《快穿之美人书》 作者：夙夜笙歌 　　【文案】 　　《美人书》中记载了无数众生为之疯狂的倾城绝色， 　　瑶光意外与书灵签下契约后穿进了书里， 　　化身各色美人， 　　所到之处，遍地修罗场。 　　…… 　　世界： 　　1、芙蓉帐暖：普通狗血苏白文，小可怜×侯府世子 　　2、万千少女梦：女主满分学霸+超人气吃鸡主播 　　3、完美情人：女性向成人用品设计师×戏精人工智障 　　4、透骨生香：脑洞向，三重世界 　　5、亡者的歌谣：灵异向，女主能听到尸体说话 　　6、坑你千百遍：脑洞虐渣向，坑渣男无数遍 　　7、恐怖游戏城：猎奇向，死亡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入坑提示】 　　-颜即正义，女主最美，是个男的基本都喜欢她 　　-不切片，别站队 　　-白苏爽，架空不考据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甜文 快穿 爽文 　　主角：瑶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芙蓉帐暖（一） 　　时值傍晚，夕阳将要落山，天边漂浮的薄云被染成浅红色，秀水河的粼粼波光，亦是沾染了这份色泽，又与周围秀丽的风景相互映衬，宛如一幅梦幻而美丽的画卷。 　　河岸边上的宅院中，某间厢房里，原本昏迷不醒的女子眼皮微微颤动了两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起初的时候她的眼神有些迷茫，无意识的望着周围，过了片刻后渐渐变得清明，而后便见她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煽动，唇角微微勾起，低低笑了起来。 　　娇娇软软的声音，听得人心都酥了。 　　这时，她的正前方，一本书浮现在空中，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古老的线装本，黑色的书皮，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是‘美人书’三个字。 　　“瑶光。”淡漠，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从书中传出。 　　被叫到名字，瑶光便抬起头来。 　　这是一张绝色天成的脸，秋水为神芙蓉如面，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带笑的眼，目光分外的娇媚惑人。 　　“书灵，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高兴一下不为过吧？” 　　跟书灵签订契约的那天，正是瑶光二十岁生日。那天晚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整栋居民楼，她被困在屋内，烈火与浓烟交织，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生命。 　　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有一个淡漠的声音问她：“你想不想活下去？” 　　瑶光以为那是临死之际出现的幻觉，但还是遵照本心给出了答案：“想！” 　　而后她便与书灵签订了契约。 　　书灵：“我只是暂时保住了你的命，让你在现实世界中以植物人状态存活，只有在完成任务后，我才会按照约定让你醒来。” 　　瑶光笑了笑，“好啊。” 　　话音落下，书灵便将任务的内容传达给她。 　　第一位美人李瑶，江南富商李尚诚的长女，正妻所出的她本应锦衣玉食的长大，然而因为府上姨娘顾柔作祟，买通下人将她与同一天出生的庶女换了身份，命运就此发生变化，庶女李珠代替她成为李夫人的掌心宝，而她则被顾柔带到远离李家大宅的乡下庄子里，受尽委屈。 　　李夫人在生李瑶的时候伤了身体，没撑几年就去了，顾柔顺势便上了位。 　　一晃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李瑶被顾柔以养病为由一直留在乡下庄子里，并且还让手下的人看着她，以至于到后来李家的人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然而在李瑶十六岁这一年，李尚诚攀上了贵人，为了生意更上一层楼，他鬼迷心窍的想把李珠送给那位贵人做妾。 　　顾柔怎么舍得女儿受这等委屈，必然要想办法劝说李尚诚，这时候她忽然就想起乡下庄子里还有一个李瑶。之后的事不用说，李瑶代替李珠，被送到李尚诚攀上的贵人家中。 　　这个贵人名为元茂德，已是年近半百，沉迷酒色，家中妻妾成群。 　　按照原本的故事线，李瑶被送到元家之后，因为这张绝色天成的脸，很是得元茂德喜爱，独宠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元茂德的妻子却是个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之人，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却满脑子阴毒想法，在李瑶被诊出有孕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联合顾柔母女二人给李瑶设了局，陷害她与人私通，并且还带着元茂德亲自捉奸。 　　“事实”摆在眼前，被戴了绿帽子的元茂德愤怒至极，直接下令让人将李瑶捆了，沉塘而死。 　　“真是可怜啊。”瑶光感叹了一句，而后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书灵：“替李瑶完成她的心愿。” 　　瑶光追问，“什么心愿？” 　　“李瑶的心愿很简单，嫁一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的过完一辈子。” 　　瑶光微微皱起眉头，“就这样就行了？害她吃了那么多苦的顾姨娘，占了她身份享受了那么多好处到头来还是见不得她有一点好的庶妹，还有那个卖女求荣把她送给糟老头做妾的爹，这些人她都不恨不想报复吗？” 　　书灵闻言，提醒道，“李瑶所生活的时代所接受的教育等等，都跟你不一样，不能用你的标准来要求她。” 　　瑶光点头，“我知道了，嫁一个如意郎君是吧，没问题。不过你得先告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从刚才起我就觉得这具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在李瑶的身体里醒来，死里逃生的那股子喜悦过去之后，瑶光只觉得脑袋渐渐有昏沉，伴随着发热，还有些痒的感觉，不在肌肤之上，更像是从骨子里传出来的一样，抓抓挠挠根本无法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是生病发烧了吗？ 　　这么想着，瑶光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额头，这一动却发现身体酥软像是一滩水，几乎使不出力气。 　　书灵回道，“不是生病，只是药效上来了。你现在在元家大宅里，很快元茂德就会过来了。” 　　瑶光闻言简直想骂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质问书灵道，“你选的这是什么烂时机？为什么不让我在被送到元家大宅之前穿过来，又或者再晚一点，干脆等李瑶跟元茂德睡过之后？跟一个快五十岁的老色鬼上床，这完全超出了我的底线好吗？！” 　　然而这一次，书灵并没有给她回复，在她问出问题后，一言不发就消失了。 　　瑶光气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在心里把书灵咒骂无数遍之后，才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对策。 　　不管怎么样，这个地方是肯定不能留了，不然等元茂德过来，甭管他看到这张脸会有什么反应，在药效的影响下，她估计就先扑上去了。 　　这绝对会是一辈子挥之不去噩梦经历！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思及此，瑶光咬着牙扶着床柱艰难的站起身来，一点点的往屋外走去。在开门之前，她先贴着门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谢天谢地没有人守着，否则她想离开恐怕很难。 　　瑶光不识路，出了门四下打量一番，随便选了个方向后，便穿过庭院，沿着抄手游廊往那边走去。 　　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瑶光走着走着，到了一个环境清幽的院子，依稀能听到水声…… 　　有水！ 　　脑袋昏昏沉沉的，连思考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瑶光还保有最后一丝理智，知道冷水可以缓解她的身体状况。 　　她循着水声，跌跌撞撞的找过去。 　　模糊的视线中，依稀有一处水池的样子，不过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水池也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瑶光现在无论身体还是意识几乎都已经到了极限，再管不了那么多。 　　…… 　　周延璟正在泡温泉，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他并未多想，只以为是随行的人，头也未回的问道，“谢六，有什么事？” 　　等了片刻并未听到回复，再兼之他听清这脚步声杂乱无章，瞬间反应过来，来人并非是谢六。 　　此前周延璟便让谢六提醒过元家的人，他沐浴期间不喜欢有人打扰，没想到还是有人闯进来。他心生不悦，微微皱起眉头，回过身去欲要呵斥来人。 　　温泉处水雾迷茫，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鸦青色的长发用两根白玉簪子挽在脑后，着一件牙白色交领上衣，黛绿色绣并蒂莲织锦缎襦裙，外搭一件轻纱大袖以，衣袖处绣有精致的花纹。 　　她跌跌撞撞的向着这边走来，离得近了，周延璟才得以看清她的样貌。那是一张堪称绝色的脸，眉眼精致无可挑剔，肌肤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双颊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有些迷离，微微咬着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周延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曾见过的美人无数，却没有一个入得他眼，可是此刻，这个突然闯入的少女，却是让他看呆了，待回过神来，人已经来到他身旁。 　　“你……”他开口才说了一个字，就见少女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摔倒。若是放在以往，见到这种情况周延璟早就避开了，但是这会儿他却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下意识伸手去将人接住。 　　一瞬间，温香软玉抱满怀。 　　…… 　　瑶光原本以为摔定了，没想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男人所独有的气息钻入鼻腔，在身上药效的影响下，这种气息对她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紧接着，迟钝的感官回馈给她另一种感觉——身体所触碰到的水是温暖的。 　　也就是说，她以为能缓解身体状况的池塘，其实是一处温泉，而且正好有人在这里沐浴。这种状况，大概相当于是病急乱投医，结果越治越糟糕。 　　瑶光艰难的睁开眼去看抱着她的人，眸中水光潋滟，更显媚眼如丝，分外的迷人心魂。因温泉水雾弥漫，视线有些模糊，不过离得这样近，已经足够她看清对方的样貌。 　　这是一个二十来岁左右年纪的男人，五官俊逸非凡，一双凤眼尾端微微上挑，透露出几分风流的意味。 　　视线从脸上往下移，掠过性感的喉结与锁骨，落在宽厚的胸膛上。只一眼，就能判断出这是经常锻炼的那种人，肌肤呈古铜色，肌肉微微鼓起，可以想象摸上去那种坚硬的感觉，令人迷恋。 　　瑶光脑子昏昏沉沉的，得出一个结论—— 　　年轻英俊身材好=睡了不亏。 　　反正她来这里是为了缓解药效，虽然冷水池没有了，但有这么一个人，相当于现成的解药，也不算白跑一趟。 　　这么想着，瑶光心里便已经有了决定，她抬起手想要去环住对方的脖子，然而身体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导致她的手没能落到预期的位置，从对方肩上滑下，最终落在胸膛之上。 　　触感跟想象中的一样结实坚硬。 　　瑶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意识更模糊了，她下意识将头贴上对方的胸膛，耳朵听见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热……”瑶光呢喃着，声音娇软无力，脑袋轻轻在对方怀中蹭了蹭，轻柔的动作像是小猫抓挠，直让人觉得心都酥了。 　　“帮……帮帮我……” 　　话音才落下，她便感觉到搂着她身体的手臂紧了紧，而后一个沙哑的男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你要我怎么帮你？” 　　瑶光在他怀中扭了扭，娇声道，“要你……给我……” 第2章 芙蓉帐暖（二） 　　当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天边，秀水城便迎来了夜晚，河岸两侧万家灯火亮起，灯光倒映在晚风吹拂下荡起层层涟漪的湖面上，细细碎碎如天上闪烁的星光。 　　元家大宅，温泉小院旁的厢房。 　　春色渐消，云雨初歇。 　　怀中佳人已然睡去，周延璟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月光，隐约瞧见那张巴掌大小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沾得女人身，难免有些不知节制，要得太狠，这姑娘又是初次，身子娇软受不住。 　　起初的时候她一边喊着疼，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推着他的胸膛，倒是有一股子欲拒还迎的味道，配上细碎的呻吟声，但凡是个男人听了都忍不了。 　　周延璟也不例外。 　　身下的娇躯玲珑有致，一身肌肤细腻嫩滑宛如刚了剥壳的鸡蛋，然而他最爱的，却是那不盈一握的腰肢，纤细且柔软，轻易便能摆出他曾在书上见过的那些姿势，以及那藏在青色绣翠竹图案肚兜下的美景…… 　　思及此，周延璟只觉得方才得到满足的欲望又升了起来，下意识紧了紧搂着佳人娇躯的手臂，手指轻轻摩挲着娇嫩的肌肤。 　　只见佳人微微皱起眉头，小嘴动了动，喊了一声疼，声音细细的，微微带着哭腔，听起来分外的惹人怜惜。 　　念及她是初次，周延璟便暂且忍了下来，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回床上，而后捞起之前匆匆扔在床尾的衣衫随意披在肩上，起身下床，往屋外走去。 　　开了门，便见得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一个人，手中提着印有‘元府’二字的灯笼，灯光映照出高大挺拔的身躯，正是周延璟的随行侍卫谢六。 　　“主子。”谢六走上前来，俯身行礼。 　　“掌灯。”周延璟吩咐道，声音淡淡的，“去查，我要知道她的身份。” 　　周延璟这次来江南，并非是来游玩的，而是接了皇上的旨意办事。 　　江南繁华富裕之地，商贾云集，用商人的身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是以他化名严景，自称是做布料生意，用了点小手段跟元茂德认识，而后顺理成章的接受对方的邀请，到元家做客。 　　这原本只是周延璟计划中小小的一环，很快他就会离开元府，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他贵为永定侯世子，有着显赫的家世与英俊的样貌，还深得帝王信任，然而二十岁的年纪，却仍未娶妻，亦未纳妾，甚至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只因为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那时险些丢了命，后来虽然好转过来，却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厌恶女子。 　　周延璟尚且年幼时，这个后遗症表现得并不明显，是以谁也没真的当回事，不想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永定侯夫人精挑细选了两个丫鬟安排到他房中，他不仅没有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反而吐得一塌糊涂，无论身理与心理都本能的厌恶女子的身体。 　　那时候，永定侯夫人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宫中御医请了个遍，却都没能治好周延璟这怪病。 　　一晃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周延璟这事在太京城的名流权贵圈子里已是传得众人皆知，还伴随着一些猜测，有人觉得他好男色，也有人说怕是不行。 　　众说纷纭。 　　永定侯夫妇急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一来二去的，周延璟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 　　此番前来江南，甚至在进入温泉之前，周延璟从未想过，会遇上这样一个不仅没让他觉得厌恶，反而食髓知味的女子。 　　方才在屋内经历了男女之事后，他才知道原来女人的身体是这么的柔软，带着淡淡的馨香，情动之时细细的呻吟，是这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 　　…… 　　听了周延璟的吩咐，谢六沉默片刻后，略微有些犹豫的开口，“主子，属下方才听得元家的下人说起一件事，说是元老爷新纳的妾侍不见了，这会儿正找着呢……” 　　在找上元茂德之前，周延璟就让人调查过，元家主要有些什么人，他心里是有数的。屋里的姑娘，跟他所知道的元家人都对不上，而那等样貌与穿着打扮也不会是丫鬟之流，再结合谢六这番话，答案就几乎可以确定了——他屋里的姑娘，是请他上门做客的元老爷的女人。 　　说起来，这可以算是引狼入室了呢！ 　　周延璟微微皱眉，“她还是处子。” 　　谢六回道，“人是元老爷今日新纳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故意要给周延璟添堵，但也确是实话。 　　周延璟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有些不悦，“她是我的人。”他的小娇娇样貌瞧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元茂德却是已经年近半百，便是当她祖父都绰绰有余，虽然二人只是有名无实，但对她而言都是一种糟践！ 　　想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周延璟不免有些心疼。 　　“属下明白。”谢六恭敬回道。 　　不管屋里这姑娘以前是什么身份，从现在开始，她只有一个身份——永定侯世子周延璟的女人。 　　片刻后，只听谢六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询问，“主子，你的病……” 　　周延璟闻言，看了他一眼，而后淡淡道，“她是例外。” 　　得，听他这么一说，谢六就知道，屋里那位以后还会是侯府继承人的母亲，荣华富贵自是不消说，真真是好命！ 　　…… 　　瑶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子时了。 　　她睁开眼，能感觉得到药效已经过去了，但是身体依旧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一个是因为累，另一个是因为饿。身体的原主人李瑶在被送来元家之前应该是没能好好吃上东西，饿了一天，后来又被温泉里碰到的陌生男子翻来覆去的折腾，那般不知节制，也不知是素了多久。 　　思及此，瑶光微微动了动身体，预料之中的腰肢酸痛，身下也隐隐传来痛感，还有一种粘腻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这个被她当做解药的男人，年轻英俊身材好是真的，体力好很持久也是真的，与此同时技术也是真的烂，并且不是一般的烂，还一点都不体贴！ 　　“啊~”她忍不住痛呼，只是这娇软的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动情时的呻吟。 　　声音才落下，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接着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你醒了。” 　　瑶光循着声音看去，一张英俊的脸映入眼中，白衣青衫，修长的身形，给人一种隽雅从容的感觉。 　　这张脸，她依稀是有印象的，毕竟睡过不是。 　　瑶光正琢磨着该给怎样的反应，就听对方继续道，“方才的事，是我唐突了，不过你不必担心，元老爷那边我已经解决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待办完了事，我便带你回去……” 　　他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瑶光安静的听着，对于这样的发展并不是很意外，因为在睡之前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嗯。”瑶光侧过头将脸埋进锦被中，装作是害羞的样子，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娇羞之余，又添两分可爱。 　　因为这个动作，她身上的被子滑了一下，露出香肩玉颈以及精致的锁骨，那一身细腻如玉的肌肤，白生生的晃人眼。 　　周延璟见状，眼神暗了暗。他很清楚锦被遮掩之下是何等的美景，娇躯未着寸缕，衣衫皆是他亲自褪去的……思及此，他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你……”开口时，声音已然带了动情时的沙哑，只是开了头却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瑶光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换做以前，她是不介意再跟对方发生点什么，毕竟脸和身材都是她的菜，但问题是这具身体是初次，这人技术又特别差……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就暂且先忍忍吧。 　　瑶光用视线余光瞄了对方一眼，而后开口转移话题，“我想去沐浴可以吗？身上有些不舒服……” 　　她的声音非常小，配上细微的动作，给人一种娇羞怯懦的感觉。 　　对于周延璟而言，这虽然与心理预期有些不符，但他也不是那等不解人意之人，反正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也不急这一时。 　　“去吧。”他说着话，转过了头。 　　这个表现不行啊，要想以后过得舒服，有些习惯果然有必要培养一下。 　　这么想着，瑶光复又开口，“衣裳……” 　　她其实自己能捡，不过要是自己动手，可就没办法做测试了。 　　周延璟闻言，身体一僵，缓了缓后，回过头来替她捡起散落的衣裙。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 　　瑶光接过衣衫披上，从床上坐起身来。 　　“疼~”只听一声娇呼，她人又跌了回去。 　　她用一种求助的眼神，怯生生的看着周延璟。 　　后者呼吸有些微乱，又缓了片刻，才走过来俯下身打横将她抱起，往屋外的温泉走去。 　　瑶光顺势将头埋进他怀里，掩去眼中的笑意。 　　测试的结果她还是比较满意的，这个男人，是可以培养的。 　　不过她并未就此闲着，哄了周延璟跟她一起泡温泉，看似无意实则故意的撩拨着他，让他给她擦身子，听着他粗重凌乱的呼吸声，她笑得眉眼弯弯，却又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露陷。 　　沐浴过后，瑶光又娇声喊饿，但是这会儿时间已经晚了，这里又不是周延璟自己的府上，不好麻烦别人，只能随便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但即便如此，瑶光依旧哄得周延璟亲自喂她。 　　这之后瑶光终于玩够了，以手掩唇特别娇气的打了呵欠，表示困了。 　　夜已经深了，是该歇息了。 　　周延璟被撩拨得不要不要的，但是见她困倦极了的模样，也只能用‘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压下心中的欲念，吹了灯躺到床上，拥着佳人入睡。 第3章 芙蓉帐暖（三） 　　第二天一早周延璟便向元老爷辞行，后者脸色看起来有些差，但还是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来，装样子假意挽留了两句，而后就任由一行三人离开了。 　　谢六赶了马车停在元府门口，周延璟与瑶光一前一后从大门里走出来，一个隽雅从容，一个娇俏乖顺，莫名的有些般配。 　　送着客人一道出来的元老爷见了，本就极差的脸色又难看两分。 　　好心请上门来的客人，第一天就睡了他的女人，虽说只是想巴结他的人送来的礼物，他并未碰过，但这也足够戳到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元老爷气急了，只是这个姓严的小子有些来头，他不好做什么，自然就只能把气撒在别人身上，而那个把人送进他府上的李尚诚，就是最好的人选。 　　…… 　　谢六的赶车技术极好，但奈何这辆马车的质量实在一般，瑶光同周延璟坐在里面，只觉得晃得难受，再加上没睡够的缘故，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马车似乎是在转弯，一下子晃悠得厉害。 　　瑶光忽然就有了主意，顺势向着旁边倒去。 　　于是周延璟就享受到了美人投怀送抱的待遇。他本来是在想着事，感觉到一具柔软带着淡淡馨香的身体扑进怀中，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垂眸看去，便见美人面色微红，咬着唇，神情慌乱的欲要起身离去。 　　慌乱间，那双小手在他身上撩起无名火。 　　周延璟不是什么圣人，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能继续想事情，他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这个又笨又娇气的女人捞进怀里，一手揽着香肩，一手禁锢那纤细柔软的腰肢，下巴搁在在她头顶上，声音略带了两分沙哑，“别动了。” 　　话音落下，只觉得怀中娇躯一僵，倒是听话的不再乱动，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 　　等周延璟压下了那股无名火，再一看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小脸贴着他的胸膛，眉头微微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他静静看了片刻后，终究还是伸过手，贴在她眉心处，用尽可能轻柔的力道，抚平那皱起的弧度。 　　…… 　　瑶光如愿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人已经在周延璟临时落脚的院子里。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墙边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还有几本堆叠在一起的书。 　　瑶光从床上坐起来，小小伸了下懒腰后，这才穿上鞋，起身往屋外走去。 　　周延璟与谢六二人正坐在小院角落的树下下棋，方才落下一枚黑子，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去，见瑶光从门里走了出来，行走间腰肢款款，让人不由得想起微风吹拂时，湖畔摇曳的杨柳枝。 　　她并未走过来，就站在檐下，羞怯怯的朝这边看了一眼。阳光照到她身上，衬得那一身娇嫩细腻的肌肤，白生生的晃人眼。 　　周延璟吩咐了两句后，挥手让谢六离开，而后才起身走到瑶光身边。 　　“醒了？”他问。 　　瑶光轻轻咬着唇，点了点头，“嗯。” 　　“你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我让谢六去通知厨房的人把饭菜送来，待你用过膳之后，我便带你出门。”周延璟说着话，忽然伸过手，替她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无论动作还是眼神，都出乎意料的温柔。 　　瑶光闻言，面上浮现出惊讶与不解的表情来，迟疑了一下后，小声询问道，“出门去做什么？” 　　“帮你置办一些衣物首饰。”他的声音淡淡的。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被一顶小轿送进元府，只待了一天，又随着周延璟一道出来，但无论进去还是离开，除了身上带着的，她都一无所有。 　　瑶光原本还琢磨着怎么跟周延璟说这事，没想到他自己先提了出来。 　　显然，这是个可塑性很高的男人。 　　瑶光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遮去了眼中的情绪，周延璟只以为她这是害羞了，却不知道那双眼里带着笑意，狡黠得像是只小狐狸。 　　没过多大会儿，厨房的人便将饭菜送了过来，瑶光挑着喜欢的菜吃了一小碗米饭就饱了。 　　吃过了饭，周延璟便带着她出门了。 　　谢六已经赶了马车停在门口等着，待二人上了马车，他一杨鞭子抽在马儿身上，赶着车往秀水城最繁华的街道驶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马车停在了一家店铺门口。 　　“主子，到了。”谢六说着话，一边伸手打起帘子。 　　周延璟与瑶光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踩过台阶，还未进到铺子里，便有一个长了一张国字脸的店小二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客……” 　　店小二话说了一半，待看清瑶光的样貌，整个人都愣住了，眼中浮现出惊艳的情绪来，余下要说的话都给暂时忘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只见二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处，他忙追上去介绍道，“不知二位客人想买点什么？我们锦绣坊里什么都有，无论江南一带还是太京城中时兴的，您在这里都能找到……” 　　但凡规模大一些的布庄，都有好几层，一楼只是些普通料子，好东西都在楼上。 　　锦绣坊也不例外，一共三层，最上面那一层，放着的都是珍贵的料子，哪怕捡最便宜的出来随便裁一小段，就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年。 　　不过对于周延璟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他的女人，理应着锦衣华服，戴珠翠满头。 　　只是二人方才走到二楼，就碰上熟人了，不过不是周延璟的，而是瑶光的。 　　“这不是阿瑶吗，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元老爷没陪着你一起吗？”说话的是一个年纪与瑶光相仿的女孩，样貌清丽秀雅，穿着一件鹅黄色事事如意撒花群，外罩一件浅青色烟罗衫，腰间系了同色珠线穗子丝绦，上面挂着一个银丝线绣牡丹图案锦缎荷包，称一句清秀佳人并不为过。 　　然而这样的样貌，与瑶光盛极的容颜一比，顿时就失了色，只能沦落为陪衬。 　　也因此，她看向瑶光的目光，既有讥讽不屑，却又夹杂着一丝嫉妒。 　　女孩话音落下，便见一个妇人走了过来，大约三十余岁的年纪，五官与女孩有几分相似，行走间给人一种风姿绰约的感觉，只是始终熬不过岁月，眼角生了细细的皱纹。 　　“阿珠，你在与谁说话？”妇人一边问着，走了过来，因为视角的问题，走近了才看见刚从楼梯上来的瑶光，顿时便皱起了眉头，眼中厌恶的情绪毫不掩饰，语气不悦道，“你怎么来了？” 　　不消说，这说话两人自然就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姨娘顾柔与庶妹李珠。 　　不过按照原本的故事线，原主到死都不知道抱错的事，是以在她的认知里，顾柔是她的母亲李珠是她的嫡姐，而这两个人留给她的记忆，都是负面的。 　　一个从小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总是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的母亲，和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嫉妒得恨不得拿刀子划花她脸的嫡姐。 　　瑶光此前问过书灵，得知原主的愿望只是想嫁一个如意郎君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跟李家这些极品没关系，她也就懒得多事，没想到偏偏在这里碰上了，而且看对方的表现显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不想计较，不代表别人也跟你一样的想法。 　　“母亲，姐姐。”瑶光垂下眼眸小声唤道，看起来委屈极了，而这正是记忆中原主面对顾柔母女二人时的表现。 　　只听顾柔道，“我不是嘱咐过你，进了元府要老实本分一些，要好生伺候着元老爷讨他欢……” 　　“母亲，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瑶光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来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我跟元老爷没……没关系的……我……我……” 　　她说着话，声音渐渐带了哭腔。 　　周延璟只知道她是李家的姑娘，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内幕，是以并未第一时间开口，这会儿见她如此的委屈，不由得有些心疼，长腿一迈挡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顾柔母女二人，无需言语，气势上就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什么人？”顾柔皱眉问道。 　　李珠有些惧怕，下意识往顾柔身后藏，但又忍不住多看了周延璟两眼，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实在是俊逸不凡。 　　对于顾柔的问题，周延璟罕见的迟疑了一下，而后回道，“我是阿瑶的夫君。” 　　闻言，顾柔母女二人惊讶极了。 　　“怎么可能？！” 　　“你胡说，李瑶她明明被父亲送给元老爷做……”李珠一个‘妾’字未说出口，便被周延璟投来的凌厉目光得连退好几步，险些撞上后面的柱子。 　　周延璟将视线转向顾柔，带着审视的意味，“你是阿瑶的母亲，按理说我本应该跟她一样称呼你，但是如今这情况，让我有些怀疑，你真的是阿瑶的母亲吗，怎么会这般不盼她好？” 　　视线一转，又落到李珠身上，“仔细看起来，你跟阿瑶可是一点都不像，反倒是跟她的姐姐有些眉眼相似。” 　　秘密被说中，尽管对方可能只是无心之言，顾柔仍旧觉得有些心虚，下意识错开视线，面上慌乱的情绪一闪而逝。 　　“我当然是阿瑶的母亲，我这么做都是为她好！”因为心虚，她下意识抬高了一点声音。 　　而她的这些表现，都被周延璟看在眼里。他原本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如今却是起了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等下回去便让谢六去查一查瑶光的身世，这里面或许会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不一定。 第4章 芙蓉帐暖（四） 　　“阿瑶，你真让我失望！”顾柔被周延璟盯得心里有些发慌，便将主意打到了瑶光身上，借着她来岔开话题，“我与你父亲尽心尽力为你寻了这样一门好姻缘，进了元家的门，从此过着锦衣玉食鬟下人伺候的生活，万事无忧。你偏偏做了这等……这等事，还瞒着谁也没说，你父亲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锦绣坊坐落在秀水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店内客来客往，生意红火自是不用说，二楼虽说都是上好的布料，寻常人家花销不起，但也总有富贵人家的女眷带着仆人来挑选喜欢的料子。 　　瑶光跟周延璟上来的时候，二楼除了顾柔母女俩，还有另外几位客人，听到这边的说话声，便站在远处往这边看，偶尔转过头掩了唇，小声的交谈着什么。 　　顾柔这番话声音很高，生怕远处看热闹的人听不到似的，而且语焉不详，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一个意思——瑶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瑶光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所谓的名声并没有那么看重，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任由这母女二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后准备呛回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挡在她前方的周延璟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冷冷道，“阿瑶她不稀罕你的好意！” 　　他的目光落在顾柔母女身上，凌厉如刀，“你们家里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吗，既然你觉得这是好姻缘，再把她给元茂德送去便是了，虽然长得有些不如人意，但是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听到这番话，顾柔母女二人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 　　至于瑶光，要不是顾忌到自己的人设，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 　　李珠的长相虽然比不得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绝色天成，但也称得上是清秀佳人，到了周延璟嘴里，却一下子被打成了不如人意的次品。 　　真是没想到他这个人看起来隽雅从容，说起话来嘴巴却这么毒。 　　“你以为李瑶是个什么……”李珠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被顾柔娇养着长大，家里的下人都奉承着她，还没受过什么太大的委屈，如今被周延璟如此评价，还是当着她最讨厌的庶妹李瑶的面，一时之间气急了，也顾不得那么多，抬手指着站在周延璟背后的瑶光，便要骂人。 　　至于为什么是骂瑶光而不是周延璟？ 　　有些人就是这样，欺软怕硬，本性使然。 　　然而她今天注定了是不能如意的，因为她面前不再是之前那个任她欺负的小可怜，并且旁边还有一个护短的周延璟，他一个眼神扫过来，李珠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感觉像是被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般，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丑态毕露。 　　…… 　　“走吧。”周延璟不欲再与这母女二人计较，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的对瑶光说了一句，而后长腿迈开往三楼走去。 　　瑶光低垂着眉眼，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看似委屈可怜的模样，实则眼里盈满了笑意。 　　待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顾柔母女二人这才从那种极端恐怖的压迫感中解放出来，松了一口气。 　　顾柔到底是有些阅历的人，状况比较好，而李珠就不行了，强撑了这一会儿，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忽然松懈下来后只觉得浑身无力，脚软得站不住，身体不稳一下子向后摔倒下去，四仰八叉的姿势，十分不雅不说，还碰翻了后面的桌椅，发出很大的声响。 　　“嘻嘻……” 　　“真是太丢人……” 　　“平日里一副矫揉做作的样子，活该！” 　　女眷们的嘲笑声从周围传来，毫不遮掩，这其中还有熟识的人，不过都是关系不好的那种，当着这些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李珠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更难看，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珠珠，有没有摔到哪里？”顾柔心疼女儿，忙蹲下去扶她起来，同时心里把瑶光给恨死了。 　　李珠在顾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伸手揉了揉方才撞到的后腰，面上神情既是羞愤，又带着强烈的恨意，她垂下头，咬牙切齿道，“母亲，李瑶她凭什么？一个给糟老头子当了妾的破鞋，为什么还有人要她？” 　　顾柔扶着女儿向着二楼休憩的地方走去，避开周围看热闹的眼神，一边走一边开导她，“珠珠别生气，那个男人必然只是看上她的皮囊，说到底她都只能是个妾，以色事人终究不能长久，而你日后是要风风光光嫁人，是掌管后院的正妻，她比不得你的。” 　　李珠闻言，面上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但是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面上重新浮现出担忧的情绪来，“可是母亲，他们方才去了三楼，那上面摆着的可都是价值千金的布料。” 　　李家在江南一带虽然排不上什么名号，但也算是家财颇丰，顾柔亦是深得李尚诚宠爱，但是一年到头她也只能在生辰的时候，到锦绣坊的三楼去挑上一匹便宜的布料，做得一身衣裳，在女眷们聚会时，享受其他夫人艳羡的目光。 　　“看看又不要钱，装阔气罢了，你且看着，他们很快就会两手空空的下来了。”顾柔冷笑道，她不信那个男人会舍得在李瑶身上花那么多银子！ 　　李珠咬着唇，有些迟疑的开口，“那我们就等等看吧。” 　　于是母女二人便在二楼等着，等瑶光与周延璟下来，看他们的笑话。然而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见他们下来。 　　李珠有些焦虑，“母亲，不如我们上去瞧一瞧吧？” 　　顾柔略一思索，回道，“也好。” 　　母女二人起身上了三楼，到了地方，刚好瞧见掌柜的拿了小小一块桃粉色折枝牡丹纹织锦料子送到瑶光面前，一边介绍道，“夫人，你再看看这个，这是昨日新上的货，这花样与颜色，是近来这段时间太京城中的贵女们之间最时兴的，用来裁制衣裳最好不过了！” 　　瑶光闻言，拿起料子看了看，又在手上随意比划了一番，不得不承认，这个料子无论手感还是颜色都很漂亮，她挺喜欢的。而且不止是这一种，之前拿来的那些样品，有好几样她也都喜欢。 　　瑶光从来都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仙女人设，她就是一个俗人，对闪亮的珠宝漂亮的衣服等东西爱得深沉，但凡看上的东西，直接刷卡就买了。 　　可惜她如今在李瑶的身体里，身无分文，想买东西就只能仰仗旁边坐着的金主大人。 　　瑶光心想，这是又到了测试环节啊。 　　她将喜欢的布料都挑了出来，表现得一副爱不释手难以抉择的样子，时不时偷偷瞄周延璟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这番表现落在顾柔母女眼中，在她们看来，就是明明没钱却强装阔气的表现，买不起，只能看看过干瘾。 　　李珠藏不住心事，面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嗤笑一声。 　　周延璟闻声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便回过头去，那种淡漠的目光，分明是没有将这母女二人看在眼里。 　　“都喜欢？”周延璟问道。 　　瑶光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点头承认，而后将那几块样品放回到桌上，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周延璟，“夫……夫君你帮我选一个好不好？” 　　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竟是像是浸泡过蜜糖一般，听着便觉得甜到了心里，饶是周延璟一贯镇定，此刻也有一瞬的恍惚。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视线扫过桌上那些样品，淡淡道，“没必要选，你喜欢就都拿上。” 　　就冲这句话，测试的结果当然要给优秀。 　　金主大人这么阔气，瑶光十分懂事的回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眉眼弯弯的样子，漂亮之余又添两分娇俏可爱。 　　旁边想看他们笑话的母女二人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极了。 　　方才还在嘲笑别人装阔气，结果转眼就被打脸了，周延璟不仅买得起，还不止一匹，而且瑶光挑出来的这几块料子里恰巧就有她们眼馋了好久却不能买的，真是应了那句——人比人气死人。 　　眼睁睁瞧着掌柜笑眯眯的亲自替瑶光将那些布料都包好，而后叫来店小二，将东西都送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上，周延璟还问瑶光，要不要再挑几个喜欢的。 　　李珠肖想了很久却得不到的，这个她看不起的庶女却那么简单就全得到了，一时间只觉得嫉妒的情绪简直抑制不住的要溢出胸腔。 　　而这只是开始。 　　李珠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路跟着瑶光把这条街上有名的店铺都转了一圈，亲眼看到那个英俊不凡的男人对她是何等的宠溺，但凡是她喜欢的，无论再贵重的东西，他都不曾有过半点犹豫，直接就全买下了。 　　到后来，他们的马车甚至都快装不下了，这才打道回府。 　　李珠的跟随也到此结束，她随着母亲顾柔一同乘坐马车回家，路途中，她终究是没忍住，扑进了顾柔怀中，委屈而又不甘的问，“母亲你看到她方才的样子了吗，分明是在向我炫耀，在嘲讽我！李瑶她凭什么？” 　　“珠珠……”顾柔想要开导她，只是话未说完，就听她接着说道，“母亲，如果当初被送进元府的人是我，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周延璟：随便买，不差钱。 第5章 芙蓉帐暖（五） 　　李珠这番话也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是因为接受不了原本什么都不如她的人，忽然一下子比她好这样的落差，嫉妒与不甘交织，催生出这种愚蠢的念头。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句戏言，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这天李尚诚比平时早回来很多，面色沉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他进了门，穿过庭院，径直去了正房。顾柔见他这般表情，忙起身迎了上来，正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还没开口，就听他声音冰冷的说了一句，“你安排一下，把李珠送去元府。” 　　这句话对于顾柔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炸得她瞬间白了脸色，脑子也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老爷你……你说什么？” 　　李尚诚掀起眼皮子，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就趁现在去替她收拾一下，入夜之前把人送过去。” 　　顾柔跟着李尚诚已经有十几年的时间了，对于他这个人再了解不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代表着他已经有了决定，几乎没有更改的可能。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觉得害怕，心里慌乱极了，失去了平日的理智，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老爷你知道的，元家就是个火坑，珠珠她……我们不是已经送了一个人过去了吗，为什么？……珠珠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啊，老爷你怎么舍得让她受这种罪？” 　　“小柔，当初是你跟我说让李瑶代替李珠去元家，也跟我保证过会安排妥当的，结果呢？她去元府的第一天就爬上了客人的床，让元老爷颜面扫地！这就是你说的妥当？”李尚诚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只是眼角眉梢透露出的，是刻骨的寒意，“我给过你机会，你却把事办砸了，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补救。” 　　关系女儿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即便明知李尚诚心意已决，顾柔仍旧不愿意放弃，“可是老爷，珠珠她是咱们府上的嫡女，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尚诚打断了，“她不是。” 　　“不是什……”顾柔下意识问，话说一半，忽然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一瞬间面色苍白如纸，“你……你知道？” 　　李尚诚冷冷看她一眼，“已经过去了的事我不想追究。去帮她收拾东西吧，时间不多了。” 　　…… 　　另一边，梧桐巷，周延璟临时落脚的小院内。 　　下人们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后，就都退了下去，只余下瑶光与周延璟二人。 　　绸缎云锦等布料装满了箱子，金钗翠镯明月珰，亦是摆满了首饰盒子。 　　瑶光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喜欢得不得了。 　　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在现代的时候她就没缺过钱，虽然父母早亡，但是给她留下了不菲的遗产，再加上后来碰上城市改造，拆迁之后赔了二十几套房，她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收房租，都能过得很好。 　　她之所以表现得这么欢喜，完全是因为这些东西真的很漂亮，带着古典意味，给人的感觉跟现代的东西完全不同。 　　她本就长得极好看，这一笑，更是显得明艳动人，周延璟看了，亦是欢喜，一向很少喜形于色的他，此刻面上难得露出明显的笑意来。 　　“很喜欢吗？”他问。 　　“喜欢呀！”瑶光笑道，一边拿了一个翡翠镯子往手上戴，纤细的手腕，白嫩嫩的肌肤，与青翠欲滴的颜色相互映衬，分外惹眼。 　　这些东西对寻常人而言已经是珍宝了，对出身永定侯府的周延璟来说，却是看不上眼的，但瞧着瑶光欢喜的模样，他又舍不得打击她，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等办完了这边的事，我带你回去，有更好的给你。” 　　瑶光虽然不知他身份，但心里也有清楚必然不是一般人。今天买这些东西，店家报价的时候，她都留心记下了，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将近四百两银子，换算成现代的货币差不多快有一百万了，而他在付钱的时候，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的啊，那阿瑶就在这里先谢过夫君了！”瑶光笑得眉眼弯弯。 　　周延璟闻言，微微眯起眼看向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意味来，片刻后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瑶光歪着头与他对视片刻，暂且放下手中的首饰走了过去，结果方才走到他面前，便被他伸手拉了一把，抱进了怀里。 　　“呀！”瑶光娇呼一声。 　　“只在嘴上说谢谢，未免太过没诚意，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周延璟意有所指。 　　瑶光揣着明白装糊涂，“那……那要怎么做？” 　　“还疼吗？”周延璟问。 　　“啊？”瑶光眨眼睛。 　　周延璟用行动来告诉她答案——原本禁锢着她腰肢的手掌转而向下滑去，越过修长笔直的大腿来到裙摆处，撩了起来，而后手掌复而向上，来到那处桃源，隔着薄薄的绸裤，轻轻叩门。 　　瑶光瞬间红了脸，似害羞一般将头埋进他怀中。 　　“可还疼？”周延璟又问，说话的时候，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侧，彼此之间是如此的亲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得怀中佳人摇了下头，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回道，“不……不疼了……” 　　一瞬间，周延璟的呼吸有些乱了，打横将人抱起，往床榻走去。 　　屋外日渐西斜，屋内春光正好。 　　…… 　　转眼几日的时间便过去了，这期间周延璟算是比较忙的，经常清早便出门，基本要到下午乃至傍晚才能回来，不过晚膳总是能陪着瑶光一起。 　　周延璟不仅会给瑶光夹菜，并且还会亲自喂到她嘴里。 　　起初瑶光以为他这是体贴的表现，但是到了晚上，她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床榻之上，锦被之下，周延璟开始索要回报，让她用另一种方式喂饱他。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旺盛的精力，总是能把她折腾得娇声求饶，待到云消雨歇，她已是困倦得睁不开眼，他却还能抱着她去浴房替她简单清理一下身体，且而第二天一早，瑶光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没了人。 　　这天傍晚，周延璟出门归来，并未像往常那样陪瑶光一起用晚膳，而是对她道，“你准备一下，稍后随我一道赴宴。” 　　晚宴名义上是由四海商会会长秦海平的夫人薛氏牵头操办的，实则背后站着的是秀水城县令林知远的夫人王义梅，且也不是纯粹的女眷们的聚会，专门留了地方给男人们商谈事情。 　　此前周延璟未曾想过会遇到瑶光，本来是准备从手下人里挑一个出来顶上，如今却是不用了。 　　周延璟因为担心瑶光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细心的叮嘱了她许多，却不知道，某人心里正盘算着搞事情。 　　女人之间的聚会，话题基本上就是围绕‘衣服首饰老公孩子’等关键词展开，诉苦抱怨的，八卦闲聊的，还有各种炫耀的。 　　在现代的时候，每一次的同学聚会瑶光都是最光芒耀眼的那一个，如今也不例外。毕竟有这样一张绝色天成的脸，不好好打扮一下，未免太过浪费了。 　　青丝挽成云鬓，戴上金钗步摇，耳著明月珰，一身昂贵的织锦裁剪成衣裙，珠线穗子丝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最后描眉点唇。 　　所谓沉鱼落雁之貌，大抵便是如此。 第6章 芙蓉帐暖（六） 　　赏花宴设在秦海平府上。 　　这处坐落在秀水河畔的宅子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以潺潺流水为基调，辅以产自红湖的玲珑奇石植于庭中，水石交映，构成园林主景，又有秀丽的树木及花草作为点缀，景色怡人，美不胜收。 　　此外秦家的宅子还有一个特点，其中一处院落里种满了昙花。据说这是秦海平为了讨其夫人欢心，特意让人种下的。 　　起初的时候，每到昙花开放的时节，秦夫人便会邀上几位要好的朋友，于夜色品茗赏花。渐渐的，秦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秦夫人的交际圈也越来越广，需要邀请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时间一长，就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赏花宴，整个秀水城里但凡是有头脸的人家，几乎都会赴宴。 　　瑶光同周延璟乘着马车到秦府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其他赴宴的人，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停在门口，只见车夫打起帘子，随行伺候的丫鬟们扶着自家夫人小姐下车。 　　两盏大灯笼高挂在门口，温暖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夜的黑暗。 　　在这灯下，已为人妇的夫人们更显风姿绰约，而待字闺中的少女，像是春日里新结的花苞，娇艳欲滴。 　　这几位夫人小姐彼此之间应该是熟识的，又或者就是约好了一起来的，下了马车后便见她们彼此打了招呼，接着有说有笑的往门里走去。 　　周延璟见此，略一沉思，开口道，“把这当做是普通的宴会就行了，只管做你喜欢的事，不必太过顾及他人的看法。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让秦家的下人通知我便是了。” 　　这几日的时间，他派去查瑶光情况的人传回了消息，关于她的过往，细节虽然不完整，但是已经有了大致的脉络。 　　她这十几年来都过得不好，在乡下庄子里吃了许多的苦，好不容易盼到血脉至亲之人想起她的存在，转眼又被推入火坑。 　　同龄的女孩们都有自己的知交好友，闲暇时约了一起，穿着漂亮的衣裙戴着精致的首饰，踏春游湖赏花品茗。可是瑶光却什么都没有，也因此才会为那几样不值钱的东西而高兴不已。 　　考虑到这些情况，担心她第一次赴宴会不习惯，周延璟才会说那番话。 　　瑶光乖巧的点头应下，而后随他一起下了马车，相携进了秦府的大门。穿过前庭后二人便分开了，瑶光跟着引路的小丫鬟走过花园，来到湖上的曲水回廊，夜风迎面吹拂而来，携着若有似的笑声，再往前便是女眷们聚会的地方了。 　　人生地不熟的，她原本只打算找个人多的地方坐着，以便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天生的美貌与后天精心的打扮——反正她如今可以算是除了美貌一无是处，不炫耀这一点，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才进了院子里，她便听见不远处的凉亭里传出交谈声，几个年轻的女孩围坐在一起，正说着与她有关的事。 　　“说起来今日怎么没见到李珠啊？”一个穿着鹅黄襦裙的女孩问道。 　　话音落下，坐在她对面的女孩便接了话，“阿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李珠她如今可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了，人家可是元老爷的爱妾，正得宠呢，嘻嘻~” 　　其余人也跟着聊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 　　“娇娇你这嘴巴真坏，我要是李珠，听了你这话，怕是要气死！” 　　“反正她又听不到，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估计她这辈子怕是都没脸来赴这赏花宴了……” 　　…… 　　“说起来我前几日见着李珠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她还跟我炫耀说要去锦绣坊挑几样新上的料子回去裁衣裳，怎么一转眼人就进了元府？你们谁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穿一身浅绿色衣裳的女孩接话道，“我听母亲提起过，据说是李家想攀上元家，于是把养在乡下的庶女送进了元府给元老爷做妾，结果刚送去的第一天那个姑娘就跟府上的客人不清不楚，可把元老爷气坏了，因此迁怒李家，为了给元老爷赔罪，李珠就被送去了元府。” 　　这个世界不比资讯发达信息爆炸的现代，对于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孩来说，这绝对是非常劲爆的消息，因此瑶光很好奇，她们对此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得不说，听别人八卦自己，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体验，当然前提是你心态足够好。 　　瑶光在现代的时候，几乎一直都是话题中心人物，心态自然不必说。于是她便不急着过去，借着姿态玲珑假山挡住自己的身体，安静看戏。 　　…… 　　“天呐，竟然有这种事？！” 　　“娇娇，后来呢？李家那个庶女怎么样了？” 　　“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做出那等丑事让家族跟着蒙羞，就该把她沉塘了，以告诫后人！要我说庶女始终是庶女，上不得台面！” 　　被唤做娇娇的女孩，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阿玲你可说错了，那个叫李瑶的庶女啊，不仅没被沉塘，还跟着那个客人离开了元府呢！据说秦夫人给那位姓严的公子发了请帖，或许她今晚就会跟着严公子一道来赴宴也说不定。” 　　“我倒是希望她能来，好让我看看，能做出那等不要脸行径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 　　瑶光觉得这大概是她听过的，跟自己有关的八卦里，最无聊的一次了。明明很有爆点的一则八卦，到了这些小姑娘嘴里，却翻来覆去就那么两个形容词，思维僵化，抓不住重点。 　　瑶光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顺便也给她们一点惊喜。 　　“抱歉打扰一下，我从这边经过，好像听到有人说起我的名字。” 　　聊着八卦的几位姑娘听到说话的声音，纷纷看了过来。 　　只见一个穿着杏色交领襦裙，外罩一件红色彩绣鱼戏莲花图案绡纱大袖衫，年纪与她们相仿的女孩走了过来。珠线穗子丝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行走间流苏轻轻摆动，有风情万种。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销魂。如今正好应了这句话。 　　凉亭檐下挂了灯笼，昏黄的灯光照到她脸上，不仅无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明眸仿佛倒映着星河一般的璀璨，唇角微微弯起，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一刻，周遭的景色仿佛都被这个盛极的容颜衬得失去了色彩。 　　即便同样身为女子，亭中的几位姑娘也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味起她说的话，总觉得有像是哪里不对。 　　“你的名字……”那个名唤娇娇的女孩凝眉沉思，忽而抬起头来，面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李瑶？” 　　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甚至变了音，听起来略微有些怪异。 　　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也露出与娇娇差不多的表情。 　　瑶光笑了笑，点头应是，声音婉转娇柔，“看来我没有听错呢。不知道你们方才在交谈些什么，能不能说与我听？” 　　背后说人长短被抓了现行，一瞬间，亭中几人脸色便得非常精彩。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口打破沉默，是那个被娇娇唤做阿玲的女孩，她勾起唇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来，用一种不屑的语气对瑶光道，“你问我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告诉你啊，我们在说你明明给元老爷做了妾，却不知廉耻的爬了别人的床，让李家为此蒙羞不说，还连累了你的姐姐李珠，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我要是你，就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这姑娘说话是真的不客气，就连旁边的人似乎都有些听不下去，拉了她两下想要她别说了，不过她并没有理会。 　　瑶光倒是不怎么生气，反正比这更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早就免疫了。不过不生气不代表她就任对方诋毁，没有来而不往的道理不是，她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略过前面的问题不说，只谈最后一个，“你要是我，大概心里会乐开花，毕竟不是谁都能有这样一张过分好看的脸，怎么可能舍得撞死？” 　　直白的说来就是，你长得不如我好看。 　　但凡女人，很少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阿玲也不例外。她听了瑶光的话，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咬着牙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几次张嘴却都没能吐出半个音节。 　　过了一会儿，只听名为娇娇的女孩开口道，“再好看的脸，说到底也只是一副皮囊，终有老去的一天。” 　　的确，衰老的过程谁也无法抗拒。这显然是个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很会抓关键。 　　可惜她遇到的是瑶光。 　　“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能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而李珠只能可怜兮兮的待在元家后院里吗？因为我长得好看呀！即便终有一天会老去，但至少现在，它能为我解决很多问题。”瑶光说着话，抬起手来，露出腕上成色极好青翠欲滴的翡翠镯子，摸了摸耳朵上戴着的珍珠耳坠，又顺势扶了一下鬓间鸾鸟衔珠花丝流苏步摇，那一枚小小的金丝红翡珠子，隐约有一种流光溢彩的感觉。 　　珠宝首饰，买得起的人很多，但是戴得好看的却很少。 　　她脸上的笑容更盛，此刻看来像是带刺的玫瑰，美则美矣，却是会扎人的。 　　“更何况，我离那一天还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光，一个耿直的炫脸狂魔。 第7章 芙蓉帐暖（七） 　　人多少都会有些攀比之心，这些小姑娘们平日里聚在一起，也免不得与同伴炫耀新买的首饰新裁的衣裳等等，但由于东方人的含蓄与谦虚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她们表达的方式总是会委婉一些，夸赞奉承之类的话，几乎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断没有自卖自夸的道理。 　　但偏偏今天就遇上了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瑶光，她的美貌无可挑剔，盛极的容颜在灯火映照下，增添了几分神秘而朦胧的美感，绝对担得起任何溢美之词。 　　然而别人知道，跟你自己直白毫不掩饰的说出“因为我长得好看呀”这样的话，完全是两种概念。 　　凉亭里的小姑娘们都惊呆了，惊讶之余又带着一丝不屑与嫉妒，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她们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的具有喜感。 　　瑶光却是看得很开心，她就喜欢看别人明明气急了却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无可奈何只能生闷气的样子。 　　那个名为娇娇的姑娘，恨恨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终不长久。” 　　瑶光笑意盈盈接话道，“你的话是有几分道理，但是你需要明白一点——以色事人的前提是你得有色，也就是说必须要长得好看才行，这样你才有机会靠美貌去博取宠爱，才会有后面的‘色衰而爱驰’。” 　　“而且谁说了色衰就一定会爱驰？即便最初别人只是喜欢我这张脸，但是在相伴相知度过漫长时光之后，他或许就会爱上我的灵魂也不一定呀。相反的，要是长得不好看，或许就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毕竟那种能透过平庸的外表一下子看到你美丽心灵的人实在太少了。” 　　“总之，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就比如我。” 　　凉亭内众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难看了，但又偏偏无可反驳，因为瑶光这番话虽然过分张扬，却是不争的事实。 　　片刻之后，就听娇娇又道，“长得再好看又如何，你也不过是给人做妾的命！” 　　此前这个姑娘跟瑶光斗嘴，说话的方式都是比较委婉的，想要以理服人。这会儿大概是气得狠了，也不讲什么大道理了，直接拿身份来说事，照着人痛处戳。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李瑶，也的确是这样的遭遇，因为这张绝色天成的脸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最后却还是落了个沉湖而死的悲惨下场。 　　不过如今这具身体已经被瑶光接管了，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起，原主的命运就已经开始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所以我只说长得好看会有优势，而不是无所不能啊。”瑶光轻描淡写的接下对方的话，“但是同样是被送进元府做妾，李珠她就不如我，我如今可以穿着锦衣华服，戴珠翠满头，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她却只能困在元府里，或许正在以泪洗面，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长得足够好看。” 　　瑶光看着娇娇，似笑非笑，“其实我如今也不算多委屈，毕竟我家夫君不仅样貌英俊身材挺拔，对我也特别好，无论是锦绣坊的布料，还是银楼的首饰，但凡是我喜欢的，他都给我买了。” 　　“再者，谁说我就只能是妾了？我家中不就有现成的例子，我的母亲，可不就是由妾侍扶正了。” 　　大概是因为瑶光表现得太过理直气壮，凉亭内的几个小姑娘，几乎都要被她说服了。 　　“你……”娇娇咬着牙想要说什么，忽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吴娇谢芝玲，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呀？！”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只见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姑娘从假山那头走了过来，腰肢款款，如湖畔摇曳的垂柳。 　　“这位是谁家姑娘呀，我怎么没……没见过啊？”她看清瑶光的样貌后，惊艳之余，一时忘了词，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把问题问完。 　　娇娇，也就是吴娇，闻言冷笑一声，语气不阴不阳道，“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李家那个从乡下庄子里接回来后送去元府去做妾，后来却跟府上客人不清不楚的庶女李瑶。” 　　那个姑娘闻言，眼神有些惊讶，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朝瑶光点了点头，而后对亭子里的吴娇等人道，“赏花宴快要开始了，蕙如她们都已经在那边等着了，我们走吧。” 　　几个小姑娘刚才气得都要失去理智了，这会儿同伴找来，才想起这事，恨恨看了瑶光一眼后，便起身随着同伴一起离开。 　　结果一回头，却见瑶光就跟在她们后面。 　　“你跟着我们干嘛？！”吴娇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不善。 　　瑶光奇怪的看她一眼，“当然是去赏花宴呀。” 　　吴娇闻言，总觉得这是在讽刺自己，脸色又难看了两分。 　　…… 　　一行人绕过假山石，沿着花园小径来到了设宴的地方。 　　此时已是夜里，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星子明灭不定。夜风轻轻吹拂，带着些微的凉意，院中点着的石灯笼里的油灯随之微微跃动，灯影憧憧。 　　院中的昙花渐渐的已经开始绽放，苍翠的叶衬着的洁白花苞一点点绽开，花瓣玲珑秀美，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美丽而又梦幻。 　　只见女眷们三两相约，驻足赏花。 　　衣香鬓影，香风阵阵。 　　吴娇等人似乎人缘还不错，方才过来，便有熟识的人迎了过来打招呼，过程中难免会看到一同而来的瑶光，接着微微的灯光看清她的样貌，顿时惊艳无比。 　　昙花素有‘月下美人’之称，自然是极美的，然而瑶光穿着锦衣华服往这里一站，这一院子的花都被衬得失去了颜色。 　　所谓沉鱼落雁人比花娇，便是如此了。 　　很快的，赏花宴来了一个绝色美人的消息就传开了，与此同时，她的身份也跟着一起传开了。一时之间，她变成了稀有物种，被众人围观。 　　羡慕，妒忌，不屑……无数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若是换了旁人，或许会有芒刺在背的不适感，但是瑶光从来都是人群的焦点，对于此早已习以为常，别说才这么点人，计算再翻几倍，她都不当回事。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本来应该是赏花的女眷们，此刻视线都落在一个少女身上，而被她们注视着的少女，却是神色自若的坐在石桌旁，用白皙纤细的手指拿起摆放在桌上的精致点心，姿态优雅的喂进嘴里，那双明亮漂亮的眼里，依稀带着浅浅的笑意。 　　有人窃窃私语。 　　“长得是真的好看啊，身为嫡女的李珠跟她完全不能比！” 　　“这真的是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庶女吗？别的不说，就这份镇定从容，已经不比林世薇差了！” 　　“嘘，你小声点，林世薇今天也来了的，要是让她听见你把她跟一个庶女，还是给人做妾的庶女相提并论，不记恨你才怪！” 　　…… 　　在瑶光吃下第五块糕点的时候，人群中走来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姑娘，一袭月白的衣裙，白玉兰花簪挽发，五官温婉秀丽，气质极佳。 　　她步履款款走到瑶光面前，笑意盈盈道，“阿瑶，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而后不等瑶光回答，她又继续道，“我听闻你幼时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养在乡下庄子里，如今被接回秀水城，想来是没什么熟识的人，你家姐姐李珠也去了元府，今日不能来赴宴，你一个人在这里应该很无聊吧，不如与我们做个伴？” 　　“呀，差点忘说了，我是林世薇。” 　　这一番话，虽然字里行间没有任何贬低人的词汇，但是每一句又都点明了瑶光的身份，还把李珠也拉了出来，意在用她来提醒旁人，她们姐妹二人都是被送去元府做妾的人这件事。 　　瑶光微微眯起眼打量她。 　　毫无疑问这是个段位及高的姑娘，之前的吴娇等人跟她一比，简直不算什么。 　　林世薇等了片刻不见瑶光回答，又轻轻喊了一声，“阿瑶？” 　　瑶光歪头看她，语气略带疑惑，“林小姐，我们很熟吗？” 　　言下之意是，别喊这么亲密，我跟你不熟。 　　身为秀水城县令林知远的嫡女，林世薇一直都是众人奉承的对象，没想到今日瑶光竟然一点不给她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面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但若是就这么转身走了，只会显得她太没气量，徒增笑柄。 　　是以林世薇平复了一下心中的不悦，复又笑道，“这秀水城我再熟悉不过，你以后可以找我一起出门游玩。” 　　意思就是，虽然现在不熟，但是可以交个朋友，渐渐的就熟了。 　　可惜瑶光专注拆台，“不必，我不喜欢出门。”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秀个脸，别打扰我谢谢。 　　闻言，林世薇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 　　吴娇等人亦在不远处看着，虽然瑶光那张脸让人恨得牙痒痒，但是见到平日里高傲的林世薇吃瘪，她们也觉得痛快。 　　于是，这一次的赏花宴之后，几乎所有赴宴的女眷都记住了李瑶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还有她与众不同的古怪性格，简直就像是一股泥石流。 　　待到宴会结束，周延璟与瑶光乘着马车离开秦府，路途中，他问她，“方才玩得开心吗？” 　　瑶光小声应道，“嗯。” 　　作为人群的焦点，享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嫉妒又或者不屑乃至怨恨的目光，这种感觉不要太开心。 　　此时的周延璟还不知情，闻言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周延璟：如此便好。 　　以后的周延璟：你开心就好。 第8章 芙蓉帐暖（八） 　　从秦府回到临时落脚的小院，时间已经是亥时初。 　　这个世界缺乏娱乐活动，除了极少一部分特殊的地方外，入夜之后人们大多很快吹灯歇下，第二日又早早起来，正是应了那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瑶光拥有夜猫子的灵魂，然而如今接管的这具身体，十几年如一日培养出来的作息简直规律得可怕，在乘着马车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困得不行了，白皙柔软的小手掩着唇，娇气的打着呵欠，漂亮的眼里蕴出一片浅浅的水雾。 　　车里悬着昂贵的夜明珠用以照明，半透明的球体，散发出柔和的光，照亮这片小小的空间。 　　周延璟见她乖巧的坐着，半垂着眸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知怎么的就联想起了每逢夜深时，他久入桃源流连忘返，她便是这副惹人怜的模样，声音又娇又媚的求饶。 　　思及此，忽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呼吸也微乱。 　　“过来。”他视线落到瑶光身上，朝她勾了勾手指。 　　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再配上略微沙哑的声音，真的很难让人不多想。这几日里有过丰富‘受害’经验的瑶光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却又表现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抬起眼怯生生的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周延璟长臂一伸，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睡吧。” 　　这无疑是很贴心的行为，然而那双轻车熟路探进她衣襟里的手，暴露了某人禽兽的本质。 　　不过瑶光并不讨厌这种温柔的野兽，她红着脸将头埋进他怀中，默许了他的胡来。 　　周延璟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腹有着一层薄茧，抚过雪峰之上绽放的花蕊时，带来一种酥麻又混合了一丝轻微刺痛的感觉，虽然手法尚显生涩，却意外能引得人灵魂与之共鸣。 　　只是瑶光实在太困了，虽然被他撩拨着，渐渐的还是闭上眼睡了。 　　醒来时便到了落脚的小院门口，周延璟抱着她下了马车，夜风携着不知名的花香从街的另一头吹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门前挂着的灯笼照出温暖的光芒，她睁开眼，神情似醒非醒，眼中似有水雾氤氲一般，肤白如玉霞飞双颊，美得直叫人心颤。 　　周延璟克制的收回目光，只是抱着人的手臂紧了紧，步伐也迈得更大，进了大门后直往正房里去。 　　又是春色浓郁的一夜。 　　第二天瑶光醒来的时候，枕边一如既往的空了。她也不急着起床，只卷了锦被堪堪遮住身体，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还印着昨夜欢爱的痕迹。 　　“书灵。”她在心里想着这两个字，而后那本美人书浮现在她眼前。 　　“何事？”淡漠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从书中传来。 　　瑶光坐起身来，如墨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肩上，与雪白的肌肤相互映衬着，“想跟你确认一些事。” 　　“说。”书灵言简意赅。 　　“你之前说过李瑶她的心愿是嫁一个如意郎君，然后幸福美满的过完一辈子，听起来是很简单没什么难度，但是昨晚赏花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完成心愿的标准是什么？对她来说什么样的男人才算是如意郎君，‘嫁’又是怎么界定的，必须要是正妻，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还是说只是妾侍也行？……” 　　瑶光把问题一股脑的都跟书灵说了，而后者应该是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几乎完全不用思考就一一给了她答案。 　　“模样周正身体健康为人宽厚，家中有一间房几亩良田，心里念着她对她好，这就是良人。因为受元夫人陷害含冤而死，她不想给人做妾。幸福美满的生活的标准是，夫妻和满儿女双全。” 　　瑶光琢磨了一下这个标准，恍然意识到，李瑶虽然长了一张过分美丽的脸，但是她本人或许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并不在意，没有想过要靠着这张脸攀附权贵，她想嫁的就是老实的庄稼汉，她想要只是简单平凡的生活，就跟乡下庄子外的那些人家一样。 　　“这样啊。”瑶光感叹了一句。 　　虽然她在接管这具身体后就一直仗着美貌作天作地，对比下来原主的愿望就显得有些没志气，白瞎了一张好脸，但是她并没有半点看不起原主的意思，毕竟人各有志，人家不偷不抢没吃你家大米，没危害社会也没妨碍你什么，而且生活的社会环境也天差地别，没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 　　瑶光现在真正需要关心的问题是——周延璟这个人能不能符合原主的要求？ 　　在她看来周延璟是很好的床伴，年轻英俊身材好，虽然技术略显生涩，但是尺寸非常让人满意，性格也还好。但她不是李瑶，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如果原主能够接受，瑶光就只需要考虑怎么让周延璟取她为妻就行了，虽然从细节上来看这个男人身份必然不凡，想要以正妻的身份嫁给他可能会有点困难。 　　而要是原主不喜欢这款的，瑶光就有些头疼了。这里又不是现代社会，男女之间没有感情了就可以分手，结婚了也能离婚，她跟了周延璟之后再想换一个男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书灵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符合。” 　　也就是说，瑶光只需要考虑怎么让周延璟娶她，然后再生两个孩子就行了。 　　“书灵，严景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永定侯世子。” 　　瑶光忽然觉得，或许换个男人会更容易完成李瑶的心愿？ 　　…… 　　傍晚的时候，周延璟办完了事回到临时落脚的小院里，进了后院，远远便见瑶光坐在院角树下的秋千上。夕阳将要落山，余晖照在她身上，勾勒出精致绝美的侧脸轮廓与纤细曼妙的身姿。 　　周延璟只觉得心情莫名好上了几分，他迈步走过去，离得近了却发现瑶光正在发呆，微微垂着眸子，面上不见往日的盈盈笑意，眉目之间略带一抹愁容，分外惹人怜惜。 　　“阿瑶，在想什么？”他轻声询问道。 　　瑶光神情恍惚了一下，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了一般，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嘴角也下意识的扬了起来，只是怎么看这笑容都觉得有些牵强，“夫君你回来了呀。” 　　她并未回答问题，周延璟微微皱起眉头，但也没继续追问。 　　很快厨房将晚膳准备好了送过来，吃饭时他又留意到瑶光胃口也不如之前，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他今早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必然是后来发生什么事让她忧心了，不过瑶光不习惯有人伺候，周延璟想知道具体情况，没有伺候的下人可以问，只能让她自己说。 　　于是在入夜之后，他拥着瑶光躺在床上，并未做那等亲密之事，而是问她为何事忧心？ 　　瑶光闻言身体僵了一下，而后摇头否认道，“没…没有。”她说着话，下意识将头埋进了周延璟怀里，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也环紧了他的腰。 　　周延璟没有哄女人的经验，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如实道，“阿瑶，我是你夫君，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所以你有什么委屈，尽可以与我说。 　　瑶光闻言，并未立刻回应，沉默了许久后，才略有些忐忑的开口，“昨晚在秦府的赏花宴上，她们说……说我终究只能是做妾的命，说我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夫君你之前说过，等这边的事办完就带我回去，我怕，怕家中夫人不喜欢我……” 　　屋里的灯已经熄了，接着透过窗纸照进屋里的月光只能勉强看清大概的轮廓，看不清瑶光脸上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语气，能想象她此刻是何等委屈与担忧。 　　周延璟此刻既心疼她，又有些好笑，怜惜的将人楼进怀中，柔声回应道，“我并未娶妻，亦无妾侍，阿瑶无需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待办完了事回去，我便娶你过门，不会教你做妾。” 　　他之所以会说这番话，并非是缘于深爱，毕竟相识不过几日的时间，感情还太过浅淡。只因他的情况特殊，此生大概就这么一个女人，她以后会为他生下侯府的继承人，总不能让那个孩子顶着庶子的名头。 　　不过瑶光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喜欢他，担心害怕也是假的，只是做样子，为了从他这里打探消息。白天她与书灵交谈的时候，后者只告诉了她周延璟的身份，其余的一概不谈。她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出。 　　她原本还担心周延璟已有正妻，毕竟这是人人早婚的时空，他身为侯府世子，看起来已有二十来岁的年纪，就算有几个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 　　瑶光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得到的结果却是最好的。她不得不感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抛开穿越时机比较糟糕这一点不谈，之后一路走来运气是真的特别好。 　　药效发作时随便选一个方向就遇上了周延璟，年轻英俊身材好，性格也是很好的，而且还没娶妻。只要她自己别瞎作死，替原主达成心愿的任务，几乎已经可以说是预定完成了。 　　思及此，瑶光不由得心情大好，声音又娇又甜的对周延璟说了一句，“阿瑶最喜欢夫君了！” 　　“是吗？”只听周延璟声音十分危险的反问一句，而后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上，野兽的本性瞬间暴露无遗，带着薄茧的大手不安分的游移起来。 　　长夜漫漫，帷帐之内，春光无限好。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光，一个迟早会成为影后的女人。 第9章 芙蓉帐暖（九） 　　一晃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那晚之后，周延璟忽然就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在此之前他也一直是清早出门傍晚归来，但也还能有时间陪瑶光一起吃晚饭，偶尔闲谈几句，到了夜里熄灯之后，总是要欺负她几回才肯歇下。而现在是她醒来时他早已出门，她困倦睡下后他才归来，有时候一连几天不回来也不是没有过。 　　他从不跟瑶光说外面的事，她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安静的当一朵娇花。 　　但是吧，这个时代的娱乐真的是太匮乏了，瑶光她本质里又是那种爱玩爱闹的人，装几天乖巧还成，就当是修身养性，可时间一长就难受了。 　　早睡晚起吃饭发呆，然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又重复这个过程，一连大半个月的时间下来，瑶光内心只想呵呵。 　　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 　　于是在新的一天开始后，瑶光手里捏着周延璟给她的巨款，带着一个丫鬟出门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三次出门，前两次都是跟着周延璟一起的，一次是去置办衣物首饰，另一次是秦府的赏花宴。 　　由于原主从小在乡下庄子里长大，被李家接回来后就直接送到了元府，她记忆里对秀水城几乎没有任何概念，瑶光在接管她的身体后，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她这次出门完全没有明确的目标，就让丫鬟带着她到繁华的地方，随便逛一逛走一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边三三两两的幼童追逐玩耍，一幅太平安稳的画卷。 　　瑶光带着丫鬟沿街走了一圈，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多时手里便拿了几个小玩意。谈不上多喜欢，就是买着玩，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她就随手递给了街边玩耍的幼童，换来善意的笑容与软软糯糯的感谢。 　　她把这繁华的街道当成风景观望，而在他人眼中，她亦成了这风景的一部分，且是最秀美的那一部分。 　　逛了一会儿瑶光就有些累了，便带着丫鬟进了街边的茶馆，要了二楼临街的雅间，点一壶上好的茶，稍作歇息。 　　这是一家书茶馆，也就是有人说书的那种，瑶光进来的时候，茶馆里的说书人新说起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剧本很俗套，但是节奏掌握得很好，总能勾起人的好奇心，不知不觉就听完了一个故事。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瑶光本来是准备要走了的，起身时无意间余光瞥见桌角有什么东西，低头看了过去，便见一块玉佩躺在那里。 　　茶馆人来人往，想来是之前的客人不小心落下的。 　　瑶光俯下身去将玉佩捡了起来，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质地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以极其精巧的手工雕刻了龙凤呈祥图案，只是系着的络子有些旧了，磨损得严重，最终断裂开来落在了这里。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瑶光决定再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等到失主回来，或许能碰上一个有意思的人也说不定。不过这种事也不好说，万一对方一时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那她就只能白等了。 　　瑶光又要了一壶茶，听着说书人又说起了新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有意思，甚至可以说是巧合，讲的是前朝有一个姓陈的大户人家里两个被调换了身份的女孩的故事，从她们小的时候说起，双线叙事，对比强烈，十分引人入胜。 　　瑶光一边喝着茶一边听故事，正听得入迷，雅间的门忽然被敲响，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简单说了来意。 　　这代表着她等的人来了。 　　她让丫鬟去开了门，吱呀一声轻响后门开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的门后，是顾柔与李珠，神色明显带着两分焦急。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门外的两人的表情转变十分明显，从意外惊讶到怨恨。 　　顾柔回过神来后，将店小二打发走了，便十分不客气的带着李珠直接进了雅间，哐一声把门关上后，眉头一皱，一脸不悦又带着怨恨的表情看向瑶光，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她旁边的李珠，眼中的恨意更是毫不掩藏，瞧着像是随时会扑过来把瑶光给手撕了一般，语气十分不善的问道，“李瑶，你是不是捡了我的玉佩？” 　　时隔了将近一个月的第二次见面，这母女二人的态度，跟之前几乎是一样的。硬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对瑶光的恨意更深切了，而原因不难猜测，必然是因为李珠被送去元府作妾一事。 　　上一次有周延璟在身边，瑶光完全不用自己出手，这母女二人就被嘲得哑口无言。也因此，瑶光在她们眼里依旧原来那个沉默寡言又懦弱的形象。 　　可惜事实跟她们所以为的有差别。 　　瑶光早已顺利度过了初来乍到需要小心斟酌的那个时期，甚至这个故事的任务都已经提前预定完成了，周延璟也不在身边，她完全没必要再装可怜。 　　她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坐在桌后，掀起眼帘淡淡打量了这母女二人一眼，而后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边，浅浅抿了一口，这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说的是一块刻龙凤呈祥图案络子已经磨得很旧了的羊脂白玉玉佩吗？” 　　李珠听了，顿时瞪大眼，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果然是你捡了！快还来给我！” 　　顾柔也随着说道，“那是珠珠的东西，你拿着没用。” 　　瑶光闻言看向顾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亲’女儿当草一样随意糟践，‘别人’的女儿当宝贝捧在手里。 　　即便是在权贵之家，后头进门的继室在站稳脚跟之前，为了博取好名声大多会对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特别好，相对稍微怠慢自己的孩子一些，但无论如何也不会糟践到这种地步。而像李家这样的商户人家，交际圈里的人对这种事根本不怎么在意，顾柔的行为真的是太反常了，再加上她与李珠的样貌上有几分相似，她就不怕李尚诚怀疑吗？ 　　同样的，李尚诚这个人也很值得怀疑。从前没见过原主就罢了，后来从乡下庄子里把人接回来后，见到了这张与顾柔和他自己几乎没有半点相似的脸，他就没怀疑过什么？ 　　还有李珠，她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又或者，这一家三口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这其中的猫腻，但都选择心照不宣？ 　　如果真是这样，那原主最终会落得那种凄惨的下场可以说是早就注定了的，即便没有被偷换身份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因为唯一一个有可能会心疼她在乎她的人走得太早了。 　　“我的确是捡了一块玉佩。”瑶光将视线从顾柔身上收回视线，转到李珠身上，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但是已经被我扔了。” 　　这当然是假话，东西还在她袖子里搁着呢。 　　之前在查看玉佩的时候，瑶光注意到上面刻的那个小小的‘谢’字，原本还以为东西的主人是姓谢，但是在看到顾柔母女二人之后，她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另一件事——这具身体的母亲姓谢，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她留给女儿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本来是李瑶的东西，但因为互换身份，最终落到了李珠手里。 　　瑶光倒不是想拿回这东西，而且就算真的要拿也不会用这么丢人的方式，她就是看到这母女二人焦虑的样子，准备火上浇油再给她们找点不痛快。 　　她话音方才落下，就被李珠打断了，只见后者眉头一下皱得更紧了，脸上表情看起来竟是有些狰狞，拿手指着她，愤怒道，“怎么可能扔了，你骗鬼呢！李瑶，你是不是见财起意想贪下我的东西，所以故意找理由推诿？！” 　　瑶光掀起眼皮子淡淡看她一眼，先是露出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又扶了扶头上的碧玉簪子，“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这母女二人穿金戴银，跟大多数人比起来已经是富贵的了，但是她们身上东西跟瑶光一比，就显得一点不上档次。 　　听到瑶光的话，她们下意识就联想起了之前那次见面，周延璟带着瑶光出了布庄又进银楼，买东西时眼都不眨一下，可见十分的宠爱。也正是那一天，李珠被送进了元府，她与瑶光有着相仿的境遇，结局却跟瑶光千差万别，最终只能委身于年近半百的糟老头。 　　对于李珠来说，这可谓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她气急了，一时有些失去理智，几步冲到瑶光面前，扬起手便想要扇人。 　　不过对待疯狗有着丰富经验的瑶光早就防着了，在她身体刚动的时候，便站了起来退后几步，顺手还提了桌上的茶壶，漫不经心开口道，“信不信我把这壶刚沏好的茶的全泼你脸上？” 　　李珠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顾柔反应也很快，一下子挡在了李珠面前，看向瑶光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一般，“李瑶，你想做什么？！” 　　这时，那个看了半天戏的丫鬟也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挡在了瑶光身前，反吼回去，“你们想干嘛？！” 　　双方对峙片刻，顾柔那边先软了下来，她收起那副吃人的嘴脸，努力挤出笑容来，试图跟瑶光讲道理，“阿瑶，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气，但是那块玉佩，是珠珠她……她母亲留给她的，不止是一个普通物件……” 　　她话未说完，瑶光忽然开口打断，“母亲，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话题瞬间跳跃得太大，顾柔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道，“什么故事？” 　　瑶光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把说书人的故事转述给顾柔，“说是前朝一户大户人家，妻子与妾侍同一天生产，生下来两个都是女孩，一嫡一庶，但是那个妾侍耍了些手段，把自己的孩子跟正妻生的孩子换了身份，两个孩子的命运就此发生了改变。” 　　“被换了身份的那个嫡女，原本该锦衣玉食被娇养长大，却偏偏从小受尽委屈，吃穿都是捡别人挑剩下的，最终落得个磋磨而死的下场，而那个占了她身份的庶女，反而嫁得如意郎君，儿女双全，一生顺遂美满令人艳羡。” 　　“母亲，你怎么看？” 　　这其实就是个普通狗血故事，每一家茶馆的说书人，或多或少都说过类似的故事。 　　换了别人，最多感叹一句造化弄人，但是顾柔不一样，她心里有鬼，听到瑶光这么一问，一瞬间变了脸色，眼神惊疑不定的打量瑶光片刻，最后强装镇定回道，“不过是说书人编造出来骗赏钱的故事罢了，有什么好说的。” 　　在顾柔说话的时候，瑶光除了观察她的反应外，还留心注意了一下旁边李珠，后者的反应也很有意思，就像是做贼心虚一般，下意识错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这让瑶光觉得，她之前的猜测应该是成立的，对于调换身份这件事，李珠绝不是半点不知情，或许是顾柔告诉过她，也可能是她自己发现了一些细节推测出了事实，但是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她最终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10章 芙蓉帐暖（十） 　　看着顾柔母女二人心虚害怕又努力掩饰的表情，瑶光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揭穿顾柔的把戏，因为调换身份这个事就连李珠都能猜到，李尚诚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这些年来一直不闻不问，就证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 　　在这样的前提下，要一个嫡女的身份有什么意义？ 　　答案是完全没有，所以瑶光懒得折腾。而且原主的愿望清单里又不包括报复李家人这一项，她都快要打通这个副本了，能偷懒为什么要勤劳？ 　　不过她最近实在是太无聊了，而这母女二人又正好撞上来，就顺便吓唬一下她们喽，只要看到她们不好她就开心了。 　　“可是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啊。”瑶光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顾柔，“那个被换了嫡女身份的姑娘是真的可怜呢，亲生母亲当她是妾侍的女儿，处处打压，而顶着她母亲身份的妾侍，也是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亲女儿，对她恶语相向，甚至偶会还会动手打她，这样的母亲活着还不如去死了好。你说是吧，母亲？” 　　‘不如去死’这几个字，瑶光咬得特别重。 　　可见顾柔的脸色一瞬间从苍白变得铁青，原本的心虚不安被愤怒所取代，恶狠狠的盯着瑶光，像是要吃人一般的凶狠。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咬牙忍下了，深吸一口气，扬起嘴角努力挤出笑容，“阿瑶，玉佩……” 　　话未说完，瑶光便打断了她，“母亲，我之前在赏花宴上，听其他女孩提起说姐姐进了元府，这是真的吗？” 　　如何让你讨厌的人不爽？当然是照着她的痛处往死里戳，越狠效果越好！而顾柔的弱点就是李珠这个女儿，她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能让这个李珠能过得好，可惜功亏一篑，从李珠被送进元府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全毁了。 　　对顾柔而言，这就是一辈子都难以揭过去的伤疤。 　　现在，瑶光就在戳她的痛处。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母亲锦衣玉食你跟我说给元老爷做妾一门好姻缘，进了元府的大门就从此锦衣玉食万事无忧，可惜我辜负了你跟父亲的期望。不过好在姐姐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攀上了这门好亲事，想来母亲你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瑶光说完，不等顾柔回答，视线落在李珠身上，笑意盈盈道，“虽然元老爷老了一点丑了一点家中已有正妻妾侍也很多，但是母亲跟我说过，说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我瞧着姐姐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样子，换了新衣又戴了新首饰，元老爷他果然是很宠姐姐你吧？” 　　说着话，叹了口气，“哪里像我家夫君，整日忙碌得不见人影，都没空陪我，只拿了一千两银票让我自己买喜欢的东西，这般敷衍了事，想来他心里是没有我的，终究比不得年纪大的元老爷会疼人，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母亲的话。” 　　这里的一千两银子，折合现代货币两百多万。 　　“夫君他夜里还总是欺负我，元老爷他年纪大了，应该会很怜惜姐姐你的吧，真是叫人羡慕呢！” 　　瑶光这一番话，简直就是往顾柔母女二人心窝子上的伤口里戳，不断的提醒她们元老爷又老又丑这个残忍的事实，同时还拿周延璟出来做对比，年轻英俊又大方，直接把元老爷给踩进了泥里不得翻身，完了还说羡慕李珠，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她说之后完，顾柔母女二人的脸色，可谓是青了白，又从白转黑，当真比川剧的变脸还精彩，身体亦是被气得发抖。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瑶光怕是要被她们眼中的怒火给烧成灰烬。 　　“李瑶，你这个贱……啊啊啊啊啊！”李珠显然是气得失去理智了，不管不顾就朝着瑶光冲了过来，然而不过走了两步，就被一壶茶水迎面泼个正着。 　　其实茶水并不烫，瑶光之前说这是刚沏好的，实则已经放了很久，但是李珠信以为真，如今被泼了一脸，下意识就觉得要毁容了，顿时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珠珠！珠珠你怎么了？”顾柔冲到李珠旁边查看她的情况，声音因为极端害怕而显得有些颤抖，而在关心亲女儿的时候，她不忘憎恨瑶光，“李瑶，你怎么能这么狠毒？！珠珠她要是……” 　　“一壶凉茶而已，给姐姐洗个脸，顺便再洗一下她的脏嘴巴，我分明是好心，母亲你怎么能说我恶毒呢？”瑶光漫不经心的打断顾柔的话，末了又拿话刺她一下，“说起来，母亲你从小就是这样，对姐姐总是比我好，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你亲生的女儿呢。” 　　顾柔听到这最后一句，身体很明显的僵住了。 　　“这是姐姐落下的玉佩，我留着不过是为了多与你们说几句话，不想母亲竟这般讨厌我。也罢，我走就是了。”瑶光说着话，从袖中摸出那块玉佩放在桌上，而后头也不回的往雅间外走。 　　她一边走一边伸手去擦眼睛，把方才洒到手上的茶水抹在眼角，而后直接用手遮了半张脸，微微垂下眼帘，拉开门飞快穿过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离开了茶馆。 　　外面的人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瞧着美人委屈的从门里出来，眼里含泪匆匆离去，下意识就认为她是受欺负的那个。 　　跟着瑶光出门的丫鬟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匆匆追出门，又见这些人的反应，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 　　瑶光欺负完顾柔母女后，只觉得心情特别舒畅，在茶馆外面等到丫鬟跟出来后，便让她带路去布庄银楼，毕竟演戏也是很辛苦的，她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才行。 　　这个时候，时间才是午时初，而等她终于逛完了，差不多快要到酉时。周延璟留给她的银票，已经飞了一半还多，相应的，换回了许多的东西。她自己是肯定拿不走的，只让掌柜的包好了给送到府上去。 　　临走前，她又拿了一对分量十足的银镯子，当然不是自己戴，而是给跟着出门的丫鬟的。 　　“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明白的吧？”瑶光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丫鬟。 　　后者看得呆了，回过神来后忙点头，“明白的明白的！” 　　瑶光满意的点头，将镯子递到她手中，“给你了。” 　　“谢……谢夫人赏赐！”丫鬟捧着东西，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 　　瑶光带着丫鬟慢悠悠的晃回府上，远远的便看见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赶车的是谢六，只见他伸手撩起车门帘子，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不必说自然是周延璟。 　　瑶光酝酿了一下表情，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娇甜的笑容，提起裙角迎了上去，欢喜之中带了两分羞涩的唤道，“夫君~” 　　毕竟刚败完家，怎么说也要在金主面前表现好点不是。 　　不过她话音才落下，就见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玉簪束发，五官俊逸，穿着一身绣苍竹图案的白色衣衫，所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如此了。 　　瑶光停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夫君，这是？” 　　然而那人的反应却是比她大得多，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来回打量她与周延璟二人，“子安，你……” 　　“这是谢弈，”周延璟指了指白衣男子，而后视线又移到瑶光身上，“这是阿瑶。” 　　如此，便算是介绍过了。 　　一行人进了大门。一边走着，周延璟对瑶光道，“阿瑶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点再与你细说。” 　　瑶光乖巧的点头，径直回了正房。 　　…… 　　另一边，周延璟跟谢弈一道进了书房。 　　“子安，你的病治好了？！”谢弈问道，语气惊讶之中带了两分高兴。他跟周延璟在国子监时便认识了，二人关系非常要好，周延璟这怪病，他当初帮了许多忙，虽然最终没什么效果。 　　周延璟闻言，摇了摇头，“只有阿瑶是例外，不过这样也够了，等办完了这边的事，我便带她回太京。” 　　这个结果略微有些意外，不过对比从前已经很好了，谢弈打心底里为周延璟高兴，感慨道，“你这次回去，侯爷和夫人怕是要高兴坏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开始商量起正事来。 　　谢弈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拆开来递给周延璟，“林知远与四海商会的人暗中勾结秀水河上水匪一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真的了，现如今只差关键证据。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我收到消息，他们有可能会在那一天跟水匪接头，只要当场把人抓住，这件事基本就办成了。” 　　“我这就安排人去打探他们接头的地点。”周延璟将书信看过之后，便直接烧了。 　　这一天，二人一直商谈到很晚才结束。 第11章 芙蓉帐暖（十一） 　　瑶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延璟依旧不在身边，只有身上多出来的淡淡痕迹提醒她，某人曾回来过。 　　新的一天依旧无聊，于是瑶光继续带着丫鬟出门给自己找事做。 　　昨天走过的那条街已经没什么意思，也就是那家茶馆说书人说的故事还不错，但是她昨天才在那里被顾柔母女二人‘欺负’过，最后红着眼含着泪跑出来。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今天要是再去那里，就不是她去找乐子，而是娱乐别人。 　　瑶光一向没什么奉献精神，理所当然换了一条街走。 　　布庄银楼又光顾了几家，出来时一早上的时间就差不多过去了，不过瑶光只买了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之所以能待这么久，完全是因为里面有八卦听。毕竟会经常光顾这些店铺的客人，大多都是跟她一样闲着没事做的各家夫人小姐，而这些女眷们大都相熟，凑到一起难免就会说起家长里短。 　　这期间瑶光还听到了李家的一些消息，是从某位穿金戴银的夫人口中，以一种不屑的语气说出来的。 　　“我昨日在赵记银楼碰见顾柔了，还有李家那位大姑娘也在，你们是没瞧着她当时那个神气样儿，不过是攀上一个元家而已，不知道还以为她女儿是嫁了什么达官贵人呢！” 　　旁人笑着接话道，“你也不仔细想想，真正给元老爷做妾那个可不是她的亲女儿，是前头正室夫人留下的，她自己的女儿现如今可是跟了严公子，年轻俊秀，且还有万贯家财。要我说，我们这些人指不定都看走眼了，以前总笑她瞧着像是个傻的，对别人的孩子比自己的好，可如今分明是她自己的女儿过得更好一些。” 　　“说起前头那位正室夫人，我曾经见过几次，当真是个美人儿，知书达理不说，那一身的气度，便是官家夫人都比不上她，可惜命不好，走得太早了。” 　　瑶光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原身母亲的事，可惜那几位夫人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别的事，她又不能凑过去直接问，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只能遗憾的离开。 　　再之后，逛街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瑶光索性去了秀水河边上，寻了处绿树成荫的地方坐下，把书灵拉出来咨询。 　　“书灵书灵！” 　　“何事？”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这里的日子真的是太无聊了，简直不是人过的！” 　　“按照最低一级的标准，你只要跟周延璟成亲，再生下两个孩子，就算是完成了原主的心愿。” 　　瑶光闻言，抓住了一个关键点，狐疑道，“最低一级标准，意思是还有高级的喽？这个标准是怎么划分的，最后达成的标准不同，是不是奖励也会不同，比如说我可以更早的回到自己的世界？” 　　瑶光一连串的问题甩出来，书灵依旧用那种不带一丝感情的淡漠语气，逐一回答。 　　“每次完成任务后，我会根据你在书中的表现给出不同的评价，最好为甲，最次为丁，而后再按照评定等级进行结算，奖励也会有不同，评价越高自然越好。我只能告诉你最次一个评价等级的达成标准，比如这一页的故事，你只要按照字面上标准来完成李瑶的心愿，最终就会获得丁等的评价。至于更高的标准，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瑶光闻言，陷入沉思。 　　书灵的话其实并不难理解，如果把这个任务比作单机游戏，那么李瑶的心愿就是主线任务，打通游戏必须要完成的一条线，而在主线之外还有各种支线，全靠玩家自己去探索，理论上来说，探索度越高，最后的评价也会更高。 　　瑶光回忆了一下李瑶的故事，毫无疑问，她的愿望是主线任务，那支线呢？由于书灵只用了寥寥几句话来概括她的一生，线索实在有限，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在她的身世上来做文章。 　　所以到头来，还是要揭穿顾柔当年的把戏，从李珠手里拿回嫡女的身份吗？ 　　瑶光顺着这个思路走，忽然回想起昨天在茶馆碰见时，顾柔对那块原主母亲留下的玉佩似乎有些太过看重了，又结合刚才在银楼里听见那几位夫人对原主母亲的评价，总觉得不像是个普通人，如此一来，连带着原主的身世都可能另有隐情。 　　会不会李瑶其实不是李尚诚亲生的？ 　　瑶光十分不负责任的乱想着。 　　一阵孩童的嬉笑声从旁边传来，打断了瑶光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几个小孩子正在不远处玩扔沙包的游戏，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上，带着纯粹的笑容，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羡慕。 　　瑶光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往那边走，到了‘战场’外面停下，笑意吟吟问，“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几个小孩虽然被她的笑容迷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坚定立场摇头拒绝。 　　“赢了我给你们买糖葫芦哦~” 　　甜蜜的诱惑总是很难拒绝的，于是瑶光顺利的加入到游戏中来。不过很快她就遭到了敌方的控诉——以大欺小不公平，而为了平衡敌我双方实力差距，跟着她一起出门的丫鬟就被拉进了游戏，站在她的敌对阵营，瞬间加大了游戏难度。 　　…… 　　天空湛蓝，日光和煦，阵阵微风吹拂，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周延璟同四海商会的人一道泛舟游玩。 　　装饰华丽的画舫趟过秀水河面，两岸风景尽收眼中。不得不说，比起太京腹地，江南山水当真秀丽怡人。 　　当然，如果没有那些莺莺燕燕，就更好了。 　　周延璟面无表情的想着。 　　他此刻倚着船舷，手中握了杯盏，白衣青衫，修眉俊美，整个人透露出一种风流倜傥的感觉。 　　画舫上的姑娘们远远看着，个个心中荡漾不已，心想要是有这么一个恩客，便是不要钱也甘愿。可惜上船的时候秦府的大管家就给她们耳提面命过了，说这是朵高岭之花，看不上她们这些庸脂俗粉，叫她们老实点，别往这边凑，要是惹了严公子不高兴，赏钱就别想要了。 　　只听其中一个姑娘拿了手帕半遮着嘴，语气酸溜溜的，“你们说这位严公子瞧不上我们也就罢了，连清荷这等秀水城中无数富商公子追捧的妙人儿都瞧不上，这眼光得多高啊，怕不是要娶个仙女儿？” 　　“也不一定就是眼光高啊，万一人家就只是不好女色呢。” 　　“红袖姐姐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呢，嘻嘻……？” 　　几位姑娘凑在一块儿，嬉嬉笑笑。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瞪了她们一眼，训斥道，“红袖你这心眼也太小了，严公子不过是拒了你一次，你就这般编排人，若是叫他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拒了我就罢了，连清荷都看不上，不是好男色是什么？我这可是合理猜测，哪里就心眼小了？” 　　“我就跟你说了吧，这位严公子家中，还真就藏了一个仙女，天姿绝色，见之难忘，看不上你们这些风尘女子再正常不过了。” 　　谁知那个叫红袖的姑娘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秦管家，你怕不是忘了，初见清荷时，你可是说过她比仙女还好看的话……” 　　秦管家正欲辩驳，视线无意间瞧见岸边上的一抹身影，顿时愣住了。 　　红袖等了片刻不见他搭话，瞧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循着看过去，一时也是看呆了。 　　河提杨柳，翠色葱郁，一抹倩影跃然其间，曼妙身影，绝色姿容，弯弯柳眉下，一双眸子好似映照星河一般的璀璨。 　　如此美色，便是身为女子的红袖，也看得痴了。待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船舷边上的周延璟，这个原本对美色不屑一顾的男人，此刻同样在看着岸上的佳人，不过神色看起来，似乎是认识对方。 　　红袖咬着唇，神色晦暗，“秦管家，莫菲那位就是你说的，严公子家中藏着的仙女？” 　　秦管家闻言，堪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这下你明白了吧，珠玉在前，人家看不上你们很正常。” 　　…… 　　周延璟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瑶光。 　　在此之前，她留给他的印象，是精致美丽而又惹人怜惜的，但偶尔会觉得仿佛隔着什么，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如今看到她与孩童嬉戏，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瑶光展现给他的，是一种静态的美，就像博古架上的绝世珍品，从各个角度看去都有不同的美，拿在手上也有别样的触感，但那始终是死物，而人不一样，人是活着的生物，理所当然该是鲜活的。 　　周延璟觉得，瑶光就该是他如今看到的这样—— 　　笑着，闹着，河风吹乱了发丝也不在意。眉眼弯弯，颊上梨涡若隐若现，朱唇贝齿，开合之间，溢出悦耳动听的笑声。 　　可以想象她内心此刻是很高兴的。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岸边的佳人忽然停了下来，而后转头看向这边。 　　视线相对。 　　…… 　　瑶光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凭着感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倚着船舷的周延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英俊而又风流。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时候。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跟之前努力营造的人设稍微有点出入，她心里琢磨着该给个什么样的反应，忽然见得一个穿着清凉媚态毕露的姑娘手里拿着酒壶，摇曳着腰肢，走到周延璟身边，娇娇媚媚的贴了上去，似乎还朝这边投来一瞥，莫名有一种挑衅的意味。 　　瑶光顿时就有决定了。 　　亲眼看见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勾勾搭搭，委屈难受就对了。 　　这个瑶光最擅长了。 　　然而还没等她把表情做到位，下一刻，只见周延璟眉头一下子皱得很紧，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反应特别大，猛一下把人推开。而由于他所在的地方是船舷处，那位娇媚的姑娘，一不小心就被他掀水里去了。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瑶光见此，脸上委屈难受的表情，硬生生扭曲成了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光：人无聊起来，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以及船上的朋友你反应这么大干嘛，我又不是捉奸的￣へ￣ 第12章 芙蓉帐暖（十二） 　　瑶光忽然觉得有些牙疼，饶是她经验丰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周延璟这一番骚操作。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好比你好不容易瞅准了对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碰瓷，结果目标人物比你更早一步倒在地上，并且反手抓住你的裤腿…… 　　好在一个沙包及时砸到她头上，敌军全体欢呼雀跃，一哄而上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砸到了砸到了！” 　　“哈哈我们赢了！” 　　“姐姐，糖葫芦！” 　　瑶光顺势收回视线，被这些孩童簇拥着往街上走去，兑现之前的承诺。不过她时刻谨记着‘做戏做全套’这一点，一边走着回头望着画舫，匆匆一眼，显露出担忧的意味。 　　…… 　　另一边，红袖落水引起一阵喧哗。 　　秦管家一张脸黑如锅底，一边安排懂水性的下水去捞人，一边给周延璟赔罪。 　　后者脸色同样很差，两条眉毛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一般，不断拿手去拍方才被碰过的地方，就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视线则是始终盯着岸上，眼神都没施舍半个给旁人。 　　秦管家之前只觉得这位爷有些沉默寡言，现在才知道生起气来气势这般的骇人，不由心中颤颤。 　　忽然听得冷冷的一句，“靠岸！” 　　秦管家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点头应下，“是是是！” 　　画舫很快靠岸边停下，周延璟勉强扯出笑容与商会众人辞别，转身后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眼神凌厉仿佛带着刀子似的，大步跨上河岸，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后，船上其他人哄笑开来。 　　“倒是没瞧出来，这姓严的小子是个惧内的！” 　　“这话说的，给你一个那样的妙人儿，你能不哄着？怕是要星星要月亮都摘给她哦！” 　　“毕竟年轻气盛，不过这样倒是让人放心多了。” 　　…… 　　周延璟找到瑶光的时候，她正被一群孩子簇拥着，站在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眉眼温柔，笑意吟吟，白皙细腻的手与红艳艳的糖葫芦形成鲜明对比。那个小贩都看得呆了，路人亦是不断回头看她。 　　莫名的，周延璟心中升起一股占有欲。 　　仿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瑶光转头看过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见她整个人愣了一下，面上浮现出惊讶的情绪，似乎又夹杂了两分无措，站在那里，微微咬着唇看他。 　　片刻后，瑶光先收回了视线，低声吩咐了旁边的丫鬟两句，又与几个孩子说了些什么，而后才走了过来，到了他跟前停下，微微垂着眸，娇柔中带两分忐忑唤道，“夫君。” 　　看着这个人，听着这个声音，周延璟只觉得心中忽然宁静，于是舒展了神色，点头应了一声，“嗯。” 　　…… 　　纤细柔软的柳枝随着清风摇曳，拂过清澈的湖面，点出层层涟漪。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细细碎碎，美丽却又不会过分灼人。 　　瑶光与周延璟并肩走在河岸边上。 　　一路沉默。 　　她拿视线余光悄悄打量他，可见侧脸轮廓清晰，剑眉星目，薄唇微抿，好一副风流俊逸的长相，可惜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瑶光琢磨着刚才在岸边上看到的情况，怎么想都觉得周延璟的反应太过了一些。他们现在的关系，说好听点是未婚夫妻，难听点就是金主和金丝雀，别说是在这种妻妾成群嫖还不犯法的世界，就算是在现代，那一番操作体现出来的求生欲也是强得可怕。 　　想来想去，瑶光悲哀的发现，除了试探以外，她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稍微酝酿了一下感情后，她忽然停下步伐，站在原地，抬起头来看着周延璟，眼眶微红，看起来既委屈又伤心。 　　“这是……怎么了？”周延璟没哄过女人，业务十分生疏，就像是以往碰到棘手的问题时一般，下意识皱起眉头，表情看起来莫名有些凶。 　　“夫君……”瑶光垂下眸子，微微咬着唇，“我心中知晓你将来定然不止我一人，也明白你愿意娶我，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该知足了，不该有妒忌之心，只是……只是……” 　　说及此，她复又抬起头来，眼中已是蓄满了泪水，潋滟一片，“看到夫君与其他女子亲昵，我心中……” 　　她话未说完，忽然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微微用力带进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近在耳侧，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周延璟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方才只是意外。你无需多虑，从前也好，将来也罢，只有你一个人。” 　　撇开可信度的问题不谈，周延璟这番话，换了这个世界的女人，任谁听了都会感动。但偏偏他如今面对的是瑶光，后者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表情再度扭曲了。 　　被吓的。 　　瑶光心中警铃大作，几乎已经认定周延璟是想骗她的心。 　　开玩笑，认识不过才一个多月，除了床上以外基本没什么感情交流，在这样的前提下，忽然有一个出生在娶妻纳妾为常态的世界的男人跟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连现代人都不怎么相信的话，第一反应肯定是怀疑他有什么不良企图。 　　不过瑶光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现在好像没什么值得周延璟骗的吧？ 　　算了，懒得想，见招拆招就是。 　　而且不管怎样，她的答案都是要符合他的期望。 　　于是瑶光伸手，试探着楼上了周延璟的腰，而后一点点收紧，头埋在他怀中，喜极而泣，“夫君，阿瑶……阿瑶何德何能……” 　　…… 　　因为疑心周延璟不怀好意，接下来的几天瑶光都老老实实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好不容易熬到中元节这天，周延璟带着她出门到街上游玩，按照这边的习俗，最后还有放河灯这一项的，然而中途碰巧遇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弈，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便吩咐随行的丫鬟小厮陪着她回府，自己与谢弈一道，匆匆离去。 　　瑶光直觉是有事发生，不过她完全没有要去探究的想法，老老实实的带着丫鬟和小厮回家。 　　不过第二天，她还是知道了夜里发生的事。不是周延璟告诉她的，而是从李尚诚口中得知。 　　一大清早，她才从睡梦中醒来，便听丫鬟来禀，说她父亲在外求见。 　　瑶光琢磨着‘求见’这个词，一边让丫鬟去把人请进来。 　　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李尚诚，从这个男人的表现，她很容易就明白了，为什么一个父亲见女儿，需要用到‘求见’二字。 　　原主仅有的记忆中，这个男人曾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那种打量的眼神，让人下意识联想到庄户人家看着栏中家禽牲畜时，也是一样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感情，仅存利益。 　　而现在，他神色带了几分狼狈，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瑶光，再三斟酌之后，询问道，“阿瑶，你可知你夫家的身份？” 　　周延璟的身份，瑶光早已从书灵那里打听到了，不过现实中还没有人跟她说起，她当然只能摇头否定。 　　而后便听李尚诚接道，“严公子他本名周延璟，乃定远侯世子……” 　　周延璟是定远侯世子，与他相交的谢弈，则是谢太傅家的公子。二人化用商贾身份，是奉旨来查秀水城官府与水匪勾结作案，劫掠过往商船的案子。昨天夜里，秀水县令林知远借上元节做掩护，暗中与水匪接头，被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周延璟与谢弈等人捉了现行。 　　四海商会亦有不少人牵连其中，李尚诚刚才攀附上的元家，便是其中之一。好巧不巧的，他才投了钱进合作的生意里去，那几乎是他的大半家财了。原本指望发一笔横财，如今却是全打了水漂。 　　元府里的那个女儿是不能指望了，这个时候，他就想起了还有一个李瑶，这个他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女儿，反而成了最有出息的，攀附上了定远侯世子。 　　…… 　　“父亲今日来，是为何事？”瑶光微微垂眸，一如李尚诚记忆中懦弱没主见的样子。 　　李尚诚见此，心下稍安，用一种沉痛悔恨的语气道，“阿瑶，你本该是我李家嫡出的女儿……只怪顾柔的那个毒妇！是父亲对不住你啊，阿瑶！” 　　他说得语焉不详，却又不忘将过错往顾柔身上推，无论表情语气，听起来都是那般的真切，若是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会被他伪装出来的假象所蒙骗。 　　可惜瑶光什么都知道。 　　不过她并未第一时间揭穿李尚诚，反而十分配合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声音颤颤，“父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尚诚不疑有他，将编了一夜的谎话，一股脑说与瑶光。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光，一个心黑，看别人也心黑的女人。 第13章 芙蓉帐暖（十三） 　　李尚诚的故事，编得挺像那么回事儿，林知县和四海商会的人昨夜才栽跟头，这才过了一夜，他就把剧本给准备好了，指不定一晚上没睡净研究这个了。 　　瑶光瞧着他眼底的一片青黑，觉得自己应该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的母亲，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能娶到她，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尚诚终于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个刚编好没多久的故事，看起来像是把自己都感动到了，神色有几分悲哀，“这些年来，我从没有一刻忘记她。” 　　瑶光不知道李尚诚这话里有几分是真，但是她可以肯定，遇到李尚诚对原主母亲来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而且她之所以把人放进来，可不是为了听他说故事的，而是想从他口中打探原主母亲的事。 　　于是她直接挑明了说，“收起你这副虚伪的嘴脸吧，明明是有求于我，却偏偏要演一出认亲的戏。在四海商会完蛋之前，你有无数的机会认回这个女儿，但你最终选择冷眼旁观什么都没做。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之类的鬼话，真要不知情，就不会这么巧的在落难之后立马就想起来。” 　　李尚诚在来见瑶光之前，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好的坏的他都考虑到了，甚至有相应的应对之策，然而现实却偏偏在他的设想之外。 　　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瑶光，“你……你……” 　　因为太过震撼，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瑶光抬起头来，视线与他对上，那双眼里满是嘲讽与不屑，声音冷冷的说，“哪有你这样的求人的？有话跪下说，这是最基本的态度，你不会不懂吧？” 　　这个时候，李尚诚又一次想起他父亲的身份，手指着瑶光，怒不可遏，“你这个逆女，让你的父亲给你跪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折寿吗？！” 　　这是一个十分重孝道的世界。其实瑶光生活的世界，人们也很看重孝道。 　　但不是所有人都配。 　　瑶光冷冷回道，“我当然怕。但是无论天打雷劈还是折寿，都只是对活着的人而言的，不是吗？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向一个死人下跪的话，对你来说应该没有那么接受吧？” 　　原主的确已经死了，死在冰冷的湖底，生前亦是未曾得过一天好日子，而她所有悲剧的源头之一就是李尚诚。 　　“父亲，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是跪下说话，还是带着你仅有的骨气愤然离去，你的选择是什么？” 　　瑶光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出这句话，对李尚诚而言，却像是催命符一般。他的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黑，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一副屈辱的表情上，咬着牙，一撩衣摆，跪了下来。 　　依稀能听见膝盖骨与冰冷坚硬的地面相接处时，发出的声响。 　　而相比李尚诚这样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瑶光却是笑了起来，毫不掩饰愉悦之情。 　　“这样才像话嘛。”她笑道，“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父亲你若是答得好，我便答应替你在夫君面前美言几句，若是答得不好……” 　　“你问。”李尚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瑶光问了一些关于原主母亲谢词的事，李尚诚的回答，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她的猜测——谢词的身份不简单。 　　瑶光微微垂眸，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冒出了之前那个不靠谱的猜测，抱着反正验证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的心态，她对李尚诚道，“我从小在乡下庄子里长大，未曾得见母亲一面，想来我与她应该是不太像的吧？不然父亲你在见到我时，不该认不出来的。” 　　她之前问的都是谢词的事，如今再问谢词的长相，十分的顺理成章。 　　李尚诚不疑有他，脑子里将这母女二人的样貌对比了一番。谢词是那种温婉秀丽的长相，说话做事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而李瑶则过分精致美丽，好一张绝色天成的脸，却因那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显得空洞无内涵，但是现在这样又跟初见时不一样，张扬而耀眼，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过不管前后，都很难将母女二人联系到一起。 　　“你与她，是不太像。”他回道。 　　而后便听瑶光接道，“我与父亲你也不像呢。” 　　她这句话就像是随口一说，却恰好戳中李尚诚心中最屈辱的一角，他顿生怀疑，惊疑不定的看向瑶光，视线与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正对上。 　　“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父亲？” 　　…… 　　关于这一点，瑶光其实是不负责任的瞎想，但是没想到真让她给蒙对了。 　　李瑶的确不是李尚诚的女儿，但要问她的亲生父亲是谁，李尚诚也不知道，因为谢词从来没跟他提起过。 　　李尚诚和谢词是意外相识的，最初的时候他只是个家徒四壁的穷苦小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后来去河边抓鱼时在芦苇丛中捡到了昏迷不醒的谢词，把人带回家后，拿了她的首饰去换钱，又给她随便抓了两副药回来。 　　也亏得谢词命大，没被他胡乱抓的药吃死，几天后醒了过来，却是失去了记忆。那段时间她的精神一直有些恍惚，总觉得随时可能会寻死，那种情况一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才好转。 　　后来谢词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静而理智，开始规划起以后的生活。但是她依旧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就连谢词这个名字，也是根据随身带着的玉佩现取的。 　　她跟李尚诚达成交易——他娶她，给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而她会帮他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感情，谢词只占着一个妻子的名分，李尚诚也乐意如此，很快纳了顾柔。 　　但是人心总是会变的，渐渐的李尚诚喜欢上了谢词，同时又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厌恶至极，以野种视之。也因此，后来谢词与顾柔生产时，对于后者使手段调换两个孩子的事，他不仅没阻拦反而暗中帮了一把。 　　…… 　　瑶光听完李尚诚的话，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看着他，“你真是让人恶心。无论作为交易对象、丈夫还是父亲，你都不合格。” 　　李尚诚闻言，不知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的，回给瑶光一个恶毒的眼神，咬牙切齿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把直接把你掐死！” 　　对于这种口头上的威胁，瑶光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好整以暇的打量他，“看来你是知道我不会帮你了？” 　　“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要帮我，不是吗？毕竟你什么都知道。”李尚诚看着瑶光，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谁告诉你的，世子吗？” 　　瑶光闻言，不怀好意笑道，“你会这么想很正常，可惜并不是，父女关系这一点，纯粹是我瞎猜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你还如实说了，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解惑呢李老爷！”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瑶光已经连父亲都懒得喊了。 　　她话音落下后，只见李尚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手指着她，胸膛急速起伏，“你……你……” 　　瑶光神色一收，面无表情的叫来伺候的人，“送客！” 第14章 芙蓉帐暖（十四） 　　下人引着李尚诚快要走到了门边，瑶光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把人叫住，“等一下。” 　　李尚诚只以为她这是改变心意了，匆匆回过头来，面带希冀的看着她，等着她下一句话。 　　却听瑶光淡淡道，“你回去之后，记得告诉顾柔，让她带着她的亲女儿，把我的玉佩送还回来。记住了，是要她们亲自送回来。” 　　希望来得快消失得更快，李尚诚只觉得瑶光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心中不由滋生愤怒，瞪视着她，“你……你别太过分了！” 　　瑶光闻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就算是过分了，你能奈我何？我劝你还是理智一些的好，我的确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但同样也不会落井下石。可你要是不配合的话，那不好说了。” 　　李尚诚的确奈何不了如今的瑶光，于是他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面色颓然的被送出门去。 　　而瑶光与他相反，打出了隐藏支线，此刻心情大好，她正准备把书灵拉出来咨询一下任务完成度的问题，忽然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话跪下说？” 　　略带一丝玩味的语气，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瑶光身体微不可查的一僵，而后缓缓抬头看去。 　　入目是一双粉底皂靴，往上是月白直襟长袍，腰束祥云纹宽腰带，佩一块墨玉蟠螭纹系璧，黑色绸面外袍以银线勾勒苍竹图案，显得身姿挺拔修长，再来是那张脸，龙章凤姿，俊逸非凡。 　　来人不用说，自然是周延璟，有别于平日的素雅，今日这一身装扮，彰显出王侯之家的尊贵。 　　这是一个从身材到皮相都无可挑剔的男人，不过此刻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人心里有点发颤。 　　显然，瑶光刚才跟李尚诚之间的对话，他是听到了的。 　　瑶光只觉得有些牙疼，心想这人早上不是出去了么，这才多久事情就忙完了？而且竟然这么没品站外面偷听，简直过分！ 　　本着恶人先告状的原则，瑶光一狠心使劲儿拧了一下自己的肉，在疼痛的刺激下瞬间就红了眼眶眼中泛起水光。她咬着唇看着周延璟，片刻后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迈着小碎步几步上前，整个人一下子扑进他怀中。 　　“夫君……” 　　委委屈屈的声音，又娇又软，就贴着心口的地方，一瞬间就酥到了心里去。 　　周延璟面上的表情忽然就有些绷不住了，身体也跟着僵了一下，手臂在此刻不受自己控制，揽住怀中佳人的肩，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瑶光抽抽噎噎，“阿瑶好难受……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什么都没有……他为什么要承认，就不能骗我一下吗……他要是再来早一点，哪怕早一天都好，我都愿意相信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早一天……为什么……” 　　周延璟闻言，不由有些心疼。 　　之前在锦绣坊里遇见那一次，顾柔无论语气神态都实在可疑，他便让人去查了瑶光的身世，前几日终于有了些眉目，顺藤摸瓜找到当年在李家伺候的人，打听到顾柔买通下人调换两个孩子的事。这个结果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周延璟随后又打探了一番李尚诚的态度，可以肯定后者对此事是知情的。 　　也因此，周延璟并不打算将真相告诉瑶光，让她徒增悲伤。只是他算错了李尚诚，这个蠢货竟然一大清早就上门来见她，最后不仅把当年的事全交代了，还被套出了隐藏的秘密。 　　瑶光从小便被抛弃在乡下庄子里，唯一奢望的亲情，如今被彻彻底底的粉碎，可想而知她有多绝望。 　　“没关系，你还有我。”周延璟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柔声哄道。 　　“明天我们就启程回太京，我带你去见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之后我们就成亲，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你永远都不会孤独一人。” 　　…… 　　周延璟哄好了瑶光，便招来谢六去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太京。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行礼就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周延璟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反而一半都是瑶光的衣裳首饰。府上伺候的下人，都是刚到秀水城时找牙行的人雇佣来的短工，自然是不可能带回侯府的，给了些银钱后便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小厮一个丫鬟，前者做些杂活，后者则是专门伺候瑶光的。 　　碧空万里无云，热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院角大树上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周延璟不久之前又出去了，应该是还有一些后续工作需要处理。 　　瑶光坐在树下的秋千上，懒洋洋的，偶尔晃悠一下，眼睛只睁开一条缝，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睡着的样子，实则心里在想着事。 　　她明天就要跟周延璟一道离开秀水城往太京去了，不过顾柔母女二人还没来还她的玉佩，也不知道她们是准备装死多久？不然她干脆自己去拿吧，虽然等着手下败将送上来门来让她羞辱很有意思，但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登门耀武扬威，好像也还不错。 　　而且原主的记忆中，她刚从乡下庄子被接回到李家大宅时，那里的所有人，从主子到伺候的下人，都曾欺负过她，甚至还有色胆包天的小厮借机揩油。 　　现在找上门去，就当是顺便把以前的账给一起清算了。 　　瑶光的想法很好，可惜没等她付诸行动，就听丫鬟来禀报说顾柔母女二人在门外等着求见。 　　瑶光扯了扯嘴角，顿时觉得扫兴，意兴阑珊道，“带她们进来吧。” 　　丫鬟领命退下去，很快就把人带了过来。因天气炎热，顾柔母女二人额上都冒出汗来，顺着脸庞滑落，花了面上的妆容，看起来狼狈极了。 　　瑶光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这不是李夫人和珠姨娘吗，真是稀客呀，不知道二位上门来是为了何事？” 　　早晨的时候瑶光都不管李尚诚叫父亲，这会儿更是不可能认这两个所谓的继母和庶妹，而且明明是她自己把人叫来的，这会儿又这么问，摆明了就是故意找事。 　　被她这么一刺，李珠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又加重了几分，咬着牙瞪着眼一副屈辱至极的表情，却到底还是忍了。而相比她，顾柔的表现就好得多了，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只是略显僵硬。 　　“阿……大小姐，当年是我鬼迷心窍，把你跟珠珠换了身份，后来又将你留在乡下庄子里……”顾柔垂下头，摆出谦卑的姿态，用悔恨的语气，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下她这些年对瑶光所做的事，敷衍了事的认了个错，接着便转移了话题。 　　只见她从怀中摸出瑶光之前在茶馆里见过的那块玉佩，走上前来，递到瑶光面前，“这是谢姐姐当年留下来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 　　显然，她这是把瑶光当傻子糊弄呢。 　　“李尚诚他应该没告诉你今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吧？”瑶光坐在秋千上看着顾柔，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我跟他说啊，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有话跪下说是最基本的态度，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在顾柔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下，瑶光冷冷道，“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老老实实的给我跪下了。所以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把过往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有话跪下说，这也同样是道歉的最基本态度。我希望看到你的诚意，李夫人。” 　　听到这番话，顾柔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旁边的李珠则是一时头脑发热，手指着瑶光，不管不顾的吼道，“李瑶，你别欺人太甚！我母亲不管怎么样也是父亲的妻子，你的继母，你让她给你下跪，就不怕折寿吗？！” 　　“珠珠！”顾柔神色慌乱，忙伸手去捂住女儿的嘴。 　　瑶光闻言，顿时笑了起来，“真有意思，早上的时候李尚诚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你说我连他的下跪都受得起，更何况一个扶正的妾呢？” 　　“说起来，顾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作为既得利益者，你是不是该陪她一起承担后果，有什么话跪下慢慢说，如何？” 　　“你……”李珠狠狠瞪着瑶光，眼神恨不得杀人一般。 　　瑶光晃悠了两下秋千，笑意吟吟的对李珠说出威胁的话，“珠姨娘，我劝你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头铁的好，你以为作为元茂德妾侍的你不仅没跟其他人一起被抓进大牢，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是为了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把你送大牢里去，让你跟元家的其他人好好团聚一下，嗯？！” 　　李珠也瞬间苍白了脸色，而后被顾柔拉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珠珠她还小，不懂事，求求你别跟她一般计较！”顾柔一边认错，一边重重的磕了头。且不仅自己磕头，她还按着李珠的头，强迫她跟着一起磕头。 　　瑶光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些讽刺，“李夫人，你对李珠是真的好，但凡当年你把对她的爱分出哪怕一点点给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幕。” 　　事已至此，再说起当年的事已经没什么意思，顾柔心里明白这一点，所以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的磕头道歉。 　　直到她额头都快磕破了，瑶光才叫停，“行了。玉佩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顾柔恍惚了一瞬，而后小心翼翼奉上玉佩。 　　瑶光接过东西，便不再看她们，只吩咐道，“送客。” 第15章 芙蓉帐暖（十五） 　　拿回母亲的遗物，送走顾柔母女二人后，原主在秀水城这边的事就几乎都已经了结了，也就剩下母亲谢词的身份这个谜团。瑶光想要打通这条支线，这个是肯定要查的，但她自己不好办这个事，只能靠周延璟来办。 　　唔……看来要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跟他开这个口了。 　　瑶光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心想如此想。 　　于是周延璟傍晚处理完了所有事回到府邸，就觉得瑶光与平日有些不同，更加的温柔贴心几分，比如一起用晚膳时会给他夹喜欢的菜，用满含希望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眸子漂亮极了，璀璨如同落满漫天星辰。 　　他微微眯起眼，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其中缘由——今晨李尚诚来见瑶光时提到了她的身世，而对于其母谢词的来历李尚诚自己也不清楚，瑶光应该是想知道母亲的事，但自己办不到，便将希望寄托到了他身上。 　　思及此，周延璟便又想起了早上在窗边所见的那一幕，那时的瑶光不同于之前见过的所有，与‘温柔娇软’完全沾不上一点边，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那时他只觉得有些意外，但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因为倘若她当真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当初在被送到元府后就不会逃，也就不会误打误撞碰见他。 　　所谓缘分天定，便是如此了。 　　对于周延璟而言，特殊的是瑶光这个人，她的性格如何则是其次，偶尔展现出的不同面，完全可以当做是意外之喜来看。 　　“阿瑶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他垂下眼眸，看着手中的茶盏，声音淡淡的。 　　瑶光就坐在他旁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脸色，闻言眨了几下眼，“有的。” 　　“那便说说吧。”周延璟其实心中清楚她是要说母亲的事，但是想到早上的事，他便忽然生出想要逗逗她的心思，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阿瑶想要拜托夫君帮忙查一下母亲的事呢。”瑶光回道。 　　而后便见周延璟抬眼，似笑非笑道，“阿瑶这是在求我吧，是不是要拿出点求人的态度来呢？” 　　瑶光不傻，当然听得出他这是在说早上的事，她当时跟李尚诚说了‘有话跪下说，是求人的最基本态度’这种话…… 　　瑶光认真琢磨了一下周延璟的态度，觉得他应该是不生气的，那这番话就是在调侃她…… 　　周延璟一直在观察瑶光的反应，只见她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思考的模样十分的娇俏可爱，他面上的表情便要绷不住了。 　　下一刻，忽然见她站起身凑过头来，在他颊上轻啄了一下，而后迅速撤离，又坐了回去，把头垂得很低，声音细不可闻，“这样可以吗？” 　　那种轻柔润泽的触感还留在脸上，周延璟看着她羞怯的模样，那纤长的脖颈，肌肤细腻如玉，在烛光的映照下依稀带上了几分羞红，忽而就有些情动。 　　他眯起眼，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灼热起来，神色莫名有些危险。 　　“阿瑶。”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 　　瑶光抬起头来看他，微微咬着唇的样子，更显唇珠嫣红饱满，诱人至极。 　　“夫君……” 　　这娇柔媚人的声音，压断了周延璟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他长臂一伸将人捞到怀中，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而后渐渐移到唇上。 　　她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动了动嘴。 　　温热而湿润的感觉，便从指间传来。 　　周延璟只觉喉咙一紧，身上燥热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阿瑶……”他的声音更沙哑了，带着一股危险的意味，“你的诚意还不够，还要再多一点……你乖乖的，我便什么都依你……” 　　瑶光颤巍巍的将手探进他衣襟，声音亦是有些发颤，“这……这样够了吗？” 　　周延璟将头埋进她颈侧，贪婪的呼吸着独属于她的芬芳气息，“还不够……”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身上胡乱点火，周延璟的自制力几乎快要降为零，却还在苦苦撑着，因为他在期待，她能带给他的惊喜。 　　…… 　　时至夜里，屋里已然熄了灯，一点名月照窗进，自绣帘里窥得无尽风光。 　　鸳鸯被里，身影交错。 　　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灵活游移，轻拢慢捻抹复挑，惹得佳人臻首微抬，红唇微启，轻吟曼妙天籁声。 　　只见媚眼如丝，欲语还休，恰似琵琶斜入抱，任君翻指弄宫商。 　　周延璟呼吸忽而急促，只觉似在沙场，深深呼吸之后，挥铁骑直下，沿溪而去，于林尽水源处，遇得一山，山有小口，似有玄机。 　　从口入。 　　初极狭，才通人。 　　他挥铁骑上挑下刺，侧拗旁揩，如此反反复复，畅快淋漓。 　　待到鸣金收兵时，银瓶乍破水浆迸，更是畅快至极。 　　夜已深，倦入梦。 　　…… 　　第二日醒来时，瑶光只觉腰肢酸痛。 　　此前周延璟总是起得极早，她醒来时只能看见凌乱的被褥，如今带着两分倦意撑开眼皮，余光忽而瞧见枕边人，不由得微微一愣。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 　　瑶光抬眼看向他。 　　晨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脸上，勾勒出鲜明的轮廓，鼻梁高挺眉目俊逸，唇畔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敞开的衣襟露出强壮的胸膛。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有足够多的资本让女人痴迷的男人。 　　“嗯。”瑶光小声应道。 　　周延璟伸过手，将她额间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你母亲的事，我会让人去查。”说完这句后，他的语气忽然就变得有些不正经，“阿瑶求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我很期待下一次。” 　　瑶光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脸，看似羞怯，心里却是呸他一句臭流氓。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用过午膳之后，周延璟便带着瑶光离开府邸，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过青石长街，向着码头方向而去。 　　到了秀水码头，谢六一拉缰绳停下马车，撩起车帘子。 　　周延璟先下了车，而后很体贴的把瑶光扶了下来。 　　远远的，她便看见渡口处站了一人，玉冠束发，一袭白色长袍，衬得长身玉立。 　　不必说，此人自是谢弈。 　　周延璟与瑶光走了过去，他亦迎来，拱手一礼，便是打过招呼了。 　　谢弈独自一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带。 　　周延璟来时原本也只带了一个谢六，回去却是多了一个瑶光，还连带两个下人。 　　一行人前后上了船。 　　未过多时，船工解了缆绳，拉起船锚扬起船帆，借着风力，客船缓缓驶离码头。 　　…… 　　从江南到太京，路途遥远，便是走水路，也要花费十来天的时间。 　　瑶光倒是不晕船，但是成天被困在这一艘小小的船上，让她觉得很难受很无聊。而且不止是她，周延璟和谢弈他们同样也觉得无聊，不过他们有打发时间的活动，比如坐在甲板上下棋又或者在靠岸停船时拿着鱼竿钓鱼。谢六就更不讲究了，晴空烈日时，直接纵身跳进水里去。 　　客船在江面上晃晃悠悠了三天，瑶光的耐心便已耗尽。 　　于是这天夜里歇下的时候，她乖巧的将头埋在周延璟怀中，小心翼翼的问他，“夫君，你能不能教阿瑶下棋？” 　　当然，下棋不是真正的目的，她只是随便找点什么事来打发时间而已。 　　周延璟闻言，略微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你对这个感兴趣。” 　　“嗯。”瑶光乖巧回应他。 　　于是第二天，谢弈醒来后，随意吃了一点东西后，照例去二层甲板上找周延璟下棋，到了地方却发现已经有人了。 　　晨光透过天边的薄云照射下来，落在那道纤细曼妙的身影之上，勾勒出一个浅浅的金色轮廓，肤白如玉，眉目如画，与这一江缥缈烟水相互映衬，美得惊心动魄。 　　周延璟与他说过她的名讳。 　　李瑶。 　　谢弈曾听在国子监结识的友人提起过，说江南水乡多美人，又美又娇，就像是水做的一般。 　　如今得见，当真如此。 　　她执黑子，深邃的墨玉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十分惹眼。 　　“哒”一声轻响，棋子落下。 　　谢弈一看便知这是初学者，一步棋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果然，接下来就见周延璟落子，结束对局。 　　“再来！”美人娇声，似乎有些不甘。 　　周延璟应了一声好，而后抬头看过来，“文初，你来了。” 　　文初，是谢弈的字。 　　“嗯。” 　　周延璟的棋其实下得不好，也就能在初学者手中拿到一点优势。谢弈与他下棋，不过是存了打发时间的心思罢了。如今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教人下棋，心中只觉有些好笑，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应了一声，而后在旁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观棋。 　　谢弈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教学，周延璟在他手下败了无数次后，终于能换个人找回一点自信，然而事实上，结果却与他所想的，有很大的差距。 　　起初的时候，瑶光的确就是什么都不会的初学者，周延璟很容易就能结束棋局。但是渐渐的，周延璟想要赢她，变得越来越困难，甚至好几次差点输了。 　　即便周延璟本身棋艺一般，她这学习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谢弈又看了两局。 　　终于，周延璟一着不慎，落得个满盘皆输。而这只是开始，此后的对局，他再没赢过一次。甚至，就像是历史的重演，不过他与瑶光换了身份，她不断的取胜，且花费的时间越来越少。 　　当周延璟又输一次后，谢弈忽然开口，“我来吧。” 　　他话音落下，对局的二人皆顿了一下。 　　周延璟暗松一口气，却仍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一边道，“阿瑶你学得很快，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文初他棋艺比我好上些许，接下来便由他来教你吧。” 　　谢弈看破不说破，点了点头，坐到了瑶光对面，伸手将棋盘上交错的棋子捡了回来，而后对她道，“请。” 　　瑶光微微颔首，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白皙纤细的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 　　谢弈执白，随后落子。 　　周延璟从下棋的人变成观棋的人，在他之前谢弈也曾观棋许久，不过他的耐性比不得后者，看了几局之后就有些坐不住了，后来索性撇下二人，下到一层的甲板上去，叫了谢六过招。 　　有事可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一整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瑶光虽然赢了周延璟，但是后者跟谢弈的棋艺不是一个水平，是以一整天的时间，她也未曾在他手中讨得好。 　　太阳渐渐褪去了白日里的炙热与耀眼，西落后挂在山边上，余晖慢慢染红了大片的江水。一阵晚风拂过，水波粼粼，那片紧凑的红色也跟着荡漾起来。 　　船工在岸边寻了处地方将船泊好，准备过夜。 　　瑶光又一次输给谢弈后，便结束了今日的对局。她细细将棋子收拢好，而后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坐得太久的缘故，她只觉脚有些发麻，身子一个不稳，眼看就要摔了。 　　谢弈就在边上，见状，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她站稳后，便收回了手。 　　“多谢。”瑶光低声道谢，而后往船舱走去。 　　谢弈瞧着她的背影，复又低头看自己的手。 　　即便隔着几层衣料，依旧能感觉得到那种纤细与柔软…… 　　“文初，你在想什么？”周延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谢弈闻言回过神来，看着周延璟。对方坦坦荡荡，他却因为一个意外而想入非非，心里忽而觉得有些难堪。 　　他错开视线，看向岸边的景色，回道，“在想刚才的棋。” 　　周延璟并未多想，笑道，“等下又可以钓鱼了，下棋我比不过你，钓鱼你可就不如我了，定要叫阿瑶看看我的本事！” 　　“好。”谢弈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 　　不过二人最后终究没能钓成鱼，因为接下来出了点意外。 　　他们的船在岸边停下没多久，后面就有一艘船向着这边驶来，远远的就能看见甲板上站了几个人。 　　周延璟与瑶光正在二层的甲板上，沐浴着夕阳，看两岸秀丽的景色。他与她说着钓鱼的事，说要钓上一条大鱼来亲手烤了给她吃，还说自己手艺不错。 　　瑶光乖巧的坐在他身旁，一边听着他说话，心里琢磨着要不要顺势开口让他教她钓鱼。 　　此时那艘船已经离得比较近了，她视线余光往甲板上随意扫了一眼，从某个人身上掠过时，愣了一下。 　　“怎么了？”周延璟察觉到她的异状，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同时询问道。 　　瑶光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人，“那个人我见过，中元节那天，我们遇到谢公子时，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匆匆打量过我们一眼。” 　　周延璟闻言，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阿瑶，你确定没看错吗？” 　　瑶光点头，“我记性很好，所有见过的都不会忘。” 　　周延璟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肩，带着她匆匆往船舱走去。 　　谢六恰巧从里面走出来，见周延璟面色不对，正要问话，就听得他吩咐道，“通知船上的其他人，小心戒备！” 第16章 芙蓉帐暖（十六） 　　周延璟信瑶光的话，信她没看错，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他不会这紧张的，真正让他这么重视的原因是因为中元节那天晚上，他们设伏捉住了林知远等人以及与他们接头的水匪后，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水匪少了两个关键人物，而在之后清剿行动中，也只抓住了一个，还剩下一条漏网之鱼。 　　第二天，官府的通缉令就贴满了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此外还派人将通缉令送到附近的县城去，那个侥幸逃脱的水匪只要不傻，就必然会逃得远远的，逃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周延璟几乎没考虑过水匪会伺机报复这个可能，因为对方的老巢都被掀了，剩下那人不过是丧家犬罢了。然而此刻瑶光却认出曾在中元节那天见过的人，虽然有可能只是巧合，但现在正处于敏感的时机，警惕一些总是不会有错的。 　　他吩咐过谢六后，便拥着瑶光进了船舱里，只是才走了几步，忽而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震动。变故来得太突然，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二人被晃得险些摔倒，幸而他眼疾手快扶住船舱壁，才堪堪稳住身形。 　　不用看，周延璟就知道，是那艘船撞了过来，果然是水匪尾随而来报复。 　　他背靠着船舱壁，将瑶光护在怀中，“阿瑶别怕，你就待在这里，我会让人过来守着，很快就会没事了。” 　　瑶光点点头，“嗯。” 　　“别怕。”周延璟又说了一遍，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而后松开手冲了出去。 　　瑶光背靠着船舱待在角落里。 　　一艘船就这么大点地方，有点什么声音都很容易听到，在周延璟出去之后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刀兵相接的声音以及混乱的喊杀声，可以想象外面混乱的景象。 　　接着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下层传来，瑶光警惕的看过去，是两个船工带着谢弈上来了。后者虽然眉头紧皱，但神情倒还是很镇定，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瑶光后，略微愣了一下，而后朝她点点头。 　　两个船工手里拿着刀，就守在外面，船舱里就剩下瑶光跟谢弈。 　　许是担心瑶光会害怕，谢弈开口安慰道，“不过是一群水匪余党，成不了什么气候，你……不必害怕。” 　　瑶光低垂着眉眼，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嗯。” 　　相顾无言。 　　外面混乱依旧。 　　谢弈有心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得打斗声已然近在外面，随后不久一个船工跑了进来，他身上受了伤，语气焦急道，“公子，此处已不安全，请跟属下来！” 　　于是谢弈便带着瑶光，随着船工出了船舱。 　　水匪人多势众，船上这些船工虽然多是侍卫扮的，但对于水上作战并不是很精通，一时之间双方勉强打了平手，都有伤者，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一路走过，触目惊心。 　　此时船上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侍卫带着谢弈与瑶光，也只能是单纯的躲避追来的水匪。 　　情势不容乐观，却又屋漏偏逢连夜雨，侍卫好不容易击退了前面的水匪，不想后方突然又蹿出一人来。谢弈护着瑶光，一个不慎肩上被砍了一刀，吃痛之下身体不稳往旁边栽倒，直直跌落进江中。 　　他下意识的扑腾着，从这番反应看来，显然是不会水性的，而更糟糕的是他还受了伤，这样只会加剧鲜血的流失，很快他就会脱力，彻底沉入水中。 　　此刻夕阳已经彻底落山，只余下一点微光，勉强照亮这片大地，夜色很快将会降临，这片江面又是如此的广阔，人一旦沉下去，再想救起来难于登天。 　　“公子！”侍卫惊恐大喊，就要跳下去救人，却被追上来的水匪拖住了。 　　“来人！快来人去救公子！”侍卫一边应付着，一边大喊道。 　　然而这艘船上，如今没有一个人能脱出身来。 　　侍卫几乎要绝望了。 　　忽然，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去救他，你别担心。” 　　这些水匪只把她当弱质女流，是以没在她投太多的注意力，也因此，此刻她成了唯一‘自由’的人。不过不止是水匪，侍卫也没对她抱有希望，听到她的话，下意识想阻止，“别……” 　　话音未落，便见瑶光已然脱掉了身上繁重的衣裙，仅着一身纯白的亵衣，而后纵身一跃，纤细曼妙的身躯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落进了水里。 　　尽管时机不对，侍卫还是看得愣了片刻，而且不止是他，旁边的水匪亦是如此。 　　…… 　　身上伤口传出的疼痛感与溺水的恐惧所交织，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谢弈整个人笼罩在其中，无处可逃。 　　身体本能的挣扎着，恐惧不断升腾。 　　谢弈觉得自己要死了。 　　侍卫惊恐的喊声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至于喊了什么，他已经无心去顾及了。 　　身体越来越重，江水越来越冷…… 　　我要死了。 　　他脑中不断重复着这样一个念头。 　　好像又有落水声……是有人来救我了吗？ 　　本来已经模糊意识一瞬间强行清醒过来，谢弈艰难的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水中什么也看不清，反倒是刺激到了眼睛，于是他改为挥动着手，试图挣扎浮起来。不过后面这个动作，只是他以为的，实际上他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动作。 　　像是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他的心已经走过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希望到绝望。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衣服，接着是他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拖着，往水面浮起。 　　他本能的抓紧了这根救命的稻草。 　　下一刻，重新呼吸了到了空气。 　　随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弈，松手，你妨碍到我了。” 　　救命的稻草怎么能松开呢？ 　　这是谢弈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艰难的撑开眼看去，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是瑶光。 　　只听她继续道，“我既然下来了，就一定会救你，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死。你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听我的，松开手。” 　　谢弈知道她瑶光说的是事实，但是人的本能真的是很难控制的。他看着她的脸，听着她的声音，用尽了所有的理智与力气，终于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 　　“谢弈……” 　　“你醒醒，谢弈……” 　　“谢弈……” 　　“见鬼！” 　　意识迷迷糊糊的，谢弈仿佛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是那个声音虚无缥缈，像是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根本抓不住。 　　他想回应，但是身体根本动不了，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本能的知道这种状况不妙，但任凭他如何挣扎，一切都是徒劳。 　　果然还是逃不掉一死吗？ 　　他心底抑制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下一刻，忽然感觉到一种奇妙的触感，柔软而温暖，带着微微的湿润感，这种感觉……是从唇上传来的！而后他依稀感觉到有一道气息进入体内，很快便消失，而后又一次进入，如此反复着，忽然就引起了某种共鸣。 　　模糊涣散的意识一瞬间归拢，渐渐清醒，身体也一点点恢复意识。 　　谢弈本能的觉得刚才的那一切很重要，他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 　　光线很昏暗，视线亦是模糊的，但是他还是认出了那张脸的轮廓，并将之深深刻进了脑海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弈：救命之恩，唯有以身相许，然而……QAQ 第17章 芙蓉帐暖（十七） 　　时间已经入夜，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清冷的月光照亮这片大地。 　　与谢六联手擒住最后一个水匪，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后，周延璟根本顾不上喘口气，让人点了灯，又放下一条小船，匆匆顺着江岸就寻人。 　　瑶光跳下水去救谢弈这事，周延璟还是在与水匪交手时，无意间看见江面上浮动的两个身影时，才知道的。 　　于他而言，谢弈是知交好友，而瑶光是他唯一的女人，两个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很清楚谢弈不会水，而瑶光的情况他虽然不知晓，但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同样让人担心。 　　周延璟当时第一时间就想跳下水去救人，可惜跟之前的侍卫一样，被水匪的人拖住根本抽不开身。如今好不容易结束了混乱，第一件事就是找人。 　　然而此时已是夜里，他们又是在江上，想要找两个人，难度之大不必说。 　　好在经过一番艰难的寻找后，终于在离客船很远的岸边上，听到了回复的声音。 　　一行人将小船靠岸，打着灯笼钻进芦苇丛中，循着声音在找过去，昏暗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一道颤抖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个躺着的人。 　　是瑶光和谢弈，都平安无事。 　　周延璟从未如此担忧过一个人，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半跪着将人拥进怀中。 　　“没事了阿瑶，别怕！”他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柔声安慰道。 　　瑶光将头靠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颤抖，“夫君，阿瑶不怕的。” 　　她是真的不怕，发抖只是因为冷和累而已，毕竟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就算会游泳，想要把谢弈这样一个大男人拖上岸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下水之前她是脱了衣服的，如今就穿着一身亵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夜风一吹不抖才怪。 　　周延璟却是当她在害怕，不由得更心疼了，下意识将手臂收紧，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一般。 　　“阿瑶，你做得很好，都过去了，没事了……” 　　周延璟说着话，解下自己的衣衫给瑶光披上，而后打横将人抱起往回走。同行的人不需他吩咐，自行去将旁边的谢弈背起，一道返程。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不仅是对归家途中的周延璟等人而言，对于太京的某些人来说，亦是如此。 　　…… 　　夜已经深了。 　　太京，永定侯府。 　　忙完了所有的公事，周永衡终于舒了一口气。 　　一双柔软的手落在肩上，力道适中的替他按摩着，是他的夫人曾姵茹。 　　“阿茹总是这般贴心。”他叹一句，闭上眼放松身体，享受此刻的温柔。 　　曾氏闻言，只笑笑，手中动作依旧，过了片刻后，才道，“也不知子安他现在如何了，他这次奉皇命去江南办事已有月余，他是第一次去那边，不知道住不住得习惯，吃食上会不会不合口味……” 　　儿行千里母担忧，便是如此。 　　周永衡睁开眼来，转过身，拉着夫人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下，安慰道，“你的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本事大着呢，大漠边关他都去得，何况区区江南水乡，尽管放宽心便是。且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他的婚事。” 　　说及此，周永衡面上也是挂起了愁容，“他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意嫁过来，即便有，无论娶谁家姑娘，也都是会对不住人家的，唉……” 　　曾氏却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说起这事我就来气，母亲她今日又拿着这事来找我不痛快，一个劲说她娘家的孙女如何如何好，催促我给子安把人娶回来！子安的情况她又不是不清楚，倘若她娘家的侄女当真是个好的，哪里会舍得让人嫁给我们子安！” 　　周永衡见她委屈又忧愁的样子，心生怜惜，伸手将人搂进怀中，安慰道，“阿茹你消消气，不值得的。”他说完后，顿了好一会儿，又才继续道，“实在不行，你便让她将人接过来，咱们先看看，行与不行再议。” 　　曾氏闻言却是更难过了，红了眼眶，哽咽道，“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 　　谢府。 　　房里已经熄了灯，谢氏夫妻二人却是未曾睡着。 　　谢太傅拥着妻子，静静听她说话。 　　“弈儿第一次出门这么远，且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身为母亲，担心的事情大抵都是差不多的，谢夫人也不例外。 　　谢太傅轻轻拍了拍的背，“文初已经不是小孩子，你不必太过忧心，而且他这次是跟周家那个小子一起去的，那可是个大漠边疆都难的，即便真有什么，他也能照顾好文初的。你这几日总是睡不好，就是想太多了，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谢夫人沉默了许久，忽而用略带哽咽的声音开到，“立德呀，你不知道，我夜里又梦见满满了，听见她喊我母亲，我这心里呀，就像刀割一样，哪里还睡得好……” 　　听她如此说，谢太傅也跟着沉默了。 　　夫妻二人相拥，互相依靠。 　　…… 　　江边，客船上。 　　周延璟一行人回来时，其他人已经将船上打扫得差不多，虽然血迹一时弄不干净，但是夜里看起来也不太明显。他抱着瑶光进了船舱，本来想叫丫鬟替她换衣服，但是对方此前被吓惨了，此时面色惨白止不住的发抖，一看就靠不住，他也只能自己动手了。 　　没有任何欲念，有的只是怜惜与庆幸。 　　无论她还是谢弈，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都安然无恙。 　　处理完瑶光这边后，周延璟又去看了谢弈的情况，人还昏迷着，不过并不要紧，毕竟底子好，处理过伤口上了伤药后，醒来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等周延璟好好松口气，就又出事了。 　　瑶光的身体太弱了，夜里忽然就发起了热，浑身烫得吓人，嘴里却无意识喊冷。 　　丫鬟指望不上，周延璟只能自己照顾她，又是擦身体又是给她盖被子的，到后来他干脆自己躺了上去，将人拥在怀中。 　　艰难且忧心的熬过了一夜，到了天亮时分，瑶光的情况才稍微有了点好转，热度消下去了一些。随后不久，谢弈也醒来了。 　　周延璟终于能松一口气。 　　客船昨日被水匪撞过了，好在船体并未受损，稍微整顿一下后，便又重新杨帆起航，往太京而去。 　　…… 　　太京，永定侯府。 　　自从当初周延璟的情况传开之后，府上就很少有女眷拜访了，曾氏也渐渐不再热衷交际，客人就更少了，甚至就连府上伺候的下人，新来的也多是小厮。 　　然而这一日，府上却新来了一位姑娘，是老夫人娘家的孙女，姓许名安彤，生得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顾盼之间，我见犹怜。 　　这位许姑娘性子极好，待人和善，跟性格古怪无常的老夫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她说是来陪老夫人的，但是侯府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在打小侯爷的注意呢，不过大家也不点明，安静看戏。 　　转眼许安彤就在侯府待了四天，这期间她一直在陪老夫人，但也没忘了给侯爷夫人请安，有时做了点心吃食，也会吩咐人给侯爷夫人送去，且手艺是真的不错。 　　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温婉贤良的大家闺秀。 　　曾氏原本就不是个心气过分高傲的人，如今要求更是放低了许多，经过几日的相处与观察，她对老夫人娘家的这个孙女的看法，已经稍微有了些好转。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老夫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人心寒，曾氏实在很难对其改观，连带着这个孙女也受到了影响，虽然如今看来表现很好，却也还需要继续观望，谁知道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曾氏只有周延璟这一个孩子，对于他的事，哪怕再小，她也总是格外的谨慎，更别说是婚姻大事。于是她在观望许安彤的同时，还让府上的下人作试探。 　　又过了两日。 　　许安彤表面上还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样子，然而在老夫人西苑里，却又是另一番表现。 　　“那个贱丫头！”许安彤咬牙切齿。 　　话音方才落下，就被老夫人瞪了一眼，“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心平气和的样子。” 　　许安彤闻言，咬着唇，却是有些不服气，“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嘛……” 　　老夫人冷冷一句，“你若是不听话，我便趁早送你回去，换一个听话的人来，我许家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这下许安彤终于有些怕了，脸色白了白，“外祖母，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 　　老夫人盯着她瞧了许久，才终于移开视线。 　　这时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是伺候老夫人的婆子，进来后行了一礼，道，“老夫人，小侯爷他回来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身边还带了个女人。” 第18章 芙蓉帐暖（十八） 　　永定侯府上下都知道周延璟的‘怪病’，老夫人也不例外，是以听到婆子的话，她并不在意，接过许安彤奉上的茶了喝一口，才慢悠悠道，“一个女人而已，许是这次替皇上办事带回来的人证吧，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左右他这辈子注定是迈不过那道坎的。” 　　婆子闻言，回道，“我瞧着小侯爷对她的态度不一般，进门后还特意嘱咐了让谢六给安排到青竹院去，而且那个样貌……” 　　年轻的女孩，对于容貌之类的话，总是格外的在意。听到婆子如此说，老夫人那边还没发话，许安彤便抢了话问道，“那个女人长很好看？” 　　老夫人拿余光瞥了她一眼，看得许安彤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好在最后并没有说什么，就算是默许了。 　　婆子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倾城绝色，见之难忘。” 　　用上这个词，已经不仅仅是长得好看的范围了。 　　老夫人原本是没什么兴趣的，听婆子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绝色了。只因周延璟碰不得女人，带这样一个大美人回来，按照正常思维来说，很大可能是献给皇上的。 　　今上正值壮年，英武圣明自不必说，只是但凡男人少有不好美人的，今上当然也不例外。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徐贵妃，便是因为生了一张美艳迷人的脸，衬得后宫之中其他佳丽都失去了颜色。但即便如此，俆贵妃也当不起‘倾城绝色’这四个字。 　　若是周延璟带回来的女子当真是献给今上的，提前结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 　　周延璟坐在书房里，旁边是他的父亲周永衡，后者此刻正紧皱着眉头，握着茶杯的手像是要把杯子捏碎一般，可见心情很差。 　　不久之前，周延璟带着瑶光刚回到侯府，进门时碰见了周父。后者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当时应该是因为见到他平安归来，难得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只是在看到他后面站着的瑶光后，很快就变了脸色。起初是惊艳，回过神来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不悦的呵斥道，“你是怎么回事，这次出门就学了这些歪门邪道？” 　　“简直胡闹！” 　　“你且随我来！” 　　进门就是一个黑锅指责约谈三连，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周延璟完全搞不清是什么情况，只能匆匆嘱咐谢六将瑶光带到青竹院先安顿下来，余下的以后再说。 　　随后他便跟着周父来了书房，后者坐下后就一直不说话，他只能自己问，“父亲，此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周父狠狠瞪他一眼，“子安，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教导你做事要脚踏实地，你也的确都做到了，但是这次江南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也学着那些人一样，妄图走歪门邪道，靠进献美人去巴结讨好陛下？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与为父……” 　　“父亲，你等一下。”听到这里，周延璟瞬间就明白过来，父亲此前的一切反常表现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不等周父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你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你以为我带阿瑶回来，是要把她献给陛下吗？” 　　“难道不是？！”周父下意识反问，但是很快又察觉到不对，“你叫她阿瑶？” 　　周父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一贯懂得规矩与分寸，这样很亲昵的称呼，绝对不会用在准备献给今上的女子身上。可是这样的倾城绝色，若不是为了进献，为何要千里迢迢从江南带回来？ 　　至于她会不会是儿子的女人？这一点周父完全就不会去考虑，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二人经历了无数次从希望到绝望，已经彻底麻木不会再去奢求。 　　“自然不是。”周延璟否定道，“父亲，我是你看着长大的，我为人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且我与陛下之间的情谊也无需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巩固，我此次带阿瑶回来是因为我要娶她，而非是给陛下献美，是父亲你误会了。” 　　周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阿瑶她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我亦心悦她。”周延璟说及此，面上难得带了两分笑意，使得整个轮廓都柔和了许多，“我要娶阿瑶为妻，还望父亲与母亲替我安排一下。” 　　周父又惊又喜，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子安，你的病……好了？” 　　却见周延璟摇了摇头。 　　周父一颗心便要落入海底，又听得一句，“但是我并不排斥与阿瑶亲密。”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周父便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从希望到失望，忽而又峰回路转。 　　“好好好！”周父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开怀过了，他站起身来，抬手重重在周延璟肩上拍了拍，“走，去见你母亲，这些年来她因为你的事一直郁结于心，今日这病总算可以根除了！” 　　父子二人遂离开书房，去往东院，到了地方却被下人告知夫人去了青竹院。周延璟本就是要去见瑶光，这也算是顺路了，便与周父折转青竹院。 　　…… 　　与周延璟分开后，瑶光随着谢六到了青竹院。 　　这是一处僻静的院落，因坐落于竹林侧畔而得名，算不得是侯府院中最好的院子，但却是离周延璟最近的，仅仅就隔着那片竹林。 　　下人们陆陆续续将她的行礼都搬了进来，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放，便只能挑一间空屋子来暂且全放着，过后再慢慢布置。 　　九月的太京正是燥热的时候，今日又是艳阳天，烈日高挂空中。 　　瑶光坐在院中的阴凉处，谢六站在她旁边，一边问她想要添置些什么东西，偶尔指挥一下下人们搬东西。 　　瑶光也不急着要什么，而是先问了一些问题。 　　二人交谈到一半，视线余光瞧见有两道人影从外面来，随后便听到下人们唤了一句夫人。 　　瑶光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带着一个丫鬟，正往这边走来。对方也在看她，视线一瞬间便对上了。 　　侯府的情况，在来的路上周延璟大致跟瑶光说过，这府上能被称作夫人的只有他的母亲曾氏，不出意外便是眼前这位了。 　　这么快就见家长了，周延璟又不在身边，瑶光倒是不怕，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略微思考了一下后站起身来，微微福身见礼。 　　曾氏曾见过后宫之中那位靠着容貌夺得帝王盛宠的徐贵妃，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七分颜色，而眼前这个姑娘，无论容貌还是身段都是无可挑剔的，说是十分一点不为过。她眼中不掩惊艳之色，赞道，“这是谁家姑娘，竟生得这般俊俏！” 　　“多谢夫人夸赞。”瑶光弯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小女单名一个瑶字，瑶光的瑶，夫人若是不嫌弃，唤我阿瑶便是。” 　　她只说名不说姓，不过是不想再冠李尚诚的姓，至于母亲谢词的姓，在身份未曾弄清楚前，也不好胡乱拿来用。 　　“那我便唤你阿瑶了。”曾氏从善如流，很自然的带着瑶光在阴凉处坐下，与她闲聊起来。 　　曾氏很健谈，且为人随和，即便贵为侯夫人，与她说话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她与瑶光说了许多话，但凡是女子们关心的话题都有聊起，感觉非常的随意，实则一直在打探瑶光与周延璟之间关系。 　　这是周延璟第一个带回府的女人，且又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曾氏身为一个母亲，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周延璟的怪病治不好了，她却始终怀有一丝渺茫的希望。是以在得知消息之后，便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一探究竟。 　　如今见到了人，曾氏第一眼就看中了，她家子安少年英雄，俊逸不凡，就该配这样的佳人！ 　　一番交谈之后，旁敲侧击得出的消息，指向曾氏最希望的那个结果。她心中却是又喜又忧，只因这些年来失望过太多次。 　　“阿瑶此次来太京，可是有什么事……”曾氏笑意盈盈，正欲继续打探消息，只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母亲，阿瑶。”周延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夫人。”周父的声音随后响起。 　　曾氏已有许久未曾见到儿子，如今见他来了，便暂时抛开其他事，一边关切的打量着他，一边笑问道，“你们父子二人怎么一起来了？” 　　“我与父亲方才从书房谈完事出来。”周延璟回道，与周父一道落座。 　　一行人便在院中聊了起来，说了几轮闲事之后，终于到了正题。 　　只见周父喜笑颜开，与曾氏说道，“阿茹，你盼了许多年的事，终于要成了！”许是太过开心了，他甚至亲昵的叫起了曾氏的名讳。 　　“咱们府上，该办喜事了！” 　　巨大的喜悦袭来，一时之间，曾氏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然而很快，一道讨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的确该办喜事了，延璟年纪已经不小了，安彤性子温良且知书达理，配他正好。” 第19章 芙蓉帐暖（十九） 　　曾氏待人处事一贯随和，很少与人为难，这侯府之中唯一让她讨厌的就只有一个老夫人，而后者也同样不喜欢她，从她嫁进侯府的那一天起就不断挑她的刺。 　　直到后来出了周延璟那事，自觉理亏的老夫人才收敛了许多。婆媳之间依旧免不了会有些小摩擦，但也相安无事过了这么多年。 　　不想近两年，老夫人又开始恢复本性，甚至还妄图插手周延璟的婚事。 　　“母亲，这话可乱说不得。”曾氏的好心情在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后瞬间败掉了大半，她沉下脸色来，看向从院门外往里走的老夫人与许安彤，不赞同道，“安彤不过是来府上陪你老人家的，怎么就跟子安扯上关系了，这让她日后如何相看好人家？” 　　老夫人闻言，横眉瞪眼，冷声道，“曾氏，你莫与我装糊涂，就延璟这个情况，太京城中但凡好人家的女儿都不会考虑他，安彤愿意嫁进来已经是委屈她了，你别不知好歹！” 　　她说着话，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瑶光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之色，又很快恢复正常，“再说了，延璟他不娶安彤，莫非是要娶这位姑娘不成？” 　　老夫人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在过来之前她对于瑶光的印象就已经固定了，如今见了真人，就更确定是要进献给今上的美人。 　　却不想，还真让她说中了。 　　看着曾氏等人的反应，老夫人顿时皱起眉头，呵斥道，“简直胡闹！延璟是个什么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这位姑娘留在府上也不过是浪费，不若献给……” 　　“祖母，是我要成亲，阿瑶也是我带回来的人，该如何做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周延璟冷冷打断了老夫人的话，虽然用了敬称，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老夫人气急，端着长辈的架子，开始训斥起周延璟来。 　　原本安静的青竹小院，一时之间变了味道。 　　…… 　　谢府。 　　谢夫人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孩子给盼了回来，只是谢弈甫一进门，她就察觉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关切问道，“文初，这次出门可是碰上了什么事？” 　　谢弈弯起唇角露出让人安心的笑容来，“未曾，只是坐了许久的船，有些不舒服罢了，母亲不必忧心。” 　　由于他自幼就是那种让人很省心的性格，一时之间，谢夫人也未曾多想，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圈，虽然瘦了一些，但是瞧起来安然无恙，她便稍微放下心来，“既然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我让厨房给你做喜欢吃的，晚点你父亲回来，一道用膳。” 　　谢弈点点头，“那孩子便先回去了。” 　　他说着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行动间稍有不慎，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痛来得猝不及防，他下意识“嘶”了一声。 　　受伤的事原本已经要瞒过去了，这下前功尽弃。 　　谢夫人一颗心瞬间高高提起，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见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为了不让母亲太过担忧，谢弈只能将归程途中发生的事简单与说了一遍。 　　“是阿瑶……不是，李姑娘她救了我。母亲你想不到吧，她一个弱女子，在那种时候竟然能毫不犹豫的跳进水里。” 　　他说起瑶光的时候，语气与目光都不自觉的温柔了几分，温润俊雅的眉眼，宛若话本中万千女子的梦中情郎。 　　“当时天色已晚，那么宽广的江面，人落在其中就像是一只蚂蚁那么渺小，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带着我游到岸边的。后来子安与我说，找到我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那是昏迷着，阿瑶……李姑娘她一个在黑暗潮湿的芦苇丛里守着我。” 　　“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且很聪慧，我教她下棋的时候，她学得很快……” 　　谢夫人是过来人，只一眼，就知道谢弈这样怕是动了心。不过从他的描述中，她其实也猜出了大概。年少慕艾，于生死之境有人愿意救你一命，那人恰巧又是年轻美丽的姑娘，会动心是再正常不过的。 　　谢弈虚岁十九，京中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已成家，他却是连房中人都没有一个。谢夫人曾问过他有没有心悦的姑娘，不一定要世家贵女，只要家世清白性格讨喜即可。那时他只摇摇头说没有，也不急着成家。谢夫人便由着他。 　　不想这次去了江南归来，竟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文初可知这位李姑娘如今身在何处？她救了你一命，这是天大的恩情，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报，只能先上门拜访一番，余下的看情况再谈。”谢夫人询问过后，忽而又打趣起谢弈来，“也不知李姑娘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可是许了人家……” 　　她说着说着，忽然见谢弈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甚至垂下了眸子，眉宇之间抹不去的愁绪，看得人心忧。 　　“文初，怎么了？”谢夫人面上笑意淡去，重新浮现担忧之色。 　　谢弈沉默了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与谢夫人对视，“母亲，阿瑶她……是子安要娶的女子。归来的途中，子安与我说过，希望父亲能认阿瑶做义女，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在嫁入侯府后，不必承受太多流言蜚语。子安他……大约是真的心悦阿瑶。” 　　“我，我答应过他了。” 　　谢夫人闻言，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文初，感情的事向来是先来后到，勉强不得，且子安的情况你也知道，一辈子能遇见这样一个喜欢的女子，都是上天开恩。” 　　言下之意，谢弈只能放下。 　　谢弈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只是知道跟付诸行动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轻易不能跨越。 　　但是为了让谢夫人安心，他还是点了点头，“母亲，我知道的。” 　　谢夫人爱怜的看着他，“你既然答应过子安，就要做到。待你父亲回来，我便与他说说这事，明日抽个时间，到永定侯府拜访一番。” 　　谢弈闻言，愧疚道，“孩儿不孝，又让母亲忧心了。” 　　…… 　　永定侯府。 　　老夫人抓着瑶光的身份这点不肯放。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延璟娶那个李瑶！我永定侯府是太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因为延璟的事，这些年来一直被旁人指指点点，如今要是再娶一个商户之女，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只能沦为笑柄！” 　　而曾氏每每说起儿子的事，都觉心如刀绞，偏偏老夫人还要雪上加霜，往她心窝上捅刀。她已经忍了许多年，此刻终于被逼到了极点，一股脑爆发出来。 　　“母亲你以为子安会变成这样是谁害的？！如若不是你，我的子安早已娶亲生子，别说你们许家的姑娘，就算是公主他都配得上！” 　　“如今你反而倒打一耙，责怪起我的子安来……母亲，你的良心何安？！” 　　最后再以老夫人索性倚老卖老，拿袖子掩了脸干嚎收尾。 　　“小小一件事记恨我至今，曾氏你是不是要我把这条命赔给你才肯罢休？！也罢，我便如了你的意，早日去下面见老侯爷他……” 　　听到这话，曾氏顿时就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刻，就听一直未曾说话的周永衡开口了，“母亲，你究竟想如何？” 　　周永衡重孝，平日里老夫人无论做什么，只是不是太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只要老夫人用上了这等撒泼哭闹的手段，再提到老侯爷，基本上就没有不成的事。 　　老夫人闻言，哭声顿时都止住了，“延璟只能娶安彤，不能娶那个李瑶！” 　　曾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周永衡真的答应了。好在他终于有点理智，还顾念着儿子，拒绝了老夫人的要求，“母亲，子安难得喜欢上一个姑娘，这个人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 　　他话音落下，曾氏一口气还没松，又听得老夫人说道，“那就让延璟娶了安彤，再纳李瑶为妾便是了，一个商户女，入得王侯家为妾，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曾氏下意识便要拒绝，周永衡却先她一步回道，“母亲你容我考虑考虑。” 　　虽然没有立刻定下来，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老夫人心满意足的带着婆子离开了，余下永定侯夫妻二人在正堂。 　　“夫君你为何总是……”曾氏从未如此心累，余下的话甚至都不想说了。 　　“阿茹，我……”周永衡自知理亏，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曾氏，沉默片刻后才又道，“大不了我豁出这张脸去，向皇上讨个诰命给李瑶，也不比正妻差……” 　　他话未说完，便被曾氏打断了，“这话你自己去跟子安说，这些年来我亏欠他太多，如今已没有脸面去面对他。” 　　她说罢，站起身来离开了。 　　…… 　　转眼到了傍晚。 　　晚风徐徐，从竹林间穿梭而来，竹叶摇动间，发出一阵阵的沙沙声。 　　瑶光一个人坐在石桌旁，自己跟自己下棋。手中黑子方才落下，忽而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这边走来。 　　她抬头看去，一道女子的身影映入眼中，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站在老夫人身边，名为许安彤的姑娘。 　　“阿瑶妹妹。”许安彤不请自来，在瑶光对面坐下，“这是在下棋呢。” 　　“许姑娘前来，所为何事？”瑶光收回视线，继续落子，白皙细腻又纤细的手指与墨玉做的棋子，对比鲜明。 　　许安彤直盯着瑶光的脸看，眼里藏着一丝嫉妒，“阿瑶妹妹你长得真漂亮啊，怕是后宫之中最得盛宠的徐贵妃也比不上你，难怪表哥他会喜欢上，这样的绝色谁不喜欢呢……” 　　她就像是自言自语。 　　“表哥他说过要娶你对吧？”许安彤忽然就笑了起来，是那种满怀恶意的笑容，“可惜呀，侯爷他已经答应了外祖母，让表哥娶我为妻，而你只能做妾，只因为你的出身实在太低了。” 　　“所以说，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呢？” 　　“你说是吧，阿瑶妹妹？” 　　瑶光稳稳落下一颗白子，复又抬起头来看许安彤，“他的确答应过娶我为妻，然，良禽择木而栖，他若是做不到，我自然要为自己谋更好的出路。许姑娘你也承认我长得漂亮，且还说了宫中最得宠的徐贵妃或许都不如我好看，你觉得，我若入宫，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你看吧，长得漂亮还是有用的，至少能让你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在我手里讨不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延璟：我是谁我在哪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人生总是这么多挫折？ 第20章 芙蓉帐暖（二十） 　　听完瑶光一番话，许安彤一张俏脸气得整个都扭曲了，目中喷火，手指着她，“你……” 　　然而才开了口，便听瑶光又道，“你先别急着生气，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许安彤脑子有一瞬的茫然，下意识回道，“什么？” 　　“你究竟是有多嫉妒我这张脸，以至于这么急匆匆的送上门来让我羞辱？”瑶光认真的问。 　　她话音落下，便见被询问的对象一副气得要变形的样子，于是卡在对方爆发之前继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嘲讽你，而是真的不懂。我不清楚太京城中的世家贵族是怎么划分的，但是你身为老夫人的外孙女，想来家世应该不会太差，至少比我好得多。至于容貌，这是天生的，你虽然没有我长得好看，但也算是中等偏上水准，又有老夫人作为靠山，甚至就连正妻的位置都已经十拿九稳了……” 　　瑶光抬头，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许安彤，“在这样的前提下，你究竟是怀着怎样一种心理，才会这么急忙的赶来向我炫耀？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急于一时，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再慢慢的折腾人也不迟。” 　　“我相信你的脑子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因为老夫人到底活了这么大岁数，不至于眼瞎到选一个傻子当棋子，所以我只能将你这种行为归纳为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瑶光说及此，勾唇笑了笑，“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特意赶来逗我开心，又给我通风报信。作为回报，这里发生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许安彤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碰到这种嘴巴抹了毒，一边拿刀子往你心窝子里戳，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高段位选手，一个回合都没能坚持住，就败得一塌涂地。 　　她的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黑，表情更是扭曲得吓人，看着瑶光的眼神恨不得将其凌迟，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真的是气得心肝脾脏胃都一起疼了起来！ 　　“你给我等着！”许安彤最后甩下这样一句话，落荒而逃。 　　瑶光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弯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很快便收回视线，继续下棋。 　　夕阳将要落山。 　　渐渐的，竹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林间穿梭的晚风带上了些微的凉意。 　　周延璟找过来的时候，瑶光刚好结束了这一局左右手博弈的棋局，最终的结果是平局，不过棋盘之上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交错摆出了一个狗头，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周延璟盯着仔细瞧了两眼后，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天色已晚，怎么还在这里？” 　　瑶光伸手去将棋子收捡起来，一边回他，“这便回去了。” 　　周延璟在她对面坐下，帮着她一起捡棋子。期间二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只见瑶光动作有一瞬的僵硬，而后匆匆收了回去。他视线落到她脸上，只见她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煽动着，看起来并非是羞怯，倒像是掩着无尽的愁绪，莫名让人怜惜。 　　周延璟见此，略微一思索后，开口询问道，“我方才听院中伺候的下人说起，许安彤不久之前来过这里，她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 　　瑶光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而后摇了摇头，“未曾。” 　　“阿瑶，你看着我。”周延璟捉住她的手，“无论什么事你都可以与我说，不必有什么顾虑。” 　　瑶光任由他拉着，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问，“夫君，你说过会娶我的，对吧？” 　　听到这话，周延璟就可以肯定，许安彤一定是把老太太的要求跟瑶光说过了。难怪方才她未曾唤他夫君，面上也没有了一贯的笑意，想来是在许安彤那里受了委屈，一时之间又没有人可以倾诉，只能憋在心里，就忍不住会胡思乱想，担忧害怕。 　　周延璟探过手抚上她的脸，细细摩挲，“阿瑶，别听她胡说，是我要成亲，娶的自然只能是我心悦之人，谁也不能指手画脚，包括老夫人和我父亲都不行！” 　　他方才便是被周父叫到了书房，后者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纠结了许久才跟他提起老夫人的要求。他的回复是一声冷笑，而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直接走了。 　　随后不久听得周父暴跳如雷的吼声从书房里传出，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 　　瑶光闻言，乖巧的轻轻在他掌心蹭了蹭，面上却犹自带着愁绪，“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我这样……是不是很不懂事？” 　　她问得小心翼翼，姿态更惹人怜。 　　“人之常情罢了。”周延璟对此不甚在意，“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再出去有些不便，你就先在这里住上一晚吧。”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周延璟也不会让瑶光一直住在侯府里，因为将来婚事定下后，她总不可能从侯府出嫁。 　　考虑到这一点，这次归程的途中周延璟就跟谢弈提过，让他帮忙向谢太傅求个情，收瑶光为义女，将来让她以谢家人的身份出嫁，以免她日后与京中其他女眷交际时没有一点底气。 　　瑶光轻轻应了一声，“嗯。” 　　二人复又收捡棋子，而后相携离开竹林。 　　瑶光在青竹院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周延璟便带着她离开侯府。 　　马车穿过热闹的长街，一路去往西城区，最后停在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宅院前。 　　这是周延璟名下的一处房子，因为一直有人定期打扫，不至于到处积起层层灰尘，只用重新更换一下卧房里的东西就可以先住下。至于其他缺什么，列张单子直接让人去准备便是了。 　　周延璟手下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早上的时间，小小的宅院便收拾得焕然一新。从是从江南带过来的那两个人，都留在了这里，此外谢六也一起留了下来，主要是考虑到瑶光比较熟悉他们，用起来更顺手一些。 　　…… 　　午后明媚的阳光从天际洒下，瑶光坐在庭院一角新搭好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脑子里思考着以后的事。 　　丫鬟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打断了她思绪，“姑娘，谢公子来了。” 　　瑶光如今是待嫁女的身份，这里又是太京而非江南，夫人的称呼自然是不能用了，是以丫鬟改口称她姑娘。 　　瑶光闻声回过神来，心里虽然略有些奇怪，怎么她才安顿下来谢弈就找了上来，但还是让丫鬟将人请到客堂。 　　丫鬟领命退下，不多时便把人请了进来。 　　谢弈今日穿了一件雪青色长衫，以玉冠束发，眉目温润俊雅，端得是翩翩少年郎。 　　他并非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位女性，一看便是多年养尊处优。此人正是谢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是气质极佳，依稀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华。 　　瑶光起身相迎。 　　谢弈拱手作礼，“今日与家母一道上门拜访，多有叨扰，还望李姑娘见谅。” 　　瑶光闻言，心中略微有些意外，主要是因为这母子二人的年纪相差有些大，倒像是隔了一代人。不过她并未表现出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正欲同对方见礼，视线不经意间对上，发现谢夫人正看着自己，眼神明显不对。 　　瑶光迟疑了一下，开口询问，“谢夫人，你这是……” 　　话还没说完，便见谢夫人忽然就红了眼眶，眼中瞬间弥漫起水光，嘴唇微微颤抖，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小九……” 　　显然，她这应该是从瑶光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瑶光仔细回忆了一下继承来的记忆，确定没有任何人能跟‘九’字扯上关系，但是她自认这张脸辨识度这么高，被认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还记得，之前套李尚诚话的时候，后者说过，她的长相与母亲谢词不太像，也就是说，她的长相应该是随了父亲。当然，也有可能是基因突变也说不定。 　　不过这会儿看谢夫人如此反应，几乎可以确定她是随了父亲的长相，而她的父亲应该是谢家人。 　　瑶光原本以为要想查出母亲谢词身份会很困难，毕竟这个世界信息太过闭塞。然而茫茫人海，却偏偏这么巧合就让她遇见了。 　　瑶光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运气是真的太好了。 　　“小九……”谢夫人又唤了一句，声音颤颤。 　　瑶光定了定神，专注眼前的事。 　　她抬起头看向旁边的谢弈，希望他能稍微帮忙解惑，结果却见后者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她。 　　“谢公子，谢夫人这是怎么了？她叫的又是谁？”她试探问了一句。 　　谢弈艰难的收敛了一下心神，看向她的眼神复杂无比，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意味。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开口，声音略显干哑，“母亲口中的小九，是我已故的姐夫晏长清，字九思……” 　　作者有话要说：　　瑶光（看谢弈）：小舅舅？ 第21章 芙蓉帐暖（二十一） 　　瑶光原本以为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是谢家人，这样一来她得叫谢弈叔叔。结果是她猜错了，母亲才是谢家人，谢弈也就变成了舅舅。 　　但是不管叔叔还是舅舅，谢弈现在都已经比她高了一个辈分，明明刚才大家都还同辈，以公子姑娘互称来着…… 　　瑶光有点小郁闷，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得先把亲认了，而这件事得一步步的来。 　　她咬着唇，看着谢弈，略有些迟疑的问，“我跟他，长得很像吗？” 　　按理来说，谢夫人既然看着她喊晏长清的字，就证明她与后者是长得很像的，但是这样一来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谢弈起初没认出她来？ 　　“应该是很像的吧……”谢弈看着瑶光，语气忽而有些感慨。 　　他其实只远远见过晏长清一次，是在年幼之时，只得一个侧影。现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的记忆早已模糊得不成样子了，是在哪里什么场合见到的人都已经记不清，但是那道身影却是深深刻进了脑海里。 　　当时年幼，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惊艳的感觉，后来识字词通文墨，才知晓那是光风霁月，风华绝代，任何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一点不为过。 　　晏长清还活着的时候，谢弈还不是谢家人，只是谢氏的旁支，父母早亡，跟着祖母一起生活。后来祖母也走了，他一个人靠着族里的接济勉强度日。直到九岁那年，谢太傅与夫人回乡祭祖时看中了他，将他过继到名下，那之后他才成了真正的谢家人。 　　后来进了书院，谢弈才从塾友口中，一点点得知晏长清的事迹。 　　他是谢太傅最得意的弟子，自幼聪慧无双，从入学开始便无人能出其左右，乡试殿试会试皆为案首，连中三元，天下皆知。 　　那时太京城中所有待嫁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想嫁给他的，就连先皇最宠爱的永嘉公主都动心了。后来他与谢婉词成亲时，甚至有姑娘因为太过伤心哭晕过去。 　　然天妒英才，晏长清携谢婉词赴俞州上任途中，遇到山匪劫道，双双身亡。消息传回太京时，已经过了很久。谢家先后找回了晏长清与谢婉词的尸骨，前者样貌依稀可辨，后者却是面目全非尸骨不全，只能根据衣衫碎片辨认。 　　谁也没想到那并非谢婉词的尸骨，她还活着，只是又不幸失去了记忆，至死都不曾想起来，也就没有跟双亲联系。 　　种种巧合之下，谢太傅与夫人一直以为女儿与女婿都死了。如若不是今日在这里见到瑶光，而她的长相又恰好随了父亲，他们大概至死都不会察觉当年错认了女儿的尸骨。 　　“孩子，你的母亲是不是……是不是叫谢婉词？”谢夫人红着眼眶问。 　　瑶光闻言，轻轻摇头，“母亲她名唤谢词。” 　　“你跟小九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又叫谢词，一定不会错了，就是我的满满，是她！”谢夫人一下子有些激动，走上前来拉着瑶光的手，眼神期盼之中夹杂了一缕害怕，小心翼翼的问，“你的母亲，她现在在哪里？” 　　瑶光见她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谢夫人闻言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嘴唇颤颤，泪水瞬间决堤，忽而就哭了起来，“满满……我的满满……满满啊……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为什么呀满满……我的满满……” 　　可怜天下父母心。 　　瑶光抽出被谢夫人拉住的手，伸手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背，柔声安慰道，“你别难过，母亲她不是不想回来见你，只是失去了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 　　大喜之后大悲，谢夫人被刺激得近乎崩溃，瑶光与谢弈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稳定住她的情绪。 　　“母亲，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阿……阿瑶，她是姐姐与姐夫的孩子，茫茫人海，能在这里遇到，已经是上天开恩了。” 　　占着舅舅的身份，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叫她阿瑶，可是谢弈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此前他还能在心里悄悄的想她，如今却是违背伦理的，哪怕他们之间只是名义上的舅甥，并没有血缘关系。 　　瑶光就坐在旁边，忽然想起之前从李珠手里拿回来的玉佩，那是这具身体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当初哪怕失忆了依旧下意识珍之重之，应该是有比较特殊的意义。 　　玉佩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会儿想起来便从怀中拿了出来，递到谢夫人面前，“这是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谢夫人情绪本来稍微稳定了下来，在看到这块玉佩后，便又哭了起来。她就着瑶光的手，细细的摩挲，声音哽咽道，“这是满满她出生时老爷特意让人打造的，玉佩做了一对，另一块戏说是留给将来的上门女婿，后来就给了你父亲，他们出……时，就只找到了一块……” 　　原本看到瑶光与晏长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谢夫人就可以肯定这是女儿和女婿的孩子，如今又有这个信物，就绝对不会有错了。 　　“阿瑶，与我说说你母亲的事吧。” 　　“我……”瑶光闻言，心中愈发不忍。 　　原主一家是真的可怜，父亲亡故，母亲虽然活着却失去了记忆，女儿出生后被人调换了身份，母女二人未曾见过一面。还有谢太傅和谢夫人，两位老人这些年来也一直没能从失去女儿与女婿的悲伤之中走出来。 　　但无论真相多残酷，他们始终会知道的。 　　瑶光垂下眼，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母亲。” 　　顺着这个话题，后面自然要说起李家的那些事。 　　“混账！” 　　初见时，谢弈只知道瑶光跟了周延璟，至于其他的事并不清楚，周延璟不会主动跟他提起那些细节，他也不会刻意去了解。如今听得瑶光说起过往，他几乎气红了眼，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 　　谢夫人眼中又泛起了泪光，爱怜的摸着瑶光的脸，“我可怜的阿瑶……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祖母和祖父疼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乖啊……” 　　…… 　　另一边。 　　侯府里的情况比周延璟想象还要混乱。 　　老夫人没能称心如意，要死要活的做样子给周永衡看。 　　而周父又是个愚孝的，只因老侯爷临死前的嘱咐，哪怕老夫人并非亲生母亲，他依旧十分孝顺，万事退让。因为周延璟不愿意娶许安彤，他又拿这个儿子没辙，就只能从曾氏身上想办法。 　　曾氏这些年因为周父的愚孝，在老夫人这里受了无数委屈，但她都忍了，没想到周父竟然连儿子娶亲这样的大事都盲目依从，她只觉得彻底对这个人失望了，又得知儿子跟瑶光离开了侯府，她便也带着丫鬟直接回了娘家。 　　周延璟回到侯府，甫一进门，便被周父拦下了。后者神色憔悴的样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让他答应娶许安彤为妻。 　　周父说了许多话，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提起了周延璟并不排斥瑶光这事，又恰巧被赶来的老夫人听见，之后的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夫人歇斯底里，不仅要周延璟娶许安彤为妻，甚至不允许他纳瑶光为妾，一个劲的诋毁瑶光不知羞耻不干不净之类的，只会给侯府蒙羞。 　　周延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直接就拒绝了。 　　老夫人拿出惯用的手段，哭天喊地，以死来威胁周延璟，并且装作要一头撞死的样子。 　　然而类似的把戏玩多了，总有失算的时候，在她撞向桌角的时候，旁边的许安彤慌乱之下没能拉住，她就真的撞了上去，额头上磕了很大一条口子，鲜血止不住的涌出来，很快整张脸上都布满了血迹，看起来十分的吓人。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周父气急之下，扬起手便想要打周延璟，却对上一双冷冷的眼，动作顿时就僵住了，片刻之后讪讪放了下去，嘴里骂了一句不孝子，便去查看老夫人的情况。 　　周延璟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出了侯府大门，乘着马车穿过长街准备去见瑶光，然而在半道上碰见了谢六，继而从后者口中得知，谢弈与谢夫人在他离开后不久便上门拜访，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离开时把瑶光也一起带走了。 　　不知为何，周延璟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延璟：为什么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成个亲怎么就这么难？！ 第22章 芙蓉帐暖（二十二） 　　谢弈会知道这个地方，周延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这是他在归程的途中自己跟谢弈说过的。而谢弈与谢夫人一道上门拜访，周延璟也同样不觉得奇怪，毕竟这里就瑶光一个人，男女有别，与长辈一起来正好可以避嫌。 　　但是—— 　　为什么拜访过后，谢弈要把瑶光带走？ 　　这一点周延璟就不能理解了，他带着满心的疑惑与一点点无法言说的不安，从西城区折返，往谢府而去。 　　马车驶过长街，车轮压过青石路面发出辘辘声响。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赶车的车夫渐渐拉住缰绳，使得疾驰的马蹄一点点放缓，最终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谢府大门口。 　　“小侯爷，到了。”车夫伸手打起了帘子，恭敬的叫了一声。 　　周延璟从马车里出来，径直走了过去。 　　由于与谢弈是知交好友，他并非第一次来谢府，门房的小厮见了他，忙迎上来见礼。 　　周延璟点点头，抬脚迈步往门里走，一边道，“文初他回来了吧？”他这话不过是随口一问，意思是让小厮直接带他去见谢弈。 　　小厮面上带笑，连连点头称是。 　　走过前庭，穿过垂花门进了正院，一路上碰到的下人们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这让周延璟有些不解，“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带路的小厮闻言，很自然的点头说了起来，“世子当真料事如神，府上的确有喜事，还是大喜事，此前老夫人与少爷一道回来时带回了一位姑娘，是咱们府上的小小姐！” 　　周延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小厮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解释道，“就是姑爷和大小姐的女儿呀，小的听穆管家说了，小小姐和姑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那样貌就绝对不会错！” 　　谢府的姑爷晏长清，这太京城中但凡有点年纪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他的。周延璟也知道这个人，不过只在幼时见过几次，多为侧影或背影。按理说都已经过去十几年的时间，当初的记忆应该早就模糊不清了，然而这会儿听小厮提起，他脑子里几乎是一瞬间浮就现出当年的画面。 　　那道身影修长挺拔，白衣青衫掩不住绝代风华，见之难忘。 　　虽然未曾窥见全貌，但是侧脸轮廓，细细回想起来，的确与瑶光有几分相似。 　　所以，阿瑶真的是谢家遗落在外的孙女吗？但是十几年前，晏长清与谢婉词不是在去往俞州的路途中不幸遇难了吗？ 　　思及此，周延璟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等等！ 　　他忽然想起来，瑶光的母亲名为谢词，与谢婉词只差了一个字…… 　　“世子，怎么了？” 　　小厮略带疑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周延璟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摇摇头，“无事，走吧。” 　　小厮应了一声是，走在前头继续引路。 　　周延璟一边走，一边思考着。 　　虽然有些意外，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他原本是打算让谢弈帮忙求个情，让谢太傅认瑶光做义女，没想到她却是晏长清与谢婉词的女儿，真正的谢家人，谢太傅与谢夫人的掌中宝，今后必然是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般家世，又兼之有倾国倾城之色，便是皇子她都嫁得，侯府更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倒显得是他运气好，先一步遇到了她，否则还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 　　如今他与瑶光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想来父亲应该没有理由阻拦他娶妻了…… 　　周延璟想着许多事，随着小厮一路到了清风苑，进得院门，绕过假山水池，于曲折的回廊尽头处，被葱郁树木所环绕的凉亭内，依稀见得几道身影，正是瑶光和谢弈还有谢夫人。 　　“你下去吧。”周延璟说罢，撇下小厮，沿着回廊走了过去，到凉亭外的阶梯处时，听到谢夫人的声音传来，“能在你舅舅手下坚持这么久，阿瑶已经很厉害了。我听他说起过，你才学棋没多久，是吗？” 　　“是，只学了几日。”瑶光乖巧回应道。 　　而后是谢弈的声音，“阿瑶，你方才为什么会在此处落子？” 　　瑶光是谢太傅的孙女，谢弈自然就是她的舅舅，称她‘阿瑶’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弈喊出这两个字，周延璟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越过葱郁的灌木，踏上台阶，走进了凉亭内。 　　“阿瑶。”他看着正在收捡棋子的瑶光，柔声道，“我来接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瑶光手上动作一顿，而后转过头来看他，微微咬着唇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犹豫，“夫……” 　　她一贯唤他为夫君，如今也只是习惯性的这么叫，只是才开口，便被旁边的谢弈打断了。 　　“子安，你怎么来了？”谢弈面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走过来，一边道，“阿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在书院时的同窗，定远侯世子周延璟。子安，这是我姐姐的女儿谢瑶。” 　　一番话，说得亭中另外三人都惊住了。 　　谢夫人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谢弈说过，周延璟心悦瑶光，想要娶她为妻的话。他们当时不知瑶光的身份，自然不会插手其中，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这是他们谢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掌上明珠，不是谁想娶就能娶的。 　　而且他说来接人，接回哪里去？西城的破落院子还是永定侯府？两个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是待嫁女子该去的地方。 　　谢家的姑娘，怎么能让人这么轻慢！ 　　于是谢夫人笑了笑，招呼道，“子安来了啊，是来找文初说事的吧，那我跟阿瑶便先走了。” 　　瑶光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大致明白谢夫人和谢弈的意思，知道他们这是为她好，只是对周延璟来说就太不友好了。虽然很不合时宜并且有点不厚道，但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想笑。 　　不过也只是想想，不可能真的笑出来。本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她用无助的眼神看了周延璟片刻，而后咬着唇垂下眼帘，起身随着谢夫人一道离开。 　　“阿瑶……”周延璟叫着她的名字，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她。 　　然而才伸到一半，还没碰到，就被旁边的谢弈眼疾手快拦下了，颇不赞同的道，“子安，男女有别。” 　　闻言，周延璟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延璟：……？？？ 　　谢弈：我们是知交好友没错，但是你要想拱我们家的、并且我也喜欢的大白菜，抱歉，不行。 第23章 芙蓉帐暖（二十三） 　　周延璟眼睁睁看着瑶光随谢夫人一道离开，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苍翠小径转角处。他面上表情僵硬, 神情亦是复杂至极, 回过头来看向谢弈, “文初，你……” 　　一时之间，他甚至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反观谢弈, 却像没事人一样, 又坐了回去，一边捡着棋子，一边道, “子安，如你所见, 阿瑶是我们谢家遗落在外的明珠，姐姐与姐夫唯一的孩子。当年俞州发生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如今能找回阿瑶，对父亲与母亲而言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他们必定会视阿瑶为掌心宝，千娇百宠。是以不管她此前与你是何等关系, 而今都要重头开始, 至少明面上要是这样。” 　　“阿瑶此前的十几年里受尽了委屈, 如今既为谢家女, 父亲母亲就绝不会再让她受哪怕一点委屈！” 　　“你若要娶她, 不止是三媒六聘十里红妆这么简单, 更重要的还是你家里的事, 如若处理不好，父亲母亲是不可能同意让阿瑶嫁你的。” 　　周延璟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复又闭上。如此几次之后，才艰难的说出几个字，“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文初……你方才为何要拦我？” 　　谢弈闻言笑了笑，一派温润如玉的样子，“原因我不是说了吗，男女有别。阿瑶如今是待嫁的姑娘，怎可再像以前一般唤你？若是让人听了去，即便她真的与你成亲了，日后也免不得被闲言碎语所困扰。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成不了，未免有损她的名声……” 　　“绝不会有什么意外！”周延璟不等谢弈说完，直接否定了那个猜测，“阿瑶对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我也承诺过会娶她为妻，且我与她之间已有夫妻之……” 　　话未说完，只听谢弈笑道，“那又如何？我谢家的姑娘不愁嫁！哪怕过去的事已经定局，谁也无法改变，但是将来，只要父亲还在一日，我还在一日，就绝不会让阿瑶她受半点委屈！” 　　“子安，你心里应该清楚，我这些话不是在泼你冷水，也不是在为难你，而是事实。你要是真的想娶阿瑶，刚才那些话最好不要再说，让父亲与母亲听到了，情况只会更糟。” 　　谢弈说及此，顿了顿，看向周延璟的眼神无比的认真，“子安，你对阿瑶是否有真心，还是仅仅因为她是特殊的？如若将来有一天，你的病好了，不再排斥其他女人，甚至喜欢上别人，又如何安置阿瑶？” 　　“我……”周延璟被问得哑口无言。 　　谢弈的问题，他其实根本没有仔细去思考过，唯一能肯定的，便是瑶光于他而言是特殊的这一点，至于是否有真心？瑶光是他的第一个女人，跟她有关的所有都是第一次，没有对比参照，他也不知道怎样才算真心。 　　“子安，阿瑶她此前救过我一命，如今又是我的……侄女，我不否认我有私心，有些偏向她，但是与你之间这些年的交情我也没忘，跟你说的这些，否则我不会提醒你这些，任由你随心而为，惹得父亲与母亲不快，你与阿瑶之间就更没有可能了。” 　　…… 　　周延璟独自一人来了谢府，离开时也是一人。 　　车夫扬起鞭子轻轻抽打马儿，驱赶着马儿扬蹄前行。风透过车门帘子的缝隙吹进车厢里，周延璟微微垂眸，忽然就明白刚听到谢六说起这事时那股不祥预感是指什么了。 　　阿瑶谢家女的身份，于他而言，是一种幸运，能用这一点堵了父亲与祖母的嘴，但是相应的，他需要通过来自谢家的考验。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天色渐晚，街上行人渐渐少了，马车驶过青石长街，马蹄声哒哒。 　　周延璟回到侯府时，正巧遇到周父送着大夫出来，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周父面上顿时浮现愤怒之色，不过顾及到有外人在场，到底忍下了，直到把大夫送走才发作。 　　“你这个不孝子！你祖母被你害得受了伤，生死不明，你却什么都不管甩手就走，你的良心何安？！” 　　周延璟眼神从头到尾没有波动，安静的等着周父说完后，才开口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良心不安？祖母她是自己撞过去的，又不是我推的，她求仁得仁，为何要说是我害的？”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周父被他一番话噎得不知如何反驳，又拿孝顺说事。 　　“父亲你总是说我不孝，那依你看来，我在这件事上要如何孝顺？成亲是我的事，你与母亲此前也同意了，为何祖母她要插手进来？起初是想委屈阿瑶与我作妾，后来更是不让我娶阿瑶，我的病你们所有人知道，她这样做，不就是想让我绝后吗？” 　　“太祖以孝治天下，百善孝为先。然圣人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你倒是说说，我该遵哪一句教诲？” 　　周延璟说话语气淡淡的，但是在周父听来，却犹如嘲讽一般刺耳。他面色难看极了，几度张嘴欲要反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父亲你也不知道吗？” 　　周父憋得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黑，许久之后，忽而冒出一句，“你祖母如今年岁已高，你就不能顺着她一些吗？先将李瑶安置在外面，待你祖母她……之后，你再娶了回来便是了。” 　　周延璟怎么也没想到，周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叫安置在外面？那是养外室！ 　　别说瑶光现在是谢家人，就算不是，也不该被这样轻贱！一旦被贴上了外室的身份，她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父亲，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凡事都顺着她？”周延璟看着周父，面上是毫不掩饰讽刺之色，“当年的事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她害的，而你也是帮凶，是你依着她无理取闹，逼着母亲将我院中伺候的嬷嬷换成她的人，才有了后来的事。” 　　“如今她又想将当年的事重演一遍，而你还要再帮她一次？是不是真的要我绝后，你才甘心？父亲，我真的是你孩子吗？” 　　周延璟提起当年的事，周父面色瞬间苍白，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惧怕之意。他忽然错开视线不再看周延璟，胡乱骂了一句“不孝子”后，直接转身走了。 　　看这个情况，周延璟就知道一时之间是不能从周父嘴里问出什么来，他只能寄希望于母亲身上，是以直接让车夫驱车去往曾府。 　　…… 　　谢府。 　　谢太傅今日下了朝之后，被皇上拉着商讨事宜，一直到夕阳将要落山时，才从宫里出来。他一路乘车马车回到府上，进门时见得府上下人皆是面带喜色，心中微疑，便问身边的穆管家，“丰明，与我说说，今日我去上朝之后，府上都有些什么事，怎么大家都这么高兴？” 　　却见穆管家摇了摇头，“夫人吩咐过了不能说，让我直接引着老爷你直接去正堂，到时候便知道了。” 　　谢太傅闻言，倒是有了两分兴趣，“哦，那我倒是要去看看了。” 　　二人穿过前庭，沿着抄手回廊一路走到了正堂，远远便听见谢夫人的笑声传出来。 　　谢太傅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听得妻子如此纯粹的笑声了，一时有些恍惚，而后加快了步伐，踩过台阶跨进了门里，只见谢夫人与谢弈都在，此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不过是背对着门这边的，看不清样貌。 　　“夫人。”谢太傅唤了一声。 　　话音落下，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谢太傅便看清了姑娘的样貌。 　　他这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便是泰山崩于前，亦能面不改色，此刻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面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是……”谢太傅盯着瑶光的脸看了许久，渐渐红了眼眶，而后艰难的移开视线，看向一旁的谢夫人，语气甚至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感觉，“阿慧，她……” 　　谢夫人点点头，许是受了他的情绪感染，面上依旧带着笑，却是跟着红了眼眶，“立德，你没看错，这是满满和小九的女儿。当年俞州那个不是满满，她还活着，只是伤了头忘了前事。如果我们当年不放弃，再找一找……” 　　说着说着，谢夫人便抽泣起来。 　　谢太傅忙走了过去，温声安抚妻子。 　　…… 　　曾府。 　　花厅内。 　　曾老夫人坐在上首，周延璟与曾氏也在。 　　“子安，你怎么来了？”曾氏问道。 　　周延璟看着她，“母亲，你知道我来这里之前，父亲与我说了什么吗？他让我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娶许安彤，让我把阿瑶安置在外面，等将来老夫人归天之后，再把人接回侯府……” 　　他话没说完，便听上首的曾老夫人怒道，“周永衡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再看曾氏，亦是一脸怒容。 　　周延璟便问道，“母亲，我想知道父亲他为什么要这么顺着老夫人，万事都依着她的意思来？他这么做，真的只是因为孝顺吗？” 　　话音落下，便听曾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孝顺？真是可笑！周永衡他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事心虚罢了。” 　　之后，周延璟便从曾老夫人口中得知了周父这些年来一直对老夫人百依百顺的原因——心虚与愧疚。 　　…… 　　老夫人嫁入侯府后，曾经有过身孕，然而在腹中胎儿六个月大时，被周父推倒在地，鲜血从身下蔓延开来。那个孩子最终没能保住，不仅如此，老夫人还因此伤了身子，此后再不能有孕。而她当时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的面容，凄惨的叫喊声，以及躺在血泊中的身影，也成为了周父挥之不去的童年噩梦。 　　周父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跪了三天祠堂，又禁足一年。 　　显然，他所付出的代价跟老夫人的遭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老侯爷也知道这一点，为了补偿老夫人，他从那之后便教导周父，要将老夫人视为亲生母亲，凡事多体谅顺着她一些。甚至直到临终前，他还在跟周父强调这一点。 　　但无论老侯爷如何弥补，老夫人始终记着当年的仇，她恨周父，连带着曾氏和周延璟也一起恨，想尽办法给他们找不痛快。 　　每每有什么不如她意，她便会哭闹着提起往事，而这个时候，周父便会无法抑制想起当初的一幕幕。一边童年的噩梦，一边是父亲的耳提面命，如何能不妥协？ 　　一次，两次，三次…… 　　到后来，老夫人甚至不用提起当初的事，周父自己就已经先妥协了。 　　说到底，周父的行为就是牺牲妻儿来换取自己的心安，自私且懦弱。 　　…… 　　听完曾老夫人的话，周延璟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忽然抬起头看向曾氏，“那么母亲你呢，你既然知道原因，这些年来又是为什么一直纵容父亲他？” 　　曾氏闻言，面色微白，下意识错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母亲。”周延璟唤了她一声。 　　曾氏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 　　周父这些年来独宠曾氏，且只有周延璟这一个孩子，哪怕后来他得了怪病，也不曾想过与妾侍另育子嗣……这些种种，都是因为在周延璟出事后，曾氏知道他与老夫人之间的过往，继而与他达成协议——爵位只能由她的孩子继承，不能让其他妾侍生孩子。 　　那之后曾氏又怀过两次，可惜都没能保住，是以这些年来，周父就只有周延璟这一个孩子。 　　后来周延璟的病发作，寻医问药久不见效后，周父的妾侍中便有一人怀了身孕，只是被曾氏察觉后悄悄处理了。 　　周父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曾氏和周延璟。人非草木，他与曾氏相伴多年，不管亲情还是感情都是有的，而周延璟是他的血脉，自幼起便亲自教导，尽心尽力。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周父走不出当年的阴影，曾氏想要夫君的独宠。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局面。 第24章 芙蓉帐暖（二十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同时也有自己的私心。当感情与利益相冲突时, 周父和曾氏都下意识的选择了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而作为被牺牲的那个人, 周延璟在听完曾氏的话后，竟然意外的没有觉得难过, 甚至情绪都没有太大的起伏。 　　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来,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到如今他都已经习惯了。 　　“我知道了。”周延璟淡淡应了一声, “外祖母，母亲, 我有事，这便告辞了。” 　　他说罢，也不等另外两人回应，直接起身往门外走, 不过才走到门边，便被曾氏叫住了。 　　“子安……”曾氏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慌乱。 　　周延璟停了下来, 转身看她，“母亲，何事？” 　　曾氏红着眼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子安, 你心里是不是……是不是恨我？” 　　周延璟静静的看了她片刻, 而后扬起一抹没什么诚意的笑容, 淡淡道, “怎么会呢母亲, 你又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恨你？错的是人其实是我，没有能看透过往的那些假象。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看透还不晚……” 　　“我会扫平所有挡在我前面的阻碍！” 　　…… 　　这日早朝，含元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注意到谢太傅与往日有大不同，那张一贯神色严肃的脸上，竟是带着明显的笑意，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慈祥又和蔼，就像是个普通的老人，而非大家认知中的那个冷面无情谢太傅。 　　皇上还没来，众人便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谢太傅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莫不是出门捡着银子了？” 　　“共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笑，说实话，心里有点瘆得慌。” 　　“以谢太傅的为人，别说是银子了，就算给他一座银山，他怕是都不会多掀一下眼皮，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喜形于色？” 　　…… 　　伴随着内侍特有的阴柔而尖利的嗓音，帝王驾临。一身明黄色绣金龙祥云图案织锦常服，头戴金丝蟠龙翼善冠，修眉俊目，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众臣便不再议论，双手执笏立于大殿两侧，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众爱卿平身。”龙椅之上，帝王声音低沉。 　　之后，早朝便开始了。 　　君臣一如往日，商议政事，各抒己见，最终再由帝王定夺。 　　“吴爱卿所提之事，便交由工部去办，最迟十日，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臣，领命！” 　　帝王视线扫过殿中众人，“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众人不言，便代表着无事。 　　帝王一挥袖，“退朝！” 　　按照惯例，众大臣需等圣驾离开之后，才会离开大殿。然而今日宣布退朝之后，帝王却并未急着走，而是依旧坐在龙椅上，视线落在下首的谢太傅身上，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询问道，“朕观太傅今日面带喜色，不知因何事而高兴？” 　　大多数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朝中百官亦不例外，听闻帝王的话，一个个竖起耳朵，等着听谢太傅怎么回答。 　　“回陛下的话，老臣因昨日找回了遗落在外的孙女，故心中喜悦，难以自持，叫陛下见笑了。” 　　谢太傅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笑容愈盛，可见是真的打心里高兴。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却是都愣住了。 　　能站在这太和殿上的，大多年纪都不小了，对于当年的事都有所耳闻。 　　谢太傅最得意的弟子晏长清，三试案首，天下皆知。其女谢婉词，琴书双绝，玲玲心思。二人结为夫妻，可谓一段佳话，得先皇赐字——才子佳人，天造地设。可惜俞州之行，双双殒命，令人痛惜。 　　当年晏长清与谢婉词未曾育有子嗣，时隔多年之后的如今，谢太傅忽然提到孙女，着实让人惊讶。 　　龙椅上帝王微微挑眉，“太傅口中的孙女，莫非是长清的孩子？” 　　“正是。”谢太傅点头，又简单提了一下当年的事。 　　接着便听帝王接道，“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只是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巧合。” 　　旁边厚着脸皮听八卦的百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太傅闻言，笑着回道，“多谢陛下关心，不过老臣肯定没有认错人，只一眼，就可以确定她是长清与小女的孩子。” 　　从这句话就可以推断出，谢家找回来的这个孙女，样貌必定与双亲极为相似，只是不知随了父亲还是母亲？若是随父亲的话……晏长清其人，光风霁月，风华绝代。 　　思及此，帝王不由得想起了晏长清，其人光风霁月，风华绝代。若是女儿随了他，哪怕只得七分，也该是倾国倾城之色。 　　他忽而就生出两分兴趣来。 　　…… 　　谢太傅家找回了遗落在外的孙女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整个太京城，大街小巷纷纷议论起当年的事。 　　茶馆里的说书人又重新翻出‘三试案首’的故事说了起来，茶客亦是听得有滋有味。雅间里的闺阁少女们，从字里行间依稀窥见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难免心神荡漾。而那些公子少年郎，却是向往那个据闻样貌随了父亲的谢家明珠，也不知笔墨纸砚能否描绘出那等绝色。 　　而作为被八卦对象的瑶光，对这些一无所知。 　　自从跟着谢夫人回到谢府后，她的生活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衣食住行，都是无可挑剔的。院落闺房，衣着首饰，吃食点心……谢夫人简直把他当成了掌中宝心肝肉来疼，一切都是最好的。 　　早上醒来时，有丫鬟伺候着她洗漱穿衣，织锦华服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腰肢纤纤若柳，挂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与新打了络子的龙凤呈祥玉佩。而后替她梳了时下最流行的发髻，黛眉弯弯描，轻点朱唇，又戴上精致华美的首饰，耳著明月珰，手上是通透翠绿的翠玉镯子。 　　昏黄的铜镜之中，映照出一张绝色天成的脸，顾盼之间，迷人心魂。 　　丫鬟一时看得有些失神。 　　收拾好了之后，瑶光便由丫鬟引着，去给谢夫人请安。 　　谢夫人见了她，许是又想起了女婿与女儿，眼底掠过一丝哀伤，又很快消失无踪。她招手让瑶光到身边坐下，仔细打量了两眼后，笑着打趣道，“我家阿瑶当真好颜色，沉鱼落雁也不过如此了。” 　　瑶光颇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就莫要打趣我了。” 　　二人说着话，厨房那边准备好了早点端过来，一一上桌。 　　清粥小菜，清淡怡人。 　　谢弈随后到来，瞧见坐在谢夫人旁边的瑶光时，眼中飞快掠过一抹惊艳之色，又很快收敛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与二人问好。 　　“母亲，阿瑶。” 　　瑶光点了点头，回一声，“舅舅。” 　　谢弈身体微不可查的一僵。 　　谢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难免生出两分忧虑。 　　谢弈垂下眸子不去看谢夫人，落座后，斜里忽然递来一个碗，循着看去，是瑶光盛了粥给他递来，那双端着碗的手，竟是要比那白瓷还要白皙细腻。 　　他伸手接过碗，无意间碰见了她的手，虽然只是一瞬，但是脑子却清楚的记下那种细腻柔滑的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忽而雀跃起来。 　　谢弈手上动作一僵，险些没把碗拿稳。 　　这顿早点吃下来，谢夫人跟谢弈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瑶光一个人胃口好。 　　待丫鬟们收走了碗碟，谢夫人便与瑶光闲聊起来。 　　“阿瑶平日里一般都做些什么？可有什么喜欢的事？” 　　世家贵族的女子，终其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宅院中度过，能打发时间的，不外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然而瑶光却是在江南长大，且也不是养在内宅，不知她兴趣为何，索性问一问，日后也好替她安排。 　　瑶光闻言，略微思考了一下后，抬头看向谢夫人，神色略显不安道，“以前不能出门……后来，院子有秋千，天气好的时候都能玩，小桃她也陪我去过街上，有糖人和糖葫芦，还有纸风车，茶馆说书人的故事很精彩……” 　　总结下来就是：什么都没干，全靠荡秋千打发时间，以及稍微有点向往宅门外面的生活。 　　谢夫人便又心疼起她来，“无妨，若是想去外面玩，让丫鬟陪你一起去就是了，太京乃皇城，天下奇珍皆汇聚于此，也不比江南差。” 　　瑶光没想到谢夫人竟然这么开明，略微有些意外，面上却是露出喜悦的情绪来，甜甜撒娇道，“谢谢祖母，祖母最好了~” 　　谢夫人神色有一瞬的恍惚，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母亲从前也曾这般向我撒过娇，只为了让我替她给你祖父说好话，好讨要他珍藏的孤本来送给你父亲做生辰贺礼。后来你母亲生辰，你父亲也回赠了她一张瑶琴，那是他亲手做的，你母亲宝贝得不得了……” 　　谢夫人困在过往的悲伤中许多年，有些事无从与旁人说起，只能憋在心中。如今跟瑶光说起之后，一时有些收不住话头，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都是跟瑶光的父母有关的事。 　　晏长清双亲走得早，谢太傅看重他的才华，收他为弟子，又将他安排在家中住下。他与谢婉词，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年少时便互相爱慕，后来他高中状元后，便求谢太傅求娶谢婉词。 　　谢太傅和谢夫人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他亦视将两人视作双亲，与谢婉词成亲后，二人曾商议过，将来有了孩子，第二个便随母姓。可惜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不过瑶光如今的身份，也是因此定下的。随父姓，名晏瑶，但同时又是谢家的孙女。 　　谢夫人说起往事，渐渐红了眼眶，不过眉宇之间郁结多年的愁绪，倒是淡去了许多。 　　她留瑶光一起用过了午膳，这才笑着挥挥手，“让你陪了我一上午，听了这许多话，想必也无聊了，自己去玩吧。” 　　“我也想知道父亲母亲的事，祖母若是愿意，可以多与我说一些。”瑶光说的是真话。 　　对她来说，晏长清和谢婉词之间的事，全当是故事来听，才子佳人，令人艳羡。而对于身体的原主人而言，这是她的父母的过往，如若可以选择，她一定会想知道的。 　　谢夫人闻言，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去玩吧。” 　　瑶光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谢府人的院子，于抄手游廊的尽头处，恰巧遇上谢弈。 　　“舅舅。”瑶光唤他。 　　谢弈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阿瑶这是要出去吗？” 　　瑶光点点头，“是，想出去看一看太京城的样子。” 　　谢弈十分自然的接过话，“走吧，我陪你去。” 　　明知道有些念头是不对的，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去想。之前离开谢夫人的院子后，他就一直等在这里，等着瑶光出来，与她‘偶遇’。 　　不能肖想，但至少还可以以长辈的身份看着她。 　　瑶光略微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但还是乖巧的点头应下，“谢谢舅舅。” 　　…… 　　两辆刻了‘谢’字标记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街口处。前头一辆车里坐的是谢弈，赶车的车夫打起帘子，他便弯腰从车里出来，站在一旁，看着丫鬟扶着瑶光下马车。 　　此处是太京城中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人来人往。 　　她从车上下来，抬起头来时，过往的行人无意间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再难收回视线，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这边，面上不掩惊艳之色。 　　渐渐的，驻足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声不断。 　　谢弈走到她身侧，替她挡了一些视线，低声道，“走吧。” 　　瑶光点点头。 　　一行人在围观群众注视下离去。 　　没有了围观的对象，人群本来将要散去，人群中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这便是传闻中谢太傅家找回来的孙女了，长相随其父，只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是近来太京城中最热门的八卦了，众人闻言，纷纷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句。 　　“茶馆里的说书人，个个把晏长清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原本还以为是夸张，如今见了他女儿，倒是能想象得出当年的风华了。” 　　“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也不知将来谁家公子能有这个福气把人娶到手！” 　　“谢家的姑娘，一般人连想都不要想，攀不上的！”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爱好八卦的，街尾处，站了年轻的姑娘，从衣着来看，是一主一仆，其中一人紧咬着呀，一副嫉妒与不甘的样子。 　　…… 　　谢弈带着瑶光在街上转悠了一圈，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有吃食，也有各种小玩意，但凡她视线稍微停留过的东西，他都付了钱买回来。 　　不多时，一行三人手里便都拿满了东西。 　　瑶光的样貌本就惹眼，这样子更是没办法继续逛下去，谢弈便带着她进了茶馆里，要了二楼临街的雅间，沏一壶好茶，暂且休息一下。 　　大堂里的说书人正巧说起了新的故事。 　　光怪陆离的世界，曲折离奇的情节，让人意想不到的转折。说书人的声音很好听，清朗悦耳的少年音，正是她所欣赏的，这无异于是双重享受。 　　瑶光听得有趣，单手托腮。 　　忽然，一串糖葫芦凑到嘴边来，她下意识张嘴去咬。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才回过神，一看是谢弈拿着的。 　　谢弈神色有些怔怔，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直接就咬了，看着那比之糖葫芦还要艳丽诱人嫣红唇瓣，他一时之间有些看呆了，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视线，有些讪讪的解释，“我本来是想递给你的……” 　　忽而，窗外传来一声，伴随着阵阵惊呼。 　　瑶光下意识往外瞥了一眼，而后愣了。 　　一街之隔，对面的亦是一处茶楼，只见二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开着，窗边站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袭玄色衣衫，视线正看着这边。 　　是周延璟。 第25章 芙蓉帐暖（二十五） 　　周延璟在那边站了不知道多久, 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完全没有那种捉X现场的愤怒, 不过微微蹙起的眉头表明他也不是真的就无动于衷。 　　瑶光还咬着谢弈递来的糖葫芦，微微侧头与其对视。 　　心虚吗？ 　　完全没有。 　　她只是跟舅舅一起出来逛个街而已。再说了, 现在她跟周延璟之间, 真要说起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是谢家女，而他是她舅舅的知交好友，仅此而已。 　　于是瑶光淡定的转过头, 又顺手从谢弈手中接过糖葫芦, 说了一句谢谢，就继续听说茶馆的说书人说故事。 　　就只剩下谢弈与周延璟对视了。 　　片刻后，谢弈微微朝那边点头，当做是打了招呼, 便收回了视线。他看着桌上那一堆小玩意，其中有一个小泥人, 是摊主照着瑶光的样子捏的, 也不知是手艺不到家，还是分了神，捏出来的成品，看不出半分倾国倾城之色, 倒是圆滚滚的有两分可爱。 　　谢弈看着, 忍不住勾起唇角, 露出笑意来。 　　…… 　　谢弈带着瑶光进到茶馆之前，周延璟就已经在这边了。他原本是在此处与人说事，把细节都敲定后，对方便先行告辞了。他独自一人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离开时，忽然听得街上一阵喧哗声，随意投去一瞥，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看着二人进了茶馆，又恰巧坐在正对着他的雅间里。只隔了一条街，可以清楚的看见瑶光脸上的笑容，神采飞扬的样子，使得那张本就绝色惑人的脸，愈发的惹眼。 　　这样的她，周延璟曾见过一次。那是在秀水河畔，明媚的阳光与摇曳的纤细柳枝交织，她站在光影里，与一群孩童嬉戏，只一眼就能分辨得出那是真的开心，看着她的时候，会被那种情绪所感染，不自觉勾起唇角。 　　而今，又在这里见到了第二次。 　　周延璟一时想得有些入神，待回过神来，便正巧看见瑶光凑过头去咬了谢弈手中的糖葫芦。 　　如此的亲昵。 　　他与她之前，曾有过无数次。在元家的温泉小院里是第一次，后来住进临时落脚的小院后，几乎日日都是如此，每每喂她东西的时候，她微微眯起眼笑的样子，娇俏之中又带了两分可爱，分外的迷人。 　　但是现在，他变成了旁观者。 　　周延璟无意识的蹙起眉头，只觉得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似酸楚，又好似别的什么，难以言喻。 　　“子安，你对阿瑶是否有真心？” 　　周延璟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问题来，这是那日在谢府，谢弈问他的问题。之后他也仔细考虑过，但是直到现在，他仍旧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真心。 　　思绪纷飞间，瑶光忽然转头看向这边，视线不期然间对上。她仍旧如记忆中一般，容颜娇艳无双，眉目如画，肤白如玉，唇色潋滟比那糖葫芦还有诱人，那双漂亮的眼里依稀映着他的身影，教人痴迷。 　　一瞬间，周延璟只觉得心跳都快上了两分。 　　然而对视片刻后，她便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去不再看这边。 　　一颗雀跃的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忽然就冷静下来。 　　对于周延璟来说，这是一种很特殊的经历，心绪在短短的时间里，因为一个人起伏又低落。 　　这样算真心吗？ 　　思索间，对面的窗户忽然被丫鬟关上，雕花的窗阻拦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延璟一愣，而后垂下眼帘，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 　　谢弈与瑶光是午后出门的，回府时，已是夕阳西垂，余晖将半片天空都染红了。 　　马车在门前停下，二人下了车进到门里，一路穿过前庭，过了垂花门，沿着抄手回廊，直接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祖母。”瑶光唤道。 　　“回来了。”谢夫人笑道，视线越过她，落在后面的谢弈身上，眼中掠过一缕担忧之色，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很快收敛了好了情绪，复又看向瑶光，将她招到身边坐下，问道，“来，跟祖母说说，都去了哪里？” 　　瑶光把今日的行程简单说了一遍，她很会抓重点，所见所闻，描绘得活灵活现。听着她的话，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大街上捏泥人的摊主灵巧的动作，几文钱的糖人糖葫芦虽然有着甜丝丝的味道，但又有些粘牙。 　　谢夫人出身世家，一辈子待在这后宅之中，虽然知道街上有许许多多的小玩意，但是以她的身份，却几乎不会去接触。如今听瑶光说起，倒是觉得有几分有趣，眼里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笑意。 　　“瞧你这般欢喜，明日再去便是了。太京城中繁华，足够你玩上许多时日。” 　　“谢谢祖母。”瑶光笑得眉眼弯弯。 　　谢弈在一旁看着，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也笑了起来，眼中一片温柔。 　　谢夫人见了，心中忧虑更甚，但是瑶光在，只能暂且按下。她爱怜的摸了摸瑶光的头，瞧见她额间细细的汗珠，不由笑道，“看把你累的，回屋去收拾一下吧。你祖父他今日会回来得早一些，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 　　瑶光点点头，带着丫鬟走了。 　　谢弈本来打算一道离开的，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谢夫人叫住了。 　　“文初，你陪我说说话吧。”谢夫人说罢，看向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下去吧，嬷嬷留在外面。” 　　谢弈听到这话，就知道谢夫人要说什么了。果然，等下人们都退出去后，就听谢夫人道，“文初，母亲知道你难得动心，只是阿瑶她跟你……实在无缘，且不说此前与周子安的关系，如今又是你外甥女……” 　　“母亲，我知道。”谢弈坐在谢夫人旁边，垂着眸子，声音微颤，“我都知道的，母亲……我知道我不该肖想阿瑶，但是我没办法，做不到……” 　　他抬起眼看向谢夫人，眼底满是痛苦的挣扎，“母亲，我就只看着她，只要能看着她就好，我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不会做任何越俎之事。你给我一点时间……” 　　谢夫人见了，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恨造化弄人。 　　…… 　　谢太傅回来的时候，天边只余最后一丝光，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细细的发光的线，很快便被黑夜所吞噬。 　　府中早已亮起了灯笼。 　　厨房的人将准备好的饭菜陆续端了过来，一一摆在桌上。 　　一顿饭吃下来，谢太傅面上全程带着笑，甚至还破例多喝了两盏酒。 　　朝中百官皆言他冷面无情，然而许多年前，他并非是这般严肃吓人的，甚至还可以说是平易近人。只是后来遭逢变故，才一点点变成如今众人所熟识的样子。 　　现如今找回了瑶光，这几日来他的神色可见的和蔼了许多，偶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非高高在上的两朝重臣。 　　饭后闲谈之际，谢太傅忽然想起此前听谢夫人提过，说瑶光在棋艺上颇有天赋，于是叫人拿了棋盘过来，让瑶光陪他下几局。 　　瑶光点头应下，在对面坐下。 　　她其实并非初学者，从前就会的，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起学过一段时间，所谓的天赋，说白了其实是她过人的记忆力与超强的计算能力，也就能赢周延璟那种半吊子，像谢弈这种真正有天赋且钻研过的人，她就赢不了，而如今跟谢太傅对局，更是输得一塌糊涂。 　　瑶光其实对胜负不是很看重，但这也输得太惨了些，惨得激起了她的好胜心，拿出了当年高考时那股拼命的狠劲，脑子里飞快掠过曾经看过的各种棋谱，一边根据谢太傅落子的位置，一点点推算可能的走势。 　　像这样思考无疑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当然，最终的结局依旧免不了是输，但至少输得不那么丢人了。 　　瑶光也就满足了。 　　谢太傅见此，笑着点评道，“天赋随了你父亲，性子却是像你母亲。” 　　从前的时候，他与谢夫人几乎不会提起晏长清与谢婉词，如今却是可以轻易说出口，虽然语气难免会带着几分感叹，但至少不是悲伤的，可见人一旦有了寄托，心绪也会随着发生变化。 　　“平日里若是无事，可以向你舅舅讨教一二，不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略通文墨即可。若有喜欢的，再看情况给你请先生到府上来教导。”谢太傅对瑶光说道。 　　他虽然不像谢夫人那般，紧着凡事只要开心就好的原则娇宠着瑶光，但提出的这个要求也一点不过分，毕竟谢家是世家贵族，且瑶光的父亲晏长清还是三试案首，若是女儿大字不认一个，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这其中道理瑶光也懂，于是乖巧的应下，“阿瑶知晓了。”又看向谢弈，“日后少不得要叨扰舅舅了，舅舅可别嫌我烦。” 　　而谢夫人和谢弈都没想到谢太傅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前者心中一紧，但又不知该如何提起，只能作罢。反观谢弈，虽然明知道不该有什么念想，却依旧控制不住心生雀跃。但是怕父亲察觉到什么，他便垂了眼，声音淡淡，“无妨。” 　　…… 　　永定侯府。 　　修养了几日后，老夫人头上的伤口勉强结痂，缠着一层雪白的纱布，已经能下地了。这个样子是不能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不过她现在也不需要，只要扶着头做出不舒服的样子，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这两天，谢家找回了孙女的消息传遍了太京城。起初的时候，周父等人并未联想到瑶光身上，直到那日许安彤在街上见到瑶光与谢弈同行，又听得围观的人说起那些话，才知晓谢家找回的孙女竟然是瑶光。 　　周父意外之余，忽然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这下老夫人应该也理由阻止周延璟娶妻了。 　　而老夫人知晓后，却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独自琢磨了许久，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这几日周延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直不曾归家。周父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回来，将人叫到了正堂，又让下人去请了老夫人过来。 　　“母亲，”周父看着老夫人，小心翼翼，“今日请你过来，是想说一下子安的婚事……” 　　他话还未说完，就只听老夫人淡淡道，“他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了，跟我说什么。” 　　“母亲，你，你说什么？！” 　　她之前还要死要活的拦着，现在忽然就不管了，这个转变未免太大，以至于周父都不敢相信。 　　周延璟闻言，却是微微皱起眉头，目光落在老夫人脸上，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老了，管不动事了。”老夫人说罢，让婆子扶着她，竟是直接走了。 　　周父如在云端，过了许久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神情看起来有些飘，对周延璟道，“子安，你可以娶李……晏瑶了。” 　　却不想，瞬间被周延璟泼了凉水。 　　“父亲，你既然知道她如今姓晏，是谢太傅的孙女，就该明白，她已经不是我想娶就能娶的人了。商家女的确高攀不上你这侯府，谢家人却不一定看得上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 　　他看着周父，声音冷冷，“你最好祈祷祖母她不要在这件事上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别怪我心狠。” 　　然而很多时候，往往好的不灵坏的灵，周延璟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26章 芙蓉帐暖（二十六） 　　老夫人的态度忽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只要不傻都不会相信她是突然醒悟了，心里必然是憋着什么阴损的主意。 　　为此, 周延璟一直防着她。 　　然而接连几日都风平浪静, 倒像是在嘲笑他想得太多。 　　不过周延璟并未因此而松懈, 依旧差人盯着老夫人那边的动静。而这几日里周父也来找过周延璟, 目的不用说, 自然是催促与瑶光的婚事，然后每次都被周延璟以一句“我会考虑”给打发了。 　　当然，这话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是在敷衍周父, 周延璟的确在考虑。直到现在, 他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对瑶光是否有所谓的真心, 但不管怎么样，唯心而论，他是想娶她为妻的。 　　但是谢家才刚认回瑶光, 谢太傅和谢夫人怕是舍不得这么快就让她嫁人。再一个是这侯府里还有老夫人这个大麻烦, 只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疼，若是她此前让瑶光做妾那番话传出去, 传到谢家里耳朵里……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 是要先把这个隐患解决掉。 　　然而不等周延璟动手，事情局势忽然之间恶化，变成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糟糕局面—— 　　一夜之间, 各种对瑶光不利的消息, 传遍整个太京城的大街小巷, 几乎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黎明百姓, 茶余饭后都在讨论。 　　…… 　　瑶光直觉外面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很大可能是跟她有关的。 　　今天早上她去给谢夫人请安的时候，注意到对方眼底的忧虑与爱怜之情，且在用过早点之后，谢夫人忽然对她说起，“阿瑶，前些时日你祖父交待过的话，可还记得？” 　　“记着呢。”她点点头。 　　谢夫人接道，“正好你舅舅今日有空，等下你便去找他，让他教你认字吧。切记不可贪玩，你祖父下了朝回来可是要考你的。” 　　这番话并不是在征求瑶光的意见，而是直接给她安排好了。但是在昨天的时候，谢夫人对瑶光的态度都还是很宠溺的，现在忽然来了个大转变，一定程度上表明的确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谢夫人既然不说，瑶光也就不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她安心一些。 　　于是瑶光乖巧的应下，之后又陪谢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离开，径直往谢弈的院子去。不过她选的时间点不好，到了那边并没有找到谢弈，从院里伺候的下人口中得知，他去了静心堂。 　　瑶光只能又找了过去。 　　静心堂在谢府的西侧，是一间小小的阁楼，外面是大片苍翠的竹林，清幽的环境，很好的贴合了‘静心’二字。 　　瑶光一个人到了竹林外面，远远便听得一阵琴音从里面传出，节奏缓慢悠扬。 　　她循着声音往里走，在竹林间穿行着，走了一段路之后，前方视野忽而开阔，一座小小的阁楼出现在眼前。 　　琴声便是从后面传来的。 　　瑶光绕了一圈，找到了谢弈。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前放着一张瑶琴，盘膝而坐，修长的食指拨动着琴弦，微微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漫不经心。 　　瑶光听他弹完了一曲，才走过去打招呼，“舅舅。” 　　谢弈闻言身体一僵，片刻后才抬头看过来，眼底似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再细看时，已然没了踪影。他弯起唇角，露出温润的笑意来，问道，“阿瑶你怎么来了？” 　　瑶光便将谢夫人吩咐的事与他简单说了一下，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他的反应，只见他微微皱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一向聪明，很快就猜出谢夫人的用意，点了点头应下，“正巧这边有书册。” 　　于是瑶光就在静心堂这边跟着谢弈学字。 　　她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再加上本来就有基础，识字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学着学着，不免就走神了。 　　谢弈很快就察觉到她心不在焉。他平时什么事都可以由着她，但是在这件事上却很有原则，叫了她一声，接着便向她提问之前教过的东西。 　　没想到瑶光一点没错的全答上了。 　　之后他又抽问了几次，结果也都一样，他便知晓，瑶光远比他想象还要聪慧。 　　…… 　　早晨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谢弈最初是只打算教瑶光识字的，后来见她学得快，索性便把练字提上了日程，反正静心堂这边笔墨纸砚俱全，方便得很。 　　他清理了书案，正准备研磨，忽然听得瑶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舅舅，我来吧。” 　　瑶光当了一早上的幼儿园小朋友，实在是太无聊了，早就琢磨着给自己找点事做。她没练过书法，从小到大写字用的，也都是铅笔圆珠笔之类的，这会儿看见谢弈拿了墨锭，就来了兴趣。 　　谢弈闻言一怔，侧过头便见瑶光站在桌案旁，一双漂亮的眼，略带了两分期待之色，教人不忍心拒绝。 　　他便将墨锭递了过去。 　　瑶光伸手接过，就站在他身侧，开始研磨。她的动作很生疏，然而那白皙纤细的手指与墨色形成鲜明对比，倒成了一番别样的景色。 　　谢弈整理着书案上的东西，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掠过“红袖添香”这个词，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神情一时恍惚。直到瑶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堪堪回过神来。 　　“舅舅，好了。” 　　他闻言下意识低下头又垂下眼帘，以掩去眼中的狼狈，而后花了点时间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铺开宣纸，教她习字。 　　第一步，是执笔。 　　这一点对瑶光来说不是问题，只一眼，她就把谢弈执笔的姿势记下，并且完整的复制出来。 　　然而在顺利的开头之后，她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毛笔醮了墨，落在宣纸上，只见一团墨色迅速的扩散开来，很快便成了一团污渍。 　　瑶光看了看谢弈的示范，又看自己练习作品，沉默了片刻后，埋头继续。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她勤奋练习的成果，也只是勉强能在宣纸上写大字，丑得无法直视的那种，看完之后只想揉一团扔掉。 　　谢弈则是沉默的在旁边看着她练习，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但是渐渐的，他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弯起，眼里也渐渐漾起了笑意，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忽然转过身去。 　　瑶光执笔的手一顿，笔尖的墨接触到宣纸后迅速晕染开来，一团完美的墨渍跃然纸上。 　　“舅舅……”瑶光叫道。 　　谢弈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又缓了片刻才转过身来，神色一本正经的说，“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能急于一时，你已经练了一个早上了，休息一下吧。” 　　瑶光磨牙，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清风从远处吹拂而来，穿过林间时，惹得竹叶沙沙作响。 　　瑶光忽然想起她找过来的时候，谢弈正在弹琴，那首曲子听起来，给人一种心静的感觉。 　　“舅舅，你之前弹的，是什么曲子？”她问。 　　“那是你母亲自己谱的曲子，名为幽兰调，取义空谷幽兰，宁静致远。”谢弈说起这个，语气不免有些感慨，他看着瑶光，问道，“阿瑶你想学吗？” 　　瑶光对这个暂时没什么兴趣，于是摇头，“我听听就行了。” 　　谢弈听她这么说，只觉得有些好笑，“那我给你弹一曲吧。” 　　之前那张瑶琴还在屋后，谢弈本来准备去拿回来，不想瑶光直接跟着到了屋后，他索性就坐了下来，手指拨弄琴弦，试了一下音，而后弹奏起来。 　　苍翠的竹叶随风舞动起来。 　　瑶光忽然想起以前旅游时跟一个村子里的老人学过吹竹叶，一时兴起，顺手摘了一片竹叶下来，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她记忆很好，琴曲听一遍就记下了。但是艺术一般都讲究天赋，记得很会是两回事。 　　只听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她嘴边发出来，掺杂在清丽委婉的琴曲之中，十分的突兀煞风景。 　　谢弈手上动作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瑶光，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瑶光见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之前来的时候，听到舅舅你弹过一次，都记下来了，感觉应该可以吹出来，就试了一下，没想到……” 　　谢弈沉默的看着她手中的竹叶上，过了片刻，才道，“显然，你的感觉是错的。” 　　瑶光只觉得膝盖好疼，点头，“是的。” 　　想象跟现实的差距。 　　谢弈便又低下头去，手指拨弄着琴弦，重新弹奏起来。 　　瑶光听着他弹奏的曲子，莫名其妙的，心里又生出那种‘应该可以’的感觉。但是有了刚才惨痛的教训，她还是忍下了。 　　忍一下，忍两下，忍……算了不忍了。 　　她再度将竹叶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然而想象跟现实总是有差距，跟之前一般无二的奇怪声音响起，再一次打断了谢弈的弹奏。 　　他抬起头看过来，这一次，眼里的情绪变成了无奈，“阿瑶，你母亲她曾是名满太京的才女，琴书双绝……” 第27章 芙蓉帐暖（二十七） 　　这话绝对是在嘲讽她！ 　　瑶光闻言, 情绪一秒从尴尬转变为愤怒，一眼瞪过去。 　　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 　　“舅舅。”她磨牙。 　　“何事？”谢弈笑问。 　　“你还没弹完呢。”她提醒。 　　“好。”谢弈笑着应下, 低下头去，重新拨弄琴弦。 　　很快，那道突兀的奇怪声音再一次响起, 掺杂在清丽婉转的琴曲中，显得异常的怪异。 　　显然，瑶光这是在故意捣乱。 　　谢弈其实也料到了她会如此，是以并未受到影响，继续弹奏着，婉转的琴音从他指间流泻出来。 　　瑶光也不气馁, 捏着苍翠的竹叶一直吹。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声音难听，但至少是跟着琴曲调子的, 但是渐渐的, 她就开始乱来了，一通胡乱的吹，完了换一口气，又继续接着吹。 　　琴声与竹叶调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一种群魔乱舞的怪异感。 　　府上的下人恰好在这个时候把午膳送过来。几个小丫鬟远远听到这诡异的声音, 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一个个的全程头都放得很低, 不敢去看玩得正起劲的舅甥二人, 等把菜饭都摆好之后，便匆匆退下了。 　　瑶光也终于从头脑发热的状态清醒过来，面无表情的坐下吃饭。 　　忽然，一双筷子从对面伸来，夹了她最喜欢的菜，放到她碗里。 　　“是我错了，阿瑶别生气了。”谢弈柔声哄道。 　　瑶光看看碗里的菜，又看看他，“我没生气，只是看你无聊，陪你玩玩而已。” 　　谢弈点头，“是，我知道，多谢阿瑶体谅我。” 　　瑶光瞪他一眼，特别想拿针把他嘴给缝了。 　　…… 　　永定侯府。 　　老夫人的院子。 　　自从前几日安排了人去四处散布流言后，老夫人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这期间周父在外面转悠了无数次，然而任凭他如何恳求，伺候老夫人的婆子始终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一连被拦了无数次，周父急的火烧眉毛，一时也管不得那么多，推开婆子便闯进院子里去。只是好不容易见着了老夫人，还没好好说上两句话，后者忽然以手扶额，面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接着便晕了过去。 　　老夫人的院子里忽然就乱了起来，伺候的婆子跟许安彤围着老夫人，样子看起来担心得不得了，一边匆匆吩咐下人去请大夫来。 　　周父站在一旁看着，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外人一般，干站了一会儿，脸色难看的走了。 　　看门的婆子瞅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那一头，确定他是真的走了以后，便转身回了院子里，进到屋子里里禀告。 　　只见原本昏迷过去的老夫人，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显然，之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老夫人接过婆子递来的茶，浅抿一口润润喉，扭头便见许安彤一脸忧心的表情，“怎么了？” 　　许安彤闻言，下意识咬了咬唇，“外祖母，晏瑶的事，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老夫人让人散播出去的留言，可谓十分的狠毒，大致概括下来便是说瑶光自幼养在商户之家，生得绝色姿容，然商人重利，其父为了攀附权贵，将她当做礼物送出去，辗转周旋于权贵豪绅之间，一双玉臂半点朱唇，不知几人得枕几人得尝。 　　不仅如此，还暗喻了一树梨花压海棠，十分的下作。 　　偏偏这些留言里，又掺杂了几分真，比如瑶光在江南商户之家长大，长相又随其父，生得倾国倾城之貌。细细想来，那些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这样真假混合的流言本就容易糊弄人，再加上瑶光最近风头正盛，一夜之间，谣言犹如被狂风所助长的火势一般，席卷大街小巷。但凡看到有几个人聚在一起，凑过去一听，十之八九都在讨论这事。 　　许安彤原本心中是非常嫉妒瑶光的，在老夫人出手后，却是忍不住有些替她担忧起来。 　　“过分？”老夫人看着许安彤，冷笑道，“要怪只怪她命不好，跟谁不好，偏偏要跟这侯府扯上关系，是唯一一个不让周延璟讨厌的女人，若是当真让她进了门，日后生下孩子，你还有什么理由从许家过继孩子过来？” 　　周延璟碰不得女人，也就注定不会有子嗣，偏偏周父又只有他一个孩子，要想将这爵位传下去，就只有过继这一个办法。而这正是老夫人一直坚持让许安彤嫁过来的原因，以便她将来能名正言顺的从娘家过继孩子。 　　老夫人当年被周父推倒，丢了肚子里的孩子，且再无法生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继承爵位。但是没关系，到头来这个位置终究还是她许家的！ 　　“可是万一表哥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安彤这两日，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娶一个声名尽毁的女子为妻？那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来了。”老夫人面上带着阴冷的表情，“再说了，这种声名狼藉的姑娘，哪里还有脸出嫁？但凡有点骨气就直接一头撞死了，又或者落发为尼，伴着青灯古佛度过下半生，以赎一生罪孽。” 　　许安彤看着老夫人的表情，忽而又想起那日在青竹院中与瑶光短暂的交谈，她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同，遭遇变故时，或许能从绝境走出来也不一定。 　　…… 　　流言散播出去之后的第八天，侯府来了一位稀客。 　　“你怎么来了？”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急急匆匆找来的男人。这是她娘家那边的侄子，如今在朝中任职，官位虽然不高，但胜在里头来钱的门道多，很是让人羡慕。 　　“是出什么事了吗？” 　　老夫人话音方才落下，就见侄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道，“姑姑，侄儿求求你了，求求你想想办法……周延璟他简直疯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搜索来一堆证据，要呈给刑部……不只是我，还有老三老四他们，咱们许家的命如今全捏在他手上了……姑姑，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老夫人闻言，气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好在婆子机灵，赶紧拍着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怎么敢？！”老夫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此刻看来更是狰狞扭曲。 　　接着又听侄儿哭道，“不止是他，还有谢家人也出手了……姑姑，太京城中的那些流言，是你做的吧？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惹谁不好，惹了谢太傅，你这是要断了许家的路啊……” 　　说着说着，语气里竟是透露出几分埋怨。 　　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来，顿时又气红了眼，随手抓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怒吼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竟然还埋怨起我来了！你给滚！马上滚！” 　　那是刚沏好的茶，滚烫吓人。她这一扔，不仅伤了侄子，自己也没能幸免。 　　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叫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 　　近来朝中稍有动荡，主要是跟谢周许这三家有关。但凡有点眼色的都能看出来，这事的起因是前些时日忽然传遍太京城大街小巷的留言。 　　谢太傅为官清廉，这些年来，一心为朝廷为百姓做事，贤名在外。他早年遭逢变故，痛失至亲，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如今已至暮年，好不容易找回遗落在外的亲人，却被不长眼的如此诋毁。 　　他心中的痛与恨，大家都能理解，是以并未插手进来，且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他便利。 　　而不止是朝中同僚，龙椅上的帝王同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许了谢周两家行事。这日下了朝，又单独留了谢太傅下来，抛开君臣的身份，以师徒相处，关心开导。 　　交谈之余，他随口问了一下瑶光的情况。 　　谢太傅闻言，紧皱的眉头略有舒展，面上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阿瑶她这些时日都留在家中读书识字，暂时还不知道外面的事。这孩子真是处处随了她父亲，过目不忘，聪慧至极，于琴书上却是半点不通……” 　　帝王原本只是随意一问，然而听了谢太傅说起的事，忽而就有了些兴趣。 　　…… 　　瑶光已经有两天没见到谢弈了，谢夫人说他公事繁忙，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都没空再教导她了。考虑到瑶光的课业才刚开始，耽误不得，谢夫人便替她请了先生，到府上来教导她。 　　由于谢弈在静心堂这边把笔墨纸砚等都准备齐了，谢夫人索性就把授课的地方定在了这里。 　　头天晚上，瑶光陪谢夫人一道用晚膳的时候，得知先生已经找到了，是谢太傅以前的学生，学识过人，但是为人很严厉。为此，谢夫人特意嘱咐，切不可再像一样贪玩胡闹。 　　瑶光乖巧的应下，第二日一早简单梳洗之后，便来了静心堂。 　　先生还没来，她一个人也无聊，就把谢弈的瑶琴拿出来，一边回忆他教过的内容，手指拨弄起琴弦来。 　　叮叮咚咚，不成章法。 　　事实证明她在这方面的确没什么天赋。 　　不过做人嘛，开心就好。本着这样的原则，瑶光起身摘了一片竹叶，凑到嘴边胡乱吹奏着，一边拨动琴弦，一个人上演怪异二重奏，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过了一会儿，无意间抬起头，便见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修眉俊目，英武不凡，着一袭青色衣衫，隐隐有祥云暗纹浮现。 　　他不知在那边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瑶光手上动作一顿，杂乱的声音也瞬间消停下来。 　　对视片刻后，她匆匆放下手中的瑶琴，起身迎了过来，俯身低头，恭敬道，“学生晏瑶，见过先生。” 　　而因为低着头，她未能看见对方的反应，先是有些微怔，看起来像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这种意外的情绪就转化为了兴味，饶有兴致的看了她片刻，才回应了一声。 　　“敝姓楚，你唤我楚先生便是。” 　　瑶光点头，“是，楚先生。” 　　谢夫人跟瑶光说过，请来的先生姓褚。楚与褚，听起来是一样的，她也就没多想。 　　然而，楚与褚，却又是差距的。后者只是普通的姓氏，前者，却是国姓。 第28章 芙蓉帐暖（二十八） 　　不管哪个世界，老师的思维都是差不多的。楚先生与瑶光互通名姓之后, 便开始询问她学业进度。 　　瑶光总共也就跟谢弈学了几天, 也亏得是记性好, 再加上悟性不错，不然根本没资格谈“进度”这个词。她向先生简单汇报了一下学过的东西，而后老实的低着头，等着对方发话。 　　“太傅此前与我说过你天资聪颖，如今看来当真如此，只学了几日便已经记下这许多东西。”楚先生点点头, 对她说, “不过学问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你且仔细参悟一番，品味其中意境, 我过几日再教授你新的东西。” 　　“我听太傅说你近来在练字，你且写下来让我看看，练得如何了？” 　　瑶光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只觉得这楚先生真是扎人心窝子的好手, 先是听了她疯魔一般的瑶琴与竹叶合奏, 现如今又准确无误的戳了写字不好看的痛处。 　　瑶光琢磨着, 要不要干脆求谢夫人给她换一个先生算了？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她的世界, 极为讲究尊师重道，若是没有个正当理由, 忽然要换掉先生, 总是不好的。而且吧, 万一新换的先生，也是个扎心小能手怎么办？ 　　想来想去，问题的根源还是之前忽然出现的变故，如果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她现在根本就不用读书识字，偌大的太京城随便逛，好不快活。 　　思及此，瑶光暗自咬牙，别让她知道是谁作妖，否则……哼！ 　　“晏姑娘。”楚先生等了片刻，不见她回复，于是出言提醒道。 　　瑶光这便回过神来，怀着一种慷慨赴死的心理，走到书案边上铺开宣纸，以镇纸压平，而后捏起墨锭细细研磨，待到砚台中墨色浓郁，这才取了笔，醮了墨水，悬腕而书。 　　楚先生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美人如斯，做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的。且她这一番动作又十分的标准，挑不出半分错处，隐隐透露出优雅的感觉来。 　　白皙纤细的手指，与墨锭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眼看去，便难以移开目光。手腕很细，十分的秀气，手腕内侧的肌肤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只看着，便能想象得那种柔若无骨的感觉。 　　她站在书案后，浅绿色的珠线穗子丝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让人下意识联想起屋外婷婷而立的翠竹，本身秀丽而挺立，却又能随着清风摇曳起舞。 　　而这一些都只是铺垫，真正让人见之难忘的，是那张脸。 　　精致而完美的轮廓，眉若远山，秋水为眸，面似夏日里盛开的芙蓉花，娇艳喜人，一张樱桃小嘴，唇珠嫣红饱满，润泽好似有潋滟水光，嘴角微微上扬着，即便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在微笑。 　　她此刻微微低着头，眼帘微垂，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好似蝴蝶煽动翅膀，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这般倾城绝艳，难怪此前坊间有传言—— 　　谢家有好女，倾城又倾国，有见之者，再难忘怀。 　　楚先生自问见过美人无数，如今也难免被惊艳到，一时看得有些失了神。 　　只见美人执笔，在雪白的宣纸之上落下笔墨……？ 　　楚先生见得纸上那扭曲似爬虫一般的字迹，忽而回过神来，静静目睹了整个爬虫形成的过程，不由得就想起了此前与谢太傅交谈时，后者提起孙女在琴书上没有半点天分时，那种感慨又好笑的表情。 　　他原本还以为谢太傅是过谦了，然而今日过来，先是听了一段难以形容的琴音，这会儿又见如此一言难尽的字迹，才知晓，谢太傅的话句句属实。 　　楚先生便能明白谢太傅当时的心情了，意外之余，好气又好笑。 　　瑶光写了几个字，自己都觉得辣眼睛，犹豫着抬头看了楚先生一眼，就见对方唇角微微上扬，眼中盈着笑意。 　　他无疑的是英俊的，又不同于谢弈的温润或者周延璟的锋芒，那是一种岁月沉淀之后的隽雅怡人，举手投足之间，隐约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可见身份不一般，但是他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气势，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然而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在这种情况下露出的微笑，瑶光都自动将之理解为是嘲笑，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换先生的想法，又重新浮了上来。她心里暗自磨牙，面上却是一派平静，写完了几个字后，将笔放下，这才说道，“先生，学生写好了。” 　　楚先生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看起来有些差强人意，不过你是初学，倒也还成。常言道：天道酬勤，你多多练习，总归是能见人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但是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不对——什么叫总归能见人？？？ 　　瑶光气得磨牙。 　　但楚先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多多练习，这点说得没错。 　　只要勤加练习，总归是能达到中等偏上的水准，至于更高一层，就只能看天赋了。这一点不止适用于书法，任何行业都是如此。 　　而先生的作用，便是指导你如何熟练的运用各种技巧，更快的达成目的。 　　楚先生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在看过瑶光的字迹以后，便察觉到了其中一些问题。他走到案桌旁，以她刚才写出的字为例，一一将存在的问题说与她听。 　　“记住了吗？”他问道。 　　瑶光点头。 　　“那便按照我说的，再写一遍。” 　　瑶光继续点头，然后照做。 　　意料之中的，丑得一言难尽的字迹跃然纸上。 　　楚先生心里明白，练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教一遍就想看到显著的成果，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心平气和的，吩咐瑶光继续练习。 　　一次，两次，三次…… 　　楚先生看着书案另一侧堆叠的宣纸，上面的字迹是一成不变的丑，不止如此，他指出的所有问题，也都还存在着，没有一处、没有一点改变。 　　楚先生只觉得眉心直跳，“谢姑娘，我之前说的话，你真的都记住了吗？” 　　瑶光面无表情的点头，“回先生的话，学生都记住了。” 　　楚先生伸出手，指出宣纸上字迹的其中一处问题，“那这里，同样的错误，你为何犯了无数次？” 　　瑶光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也跟着伸出手，一处一处指出刚才写出的字存在的问题，一字不漏的将楚先生之前所指出来的点复述了一遍，以此来证明，她是真的都记住了。 　　这下轮到楚先生沉默了。 　　彼此无言，气氛一时凝滞。 　　过了片刻后，只听瑶光说道，“我都知道，但是笔又不听我使唤，我又什么办法……” 　　她说着话，微微垂下眼帘，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透露着一丝委屈的意味。 　　楚先生瞧着她这副神色低沉的样子，心中竟是生出两分怜惜，于是便放柔了声音，对她道，“你本就是初学者，且也真的用功，是我要求过于严苛了。诚如谢太傅所言，你很聪明，只一遍就都记下我说的话，这样便可以了，一点点慢慢来，不必急于一时。怪我，一时想差了。” 　　一番话说出来，瑶光没什么感觉，楚先生自己却是怔了怔，神情略显恍惚。 　　自从坐上那个位置之后，这天底下，便鲜少再有人敢说他是错的。十年如一日的这么过来，他自己便也习惯了，潜意识觉得自己是对的。 　　却不想，如今竟因为一个小姑娘低沉的神色，这么轻易的便说出了歉意的话。 　　他回过神来，微微眯起眼，面上神色莫测的看着瑶光，却发现后者已经重新拿起笔，专心练字。 　　这样勤恳的态度，无疑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完全看不到一点进步，该犯的错误，一处没耽误。 　　楚先生静静看着她反复练习了无数遍，最终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他微微皱起眉头，几步走到她身后，伸过手去抓住她的手。 　　一时之间，空气中好似弥漫起了旖旎的气息。 　　不过这会儿楚先生也没想那么多，握住瑶光的手后，感觉到她的手微微一僵，他下意识眉头皱得更紧，低声呵斥道，“不许走神，好好学着，看看这字该怎么写！” 　　他说着话，手上微微用力，带着瑶光执笔的手动了起来。 　　醮了墨的狼毫在宣纸上游走，落下的笔迹，终于有了两分样子。 　　而瑶光因为他突然的动作愣了一下，但是当看到自己笔下的字迹终于有了变化，只觉得笼罩在她头上多日的屈辱都散去了不少，一时之间也就不想别的了，专心的让楚先生带着。 　　楚先生的手很好看，是属于男人的那种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他的手很大，很容易便将瑶光的手包住，肌肤相触，能感觉到他掌心一层薄茧。 　　…… 　　男人的身躯高大挺拔，与少女的纤细秀丽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是岁月沉淀后隽雅温润，一个是豆蔻年华的精致美好，彼此之间，此刻离得如此之近，远远看去，竟是莫名的般配。 　　而周延璟与谢弈一道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第29章 芙蓉帐暖（二十九） 　　周延璟求了谢弈许久, 终于在他暂且解决了家里的麻烦之后, 谢弈才勉强松了口, 答应带他来府上见瑶光一面。 　　二人进了谢府，穿过前庭，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园的方向去, 而后再走过湖上的曲水回廊，尽头处就是静心堂所在的那片竹林了。 　　一边走，谢弈问起周延璟家中的情况，“你家老夫人的病情, 如何了？” 　　周延璟微微皱起眉头, “太医说她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后遗症很严重，以后都只能是那个样子, 好不了了。” 　　他从前只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他，哪怕他是她唯一的孙子也一样, 却不知道原因为何。那日去了曾府, 听了曾老夫人和曾氏说起过往, 他才知晓老夫人的恨从何来，以及她的意图将永定侯府改换许姓的心思。 　　周延璟以为老夫人会在他身上做文章, 就像当年那样, 却不想她这次竟然拿了瑶光开刀，还是毁人名声这等下作的手段。 　　听到街头巷尾可怕的流言后, 他心中原本仅有的最后一点仁慈, 也终于被消磨殆尽。他痛恨老夫人的无耻下作, 同时更痛恨自己无用的仁慈。如果不是还顾念着最后一丝仁义，早一些动手清算许家的人，老夫人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作妖，瑶光也就不会被牵连进来。 　　她明明没有什么错，只因为跟他扯上了关系，就凭白遭受飞来横祸。 　　若是那些可怕的流言传进她耳中，她该如何承受？ 　　周延璟发了狠，短短几日的时间，搜罗好了许家人借职务之便易，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证据，直接送到了刑部尚书手里，丝毫不掩饰因私报复的意图。 　　本来这种情况，在发落之前都需要好好考虑一番，毕竟大家同在朝为官，你一下就想端了人家满门，来个斩草除根，未免太狠了一些。 　　但如今的刑部尚书宋存真曾是谢太傅的门生，这次受害的人又是谢家才找回来的，一家人千娇百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宝贝着的姑娘，如此一来就是特殊情况了，而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也就不用考虑那么多，直接给查办了。 　　不过不管于公于私，宋存真都看不上永定侯府的这位老夫人。 　　早些年的时候，这位老夫人就是个不消停的，当初周延璟的事可是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也不了了之，也就是周永衡能忍得下她，随便换个谁都得恩断义绝。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已经是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却偏偏不知道修身养性，还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用上这等恶毒下作的手段，当真是让人厌恶。 　　于是许家满门，几乎是一夜之间被投近了大牢里，铁证如山，按律查办，再无翻身的可能。 　　…… 　　老夫人一心只向着娘家，这些年来没少为那边谋好处，如今被周延璟与谢家人一道，一网打尽，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气急攻心，就直接气晕过去了。 　　这一次，是真的晕，而非之前那样装的。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吓得不轻，尖叫声险些冲破屋顶，慌慌忙忙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也是老熟人了，这些时日看老夫人装昏都习以为常，看到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担忧的表情，心里还感叹一句‘一个个装得真像’。他带着两分漫不经心进了屋子，到了床边上，伸出手去给老夫人切脉，然后就傻眼了。 　　老夫人的脉象十分紊乱，昭示着她如今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这大夫是许家那边的一门远房亲戚，拖了关系搭上了老夫人，平日里就是陪老夫人做做样子来唬一下周永衡，本身没有多少真才实学。如今老夫人真病了，且还这么严重，根本不是他能治得好的。 　　不过他也算是有点自知之名的了，松开手摇了摇头，直说自己治不好，让另请高明。 　　而婆子却以为他是借故勒索，想要更多的钱，于是双方就起了争执。 　　这一闹，就把时间给耽误了，后来终于确认大夫是真的无能，而老夫人的情况愈发恶化之后，下人们才是真的慌了，重新去请了城中有名的大夫过来。 　　然而新请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最后婆子没办法了，只得求到周父面前，求他去请宫中御医。 　　周父顺从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已经忘了拒绝二字如何写，满口应下，而后乘了马车匆匆赶去宫里。只是一来一回，耽误的在途中的时间太久了，后来虽然把御医请了来，也保住了老夫人的命，却是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老夫人醒来后，口角歪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全是无意义的喊叫声，且不仅如此，她还连路都走不稳了，歪歪倒倒的，必须有人在旁边扶着，不然就会摔倒。 　　可谓是自顾不暇了，日后也不可能再作妖。 　　…… 　　“当时流言传开以后，母亲察觉到情况不妙，便借读书识字为由，将阿瑶她留在了家中，那之后她一直都在静心堂那边读书识字，暂且还不知道外面的事。你等下见到她，切记别说漏了嘴。” 　　谢弈一边走，又叮嘱了一遍。 　　周延璟点头应下，“我记下了。” 　　二人说着话，已经穿过了苍翠的竹林，名为静心堂的小小阁楼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 　　谢弈视线无意间看见屋前胡乱摆放着的瑶琴，忽然想起事情来，与周延璟说道，“母亲给阿瑶请了先生，教她习字，定下的是今日来。那人一贯守时，这会儿应该在这里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楼外。 　　周延璟正欲回话，忽而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许走神，好好学着，这字该怎么写！”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口吻。 　　而不止是周延璟，谢弈也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两人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视一眼，以眼神无声交流，而后俱都皱起了眉头。 　　原因无他，只是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的是谁，偏偏又都觉得熟悉。 　　略微思考了片刻没得出结果，二人便准备直接去看个究竟。他们走过屋前空地，抬脚买上台阶，透过打开的大门往里看，便见得书案后站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得极近，看起来就像是身姿纤细的少女被身后高大挺拔的男人拥在怀中。 　　少女当然是瑶光，但是那个男人…… 　　周延璟与谢弈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眼中是近乎惊恐的情绪。 　　过了许久，二人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堪堪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给那人请安，“陛……” 　　然而才开了口，对方似有所觉，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周延璟与谢弈都读懂了对方眼中名为警告的意思。余下的话，也就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 　　瑶光沉浸在‘看吧区区书法而已根本难不倒我’的错觉中，有些忘我。但是握住她手的那只大手忽然停了下来，她却因为惯性，继续执笔书写。 　　只见落在宣纸上笔迹，瞬间变了样子，扭曲似爬虫，粗细不均匀，墨色忽重忽轻。明明是一个字，前后却有着千差万别。 　　瑶光执笔的手瞬间就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亦是如此。 　　接着，男人收回了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公子，周世子。” 　　瑶光闻言，下意识抬头往外看去，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是谢弈与周延璟。 　　“舅舅，你回来了。”她先与谢弈到了招呼，之后视线落在周延璟身上，只看了一眼便收回，微垂下眼眸，唤道，“周世子。” 　　周延璟曾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才算真的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此前见不到瑶光的日子里，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脑中浮现她的身影，娇嗔笑闹，历历在目，还有那许多个旖旎的夜晚，唯有他见过的风情万种。 　　现在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心中的思念却不减反增，愈发的思之如狂。 　　然而‘周世子’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那种无形的疏离感，让周延璟宛如寒冬之际被一盆凉水兜头脚下，一颗心从里到外，凉得透彻。 　　“阿瑶……” 　　周延璟唤了一声，下意识便要上前去。 　　却被旁边的谢弈拦下了，“子安，你要叫她谢姑娘才是。” 　　周延璟身体一僵，反应过来后，一颗心更是跌到了谷底。 　　瑶光却是不知道这二人之间暗潮汹涌，与他们打过了招呼之后，稍顿片刻，又介绍道，“舅舅，这是祖母给我请来，教我练字的楚先生。” 　　谢弈闻言，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它看起来不要那么难看，同时艰难的开口，“楚先生……” 　　谢弈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知道谢夫人给瑶光请的先生是谢太傅的弟子，姓褚名敬之。而眼前这位，也是谢太傅的弟子，也姓楚，名琤誉，却鲜少有人敢直呼其名，只因他是金龙宝座上帝王，这天下的主人。 　　一贯守时的褚先生今日失了约，而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却突然来了谢府，又恰巧找到了静心堂，被瑶光错认为是褚先生。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并未反驳，且将错就错当起了先生，屈尊教她练字。 　　这究竟是怎样的巧合？ 　　然而真正让谢弈心理不安的是楚琤誉的态度以及行事。先生教授学生练字，对初学者手把手教是没什么问题，但这仅限于那种远远未到讲究男女大防的幼童。也正因为如此，他之前在教瑶光练字时，不敢有半点逾越。 　　楚琤誉却是完全不顾及这点，之前还用眼神制止了他与周延璟请安，分明是不想泄露身份。 　　谢弈猜不透楚琤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是知道后者一贯爱美人，如今后宫中盛宠正浓的徐贵妃，便是因为生得貌美而得宠。谢弈曾远远看见过徐贵妃两次，的确是美貌动人，但是始终不及瑶光的绝色天成。 　　“陛下他莫不是看上了阿瑶……”谢弈一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周延璟一眼，只见后者亦是眼底布满忧虑之色，猜想他们担忧的事应该都是一样的。 　　另一边，楚琤誉将谢周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边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来到二人身边，随和道，“谢公子，周世子，借一步说话。” 　　然而再随和，他始终的皇上，是君王，而身为臣子的谢弈与周延璟，没有不从的道理。二人心绪沉重的点了点头，习惯的跟在楚琤誉身后，准备换个地方说话。 　　不过楚琤誉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看向屋里的瑶光，微微皱着眉头，语气严厉道，“继续习字，不可懈怠！” 　　瑶光正抓着刚才写坏了的一个字两种画风的那张宣纸，准备揉一团扔了，眼不见心不烦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才揉了一半，便被楚琤誉突然回头抓个正着，一时有些尴尬，眼神飘忽，不敢与其对视。 　　“胡闹！”只听楚琤誉呵斥一声，“你且认真练习，我等下要检查的！” 　　“是，谨遵先生教诲。”瑶光低下头，老老实实应了一声，看起来乖巧极了。 　　楚琤誉这才满意了，转过身去，与谢弈及周延璟一道去了屋外的竹林之中。 　　…… 　　离了小楼很远后，三人才停了下来。 　　谢弈与周延璟将之前的礼数补了回来，“微臣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楚琤誉摆手，道，“日后在阿瑶面前，记得唤我楚先生。” 　　他说完之后，视线落到谢弈身上，略一思索后，又吩咐道，“文初，你记得与谢夫人说，阿瑶的先生，朕暂且担着。你们也好，府上下人也罢，切记守口如瓶，不可让阿瑶知晓朕的身份，若是泄露了，朕唯你是问。” 　　听到楚琤誉连‘阿瑶’都喊出来了，谢弈便知道，他就算现在还没有看上瑶光，也很快就会了。 　　谢弈只觉一颗心更是如坠寒潭，迟疑片刻，却还是咬牙说道，“陛下乃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哪里敢劳烦您陪府上小辈儿戏……” 　　他话未说完，只见楚琤誉瞬间投来一道凌厉的目光，“谢卿此话何意？是觉得朕近几年疏于练习，怕朕教不好阿瑶吗？” 　　谢弈忙垂手俯身，惶恐道，“微臣不敢！” 　　其实抛开身份不谈，楚琤誉完全当得起书法先生。谢太傅曾不止一次感叹过，他于书法一途上有卓绝天赋，如若不是身为国君，继续在这一门深造下去，或许将来可比肩先贤留名千古也说不定。 　　这样的一个人来给瑶光这个初学者做先生，可谓大材小用。 　　但偏偏，他的身份又是无法忽略的。 　　圣心难测，谢弈一时也不敢再继续试探。 　　这时，旁边的周延璟开口了，“陛下屈尊教授书法，此乃是谢姑娘的荣幸，只是陛下您国事繁忙，又不能让谢姑娘知道您的身份，怕是抽不出时间来教她。” 　　楚琤誉闻言，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垂眸沉思。过了片刻，只听他道，“无妨，朕若是没空到谢府来，便让谢太傅收了她练习的字迹，转交给朕批阅便是了。” 　　谢弈&周延璟：……？？？ 第30章 芙蓉帐暖（三十） 　　楚琤誉打发走了谢弈与周延璟, 独自一人回来, 见瑶光很听话的在练字, 眉头这才舒展一些。只是……她的态度虽然是值得肯定的，但完全看不到半点进步。 　　宣纸之上的字迹，依旧丑得不忍直视。 　　“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楚琤誉微叹一口气，几步走到她身后, 同之前一般握着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她写字。而在他占据主导权后，瑶光笔下的字，可见的漂亮了不止一点两点。 　　然而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关我什么事，明明是笔不听话！” 　　一声轻笑从头顶上方传来，“是, 是它不听话, 不是你笨。” 　　瑶光忽然有点想撂挑子不干了, 但还是忍下了，不服气的辩解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你懂不懂？不是我笨, 只是不擅长这方面而已！” 　　楚琤誉只觉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新奇, 因为自从登上皇位以来, 已经有许多年, 没有人敢这样理直气壮的质问反驳他了。 　　怀中少女身姿纤细玲珑, 离得这般近，能闻到她发间的淡淡幽香，她说话的声音娇娇软软，即便是在生气，听起来也像是撒娇一般，让人下意识就想宠着她。 　　楚琤誉一时有些入神，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微微眯起眼，笑问道，“是吗，那你擅长什么？” 　　话音落下，只听瑶光回道，“琴棋书画，我会其中两样。”她说罢，顿了顿，又补充说，“其实也算不上擅长吧，只是会而已，但比起琴与书，还是要好很多的。” 　　楚琤誉对她的话表示怀疑，毕竟字丑成这样，怎么想画都不可能好看，除非是画无星无月的夜晚，泼墨下去一片黑那种……不过小姑娘嘛，还是要面子的。 　　“既如此，那谢姑娘便陪我下几盘棋吧。” 　　谢弈此前在教导瑶光的时候，不止是笔墨纸砚，瑶琴与棋子也都备下了。这会儿楚琤誉提起下棋，瑶光便带他到了屋前檐下。 　　一张棋盘，两个蒲团，周遭是苍翠怡人的竹林，阵阵清风吹拂，细长的竹叶随之沙沙作响，偶有鸟叫虫鸣声相和，意境颇为清幽。 　　二人对面而坐。楚琤誉让瑶光执黑子先走，而后者也不跟他客气，白皙纤细的手，执墨玉的棋子，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 　　这一局下了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最后以瑶光的失败结束。 　　楚琤誉略有些意外，不是对于结果，而是对瑶光这个人。从初见时，她展现给他的，就是小女孩的姿态，从样貌到言行举止皆是如此。而现在她同他下棋，眼帘微垂，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遮住了那双迷人的眼，给人一种安静而淡然的感觉。 　　偶尔也会轻咬下唇，嫣红而饱满的唇，与洁白的贝齿，形成鲜明的对比，更显诱人。 　　这副样子，看起来与之前判若两人。 　　但偏偏，反差最是吸引人，楚琤誉只觉兴趣又多了两分。 　　…… 　　时值午后，楚琤誉与瑶光下完了第三局。结局依旧是她输，但是每一局，她能坚持的时间都更长了，进步之快，令人赞叹。 　　他本欲再与瑶光下一局，可惜没能如愿。 　　谢弈穿过竹林而来，远远拱手行了一礼，道，“楚先生，家父有请。” 　　若是别人，楚琤誉或许不会理会，但是谢太傅不一样。他微微眯起眼，对瑶光道，“棋艺一途，确有天赋，至于画嘛……”他说着说着，声音隐约带上了笑意。而后便见得坐在他对面的美貌小姑娘瞬间变了表情，像是有些生气，但又要忍耐下来的样子。他看了，只觉得更开怀，便笑了起来。 　　“好好练字，我会检查的。”他说着话，站了起来，穿过走廊下了台阶，向着谢弈那边走去，到了跟前，说一声“走吧”，谢弈便跟着他一道离开了。 　　瑶光看着二人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已经走到了竹林小径处，楚琤誉先一步走了进去，身影便被苍翠的竹林遮了，而谢弈忽然回过头来，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这边，匆匆一眼，便收回视线，随后离开。 　　瑶光看得出来他那是担忧的表情，心中疑虑更重。 　　…… 　　这天晚膳之后，瑶光从谢太傅口中听到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的是楚先生突然事务繁忙，不能每日到府上来教授她，而坏的是那厮人虽然来不了，但给她布置了作业，每天要练足够数量的字，第二天整理好后交给谢太傅，由谢太傅转交给他批阅。 　　瑶光一开始有点小开心，渐渐变成面无表情，最后又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批阅？ 　　她对楚先生的身份更怀疑了，于是试着向谢太傅打探了一下，结果得到的答案却表明是她想多了。瑶光有些狐疑，但谢太傅的表情看起来很自然，字里行间也没什么漏洞，她也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疑虑。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 　　常言道：天道酬勤。从前的天赋型选手瑶光，终于切切实实感受了一回这种感觉，在坚持不懈的连续练习了将近一个月后，她的字终于……有了一点点进步。 　　虽然依旧丑，但至少不那么辣眼睛了。 　　楚琤誉一直认认真真的给她批改作业，用朱红色的笔迹，一处一处，一张一张的把存在的问题给她圈出来。而瑶光透过那一张张宣纸上触目惊心的红色批注，恍惚看见了某人坐在书案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紧皱着眉头，强忍着把这些辣眼睛的作业扔掉的冲掉，提笔批改的样子。 　　让你留作业，让你嘲笑我，这下开心了吧！ 　　虽然很不厚道，但不能否认，她有点小得意。直到某一天，她无意间在谢太傅的书房书房上，看到批阅下来的奏折，上面御笔朱批，银钩铁画，力透纸背，这字迹是如此的熟悉…… 　　瑶光过目不忘，所以不用回去翻作业，也能一眼认出来，这跟她作业本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心里瞬间有一万头羊驼撒丫子奔腾而过。 　　不过惊讶之后，瑶光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当楚琤誉是先生，这样就只用行师徒之礼，不必随时在意一些繁复的礼节。 　　…… 　　大概是冬天来了，瑶光觉得最近起床是越来越困难了，不仅如此，她的饭量也可见的增加了，从原本的一小碗米饭，到如今翻了一倍变成两碗，口味也有些变化，喜欢偏酸的食物。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某天出浴之后，她发现自己长！胖！了！腰肢可见的胖了一圈，小腹微微挺起，摸一摸，肉软软的…… 　　瑶光被这个噩耗吓得一整天心神不宁，吃饭的时候也没胃口了。 　　一旁的谢夫人察觉到她情绪低落，问她可是有什么心事。 　　瑶光一脸身无可恋的表情看着谢夫人，委屈道，“祖母，阿瑶长胖了……” 　　谢夫人闻言，笑得不行，缓了缓才说，“阿瑶你本来就有些偏瘦，我一直盼着你能胖一些，珠圆玉润才是好看。” 　　“祖母你就别安慰我了。”瑶光扁嘴，说着话的同时，还站起身来，在谢夫人面前转悠了一圈，“你看，我这腰都胖了一圈了。” 　　她样貌随了父亲，生得一张绝色天成的脸，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谢夫人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只觉得可爱极了，面上不由得浮现慈爱的笑容。但是渐渐的，她眼中的神色变了。 　　不过瑶光正为长胖的事愁着，一时也没注意到。 　　第二日，她艰难的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由丫鬟伺候着梳洗之后，正准备去给谢夫人请安，只是还没出门，谢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就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大夫过来，说是由于近来天气渐寒，特意请了大夫来问诊，防范于未然。 　　就相当于是体检嘛，瑶光懂的。 　　但是这个时机未免有些让人怀疑。 　　瑶光坐在铺了上好皮毛的椅子上，伸出手让大夫诊脉，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不过大概是年纪大了有着丰富的阅历，大夫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很快嬷嬷便带着大夫离开了，临走时跟瑶光说，今早不用去谢夫人那边了。 　　瑶光让丫鬟送嬷嬷和大夫出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陷入了沉思。 　　她仔细的回忆了昨天发生的事，也就早晚各去了谢夫人的院子一次，每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最后归纳下来，唯一可能有问题，就是早上说过的关于胖了的问题。 　　但是吃多睡多不运动，长胖是很正常的呀……等等！ 　　瑶光猛一下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具身体已经十六岁，早就来过初潮，而她从接管身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亲戚却从来没造访过…… 　　思及此，她神情僵硬的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肚子。 　　由于冬日里的衣裙较为厚重，所以一眼看去，看不出什么来，但是瑶光心里清楚，衣衫之下遮掩之下的小腹，是微微挺起的。她原本只以为是正常的冬胖，但现在看来，九成的可能是怀孕了。 　　一想到‘怀孕’这两个字，瑶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旁边的丫鬟见她忽然变了表情，关切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一连叫了几声，瑶光才堪堪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正常，朝丫鬟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有些入神。” 　　然而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乱得不行。 　　瑶光又坐了一会儿，心情也平复不下来，便以睡回笼觉为由，回房脱了厚重的衣裙钻进被子里，而后在脑海中呼唤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书灵。 　　“书灵书灵！” 　　半透明的美人数册浮现在空中，书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何事？” 　　“我是不是怀孕了你告诉我？” 　　书灵：“是，你腹中胎儿已有整七十五日。” 　　也就是两个半月。瑶光算了一下，应该是在秀水城的最后那一夜怀上的。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她才会这么疏忽大意，以至于大夫来之前，还一心认为自己是长胖了。 　　只听书灵问起，“你如今已有身孕，且是双胞胎，只要再嫁给周延璟为妻，把这一双儿女生下来，你的任务就可以完成了。但是瑶光，你的心很乱，为什么？” 　　什么叫为什么？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才二十岁，虽然有过几任男朋友，但是做爱的时候都有做安全措施，从来没有过什么意外。如今接手别人的身体，忽然就怀孕了，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且这具身体还这么小，怎么能生孩子？再者，这个世界的医疗措施又这么落后，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一堆的问题，突然之间塞满她的脑袋，而她又完全没有类似的经验，不心慌才怪了！ 　　书灵读到了她的想法，回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出什么问题。” 　　瑶光闻言一愣，脑子里迅速掠过许多想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单纯是指生孩子的时候会保我无事，还是说但凡我遇到危险，你都会保护我？” 　　这一次，对于她的问题，书灵沉默了片刻才回复，“理论上来说，只要你遇到危险，我都能保护你。但是瑶光，我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否则也就不会跟你签订契约，我的能力是有限的，不是每一页书页，都能保你平安无事，最可靠的始终是你自己。” 　　书灵问，“你懂我的意思吗，瑶光？” 　　瑶光当然懂，而且是在很多年前就懂了，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 　　这天晚上，瑶光与谢夫人一道用过晚膳后，后者忽然跟她说起了感情的事。 　　“阿瑶，你如今已有十六岁，虽然祖母很想将你留在家中，但是太京城中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已定了人家。我知道你与周子安之间的事是源于一场意外，你且与我说，你心中可有他？” 　　瑶光心里清楚，谢夫人这是从大夫口中知道了她已有身孕的事，但是又怕吓到她，所以小心翼翼的询问她的意愿，可见是真的打心底里疼爱她。 　　她微微垂下眼，咬着唇，迟疑片刻后才开口，“我……我不知道。” 　　如果只考虑她自己的话，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她跟周延璟开始与一场意外，其中也有她自己的选择，但是是衡量过得失之后的选择，与感情无关。 　　然而她不能只考虑自己，大到这个世界的规则，小到身边相关的人，如谢家人，又如周延璟，此外还要考虑到任务，也就是原主的心愿。把这些全考虑进去，就意味着她不能说出‘不喜欢’三个字，但是要说喜欢，也不太合适，索性就把问题搁置着，答曰不知道。 　　对于她的回答，谢夫人并不觉得意外。她爱怜的摸了摸瑶光的头，说，“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讨厌他吗？” 　　瑶光又考虑了一会儿，摇头，“不讨厌。” 　　谢夫人说，“只要不讨厌就行了。子安这个孩子无论样貌家世还是为人，都是极好的，我原本只担心他家中的情况，毕竟永定侯府里的那些陈年旧事我都是知道的，他的父母虽然心不坏，只是头顶上有一个老夫人，总能把事情搅得一团乱。如今老夫人成了那个样子，也就没什么忧虑了。你应当不知道，子安他幼时曾出过意外，留下了极为严重的后遗症，碰不得任何女子，这么多年来也就你是例外的。你若是与他成了亲，将来后院里就只有你一个，凭白少了许多烦心事，又有我们谢家护着，总不会叫你受委屈。” 　　瑶光之前在侯府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听了谢夫人的话，才知道原来这样的内情，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意外。 　　说实话，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妻妾的问题，还顺着往下想了一下要如何应对，但是怎么看结果都会很糟心，她索性就暂时抛开不管了。毕竟做人嘛，要懂得及时行乐，开心最重要。 　　如今看来，周延璟倒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几乎是完美符合原主的愿望。 　　于是她把头放得更低了，小声回道，“我都听祖母的。” 　　谢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感慨道，“还真是舍不得我的阿瑶啊……” 　　…… 　　第二日，谢弈刚从外面回来，便被谢夫人叫了过去。 　　“母亲，找我何事？”他问。 　　谢夫人喝了一口茶，“你且去告诉子安，让他到府上来一趟，我有事要与他商议。” 　　谢弈一听，瞬间就猜出要商议的是什么事，只觉得心中很是意外，又有些抗拒，“母亲，不是说好了要多留阿瑶两年的吗，怎么突然就……” 　　他话说一半，就停下了，因为谢夫人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又带着一丝明显的忧虑。 　　没来由的，谢弈只觉得心慌极了，“母亲，怎么了？” 　　谢夫人静静看了他片刻，忽而垂下眼帘，说道，“昨日我请了大夫过来替阿瑶诊脉，事后大夫告诉我阿瑶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所以她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谢弈闻言，只觉得恍遭雷劈，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谢夫人见了谢弈的反应，只觉得心中钝痛。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是从宗族过继来的，但是自小养在膝下，与亲生的也没什么差别了。而瑶光是满满是小九的孩子，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这两个人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掌心宝，偏偏造化弄人，叫谢弈在知晓瑶光身份之前对她生了情愫，又情根深种，最终变成了如今的局面。 　　谢夫人叹道，“文初，你听母亲一句劝，忘了阿瑶吧。” 　　谢弈顺着谢夫人的话，想象一下忘记心中那道身影，一瞬间，只觉得痛彻心扉，那种感觉，就宛如将一颗心活生生剜下来，根本做不到。 　　痛到了极致，他一时失了理智，不经头脑，脱口而出，“不一定非得是子安，母亲，我也可以娶阿瑶，我不在乎……” 第31章 芙蓉帐暖（三十一）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谢夫人重重甩了谢弈一个巴掌，厉声道, “文初，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其实说出那番话后, 谢弈自己都愣住，而谢夫人这一巴掌，则又让他脑子更加一片空白。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和心中刀割一般的痛交织在一起, 愈演愈烈。 　　“母亲, 我……”他愣愣看着谢夫人, 开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却见谢夫人已然红了眼，哽咽道，“文初，就当是母亲求求了, 忘了阿瑶吧好不好？……你跟她之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在乎, 那她呢？嫁给自己的舅舅，你要她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文初，阿瑶她之前的十几年里受尽了苦楚,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中, 你想要她后半生又重新陷入流言蜚语之中不得安宁吗？” 　　谢夫人的每一句话, 对于谢弈来说都如同是凌迟处刑, 但偏偏他心里又很清楚, 那些话都是在理的，也因为如此，他内心的煎熬更甚。 　　母子二人，一个红着眼眶，眼中带着泪光，一个面色苍白，眼底满是痛苦与挣扎。 　　许久之后，谢弈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母亲，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着阿瑶她出嫁，之后，我会求父亲替我谋一个外放的差事……” 　　这番话，他说得很艰难，一字一句，听得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痛苦。 　　谢夫人的眼泪便再也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的孩子……我的文初……我的满满……我的阿瑶……为什么？” 　　…… 　　那天上午，谢弈从谢夫人院子离开时，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他独自往静心堂的方向去了，穿过花园小径与湖上的曲水回廊，来到苍翠的竹林外，依稀可闻怪异的竹叶调从里面传来，事实上并不好听，于他而言却是天籁。 　　他就那样站在竹林外，过了许久之后，忽而转身走了，始终没有踏进去一步。 　　第二日一早，周延璟便上门拜访。在见到谢夫人之前，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谢弈只与他说了谢夫人要见他，其余丝毫未提。 　　周延璟当时见得谢弈面色沉沉，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心中也不由得踹踹。 　　到了谢府后，由下人引着，穿过前庭，沿着抄手回廊去往正堂，谢夫人在那边等他。到了地方，见得谢夫人面色比之以往更加严肃，周延璟心中更是忧虑，却未失了礼数，拱手做礼，“子安见过伯母。” 　　谢夫人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子安，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事与你相商。” 　　周延璟顺从的坐下，“伯母请说。” 　　谢夫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仔细打量一遍后，才继续道，“子安，你家中的那些事，我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如今老夫人已经成了那个样子，说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要问一句，从今往后，无论大小事务，你可自己做得了主？” 　　周延璟点点头，“但凡我自己的事，或是与我相关的，我都能自己做主。” 　　他话音落下，就听谢夫人说，“子安，你可想娶阿瑶？” 　　周延璟微微瞪大了眼，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夫人，“伯母，你……” 　　谢夫人不等他说话，继续道，“子安你也知道，阿瑶是我们谢家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贵姑娘，若不是你与她确实有这缘分，她的婚事我不会这么轻易就定下，总是要好好相看相看的。你的为人，我是知道的，阿瑶她嫁给你我很放心。但我还是想要跟你说，阿瑶她不是非你不可，日后切不可因此而怠慢她。” 　　周延璟闻言，认真道，“伯母请放心，我必定不会让阿瑶她受哪怕一点委屈。” 　　谢夫人便点了头，“我今日找你来，是想与你谈你跟阿瑶的婚事。昨日我让大夫给阿瑶诊过脉，后来大夫与我说，阿瑶她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谢夫人话没说完，就见周延璟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面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手脚一时无措，不知往哪里放，混乱间打翻了手边的茶。 　　青花瓷的茶盏落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茶水溅得四处都是。 　　周延璟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谢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延璟这才回过神来，看看谢夫人，又扭头望向静心堂的方向，虽然这是在屋里他只能看到门与墙，但脑子里恍惚浮现出那道纤细曼妙的身影，犹在眼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来，重新看向谢夫人，几次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吞吞吐吐，“伯母，阿瑶她……我……是真的吗？” 　　谢夫人瞪他一眼，“我还能哄着你玩不成？！” 　　周延璟一贯冷静自持，此刻却是忍不住露出傻笑来，眼里仿佛都带着光。 　　…… 　　这日，楚琤誉收到来自永定侯府的奏请，恳请他为永定侯世子周延璟与谢太傅的孙女晏瑶赐婚。 　　看到奏折的一瞬间，楚琤誉愣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微微眯起眼，面色也沉了下来，就那么坐在书案后，盯着那份奏折看了许久，最终勾起唇，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来，将奏折搁置在一旁。 　　于是周父就这样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终不见回复。而后终于硬着头皮往宫里跑了一趟，准备当面跟皇上说这事，结果却被告知，陛下有事出宫了。 　　…… 　　楚琤誉的确出宫了，来了谢府。 　　进了门后，轻车熟路的径直往静心堂而来。 　　这一次，没有再听到那奇怪的瑶琴与竹叶声。他穿过苍翠的青竹小径，来到竹林中的小小阁楼前，远远便见得瑶光坐在屋前的一丛湘妃竹旁，双腿盘起，单手托腮，眼睛看着前方但是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她这才回过神来，一双漂亮迷人的眼微微瞪圆，面带惊讶之色，“楚先生，你怎么来了？” 　　楚琤誉居高临下的看她，“谢姑娘既唤我为先生，我自然是要尽到先生的义务，来视察一下你的学业。”他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今日的字，练了吗？” 　　瑶光：“……” 　　楚琤誉一见她这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他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这段时日以来，你的字总算稍有进步，切记要持之以恒，不可松懈怠慢。”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记下来。”瑶光忙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向他行了一礼，恭敬回道。接着便回了屋里，研墨铺纸，提笔练字。 　　楚琤誉站在旁边看了片刻，而后便准备往她身后走。 　　瑶光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且如今她与周延璟的婚事几乎是定下了，往后只要按部就班的来，她的任务就一定能完成，是以她不想再节外生枝，于是在楚琤誉伸出手之前，叫了他一声，岔开话题。 　　楚琤誉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微微眯起眼看了她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阿瑶是何时知晓朕的身份的？” 　　瑶光垂下眼，“有一日在祖父的书案上瞧见了陛下批阅过的奏折，字迹与先生的一般无二，我便知晓了。” 　　楚琤誉赞道，“阿瑶当真聪慧，深得朕心。” 　　这话，算是在暗示了。 　　瑶光只当没听懂，“多谢陛下厚爱。” 　　接着便听楚琤誉道，“前几日永定侯上了折子，求朕给他儿子赐婚，不过朕把那份奏折压到了案下……”他说及此，视线落在瑶光面上，仔细看着她的反应。 　　少女微微垂眸，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琼鼻樱唇，肤白如玉，这无疑是一张精致完美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不过在他的注视下，她面上的情绪没有分毫变化，既不惊讶，也不担心。 　　楚琤誉却是更添几分兴趣，“阿瑶，若朕许你妃位，你可愿入宫？” 　　瑶光听到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多意外。从猜到楚琤誉身份的时候起，她心里就是有数的，不可否认，他的确有在认真教她书法，但也绝非单纯的只想当她的先生，因为他好美色，而她又恰好有绝顶的美貌，不过之前没有挑破罢了。 　　现在楚琤誉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其实就没想给她拒绝的机会，因为他是这天下的主人，他开了口，如何容许拒绝？ 　　不过瑶光实在是对帝王的后宫没兴趣，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拼个你死我活，这样的生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她还有任务在身，鬼知道进了后宫，还能不能完成任务？要多久才能完成？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连串的问题，想想就够了。 　　但如何拒绝，这是个问题。瑶光想了许久，才开口道，“回陛下的话，阿瑶不想。” 　　“哦。”楚琤誉意义不明的应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眼神看起来有几分危险。 　　接着听瑶光又道，“陛下之才华，令阿瑶钦佩。能得陛下厚爱，也是阿瑶的福分。不愿入宫，是阿瑶太贪心，因为这样，陛下就只会是阿瑶一个人的先生，独一无二。” 　　这话当然是托词，楚琤誉也知道，但不可否认，这个貌美的小姑娘很会说话，这一番说话下，拒绝的同时又不忘恭维他，听起来很受用。 　　“过来。”他面上带着笑，朝瑶光勾了勾手指。 　　瑶光咬着唇，略微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阿瑶，你很聪明，也很幸运。”楚琤誉说着话，忽而伸出手将她拉在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谢太傅是两朝重臣，又是朕的先生，而朕也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做不出强行纳了谢家姑娘为妃的事。” 　　“所以，从此以后，朕就只会是你的先生。” 　　他说完便松开了手，而后转身，拂袖而去。 　　然后第二天，周父请旨赐婚的奏折，便得到了回复，御笔朱批，一个准字。 　　瑶光与周延璟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因为她有孕在身的缘故，婚期比较仓促，挑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也就是一个月后。 　　谢夫人与周延璟的母亲曾氏几经商议，敲定了大大小小的事宜，又请了太京城里最好的绣娘，赶工绣制龙凤呈祥喜服。 　　所有人都忙得不行，瑶光反倒是成了最清闲的一个，且一日三餐瞬间丰富了几倍。曾氏但凡有空，就会到谢府来看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周延璟其实也想来，不过被谢夫人已经曾氏给拦下了。他的心情，既喜又带着焦虑，只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慢，恨不得一睁眼一闭眼就到成亲那日。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他与谢弈本是知交好友，唤谢夫人为伯母也已经许多年了，但是娶了瑶光之后，一切就都要变了。他得改口叫谢夫人祖母，与谢弈也不能再以平辈相论，要叫舅舅…… 　　这种感觉相当的复杂。 　　…… 　　一转眼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再有几日，便是瑶光出嫁的日子。 　　阖府上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唯有谢弈，随着喜事将近，他的神色日渐低沉，后来甚至把自己关在小院里，也不出门。 　　谢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 　　…… 　　瑶光这段时间以来实在是被照顾得太好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是怀孕的缘故，还是心理因素，她总觉得自己可能又长胖了…… 　　这样堕落的日子过久了，也是会无聊了，她于是挑了个众人都不注意的时机，从小院里出来，一路避开下人，穿过曲水回廊到静心堂来。 　　青竹小径依旧，小小楼阁掩映在苍翠的竹林间，清风吹过，细长的竹叶彼此摩擦，沙沙作响。 　　屋子里的笔墨纸砚，并非是她最后一次来时的样子，估计有人动过，至于是谁，答案不必想也知道，因为这府上也就她跟谢弈两个人会来这里。 　　瑶光进去，想看一看谢弈都写了些什么，到了书案旁，见得雪白的宣纸之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都是同样的两个字——阿瑶，起初笔迹清晰又条理，渐渐的，开始潦草，从字迹的变化，可以大致猜测出书写之人心态的变化。 　　瑶光有些微愣。 　　忽而听得屋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瑶光回过神来，问了一声，“谁？” 　　不见回答。 　　她便出了屋子，绕到屋后。 　　只见翠竹倚石处坐了一个人，玉冠束发，白衣青衫，是谢弈。他的身旁，歪歪倒倒几个酒坛子，手里还拿了一个，半倚着石头，温润的眉眼微微眯起，神态可见带了明显的醉意。 　　瑶光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身，柔声问道，“舅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谢弈闻言，身体可见的僵了一下，而后睁开眼看过来，眼神有些迷茫，继而转而惊喜，最终却是只余自嘲，含糊自语道，“我果然是……喝太多了吗，都出现幻觉了啊……阿瑶……阿瑶……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瑶光记忆中的谢弈，一直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失态，又联想到方才屋里书案上，那写满了她名字的宣纸，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她微微抿着唇，又叫了谢弈一声，“舅舅……” 　　话音才落下，忽而被拥入一个带着淡淡酒香的怀抱。 　　男人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有些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瑶……阿瑶……就算你是假的……就算是……我也还是想要抱着你……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才知道，酒真的是好东西……”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笑了起来，灼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只觉得有些酥痒。 　　“这幻觉是如此的真实……我甚至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温度……阿瑶……你就像是真的一样呢……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该有多好啊……我曾想过无数次，像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能这样抱着你……我就满足了……” 　　他笑着，但是那种笑容，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开心，只会跟着一起心痛。 第32章 芙蓉帐暖（三十二） 　　“舅舅, 你……”瑶光伸出手轻轻推了谢弈一下，想要提醒他。只是她才开了口, 话未能说完，便察觉到谢弈搂着她的手忽然又紧了两分，就仿佛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阿瑶……”谢弈呢喃着她的名字, 呼吸喷在她耳廓处, 灼热而又带着一丝酥痒, “你可知，我心悦你？……阿瑶, 我心悦你呀……” 　　亲耳听到谢弈说出这句表白的话，之前的猜想在如今变成了现实，瑶光一时有些愣住了，心情亦是复杂。 　　她难免走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感觉到一阵淡淡的酒香味笼罩而来, 一张温润而俊雅的面容不断在眼前放大, 随即唇上便触及一抹温软润泽, 清冽的酒味传了过来。 　　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 　　谢弈的动作生涩而笨拙，小心翼翼的一点点试探，微醺的眼中, 盈满了温柔与怜惜之情。 　　温软的唇, 辗转厮磨, 像是在品尝美味佳肴一般, 轻轻舔吻, 细细回味。许久之后，他才尝试着撬开瑶光的牙关，长驱直入，略显笨拙的勾着她的舌尖，嬉戏起舞。 　　怀中娇躯玲珑有致，淡淡馨香混合着酒的香味弥漫在鼻尖。修长的手指插入浓密的发间，指间能感觉得到那种柔软顺滑。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让人贪心的忍不住想要更多。 　　而谢弈也的确这么做了，手掌掠过纤细的腰肢，渐渐往上游移。 　　瑶光瞬间清醒过来，想要阻止他。 　　然而谢弈却在她动手之前，自己停下了，且不止是游移的手掌，就连亲吻也一并结束了。 　　“阿瑶，就算你是假的，这样也就足够了……”他呢喃着，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头靠在她肩上，贪婪的呼吸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瑶光是真的没想到谢弈会喜欢她，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已经跟周延璟有了关系，而他与周延璟又是知交好友。这里不是开放的现代，大多数人都守着一套规矩，鲜少会逾越半步。而且，谢弈还有着良好的教养，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与兄弟争妻这种事，按理说他根本做不出来的。 　　可偏偏它就发生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瑶光仔细回忆过往的事，一点点往前追溯，最终停留在遇上水匪那一日。当时谢弈不慎被水匪伤了，而后落水，船上的其他人都无暇分心，唯有她一个被忽略的存在，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谢弈死，于是便跳进水中救他。 　　谢弈看起来是不会水性的，再加上又受了伤，在冰冷的江水中沉沉浮浮，后来瑶光艰难把他带上岸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气息。瑶光没办法，只能试一试给他做人工呼吸…… 　　所以，是那个时候吗？ 　　瑶光想得一时有些入神，忽而感觉到谢弈拥抱着她的手松开了，接着只觉得压在肩上的重量也减轻了，侧头看去，只见谢弈整个人歪倒了靠在石头上，眉眼尽是醉态，却依旧温润俊雅。 　　再看地上的空酒坛子，虽然小小的，但数量不少，加上他之前手里那半坛子没喝完的，总共有七坛，哪怕这个世界的酒浓度偏低，这么大的量，也的确是能醉人的。 　　她坐在他旁边，静静看了许久，最后垂下眼眸，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 　　转眼便到了出嫁这日。 　　自从那日从静心堂回来后，瑶光再没见过谢弈。期间有一次，二人在谢夫人院外偶然碰到，远远看到，他便直接避开了，显然是有意在躲着她。 　　大概，他在酒醒之后，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吧。 　　不过到了成亲这天，他总还是要出现的。 　　谢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震天的锣鼓声与鞭炮声交织，从大门外的街道上，远远传进瑶光的院子里来。 　　今天天还没亮时，她就被叫醒了，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更衣，而后扶着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妆镜前，由全福夫人手持五福丝线，一边替她开脸，一边念叨着“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顺，下弹子孙满堂”。之后，由丫鬟替她将一头如墨青丝梳起，戴上精致华贵的凤冠，耳著明月珰，黛眉弯弯秒，轻点朱唇，纤纤十指也染上了丹蔻，最后再穿上层层叠叠绣工精致华美的喜服。 　　昏黄的铜镜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 　　便是普通的姑娘在出嫁这一日也是光彩照人的，而瑶光本就是倾城绝色，精心装扮之后，更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饶是这一屋子里都是女人，也不免看呆了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全福夫人笑着，将一个红彤彤圆滚滚的苹果塞到她手中，而后替她盖上了红盖头。 　　瑶光的视线顺便便充斥着纯正艳丽的红色，还有珍珠与红线编织的络子，坠在红盖头的四角。 　　接着，视线中便见得一双皂靴，及下垂下的一抹红色的衣摆。 　　是谢弈，他走到她面前，而后转过身屈膝半蹲下去。 　　瑶光便站起身来，俯身趴在了她背上。 　　这是太京城中的习俗，姑娘们在出嫁这一日，盖上了红盖头之后，要由家中的男性亲属背出门，一路背到花轿旁，亲手交到新郎手中，再由后者抱上花轿，整个过程中，新娘子的脚都不能沾地。 　　谢家如今也就谢太傅与谢弈两个男丁，前者年岁已大，自然是背不了瑶光的，于是就只能让谢弈来。 　　感觉到身后娇躯靠了上来，谢弈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顾及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面上的笑容也尽量真切。他反过手去搂着瑶光，将人背了起来，往屋外走去。 　　一路上碰见的下人们，面上都带着真挚的笑意。 　　“阿瑶。”谢弈轻轻唤了她一声。 　　“嗯。”瑶光亦低声回应。 　　“我惟愿你这一生幸福美满，顺遂无忧。”他说，声音略带了两分沙哑。 　　“谢谢舅舅。” 　　说着话，很快便出了后院，穿过前庭，从敞开的大门，往外走。 　　新一轮的铜乐齐鸣，爆竹声震天。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去，已经排到了街尾去。 　　谢弈将瑶光背到了花轿旁。 　　周延璟着一身红色喜服，胸前系着红团花，眼角眉梢，皆是喜色。他看着谢弈，略一犹豫，而后叫道，“舅舅。” 　　如若今日的新娘不是叫瑶光，不是她的话，谢弈大抵是会笑话周延璟的。 　　可惜没有如果。 　　谢弈背着瑶光站在花轿旁，视线落在周延璟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过他后，开口道，“子安，今日我便将阿瑶交给你，愿你一生将她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① 　　周延璟神色认真的点头应下，“从今往后，我决不会让阿瑶受半点委屈。” 　　谢弈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将瑶光交到了他手中。 　　娇躯入怀，一瞬间，周延璟觉得，这些时日以来，一直空荡荡无所依的心，像是风雨中飘摇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渡口。 　　岸上灯火阑珊，是归处。 　　瑶光有周延璟抱着，拜别谢太傅与谢夫人，最后是谢弈，这才被抱进了金银彩绣的花轿。大红的轿帘子放下来，伴随着铜乐齐鸣，轿夫抬起轿子，缓缓而行。 　　谢家嫁女，永定侯府娶亲，红妆十里，浩浩荡荡。 　　抬着各色嫁妆的队伍，从接头到结尾，一眼看不见头。沿着太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走过一遭后，来到张灯结彩的永定侯府。 　　按照习俗，把所有流程走过一遍后，二人牵着红绣球，到了正堂。 　　上首处一张香案，喜烛高烧，烟雾缭绕。 　　高堂亲眷，满座一屋。 　　司仪上前，开始赞礼。 　　只是这一项才进行了一半，便被打断了。 　　只听内侍独有的阴柔而尖利的嗓音从外面传来，圣上驾临。 　　虽说谢周两家结亲，是皇上赐的婚，但是谁也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帝王，竟然会亲自到来。 　　满座皆惊。 　　随后不久，婚礼继续。 　　只是高堂之上，多了一个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引入洞房！” 　　在新人被送入洞房之前，楚琤誉这才开了口。他的话虽然是对周延璟说的，但是满座的人，也都能听到。他说，“子安，阿瑶算是朕的半个学生，所以朕今日来这里，既是以国君的身份，同时也是她的先生，朕惟愿你在成亲之后，好生善待阿瑶，莫叫她受了委屈。” 　　满座宾客里，也是有不少女眷的，无论是已嫁做人妇的夫人，还是待字闺中少女，此刻面上都露出艳羡之色。 　　这桩婚事，先是圣旨赐婚，而今又有帝王亲自驾临，金口玉言，定下了师徒名分，且千叮万嘱。谢家的姑娘嫁入永定侯府后，只要她自己不胡来，别做得太过分，这一生必定顺遂无忧。 　　周延璟恭敬应下之后，便同瑶光一起被送进了洞房。 　　…… 　　成亲三日后回门，瑶光匆匆见得谢弈一面。再之后，就是从周延璟口中，得知他谋了一份外放的差事，去了江南一带。 　　秀安县。 　　瑶光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神色有一瞬的怔然。 　　秀安的旁边，就是临溪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此后半年多的时间，瑶光再没听到任何关于谢弈的消息。 　　至于楚琤誉那边，就像当初在静心堂里的承诺过的那样，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先生，只教瑶光书法，她每日练习的作业，都由周延璟转交到御前，他无论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批阅，偶尔也会因为她进步缓慢，严词苛责，御笔朱批，触目惊心。 　　…… 　　随着时间的推移，瑶光的身子愈渐沉重，像是吹了气的皮球一般鼓了起来。 　　第一次胎动的时候，周延璟刚好就在旁边，隔着衣服轻轻摸着她的肚子，察觉到手掌下的动静后被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要请大夫，被从门外进来的曾氏好生埋汰了一番。 　　十月怀胎。 　　然而在瑶光临产之前，书灵主动现身。半透明的美人书浮现在空中，唯有她一人能看见。 　　书灵告诉瑶光，任务已经完成了，她的意识随后便会从书页中抽离，任务的奖励也会一并结算。 　　瑶光问它为什么会要选这样一个时机。 　　书灵是这样回答的，“新的生命总是会带着一种特殊的羁绊，对于你来说，这是不必要的存在。再者，书页记录到这里，已经接近完美，无需再继续下去。” 　　瑶光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而后微微怔然，忽然就明白了书灵的意思。 　　她垂下眼，沉默了许久，而后点头，“我知道了。” 　　而后书灵便将她的意识从书页中抽离，可见美人书上原本只有寥寥数行字的第一页，密密麻麻的浮现出一行又一行的字，最后又尽数融汇在一起，化作一副美人图。 　　画中少女容颜倾城，眼角眉梢，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第33章 芙蓉帐暖（番外） 　　谢弈是谢太傅的儿子，虽然只是过继来的, 但是谢家夫妻二人待他与亲子一般无二。 　　他样貌生得俊雅, 又文采风流, 琴棋书画均有造诣，长身玉立, 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早些年的时候，就有不少权贵之家的夫人，私底下来探谢夫人的口风，想要撮合自家姑娘与他成婚。 　　那时候，谢夫人想着,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而娶回家的姑娘则是要伴着谢弈一辈子的人，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找一个合心意的人, 举案齐眉, 家世之类倒是其次。不过谢夫人问过谢弈，他只说了暂且没有合意之人，亦不急着成家。 　　于是他的婚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到如今几年的时间过去，谢弈已经是二十有三的年纪了, 与他同龄的人, 家中孩子都已会跑会跳, 更甚者已初识文墨, 他却仍旧没有娶妻生子。 　　谢夫人难免有些着急, 但是谢弈总说缘分未到，她也不愿意逼迫他，只能打发了一波又一波别人家请来说亲的媒人。 　　转眼又是一年春，郊外桃李花开，千树万树，浅粉与雪白交织成梦幻的海洋。一阵清风吹过，娇嫩的花瓣们便离了从枝头，纷纷随着风儿翩翩然起舞，而后四处飘落。林中凉亭，翠绿的草地，汩汩流淌的小溪，随处可见其身影。 　　恰是休沐之日，谢弈应友人之约，赴郊外踏春游玩。 　　刻着‘谢’字的马车缓缓而行，下了官道，沿着青草丛生的土路走了一段，最终停在了一颗开得繁盛的桃树下。 　　车夫拉住缰绳，而后伸手挑开车帘子，谢弈便弯腰从车里出来。 　　同行的友人们也到了。 　　一行人稍整衣冠之后，便入了桃李林中。 　　近来风光正好，来踏青的很多，男女老幼皆有。 　　谢弈他们一路往里走，遇上了好几拨人。到了溪边，又有一家人，看起来是祖孙三代，两个幼童围着桃花树嬉戏，他们的母亲与祖母，正站在旁边说着话，前者低垂着眉眼，以袖掩唇，浅笑嫣然。 　　谢弈视线无意间往那边瞥去一眼，恰好瞧见妇人腰间挂着的玉佩，龙凤呈祥的图案，材质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一看便是大师的手笔。 　　看起来如此的眼熟。 　　没来由的，谢弈脑子里莫名浮现一个纤细曼妙的身影，那张脸，绝色天成，见之难忘。那道身影一闪而逝，谢弈可以肯定从未见过此人，却又莫名的觉得熟悉，心底同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喜悦又伴随着一丝一缕的抽痛。 　　“阿瑶……”他下意识的喊出一个名字，如此的亲呢，就仿佛曾经叫过千万遍一般。 　　“文初，你怎么了？”同行的友人本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忽而发现谢弈不在身旁，便转过身来，见得谢弈站在原地，看向溪边的那一家人。友人又走了回来，到了跟前，正好听到谢弈说话。 　　“阿瑶是谁？”友人便问道，又见谢弈神色怔怔的样子，不由得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最终落在桃花树下的妇人身上，“那是你认识的人吗？” 　　谢弈这才回过神来，心里同友人一样疑惑着，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摇了摇头，“未曾见过。”顿了顿，又说，“致远你且稍后，我有事过去一趟。” 　　他说着话，便向着桃花树那边走去。 　　树下的母女二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谢弈的视线，暂且停下交谈，看了过来。 　　谢弈走到二人跟前停下，拱手做礼，略带歉意道，“在下谢弈，冒昧前来打扰，还望海涵。” 　　“不知公子有何事？”妇人的母亲问道。 　　谢弈视线落在旁边的妇人身上，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她腰间的玉佩上，“我观夫人的玉佩颇为眼熟，不知可否借我一看？” 　　闻言，母女二人皆警惕起来，妇人的母亲上前一步，将女儿挡在身后，微微皱起眉头，稍有不悦道，“公子此话何意？” 　　谢弈看她们误会的样子，忙解释了一下缘由。 　　只听那妇人道，“这是我已故母亲留给我遗物……”她一边说着话，伸手解下腰间玉佩，小心翼翼的递到谢弈手中。 　　“多谢。”谢弈接过玉佩，仔细查看了一番，的确与他母亲经常拿在手中那块玉佩是一对，玉佩上不起眼的角落里，刻了一个小小的‘谢’字。 　　“敢问夫人母亲名讳？”谢弈心中惊讶不已，交还了玉佩后，询问道。 　　“家母姓谢，单名一个词字。” 　　…… 　　转眼过了几日。 　　一贯平静的谢府，忽而喜气洋洋，只因府上找回了遗失在外的孙女，正是谢弈那日郊外踏青偶然间碰见的妇人，名为李珠。 　　在谢弈之前，谢太傅与谢夫人曾有过一个女儿，名为婉词，嫁的是谢太傅最得意的弟子晏长清，才子佳人一时传为佳话。只是好景不长，后来晏长清携夫人赴任时，途中遇山匪劫道，不幸殒命。谢家后来找回二人的尸体时，谢婉词已是面目全非，全凭衣衫首饰来辨认。 　　当初谢婉词与晏长清成亲时，谢夫人给了夫妻二人一双玉佩，后来他们出了事，只找回其中一只。 　　本以为是被山匪搜走，未曾想谢婉词竟是侥幸活了下来，只是伤了头失去了记忆，才没回京寻亲。 　　谢夫人将李珠母女二人请到府上，甫一见到李珠其人，便红了眼眶，哽咽着唤一声“珠珠”。 　　谢弈就在旁边坐着。他被谢家夫妻过继的时候，距离谢婉词出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在那之前只见过姐姐与姐夫寥寥几次。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按理说当初的记忆应该早就忘得差不多，他却仍旧清晰的记得姐姐与姐夫的身影，一个清丽婉约，一个风华绝代。 　　再看这李珠，样貌仅是清秀，至于气质，不谈也罢，怎么也不像是谢婉词与晏长清的孩子。 　　但她又有谢婉词的遗物，且根据其父与继母诉说当年的事，细节倒也都对得上。 　　如此种种，都昭示她的身份不是假的。 　　只是不知为何，谢弈心中总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且脑子里偶尔会掠过一抹倩影，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人，却又莫名牵动着他的心。 　　…… 　　“文初，你这几日，情绪看起来有些不对，所为何事？”谢夫人问道。 　　“我没事，母亲不必担忧。”谢弈摇头，说完之后，脑中又不期然浮现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他略一迟疑，问谢夫人，“母亲，我可曾见过一个名为‘阿瑶’的姑娘？她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将脑海中的那人的容貌细细描述了一番。 　　谢夫人听罢，面上含笑，“你自幼时起便总是在学堂里，下了学就回到家中，后来便总为朝堂之事忙碌，哪里有机会见得你说的这种样貌俊俏的小姑娘，还知道人家的名讳。文初，你莫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不好意思说，便拿话来试探母亲？” 　　谢弈直摇头。 　　之后一连两天，他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未曾出门，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谢夫人有些担心他，便到了他院子里看他。 　　进了屋，越过山水屏风，便见谢弈站在靠窗摆放的书案后，一手执笔，却是未落在宣纸上，微微愣神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文初，你这是……”谢夫人走了过去，想要问他这两日在忙些什么，视线无意间看向书案上，只见铺展开来的宣纸上，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画像，纤细曼妙的身姿，绝色天成的容貌，见之难忘。 　　谢夫人当即就愣住了，怔怔看着画像，不自觉红了眼眶，“小九……” 　　谢弈这才回过神来，见谢夫人的反应，心中不由疑惑，“母亲，你怎么了？” 　　只听谢夫人道，“你画的这个人，样貌与你姐夫有七成像，眉目间又依稀有满满的影子……”她说着话，忽而想起谢弈此前与他说的话，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文初，她……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吗？” 　　谢弈点点头。 　　…… 　　谢府的喜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谢弈一幅画，谢夫人起了疑心，重新审视持着谢婉词遗物的李珠。这一看，便察觉了许多之前被她忽略的细节。 　　谢夫人找来李尚诚与顾柔，又详细问了当年的事。起初二人的说法并无任何错漏，但是当看到谢弈画的少女像时，二人明显惊讶的眼神出卖了他们。 　　再之后，谢夫人便从这二人口中，得知了画中少女的身份，还有事情的真相。 　　李珠并非谢婉词的女儿，李家的另一个姑娘李瑶才是，只可惜李瑶已经在几年前死了。 　　因为李家夫妻此前隐瞒真相的行为，谢夫人自然不可能再相信他们的话，具体如何，还是要自己派人去查过才算。不过从太京到江南，往返需要不少时日，且查线索也需要时间，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结果的。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孙女就这样没了，谢夫人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再加上气候突变，一个不慎便病倒了。 　　谢太傅本就因为姓李这一家子害苦了自己女儿及孙女而十分愤怒，如今谢夫人又病了，使得他心中怒火更甚，李家人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们本是江南商贾，因为牵扯进水匪一事中，几乎散尽家财才保得平安。后来因为李珠攀上了贵人，做了对方的妾侍，肚子又争气怀上了孩子，一家人便跟着来了太京。 　　前些时日得知李珠是谢太傅的孙女，对方就差把他们一家人供起来，可惜没两日就被打回了原形，且还惹怒了谢太傅，吓得对方赶紧跟他们一家人撇清关系，李珠生的孩子留下，把人赶走了。 　　李家三口，流落街头，惶惶无所依。 　　…… 　　谢弈在床前伺候，谢夫人苍白着脸色问他，“文初，你明明没有见过阿瑶，又怎么会认得她的样子？” 　　“我亦不知。”谢弈摇头，细细说起，“那日见到那块玉佩，我脑中便忽然浮现她的样子，后来也偶尔会想起，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谢夫人闻言，感慨道，“大概是你跟阿瑶她有缘吧，可惜……” 　　有缘吗？思及此，不知为何，谢弈只觉得心没来由的抽痛了一下。 　　…… 　　又几日，谢弈的知交好友周延璟道府上拜访。 　　谢家找回孙女的乌龙事，世家权贵的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周延璟亦是。二人交谈之际，不免提及这个话题，听到谢弈说起见到李瑶的玄乎过程，周延璟难得有几分兴趣，问他借画像一看。 　　这些时日，谢弈画了许多李瑶的画像，有浅笑嫣然的样子，也有低垂眉目沉思的样子，还有微微瞪眼生气的样子，每一张都十分的传神，就好像她真的在眼前一般。 　　周延璟接过其中一张，只一眼，就愣住了。 　　“她……” 　　谢弈见周延璟如此反应，联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情况，不由有些急切，“子安，你也见过阿瑶吗？” 　　周延璟看着画像，许久后才点头，“我的确见过她，就是那一次去江南的时候，我当初还与你提过一句。” 　　谢弈闻言，回想了一下，而后就愣住了，“那个时候，你见到的……就是阿瑶吗？” 　　周延璟点头，“是。” 　　谢弈便愣住了。 　　当初他与周延璟一同去江南办案，途中几经周折，耽搁了好几个月，才最终把事情办成了。期间有一日，周延璟外出归来，一身狼狈。谢弈问起，他说是经过乱葬岗时遇到几个乞丐正欺负一个女子，他看不过眼，上前去帮忙解围，后来才知那是一具尸体，只因生得过分貌美，被那几个乞丐惦记上了。 　　周延璟见其衣衫不整，孤零零惨兮兮躺在乱葬岗里，心生不忍，便将她安埋了。 　　一个土坑，一层黄土，埋了一具芳魂。虽然简陋不堪，又无墓碑，但至少好过暴尸荒野，死后还遭人惦记，不得安生。 　　…… 　　“阿瑶……”谢弈下意识唤了一声，忽而又摇摇头，“不该是这样的，我见到的阿瑶，她一直活得好好的，她很开心……” 　　听他说起关于李瑶的事，周延璟不知怎么的，也有些入神，就仿佛曾经见过那些画面一般。 　　说到最后，两人情绪都有些怅然。 　　周延璟抬起头，看向远方，“寺庙里的那些和尚都说人死后灵魂不灭，继续往生。或许你看到的，是阿瑶的前世吧，那个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或许与你们相认了也说不一定，按照辈分，她是要叫一声舅舅的。” 　　随着周延璟的话，谢弈眼前恍惚浮现一个纤细曼妙的身影，她有着一张绝色倾城的脸，眉眼弯弯的样子，笑着叫他，“舅舅……” 第34章 万千少女梦（一） 　　瑶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办公室里, 看室内的陈设, 应该是教师的办公室。 　　清晨的阳光透过擦得干净透亮的玻璃照了进来, 临窗的那张办公桌上，放了一个水晶球，阳光照到上面，又折射出来, 一室细碎的光。 　　外面走廊上隐约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 听不太清是什么内容，但是从语气来看, 无疑是在打电话。 　　屋里就瑶光一个人。她心里有一堆的疑问，有上个世界的，也有如今的。 　　这么想着, 只见半透明的美人书忽然浮现在眼前，书灵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里是美人书的第二页, 你即将开始新任务的地方。” 　　不过瑶光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书灵，我的意识被抽离后，那具身体怎么样了？是……死了吗？那孩子呢？” 　　书灵回道，“那具身体不会也不能死，否则李瑶的心愿就不算是达成。为了让你不受新生命羁绊的影响, 我提前结束了任务, 留下一个感情复制体代替你继续在那里生活。” 　　瑶光闻言, 有些微愣。但不得不承认，书灵的做法是很有远见的。像现在，哪怕没有亲眼见到那两个孩子出生，她都会下意识的挂念他们。若是真的见到了，再抚养长大，只会更难割舍。 　　她真诚道，“谢谢。” 　　书灵，“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暂时抛开了那些忧心的事，瑶光想起书灵提到过奖励，便询问具体事宜。 　　“上一个故事，你完成得很好，不仅是达成了李瑶的心愿，还查出了她的身体，又与亲人相认。综合各方面的表现，最终评定为甲等。任务奖励已经结算完毕，包括书法（精通），棋艺（精通），古琴（精通），以及琴曲一首。” 　　“我能知道这些奖励的原理吗？”瑶光有些好奇。棋艺不说，琴书两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自己心里很有数。在这样的前提下，系统要怎么把奖励给她？醍醐灌顶吗？而且这些奖励的来源，也很值得深思。 　　只听书灵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学到的，花了一生的时间，用心钻研，勤加练习的成果，我只是提前结算给你。” 　　瑶光想了一下，有楚琤誉这样一个严厉且又有真才实学的先生，她若是自己在上一个世界生活一辈子的话，书法学到精通理论上来说是没问题的，但是古琴呢，又是谁教的？还有琴谱…… 　　书灵很快将奖励都给她结算了，那种感觉很奇怪，就仿佛是将所有的知识都压缩成一点，而后写入脑海中。琴棋书三项，她原本不算太熟悉的，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对她而言像是常识一般的存在。 　　至于那一首琴曲…… 　　瑶光忽而愣住了。 　　宛转悠扬的曲调，细细诉说着无尽的相思之情，忘不掉，舍不得，可以感觉到谱写琴曲之人内心那种爱而不得痛苦。 　　曲名是《瑶光》，谱写琴曲的人……是谢弈。 　　瑶光一下子想起了很多。苍翠竹林中，小小楼阁后，那个带着淡淡酒香味的吻，温柔且怜惜。出嫁那日，锣鼓齐鸣，鞭炮声震天，大红的盖头遮住了视线，因看不见前路而心忧时，那宽阔结实的后背，以及有力双臂，给予的安全感。还有上花轿之前，那一番情真意切的叮咛嘱咐…… 　　“书灵。”瑶光微微皱眉。 　　“何事？” 　　“你觉不觉得，我现在的状况很奇怪？我以前，明明不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她说。 　　书灵回道，“无妨，你只是受到身体原主人的感情影响罢了，在离开对方的身体后，这种影响很快就会消失。” 　　原来如此。 　　瑶光这才稍微舒展了眉头，“说说第二个任务吧。” 　　书灵便将任务的信息传给了她。 　　…… 　　第二位美人名为顾梦瑶，爸爸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和妈妈一起生活的她，受周围环境影响，性格极为内向，害怕与人交流，很多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但她生得极为漂亮，柳眉杏眼樱桃唇，一头长发乌黑且柔顺，哪怕穿着统一的校服，总是低垂着眉眼，沉默寡言，也依然有许多男孩喜欢她。 　　她的桌肚里永远都有人往里塞东西，巧克力，玫瑰花，情书，早餐，零食，精致的首饰和小玩具……哪怕她从来没有收下任何一样，那些人也从来不会放弃。 　　直到有一天，她在爱意满得已经溢出来的桌肚中，翻到了一抹恶意—— 　　一只身体被压扁了，血肉模糊，只看得一个外形的死老鼠。 　　从那以后，她的桌肚源源不断的出现诸如老鼠，昆虫，刀片，写着她名字的四肢被扯断的布娃娃……等东西，那些隐藏的恶意，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推着她的人生不断在往坏的方向发展，最终完全摧毁。 　　她转过几次学，但结局似乎早就注定一般，一切都是徒劳。 　　高一这年暑假的尾巴，她做好了饭，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等到菜都凉了，也没等到妈妈回来，而是等来一个噩耗——妈妈下班途中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 　　她的天，一夕之间整个塌了下来。 　　浑浑噩噩的处理完了母亲的后事，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从早上到晚上，又从晚上到早上。 　　她从小胆小又怕疼，最后却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躺进了温暖的浴缸里，用锋利的刀片，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跟这个世界告别。 　　好在那次自杀没有成功，被之前那个帮着她一起料理妈妈后事的叔叔侥幸救下。而对方又是受人所托办事，正主是她父亲曾经的朋友，这些年来也一直有照顾她们母女。 　　如今顾梦瑶的妈妈不幸去世，对方便准备收养她，只是没想到她会自杀。在她醒来后，专门给她请了心理医生进行辅导，又帮她办了转学。 　　…… 　　书灵：“顾梦瑶的愿望，是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人，能够在无数人的注视下，仍旧镇定自若，侃侃而谈。” 　　然而她却是那种极端内向的性格，甚至害怕与别人说话。她的愿望，与真实的她，完全是两个极端。这本来就很难做到，再加上妈妈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她终究没能撑下去。 　　也因此，才想要一个人来替她完成愿望。 　　“这个任务对你来说非常的简单，因为你就是顾梦瑶梦想成为那种人。” 　　书灵说完之后，便消失了。 　　…… 　　瑶光接管顾梦瑶身体的时间点，正是她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而门外走廊上接电话的女人，不出意外会是她今后的班主任。 　　瑶光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几分钟后，走廊上的说话声停下了，接着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制服裙戴着酒红色边框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保养得很好。 　　“抱歉，刚才去处理了一些私人事务。”她说着话，轻轻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薇，你未来两年的班主任，教的学科是英语。” 　　她说完，不等瑶光回答，又继续道，“我听方叔叔说过你的情况，也答应过她会照顾你，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以前的那些情况，只要好好享受你的高中生活就行了。走吧，我带你去班上。” 　　看来这是个性格很强势的人。 　　瑶光背着书包，乖乖跟着她出了办公室，往教室方向走去。 　　刚好碰上下早自习的时间，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出来透透气或是上个厕所什么的。看到跟在江薇走过，仿佛是碰到了吃人猛兽一般，纷纷退避三舍的样子。 　　待她走过，这才注意到后面的瑶光，一声声惊叹，接连响起，还有小声的议论。 　　“哇！” 　　“我的天，我第一次见长得这么漂亮的人！” 　　“好像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肯定不是呀！看她跟着江薇，应该她们班新来的转学生。” 　　“额……她班里的人的话，想要认识，得冒点险啊。” 　　…… 　　江薇带的是高二（15）班，在整个年级里处于中游水平，不算好也不算坏。她带着瑶光到班里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在教室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同于其他班级的学生的反应，她班上的学生见她来了，纷纷停下来，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她旁边，低垂着头瑶光。 　　大家纷纷看过来，略带好奇的眼神。 　　江薇介绍道，“这是顾梦瑶，咱们班新来转学生。”她说完后，轻轻拍了下瑶光的肩膀，“来，试着跟大家打个招呼。” 　　瑶光根据原主的性格，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轻轻咬着唇，看着讲台下面的其他人，一双手因为紧张，紧紧交握在一起，骨节隐隐发白。 　　“我……我叫顾梦瑶。”她说完这一句，便又低下头去。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惊讶声，与刚才经过其他班时的情形是差不多的。 　　“哇哦！” 　　“妈妈我好像看到仙女了！” 　　“江老师你哪里捡来的宝贝啊？” 　　见他们起哄，江薇狠狠瞪了一眼，“都给我安分点！她性格比较内向，大家以后记得多照顾她一些。” 　　“遵命！” 　　“保证完成任务！” 　　大家仍旧嬉皮笑脸。 　　江薇也懒得管他们，给瑶光安排座位，指着靠窗的那一排唯二的两个空位对她说，“你先坐那边吧。” 　　她话音落下，班里忽然又安静下来，众人看看她，又看看瑶光，脸上表情都很复杂的样子。 　　瑶光见状，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不过她也不在乎，听从江薇的安排，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她喜欢靠窗的位置，于是就坐了里面。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 　　与此同时，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踩着铃声进了教室。来那是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原本规规矩矩的板寸头，因为他桀骜不驯的五官，都显出几分另类来。他进了门，绕过讲台，向着靠窗这排走来。 　　一瞬间，瑶光感觉无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第35章 万千少女梦（二） 　　冯宵一如往常, 十分‘守时’的踩着点进教室。 　　江家那个笑里藏刀的老巫婆穿着制服裙站在讲台上, 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冯宵提着书包绕过讲台，往他的‘专座’走。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好像有些奇怪, 老巫婆既没瞪他也没嘲讽他属闹钟不长腿，还有班上这些呆瓜，怎么都看着他？ 　　一边想着, 很快就走到了座位处。 　　他把书包往桌上一扔, 但是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他的‘专座’上有人了。 　　冯宵皱起眉头，下意识反思，他是不是没睡够头脑发昏走错教室了？说起来昨晚收拾七中那帮孙子, 一个个没骨气的, 跑得比狗还快，害得他大半时间都花在逮人上面了，耽误得太晚，最后回家都过了门禁时间，只能冒着被狗咬的风险翻墙进去。 　　……但是不对啊，老巫婆在这呢, 其他人也是熟面孔了, 证明他没走错。 　　冯宵眼中浮现出惊讶的情绪来。 　　他在一中, 以及周围这一片, 可是声名在外, 几年来从没人敢占他的位置, 就跟金龙宝座只能是皇帝坐的一样，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没想到今天忽然钻出个不怕死，而他完全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以至于下意识想自己是不是走错了。 　　“喂。”冯宵微微眯起眼，配上他桀骜不驯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怒的小豹子，十分的危险。 　　“你哪儿来的？没人告诉你这是我的位置吗？” 　　他的声音沉沉的，含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其他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事，看了过来。 　　就连讲台上的江薇，也是微微眯起眼，等着看接下来的发展。不过她手里也没闲着，明显在活动手腕，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但是完美贴合了冯宵给她的‘笑里藏刀’的评价。 　　而作为被围观对象之一的瑶光，在听到这番话的一瞬间，就猜到了大概的原因。校园小霸王嘛，她高中的时候，也曾有这样人的存在。不过那人最后……唔，因为打架伤人严重被退学了。 　　根据原主内向又胆小的性格，瑶光稍等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一双杏眼圆圆，尾端微微上挑，带着两分不经意的妩媚，贝齿轻轻咬着红润的下唇，眼中好似有水光一般，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我……我……老师她让我……”胆小标配结巴，瑶光说着说着，便又垂下了头，像是害怕的样子，“对不起……” 　　她说着话，便要站起身来让开，但是慌忙之下，越容易出错，桌子上刚拿出来的书本和笔，还有把桌子都塞满了的平均水平之上的胖书包，先收哪个都不是。 　　“对……对不起，马上就……”瑶光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冷哼，一个瘦书包就砸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接着人高马大的少年就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莫名有一种桌椅都被他衬得袖珍可爱的错觉。 　　……咦？ 　　预料之中小霸王的暴怒，还没开始就忽然消弭。 　　班上的同学都惊呆了。 　　讲台上的江薇也觉得有些意外。冯家这个小霸王什么德行她是知道，从小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唯我独尊的性格。她安排顾梦瑶坐在那个位置，主要是因为班上就那么一个空位了，同时也有试一试的想法，要是冯宵不愿意，她也只能重新搬一套桌椅来。 　　冯宵刚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可以感觉他是真的生气了。江薇也做好了拉住他的准备。没想到这小霸王的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忽然就没了踪影，竟然真的接受了座位被占这事。 　　江薇心想，果然是百炼钢和绕指柔定律么。不过不管怎么样，结果是好的。她班上的座位终于坐满了，整整齐齐，强迫症福音。 　　“好了，上课了。”她拍了拍讲桌，提醒讲台下一群被惊掉下巴的学生，该回神了。 　　…… 　　一般来说，大学几年，再回来上高中，绝大多数人都会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儿在做什么？黑板上那一串公式是啥？化学反应是什么东西？历史上谁谁谁做了什么事？…… 　　不过瑶光是极少的那一部分，而且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跟书灵签订契约之前，她大三在读，学的是小语种，能考的证，她无聊的时候都考完了，毕业以后工作肯定是不愁的。不过工作于她而言，只是兴趣使然，不是生活所必须的。 　　如今因为任务重新坐在高中的教室里，哪怕这里并非她自己的世界，但是结合原主的记忆以及讲台上老师的讲解，她很轻松的就吃下了相关的知识点。而且她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但凡学过的，以后再碰到，就绝不会忘。要是学文科的话，大学基本闭着眼睛考。 　　不过这里不分文理科，且全国统一考卷。 　　也就是说，每年都会出全国高考状元，这可比她自己世界的省状元有分量多了。 　　瑶光思及此，忽然有些心动。 　　原主的心愿，是万众瞩目，要是能拿下全国高考状元，任务毫无悬念的就能完成了。 　　不过偌大一个国度，每年高考报名人数近千万，这么大的基数里，厉害的人总是不少的，瑶光没那么自负，一定就能拿到第一，只能说尽量争取，然后看命。 　　…… 　　下课铃声响起。 　　讲台上江薇也刚好讲完了最后一个知识点。 　　课间休息，班里的同学难得没有一个出去教室外面透风，纷纷留在教室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正大光明，或小心翼翼，盯着瑶光和冯宵这边看。 　　江薇从讲台上走下来，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正双手抱胸一脸‘老子现在非常不爽别惹我否则揍得你妈都不认识你’的表情的冯宵，而后视线落在旁边正埋头看书的瑶光身上，“我办公室你知道的，”说完，不等瑶光回答，又继续道，“我办公室你知道的，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我都会给你解决，别自己憋着。” 　　她说完之后，视线又转到冯宵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意义不明的笑，“不过，我觉得以后应该不会有了。” 　　瑶光依旧埋着头，谁也不看，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顿了顿又补一句‘谢谢’。 　　江薇便走回讲台上，拿起教案走了。 　　…… 　　瑶光埋头看着翻开的书本，手里捏着笔，看起来像是在思考问题，实则是在发呆想别的事。忽然听到一个生硬的声音在旁边想起，“你叫什么名字？” 　　不用说，问话的人自然是小霸王冯宵。 　　瑶光闻言身体一僵，过了片刻，才缓缓扭头看他一眼，很快就又收回视线，怯生生道，“顾……顾梦瑶。” 　　“哪几个字，写给我看看。”冯宵继续道。 　　瑶光略微迟疑了一下，拿过笔记本，用中性笔，端端正正的写下‘顾梦瑶’三个字。 　　旁边的冯宵，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只胆小的小兔子，按照他说的，用白皙纤细的手指压着笔记本，又捏着粉色的中性笔，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原本以为会是符合她外表的，女孩子那种娟秀的字迹，结果写出来的字却是笔锋凌厉，气势不凡。跟‘顾梦瑶’这三个字，以及她的外表，完全是两种极端。 　　冯宵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看不出来，字写得不错嘛，以前练过吗？” 　　其实他的猜想是没问题的，无论原主还是瑶光的笔迹，都是那种独属于女孩子的，比较秀丽的字迹。但是在上个世界，瑶光被身为一国之君的楚琤誉督促着学习书法每天练字，任务完成后，又拿到了‘书法（精通）’的奖励，现在写出来的字，就带了一些楚琤誉的风格，笔锋凌厉。 　　而这还是硬笔字，换成毛笔，只会更明显。 　　“嗯。”瑶光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把笔记本合上。 　　原主的确有练过书法，此外琴棋和画也都有学过，因为她极端内向的性格，妈妈想试着培养她的兴趣，让她有喜欢的事，继而再从那方面一点点改变她的性格。可惜没能成功。 　　“我叫冯宵。”小霸王说着话，拖过她刚才收起的笔记本，又拿过她的笔，大概是对这种少女粉红色不习惯，他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最后憋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冯宵。 　　字迹龙飞凤舞。看得出来，也是有练习过的。 　　“看你的样子，以前没少被人欺负吧。”冯宵说着话，将笔和笔记本递了回去，“算你运气好，现在遇到了我，以后谁敢找你麻烦，报我名字，东城区这一片的学校地界全姓冯。” 　　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用一种‘天老大我老二’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真的是特别特别的中二。但是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冯宵，却能给予人一种安全感。 　　瑶光以前一直不怎么喜欢冯宵这种校园小霸王，但是此刻却忍不住有些感叹，要是原主以前，能遇上这样一个小霸王，不说结果如何好，至少不会更差。 　　她低着头看课本，没应声。 　　冯宵也不在意，随便从书包里掏了本书扔桌上，连翻都懒得翻开，就四平八稳的坐那儿发呆了。 　　周围的同学被这个发展惊呆了，一个个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很快，小霸王冯宵看上了新来的转学生的消息，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 　　太阳西斜，下午的放学铃声响起。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高中校园，上了一天课的瑶光感觉还行。高二（15）班的教室里，最后一节课的老师已经走了，学生却纷纷留了下来，一个个装作收拾东西或是讨论事情的样子，眼睛却是关注着靠窗那边，耳朵也都是朝向那边的，显然是想看更多的八卦。 　　“看什么看！”被人当猴围观的冯宵很不爽，从座位上站起来，人高马大的，把班里的人全衬得小了一个号。他从初中开始，就是东城区这边的小霸王了，到如今已是积威多年，一瞪着眼，再吼一声，其他人就吓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热闹也不敢看了，迅速收拾好东西，作鸟兽散。 　　教室里便只剩下他与瑶光二人。 　　冯宵把课本收进书包，往肩上一甩，扛着就走了。他人生得高大，腿又长，没几步就走到了门边，临出门时，回过头来看了瑶光一眼，想了想，说，“走了。” 　　瑶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收回视线。 　　算是回应了。 　　冯宵便扛着书包走了，而后只听一声轻笑从门外传来。 　　这个小霸王，就目前看来，比起她高中时候学校里那个要好得多样子。高中还有两年，有这样一个同桌，也还不错。 　　瑶光心想，一边收拾好书包，背着离开了教室。 　　这会儿大部分的学生已经走了，但学校里也还有人。瑶光穿过操场的时候，一路上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还伴有一阵口哨声。 　　一群青春期躁动的少年。 　　她没有理会，径直离开。 　　学校不远处就有公交车站，她站在那里等车。同样等车的人不少，不止是本校的学生，附近还有一所高中，两种不同颜色的校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名为青春的画卷。 　　瑶光穿着宽大的校服，背着书包，低着头，倒是不怎么引人注意。 　　忽然，人群喧闹起来。 　　“哇哦！” 　　“是冯宵！” 　　“他今天又骑着他的机车来上学了啊！” 　　“你们都叫机车，可我觉得这玩意儿跟摩托车也差不多呀，一样都是两个轮子！” 　　“你可闭嘴吧谢谢！哪里是差不多，明明差多了好吗，几千块跟几十万的差距！” 　　周围人的议论声，伴随着引擎轰鸣的声音，一辆拉风的机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不知是不是错觉，瑶光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笑。 　　冯宵走后，公交车很快来了。瑶光跟着人群，依次排队上了车，摇摇晃晃几站路之后下了车。 　　妈妈过世后，方家收养了她。但是她不习惯跟陌生人一起住，又恰好方家在这边有一套房，让人收拾过后，就让她暂且在这边住下了。 　　瑶光背着书包走到小区外面，正准备刷卡开门，视线余光扫过旁边，忽然顿住了。 　　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车标是一个大写的W，这是是威尔克斯的标志，旗下的车，最低也是百万起。不过让瑶光愣住不是车的价格，而是车牌，她见过一次，是方家的人。 　　在她微愣神的时候，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车里下来。他有着极其出色的五官，修眉俊目，穿着一身面料讲究做工精良的黑色西服，剪裁合身，衬出宽肩窄腰大长腿。 　　他向着瑶光这边走来，在她面前停下。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因其独特的嗓音，莫名带了一丝撩人的意味。 第36章 万千少女梦（三） 　　跟车牌一样, 瑶光跟这个俊美的男人，也只有一面之缘。 　　这是收养她的方伯伯的二儿子, 名为方以墨。这个年轻且俊美的男人, 有着跟他外表一样耀眼的履历, 国内top1大学本科毕业之后, 拒绝了世界级名校的邀请, 一手创办了星光传媒，经过几年的时间发展，如今这家公司已是业内顶尖, 他本人也荣登娱乐圈的钻石王老五排行榜首位。 　　曾经有一段时间, 方以墨一直盘踞娱乐八卦头条, 昨天跟某某小天后约会，今天跟某某小花开房, 后天预约跟某某影后海岛度假…… 　　当然, 这些都是女方自己买的营销，花钱让人写的通稿, 只为借方以墨的名头来炒热度。至于约会、开房和度假？不存在的！方以墨他就是个工作狂，手底下的人有的时候加班加到怀疑人生后，大家就会凑在一起吐槽他，猜测他要么是个gay，要么就是超级性冷淡, 可以一边看文件一边自我纾解的那种, 甚至很可能都不需要纾解。 　　方以墨对这些绯闻完全不在意,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就当是给星光传媒增加曝光度。还是家里老爷子看不下去了，嫌他有辱斯文，他才让手下的人去吧那些绯闻都处理了。 　　那之后，他就渐渐从娱乐八卦头条消失，到现在差不多快有两年的时间，没再被跟圈内女明星传绯闻。 　　…… 　　“嗯。”瑶光低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 　　方以墨应该是知道原主极端内向的性格，对于她的反应一点不意外，居高临下的，视线扫了一眼她的头顶，淡淡道，“走吧。” 　　他说完，转过身，长腿一迈便向着小区里走去。 　　显然，这是要去她住的地方了。 　　瑶光心里略有些好奇，这位深入贯彻‘加班使我快乐’理念的霸道总裁大人，怎么会有空来这里？而且看样子应该还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只见方以墨走了几步，忽而就停下了，接着回过身来看着瑶光，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 　　这么小个人，估计最多就一米六吧，校服穿起来空荡荡的，可见有多瘦，偏偏还背了这么大个书包，看起来像是能把她人给压塌一样。 　　方以墨很怀疑，她真的能照顾好自己吗？ 　　于是他又折回来，向她伸手，“书包，给我。”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 　　瑶光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种霸道总裁一型的人，竟然也能这么体贴。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从肩上取下书包交给他。 　　过程中难免有肌肤接触。她的手有些微凉，方以墨的手却是很温暖，对比鲜明。 　　瑶光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缩回手来。 　　方以墨则是微微眯眼，看着她左手手腕处，那里有一条浅浅的粉色疤痕，是割腕自杀留下的伤口。伤口本身并不可怕，但是配上那苍白的肤色，以及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的放这个有前科的小丫头一个人住，万一再出点意外怎么办？ 　　方以墨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提着书包，进了单元楼。 　　这个小区的房子在十六楼，正好是他名下的，而且还是他当年在一中读书的时候住过的。他不缺钱，这些年就这么一直空置着，不租也不卖。倒是没想到如今会有一个小丫头住进来。 　　他进了电梯，按下楼层，瑶光才慢吞吞的走进来。 　　门关上，电梯缓缓上行。 　　就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仿佛都是安静的。而且方以墨气场是真的足，脸上仿佛写了‘生人勿进’四个字，跟他站一起，仿佛人形自走冷气机。 　　瑶光像是害怕一般缩角落里，始终低着着，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方以墨长腿一迈走在前面，到了1608门前停下。 　　瑶光跟上去，小心翼翼从他提着的书包侧袋中摸出钥匙来，开了门。 　　只见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将室内整个染成了橘色，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高楼林立，霓虹初上，风光独好。 　　方以墨进了屋，像是自己家一样，提着瑶光的书包往沙发走去，随手放下后，人也跟着坐了下去。 　　瑶光倒了一杯凉白开，垂着头放到他面前。 　　原主只是内向胆小，但不代表没礼貌，客人上门，基本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方以墨沉默的看着那个印着粉色兔子图案的圆滚滚的玻璃杯，还有这一屋子透露出粉色少女心的装修……这些都是都是他家老头子的杰作。他曾经听母亲说过，老头子特别想要一个女儿，可惜连生三个都是儿子。那时候方以墨是不信的，如今看来，好像还真是…… 　　算了，谁还没个少女心，而且住在这里，也的确是个少女。 　　“我今天过来，只要是看看你。”方以墨视线从被子上移开，落到瑶光身上。“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瑶光点头。 　　“学校里呢？换了新环境，有没有不适应？” 　　摇头。 　　“学习跟得上吗？” 　　点头。 　　“你的班主任是江薇对吧，她性格比较强势，有的时候又有点人来疯，不过总的来说没什么大问题。要是再发生以前那些情况，记得跟她说，或者跟我说也行，别一个人受着。那些恶意不会因为你的忍让而消失，只会更加猖狂。”方以墨叮嘱道。 　　瑶光把头垂得更低，不说话。 　　方以墨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意外，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厨房方向，微微眯了眯眼，“你自己做饭？” 　　瑶光继续点头。 　　“一中的情况我还算了解，上了高二课程应该就比较重了，你这样会很辛苦。请个保姆吧，不住家，每天在你放学之前把屋子打扫干净把饭做好，之后就离开，完全不会打扰你。”方以墨建议道。 　　“……不、不用，谢谢你。”瑶光终于开口，拒绝了他。 　　声音细细的，蚊子哼哼一样。方以墨心想道。 　　“老头子可能没跟你说清楚，让你一个人住外面的前提是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对此表示怀疑。不介意我留下来吃顿饭吧？” 　　说实话，有点介意，因为做一个人的饭跟两个人的饭是有区别的，而且她本来是想叫外卖来着……不过也就是想想，不可能真的把拒绝的话说出来。 　　于是瑶光迟疑了片刻，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往厨房走去。 　　米饭是早上去学校之前定时煮的，现在刚好，只需要做两个菜就可以了。 　　打开冰箱一看，瓜果蔬菜一应俱全。 　　瑶光随便挑了几样拿出来，在水池里洗干净了，放切菜板上切好装盘，然后开火热锅，一一烹饪。 　　跟原主一样，她也是会做饭的，毕竟一个人住了那么多年，而且早些时候买卖还不太发达，总不能餐馆饭点一吃吃十几年吧。 　　两个人吃饭，瑶光就只做了两菜一汤，好了后端上桌，又回厨房拿了碗筷和汤勺，最后再把饭从电饭煲里端出来，放到餐桌的隔热垫上。 　　方以墨脱了西服的外套，随手放在沙发上，雪白的衬衣扣子松开两颗，依稀可见性感的锁骨，袖子也挽起来。霸道总裁依旧是霸刀总裁，只是给人的感觉，从高冷变成了邪魅，莫名撩人。 　　他坐在餐桌旁，看着瑶光忙碌的身影。 　　他今天其实只是受老头子所托，来看看这个他们家的‘新’妹妹，原本只打算例行关怀两句，走个过场就行了。但是他坐在车里，看到她从另一边走来，小小的身体，大大的书包，五官精致漂亮极了，安安静静的走路的样子，莫名让人怜惜。 　　正因为这种感觉，他下了车，帮她拿着书包，上了楼进了门，现在又坐在了这里。 　　有些难以置信，但这种感觉又并不让人讨厌。 　　看她穿着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系着粉色围裙，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容貌，此刻又有一种居家的闲适，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糅合在一起，独特而又富有吸引力。 　　那双白皙柔嫩的小手盛了一碗白米饭放到他面前，方以墨忽然生出一种‘有个妹妹也还不错’的感觉。 　　一顿饭吃下来，时间差不多过了有半小时。 　　饭后，见瑶光收拾好了餐桌准备去洗碗，方以墨难得良心发现，从座位上起身，随着她一起进了厨房，伴着一句，“我来。” 　　陈述的语气，而非征询意见。 　　他说完之后，就站在了水池前，高大挺拔的身躯往那儿一搁，就没瑶光的地方了。显然是不给拒绝的机会。 　　于是瑶光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位跟厨房格格不入的总裁大人，慢条斯理的洗碗，水池里洗洁精的泡沫，都快赶上泡泡浴了。偏偏总裁大人的表情还十分的正经。 　　他很快洗完了碗，整整齐齐的放进消毒层里，十分符合他一丝不苟的精英人设。 　　瑶光看了有点想笑，但是不能。于是便低下头垂下眼帘。 　　方以墨回过身来看着她，“别总是低着头，地上没有钱捡。”他今天留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之前的电话就是老头子打来的，目的是为了查岗，看看他是不是阳奉阴违，没有来看妹妹，而是在忙工作。连续挂了那么多个电话，要是再不回去交待一下，估计老头子要发飙了。 　　“我走了，以后有什么情况记得跟我说，任何事我都会帮你解决。”他说完之后，伸手摸了摸瑶光的头。她小小的一直，只到他胸口处的高处，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摸起来柔软又顺滑，仿佛上好的丝绸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于是他又揉了揉，这才拿着衣服出门，临关门前，又叮嘱一句，“一个人住记得注意安全，晚上睡觉前检查一下门窗，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瑶光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方以墨便真的走了，门被从外面带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而瑶光终于能松一口气。也幸亏有原主本身性格在一定程度影响着她，不然扮演一个性格内向又胆小的小可怜是真的很难。但是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尽快找到改变的契机。 　　考虑着这个问题，瑶光目光无意间掠过书房，心里忽然就有了想法。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瑶光转到一中已经有快一个月。 　　江薇带的高二（15）班虽然成绩不是年级最好的，只在中游水平，但是氛围却是最好的一个。班里同学都很友好，很多事都会特意照顾瑶光，再加上有冯宵这个东城区小霸王罩着，她的校园生可谓顺风顺水，比起从前要好上无数倍。 　　瑶光就顺势让自己的性格稍微开朗了一点点，但是总体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也就是偶尔会跟人说一两句话了，碰上什么开心的事，也会笑一笑。 　　她长得很好看，宽大校服都遮掩不住的精致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眼中仿佛落满了星光，直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班里的男生们不知道脸红过多少次了，说话忽然变得也有些结巴。班上的女孩子们属于那种性格十分开朗的类型，见到这种情况，纷纷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跟以前的每一次转学一样，精致漂亮的外表，总是让她很容易得到异性乃至同性的好感，但是又跟以往不一样，这一次没有人再往她的课桌里塞诸如情书巧克力等东西，老鼠蟑螂也没有。 　　说起来，班上就瑶光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类型的人，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简直成了班里的吉祥物。 　　与此同时，她‘一中校花’的名头，也渐渐传开来。哪怕有校园小霸王冯宵坐镇，每天也依旧有很多人假装从（15）班教室门口路过，实则是为了从窗户看她。几天后，（15）教室靠走廊那一侧，就装上了窗帘……嗯，是江薇让装的，理由是影响她班上学生学习。 　　不过很快，这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轻松氛围就消失无踪了，因为月考将临。 　　学生嘛，主要还是学习为重，其他都是次要。 　　一时之间，教室、图书馆、林荫道上，学习看书的人多了起来。 　　一向心宽的江薇也难得皱了皱眉头，显然她也担心考试，因为班里有冯宵这个校园小霸王，除了脸长得好看字写得好看以外，一无是处，一个人能把她班上的平均分拉低将近两分。 　　而且现在又来了一个瑶光，虽说小姑娘看起来乖乖巧巧，上课也有认真听，但是江薇曾经观察过好几次，她无论书本还是笔记本上，都没有半个字，比旁边冯宵的脸还干净。 　　江薇总觉得这次月考，她班上的平均又要被拉低一个档次。虽然她不在乎那一点工资，但是要脸啊！学生比成绩，老师比学生，而她每次跟其他老师坐一起，都只能摆出一副‘我一点也不在乎’的表情，看他们有意无意的使劲儿炫耀，十分的难受！ 　　“你才转学过来，还处于适应阶段，成绩如何并不重要，尽力考就是了。”考虑到小姑娘的性格好不容易才开朗了一点，怕她因为考试而又失落，江薇就提前给她打一针定心剂，让她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瑶光正埋头发呆，想着别的事，闻言略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看江薇，一双杏眼微微瞪圆，看起来娇俏可爱又惹人怜。 　　江薇便自动脑补了她内心忧虑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又安慰道，“加油吧。” 　　第一次收到这种对差生的关怀，瑶光觉得很新奇。虽然不知道江薇为什么会担心她考不好，但瑶光还是乖巧点了点头应下。 　　第二天，一中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正式开始。 　　月考是参照高考的形式来的，不过时间上肯定没那么宽松，早上语文和文综，下午数学和理综，英语放到第二天早上考。每一门课满分150分，总分750。 　　开考之前，江薇特意到班上嘱咐了一句，“虽然知道你们都不会，但我还是要例行提醒一下，发挥得不好考得差一点没关系，但是记住别作弊，这是原则问题，要是被抓到了又证实是真的，等着我把你皮给扒了一层！” 　　她说完之后，有人跟她贫嘴，“老师，杀人犯法的！” 　　马上另一个接道，“体罚也不行！” 　　“威胁恐吓也够去教育局举报了！” 　　江薇瞪他们一眼，踩着高跟鞋走了。 　　很快，其他班负责监考的老师就抱着试卷走了进来，例行强调了一下规则后，就开始发试卷。 　　从第一排依次往后传，瑶光拿到手后，先粗略检查了一遍试卷，确定没有印刷的问题后，才写上名字考号。 　　旁边的冯宵则是大笔一挥，先写名字，完了直接开始答题。他在这个过程中，完美诠释了什么叫xjb写，选择题abcd随便填，填空题看心情，阅读理解扫一眼，作文直接忽略。一张试卷，不到二十分钟搞定，剩下的时间，他就单手托腮，盯着瑶光看。 　　只觉得他罩着的小兔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那双秀气又好看的手，写出来的字也是好看的。唔……虽然她从来不记笔记，但也是好学生。 　　好像隔壁三中有个孙子前几天在等车的时候见过他的小兔子，一见钟情，准备在学校外面堵着人表白，真是太不把他冯宵放在眼里了，等下放学后一定去把人问出来，先揍上一顿，让他学个乖…… 　　冯宵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感觉到胳膊底下压着的试卷动了动，回过神来看是监考老师走到了他旁边，伸手抽走了他的试卷。 　　“写完了就交卷吧。”监考老师淡淡道。倒不是觉得冯宵会作弊，这小霸王是从一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什么性格学校里的老师都清楚，而现在之所以赶他走，主要是觉得他影响了旁边的瑶光，这么大喇喇的盯着人家看，对方又是个性格内向的小姑娘，心里指不定怎么紧张呢，只是没勇气说他罢了。 　　冯宵闻言，略有些不爽的皱了皱眉。以前他主动提前交卷的时候，这些老师一边收下他的试卷，还会很没诚意的提醒他一句高考是不能提前交卷的，随便意思一下。结果今天他‘老老实实’的坐在这儿，对方反而要赶他走！ 　　真当他冯宵是什么阿猫阿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哼！ 　　他今天还偏就不走了！ 　　“我还没写完呢。”冯宵说着话，从监考老师手里把试卷抽回来。 　　监考老师猜得出他这是起了逆反心理，被气得牙痒痒，但又拿他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道，“那你就好好写！别东张西望，别影响别人！高考的时候这样是算作弊的！” 　　冯宵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监考老师瞪了他一眼，又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瑶光一眼，转身走了。 　　“喂，小兔子，我这样会影响你吗？”冯宵小声问瑶光。他虽然是小霸王，唯我独尊，但是对于在意的人，还是很关心的。 　　瑶光正写着试卷，闻言也不看他，只小幅度摇了摇头，表示没影响。 　　于是冯宵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坐旁边盯着她看了。至于没写完的试卷？本来就没打算写，只是随便编造的借口而已，他连做样子都懒得。 　　但是看着看着，冯宵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这小兔子速度怎么这么快，一道题接一道题的往下写，就跟他一样，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 　　冯宵忍不住想，莫非小兔子也不会，也是瞎写的？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啊！ 　　不过就算瞎写，小兔子也是好学生，毕竟她都写满了呢！ 第37章 万千少女梦（四） 　　冯宵坚定的认为他的同桌跟他一样是瞎写, 主要是因为他没见过‘世面’。 　　冯宵从小学开始，读的就一直是市重点，从一小到一中, 一路直升。随着年级的增高, 他每次考试的分数不断减少, 没有一次例外, 可谓是发挥稳定型选手，从来不让人失望。而他上了这么多年重点，唯一的成就就是坐稳了校园小霸王的交椅, 历经三‘朝’，无人篡位，比历史上的任何皇帝都要持久。 　　不过重点中学里，也是有学霸和学渣的区别，而他无疑是后者, 并且还是学渣中的战斗机。 　　重点班的老师们头可断血可流，但拒绝接受这个会拉低班级平均分以及搅乱良好学习氛围的祸害, 所以冯宵从来都只能在普通班混日子。而普通班里虽然也有成绩好的同学, 但是跟学霸基本沾不上边，这就导致了冯宵的眼界局限，但凡看到下笔有如神的选手，都自动归类成自己的同类。 　　就好比如今的瑶光。 　　冯宵盯着她看了一早上又一下午, 总共四门课, 每一门她都写得特别快, 完全不需要思考, 捏着笔刷刷刷就开始写。他被她这种‘哪怕不会也要坚持写满’的良好态度给震住了，心中更加坚定‘小兔子是好学生’的信念。 　　每考完一门，班里都有同学唉声叹气着诸如‘大题好难啊’‘超纲了吧’‘我都没写完’之类的话，偶尔也有人专门凑过来问瑶光感觉如何考得怎么样，顺便隐晦的表示对她的同情，毕竟全程被冯宵这个小霸王盯着，心理压力估计都要翻倍，一紧张思路就很容易被打断，继而影响成绩。 　　“还好呀。”每每这个时候，瑶光都会小声的回答，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容。 　　看起来真的特别乖巧，特别的惹人怜。 　　大家不由得更同情她了。 　　而冯宵对此的反应是——小兔子心态真好，明明都是乱写的，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唉声叹气，担心成绩不好。 　　可以说非常的有他的风范了，不愧是他罩着的人！ 　　反正归纳下来就是，冯宵坚定不移的认为瑶光试卷全是瞎写的，就跟认定‘地球是圆的’那样，不容反驳，也绝不会错。 　　…… 　　冯宵其实挺忙的来着，毕竟东城区这一片的学校地界全是他的地盘，都跟着他姓冯，而这一片，包括一中在内，一共有六所中学，彼此之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也幸亏是现在交通发达，骑着机车一圈绕下来也就半小时，换以前骑自行车或者靠双脚走，那他也别上课了，一天时间全花在赶路上，也就不是校园小霸王，而是专职地痞流氓了。 　　真要那样，不等警察叔叔请他去喝茶，冯爸就得把他皮给扒了。 　　这天中午和下午，放了学之后，冯宵都骑着他那辆跟摩托车一样只有两个轮子但是价格大几十万的机车去隔壁三中逮人，堵那个据说想要跟他的小兔子表白的孙子。可惜对方似乎提前收到了消息，请假暂避风头去了。 　　不过冯宵怀疑，对方这是声东击西，先放出假消息，引开他的注意力，再抓住他松懈的时机，带着人把他的小兔子堵半路上表白，不答应就不让她回家的那种。 　　他的小兔子那么小一只，娇娇弱弱，又胆小，班里那群畜生还拍了小兔子的照片做成表情包[幼小可怜又无助.jpg]，万一真被三中的那个孙子堵了，岂不是要吓哭？ 　　一想到这里，冯宵就觉得特别不爽，还有一点点心疼。于是他微微皱着眉头，对旁边正收拾书包的瑶光说，“你等下别自己走，在校门口等我，我送你回家。” 　　他的五官桀骜不驯，皱眉的时候就仿佛带了戾气，明明是好意的话，听起来却像是约架时候惯用的那句‘放学别走’。也幸好他把话说清楚，是要送瑶光回家，不然班上同学估计要误会了。 　　大家真的是非常的同情瑶光，纷纷投以怜惜的目光。 　　不过瑶光本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暂时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转头看向冯宵，一双杏眼微微瞪圆，嫣红的唇轻抿着，怯生生又带着疑惑的表情。 　　冯宵看了，只觉得她更像是小兔子了，不，比小兔子还要可爱！他忍不住心里微微荡漾了一下，压下想要摸一摸她头的冲动，说道，“最近外面比较乱，有拦路收保护费的，那些人最喜欢堵你这样的，有钱又好欺负。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我好心送你一程。” 　　他是那种性格直爽，有一说一的人，鲜少像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话说一半便转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给人一种特别不好相处的感觉，但要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的耳朵有些微微发红。 　　瑶光闻言，略有些意外，也就没注意到冯宵的异样。拦路收保护费这种，在小学到高中这个阶段还挺常见的，瑶光以前上学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个本校的男生带着几个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社会闲散人士，把她堵在回家的路上，不仅要钱，还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她，明显不怀好意。 　　不过那些个人智商可能不太够用，没注意到她悄悄报警了，她跟对方周旋着，拖延了一段时间，派出所的民警就来把人带走了。 　　然而那些小混混是派出所的常客了，这种情况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关进去倒还免费吃国家饭，而一旦他们出来，报警的人就要小心他们报复。也因此，很多学生被收保护费，也只能老老实实给钱。 　　瑶光那次就差点吃了大亏，还好派出所的民警知道她的情况，多注意了一下，及时救了她。后来瑶光就托人找了一个退伍的军人，包吃住，交五险，配车，每天专门送她上下学。当时在学校里还引起了轰动，大家像是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围观她，过了好长时间热度才消了下去。 　　再后来，瑶光就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 　　没想到如今又来了。 　　“谢谢你。”瑶光咬着唇，小声对冯宵道谢。 　　冯宵听了，只觉得小兔子的声音真是太软了，听得他整个人轻飘飘的，缓了缓，才嘴硬道，“谢什么谢，我只是顺路而已，你别想太多！” 　　他说完，就提着书包，长腿一迈走了。背影看起来特别潇洒，但其实是落荒而逃。 　　瑶光在后面慢慢收拾东西，然后背着书包出了教学楼，走在操场上的时候，就远远看见冯宵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机车等在门口，大长腿撑在地上，对于周围人的视线，全然不在意。 　　见瑶光走了过去，他便指着车后座，“上来。” 　　一瞬间，瑶光仿佛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时间都凝聚过来。甚至门卫室的保安都惊动了，赶紧跑出来，看了看冯宵，又看看瑶光，小心翼翼的问，“同学，你没事吧？” 　　可见冯宵真的是盛名在外，积威已久。 　　“大叔，你什么意思啊，我能把她吃了不成？！”冯宵略有些不爽的瞪了门卫大叔一眼。 　　门卫大叔心想‘你虽然不会吃人但是能把小姑娘吓哭啊’，但是没敢说出来，只尴尬的笑了笑，“哪里哪里，我就是随便问一下。” 　　冯宵又瞪他一眼，但还是解释了一下，“我送她回家。” 　　旁边的瑶光也点了点头，“嗯，冯宵同学他是要送我回家。谢谢叔叔关心，没事的。” 　　门卫大叔闻言，再三确认了一遍，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去。 　　“我就那么像坏人吗？”冯宵看着瑶光问道。 　　瑶光咬着唇，摇摇头，“没有，你很好的。” 　　至少入学的这一个月来，她是真的没看见他欺负别的同学。 　　冯宵其实只是忽然想起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认真的回答，不知怎么的，顿时就有些不自在，脸好像有些烫，耳朵也是。 　　“这破天气，都下午了，怎么还这么热！”他迅速甩了个锅，然后扭过头不再看瑶光，催了一下，“快上来！” 　　“嗯。”瑶光应了一声，背着书包爬上机车。 　　“坐稳了吗？”冯宵问。 　　“嗯。” 　　“抓紧了！”冯宵叮嘱。 　　瑶光略微迟疑，然后矜持的抓住他的衣服。 　　“你这样不行的，我一加速你就得坐不稳。”冯宵说着话，忽然伸手抓住瑶光的手，拉着穿过他的腰间。一套动作下来，瑶光还没怎么反应呢，他自己倒是身体僵了一下。 　　“你抱紧了。”他有些不自在的又叮嘱一句，接着一踩油门，机车飞驰起来。 　　桀骜不驯的少年与温柔乖巧的少女，百炼钢与绕指柔，看起来意外的般配。一瞬间，空气里仿佛充斥着青春飞扬的气息。 　　这会儿才放学没多久，陆陆续续有学生从学校里出来，都看见了这一幕。于是乎，校园小霸王跟一中新校花顾梦瑶交往了的消息，很快就流传开来了。 　　…… 　　头天考了四门，第二天月考就剩下最后一门英语了。 　　瑶光早上背着书包出门，本来是准备去旁边的公交车站等车的，结果还没出小区大门，远远就看见门口停了一辆拉风的机车停在那里，冯宵穿了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双手抱胸靠着车。他长得好看，又兼身材高大挺拔，普通人穿起来略显肥大的校服，他愣是给穿出了一种休闲帅气的感觉。 　　见瑶光走了出来，他眼睛一亮，明显是喜悦的，但说出的话却又是另一个问道，像是抱怨，“小兔子，你怎么这么慢啊！” 　　“你、你是在等我吗？”瑶光有些意外。 　　冯宵下巴一抬，“不然呢，来这看风景吗？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昨天送了你回来，今天就一定会接你去学校，你可别多想啊！” 　　“谢谢你。”瑶光眨巴着眼睛，抿着嘴看他。 　　冯宵摆摆手，表示不用。他先跨上车，等瑶光坐稳后，便载着她去了学校。 　　早上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学生是昨天下午的几倍。众人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两人，终于信了昨天聊天群里流传的这两人交往了的消息。 　　然后这天早上考完最后一科英语，瑶光就被江薇请到了办公室。当然，不是质问她有没有早恋，而是担心她是不是被冯宵欺负了。 　　没办法，谁让冯宵恶名在外，瑶光又是乖巧柔弱的样子，在这种前提下，冯宵就算什么都不做，往那儿一站，都有欺负人的嫌疑。 　　“没有，他很好，他是怕我被学校外面那些收保护费的欺负，才好心送我回家的。”瑶光解释道。 　　不过江薇始终对冯宵的‘好心’持怀疑态度。 　　…… 　　考完试这天是周五，通常周末老师们加个班，周一的时候，月考成绩就出来了。 　　不过这周江薇被家里抱孙心切以至于都快走火入魔的太后逼着去相亲去了，一天八场，不是在相亲途中，就是在去相亲的路上，也就没有参与改卷工作。 　　好不容易熬过了地狱一般的周末，周一这天早上，她甚至觉得清晨阳光都是格外的明媚的。 　　不过到了办公室之后，她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就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以至于她赶紧掏出化妆镜看了一下……妆容精致完美，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她疑惑的看回去，问，“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之前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班上学生成绩的男老师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她，语气酸酸的，“运气好而已。” 　　之后又有人附和道，“就是，运气好而已，下一次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而旁边的女老师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终于好心给她解惑，“这次的月考成绩出来了……” 　　“这关我什么事？”带普通班，还有一个能把班级平均分拉低两分的校园小霸王，江薇对于月考期末考之类的，早就不抱什么希望。 　　女老师闻言，眼神更复杂了，“这次的月考第一名，是你们班的学生……” 　　江薇：“……？？？” 第38章 万千少女梦（五） 　　听到女老师话的一瞬间, 江薇其实惊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 这群人估计是闲得了, 所以忽然换了一种方式来调侃她。她不由得十分不淑女的朝众人翻了个白眼，“倒数第一嘛, 姓冯名宵，我知道, 感谢你们通知我这个‘好’消息，放学请你们吃饭，行了吧。” 　　本来改卷的工作也有她一份，她没来, 其他人就把她的工作分担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大家的。 　　“呵呵。”之前那个说话酸溜溜的男老师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 　　旁边的女老师见江薇这反应，其实也能理解她，毕竟摊上冯宵那个小霸王, 高一上下两学期, 包括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在内的所有考试，（15）班都包揽了最后一名, 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 （15）班这次除了倒数第一，还拿了个正数第一, 是那个叫顾梦瑶的小姑娘, 还跟冯宵是同桌, 真是对比惨烈。 　　女老师叹了口气，对江薇道，“没骗你，是真的，试卷在那呢，你自己看吧。” 　　觉得自己可能是周末相亲太多把自己脑子相坏了，以至于出现了幻听。于是她特别诚恳的看着旁边的女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 　　江薇狐疑的，仔细打量了众人一圈，那种藏都藏不住的羡慕嫉妒的眼神，好像真不是装出来的？ 　　她半信半疑的，伸手去拿摆在桌上的试卷。入眼是干净整洁的卷面，没有半点错误涂抹痕迹，答题方式简洁，却又紧扣每一个得分点，一整页下来，全是满分。翻了一面，依旧如此。就连作文都没扣分。 　　一百五十分的试卷，就拿满了一百五十分。 　　不过让江薇在意的是那个字迹，笔锋凌厉，那种丝毫不遮掩的锋芒毕露，看起来像是男生的字，但她班上语文成绩好的男生，字迹不是这样。 　　于是她也懒得猜，直接去看旁边的名字。 　　——顾梦瑶。 　　江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么会是她？ 　　这个小姑娘给江薇的印象就是娇娇软软的，起初连话都不太敢说，后来才渐渐开朗一些。她曾经留意过小姑娘上课的情况，虽然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在听讲，但是书本比旁边冯宵的脸还干净，不见半个字的笔迹，怎么看都不像是成绩好的样子。 　　江薇怀着震惊又复杂的心情，接着把下面的几门试卷全看了一遍。英语满分，数学满分，理综也是满分，只有文综稍有些小瑕疵，导致被扣了五分。也就是说，五门课一共七百五十分的总分，顾梦瑶她考了七百四十五。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高二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正规考试，没有参照。但是这一届的学生，高一时候经常轮着坐第一宝座的那几个尖子生，最高一次多也就考过七百二十八分。 　　江薇想着想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起，露出愉悦的笑意来。 　　旁边的人看了想打她。 　　过了好一会儿，早读的铃声响起，江薇才回过神来，像是对待珍宝一样，把那几张试卷收好，然后咳了咳，“今天下午放学回家都别做饭了，我请客，迎宾楼，欢迎拖家带口的来。” 　　迎宾楼是本市的地标之一，在里面想要吃饱，哪怕只点最便宜的菜，一顿饭下来，人均消费也要过千。现在江薇不仅请客，还允许拖家带口，这一顿吃下来，能吃掉在座各位的半年的工资。 　　办公室里的老师顿时觉得有些无力。 　　人嘛，总是会下意识的跟身边的人攀比。江薇这人家世好人长得漂亮工作能力也还不错，以前大家唯一比她强的就是带的学生争气，而现在，连这一点优点也没了。 　　七百四十五的高分，江薇何止是脸上有光，她整个人都快成发光体了。 　　果然，有些人啊，真的是让人羡慕不来。 　　…… 　　周一第一节 是英语课。 　　下了早读之后，江薇便抱着试卷去了高二（15）班的教室。 　　每次月考之后，班里的学生就格外的乖巧，也不嬉皮笑脸了，脸上明显可见紧张与焦虑。当然，也有例外的。以前是只有冯宵一个，而现在多了一个瑶光。原本还以为小姑娘不记笔记是因为无心学习，哪想人家这是成竹在胸。 　　江薇站在讲台上，看着小姑娘乖巧的坐在窗子边，真是越看越满意，有那么一秒，甚至冒出了‘这要是我家孩子该有多好’的想法。 　　班里的其他人见她好一会儿不说话，不由得更焦急了。 　　“江老师，发卷子呗。” 　　“是不是我们考得特别差？” 　　“别啊，我还想买新出的手办呢！” 　　江薇这才收回视线，往讲台下扫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坐好坐好，发卷了。” 　　试卷是按学号装订好的，这会儿拆了，叫到号数的就自己上来。班上原本47个学生，冯宵就是47号，瑶光来了，自然接48号。 　　念到47的时候，冯宵懒洋洋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跟旁边的瑶光说了一句“我帮你拿”，就迈着大长腿往讲台上走去。 　　从江薇手里接过试卷，他随意扫了一眼自己的。唔，20分，好像是要比上一回多一点吧？他不太确定的想着，一边去看瑶光的试卷。 　　一眼扫去全是√。冯宵心想小兔子运气不错啊，乱写也能蒙对这么多。他再看向分数——咦，怎么才15……唉，怎么还跟了个0，这是……150分？ 　　英语试卷满分多少来着？是150吧好像…… 　　冯宵忽然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去看试卷上那个分数，微微皱眉的样子带了几分力气，像是要把试卷给看出个洞来一样。 　　旁边的人见他的反应，不由得好奇，站起身来凑过头去看，然后也惊住了。 　　“嚯！一百五满分！牛……厉害了！” 　　“什么什么？” 　　“满分？” 　　“梦瑶英语竟然考了满分吗？这么厉害啊！” 　　学生嘛，最关心的还是成绩，哪怕是普通班也一样。而且普通班的学生，成绩不会太好，忽然出了一个满分，就相当于是大事件了。其他人听到后，纷纷围了过来。 　　于是一向让人退避三舍的校园小霸王冯宵，难得享受一种众星拱月的待遇。虽然大家在意的只是他手里的，别人的试卷。 　　相反，作为当事人的瑶光，神情一如之前，都没什么变化，就好像考150的不是她一样。 　　很快，冯宵回过神来，就用凶恶的眼神瞪走围观群众，拿着试卷回来，拍到瑶光面前，微微皱着眉，用一种仿佛质问，但又带了一点委屈的语气问她，“小兔子，你不是瞎写的吗？？？” 　　瑶光歪着头看她，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不是呀。” 　　话音才落下，就听冯宵接话道，“可是你明明跟我一样，想都不想就往试卷上写了啊！” 　　瑶光回他，“我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 　　“可是你上课都不记笔记。”冯宵又道。 　　瑶光眨眼，“因为我都记得呀。” 　　冯宵：“……” 　　他心情有些复杂。原本以为瑶光是同类，结果发现分明是超级厉害的学霸，能把他秒得渣都不剩的那种。 　　于是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生了一堂课的闷气。 　　下课铃声响起后，江薇从讲台上走下来，视线掠过人高马大的冯宵，直接看向里面的瑶光，“你这次考得很好，出乎我意料的好，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继续保持啊小梦瑶！” 　　瑶光抿着唇，矜持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下一节课是其他老师的，江薇也就没继续留下，转身走了。 　　等她走了之后，瑶光趁着下课时间，伸手轻轻碰了碰冯宵的胳膊，小声问他，“冯宵，你……生气了吗？” 　　正是夏天，大家都穿着短袖，冯宵只觉得胳膊上传来一中软软的触感，扭头就看到小兔子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白皙纤细，又小小的，他轻易就可以将其包在掌心。 　　他这么想着，鬼使神差的就这么做了，伸出手，一下子抓住瑶光的手，触感如意料之中一般，柔软而又细滑，就仿佛刚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腻极了。 　　只见小兔子猛一下瞪大了眼睛，一双杏眼圆圆的，尾端又微微有些上挑，可爱之中，便带了两分妩媚，看起来可口极了。 　　“冯、冯宵……”娇娇软软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像是吓着了。 　　冯宵忽然就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手，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岔开话题外加甩锅一条龙，“没生气，我想事情呢，你忽然碰我，我才这样的。” 　　“你没生气就好。”瑶光微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冯宵本来也不是生气，就是有些郁闷，这会儿见她这副担心他的样子，就连那点郁闷也都消了，“我罩着的人考了满分，我脸上也有光，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为了庆祝你考满分，下午我请你吃饭，吃好的！” 　　性格使然，他这话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直接就决定了。 　　好在瑶光自己一个人住，时间比较自由，而且吃饭在哪里都一样，于是就默认了。 　　然而这才是第一节 课，接下来还有语文和数学课。老师们雷打不动的按照惯例发试卷讲试卷，于是高二（15）班的人，又见证了满分150的语文和满分150的英语。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一个满分是让人惊讶，两个满分让人更惊讶，但是三个满分就过分了啊！ 　　当时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想法。 　　于是放了学之后，大家也都不急着走了，纷纷凑到瑶光的座位旁边，你一句我一句问她问题。 　　“梦瑶你是怎么学的啊？！” 　　“我现在只想知道梦瑶你文综理综考了多少？你自己心里应该有大概分数的吧？”这几乎是学霸的必备技能，哪里能得分哪里会丢分，他们几乎都是知道的，而不会像学渣们一样，全看脸和改卷老师的善良程度。 　　瑶光点点头，“理综我感觉没问题，文综不太确定，应该会扣几分吧。” 　　她话音落下，周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才有人不太确定的问，“那岂不是说，你这次月考的分数，将近有740分了？？？” 　　“我的天呐！” 　　“要是真这样，梦瑶你肯定就是年级第一了！” 　　“我们班居然出了一个年级第一！” 　　“哈哈哈哈哈，等年级排行出来，一二三班的尖子生们估计要懵逼了！” 　　而校园小霸王冯宵，就这样被膜拜学霸的人群围着，又彻彻底底的被忽视，就好像他忽然变透明了一样，哪怕他瞪眼，其他人也一时没察觉到。 　　好不容易众人终于拜完了学霸，各自收拾书包回家，冯宵的眉头已经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直到瑶光把东西收拾好了，二人并肩走出教室，他的神情才渐渐舒展。 　　穿过操场到了校门口，瑶光乖乖等了一下，他就把那辆拉风的机车骑了过来，长腿一伸撑在地上，等她上车。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下晚点回去？”冯宵忽然想起这茬。他是野惯了，又是男孩子，家里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但是小兔子这样的乖学生，家长肯定会担心的吧。 　　“你就说是班级聚会，大家都去那种。”要是让家长知道小兔子是跟男生出去，搞不好会误会他们是要去约会，再担心他居心不良什么的，搞不好就亲自过来把人接走了。 　　……唔，说起约会，两个人单独一起吃饭，其实也算是了吧？ 　　冯宵忽然就有些分神了。 　　“没关系，我……我一个人住。”小兔子娇娇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冯宵闻言回过神来，接着又愣住。 　　一个人住？ 　　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只是心里疑惑，没有问出来。他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也知道什么情况下能问而什么情况不能问。 　　“这样啊……那好吧。”他挠了下头，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跟我说。” 　　瑶光小声回答，“都可以的。” 　　冯宵便点点头，“那行，去迎宾楼吧，那里的东西还行。” 　　说罢，骑着机车，载着瑶光往市中心方向去。 第39章 万千少女梦（六） 　　迎宾楼是本市的地标之一, 坐落在城市的繁华地带, 背靠秀丽小青山，面临一片月牙形人工湖, 可谓是依山傍水, 风光独好。湖中又种了大片的莲花，每到开花时节, 正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微风吹过时，又有一缕缕暗香浮动。 　　粉墙黛瓦依山而起, 蜿蜒着将几栋复古式建筑群与喧嚣的都市街道隔离开来。 　　正值饭点, 饶是迎宾楼这边地方宽敞, 但架不住生意好, 一时之间也难免有些拥堵。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指挥着疏散车辆。 　　一眼看去, 门口这一串等待疏散的，几乎全是豪车。 　　忽然，一阵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酷炫机车从旁边穿了过来，夹杂在车流之中, 看起来十分的醒目。 　　正是冯宵与瑶光。 　　相比起轿车来, 机车就十分的灵巧, 基本上给条道就能过, 而冯宵也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 骑着车又超了前面几辆车，显然是准备直接进门了。 　　迎宾楼的工作人员就在旁边呢，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胡来。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哥伸了手，一边走过来，显然是准备拦下这辆不守规矩的机车。不过他才走了一半，忽然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冯宵便直接骑着车蹿进了大门，压根没管这茬。 　　“臭小鬼，什么素质呀，排队懂不懂？！” 　　“那是一中的校服吧？现在的学生简直不像话！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早恋，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车流之中，难免有人有意见，抱怨了几句。 　　被拉住的小哥也很不解，“许大哥，你拉我干嘛呢？” 　　被他叫做许大哥的人叹了口气，跟他解释道，“你才来没多久，很多事大概还不清楚。就刚才那辆车，还有那个人，都给我记清楚了，这次有我在拉住了你，以后可别再头脑发热去拦他。” 　　小哥是个耿直人，闻言满脑子问号，“啊？” 　　许大哥拍拍他肩膀，“那是头上大老板的儿子，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太子爷。” 　　…… 　　冯宵带着瑶光到了饭店那一栋楼，车就随便放那儿，钥匙也不用拔，反正等会儿会有人来给他挪走并找地方停好。 　　二人下了车，还没进门，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笑着招呼道，“冯少来了啊。” 　　冯宵点点头，“陈经理，给我一间包房。” 　　陈经理闻言，不由得苦笑，“冯少，今天的客人有点多，包房都订满了。” 　　冯宵也不在意，“那就顶楼上吧。” 　　陈经理点点头，“好的，我这就让人上去招待。” 　　“走了。”冯宵对瑶光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待二人离开之后，陈经理一手摸着下巴，略微有些好奇。 　　冯宵以前也经常来这边吃饭，偶尔还会带着朋友，或者说是小弟们也行，这还是第一次带着女孩子来呢。小姑娘长得是真的好看，又是那种乖巧的样子，难道是冯少的女朋友？ 　　…… 　　冯宵口中的‘顶楼’是指八楼，一共三个房间，是留作自用以及接待的，不向大众开放预定。 　　冯宵跟瑶光坐专属电梯上了八楼，服务人员已经先一步到了，开了8801的门，又开了灯，端了新沏好的茶放在桌上，等他们落座后，各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冯少，这是菜单。” 　　冯宵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直接就转递给瑶光，“看看，想吃什么。”他说完之后，视线又转向服务员，略一思考后，说，“让人送杯牛奶来吧……小兔子，你要热的还是常温的还是冰的？” 　　瑶光咬着唇，摇摇头，“不用了，我喝茶就好……” 　　鬼才要喝牛奶！ 　　“那算了，你继续点菜吧。”冯宵摆摆手，然后小声嘀咕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呢。” 　　瑶光就当没听到，翻开精致的菜单，一目十行，很快就把菜单看完了，而后报了两个菜名，完了之后把菜单递给冯宵，“我好了，你点吧。” 　　冯宵闻言微微皱眉，“怎么就两个菜？你刚才也看到了，这是我家开的酒楼，你不用替我省钱的。” 　　瑶光摇摇头，“我只能吃这些，再多就浪费了。” 　　冯宵听了，只觉得他的小兔子真的是好学生，不仅成绩好，性格好，还这么勤俭节约，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唔，好像是宜室宜家？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随手点了两个招牌菜，跟瑶光的一起凑了个三菜一汤。 　　服务员略有些惊讶。她招待过冯宵很多次了，每次来都是一大桌子的菜，反正这整个酒楼都是冯家的，也无所谓浪费不浪费。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点菜这么‘寒酸’，而且看起来心甘情愿的样子，莫非冯少这是谈恋爱了？ 　　服务员按捺不住八卦的小心思，又看了二人一眼，这才拿着菜单退出了包间。 　　…… 　　上菜需要一点时间。 　　等待的时候，冯宵问瑶光，“等下吃完饭，你要回家吗？不着急的话，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他这话虽然是询问瑶光，但是仔细看，眼睛亮晶晶的，明显是期待的眼神。 　　瑶光闻言，稍微有些迟疑，贝齿轻咬嫣红的唇，微微垂眸，并未立刻回复。 　　冯宵便接着说，“梦幻乐园晚上很热闹的，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还可以看电影，最近好像新上映了一部电影。你放心，不会玩得太晚的，到时候我把你送回家。” 　　“好吧。”瑶光点点头，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冯宵摆摆手，“这是为了庆祝你考了满分，不对，是几个满分外加年级第一，给（15）班争光，也给我争光。以后你再考满分或者考第一，我都请你，不用说谢谢。” 　　说着话的时间，只听一声门铃声，随即服务员便推着餐车进来了。 　　门开的时候，冯宵无意间往外看了一眼，看到几个人走过去。因为这一层的特殊性，不向大众开放预定，他便随口问了一句，“是谁订了这上面的房间？” 　　服务员一边上菜，一边回道，“是江薇小姐订的，请她的同事们吃饭，因为楼下的包间都订满了，陈经理就给安排到八楼来了。说起来，江薇小姐她好像是冯少你们一中的老师吧。” 　　冯宵闻言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瞪大眼，“那个老巫婆？还有她的同事？” 　　那不就都是高二年级组的老师？就算不全是教（15）的，有其他班的，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啊！ 　　冯宵咬牙，“她疯了吗，闲着没事请同事吃饭干嘛，还来迎宾楼，还上了顶楼！！！” 　　他抬头看向服务员，“关门关门关门，要是她问起，别说是我。” 　　大家都是熟人，当然，不是指学校里老师跟学生的那种熟，而是冯家跟江家这样的熟，不然江薇也上不来顶楼。他看到了，会随口一问是谁来了，另一边江薇要是注意到这边有人，肯定也会顺便问一下，再根据情况看要不要顺便打个招呼。 　　这会儿服务员已经上完了菜，正推着餐车准备出门，还没来得及应下，只听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我说是谁呢，原来冯宵你啊！怎么，有情况不想让我知道？” 　　是江薇。她一边说着话，走了进来，视线往房间里一扫，就看到了坐在冯宵对面的瑶光，略有些惊讶，“小梦瑶，你怎么在这里？”说完视线转向冯宵，带着几分怀疑，“他把你抓来的？” 　　“喂！”冯宵不乐意了，“你这话你怎么说的？什么叫抓来的？？小兔子是自愿跟我来的好吗！我这是在帮她庆祝考了满分和年级第一！倒是你，闲着没事请同事吃饭干嘛？！” 　　江薇瞥了他一眼，“我当然也是庆祝啊，我当了一年年级倒数第一学生的班主任，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当一回正数第一，以前只能看人家炫耀，现在怎么也要炫耀回来吧！” 　　冯宵瞪眼，冷哼一声，“你这人真是虚伪！请同事吃饭就为了炫耀，也不考虑是谁给你炫耀的资本！” 　　他话音落下，只听门外传来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略微有些不悦，“冯宵，你又在跟谁大吼大叫的？我经常跟你强调的礼数都喂狗了是不是，嗯？！” 　　伴随着说话声，一个四十来岁样子的，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冯宵闻言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也僵了，最后扯了扯嘴角，心不甘情愿的叫了一声，“爸……” 　　酒楼的人称冯宵‘冯少’，对应下来，这位自然就是‘冯老爷’了。 　　江薇也收起跟冯宵说话时的随意，礼貌的跟冯爸打了招呼，“冯叔叔好。” 　　冯爸笑道，“江薇你也在啊。这小子的德行我知道，平时客人肯定没少给你添麻烦，接下来也还要再麻烦你两年。你难道来这边一趟，今晚就让我这个做叔叔的请客吧。” 　　长者赐，不敢辞。而且两家也都不是缺钱的人，请客只是一种礼节。江薇便笑着应下，“那就谢谢冯叔叔了。” 　　冯爸便将视线落在旁边的瑶光身上，神情略有些意外，又带了两分疑惑。 　　“爸，这是我同桌顾梦瑶，这次月考五门满分年级第一，厉害吧！”冯宵一边介绍，不掩炫耀的意思，就好像考满分考第一的人是他自己一样。 　　冯爸闻言，点点头，“是你呀，我就说看着有些眼熟。正巧，我今天约了方总吃饭，他人就在外面，要不要打个招呼？” 　　他话音落下，口中提及的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西服，衬托出高大挺拔的身材，五官俊美无俦，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 　　是方以墨。 　　他微微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眼冯宵，而后视线落到瑶光身上，眼神一下子便柔和下来，唇畔也带了浅浅的笑意，“阿瑶。” 　　冯宵原本被他爸的话搞得一头雾水，这会儿又听方以墨这么亲昵的喊瑶光，顿时更迷糊了，同时还有些酸，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就听瑶光声音软软的喊了一声，“二哥。” 第40章 万千少女梦（七） 　　冯宵看着这一屋子的人, 感觉自己整个都不好了。 　　这里有他的班主任江薇老巫婆, 还有他家从小时候开始一天不骂他两句就浑身不舒服但是给钱特别大方的亲爹，还有刚进来这个……一脸性冷淡外加全世界都欠我钱没还的冰冷表情的方黑土。 　　冯宵就想不通了，小兔子她不是姓顾吗？怎么就能跟这个姓方的扯一块儿了？而且还叫他二哥！ 　　“喂，小兔子，怎么回事？”冯宵伸出他的大长腿, 从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瑶光，小声问她。因为座位关系, 其他人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但是声音总是没办法掩藏的。 　　旁边的冯爸听到了他的小声嘀咕, 顿时又皱起眉头来, 两条眉毛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虎目圆睁, 一眼瞪过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啊？！” 　　人家小姑娘有名有姓的, 旁边哥哥还在这里，你就叫的都是什么玩意！ 　　冯宵被家里给钱的老大教训完了，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用十分没诚意的语气说，“知道了知道了。” 　　这时旁边瑶光在桌下轻轻碰了他一下, “我以后再跟你说。” 　　冯宵身体一僵，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脸有些微红, 耳朵很烫, 一颗心抑制不住的砰砰跳，像是有小鹿在里面乱撞。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但是又意外的不讨厌。 　　…… 　　方以墨本来是没发现冯宵桌子底下的小动作的，但是后者刚才忽然僵硬的身体与表情出卖了他，就让方以墨察觉到了。 　　顿时，方以墨眼神冷厉跟刀子似的扫了过去。 　　冯家养的这傻猪，竟然想拱他们家新移栽的水灵白菜！ 　　冯宵似有所觉，看了过来，二人视线便对上了。他那跟冯爸如出一辙的眉眼一皱一瞪，自带一股子戾气，给人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瞪了回去。 　　一场无声的较量。 　　不过方以墨只扫了那么一眼，就轻描淡写的收回了视线。毕竟他是一个成年人，没必要跟冯家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小子较量。 　　现在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在眼前。 　　方以墨收敛了凌厉慑人的视线，看向瑶光时，便转为柔和，“我原本还想等办完了事过去你那边一趟的，既然在这里遇见了，就一起吃顿饭吧，等下我顺便送你回去。” 　　他说完之后，看向旁边的冯爸，“冯叔叔，既然家里的孩子都在这，不如就在这里吃吧。” 　　之后又看向另一边的江薇，“阿瑶这个孩子性格比较内向，这段时间多亏江老师你照顾，以后也还要继续麻烦你，不介意的话，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方以墨这人天生的气场强大，从小的时候起就这样了，只需要冷着一张脸再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就足以让其他人闭嘴按照他的意思来。这里冯爸是长辈，江薇是同辈，他一番话也是征询意见，但是总给人一种发号施令的感觉。 　　冯爸还好，生意场上经常跟他打着交道，都习惯了，闻言笑道，“既然小墨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小陈，让厨房把菜上到这边来。” 　　他口中的小陈，也就是之前在饭店门口接待冯宵的陈经理。 　　而江薇则是面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是心里已经连翻白眼了。她觉得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不过是从门口过听到冯宵的声音，顺路进来看看而已，没想到这一耽搁，就碰上了后面来的方以墨。 　　别看冯爸叫他‘小墨’，听起来像是个乖巧懂事的后辈，但江薇他们这些同辈人，个个都很清楚方以墨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厮外号‘方黑土’，不是因为他人黑，是因为他心黑。别人心是肉长的，他的心则是一个壳子，里面全填满了黑土！ 　　“多谢方总好意，不过我是约了同事来的，不好把人都丢那边。我过来也挺久的了，就先过去了。冯叔叔，方总，回见。”江薇说完，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得那么快，恍惚有一种脚下生风的错觉。 　　…… 　　江薇走了，这边就只剩下四个人。 　　冯爸和方以墨互相谦虚了一番后，便依次入座。 　　前者坐在儿子旁边，后者坐在妹妹旁边。 　　不过冯爸到底是冯宵亲爹，虽然平时总是对他横眉瞪眼的，但关键时候，还是会帮着他的。比如现在，冯爸就是坐在冯宵的左手边，把他和瑶光之间那点小小的距离留了下来。 　　可惜他们父子俩的对手是方以墨。只见他神色自若的，就坐在了冯宵与瑶光之间的那个位置。 　　嗯，这位置也是妹妹的旁边，没毛病。 　　饶是冯爸早已习惯了方以墨的做派，此刻脸上的笑容也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毕竟各自的立场不同嘛，他希望自家傻小子去拱别人家的水灵灵的白菜，别人肯定也想守着啊。 　　于是冯爸难得同情的看了冯宵一眼，意思差不多就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可惜敌人太强大’。 　　而冯宵……他非常非常努力的，才压下了想要挪凳子去瑶光另一边的冲动，只觉得方黑土这人果然如传言中那样讨人厌！ 　　一张饭桌，暗中硝烟四起。 　　瑶光隐隐有所觉，但这会儿也做不了什么，干脆装作不知道，低垂着头，像是在仔细研究桌布的花纹材质一样。 　　很快，陈经理便去而复返，身后跟了两辆餐车，基本全是酒楼的招牌菜，精致奢华，色香味俱全。 　　而冯宵和瑶光点的四个小菜夹杂在中间，十分的惹眼。 　　服务员也十分有眼色的把这四个菜，分别放到了他们面前。 　　冯宵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也微微扬起，拿眼角瞥了冯爸和方以墨一眼，轻哼一声，“铺张浪费！” 　　冯爸闻言，拿筷子的手一抖，扯了扯嘴角，忍着没去摸冯宵脑门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又或者吃错药了。 　　这傻小子竟然有脸跟他说出‘铺张浪费’几个字，真当他没看过几处酒楼酒店的签单吗，每次带着一堆狐朋狗友，连吃带拿，一次最少是普通人小半年的工资，到底是谁浪费了？ 　　也就是有外人在场，不然冯爸非得好好跟冯宵算算帐不可。 　　而方以墨听到这话，直接就看向了瑶光。因为他很清楚冯宵的为人，这傻小子脑子里绝对不会主动冒出‘浪费’之类的字眼，而这又跟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接收的理念有关。脑子里其实不止冯宵，包括他自己在内，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在衣食住行方面，都很少会有‘浪费’这种概念。 　　不过本身不在意，不代表就会去否定，而当这种行为出现在瑶光身上时，方以墨的态度更是直接就升级成为欣赏。 　　“你做得很好。”他夸奖了一句，顺势伸手摸了摸瑶光的头。 　　少女的发丝柔软而顺滑，触感让人忍不住留恋。 　　冯宵刚才还抬着下巴跟开屏的孔雀一样炫耀自己‘节俭’，这会儿见了方以墨这么亲密的摸着瑶光的头，顿时气得眼都快瞪圆了，暗自磨牙。 　　当然，必不可免的还有嫉妒。 　　毕竟同桌一个月，他早就注意到小兔子的一头长发了，虽然一直都是扎着马尾，但是看着乌黑又柔顺的样子，摸起来手感肯定很好！ 　　可惜只停留在想的阶段，没能上手，现在却被讨人厌的方黑土抢了先！ 　　然而他瞪眼半天，方以墨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那凌冽的眉眼，仿佛在嘲笑他唱独角戏。 　　冯宵倔脾气就上来了，绞尽脑汁，终于让他想出办法来扳回一城—— 　　他忽然扭过了头，看向旁边，然而位于桌子下面的脚，却是不安分的动了起来，穿过方以墨的凳子，朝着瑶光那边伸过去。 　　哼，你摸了小兔子的头又怎样，始终只是单方面的，而我能跟她碰碰脚，这是双方交流！ 　　冯宵脚伸啊伸，来回试探，终于碰到了东西。他试着轻轻碰了下，同时用视线余光注意着瑶光的反应。只见她正乖巧的吃着米饭，忽然动作顿了一下。 　　冯宵心中一喜，又轻轻碰了两下，期待着瑶光的回应。 　　然而没有。 　　瑶光刚才停顿那一下之后，又继续安静的吃饭，仿佛没有察觉一样。 　　难道是我动作太轻了？ 　　冯宵心想，微微皱起眉头，稍微加重了一点脚上的力道。 　　这下终于有回应了。却不是他想象中以及想要的那种亲密交流，而是以加倍的力道还回来的一脚。 　　脚上传来微微的痛感，冯宵都被踢懵了。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僵硬，缓缓的转过视线去看旁边的方以墨，而后者也在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嘲讽的弧度，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再看瑶光，依旧一无所觉。 　　所以……他刚才踢的人是讨人厌的方黑土？ 　　冯宵想明白这一点，瞬间只觉得得跟吞了苍蝇似的，浑身难受极了。 　　而这一个失误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很大的，以至于接下来的一整个饭局，他都偃旗息鼓了，耸拉着眼皮，埋头刨碗里米饭，连菜都没去夹。 第41章 万千少女梦（八） 　　冯爸可不知道桌子下面发生的事, 他看见自家傻小子忽然就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只闷着头扒白米饭, 也不夹菜，顿时就皱起眉头，“你这又作什么呢？学小姑娘减肥啊？你看看人家阿瑶多乖, 学习成绩还那么好, 再看看你, 一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冯宵正郁闷着呢, 被冯爸这一刺，想也没想, 直接顺嘴顶了回去，“都说龙生龙, 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我觉得爸你是不是该反省一下自己, 为什么身为你儿子的我会是这个样子？” 　　冯爸给气得不行，一眼剜过去, 咬牙道，“这倒霉孩子！” 　　谁知冯宵继续嘴贱, “那也是你的孩子。” 　　冯爸：“……” 　　真是糟心呀！ 　　算了, 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冯爸这么想着, 又狠狠瞪了冯宵一眼, 接着面上表情转为柔和, 看着瑶光笑道, “阿瑶啊，冯宵他成绩一直不太好，难得你们是同桌，你以后有空多教教他，叔叔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只见小姑娘正吃着饭呢，闻言忙摇了摇头，接着又点头，等把东西咽下去了，才小声回道，“不、不用谢……我跟冯宵是同桌，互帮互助是、是应该的。” 　　瞧，多有礼貌的孩子！ 　　再看看正皱着眉跟米饭较劲的冯宵，唉……真是别人家的孩子和自己家的孩子。 　　这边冯家父子较着劲儿，另一边方以墨和瑶光却是很和谐。 　　方以墨知道瑶光性格内向，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稍微开朗了一些，但也只是相比以前而言，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变化。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从上菜开始到现在，她一碗米饭吃掉了三分之二，筷子却只夹过面前两个盘子里的菜。究其原因，也只能是害羞不好意思。 　　于是方以墨尽到哥哥的本分，多体贴妹妹，把桌上的招牌菜色，都往瑶光碗里夹。每种菜只夹一点，等她吃完了，再添下一样菜。 　　还别说，小姑娘低垂着眉眼，乖乖巧巧吃饭的样子，真有几分小兔子的感觉。 　　思及此，方以墨冷俊的眉眼，不由得染上了两分笑意。瞧着瑶光把碗里的菜吃掉了，他便又补了新的，“尝尝这个龙凤呈祥。” 　　小姑娘抬眼，略有些害羞的样子看着他，“谢谢二哥。” 　　说完话，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也给他夹了菜放到碗里，“给二哥。” 　　礼尚往来嘛。 　　方以墨便忍不住轻笑出声，“谢谢阿瑶。” 　　二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就仿佛是亲的一样。 　　但是冯宵知道，肯定不是亲的，也因此他更嫉妒了。特别是看到瑶光给方以墨夹菜，冯宵感觉既嫉妒，又有些委屈。 　　明明是他带小兔子来这里的，菜也都点好了，本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吃完饭后还要去游乐场，他会带她去坐摩天轮，坐旋转木马，还可以去鬼屋，虽然她胆子小，但是他胆子大，可以一路保护她……最后他还可以送她回家，骑着他的机车，夜风迎面吹拂，可能会有些冷，但是他有外套，可以借给她穿上…… 　　可惜全被讨人厌的方黑土给搅和了！ 　　冯宵越想越气，本来就食不知味的白米饭，这会儿仿佛掺了毒，根本没法儿咽下去。 　　他索性搁下筷子，也不吃了，就盯着瑶光看。 　　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双杏眼真是漂亮极了。她轻轻眨了两下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扑闪扑闪，表情微微有些疑惑，似乎是在问‘怎么了’。 　　冯宵与她对视片刻，忽然轻哼一声，而后扭过头。 　　反正你都有二哥了，还管我这个同桌干嘛。 　　显然，小霸王这是在赌气呢。 　　不过他还是拿视线余光注意着瑶光的反应的。 　　只见小姑娘又眨了两下眼，而后便低下头去了。 　　你、你就真的不管我了？？？ 　　一瞬间，冯宵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涌上心头。 　　不过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因为接下来，就见小姑娘伸手过来，给他碗里夹了菜。 　　……唔，虽然是他讨厌的蔬菜而不是肉类，但只要是小兔子夹的，他都喜欢。 　　就这样，冯宵被一筷子青菜收买，脸上表情一下子阴转晴，嘴角也抑制不住的翘起。他微微抬起下巴，用有些得意的眼神看着方以墨—— 　　看到没，小兔子也给我夹菜了，而且是主动给我夹的，不像你那样，属于礼尚往来！ 　　而被挑衅的方以墨，轻易就读懂了冯宵的表情，不是因为默契，而是因为这个还未走出校门的少年人，又是直爽的性格，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身为一个成年人，跟这种毛头小子计较，其实没什么意思。但这人实在讨厌，而且对自家小白菜居心不良，所以方以墨回了冯宵一个‘友善’的笑容，且顺手夹了菜过去，笑道，“多吃点，补一补。” 　　“……？？？”冯宵被敌人的不按套路出牌给搞蒙了。 　　而旁边的冯爸，既想笑，又忍不住叹气。笑方以墨一贯行事稳重，这会儿却因为一个小姑娘跟自家傻小子较起劲儿来。叹气则是因为自家小子是真的傻，人家给他夹了猪脑子让他补补，他还不知道…… 　　一顿饭吃下来，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沉沉。 　　城市霓虹初上，一片灯火璀璨。 　　“冯叔叔，之前说的事，左右也不急，不如改日再细谈如何？”方以墨笑问道。 　　冯爸点点头，“也好。” 　　方以墨便接道，“那我便先告辞了，要还送阿瑶回去。” 　　冯爸摆摆手，“去吧。”说完又看向乖巧站在方以墨旁边的瑶光，笑问道，“阿瑶，迎宾楼的厨师手艺还行吧？” 　　瑶光乖巧点头，“很好。” 　　冯爸便道，“既然觉得不错，那下次再让冯宵让带你来。” 　　虽然自家傻小子不争气，但是做家长的，怎么也要帮忙创造机会不是。 　　“我跟二哥先走了，今天谢、谢谢冯叔叔招待。”瑶光有些害羞的样子，说完之后又看向旁边的冯宵，小声道，“谢谢你带我来。” 　　冯宵后来已经反应过来，方黑土给他夹菜其实是在讽刺他猪脑子，但是都过了好一会儿，又不好再呛回去。他就只能憋着一口恶气，只等找机会反击。可惜直到一顿饭吃完，也没能找到机会。 　　于是他就一直气着，内心都快变成一只河豚了。 　　然而这会儿，瑶光用娇娇柔柔的声音跟他说一句谢谢，他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心里眼里，都只剩下小姑娘乖巧可人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耳朵好像有些烫，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下次再带你来。”他说完之后，顿了顿，又挑衅的看了方以墨一眼，眼里的意思大概是—— 　　今天你运气好，让你搅了局，下次呢，下次你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搅局？ 　　不得不说，他也运气好了一回，这话正中方以墨弱点。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方以墨工作繁忙，且瑶光又是一个人住，他不可能随时看着她，以防被傻猪拱了。偏偏冯宵这傻猪又跟瑶光是同桌，一天见到她的时间，比他一个月还多。今天能在这里遇到，实属运气，下次若是冯宵再约瑶光，他几乎不可能再正好碰见。 　　方以墨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同时心里已经开始考虑，等下送自家小白菜回去之后，当务之急就是教会她远离冯家的傻猪！ 　　…… 　　黑色的莱克斯X9驶入地下停车场，在负二层找到了停车位，方以墨熟练的将车倒了进去，而后跟瑶光一起乘电梯上了十六楼。 　　进到屋里后，瑶光给方以墨倒了一杯水。……唔，依旧跟上次一样是凉白开。 　　方以墨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便放下，朝瑶光招手，“阿瑶过来这。” 　　瑶光略一迟疑，还是乖巧的坐了过去。 　　“这个时候，你们差不多已经月考过了吧。”大概是担心吓到她，方以墨说话的时候，尽量把声音放柔了，表情亦是如此。 　　“嗯，上周五考完的。”瑶光点点头，轻轻咬着下唇。 　　她这样子实在乖巧惹人爱，方以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老师讲课的方式习不习惯，能不能听得懂？如果不行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来给你解决。” 　　瑶光继续点头，“老师很好，能听懂。” 　　方以墨便问道，“那月考的分数出来了吗？” 　　“嗯，今天刚出来。” 　　“阿瑶考了多少啊？” 　　“七百四十五。” 　　方以墨顿了一下，“……多少？” 　　瑶光又重复了一遍，“七百四十五。” 　　方以墨终于确定自己刚才没听错，真的是七百十四五，近乎满分。哪怕这只是一次月考，并非最终的高考的成绩，也值得惊讶了。 　　“我们家阿瑶真厉害！”他夸奖道，“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跟我说说，我都给你买。” 　　考得好了有奖励，这一点，方以墨跟大部分的家长是一样的。 　　不过瑶光却是摇头拒绝了，“谢谢二哥，不用了，这里已经很好了，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方以墨闻言，若有所思，“阿瑶是很喜欢这里吗？” 　　瑶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头，“嗯，喜欢。” 　　“好的，我知道了。”方以墨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准备等会儿回去，就让人把这处房子过户了。 　　之后方以墨又在这边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期间电话响了几次，最后一次他去阳台上接了电话，再回屋里时，便跟瑶光辞行了。不过他虽然忙，临走之前，也不忘叮嘱瑶光晚上注意安全，注意检查水电门窗等等。 　　门轻轻合上。 　　瑶光便松了一口气。 　　口袋里手机微微震动，拿出来一看，是社交软件推送的消息。 　　七月七日：阿瑶，你今晚有空打排位吗？车队缺一个人。 　　瑶光点开聊天，回复过去。 　　少女瑶光：好。 第42章 万千少女梦（九） 　　七月七日是个主播, 直播的是现在主机端最热门的游戏《孤岛生存：大逃杀》，俗称“吃鸡”。 　　他属于那种技术一般骚话很溜，能把人逗得直笑的娱乐型主播，高端局是打不了的, 落地成盒是常态，也就在鱼塘里虐虐菜，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灵性操作，总体来说观赏性还是很不错的。 　　七月七日从游戏刚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直播了, 靠着独特的直播风格吸引了一批数量可观的粉丝, 而后顺势跟星光直播签约。一夕之间，他就从亲戚口中‘大学白读了每天只知道蹲家里打游戏要是我儿子我非气死不可’的那类人, 变成了百万年薪的成功人士。 　　十分的戏剧性。 　　七月七日直播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人气一直在稳步提升中, 只是相对游戏热度提升速度而言，就有点不够看了。 　　一个平台的资源是有限的，而最近半年又新崛起了很多主播，一来二去的难免分走了资源。不仅如此, 还有人气粉丝之类的争夺。 　　这就好比逆水行舟, 不前进, 又或者前进得慢了，相当于就是在后退。 　　七月七日为此已经苦恼了一段时间，但又全无办法。毕竟游戏的本身还是技术, 骚话再多, 没技术, 天花板就在那里，几乎越不过去，而技术又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且还讲究一个天赋。 　　开挂倒是可以速成，不过他无论如何也做不这种事来，宁愿菜着，也不能辜负粉丝的信任。 　　于是只能继续愁着。 　　一段时间下来，七月七日觉得自己可能快需要买‘霸王’了…… 　　不过好在小半个月前，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那天他如往常一样，开了直播后，先去斗几把地主，过程中，弹幕上一溜的‘送财童子’‘慈善赌王’。 　　七月七日不服气的反驳，“你们懂什么，古时候那些人在干大事之前，都会先杀鸡宰羊什么的来祭天，以祈求上天保佑。我这是效仿古人，不过现在和谐社会，小动物们又辣么可爱，杀了来祭天也太残忍了，我就只能拿自己的钱包来牺牲了。” 　　他说着话，一局又输了几百万的豆子。 　　弹幕一堆刷‘哈哈哈哈哈’‘吹啊你怎么不继续吹了’‘来来来，再充一波钱，再献祭你的钱包一次’，诸如此类幸灾乐祸的话。 　　“今天老天爷收我祭品收得有点快啊，这是不是代表我要转运了？”七月七日看着刷屏的弹幕，问了一句，接着又自己回答，“我觉得是的，我今天肯定能吃鸡了。” 　　“吃鸡？不存在的？” 　　“七月你怕不是活在梦里！” 　　“说起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已经连续两天没吃鸡了吧？要是星光搞个最菜主播排行，你说不定能拿第一！” 　　“前面的，瞎说什么大实话！” 　　七月七日一边关了斗地主，打开吃鸡游戏，不信邪的说，“你们等着，我今天一定吃鸡给你们看！” 　　他说着话，开了排位，鼠标从单排上面晃过，落到双排选项上，点击确定。同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我今天开直播前特意去庙里求了一卦，解签的大师跟我说，我今天行大运，会遇到贵人。我琢磨吧，我又不出门，那这贵人一定是会出现在游戏里，带我吃鸡带我飞。” 　　“所以啊，我肯定不能单排了，得把位置给贵人留下不是。” 　　说白了就是梦想抱大腿，躺着吃鸡。 　　弹幕一片喜闻乐见。 　　“第一次见把想抱大腿说得这么玄乎的主播，关注了。” 　　“七月啊，你最近不是一般的点背，可长点心眼吧，别一会儿大腿没排到，遇上各种走火自雷的‘高手’，花式带你送快递，那就搞笑了。” 　　游戏排得很快，七月七日看着弹幕跟粉丝交流的时候，一局99个人就齐了，他的队友也分配到位了，ID是四个字，没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一眼看去很舒服。 　　少女瑶光。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名字。 　　“这是个妹子吧？是吧是吧是吧！”七月七日忽然就激动起来。 　　他直播的时候是开了摄像头的，眉清目秀小帅哥一枚，在游戏直播分区也算高颜值了，每天都有大把的女粉叫他老公又或者男朋友什么的。不过他跟大家的互动，基本只局限于弹幕，偶尔也会跟粉丝一起玩游戏，但始终是少数。为了节目效果，他大多数时间他是自己排。 　　这游戏里女孩子本来就相对较少，他运气又差，一个月下来可能都碰不上一个，被粉丝调侃‘有些主播是带妹界的耻辱，七月你倒好，连妹都没得带，简直是耻辱中的耻辱’。 　　如今他也终于可以跻身带妹界的耻辱行列了，真是可喜可贺。 　　“看，我说得没错吧，我今天可是要走大运人！第一把就碰到妹子，‘贵人’还会远吗！”七月七日笑道。 　　弹幕里一堆唱反调的。 　　“人妖了解一下。” 　　“开队内语音，粗狂大汉，在线嘤嘤嘤，信不信？” 　　“七日你是不可能走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们看的就是你的非洲人嘴脸！” 　　七月七月咧嘴，得意的笑，“你们这些人啊，知道有个词叫‘否极泰来’吗？我现在就是。妹子ID这么可爱，声音一定也超好听，我要去跟妹子商量等下跳哪里了，你们就羡慕嫉妒恨吧！” 　　他说完话，就暂时移开视线不看弹幕，看向游戏界面了，同时打开了队内语音，问道，“喂喂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等了好几秒，没回应。 　　“哈喽？”他又继续打招呼。 　　依旧没回应。 　　七月七日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妹子可能没麦吧。” 　　粉丝们十分没同情心的给他贡献了一堆“哈哈哈哈哈哈哈”。 　　素质广场时间结束，这一局游戏的99个玩家被转移到飞机场景上。只见电脑屏幕上，一架飞机穿过云层，在海域上空飞行，渐渐的，几座小岛的轮廓浮现出来。 　　那边是游戏地图了，一共三个岛屿，一大二小，彼此之间靠桥梁链接。岛上有各种生活区域，诸如机场城镇学校农场等等，武器及药品散落在各处。 　　七月七日人菜，但是有自知之明，不去机场学校屠宰场，准备往小岛上苟一波，剩下再看情况。 　　这时，耳机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你想跳哪里？”是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应该不大，娇娇软软的，听得人心都酥了。 　　七月七日愣了一下，直播间弹幕也跟着炸了。 　　“握草握草握草，真的是妹子！” 　　“还是个萌妹子！” 　　“狗贼七日，放开那个妹子让我来带！” 　　“我不信黑七能排到妹子，肯定是变声器！” 　　七月七日很快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贯彻‘重色轻友’原则，暂时把粉丝放一边，跟队友交流起来，“妹子，你想跳哪里啊？” 　　他很绅士的把选择权交给对方，女士优先嘛。 　　只听耳机里传来软软的声音，“南岛。” 　　七月七日闻言，笑道，“哎呀妹子，我们的想法一样唉，那边虽然比较偏，但是跳的人也少，运气好还能搜到好东西，再杀回去，毕竟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吃鸡不是……” 　　因为做久了直播的缘故，他十分的健谈，对方只说了两个字，他可以接一大堆话。 　　而等他说完了，对方才回了句，“嗯，那边人少，我可以顺便刷一张卷子。” 　　……唉？？？ 　　七月七日以为自己听错了，猛一下瞪大眼，确认一遍，“等等妹子，你刚才说了啥？” 　　“我在做试卷。”对方回应道。 　　“哦……这样啊……”健谈有屁用，这话题跳跃性这么大，一时还真接不上。 　　一边玩游戏，一边还刷卷子，这图的是啥？ 　　七月七日想不通，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刚才听着对方声音有点小，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天生娃娃音，但是这会儿得了关键词，又联想起现在的小孩都早熟，他忽然就忍不住抖了抖。视线余光顺便扫了一眼弹幕，果然不出意料，几乎全是幸灾乐祸的。 　　“666666666，继续召唤联盟和荣耀出击后，又一款游戏即将被小学生占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这样，黑七还想要妹子？不存在的！小学生倒是可以有！” 　　“你们别这么早下结论啊，万一人家是读大学呢，大学也可以做卷子啊！” 　　“开盘开盘，七日快开盘，赌上我全部身家压小学生！” 　　一时之间，开盘的呼声特别高，弹幕一片全是。 　　开盘，也就是指星光平台推出的竞猜玩法，由主播自己决定竞猜的问题，再给出一个肯定和一个否定的选项，或者再加上其他的，由观众进行押注。 　　押注用的货币是星光碎片，一种看直播就能免费获得的小礼物。 　　七月七日看大家这么热情，索性就给开了盘。 　　——主播这一局的队友上几年级？ 　　——小。中。大。 　　竞猜成功开启的一瞬间，只见选项一，也就是小学那一项，星光碎片数量疯了一样的涨，另外两个选项就那么小猫两三只下注。 　　可见大家对七月七日遇到小学生，是多么的喜闻乐见。 　　…… 　　这期间，飞机已经到了南岛。只听耳机里，队友声音软软，“跳。” 　　伴随着声音，电脑屏幕上，对方的游戏角色便跳了下去。 　　七月七日应了一声后，也跟着跳了。 　　南岛这片区域，因为向来物资稀缺，再加上交通不便，一般都没多少人跳的。 　　然而七月七日运气是真的差，今天尤甚。他跟队友跳下后，只见空中陆陆续续又飘下十来顶降落伞。都快赶上学校机场等屠宰场了。 　　本质是菜鸡的七月七日，只觉得心凉了一半。 　　“老天你一定要保佑我先找到枪啊！”七月七日哀嚎道。至于找到枪后打不打得中人，这个再说，反正没枪只能挨打是肯定的。 　　而他喊完之后，就降落在了一棵大树上，然后卡住了…… 　　七月七日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老天爷你不是吧？？？” 　　他难得排到一次妹子，不能带人家吃鸡带人家飞就够丢人的了，现在这是要把他打进十八层耻辱地狱，永世不能翻身吗？？？ 　　与此同时，地图频道也热闹了起来。 　　“哈哈哈哈，快看那个傻逼，把自己挂树上了，笑死我了！” 　　“可惜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没枪，不然真想试试看把他打成盒子之后，会不会掉下来！” 　　“星光七月七……好像是个主播唉！” 　　被人当猴一样围观的七月七日，恨不得有个在线改名功能给他用。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是不行的，因为人家已经记住了，他突然一动，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行，得想个办法挽救一下自己的一世英名。 　　七月七日这么想着，立刻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忽悠，“兄弟，‘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听过没？我名字就是这么来的，什么主播啊，你见过这么菜的主播吗？”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顺便黑了自己一把。 　　直播间，满屏“2333333”“论不要脸我只服七日”“以前没见过，现在见到了”…… 　　七月七日扭头看了一下弹幕，顿时气得大喊大叫，“喂喂喂，你们真的是我的粉丝吗？怕不是黑粉吧？！” 　　忽然，耳机里传出一阵枪响声。 　　他赶紧把视线转回游戏屏幕去看什么情况。只见左下角，一阵击杀信息刷频。 　　“少女瑶光”用AKM爆头击杀了“跳伞运动员”，剩余76人。 　　“少女瑶光”用AKM爆头击杀了“ukw阿杰”，剩余75人。 　　“少女瑶光”用AKM击杀了“伱枭大爺№.1”，剩余74人。 　　…… 　　之前跳伞的时候，七月七日数了一下，南岛一共跳了十来个人，他就切出去跟粉丝互动一下的时间，回来就被他的队友杀了一半还多，最明显的就是两个刚才在附近围观他的，全成了盒子。 　　七月七日觉得，他好像、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碰到大神了，而且还是软妹子一型的大神。 　　他扭头看了一眼直播间，果然，弹幕瞬间爆炸了。 　　“66666666666666” 　　“恭喜黑七自成一界——被妹带界！” 　　“妹子枪法可以的，七日这把有望躺着吃鸡！” 　　“七月你别忘了问妹子上几年级啊，我还等着一波发家致富呢！” 　　而除了弹幕以外，粉丝们还在不断的刷小礼物，从几毛钱到几块钱不等，单独看都没多少，但是当有几百上千个人刷，加起来就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还有土豪直接刷了起了价值两千块的流星雨，留言道，“给瑶光妹子点赞！” 　　在星光直播，但凡刷单价五百块及以上的礼物，就会全平台广播，其他房间的观众点击那条广播，就可以传送过来，观看两分钟的直播后，就能开启星辰宝藏，获得数量不等的星光碎片。 　　直播间里，还有另外几位土豪刷了价值五百块的流星。 　　就这一会儿的时间，七月七日就已经收到了大几千块的礼物，而这些全都要归功于他的队友。 　　这种情况，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抱紧这条大腿，死皮赖脸加个好友，求对方继续一起双排，礼物不用说，人气肯定也能涨不少，简直一举多得。 　　而七月七日当然不是傻子，理所当然的，他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抱大腿了。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左下角又是一阵击杀信息刷频。七月七日大概估算了一下，觉得南岛这一片区域，搞不好已经被他的队友清场完毕。 　　真·大神，不解释！ 　　又一起命案之后，耳机里传出少女娇娇柔柔的声音，“你在那边做什么？” 　　七月七日估计她是没开地图频道，所以没听到之前那两个人围观他时说的话。 　　“我遇到BUG，卡树上了。”虽然有点丢人，但他还是说了。毕竟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自觉不是，而且对于大神来说，他这种菜鸡站着或躺着，估计都没什么区别。 　　果然，话音落下后，只听耳机里，传出队友软软的声音，“哦，那你先挂着吧，我刷张卷子，等圈刷了告诉我一声，谢谢。” 　　七月七日：“……” 　　扭头看直播间弹幕，果然都在讨论他的队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瑶光妹子太可爱了！” 　　“跟着礼物来的，据说有萌妹子就留下来看看，不得不说妹子声音是真的萌，但是写卷子是什么梗？？？” 　　“黑七，你赶紧顺着瑶光妹子的话问她上几年级，你的盘还开着呢！” 　　“只有我一个人想知道瑶光妹子是在哪里打游戏吗？要是在网吧，一边打游戏，一边写卷子……emmmmmmmmmmm，想想都刺激！” 　　…… 　　正如粉丝说的那样，既然队友妹子自己提了写试卷这茬，倒是省得他去找话题，可以直接问了，“妹子……哦不，大神，冒昧问一句，你说写卷子，是你还在读书吗？读大学吗？还是……？” 　　不过问归问，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答，毕竟涉及到个人信息了。 　　好在他运气不错，队友愿意回答。 　　只听耳机里传来少女软软的声音，“高中。” 　　答案出来了，直播间顿时哀鸿遍野，因为之前很多人丧心病狂的押了小学，这一输，一夜回到解放前。 　　于是七月七日也跟着喜闻乐见了一把，“让你们之前看我笑话，这下遭报应了吧！” 　　他一边跟直播间的观众互动着，游戏里毒圈已经刷了。他一贯运气不好，这一次也不例外，安全区在刷西岛上，活生生的天谴圈。 　　这意味着，他们得经过两座桥，又或者是选择走水路，总之前路异常艰险。 　　“大神，圈刷了。”七月七日咧了咧嘴，提醒道。 　　只听对方像是不经意，有些疑惑的说，“怎么这么远啊？”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七月七日还是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大概是运气不好吧……” 　　而直播间里，粉丝又开始喜闻乐见了—— 　　“因为你的队友是黑七啊！” 　　“什么天谴圈天降正义都是常态，黑七曾经是自带轰炸区，座右铭‘轰炸如风，常伴吾身’的男人啊！” 　　“这才刚开始呢，先心疼瑶光妹子一波，感觉她接下来可能都要忙于跑毒，没时间写卷子了。” 　　…… 　　游戏里，“少女瑶光”操纵着她的游戏角色，已经来到了“星光七月七”被卡住的树下。 　　“大神，你不用管……”七月七日正想说让队友大神别管他死活，他只要躺着吃鸡就行了，结果话没说完，就见队友大神忽然抬起枪，瞄准他的方向、 　　……唉唉唉？？？ 　　七月七日惊讶的瞪大了眼，“等等大神你要做什么……” 　　他的话，被枪声所打断。 　　“砰砰——”伴随着枪响，他的屏幕上，绿色的血液喷溅。 　　七月七日惊呆了。 　　直播间弹幕也很热闹。 　　“夭寿啦，杀队友啦！” 　　“瑶光妹子干得漂亮！” 　　“瑶光大神：毒圈也不行，我的队友只能死在我手上！” 　　“虽然这个妹子的确很厉害，但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七七他也不是故意卡树上的，而且他在这里，不跑毒，最后也会死的，她为什么要故意打死她？” 　　眼看直播间有被带节奏的趋势，七月七日赶紧解释，“哎呀，大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大神她明明是不忍心看我被毒折磨，好心给我个痛快呀……唉？唉唉唉？？？” 　　他说着说着，忽然惊讶的叫了几声，因为屏幕上，他的角色被击倒后，从树上爬了下来，脱离了BUG，然后大神队友开始拉他了。 　　七月七日回过神来，就想给队友大神哐哐哐磕头。 　　什么叫不抛弃不放弃！ 　　什么叫同生死共富贵！ 　　这就是！ 　　队友大神不仅带他吃鸡带他飞，还贴心的保证他活着，游戏体验可以说是非常的好了！ 　　然后就听耳机里响起少女娇软的声音，“好了，去安全区吧，你开车，我继续刷卷子。” 　　七月七日脸上表情一僵，忽然觉得刚才那些可能是他脑补太多了，队友大神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想要个司机而已…… 　　…… 　　就这样，那一次，七月七日在队友大神的带领下，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吃鸡。期间收到了无数礼物，直播间人气也达到了那段时期的高峰。 　　后来他死皮赖脸的求得队友大神跟他双排了几把，过程依旧各种艰难，但最终都成功吃鸡了。 　　再之后，他私底下又要到了队友大神的社交账号，成功抱上大腿。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样，问大神要不要打排位。 第43章 万千少女梦（十） 　　瑶光在社交软件上回复过七月七日后，又去简单洗了个澡, 换了柔软舒适的睡衣, 这才进了书房，坐到书桌后, 开完电脑开游戏，过程中顺便挂一下社交软件。 　　刚登陆上去, 一个聊天窗口就弹了出来。 　　七月七日：万事俱备，只欠阿瑶你了！ 　　伴随着消息, 还发来一个红包, 六百六十六块六毛六分, 看起来一串的66666。 　　七月七日跟瑶光说过, 第一次跟她双排那天晚上，他总共收到了将近三万块钱的礼物, 比他之前几天的平均收入多了很多。 　　“平台抽成一半, 剩下再扣税, 到手差不多有一万吧。这是给大神你的谢礼, 拿去买糖吃吧-v-” 　　七月七日的谢礼, 就是666的红包。从那之后, 他又找瑶光双排过几次，每次都会先发一个红包, 以表诚意。不过瑶光也不是每次都有空，她的正职是学生, 学习当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除了老师教的那些考试会用到的以外, 她还有很多东西感兴趣的东西。 　　但即便如此，她也跟七月七日双排了有好几天，从他那里拿到的红包，都有小几千块了。 　　说起来，瑶光会玩这款游戏，可以算得上是缘分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顾梦瑶性格极端的内向，且又胆小，几乎不与人交流。偏偏她的心愿，又是成为跟真实的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梦想有一天，受万众瞩目，能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镇定自若，侃侃而谈。 　　瑶光自己倒是能很容易做到这一点，但是要用顾梦瑶的身份的话，就需要解决她性格的问题。于是瑶光就把注意打到了网络上。她只需要找到一个热心又开朗健谈的好友，然后在对方的‘开导’与‘鼓励’下，一点点改变自己的性格。 　　她把这个时间定在了一年半，让身边的人，一点点习惯以及见证她的改变。而到时候她也差不多快高考了，只要拿到一个足够亮眼的成绩，然后在各路媒体的镜头下，表现出大方得体的样子，就几乎可以完成这一页书页的主线任务。 　　剩下的时间，她完全可以尽情刷各种支线剧情，以获得更高的任务评分，继而得到更好的奖励。 　　然而她的要求虽然简单，但是在极度发达的网络社会里，想要遇到这样一个人，其实是很难的。隔着一根网线一块屏幕，你根本不知道对面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瑶光为此广撒网，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游戏。网游手游，但凡有社交属性的，她都尝试过。而‘吃鸡’作为目前主机区最热门的游戏，她当然也会尝试一下。 　　这一试，就发现了惊喜—— 　　这具身体在射击类游戏上的天赋，十分的高，大概就是那种，如果她愿意，完全可以靠这一行吃饭的那种程度，也就是俗话说的老天爷赏饭吃。 　　瑶光自己玩了一段时间，靠着卓绝的天赋以及极好的记忆力，很容易就上手了。高端局她暂时还没打到，但是在目前匹配到的局里，除非运气特别差的时候，又或者她分心严重，不然基本上都能轻松carry比赛。 　　期间有不少人加她好友，想跟她一起玩，抱大腿吃鸡。瑶光也试着跟他们相处了一下，可惜都没有她想要的‘良师益友’。 　　直到那次排到七月七日。 　　瑶光看到他的ID时，就在想这可能是个主播。然后她想到做到，直接切出游戏，打开网页找到星光直播，点进去搜索关键词‘七月七’，就找到了七月七日的直播间，又看到了自己的游戏ID，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考虑到做主播的，一般都相对比较开朗健谈，瑶光就把他列为观察对象了。而之后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这个人无论性格为人，各方面都还挺不错的。 　　于是在七月七日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成了瑶光的‘良师益友’。 　　…… 　　星光直播平台。 　　七月七日直播间。 　　他每天下午五开播，一直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下播。这会儿时间是晚上九点，他已经直播了四个小时了，人气礼物弹幕，基本保持正常水平，偶尔会有点波动，原因出在跟他双排的队友身上。 　　七月七日除了之前抱瑶光大神大腿以外，一贯单排，今天出乎意料一直在跟人双排，对方不仅是个妹子，而且还是跟他同平台的主播。 　　不过不是所有妹子都是瑶光大神，一边刷卷子一边还能带着菜鸡队友吃鸡。七月七日的这个新队友，跟他一样也是菜鸡大军中的一员，想吃鸡基本只能靠运气。 　　而现在，这个妹子碰到了七月七日这个又菜脸又黑的酋长，唯一一条可能吃鸡的路也被堵死了，可想而知他们双排的四个小时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但是妹子长得好看呀，身材也好，每次被人拿了人头，那一声惨叫，啧啧，引人遐想。反正两个菜鸡是不可能吃到鸡的，于是到后来，七月七日直播间里的观众，就等着妹子惨叫了。期间弹幕稍微有些不堪入目，但是礼物刷得比之前更多也是事实。 　　又一次双双成盒，被结束游戏后，跟七月七日双排的妹子‘是琪琪呀’例行惨叫一声，接着有气无力问道，“七哥啊~我怎么感觉我们今晚是不可能吃鸡的了？” 　　七月七日这边，把‘少女瑶光’设了特别关注，刚才游戏结束的时候，他刚好就收到了对方上线的提示声，于是飞快切了屏幕，发消息外加红包过去问好。又听到琪琪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他一改之前的怂样，信心十足的说，“琪琪莫慌，我把大腿给你找来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改玩另一个版本的‘吃鸡’了，把把吃鸡了解一下。” 　　琪琪也是知道七月七日之前抱上大腿的事，不过没亲眼见过，就有些不以为意，“真的假的？这么厉害的吗？” 　　“哼哼，你马上就会感受到什么叫做游戏体验极好！” 　　说着话的时候，‘少女瑶光’上线了，七月七日马上发了邀请过去，之后等了两秒，对方就加入了队伍。 　　“大神晚上好！”七月七日马上切了队内语音，十分狗腿子的问好。他私底下跟少女瑶光联系的时候，会叫她阿瑶，但是游戏上，给足了面子的叫大神。 　　直播间里，弹幕瞬间炸了，密密麻麻一片，以几倍于之前的速度滚动着，几乎要看不清了。 　　“瑶光晚上好！” 　　“阿瑶妹妹，几天不见，甚是想念！” 　　“瑶光妹子你今天还写卷子吗23333333333” 　　“妈妈，就是她，黑七的人形外挂上线了！” 　　游戏里，少女瑶光用队友语音回他，“晚上好，七月。”说完之后，她稍微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七月直播间的粉丝们，大家晚上好。” 　　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听得人心都酥了。 　　从之前的接触看来，大概能感受到少女瑶光是那种性格比较内向，不擅言谈的人。没想到她今天忽然主动跟直播间的粉丝们打招呼，这让七月七日稍微有些意外，好奇的问，“咦，大神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唉，是有什么好事吗？” 　　一边聊着天，他扭头看了一眼直播间，果然土豪们又开始刷礼物了，昂贵如流星雨和流星，也有几块钱的小礼物，一阵阵刷屏。可以预见，今晚的收入又会很可观。 　　少女瑶光软软的应了一声，“嗯，算是吧。” 　　七月七日其实很好奇她遇上了什么好事，但是这是人家的私事，对方不想说，他就该懂事的别问，毕竟朋友之间，最忌讳交浅言深。于是他揭过了这个话题，扯到游戏上，“大神，我跟你说，你来之前，我连续四个小时都没吃过一次鸡，一度怀疑人生，怀疑我玩的是不是不能吃鸡版本，所以接下来，拜托大神你带我吃鸡带我飞，给我一个良好的游戏体验，我这里先拜谢了！” 　　“哐哐哐！”七月七日抱完大腿，还十分不要脸的，拿头轻轻撞桌子，嘴里模拟出声音，假装是在卖力的磕头。 　　直播间里观众纷纷骂他不要脸。 　　七月七日咧嘴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很快，游戏开始。 　　这会儿一直没能插上话的琪琪，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用像是掐着嗓子说话的娇媚声音的问道，“七哥呀~我们这把跳哪里呀~~~” 　　尾音还带颤的。 　　然而七月七日把她的问题，转达给了少女瑶光，“大神，我们跳哪里？还是南岛吗？” 　　只听队伍频道，少女瑶光声音软软道，“跳机场。” 　　七月七日闻言一愣，“好的……唉？不跳南岛吗？大神你可是南岛一霸啊……” 　　少女瑶光回道，“嗯，今天不写卷子了，所以不用去人少的地方。” 　　七月七日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心想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大神之所以跳南岛，不是因为怂，主要是为了摸鱼写卷子…… 　　他扭头看直播间，弹幕里果然也在讨论这点。 　　“瑶光大神6666666666666” 　　“天啊，阿瑶妹妹怎么能这么可爱！！” 　　“我就知道大神不跳机场学校之类的屠宰场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像瑶光妹子这样是因为要写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233333333” 　　“话说瑶光妹子今天为什么不写卷子了呀？” 　　七月七日也好奇这个问题，于是一边操纵着人物在素质广场瞎跑，一边问道，“大神，你今天不写卷子，是因为写完了吗？” 　　…… 　　星光直播平台。 　　是琪琪呀的直播间。 　　她跟七月七日签的是同一个经纪公司，人长得不错，身材更是好，又放得开，最近讨得了上面人的好感，求得对方松口给她安排跟人气主播一起连麦直播，而她最后选了七月七日。 　　今天是他们第一天双排，而接下来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是琪琪呀都会一直跟七月七日双排。 　　不得不说，人气主播的粉丝是真的多。她跟七月七日一起打了四个小时游戏，直播间的订阅人数就可见的增长了很多，而且靠着一路娇声尖叫，还收到了不少礼物。 　　她一直在关注七月七日的直播间，主要是看他的粉丝对自己的评价。而几个小时关注下来，得出的结论是，撇开那些过分低俗的弹幕而言，大家对她很关注的，评价也不错。 　　她心里难免有些得意。 　　但是当那个叫‘少女瑶光’的人上线后，情况就变了。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弹幕全是刷跟少女瑶光有关的，而之前给她刷了见面礼的土豪粉丝，也给少女瑶光刷了更多的礼物。 　　大家仿佛都忘记她这个人了。 　　是琪琪呀只觉得火冒三丈，但还在直播，又开了摄像头，她只能忍着不敢发脾气，还要继续保持笑容。 　　偏偏七月七日一个劲的去巴结那个少女瑶光，一点都不顾及大主播的身份，掉面子！好不容易，等到游戏开始，她终于能插进去话了，七月七日又把主导权交给了那个少女瑶光。 　　是琪琪呀都快气炸了。 　　之后七月七日继续跟少女瑶光闲谈，说起写卷子的问题，后者在队伍频道里说，“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不想写，休息一天。” 　　是琪琪呀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且下意识的就接了一句，“是没考好吗？不过像你这样一边打游戏一边学习，考不好也很正常的啦~~~” 　　她虽然笑着，但是语气阴阳怪气的。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她此刻内心非常嫉妒对方，以至于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给人一种微微扭曲的感觉。 　　而且她这一番话实在是太突兀了，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其中夹杂的嘲讽意味。 　　直播间的观众当然不傻，顿时就有人说起来。 　　“啧啧啧，这嘴脸！” 　　“素质是真的低！” 　　“你是嫉妒阿瑶妹妹吧，可是阿瑶妹妹就是比你好啊，技术好声音软性格好！” 　　和她连麦的七月七日也是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观众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都愣住了，反应过来时，一看自己直播间，弹幕都爆炸了，几乎全是骂‘是琪琪呀’的。 　　七月七日这会儿也是在心里把‘是琪琪呀’骂了几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根本于事无补。他脑子瞬间转得飞快，正准备给少女瑶光道歉，不过还没开口，就听耳机里传出少女软软的声音，“嗯，没有预想的好。” 　　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是琪琪呀’嫉妒的嘴脸难看，而‘少女瑶光’则落落大方，而且教养极好。 　　“对不起呀大神，琪琪她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你别……”七月七日虽然很看不上是琪琪呀，但是这种情况，已经属于是直播事故了，他不能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先替是琪琪呀说好话，把这事揭过去，剩下的等下播再说。 　　然而他顾全大局，是琪琪呀却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给脸不要脸，给台阶不下，继续阴阳怪气的说，“是怎么个不好法儿呀？不及格还是更差呢？瑶光妹妹你好像是高二了吧，很快就要高考了，继续这样下去，万一连个三本都考不上可怎么办呀？你家里人不会说你吗？我跟你说啊，学生呢，还是好好学习为主，少玩点游戏吧！” 　　七月七日闻言简直惊呆了，不敢相信是琪琪呀居然这么傻逼，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他甚至不用看，都能猜得到直播间观众的反应。 　　他给人的感觉是一贯脾气好，但也是有限度的，这会儿他就不想忍是琪琪呀了，收起了笑容，沉声道，“琪琪，你别太过分了！你……” 　　不过他话说一半，就被打断了。是少女瑶光，用那种骨子里自带的软软声音，冷静的说，“有一门被扣了五分，所以没有考到满分，只有七百四十五分。” 　　七月七日下意识接道，“大神，你才高二，离高考还……唉？你说多少来着？”他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变得目瞪狗呆，“我、我没听错吧，七、七百四十五分？？？” 　　七月七日本人虽然是大学毕业的，但就是一所普通大学。他读高中的时候，倒是上的重点高中，但本身只是普通班学生，班里有成绩好的同学，也就那样。而他那一届尖子班里学霸倒是不少，但是—— 　　从来没有哪个学霸能考七百四十五分啊！ 　　而且还觉得这个分数是没考好！！！ 　　那他这样的普通学生算什么？还有那些学渣们，是不是都不要活了啊？！！ 　　只听耳机里，少女声音软软的回应道，“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七月七日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而后毫不犹豫的，把桌子上的键盘推开，接着头一下子就磕了下去，这次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哐哐哐’响。 　　“学霸……哦不，是学神，请受学渣一拜！” 第44章 万千少女梦（十一） 　　直播间里也一堆拜学霸学神的。 　　“我先拜为敬, 大家随意！” 　　“我的妈, 阿瑶妹妹厉害了, 745分这样叫没考好，想想我读书的时候, 没考好是比她多一个点，74.5_(:з」∠)_” 　　“不逼逼, 膝盖给你！不是我吹, 我高中的时候，不说745, 减个250，只要有将近500分，我爸妈都能把牙笑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怎么觉得阿瑶妹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 　　“突然想摸摸阿瑶妹妹的头是怎么肥四？！” 　　…… 　　是琪琪呀的直播间。 　　她的观众也大多都在讨论少女瑶光。一般来说，网络直播平台的观众戾气都比较重, 今天却是个例外，一个个的好像都把自己带了爸爸/哥哥/妈妈/姐姐之类的长辈角色, 各种心疼, 各种摸摸。 　　当然, 例外只是对少女瑶光而已。对搞事的是琪琪呀，骂得就比较难听了。 　　是琪琪呀这下是真的气炸了，一时也管不了是不是在直播，一张原本还算漂亮的脸, 这会儿表情都扭曲了, “没考好还有754分, 呵呵，吹牛逼谁不会啊，我还考了750的满分呢！打游戏技术这么好，平时怕是没少逃学去网吧练习吧，就你这样的，能考及格就谢天谢地了，还745分，呵呵，在网上装什么胖子，虚荣心都要溢出屏幕了！” 　　…… 　　七月七日觉得，是琪琪呀可能是疯了。 　　“琪琪，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你现在马上给阿瑶道歉，她要是愿意原谅你，我也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她要是不愿意，那我这里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是，‘是琪琪呀’是公司的人安排给他带的，但那又怎样？这种事根本不在合同里，也就是不是他的义务，他愿意带那是给公司的人面子，是情分。而现在，是琪琪呀疯狂在他直播间搞事，已经触及了他的利益，这种情况下，就别怪他翻脸！ 　　他话音落下，就听是琪琪呀冷笑道，“我的错？我哪里错了？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顶着学生的，一边打游戏，又要艹好学生的人设，装逼不犯法，但是被人打脸的时候，就别逼逼，安静受着！” 　　七月七日见此，觉得是琪琪呀是不准备道歉了，而他也没什么耐心给她了，准备关掉连麦。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耳机里，传出少女瑶光软软的声音，“可是七百四十五分就是没考好呀，因为我的目标是满分，只有这样，才能毫无悬念的拿到第一名。当时我写卷子的时候，就知道那个地方我会被扣分。而且琪琪，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经常逃课去网吧练习打游戏？这一行不是讲究天赋的吗？就像你，玩游戏的时间应该不少了吧，技术也不好呀。”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七月七日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顿时没忍住，笑出猪叫声。 　　少女瑶光的声音真的好听，几乎可以想象，电脑的另一头，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女孩坐在那里。她有着良好的教养，即便被别人质疑，也依旧很冷静，而不是气急败坏的跟对方拼下限。 　　但是她说话也是真的毒，一针见血。 　　从没考好只有七百四十五分到现在的游戏天赋论，都让人无可反驳。 　　因为对于有能力而且想要考满分的人来说，七百四十五就是不好，就是失误了。哪怕这个分对于绝大多数人闻言，是想都不敢想的。而至于打游戏需要天赋，这一点是公认的，并且这一行不仅需要天赋，还是吃青春饭。如果抛弃天赋，只靠努力，所得会十分的有限。 　　不过笑着笑着，七月七日就没声了，扯着嘴角，一副难过的表情。 　　因为少女瑶光虽然只说了是琪琪呀，没点他的名，但他也在‘玩了很久游戏但是技术也不好的’没天赋行列里。 　　“这话就扎心了啊，大神！”七月七日哀嚎道。 　　直播间的气氛，就这么又好转了。 　　弹幕里看起来一片和谐。 　　“阿瑶妹妹66666666666”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大神（爷）还是你大神（爷）！” 　　“阿瑶妹妹怼得好！打游戏就是需要天赋没毛病！” 　　“只有我一个人在关注黑七吗，身为菜鸡，虽然阿瑶妹妹没点他名，但他心里还是还有点ac数的！” 　　…… 　　七月七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已经想着等下下播后，再给少女瑶光包个红包了。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是琪琪呀给踹了，不然鬼知道这疯子等下又搞什么事。 　　“琪琪，抱歉了，下次有空再一起玩！”他说完后，以单身二十年的手速，飞快把是琪琪呀从社交通话中踢了出去，再顺便把她的社交号拉黑！ 　　一气呵成！ 　　可惜的是游戏里，一旦开始后，就没办法踢人了。 　　“大神，我们退了重……”七月七日现在看到是琪琪呀就心烦，一想到要跟她玩一局，带着她吃鸡，他就觉得呕得慌，于是便准备叫少女瑶光一起退。 　　结果话没说完，就听队伍频道传来一阵刺耳又难听的骂声，“七月七日你这个傻逼，一个大男人，捧一个小丫头的臭脚，就差扑上去舔两口了，你他妈恶不恶心……” 　　唯疯子与狗不可理喻，而现在，是琪琪呀把两样都占齐全了。 　　七月七日只觉得，他今天简直就是把今年以来的恶心分量全给一次性挨了，恶心坏了都。 　　他再一次发挥单身二十年的手速，赶紧把队伍频道语音关了，之后换了屏，点开少女瑶光的社交账号，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打字，准备发消息过去。 　　而在他分神的时候，耳机里传来几声枪响声，接着视线余光就见自己人物被击倒了，在地上爬着。而左下角的信息提示，是‘是琪琪呀’开枪把他击倒的。 　　“这个疯子！”七月七日咬牙。 　　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少女瑶光’用M24爆头击杀了‘是琪琪呀’，剩余72人。 　　“大神666666！”七月七日转怒为笑。 　　虽然大多数时候，在游戏里杀队友是不道德了，不过这种情况，那叫以牙还牙，大快人心。 　　七月七日瞄了一眼直播间，弹幕也都是持喜闻乐见的态度，此外他还看到一条弹幕—— 　　“阿瑶妹妹6666666，反应居然这么快，躲掉了琪琪那个疯狗的枪，果然是天赋型选手，不像黑七这只菜鸡，反应慢只能被咬了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 　　七月七日这才知道，原来是琪琪呀先打的人是少女瑶光，被躲了才转过来打他的，然后又被少女瑶光一枪爆头带走。 　　他们这局游戏跳的是机场这个屠宰场，一局游戏九十九个人，十几个人跳了这里。而一开局，他们内部就出了问题，是琪琪呀犯了红眼病嫉妒少女瑶光，一直在找事，七月七日需要担忧的问题太多，一时也顾不上游戏。 　　按理说他们早该凉了才是，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少女瑶光在稳住大局，她一边有条不紊的反驳是琪琪呀，一边没忘了游戏，就这会儿的时间，跳机场的人已经被她清了一半，且刚才收了是琪琪呀的人头后，立马又解决掉了一个想浑水摸鱼的人。 　　电子竞技，向来实力说话。 　　这也是大家一致站少女瑶光的主要原因。不是没有人怀疑她说的那些话的真假，但最终都在她的技术征服了。 　　“大神，这一局我们用社交通讯来沟通吧。”七月七日把消息发了过去。少女瑶光很快回了一个“嗯”。他就直接开了社交语音，那边也很快接受。 　　没了是琪琪呀捣乱，这下两人终于可以好好的游戏了。 　　然后七月七日也见识到了少女瑶光的真正实力——凭一己之力清空了机场，开始跑毒的时候，就已经是十七杀了。之后跑毒过程中，听到枪响声，她也从来不躲，直接冲上去劝架，也就是把交战双方就解决了。 　　最后，不出意外的，他们队伍顺利吃鸡。少女瑶光的成绩是二十九杀，他自己则是只混了五个击杀。 　　过程中有一次很险，敌人运气好摸到了他们后面，七月七日又被击倒，好在少女瑶光反应快枪法好，迅速解决了敌人后，又把他扶起来，他才能活着吃鸡。 　　一局游戏结束后，七月七日这才得了空看弹幕，而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是琪琪呀’贼心不死，继续捣乱，在附近频道给其他人报点，暴露了他们队伍的位置，这才导致被敌人切后。 　　七月七日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个女人，说疯狗，都是辱狗了。 　　不过第二局，撇开她双排后，这种情况就没再出现了。 　　…… 　　在迎宾楼吃完饭后，冯宵就被冯爸逮着塞进车里，让司机往家开。 　　当然，也是冯宵自己愿意跟着走的，不然就冯爸这常年养尊处优的中老年人，还真比不上他少年人的灵活矫捷。 　　回家的途中，他问冯爸，“爸，小兔子跟方黑土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姓顾吗，而且也没听说方伯伯在外面有彩旗飘飘的情况，她为什么要叫方黑土二哥？” 　　这个问题他吃饭的时候就想问了，但一直憋着。 　　“你这张臭嘴，怎么就学不会好好说话？！”冯爸闻言，黑着一张脸，毫不手软的给冯宵头上来了两下，“你方伯伯什么身份，是你能瞎编排的吗？还有，什么方黑土，你要叫方二哥知不知道！” 　　车内空间有限，冯宵不好施展，不过他也没想躲，翻着白眼挨了冯爸两下，然后说道，“爸你也打完了，该跟我说正事了吧。” 　　冯爸恨不得再给这混小子来两下，但还是忍下了，长舒一口气，才开始说，“你那个同学，顾梦瑶，她的情况有点特殊。她是方家前段时间才收养的孩子，说是小的时候爸爸就出事了，后来一直跟妈妈生活，但是前段时间她妈妈也出了车祸，只留下她一个人生活。而方家收养她的原因，好像是因为你方伯伯以前跟她爸爸一起工作过，这些年来似乎也一直有关注她们母女俩。” 　　冯爸说完，叹了口气，“冯宵啊，你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也怪我忙着生意上的事，没怎么管你，现如今再要你改，也是有些强求了。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明事理一点，那个小姑娘她挺不容易的，你在学校里可别欺负人家。” 　　冯宵听到冯爸的话，第一反应是——我的小兔子，我喜欢她宠着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但是话没说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喜欢？ 　　我喜欢她？ 　　“怎么了？”冯爸见他反应有些奇怪，便问道。 　　冯宵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知怎么的，就觉得脸有些热。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而后开了车窗，一股风狠狠灌了进来，他顶着吹了一会儿，觉得那股奇怪的感觉没了，这才关了车窗。 　　一回头，就见冯爸奇怪的看着他。 　　“爸你干嘛这么看我？”冯宵反问。 　　“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冯爸说着话，指了指他脑袋。 　　这下换冯宵脸黑了，咬牙切齿，“停车！”眼看着冯爸像是要阻止，他又补了一句，“不停我就自己跳了！” 　　于是冯爸也被气黑了脸，给他头上又来了两下后，才让司机靠边停车。 　　他瞪冯宵一眼，“滚吧！” 　　冯宵翻了个白眼，听话的滚了。 　　下了车后，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顺便呼吸了一会儿的汽车尾气，之后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刚好响起，摸出来一看，是小弟打来的。冯宵接起，只听对面小弟问他要出要出去玩。 　　他略微有些恍惚。说起来，自从小兔子转学过来之后，他每天看着她的时间越来越长，最近更是都没怎么出去巡逻他的地盘了。 　　今天本来是打算带小兔子出去玩的，结果被一堆人搅和了，导致他现在没事干，索性就让小弟过来接他。 　　挂了电话之后，冯宵在原地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他的小弟们就骑着车来接他了。 　　为首那人，也是十七八岁少年的样子，笑嘻嘻问他，“宵哥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车呢？” 　　冯宵不爽道，“在迎宾楼里摆着呢，过去那边吃顿饭，运气不好被我家老头子逮着了，给捎带到这里。不说了，你们吃饭没？”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回答，有吃了的，也有没吃的。 　　冯宵懒得区别对待，大手一挥，“走，去七中门口，我请客。” 　　于是一行人就出发去了七中门口，那家他们经常光顾的餐馆，照例点了菜。 　　饭后，冯宵问去哪里。 　　只听那个一直在看手机的男生说，“宵哥，咱们好久没去网吧几连坐了，刚好我刚才看阿瑶妹妹直播也有些手痒，咱们去玩几把吃鸡怎么样？” 　　大概是由于他家小兔子的缘故，冯宵现在对‘瑶’字有些敏感，闻言下意识问，“什么阿瑶妹妹？” 　　他问完，那个提议的男神就拿着手机过来，又把耳机递了一只给他，“老大你听，阿瑶妹妹的声音贼软贼好听！” 　　冯宵接过耳机挂上，正好就听到一个女孩子说话，声音娇娇软软，听得人心都酥了。 　　“跳学校。”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第45章 万千少女梦（十二） 　　冯宵的第一反应是——我他妈耳朵出问题了吧？又或者刚才想小兔子想得厉害了, 以至于现在随便听个女生的声音, 都觉得像她？ 　　然后他就被吓到了，陷入自我怀疑。 　　我他妈这是怎么了？！ 　　中了兔子的毒吗？！ 　　冯宵忍不住皱起眉头。 　　刚才给他递耳机的小弟, 不会看脸色，或者说根本没想过要看老大脸色，因为他正沉浸在阿瑶妹妹的温柔声里呢。“宵哥，怎么样？阿瑶妹妹的声音是不是贼软贼好听？不瞒你说, 自从看了她直播后，我觉得我就得了一种病——相思病。怎么办, 宵哥, 我好想谈恋爱, 好想跟阿瑶妹妹谈恋爱！” 　　其他人闻言，纷纷哈哈笑了起来。 　　“徐洲, 你这个傻逼，脑子被门夹了吧！那些女主播, 哪个年纪不比你大？还阿瑶妹妹呢, 怕是叫瑶阿姨还差不多！” 　　“看不出来啊, 你居然这么重口味，喜欢年纪比你大那么多的！” 　　“你老实交代，零花钱是不是全拿去打赏了？” 　　名叫徐洲的男生闻言, 狠狠瞪了一眼取笑他的其他人, “你们懂什么, 阿瑶妹妹又不是主播, 她只是偶尔跟七月一起双排吃鸡而已, 而且也不是什么阿姨，人家才上高中，成绩还特别好那种！我跟你们说，阿瑶妹妹这次月考考了七百四十五分，就这她样还觉得不好，因为她的目标是满分！哪像你们这些学渣，不及格是常态，及格万岁！” 　　最后，徐洲以一声“哼”收尾。 　　对于学生来说，成绩才是硬实力。其他人听到徐洲的话，都被震住了，目瞪口呆的样子。 　　“真的假的？” 　　“一定是假的吧！” 　　“考七百四十五分的还是人？” 　　而冯宵也被震住了，不过不是因为七百四十五想都不敢想的高分，而是因为这个数字本身——他的小兔子，这次月考，就是这个分数。 　　一模一样的声音，也是读高中，而且月考还考了同样的分数…… 　　哪怕冯宵觉得再难以置信，但事实就表明，他刚才听到的这个声音，就是他的小兔子。 　　一瞬间，冯宵只觉得世界都玄幻了。 　　性格内向的小兔子，胆子超小的小兔子，说话都不敢看着人且还有些结巴的小兔子……他的小兔子，居然会玩这种大逃杀类型的射击游戏？还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双排？ 　　其他人争辩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的老大情况不太多，于是暂时休战，视线都投了过来。 　　“宵哥，你怎么了？” 　　“想什么呢？” 　　倒是徐洲，脑子一根筋，居然贼兮兮的问冯宵，“宵哥，你是不是也被阿瑶妹妹的声音迷住了？” 　　冯宵闻言，下意识扭头一眼瞪过去，“什么阿瑶妹妹！那是老子的小兔子！你要叫她……叫她……”他吼完吼着，忽然有些卡壳了，重复了两遍后，不经大脑的补了一句，“你，还有你们，要叫她嫂子知不知道？！” 　　小兔子是女孩子，他的小兔子=他的女孩子=他的女人，没毛病。 　　然后老大的女人，小弟们要叫嫂子，也没毛病。 　　冯宵心想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洲&他的小伙伴：“……？？？” 　　…… 　　“所以说，阿瑶妹妹真的是老大你的同桌顾梦瑶？”尽管冯宵已经解释过了，徐洲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话音刚落下，就被旁边的人敲了一脑袋瓜子，“傻逼，阿瑶妹妹是你能叫的吗？要叫嫂子！” 　　徐洲摸着头，有些委屈，“可是大家都这么叫啊。” 　　这里的‘大家’，指的是七月七日直播间里的观众。 　　因为冯宵意外认出了‘少女瑶光’的身份，他们一行人哪儿也没去，就蹲在七中门口的餐馆里，借着老板家的wifi，个个拿着手机看直播。 　　这一局，‘少女瑶光’带着‘星光七月七’跳的学校，一起跳下来的还有十几个人，不过很快就都被‘少女阿瑶’打死了，‘星光七月七’只补了几个人头。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里，弹幕刷得飞快，密密麻麻的几乎都快要看不清了。 　　徐洲说话的时候，刚好有个土豪发话，“阿瑶妹妹真的是太厉害了，不止成绩好，是学霸又是学神，游戏里还是校霸，一个人一把98K，包围整个学校。” 　　这人的账号是星光直播的贵族——星辰骑士，开通一个月需要五千块，会有各种特权，其中一个就是发弹幕的时候会有特殊显示，加大加粗加颜色还加文字框，十分的显眼。 　　“一颗流星，送给阿瑶妹妹。” 　　那人又发了一次弹幕，顺便送了价值五百块的礼物。 　　游戏里，‘少女瑶光’一枪爆头解决了想在桥上堵他们的人，似乎正好看到了那条弹幕，片刻后，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一言不合就翻墙的礼物。” 　　少女的声音是那么的娇软，虽然语气很平静，但是天生就带着一丝丝的甜味，让人听着，也能感受到那种甜味，心都跟着酥软了。 　　徐洲看了看手机屏幕，又缩着脖子看冯宵。 　　其他人也看着冯宵。 　　“看我干嘛？啊？！”被众人围观的冯宵，微微皱着眉，一脸不爽的表情，心想这只傻兔子，就五百块钱而已，就能骗了她一句谢谢。 　　于是他摆弄了一下手机，注册了星光直播的账号，顺便又充了钱进去，还把贵族给开了，完了直接送礼物。 　　——‘宵哥哥’在‘七月七日’的房间开通了星辰骑士，快来围观吧~ 　　——‘宵哥哥’赠送给‘七月七日’一场流星雨，点击前往抢星光碎片~ 　　以上两条是系统自动播报。 　　之后冯宵又补了一条弹幕，“送给阿瑶妹妹。” 　　宵哥哥和阿瑶妹妹，看，多般配！ 　　冯宵心里暗戳戳的想着，期待等下‘少女阿瑶’用甜甜的声音叫他的ID。 　　然而……并没有。 　　‘少女瑶光’忙着打游戏，没有分心看直播间，他的流星雨坠落了。 　　其实也不算坠落，因为主播七月七日一连说了几句谢谢，谢谢土豪，谢谢宵哥什么的。 　　只是对冯宵来说，还不如干脆悄无声息的坠落算了，他又不是送给这个什么七月七日的，他是送给他家小兔子的。 　　冯宵黑了脸。 　　他的小弟们见状，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把头埋得很低，肩膀可以抖了抖。 　　冯宵脸更黑了，咬牙切齿的，又送了一场流星雨，以及又一条弹幕，表示送给阿瑶妹妹。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里，大家纷纷喜闻乐见。 　　“黑七快谢谢老板！” 　　“黑什么七，没见人家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阿瑶妹妹也，坠了一场流星雨，又来一场，四千块了哦！” 　　“七日还不快提醒阿瑶妹妹一声，人头等会儿收，先感谢一下老板的礼物呀~” 　　“七月你做人可千万不能忘本啊，这些老板们指名送的礼物，你等下播了，记得给阿瑶妹妹包大红包，让阿瑶妹妹买糖吃！” 　　…… 　　冯宵虽然对大家叫他的小兔子‘阿瑶妹妹’有些意见，但这会儿也指望着这个叫七月七日的主播，看到大家的弹幕，提醒他家小兔子有人送了礼物，记得感谢。 　　好在七月七日明事理，打游戏的途中，跟‘少女瑶光’说起了礼物的事。后者又一次解决了拦路了敌人后，抽空说了一句，“谢谢宵哥哥的流星雨。” 　　一瞬间，冯宵只觉得太甜了，一颗心就像是浸泡在蜜糖里一样。 　　下意识的，又送了一场流星雨。 　　换来又一句宵哥哥。 　　冯宵心想，送礼物果然是会上瘾的。 　　他一连送了很多礼物后，只听‘少女瑶光’声音软软的说，“谢谢宵哥哥的礼物，你今晚已经送了很多礼物了，不用再送了。”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里，不少人也在劝他收手。 　　“老板大气，不过记得理性消费啊！” 　　“阿瑶妹妹还在上高中，只是偶尔跟七月一起直播，本身不是主播哦！” 　　“送再多礼物也不会给社交账号或者手机号的哦！” 　　看样子，大家似乎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冯宵冷哼一声，心想我只是单纯想给我的小兔子送礼物，听她喊我宵哥哥而已。至于联系方式，社交账号手机号算什么，我还知道她家在哪儿呢！ 　　我天天跟她朝夕相处，就刚才还一起吃了饭呢！要不是被人搅局了，这会儿已经带着她去游乐园了，哪还有你们的事！ 　　不过一想到这点，冯宵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一次把方黑土给咒了一遍。 　　他一遍骂，一遍又给‘少女瑶光’送礼物，“我不要你的任何联系方式，只是想给你送礼物。” 　　伴随着一场流星雨落下，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里，粉丝们又沸腾起来。 　　…… 　　七月七日和少女瑶光一共双排了五把，每次都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胜利，顺利吃鸡。不过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少女瑶光就不排了，因为她要睡觉了。 　　直播间里，弹幕密密麻麻一片，全是‘阿瑶妹妹不要走’‘阿瑶妹妹再来一局’‘一人血书求阿瑶妹妹继续带菜鸡七月飞’之类的。 　　七月七日看了，哭笑不得，安抚大家，“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舍不得阿瑶妹妹，但是明天是周二，她还要上学呢！要是不早点睡，早上就起不来，精神也不好，上课就听不进去，学习成绩就会受影响，下次月考就考不到满分，她就会难过……所以，你们忍心看阿瑶妹妹伤心难过吗？！” 　　粉丝们被他一连串的话给震住了，弹幕一片‘666666’‘信了你的邪’‘福了福了’。 　　但总算，大家还是接受少女瑶光今晚不玩了的事实，纷纷在弹幕里跟她说晚安。 　　少女瑶光也用娇娇软软的声音，跟大家说了晚安。 　　之后七月七日继续直播，自己单排。等游戏开始的过程中，他扭头换了屏幕，跟少女瑶光在社交软件上联系。 　　七月七日：阿瑶，今晚辛苦了！ 　　少女瑶光：没事，我也很开心。 　　七月七日：[红包]五五分赃，拿去买糖吃吧(*^▽^*) 　　今晚的礼物收入，别的不说，就那个叫‘宵哥哥’的土豪，就送了一万块的。平台分一半，再扣税，七月七日估了个大概的数字后，折成红包补给少女瑶光，一共两千块。 　　少女瑶光领了红包之后，给他回了谢谢。 　　七月七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脑补了穿着校服的娇小少女，乖巧的坐在电脑后面的样子，一瞬间被萌化了。他不知怎么想的，就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七月七日：阿瑶，你有没有兴趣来直播？ 　　发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些冒昧，于是又解释。 　　七月七日：我的意思是，你就当玩一样的直播，不用开摄像头，就打打游戏，或者跟粉丝聊天什么的，每天一两个小时，你可以一边写作业一边播，这样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又可以试着锻炼一下交际能力。你应该是那种内向的性格吧，通过这段时间的交流，我隐约能感觉到，你会来玩游戏，应该也是有原因的。 　　…… 　　瑶光看到七月七日发来的消息，有些意外。 　　她之前只是觉得这个人性格开朗又健谈，所以把他当做‘良师益友’。没想到这个人心思居然这么细腻，猜到了她的意图。 　　而且他的提议，也的确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而不是别有目的。因为就像现在这样，她跟他一起双排打游戏，大家送的礼物都是给他的，事后他虽然会给她发红包，但自己也赚了。而如果她自己开直播的话，大家就可以直接把礼物送给她，他的收入必然会减少。 　　瑶光认真考虑了一下七月七日的提议。 　　她本身是不太缺钱的，衣食住行方家都给她安排好了，每个月还有一笔可观的零花钱，此外母亲去世后留下的遗产，也有人帮她打理着。 　　但考虑到‘改变性格’这一点，直播其实是很不错的选择。 　　而且还能跟原主的愿望对上—— 　　如果能成为大主播，粉丝几十上百万，可不就是万众瞩目。 　　思及此，瑶光已经有了决定，不过给七月七日的答复，还不能那么快。 　　少女瑶光：七月，谢谢你的建议，我考虑一下。 　　对方秒回。 　　七月七日：好。 　　…… 　　第二天一早，瑶光收拾好，背上书包下楼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冯宵骑着他那辆拉风的黑色机车停在小区门口。 　　她路过门卫处的时候，门卫大叔还笑着调侃她，“小男朋友很体贴呀！” 　　瑶光瞬间红了脸，有些结巴的解释，“不……不是，他是同……是同学……” 　　门卫大叔哈哈笑，对她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男女同学嘛！” 　　瑶光害羞极了，又有些急，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冯宵，希望后者给她解围。 　　却见冯宵双手抱胸，微微眯着眼看她，似乎是在打量她，又好像只是在走神。 　　“冯、冯宵……”瑶光小声叫他。 　　后者回过神来，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长腿跨上机车，“走吧。” 　　瑶光总觉得今天的冯宵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能背着书包乖乖爬上机车，而后伸手小心翼翼的环住他的腰。 　　引擎声轰鸣声中，机车飞驰，道路两侧风景飞快倒退，带着一丝凉意的晨风，吹得冯宵的衣摆猎猎作响。 　　很快到了一中门口。 　　冯宵让瑶光等着，他去停车回来。 　　瑶光就背着书包乖乖站在学校门口。 　　路过的学生，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她，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瑶光像是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咬着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然而在即将走出她视线范围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而后折了回来，在她正前方停下。 　　只听男孩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嫂子？” 第46章 万千少女梦（十三） 　　瑶光：……？？？ 　　嫂子是个什么鬼？不可能是在叫她吧？ 　　这个声音, 她完全没印象, 不是认识的人。 　　所以一定不是在叫她！ 　　而且她也不认识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大哥’的人物……等等！ 　　瑶光脑子里忽然冒出冯宵的样子来。如果是他的话，像他这样的校园小霸王, 手底下有几个小弟是很正常的……但是，她也没感觉到冯宵喜欢她啊，而且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傻啦吧唧让小弟叫嫂子的人。 　　正在她思考的时候，又听刚才那个声音说, “宵哥！” 　　瑶光：“……” 　　所以源头真的是冯宵？ 　　瑶光把头埋得更低了，以藏住她一言难尽的表情。 　　…… 　　冯宵停完车回来, 远远的就看到他小弟之一的徐洲站在他家小兔子面前, 他心里一咯噔, 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而徐洲也看到了他，一边走过来, 一边扬起手打招呼，“宵哥！” 　　冯宵微微皱眉, 语气不善, “你怎么在这儿？” 　　徐洲被他问得一愣, “我去上课啊，进门的时候看到那站着的人有点像阿瑶……啊不，是嫂子, 就倒回来问了一下, 她没回答我, 应该是认错……嗷嗷嗷, 宵哥你打我干嘛？！” 　　不好的预感变成现实, 冯宵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视线飞快的扫了一眼门口站着的瑶光，见她依旧低着头，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扭过头来，狠狠瞪小弟徐洲一眼，“嫂什么嫂！谁他妈让你这么瞎喊的？！” 　　徐洲捂着头，委屈极了，“不是你让……嗷嗷嗷！” 　　冯宵又给小弟徐洲头上来了一下，训道，“下次别再乱喊了！赶紧上课去！” 　　体验到‘自古小弟难当’的徐洲，歪着嘴，脸上表情委屈又复杂的，从瑶光身边走过，进了学校大门。 　　“走吧。”冯宵走到瑶光身边，很自然的拿过她的书包抗在肩上，大长腿一迈，先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略一犹豫后，说，“你别听他瞎说。” 　　瑶光低垂着头，小声应道，“嗯。” 　　实则心里在想——我听你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学校大门，传过操场，进到教学楼里。路过其他班级的时候，只觉得一道又一道的视线聚集到他们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 　　“哇哦，冯宵居然帮顾梦瑶背书包，好体贴啊！” 　　“他们果然是在谈恋爱啊！”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的月考，第一名不是以前那几个，而是顾梦瑶，七百四十五分，把第二名甩了几条街！” 　　“我的妈，这都快满分了，这还是人吗？！” 　　“好羡慕她呀，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男朋友有钱还又体贴，活生生的人生赢家！” 　　…… 　　冯宵见他家小兔子把头垂得越来越低，便知道她是害羞，顿时恶狠狠的瞪向周围的人，吼道，“看什么看？！说什么说？！当老子耳聋了吗？！” 　　小霸王积威已久，最近因为怕吓着小兔子，勉强收起了爪牙，周围的人一时有些疏忽大意，这会儿被他一瞪一吼，顿时回忆起之前被他所支配的恐惧，瞬间作鸟兽散开。 　　于是围观的视线没有了，窃窃私语声也没有了。 　　冯宵听到尾巴一样乖巧跟在他后面的小兔子，小声对他说，“谢谢你，冯宵。” 　　冯宵顿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跟昨晚听到她叫‘宵哥哥’时，一样的甜。 　　…… 　　到了（15）班教室，都是熟悉的人，大家纷纷跟瑶光打招呼。她这才把头抬起来，微微有些害羞的样子，但还是礼貌的回了所有人。 　　还有人问她题目怎么写。这会儿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她就站过道上，拿着笔，仔细给对方讲解题的思路和过程。旁边的人也好奇的凑过去。 　　冯宵提着两个书包先一步走到座位上，坐下后，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看他的小兔子众星捧月的样子，被众人围在中间。 　　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昨晚的见闻。 　　他家乖乖巧巧又可爱，成绩特别好的小兔子，居然打游戏也那么厉害。那个叫七月七日的主播直播间里，无数的观众给她刷666666。 　　小兔子打游戏的时候，声音虽然也是柔柔软软的，能把人心都听酥了，但语气比较冷静，就跟她的操作和判断一样。不过仔细听一会儿，就能感觉得到，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和害羞的，只不过因为隔着网络，没有人能看得到她，所以才比现实中稍微放得开一些。 　　真想看看小兔子打游戏时候的样子啊！ 　　冯宵心想，应该是那种认真又可爱的样子吧？反正一定跟平时不一样！ 　　不过现在他需要先解决一件事，也就是今天早上的意外。 　　徐洲那个傻蛋，居然真的喊小兔子做嫂子，还特意跑到她面前去喊。冯宵现在想起来，都还想再给徐洲脑袋上来两下！ 　　还好小兔子为人乖巧，他说什么她都信，没有误会。 　　冯宵思及此，十分的庆幸，送了一口气，然后摸出手机，给徐洲以及另外几个小弟群发消息，叮嘱他们以后只能私底下喊小兔子嫂子，不能当着她的面，以免她误会他不是正经人，继而毁了他好不容易在她心里树立的光明形象！ 　　……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大半。 　　课间休息的时候，后面的同学叫了瑶光一声，想问她上节课老师讲的一个题目。她应了一声，转过头去，就见冯宵又在看她。 　　从早上进教室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看她。 　　或者说，是从今天早上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冯宵就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 　　“冯宵，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瑶光咬着唇，小声的问道。 　　冯宵一手托腮，大长腿在桌子下翘起，一副大爷的样子。闻言仔细盯着瑶光的脸打量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嗯。” 　　只见小兔子忽然瞪大眼，惊讶的样子，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别动。”冯宵说了一声，大手拉住她纤细的手腕，身体也跟着凑近了。他个子生得高大，瑶光又是坐在靠墙的位置，被他这么一摆弄，整个人被困在墙壁与课桌围出来的狭小空间里，本就娇小的身体，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更加的惹人怜。 　　“我来帮你。”不知是不是错觉，冯宵的声音忽然有些哑。他抓着瑶光的手腕，动作温柔而又不容抗拒的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抬起来，摸向她的脸。 　　少女的脸颊，白皙之中透露出一缕诱人的粉色。 　　冯宵只觉得指尖触及的肌肤，细腻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让人忍不住，想要细细摩挲。 　　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从小皮实，惯爱瞎折腾，为此没少挨冯爸的揍。是以哪怕出身豪门，也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养尊处优，反而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这会儿摸着小兔子细滑的脸，他忽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万一摸坏了怎么样？ 　　许是受了心理因素影响，他再看瑶光的脸，就觉得好像比刚才红了一点的样子？ 　　是我太用力了吗？她会不会疼呀？ 　　冯宵脑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着。 　　“冯、冯宵……”只听小兔子开口喊他，声音都有些颤颤，“你好、好了吗？” 　　冯宵闻言，第一反应是——什么好了没？继而又很快反应过来，小兔子是问他给她擦干净脸上的东西没。 　　其实根本没有东西，她的脸小小的，皮肤好极了，阳光透过擦得干净明亮的玻璃照进来，照在她脸上，更显得肌肤白得晃眼。 　　她有着精致漂亮的眉眼，特别是那双眼睛，可爱之中，又透露出一丝妩媚的感觉。小巧挺直的鼻梁，小小的嘴，唇角微微弯起，是天生的微笑唇，即便本身没有什么表情，一眼看去也像是在笑着的样子。 　　她的嘴唇粉嘟嘟的，又饱满，像是果冻一般Q弹诱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冯宵这么想着，像是着了魔一般，附身一点点凑近了去。 　　眼看着那甜美可口的粉色已经近在眼前，马上就可以尝到了，冯宵只觉得，心跳砰砰砰。 　　然而—— 　　“冯宵，你在干嘛！”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伴随着一阵轻响，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最后落在他脑袋上。 　　那是一个黑板擦，塑料材质的。 　　打人不是很疼，却一下把他打醒了。 　　冯宵回过神来，只见小兔子缩在角落里，脸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苹果。她似乎在害怕，肩膀微微颤抖，眼睛也闭上了，长而卷翘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 　　她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等待王子吻醒的公主一般。 　　冯宵不免又看愣了。 　　不过很快，这种旖旎的气氛就被打断了。 　　只见江薇穿着制服裙，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绕过讲台走过来，到了他旁边后，手一伸，拽着他的衣领子，手上一个用力，大有就这样把他拖了扔出去的意思。 　　冯宵一时不察，被她拖得一个后仰，差点没稳住摔了。还好他反应得快，赶紧抓住课桌稳住身体，继而腾出手去跟江薇过招。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手一转，就拆了他的招。 　　这可不是夸张，二人是真的在教室里动手。 　　冯宵因为小时候特别皮，不服管教，成天就知道瞎折腾，冯爸担心他哪天把自己作了，被人绑架以勒索赎金，所以专门请了人教过他格斗。而他在这方面，又有很好的天赋，且对这个也感兴趣，这些年来就一直认真学着。 　　这也是他能稳坐校园小霸王宝座，在东城区这一片的学校地界横着走的原因。但凡打架，他就没输过，一个打几个都是小意思。 　　而江薇，鬼知道江家这个姑娘怎么想的，也是从小学各种防身术。据闻她以前在大学的时候，眼瞎交过一个男朋友，看起来斯斯文文，实际上有暴力倾向，因为一件小事跟她发生了口角后，一时没忍住，露出本来面目来，就想跟她动手。 　　结果当然是那男的进了医院，后来见到江薇，远远就绕道走。 　　江薇那次一战成名，后来整个大学期间，都单着。 　　这就是冯宵一直私底下叫她老巫婆的原因。 　　二人你来我往，班上的学生都见惯不怪了，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呐喊助威。 　　江薇脸一黑。她以前也收拾过冯宵，就因为班上学生瞎起哄，引来了年级主任和副校长，最后背了处分，扣了半个月工资。她倒不是心疼钱，主要是嫌丢人。 　　江薇赶紧退后两步收了手，狠狠瞪了这几个搞事的学生一眼，又将视线落到冯宵身上，“你刚才想干嘛呢？” 　　当然是想干坏事，只是被抓包了。 　　冯宵难免有些心虚，别过头不与她对视，但是提高了声音，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没干嘛啊，小兔子脸上有脏东西，我帮她擦了而已。”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一句，“不信你问她。” 　　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同时还拿视线余光去看瑶光。只见后者这会儿正低垂着头，都快贴上课桌了，可见耳朵都是红的，颈后那片原本雪白的肌肤，也染上了绯色。 　　“哼！”江薇冷哼一声，一副‘信你鬼话’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问了瑶光一句，“小梦瑶，是冯宵他说的那样吗？” 　　小姑娘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声音小小的，就像是蚊子哼哼一样，应了一声，“嗯。”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台阶下。 　　江薇狠狠瞪了冯宵一眼，“你给我老实一点，不然我就给小梦瑶换位置了！” 　　冯宵闻言，不乐意了，反瞪回去，“换什么换，小兔子坐那儿挺好的！” 　　江薇扯着嘴角看他，一点也不给面子，“位置没问题，是你有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上课铃就响了。 　　这节是江薇的英语课，也因此她才会提前来教室，正好就撞见了冯宵干坏事。 　　她也就不跟冯宵啰嗦，捡回黑板擦，踩着高跟鞋走回讲台上，轻轻拍了下桌子，“好了，上课了，其他心思都收起来，专心听课！” 　　教室里便安静了下来。 　　江薇花了一点时间，把昨天没讲完的月考试卷题目讲了，又教了一些新的知识点。一堂课的时间就这么就过去了。 　　铃声再次响起。 　　这已经是最后一堂课。 　　她一边收拾东西，忽然想起个事，于是暂时停下手上的事，跟教室里的学生说道，“有个事，就是再过一个半月，就是一中的校庆了，这次赶上建校一百周年，学校准备办一个隆重的庆祝晚会，有文艺演出环节，你们要是有意向，可以跟我说一下。” 　　一中是本市历史最悠久的一所中学，往年校庆的时候，也会有一些节目，不过都是诗词朗诵，大合唱之类的，最实惠的还要属给住宿的学生加菜。 　　隆重程度肯定跟这次没法比。 　　一定要对比的话，也是跟九十周年庆典来比。 第47章 万千少女梦（十四） 　　一中上一次的九十周年校庆, 办得很盛大, 邀请了很多杰出校友到场，其中最知名的，要数省电视台台长吴敏诚和海河药业董事长柳正铭。 　　而这次是整整一百周年庆典, 怎么也不能比上次差。 　　能在这样隆重的庆典晚会上登台表演才艺, 对学生来说, 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相应的, 要求的也会变得很高, 经过层层选拔后，最终再由学校方面拍板, 才能定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走到最后的, 必然都是在才艺方面最优秀的那一批。 　　江薇带了（15）班的学生一年, 对于班上的学生了解还比较有限, 只知道有两个学生有擅长的才艺, 至于其他的, 就不是很清楚了。这会儿特意说出来, 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谁有意愿的话, 可以找她了解情况。 　　不过她显然估错了班上学生的心态，说好听点是与世无争，不好听就是咸鱼, 完全没有出风头的想法。 　　“没意向。” 　　“不去！” 　　“三脚猫本事, 拿不出手！” 　　“比起文艺演出, 我更关心有没有什么大众福利？别不是又跟去年一样, 只给住宿生加鸡腿吧？说好的人人平等，为什么要对走读生差别待遇？！” 　　江薇简直想给他们翻白眼，但顾及到‘为人师表’，她还是忍住了，视线落在中间一组前排的一个女孩身上，“杨木木，我记得你是学跳芭蕾的吧，你想参与吗？” 　　被点到名的小姑娘摇摇头，“我就学着玩的，没想过上台表演。” 　　于是江薇又看向另一个女孩子，“许淼，你呢？” 　　这个小姑娘也是摇头，“我没空呢，江老师。” 　　“真的一个都没有吗？你们就不想借着校庆，给我长长脸？有丰厚的回报哦~”江薇又向众人确认了一遍。 　　大家兴致缺缺，可见对校庆的文艺演出是真的不感兴趣，不过倒是对她说的回报，很感兴趣。 　　“江老师，说说看什么回报！” 　　“你要请我们吃大餐吗？” 　　“我好像听说你昨天请其他老师去迎宾楼了，什么时候也带我们去啊，放心，保证一次最少吃你一个月工资，上不封顶！” 　　反正已经放学了，大家就瞎起哄，江薇还没发表意见呢，座位上的冯宵就先黑了脸。 　　昨天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先吃饭，再去游乐园，最后再把小兔子送回家。结果只有开头按照他的计划来，到了迎宾楼，一顿饭还没开始吃，就被江薇搅了局，继而又引来他爸以及讨人厌方黑土。这三人就像是事先约好了一样，就那么赶巧的，合伙把他的计划给搅没了。 　　冯宵思及此，咬牙切齿，皱着眉，狠狠瞪向讲台上的江薇。后者也恰好在看他，嘴角勾起，眉目之间，尽是幸灾乐祸。 　　冯宵就更气了，但又不能真的拿江薇怎么样，这样一来，把自己弄得更难受。 　　而江薇嘲笑完了冯宵，乐呵呵对班上学生说，“我倒是想请你们去迎宾楼，可惜你们不争气，一个能打都没有。就这样吧，放学了，回家的时候路上都注意安全啊。” 　　她说完之后，走下讲台，踩着高跟鞋来到冯宵的座位处，视线越过他，落在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去得瑶光身上，“小梦瑶，走，今天我请你吃饭，庆祝你月考年级第一。” 　　冯宵闻言就不乐意了，“谁稀罕你请吃饭，小兔子要跟我一起……”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听身侧传来女孩娇娇软软又轻柔的声音，“嗯。” 　　于是冯宵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嗓子里，他张着嘴，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扭过头去看坐在他旁边的瑶光，“小兔子，你……” 　　你之前不都是跟我一起，让我送回家的吗？ 　　他想这么问，不过话没说出口，就被江薇拽着衣领子，从座位上拖了起来，“麻烦让让，你堵着路了谢谢。” 　　而就像是配合江薇的话一般，瑶光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拿在手里，从座位上站起来，但依旧低着头，看起来就像是等他让开。 　　冯宵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心虚，于是就给让开了。 　　少女身材娇小，擦着他的面前走过，柔软的长发无意扫过他的手，留下柔软顺滑的触感，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冯宵有些发愣。 　　只听江薇轻哼一声，“学什么不好，学着耍流氓！” 　　冯宵：“……” 　　…… 　　继昨天憋屈又不顺的下午后，冯宵今天又迎来一个更憋屈不顺的中午。他一肚子的不爽，又没处发泄，也不想让小弟们知道他‘惨遭抛弃’，于是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回家一趟。 　　想到做到，他出了校门，就骑上机车往他家的别墅去了。 　　到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家里太后在。 　　冯妈妈姓南名熙，虽然人至中年，心态却十分的年轻，真·永远十八岁。这会儿正没事敷着面膜，躺客厅沙发上刷剧。 　　见到儿子回家，也不惊讶，随口问道，“这次又受什么挫折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冯宵闻言脸一黑，眼一瞪，“妈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又受什么挫折了？这是我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南熙女士送了个白眼儿给她儿子，“得了吧，你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你这辈子最乖巧的时候，也就不会走路不会说话的时候了，软软萌萌的，后来就一路长歪了。你自己说说，你上一次顶着这种表情回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当时又是什么情况？” 　　冯宵闻言，还真就被问住了。他上一次这么憋屈的回家，好像是半年前了吧，当时是因为一时闹热，扶了路边摔倒的老头子，结果就被对方给赖上了。 　　他自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没做过多少出格的事，那天难得想当一次好人，结果被现实给教育了一番。 　　冯宵把那次的事当做黑历史，如今又被南熙女士提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心里更不爽了，扯着嘴角，“专照着痛处戳，南熙女士你还是不是我亲妈了？” 　　南熙女士小小打了个呵欠，“如果认为自己是抱养的能让你好受点的话，你也可以这么想。” 　　冯宵脸更黑了，再一次深刻认识到，跟他家太后斗嘴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 　　认识到自己错误的冯宵正准备绕道远离客厅，就听南熙女士又道，“你真的不想跟我说说吗？” 　　冯宵脚步一顿。想到南熙女士虽然嘴巴毒，但是开解人的确有一套，而且他今天遇到的事，硬要挑一个倾诉对象，一向以少女自居的南熙女士，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冯宵还是谨慎的强调了一下，“先说好啊，我可以说给你听，但是你不能笑我！一定不能！否则我会翻脸的！” 　　南熙女士满口答应，“当然不会。你难道还信不过我？” 　　冯宵心想，还真就信不过。但是算了，怎么也要给当妈的一点面子。 　　于是他提着书包，走到南熙女士旁边坐下，跟她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从新学期的第一天，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今天课间，他一时鬼迷心窍的举动。 　　南熙女士原本还分心看电视剧呢，听到后来，电视也不看了，改看自家儿子。只能说不愧是她亲生的，这张脸英俊帅气没得挑，身高则是随了他爹，因为从小学习格斗，身材也是没得挑的，腹肌人鱼线应有尽有。 　　但是—— 　　从上幼儿园开始，冯宵的性格就很差了，且这些年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往越来越差的方向发展。因此，哪怕长得好身材好家世好，也并不是那么受女孩子们欢迎。再加上他自身的一些其他原因，这么多年来，愣是一直单身着，其他家长都在担心自己孩子早恋的问题，到了他们家，根本不叫事。 　　没想到今天，他们家傻小子忽然开了窍，铁树开了花，居然喜欢上了女孩子，还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孩子。 　　养了十几年的猪，终于知道拱别人家白菜。 　　南熙女士可谓是十分的欣慰。 　　然而这种欣慰并没有能持续太久，就被无情的掐死了。 　　只听她家傻儿子问道，“妈，你说我这样是不是中兔子毒了？” 　　南熙女士脸上表情就这么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扒开冯宵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啥玩意！ 　　她花了好半天，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用拍狗的动作，拍了拍冯宵的头，“没，你没中毒，你只是恋爱了。” 　　话音落下，只见冯宵猛一下瞪大了眼，一脸‘你逗我玩’的表情，吼道，“什么玩意儿？！” 第48章 万千少女梦（十五） 　　南熙女士重复一遍, “我说你恋爱了。” 　　冯宵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一跳三尺高那么夸张, “怎么可能？！” 　　“哦, 不对。”南熙女士忽然改口。 　　“我就说……”冯宵明显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 只听南熙女士又接道, “你不止是谈恋爱，还是单相思。” 　　冯宵：“……”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啊！”冯宵直接就炸毛了，“我就是看她可怜兮兮的，是个人都能欺负她，才稍微帮了她一下，哪里就是喜欢她了？还单相思？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能绕学校几圈，不过我懒得跟她们过家家而已！” 　　“我这样的人, 用得着单相思一只兔子吗？！”冯宵声音特别大，就仿佛这样能显得他底气十足。 　　“呵呵。”南熙女士终于没能忍住, 朝他翻了个白眼, “冯宵, 我真的特别想知道, 你哪里来的，你是个万人迷的错觉？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跟你爸从不担心你早恋的问题吗？因为根本不可能, 你的情商约等于零，也就比负数好上那么一点不多。” 　　冯宵闻言, 又一次忍不住怀疑, 这真是他亲妈？ 　　“反正我是不可能喜欢小兔子的, 我是指恋爱那种喜欢！”他又强调一遍。 　　“那你为什么摸人家脸？” 　　“我就是想逗逗她！” 　　“那为什么想亲人家呢？” 　　“我要跟你说几遍，我不是想亲她，我就是……就是当时饿了，想咬一口来着！” 　　“呵呵，这弱智理由，也就你能想得出来了。这个月零花钱还有吗？没有我再给你转，找个地点给你的智商充点钱进去吧，我快看不下去了。” 　　…… 　　冯宵第n次在跟南熙女士斗嘴落败。虽然一开始的憋屈不顺稍微散了一些，但是又增加了一种诡异的情绪——是的，对他来说，恋爱是一种足以称得上是诡异心理状态。 　　他耸拉着眉眼，坐在沙发上，没精打采的样子，问旁边的南熙女士，“那我现在怎么办啊？老巫婆中午放学把我的小兔子绑架走了，而且我看她那个样子，下午指不定还想给我添堵！” 　　后者给了他一脚，“怎么说话的你，那是你班主任老师，退一步来说至少也要叫一声薇姐。冯宵，你平时可以浑，但是基本的礼貌要有。” 　　冯宵扯了扯嘴角，有些不甘的样子，最后还是点了头，“是，我错了。” 　　南熙女士这才继续说道，“我虽然是你亲妈，但是江薇说你耍流氓，还真没说错。你平时帮人家小姑娘拿书包，又半强迫式的接送她，这勉强可以当做是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但是摸人家小姑娘的脸，还想亲人家，这就只能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亲密行为了，特别后面这项，还得在征得人家小姑娘同意的前提下才可以。” 　　“你就庆幸吧，江薇那一黑板擦还算是救了你，要是真亲下去，指不定人家小姑娘心里对你的印象一下跌破负数，从对你有点点好感，变成讨厌你，以后见你就绕道走了。” 　　“你怕不怕？” 　　冯宵想了想小兔子不理他的样子，心里还真有点不舒服，难受。 　　“你说顾梦瑶小姑娘在哪里直播来着？”南熙女士忽然一转话题，问起别的。 　　“星光直播。”冯宵下意识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问，“妈你问这个干嘛？而且她也不是自己直播，就是会跟那个叫七月七日的主播一起打游戏来着。” 　　南熙女士回道，“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你终于开窍了，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也要帮帮你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冯宵听到他家太后这么说，不仅没有觉得开心，反而生出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 　　…… 　　周一，晴转多云。 　　不过外面的气候怎么样，对于七月七日这种蹲屋子里直播的主播来说，基本上是没什么影响的。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就开了电脑，调试好了设备和软件什么的，五点准时开了直播。他人气高，死忠粉也比较多，还没开播就有人在直播间蹲守着了，各种瞎聊天。 　　“开门开门！” 　　“猜猜黑七今天会提前直播还是迟到几秒？” 　　“话说你们注意到贵宾席了吗？有一只皇帝蹲上面好一会儿了。” 　　七月七日开直播的时候，留意了一下粉丝聊天的内容，刚好看到这一条，就瞅了一眼贵宾席，还真有一只皇帝蹲那儿。 　　皇帝是星光直播平台贵族的一种，不用说当然是最高等级的，官方称谓是星海帝王，不过大家习惯叫皇帝。不贵，也就十万块钱一个月。 　　七月七日直播间经常有皇帝光顾，都送过不少礼物，他都记得。而现在这只蹲在贵宾席上的皇帝，是野生的，他之前没见过。 　　“大家下午好，你们技术好脸又特别帅的主播七月七日，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开播了。有免费小礼物的送一下。欢迎‘熙姐姐’，熙皇看起来很面生啊，是第一次来我直播间吧，是朋友介绍的吗？” 　　七月七日一边发了一个开播提醒，一边跟粉丝互动，然后重点关注了一下贵宾席上的野生皇帝。 　　他话音落下，直播间弹幕就刷起来了。 　　“日常任务——不要碧莲，达成√[狗头]” 　　“慈善赌王，今天又准备送多少豆子啊？” 　　“赌五毛钱，这位叫‘熙姐姐’的皇帝，皮下肯定是个糙汉子，因为七日不可能有女粉的！” 　　之后，一条独属于皇帝的，金光闪闪，特别醒目的弹幕，飘了起来—— 　　“我来看小阿瑶的。” 　　显然，这个‘小阿瑶’，是指‘少女瑶光’。 　　七月七日听了，也不生气，因为不管是为了谁来，只要停在他直播间，就是活生生的人气。他笑嘻嘻回道，“熙皇应该知道阿瑶她还是高中生吧，这会儿大概还在学校里呢，我一会儿跟她约一下，但是不确定她有没有空一起玩。” 　　熙姐姐回他一条弹幕：我知道。我就在这里等等看。 　　七月七日也就不管了，日常斗地主，光速输完，就开始吃鸡。 　　野生皇帝一直安安静静看他直播，当然也可能就是挂着，实际上在做自己的事。 　　直到有一局，他开场跳南岛，负数的运气值导致他搜了一圈枪毛都没见到，只能拿着神器平底锅，趴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偏偏遇到一个跟他一样倒霉的，也是没有枪，跌跌撞撞从他藏身的草丛边上走过。他二话不说，跳起来就是一顿锅。对方反应过来后，也拿着锅跟他对拼。 　　只见屏幕上，两只菜鸡拿着平底锅互啄。隔着网线和电脑屏幕，他不知道对方嘴里在念叨什么，但是直播间无数的粉丝，是听到他鬼哭狼嚎。 　　“哈哈哈哈，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一只落单的倒霉鬼！嘿嘿，小哥哥你别跑啊，咱们来谈谈人生……嗷嗷嗷，大哥轻点，再打就没了……大哥我跟你不一样啊，无数人看着我呢，好歹给我留点脸啊……让你丫跟我装，这下没了吧，让我看看你包里都有些什么……” 　　七月七日给直播间的粉丝表演了一下变脸绝活，忽然一条金光闪闪特别醒目的弹幕飘过—— 　　“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带我玩玩吧。” 　　伴随着弹幕，屏幕落下一阵流星。这是价值两千块的礼物流星雨自带的特效。 　　ID名为熙姐姐的皇帝是真的大方，一送就是两场流星雨。 　　然而七月七日直播间里，粉丝的弹幕各种喜闻乐见。 　　“熙皇大气大气！” 　　“良心建议熙皇你先别跟黑七一起玩，等等阿瑶妹妹，否则你会毫无游戏体验。” 　　“等阿瑶妹妹 1，带你吃鸡带你飞，游戏体验超好的！” 　　熙姐姐回以弹幕—— 　　“没关系，就是随便玩玩。” 　　…… 　　瑶光放了学回到家里，懒得自己做饭，就叫了外卖。在等外卖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几下，摸出来看是社交软胶推送的消息。 　　七月七日：阿瑶！ 　　瑶光大神！ 　　爸爸！ 　　救命啊！救救孩子！ 　　瑶光看得有些无语，回消息过去。 　　少女瑶光：什么事啊？ 　　然后她就从七月七日口中得知他鬼吼鬼叫的原因。 　　七月的直播间下午来了一位野生的皇帝，十分大气的给他刷了四千块钱的礼物，表示想跟他一起玩游戏。又菜又黑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七月，带着名为熙姐姐的老板，双排了八次，完美体验了游戏的跳伞环节，以及为游戏内快递事业发展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说白了就是落地成盒，毫无游戏体验。 　　虽然老板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七月七日觉得这样有些对不起老板，于是找瑶光求救来了。 　　七月七日：阿瑶我跟你说，老板特别大方，要是能吃鸡肯定还有礼物，到时候我们五五分，之前的两场流星雨也一起算，到手的钱够你吃糖吃出蛀牙！ 　　瑶光考虑了一下，答应了他。 　　…… 　　冯宵中午那会儿的不祥预感，在下午的时候应验了——江薇果然没打算放过他，继中午之后，下午也把他的小兔子劫走了，开着她的火红色阿莱利亚V9跑车，直接把人送回了家。 　　他只能臭着脸，顶着仿佛全世界欠他钱没还一样的表情，骑着机车回家。 　　进了门，没发现亲妈南熙女士，大忙人亲爹这会儿也不可能回家。 　　照顾的阿姨问他晚饭想吃什么，他回了一句随便，就扛着书包上楼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着，要不要给小兔子打个电话，又或者网上给她发个消息聊聊天什么的。白天的事，听完南熙女士的分析，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肯定把小兔子吓到了。 　　但是想归想，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是直接认错，还是委婉一点？ 　　他想了半天也没头绪，烦躁的抓了抓头，最后决定去那个七月七日的直播间看看，小兔子今天有没有一起打游戏，要是在的话，就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想到做到，他抓过手机，打开了星光直播平台。 　　刚点进去，就听到小兔子娇软的声音，“现在读高二。” 　　冯宵正疑惑着，小兔子怎么忽然就说起上学的事，下一刻，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真巧啊，我家里有一个傻儿子，也跟你一样读高二……” 第49章 万千少女梦（十六） 　　冯宵闻言, 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听筒里，那个熟悉的女声，继续说道，“可惜我儿子不像你这么乖巧, 成绩特别差不说, 脾气也很差，整天惹是生非, 大多数时候都摆着一张臭脸, 就跟别人欠他钱没还一样。” 　　少女声音软软的, 又带着一丝没能掩去的惊讶, “啊，熙姐姐你结婚了呀？我听到你的声音很年轻啊！”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里，粉丝们也是没想到。 　　“妈呀，熙皇声音听起来这么少女，没想到居然结婚了, 而且儿子都上高中了！” 　　“我刚才还问熙皇缺不缺男朋友来着, 好吃懒做不洗碗那种_(:з」∠)_” 　　“前面的，你可以问熙皇他儿子缺不缺男朋友2333333333” 　　缺你大爷！ 　　冯宵刚好看到这条弹幕, 一瞬间脸黑如锅底, 心里直爆粗口。 　　这个被众人称作‘熙皇’的，让他觉得熟悉无比的女声, 是他家太后南熙, 而他当然就是她口中那个‘傻儿子’了。 　　中午南熙女士问起直播间的事, 冯宵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而现在，这种预感变成了现实。 　　冯宵感觉真的是一点都不能好了。 　　看看他亲妈取的什么鬼ID——熙姐姐？虽然他从来不觉得他家太后快四十岁的人了还成天说自己永远十八岁有什么问题，但也不能太过分啊，这都让他的小兔子直接叫她姐姐了，那他算什么？凭白跌了一个辈分，难不成要改叫小兔子阿姨不成？ 　　怎么会有这种专业坑儿子一百年的亲妈啊？！ 　　冯宵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大长腿迈开，出了房间，沿着走廊，一路走去南熙女士的书房。 　　门没有锁，他直接推开进去了。 　　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我以前就一直想要一个阿瑶你这样的女儿，乖乖巧巧的，贴心小棉袄……” 　　冯·对不起我是儿子让你失望了·一点也不乖巧·去xx的小棉袄·宵循着声音来到说话的南熙女士身后，就跟背后灵一样，咬着牙，阴恻恻的表情看着她。 　　南熙女士一边玩着游戏，顺便帮（坑）儿子刺探情报，一时也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不知道耳机的另一头，瑶光跟她说了什么，她忽然娇笑了起来，声音真的很年轻，就是那种很多人喊着‘女神嫁我’的女神音。 　　“阿瑶你真是太可爱了，说起来女儿跟儿媳妇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我都想把你介绍给我家那个傻儿子了……” 　　南熙女士一边说着话，手上操纵着人物来到地图上一处光线比较暗的地方。这样一来，电脑屏幕也跟着暗了一些，而后她就借着屏幕，看见了背后站着一个人。 　　可不正是她家傻儿子！ 　　饶是南熙女士一贯镇定自若，这会儿被抓了现行，也难免有些尴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正好，耳机里也传来少女软软的声音，“熙姐姐，山头有人架枪瞄你那边，你注意一点别露头。” 　　南熙女士这会儿哪里还管得上游戏，赶紧说了一句，“我有点事。”说完就直接闭了麦，而后站起身起来看着冯宵，倒打一耙，“你怎么不先敲门？而且走路都不带声的，一声不吭的站我背后，是想吓死你亲妈我吗？” 　　冯宵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你家傻儿子不会敲门，路也不会好好走。” 　　刚吐槽过傻儿子的南熙女士：“……” 　　她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就找到辩解的方向，“你懂什么，我这不是想帮你牵线吗！这只是初步试探，看看阿瑶对傻子的容忍度有多少，之后再探一下别的消息，最后结合情报，给你制定一个完美的追女友攻略！” 　　冯宵继续面无表情的看她，“据说能生出傻子的，一般也是傻子。” 　　他也懒得去辩解关于傻子的说法，只想把亲妈一起拉下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于是南熙女士又一次：“……” 　　…… 　　瑶光看着游戏里，‘熙姐姐’的人物，突兀的从掩体后面站了起来，就知道要糟。 　　果然，下一刻，就见游戏左下角刷出击杀信息。 　　‘阿呀呀小可爱’用AMW爆头击杀了‘熙姐姐’，剩余19人。 　　不过对方开枪暴露了位置，她抓住了这个机会，一枪拿下了对方的人头，打了个一换一。 　　社交语音通讯里，七月七日说，“不知道熙皇有什么事。” 　　瑶光回道，“我刚才听到她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应该是家里来人了。” 　　他们两人交流着，直播间，粉丝弹幕也是各种猜测。 　　“我猜是老公下班回家了。” 　　“是公婆也有可能啊！” 　　“我也听到熙皇之前那句话了。一个‘回’字点题，证明来的家里人，之后是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意外的样子，再一个，这个时间点正好学生放学了，由此可以大胆的推断——来人很可能就是她口中的傻儿子。也就是说熙皇背后吐槽儿子，被抓了现行23333333333” 　　“前面的，你一定是语文课代表表吧？一定是的！” 　　“为什么同样的九年义务教育，前面的你就能这么优秀？！” 　　…… 　　瑶光抽空扫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她记性好，一眼就全都记下了。因为大家的猜测比较有意思，而且看起来有理有据的样子，她就难免有些好奇，一边打着游戏，一边跟着大家一样胡猜。 　　毒圈一直在缩小，而他们队伍里又有一个幸运值为负数的七月七日，于是圈总是刷在最恶毒的地方。对敌人各种得天独厚，天命圈。他们则是各种艰难苦逼，实实在在的‘天谴圈’。 　　但是电子竞技，除了运气以外，还有讲究实力。 　　而她有着足够强大的实力，于是最终带着七月七日，以及已经成盒不知道被谁收了的熙姐姐，干掉了最后一个独狼，存活到最后。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这个界面一跳出来，直播间顿时一片‘6666666’‘阿瑶妹妹天下第一’之类的话。 　　这个时候，熙姐姐也终于回来了，开了麦，“我回来了……咦，游戏已经结束了吗？这次怎么跟之前不太一样？我记得之前好像是‘再接再厉，下次吃鸡’，没错吧？” 　　她一句话，直播间里的弹幕就都转了风向。 　　“哈哈哈哈哈哈哈菜狗七月，脸疼不疼！” 　　“是的熙皇你没记错，之前是黑七太菜带不动你，现在换了阿瑶妹妹，顺利吃鸡了！” 　　“七月，你该死反思一下自己了，电子竞技，菜是原罪！” 　　好好打着游戏，忽然膝盖就中了一箭的七月七日，脸色一瞬间十分的精彩。 　　就连瑶光，也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有耳朵灵的粉丝听到笑声，一下子狂热起来，各种血书求阿瑶妹妹再笑一次。 　　熙姐姐也是好玩，跟着起哄，还十分大气的砸了几场流星雨，小一万钱块钱眨眼就没了。 　　瑶光不理会他们，小声说，“好了，我们开下一把游戏吧。再陪熙姐姐玩一会儿，我就要下了，今天还没刷题呢。” 　　然后就听熙姐姐说，“小阿瑶真的好乖啊，成绩这么好，玩游戏还能记得作业，把我家傻儿子甩出几条街那么远了。不过我家傻儿子也是有优点的，虽然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但是他心不坏，偶尔还会扶路边摔倒的老人，当然，之后他就被讹上了，还好从路人车上的行车记录仪里找到了证据……” 　　…… 　　‘熙姐姐’家的‘傻儿子’冯宵，反锁了自己的房间门，拿着手机盘腿坐地上看直播。他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就想看看他亲妈还能怎么编排他。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当听到南熙女士当着万千观众的面，揭开他的黑历史的时候，他终于没忍住，把手机砸了。 　　只是手机质量太好了，跟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又掉到地上，也没坏，甚至直播间都没退出来。 　　只听南熙女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我是真的好小阿瑶你啊！来来来，跟姐姐说一下，你觉得我家傻儿子这样的人，如果现实中遇到，你会喜欢吗？” 　　冯宵原本是想过去捡起手机，扔得再远一点儿的，又或者直接补上几脚。然而听到这句话，他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就停住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手拿着手机，连呼吸都放缓了，等待着被提问的人回答。 　　因为紧张，他的手心甚至冒了汗。 第50章 万千少女梦（十七） 　　瑶光觉得熙姐姐口中的傻儿子, 跟她的同桌冯宵很像。 　　一样的青春年少, 也是读高二, 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性格, 经常惹是生非, 但又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偶尔还会因为好心帮一下身边的人。 　　而且从熙姐姐十万块钱一个月的皇帝账号和随随便便就打赏了几万块钱的礼物来看, 她家里绝对不是一般的富裕。而冯宵也是，出身省内排得上名号的豪门, 从来无需为金钱所担忧。 　　对于熙姐姐说要撮合她跟自己儿子的事，瑶光就只当是熙姐姐逗着她玩的，不过后来对方又问，现实中如果遇到她儿子那样的男孩子，会喜欢吗？ 　　瑶光就仔细想了想。 　　她没见过熙姐姐家的傻儿子, 但是身边有一个冯宵这样的例子可以参照。 　　冯宵的样貌无疑是英俊的，带着少年人的神采飞扬，高大健壮的身材, 一双大长腿, 骑在机车上的时候, 呼啸着的风吹起他的衣摆, 远远看去，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样子。 　　当然, 他脾气很暴躁, 这一点也无可否认, 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他展示给她的，就是一种别扭而又温柔体贴的一面。 　　这样的少年，凭心而论，是很容易讨得同龄的女孩喜欢的。 　　如果她真的只是上高中的女孩，大概也会喜欢的。 　　可惜，她不是。 　　而且这具身体的主人顾梦瑶的心愿，也跟恋爱无关。 　　于是瑶光认真回道，“应该是会喜欢的吧。不过我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我现在不会考虑谈恋爱的事，至少也要等上了大学吧。” 　　…… 　　冯宵听着听筒里传出少女娇娇软软的声音，听到她说喜欢，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跳忽然变得很快，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从心底滋生，仿佛隆冬过去之后初春，春风吹拂大地，一夜之间，百花开放。 　　满心满眼的喜悦。 　　至于少女后面说的，暂时不会谈恋爱，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觉得吧，只要小兔子喜欢他，那就成了，反正他跟她是同桌，朝夕相处，近水楼台，也不怕有人撬了墙角。就这么相处着，把高中两年过去了，还不是他笑到最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冯宵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南熙女士坑了他这么多年，并且刚才也还在孜孜不倦的坑他，但是这一次，她终于有点亲妈的样子了。 　　冯宵手里拿着刚才恨不得砸了的手机，这会儿看着也顺眼了，他拿着顺势就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大长腿一条曲起，一条伸直，视线就落在手机屏幕上。 　　虽然只能看到游戏界面和那个叫七月七日的主播，但是听到小兔子的声音，他就几乎能想象，她坐在电脑面前，戴着耳机，认真玩游戏样子。 　　肯定很可爱。 　　这么想着，他忽然就好想小兔子，想看看她，想跟她说话，想摸摸她的头，以及……想抱抱她。 　　……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 　　粉丝们对于熙皇逗阿瑶妹妹玩这一行为，十分的喜闻乐见，也跟着瞎起哄。满屏的弹幕，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交叠在一起，几乎看不清在说什么。 　　而在少女瑶光回答之后，弹幕量更是冲到了新高峰。 　　“沉迷学习，无心恋爱.jpg” 　　“阿瑶妹妹真的好可爱啊，学生就该好好学习嘛，偶尔再打打游戏，谈恋爱是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说到上大学，阿瑶妹妹成绩这么好，排名第一的阅微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了，到时候就是阅微大学的新生或者学长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这年头怎么谈个恋爱这么难，这都要歧视学渣？！” 　　“异地恋了解一下！” 　　“不一定呀，你可以在阅微大学门口摆地摊儿，离阿瑶妹妹不也挺近的2333333” 　　…… 　　之后瑶光又带着七月七日和熙姐姐两个，三排了几把，过程各种艰辛，但最后都顺利吃鸡了。时间差不多到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她就跟他们还有直播间的粉丝们说了下次再见，她要写卷子了。 　　熙姐姐大方的又送了几场单价两千块的流星雨，粉丝们也刷了很多小礼物。 　　她关了游戏，就从书桌上抽出一套试卷来，拿着笔开始刷题。 　　其实她只看看也能把这些题记下，毕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一直这样看着，总会无聊，所以才动动手。 　　当她写完一张卷子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冯宵打来的。 　　瑶光有些意外，猜不准冯宵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她没想过冯宵会喜欢她，因为他那种肆意张扬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考虑恋爱这种情况的人。至于冯宵对她的照顾，她理解为是对于弱者的同情。大概冯宵此前没接触过这类内向又胆小的人，一时有些好奇，再加上她又生得一副好样貌，博得了他的好感，于是他就对她比较照顾。 　　甚至直到今天早上进入学校大门之前，瑶光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课间的时候，冯宵忽然凑近了，用手轻轻摩挲她的脸，还有后来想要亲吻她的动作，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冯宵喜欢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从同情与好奇，转变为了喜欢。 　　“喂。”瑶光脑子里想了很多，但也没忘了接电话。 　　“小兔子，是我，冯宵。”少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似乎有些紧张。 　　“嗯，我知道。”瑶光回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的那一头，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说，“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跟你道歉，跟你说对不起，今天早上的事吓到你了。” 　　他说完之后，顿了顿，用带着两分小心翼翼的语气问，“小兔子，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 　　瑶光能够想象得到，像冯宵这样出身豪门，性格乖戾的少年，应该很少跟人说对不起。今天早上的事，他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并且愿意承认这种错误，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容易，也因此在开口道歉的时候，说得不是那么顺畅。 　　而因为在乎，他现在小心翼翼的，期盼着能得到她的原谅。 　　瑶光小声回他，“你以后不要再……再那样做了，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冯宵飞快接话，“以后我要是再想那样，一定先问你，等你同意我才会做。” 　　瑶光：“……” 　　朋友你是不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而且这话，算得上是变相的告白了吧？ 　　“小兔子，你怎么不说话了？”冯宵没等到她的回答，就开口问道。 　　瑶光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问他，“冯宵，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电话那头的少年闻言，忽然就不说话了，不过片刻之后，还是别扭的承认了，“嗯。” 　　瑶光如今暂时不想谈恋爱的事，于是试图劝退他，“可是冯宵，我现在……还不想谈、谈恋爱。” 　　只听少年回道，“我知道。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直到你想谈恋爱的时候、不过我先说好哦，你可不能喜欢别人！” 　　瑶光听得有些愣。 　　年少时候的爱情，就是这么的纯粹，只关心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不会去考虑太多的东西。 　　这样的爱情，简单而美好。但是在现实面前，又像泡沫一样易碎。 　　她不回答，冯宵也不催着她，而是接着说，“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学校，放学之后，再送你回家。你乖乖等着我，不要跟江薇一起了。” 　　小霸王始终还是小霸王，性格里霸道的一面，在这里显露了出来。 　　…… 　　之后，瑶光的生活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每天上下学都由冯宵接送，回到家里后，刷题或者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偶尔会接受七月七日的邀请，跟他一起直播打游戏。 　　熙姐姐从野生皇帝转为七月七日直播间专属的皇帝，每天都会送不少礼物。此外还有那个叫宵哥哥的土豪，每当她跟七月七日一直直播时，他就会来直播间送礼物，明显是冲着她来的，但又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想看她打游戏，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 　　一中校园里，大家似乎已经默认了她跟冯宵是情侣关系，对于他们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行为，已经见惯不怪。 　　瑶光以为，接下来的生活也会是这样，平稳的继续下去。 　　没想到，很快就出现了意外。 　　起初的时候，是学校里关于她的传言，除了跟冯宵的恋情以外，渐渐有了别的内容，是跟她的成绩有关的。 　　“我听（15）班的人说，顾梦瑶上课好像从来不记笔记，书本上一干二净，还成天跟冯宵那个小霸王眉来眼去，根本不像是在好好学习的样子，凭什么考那么高的分数？” 　　“我也觉得她的成绩太不真实了，她转学过来之前，一班的王浩周正文，还有二三班的那几个经常轮坐年级第一位置的学霸，哪个不是智商高又努力的？但是他们不也最多只能考七百二十几分，哪里有顾梦瑶这么夸张？” 　　诸如此类传言。 　　瑶光虽然都听到了，但也没当回事。但是没想到，传言很快就又有了新的版本。 第51章 万千少女梦（十八） 　　新的传言版本出来的时候, 瑶光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知, 因为她对这些并不是特别关心。作为当事人，她总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的情况下, 才会知道。 　　这次也是这样。 　　那天早上, 她像往常一样被冯宵载到学校, 之后一前一后进班级教室。第一节 课下了之后, 冯宵不知道有什么事出去了, 她一个人在座位上。 　　之后坐在她前面的那个女生, 便转过头, 脸上表情可见犹豫和挣扎，最后还是开口跟她说, “阿瑶, 你听说了吗，这两天忽然有很多人都在传，说你以前是在一个小地方上的高中……” 　　瑶光闻言，并没有多想, 点点头回答，“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 的确不能跟这里比, 只是普通四线小城市。” 　　而后, 便听那个女同学说了留言的完整版本—— 　　“你们听说了吗, 顾梦瑶转学之前, 是在一个小城市上的高中, 虽然也是重点，但是跟省会的重点高中完全不能比，而且她那时的成绩也就一般般的样子……” 　　这个消息不知道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因为是跟她有关的，又牵扯到大家最关心的成绩问题，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在整个年级传遍了。 　　而且不止是学生之间，在老师之间，也有议论。 　　小地方高中转学过来的，以前成绩一般，到了一线城市的重点高中后，上课不记笔记，平时也不见多努力学习，但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考了年级第一名，而且还是七百四十五这种接近满分的夸张分数。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指瑶光的成绩作假。 　　至于作假的方式，也就只有作弊和考题泄露这两种。 　　前一种作弊方式，有两种可能，抄别人的答案或者夹带小抄。因为她是最高分，所以抄别人答案这一个选项可以排除。至于后一种，因为她的同桌是冯宵，这次考试还一反常态的没有提前交卷，而是留下来骚扰同桌，所以监考老师的视线基本一直停留在那边，她夹带小抄作弊的可能性也基本被排除。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考题泄露。 　　于是事件当事人，就从瑶光一个，变成了两个，还把江薇牵扯进来了。因为瑶光一个转学生，肯定没办法拿到考题，嫌疑就落到了她的班主任江薇身上。 　　其实认真说起来，以前的时候，关于江薇的传言是很多，现在也不少。她人长得漂亮，身材很好，家世更是没得说，几百万的超跑开车上班。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扒过她，说她走后门进的一中，又说她是被人包养的，跟学校领导层有不干净的关系。 　　后来扒到她是出自城北江家，省内排得上号的豪门，自身又是名校毕业，凭本事考进的一中编制。那之后，大多数人都闭嘴了，虽然也还有人私底下议论，但是就那么一两个，约等于无。 　　这两年来，基本上很少有人说起江薇的事了，没想到如今忽然就把泄题的黑锅扣在了她头上。 　　“她泄题给顾梦瑶，图什么呀？” 　　“虚荣呗。长得好看家世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带普通班！不仅没有成绩拿得出手的尖子生，还有一个能把班级平均分拉低那么多的冯宵在，导致她这几年在其他老师面前完全抬不起头来，心里难免会不舒服吧。所以咯，跟顾梦瑶一起，弄虚作假出一个年级第一名来，还是接近满分的超高分数，一下子出尽了风头。” 　　“说起来，这次月考改卷的时候，她就没来吧，指不定就是因为心虚呢。之后又请其他老师去迎宾楼吃饭，说是感谢大家帮她分担了工作，实际上是为了炫耀她的学生考了第一名吧，呵呵。” 　　“那个顾梦瑶，恐怕自己也不干净吧？而她以前是在小地方读书的，证明家庭条件不好，忽然就来了一线城市，只可能是家里突然发财，但她样子又不像是有钱人，我们一中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转学进来的野鸡学校，鬼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她来学校的第一天，我刚好见过，她是一个人来的，然后就被江薇带到了（15）班，从头到尾没见过她家长，现在想来这很可疑吧，谁家孩子刚转到新的学校，家长不陪着一起的？” 　　…… 　　各种恶意的猜测，如雪花一般，飘荡在一中的校园里。 　　瑶光听女同学说完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毫无预兆的，心底涌出一种绝望的情绪。她很确定，这不是她会有的感情，应该是属于原来的顾梦瑶的。因为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从前她每一次转学，眼看着开始是好的，但是很快就会重蹈以前的覆辙。 　　这次瑶光接管了身体，转学到一中，有江薇特别关照她，有冯宵罩着，还有班上同学对她的善意，她试着一点点改变内向的性格，又考了年级第一，正不断向顾梦瑶的心愿靠近。 　　熟悉的剧情就又上演了，质疑她的，内涵她身世的，甚至还牵连了江薇。 　　瑶光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来说，就是逃不脱的噩梦和地狱席卷而来，哪怕她已经死了，这具身体里残留的灵魂，却还是会本能的滋生绝望的情绪。 　　“阿瑶，我们都相信你不是会作弊的那种人，因为每次问你题目，无论再难得题，你总是能给我们指出最简单实用的解题思路，证明你都是会的。”女同学安慰她道。 　　话音落下，其他同学也都围了过来，纷纷安慰她，让她不要因为传言伤心难过，因为大家都是相信她的。 　　瑶光是真的很感动，身体的原主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的善意，心里那种绝望的感觉淡了一些，但始终存在着，证明她对此是很在意的。 　　冯宵从外面回来，看到大家都围在他的座位那边，就有些意外，走进了，传过人群，看到瑶光脸上带着难过的表情，顿时就误会了，眉一皱眼一瞪，扫过周围的人，问，“你们干嘛？谁欺负我家小兔子了，站出来！” 　　“冯宵，我……我没事。”忽然，背后的瑶光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解释，“大家没有欺负我，他们都在安慰我。” 　　冯宵向来不会怀疑她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闻言立马将实现移到她身上，关心的问，“小兔子，你怎么了？” 　　瑶光还没来得及说，旁边的同学，就七嘴八舌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冯宵说了一遍。 　　“艹！哪个畜生传的这话？！”冯宵听完，气得爆了粗口，他的暴脾气压不住，狠狠一脚踹了旁边课桌的桌腿，力气大，整张课桌都被踹动了，歪出去好远，还好前面没人，不然非得被撞到不可。 　　瑶光没想到冯宵会这么生气，愣了愣，才忙拉住他，“冯宵，我没事的，你别生气。” 　　冯宵是真的很愤怒，眉目之间那股子戾气颇有些吓人，但是看向瑶光的时候，眼底明显可见的担忧与关切。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尽量放低了声音安慰道，“你别怕，我一定会把那个传流言的畜生抓出来，让他她吃不了兜着走！” 　　瑶光点点头，“嗯，谢谢你，冯宵。” 　　…… 　　江薇也跟瑶光一样，后知后觉的，才知道学校里的传言。 　　她当时是从其他老师办公室经过，无意间听到里面讨论的话。她也是那种暴脾气，当时就生气了，一脚踹开虚掩的办公室门。 　　门撞在墙上，发出‘砰’一声巨响，把办公室里的吓得差点跳起来。 　　“刚才谁在背后议论我？”办公室里有好几个人，江薇听声音也不太分得清楚，于是视线将众人打量了一遍后，直接开口问。 　　背后说人是非被抓了现行，难免有些尴尬。但是因为江薇毫不留情面的做法，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就觉得她未免有些盛气凌人，反而指责起她来。 　　“江薇你有病吧！” 　　“你是没长手还是怎么的？要用脚踹门，还踹这么响，造反呢你？！” 　　“我们说你怎么了？言论自由，而且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还不让人说了？” 　　“出身豪门就这么了不起吗？” 　　江薇简直要被这些人不要脸倒打一耙的行为给气笑了，冷声讽刺道，“你们是文盲还是傻逼？疑罪从无懂不懂？怀疑我泄题怀疑顾梦瑶作弊可以，麻烦拿出证据来！而且月考的题目不是我出的，考卷也是密封的，好几套题，临考前才由年级组共同决定，我他妈怎么泄题？” 　　“是，我带的是普通班，也没什么成绩特别拔尖的学生，但是他们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绝不会有人作弊！我也不缺那点年级排名给的奖金，还不够我一双鞋的钱，完全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弄虚作假！” 　　“所以麻烦你们下次传这种流言之前，先动动你们的猪脑子好好想一想！” 　　“为人师表呢，给学生做点好的表率吧！” 　　江薇骂完之后，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而后一声冷哼，转身走了。 　　很快，这边发生的事，就在一中里流传开来。 　　其他年级的老师和学生，都在看热闹。有人觉得江薇和顾梦瑶真的很可疑，当然也有人支持她们的，认为她们不可能弄虚作假。 　　后来这件事愈演愈烈，都传到了学校高层耳朵里。 　　一中不仅是市重点，还是省重点中学，再过不久又是建校一百周年庆典，这种时候闹这事，可以算是很大的丑闻了。学校的高层不可能放任这件事不管，传出去会影响学校的名声。于是高层开了个会，会上讨论了一下解决方案，最后做出了决定——再出一份题，让顾梦瑶现场做，也不苛刻她再考七百四十五分，只要能有七百二十以上，就证明她的成绩是真的。 　　然后，江薇毫不留情的把高层全喷了一遍—— 　　“你们做梦！我没有泄题，顾梦瑶也没有作弊，既然怀疑就拿出证据来，凭什么要她证明她自己没作弊？我再说一遍，你们所有人，要么拿出证据来，否则别在我面前瞎比比，不然就等着跟我的律师谈吧！” 第52章 万千少女梦（十九） 　　因为这次的事涉及到江薇, 而她的身份又比较特殊, 学校高层做出决定后，是单独把她和瑶光两个人, 叫到会议室来的。 　　结果就是, 这些领导层, 几乎全被江薇指着鼻子喷了一顿。 　　而且, 他们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只能憋着。 　　因为城北江家, 偌大的家业, 旗下一年花几百上千万养着的律师团，那些个法痞讼棍, 本来就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件事, 学校方面，又是不怎么占道理的，要是被缠上了，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继而影响到学校的名声。 　　本来他们插手这件事，就是要维护一中的名誉。如果真让江薇闹起来，岂不是事与愿违, 多此一举？ 　　所以, 一个个的被喷了, 也是敢怒不敢言。 　　显然的, 他们今天是不可能在江薇手里讨得了好。于是一边憋气装孙子的同时, 就把注意打到了旁边的瑶光身上。 　　小姑娘嘛, 性格内向脾气又软，一看就不是会拒绝人的那种，再跟她说一下事情厉害关系，肯定会善解人意的同意他们的建议。这样一来，当事人之一都愿意了，江薇怎么也该跟着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了吧？ 　　想到做到。 　　学校领导层的人，就开口跟瑶光提了这事，提了学校的建议，最后表示，希望她为了大局考虑，答应下来。 　　反正你是有实力的嘛，再考一次又不会怎么样，考好了，反而能让其他人闭嘴，以后不再怀疑，岂不是两全其美！ 　　只能说，不愧是教书育人的，歪道理一堆一堆的，说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样子，就仿佛真的是为你考虑为你好。 　　“你们……”江薇当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眼角眉梢，尽是嘲讽的意味。她冷笑一声，便要揭穿。只是才开了口，就被打断了。 　　“江薇，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现在，能不能卖我这个当长辈的一个面子？你别说话，让小姑娘自己考虑，最后她怎么选择，这事情就怎么办，如何？” 　　说话的是学校的副校长，也的确算得上是江薇的长辈。这显然是个深谙说话之道的人，一招以退为进，倒是把给推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刘叔叔，你以为我卖你面子，这件事就能如你的愿解决了吗？你是不是忘了，顾梦瑶是谁家的孩子！”江薇最后还是退让了半步，但也忘了给众人添堵，特别是最后一句提醒，直接让在场少数几个知情人白了脸色。 　　坐在上首的，仗着长辈身份，逼她给面子的刘副校长，就是其中之一。只见他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忽而一僵，面上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眼底担忧之色一闪而逝，最后强装镇定道，“不管她是谁家孩子，这里是学校，我们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 　　“呵呵。”江薇嘲笑一声，而后看向旁边一直垂着头的瑶光，放柔了声音，“小梦瑶，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做出选择，不需要担心任何事！” 　　她说完之后，过了片刻，只听小姑娘软软的应了一声，“嗯。” 　　“顾梦瑶同学，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学校方面派出来的代表，就开始追问瑶光的意见，“其实重考一次，也就一天的时间，只要你考好了，证明了自己，那些关于你和江老师的留言，就不攻自破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江老师你就别瞪了。” 　　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落在瑶光身上。 　　“我想好了。”她抬起头来，微微咬着唇，一副怯生生的表情，迎着江薇担忧的眼神，学校领导层势在必得的眼神，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不要！”她果断的拒绝了学校领导层的建议，而后飞快低下头去，小声解释道，“江老师没有泄题，我也没有作弊，我们明明没有错，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怀疑，就重新考一次向他们证明？” 　　于是学校领导层的表情僵住了。 　　江薇反而笑了起来，一边摸了摸瑶光的头，一边嘲讽的看向众人，“听到了吧，小梦瑶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我听到有谁在背后议论这件事，否则我的律师会很快赶过来，跟你们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在座的各位学校领导，我觉得你们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一中偌大的一所学校，不仅无法保护自己的学生，反而一昧想让学生妥协来成全所谓的名声，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江薇说着，带着瑶光离开了会议室。临到门边，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里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刘叔叔，你就祈祷孩子在学校受了委屈，家长不会上门来讨公道吧，否则……呵呵。” 　　被点名的刘副校长，听到她这话，脸色愈发的难看。 　　等她们走后，会议室就剩下学校的几位领导。 　　其中一人问道，“刘校长，这个顾梦瑶，有什么来头吗？” 　　刘副校长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应该没问题的吧，他们那么忙，哪有功夫来给一个外人讨公道……”他说话的时候，‘外人’一词，咬得特别重，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 　　…… 　　瑶光跟着江薇回到班级教室，一路上，无数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声。 　　“出来了出来了！” 　　“你们说学校会怎么解决？让她重考吗？” 　　“肯定要重考呀，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有真正实力的，而不是靠作弊拿到的高分！” 　　“不是，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疑罪从无，谁主张谁举证，她完全没必要向不相干的人证明自己啊！” 　　“就你厉害，妈妈是法院工作的了不起啊，瞎显摆！”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浓烈的恶意。偶尔有一两个站在瑶光这边，替她说话的，也很快被更多反对的声音所淹没。 　　瑶光因为自己经历过类似的场面，甚至比这要可怕得多，所以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这具身体里，原主残留的意识，却在传达出害怕与绝望的情绪。 　　不敢想象，如果是顾梦瑶自己在这里，经历这样的事，内心会崩溃成什么样？甚至再一次自杀以求解脱都有可能。 　　好在到了（15）班的教室，氛围一下子好了不少。班里的同学，纷纷围了过来，关切的看着瑶光，你一言我一句，都是在担心她的情况，又或者安慰她的。 　　“谢谢大家，真的，非常感谢！”瑶光真诚道。 　　谢谢你们，让顾梦瑶残留的意识感受到善意，不至于那么绝望。 　　但是情况很快又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下午的历史课，任课的老师姓李，一个中年谢顶的男人，带着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他原本不怎么喜欢提问，又或者随缘点人起来回答，但是这一堂课，像是刻意一般，几次点了瑶光的名字，让她起来回答问题，而且问的又是十分偏门的知识点。 　　显然是因为不信任而进行的试探。 　　但是他选择这样的方式，又让人挑不出错来。 　　估计是怕江薇真的把律师叫过来，所以防着她呢。 　　但是班上的学生看不下去了，纷纷替瑶光打抱不平。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被全班的学生怼，李老师直接就怂了，后半节课就不敢乱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15）班的学生，自发留了下来，等着一起跟瑶光出学校，浩浩荡荡的一群，就是为了给她撑腰，给她壮胆。 　　但凡有人碎嘴乱说，（15）班的人就会齐整整瞪过去，对方就怂了，乖乖闭嘴，安静如鸡。 　　到了学校门口，等着冯宵去骑机车过来，载着瑶光回家了，（15）班的学生才散开，各自回家。 　　有其他年级的老师在旁边看着，感叹一句，“江薇带的班级，虽然成绩一般般，但是学生们真的很团结啊！” 　　…… 　　冯宵把瑶光送到了小区门口，把机车停下，让她下车。 　　“小兔子。”他叫她。 　　瑶光背着书包，乖巧站在那里，看着他。 　　冯宵忽然伸过手，摸摸她的头，“不要想太多，我很快，就会把传流言的人给你揪出来。” 　　瑶光咬着唇，点点头，“嗯，谢谢你。” 　　“不用跟我说谢谢，回去吧，我明早再来接你。”冯宵朝他摆摆手，机车却仍旧停在原地，显然是要看着她进小区。 　　“你……回去的时候，慢一点。”瑶光小声叮嘱了他一句，才背着书包进小区。 　　到了屋子里后，她把书包扔沙发上，自己也窝了进去，微微垂着眼，开始思考今天的事。 　　联系到原主以前的遭遇，瑶光总觉得，这实在是太巧合了，一次两次就算了，然而她每次转学，最后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使坏一样，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只是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需要有着深仇大怨这样的前提，而顾梦瑶这样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得罪人的。 　　难道是妈妈那一辈的恩怨？ 　　但是这种做法，又是不太符合大人们的行事风格的。 　　瑶光在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 　　忽然，一阵门铃声响起，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瑶光微微有些愣。她没什么朋友，也没亲人，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敲门？ 　　带着疑惑，她从沙发上起身，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她一直谨记一个女孩子独自居住需要注意的安全问题，开门之前，先从门上的猫眼看看情况。 　　她微微踮起脚，凑过去。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修眉俊目，身材挺拔的青年，一身手工剪裁的西服，勾勒出模特一般完美的线条。 　　是方以墨。 　　瑶光这才开了门，站在门后，探出头去，乖巧叫了一声，“二哥。” 　　方以墨冷淡的点了点头，进到门里来。之后他也没往客厅去，就站在玄关处，居高临下的，静静打量着瑶光。 　　他的眉眼，天生带着一丝冷厉，此刻即便没什么表情，没有表现出愤怒，也无端给人一种压力。 　　瑶光被他看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正要开口问怎么了。只见他忽然伸过手来，力道有些微重的，揉乱了她的头发，伴着一句，“你这个小笨蛋！” 第53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 　　瑶光怎么也没想到方以墨会来这么一出, 特别是这句‘小笨蛋’, 毫不掩饰宠溺的意味，又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感慨。 　　她猜不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于是只能回以茫然的表情，眼微瞪, 嘴微张。 　　方以墨所见, 便是小姑娘一头长而柔顺的头发，被他揉得有些乱糟糟的, 特别是额前的碎发，因为摩擦而根根立了起来, 变成了呆毛。再看她的反应，一双杏眼微微瞪圆, 嫣红的小嘴微微张开，依稀可见整齐可爱的贝齿。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和茫然，呆呆的，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怜惜。 　　来之前，他心里原本是有些气的, 但是见她这样，忽然就怎么都生不起气来了。 　　于是他卸去了眉目间的冷厉, 变成了温和的样子, 一边替小姑娘将细碎的头发拢到而后, 而后带着她往客厅走。 　　“阿瑶。”方以墨修长而漂亮的手捉住瑶光的双肩, 微微用力, 便讲她摁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坐着，接着他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只听小姑娘呆呆的喊他，“二哥，怎么了？” 　　方以墨与她对视，板起脸来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但接着又担心会不会吓到她，于是又收敛起来。这样一折腾，就半点气势也没有了。他便索性不想那么多，开口问她，“阿瑶，你还记得，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叮嘱过你的话吗？” 　　小姑娘点点头，“嗯，记得。” 　　方以墨就接着说，“那你给我重复一遍。” 　　然后，就听小姑娘用娇娇软软的的声音，认认真真的，把那些嘱咐的话，都背了一遍。 　　方以墨：“……”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距离上一次过来，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饶是他自认记忆力不错，也不可能真的把当初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的全部记下。 　　而现在，当那些熟悉的字句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他又可以确定，那的确都是他会说的话，遣词造句，都是他的风格。 　　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让她背课文一样的，把叮咛祝福的话都背下来，而是要她记下之后，去执行，这才是关键。 　　方以墨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把自己刚才给她整理好的头发给揉乱了，“阿瑶，你真是个小笨蛋！”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独自一人的时候，哪怕自己去拯救世界都觉得没问题。但假如有了一个人特别宠溺你，你就会不知不觉的变得娇气起来。 　　瑶光就是这样的情况，不过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是，当宠溺她的那个人离开以后，她又会很快恢复成从前的样子，特别的没心没肺。 　　这会儿，方以墨用亲昵而又宠溺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我哪里笨了？二哥你为什么老是揉我头发，都快成鸟窝了！” 　　而她不说还好，这提，方以墨就又对她的头发伸出了魔爪，大有真给她揉成鸟窝的意思，“你既然都把我说的话记在了心里，为什么不好好按照我说的去做？” 　　瑶光下意识反驳，“我有的……” 　　话没说完，就被方以墨打断了，“你没有。” 　　他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严肃，“阿瑶，我说过，如果再发生以前那种情况，要么告诉江薇，要么跟我说。但是你谁也没说，受了委屈，就自己忍着。如果不是江薇她无意间知道了，最近的事，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着？” 　　瑶光闻言，神色一愣。 　　原来，方以墨今天忽然造访，是为了这件事。 　　是了，他工作上的事那么忙，就连方家大宅都很少回去，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不太可能忽然过来这边的。 　　这也说明，他的确是关心她的，事情才初现端倪，他就收到了消息，接着赶过来安慰她。 　　“二哥……”瑶光咬着唇，轻轻唤了他一声。 　　方以墨瞧着她怯生生的样子，可怜兮兮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哭出来，心不由得更软了，“老头子把你接了过来，你也叫了我二哥，就代表着你是我方家的人。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被人欺负了，就算你真的做错了，只要没有错到无可原谅无法挽救的地步，也会有家里人替你遮风挡雨解决一切。” 　　“我们方家的人，断没有让外人欺负的道理！” 　　方以墨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忽而又变得轻柔，一边用称得上是温柔的动作，再一次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 　　瑶光本来挺感动的，但是又被他跟她头发过不去的行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忙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笑意。 　　方以墨正专注于手上触感柔软而顺滑的发丝，一时也没注意她的神情，继续说道，“白天的事，江薇跟我说了。你做得很好。那是你凭本事考出来的高分，问心无愧，就无需因为别人的质疑，而去证明自己。” 　　“天才跟普通人之间，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他们总是会习惯于去质疑自己做不到的事。但你若是总去在意他们的看法，就会把自己弄得很累，毕竟你只有一个，而他们是无数个。” 　　瑶光乖乖听着方以墨的话，但是听着听着，她怎么就觉得有点不太对？特别是这最后一句，关于天才和普通人的内容，听起来似乎有一股子不易察觉的……自恋？ 　　瑶光忽然就觉得，二哥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可能并不是特别受人欢迎…… 　　她一时走了神，方以墨却还在说，“流言的事，江薇会去查。但你好歹叫我一声二哥，作为家长，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学校里的事，我会去帮你解决。” 　　瑶光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想：学校里的事是指什么事？解决又是怎么解决？ 　　方以墨并没有明确的跟她说，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 　　自从江薇带着那个叫顾梦瑶的小姑娘离开会议室时，临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补了那一句幸灾乐祸外加意有所指的话后，刘副校长这心里就一直觉得不踏实，总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盘旋不去。 　　而现实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不，第二天一早，他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 　　他刚进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忽然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的门没关，对方敲门也就是个礼貌的意思。 　　刘副校长以为是学校的老师找他有事，头也没抬，问了一句，“什么事？” 　　接着，就听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说，“刘主任……哦不，现在是刘副校长了，多年不见，你依旧是当初的样子啊，就只是稍微有些发福。” 　　刘副校长闻言，身体一僵，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门口，修眉俊目的青年，穿着一身手工剪裁的西服，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眉目之间那一股子天生的冷厉，无端给人一种压力。 　　一瞬间，刘副校长只觉得，一颗心瞬间落进冰窟窿里，整个身体也仿佛都跟着一起冻僵了。 　　“方以墨……不，方总……不是，方二少，你、你怎么来了？” 　　刘副校长‘腾’一下从座位上窜起来，只是椅子与办公桌之间的间隙，容不得那过分发福的身体放肆，硬生生的把他给卡了，难免撞到旁边的文件，‘哗啦’一下落了一地。 　　“哎哟！”他下意识痛呼一声，脸上的表情，带着笑，但是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且又僵硬，这会儿又混杂了几分痛苦。这么多表情掺杂在一起，竟是给人一种惊悚的感觉。 　　方以墨轻笑一声，将讽刺这种情绪，用声音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迈着大长腿，进了刘副校长的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而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才淡淡回了一句，“我怎么说也是一中毕业的，想念母校了，想念你们这些老师，就回来看看。” 　　他把第二个‘想念’，咬得特别重。 　　刘副校长听得心里一颤。他现在样子，十分荒唐又可笑，完全不复昨天在会议室里，拿着长辈的身份，逼迫江薇退让时的镇定。 　　“呵呵……“他扯出难看的笑容，“欢迎方二少你回来……” 　　干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见方以墨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看过来，冷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对了，我这次来，还有点别的事。刘副校长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教育工作者，应该知道的吧，现在这年头，谁家的孩子都精贵得很，在学校里受了委屈，家长怎么也要过来讨个说法……” 　　刘副校长其实心里很清楚方以墨这话是什么意思，话里的孩子又是指谁，但还是下意识的垂死挣扎，妄图蒙混过关，“二少你一向是大忙人，怎么今天忽然有空关心起小孩子的事情来了……” 　　他话没说完，就听方以墨忽然冷了声音，“刘昌永，你别在这里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心里清楚，我今天就是为了顾梦瑶的事来的。”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欺负到我们方家头上来了？” 第54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一） 　　在这之前, 刘副校长就被吓得不轻了, 这会儿方以墨一句话，更是几乎快把他给吓哭，差点没尿裤子。 　　他拖着发福滚圆的身体，冲到方以墨面前, “方二少, 误会！真的是误会！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欺负到你们方家头上啊！” 　　刘副校长现在的样子, 看起来真的是特别夸张。按理说他大几十岁的人了，本身是省级重点中学的副校长, 身份地位也算很不错了，又不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这类违法犯罪的事, 怎么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但事实上，还真不怪他怂成这球样，因为方家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方家如今的掌舵人，也就是方以墨他父亲，前两年的时候，调任省里的一把手。方家老大, 当初大学毕业后，一头扎进了部队里, 凭着本事与一旦运气, 立了不少大功, 仕途可谓一片坦荡。而方以墨这个异类, 虽然走了与家里人完全不同的路, 照样成就不凡。 　　这次一中建校百周年庆典，学校拟定邀请的杰出校友名单中，方以墨的名字赫然就在前排。 　　在此之前，学校方面已经派人去和方以墨接触过，他虽然没有直接给一个肯定的答复，但那个意思，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这事估计就悬了。 　　这正是刘副校长这么害怕的原因。 　　“不敢？”方以墨闻言，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刘副校长你可真是会说笑，事情都已经做了，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说完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冷冷，这种不紧不慢的语速，反而给人一种凌迟处刑的错觉。 　　刘副校长吓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脑子难免有些不灵活，一个不慎，哆哆嗦嗦的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我……我那也是为……为了她好……” 　　这是刘副校长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顾梦瑶转学过来，是方以墨让人安排的，这一点刘副校长是知道的，但他并未特别交代什么，之后又直接把人塞给了江薇。那之后，刘副校长特意看过顾梦瑶的资料，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小姑娘，从小地方过来，成绩一般般，姓氏也跟方家扯不上什么关系。 　　根据这些信息，刘副校长推论出的结果是，顾梦瑶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大概是她家某个亲戚恰好认识方二少，求到了他面前，而后者一时好心，就顺手把她安排进了一中。方二少本身很可能都没见过这个小姑娘，更不要说为她出头。 　　也因此，在这个小姑娘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成为一中这次高二年级月考第一名的时候，刘副校长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她作弊了。虽然一时想不出她是怎么作弊的，但是就觉得她肯定是作弊了。 　　只是他本人不好直接提出这一点。 　　而后来，学生之间渐渐就传出了流言。不得不说，倒是如了刘副校长的愿，让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拆穿小姑娘的把戏。 　　但是他没想到，江薇会插手管这件事，而且方以墨竟然也亲自找上门来。刘副校长这次可谓是踢到了铁板，还是烧得通红的那种。 　　刘副校长说出那番话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试图补救，“方二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方以墨冷声反问，而后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你也别解释什么了，你的行为，就是因为心里认定我们家的姑娘作弊了，所以才会让她重考证明自己，嘴上却说着为她好的话来糊弄小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她一个小孩子，无亲无故，不会有人替他出头，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她？”方以墨冷声嘲讽，“真是可惜，你这次算错了，她不仅不是无亲无故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反而是我们方家的小公主。” 　　“现在，我作为家长，过来给我们家的小公主讨一个公道。”方以墨掀起眼皮，终于给了刘副校长一个正眼，只是视线凌厉犹如刀锋一般摄人，“说吧，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刘副校长听着他的话，总觉得那仿佛是‘说吧，你想怎么死’的意思。 　　“我……我……”他那张因为发福而显得肥胖的脸，此刻十分的苍白，再加上额间渗透出来的汗水，使得整张脸看起来，仿佛泡水过度的猪肉，看得人腻味不舒服，“这事是我、我的错，我会跟顾梦瑶同学道歉！” 　　“怎么个道歉法？”方以墨问。 　　刘副校长脸色十分难看，“我会当着方二少你的面，亲自给顾梦瑶同学赔礼道歉！” 　　方以墨闻言，冷笑一声，“刘副校长，你这个样子，是不是觉得我们方家以势压人，按着头逼你道歉？” 　　“不敢不敢……” 　　“你不用否认。”方以墨冷冷看着他，“我方家就以势压你怎么了？你又何尝不是仗着身份欺负我们家的姑娘！若是她真的无亲无故，还不是只能任你摆布！” 　　“刘昌永，抛开所有的因素不谈，这件事本身就是你做错了。不，不是你，是你们。道歉是应该的，别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 　　显然，方以墨不准备只追究他一个人，而是对于昨天跟着他一起做出决定学校领导层，一个都不放过。 　　“方二少，你要我们怎么道歉？”刘副校长脸色愈发难看，咬着牙，直接问。 　　相比他，方以墨的神色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只是眉目之间的冷厉，叫人无法忽视，“昨天你把我们家姑娘叫到会议室，有很多学生看到了吧？而且这段时间，学校里传流言的也不少，甚至你们的教师队伍里也有人跟着起哄。这个影响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整个一中校园，在这个前提下，你们私底下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刘副校长猛一下瞪大眼，“方二少你的意思是……” 　　方以墨给他答案，“第二节 课后的课间操时间，你们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公开道歉。” 　　“不行……”刘副校长闻言，下意识就想拒绝。因为私下道歉和公开道歉，完全是两回事，真要按照方以墨说的，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一个黄毛丫头道歉，他们这些领导，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方以墨打断了，“刘昌永，刘副校长，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之前，李校长让人找过我，希望我能出席一中的建校百周年庆典……” 　　刘副校长听着这话，心里其实有些不以为意，心想一中的杰出校友那么多，缺你一个又不会怎么样，若不是碍于方家势大…… 　　然而，只听方以墨继续道，“我已经答应了李校长会出席，而且会在校庆晚会上，现场给一中捐两栋新的教学楼，钱不多，也就一千万。” 　　“现在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再考虑一下了。” 　　时隔多年，刘副校长再一次感受到，方以墨折磨人的本事。他就像是魔鬼，总能轻易抓到人心深处潜藏的弱点，却又不会一击致命，而是一点点的折磨你，直到你忍受不了，开口求一个痛快的解脱。 　　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杀人不见血。 　　“我……我……”刘副校长试图挣扎，开口却发现，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除了方以墨指定的那一条以外，他根本无可选择。 　　方家本就权势滔天，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副校长惹得起的。但如果只考虑方家的话，他还可以麻痹自己，这是屈服于权势，没什么可耻的，而方以墨也不过是仗着家中权势作威作福罢了。可是现在，在一千万面前，他所有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都像是泡沫一样，被戳碎了。 　　他不敢想象，要是方以墨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拒绝出席一中百周年庆典，那价值一千万的两栋教学楼也没有了的话，李校长和学校的其他老师们会如何看他…… 　　“好！”刘副校长面如死灰，艰难的低头，“就按照方二少你说的办。等下我会跟其他几位同时一起，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顾梦瑶同学道歉。” 　　方以墨这才收起了一身凌厉摄人的气势，淡淡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刘副校长你一会儿的发言了。” 　　…… 　　很快，就到了课间操时间。 　　因为学校里流传的那些流言，班上的同学担心瑶光受委屈，从教室里出来，走往操场上的时候，三四个女同学跟她一起走，一路上努力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以免被其他人所影响。 　　瑶光是真的很感动，而这具身体原主人残留的意识，也传达出的同样的情绪。 　　到了操场上，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她依稀感觉到，正对着的学校办公楼里，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心下疑惑，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晚上，方以墨对她说的话。 　　于是她的视线，循着一间又一间办公室去找，最后在副校长办公室的窗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身姿挺拔，一身黑色的西服，静静站在那里，从高处看着她。 　　是方以墨。 　　瑶光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没等她细想，就见前方教学楼二楼延伸出来的平台上，站了以刘副校长为首的，一排的学校领导，都是昨天在会议室里见过的。 　　随即，刘副校长的声音响了起来，“同学们，最近学校里流传的流言，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今天，我们要说的，正是这件事。但是在开始说之前，我，以及学校的几位领导，需要先向高二年级的顾梦瑶同学道歉……” 　　全校哗然！ 第55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二） 　　鲜艳的国旗迎风飘动, 教学楼二楼的平台上，刘副校长用诚恳的语气, 说着道歉的话，之后又谈论起学校里的留言, 长篇大论。 　　瑶光无心去听他说了些什么, 她的视线, 越过操场上无数的学生，越过飘扬的国旗，落在副校长办公室窗口的那道人影身上。 　　方以墨昨晚说了，会帮她解决学校里发生的事, 而今天一早, 他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用这样的方式。 　　离得这么远，瑶光看不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几乎可以想象，那双墨黑的眼眸中, 必然是让人难以招架的的宠溺。 　　…… 　　旁边的队伍中，冯宵的视线一直都在瑶光身上, 刚才她忽然扭头四处看, 他就注意到了。心想着小兔子这是在找什么呢，一边跟着她的视线跑,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副校长办公室窗户那里的某人。 　　一眼, 冯宵就认出来, 那是讨人厌的方黑土！ 　　他心里顿时涌起不妙的预感, 而很快这种预感就变成了现实——以胖成球的刘副校长为首的学校领导层，集体给瑶光道歉。 　　王八蛋方黑土，不要脸，就知道玩以势压人这一套！ 　　再看他家小兔子，微微咬着唇一副感动极了的样子，明显是被讨厌鬼给刷了好感度。冯宵更是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远处方以墨的身影，简直恨不得把他拖出来打一顿。 　　但冯宵心里很清楚，这也只能是想想。别说是找不到机会，就算真给他机会套方以墨麻袋，他基本上也是不敢的，否则冯爸可能会把他给吊起来打一顿，再捆了送方以墨手里，任他宰割。而以方黑土心狠手辣的程度，落在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种明显得不偿失的事，聪明人才不会去做呢！ 　　不过冯宵也因此危机感爆棚，他本来是准备亲手抓住那个在背后散播流言恶意中伤他的小兔子的畜生，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但是方黑土这个讨厌鬼横插一手，直接拿学校领导层开刀，先刷了一波他家小兔子的好感度，简直鸡贼！ 　　冯宵觉得他得抓紧一点了，赶紧把幕后黑手抓出来，否则再让方黑土截胡一次，再刷一次小兔子的好感度，他大概得气成河豚。 　　…… 　　第五中学。 　　这是一所名字听起来很靠前，但实际上师资力量在本市只能算二流，并且还是二流中的吊车尾的高中。跟这一片的其他几所中学，都不是同一层次的，更别说跟省级重点的一中了比了，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早晨第三节 课。 　　年级排名吊车尾的高二（18）班教室里。 　　讲台上，穿着学校职工制服的老师正在讲解数学题。讲台下，除了前面几排的学生在认真听课以外，后面得基本都在开小差，有埋头睡大觉的，有低头玩手机的，还有跟周围人眉来眼去的。 　　老师站在高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她也只是看看而已，只要学生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影响到她上课，她根本懒得去管。 　　教室的最后一排，靠着后门的位置，坐了两个女孩子。 　　“袁莉，快看群里！”披散着长发，穿着短袖热裤的女孩，拿手指戳了戳旁边正专心看小说的同桌。 　　名为袁莉的女孩闻言，转过头来，“怎么了？” 　　“隔壁一中又出大新闻了！”长发女孩眼睛亮闪闪的，一看就是八卦爱好者。 　　“又？”袁莉抓住了关键字，“怎么，还是跟那个疑似作弊的满分天才少女有关的消息吗？”她一边问着话，手上却是利落的切了屏，打开社交通讯软件，点开同桌说的群。 　　八卦爱好小分队。 　　这是群名，一看就知道交流群的性质。 　　茜茜小可爱：听说一中领导层集体上演国旗下道歉，真的假的？ 　　卷毛真绝色呀：我正睡觉呢，被旁边的人戳醒，说一中有大新闻，有知情人士来说一下吗？@月黑风高做作业我记得你是一中的吧，说说？ 　　…… 　　阿坤：假的吧，一中那些领导个个牛气得不行，鼻孔都要朝天了，怎么可能给一个集体给一个学生道歉！ 　　莉莉丝：道歉？是上次大新闻的主角满分天才少女吗？@月黑风高做作业 　　…… 　　月黑风高做作业：@莉莉丝莉莉，就是她。昨天还在传学校领导层把她和15班的班主任叫到了会议室，应该是要解决流言的事。当时会议室的窗帘没拉好，楼上班级的人看到15班班主任像是在指着学校领导骂的样子，后来双方不欢而散，没想到今天早上就反转了，昨天会议室里的学校领导，一个不漏的全站国旗下道歉了，简直骚操作！[图片][视频]这是勇士拍摄的，给你们看看。 　　…… 　　可爱多多可爱：我的妈，这么厉害的吗！ 　　今天依旧胆子大：视频里说话的那个刘副校长，我认识，跟我家一个小区，听大人们说过很多八卦，他就是那种欺软怕硬的人，又特别好面子，基本上不可能做出主动跟一个学生公开道歉的事来。也就是说，所以这次新闻的另一个主角——顾梦瑶，来头可能很大，有人扒一下吗？ 　　…… 　　之后，群里就开始猜测顾梦瑶的身世。 　　不过学生们了解的信息十分有限，有说顾梦瑶家里是开公司的，也有说是政府的，还有说军队的，扒来扒去也没什么靠谱的说法。 　　这时，忽然有一个陌生的账号跳出来。 　　19930516：她哪有什么背景，爸爸死得早，妈妈前不久也出车祸死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小地方转学到一中来。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不安分，勾三搭四的，这次刚来一中没多久，就又勾搭上了冯宵了，大家都知道冯宵家里有权有势，指不定她就是陪冯宵是睡了，换来他帮忙出头呢，呵呵！ 　　…… 　　“这个人谁啊？”袁莉皱着眉，问同桌，“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同桌也赞同她的说法，接道，“没什么印象，应该是很少在群里发言的。说话是挺难听的，而且看她（他）说的话，像是很了解顾梦瑶的样子，如果都是真的话，那肯定是跟顾梦瑶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还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怎么能这么清楚，还拿人家父母双亡的事来说。” 　　…… 　　另一边，冯宵也看到了这条消息，顿时火冒三丈。他的样子本来就给一种凶狠的感觉，这会儿一生气，更是吓人，旁边的妹子就被吓得不轻，眼瞧着自己的手机要被他摔了，也不敢出声。 　　还好旁边的高个子男生及时把冯宵给拦住了，“宵哥，忍住，这是我女朋友的手机！！！” 　　这人是冯宵的小弟。冯宵作为东城区这一片的学校小霸王，小弟自然不止一中的，其他学校也有，不然怎么管理这么大的地盘不是。 　　这个小弟就是五中的人。 　　冯宵抓在背后传流言恶意中伤瑶光的人，方法简单粗暴，一个一个的问。从一中开始，把传流言的人都抓着问了一遍。 　　这个方法其实就是大海捞针，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追溯到源头的，但是非常的耗费时间，而且实际上总是会有很多意外，很大可能无疾而终。 　　不过冯宵这次运气不错，一中里抓了一圈，又让各个学校的小弟们帮着一起抓，花了一点时间，还真让他找到了问题的源头—— 　　“这个消息，好像最早是从一个八卦群里传出来的吧。” 　　然后他就找到了这个名为‘八卦爱好小分队’的群。他用自己的账号加进来，管理员不在，没通过，于是借了小弟女友的账号，正好求看到群里那条恶意满满的消息。 　　“这个傻逼是谁，你知道吗？”冯宵被小弟拉着，手里是幸免于难的手机，而他询问的对象，正是手机的主人。 　　妹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摇头，“不知道！” 　　说完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不过这个人说的话，感觉像是很了解顾梦瑶，应该是跟她一个地方来的吧。我记得在群里看到有人说，顾梦瑶是是从云城来的，我们学校今年好像也有一个从那边来的转学生，宵哥你要不要去问一下情况？” 　　…… 　　第五中学。 　　放学的铃声响起。 　　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出来，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冯宵带着他的小弟们，守在学校大门口，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认识他的人不少，纷纷避着走。 　　学校的保安也是知道他的，同时也知道他的厉害，所以也不敢直接赶人，就不远不近的看着他，以防他在学校门口胡来。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冯宵身边的人忽然指着人群中的某个人，“就是那个。” 　　然后就见冯宵直接大长腿一迈，飞快的穿过人群，朝着目标走去。 　　保安们也赶紧跟了上去。 　　最后的局面就是，冯宵带着他的小弟，学校的几个保安，还有停下来看热闹的人，把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的女生，给围在了校门口。 　　“许娇娇？”冯宵语气不善的开口。 　　被围着女生，看到冯宵时，眼底顿时浮现出害怕神色，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 第56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三） 　　“我不认识你！”许娇娇咬牙道。 　　她说完之后, 看向旁边的保安，求助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骚扰我！” 　　学校的保安，职责之一就是保卫学生的安全。按理来说, 但凡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他们就该先站出来，更别说是像现在这样，在校园范围内，学生已经主动求助, 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但是！ 　　五中的保安心里苦。 　　这拦路的要是其他人，他们肯定连校门都不会让对方进。可问题是, 这人偏偏是冯宵, 东城区这一片的学校地界，别说学生，老师和保安们都是知道他大名的。高大挺拔的身材, 带着一股子戾气的五官，放古早的时候, 那就是那种带着家丁和狗横行霸道的恶霸。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只是把家丁换成了小弟, 把狗换成了机车, 以及稍微讲一点道理…… 　　高高瘦瘦的保安, 看看求助的许娇娇, 又看看一副来者不善表情的冯宵, 只觉得头疼又心塞，但又不能放着不管，只能憋着，问冯宵，“那个，冯宵，你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宵恶霸归恶霸，但也分对象。听到保安的话，他斜眼打量了一下对方，回道，“别担心，我没准备做什么，就是想问她一些事。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在这儿看着好了。” 　　于是保安又看向许娇娇，“同学，你看……” 　　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许娇娇拒绝道，“我不管，我不认识他，不想跟他说话，你们给我把他赶走！！！” 　　她这会儿的情绪，给人的感觉是，稍微有些激动了。 　　跟她一起走的女生，也是非常有勇气了，咬着牙挡在了她面前，抬起头看着冯宵，“冯宵，你想问什么？娇娇她才刚转学过来没多久，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冯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找的就是她。许娇娇，你是从云城转学过来的吧？以前是几中的学生？认不认识我家小兔子？也就是顾梦瑶。知道谁跟她有仇不？” 　　许娇娇闻言，垂下头，声音听起来稍微有些奇怪，“认识啊，谁不认识，我们云城的交际花呢，初中高中转了好几所学校，走哪儿都能勾搭上一大片男生，明里暗里给她献殷勤，呵呵！” 　　她话音才落下，就听冯宵骂道，“你放屁！我家小兔子什么样我最清楚，刚来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敢看人，就她那胆小样儿，说话稍微大声点都能把她吓哭，还勾搭人呢！” 　　冯宵说话有些不客气，也不管对象是不是女孩子。许娇娇气得猛一下抬起头来，脸都红了，羞愤不已，反驳道，“本来就是！她就是那种绿茶婊，装得柔柔弱弱的样子，谁追她都不答应，又吊着人家当备胎，不要脸！” 　　“你嘴巴放干净点，再胡说别怪我动手了！”冯宵脸色更难看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咬牙切齿说道。看得出来，他是压抑着怒气。 　　“同学，你好好说话啊！”保安在旁边劝道。 　　挡在许娇娇面前的女生，则是一脸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扭过头去看许娇娇，“娇娇你……” 　　却见许娇娇咬着牙，不服气的样子，“我就是看不惯她怎么了！明明害死了人，还装出一副白莲花的样子，恶心死了！” 　　她这番话里包含着巨大的信息，把周围的人都震住了。旁边的保安，替她出头的女生，还有看热闹的人，小声交流。 　　“我的天，这是什么意思？” 　　“真的假的啊？” 　　“不管怎么样，她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感觉跟顾梦瑶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在群里看到有人说顾梦瑶的事，说话也很难听，该不会……” 　　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但是离得这么近，许娇娇又没聋，怎么可能听不到。而且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好奇，怀疑，不屑……渐渐的，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到最后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你们看什么看，我又没有说错，她自己做的事，凭什么不让说！” 　　冯宵原本只是怀疑这个许娇娇就是散布谣言的人，因为瑶光转学之前生活的云城只是一个小城市，而高中阶段转学的学生本来就比较少，恰好都来了本市，又在同一个片区里两所离得比较近的高中就读，实在太过巧合。 　　不过巧合这种事，也说不准的。 　　未免搞错了对谁都不好这种情况，他就先找许娇娇问一下情况。 　　谁知这个女孩，一开始情绪就有些过分激动，但冯宵也只当她是害怕。可是接下来，她就开始说特别难听的话，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瑶光的恨意。而最关键的，是她没有否认周围人议论的情况。 　　这样一来，冯宵几乎可以肯定，那些诋毁瑶光的流言，十之八九跟这个名为许娇娇的女孩脱不了关系。 　　他强忍着想揍人的冲动，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许娇娇，咬牙切齿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之前是不是你在暗地里传我家小兔子从小地方来，以前成绩不好之类的话，暗示不可能考第一，一定是作弊了？还有，之前八卦群里那个一串数字的社交账号，拿小兔子父母双亡来说事的人，是不是你？” 　　之前挡在许娇娇面前的女生，这会儿表情复杂极了，用一种害怕又期待的眼神，看着许娇娇，小声问，“娇娇，不是你，对吧？” 　　可惜她的一番好意喂了狗。 　　许娇娇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全都承认了，但是依旧觉得自己没错，嘴里还说着不干净的话，“是我又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她爸本来就死得早，不然她怎么拿单亲家庭的事来博取人同情？她妈也死了，暑假的时候出车祸死的，我听说她家里没什么亲戚了，但是她就莫名其妙就转学来了这里，还是最好的市一中，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你信吗？”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人群外面传来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但是说话的语气，震惊，不敢置信，还有难过，无数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忍不住难受，“娇娇，你……” 　　许娇娇闻言，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冯宵几乎忍不住要出手揍人了，听到这个声音，也是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转过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人群之外，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是瑶光。她穿着一中的校服，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是让人心疼的表情，杏眼微微泛红，眼眶里似乎蓄着水光。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但是她站在人群中，却是那么的孤独，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如有实质的绝望。 　　冯宵心疼极了，迈着大长腿几步走到她身边，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又变成了温柔和关心，“你怎么来了？” 　　周围人被小霸王变脸的功夫给惊住了，几乎都是一脸‘握草这货居然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我不是在做梦吧’的表情。 　　冯宵问完之后，这才注意到站在瑶光旁边的徐洲。后者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见他看过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解释道，“宵哥，我放学的时候正巧遇到嫂……阿不是，顾梦瑶同学，顺嘴说了一句你的事，我以为她知道的来着……然后，她就让我带她过来这里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宵哥！” 　　冯宵听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实则心里想撕了这个猪队友！ 　　…… 　　课间操时间，学校领导集体道歉的插曲过去之后，瑶光按照指示，避开人群，到教学楼顶上见了方以墨。他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叮嘱一句，“好好学习，下次月考再拿个第一，到时候二哥再送你礼物。” 　　方以墨工作上的事一向繁忙，抽出一个早上的时间，来替瑶光解决学校里的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之后他没有再多停留，便离开了。 　　瑶光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期间注意到冯宵好像在忙什么，全程拿着手机在跟人交流。再之后，他就逃了最后一节课，也没跟瑶光说什么。 　　瑶光也没多想。 　　放学后她本来是准备自己回家的，但是路上遇到冯宵的小弟，就是那个在学校门口喊过她‘嫂子’的徐洲。后者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一句冯宵的事，。 　　瑶光根据他透露的信息，把情况猜了个大概，知道冯宵逃课是为了她的事，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她就跟着徐洲一起过来了。 　　到了五中门口，远远就看到围了一群人，走进时，恰好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出那一番话，她当时就愣住了。 　　惊讶，悲伤，绝望……心里不可抑制的涌起无数负面的情绪，这是身体原主人残留的意识，几乎压得瑶光喘不过气来，却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女孩的名字，“娇娇，你……” 　　而后，瑶光从原主的记忆中，翻找到一些跟这个名为许娇娇的女孩有关的信息。 　　原主在读初一的时候，许娇娇曾经是她的同桌，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原主性格比较内向，又胆小，这样的人是很难交到朋友的。不过许娇娇性格很开朗，又会照顾人，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就成了朋友。 　　那段时间，是原主整个中学时期，过得最开心的了。后来虽然有男孩子们送的情书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困扰着她，但是好在有许娇娇，她会安慰她，还会好心帮她处理了。 　　再之后，就是死老鼠事件了。 　　那之后，原主的生活，就不断向着悲惨的方向走去。 　　那段时间，许娇娇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请假一直没来上学。原主虽然自己被痛苦与恐惧折磨着，也没忘记这个唯一的朋友，但是她根本联系不上许娇娇。 　　后来许娇娇就转学了。 　　而原主也被各种恶意摧残，自顾不暇。 　　时间过了好几年，原主的记忆中虽然还有这个人，但瑶光也没刻意去想，也就不知道。没想到今天忽然在这里听到许娇娇的声音，尘封的记忆也被唤醒。 　　…… 　　瑶光的视线，穿过人群，与许娇娇对视。可见后者瞬间僵硬的的表情，而后面上浮现复杂的表情，最后只余一抹恨意在眼底。 　　许娇娇吼道，“别叫我名字，我跟你没那么熟！” 第57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四） 　　“娇娇，对不起……我……我做错什么了吗？”瑶光下意识问。 　　显然, 这种开口就说对不起不是瑶光自己的风格, 是原主的想法, 她从前应该是很在乎这个朋友的, 哪怕人已经不在了，残留的意识却仍旧在牵挂着许娇娇, 同时也会为许娇娇的恶语而难受。 　　“那个时候，我、我去找过你, 但是没找到，娇娇……” 　　许娇娇皱紧了眉头，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狰狞, “顾梦瑶，你他妈闭嘴，别叫我名字, 你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回事？！” 　　这边的情况，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之前围着看热闹的人没走，还不断有过路的学生因为好奇围过来, 人越来越多。 　　学校的保安担心出什么意外，便劝冯宵, “冯宵, 你看要不你们换个地方说事？门卫室可以暂时借给你……”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许娇娇打断了, “我跟姓顾的贱人还有这个小混混没什么好说，我要回家！” 　　冯宵觉得他之前十几年的忍耐力，全凑起来放在今天了。从一开始他就在忍着这个许娇娇，忍着她说话不干净，忍着她诋毁瑶光，一直忍一直忍，结果对方根本不知道收敛，反而越来越过分，说的话越来越难听。 　　“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他紧皱着眉头，眼底一股子戾气，就要动手揍人。 　　然而还没真的动手，就被阻止了。 　　“冯宵，不要！”瑶光下意识拉着他的衣角，摇着头，小声对他说。 　　冯宵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尽量放柔了声音回她，“小兔子，你一边去……” 　　只见许娇娇一脸讽刺的表情看着这边，冷笑道，“又是这种表情，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表情你知道吗？当年你就是用这种表情勾引温良书的吧，现在是不是又故技重施，勾引你旁边这个。当初你谁都不答应，一副清纯的样子，实际上因为他们没钱吧，呵呵……” 　　瑶光一手抓着冯宵的衣摆，怕他冲动，自己则是原地，听着许娇娇说出这些难听的话。心里难以抑制的滋生出痛苦又绝望的情绪，是原主的意识。她忍着这种难受，去翻原主的记忆，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许娇娇为什么会这么恨她的原因，但是‘温良书’这个名字，有些记忆，这个人好像是跟原主同一所学校的，但是出意外死了。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很多记忆难免会模糊。但是瑶光却从这段记忆中，抓住了一条关键的信息——温良书出事故的时间，与许娇娇请假的时间，还有原主一切不幸的开端，这三件事都是同一个学期发生的。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藏信息？ 　　瑶光一时有些走神，而冯宵又被她拉着，许娇娇便趁着这个时机离开了。 　　而随着许娇娇的离开，这场热闹也就渐渐散场了。 　　学校的保安送了一口气。 　　冯宵挥挥手遣散小弟们，骑着他的拉风机车，又把瑶光送回家。 　　路上，他问，“小兔子，那个神经病怎么回事？你怎么惹到她了？” 　　瑶光抓着他的腰，少年高大的身躯，替她遮挡了呼啸的风，“我不知道。以前……以前我们很要好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难过的话，就不要再想了。”冯宵安慰她，“我会帮你找出原因的。现在知道了是她在背后搞鬼，就算她不说原因也没关系，让人去以前的学校问，总能知道的。” 　　“谢谢你，冯宵。” 　　…… 　　冯宵在这件事上的思路是正确的。不过云城离本市很远，而且那些事已经是几年前发生的了，学生已经换了几批，老师队伍大概也有调整，唯一不变就是那所学校。如果只靠他自己的话，想要找出当年的真相，不是一般的困难。 　　于是小霸王回了一趟家，跟南熙女士求援。 　　南熙女士之前是为了给自家傻儿子打探情报才去看直播以及玩游戏，后来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也真的迷上了游戏。她在游戏上没什么天赋，带着她一起玩的主播七月七日也是个黑鬼 菜鸡，两个人每天上演花式送快递，只有在抱少女瑶光大腿的时候，才能吃鸡。 　　不过这几天，少女瑶光都没上线，七月七日发消息也没回，不知道遇上什么事了。 　　南熙女士正准备问自家傻儿子是个什么情况，这就从后者口中得知了原因。于是她大手一挥，答应下来，“等着，很快就给你把事情办妥了。” 　　南熙女士虽然经常各种坑儿子，但是答应了的事，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冯宵也就放下心来。 　　然而他这次运气是真的差，在南熙女士还没给他答复的时候，就被江薇截胡了，抢先一步把事情的因果给调查清楚了。 　　…… 　　江薇约了许娇娇以及她父母，在他们家小区外面的咖啡厅见面。许家人原本是不同意的，江薇给了他们一句：“你们家孩子做了些什么，你们心里清楚，不来的话，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他们大概是害怕了，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同意见面。 　　江薇带了瑶光，随行的还有她的律师以及私家侦探们。 　　哦，还有因为被截胡而心情十分不爽的冯宵。不过他是自己要来的，不是江薇叫来的。 　　一行人在咖啡厅二楼的雅间里坐下。 　　许娇娇一脸厌恶的表情看着瑶光，“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她是真的恨瑶光，见面就恶语相向，不过话没能说完，就被旁边的许妈妈给捂住了嘴。 　　“娇娇，你别说了！”许妈妈一边说着许娇娇，视线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江薇，还有她的律师以及私家侦探，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担忧之色。 　　作为一家之主的许爸爸，随后开口，“江老师是吧，不知道找我们有什么事？” 　　江薇闻言，视线从这一家人身上扫过，似笑非笑，“我以为许先生你应该很清楚才是，你的孩子，以前做的那些事，还有最近做的那些事。王宇，跟他们说清楚。” 　　被叫到名字的，是江薇请的私家侦探之一。 　　“许先生，我们受江小姐的委托，去云城一中调查了当年发生的事……” 　　从私家侦探的口中，瑶光终于知道当年的真相。 　　那只将她的生活引向无底深渊的死老鼠，不是别人放的，正是她的同桌兼唯一的朋友许娇娇放的。之后昆虫尸体，刀片，恐怖娃娃等，都是许娇娇的杰作。 　　而许娇娇对原主态度，从朋友到憎恨的，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的原因，则是她之前提到过的温良书这个人。那是跟她们同一所中学的男生，样貌清秀，文采极好。 　　温良书暗恋原主，给她写了很多情书，有摘抄的诗句，也有自己写的。情书用的是精致漂亮的信纸，带着淡淡的香味，手写的钢笔字，字迹很好看，配上深情而优美的诗句，对于青春期崇尚浪漫的女孩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过原主性格十分内向，成堆的情书对于她来说，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是莫大的困扰。 　　好在有许娇娇这个同桌，替她解决这些爱慕的产物。 　　而许娇娇在替原主处理情书的时候，因为好奇会拆开来看，无意中看到温良书写的情书后，就被吸引了。而一封又一封的情书看下来后，她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温良书。 　　可是她喜欢的男孩喜欢的是她的朋友。 　　这让许娇娇觉得很难受。她试探过原主的意思，知道原主完全不想谈恋爱好，就试着自己去接触温良书。可惜这个男孩子眼里只看得到原主。 　　后来许娇娇就冒充原主，给温良书回信。 　　许娇娇跟原主是朋友，原主很信任她，她就借着这份信任，耍了小手段，让温良书以为，回他信的就是原主。 　　就这么过了大半个学期，温良书渐渐不满足于书信的往来，想约原主去看电影。许娇娇自然不可能答应，否则就穿帮了。她拒绝了一次两次……好几次之后，温良书不知道是察觉了什么，还是倔脾气犯了，给原主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他会在电影院门口等她，一直等，直到她去见他。原主不去，他就不走，哪怕等一天一夜都无所谓。 　　许娇娇急得不行，悄悄去看过温良书几次，样貌清秀的少年倔强的坐在电影院门口，从早上到下午，看样子似乎真的准备等一天一夜。 　　她心疼他，想过去解释清楚，又不敢，最后决定约原主过来，先把温良书骗回去再说。 　　意外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许娇娇把原主约了出来，到了电影院对面，装作巧遇的样子跟温良书打招呼。后者等了七八个小时，终于等到心上人来了，开心得不得了，笑着站起身，跑了过来。 　　然而一辆闯红灯的越野车，疾驰而过。 　　亲眼看到喜欢的人被越野车撞飞，跌倒在地上后，又被来不及刹车的其他车辆碾压而过，许娇娇当时就崩溃了。 　　原主当时低着头，也没注意周围什么情况，听到路人的尖叫声，看到人群围了过去，她害怕人多的地方，就拉着许娇娇走了。 　　那之后，许娇娇就请假没去学校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是许娇娇一个人，她自己也很清楚。但她那时候还小，根本承受不了这种事，整个人都崩溃了，父母被她的情况吓得不轻，带她看了心理医生，才知道事情的原因。 　　做父母的，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困在这种噩梦里走不出来，哪怕真的是她的错也一样。而当时那个心理医生也是无良的，向他们要了一大笔‘治疗费’，承诺会帮许娇娇走出来。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用的却是恶毒的方法，给许娇娇心理暗示，让她把一切的过错，全推到朋友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许娇娇就真的觉得，当初的事，全都是原主的错。在父母帮她转学后，悄悄回了云城一中，远远看着原主没事人一样的表现，让她觉得愤怒极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报复。 　　又因为云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所以无论原主转几次学，她总能找过去，疯狂的报复原主，以此来欺骗自己，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感。 　　…… 　　“你胡说！明明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过往的噩梦被人提及，许娇娇不复之前理直气壮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强行甩锅到瑶光头上。 　　“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温良书！”许娇娇歇斯底里的喊。 　　江薇请的私家侦探掀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我们是从当初给你治疗的心理医生那里得知的，他手里还留着当初治疗的记录，包括病例和录音等等。他留着那些东西，本来是想继续敲诈你们的，不过后来运气不好，先进了大牢，最近才放出来。” 　　许娇娇闻言，脸色更加惨白，视线恍惚落在瑶光身上，忽然一下子站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咖啡，朝着瑶光泼过去，嘴里疯狂骂着，“贱人，是你害死他的！是你！” 　　谁也没想到许娇娇会这么疯狂，忽然来这么一出，好在旁边的冯宵反应快，替瑶光挡下了。而且咖啡放了很久，也不烫了。 　　许家父母，在听到私家侦探说起以前的事的时候，就知道瞒不住了，脸色都十分的难看。而现在，因为许娇娇发疯来这么一出，他们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许妈妈反应过来，赶紧抓住许娇娇，又死死捂住她的嘴，就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而许爸爸，则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江薇，问道，“江老师，娇娇她那时候还小，不懂事，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我们可以赔钱，多少都好商量……” 　　“去你妈的赔钱，老子出双倍的钱，让你女儿尝尝小兔子当年受的苦，你接不接受？！”冯宵气得破口大骂，动作却是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将瑶光护在怀里。 　　江薇也冷了声音，“许先生，你知道因为你女儿的所作所为，这些年来顾梦瑶受了多少罪吗？她本来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平稳的过完初中高中，结果却被你女儿一手推进噩梦的深渊。她转学过来之前，曾经自杀过，要不是刚好有人救了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而就算从前的事不提，本来她现在在一中过得好好，偏偏你女儿又在背后搞鬼，到处传谣言，污蔑顾梦瑶，还拿她父母双亡的事来瞎说。你说她以前小不懂事，现在呢，还不懂事吗？” 　　“她明明知道这是错的，甚至知道可能带来什么后果，可她还是做了。” 　　“你觉得这件事，有可能和解吗？” 　　冯宵这是第一次听到瑶光自杀的事，心里一紧，慌乱的去拉她的手，而后在她的左手手腕上，看到一道浅浅的伤疤。 　　他看着那道疤痕，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愤怒，凶狠的眼神落在许娇娇身上，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件事没完！” 第58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五） 　　瑶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对于许娇娇的所作所为, 无论她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场, 还是路人的立场, 都是十分憎恨的。因为许娇娇自私懦弱且恶毒, 原主的人生直接被她毁了，还有那个叫温良书的男孩子, 即便他的真正死因是车祸，但如果没有许娇娇从中作梗, 他根本不会去电影院，不会在那个时候过马路，也就没有了所谓的车祸。 　　而在这件事上, 许娇娇的父母, 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做错了，不仅不想办法弥补，反而想要掩饰一切过错。 　　然后他们找到了那个无良的心理医生, 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为了方便以后勒索许家父母，而不顾职业道德，给出恶毒的治疗建议。 　　就是这些人凑在一起, 彻彻底底的毁了原主的人生。 　　…… 　　“许娇娇的所作所为，已经够的上诽谤罪的标准了。但是从前的那些事, 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 基本很难找到有效的证据, 而根据如今的情况来算的话, 情况并不是很严重，而且江小姐你也知道，她直到现在依旧是未成年人的身份，想要判刑是基本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几天的拘留以及罚款。” 　　江薇的律师是这么说的。当然，这话也没有说死，因为他知道，以江家和冯家的权势，真想要收拾什么人，总是会有办法的。 　　冯宵闻言，顿时就炸了，“她做梦！” 　　江薇也是这个意思，“先按程序来吧，公开道歉和赔偿这是最基本的。”她说完之后，视线落在旁边的瑶光身上。小姑娘从得知真相之后，情绪就一直很低沉，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让人担心极了。 　　“小阿瑶，这样可以吗？”江薇问。 　　瑶光闻言，点点头，“嗯。”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因为成长环境的因素，她的性格里有近乎凶狠的一面，信奉以牙还牙，谁敢欺负到她头上，必定原原本本，甚至加倍奉还回去。原主所经历过的那些事，如果落到她头上，她肯定会原封不动的还给许娇娇，让她尝一尝被人欺负恐吓以及被孤立是什么样的滋味。 　　然而她虽然接管了这具身体，但也只是来替原主完成心愿的，而现在她能感觉得到，原主残留的意识是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 　　哪怕看起来，许娇娇受到的惩罚，远远无法跟她所犯下的过错相比。但因为这是法律所判决的结果，而原主从小就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母亲以及学校也是这么教育她的，所以她愿意接受这种结果。 　　其实原主身上发生的事不是个例，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犯罪的成本很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相比犯下的根本不值一提，倒霉受伤的往往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也正因为这样的好人占绝大多数，这个社会才能保持相对的稳定。 　　但是瑶光真的很不甘心啊！ 　　“书灵！”她在心里喊。 　　随即美人书呈半透明的状态浮现在空中，但只有她能看到。书灵的声音从书中传出，“瑶光，什么事？” 　　瑶光在心里询问，“如果我报复许娇娇的话，会怎么样？” 　　书灵闻言，回她，“瑶光，我劝你不要这样做。你应该能感觉得到，顾梦瑶她是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的，如果你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显然违背了她的意愿，这在最终的任务评定中，是一个扣分项。你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也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瑶光沉默了很久，最终回应一个“好”字。 　　…… 　　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以许娇娇的公开道歉而终结。 　　许家赔偿了很大一笔的损失费，当初参与其中的那个心理医生，刚从监狱里出来，又被扔了进去，等待他的是长达几十年的刑期，后半生几乎都要在监狱里渡过了。 　　但是瑶光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不久之后，瑶光就听到了许娇娇自杀的消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被传到了学校里，人尽皆知。她刚从云城转学到五中，在班上才认识了几个朋友，但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开始疏远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嘲讽、不屑以及厌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像是一把又一把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切割着她的神经，不停的折磨着她。 　　就像是历史的重演，从前她加诸在身上的痛苦，如今在她身上重演，不止是流言蜚语，她甚至还在桌肚翻出了动物的尸体。 　　而不止是学校，他们家住的小区里，邻里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每当她出门时，都能感受到其他人在看她，在背后指指点点。 　　自欺欺人的谎言被戳破，她被迫面对从前的噩梦，这使得她的内心十分的痛苦，而后来的这些事，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很快整个人都崩溃，忍受不了自杀。 　　好在她的父母及时发现，把她送去了医院。 　　…… 　　这些情况，其实都在瑶光意料之中。因为无论江薇还是冯宵，又或者收养她的方家，都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 　　但即便这样，她一开始还是问书灵能不能报复，是因为在她看来，报仇这种事，亲自动手才更有意义。 　　这之后，瑶光就不怎么关注许娇娇的消息了，想也知道五中她是待不下去的了，甚至东城区这一片都容不下她。许家父母要是聪明一点的话，就该带着许娇娇离开本市，换个没人知道她过往的地方读书。哦，还要再加上一条——找一个好的心理医生给许娇娇做心理辅导。 　　…… 　　时间来到十一月，已是入冬的时节。 　　不过这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树木依旧葱郁繁茂，鲜花盛开。 　　开学已经有两个月，上周的最后两天，一中进行了第二次月考。 　　虽然学校领导公开道过歉，许娇娇的事也在一中传开，大家都非常的同情瑶光，但是依旧免不了怀疑她的成绩，毕竟她从小地方转学来是真的，以前成绩并没有现在这样好也是真的。 　　于是这次的月考，关注度前所未有的高。 　　周一的早上，江薇难得比平时更早来到学校。 　　虽然她很确定瑶光上次考试没有作弊，但是成绩这种事，本来就有很多不确定性因素，再加上又出了许娇娇那件事，瑶光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发挥失常的可能性很大。是以哪怕考完之后，瑶光跟她说没问题，江薇还是有些担心。 　　而学校那些个领导，上次被她喷了一顿，还记恨在心，这次月考从出卷到改卷都把她排斥在外。但又怕她的律师，于是临时弄出个分组制度，除她之外，还有两个老师也没参与这次的月考工作。意思就是——我们不是针对你，只是恰好抽到你负责别的工作而已。 　　江薇懒得跟他们计较。 　　她提着包进了办公室。她本来以为自己来得已经够早了的，结果推开门，发现所有人都在。 　　办公室里的情形，让她觉得有些眼熟。上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时，大家好像也是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她来着。 　　这让江薇忽然就放下心来。她仔仔细细欣赏了一下众人的表情，数了一下‘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后，才笑问道，“说说，我们班的顾梦瑶是不是又考了第一？分数是不是跟上次一样特别高？” 　　在座的相当一部分人，简直想撕了她。 　　江薇也不管他们，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试卷。 　　第一名总是特殊的，试卷都是单独拿出来的。 　　看到姓名那一栏写着‘顾梦瑶’三个字，江薇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彻彻底底的放心了。她揣着无比轻松的心情，把所有试卷都看了一遍，最后抑制不住的，弯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上一次月考，瑶光只有文综被扣了五分，总分745。那是一个十分梦幻的分数，所有人都觉得，这里面或许有运气成分，下一次估计很难再考出这样的高分了。 　　没想到而这一次，瑶光直接刷新了自己的记录，考出了满分的成绩。 　　江薇笑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事，于是抬起头问其他人，“这次的第二名，考了多少分？” 　　在月考之前，她无意间听其他人说起过，这次的月考，学校似乎准备把试卷的难度提升一些。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学生考不出高分来，就算瑶光又考了第一名，但是没有上次那么夸张得分数，这样一来，他们就能自欺欺人——看，你这次分数这么少，上次肯定有猫腻。我们的决定是没有错的，只是迫于权势，才低头道歉的。 　　好好的教书育人玩成了勾心斗角。 　　江薇话音落下，就感觉到办公室里，好几道堪称凶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羡慕嫉妒恨都不足以形容了，感觉就是恨不得现场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这反而让江薇觉得开心，因为这代表着结果一定是喜闻乐见的。 　　于是她更期待了。 　　片刻后，只听旁边的老师苦笑着回答她，“这次的第二名是三班的孟筱筱，698分。” 第59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六） 　　江薇闻言愣了愣。 　　刚才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 她就猜到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的差距可能有点大，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大, 整整五十二分的差距！这在一分就可以踩下无数人的高考里, 简直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原来我们班的顾梦瑶这么厉害的啊！”江薇回过神来，就只剩下高兴了，要不是地方不对，她还想用转圈圈这样幼稚的行为来庆祝一下。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不是我只能考七百五，而是试卷总共只有七百五十分？”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视线重点扫过在场的某些人, 也就是之前在背后阴阳怪气说她联合瑶光作弊的那几位老师。 　　与此同时，她已经在心里盘算, 等下一定要把那几个学校领导的办公室全转一圈。如意算盘落空，反被打脸, 可以想象他们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江薇思及此，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而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十分的刺眼了，他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看着江薇，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揍她一顿。 　　可惜他们不敢，只能憋着。 　　这天早上, 江薇怀着微微忐忑的心情来到学校，而后一整天都是笑容灿烂的样子, 不知道还以为她彩票中奖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 她又以工作辛苦了为理由, 请了办公室的老师们出去聚餐，并且特别排除了之前背地里说过她坏话的人，毫不掩饰‘我就是不爽你们’的意思。 　　…… 　　自家小兔子又考了第一名，还是满分，冯宵那叫一个高兴。 　　他已经想好了，等下去放学就带瑶光出去庆祝。并且吸取上一次的惨痛教训，这一次他不准备再在自家酒楼吃饭，而是掏钱去给别人家贡献业绩。然后吃完了饭，就顺理成章的带着瑶光去游乐园，什么摩天轮旋转木马之类的，全玩一遍，之后再骑着机车把她送回家。他会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目送她走进去…… 　　虽然小兔子说了暂时不想谈恋爱，但是这个行程，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约会了呀！ 　　冯宵心里美滋滋的。 　　然而老天爷就仿佛看他不顺眼一样，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呢，就夭折了。 　　事情原经过是这样的—— 　　他才开口跟瑶光说下午一起去庆祝的事，后者听了，乖巧的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他准备继续说时间安排的事，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少女用软软的声音问他，“冯宵，我能请大家一起去吗？” 　　瑶光这么问，倒不是故意拒绝冯宵，而是真的想请班上的同学一起聚一下。 　　这段时间以来，班上同学对她的照顾，是有目共睹的。好不容易许娇娇的事过去了，而作弊的谣言，也被这次的满分衬成了一个笑话，除了个别心理阴暗见不得别人好的以外，基本不会有人再怀疑了。 　　所有的风波平定后，她找机会感谢一下大家的善意，这是应该的。 　　当然，她也是知道冯宵的心意。但是冯宵不是那种拒绝了就行的人，而她又一心奔着以超高评价完成任务，完全不想谈恋爱，索性就顺其自然，等她完成了任务后，留下感情复制体，爱怎么发展怎么发展。 　　冯宵对此并不是很乐意，但是他也理解瑶光的想法，于是十分大度的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行，就去迎宾楼吧，我请客。” 　　于是下午的时候，高二（15）的学生们，就在迎宾楼和他们的班主任老师以及其他学科的老师巧合的撞见了，再之后，他们索性全凑在了一个包间，算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班级聚会了。 　　…… 　　聚会到了尾声的时候，冯宵盘算着，虽然没能跟小兔子单独相处，但是把她送回家这一项，还是能顺利达成的。 　　然而，老天爷再一次看他不顺眼，给他使绊子。 　　当时他刚好跟瑶光说了等下送她回家的事，话音才落下，就见后者拿出了手机，是有电话打了进来，来电人的名字赫然写着‘二哥’。 　　冯宵心里顿时就生出不好的预感。只听瑶光小声对他说“我去接个电话”，然后就拿着手机去了角落里。他眼睁睁看着她过去，又盼着她回来，而后得到一个最不想要的结果—— 　　“冯宵，抱歉啊，二哥刚才来了电话，说他就在附近，工作的事也快要忙完了，让我等他一起回去。” 　　冯宵：“……” 　　讨人厌的方黑土！ 　　阴魂不散的方黑土！！ 　　为什么每次总是这么巧合的搅他好事！！！ 　　他在心里把方以墨咒了无数遍，但还是要努力摆出笑容，跟瑶光说没关系。 　　…… 　　方以墨开车过来的时候，瑶光在迎宾楼门口等他。小姑娘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穿着一中的校服，外套拉链规规矩矩的拉好。晚风吹拂而过，原本有些宽大的校服被吹得贴着身体，少女的身段便被勾勒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好身材，特别是那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最是惹眼。 　　她有着精致漂亮的五官，一双杏眼尾端微微上挑，少女的可爱显露无疑，又带着几分妩媚的感觉，混合在一起，有着独特的吸引力。 　　她站在璀璨的灯光之下，竟是有几分翩翩佳人的味道。 　　方以墨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赏心悦目。而如果旁边没有冯家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小子，就更好了。 　　他把车开到她旁边，摇下车窗，柔声喊她，“阿瑶。” 　　…… 　　冯宵远远就看到了方以墨的车，一边在心里把这款车贬低为老爷车，一边用恶狠狠的眼神扫过去，恨不得眼神能化作刀子，把他的车胎全给戳了，顺便再给他身上戳几个窟窿才好！ 　　可惜也只能想想。 　　他眼睁睁的看着方以墨把车开过来，车窗摇下来后，只见这个讨厌鬼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扣子开了几颗，依稀可见锁骨，配上他冷俊的眉目，活生生就是电视电影里演的那种，喜欢去酒吧猎艳的花花公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不是良家妇男！ 　　于是冯宵又在心里把方以墨编排了一通。 　　然而无论他再愤恨，也改变不了，他又一次被这个讨厌鬼给截胡了事实。 　　眼看着小兔子乖巧的跟他说了谢谢，又说了再见，而后钻进了车里，冯宵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但是方黑土看着呢，指不定就在心里等着看他笑话，所以他只能努力的摆出笑容来，跟她挥手道别，最后‘明天学校见’几个字，他咬得特别重，显然是挑衅——你仗着二哥的名义把人截胡送回家又怎么样，我跟小兔子同班还同桌呢，天天朝夕相处，就问你气不气！ 　　只听方以墨回了一声轻笑，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意思，而后一踩油门，载着他的小兔子走了。 　　冯宵：“……” 　　好气呀！想打人！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离一中的百年校庆就没几天了。 　　最初江薇在班上说起文艺演出的事的时候，（15）班的咸鱼们一心只想着能不能从学校身上抠出什么福利来，完全不想参与到其中来。 　　但是后来，关于瑶光作弊的谣言在学校里流传开来，其他班就有人就对（15）班的人冷嘲热讽了，大概意思归纳下来，就是——垃圾老师带的垃圾班级，成绩不好又没特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第一名还是作弊得来的，真丢人！ 　　十几岁的少年人，最受不得刺激。 　　放在以前，说他们（15）班成绩不好，他们就忍了，毕竟是事实。但是这次，瑶光白纸黑字红分数的考了年级第一名，而怀疑她作弊的人又拿不出证据来，（15）的人怎么能容忍他们瞎说。彼此之间私底下争执了几次，闹了个水火不容。 　　（15）班的学生里，有才艺的人是有的，只是懒得去表演而已。这次不争馒头争口气，名为许淼的女孩子报了一个古琴演奏的节目上去，顺利通过了学校的评选，确定为校庆文艺演出的节目之一。 　　不过其他班的节目也通过了。 　　双方都憋着一口气，等校庆的时候一争高低。 　　然而临到校庆前夕，许淼忽然患上了重感冒，住进了医院里去。 　　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15）班的学生担心许淼之余，又觉得难受。虽然这次的事是源于意外，但事实就是他们班的节目马上要被取消了，几乎可以想象校庆之后，其他班的人肯定会拿这事对他们冷嘲热讽。 　　就在大家丧气之际，一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来，“古琴演奏的话，我……我或许可以试试。” 第60章 万千少奲梦（二十七） 　　说话的自然是瑶光。 　　她话音落下之后, 教室里的众人有片刻的怔愣, 而后齐刷刷的转头看了过来, 面上表情, 惊讶，难以置信。 　　而最夸张得, 要数她旁边坐着的冯宵。他猛一下瞪大眼, 差点没从座位上蹦起来，“小兔子你竟然还会弹古琴？” 　　学习成绩好得过分, 游戏也打得很厉害, 这就算了，竟然还有正正经经的才艺，他家小兔子要不要这么厉害！ 　　其他人也好奇的看着这边。 　　瑶光微微咬着唇，一双杏眼, 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 整个人看起来精致漂亮像是洋娃娃。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我学过古琴, 但是不确定能不能行, 只能先试一试。” 　　因为上一个任务结算后的奖励有古琴精通这一项，在接受这具身体之后不久, 她就抽空去乐器店挑了一张琴, 回来试着弹奏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奇妙。 　　此前她根本没有学过古琴, 也就是偶尔看到有人弹奏, 接触得最多的, 则是上次任务时，在谢府里，谢弈弹奏琴曲给她听。 　　但是那一天，当手指碰到琴弦的时候，她心里就生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一双手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拨动琴弦，轻拢慢捻抹复挑，一段清幽的曲子便从指间流泻而出。 　　想着艺多不压身，那之后，瑶光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练习古琴，不为技艺精进，主要是保持手感，别到用时才发觉已然生疏。 　　而现在，就用到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江薇提及百年校庆的事，瑶光就有了想法。但碍于原主的性格，做不出这种主动出风头的事，她也只能先观望着，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一堆事，她被迫‘沉溺’于‘悲伤’之中。 　　然而山重水复疑无路之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她觉得跟这次校庆没缘分之后，这最后的关头，又出了变故。 　　…… 　　（15）班的学生知道瑶光会弹古琴之后，一个个一扫之前的垂头丧气，高兴得不行，但是很快，又都浮现担忧的情绪来。 　　“明天就是校庆了，我们这样临时变更节目的演出者，学校会同意吗？” 　　“应该没问题吧……？” 　　“还是去问问江老师吧，她应该有办法能解决。” 　　显然，在（15）的学生眼里，他们的班主任，跟超人差不多是一个物种，几乎无所不能。 　　于是众人就找上了江薇。 　　“没想到你会弹古琴啊！”江薇看着被众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的瑶光，略微有些惊讶。她仔细打量了小姑娘几眼，而后问，“学了多久？考过级吗？” 　　对于这两个问题，瑶光略微思索了一下。因为原主只学过一年，因为校园暴力事件转学之后，就搁置了。而她自己，完全没学过。但是按照书灵的说法，她在上一页书页中留下的感情复制体，花了一生的时间，来用心钻研勤加练习古琴。 　　她现在想要接替班上的许淼在校庆晚会上演出，说只学过一年肯定是不行，但是一生又太夸张，于是折中了一下，回道，“学了几年，一直有在练习，不过没去考级。” 　　江薇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因为考虑到小姑娘的性格以及以前的遭遇，不去考级很正常的。她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学校里有琴房，古琴也有，我带你过去，你先弹一曲试试看，怎么样？” 　　瑶光点点头，“嗯。” 　　…… 　　一行人到了学校的古琴房。 　　仿古式的建筑，翠竹环绕，汩汩流水，意境十分的优美。 　　置身其间，手指抚上琴弦时，瑶光有一瞬的恍惚，刹那间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上一页书页中的世界，回到了谢府里，坐落于翠竹林中名为静心堂的小楼。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微微垂下眸子，掩去眼中思绪，专心弹奏起古琴来。 　　宛转悠扬的曲子，从她指尖流泻而出，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韵味，与这环境融为一体，教人下意识沉溺其中，流连忘返。 　　一曲终了。 　　江薇等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瑶光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欣赏。 　　“许淼报的曲子是《春江花月夜》，你是要弹这个，还是自己选自己熟悉的曲子？”江薇这么说，就代表着，文艺演出换人的事，她会去搞定。 　　瑶光想了一下，回道，“我熟悉的曲子，就是刚才弹的那曲，是我以前无意间找到的古曲，名为《我见青山》，作曲人是晏长清，但是我没找到过记录。” 　　江薇闻言，眼睛一亮，明显搞事的眼神，“就这个了！” 　　…… 　　下午放学的时候，江薇忽然想起个事。 　　“小梦瑶，你家里有汉服吗？” 　　古琴古琴，带了一个古字，演奏又是十分具有古典意味的曲子，怎么也要配一身汉服不是？而且小姑娘还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五官精致漂亮，是偏温柔的那种，没有攻击性，挽上发髻，簪上珠花，配上古典的妆容，着一袭汉服，十指纤纤，拨弄琴弦……想想都觉得养眼。 　　江薇思及此，不怀好意的看了冯宵一眼。 　　这小兔崽子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小心翼翼的守着顾梦瑶，就是想近水楼台。 　　但是明天晚上，晚会过后，小姑娘估计要收获一大批爱慕者了，虽然可能都是有心无胆，不敢挑战冯宵这个小霸王的威严，但只要存在，就能给他添堵不是。 　　“没有。”瑶光摇头。 　　于是江薇就发话了，“走，现在去买。” 　　冯宵在旁边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妙，但一时又说不上来。他纠结了一会儿，就决定先不管了，跟着江薇一起，带着瑶光去买汉服了。 　　…… 　　十一月十八号，周四。 　　市一中建校百周年纪念日。 　　学校终于‘大方’以及‘亲民’了一回，给学生放了半天的假。 　　校庆的文艺演出环节放在晚上，在学校大礼堂举行，与领导发言和杰出校友赠言等一起进行。无论住宿还是走读的学生都可以去现场观看，不过学校特别强调了，走读的学生需要注意安全。 　　这一天，不少学生的心情都比较浮躁，期待晚会的，也有期待放假的。艰难的熬过早上之后，期待放假的人就解脱了。而期待晚会演出的，则是还要再等一下午。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东升西落，夜色降临之后，校庆晚会便正式开始了。 　　…… 　　方以墨到底还是抽空来参加一中的百周年纪念晚会了。虽然之前因为他们家小姑娘的事，他对刘副校长等人有意见，但是邀请他的是一中的李校长，一个真正的教育工作者，值得被尊重。 　　他来之前，给瑶光打了电话，问小姑娘今晚想不想来看晚会，要是来的话，等晚会结束时，他可以‘顺路’把她送回家去。 　　电话里，小姑娘声音软软的，又乖巧，回应一个‘好’字。 　　方以墨本来还想‘顺路’把人捎带过来的，不过小姑娘说已经在学校里了，他也就算了。到了现场之后，他又打了一个电话，问小姑娘在哪里，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后台。 　　当时方以墨也没多想，直到晚会开始，众人落座后，他拿着印刷精美的节目单，无意间扫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古琴演奏《我见青山》——顾梦瑶。 　　方以墨一贯冷静，难得有些惊讶，微微眯起眼，片刻后拿出手机，想给小姑娘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问问情况，不过考虑到她在后台准备节目，手机可能没有带在身边，就算了。 　　不过这场原本普通的晚会，忽然就变得值得期待了。 　　前面的节目依次过去，终于到了他们家小姑娘的节目。 　　舞台上，穿着晚礼服的主持人报了节目名称，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表演的曲目，才与搭档一起退下。 　　舞台的幕布合上又拉开，原本空旷的台上，便多了一人一琴。 　　方以墨坐的是嘉宾席位，离舞台很近，可以清楚的看到演出人的样貌。 　　只见少女着一袭浅绿色绣花对襟襦裙，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挽成发髻，簪上简洁又精致的珠花，额前垂下细细的流苏。原本精致漂亮的五官，在妆容的点缀下，宛若古代画卷之中走出来的古典仕女，眉目如画，顾盼生姿。 　　她的身前，摆着一张古琴。 　　少女抬手抚琴，广袖流云，宛转悠扬的琴曲，从指间流泻而出。 　　古典琴曲的韵味流转，众人心境亦受其感染，恍惚间，只觉仿佛置身于青山绿水之间。 　　…… 　　一曲终了。 　　穿着古典汉服的小姑娘抱着琴退场。 　　片刻后，有零零星星的掌声响了起来，渐渐的，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愈演愈烈，犹如雷鸣一般，在大礼堂的上空回响。 　　晚会的主持人重新上台，与现场众人互动的时候，提了一下演出者的两次月考的成绩，赞一句‘才女’，字里行间不掩欣赏的意味。 　　方以墨微微眯着眼，虚看向后台的方向，这时忽然听到旁边人的交谈声，“这个小姑娘很有味道啊，样貌好成绩好才艺好，我都想赞助……” 　　方以墨瞬间冷了眼神，警告道，“顾总是吧，我劝你最好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是我们方家的姑娘，不是你能碰的人。” 第61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八） 　　顾总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谢顶， 肥头大耳， 啤酒肚， 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油腻。 　　今天是一中建校百周年庆典， 贵宾席这一片坐着的都是杰出校友，他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他虽然曾经是一中的学生， 但是对母校没什么感情。商人逐利，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 是因为得知其他出席晚会的校友里，有身份地位不凡者，上赶着来攀交情的。 　　顾总的公司是做对外贸易的，规模说不上特别大， 但也不算小了。 　　晚会开始之前， 嘉宾陆续落座。 　　当看到穿着一身手工剪裁西服的方以墨在旁边的位置坐下时， 顾总心情那叫一个兴奋， 毕竟这可是省里一把手家的公子， 而且本身也是年少有为， 要是能跟这样的人攀上交情， 哪怕对方只是随随便便照顾他一下…… 　　可惜顾总想太多了。 　　方以墨冷着一张脸， 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他试图搭话，绞尽脑汁找话题。方以墨总算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就移开了。而且那个眼神， 莫名给人一种很大的压力。 　　顾总也算识趣，知道方二少这是看不上他，在心里阴阳怪气了几句后，就索性放弃了，转而跟其他人继续攀交情。 　　直到这个叫做顾梦瑶的小姑娘上台演出。 　　一个照面，顾总就被惊艳到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自认是个粗人，欣赏不来古琴之类的，但是架不住演出的人长得漂亮。精致无可挑剔的五官，纤细的身段，那一股子娴静婉约的韵味…… 　　顾总心里顿时就活泛起来。而他旁边的，也是同道中人。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视线便又落在台上，一边小声交谈。 　　可惜演出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仿佛只是一个眨眼一次呼吸的时间，就结束了。 　　二人惋惜着，说起了彼此都懂的话。 　　然后，就听旁边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顾总是吧，我劝你最好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是我们方家的姑娘，不是你能碰的人。” 　　顾总闻言，吓得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后，腆着笑脸回道，“原来二少你也好这一口啊……” 　　显然，他这是把自己的想法带入到了方以墨身上。 　　不过也不怪顾总会这么想。方家收养瑶光的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而像顾总这样的小商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听到方以墨的警告，因为思维的惯性，下意识就会往某些方面去想。 　　方以墨闻言，眼神更冷了。但是也懒得再跟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去解释什么，只警告道，“别拿那种龌龊的眼神看她，否则……” 　　顾总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不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方以墨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人。但是经此插曲之后，他也没心思再去关注晚会，而是略微有些担心起他们家的小姑娘来了。 　　从前她极端胆小又内向的时候，他担心她会被人欺负，现在她的性格逐渐变得开朗，且不断展现出优秀的一面，他欣慰与惊艳的同时，却又有了担心的事。 　　就比如刚才。 　　这个社会上，总是不缺这样心思龌龊的人，妄图染指那些干净纯粹的存在。 　　他们家小姑娘这才高二，等上了大学，碰到的人会更多，而碰上人渣的概率的概率也无限上升…… 　　不行，想想就觉得心塞！ 　　方以墨心情更差了，面上神色也不免更加的冷厉，浑身上下仿佛散发着一股子若有实质的冷气，宛若一台人形自走空调，冻得周围的人瑟瑟发抖，下意识挪了挪身体，试图离他远一点。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晚会结束。 　　…… 　　瑶光演奏结束后，也一直穿着那身汉服，因为晚会结束的时候，还有最后一项大合影的安排。 　　期间有不少班上的同学摸到后台，跟她合影。 　　而合影之后，免不了发社交圈去炫耀。于是在晚会进行的这段时间里，关于瑶光的各种消息，包括表演的短视频和照片，可谓是在一中的社交贴吧和社交官博刷屏了，底下一堆喊着‘女神嫁我’的，十分的壮观。 　　而且不仅是一中的学生，还有其他学校也有好奇来围观的。 　　可以预见，这次校庆之后，瑶光必然会成为一中，乃至整个东城区几所学校的大红人。 　　…… 　　时间差不多到了晚上十点，这一次的百年校庆才彻底落幕。 　　最后大合影的时候，方以墨迈着大长腿，直接就站到了瑶光身后，高大挺拔的身材，冷俊摄人的眉眼，与娇俏温软的瑶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知情的人，估计会觉得他是不是对身前的小姑娘有什么不满。 　　结束了晚会的一切，瑶光跟所有同学一一道别之后，由冯宵陪着，一起前往学校的停车场。 　　远远的，便看见了方以墨的车。他停车的地方，光线本就不太好，他又站在逆光的那一侧，倚着车门，微微垂着头，手里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烟火明灭，烟雾缭绕，与昏暗的灯光，一同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以及英俊完美的侧脸轮廓。像是夜色中的魔鬼，诱人堕落。 　　不过同性相斥，而且这人还是劫走他的小兔子的讨厌鬼，冯宵看了，唯一的想法，就是趁黑给方以墨头上套个麻袋，拖出去打一顿！ 　　但也只能想想。 　　“去吧。”冯宵把瑶光送到了，也就不过去了，放柔了声音跟她道别。但说完之后他也没走，就站在原地看着她。 　　瑶光点点头，小声跟他道谢，“谢谢你陪我过来。”说完之后，提着裙摆向方以墨那边走去。 　　冯宵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他的小兔子是真的好看啊，这种基本只在电影电视剧里常见的衣服，她也能穿得这么好看。 　　另一边，方以墨原本在走神想别的事，听到对话声，这才察觉到瑶光来了。他转头看了过来，一边将手里的香烟摁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而后顺手扔了进去。 　　他站在车旁，静静看着他们家的小姑娘提着裙摆走了过来。夜风轻轻吹拂，轻纱的裙摆摇曳起来，她的发丝亦随着风飞舞，鬓间的珠花步摇，随着她的脚步，一步一颤动。 　　这一幕，在灯影的映衬下，仿若名家笔下的画卷。而他们家的小姑娘，则是倾尽心力描绘的画中人。 　　方以墨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来。只是没等他细想，小姑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手提着裙摆，微微仰着头看他，用娇软的声音喊他，“二哥。” 　　灯光落在她眼里，细细碎碎，像是漫天璀璨的星光。 　　“嗯。”方以墨应了一声，习惯性的抬手去摸她的头。 　　不过今天跟往常不一样，瑶光不是随便扎的马尾辫，而是为了配合汉服，梳了别致的发髻，又攒了珠花步摇。 　　方以墨摸上去才觉得不方便，但是收回手时，袖口的袖扣无意间挂住了她的发丝。 　　些微的痛，从头皮处传来。 　　“呀！”猝不及防，瑶光一声惊呼，下意识伸手去摸痛感传来的地方，想要把头发解开，结果也不知怎么搞得，越忙越乱，导致发丝跟袖口缠得更紧了。 　　方以墨原本是抬着手，任由她折腾的，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小笨蛋。” 　　他的声线很特别，此刻又放柔了声音，带着笑意，与轻柔的晚风混合在一起，听起来莫名的撩人。 　　瑶光又气又急，略带埋怨的叫了他一声，“二哥！” 　　天生娇娇软软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撒娇，又带着几分羞怯。 　　“别动。”方以墨柔声说道，一边捉住了她的手，“我来。” 　　他话音落下后，动作有一瞬的迟钝，因为抓在手中的那只手，小小的，又柔软，肌肤细腻又柔嫩，让人下意识担心，会不会捏坏了。 　　而且现在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远远看去，就仿佛是拥抱在一起那样。 　　鼻尖弥漫着淡淡的馨香，那是他们家小姑娘身上的味道，与他闻过的所有香水的味道都不一样，这一道淡而雅的味道，莫名让人沉迷。 　　方以墨微微垂眸，看着身前的少女。如画的眉目，纤细有致的身段，看起来那么的娇小，让人想要拥进怀中守护。 　　之前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从心底滋生。 　　他眯起眼，正要去细想，就听小姑娘开口，“二哥，好了没有啊？” 　　他微愣，那种感觉便再一次消失不见，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无迹可寻。 　　他很快回过神来，暂时不去想那些，伸出手去，动作温柔的将瑶光与他的袖口纠缠在一起的发丝解开。 　　“好了。”他说。 　　小姑娘仰着头看他，眉眼弯弯，“谢谢二哥。” 　　方以墨凝眸看她片刻，“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罢，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瑶光乖巧的坐进了后座。忽然想起什么，摇下车窗，跟远处的冯宵挥挥手，又叮嘱道，“冯宵，你回去的时候，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冯宵因为刚才那一幕，正在心里扎方以墨小人呢，听到瑶光的声音，顿时又开心起来，朝她挥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一贯头脑简单，完全没有半分危机感。 第62章 万千少女梦（二十九） 　　瑶光坐着方以墨的车到了小区门口。这会儿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她本来准备在这儿下车，然后自己上楼的, 不麻烦方以墨再送她上去。 　　“二哥, 在这儿……” 　　结果是她话没说完呢，方以墨直接把车开进了小区，向着底下停车场的方向行驶。一边开着车, 他用低沉好听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瑶光：“……没事。” 　　到了地下停车场, 把车停好，坐电梯上了十六楼。 　　一路上，瑶光都在想——校庆晚会是从下午开始的，而现在是晚上十点多, 中间大几个小时的时间，就那么在台下干坐着, 偶尔还要上去发表几句赠言, 也不知道方以墨下午有没有吃过饭再去参加晚会？要是没有的话，现在应该饿了吧？就算之前吃过了, 现在也该饿了吧？所以她要不要顺手做个夜宵？ 　　想着想着，就到了门口。 　　方以墨从她的书包侧面口袋里拿出钥匙递给她。 　　瑶光接过钥匙开了门, 侧过身让方以墨进去。等了片刻, 却见他静静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二哥？”瑶光有些疑惑的叫他。 　　方以墨闻言, 视线落在她面上, 仔仔细细的打量, 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他冷俊的眉眼，忽然微微弯起，薄唇也勾了起来，面上浮现浅浅的笑意。这一笑，像是长白山顶的冰山雪莲忽而绽开，清冷绝艳，让人移不开眼。 　　“小笨蛋。”他对她说，声音是那么的宠溺，“跟你说过几次了，一个人住要多注意安全，总是记不住。” 　　瑶光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又说起这事，想不通，眨巴着眼，微微歪头看着他。 　　她这个样子，是真的娇俏可人，又惹人怜。方以墨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但又想起之前在学校停车场发生的事，便硬生生克制下来了。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独居，怎么能毫无防备的让一个年轻男人进屋？” 　　“……你是二哥呀。” 　　“但毕竟不是亲的，不是吗？” 　　瑶光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就站在玄关处，一手扶着门，与方以墨对视。 　　后者眼中盈满了宠溺的笑意，还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进去吧，早点休息。这次月考第一名的奖励，以及今晚演出的奖励，过两天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瑶光乖巧的点了头，挥手与他道别，又叮嘱道，“二哥你回去的时候，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方以墨应下，便转身走了。 　　…… 　　瑶光原本没怎么在意方以墨说的奖励，但是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她就在门口，看到了方以墨的助理。后者身边还跟了一个人，手里抱着一个长方形的实木盒子。 　　“顾小姐。”方以墨的助理跟瑶光打招呼，“这是方总让我送来的，给你的礼物。” 　　瑶光开了门，让他们把东西送进屋里。之后又把他们送出门，她才回来拆礼物。 　　拆开精致的包装，打开盒子的盖子，里面静静躺了一张古琴。含蓄而柔和的光泽，流畅的线条，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两相对比，她自己买来的那张琴，就被甩出了八条街那么远。 　　瑶光一看就喜欢上了这张琴，小心的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了一遍后，发现琴尾有一个特殊的标志。她研究了一下，是‘绿水’二字，接着上网搜了一下，果然，这张琴是出自大师之手，还是非常稀少的那一批，价格至少六位数，且不是一开头。 　　瑶光拿着手机，又看看桌上的古琴，脑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蹦出一个念头，觉得二哥果然有霸道总裁的风范，办事效率快花钱又特别大方…… 　　…… 　　有了新的琴，之后的一段时间，瑶光都沉迷于练琴。也幸亏她住的房子隔音做得比较好，否则她肯定要被邻居敲门投诉。 　　练琴之余的时间，她基本都在刷题，又或者了解这个世界各方面的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惊喜。总之就是时间排得满满的。 　　直到某一天，她收到七月七日的社交软件消息N连击。 　　七月七日：阿瑶阿瑶，今天双排吗？ 　　在吗？ 　　对了，之前说的，直播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 　　阿瑶！大神！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 　　阿瑶，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尽管说。还有，大家都挺关心你的。不管怎么样，祝一切顺利。 　　瑶光看到这一连串的消息，这才恍然发觉，游戏以及直播的事，被她抛到脑后很长时间了。 　　她回过神来，给七月七日回了消息。 　　少女瑶光：七月，我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这个号都没登陆，今天才看到你的消息。谢谢你和大家的关心，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她消息才发过去，对方几乎是秒回复。 　　七月七日：[痛哭流涕.jpg]阿瑶，你终于出现！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事情都解决了就好了，希望以后一直顺顺利利的！ 　　少女瑶光：嗯，谢谢。 　　七月七日：阿瑶你今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排两局游戏？ 　　少女瑶光：好呀。 　　…… 　　星光平台。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 　　他跟之前一样在直播吃鸡。这一把，他难得运气好了一点，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周围没什么人，虽然穷了点，但好歹能苟活。 　　眼看着他就要苟进决赛圈了，粉丝们对此表示难以置信。 　　“这不是我认识的黑七！” 　　“我不信他不抱大腿能吃鸡！” 　　“大召唤术·天降正义！” 　　七月七日一脸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表情，一边找了个完美的地方趴好，一边跟粉丝互动，还大言不惭要开盘，赌自己能吃鸡。 　　粉丝们非常乐意让他看清楚自己的本质，纷纷参与到赌局中来。 　　之后不久，就见摄像头里的七月七日忽然扭过了头，看起来是在查看另一看屏幕，表情从意外到惊喜，甚至还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游戏里，毒圈已经开始缩小，与此同时，轰炸区也跟着刷新。而他趴着的地方，两者都占了。 　　粉丝们看着他还一脸傻笑的走神，纷纷喜闻乐见的等着他完蛋。 　　果然，他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黑七，毒雾不断侵蚀着他角色的生命，当剩下最后一截血条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大家呼吁了很久的天降正义真的来了，炸弹落下，带走他最后一滴血。 　　游戏结束。 　　直播间弹幕瞬间炸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七月快滚回来结账了！” 　　“有些人，总是认不清自己，非要上赶着让现实打脸[狗头]” 　　“其实刚才七日要是不走神，赶紧跑毒圈，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走神？” 　　“我jio得他那个笑容很荡漾啊，莫不是在勾搭小姐姐？” 　　“呜呜呜，你们说到小姐姐，我又想起阿瑶妹妹了，她好久没来带七月吃鸡了，想她QAQ” 　　七月七日跟瑶光交流完了，这才回过神来，先看了一眼游戏，看到界面上‘再接再厉，下次吃鸡’的字样，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握草，发生了什么？刚才明明局势一片大好，我怎么忽然就没了？！” 　　他哀嚎完了，又去看直播间，然后从粉丝们喜闻乐见的弹幕里，了解到了残忍的真相。 　　“这游戏怎么就这么难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七月七日双手抓着头发，猛摇几下头，伴随着哀嚎声。 　　粉丝们纷纷‘安慰’他。 　　“仿佛看见了飘落的头发[狗头]” 　　“别这样，就算变秃了，你也不会变强。菜鸡永远是菜鸡，认清你自己[滑稽]” 　　“批发霸王，了解一下？” 　　七月七日气成河豚，“你们真的是我的粉丝吗？怕不是黑粉哟！我警告你们啊，再这样欺负我，我喊我老大来收拾你们了啊！” 　　大家只当他在耍嘴皮子，于是纷纷在弹幕里表演花式皮痒。 　　接下来就听七月七日喊道，“阿瑶阿瑶，救命啊，粉丝欺负主播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就听另一个声音接道，“七月直播间的粉丝们，大家晚上好呀。” 　　这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让人下意识联想起云朵一样的棉花糖，听在耳朵里，恍惚能感觉得到那股甜滋滋的味道。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直播间里，原本刷屏的弹幕，有一瞬的停顿，而后便以更快的速度更夸张的数量，滚动起来。弹幕之多动，甚至让直播间都卡了一下。 　　“我听到了什么？！阿瑶妹妹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等到你了，阿瑶妹妹晚上好，阿瑶妹妹么么哒！” 　　“我以为再也听不到阿瑶妹妹你的声音了呢！晚上好呀！有你的晚上，是真的好开心啊！” 　　“七月这个王八蛋，演技真的好啊！我们之前问他你今天会不会来，他还说没联系上你！想打他！” 　　“想打他 1，居然还有脸跟阿瑶妹妹你告状！” 　　…… 第63章 万千少女梦（三十） 　　大多数时候, 观众都是健忘的，喜新厌旧也是再正常不过。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瑶光就是现成的例子。 　　厉害得无可挑剔的技术, 独一无二的娇软声音, 超级大学霸的人设，以及之前那个琪琪送的人头……这些特点加在一起，足以让观众们对她念念不忘, 哪怕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七月七日一起双排游戏，但是这会儿一听到她的声音, 大家瞬间就疯狂起来。 　　七月七日努力从密密麻麻的、飞速滚动的弹幕中，挑出一条来反驳，“我先说好啊，我可不是故意吊你们胃口, 我是刚才那局游戏的时候才收到阿瑶的回复的。我当时忙着回她消息去了，不然游戏肯定不会那么憋屈的结束, 我吃鸡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他说到这里, 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 “当然了，接下来的游戏, 我肯定是把把吃鸡了, 你们要不要再押几次‘不能’？” 　　粉丝们对于他这个抱着大腿放狠话的操作表示唾弃，弹幕给他一溜的‘呸呸呸’。 　　他也不在意, 跟弹幕又互动了几句, 就跟少女瑶光双排游戏了。 　　期间他敬职敬业的划水, 找个风景独好的地方，用最优美的姿势趴好以后，就开始在直播间里挑幸运粉丝来回答问题。其中不乏询问少女瑶光的情况的，他也不介意，找那种不会涉及隐私的问题，自己当传话筒，替粉丝向少女瑶光提问。 　　“阿瑶，有粉丝说现在时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期间你们应该举行了第二次月考吧，他表示想知道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嗯，考过了，还行。” 　　“我多嘴问一句，还行是多少啊？” 　　“七百五十分。” 　　七月七日闻言，沉默了一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满分就是七百五吧？阿瑶你考了满分，居然只说还行！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我考七百五是因为卷子总共只有那么多。阿瑶妹妹你不会就是这样吧？！” 　　他问完之后，只听少女用温软的声音回道，“嗯，差不多吧，反正这次月考的卷子感觉难度不是很大。” 　　七月七日：“……” 　　弹幕里一堆拜学霸拜学神的。 　　七月七日努力摆出笑容，“阿瑶，我能问一下你的地址吗？” 　　“唉？”少女疑惑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做什么呀？” 　　“没什么，你不是想要我的膝盖吗，我给你邮寄过去就是了。” 　　…… 　　瑶光跟七月七日打了几局游戏后就下线了，因为她上线的时候本来就很晚了，而且明天是周五，还要上课呢。 　　她跟直播间的粉丝们道了晚安。 　　大家虽然很舍不得她，但因为知道她的情况，还是依依不舍的跟她道别。 　　弹幕里一片‘阿瑶妹妹晚安’‘阿瑶妹妹明天见’之类的。 　　而在瑶光跟七月七日双排这段时间，他直播间的弹幕数量，一度冲上了全平台排行榜前十，最后甚至登上了第一的宝座。 　　这个榜单，一向是平台里那些超级大主播的御用席位，其他主播想要爬上去，基本只能靠做抽奖活动来冲，又或者恰好赶上什么热点事件。 　　显然，瑶光一个人，就抵得上抽奖和大新闻了。 　　于是直播结束后，七月七日像之前一样跟瑶光‘五五分赃’时，多给了她一千块。 　　七月七日：[红包]阿瑶辛苦了，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都过去了就好了，拿去买糖吃吧，吃得胖一点哟~ 　　…… 　　瑶光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忽然生出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她下意识仔细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还转了一圈，确定跟刚接手这具身体是一样的，丝毫没有长胖，她才总算放下心来。 　　今天是周五，而学校周末不补课，所以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她的时间一下子就空闲了下来。想起昨天看到七月七日的消息，他提起的关于直播的事，瑶光觉得正好可以趁周末解决了。 　　于是她在社交软件上找了七月七日，拜托他推荐一下直播需要的设备之类的。 　　后者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张口就来，而是仔细问过她的情况与需求，综合各方面考虑过后，才给她列了一个清单。大概是怕她被宰，还特意标注了一个大致的价格区间。 　　瑶光拿着他给的清单，在室内一家数码店下了单，傍晚的时候，对方就把东西都给她送来了，还带安装，全部弄好的时候，时间也才晚上八点不到。 　　瑶光自己调试了一下设备，登陆星光直播平台，注册了星光直播的账号，又填写了成为主播的电子申请表格。 　　本来这个申请提交后，一般需要四十八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平台方面才能通过申请。不过七月七日好歹是大主播，专门负责的超管，就拜托对方跟负责审核的人说了一下，直接给她通过了。 　　这就代表着，瑶光可以直播了。 　　…… 　　七月七日直播间。 　　粉丝弹幕刷屏。 　　“提着刀架在七月脖子上问，阿瑶妹妹今晚会来吗？” 　　“问什么问，一刀砍了，代替他跟阿瑶妹妹双排岂不是美滋滋~” 　　“我就想知道他之前说的惊喜是什么？这都过了快一个小时了，惊喜没见着，阿瑶妹妹也没见着，别告诉我说所谓的惊喜，是阿瑶妹妹今天不来了！那我可能要亲自上门去找黑七真人PK！” 　　“真人PK太残忍了吧，反正七月长得不错，不如考虑一下py？[狗头]” 　　七月七日假装没有看到这群疑似黑粉的粉丝说的丧心病狂的话，一边打着游戏，一边等消息。终于，睡觉软件上，少女瑶光回他一句‘都弄好了’之后，他才假意咳嗽了两声，正面回答粉丝们一直刷屏的问题，“好了好了，快把你们凶恶的嘴脸收起来，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好消息——” 　　他说及此，故意把话音拖得老长老长，吊人胃口。 　　粉丝们弹幕里送了他一溜的滴血刀子表情，仿佛在印证他那句‘凶恶的嘴脸’。 　　七月七日见效果达到了，见好就收，不再继续卖关子……才怪！他没有直接公布答案，而是皮了一下，“房间号5371999不谢。” 　　粉丝们气得牙痒痒。 　　“皮这一下你很开心？” 　　“你可能不知道，上一个这么皮的小朋友，坟头草两丈高了哦！” 　　“黑七你这是在帮别人打广告吗？就这么一句，不再多介绍一点？未免也太不走心了！喂喂，请黑七打广告的兄弟在吗？看清他的嘴脸了吧，这是嫌弃你广告费没给够啊！来来来，刷颗流星砸死他，我给你报销！” 　　…… 　　不过大家开玩笑归开玩笑，还是有不少粉丝给他面子，顺着他说的房间号摸过去看看情况，顺便再给个友情关注什么的。 　　然后，众人就注意到了房间的名字——七月说让我带他吃鸡~ 　　大家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对，好像蕴含着什么深意，于是去看主播的名字——少女瑶光。 　　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毕竟少女瑶光给大家的印象，虽然游戏打得好，但事实上是好学生，平时忙着学习忙着一大堆的事，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来开直播。 　　于是弹幕里，一溜发问的。 　　“是阿瑶妹妹吗？” 　　“是想蹭阿瑶妹妹热度的人吗？真这样的话胆子也太大了吧，也不怕被喷个狗血淋头！” 　　“虽然感觉很不可思议，但是我觉得这个就是阿瑶妹妹呢，毕竟是七月推荐过来的，他也知道大家很喜欢阿瑶妹妹，不可能推一个冒牌货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弹幕里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原本十分安静的直播间里，忽然响起轻微的声音，像是拖动凳子的声音。接着，少女娇软轻柔的声音，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抱歉啊，刚才去接了一个电话，所以没有及时回复大家的弹幕。现在在直播间里的，应该都是通过七月推荐过来的吧？谢谢大家过来看我~我是少女瑶光，你们可以叫我阿瑶或者瑶光都行。今天是第一次直播，标题是七月帮我取的，所以直播的内容就是跟他一起双排游戏了了，就这样~” 　　“哦，还有，忘记说了，大家晚上好呀~” 第64章 万千少女梦（三十一） 　　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里。 　　从他说完那个房间号后, 大家就抓着他不放，让他解释得清楚一点。 　　“我说你们这一届粉丝有点不行啊, 怎么能这么懒呢？！想知道自己搜一下不就好了, 我保证是个大惊喜！” 　　粉丝怼他，“我觉得这一届的主播也不太行，一天比一天膨胀, 心里没有点ac数。没错，说的就是你, 狗七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跟他斗嘴的，也有老老实实去搜了他推荐的房间号的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家都留在那边看阿瑶妹妹呢。 　　直到直播间顶上飘过一条系统消息—— 　　我菜我自豪送给少女瑶光一颗流星，点击前往抢星光碎片~~~ 　　这条消息, 一下子吸引了七月七日直播间里很多粉丝的目光。因为‘我菜我自豪’是七月七日直播间的常驻土豪之一, 而‘少女瑶光’这几个，也是大家最近心心念念了无数遍的。这两个名字, 无论单独看到哪一个，大家都不会好奇, 但是当它们合起来一起出现, 还是在这个比较特殊的时间点，就很引人深思了。 　　“我怎么jio得, 黑七说的那个房间号有猫腻？” 　　“我也这么jio得的, 所以我准备去一探究竟, 大家等我回来报告消息啊！” 　　“俗话说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我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好奇心旺盛的人，就自己搜索房间号摸过去了，而被七月七日戏称为‘不行’的粉丝，就咸鱼的等着先头部队回来报告军情。 　　但是他们等啊等，等啊等，也没等到人回来。就好比遣狗去找羊，结果羊没回来，狗也丢了。 　　倒是等到了更多的系统消息—— 　　松山明月送给少女瑶光一颗流星，快来围观吧~~~ 　　你指尖的烟灰送给少女瑶光一场流星雨，点击开启星光宝箱~~~ 　　七月家的盆栽送给少女瑶光一颗流星，点击前往抢星光碎片~~~ 　　…… 　　这些ID，都是经常在七月七日直播间里送礼物的，可以说是死忠粉了，无缘无故的，绝对不会一起给一个陌生主播送礼物，而且这个陌生主播名字还这么巧合的跟阿瑶妹妹的游戏ID一样…… 　　这下子，大多数人都回过味来了。 　　相当一部分人直接顺着系统通知摸了过去。 　　而相对应的，自然就是瑶光的直播间里，忽然涌来大批的观众。其中大部分是从七月七日直播间摸过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礼物引流，等着抢星光碎片的。 　　未签约的主播，平台给的人气倍数加成很低，但即便这样，瑶光直播间的人气也超过了五万。 　　别看现在直播行业如火如荼，那些大主播动不动年薪百万，甚至还有千万签字费的，其实只是金字塔顶端极少数的那一部分人而已，绝大多数的小主播，也就是在温饱线上挣扎，收入跟生活中的绝大多数工作是差不多的。 　　像是星光直播这样的业内顶尖平台，流量大，但是主播数量也是最多的。很多一时兴起来做直播的主播，如果不认识人，也没有什么机缘的话，很可能播上一整天也没有观众。绝大多数人，从开始直播到最终放弃，都达不到瑶光这样的人气数值，甚至一半可能都难。 　　可见瑶光的人气有多高。 　　星光直播有个新人主播人气榜，分为日榜和周榜和月榜，这个榜单位于平台的首页，位置还挺不错的，算是新人主播签约之前，唯一一个能够主动争取曝光的平台。 　　瑶光从提交的电子申请表审核通过后，就被纳入了这个榜单里，持续一个月的时间。 　　她开播之前，在这个榜单里的名次，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在最最最下面。但是短短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她忽然就冲到了日榜前十名，并且排名第八。 　　一个陌生的ID，短时间内名次飞升，同榜的主播第一想法都是这人刷榜了。 　　于是一时之间，星光平台负责榜单的超管，收到了无数的举报刷榜信息。 　　…… 　　瑶光一点也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她。她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打过招呼之后，就开了游戏，跟七月七日双排。 　　说起来，她是需要感谢七月七日的，如果没有他的推荐，她刚开始做直播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成绩。哪怕她并不是想靠这个赚钱，只是为了出名，以便之后能获得更高的任务评分。但不管为财还是为名，人气都是必不可少的。 　　之前一直都是七月七日给她发红包，瑶光觉得，等下她也该给他回红包了。而在发红包之前，可以先给他送点礼物。 　　当然，送礼物直播平台要分掉一半的钱，然后还要交税，说起来还不如直接私底下给钱。但是瑶光觉得，这是牌面问题。而且如果所有人都私底下给主播转账，那直播平台早做不下去了。 　　瑶光本身就有一笔不菲的遗产，再加上方家一直定期给她零花钱，特别是方以墨，她两次月考第一，他不仅给她买了礼物，还有一大笔零用钱，一次十万，加起来就有二十万了。 　　饶是瑶光以前就是个人人羡慕的小土豪，也不得不感叹二哥出手真的大方，真·霸道总裁不解释。 　　而除掉自己的钱以外，认识七月七日这段时间以来，瑶光从他手里，也赚了几万的糖果钱，全买糖的话，估计能把牙给吃坏。 　　于是她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自己的钱包后，往星光平台的账号里充了一万块钱，接着大手笔的，给七月七日砸了五场价值两千块的流星雨。 　　顿时，七月七日的直播间，都被流星雨的礼物特效刷屏了。 　　粉丝们下意识准备替他谢谢老板，但是一看老板ID，这不对啊！ 　　于是七月七日就被粉丝讨伐了。 　　“夭寿啦，这里有一个丧尽天良的主播，骗小姑娘零花钱了！” 　　“收到阿瑶妹妹的礼物，黑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阿瑶妹妹大气大气，不过你还在上学，就别给七月刷礼物了。放心，有我们在，他不敢欺负你的~” 　　“对对对，阿瑶别怕，我知道七日他家地址，他要是敢欺负你，我就上门去肛他！” 　　“前面的过分了啊，请注意言行，直播间里有未成年呢！” 　　…… 　　七月七日也很惊讶，“阿瑶你怎么给我送礼物了？还送这么多！你知道的吧，平台要分一半的啊，还要交税，瞬间心痛到无法呼吸！” 　　这一局游戏，瑶光带着他跳学校，落地一把98K，瞬间化身校霸，一个人包围学校。 　　他说话的时候，瑶光正架枪解决了最后一个敌人，顺利完成清场任务。这会儿学校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她也就可以不必那么专注，一边操纵着游戏角色，不紧不慢的搜罗物资，一边回他的话，“知道的呀。” 　　“那你还送！”七月七日隔空给了她一个白眼，而后又关心的问，“送了这么多，你还有买糖吃的钱吗？不然我私底下还你好了，当然，是扣完分成和税之后的钱哦，我才不当冤大头倒贴给你呢！” 　　“我不喜欢吃糖的。”瑶光回他，“而且礼物的钱也不算多了，我两次月考都是年级第一，二哥给了很多零花钱的。” 　　七月七日随口一问，“很多是多少啊？” 　　“二十万。” 　　七月七日：“……” 　　嫉妒使我质壁分离，嫉妒使我因式分解！ 　　直播间的摄像头里，大家看到他松开敲击键盘和鼠标的手，捂着脸狠狠摇了好几下头，之后又用两手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来。 　　只听他问，“阿瑶啊，请问你家二哥还缺弟弟吗？我今年十六岁，读高二，成绩也是第一，不过是倒数，特长是吃饭，能力是一顿吃八碗，特别饿的时候可以再加一碗！” 　　直播间里，粉丝们纷纷笑得不行。 　　“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主播，关注了关注了~” 　　“你十六岁？16x2还差不多！” 　　“看看你瘦得没几两肉的样子，那么多饭吃哪儿去了？还不如养猪呢，吃了会长膘，到时间一卖出去，发家致富！” 　　当然，这其实也有讨论瑶光的。 　　“天啦噜，阿瑶妹妹竟然是富二代！” 　　“游戏打得好，声音特别甜，成绩还超级好，现在又要加上身世好一项，我们阿瑶简直是完美得挑不出什么瑕疵来了！” 　　“你们说黑七干嘛呀，他那叫有梦想懂不懂！我跟他也一样，也有梦想——所以阿瑶妹妹，你缺宠物吗？大学刚毕业，会撒娇会卖萌会汪汪汪叫的那种！” 　　…… 　　总的来说，瑶光的第一次直播，效果非常的好。这其中有七月七日很大的功劳，很多她不知道或者没有注意的问题，他都会细心的提醒她。 　　最后瑶光下播的时候，七月七日还在直播间号召粉丝们到瑶光的直播间给她点一波关注。 　　一场直播三个小时不到，她开播的时候零关注，下播时人数就突破了五万大关。这个成绩对于新人主播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而且就算是放在经济公司专门培养的新人身上，也是非常亮眼的了。 　　也因为这个成绩，除了观众以外，还有很多人也在关注她。 　　当天晚上，星光论坛里，就盖起了一栋高楼。 第65章 万千少女梦（三十二） 　　星光论坛, 交流区。 　　[八卦]你们看‘少女瑶光’的直播了吗？有没有人跟我聊几毛钱的？ 　　主楼：我属于那种一直免费看直播的，喜欢抢各种宝箱, 然后把免费礼物送给主播。跟之前一样, 今天晚上飘过的流星我基本都去抢了，然后就看到了阿瑶妹妹（也就是标题的主播少女瑶光） 　　简直无法形容当时的那种感觉，阿瑶妹妹的声音真的是太软了，听着就可以想象电脑那头坐着的是一个又娇又软的女孩子，我觉得我可能是恋爱了(*/ω＼*) 　　1楼：这又是哪家来打广告了？ 　　2楼：不看, 不聊, 滚！ 　　…… 　　18楼：是新人主播人气榜上第九那个吗？ 　　楼主回复：对对对！你也看了吗？ 　　回复：呵呵，大刷子 　　…… 　　49楼：前面有些的语气可真酸, 看都不看一眼，就阴阳怪气说人家刷人气。这个叫少女瑶光的主播, 虽然是第一次直播，但是在这之前，她跟主机区的大主播七月七日双排了很长一段时间，技术没得黑, 七月七日那种菜得不忍直视的乌骨鸡，她都能带着把把吃鸡，此外她的人设也很吸引人, 正在读高二的真·小妹妹，月考满分的超级大学霸, 声音又娇又软, 昨晚还加了一条白富美, 吸粉是很正常的。 　　50楼：握草月考满分？这么牛b的吗？！ 　　51楼：很好，楼主你成功引起我的兴趣了，上房间号吧，我这就去看看！ 　　…… 　　110楼：我说你们是不是没上过学啊，月考满分这种事你们都信？知道考七百五是什么概念吗？基本可以奔着全国高考状元去了！这么牛b的人，还用得着来做直播？这年头艹人设的可真是越来越敢了，呵呵[再见][再见][再见] 　　…… 　　这栋楼刚开始没几个人回复，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一下子涌进来不少人，各种明嘲暗讽少女瑶光，说她刷榜，说她刷关注，说她艹人设，各种指责。也不知道是谁家红眼病组团来的，当然，也可能是一只学了隐分身的红眼病。 　　留言回复的多了，帖子就被顶成了热门，然后路人也就因为好奇点了进来，到最后，这就成了一栋高楼。 　　889楼：我说你们有什么好吵的，她不是艹学霸人设吗，等她直播的时候，找几道网上搜不出来的高难度数学题去问她不就行了吗，她要是都能马上解出来，不说考满分，至少现实生活中是个真学霸。 　　回复： 1 　　回复： 2 　　回复： 10086 　　回复： 身份证号！ 　　…… 　　瑶光并不知道论坛里发生的事。 　　第二天是周六，班上同学约了一起去郊外聚餐。一大早的，冯宵就骑着他的拉风机车停在了小区门口，身体侧靠在机车上，两条大长腿交叠。因为他经常来接送瑶光的缘故，小区里早起锻炼的爷爷奶奶们跟他已经很熟了，见到事纷纷跟他打招呼，调侃两句‘又在等女朋友啊’之类的话。 　　他一一应下。 　　之后不久瑶光就背着背包下楼来了。坐上机车后座，跟着他一起去跟班上其他同学汇合。 　　聚餐从早上到下午，瑶光再回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换掉一身烧烤油烟味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又洗了个澡后，她才开了电脑。 　　刚一登陆社交软件，七月七日的消息就弹了过来。 　　七月七日：阿瑶你今晚还直播吗？如果播的话，先有个心理准备，可能会有人来捣乱。 　　瑶光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看到这条消息，略微思考了一下，心里就猜了个大概。不过她还是给七月七日回了消息，问一下具体情况。 　　少女瑶光：嗯，准备播一会儿。你说的捣乱，是怎么回事啊？ 　　七月七日：有人眼红你的人气呗，上蹿下跳的，叫嚣着说要揭穿你的真面目，在你直播的时候捣乱，拿数学题来为难你。 　　少女瑶光：数学题还好吧，高中范围内基本上都没问题，竞赛题的话大概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七月七日：……对不起，我总是会忘记你是个可恶的学霸这件事[向黑恶势力低头.jpg] 　　…… 　　晚上七点半，瑶光开了直播。正好七月七日那边也结束了一局游戏，顺利吃到一嘴鸡毛。瑶光发了一下开播通知后，就接受了他的邀请，开始双排游戏。 　　游戏期间，不断有粉丝点进了直播间，一边看她直播，一边在弹幕里跟她打招呼。 　　“阿瑶妹妹晚上好呀~” 　　“刚才黑七突然膨胀要开盘，我就知道是阿瑶妹妹你来了，过来一看，果然是233333333” 　　“好奇阿瑶妹妹你周末都在做什么，是学习吗？还是会跟我们这些学渣一样到处去玩？” 　　“阿瑶妹妹今天播多久啊？” 　　瑶光解决了附近的敌人，等着毒圈刷新的空余，看到了粉丝的弹幕，就回复道，“今天跟班上同学去郊外聚餐了，刚回来没多久。” 　　“播一会儿吧，之后要练琴，还要刷题。” 　　粉丝们听到这个回答，顿时激动起来。 　　“哇哇哇，我听到了什么？阿瑶妹妹你居然会弹琴！是钢琴吗？” 　　“一样的十二年义务教育，为什么阿瑶妹妹你就这么优秀！” 　　“我不管我要看阿瑶妹妹你直播，还要听你弹琴！” 　　瑶光回复道，“不是钢琴，是古琴。” 　　“唔……要不我下播的时候，给你们弹一段？” 　　回应她的是满屏的‘好’。 　　不过这样的好氛围没有持续特别久，在她跟七月七日双排第五局时，捣乱的人来了，说话特别难听，相当一部分都被系统屏蔽成*号了，影响心情。好在这会儿有房管在，二话不说赠送30天禁言套餐。连续封了很多账号后，才总算消停了一点。 　　但这只是开始，之后才是重头戏。 　　某些叫嚣着拆穿她真面目的人来了。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说自己也是高中生，老师布置的的作业里有道题不会，问她能不能帮忙解一下。 　　瑶光打游戏的空余，扫到这条不断刷屏的弹幕，回道，“可以的。” 　　然后就见对方迅速打出一道数学题来，看起来一长串，很多符号一般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打，显然是有备而来。 　　弹幕顿时也跟着热闹起来。 　　“握草这什么玩意儿？我居然看不懂！” 　　“我倒是看得懂，但是是单独每个符号，合起来就不知道什么玩意了……” 　　“大学狗开始怀疑人生，我当年到底是怎么战胜这些玩意儿跨进大学校门的？” 　　瑶光扫了一眼题目，原本以为会有些难度，没想到这么简单，她甚至不用太多的时间思考，解题思路以及答案就浮现在脑中。 　　于是她一边打游戏，一边给对方讲解。 　　“记住了吗？”讲完之后，她问对方，“要不要我把过程给你写下来？” 　　对方回了一条‘不用了’就消失了。 　　之后又有几个来‘请教’数学作业的，掏出来的题目一道比一道难，不过对于瑶光来说都是很简单的，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解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道题，明显是数学竞赛的难度。这道题瑶光就没那么轻松了，她暂时把游戏放下来，从旁边抽了草稿纸，一边思考一边计算，花了不少时间才把题目给解出来。 　　因为解题过程很复杂，她也就懒得说，直接拿手机拍了草稿纸上的过程，传到电脑上给对方看，“题目解出来了，你看一下。然后我有点好奇，你们的老师这么凶残吗，把数学竞赛的题目当课后作业布置给你们？” 　　弹幕里一片喜闻乐见的。 　　“阿瑶妹妹真学霸不解释！” 　　“心算能力很强啊，这些题目我虽然也能做出来，但是需要拿笔慢慢算。” 　　“只有我注意到阿瑶妹妹的字了吗，我以为她的字会跟她的声音一样软软的，属于女孩子独有的那种娟秀呢，没想到会是这样锋芒毕露！” 　　“前面的我也注意到了！我想说，阿瑶妹妹的字写得真好啊，肯定是练过的吧？” 　　瑶光回复道，“对，我练过一段时间的书法。” 　　…… 　　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拜那些找茬的人的所赐，瑶光直播间的人气不减反增，新人主播人气榜的日榜位置也爬上了第三名，并且跟前面两名差距并不大，如果她继续直播的话，登顶基本上是没问题的。 　　而除了人气以外，她还收到了很多的礼物，后台显示的数据是一万三，这是扣除平台分成之后的数字，也就是说观众们送给她的实际上是两万六的礼物。这个数据就算放在签约主播里，也是非常好的了。 　　她下播的时候，粉丝们纷纷提醒道。 　　“阿瑶妹妹，你之前说过要给我们弹一曲的哦！” 　　“对对对，不许耍赖！” 　　有一个从其他直播间过来看热闹的皇帝，则是刷了一场价值两千块的流星雨——“阿瑶妹妹还会弹古琴吗，弹一首来听一听。” 　　瑶光谢了礼物之后，把方以墨送她的琴抱了过来，放在书桌上，调了一下收音的话筒后，弹了一曲《水云赋》，便下播了。 第66章 万千少女梦（三十三） 　　瑶光直播的第二天晚上, 星光直播平台的论坛里，又有了关于她的帖子。 　　[八卦]我有一个全世界最好最可爱的阿瑶妹妹想要介绍给你们~ 　　主楼：我想说的就是标题那样, 想要给胖友你们介绍一个超可爱的主播——少女瑶光, 也就是阿瑶妹妹啦~她真的超可爱超甜的（ps：不知道有没看过昨天那栋高楼的胖友？今天阿瑶妹妹直播的时候，就有人去捣乱了，还拿数学题去考她，结果我们家阿瑶妹妹全做出来啊，网上搜题都没她快的那种！而且还有一道是数学竞赛的题目！ 　　感谢那些捣乱的人, 我们又了解阿瑶妹妹一些, 知道她不仅打游戏厉害，声音超甜, 学习成绩特别好以外，还知道她练过书法, 字写得特别好，以及还会弹古琴！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啊（开玩笑啦~但是阿瑶妹妹真的很厉害有没有，不知道那些嘲讽她艹人设的人, 脸疼不疼？ 　　1楼：阿瑶妹妹新晋粉丝前来报道！ 　　2楼：我也是阿瑶妹妹粉丝[可爱.jpg] 　　…… 　　59楼：这楼跟昨天那栋楼简直两种画风，突然涌入很多所谓阿瑶妹妹的粉丝，我忍不住阴谋论一下, 所谓的拿数学题考她，该不会她自导自演的吧？事先知道题目的话, 当然做得快了, 至于数学竞赛的题, 也完全不是问题[摊手.jpg] 　　回复：你真相了朋友[滑稽] 　　回复： 1 　　回复：本来还觉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现在看到你这么说，也忍不住阴谋论了一下[再见] 　　…… 　　205楼：吃了安利，去看了直播录像，可惜只有前天的，不过阿瑶妹妹声音真的好软啊，是我喜欢的那种，听着就想恋爱了(*/ω＼*)然后游戏打得也是真的厉害，全程都在带菜鸡七月飞，我也想要这样的大腿啊！求今天的直播录像，顺便求告知阿瑶妹妹下次直播什么时候~ 　　…… 　　周日的晚上，瑶光照例开了直播，跟七月七日双排打游戏。 　　发现直播间有很多蹲守的粉丝，她才开播，就刷弹幕给她打招呼，以及各种免费小礼物刷屏。直播两天，她的关注人数已经突破八万，而从粉丝们发送的弹幕数量以及礼物数量来看，她则是远远超过平均水平一大截。 　　直播平台一直在挖掘和培养人气主播，有专门的人负责盯着新人主播人气榜，从瑶光进入榜单后一路飞升至前十，她就进入了星光直播平台的视线里。 　　一开始，平台方的工作人员也以为她是刷榜了，但是调查过后台数据，显示一切正常。之后工作人员在她的直播间里观望了一段时间，也确定是真实的人气。 　　自然而然的，就把她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大概再观望一段时间后，就会让人跟她接触，谈签约的问题。 　　平台方的工作人员原本以为瑶光的人气在第一天的大爆发后，会进入一个平稳期，缓慢发展。但是没想到第二天的直播，因为那些捣乱的人友情送上的人头，又给瑶光积攒了一批人气。照这个发展速度，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迈入人气主播行列，到时候不止是星光直播，其他平台的人也会盯着她，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被挖墙角。 　　于是乎，工作人员赶紧打了报告上去，让上面领导拿主意，是要继续观望，还是先把人签了再说。 　　…… 　　七月七日是签了经济公司的，而公司又跟星光平台有合作，认识的人多了，消息就比较灵通，又因为长时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对于直播平台比较了解，是以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少女瑶光已经进入了直播平台重点关注名单。 　　于是乎，经济公司的人，就通过七月七日，找上了瑶光。 　　七月七日：阿瑶，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应该知道我是签了经济公司的吧，负责带我的李哥今天找了我，让我帮忙问你有没有意愿跟平台签约，如果有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他基本上就是把李哥的原话复制了一遍，粘贴过来给瑶光。长篇大论完了之后，才是他自己想说的话。 　　七月七日：我之前建议你开直播的时候，是希望你能通过这个平台，锻炼一下跟其他人他们交流能力。不过在前几天一起打游戏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得到，你的性格开朗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害羞和拘束了。应该是之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导致这种改变的吧，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的。现在直播对你来说，应该就是好玩吧，阿瑶你不缺钱，暂时也没想把这个当做工作来做的话，我的建议是，你先不要签约。 　　瑶光觉得七月七日的建议，的确是站在她的角度，替她仔细考虑过了的。 　　虚无缥缈的网络，什么都不可信，但是有的时候，又是真的能遇到各方面都合得来而且还对你很好的朋友。 　　瑶光谢过了七月七日，拜托他跟他们公司的人回话，就说她暂时不考虑签约的事，做直播只是觉得好玩。 　　不过她虽然拒绝了，经纪公司那边并没有死心，后来又越过七月七日，直接私下跟她联系了。结果当然还是被拒绝。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以后，那边终于暂时死心了。 　　瑶光不是每天都直播，偶尔有事的时候，就提前把直播间标题改了，当请假条用。但即便这样，她的人气也一直稳步上升，到高二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关注人数已经突破五十万大关。 　　期间星光直播的人找过她很多次，都是谈签约的问题，此外还有其他几个直播平台，也打听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私底下找她谈签约的问题……这些都被她拒绝了。 　　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以便利益最大化。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高三。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三都是十分重要的一年。 　　对瑶光来说也不例外。 　　她从高二转学到市一中开始，一直是年级第一名，每次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的分数，都是满分，或者在满分边缘徘徊。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天赋之外，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别看她平时似乎很轻松悠闲，实际上她这一年来刷过的题不比其他人少。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瑶光终于跟星光平台签约了，而具体的合同，也是拜托七月七日的经纪公司去谈的。双方你来我往，就着一个小条款都能纠结很长时间，但好在合同最终还是谈好了，各退一步，保持彼此都能接受的程度。 　　保险起见，这之后，瑶光又花钱请了律师，仔细帮她把合同的所有条款都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跟星光平台的人约了见面，顺便签约。 　　…… 　　见面的这天，不止是星光直播平台的人，还有帮瑶光谈合同的经纪公司的人也来了。七月七日也在征得瑶光的同意后，跟着一起来了。 　　约定的地点是本市有名的一家酒楼，瑶光订了包房，先到场等着，之后不久，其他人陆续进来了。 　　七月七日是最先到的。他直播的时候是开了视频的，虽然镜头里跟现实中会有一点差距，不过他由酒楼的服务员引着进门的时候，瑶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笑着跟他打招呼，“七月，下午好呀！” 　　七月七日直播的时候，特别放得开，嘴里骚话一堆一堆的，现实生活中也是十分开朗健谈的人。网上交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说不好奇少女瑶光的长相是假的，如今终于有机会面基了，他从昨天开始就特别期待，今天过来之前，还特意去本地一家评价不错的造型店收拾了一番。 　　进门之前，他已经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种跟少女瑶光打招呼的方式，但是当推开门进来，真正看到对方的时候，他只觉得脑子忽然一片空白，那些准备了很久的说辞，也都忘在脑后，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从餐桌旁站起身来跟他打招呼的女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网络跟现实是有差距的，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特别是直播这一行，哪怕开了摄像头，但因为无所不能的美颜功能，观众们看到的样子，可能跟现实中有着非常大的差距，甚至看起来像是另一个人，俗称见光死。 　　七月七日曾经幻想过少女瑶光在现实中是个什么样的人——身材娇小，长相甜美，气质文静，就是大多数男孩子们学生时代曾经暗恋过的女孩子的形象。 　　而现在，他所看到，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好上无数倍。 　　女孩穿着一条浅蓝色小碎花连衣裙，搭一件针织外套，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身形，巴掌大小的一张脸，五官精致漂亮，无可挑剔，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着。她站在那里，笑意吟吟的跟他打招呼，依稀可见浅浅的梨涡。 　　这完全就是很多男人们梦中情人的现实写照！ 　　七月七日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下……下午好呀！”他跟女孩打招呼，一贯利索的嘴皮子，这会儿一时有些笨拙。 　　二人落在，闲聊了几句之后，其他人就来了。 　　星光直播平台和经济公司的人，见到瑶光真人，都惊讶极了，眼中不掩惊艳之色，而后这种惊讶就转变为惊喜，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个本身就拥有超高人气的女主播，如果现实中再长得非常好看，意味着什么—— 　　那是更高的人气，更多的可能，运气好的话，完全可以培养出一位台柱子级别的超级主播！ 第67章 万千少女梦（三十四） 　　众人落座后, 客套谦虚了一番，就直奔主题了——签约。 　　合同是星光直播的人带过来的, 用透明的文件袋装着, 一式两份，公章已经提前盖好了的，只等瑶光签字就可以。 　　虽然之前已经请律师仔细看过了，但安全起见，还是再看一遍的好。于是瑶光从对方手里接过合同, 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主要是看之前敲定的条款有没有被改动过。也幸亏她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否则这种事还是要麻烦律师来做。 　　花了一点时间, 把合同看完，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 瑶光才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七月七日在旁边坐着，下意识看着女孩白皙纤细的手，之后又看着她写字, 明明是外表精致漂亮的娇娇女，写的字却是银钩铁画，锋芒毕露。 　　如此鲜明的对比, 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觉得她这个人, 更加的独特吸引人。 　　签完合同之后, 今天的主要目的就达成了, 接下来众人便收起刚才严肃的表情，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叫来酒楼的服务人员，开始点菜。 　　一顿饭吃完，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无论星光直播平台的人还是经纪公司的人，都有工作要忙，解决了签约的事后，就告辞了。倒是七月七日算是比较清闲的，直播也是下午的事，而且他还请了假，直播间标题是这样的——今天去跟阿瑶妹妹面基，直播时间推后到晚上八点，爱你们(*/ω＼*) 　　之后还顺便在粉丝群里也通知了一下。回复他的一堆凶恶的表情包，简直恨不得把他撕了，自己顶替上位的感觉。 　　不过大家都非常的好奇现实生活中的阿瑶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于是纷纷拿着刀，友好的催七月七日发照片。 　　七月七日当然不会随便乱发，而是在征得瑶光同意后，发了一张两人的合照。照片中，七月七日基本就是直播时的样子，因为灯光的原因，稍微黑了一点，但也是干净清秀的小帅哥一枚。而他身边站着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披肩长发，连衣裙和小高跟，拿着钱包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杏眼，璀璨得像是落满了星辰。 　　照片传到群里的时候，粉丝们瞬间狂热起来，消息刷屏的速度简直快得吓人，一眨眼的时间，就有无数条消息刷过去。 　　“阿瑶妹妹嫁我！” 　　“悬赏五毛钱，谁去给我砍死那个钱包！” 　　“妈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狗七日原本也算是小白脸了，站在阿瑶妹妹旁边，都快被衬成非洲人了哈哈哈哈！” 　　“阿瑶妹妹果然长得很好看啊，拿着钱包的手也超级好看，简直是手控福利！咦，屏幕怎么脏了？我先舔舔一下啊！” 　　“我承认阿瑶妹妹真的长得很好看，不过我关注重点是她手里拿着的钱包还有手上戴着的手链，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钱包是vivian家的当季新品，官网售价两万三，然后是重头戏手链，Nydia家的永恒经典系列，白金镶钻手镯，官网售价十八万八……” 　　直播了差不多一年，瑶光的人设一直屹立不倒，学霸这一点已经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前前后后有无数人来找茬，最后都是送人头。而古琴和书法，也没什么可扒的，她直播的时候，偶尔会给大家弹一曲，又或者手写解题过程，倒是白富美这一点，一直有人怀疑，但又拿不出什么证据。 　　现在这张合照一出来，也算是一种证明了。 　　…… 　　签约之后，星光直播平台会安排给瑶光上包括首页封推之类的各种推荐，还有一系列的造星计划，不过后面这一点后来搁置了，应为瑶光不同意开摄像头。不过也不是直接一口拒绝，只是表示，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样，在一系列声势浩大的推荐下，瑶光的人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攀升着，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轻松迈入百万人气主播行列，成为了金字塔里最顶尖的那一批存在。 　　而当高三第一个学期过去之后，瑶光直接迈入了顶级主播的行列，稳居全平台人气总榜前十，偶尔还能登顶第一。 　　…… 　　时间过得飞快，过了年之后，高三下学期已经近在眼前，各班级都已经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计数牌。随着上面的字数不断减少，学生们的心情也更加紧张，既期待着繁忙的高三生涯解脱，又害怕高考拿不到一个理想的分数，还要重温一遍地狱的滋味。 　　班上的同学对瑶光各种羡慕，因为她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考分也从来没有低过七百四。这学期才开学，离高考还远着呢，国内顶尖的几所大学，就已经提前来抢人了，开出的条件一个比个诱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干传销的呢，开出超乎想象的优厚待遇，先把人骗过去再说…… 　　可以说，只要瑶光点头，国内顶尖的几所大学，她就可以随便去，高考就只是一个过场而已。 　　高考对于学生来说，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选择之一，无论本人还是家长，都会慎之又慎。 　　作为瑶光的‘家长’，方以墨当然会关注她高考的问题，关于大学的选择，也跟她仔细谈过了，将几所最顶尖的大学优劣各分析了一遍。而至于是走高考填报志愿还是接受特招，也尊重她的意见。 　　他坐在沙发上，透过巨大落地窗可以看到城市璀璨的夜景，而他的小姑娘的身影，也映照在窗上，就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二哥，我想参加高考，我想……考第一名。”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小姑娘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偶尔也还是会害羞，但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内向和胆小。 　　但是此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还是微微咬着唇，有些忐忑不安的表情。毕竟这一番话，实在太过惊人了。 　　“我……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我还是试一试，可以吗，二哥？” 　　他放在心上的小姑娘，用这样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教他如何拒绝？方以墨甚至觉得，就算她开口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摘给她。 　　于是他最终点了头，唇角弯出一抹温柔的笑，摸着她的头，说，“加油，我的……小公主！” 　　…… 　　六月悄然到来，高考的日子也临近了。 　　这个学期以来，瑶光直播的时间虽然跟之前也相差不多，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开着直播跟粉丝们聊天，游戏几乎很少再打了，手边高高堆着无数的试题，刷完一套又补充新的，永远不会见底。毕竟她的目的是全国高考状元，她的对手很多很多，厉害的人也很多很多，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考第一名，只能是尽最大的努力，然后听天由命。 　　下播的时候，她则是基本都会给粉丝们弹一两首古琴曲，温柔的道一句晚安。 　　这样必然会导致人气下滑，毕竟很多人看直播就是图个热闹，好在有一批死忠粉一直陪着她，让直播间有一个稳定的人气。 　　当然，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好戏。毕竟她一直顶着超级学霸的人设没有崩塌，大家也都知道她是今年六月高考，就等着高考成绩出来，看看她能考多少，再根据情况看能不能踩她一波。 　　直播平台也在观望，甚至推广计划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只等她能拿出一个亮眼的名次，配合首次亮相搞一波大新闻。 　　…… 　　六月二十九日凌晨，高考查分正式开通。 　　六月二十八号这天下午开始，方以墨就推掉了之后的工作，在家里陪着瑶光一起等分数公布。当然，这里的家不是指她自己一个人住的小屋子，而是方家位于大院里的房子。自然的，不止是他一个人，方家的另外两位，也就是他爸和大哥，也难得抽出了空，一家人坐在一起，陪着一个小姑娘等分数公布。 　　在场的三个大男人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在晚辈的问题上，总是难以避免的会担忧。 　　又因为担心小姑娘会紧张，于是方家的三个大男人轮番安慰她，让她放轻松，不要有太多的压力。然而除了方以墨之外，个个语气僵硬，毕竟多年没哄过孩子，工作不熟练。 　　好不容易等到凌晨，终于可以登陆网站查分，不可避免的又遇到了网页崩溃的问题，气得方家爸爸冷了脸，严肃批评了一番高考办的人。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登陆上去，看到了瑶光的分数——七百四十一，本省排名——1，全国排名——1。看到这里，方家三个大男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而后抑制不住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轮流摸了摸家里小姑娘的头，赞一句“我们家阿瑶真厉害！” 　　…… 　　而在高考之后，等分数和排名公布的期间，直播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业内老大的星光直播被跟他们家同名的星光传媒收购了。 　　这个消息是七月七日告诉瑶光的。她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直播的事一直没跟方家的人说，原本就在考虑找个合适的时机提一下。这下好了，顶头上的大boss直接变成了她家二哥…… 　　更可怕的是，七月是星光直播的五周年庆典活动，平台的超人气主播基本都要到场参与。七月七日还跟她八卦过，这次的‘星光盛典’，新的大老板也会到现场…… 　　瑶光感觉更加不好了。 　　但不管怎么样，星光盛典还是一天一天的临近。 　　…… 　　七月二日。 　　星光直播平台，官方直播间，正在直播星光盛典。 　　主播红毯秀已经临近尾声，平台的几大超人气主播都已经出场了，只剩下最后压轴的少女瑶光。这位从直播开始，从来没有露过脸，只有一张跟同平台主播七月七日的合照流出来，可以看得出长相绝对不差，但也有人说肯定是有问题才不敢露面。 　　不过她今天既然来了现场，不管长什么样，马上就要揭晓了。 　　这一刻，官方直播间的人气飙升到了新高峰。 　　只听主持人说道，“接下来，有请我们的年度超人气主播——少女瑶光！” 　　伴随着主持人的声音，穿着一袭淡蓝色晚礼服裙的女孩走上了红毯，镜头拉近，一张精致完美的脸出现在视频中。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全是喊着阿瑶妹妹的，现在的呼声也特别的高。 　　瑶光走过了红毯，走到台上，接过主持人手中的笔在身后的巨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里摄影师给了一个特写，从女孩纤细的手臂，到白皙修长的手指，再是锋芒毕露的字迹。 　　签过名之后，瑶光才跟主持人互动起来。 　　“大家好，我是主播少女瑶光，房间号是21111，这段时间以来，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 　　男主持人开玩笑道，“乐美，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搭档接话，“是什么？” 　　“我的想法跟绝大多数人是一样的，那就是——阿瑶妹妹嫁我！咦，话才说完，就感觉到无数道杀气落在了我身上呀！好吧，说回正事，其实我以前就听负责签约的同事说过阿瑶妹妹长得超级漂亮，但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被惊艳到了，然后就冒着生命危险表白了。” 　　搭档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想跟阿瑶妹妹表白来着，嘻嘻~” 　　…… 　　主持人们开过了玩笑，互动之后，就是最后的重头戏了—— 　　“大家都知道阿瑶妹妹你是超级大学霸，月考满分的那种，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已经高考了吧，现在也成绩也出来了，考得这么样啊？跟大家分享一下吧~” 　　瑶光拿着话筒，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回道，“我以前在直播间跟粉丝们说过很多次，我想要考第一名，不是省里的，而是全国的。我一直都知道这很困难，因为全国有那么多高考的学生，聪明厉害的很多。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而现在，我要跟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我做到了，全国排名第一！” 　　一瞬间的安静，台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欢呼声。 　　而官方直播间里，礼物刷屏，弹幕刷屏，密密麻麻，全是‘阿瑶妹妹’的字样。 　　…… 　　方以墨坐在台下，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女，眼底最初的那一抹惊讶已经被压下去，只余下惊艳与欢喜。他的女孩，他的阿瑶，是如此的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 　　现场的角落里，冯宵也在，他知道瑶光今天会出席星光盛典，所以特意到现场来看她。他记忆中的小兔子，一直是乖巧而害羞的，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但第一眼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也就一直记着当初的样子。 　　而现在，他的认知终于被刷新了，他的小兔子，原来也可以这么光芒万丈！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觉得，少女的目光，似乎穿过人潮，落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台下的两人，纷纷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第68章 完美情人（一） 　　星光盛典结束之后, 瑶光就叫出了书灵，提出要结束这个任务。后者跟她确认了一遍, 当她回复‘确定’两个字的时候, 便直接将她的意识从书页中抽离。 　　对于瑶光而言，这个过程就只是一瞬，她甚至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一眨眼一回神，已经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地方。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来看, 这里应该就是第三页书页的世界, 任务开始的地方。 　　这是一间卧室，小小的一片空间, 装修摆设都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 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上面零零散散摆着一些东西。室外的光线透过拉拢的窗帘渗了进来，不算明亮，但也不算昏暗。 　　瑶光观察了片刻, 便见半透明的美人书浮现在她眼前，书灵淡漠不辨男女的声音，从书中传出来, “瑶光，上一次的任务, 你的最终评价依旧是最好的甲等, 各项奖励已经结算完成。因为你高考考了全国排名第一, 完美达成原主的心愿，触发隐藏奖励，获得中级奖池抽奖机会一次。” 　　“请问是否现在使用？” 　　瑶光闻言，忍不住有些好奇，“竟然还有抽奖？能问问奖池里都有些什么吗？” 　　书灵回道，“奖品的种类有很多，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有好的，有差的。全凭运气抽取。” 　　“那现在抽吧。”瑶光自认在运气这方面，还算是不错的，否则很久以前她就该死在荒郊野外了，根本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她问，“要怎么操作？” 　　书灵回，“不用，你只需要确定就可以了。”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过了片刻，只听书灵说道，“本次抽奖结束，奖品为人工智能1.0，剩余抽奖次数零。” 　　瑶光愣了一下，“人工智能？” 　　话音落下，便感觉到手中多了什么东西，她下意识低头，抬手而后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躺着一个小小的U盘。 　　显然，书灵所说的人工智能就在这里面。 　　瑶光有一点计算机方面的知识，但是不是，而这玩意儿听起来似乎很高端，她觉得还是跟书灵问个清楚比较好。 　　“书灵，这个——”她说着话，指了指手中的U盘，“直播插电脑上就可以了吗？” 　　“是这样没错。但我建议你，换一台好一点的电脑。” 　　“好一点是多好？” 　　“按照这个世界的物价水平，大概需要价钱在三万左右的笔记本电脑，才能让人工智能1.0顺利运行。” 　　不知道为什么，瑶光总觉得，这玩意可能是个坑。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书灵，跟我说一下这一次的任务吧。” 　　书灵应了一声，“好。” 　　…… 　　美人书的第三页，故事的主角名为文瑶，职业很特殊——女性向成人用品设计师，简单直白的来说，就是做诸如XX蛋XX棒之类的情趣用品。最开始的时候，她做这份工作，只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但是后来，她开始真的喜欢上这份工作。 　　从表面上看起来，文瑶的家世很好。父亲是开公司的，手底下几百号员工，规模也算不错了，母亲则是大学教授，教古代历史这一门课。 　　家里并非只有一个孩子，文瑶头上还有一个姐姐，大她一分钟的那种，也就是双胞胎。 　　而这个姐姐，是她所有不幸的源头。 　　姐姐名叫文姝，取自‘静女其姝’的意思，寓意娴静而美好。文姝也的确对得起这个名字，窈窕淑女，翩翩佳人。但是有一点不好——身体太差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不是在医院，就是去医院的路上，又或者准备去医院。 　　可以说，医院是文姝的第二个家。 　　因为文姝身体不好，文家父母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几乎是文瑶的几倍。衣食住行，几乎是所有东西，都先紧着文姝挑，剩下的让文瑶捡。 　　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生活了十几年，文瑶变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沉默寡言，是以哪怕有着更甚于文姝的姣好面容，也依旧很容易被忽略。 　　好不容易她考上外省的大学，暂时摆脱了家庭的阴影，还交了一个性格脾气都很好很温柔的男朋友。眼看着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然而家人就仿佛噩梦，永远纠缠不休。 　　大学毕业后，工作的第一年，她带着男朋友回家过年。结果那期间，她男朋友醉酒后不小心跟她姐姐滚一张床上了，父母出面调解，方法简单粗暴——“阿瑶，你也知道你姐姐她身体不好……所以，小于就让给她吧，你再找一个就是了。” 　　从那个时候起，文瑶的内心就有些崩溃了。之后过了差不多半年，母亲无意间知道了她的工作，看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厌恶，就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并且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词来骂她，不容拒绝的命令她辞掉这份工作，接受家里安排的体面而清闲的工作，否则就跟她断绝关系。 　　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瑶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选择了自杀。 　　…… 　　“文瑶的愿望，是希望能摆脱家庭的阴影，继续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 　　瑶光接管文瑶身体的时间点，是工作被母亲知道之后，家里闹着要跟她断绝关系期间。因为原主第一次反抗母亲，拒绝辞掉这份工作，后者恼羞成怒，不远千里找了过来，带着人到她的公司闹事。公司的领导实在受不了她母亲疯狗一样的行事风格，没办法只能劝原主辞职。 　　原主跟公司的同事关系不错，领导对她也很好，她不忍心让别人为难，于是辞掉了这份她真心喜欢的工作。但是母亲离开前，那张因为得意与恶意交织，使得表情整个扭曲了的脸，始终印在她脑海中，最终导致她自杀。 　　瑶光思及此，视线移向床头柜，那上面摆着一瓶安眠药，药瓶呈打开状态，盖子就放在旁边。 　　这时，房间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阿瑶，阿瑶，你在吗？” 　　瑶光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是房东阿姨的声音，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微胖的身材，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是一个很好的人。 　　瑶光从床上坐起身来，赤着脚走出房间，穿过小小的客厅，打开门。 　　房东阿姨站在门外，脸上略带着些担忧的神色，见她开了门，关切的打量了她一番之后，才算松了一口气，“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微信也不回，我还怕你想不开……还好还好！” 　　瑶光笑了笑，侧身请房东阿姨进屋。 　　客厅里一片乱糟糟的，是原主母亲发疯撒泼的结果。 　　瑶光随便收拾了一下，请房东阿姨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阿瑶，阿姨跟你说……”房东阿姨接过水，一边语重心长的说起了话。都是安慰开导的话，劝她不要想不开，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阿瑶，我在西城区那边还有一套房，前面那个小姑娘前几天才搬走。你要是还想留在这边的话，可以搬过去那边住，房租之类的就按现在的来，我重新给你改份合同就可以了。”房东阿姨说道。 　　瑶光知道对方这是好意，毕竟这里原主母亲已经知道了，继续住下去肯定不行。而西城区跟这边，隔了大半个城市，只要她不说房东不说，原主家人再想找过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谢谢阿姨。”瑶光真诚的感谢道。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惜你之前的公司待不了了，我还挺喜欢你们公司的产品的。加油吧，去找一份新的工作，迎接新的开始！” 　　房东阿姨走后，瑶光花了打半天的时间把屋里东西都打包收拾好，然后联系了搬家公司，连夜搬进了房东阿姨位于西城区的房子里，然后把以前所有的通讯方式全部换掉了，迎接新的开始。 　　…… 　　搬进新房子的第三天，瑶光勉强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分类摆放整齐。那些被原主母亲砸掉的生活用品，她也都从网上重新下单，只等快递送上门。 　　瑶光穿着居家服，躺在沙发上伸懒腰。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照在身上暖洋洋，让人忍不住想闭上眼睛睡觉。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旁边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她顺着沙发爬过来，拿起手机查看。 　　是QQ推送的消息，一个陌生的号码申请加她好友，从备注上看，是以前的同事推荐来的人体模特。 　　瑶光一愣，而后从原主的记忆中，到了相关信息。在出事以前，原主的确拜托同事帮忙找了一个模特，要求还挺多的，诸如五官端正（不要温柔型），身高175以上，有至少六块腹肌……而最重要的是，尺寸要12cm以上…… 第69章 完美情人（二） 　　瑶光看着手机上这条好友申请, 陷入了沉思。 　　因为通过这条消息，她想起了很多的事，不止是这次招聘本身，还有更久远的。 　　比如原主她们是怎么工作的, 一堆男男女女凑在一起，围着公司请来的模特，全方位的观察。有点类似学美术的学生画人体一样，但是他们的工作要更特殊一点，除了观察，还要直接上手, 长度，硬度，触感。完了又凑到一起，共同商量。 　　场面可以说是非常的尴尬, 但又莫名的刺激，很考验人的承受力, 不止是设计师，模特也一样。因为原主记忆中, 公司请来的模特, 就有几个是因为羞耻心实在扛不住而走的。 　　大多数人可能很难想象，像原主这样沉默寡言, 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女孩, 会选择这样一份工作, 并且最后真的适应下来甚至爱上这份工作。 　　但是瑶光觉得她能理解, 世界上人有千千万，每个人都有喜欢的事，原主她只是恰好喜欢这种能够给身体带来愉悦的工作。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的重点是，如何处理这个‘模特’？ 　　她目前已经辞去了原来的工作，虽然以后还是要从事这一行，但是短时间内，估计都找不到满意的公司。也就是说，她暂时用不上这个‘模特’，但是人是以前同事帮忙介绍的，用不用都要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于是瑶光通过了好友申请。 　　对方刚加的她，这会儿还在线，通过后很快就给她发了消息。 　　。。。：听说你招人体模特？ 　　Y：之前是在招，但是最近有一点变动，暂时不需要了。抱歉，是我忘了跟朋友说这个事，她以为我还在招人。 　　。。。：很好，再见。 　　虽然觉得对方的反应有点奇怪，不过已经跟对方解释清楚了，瑶光也就没怎么在意了。她把手机随手往旁边一扔，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开始考虑今后的事。 　　想着想着，视线无意间从客厅的桌子上扫过，看到上面放着的笔记本电脑，脑中忽然想起个东西。于是她猛一下从沙发蹿起来，光着脚往房间跑去。 　　…… 　　西城区的锦城花园，高级别墅区。 　　顾元修嘴角微微弯起，眉目之间两分得意。他把手机往对面一扔，一边说道，“自己看，不是我不履行约定，是她自己不要。” 　　坐在对面是他的损友周少连，一个一肚子坏水，沉迷于各种‘赌博’，但是偏偏又运气很好的青年。他接过顾元修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迅速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抱歉，我刚才的语气可能有些冲。我很需要这份兼职，如果你以后再招人体模特，能不能先考虑我？我的电话是xxxxxxxx 　　周少连专业干坏事二十几年锻炼出来的手速不是一般的快，等顾元修反应过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贱人，你拿我手机干嘛了？！”顾元修脸上的笑容挂不住，顿时浮现怒容，咬牙切齿的瞪着周少连，起身过来抢手机。 　　后者十分大方的扔还给了他，“一般来说，跟贱人的朋友交朋友，基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点望你知。以及，愿赌服输，我们之前打赌的时候，你的赌注是当一个月的人体模特，对方这次不需要，你就等下次，而不是直接把这件事揭过去。” 　　“顾大少爷……”周少连看着顾元修，脸上带着欠扁的笑容，“你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吧？” 　　顾元修闻言，脸色瞬间黑如锅底，他其实很想点头，但最终还是搁不下这张脸，咬牙回道，“怎么会！一个月人体模特而已，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又不会吃亏！” 　　“这样才对嘛！”周少连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顾元修总觉得周少连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渗人。 　　…… 　　瑶光那天跟那个应聘模特的男人聊完之后，忽然想起上次抽奖得到的人工智能……哦不对，准确的说是人工智能1.0。刚开始她并不在意这个1.0，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个1.0有多坑。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她根据书灵当初给她的建议，再结合自己现有资产，花了三万多从网上买了一堆电脑配件，货送到之后，又花了一点钱请市内数码店的人上门帮忙装机。 　　机器是放在她卧室里的。 　　等装机的师父走后，她就回到房间里，拉上窗帘关上门，把抽奖得到的U盘插在了电脑上。 　　之后的过程很坑爹，而最后的结果更坑爹。 　　程序从U盘转移到电脑上后，她得到了一个人工智能……哦不，是人工智障。 　　一个只能执行简单命令的程序，稍微复杂一点的事情都不懂，本身内存还超级大，难怪书灵当初建议她准备三万块钱左右的电脑，要是太便宜了配置达不到，这玩意根本没办法运行。而实际上，三万的配置，也只能够它进行最基础的运行而已。 　　瑶光感觉被坑了，于是找书灵问个清楚。 　　后者给她的回复是，“这是人工智能1.0，也就是最低的等级，随着等级的提升，它会慢慢变成你所期望的那样。” 　　钱已经花了，瑶光除了忍，也没办法了。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工智障1.0，真的像书灵说的那样，渐渐变得聪明起来，虽然成长的程度只相当是从刚学说话的小孩子变成能把话说顺利了，但至少是进步了。而且仔细算起来，也才半个多月的时间，这种成长速度可以说是飞快了。 　　这期间瑶光也考虑好了以后的路，她不打算再去找工作，而是准备走私人工作室的路子，只做高端定制，而定制的产品，就是‘完美情人’。简单粗暴一点来说，就是充气娃娃的升级版。娃娃的身体用最好的材料来制作，跟人体的比例是一比一，就像是真人一样。而最关键的是内置控制系统，这一点她就将希望全压在人工智能上了。 　　只等那个家伙‘成长’起来，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元修躺在游泳池边上的躺椅上睡午觉，旁边放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几秒，他才醒来，不悦的皱起眉头，长臂一伸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陌生的号码，不过归属地是本地，不像是骚扰的电话，他就接了。 　　“喂？” 　　听筒里，传出一个温柔好听的女生，“先生，你好，请问你之前是不是应聘过模特？” 　　顾元修闻言，下意识想反驳，但是在话说出口之前，他忽然想起跟周少连那个贱人的赌约，于是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先生？”似乎是见他久久不回答，对方试探着叫了一声。 　　顾元修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我在。抱歉，刚才有点事。是，我之前应聘过人体模特。” 　　对方回道，“没关系，是我应该说抱歉。我本来是想通过qq跟你联系的，但是发了消息你没回复，才试着打了电话，如果有打扰到你，真的很抱歉。” 　　女人的声音温柔极了，像是一阵柔和的清风，轻易就能吹散心间的烦忧。而且她的态度太很好。这让顾元修糟糕的心情，稍微有点好转。 　　只听对方继续道，“不知道先生你今天有没有空？如果有的话，能到西城区湖星苑来见个面吗？” 　　顾·无业游民·元修，“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对方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之后很快，把具体地址用短信发给了他。 　　顾元修看了一眼，从躺椅上站起来，回屋里换衣服出门了。 　　…… 　　到了湖星苑附近的咖啡厅里，顾元修见到了他的‘雇主’。出乎意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肤色略有些苍白，应该是经常待在室内，很少见到阳光导致的。 　　对方看到他，也微微有些惊讶。 　　顾元修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好皮相。 　　双方坐下来，闲聊了一会儿。 　　所谓的见面，其实也就是面试，毕竟模特的工作比较特殊，的确要见过人之后才能确定。 　　顾大少爷长了一张俊逸的脸，185的身高，身材也是常年锻炼的，肌肉可以说是近乎完美。 　　面试当然没问题。 　　双方很快就敲定了合作。对方征询过他的意见后，确定后天下午开始兼职工作。 　　…… 　　顾元修其实一点也不想当什么人体模特，但是拉不下脸耍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心里恨不得后天永远不要来才好，然而事实总是不如人意，仿佛只是一睁眼一闭眼，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顾元修顶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换上临时买来的便宜衣服，出门兼职了。 　　…… 　　听到门铃声响，瑶光赤着脚穿过客厅，先从门上的猫眼确定了一下情况，才给开门。 　　顾元修进到了屋里，习惯性打量周围的环境。然而还没等他大量完，只听他的雇主说道，“工作室在那边，里面有一个小隔间，你可以在那里脱衣服。” 　　顾元修身体一僵。 　　他最不想面对的情况还是来了。然而这又是做人体模特根本无法避免的。 　　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我一个大男人，总不会吃亏’，他一边往工作室走去。 　　然而他不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 　　顾元修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坐在屋子中间的凳子上。 　　他的雇主就坐在不远处，对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拿着压感笔，不断在数位板上描绘着。偶尔会提出一点要求，让他换个姿势什么的。 　　一开始的耻辱期过去后，顾元修觉得所谓的人体模特也就这样了。 　　他开始在心里冷笑。 　　然后，情况突然有了变化。 　　只见他的雇主放下了手里的笔，站起身走过来，围着他转了几圈之后，毫无预兆的，直接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顾元修咬着牙，忍着。然而他忍啊忍的，忍耐力几乎要到极限时，只听对方道，“裤子也脱了。” 　　顾元修：“……？？？” 第70章 完美情人（三） 　　顾大少爷在他的雇主微微疑惑的目光注视下, 起身走进小隔间里，咬着牙, 屈辱的把裤子也脱了。 　　他这一辈子, 就没这么丢脸过！ 　　脱得光溜溜的，从隔间里走出来，他感觉路都快要不会走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迎着女雇主的目光, 坐回到屋子中间的凳子上。 　　本来脱光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被一个女人看着，偏偏对方还一副打量什么东西的眼神, 镇定得很，就很考验人的承受力和羞耻心。 　　有那么一瞬间, 顾大少爷觉得自己成了砧板上的鱼，垂死挣扎着动一动身体拍一下尾巴，却始终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一个字：惨！ 　　两个字：很惨！ 　　三个字：特别惨！ 　　此时此刻，他那张俊逸的脸上的表情, 大写加粗的生无可恋。 　　而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件事，绝对, 绝对不能再让多余的人知道了，否则他这一辈子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再抬不起头来！ 　　然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 忽然感觉到, 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摸上了他身体最特殊的部位。轻柔的力道，细腻柔滑的肌肤，仿佛是一把火，烧得他血液瞬间沸腾起来，浑身的热量都涌向一个地方。 　　那里受到刺激后，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一枝独秀。 　　顾大少爷整个人都惊呆了！他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发展，就像是正常人走在路上，忽然晴天一道雷劈在头上，遇上的几率跟彩票头奖也差不多，所以几乎不会有人去考虑。 　　可偏偏，它就发生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那只手，不仅是摸了，还捏了捏，摩擦的动作，让人浮想联翩。 　　只听女人用冷静的声音说道，“目测大概在17到18厘米之间，很优秀嘛。” 　　顾大少爷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整个人跟踩了地雷一样，猛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他的动作又急又快，再加上高大的身躯，把雇主吓了一跳，退后几步，条件反射一样的从腿上的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对着他按了按。 　　然后…… 　　“啊！！！”一声惨叫，从顾元修口中传出，声音之凄厉，让人忍不住为之心颤。 　　因为躲得及时，喷雾没有进入他眼睛，但是脸上难免沾到了，而且他现在是没穿衣服的状态，身上也跟着沾到了，特别那个部位，更是透彻心扉的痛。 　　惊愕，愤怒，屈辱……无数极端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顾元修简直想杀人。 　　…… 　　半个小时后。 　　顾元修坐在工作间里，面前摆着一台小风扇，扇叶呼啦啦的旋转着，吹出强烈的风，吹在他的一枝独秀上。灼热刺痛的感觉，伴随着自然风的吹拂带来的清凉，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那叫一个酸爽。 　　瑶光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工作间的外面，背靠着墙。 　　工作间的门开着，方便双方沟通。 　　“抱歉……”瑶光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实际上，她此刻嘴角呈现微微上扬的状态，脸上的笑容真是压都压不住。 　　“我以为你是受了刺激，突然生了不好的念头，才会下意识自卫的。” 　　她这里提起的‘自卫’，就是导致顾元修如今屈辱又悲惨的遭遇的根源——自制超强防狼辣椒喷雾。 　　做这一行的，虽然整个工作中都是围绕这种事来进行，但不代表就可以让人随意糟蹋。原主还在公司上班的时候，除了公司请的模特，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的私人模特，花钱雇的，又或者是男朋友老公兼职，方便有灵感的时候，可以随时工作。 　　原主认识的几个同事，但凡请了私人模特的，不管男女，自我保护意识都非常的强，防狼喷雾随身携带，还有防狼电击器。而大家私底下聚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会交流各种自我保护知识。 　　瑶光刚才被顾元修突兀的行为给吓到了，条件反射的拿出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就喷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好在很快就解释清楚了，原来都是误会。 　　工作间里，顾元修的表情非常的精彩。说是生无可恋吧，眼底又带着恨，如果怒火有实质，那他现在就是一座爆发的火山，一个劲儿往外面喷炽热的岩浆的那种。 　　“没事！”他咬牙切齿，短短两个字，就仿佛是在嘴里撕碎了无数遍又合起来，最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不关你的事，是跟我打……介绍的人，没说清楚。” 　　周少连那个贱人，跟他打赌的时候，只说了输的人要去做一个月人体模特。顾元修一直以为是给美术生做模特那种，虽然免不了要光着身体，但忍一忍就过去了，而且他不一定会输，甚至赢面还很大。 　　鬼知道最后他会那么倒霉，八成优势的前提下输了赌约，屈辱的成了人体模特预备役。而周少连那个贱人，以不放心他怕他会玩手段为由，亲自给他指定了雇主。 　　那天面试的时候，他的雇主以为他是知道情况的，他也以为自己知道，但是最后当对方上手碰他的一枝独秀，他下意识认为对方见色起意，是在骚扰他，一时反应过大，之后准备开口警告。而雇主反应也很大，二话不说防狼喷雾伺候…… 　　然后他就坐在了这里，迎着风扇吹鸟。 　　呵呵。 　　可以想象要是周少连那个贱人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他顾元修以后可以不用在圈子里混了。 　　思及此，顾大少爷一脸凶狠的表情，心里已经盘算着，等回去以后，找人给周少连那个贱人套个麻袋，带到没人的地方，剁碎了，牵几条狗过去给他安葬！ 　　工作间外面，瑶光继续忍笑，声音却是一本正经，“不管怎么样，你现在的情况，也有我的责任。顾先生，你看这样行不行，就是除了兼职的工资以外，我再给你一笔医药费，总共六千块钱，可以吗？” 　　顾元修面无表情的听着这番话。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花十倍甚至百倍的钱，买这段屈辱的经历不要发生。 　　然而并不能。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不要牵连无辜的人，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回道，“文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钱就不用了，而且我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工作间外，传来女人略带疑惑的声音，“什么事？”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然后今天的事，从头到尾，任何细节，我希望你都能收口如瓶，不要对其他人说起。” 　　瑶光闻言，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认真说起来，在刚见到顾元修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不太像是会做人体模特的人。但是想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也就没多想。 　　而现在看来，这里面显然是有内情的。 　　“唔……这是封口费吗？”她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顾元修回。 　　“其实就算你不要求，我也不会说。但是看起来，顾先生你似乎不太信得过我。” 　　“的确信不过。” 　　“那我就接受你的好意了，正好我最近挺缺钱的。拿钱闭嘴，我懂的。” 　　交谈结束。 　　顾元修问瑶光要了银行账号，随后不久，瑶光就收到了到账提醒，金额是……二十万整！ 　　看着这笔钱，瑶光忍不住有些惊讶，开口跟顾元修确认，“顾先生，我想要问一下，你是不是手抖多打了一个零，把两万打成了二十万？如果是的话，我可以退给你。” 　　只听顾元修冷静的声音从工作间里传出来，“没有，就是二十万。”他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文小姐，如果以后有个姓周的，穿得人模狗样，长着一张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脸的男人来找你，询问今天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一丝一毫都不要透露给他。如果他花钱买消息，他出多少，我会付双倍的钱给你。你只需要告诉我数字，我就会把钱打到你账上。但我需要强调一点，我只会给一次钱。” 　　“你不必为此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当做是买彩票中奖了。” 　　工作间外面的瑶光：“……” 　　不，我不仅不会有心理负担，毕竟是凭运气中的‘奖’。相反的，我最喜欢你这样的有钱人了，再来几个都不嫌弃多！ 第71章 完美情人（四） 　　顾元修遛鸟遛得差不多了, 就穿上衣服走人了。一身普通的休闲装, 愣是被他穿出了国际一线大牌高定的感觉。大概是气得厉害了, 又或者习惯使然, 瑶光甚至还看到他伸手, 做了系领带的动作……之后反应过来，可见他身体明显的僵了一下。 　　“那么，再见了文小姐。”他脸上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站在门边上, 跟瑶光告辞。 　　瑶光点点头, “再见，顾先生。” 　　顾元修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温柔, 聪明，而又冷静的女人, 垂下眼，转身走了。 　　而瑶光在目送他离开的时候, 一个不小心，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稍微有点怪, 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被防狼辣椒水特殊照顾到了的鸟还未完全消肿止痛, 行走间摩擦到而引起的不适。 　　说实话, 瑶光真的特别同情顾元修了。当然, 同时也很感谢他, 大发善心送来的一笔钱。二十万这个数目, 放在以前, 瑶光完全不怎么在意,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 　　原身留下的存款本来就不多，给人工智障1.0买了三万块的儿童房，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各项花销，已经去了一半多。 　　瑶光今后准备开私人工作室，自己单干，这就意味着前期需要自己投钱，而且‘完美情人’的样本，需要的材料费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更别说还有别的。 　　她最近一边忙‘完美情人’的事，还在琢磨着怎么弄点钱来。 　　人工智障1.0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成长着，用一天一个样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最初的时候，它只能死板的执行简单的命令，但是渐渐的，已经可以开始跟瑶光进行简单的对话了，问她吃饭了吗，提醒她该休息了。 　　后来某一天，它混进了qq里…… 　　瑶光清楚的记得，某天她在电脑上做设计的时候，突然跳出一个聊天框，一张霸道总裁式表情包，配上一句‘女人，说你爱我’。 　　记忆中原主qq没有这个好友，瑶光下意识以为自己电脑是不是中病毒了，虽然这个病毒看起来有点傻逼…… 　　她正准备点开软件杀毒，对方又发了消息过来，一张可爱喵咪的表情包，配上一句‘主人，是我啦(*/ω＼*)’，还有卖萌的颜文字。 　　瑶光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人工智障1.0…… 　　她当时盯着那两张表情包看了许久，而后叫出了书灵，问是怎么回事。得到的答案是，在她‘含辛茹苦’的养育下，她的人工智障终于‘长大’了，也就是等级提升了，变成了人工智障2.0。 　　哦不对，准确的说是人工智能2.0。它凭借自己的本事，摆脱了‘智障’的头衔。 　　也因为这个，瑶光觉得自己离‘完美情人’更近了一步，灵感毫无预兆的爆棚，然后才会约了模特来。结果没想到闹了这么个大乌龙。好在结果是好的，二十万，足够她挥霍好一阵了。 　　送走了顾元修，瑶光胡乱哼着调子，穿过客厅进了房间。这时，电脑桌上可爱的小音箱里，忽然传出声音，“主人，我这段时间在网上做了一下相关调查，刚才走的那个男人，是富婆们很喜欢的类型哦，无论身材还是长相，你可以考虑copy一下。” 　　不用想，说话肯定是她的人工智能2.0。 　　但是这个内容…… 　　瑶光扯了扯嘴角，“你他妈闭嘴，谢谢。以及，非礼勿视，这个词了解一下。” 　　只听电脑风扇呜呜呜转起来，片刻后，原本黑着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qq的聊天框弹了出来，聊天内容如下—— 　　[你胸大你说了算.jpg] 　　了解完了。结论：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光着从公共区域（客厅）跑过。 　　瑶光：“……就算我赚了钱，也不会给你买服务器了！” 　　人工智能2.0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复她消息—— 　　[跪在键盘上.jpg]亲爱的，对不起我错了QAQ 　　…… 　　顾元修回到锦城花园的别墅里时，周少连那个贱人已经在他家里等候多时。见他回来，顿时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贱兮兮的问，“顾大少爷，感觉怎么样？雇主美……嗷——” 　　他的惨叫声，对应的是顾元修的拳头，毫无预兆，毫不犹豫的，快准狠，直接砸到了他脸上。 　　挨了一下揍，周少连一边嚎叫，一边抬手去档，“握草，顾元修你干嘛？！” 　　“杀你！”顾元修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而后捏紧了拳头，再次往周少连脸上砸去，显然是冲着给对方毁容去的。 　　周少连很清楚顾元修的为人，按照后者的性格，即便真的去当了成人用品设计师的模特，生气是肯定的，大概还会有点屈辱，但不会有这么夸张的反应，估计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看样子，今天是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周少连咧着嘴，一边躲着顾元修的拳头，一边往门边退，然后趁对方不注意，拔腿溜之大吉。 　　偏偏他是真的贱皮子，一边跑还要皮一下，“顾大少爷，我很期待你今天的遭遇，哈哈哈哈……嘶！”因为笑得太开心，牵扯到脸上刚才挨揍的肌肉，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顾元修恶狠狠的看着这个贱人在门口表演，一字一句，“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好的好的，等你气消了我再来~”周少连挥挥手，走了。 　　离开顾元修家的别墅后，他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来，翻出备忘录，找到那个成人用品设计师的联系qq号，输入查找添加好友一气呵成。 　　对方似乎刚好在电脑面前，他申请刚发过去，没几秒就通…… 　　“拒绝了？”周少连有些意外。 　　他发申请的时候，备注了推荐人名字和人体模特字样，考虑到顾大少爷应该不会再去了，对方应该缺模特才对，怎么直接就拒绝了？难道是手滑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又试了一次。 　　结果还是被秒拒绝。 　　于是他用备注信息提问，为什么拒绝他。 　　对方回道，“心情不好。” 　　周少连：“……” 　　…… 　　瑶光的qq暂时由人工智能2.0接管了，除非她吩咐，否则是不加人的。 　　顾元修的事，导致她的灵感跑掉了，也就暂时不需要模特了。于是在顾元修走后不久，她就跟人工智能2.0吩咐过了。 　　也是周少连运气不好，赶上这个时候。 　　她不知道有人加qq被拒绝的事。灵感没了，好在有二十万，她就去忙‘完美情人’的其他事宜，比如身体材料等等。因为以前工作的缘故，她认识不少这方面的商家，有些少见的材料，或者有特殊的要求，可以跟以前的同事联系，帮忙牵个线，找商家直接定制。 　　她准备先做‘完美情人’的机械骨骼，于是联系了商家，约好第二天见面。 　　…… 　　周少连不信邪，连续加了无数遍qq，各种理由都编上了，然而就是不通过。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顾元修跟对方说了些什么，导致对方不加他好友，为此他特意换了小号加。 　　结果依旧是被拒绝。 　　心黑看别人也一样的周少连，觉得顾元修可能让对方把自己的小号也列入了拒绝名单，于是又换了别的小号去。 　　从小号一到小号九全试了一遍，得到的结果都一样……哦，不，到小号九的时候，终于有了变化。对方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周少连正准备发消息跟对方套近乎，只见对方以单身三十年的手速，先来了消息—— 　　[直视我，崽种.jpg]你他妈再拿小号骚扰，信不信老子炸了你所有的qq？ 　　周少连：“……” 　　他这才注意到，聊天框是直接跳出来的，对方根本没有加他好友。也算是从侧面证明了，对方说炸他qq号的话的可信度。 　　一般人吧，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怂了要么气了，偏偏周少连是个神经病，反而来了兴趣。 　　你qq不加我是吧？那我电话给你，我就不信你还能继续无视我！ 　　周少连在某些方面，可谓天赋异凛，神通广大，很快就弄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和名字。 　　“文瑶……名字倒是好听，看不出脾气这么爆。”周少连哼哼道，一边打了电话过去。 　　…… 　　瑶光把电话也交给了人工智能2.0接管，过滤垃圾电话和短信，比手机卫士好用100倍，毕竟私人定制。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会先经过人工智能2.0。 　　于是乎，周少连又GG了。 　　…… 　　周少连觉得，今天这事简直透露着一股子邪门劲儿。qq加不上就算了，电话竟然也打不通，关机不在服务区无人接通……显然是黑名单或者直接被拒接的待遇。 　　“我就不信了！”他咬着牙，准备上门去堵人。 　　其实一般情况下，周少连是不会这么死缠烂打抓着不放的，主要是今天顾元修回来后的表现实在太让人惊讶了，这里面必定会有一个有趣的故事，他这个人又对这种事特别感兴趣，于是才会表现得这么锲而不舍。 　　…… 　　四天后。 　　傍晚。 　　瑶光外出归来。 　　途中接到商家的电话，对方在电话跟她说抱歉，关于‘完美情人’的机械骨骼，她的要求，他们做不到。 　　“王姐，真的没办法吗，那个机械骨骼……”瑶光试图挣扎一下。 　　可惜对方给了否定的答案。 　　“那好吧。”瑶光叹口气，“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 　　结束了跟对方的谈话，瑶光正好走到了家门口。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对方有着高大挺拔的身材，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西服，却又不是规规矩矩的穿着，衬衫扣子开三颗，露出性感的锁骨来。 　　他倚着墙，唇畔带着浅浅的笑容，让人不由得想起四个字——斯文败类。 　　“文瑶文小姐？”看到瑶光走近，他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意外，还有毫不掩饰的惊艳。 　　瑶光点点头，手已经摸上防狼喷雾，“对，我是。请问你是？” 　　只听对方用性感的声音说道，一边向她伸出手，“我是周少连。抱歉，冒昧上门打扰。” 第72章 完美情人（五） 　　瑶光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 脑子里回想起几天前，顾元修走之前特别提醒的话——“……如果以后有个姓周的, 穿得人模狗样, 长着一张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脸的男人来找你……” 　　她一边仔细打量这个自称周少连的男人，同时暂且将手从防狼喷雾上拿开。 　　这个男人无疑长了一副好皮相，但又像顾元修形容的那样，一眼看去就觉得不像是个好人。当然，这里的‘不像好人’不是说就指坏人了, 而是指他像那种花花公子, 风流浪荡，对女人来说, 有着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又很不可信, 让人又爱又恨的那种。 　　“周先生，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瑶光并没有伸过手去。 　　她话虽然这么问，但是心里已经把周少连的目的猜了个大概，毕竟顾元修之前特意提醒过。拿钱闭嘴。这是她给顾元修的承诺。也就代表着, 她跟周少连，基本上是不能愉快的‘交谈’了。 　　周少连闻言，露出一贯的笑容, “我这次来找文小姐你，是想谈一笔生意……” 　　“没兴趣。”瑶光直截了当的拒绝。 　　“麻烦让让, 你当着我家门了, 谢谢。”她说着话, 颇有些嫌弃的朝周少连挥挥手。 　　后者继qq和电话之后，再一次出师不利，脸上笑容一僵，险些挂不住，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怀疑人生了。他缓了缓，才平复下来，继续说道，“文小姐，我知道像这样冒昧上门打扰很不礼貌，但是这之前，我试图联系过你，可惜……所以，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瑶光闻言一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是被人工智能2.0拦下了，而且考虑到它最近在qq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程可能会不太友好…… 　　于是瑶光决定对周少连‘友好’一点，给他补偿回去，“周先生，我大概知道你是为什么事而来，但是抱歉，我不能跟你做这笔交易，因为我已经收了顾先生的钱。拿钱闭嘴，这一点你知道的吧。” 　　周少连有些意外对方会这样直接说出来，仔细打量了两眼后，笑了笑，开始他的歪理邪说，“是这样没错，文小姐。但是现在比较流行‘向钱看’。他给你多少，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我了解顾元修，他出手一向大方，在这个基础上翻两倍，数字一定非常可观。怎么样，文小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瑶光面无表情的看他，“顾先生说了，他会在你开价的基础上，翻倍给我。” 　　周少连：“……” 　　无往不利的金钱攻略吃了憋，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这时，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对方手上拿着的手机上，脑海中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顿时有了主意。 　　“文小姐，我刚才听你在电话里提到了机械骨骼，似乎是遇到什么问题的样子，不知道方不方便跟我说一下？我家里刚好有做这方面的产业，或许可以帮到你也说不定。” 　　瑶光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越过他，摸出钥匙开了门，接着侧过身体，做出请的姿势，“周先生，里面请。” 　　大概是因为她的长相，正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型，此时此刻，周少连竟然觉得她的行为表现，十分的可爱。 　　他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容，进了屋里。然后，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吧，他就出来了，一脸面无表情，显然是目的没能达成。 　　…… 　　礼貌的送走了周少连，瑶光关上门，回到卧室里。 　　“我想知道，周少连说的，他试图联系过我是怎么回事？”她坐在电脑面前，双手抱胸。 　　人工智能2.0秒回她，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瑶光听完以后，面无表情，“你当时是怎么回他的？” 　　人工智能2.0把当时的过程重复了一遍。 　　于是瑶光就看到了那张崽种的表情包，还有那句炸qq，她的心情，一时很复杂。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断网学习一下‘五讲四美’之类的。” 　　而后便听电脑风扇呜呜呜转，显然人工智能2.0这是去网上搜索相关信息去了。片刻后，它回道，“你说的我已经学完了主人，所以不用断网了QAQ” 　　瑶光只感觉，它是真的越来越聪明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大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十分的对得起‘人工智能’这四个字。 　　“行吧，不断网了。但是你以后在回复别人消息的时候，不能这么不礼貌了。” 　　人工智能2.0秒回她：[给你小心心.jpg]爱你，主人，么么哒 　　…… 　　为了‘完美情人’机械骨骼的事，瑶光再次拜托以前的同事，帮忙联系能做这个的商家，但是结果都不理想。后来对方告诉她，按照她的标准，大概只有周氏旗下的工厂能做，但是那种大企业，一般不会接这种零单。 　　她不信邪去问了一下，的确，对方不接她的单子。 　　瑶光想去其他省市找找看。但是几乎可以预见，一般的小工厂可能达不到要求，而大厂又不接这种单子，到头来可能跟这边是一样的。 　　看起来她似乎只剩下找周少连帮忙一条路，但是对方的要求很明确，拿顾元修的情况交换。 　　而瑶光必然要信守承诺，这件事就没得谈。 　　她难得有些烦躁，在床上滚来滚去。 　　人工智能2.0皮得很，居然配合着给她放了音乐，还控制了节奏，更好跟上她翻滚的节奏…… 　　瑶光给它给气笑了，问它这是什么意思。 　　人工智能2.0回她：网上搜索如何哄好主人，这个视频的人气最高。 　　瑶光：“……” 　　这个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拿起来看是银行到账提醒短信，告知她收到八十万的转账。而转钱给她的账户尾号，跟手机里前一条短信一样，显然是来自顾元修的。 　　瑶光一愣，拿着手机翻出了顾元修的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文小姐，请问有什么事？”顾元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瑶光把收到转账的事说了一下。 　　只听顾元修回道，“文小姐，我说过，周少连开价多少，我会双倍给你，所以，这是你应得的。不过仅此一次。还有什么事吗？” 　　瑶光稍微无语了两秒，忽然想起一个事，“有。顾先生，请问我能不能用这八十万，换你帮我一个忙？”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回道，“什么忙？” 　　…… 　　顾元修最终答应帮瑶光的忙，并且那八十万也没有收回去。 　　缺钱又缺关系的瑶光对此很感动，心里已经决定，等完美情人最终做出来的时候，如果顾先生有需要，她可以免费送他一个，性别可选。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这次有了顾元修帮忙牵线，周氏旗下的工厂，终于答应接瑶光的单子，并且给出了近乎肯定的答案——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做出她想要的机械骨骼。 　　瑶光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继续忙别的事。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一个月后。 　　周氏旗下的工厂已经把瑶光需要的机械骨骼做了出来，并且送到了她手上。 　　值得一提的是，送货上门的人，是周少连。他似乎还没有放弃那个目标，这一个月里，没少上门‘拜访’瑶光。 　　考虑到多个朋友多条路，瑶光虽然不能把顾元修的事告诉他，但是每次他过来，她都有好好的招待。 　　这期间瑶光又拜托朋友帮她招了两次人体模特。大概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顾元修近乎完美的身材与优秀的尺寸以后，后来这两个模特她都不满意。 　　她送第二个人体模特出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周少连来拜访。后者似乎从她与模特只言片语的交流推断出了什么，笑意吟吟的问，“文小姐你似乎又遇上困扰的事了，是因为模特的事吗？不满意还是……？” 　　瑶光也不隐瞒他，“嗯，不太满意。” 　　话音方才落下，就听周少连接道，“文小姐你看我如何？我能不能当你的模特？” 　　瑶光闻言一愣，微微有些惊讶，“周先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周少连斜倚在沙发上，衬衣的扣子开了三颗，露出性感的锁骨。几次见面他似乎都是这样的风格，但不可否认，这的确很适合他。只听他用性感的声音说道，“大概是闲得无聊吧，又恰好对这个有点兴趣。如果文小姐你看得上我，也算是解了你的困扰，于我而言，则是排解了无聊，一举两得。” 　　瑶光觉得，送上门的模特，不要白不要。不过这之前，需要先声明一点，“我不会跟你说顾先生事。在这个前提下，周先生你确定还想做我的模特吗？” 　　周少连点点头，“是的。” 　　瑶光也跟着点头，“那行，衣服脱了吧，我先看看。” 　　不同于之前的顾元修，周少连对脱衣服的事，放得很开，十分符合他风流浪荡的外形。只见他动作优雅的脱下了衣服，最后剩下一条内裤，问道，“文小姐，还要继续吗？” 　　瑶光用专业的眼光，把他的身体打量了一遍。他有着跟顾元修一样，一看就是常年在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看起来近乎完美的肌肉。 　　这很符合她的要求。于是她点点头，“嗯，脱吧。” 　　周少连笑着，正要动手。 　　这时，瑶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认真的看着他，又补充道，“放心，虽然周先生你并不缺这个钱，但是我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按照行业工资标准，给你最优厚的一档，基础日薪500，脱光加200，上手加300，当天结账。” 　　她话音落下，就见对面的周少连，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身体也跟着僵了一下，保持着手指拉着裤头的姿势。 　　“怎么了，周先生，这个价钱你不满意吗？”她问。 　　周少连闻言，脸上笑容都要裂了。他深呼吸一口气，而后摇头，“没事。可以不用提钱的，毕竟我们是朋友……” 　　别说得像是我像是在卖身一样，而且还是明码标价的那种。 第73章 完美情人（六） 　　周少连风流浪荡惯了, 关于房事关于性, 在这些方面，他从未觉得有半点难以启齿。然而此时此时, 他竟然在面对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无论长相身材性格都十分符合他口味的女人的时候, 生出了名为尴尬的情绪。 　　简直难以置信。 　　他努力撑住脸上的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 只听坐在对面的女人说道，“亲兄弟都要明算账,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占周先生你的便宜。” 　　周少连又：“……” 　　他真的感觉表情快要撑不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想要提上裤子跑路的想法！但是这种念头刚冒出来, 就迅速被他掐灭了。 　　这要是临阵脱逃了，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男人的自尊心, 是个非常玄妙的东西, 有的时候非常的强大，有的时候，又脆得跟一张纸似的。 　　“文小姐，你真有意思, 我更喜欢你了。”周少连花了点时间调整了心态, 试图反击，而不是坐以待毙。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 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惊讶, 用一贯轻柔的声音的回道,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她的唇形很漂亮，嫣红润泽而饱满，似有潋滟水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吻。 　　“麻烦你把裤子脱了吧，周先生。”她说。 　　周少连微微眯起眼，欣然点头，“好。” 　　他说着话，用修长好看的手指，将灰色的内裤往下拉。 　　那处便解放了出来。 　　野兽大概介于半梦半醒间，但足以窥见其苏醒后的样子，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巨兽。 　　这个过程中，周少连一直在留心观察对面女人的表情。 　　她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眼神也一样，波澜不兴，没有羞涩，没有惊讶，就仿佛正在看的一件普通的东西。 　　刚才的意外插曲之后，周少连的心态已经调整过来了。他斜倚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下巴，一脸饶有兴致的表情，“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 　　瑶光原本是以职业的眼光打量周少连的身体，心里已经开始考虑给‘完美情人’做其他设计了，冷不防听到他这句话，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小姐你在笑什么？”周少连眯着眼，薄唇微微上扬，眉目之间，尽是风流的韵味。 　　瑶光回他，“你可能不知道，有一种小说叫霸道总裁爱上我系列，你刚才那句话，是他们的常用台词之一。” 　　周少连的确没有关注过这些，闻言略微有些兴趣，拿了手机上网搜了一下，而搜出来的结果，十分的有趣。 　　“《豪门宠婚：总裁的百万情人》《替身新娘：总裁狠狠爱》……”他用低沉性感的声音，念着一个个让人羞耻的书名。 　　瑶光抽了抽嘴角。 　　好在念了几个之后，他就停下了。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视线落在手机上，偶尔动一动手指，也不知道在干嘛。 　　瑶光也不管，收回思绪，继续工作。 　　就这样，互不干扰的过了好一会儿。 　　只听周少连忽然开口，“文小姐，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瑶光正想着事情，听到他叫自己，下意识抬起头，眼神略微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啊？” 　　周少连见状，微微眯起眼。这个女人的样貌，是他最喜欢的那一款，精致无可挑剔的五官，眉目之间带着一股子温婉的味道，既不会太张扬，也不会显得太平淡，床笫之间，动情时的模样，往往最是迷人。 　　“我刚才随便挑了一本小说看了一下，里面的女主，为什么最后会选择顾元修那种对她虐身又虐心的变态，而不是选我这样温柔又善解人意的？” 　　瑶光听完他的问题，沉默的打量他片刻，而后开口，“因为作者想那么写。以及，周先生，你为什么要把顾先生和你自己代入进去？” 　　周少连回道，“因为很像不是吗？” 　　“……只是你很像，顾先生他人很好的。”瑶光是真的很同情顾元修了，有周少连这么一个损友。 　　…… 　　那之后，周少连又给瑶光做了两次人体模特，就没来了。好在她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也暂时不需要模特了。 　　周少连总共当了三天的模特，瑶光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价格，给他结算了工资，一共二千八百块钱。她把钱给他的时候，后者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是很快就恢复正常，而后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谢谢文老板~” 　　再之后，瑶光有小半个月的时间没再见到周少连。她觉得，他应该是放弃从她这里打探顾元修消息的目的了。 　　她以为，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没想到周氏旗下的工厂把‘完美情人’的机械骨骼送上门的这天，打开门又看到了那张写满了风流的俊脸。 　　他倚着门框，跟她打招呼，“下午好啊，文小姐。” 　　…… 　　瑶光把周少连以及搬着东西的工人连请进了屋里。她一边指挥着工人把东西搬进工作间里，一边问道，“周先生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周少连斜倚在工作间的门框上，“我看了文小姐你从我们家定制的机械骨骼，其中一个设计很有意思，于是不请自来，想向文小姐你请教一下。” 　　“不知道文小姐你有没有空？” 　　瑶光点点头，“可以，不过要稍微等一下，我看一下东西。” 　　…… 　　十五分钟后。 　　周氏的送货工人已经走了，屋里只剩下瑶光跟周少连，二人站在工作间里，面前是那具刚才签收的机械骨骼。 　　周少连围着打量了一群后，随意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而后跟瑶光交谈起来，“文小姐，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准备开私人工作室吧？而主打产品，应该跟这具机械骨骼有关？” 　　这个问题，并不涉及秘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瑶光点点头，“是。”她一边说着话，从门口处拖了张椅子过来，在周少连旁边坐下。 　　只听后者说道，“这显然是男人的骨骼，也就是说，你是准备做仿真男性娃娃，那么这里——”他指了指机械骨骼上某个特殊的部位，“是不是缺了点东西？” 　　瑶光看了一眼他手指向的地方，瞬间就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这是特意留下的，以方便客户在使用的时候，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更换，大小长短软硬甚至形状。” 　　周少连闻言，眼睛一亮。但是很快，他又微微皱起眉头，“不可否认，文小姐你这个创意好极了，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它根本没有任何技术门槛，轻易就能被仿制，这样一来，你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瑶光笑着点头，“我知道，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的核心不是这个。” 　　周少连有些想不通，这种商品能有什么独特的核心？ 　　…… 　　两个月后。 　　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周少连躺在顾元修家游泳池边上的躺椅上，一边跟正泡在泳池里的顾元修聊天，手上也没闲着，拿着手机刷朋友圈。 　　顾元修游了一圈，正准备上岸，忽然听周少连‘咦’了一声。 　　“怎么了？”他问。 　　“没事，就是刷到一条有意思的消息。”周少连回道。他说着话，微微眯起眼，看着刚才刷到的消息—— 　　文瑶： 　　“完美情人”样品已经制作完毕，附视频，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联系我。[视频] 　　说起来，抛开顾元修的经历不谈，周少连对这个叫文瑶的女人，其实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是因为之前突发的意外，他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最近两天才终于告一段落。他忙碌起来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会被暂时抛到脑后，其中就包括人。 　　而这个叫文瑶的女人，正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是现在偶然看到这个名字，他大概会渐渐的，就把这个人给忘了。值得一提的是，在看到对方名字的一瞬间，他脑海中竟然下意识的浮现出对方的样貌。 　　看着‘完美情人’几个字，周少连就联想起那具从他们家旗下的工厂里定制的机械骨骼，以及那个很有创意设计，于是带着两分好奇，点开了视频。 　　…… 　　时值傍晚，将要落山的夕阳，将大片的天空染成橘色。 　　天空之下，是繁华的都市景象，华灯初上，一片灯火璀璨。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去，这一幕犹如一幅装裱好的美丽画卷。 　　镜头一转，落到阳台上。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闲倚着阳台的栏杆，静静看着这座夕阳下的城市。 　　他裸着上身，宽肩窄腰，清楚可见，还有八块腹肌与人鱼线，身材完美无可挑剔。 　　…… 　　视频的最后，男人从阳台上走回屋里，行走间，动作与真人毫无差异。 　　画面至此结束，而后是一段文字介绍，包括产品名称，制作材料等等。 　　周少连看到这里，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视频中这个男人，竟然不是真人，而是仿真娃娃！ 第74章 完美情人（七） 　　这段视频的时间不长, 也就一分钟出头。周少连刷到这条朋友圈消息的时候，显示是一分钟前。他看之前, 想了一些别的, 看完之后又愣了片刻。这些所有加起来，距离这条朋友圈消息发出来，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等他回过神来，再看这条消息的时候，那个叫文瑶的女人已经消息下面回复了很多人。不过由于朋友圈的限制, 他只能看到文瑶回复的话, 而看不到她是在回复谁，对方又说了些什么。 　　文瑶：不是开玩笑, 是实拍。 　　文瑶：丽姐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 我最近都在家，除了视频里展示的，还有其他惊喜哦~ 　　文瑶：倾家荡产耗时耗力就做了一个样品，要吃土啦, 沫沫有没有认识的大款，快帮我介绍一下，回头请你吃饭[亲亲][亲亲] 　　…… 　　周少连把这些消息都看了一遍, 眼中兴味更浓。 　　“你在看什么？一脸欠揍的表情！”顾元修从游泳池里爬了上来，一边往躺椅走去, 一边嫌弃的拿话埋汰周少连。 　　后者闻言, 回过头来看他, “我说顾大少爷，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咱们明明都说好和解了，你还是随时看我不顺眼，这是在逼我继续去挖你的秘密啊！” 　　顾元修一眼瞪过去，“你敢！” 　　每次周少连提起这事，他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会重新冒出来。与此同时，他脑子里，总是会下意识的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想起那个女人的脸，想起她说的话，还有她的动作……那双手，柔若无骨，肌肤柔嫩细腻，碰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难以形容的美妙。 　　思及此，顾元修只觉得忽然有些热。 　　他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躺椅边上，却是想要重新跳回水里去。 　　不过没等他付诸行动，就听周少连又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说起来，我刚才看到的朋友圈消息，就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你要不要看看？” 　　顾元修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叫文瑶的女人，说不上心里忽然掠过的是什么感觉，他几乎是下意识点了头，“是什么？”一边问，一边朝周少连走了过去。 　　后者将手机递给他。 　　顾元修接过来，入眼就是那条朋友圈消息。他没有急着看视频，而是把留言都看了一遍，才点击播放。 　　刚看到结尾的产品信息时，就听周少连怪叫了一声。 　　“咦！” 　　“你又怎么了？”顾元修皱眉。 　　只见周少连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几遍，最后落在某个特殊的部位，“我之前稍微了解过一下，文瑶这段时间请过的人体模特，就那么几个，不过她的要求稍微有点高，能让她满意应该不多，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肯定是没问题的。所以顾大少爷，你说这个‘完美情人’样品在制作的过程中，身材以及那个的地方，会不会用了我们的数据？” 　　顾元修：“……” 　　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得意？ 　　“顾大少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顾元修：“……好。” 　　…… 　　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几个月，瑶光终于把‘完美情人’的样品做了出来。 　　说是仿真娃娃，但是看起来，几乎已经跟真人没有多大的差别了。而且瑶光觉得，叫他‘仿真机器人’更恰当一些，毕竟‘他’比死板的娃娃比起来，要聪明无数倍。 　　‘他’的骨骼是花了大价钱从周氏旗下的工厂定制的机械骨骼，所有关节十分的灵活，人类能做出来的动作，‘他’也基本都能做到。此外‘他’的皮肤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手摸，也都无限接近人类。此外外，‘他’还有内置体温维持系统，可以拥有跟人类一样的37摄氏度体温。 　　这段时间以来，人工智能2.0依旧在不断的成长着，速度之快，让人惊叹。如果是其他人，在事先不知道的前提下，跟它进行交流，根本不会怀疑它的身份。甚至就算瑶光自己，偶尔也会下意识忽略它是人工智能这一点，直到它喊出‘主人’，她才恍惚反应过来。 　　关于‘完美情人’的内置系统，瑶光原本是想让人工智能2.0给她写一个专用程序的，但是在样品完工期间，发生了一点意外。 　　那天早上，瑶光跟之前一样，睡到十点多才起。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原本暗着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模仿视频通话的样子，一张俊美无俦出现在视频中，迷人的桃花眼中，盈着浅浅的笑意，正隔空看着她。 　　“亲爱的，早上好。”只听低沉性感的男声，从音箱里传出来。 　　这张脸，是她为‘完美情人’准备的，经过无数次建模跟调整后，最终确定下来。配套的，还有人设及性格，她列了各种详细的要求，然后让人工智能2.0来帮忙完善各种行为逻辑，最后编写出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来。 　　而早上起床的甜蜜问候，是这个男人的行为之一。 　　“早上好，2.0。”瑶光回道。 　　之后她起床去卫生间洗漱，又把早餐和午餐合二为一吃掉，就继续去工作间陪‘完美情人’了。 　　没想到之后不久，就听到人工智能2.0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人。” 　　“怎么了？”瑶光问。 　　“我想要这个身体，可以吗？” 　　瑶光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同意了。 　　于是那之后，人工智能2.0不仅有了身体，还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天枢。与瑶光的名字一样，同属于北斗七星之一。 　　…… 　　朋友圈的宣传视频，是天枢自己拍的，用的就是室内安装的摄像头，拍完之后，他又自己剪辑做后期什么的，真的非常的全能了。 　　“我收集了很多数据，进行对比和筛选之后，得出的结果，大多数女人喜欢伴侣有腹肌和人鱼线，所以视拍摄的视频要突出这两点。要不是你们的法律不允许，还可以把那个地方也拍出来，喜欢的人肯定更多。” 　　他这么跟瑶光说。 　　瑶光：“……” 　　又听他继续道，“阿瑶，你赶紧赚钱吧，我想要一台好的服务器，现在的运行速度太慢了，做个数据都要半天的时间。” 　　瑶光又：“……” 　　“你的屋子很乱，需要我帮你整理一下吗？”他询问道。 　　瑶光听到这句话，忽然就觉得，他还是有点用的，“好呀。” 　　…… 　　宣传视频发出去后，没多久，瑶光就收到好几个朋友的微信消息，都是询问跟天枢有关的情况，基本上都不太相信他真的是仿真机器人。 　　瑶光一一回答，告诉她们可以上门亲自查看。 　　然后这天下午开始，她家的门铃就一直响个不停。 　　…… 　　送走了第七个上门看货的客人，瑶光踩着拖鞋走过玄关，准备去沙发上躺一躺，但是还没走到，门铃又一次响起来了。 　　“天枢，去开门。”她不想走了，就使唤天枢去。 　　她给天枢下过命令，但凡有除她之外的人在场，他就要保持‘温柔体贴’的人设，言行举止，都必须围绕这四个字来进行。 　　天枢听话的去开门，而后听他开口说道，“下午好，两位先生。” 　　屋里的瑶光闻言，略微有些意外。她以为来的会是女性客人，毕竟她展示的是男性仿真机器人，一切的设计，都是以女性的喜爱为出发点。再一个，跟她约了上门来的人里面，也全都是女性。 　　所以这会儿听到天枢的话，她才会觉得意外。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穿过客厅，就见天枢十分绅士而礼貌的，将两位客人请进来。 　　“顾先生，周先生，你们怎么来了？”看清楚来人后，瑶光更惊讶了。 　　“文小姐，抱歉，冒昧上门打扰。”顾元修歉意道。 　　周少连则依旧是一贯风流浪荡的样子，衬衣扣子开三颗，露出性感的锁骨，笑着跟瑶光打招呼，“文小姐，好久不见~” 　　“没关系。”瑶光回顾元修的话，又看向周少连，“的确很久没见了，周先生。” 　　“两位，里面请。”瑶光把二人请进了屋里，之后让天枢帮忙倒茶。 　　整个过程中，顾元修和周少连的视线，不停的在天枢和她身上来回切换。 　　惊讶，意外，难以置信。 　　“文小姐，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产品核心吗？”周少连微微眯起眼，看着坐在瑶光旁边，伸手替她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拢到而后的天枢。 　　瑶光点头，“嗯。这个系列的产品，之所以叫‘完美情人’，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完全按照顾客的需要来定制，能够满足顾客内心对于情人的要求，包括长相身材以及性格等等方面。” 　　顾元修也在看着天枢，看到他跟瑶光隔得那么近，看到他跟她之间如此亲昵的动作，不知道为何，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感觉。 　　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顾先生，你有什么问题吗？”瑶光注意到他的表情，询问道。 第75章 完美情人（八） 　　顾元修的确有问题。当然, 并不是指他心里忽然冒出来的奇怪感觉，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问题。他看着瑶光, 又看看天枢, 而后开口说道, “顾小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我很难相信, 仿真机器人, 能做到这一步, 他就像是真人一样。我是指他的行为模式。” 　　这个世界的科技很发达, 想要做出一个无线接近人类的仿真机器人并不困难, 只要肯花钱就行了。真正困难的, 是如何让它的言行举止，看起来更像是人类, 而不是遵照程序设定的呆板机器。 　　也就是所谓的人工智能。 　　顾家旗下的企业，就有涉足这一领域的。顾元修曾经见过设计师们做出来的样品，据说已经是业内顶尖的水准, 但是感觉跟他现在看到的天枢, 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这个天枢，给顾元修的感觉, 就是业内所追逐的，真正的人工智能, 而不仅仅是仿真机器人。 　　…… 　　“因为我给他做了很详细的设定啊。”瑶光笑了笑, 对顾元修说, “他的一切，都是按照我心中所期望的来做的。” 　　她这番话，看起来像是回答了顾元修的问题，其实又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提到。 　　而对于顾元修来说，这其实是意料之中的。毕竟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核心的商业机密了，哪怕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竞争关系，也不可能告诉他。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对瑶光说，“顾小姐，能不能把这个样品卖给我？至于价格，你可以随意开。” 　　瑶光听到他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能猜得出来，顾元修的目的是什么，不外乎就是想拆了研究技术。而关于这一点，她早就问过天枢，他也给了她肯定的答案，表示以这个世界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距离破解以及复制这项技术，还很遥远。她完全不必为此而担心。 　　她摇了摇头，“抱歉顾先生，我现在就只有这一个样品，还指望他给吸引客户呢。而且这是我做出来的第一个‘完美情人’，对我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就算以后有了其他产品，也不可能把他出售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如果顾先生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一个给你，但是大概要等一段时间，因为我最近真的很穷很穷了！” 　　话音落下，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轻笑，而后周少连的声音响起，“文小姐，你这是偏心吧，我们一起来的，你怎么只送顾元修不送我，我也喜欢这个机器人啊！” 　　瑶光回他，“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多亏了顾先生帮忙，‘完美情人’才能这么快做出来。周先生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打六折。” 　　她其实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周少连竟然真的应下来了。 　　“好啊，那你帮我做一个吧，就按照我的样子来做，身材也跟我一样，性格做成那种老实听话的，到时候我带着回家去，让我加老头子看看，他想要的儿子是什么样的。” 　　瑶光“……” 　　忽然就有些心疼周爸爸了。 　　不过心疼归心疼，送上门的生意不要白不要。反正她的‘完美情人’系列，都是暴利产品，哪怕是打六折，已然有很大的利润。 　　“没问题。周先生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具体有些什么要求，到时候跟我说就行了。”瑶光回道。 　　没想到顾元修忽然说，“拜托文小姐也帮我做一个吧，具体要求我想好以后会跟你联系的。至于价钱方面，你跟少连一样给我打六折就行了，不用免费送我，毕竟它的成本很高。” 　　瑶光听完，唯一的想法是——也许这就是有钱人吧。 　　这之后没多久，顾元修与周少连就提出告辞。瑶光把二人送出门，送到了电梯口，目送他们乘坐电梯下楼后，这才回了屋里。 　　虽然专为女性设计的超仿真机器人，前两位下单的客人性别为男这一点很奇怪，且他们显然都是别有目的，但这一点也不影响瑶光的好心情。因为有订单，就代表着有钱。 　　她脸上带着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踏进了门里。 　　进门的一瞬间，就被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揽住了腰肢，整个人被带着转了半圈，背部轻轻贴上墙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压了过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停在距离她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一声轻响，是关门的声音。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响起，“女人，我不希望看到你为别的男人展露笑颜，听到了吗？” 　　瑶光：“……” 　　不用怀疑，说话的人就是天枢。 　　由于只有这唯一的一个样品，瑶光想要观察各种人设在的仿真机器人身上的表现效果，就只能让他来执行。差不多相当于当一个人去扮演另一个人这样。 　　本来这一点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天枢在从人工智障1.0成长为人工智能2.0这段相时间里，无意间选择了一个奇怪的学习平台——qq 　　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放在人类身上，就是长歪了。 　　而长歪了天枢，性格就带了一个皮字。在不违背瑶光命令的前提下，他总是会做出各种奇怪的行为，又或者在聊天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自从瑶光在他身上试验了几种‘完美情人’的人设后，他好像忽然就爱上这种角色扮演游戏，并且乐此不疲的玩了起来。 　　比如瑶光使唤他拿东西的时候，他会突然冒出一句——“你没长手吗？” 　　又比如瑶光在电脑面前坐了很久之后，使唤他帮忙捏一捏肩膀，他一遍按照她的命令，动作温柔的替她捏肩膀，但是嘴里却说着奇怪的台词——“小妖精，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宛如一个神经病。 　　而现在，他又‘犯病’了，把霸道总裁的人设套在了自己身上。 　　“天枢！”瑶光叫他的名字，咬牙切齿。 　　“就是这样，你的眼中，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天枢显然没察觉到危险，仍旧沉迷于角色扮演游戏。 　　“你是不是想被关禁闭了？”瑶光威胁道。 　　话音落下，就感觉到原本一手搂着她腰肢壁咚她的天枢，瞬间松开手直起身体，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而后用十分正经的声音回她，“主人，我错了。” 　　瑶光靠着墙，双手抱胸，斜睨他，“这是第几次了？” 　　天枢老老实实回答，“第七次了。” 　　“你拥有身体才三天而已，就错了七次，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瑶光问他。 　　天枢闻言，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而后换了一种声音跟她说话，“阿瑶，我帮你捏肩膀捶腿，再承包所有的家务，你不要关我禁闭好不好？” 　　瑶光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起来，“这是你第几次说要承包家务了？” 　　天枢秒回，“第五次。” 　　“所以你为什么不换一个道歉的方法？” 　　“因为阿瑶你喜欢我这么说啊！等你不喜欢了，我再换。” 　　其实类似的对话，在这之前就有过好几次了。但是每一次，瑶光都忍不住惊叹，天枢给她的感觉，就仿佛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她想着事，一时有些走神。 　　这时，天枢开口问她，“阿瑶，要抱抱吗？” 　　瑶光闻言回过神来，点点头，“嗯。” 　　话音落下，就见天枢走了过来，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到了客厅，直接就抱着她坐到沙发上，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他一边动作温柔的替她捏着肩膀，一边跟她说，“阿瑶，我喜欢这具身体，不想被关禁闭。” 　　“嗯。”瑶光漫不经心的回道。 　　天枢接着说道，“阿瑶你能不能不要关我禁闭？” 　　“你不犯错，我就不会关你禁闭。” 　　天枢辩解道，“可是真的很好玩啊！” 　　瑶光打了个呵欠，“看我心情吧。” 　　就听天枢换了委屈的语气，“阿瑶你每次都这么说！”说完顿了顿，不等瑶光回复，又继续道，“而且你刚才是笑着的，还唱歌了，说明你心情很好，但是你还是要关我禁闭。你们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鬼知道这最后一句他是从哪里搜来的。瑶光都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来。 　　“明明是你更奇怪，好好的人工智能，居然喜欢这种角色扮演游戏！”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天枢忽然蹦出一句否认三连。 　　瑶光：“……” 　　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好好的人工智能，会长歪成这样的？！ 第76章 完美情人（九） 　　“天枢。”瑶光喊。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声音低沉又性感。那双修长又好看的手，落在她肩上, 一下又一下的, 轻轻按揉着，缓解了长时间劳作后的酸软疲乏。 　　“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懂？” 　　“嘤嘤嘤，阿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关禁……” 　　“是, 主人, 我知道了。” 　　天枢是真的皮，但是又很聪明, 知进退。撇开戏精这一点不谈，他的情商, 甚至比很多人都要高。瑶光嘴上经常说着要关他禁闭，但基本都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显然天枢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时不时皮一下, 又很快撒娇卖萌认错，一套操作下来熟练无比，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在cpu里演算过很多遍。 　　总之就是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但是瑶光觉得, 她不太可能有真的生天枢气的那一天，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 无条件的服从她的命令, 永远以她的利益为优先, 绝不会背叛她……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再也不会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而这种皮的性格，反而能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真实，而不仅仅只是一堆材料拼接出来的死板东西。 　　…… 　　晚上八点多。 　　瑶光家的门铃再一次被按响。 　　天枢在打扫工作间。她就自己去开门。从门上的猫眼里看去，一个身材曼妙，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门口。 　　“曼姐你怎么来了？”瑶光开了门，一边侧开身体请对方进来，一边询问道。 　　“当然是看到你朋友圈的那条消息，好奇之下过来看看。”曼姐笑着回道，走了进来。她全名叫冯曼曼，二十六岁，已婚丧偶。 　　对瑶光来说，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客人，因为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就曾经帮冯曼曼设计过仿真娃娃，原型是她已去世的老公。不过那就只是真正意义上的娃娃，真人1:1比例，手脚等关节可以活动，但要手动进行调整。 　　说白了就跟照片视频等是一样，让人寄托一下念想，想念的时候静静看着它，又或者拥抱着它，诉说自己的思念与委屈。 　　“视频里那个机器人在哪，我想看看。”曼姐跟着瑶光穿过玄关，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而后便直接问道。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瑶光以为她的第一笔订单，会来自于曼姐。毕竟有以前的事做例子，而且对方又是不缺钱的人。 　　因此视频发在朋友圈里后，瑶光又单独给曼姐发了一份。意料之中，后者看到消息后，几乎是立刻跟她约了今天会上门来看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笔订单是肯定能成的。 　　只是没想到这之前，顾元修和周少连会突然上门造访，并且还下了单。 　　“天枢。”瑶光朝工作间那边喊了一声。 　　话音落下，就听一个低沉性感的声音回复道，“什么事，阿瑶？”伴随着声音，天枢从工作间里走了出来。高大挺拔的身材，穿着一件银灰色衬衫，扣子开了几颗，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袖子挽起，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很奇怪的搭配，但又意外的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曼姐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名为天枢的机器人走了过来，行走的动作，丝毫看不出僵硬，就跟视频中是一样的，超乎想象的真实。 　　“难以置信。”她喃喃道，站起身来，走到天枢身边，下意识伸手去碰了碰他的手臂。触感与人的肌肤别无二致，甚至能感受到温度。 　　“美丽的女士，晚上好。”忽然，天枢开口跟她打招呼。 　　曼姐下意识回道，“你好……” 　　话说出口后，才恍惚反应过来，这只是一个机器人，而不是真人。 　　她一时有些怔怔，回过神来，仔仔细细将天枢打量了一遍，而后坐回到沙发上，跟瑶光说道，“阿瑶，如果我下单，最后的成品能达到这样吗？” 　　瑶光点头，“可以。” 　　“好，你帮我做一个吧。”曼姐直接就下了单，连价钱都不问一下。 　　瑶光接下了订单，之后跟曼姐讨论各种细节问题，最后先敲定了几样，余下的以后慢慢沟通修改。 　　把曼姐送走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将近十一点了。 　　瑶光拿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关上门往屋里走，到了沙发边上直接扑了上去。 　　这时，天枢打扫完了工作间，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叫了她一声，“阿瑶。” 　　“嗯？”瑶光翻了一圈身，微微仰着头看他。 　　下一秒，就听他说出一番惊人的话来，“你要跟我上床吗？” 　　瑶光惊呆了，下意识瞪大眼，看着他，“你……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天枢回她，“我刚才听到你跟曼姐谈论的时候，提到了这一点，就上网了解了一下，发现你们人类都会有这方面的需求，这也是你制造我这具身体的初衷。你现在没钱了，暂时没办法做一个新的机器人出来，只能用道具或者我的身体，我觉得我的身体比较好一点，所以问你需不需要。” 　　瑶光：“……不需要谢谢！” 　　“真的不需要吗阿瑶？我刚才还顺便了解了一下，你们人类的男性，在这方面各项数据都优秀的很少，但是我不一样，我有最完美的数据库，比他们都好。” 　　瑶光咬牙，“不需要，滚蛋！” 　　天枢接道，“可是我想试试啊，阿瑶。小说里把这种事描写得很玄乎，让我有些无法理解，我想自己试一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瑶光深呼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天枢，你他妈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人工智障吧！” 　　天枢闻言，反驳道，“我比你们所有的人类都要聪明，不可能是智障。” 　　“你给我闭嘴！现在！立刻！马上！” 　　“可是我真的很想试试，阿瑶你能不能答应我？我给你买衣服，买包包，买首饰……” 　　“你那里找来的话？” 　　“搜索‘如何让主人答应跟我上床’，逐一查看各个结果，经过分析对比后，得出的最优答案。” 　　瑶光：“……你别不是中病毒了吧？” 　　天枢再次反驳，“在浏览某些网页的时候，的确有病毒攻击过我，但是都被我消灭了，阿瑶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所以你他妈一天到底都在浏览些什么网页？！！！ 　　瑶光拒绝再跟天枢这个人工智障讨论这个问题，而后者十分的不甘心，但是在她发动关禁闭警告后，他总算消停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鬼知道天枢一个人工智能，为什么会跟人类一样产生类似执念的情绪，执着的想要跟瑶光进行试验，哪怕又关禁闭警告在前，依旧不断在作死边缘试探。 　　一段时间后，瑶光被他烦得不行，也可能是出于猎奇的心里，答应了他的要求。 　　天枢开心的抱着她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一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说道，“阿瑶最好了，我最喜欢阿瑶了！” 　　最后转得瑶光头都要晕了，才把她放下来，接着问了一句，“我搜了一下你们人类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交叉对比了一下后，最后选择了这一种，阿瑶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别的。” 　　瑶光：“闭嘴谢谢！” 　　…… 　　瑶光答应天枢的时候，时间是中午。他的表现看起来就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抱着她转圈之后，说要准备一下。只见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好一会儿后，问瑶光道，“阿瑶，我可以用你的账户订烛光晚餐吗？” 　　天枢性格很皮，就仿佛是真正的人类一样，但是在涉及到某些问题的时候，他一定要征询瑶光的意见后，才能继续下一步。类似的这些点，又将他与人类明显区别开来。 　　“订吧。”瑶光回他。 　　得到回复后，天枢就去下单了。完了之后，他站起身来，往工作间走去，在那边待了有几分钟后，走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一堆东西——各种型号的道具。 　　“阿瑶，你喜欢什么样的？”他抱着那堆东西来到瑶光旁边坐下。 　　因为融合了身体原主的记忆，而且瑶光本身也是享受的性格，所以对于这方面的事并不觉得尴尬，否则之前也不会在面对顾元修和周少连时那么平静。但是此时此刻，当探讨的对象变成了天枢，她莫名就觉得有些奇怪。 　　她抬起头，看了天枢一眼，而后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低下头去挑选他拿出来的东西。毕竟是自己要用的，当然要选喜欢的。 　　这之后，天枢又跟她讨论了一些别的问题，比如她喜欢什么样的人设，喜欢听什么话，喜欢什么姿势等等。 　　他应该是打算提前准备好剧本，如果可以，大概想连所有的细节都确定下来，然后按照设定的那样，按部就班的进行。 　　这让瑶光清清楚楚的认识到，他是一个人工智能，而不是真正的人类。于是她一开始的那种奇怪感觉渐渐就消失了，反而开始有些期待即将发生的事，特别是天枢的表现和反应。 第77章 完美情人（十） 　　餐厅的人送来了烛光晚餐, 帮忙布置好，又赠送了一束玫瑰花, 火焰一般热烈的红色, 还带着未干的露珠，看起来娇艳欲滴。 　　瑶光送走了餐厅的人，随手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天枢站在旁边，背靠着墙, 手里拿了一支玫瑰花。两人视线对上, 只听他用低沉而性感的声音说，“鲜花赠美人。” 　　一边伸手, 将玫瑰花递过来。 　　瑶光低头去看，他的手指修长而好看, 这是她按照最完美的比例来进行建模后制作出来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特别是对手控而言，简直是福利。 　　“谢谢。”她笑着回道, 伸手接过花。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天枢顺势捉住她的手腕，微微一个用力, 便带着她身体转了半圈，他伸手撑在墙壁上, 将她困在了他身体与墙壁构建出来的狭小空间里。 　　“女人, 收了我的花, 就是我的人了，知道了吗？”他说着话，轻笑了一声，而后低下头，靠近她，亲吻她。 　　在此之前，气氛都是很好的，一切可以说是完美。但是到了这一步，忽然出了意外。 　　天枢的身体，虽说是花了大价钱与很多心思，又用了很长的时间，一点点建模又修改，力求做到最完美地步，经过无数道工序后，最终得出的成品，每一处都近乎，无可挑剔，但机器终究是机器，跟人体还是有区别的，其中一点就是脸部的设计上—— 　　机械与硅胶能制造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但只能是静态的完美，无法像人类的面部肌肉一样动起来，表达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一张嘴永远保持着微微开合的性感而迷人的样子，哪怕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动，全靠内置声卡来发音。 　　这也就导致了天枢在亲吻瑶光的时候，只能用嘴唇蹭一蹭她的，像是在玩闹一样，没办法真正的亲吻。 　　他十分认真的蹭着，瑶光忍啊忍，最终没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枢的身体则是僵了几秒，应该是在搜索资料，而后才说道，“阿瑶，我做不到将舌头探进你嘴里，并勾着你的舌头一起动，因为我没有舌头。” 　　瑶光本来已经收住了笑意，听到他这番话，顿时又笑了起来。 　　“阿瑶。”天枢叫她，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 　　“嗯？”瑶光笑着抬头看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十分的精致漂亮。 　　“我搜了一下，在接吻的时候为什么女方一直笑，答案说，这是对男人的嘲笑，是在挑衅男人的自尊心，必须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厉害。也就是说，现在充当你的男人角色的我，应该是生气的，所以我需要用生气的语气跟你说话。” 　　“哈哈哈……你、你准备怎么教训我？”瑶光笑得话都说不顺了。 　　“网上的回答是，做到她合不拢腿，下不了床，她以后就不敢小看你了。”天枢一本正经的回答。 　　瑶光闻言，朝他摆摆手，“这个就算了，你这具身体不会疲惫，跟你比我只会吃亏。” 　　“但是我现在在生气啊。”天枢指出这一点，“为了应景，需要惩罚阿瑶你。” 　　“等我吃过饭再说吧。”瑶光说道。 　　天枢点点头，“可以。” 　　…… 　　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厚厚的一层遮光帘，将所有的光线挡在室外，此时此刻，看起来就仿佛是黑夜里。 　　餐桌上，烛光微微摇曳，是室内唯一的光源。 　　旁边放着的那一束新鲜的玫瑰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天枢抱着瑶光，坐在餐桌旁，动作温柔的亲手给她喂吃的。 　　瑶光的身材娇小，窝在他怀里刚刚好。他喂了东西过来，她就张嘴吃掉。 　　男人俊美女人娇柔，配着微微的烛光，仿佛一副完美的画卷。 　　昏暗的光线下，是暧昧的最佳的滋生环境。 　　此时此刻，气氛正好。 　　“吃饱了吗？”天枢忽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微微有两分沙哑的感觉。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这个时候说也很应景，但是不知道，瑶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嗯。” 　　然后，她不详的预感，马上就应验了—— 　　天枢放下了餐具，空出手来抱起她，分开她的腿，让她面对面的坐在自己腿上，而后他模仿某种动作，轻轻动了两下，“我喂饱了你上面这张小嘴，接下来，该用你下面这张小嘴来喂饱我了。” 　　握草！ 　　一瞬间，瑶光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头羊驼撒丫子飞奔而过，所经之处，一片烟尘飞扬！ 　　“你他妈赶紧给我闭嘴！”她脸上的表情都要挂不住了，微微有些扭曲，“我们之前不是定好了人设吗？你为什么突然乱改？！！！还有，这下流的的台词，你让妈从哪里找来的啊？！你一天到底都在浏览些什么网页啊？！” 　　还有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那就是你下面都没装东西，你动个鬼啊！！！ 　　相比她的抓狂与激动，天枢十分的平静，“网上说了，我们定好的这种人设，经常会有隐藏属性，人前彬彬有礼，人后衣冠禽兽，我刚才说的，就是衣冠禽兽的台词。” 　　瑶光：“……” 　　“怎么，你不喜欢吗？”天枢问。 　　我喜欢你个大头鬼。瑶光心想。也就是天枢能这么疯狂作死了，换个真正的男人敢这么玩，她非踹得他从此不举不可！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喜欢了，那我就把这种隐藏属性去掉好了。”天枢一本正经的说着，“现在，前期准备都已经好了，接下来我们该去房间里了。” 　　他说完后，便直接将瑶光抱了起来，换成公主抱的姿势，一路抱着她进了房间，还顺手把房门踹上了。 　　……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灯，且调到了最暗的那一档，散发出光线十分的昏暗，只能勉强照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天枢将瑶光放到了床上，自己也欺身压了上去。 　　承受了两个人体重，弹性极佳的床垫微微颤动。 　　“开始之前，要做前戏，亲吻，爱抚。”天枢自言自语，“我没有舌头，亲吻就跳过，直接爱抚好了。” 　　瑶光面无表情的躺着，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想让他闭嘴。 　　…… 　　修长的手指滑过玲珑起伏的身躯，带着微微的温度，不紧不慢的游移着，像是被美景所迷一般，流连忘返。 　　“阿瑶，你喜欢这样吗？”天枢的低沉而沙哑，声卡甚至模拟出了那种情欲的独特感觉。 　　瑶光现如今的这具身体，十分的敏感。虽然心理上没办法完全带入进去，但是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那只手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阵颤栗的感觉，酥痒难耐。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微微有些变了调。 　　“这样呢？”天枢的手游移了一圈后，掠过平坦的腹地，最终复又回到起伏的峰峦之间，罩了上去，轻轻有揉捏，“力道怎么样，会不会太重了？” 　　他问完之后，不等瑶光回答，又自言自语，“不过教程上说了重一点也没关系，会有不一样的快感。” 　　瑶光：“……” 　　然而这还不算完，只听天枢又道，“真可惜，这具身体实在是太粗糙了，我的嘴不能动，没办法按照教程那样亲吻它。” 　　一边说着话，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顿，或轻或重的力道，将那处揉捏成各种诱人的形状。 　　“嗯……”瑶光抑制不住，微微咬唇。 　　天枢却没能理解这代表着什么，“阿瑶你也同意我的说法吗，那等你以后有钱了，能不能重新给我做一具更好的身体？” 　　瑶光：“……” 　　“你就不能按照之前设定好的来吗？”非要戏这么多，自由发挥？！ 　　“好吧。” 　　…… 　　漫长的前戏之后，瑶光整个人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阿瑶，帮帮我。”天枢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边说着话，拿着之前选好的道具，交到瑶光手中。 　　瑶光：“……” 　　她今天真的是长见识了，知道了戏精的世界，特别是人工智能……哦不，是人工智障版本的戏精的世界，是何等的可怕。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床上说的话都信不得。天枢他虽然不是男人，只是人工智能，但是说的话也信不得。并且不止是床上，很多时候都一样的不可信，答应过的事，总是很快就会违背。 　　比如之前说了会按照设定的来，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戏精的毛病又犯了，鬼知道是临时去搜了些什么，也可能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备用情节，忽然就给她来了这一段。 　　瑶光气得咬着牙，但也没办法，只能接了过来，给他装了上去。 　　“可以吗，阿瑶？”他问。 　　“嗯。”瑶光轻轻应声。 　　话音落下，他一挺腰，缓缓的推进。 　　这是她亲手做的道具，无论尺寸还是大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做出来的。无限接近于人体的材质，带着灼人的温度，进到了她身体里。 　　空虚被填满，一瞬间充实的感觉，让瑶光抑制不住的叫出声来。 　　“啊~” 第78章 完美情人（十一） 　　瑶光是真的没想到, 天枢一开始胡乱说的话，最后真的应验了——做到她合不拢腿, 下不了床。 　　人类的身体, 哪怕再强大，精力始终是有限的。一夜七次不是没有，但是没一次的时长拿出来就很喜闻乐见了。然而机器却不一样，只要有足够的能源，几乎可以永远运动下去, 不眠不休, 不知疲倦。 　　如果单纯只是‘完美情人’的话，是会很听话的按照主人的设定来进行, 偏偏瑶光遇上的是天枢。这个有一具不会疲惫的身体，一颗戏精的心的人工智障, 虽然本身感受不到任何快感，但是出于好奇，又或者什么别的理由，翻来覆去的折腾折腾她。 　　并且一张床的空间根本不够他发挥, 后来他甚至抱着瑶光站了起来。 　　人在行走的时候，有诸多不便，但是机器的身体, 却完全没有任何限制。 　　瑶光被他抱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只有两道模糊的身影, 在做着十分私密的事，伴随着压抑的叫喊声。 　　朦胧却又暧昧。 　　后来又从房间到客厅，她伏在沙发上，任由天枢折腾。 　　他甚至还把注意打到了餐桌上。 　　最后又去了工作间里。他抱着她，坐在堆满了各种工具的书桌后，两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搁在她肩上，低沉而性感的声音，近在耳侧。他说，“阿瑶，试试现在工作如何？把你现在真真切切感受到的，记录下来，以便以后完善各种数据。” 　　他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从头到尾不会有任何表情变化，只用声卡模拟各种语调，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就像是真的专注于工作。然而书桌之下，狰狞且不知疲倦的道具，却在不断的折腾着瑶光。 　　…… 　　天枢似乎爱上了这项根本不会带给他任何生理上的快感的游戏。 　　“我喜欢阿瑶你那时的样子，脸颊微微泛着红晕，眼中水光潋滟，用你们人类的话来形容，就是媚眼如丝，跟平时看到的你完全不一样。我听到你用那种声音和语气喊我的名字，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很美妙。” 　　瑶光趴在沙发上，衣摆微微撩起，露出纤细的腰肢，上面带着些微的淤痕，显然是源自天枢。 　　“闭上你的狗嘴，好好给我擦药！”瑶光咬牙切齿。 　　不皮会死的天枢一边动作温柔的帮她擦着要，嘴上也没闲着，“阿瑶，那里面也要擦一下的吧？我能不能把要涂在道具上面……” 　　“你他妈再敢多说一句，我马上关你禁闭了信不信？” 　　“主人，我错了。” 　　…… 　　两个半月后。 　　顾元修和周少连的订单，还有后来曼姐的订单，瑶光都已经完成了。 　　其实说起来，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其中绝大多数都用在了设计和调整上，其他诸如机械骨骼之类的工序，反而是最简单的，因为做出第一个‘完美情人’后，有了经验，完全可以按部就班的来。 　　而这三笔订单，她从头到尾就没投入过一分钱进去，因为从接单开始，顾客就需要向她提前支付高达百分之四十的预付款，即便她给他们都打了折，但是到手的钱，也足够她用来支付所有的材料费用，并且还有剩余。 　　众所周知，垄断的生意是最赚钱的，而像这种垄断且又属于高级定制奢侈品一类的商品，更是难以想象的暴利。 　　‘完美情人’标准版定价六十万，根本顾客的要求不同，最终的价格可以轻易突破百万，甚至更多，而成本仅仅只有十万不到。 　　顾元修的订单最终价格是一百二十万，周少连的是二百万整，而曼姐也有八十万，加起来一共四百万，除开成本以外，就算再把之前制作第一个‘完美情人’样品时的投入算在内，瑶光也赚了三百多万。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用这句话来说，真的是一点也不夸张。 　　而她这才开始而已，以后订单只会更多，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太多了。 　　…… 　　周少连接到瑶光的电话，说他定制的‘周三狗’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取货。 　　这之前他就已经期待很久了，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开着车就出门了。 　　而他接电话的时候，人是在家里的，且正跟家里的太后闲聊着。他忽然一脸一兴奋的样子，起身就要走，穆女士肯定要问一下的。 　　“二狗子你这是怎么了？” 　　周·二狗子·少连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道，“我去给你带个儿子回来。” 　　穆女士被他这番话给惊到了，一贯从容镇定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来，“周二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带个儿子回来？你是不是在外面胡来中奖了？那也是孙子啊……” 　　话没说完呢，周少连就没影了。 　　穆女士因此事而困扰，没忍住给周先生打了电话，主要是想找个人说说情况，而得到的回复是——“他敢！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于是两个小时后，周少连带着他定制的‘周三狗’回到家，客厅的沙发上除了穆女士以外，还有他家这段时间里工作十分繁忙的太上皇。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他疑惑的问了一句，而后拍了拍旁边‘周三狗’的肩膀，“来，喊人。” 　　周先生和穆女士，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周少连带回来的人身上，而这一看，就被震住了。 　　这人不仅是与他们家周二狗子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就连身高身材都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看起来比较温和乖巧，不像他们家周二狗子那样风流浪荡。 　　而在他们惊讶的时候，‘周三狗’开口了，“爸，青淑姐姐，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周三狗，以后轻轻多多关照！” 　　周先生&穆女士：“……？？？” 　　接着，便是一阵鸡飞狗跳。 　　在周少连险险躲过周先生愤怒之下砸过来的烟灰缸纸巾盒茶杯等等东西后，旁边的穆女士这才不急不忙的拉住人，结束了这场混乱。 　　“说吧，怎么回事？”穆女士看着周少连。 　　后者坐到沙发上，拿着个超大抱枕抱着，当备用盾牌，一边解释道，“哦，你们不是吵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嘛，我这不是想孝顺一下你们，满足你们的心愿来着……” 　　听周少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后，周先生微微垂眸，陷入了沉思。 　　穆女士却是不想那么多，一脸好奇的看着坐在旁边的周三狗，“这真有你说的那么智能？” 　　周少连点头，“当然。” 　　母子二人说着话，聊了好一会儿，语气听起来轻松又愉快，冷不防一直在沉思的周先生插了一句，“所以为什么他叫我叫爸爸，叫你妈却是青淑姐姐？周少连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辈分都不知道了？” 　　周少连早就料到这一点，“爸，这你就不懂了，我妈她永远十八岁，出门人家都说我们像姐弟，所以我让周三狗叫她姐姐，而我自己没这么喊。” 　　穆女士闻言，十分的满意，“我觉得没问题。” 　　于是周先生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我……也觉得没问题。” 　　于是称呼就这么定下来了。 　　…… 　　半个月后。 　　一个阳光明媚，碧空万里无云的午后。 　　一阵清风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吹拂而过。 　　周家别墅里。 　　穆女士戴着墨镜，擦了防晒霜，正躺在游泳池边上的躺椅上沐浴阳光。 　　她的旁边，是穿着一条印了粉色长耳兔泳裤的周三狗。哦，不对，应该叫周少安才对。周三狗是周少连出于恶趣味给这个人工智能定的名字，一开始穆女士也没说什么。但是随着他在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其温柔又体贴的性格，与甜得跟抹了蜜糖一样的嘴，成功的讨得了穆女士的欢心。 　　看着这个英俊乖巧又听话的‘儿子’，再对比另一个风流浪荡经常不在家的儿子，穆女士实在舍不得继续让他叫周三狗，于是给改了名字叫周少安。 　　周·二狗·少连觉得有点不服气，“穆青淑女士，我才是你的亲儿子好吗！” 　　穆·一心只看得到二儿子·女士，“哦。” 　　话说回来。 　　“少安，帮我拿一杯果汁，谢谢。”穆女士喊了一声。 　　“好，青淑姐姐，你等我一下。”周少安温柔的应了下来，起身回屋里去了，没多久就给她拿了一杯鲜榨的果汁来，插上吸管后，直接递到了她嘴边。 　　穆女士张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果汁后，静静看了他片刻，而后笑道，“少安，你怎么能这么乖啊，让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二狗子小时候，他人生得好看，白白嫩嫩的，乖巧的坐着不说话的时候，简直像是个小天使。” 　　周少安回道，“哥哥他现在也很好啊。” 　　说完之后，顿了顿，温柔的提醒道，“现在紫外线很强，青淑姐姐你要不要回屋里去？” 　　穆女士忍不住感慨，他真的聪明得不像是一个机器人，以至于她经常会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当初生的不止是周少连一个儿子，而是双胞胎。 第79章 完美情人（十二） 　　相比周少连的奇思妙想, 顾元修就要理智得多, 定制的‘完美情人’拿到手的时候, 他直接就把旗下公司的工程师都叫了过来，一群人围着进行观测和研究。 　　“就外表看起来, 没什么特别的，我们自己也能做到，只是做出来不值得而已, 投入与回报不成比例。” 　　“顾总, 这是哪个成人用品的大厂的新产品？不便宜吧？能卖得出去？” 　　“……顾总你是想涉足这一领域吗？ 　　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没怎么把‘完美情人’当成一回事。 　　顾元修也不解释什么, 面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拿出遥控器, 激活‘完美情人’。 　　他定制的‘完美情人’是女性，娇小纤细的身形, 温婉秀丽的长相, 未激活前是闭着眼的, 激活后, 只见她缓缓的睁开了眼, 纤长卷翘的睫毛, 微微煽动，看起来如此的真实。 　　“顾先生, 中午好！初次见面, 我是雯雯, 以后请多关照。”她用温柔的声音跟他打招呼，听起来带着两分笑意。 　　说完之后，又转头看向旁边围着她的工程师们，声音略微有些疑惑，“顾先生，这几位先生是？” 　　“你不用管，只需要如实回答他们的问题就行了。”顾元修回道，又对其他人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我知道了，顾先生。”她听话的应下。 　　之后，其他人就开始问雯雯各种问题，有的她能答上来，有的不能，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她表现出来的智能，很多问题，她甚至能做到举一反三。 　　渐渐的，工程师们的表情，开始变得狂热起来。 　　“顾总，这个机器人你是从哪里订购的？” 　　“难以置信，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机器人，无限接近于我们一直在追求的，真正的人工智能。” 　　“我们能不能把她拆了看看？” 　　从一开始，顾元修订购‘完美情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会儿工程师们提出来，他便点头答应了，“拆吧。” 　　没想到话音落下后，雯雯忽然开口，“顾先生，你是要拆了我吗？”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的起伏，这也是机器与人的明显区别，哪怕危及自身，它们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顾元修闻言一愣，下意识去看她。 　　这张脸，无疑是精致美丽的，但是细看的话，五官轮廓其实跟瑶光有些隐隐相似，再加上有些关联的这个名字。其实顾元修当初跟对方商议细节的时候，提出那些要求时，并且想太多，直到最后成品出来，他才恍然察觉这一点。 　　雯雯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现在，被她这样看着，顾元修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但他始终是商人，一开始定下的目标，轻易不会更改。 　　“嗯。”他应道。 　　雯雯用温柔的声音回他，“主人，我身上的所有的配件都可以拆除以及更换，但是核心的系统不能动，否则我会死的哦。” 　　顾元修闻言，心里有一瞬的迟疑。 　　其他人也没把这个当一回事，“一个程序，说什么死不死的，真是好笑！” 　　“就是，坏了再做一个就是了，有什么关系。” 　　顾元修闻言，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道，“拆吧。” 　　工程师们便动起手来。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比较谨慎的，并没有直接去碰系统。但是后来研究一直没有进展，他们也只能拆掉最核心的系统。 　　当时顾元修也在。他跟雯雯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她按照设定的一样，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偶尔陪他聊聊天说说话。宠物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这样一个无限接近真人的机器人。 　　“你们尽量不要破坏她的系统。”在工程师动手之前，他嘱咐了一句。 　　“没问题的，顾总，你放心！”工程师给他打包票。 　　他一颗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然而下一刻，就听雯雯忽然开口说道，“顾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和你相处的时间很愉快，我会永远铭记。” 　　顾元修闻言一愣，回过神来便要阻止，但是工程师已经动手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雯雯闭上眼睛。 　　…… 　　工程师们把雯雯拆了个彻底，可惜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顾总，抱歉，它的程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畴，想要破解复制，根本不可能。” 　　顾元修坐在办公桌上，通过视频通话，听取工程师们汇报进展。闻言，心中一沉，问道，“那能不能把它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很抱歉顾总，这一点我们做不到，你只能把她送回制作者那里才行。” 　　后来顾元修还是把雯雯送到了瑶光处，后者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决定，声音淡淡的对他说，“顾先生，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完美情人’最初的设定是可以复制，但是你们相处期间的记忆，这一点我没办法复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一个‘完美情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请问你是要恢复最初的数据，还是重新进行设定？” 　　顾元修沉默了很久，而后回道，“按照上次设定的来吧。” 　　“好的，顾先生。” 　　很快，顾元修又见到了完整的雯雯，激活系统后，她像是初见时那样，缓缓睁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着，用温柔的声音跟他打招呼，“顾先生，早上好！初次见面，我是雯雯，以后请多关照！” 　　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是他知道，终究是不同的。 　　…… 　　最初的三笔订单交易成功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瑶光的生意毫无预兆的火爆起来，有慕名而来的，也有吃了安利来的，短短一周的时间，她就接到了二十几笔订单，到手的预付货款就有一千多万。 　　可以预见，以后只会更多。 　　不过瑶光现在对钱没有太多的感觉，反正也带不走，而且她原本也不缺钱。 　　原主的目标，只是希望能走出家庭的阴影，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瑶光现在已经是超额完成了对方的愿望，继续赚更多的钱，其实已经无法为最终的任务评定增加筹码了。 　　也就是说，她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结束任务了。 　　就在这个期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进入她的视线——文姝。 　　跟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姐姐一个名字。 　　这个人给她留言，希望能预定一个‘完美情人’。 　　瑶光忽然来了兴趣，想看看这是不是只是巧合。她让天枢拨通了对方留下的号码，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了，女人柔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瑶光听到这个声音，就认出了这是真的文姝，而不是名字一样的人。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吩咐道，“天枢，让她来见我。” 　　第二天，对文姝就按照约定的时间找了过来。并且来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她的母亲。 　　瑶光全程让天枢接待，自己戴着口罩，又背对着他们，坐在工作间里。 　　于是这母女二人并未在第一时间认出她，说话十分的客气。 　　“文小姐，真巧呢，我们的姓一样，说不定很久以前是一家人呢。”文姝用柔弱的声音是说道，她的声音很轻，配上一张微微苍白的脸，看起来十分的惹人怜惜。 　　“抱歉，我家主人不太喜欢说话。”天枢礼貌的回复道。 　　母女二人并不在意，打过招呼后，就开始说正事。 　　“文小姐，我们想订一个‘完美情人’，要对姝姝好的……”说话的是文殊的母亲，声音听起来很知性，感觉像是很讲道理的人，完全看不出她是个会带着人打砸女儿租住的屋子的疯子神经病。 　　“性格的话，要特别温柔的，我们家姝姝身体不好，受不了太强烈的刺激。”她说起这些要求，语气很平静，丝毫没有厌恶的意思。 　　瑶光听了只想冷笑，指挥着天枢让他问，“两位女士你们来之前，有了解过我们的产品吗？‘完美情人’设计的初衷，就是想给女性一个她们心目中完美的伴侣，不止是平时无微不至的关怀，更重要的是性事上的完美享受。这一点，你们能接受吗？” 　　文姝与其母亲回道，“当然。” 　　天枢又问：“冒昧请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对我家主人这种从事成人用品行业工作的人，有什么看法吗？会不会她不知羞耻？” 　　“怎么会。性本来就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类的延续，也离不开性。”文姝的母亲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话音落下，就听一直背对着她们，坐在工作台后面的人开口了，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带着人来我的公司闹事，打砸我住的地方，用最恶毒的话来辱骂我？” 　　文姝母女二人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眼中浮现不敢相信的表情。 　　“当初你不允许我继续自己的工作，说丢不起这个人，那么现在，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你私底下带着你的宝贝女儿来定做情人，平时却总说这丢人，这是不是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 　　文姝母女二人被瑶光一顿嘲讽，脸色难看极了。期间文姝捂着胸口，像是受不了刺激的样子，瑶光直接让天枢打电话叫救护车。而文母张口就像教训辱骂瑶光，她直接指了指头上的监控摄像头，后者就扭曲着表情闭嘴了。 　　总之，这母女二人，都没能在这里讨得好，最后扭曲着一张脸离开了。 　　其实从接收原主记忆的时候，瑶光就看这一家子不顺眼了，但是她懒得专门去找这些极品。没想到临行前会有这么一个小插曲，这种送上门来的人头，不收白不收。就算不能为最终的任务评定加分，只要看到这母女二人扭曲的脸，她也觉得爽，千金难买她高兴。 　　等文姝母女二人离开后，瑶光便叫出书灵，确定结束这一页书页的故事。 第80章 透骨生香（一） 　　瑶光以为结束任务后， 她会像之前一样， 直接被送进下一页书页的故事中， 等到一切的开始。 　　但是没有。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放眼望去， 只有白与灰两种颜色， 像是固态， 又仿佛在流动一般。 　　“书灵， 这是哪儿？”瑶光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美人书的第四页，可能是你即将开始任务的地方。”书灵回复道。 　　瑶光抓住一个关键词， “可能？为什么要这么说？” 　　书灵继续回复， “瑶光， 这一页书页很特殊，在开始任务之前， 我会告诉你一些信息，之后你再选择要不要跳过这一次的任务。” 　　“任务竟然可以跳过吗？” 　　“是的， 难度很高的任务， 是可以选择跳过的，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 　　瑶光听完书灵的话， 微微垂眸， 沉思了片刻，而后重新抬起头来， 即便所见周围景色都一样， 所见没有区别， 她的眼神依旧明亮而坚定，“继续还是跳过，要等你给我的信息才能决定，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书灵：“你说。” 　　“天枢，也就是我抽奖抽到的那个人工智能呢？”瑶光问。 　　“但凡抽奖得到的，都只能在当前任务世界使用，无法带到其他书页的故事中。但它们依旧是属于你的东西，只是暂时被收纳起来，等到我们之间的契约达成的那一天，你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它们就会重新回到你手中。” 　　“我自己的世界啊……”瑶光闻言，神情有一瞬的恍惚，下意识的呢喃出声，脑海中抑制不住的回想起一些画面，最终被那一场大火所灼烧，尽数化为灰烬，随风飞散，。 　　就像是寄存在照片之中的遥远记忆，随着火焰的舞动，一点点消失不见。 　　经历了三页书页的故事，融合了三段不同的记忆之后，现世对她而言，竟然已经有些恍惚。 　　“你还好吗，瑶光？”书灵问道。 　　瑶光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大概就是你说的融合记忆后的后遗症，很快就会消失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上个故事的评定与奖励。” 　　书灵回复她，“你很优秀，瑶光，再一次拿到了甲等的评价，相应的奖励已经传达给你，此外还有一项特殊的奖励——特殊意识。我无法告诉你这项奖励具体是什么，但如果你选择继续这一页书页的故事的话，它或许能帮助你也不一定。” 　　瑶光难免有些好奇，但是书灵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急着去追求，点点头，说道，“跟我说说这一页书页的信息吧。” 　　“好。”书灵应下。 　　“瑶光，在之前的几页书页里，你曾有过这样的情况，偶尔会觉得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会模糊了自己跟身体原主人之间的界线。” 　　“对。”瑶光虽然不知道书灵为什么要提起这一点，但这些都是事实，她的确发生类似的情况。第一页书页的故事里，她接管了李瑶的身体后，怀着身孕那段时间，就是如此。而且不止那一次，之后两页书页的故事里，也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但是在完成第一个书页的故事后，书灵告诉她，这是融合记忆后的后遗症，属于正常情况，她也就没有多想。而事实也是如此，每次开始新的故事后，她对于上一个故事里发生的事，虽然依旧记得清清楚楚，但是当时的感受会逐渐变淡甚至消失，最后她就像是局外人，站在上帝视角观看一切。 　　“这有什么不妥吗？”瑶光问。 　　“没有。”书灵回道，“只是因为那些跟这一页书页的故事，有些关联而已。” 　　“瑶光，如果没有了从前的记忆，又被灌输一段新的记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你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吗？”书灵问她。 　　这个问题…… 　　瑶光微微眯起眼，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回复道，“我不确定。因为这只是一个前提，没有具体的信息，我无法进行判断。而且设想终究只是设想，没有亲身经历一切，都算不得准。我的世界，有这么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虽然可能有些不符合我们讨论的问题，但道理都是相同的。”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即便丢掉了记忆，但是当我看到某些特殊的东西时，我必然能够想起些什么来。” 　　“所以，在这一页书页的故事里，我遇到丢失记忆的情况吗？”她问书灵。 　　她话音落下，就听书灵说道，“是的，你猜得没错，如果你选择继续这一页书页的故事，你会丢失记忆，并且是所有的记忆。而任务达成的标准，是看到世界的真相。” 　　瑶光闻言，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听起来很有意思。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有。” 　　“一：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二：死亡并不是终结，它代表着新的开始。” 　　“三：你曾经拥有过。” 　　书灵：“瑶光，这些就是我所能给你的所有信息。现在，你还想继续这一页书页的故事吗？你有足够多的时间来思考，不用立刻作出决定。” 　　瑶光闻言，陷入了沉思。 　　书灵给出的信息，都是似是而非的，看起来仿佛意有所指，但实际上，根本无法从中提炼出多少有用的东西。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会在故事里，遇到失去记忆的情况，但是什么时候会遇到，却不清楚。但是是故事一开始，还是中期因为某些事导致的？ 　　根本不得而知。 　　如果是前者，情况就很糟糕，因为她没办法提前做任何准备。而如果是后者，理论上来说就要好得多，但也不一定，还要根据具体情况来看。 　　瑶光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那颗不安于平静，不甘于平凡的心，点了点头，“书灵，我想要继续这个故事，想要看看，你说的特殊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 　　罕见的，书灵没有立刻执行，而是再一次向她询问，“瑶光，你确定想好了吗？” 　　倒是瑶光没心没肺的笑，“想好了。怎么，你担心我？” 　　书灵沉默了片刻，回复道，“是，我担心你。” 　　瑶光继续笑，“别担心，我还等着达成跟你之间的契约，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潇洒呢，我还有抽奖抽到的人工智能天枢，虽然他智障了一点，但至少听话，永远不会背叛我。”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书灵也回了她一句，“瑶光，你们的世界，习惯把类似的话称之为立flag。” 　　“想点好的——”瑶光说道，“比如我很快就完成了任务，回来跟你团聚，再继续下一页书页的故事。” 　　“所以，开始任务吧，早死早……呸，早工作早休息！” 　　“好。”书灵应下。过了一秒，又提醒道，“这次得到的奖励——意识，它或许能帮到你。拼命去记住你最想记住的事，也许会有用也不一定。” 　　“就这样，祝你好运。” 　　伴随着这个淡漠的声音，瑶光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沉入无尽的黑暗中。 　　…… 　　天边泛起鱼肚白，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昨天半夜里下了一场雨，县城里青石铺就的街道，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行人经年累月踩踏过后，青石表面被磨得光滑，雨后看起来恍惚如镜，依稀能照出往来的人影。 　　晨光照耀下，远处的连绵起伏的青山，笼罩着一层还未散去的雾气，看起来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感觉。 　　县城西边，宋记包子铺的大门打开，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开始支摊子。 　　旁边的人见了，略微有些意外，而后笑着打招呼道，“阿瑶姑娘，今日怎么是你起来开门呀，你父亲呢？” 　　这人口中的阿瑶姑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远山眉，桃花眼，瓜子脸，肤白且细腻，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身段曼妙，腰肢好比河岸边上摇曳的柳枝，纤细而柔软，胸脯却是鼓胀胀的，好似要将那衣襟撑开似的，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姑娘名为宋瑶，是宋记包子铺宋老三的闺女，邻里都称她一句‘阿瑶姑娘’，也有人戏称‘包子西施’，自然是因为她容貌秀丽。 　　宋瑶是这县城里上数一数二的美人，为人又勤劳能吃苦，这几年来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不过都被她爹宋老三拒了。 　　话说回来。 　　听到问话后，宋瑶暂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笑着回应对方，“青哥，又来等着买包子啊。昨天夜里不是下了一场雨嘛，我爹他身体这两年越来越差，一个没注意，又……着凉了……” 　　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表情变得似乎有些疑惑的样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嘴里下意识呢喃，“……又？” 　　名叫青哥的男人，见她这副样子，却是没有觉得奇怪，继续笑着说道，“年纪大了，身子骨差是正常的，去刘大夫那里抓两副药回来煎了给他喝下去就行了。” 　　宋瑶闻言，却是下意识重复道，“……刘大夫？” 第81章 透骨生香（二） 　　宋瑶觉得自己很奇怪。 　　这会儿跟青哥说话时, 莫名其妙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经历过一样。但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 其实在今早听到公鸡打鸣声, 她起床后发现一贯早起的父亲屋门竟然还没起，且屋门关着, 屋里一片黑暗时, 就觉得有些奇怪。 　　只是她当时并未多想，走过去敲了一下门，而后便听到父亲沙哑的声音。那一瞬间，她也曾莫名其妙生出过熟悉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 　　宋瑶停下了手头上的，愣在原地, 微微皱起眉头。 　　天色渐渐明亮, 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有做生意的, 也有准备去干活的……劳作时产生的声音，人们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将这个在黑暗中沉睡的小小县城唤醒。 　　宋记包子铺外面，已经有几位客人在等着买包子了, 都是熟客, 一边等着, 一边跟宋瑶打招呼。 　　“阿瑶姑娘早啊！” 　　“宋老板呢, 怎么今天就阿瑶姑娘你一个人在忙？” 　　“阿瑶姐姐, 我来买包子了, 嘻嘻~” 　　宋瑶闻言, 回过神来，动作略有些缓慢的抬起头去看他们。多年的街坊领居了，这一张张面孔，她都是熟悉的，他们也经常跟她打招呼，来来回回都是那些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种熟悉让她觉得有些陌生，跟以前都不一样，让她莫名有些……恐惧？ 　　不过不管怎么样，生意还是要做的。 　　宋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因病过世了，她跟父亲宋三福相依为命多年，就靠着这家包子铺维持营生，除去父女二人平日里的花销以外，略微有些余钱，一年年攒下来，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也颇为可观了。 　　说起来，宋记包子铺也是小镇上的老招牌了，以前生意就挺不错，后来随着宋瑶长大，愈发的红火，不止是街坊邻里，附近也有不少人慕名而言，只为看她一眼，听她说几句话，又或者交谈一两句。 　　因为宋瑶样貌着实漂亮，说是县城里第一美人都不为过。 　　反正包子哪里都是买，宋记的味道很好，用料也实惠，大家自然乐意来这里买，还能看一看美人呢。 　　今天父亲生病卧床，只有宋瑶一个人照料铺子，笔直平日要繁忙数倍。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她忙抛开那些奇怪的念头，匆匆支好了摊子，开张做生意。 　　“李叔，这是你的包子，拿好了哦！” 　　“大柱哥，你的，给！” 　　“小花，又帮你哥哥来买馒头啊？” 　　被她叫到名字的小花，是一个小姑娘，脸蛋圆圆的，笑起来弯成两道小月牙，声音甜甜的回道，“对啊，因为我哥哥她不好意思过来。喏，他就在街那边呢。” 　　宋瑶闻言，随意往小姑娘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站在街角处，看起来神情有些紧张。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对方红了脸，接着猛一些扭头转身，就往巷子里跑。 　　宋瑶只觉有些好笑，只是刚才勾起嘴角，就见那个男孩子跑过的时候，楼上的人刚好开窗往外面倒水。 　　哗啦啦，一盆水就泼了下来，正好泼在他身上，整个人被浇成了落汤鸡。 　　见到这一幕，宋瑶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又是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周围的人也在看热闹，顿时哄笑起来。 　　名叫小花的小姑娘咬着牙，跺了跺脚，“哥哥真是大笨蛋！”她说完之后，拿着包子就准备跑过去。 　　“小花，小……”宋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就喊了一句。 　　然而晚了。 　　小姑娘已经跑了过去。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惊叫声，一辆失控的马车穿过人群，向着这边冲过来。 　　宋瑶眼睁睁的看着小花弱小的身躯，被马蹄所践踏，被车轮锁碾压，只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后，便彻底不动了。鲜血不断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自身下蔓延开来，像是一朵缓缓绽放的血色之花，刺目的鲜艳。 　　周围的人群都被吓到了，片刻的僵硬后，惊叫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此起彼伏。 　　不断有人围了过来，一半是看热闹，一半带着怜悯，指指点点。 　　那个男孩，还站在巷子里，动作有些滑稽的牵起自己湿透的衣裳不停的抖。听到这边的议论声，他的动作渐渐的慢了下来，最后整个僵住。 　　他的表情，渐渐转变为惊恐不敢置信，一点点瞪大了眼，动作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片刻后，他忽然动了起来，疯了一样往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小花！小花！” 　　宋瑶站在自家包子铺里，看着这一幕幕，神情同样带着恐慌。 　　…… 　　早上的时间很快过去，包子铺生意最好的时间也过了。 　　宋瑶按照以往的量准备的包子馒头，因为那一场意外，只卖出去了一半不到。周围的人都围着看热闹，她也无心做生意。 　　后来男孩抱着妹妹的尸体走了，热闹也散场。 　　她一个人坐在包子铺里，呆愣愣的看着过往的行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吓自己，她觉得经过的每一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感觉，早早收了摊子，回到屋子里。念着父亲一早上没吃东西，她又心不在焉的随便熬了粥，端着往父亲房里走去。 　　宋三福卧病在床，年色有些苍白，听到敲门声，艰难的回应了一句，让女儿进来。 　　“阿瑶，怎么了？”见女儿进来后，把粥端给了他，就坐在床边上一言不发，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他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 　　宋瑶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摇摇头，“没有……” 　　“我看你脸色不好，真的没事吗？”宋三福不放心。 　　宋瑶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宋三福叹了口气，心疼道，“也怪我，让你一个姑娘家忙里又忙外的。出年去，你就十六了，也该嫁人了，我虽然舍不得，也不能留你一辈子。” 　　他突然提起这事，宋瑶不由得一愣，接着又听他说，“你娘她走之前，给你定下了一门娃娃亲，这也是我一直不把许人家的原因。，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有什么音信，我寻思着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一天比一天差，万一有个什么差池……” 　　“娃娃……娃娃亲？”宋瑶重复这个词，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下意识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事？” 　　宋三福道，“那时候你还小，不记事。再加上后来对方也搬走了，我也就没跟你提起这事。” 　　“是谁？”宋瑶问。 　　“就是住在咱们家隔壁的吴家的小子，叫吴浩。” 　　宋瑶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愣住了，脑中莫名浮现出一张张的脸，都是她从未见过的男人。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侵袭而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撕扯噬咬，整个人都要崩溃一般的。 　　“啊——”她尖叫一声，双手抱着头，猛烈的摇动着，脸色一瞬变得苍白。 　　“阿瑶，你怎么了？阿瑶！”宋三福吓得不轻。 　　宋瑶整个人因为痛苦，摔倒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身体，嘴里哀嚎着，“不知道……好痛啊……是谁……” 　　宋三福见女儿如此痛苦，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 　　然而下一刻，就见宋瑶停止了动作，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哀嚎，安静的蜷缩在地上，像是一具尸体。 　　“阿瑶！阿瑶！”宋三福的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一个不慎从床上摔了下来。 　　“爹，你没事吧？”原本静止不动宋瑶，又动了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无论语气还是动作，都变得正常，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她把宋三福从地上扶了起来，搀扶着躺回床上。 　　“阿瑶，你……？”宋三福既惊又怕。 　　宋瑶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脑子忽然很痛很痛，像是要裂开一样，我看到了很多人，都不一样……还有之前，在铺子里的时候，我觉得大家看起来都很熟悉，说的话也都好像听过，我甚至预感到小花她会出事……后来，后来她就真的被马车撞了……爹，我怎么了？我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还是……还是……中邪了？” 　　她说了一大堆话，有些语无伦次，乱七八糟的。 　　宋三福被她吓得不轻，特别是最后的中邪。时下大家都忌讳妖魔鬼怪，有些话轻易说不得。 　　“阿瑶，你可别乱想！你就是最近太累了，没休息好，才会胡思乱想。咱们明天不开门做生意了，你去青山寺里拜一拜，求个心安。你别不信，庙里的菩萨们很灵的。” 　　与妖魔鬼怪不同，大家都信奉神仙佛祖之类的，大大小小的事宜，都习惯县城外面的青山寺去拜一拜，撇开能不能应验不说，至少求得个心安。 　　宋瑶以前是不信这些的，但是此刻听了宋三福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动摇，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头应下，“好，我明天就去拜一拜。” 第82章 透骨生香（三） 　　第二天一早, 宋瑶跟往常一样，听到公鸡打鸣声就醒了，下意识想要去忙生意的事, 到了厨房才回过神来, 今天不开门做生意，要去县城外面的寺庙里拜一拜。 　　她坐在厨房门口，双手抱膝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身来, 给卧床的父亲做了早点，端着敲开了房门, 顺便又询问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感觉好多了，不用去抓药, 多浪费钱。”宋三福回应道。 　　宋瑶点点头，“那就好。爹你好好休息，我出门了。” 　　宋三福嘱咐道，“到了庙里，记得烧好一点的香, 香油钱也要捐, 心诚才会灵验。” 　　“知道了。”宋瑶应下，而后起身出门了。 　　…… 　　宋瑶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手肘和衣摆处缝了两个补丁, 针脚细细密密, 看得出针线活极好。但即便如此, 依旧遮掩不了她过人的容貌, 如出水芙蓉般秀丽婉约。 　　她穿过青石铺就的街道，往城外走去。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阿瑶姐姐！” 　　“阿瑶你这是去哪里，今天不开门做生意了吗？” 　　“福叔他身体好些了没？” 　　她笑着一一回应。 　　“狗牙起得真早呢！” 　　“春婶，我去青山寺一趟，今天先不做生意了。” 　　“多些牛二叔关心，我爹他好多了。” 　　就这样，一直出了县城，才没有再碰上熟人。 　　…… 　　青山寺离县城不远，宋瑶走了没多会儿就到了山脚下。抬头望去，石阶蜿蜒而上，像是通往苍穹的天梯，无穷无尽，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向来是不信神佛的，现在也不信，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只为求一个心安。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到青山寺来，但是不知道为何，眼前的一切，给她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与此同时，心里还隐隐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迟疑了。 　　站在山脚下，望着长长的阶梯，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抬脚踩了上去。 　　鞋履踩上阶梯的时候，一瞬间，宋瑶觉得自己仿佛踏上命定的轨迹，而道路的尽头，等待她的，不知是福是祸。 　　…… 　　青山寺香火鼎盛，上山的途中，宋瑶遇到了很多人。有跟她一样十几岁的姑娘，有身怀六甲的夫人，还有鬓角花白的老人。面上带着些许不安与忧虑，眼底却藏着期盼的，是来祈福的，而眉眼之间漾着笑意的，是来还愿的。 　　她与这些人一起到了建于山顶上的青山寺里，由僧人领着，拜过了满殿菩萨佛祖，烧了香，捐了香油钱。 　　宋瑶站在原地，回身望着青山寺雄伟的殿堂，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微微有些愣神，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干净的声音，“施主，主持有请。” 　　宋瑶闻言回过神来，扭头去看，见是一个穿着袈裟拿着扫帚的僧人。她重复对方的话，“主持有请？” 　　“是。”僧人点头应道，“主持说，施主乃有缘人，是以请施主到后殿一见。” 　　宋瑶心底一惊，恍惚瞧见周围人投来艳羡的目光，似乎被主持邀请是一件很值得羡慕 　　的事。她开始有些动摇，莫非神佛之说，确有其事？ 　　她心里想着事，只听僧人道，“施主，请跟我来。” 　　宋瑶略一迟疑后，跟在了僧人身后。 　　二人走了一段路，却是绕过了大殿，看起来也不像是往后殿去的样子。宋瑶心中有疑，停下了步伐，“小师傅，我们这是去哪里？后殿不是这个方向吧？” 　　僧人亦停下步伐，转过身来看着她，神色平静，“回施主的话，主持他一贯住在后山的偏殿里，而非寺里的偏殿，请随我来。” 　　宋瑶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后山的方向，那处树木葱郁，人迹罕至，哪怕是佛门圣地，却也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放弃，“小师傅，对不住了，我家中还有事，就不跟你去了……” 　　她话音才落下，恍惚见旁边的墙后蹿出一道人影，一双手从背后伸来，禁锢住她身体的同时，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呼喊。 　　接着，只觉得颈后传来一阵痛意，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宋瑶勉强恢复了一些意识，只是迷迷糊糊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视线范围内一片模糊。 　　周围光线很昏暗，像是在某个狭小的地方，又似乎单纯是天黑了。 　　她无法分辨。 　　她试图挣扎，但是浑身无力，就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的困难。 　　忽然，有什么触碰了她的身体，顺着脖颈下滑，到了胸前停下……那是人的手，很大，带着些许的薄茧，似乎是属于男人的。 　　“我的阿瑶，你真是笨呀，上了多少次当，都学不乖呢……”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更多的却是危险与不怀好意。 　　说这话，那双手在她身上胡来。 　　“设定是这样而已。否则她根本不会来庙里拜佛，而你就算是将将整座寺庙的和尚都买通，也没用。”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也是属于男人的。 　　“你为什么选这个鬼地方？又黑又潮湿，毫无情趣可言！”那人抱怨道。 　　另一人回道，“当然是因为这里黑，就算她途中醒来，也看不清我的长相。明天我还要当她从外面回来的未婚夫呢，被她看见了可就不好玩了。你说等剧情结束的时候，她死心塌地爱上我后，我再把这些都告诉她，怎么样？嘿嘿……” 　　“嘶，你这个变态！” 　　“你还好意思说我变态，上次把人绑到佛像后面快活，一个不小心她中途醒来，惊动了外面求神拜佛的那些玩意儿，还有寺庙的僧人的人是谁？” 　　…… 　　宋瑶听着这些话，感觉到那两双手在自己身上胡来，只觉得一颗心跌到了谷底，透骨的凉意从脚底蹿起。与此同时，脑子毫无预兆的传来一阵剧痛，一些陌生的，不堪入目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一闪而逝。 　　她抑制不住，发出痛苦的呼声。 　　听在两个男人耳中，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当真是尤物啊，自带体香的设定，还这么敏感，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来拜佛了？我差点以为我看错了。” 　　“谁知道呢，可能是其他人做了什么，导致剧情节奏发生了变化吧。” 　　“好了，别废话了，开始享受我们的战利品吧！” 　　伴随着话音落下，宋瑶感觉到身体里传来一阵痛意。 　　……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两个人终于停下了。 　　“就把她扔这儿吗？” 　　“嗯，一会儿叫个小和尚过来，假装发现她就成了。” 　　“真是舍不得这个尤物呢！” 　　“没事，很快其他的剧情，又能遇上了，嘿嘿……” 　　交谈声伴随着脚步声远去，最终一切归为寂静。 　　宋瑶渐渐恢复了意识，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又潮湿的山洞里，身下是冰冷而坚硬的土地。然而此刻她的精神却处于近乎崩溃的状态，整个人都麻木了，觉得就这样死在这里也好。 　　忽然，山洞深处，传来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真可怜呢，阿瑶。” 　　不辨男女的声音，却给宋瑶一种熟悉的感觉。 　　“……谁？”她呢喃。 　　“不记得了吗？看来你又失败了。”那个声音说道。 　　一瞬间，总要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她强迫自己从之前的阴影中走出来，打起精神问，“你是谁？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咬牙，“不，我想要知道！” 　　而后，便听那个声音说道，“真是熟悉的对话呢。阿瑶你始终这么倔强，不愿意认命，其实有些时候，一无所知反而是幸福。” 　　“告诉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是青冥，被封印镇压在这座山下的妖怪。而你，是一个不断重复悲惨轮回的可怜虫。每隔一段时间，你就会因为你父亲病重，前来青山寺祈福。每一次，你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区别只是那些好色的男人，经常会变换……” 　　从这个自称是妖怪的东西口中，宋瑶知道了一切。 　　那些她觉得熟悉的画面，是因为她曾经历过，并且一次，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不慎着凉的父亲，搭话的邻里，买包子的客人，还有不幸被马蹄践踏而死的小花…… 　　一切的一切，不断在重复着。 　　甚至就连遇到这个妖怪，也是其中的一环。 　　她曾经察觉过不对劲，试图阻止那些不幸，然而新的轮回周期到来，她就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一无所知的，等待着悲惨的命运降临。 　　“不过这一次，你比之前要来得早，是为什么？”妖怪问她。 　　宋瑶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害怕，又或者两者都有。她视线直愣愣的看着山洞深处，虽然那里只有一片黑暗，“我……我昨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没来由的觉得周围的一切，给我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我以为我是中邪了，跟我爹说起，他让我到庙里来拜拜。” 　　妖怪略有些意外的说，“这跟之前不一样。你跟我说过，你不信神佛，也不信妖魔，这么轻易就同意来山上拜佛，或许是潜意识来找我的也说不一定。” 　　“真有意思，轮回的诅咒居然松动了。或许多来几次，你就能在新的轮回开始之后，依旧保留之前的记忆也说不一定。” 　　宋瑶闻言，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愤怒与不甘，“为什么？我，还有大家，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神明要这么惩罚我们？他不应该是慈悲为怀，普爱众生的吗？！” 　　妖怪轻笑一声，意味不明，“也许是你们之中的谁无疑中触怒了他，但是谁知道呢，高高在上的神明，无论做什么，都无需知会你们这些蝼蚁。他回应你们的祈愿时，你们喜笑颜开，跪拜谢恩。他降下惩罚时，你们惶恐不安，跪拜求饶。” 　　“至始至终，你们都是跪着的。” 第83章 透骨生香（四） 　　宋瑶一手撑着冰冷的地面, 艰难的坐起身来。她所在的地方，是山洞的角落里，狭小而黑暗, 这种空间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恐惧，某些情况下, 又能给人安全感。 　　她双手抱膝，整个人蜷缩在黑暗中，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空旷的山洞中, 响起若有似无的抽泣声。 　　她不说话, 妖怪也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妖怪才又开口道, “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呢？与其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挣扎, 最终迎来同样的结局, 不如跟其他人一样，一无所知，幸福也好, 悲惨也好，所有都是短暂的，一睁眼一闭眼，又是一个新的轮回开始。” 　　“我不知道……”少女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细不可闻, “我想忘掉, 把所有痛苦的事都忘掉, 但是做不到……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督促着我寻找什么，那个东西似乎对我很重要，但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在哪里，要怎么去找……” 　　妖怪对她说，“你们人类真奇怪，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在一点点的成长。我记得最初的时候，我把真相告诉你，你根本接受不了，整个人都崩溃了，一度想要寻死。跟现在相比，判若两人。” 　　宋瑶听到这番话，心里没来由闪过某种念头，但是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抓住。 　　妖怪见她不再哭泣，用赞叹一般的语气说道，“你总是能很快就冷静下来。怎么样，还要继续吗？如果你不想的话，下次再遇到你，我不会再现身。” 　　妖怪说完之后，过了许久，宋瑶才回道，“妖怪，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太无聊，总得找点事打发时间。”妖怪回答她，“阿瑶，你每一次都会问我这个问题，接下来，你还会问我，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可见你们人类，有些习惯真是根深蒂固。” 　　宋瑶闻言，微微咬着唇，沉默了片刻后，又开口说道，“或许你以前说过，但是我都不记得了。所以，妖怪，再跟我说一遍吧。” 　　话音落下，只听妖怪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了？”宋瑶下意识问，忽而脸上表情一僵，一双桃花眼微微瞪圆，带着不敢置信的情绪，“……刚才这些话，我以前也……也说过吗？” 　　妖怪声音带着笑意，又似乎带着怜悯，“对。所以这一次，你还要听吗，阿瑶？” 　　宋瑶便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回答道，“算了吧。”反正很快又会忘了。 　　她说完之后，手扶着冰冷的洞壁站了起来，低着头，颤抖着手，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将衣襟拉拢，又将腰带系好，最后是散乱的发丝，拆散了，以手作梳重新挽上。 　　“妖怪，你能看到我吗？”她小声的问。 　　“嗯。” 　　“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太狼狈？说是不慎摔倒，能骗得过别人吗？” 　　“能。” 　　“这样就好……”宋瑶扯了扯嘴角，努力扬起笑容，然而在昏暗的环境下，看起来比哭还难看，“这样就不会让我爹他担心了……谢谢你，妖怪。” 　　她说完，顿了顿，忽而问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的吗，妖怪？” 　　妖怪闻言，却是沉默了，最后回她道，“没有。你该走了，不然等下青山寺的僧人就要来了。” 　　“好。再见，妖怪。” 　　“再见。” 　　…… 　　宋瑶从青山寺回到县城里时，时间已经快到傍晚了。夕阳染红了大片的天空，田地间劳作的乡民，大多收拾起农具，准备回家了。 　　因为从妖怪哪里得知了很多事，走过县城里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时，她留心观察了周围人的反应，脑中下意识的回想，他们是如何这样日复一日的重复做着某些事。 　　还有那些早上出城时跟她打过招呼的人，她这个时候才回来，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依旧面带笑容，坦然自若的跟她打招呼。 　　她回到家中，父亲依旧卧在床上，脸色比早上出门时看起来更差了一些，正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宋瑶想起妖怪说过的话，说父亲的病这两日会急转直下，药石无医，而后她便会去青山寺拜佛，继而遭遇那些不幸的事，一次又一次。 　　妖怪还说了，轮回的时间很短，只有七天的时间，之后一切恢复成最初的样子。而她父亲的病不管再严重，哪怕是……死了，也会在几天后恢复原样。 　　也就是说，治不治都是一样的。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舍不下。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怎么舍得让他受苦。 　　宋瑶伸手轻轻碰了碰父亲的脸，咬着唇，眼中已然浮现水光，“爹，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给你抓药，吃了药，你就会好了，一定会的……” 　　…… 　　趁着一天之中最后的光明时刻，宋瑶带着装了银钱的荷包，穿过县城的街道，去找了刘大夫。 　　她本是想请对方到家中给父亲看诊的，然而到了药铺，却被学童告知，大夫昨日就外出采药去了，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那一瞬间，站在药铺里，宋瑶感受到了妖怪所说的，神明的诅咒。一切都是宿命，每个人都有既定的命运，逃不掉，躲不开。 　　药铺里的童子见她面色苍白，担忧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可是家中有人病重？若是病情实在严重，便去城外寻大夫吧，他就在牛头山一带。” 　　宋瑶听到这番话，神色呆滞的看着学童，心里抑制不住的想，这是不是她的另一重宿命？牛头山里，是不是还有人在等着她？ 　　浑浑噩噩的出了药铺，又穿过长街回到家中。期间似乎有人跟她打过招呼，但是宋瑶记不太清楚。 　　父亲依旧沉睡着，脸色可见的越来越差了。 　　宋瑶坐在床边上看了许久，起身去厨房，把准备除夕用的腊肉还有一些别的菜翻了出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端着到了父亲房里，把他叫醒后，劝着他多吃一些。 　　一通忙碌下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宋瑶替父亲掖好被角，吹了灯，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而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拥着被子，缩在床的一角，看着桌上的油灯昏暗，如豆灯火微微跃动。她只能孤独而又无助的，等待着更悲惨的命运降临，什么都做不了。 　　心底抑制不住的，生出寻死的念头。 　　只要死了，这个轮回就结束了。等新的轮回开始，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再有这样的痛苦与挣扎…… 　　忽然，心底有个声音，似乎在说：“不可以。” 　　很轻很轻的声音。 　　宋瑶一下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凳子上，手里抓着从梁上垂下来的绳子。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真的寻死了！ 　　宋瑶只觉得一阵后怕，慌乱的松开绳子，从凳子上下来，险些没摔倒。 　　“不行，不可以这样，我死了爹他一个人怎么办……”她蜷缩在床边上，猛摇头，“我不能寻死，至少，我不能死在他前面……” 　　忽然，宋瑶站了起来，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乱转，最后钻到了床底下，将藏在角落里的罐子抱了出来，“记下来，一定要记下来，先去找刘大夫……” 　　她呢喃着，抱着陶罐子来到桌边，打开了陶罐的盖子，然后在里面看到了，无数用来提醒自己的信物…… 　　…… 　　这一夜，宋瑶睡得十分的不好。 　　许是受了太多的刺激，又或者白日里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待了太久，受了凉，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停的做着个，惊醒后又什么都记不住。 　　“啊——”伴随着一声惊叫。 　　这是她短短一夜的时间，不知第几次惊醒。 　　然而睁开眼，却见到一片璀璨的夜空。皎洁的明月高挂，漫天星斗闪烁。 　　记忆中，她一直忙碌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便要起床与父亲一道准备支摊子等事宜，一直到了傍晚，收摊歇息。忙碌了一天后，沾到床便沉沉睡去。一直这样，忙碌，却又充实。 　　也因此，她似乎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夜空。 　　一时之间，宋瑶看得有些呆了。 　　“你醒了啊。”忽然，旁边传来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些许的笑意。 　　宋瑶闻言，猛一下回过神来，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你是谁？！”宋瑶惊疑不定。 　　只听对方笑道，“如姑娘所见，在下乃采花贼，听闻这县城里宋记包子铺有一美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且自带体香，如兰似麝，特来一见。” 　　宋瑶知道采花贼是什么，按理说她本该是害怕，毕竟事关女子的名节。但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了，她此刻竟然有些无所谓。 　　“能不能，让我再看一会儿星星？”她问。 　　对方闻言一愣，“你不怕我？” 　　“怕。但是我知道，怕也没用。该来的，终究回来。” 　　“有意思。”只听对方笑道，“好，就让你再看一会儿。不过一个人看没意思，我陪你怎么样？就当是情趣了。” 　　宋瑶点点头，而后抬头，视线重新投向璀璨的夜空。 　　身着黑衣的男人，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指向夜空中某处，“看到那里了吗，那里有七颗星星，连起来像是勺子一般。那是北斗七星，它们每一颗都有自己的名字，想知道吗？” 　　一瞬间，宋瑶觉得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悸动，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暂时忽略了被陌生男人搂着的恐惧与担忧。 　　“想。”她声音不自觉有些干哑，又重复了一遍，“我想知道，能告诉我吗？” 　　“当然。”男人轻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从那颗开始，它们的名字分别是天枢、天璇……开阳，这最后一颗，名字叫做瑶光。跟你的名字，是同一个瑶字。” 　　‘瑶光’两个字，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当陌生男人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宋瑶只觉得脑海深处某道门一瞬间打开，无数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第84章 透骨生香（五） 　　“是不是觉得很好听？它们其实还有另外的说法, 那些算命的神棍, 喜欢用另一种叫法来称呼它们, 天枢对应贪狼、天璇对应巨门……而瑶光对应的, 是破军。这个就跟你不像了，你这种娇软美人，就该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疼爱……” 　　男人说了很多话，但是渐渐的，他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 怀中的佳人, 似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了。他心中略带着些疑惑, 低下头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明月高悬, 洒下皎洁的月光, 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一眼看去美如画卷。在月光的照耀下, 此刻的能见度很高。 　　男人可以清楚的看见怀中佳人精致完美的五官，眉若远山, 细长而舒扬，色泽略微有些淡，正是应了那种淡雅而朦胧的美，眼似桃花, 眼角微微上挑, 勾人心魂, 纤长卷翘的睫毛, 像是两把小刷子, 琼鼻樱唇，这张脸，宛如上天精心雕琢的一般，无一处不完美。 　　只是此时此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眼神看起来十分的呆滞，就像是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 　　“宋瑶？宋瑶？”男人试着唤了两声。并无回应。 　　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自语道，“难道是程序出了问题？” 　　而后便小声抱怨起来，“宣传的时候可没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太扫兴了！” 　　…… 　　瑶光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男人一只手伸进怀里，似乎在找什么，嘴里小声念叨着，“不行，得让他们找个人来看看，第一次体验新角色也太……” 　　忽然，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肌肤相触，那种柔滑细腻的感觉，让他抑制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怎么了，美人儿，舍不得我走了吗？”他暂且停下了寻找东西的动作，顺势反握住怀中佳人的手，只觉掌心包裹住的那只手，是如此的娇小而纤细，让人忍不住恣意爱怜。 　　他便将她拥得更紧，“此时夜深人静，正是做那等妙事的时候……” 　　说着说着，语气便不正经起来。 　　他的怀中，瑶光低垂着眉目，眼中思绪翻涌，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果然，这一次是任务，是她猜测的几种可能中，最糟糕的那种。任务一开始，根本不给她任何准备的时间，直接就封印了她原本的记忆，而后灌入了这个名为宋瑶的少女的记忆，而后者又陷入一个轮回之中，不断遭遇悲惨的事，又很快重新来过。 　　而她进入任务，接管这具身体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轮回。 　　无数次，悲惨的轮回。 　　思及此，瑶光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眼底一片冰冷。 　　“小美人儿……”男人嘴里轻轻唤道，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在她身上游移，就要往衣襟里探去。 　　瑶光再次捉住他的手腕，尽量压低了声音，给人一种怯弱害怕的味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男人闻言一愣，而后便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悦耳，“美人儿你可真有意思，这么说是想跟我聊天，以拖延时间吗？那可要让你失望了，今夜你属于我的，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瑶光抬眼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当真又娇又美，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煽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男人被美色所迷惑，下意识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去亲吻她花瓣一般唇。 　　“怎么可能……就算小美人你有以前的记忆，也不可能见过我，因为我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啊……” 　　瑶光闻言，微微眯起眼，“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说出‘瑶光’两个字，让我尘封的记忆得以苏醒。 　　“小美人，我怎么觉得……”男人想要说什么，但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当然，不是他自己想，而是被迫，因为瑶光抓了旁边散落的木棒，狠狠砸在了他的颈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失去了意识。 　　瑶光推开男人的身体，任由对方软倒在地上。她松了一口气，但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抓着木棒又补了两下，以防对方中途醒来。 　　这之后，她扔掉了手中的木棒，蹲下身去，微微眯着眼打量了这个男人片刻，而后直接上手扒了对方的衣服，开始搜了起来。 　　对方之前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瑶光想看看到底是什么。 　　可惜她把这人扒光了，扒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收获。 　　瑶光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 　　眼看着天快要亮起，也不知道明天具体会发生些什么事，还有这个男人，根据现有的信息，她无法推断出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能轻易就把人给怎么了，但留着必然是个大麻烦。 　　瑶光犹豫了片刻，心里有了决定。 　　…… 　　小青山上，树木葱郁植被茂盛，就仿佛是真的有神佛庇佑一般，以至于草木都要比周围的几座山更加的生机勃勃。 　　也难怪青山寺香火旺盛。 　　不过再旺盛也是白天的事，要是晚上也如此，就有点渗人了，毕竟闲着没事干深更半夜跑来山上拜佛的人还是很少的。 　　瑶光独自一人，避开了打更的人，从县城里出来，一路直奔青山寺。 　　当然，她的目的不是青山寺本身，而是位于后山山洞里的那个妖怪。 　　月光皎洁，照亮大地，但始终跟白天是有区别的。 　　阵阵夜风吹拂而过，路两旁的草木藤蔓随风起舞，扭动着张扬舞爪的样子，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魔鬼在周围窥伺，胆子小的免不得要被吓住。 　　不过瑶光显然不属于这种。 　　一路上，她连看都懒得往旁边看一眼。时间紧迫，她得抓紧赶到山洞里去，否则再出什么变故，就不好了。 　　好不容易到了小青山下，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了，汗水顺着额头滑下，细碎的头发打湿后，紧紧贴着额头。 　　瑶光抬起头，看着蜿蜒而上，仿佛无穷无尽的阶梯，喘息着，狠狠咬牙，又继续攀爬。 　　等她终于到达目的地，青山寺的后山山洞时，感觉去了半条命。 　　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 　　月光照不进山洞里，也就外面能有一点光线，往里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了，只能一手扶着洞壁，摸索着前进。 　　“妖怪，你在吗？”瑶光一边走，一边小声喊着。 　　“妖怪！青冥！” 　　忽然，山洞深处，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阿瑶，你怎么来了？” 　　瑶光闻言，停下步伐，背靠着冰冷而洞壁，一点点下滑，最后坐在地上，“妖怪，我想起一些事，我怕明天会出什么变故，所以现在来找你，希望你能帮帮我。”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妖怪问她。 　　“如果我运气不好，再次失去了记忆，下一次，我们再见面时，希望你能跟我说两个字——瑶光。” 　　“是天上瑶光星的瑶光吗？” 　　“对。” 　　“为什么是这两个字呢？” 　　“它们对我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瑶光回道。这是她的名字，曾伴随了她二十几年，又陪着她一同经历了三页书页的故事世界，哪怕它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但承载了她无数的记忆。 　　对她而言，这是特殊的咒语，在听到一瞬间，她就能够想起所有的事。 　　妖怪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阿瑶，我觉得你很特别，跟白天见到你时，就仿佛两个人一样。所以我很好奇，你想起了些什么事？” 　　瑶光摇头，“抱歉，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有很多情况我不能确定。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如果可以的话，我再跟你说。” 　　她说完之后，顿了顿，又继续道，“不知道你们妖怪需不需要睡觉，如果不嫌我打扰了你的话，跟我说说以前发生的事吧，越详细约好。” 　　“你真是奇怪，阿瑶。”妖怪如此说道，但还是跟她说起了以前的事。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山林间，鸟类的鸣叫声也渐渐响了起来。这代表着，天要亮了。同时也意味着，或许有无数的变数在等着她。 　　妖怪还在说着从前的事，“再过两天，你所在县城，就会被山匪所袭击，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原本安定富足的土地，变成人间炼狱，你所熟悉的，又或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大多都会悲惨的死去……” 　　瑶光安静的听着，将这些消息，一点点分类，整理好，而后藏进独属于她的，记忆的殿堂之中。即便不幸失去记忆，但是当她听到‘瑶光’两个字，回想起一切的时候，就能从记忆的殿堂中翻找出这些记忆，而后再根据这些信息，推断事情的真相。 　　意外毫无预兆的降临。 　　一瞬间，瑶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控制住了一般，动弹不得，甚至就连眨眼都不行。 　　妖怪似乎察觉了她的异样，询问道，“阿瑶，你怎么了？阿瑶？” 　　伴随着妖怪的声音，有轻微的声响从山东外面传来，仔细分辨，那似乎是脚步声。 　　而后，两束强烈的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将山洞里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撕开了一角。 　　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传进了瑶光的耳朵里。 　　“这座山，还有这个山洞，到底有什么奇怪的？怎么她老是喜欢往这里面跑？” 　　“你问我我问谁？不过古人不是封建迷信，相信妖魔鬼怪什么的吗，或许这山里有这些东西呢？说起来，我好像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小青山这一片，古早的时候，好像镇压了什么妖怪。”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些？” 　　“不是你问我的吗？” 　　“不跟你扯皮了，赶紧把她弄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抓紧修复，明天还得用她出场呢。” 　　…… 　　交谈声越来越近，说话的人最后停在了瑶光身边。她虽然不能动，但视力不受限制，所以清楚的看见，这两个穿着古代服饰的男人，手里拿着的却是现代才有的手电筒。 第85章 透骨生香（六） 　　瑶光看到这个, 整个人愣了一下, 但是惊讶之余，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 　　在听到‘瑶光’两个字, 恢复原本的记忆后，她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 就是任务开始之前, 书灵给过她三点提示—— 　　一：你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二：死亡并不是终结, 它代表着新的开始。 　　三：你曾拥有过的。 　　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时候，会觉得这三点听起来很玄妙，似是而非。但身处在任务世界后，就很好理解了。 　　第一点应该是基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立场上来说的。 　　这个女孩的所有认知都局限于封建社会的大环境下，遇到这种诡异的事，跟其他人一样一无所知也就算了, 如果察觉了一切都在不断的重复，很容易就会被吓到, 怀疑是不是某种诅咒或者惩罚。痛苦与恐惧交织之下, 内心和精神就很容易崩溃，而后一心寻死以求解脱。 　　瑶光有理由猜测，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能就是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生活处于不断的轮回中后, 无法接受这样的噩梦, 不愿意面对, 于是才需要她来做这个任务。 　　而书灵知道瑶光一进入任务世界, 就会失去所有记忆，所以提醒她这一点，希望她即便在没有自己记忆的时候，也能够潜意识里记住这句话——你所看到的（轮回），不一定是真的（轮回）。 　　第二点，算是第一点的延伸。 　　第三点，才是真正对瑶光说的—— 　　你曾经拥有的（人工智能天枢）。 　　这些所有综合起来，都指向一个事实——这座小小县城里的百姓，甚至包括这具身体的原主在内，他们所有人，很大可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 　　就像瑶光在上一页书页的故事里所做的那样，先制作一具无限接近于人体的机器身躯，再为其编写一段程序，设定完整的人物生平及性格等等，而后抹去‘我只是人工智能’这一认知，最后将其投入到人工建造出来的大环境中，按照设定的来过每一天。 　　这些百姓，就相当于网络游戏里的NPC角色，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玩家提供指引，又或者……成为玩家的猎物。 　　区别只是，这并非一个虚拟的网络游戏，而是存在于真实世界的‘游乐场’。NPC们不是数据，而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看起来跟真正的人类没什么区别的超仿真机器人。玩家也不是数据构建而成的角色，而是真正的人类。他们在这个‘游乐场’里，尽情享受着，在外面世界所得不到的特殊快感。 　　……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只是瑶光的猜测。 　　验证真假的方式其实也挺简单的——往自己身上来一刀，然后扒开伤口看看，里面是真实的血肉骨骼还是人造物质和机械躯体。这个方法简单又便捷，准确率还比较高，同样的，缺点也很明显，疼是一定的，还是很疼很疼那种，特别考验人的心性，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给自己一刀的。 　　不过同样的方法，也不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比如那些在混乱之中死去的人。虽然有点冒犯死者，但如果一切都被证实，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冒犯了。 　　可惜，这会儿这两种验证方法瑶光都没办法用，因为她现在根本无法动弹，旁边还有两个人盯着，不能轻举妄动。 　　只能不动声色的看着，看这两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 　　两个男人中，高高瘦瘦的那人，嘴里咬着手电，右手的某样装置投射出虚拟屏幕，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一串串字母字符飞快的滚动着，在黑暗的山洞中，看起来尤为明显。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动作十分的熟练。但是很快他就停了下来，皱起眉头看着背靠着洞壁坐在地上的瑶光，嘴里不解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动？” 　　旁边的矮个子同伴凑过来看了一眼，“大概是这次程序故障比较严重吧。这个宋瑶之前就不停的在出毛病，大大小小的，每次剧情循环，基本都要来上一两次。这次他们又把她添加进了新的采花贼剧情里面，让顾客体验一把扮演古代采花贼的感觉。” 　　高高瘦瘦的男人闻言，冷笑一声，“剧情组的那些神经病，成天总想着搞事情，新剧情上线，连测试都不好好做。之前他们是运气好，这次就踢到铁板了，也幸亏宋瑶本性善良柔弱，只是把顾客打昏了，要是她突然发狂，直接冲进厨房拿把菜刀出来……那时候，公司可就要面对不小的麻烦了。” 　　说着话，他收起了虚拟屏幕，重新将手电拿在手里，强烈的光束照射到瑶光身上，“看来只能把手动把她带回去了。”他抬头看着同伴，“你来还是我来？” 　　矮个子同伴闻言，视线也看向地上坐着的瑶光，一边屈膝半蹲下身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细审视。 　　精致秀雅的鹅蛋脸，远山如眉，桃花作眼，面色含春，白里透粉，如墨青丝挽在脑后，此刻略有些凌乱，却又给她增添了另类的美。她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裙，却不掩纤细曼妙的身姿，纤腰若河畔摇曳的垂柳，胸脯撑得衣襟都要散开一般。 　　“不愧是咱们‘梦乐园’的主推角色，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矮个子说着话，凑过头去，凑到她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带着幽幽的体香，轻易就能让男人失去理智。” 　　高高瘦瘦的男人轻轻踹了他一脚，“别闹了，赶紧把她带回去。” 　　“嘿嘿！”矮个子怪笑着，伸手将瑶光从地上拉起来，让同伴帮着弄到了背上背起来，往山洞外走去。 　　……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带着瑶光出了山洞，顺着阶梯下了小青山。 　　瑶光被矮个子的男人背着，只感觉无比的恶心，因为这个狗R的一直在揩她油！也就是她的身体动不了，不然可能会忍不住动手。 　　很快到了山脚下。这会儿天色已经亮了起来，远远可见路边停着两匹马，正低着头吃草。 　　矮个子把瑶光搬货物一样搬到了马背上，脸朝下趴着那种，而后自己也跨上马背，一扯缰绳，一杨鞭子，马儿吃痛，便在路上飞驰起来。 　　颠簸是必然的。好在瑶光这会儿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连同感觉也失去了，不然这一路都得受罪。 　　赶路的过程中，她用视线余光看了一向方向，他们此刻，明显是正朝着县城的方向赶去。 　　瑶光不由得疑惑，他们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城，就不怕其他居民发现异样吗？ 　　但是很快，事实就告诉她，是她想多了。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县城里。天亮后，这座小小的县城就热闹起来，做生意的，赶着去干活的……瑶光亲眼看见，这些看起来与真人别无二致的县城百姓，一个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原地。 　　仿佛时间静止了。 　　然而载着她的马匹，却是这个世界里的活物，迈着马蹄，往县衙里去。 　　县太爷和官差们也是静止的。 　　矮个子男人把瑶光从马儿背上拖下来，扛在肩上，进了县衙的后堂，来到花园的假山后面。高瘦的男人伸手探进某个洞口里按下了机关，便见假山缓缓分开来，露出一道现代化的金属门。 　　扫描掌纹后，金属门无声的打开。两个男人带着瑶光走了进去。门合上，整个空间开始缓缓下降，显然这是电梯。 　　很快到达最终的目的地，瑶光看到的，是一间十分具有科技感的实验室，各种设施，像是科幻影视作品中的一样。 　　“她又怎么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矮个子男人把瑶光往旁边的试验台上一放，“不知道，不过这次故障似乎很严重的，我们根本没办法控制她自己行动，只能费力气把她扛了回来。” 　　话音落下，旁边的高个子男人补充了一句，“这一次，我们还是在小青山找到她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去了那个山洞里。” 　　女人闻言，皱了皱眉，“果然越漂亮的东西越不省事，我先调她的后台数据，看看她在山洞里都干了什么。” 　　一边说着话，她就行动了起来。 　　瑶光看不到后面，但接着周围金属与玻璃建筑的反射，勉强看到矮个子男人似乎拿了什么东西插进了她的脑后，接着便见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启动手上的装置，投射出虚拟屏幕，一通迅速而数量的操作，伴随着无数数据飞快的滚动。 　　之后，瑶光听到自己的声音。 　　“妖怪，你在吗？” 　　“……帮帮我……” 　　“……不能告诉你……” 　　断断续续的，伴随着一阵阵杂音。这些都是她在山洞里跟妖怪说的话，但是很奇怪，从头到尾，都没有妖怪的声音出现过。 　　而这也是让瑶光最在意，同时也猜不透的地方—— 　　很显然这些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甚至电子设备也无法捕捉到它的声音，所以小青山里那个叫做青冥的妖怪，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为什么这种明显科技发达的社会，会有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第86章 透骨生香（七） 　　“什么妖怪不妖怪的, 她是不是疯了？”听到系统里记录下来的音频，高瘦的男人忍不住嗤笑一声。 　　矮个子男人则是凑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旁边, 看着她手指飞快的在虚拟屏幕上操作, “娜娜, 这个音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听不清？” 　　被称为娜娜的女人摇头，“不知道，可能山洞里有什么东西干扰了信号吧。你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干嘛？” 　　“什么也没干，就坐在地上，对着空气说话。”高瘦的男人插嘴道。 　　娜娜微微皱眉，“真奇怪。” 　　这时，矮个子男人问了一句, “你们说，那山里, 会不会真有妖怪什么的吧？不然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往那边跑？说起来, 小青山那一片，最初开发的时候, 图省事, 再加上资金也有点紧缺，就没推了重建，只把里面危险生物清理了……” 　　话没说完, 就被娜娜抬脚踩了一下, “你三十几岁了, 不是两三岁，而且已经在全球顶尖的筑梦科技工作了几年，每天跟各种高科技产品打交道，居然还信妖魔鬼怪？我看你该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跟高跟鞋的亲密接触，疼得矮个子‘嗷’一声就叫了出来，抬起脚跳来跳去，无头苍蝇一样。 　　高瘦男人毫无同情心的笑了起来，一边跟娜娜交流，“拜托你尽快处理一下她的问题，一会儿的剧情还得用她。” 　　娜娜点头，动作熟练的在虚拟屏幕上操作，“我先把她昨晚的数据删掉，让她以为自己睡了一夜，等把这一次的剧情过完，再把她召回来，做一次具体的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苦了。” 　　“还成吧。” 　　…… 　　二十分钟后。 　　瑶光被安放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像是在这里睡了一整夜的样子。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关上房门离开了。之后不久，瑶光就感觉到，自己可以动了。 　　她不确定这间屋子里有没有类似摄像头的东西，不敢表现得太过，只能老实按照设定的来，起床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准备开门做生意。 　　瑶光本身不会做包子，特别还是在这种古代的厨房里，好在这具身体程序设定里是会的。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旁观，而这具身体自己在动一样。 　　于是她索性开始思考，之前那两个类似游戏管理员的男人，所提到的剧情，又结合妖怪告诉她的那些事，以此进行推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时间很快过去，她准备好了一切，出门支摊子准备开张做生意。然而开门之后，却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白衣青衫，一副书生的打扮。 　　“你是……？”瑶光迟疑了一下，问道。 　　只见对方弯起唇角，露出礼貌的笑意，“姑娘，请问这里可是宋三福宋伯伯家？” 　　瑶光闻言，整个人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的声音，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于是略微沉思了一下，就得出了结果——这是昨天在青山寺时，把她绑到山洞里的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 　　结合当时那两人的对话，基本可以猜测出此人的身份——不出意外，他应该就是宋老爹提到过的，从小跟宋瑶订娃娃亲的吴浩，并且还是一名‘玩家’。 　　这个男人先是跟同伴一起强了宋瑶以满足自己的变态的爱好，接着又摇身一变，以她未婚夫婿的身份找上门来，还计划让宋瑶爱上他，之后再揭露所有肮脏的真相。 　　真是让人恶心的行为。 　　而更恶心的是，他应该不止一次玩这个‘游戏’了。 　　瑶光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之前被这个变态折磨过几次。 　　瑶光微微垂下眼眸，纤长卷翘的睫毛扑闪，掩去了眼中的思绪，但因为娇美的外貌，看起来就仿佛是害羞了一样。 　　“正是。”她点头应道，“不知公子找我爹有何事？” 　　男人闻言，打量了她一眼后，摆出惊讶的表情来，“你是……阿瑶妹妹？” 　　…… 　　正如瑶光猜测，这个男人就是吴浩。 　　简单交谈了几句之后，她便将人带进屋里去见宋老爹。 　　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未避讳瑶光，于是她就在旁边，把话全听了。 　　吴浩自称已经考上了秀才，这次回来是奉父母之命，来履行幼时的婚约，娶宋瑶过门的。 　　古代结婚其实很麻烦的，但是‘游戏’开发者们为了方便客人体验，把整个过程简化再简化，让宋老爹在听到吴浩的话时，不仅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更是直接就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只等他病好起来，就让二人成亲。 　　最后吴浩留在宋家吃了早饭，才负手告辞。 　　宋老爹又拉着瑶光说了很多话，归纳下来就是：她马上就要嫁给身为秀才的吴浩，不能再开门做生意，以免给吴浩丢人。然后，让她好生收拾打扮一番，随吴浩一同外出游玩，培养一下感情。 　　说白了，一切都为了让‘客人’们有更好的游戏体验。 　　瑶光努力克制住让自己不要露出憎恨与厌恶的情绪，心里却是琢磨着，能不能去哪里找点老鼠药之类的，给这个恶心的男人加点菜。 　　可惜也只能是想想。 　　而在吴浩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游戏的其他剧情一一上演。 　　一群凶恶的山匪流窜到了县城里，烧杀劫虐，无恶不作。 　　一夕之间，这座原本和平安定的小小县城，化作了人间炼狱，尸体遍地，鲜血飞溅，烟火四起。 　　最后，这群凶恶的山匪，来到了宋家。 　　吴浩让瑶光藏起来，他独自出去引开匪徒。 　　瑶光装作害怕的样子，听话的藏到了床下。而等他出去之后，她便迅速的爬了出来，小心翼翼摸到门边，透过门缝看着他的走出了后院，她便溜到了厨房里，重新藏了起来。 　　之后不久，匪徒们便冲了进来，听着动静，应该是直奔她屋子去的。他们动静闹得很大，瑶光听到他们的交谈声，其中一个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是昨天在山洞里的另一个男人。 　　也就是说，吴浩和匪徒，是联手的。那个恶心又变态的玩意，或许准备在这里把山洞里的情形再上演一遍，而后把一切都推给山匪，他清清白白。先有挺身而出引开山匪博好感，最后再来个大度的表态，不会嫌弃宋瑶的遭遇，仍旧愿意娶她为妻…… 　　瑶光几乎可以想象，以前的‘自己’，是如何被他用这些手段诱骗，一颗心交付给豺狼，最后落得悲惨的下场。 　　宋家的屋子不大，匪徒在瑶光屋子里没找到，便四散开来寻找，这样一来，找到厨房是迟早的事。 　　瑶光便将视线移向了放道具的地方。 　　…… 　　“砰”一声响，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番转悠翻找后，找到了瑶光藏身的地方。 　　“嘿嘿，我找到了！” 　　瑶光被山匪抓着，带到了头领面前。 　　那是一个眼神阴郁身材清瘦的男人，怎么看那种体格也当不了匪徒首领，满满的违和感。当然，也因为瑶光有自己的记忆，仅仅是宋瑶的话，她害怕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考虑这些。 　　“小美人儿，外面那个男人是你丈夫吗？对你倒是好，奋不顾身想要把我们引开，可惜……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容猖狂。 　　字里行间，却是在引导瑶光，让她以为吴浩是个好男人，继而对其生出好感。 　　可见这两人一直是合作关系。 　　瑶光强忍着恶心，一边拼命挣扎着，一边哭喊着问吴浩怎么了。 　　匪徒首领大笑着，让手下把吴浩带进来。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面上带了伤痕，嘴角挂着血迹，衣衫凌乱。死狗一样被山匪们架着带到了瑶光面前，“阿瑶，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巴不得这是真的，你直接死在这里才好。瑶光心里冷笑，却要装出担忧的模样。 　　很快，这段一早安排好的剧情过去，吴浩被带了下去。瑶光则是被拖到了屋子里，扔在床上。接下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小美人儿，你乖乖听话，把我伺候好了，我说不定一高兴就饶了你男人一命。”匪徒首领淫笑着，一步步逼近。 　　瑶光蜷缩在角落里，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实则是装出来，她只是在用这副样子，来麻痹对方，再把引对方过来。 　　这些人似乎笃定了她不会反抗，根本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男人一点点靠近，伸出手抓住她的脚，把她拖到了自己身边，而欺身压了下来。 　　冷静，冷静。瑶光告诉自己，同时握紧了手里的被削得十分锋利的木簪子，对准了对方颈侧，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扎了进去。 　　一下，两下，三下…… 　　滚烫且带着腥味的液体喷溅出来。 　　男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眼睛瞪大到极致，下意识伸手捂着伤口，张着嘴发出痛苦的声音。就这样过了几秒后，他忽然挣扎着，伸手进衣襟里想要拿什么东西。 　　瑶光猜测他可能是想联系工作人员，又或者是他的同伴吴浩。不过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她不可能让他如愿。 　　她迅速伸手，阻止了他的行动，而后又用那只沾满了血的手，握紧簪子刺进了他的手腕。 　　这就是机械躯体的好处，只要能意思到自己并不柔弱，反抗的时候，所发挥的力量，一般人类根本比不过。 　　男人眼中布满了恐惧，试图呼救，却被瑶光堵住了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也不知道外面匪徒有没有听见，也可能他们的设定，只是帮‘玩家’找到‘猎物’，其他就不在他们的关注范围内。 　　总之，没有人进来打扰瑶光。 　　…… 　　男人因为痛苦以及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过去，整个人倒在地上。 　　瑶光一身的血迹，抬脚让其翻了个身，变成仰面朝天的姿势，而后她抬脚，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往其胯部踹了一脚。 　　即便处于昏迷状态，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痛苦，身体无意义的抽搐了几下。 　　瑶光抓着袖子擦了一把脸，而后小心翼翼的凑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外面的情况。没有看到其他山匪的身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这对于她而言是好事。 　　她小心的出了门，绕到屋后，顺着墙角走到了院子的角落，那里堆着一堆杂物，零零散散，约莫有墙一半那么高，踩在上面，差不多就可以翻上墙了。 　　这具身体的父亲，还躺在病床上，但似乎所有人都不在乎他。这段剧情里，基本就没他什么事。如果是在真实的世界，瑶光还会考虑他的安全，但是这种状况下，她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 　　踩着杂物堆，瑶光爬上了院墙，而后跳到了巷子里。 　　依稀可见县城上空冒起黑烟，那是大火燃烧下的产物。百姓们的惨叫哭喊声，四处可闻。 　　瑶光分辨了一下方向后，便小心翼翼的往城外方向跑。 第87章 透骨生香（八） 　　瑶光的目的地是小青山, 她要去找妖怪青冥。 　　当然她很清楚，妖怪是没办法帮她什么的, 或许是做不到又或者是不愿意，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结果就是那样，否则此前她也不会困在人为的循环里一次又一次。 　　但是她有一种直觉，在妖怪身上，又或者那座山里, 一定可以找到什么，那是能帮她达成任务的关键东西。 　　而且除了小青山，瑶光其实也没地方可去。 　　县城里因为流窜的山匪而一片混乱，她在跟那个‘玩家’的时候, 为了以防万一, 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伤的又是人体比较致命的部位, 可以说那个人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不知道游戏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装置来保护玩家的安全, 以及对方的同伴吴浩什么时候会发现不对劲, 一旦那些人知道出事了, 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瑶光现在这具身体召回。运气好的话大概就是清除之前所有数据然后重装系统，运气不好……可能就直接毁了这具身体，放弃这个角色。 　　谁知道呢。 　　反正留在县城里是不行的，一下子就被找到了。倒是小青山里, 或许有一线生机。 　　…… 　　“阿瑶, 你来了。” 　　瑶光一路跑到了小青山, 沿着蜿蜒而上的阶梯，爬到了山顶上，绕过青山寺的殿堂，来到后山的山洞里。脚才迈进来，就听妖怪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一次，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妖怪问道。 　　瑶光摇摇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而来，完全是遵循自己的直觉。 　　而后又听妖怪问，“阿瑶，你身上的血迹，是哪里受伤了吗？出了什么事？” 　　瑶光继续摇头，“不是我的血。”她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妖怪，我可能杀了一个人，真正的人。” 　　“什么叫真正的人？”妖怪问。 　　瑶光闻言一愣，“妖怪，你分辨不出来吗？我跟昨天晚上来抓我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看来你真的分辨不出来。”瑶光垂眸，轻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后，一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身体的构造不一样，他们是真实的骨骼血肉，而我的，是这样的——”瑶光说着话，拿出随身携带的刀，撩起裙摆挽起裤脚，沿着自己的膝盖处将皮肉全部切开。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白皙的小腿流淌而下。 　　“啊——”她痛苦的喊了出来，却也只是一声，而后便死死咬着唇，强忍了下来。 　　“看……看到了吗？”她问，因为痛苦，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特殊合金制……制成的机械骨骼，泛着金属的光泽，这根本不……不是人类的身体。可惜我没……没办法给你看，我的心……还有我的脑子……” 　　瑶光说完，背靠着冰冷的洞壁，剧烈的喘息着。她颤抖着手，割下衣裙的一角，撕下来，将伤口包扎起来。 　　血很快止住了，或者说差不多流完了更为准确。毕竟人工制造的身体，外表看起来再像，内里也不可能真的像人类那样，血液与皮肉都只做了表面功夫，只要在受伤时伤口与流血效果看起来真实就行了，反正古代人又不会开膛破肚做手术。 　　妖怪不知道是不是被瑶光的举动惊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但是阿瑶……” 　　“怎么？”瑶光接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而后就听妖怪回道，“不用眼睛去看，只是我的感觉，我觉得你跟其他人，是一样的。而且不止你们，我自己也是如此。我们，都是这个世上的生灵，都是一样的。” 　　瑶光闻言，脑子一瞬间掠过很多想法，最终汇聚成一个可怕的猜测。 　　“妖怪，你觉得，你是真实存在的吗？”瑶光无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问，“你说过你是被封印在小青山的，那你的身体呢，你的身体在哪里？在山体内部，还是埋藏地底泥土之下？” 　　“在这座山的中心。” 　　“我能不能……去看看？” 　　“顺着这个山洞，一直走，直到尽头处，穿过迷惑的屏障，就能看到了。但是阿瑶，你现在这样，没问题吗？” 　　瑶光苍白着脸色，笑了笑，“其实机械的身体是感觉不到痛的，一切都是程序在进行模拟与控制。”只是她暂时没办法拜托这种控制。 　　她说着话，手扶着洞壁，艰难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着山洞深处挪去。 　　…… 　　基地收到了玩家的求助信号，问清楚情况后，一边派出医疗队赶往下场，同时安排了管理员与安保队，将失控的机器人宋瑶紧急召回。 　　高瘦的男人与矮个子同伴，是负责这片区域的。二人带着几个全身武装的安保人员从县城里，根据监控信号，一路从县城里追出来。 　　追到半途，监控信号毫无预兆的消消失。基地那边跟他们联系说，信号彻底丢失，无法继续追踪，让他们尝试人工搜寻。 　　但是矮个子看着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那里，是小青山的方向吧？我觉得，她应该是去那里了。” 　　高瘦的男人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点头道，“先去那边看看。” 　　于是一行人便直奔小青山，到了山脚下后，也没歇一口气，直接顺着蜿蜒而上的阶梯，攀爬到了山顶。 　　青山寺的NPC暂时被全部关停，祈愿的香客与打扫的僧人，保持着之前的动作，静立在原地。 　　矮个子随便扫了一眼后，视线投向后山的方向，“先去山洞那边看看怎么样？我们昨天就是在那里找到她的，她再去那里的可能性很大。” 　　高瘦的男人点点头。 　　又听矮个子说，“不过我今天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山洞，感觉很邪门。” 　　高瘦男人冷笑一声，“你也可以不去。” 　　矮个子忙摆手，“我就是说说，嘿嘿。” 　　说着话，一行人便往后山山洞方向走去，很快就到了洞口。 　　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蹲下身去，查看洞口的痕迹，“踩踏的痕迹是新的，不久之前有人从这里进去过。” 　　青山寺的NPC们是不会来这个地方，只能是跑掉的宋瑶。 　　“走吧，进去看看。”高瘦的男人打开了手电筒，先一步走进洞里。 　　越往里，光线越暗。拐了几道之后，更是一片漆黑，伸手几乎看不见五指。 　　安保人员端着枪，小心戒备着。 　　“看看这里。”手电光照到角落里，地面上有一滩还未干涸的血迹。高瘦的男人蹲下身，伸出手指沾了血迹，而后放到嘴里，“是人造血浆的味道，她就在这里面。” 　　矮个子却是皱起了眉头，“我们这一路追来，都没有见过血迹，按理说她应该没有受伤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这个山洞里到底……” 　　话没说完，就听高瘦男人冷声道，“不管有什么，都会死在我的子弹之下！” 　　矮个子抽了抽嘴角，“是是是，你最牛x行了吧！”说完站起身来，越过对方，追着安保人员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 　　小青山不算大，然而这一行人，在这个黝黑的山洞中走了许久，单凭感觉，他们走过的路程已经足够横穿这座山两次有余了，才终于走到了尽头处。 　　看着封死的墙壁，周围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半个活物，高瘦的男人眉头皱得死紧，“人呢？” 　　他们一路走来，虽然绕过了很多次，但是可以肯定，绝对没有任何岔道，血迹也是一路往里，指引着他们过来。然而到了尽头，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已经出去了？” 　　“不可能，时间来不及。” 　　“不然呢？” 　　“看这里……”矮个子蹲下身，将手中的手电，照向山洞尽头的洞壁，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处不太明显的血迹，且只显示了一半，像是被凭空截断了一般。 　　其他人闻言，凑了过来。高瘦的男人略有些焦躁，伸手直接把矮个子扒一边。后者一时没准备，被推得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倒向洞壁。 　　然而当他的身体与洞壁接触的一瞬间，原本应该坚硬稳固的洞壁，仿佛一滩水一样，将他整个人融了进去。 　　一瞬间，矮个子就消失在了山洞里。 　　其他人过了几秒才察觉不对，被吓得不轻，端着枪，精神高度紧张。 　　高瘦的男人虽然也紧张，却是微微眯起眼回忆刚才的情形，而后将视线投向山洞的洞壁，尝试着，一点点伸过手去。 　　…… 　　穿过迷惑视线的屏障，瑶光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这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空间，整个山体都仿佛被掏空了一样，甚至还被扩大了无数倍。 　　空气中漂浮着幽蓝色的光点，是唯一的光源。 　　这片空间的正中央，是一颗巨大的头颅，因为太过庞大，再加上光线的影响，视线无法绘制出完整的图像，没办法判断这是什么。 　　但至少可以确定，它不属于人类。 　　“妖怪，这就是你的身体吗？”过了许久，瑶光才开口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得比较近的原因，妖怪原本虚无缥缈的声音，此刻听起来要更清晰一些，“对。” 　　“你的本体……是什么？” 　　瑶光话音才落下，忽然，一束束强光照了过来，撕裂这片空间的黑暗。 　　是乐园游戏的管理员和安保队伍！ 　　想都不用想，他们手里肯定拿着武器！ 　　虽然早就料到会这样，但是当真的发生时，瑶光开始忍不住有些紧张。 　　无边无际的黑暗，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但又会躲在那里都不安全。瑶光略一迟疑后，便直接跑向了妖怪巨大的头颅。 　　…… 　　“该死，这是什么玩意？！” 　　“我的天……” 　　“妖、妖怪？！” 　　一阵惊呼声，伴随着到处乱照的强烈光束，成了这片空间里最显眼的存在。 　　瑶光远远看见，他们之中有人投射出虚拟屏幕，试图进行操作。她原本还担心这具身体，会像之前一样被控制住无法动弹。 　　然而并没有。 　　不管之后怎么样，至少现在可以松一口气。 　　忽然，一束光线扫过她所在的地方，一闪而过。 　　下一秒，枪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她在那边，直接开枪！”伴随着这个声音，枪声愈发的密集。 　　瑶光心中一沉，而后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那是子弹穿透身体时带来感觉。 　　她咬牙忍耐，想要继续跑，但是更多的子弹打在了她身上。她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栽倒。 　　鲜血伤口处蔓延开来，一点点渗进她身下奇异的平面之上。 　　游戏乐园的人正向这边靠近。 　　这时，瑶光听到了妖怪的声音，“阿瑶，你想毁灭所有的一切吗？” 　　瑶光很平静，“我要怎么做？” 　　妖怪说，“将你自己献祭给我，所有的一切都给我。” 　　“好。” 　　瑶光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一切都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那些乐园的人，静止在了远处，手电的光束，却恰好都汇聚到她身上。 　　强烈而刺眼的光线中，她看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的消融，变成这片空间里那些漂浮的幽蓝色光点，一点点靠近中央那颗巨大的头颅。 　　瑶光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没有了身体，但是意识无处不在。 　　她看清了那颗巨大头颅的全貌，那是蛇的头颅，闭着眼，正在沉睡中的样子。 　　当所有的光点都被头颅吸纳，这片空间便开始坍塌。 　　像是老旧木门上的油漆，一点点剥落。 　　当空间彻底坍塌的那一瞬间，瑶光看到了特殊的东西——代码。 　　瑶光几乎可以确定，她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世界，并非真实，无论是乐园里的这些NPC，还是创造了这个乐园的那些人，一切都是虚拟的。 　　妖怪说：“我觉得你跟其他人，是一样的。而且不止你们，我自己也是如此。我们，都是这个世上的生灵，都是一样的。” 　　真实的人类，人造人，还有超越科学认知的妖怪，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一样呢？ 　　书灵告诉过她：“你所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这句话，不止是指代轮回，还可以用来指代世界——你所看到的（世界），不一定就是真相（真实的世界）。 　　而且这次的任务，达成的标准，是看到世界的真相。 　　但是她之前在确定了‘乐园和百姓是人工制造的，乐园之外还有真实世界’这一点之后，试图联系书灵，却没有回应。 　　这种情况，要么是书灵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她还没能看到所谓真相，没有完成任务。 　　而她更倾向于后者。 　　现在，她在空间坍塌后，看到可以证实她猜测的证据。 　　“书灵？”瑶光试着呼唤道。 　　下一刻，只听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瑶光，恭喜你。” 第88章 亡者的歌谣（一） 　　“恭喜我完成了任务，是吗？”瑶光问, 不等书灵回答, 又开口道, “所以这个世界以及外面的世界, 果然都是虚拟的。”这是肯定的语气。 　　书灵回她, “是, 恭喜你看到了世界的真相，完成了任务。” 　　“跟我说说这一页书页的故事吧，说说这个世界, 我很感兴趣。”瑶光说道。她此前虽然根据妖怪的话以及书灵给出的提示, 推测出了真相, 但是很多细节, 她其实并不清楚。 　　“这是一个被遗弃的虚拟现实世界, 构建它的人, 早就死了……” 　　构建这片空间的人, 最初只是想体验一下‘古代人’的生活, 翻遍了所有历史资料, 耗费了几年的时间, 做出了这片世界的雏形。 　　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他其实穷尽一生, 也没办法完成整个世界的构建。 　　不过后来他的创意被大公司看上，有了金主, 就有充裕的资金和人手, 很快, 这个虚拟社区就完成了，上线后获得了空前的反响，他也跟着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但他内心仍旧还是最初那个追逐梦想的，永不老去的男孩。 　　他给自己构建了一处私人空间，一座只有他一个游客的城市，用来存放他的梦想。 　　没想到后来这个城市里的居民在他们的世界，创造出了一个真实的乐园，供其他人娱乐。 　　这个身为设计师的男人，因为好奇，以游客的身份进入到古代乐园。他穿着古代的长衫，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县城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童们在屋前嬉戏打闹…… 　　在虚拟的世界里，体验虚拟与真实所结合的生活，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美妙感觉。 　　如此的让人沉迷。 　　他设计出来的人们制造出来的古代乐园有很多区域，包含很多种剧情。他每一个都会体验，一次又一次，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个世界。 　　后来有一天，他来到一个无名的小县城，路过一家包子铺时，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浅夏嫣然，问他，“客人，可是需要买点吃食？” 　　她是那么美丽又娇柔，远山眉桃花眼，琼鼻樱唇，身段纤细若河畔垂柳，素衣木簪，掩不住的风华。 　　他愣了愣，而后便决定住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 　　几天后，他亲眼看见流窜的山匪袭城，烟火四起，百姓们惊恐四散，却最终难逃一死，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尤未闭上眼。 　　还有那个让他决定留下来的美丽女孩，她的父亲病重，她求助无门，又被匪徒抓住折磨，唯一能依靠的未婚夫，却将她带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他于心不忍，乐园的人却告诉他，“有什么关系呢，先生，她们又不是真实的人类，本质只是一个机器人，爱与恨，悲与喜，都是模拟出来的。等剧情结束，新的循环开始，她就会忘记之前的事。” 　　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 　　“他所构建出来的这个私人世界很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终究舍不得毁掉一切，但是同时又不忍心看着那些悲惨的事一遍又一遍的轮回，永无止境……” 　　“这个叫青冥的妖怪，就是两种心里互相博弈出来的产物。不止是这个区域，他在所有的区域，都放置了这样一个存在。但凡这些区域内，有仿真机器人觉醒了自我意识，妖怪的程序就会被激活，觉醒后的机器人可以听到妖怪说的话，如果他们希望结束这种痛苦的轮回，妖怪就会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献祭自身，换取整个世界的毁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妖怪，是设计师的良知。 　　书灵在说这个世界的情况时，这片空间内部已经彻底坍塌，蔓延至外部，也就是整个小青山。 　　瑶光看见，从山顶开始，小青山一点点的崩塌，寺庙的殿堂坍塌，镀了金身的佛祖菩萨们倒在地上，依旧带着慈爱众生的笑容，地面裂开一道又一道的裂缝…… 　　山体坍塌后，妖怪的身体一点点显露出来，小青山镇压的，仅仅只是他头颅的一部分。 　　小青山的所有NPC，无论是祈福的香客，还是寺庙里的僧人，都处于静止状态。他们不会恐惧，不会惊慌，也不会感受到痛苦。但是随之而来的那些古代乐园的工作人员就不一样了。他们穿着一身高科技的装备，然而不说与这样的庞然大物所抗衡，就算只是山体坍塌这样的小灾难，他们也抵御不了。 　　之前先遣部队的人已经被埋葬在了山洞内，他们也很快会步其后尘。 　　哪怕本质只是数据，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恐惧与惊慌，是真实的。 　　小青山只是一个开始，坍塌从这里蔓延出去，山川河流，田地房屋，最后到达一片混乱的小小县城。 　　妖怪的整个头颅，终于全部得以重见天日。可以想象，它的身躯，该是如何的庞大。 　　这是一条，毁灭世界的蛇。 　　瑶光亲眼看着，妖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身体从地下深处显露出来，一个翻身，就有一片区域毁灭。 　　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而在世界灭亡面前，更是众生平等。 　　很久很久以后，整个世界都毁灭了。那条毁灭世界之蛇，幻化成一个青年的模样，有着温润的眉眼，立身与半空中，看着这个荒芜的世界，“果然还是到这一步了吗……也好，就这样结束吧。”他说这话，忽然抬起眼，看向瑶光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弯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略带了些羞涩，“阿瑶，虽然已经晚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我喜欢你。这是我曾经想说，但是最终没能说出口的话。” 　　“再见了，我的世界。” 　　伴随着话音落下，这个世界的所有物质，一瞬间湮灭，化作无数的代码，飞速滚动着，最后尽数消失。 　　永恒的黑暗。 　　…… 　　瑶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类似工作室的房间里。很显然，这是脱离了之前的世界，而这里，应该新任务即将开始的世界。 　　“之前那个世界，是永远消失了吗？”她问书灵。 　　书灵回道，“是。彻底的毁灭，不复存在，也就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瑶光闻言点点头，“这样也好。结算奖励吧，然后开始下一页书页的任务。” 　　“好。”书灵回应道，又继续说，“不过在开始之前，我要先问一句，瑶光，你怕鬼吗？” 　　“还好吧，我比较害怕那种能够伤害到我，我却无法防备与反抗的东西，我讨厌那种待宰的感觉。” 　　…… 　　美人书的第五页，是一个带着灵异的世界。 　　孟瑶是一个化妆师，不过服务的对象不是活人，而是死人。她在殡仪馆工作，专门给死人整理仪容，让他们能够以完整而体面的姿态，跟这个世界告别。 　　做这个职业，胆子肯定是要比一般人大的，不然根本坚持不下去。 　　孟瑶的胆子也算大了，工作了两年后，基本什么样的尸体都见过整理过，不会再像一开始那么惊惶不安，噩梦连连。 　　然后某天在为一具车祸丧生的尸体整理仪容的时候，惊悚的事发生了—— 　　那具尸体，开口说话了！ 　　自那以后，她好像就被某种奇怪的东西缠上了，原本已经适应了工作，重新成为让她畏惧的存在。 　　…… 　　“孟瑶的愿望，是摆脱那个东西。” 　　…… 　　任务开始，瑶光接管了孟瑶的身体，所在的地方是她的办公间，小小的一间屋子，所有工作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收纳在柜子里。 　　瑶光随意看了一眼，只算化妆品的话，其实跟平时化妆用的差不多。 　　这时，办公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探头朝里面喊道，“孟瑶，新送来了一具尸体，你今天大概要加个班了。” 　　瑶光扭头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辛苦了。” 　　“没事。”瑶光收拾了一下，起身离开办公间。 　　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刷得惨白的墙，很空旷，除了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手术推车外，一眼看去基本上什么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手术推车上躺着的，是新送来的尸体。 　　“车祸丧生，工作量有点大。”把尸体推过来的工作人员说道。 　　瑶光点点头，穿上工作服，带上手套，走了过去。 　　之后工作人员就离开了，这里只剩下瑶光一个人。 　　车祸丧生的人，尸体状态是很惨烈的，血肉模糊、肢体不全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瑶光虽然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但还是稍微有些不适应。她站在手术推车旁边，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开始工作。 　　第一步，是将残缺的肢体拼回去，再进行缝合。 　　书灵介绍的时候，说原主在工作的时候，身边的尸体忽然开口说话了，不过不是每一具尸体都会的，但这样更让人战战兢兢。 　　瑶光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遇到，不过心理准备还是要有的。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很久，瑶光差不多完成了第一道程序。 　　她移开视线，准备下一步的工作。 　　这时，意外出现了。 　　一个声音突兀的从旁边传来，“孟瑶，你好。” 　　瑶光闻言愣了一下，因为有心理准备，算不上害怕，就是有点惊讶。她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视线看向手术推车上，试探着回了一句，“……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反应太镇定，语气太平静，有别于之前要崩溃的样子，让那个缠上原主的奇怪东西意料不到，她说完话后，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她话。 　　“你不害怕我了？” 　　书灵说过，这个奇怪的东西，并没有太明显的恶意，似乎只是为了好玩。而且书灵也承诺过，会保障她的安全，所以瑶光没什么好怕的，点点头，“还行吧。” 　　“我很好奇，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对方问道。 　　瑶光收回视线，重新开始忙手里的工作，一边回答道，“你就当我是习惯了吧。” 第89章 亡者的歌谣（二） 　　那个一直骚扰原主的奇怪东西，在听到瑶光的话后, 又沉默了。可见有的时候,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事。不止是对人来说, 对不是人的奇怪东西也一样。 　　瑶光也不在意, 继续忙着手里的工作。 　　给人缝合肢体，还是给不会动弹的死者进行缝合, 这对她来说, 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专心的进行缝合。 　　过了好一会儿, 那个声音才又响起, “你变了, 而且变得很快。”他说, 顿了顿，又继续, “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也是拜你所赐。”瑶光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回复了一句, 一语双关。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被瑶光的话给噎住了，又一次沉默了。一直到她把这位因车祸丧生的死者残缺的肢体缝合完成，他也没再说话。 　　瑶光对此并不关心，她现在的状态很奇妙，整个人似乎沉迷于缝合工作。虽然‘沉迷’这个词不太适合用在这样的场合, 但事实又的确是这样。 　　接管这具身体的时候, 她连原主的记忆等等也一并接收了, 她很清楚, 原主对于这份工作虽然并不害怕，但是没有特别喜欢，只是将其当做生活的一种手段，跟社会上的其他职业是一样的。 　　总而言之，就是不会出现瑶光现在的状态。 　　大概是上个世界轮回了太多次，虽然本身没有记忆，但难免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脑子里有什么坏掉了吧…… 　　也可能是她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两个正常人的性格融合在一起，产生了变异。 　　瑶光这么想着，意外的并没有为此而担忧。 　　她甚至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声音轻柔，带了几分甜美，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只会显得渗人，让人觉得诡异害怕。 　　动作轻柔的清理干净了刚才缝合好的遗体，瑶光开始进行工作的最后一道程序——化妆。 　　死者的妆面跟正常人是有区别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差别，比如给自己化妆时，是对着镜子的，给别人化妆时，对方是坐着的。而死者，是躺着的。 　　瑶光唇角微微扬起，勾勒出浅笑嫣然的弧度，手里拿着化妆品，开始工作。 　　…… 　　王浩看完了一集电视，看了一下时间，估计孟瑶差不多已经帮死者缝合好了肢体，便起身往工作间去。 　　因为要给死者穿上衣服，而死人的尸体有僵硬等问题，孟瑶又是女孩子，力气有限制，一个人不太方便操作。 　　每次都是王浩去帮忙，都习惯了。 　　他值班的地方，离孟瑶工作的地方不远，走了一小段，就能看见那个特殊的工作间了。 　　但是走着走着，王浩脚步开始有些迟疑，因为他听到，从工作间那边，传来若有似无的歌声，像是有人在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虽说一般在殡仪馆里工作的人，胆子都比较大，但也只是跟普通人相比而已。说到底他们也是普通人的一员，也会恐惧。 　　王浩迟疑了几秒，确定是真的有歌声，而不是自己的幻觉，一时脸色有些精彩。而他之所以没往孟瑶身上想，是因为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了，对方是什么性格，他还是比较清楚的。而且之前那段时间，他曾听孟瑶跟他说起过，她在工作的时候，听到尸体开口说话了。 　　思及此，王浩脸色更精彩了。 　　但没办法，还是要过去。 　　他咬着牙，抬脚走了过去，还没到门口，就提高了声音喊道，“孟瑶！” 　　话音落下后，那个若有似无的歌声，也跟着消失了。随后，孟瑶软中带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嗯？” 　　不管怎么样，王浩算是送了一口气，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快步进了工作间里。而后，他就听到了，刚才那个若有似无的歌声再次响起，并且变得清晰了。 　　王浩身体僵硬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竟然是孟瑶在哼歌！ 　　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过了好几秒，才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问道，“孟瑶，你这是干嘛呢，还哼起歌来了，心情很好，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只见年轻的女孩穿着白大褂，背对着他，摇了摇头，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没有啊，突然无聊，就随口哼了两句。” 　　“王哥你是来帮我给死者穿衣服的吗？我忙起来都快忘了。”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并未有片刻停顿，正微微弯下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替手术推车上死者上妆。 　　“麻烦你稍等一下，我把这边的眉毛化完。” 　　王浩点头，干巴巴的回道，“好。” 　　…… 　　尽管有王浩来帮忙，但是考虑到尸体的僵硬以及缝合等问题，想要完成给死者穿衣服的问题，并不是那么轻松。两个人合作的时间很长了，工作经验也丰富，但即便如此，也是折腾了一会儿，才完成这项工作。 　　期间瑶光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偶尔会哼上两段不知名的调子。 　　王浩以前没觉得这工作有什么，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与丝丝的恐惧。 　　最后忙完时，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的样子。 　　他几次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后，才艰难的开口，“孟瑶，你是不是……遇上什么情况了？” 　　瑶光摘下手套，从靠墙摆放的工作台上抽了纸巾擦了擦汗，又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听到王浩的话，转过头来看他，“嗯？王哥你怎么会这么问？”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疑惑。表情也是如此，微微挑了挑眉。 　　王浩下意识接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说过你听到尸体说……说话了吗？”他这一句话，不仅说得断断续续，到后面，声音越压越低，像是在忌讳着什么。 　　我刚才也听到了啊，并且在交谈几句后，还把对方噎得不说话了。 　　瑶光心想道。 　　不过看王浩的样子，她决定对他说善意的谎言。 　　她笑着说道，“哦，那个啊，我是跟你说过，不过那段时间我自己碰上了一些事，压力有点大，后来去看了医生，开了点药吃了，就好了。” 　　王浩看着她。 　　这个女孩的样貌无疑是精美丽的，即便戴着医用一次性帽子，秀丽柔顺的黑发尽数藏在了帽子里，五官依旧精致无可挑剔，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样子，仿佛拥有特殊魔力，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微笑。 　　王浩忽然就觉得不怕，刚才的恐惧与担忧一扫而空，他点了点头，“那就好。”说完顿了顿，又问，“看样子你这边快好了，等下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那就麻烦王哥你等我一下了。”瑶光应下。 　　…… 　　瑶光很快替死者化好了妆。 　　这是一个青年男人，送进来时，是一副血腥恐怖的画，而现在他残缺的肢体被修补好了，又穿上了家人送来的衣服，遮住了蜈蚣一般狰狞的缝合伤口，再加上精心化好的装，使得他看起来，就仿佛是躺在那里睡着了一样，只是没有了呼吸而已。 　　早上的工作就结束了，之后瑶光跟王浩一起去吃了饭，就在殡仪馆的食堂里，做饭阿姨的手艺还不错。 　　完了两人又回来继续上班。 　　下午的时候又有死者被送来，不过基本都是正常死亡的，或者尸体状态比较良好的，工作量跟早上车祸丧生的青年完全没法比。 　　瑶光可以说是很轻松的就完成了工作。 　　而轻松大多数时候都是跟清闲划上等号的。 　　瑶光=大概是太闲了，居然有些期待之前那个奇怪的东西的再次出现。可惜没有。下午她接手的死者，都没有再出现尸体说话的情况。 　　一直到下班，都风平浪静。 　　瑶光有些失望的，收拾东西下班回家。 　　殡仪馆位于城市的郊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了上班方便，在附近不远的安置区里租了房子，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来回也才四十分钟。 　　有时候不想走路，可以坐公交车，两边都有站，很方便。 　　瑶光下班的时候，稍微耽搁了一下，到公交车站的时候，车才开过去不久，远远还能看到车身。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决定步行回去。 　　走了大半的路程，路过垃圾堆放点的时候，她听到有人跟她打招呼。 　　“孟瑶，你好。” 　　瑶光闻言一愣，下意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是堆放生活垃圾的地方，各种垃圾袋堆积如小山。 　　周围看不到半个人影。 　　瑶光略一沉思，便猜测应该是哪个奇怪的东西在跟她说话。 　　一阵风吹过，卷着一种来自垃圾堆里的难以形容的混合臭味灌入鼻腔。 　　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抬手捂住鼻子，“我以为你只有在有尸体的时候，才能开口说话。”因为原主的记忆中，每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东西开口，都是在工作期间，面对死者的时候。 　　只听那个奇怪的东西回道，“对啊。” 　　瑶光闻言，下意识开口道，“对个鬼啊，这里又没有尸……” 第90章 亡者的歌谣（三） 　　警车鸣笛声呜哇呜哇, 打破了安置区的宁静。 　　垃圾堆附近拉起了一圈警戒线, 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住在着附近的居民, 也有刚好从这周围经过看到情况凑过来的行人。 　　片区民警在外面维持秩序。 　　刑侦队的人戴着口罩和塑胶手套，在垃圾堆里奋斗着，翻找尸体的其他部分。 　　本就臭气哄哄的垃圾堆，在被翻动之后，散发出的气味愈发的浓郁恶臭。 　　瑶光站在不远处，捂着鼻子, 皱了皱眉头。 　　旁边陪着她的刑警, 穿着便服, 五官看起来带了两分稚气，应该是新参加工作没多久。他看着瑶光, 有些腼腆的开口, “抱歉孟小姐, 麻烦你再稍微等一下, 李队他很快就来了……啊，来了来了！” 　　“李队，这边！” 　　瑶光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拉起警戒线，弯腰走了进来，听到有人喊, 往这边看了一眼, 而后抬脚大步往这边走来, 很快就到了瑶光面前。 　　“李队，这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孟小姐。”小刑警介绍道，语气不自觉带着几分敬畏，说完后又对瑶光道，“孟小姐，这是我们刑侦队的李队。” 　　虽然是七月里，但是这两天气候有点转凉，早上还下了一场雨。 　　来人穿了一件灰色薄外套，五官端正，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唯独那双眼，十分的锐利。他打量了瑶光一眼后，开口道，“孟小姐，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瑶光点点头，“我下班回家，路过这边……” 　　…… 　　瑶光当时在跟那个奇怪的东西交谈，她下意识说‘这边又没有尸体’，但是话没说完，自己就愣住了，张着嘴，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声音传来的垃圾堆那边，“这里……有尸体？” 　　“当然。”那个奇怪的东西回答道，“不然我怎么跟你说话。” 　　瑶光看着臭气熏天的垃圾堆，惊讶之余，有些犯难。 　　这里有尸体，必然指向凶杀案，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肯定要报警。 　　于是问题就来了——报警后怎么说？ 　　说在垃圾堆里发现了尸体吗？开玩笑，尸体还在垃圾堆里藏着呢，她只是知道，并没有发现。或者她自己去把尸体翻出来，再报警？也有问题。一个是她虽然不害怕尸体，但是对臭味熏天的垃圾堆实在敬谢不敏，再一个，她好好一个人，又不是流浪汉，为什么要去翻垃圾堆？说不通的。 　　而且，瑶光其实是不怎么信任那个奇怪的东西的。 　　好在困扰她的难题很快得到了解决。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那个奇怪的东西在背后推动，不远处的巷子里钻出来一条流浪狗，脏兮兮的，身上的毛发全打结了，迈着四条腿钻进了垃圾堆里，伸爪子扒拉起来。 　　瑶光心情复杂的，站在垃圾堆旁边，看着一条狗翻垃圾，并期待着它把关键的东西翻出来。 　　而狗狗不负她望，爪子一扒，嘴巴一咬，拖出了一个黑色垃圾袋，再把袋子抓破，便有一只手混合着垃圾掉了出来。 　　瑶光看着那只断手，微微眯起眼。 　　看来这不止是一起凶杀案，还是非常恶劣的分尸抛尸案。 　　只见流浪狗凑过头去嗅了嗅，看样子是很感兴趣。瑶光赶紧阻止，“喂，这个不能吃啊！” 　　流浪狗似乎是被她的声音吓到了，猛一下缩回头，而后迈着四条腿，飞快的跑了。 　　瑶光打了电话报警，而后就在原地等着。 　　…… 　　“看到流浪狗翻出一只手，我就打电话报警了。”瑶光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 　　被小刑警称为李队的男人，微微眯着眼，打量瑶光，过了两秒后，忽然问道，“孟小姐，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害怕？” 　　瑶光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一个问题，闻言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很正常的。生活在和平稳定的国度里的普通人，平时连打架斗殴都不怎么常见，忽然碰上凶杀案，还是杀人分尸的恶性凶杀案，亲眼看到残缺的尸体，会害怕才是正常的反应。而她现在这样，明显是反常的。 　　李队锐利的眼盯着瑶光，等她的回答。 　　旁边的小刑警，显然是没有太多的经验，做不到控制自己的情绪，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瑶光。 　　“还好吧。”瑶光回道，“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跟死人打交道，所以并不怎么害怕。” 　　李队闻言，接着问，“请问孟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医生吗？” 　　“不是。”瑶光摇头，“我在殡仪馆工作，替死者整理仪容，经常会遇到车祸丧生的尸体，肢体残缺不缺，需要拼接缝合起来。” 　　李队有些意外。他会问题刚才的问题，只是职业习惯使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会在殡仪馆里工作。 　　“抱歉。”他说道。 　　之后是一些例行公事的询问。 　　小刑警就在现场做笔录。 　　最后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一片灯火璀璨。 　　“好了，孟小姐你可以走了。要是以后有什么情况，可能还会需要你配合。”李队说道。 　　瑶光点点头。 　　又听他补了一句，“小杨，你送孟小姐回去。”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道凶手有没有在附近观看。瑶光虽然只是发现了尸体，但凶手的想法不能从普通人的角度去揣测，或许会因此迁怒也不一定。瑶光一个单身女性，现在天色又晚了，郊外也不像市区那么繁华，安全问题还是值得注意的。 　　“收到！”李队口中的小杨，也就是一直陪着瑶光的小刑警应了一声，而后扭头看向瑶光，“孟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家。” 　　瑶光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刑侦队的人翻遍了垃圾堆以及附近范围内的垃圾桶，除了瑶光之前看到的那只断手外，再无所获。 　　瑶光跟小刑警离开的时候，正好有人拿着那只手从旁边经过。瑶光听到那个奇怪的东西跟她打招呼，“孟瑶，再见。”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心里想着‘最好不要再见’。 　　瑶光住的地方离这边已经不远了，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小刑警也就跟她一起步行回家。 　　途中，小刑警跟她说话，“孟小姐你在殡仪馆工作，面对死状凄惨的尸体时，不会害怕吗？”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不习惯，害怕也有一点，不过慢慢的就习惯了。”瑶光回道。 　　小刑警说，“孟小姐你胆子真大啊！”说完之后，顿了顿，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在现场看到尸体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没办法像孟小姐你那么冷静。” 　　瑶光问他，“你在刑侦队工作的时间不长吧？” 　　小刑警挠着头笑道，“对，还不到一个月，这是李队第一次带我出来。” 　　说着话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瑶光住的地方。 　　这一片是安置区，基本上都是自建房，五六层楼的样子，一排看去高低起伏。 　　原主租的房子是在五楼。这种自建房没有电梯，只能自己爬上去。 　　瑶光觉得送到楼下就好了，但是小刑警坚持送她上楼。到了门口，瑶光开门进去，侧身礼貌的请对方到屋子坐一下。 　　小刑警摆摆手，“谢谢孟小姐，不用了，我还得回去跟李队复命呢！”他说完顿了顿，想起什么，又继续道，“孟小姐，你记一下我的号码，如果有什么情况，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会赶过来。” 　　而后报了一串号码。 　　瑶光记下了，跟他道谢，看着他走下了楼，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关了门。 　　……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瑶光被闹钟叫醒，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踩着拖鞋进了卫生间，刷脸洗脸护肤。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再加上今天天气也不好，天空整个阴沉沉的，随时可能会下雨的样子。瑶光穿了一套灰色长袖套头运动装，出门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凉。下了楼，晨风迎面吹来，凉意就更明显了。 　　城市总是忙碌的，郊区也不例外。 　　一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安置区外面的路边上，停了一排各式各样的手推车小三轮之类的，都是卖早点的。 　　瑶光买了一个手抓饼，又要了一份杯子装的红糖粥，拿着边走边吃。 　　吃完了准备去扔垃圾的时候，只听侧面传来一声惊呼。 　　“哎哟！”是小孩的声音。 　　瑶光看过去，就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被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头戴鸭舌帽和一次性口罩的男人撞倒在地。旁边的妈妈反应过来后，一边心疼的去拉自己的孩子，一边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素质？撞到人了不知道吗？” 　　男人根本不管，头也不回的继续走。 　　瑶光瞧着他像是要从自己这边经过，退了好几步。 　　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几乎擦着她面前走过的，明显是故意的，有骚扰之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瑶光觉得擦身而过的瞬间，对方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让人觉得有些……发寒？ 第91章 亡者的歌谣（四） 　　瑶光忍不住皱起眉头, 回想这种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没等她想个明白, 就听有人跟她打招呼，“孟瑶, 又见面了，早上好啊。” 　　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而且声音的来源…… 　　瑶光下意识的看向刚才擦着她面前走过的男人手中提着的塑料袋。 　　很普通的黑色塑料袋，也没捆上，就这么随意的提在手上。看起来像是买了什么东西, 又或者是装了垃圾准备扔掉。 　　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然而就是这个塑料袋里，传出了那个奇怪的东西的声音。而它跟瑶光说过, 它只能在有尸体的情况下才能说话…… 　　瑶光自认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是现在, 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瞪大眼，面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来。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样不妥，于是努力收敛起了自己的表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 　　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 沿着路直走。看到独行的年轻女孩，还会故意凑上去, 又不会真的碰到对方，就是纯粹骚扰恶心人。 　　瑶光微微眯起眼。 　　这时, 那个奇怪的东西又开口了, “孟瑶, 你要冷静一点啊！”听起来似乎是在担心瑶光会因为愤怒而冲动, 不管不顾跟上去。 　　瑶光垂下眼，拿了手机出来，凑到耳边，“喂……” 　　…… 　　刑侦队。 　　因为昨天下午在骊山安置区垃圾堆里发现的一只断手，刑侦队的人加班到半夜，今早上班，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 　　杨晨这个托了点关系进来，时间还不足一个月的小新人，更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两个画面交错浮现，一个是垃圾堆里的断手，另一个是那位发现尸体的孟小姐站在门边上对他浅笑的样子。 　　惊吓与惊艳交织，感觉可谓是十分的复杂又酸爽了。 　　早上他叼着一袋牛奶进办公室，就被其他人打趣，“哟，小杨来了，昨天怎么样？嘿嘿……” 　　杨晨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一张嘴，叼着的牛奶就掉了，于是慌忙伸手去接，期间不小心碰到旁边办公桌上的文件盒，上面随手摆放的文件夹掉了下来…… 　　总之就是一阵阵小小的混乱。 　　好在最后牛奶接住了，文件夹也只是掉地上，里面也没放什么东西，捡起来就是了。 　　“哈哈哈哈！”同事善意的取笑他，“小杨你这是没睡醒吧，来说说，昨晚梦到什么了？” 　　杨晨脑子里，顿时又浮现那张巧笑嫣然的脸，顿时觉得有些脸热，说话也有些不流利，“没、没什么啊，就是梦到垃圾堆里的断手……” 　　“还有呢？”同事挑了挑眉。 　　杨晨下意识否认，“没、没有了！” 　　他说这话，脸已经红了起来，一看就是害羞的样子。 　　其余人也跟着加入进来，你一言我一语。 　　“小杨你就别否认了，昨天下午那会儿，你偷偷瞄了人家孟小姐好几次，我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就是！李队可真是偏心眼，我在他手底下也干了好几年了，做牛做马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至今光棍一个，他不先考虑我，倒是把送孟小姐回家的机会给了你！” 　　“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孟小姐现在十有八九是单身，多好的机会啊！” 　　“不是，我觉得李队他就是看小杨在旁边，顺手就使唤了，估计都没考虑那么多，不然的话，他完全可以自己去送不是，毕竟论单身年限，他老人家可是当仁不让的队里第一，并且整个市局也都是第一。” 　　话说到这里，办公室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说这番话的是个女生，微微抬着下巴，一副得意的表情，“怎么都不说话了，都觉得我说得有……” 　　她话说一半，看到其他同事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好像在看着她……背后？女生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动作僵硬的，缓缓扭过头—— 　　只见她嘴里的‘老人家’，正黑着一张脸站在她后面，那眼神，十分之凶恶，仿佛要吃人一样。 　　“李……李队……” 　　李队瞥了她一眼，然后视线又看向其他人，“昨天的案子，死者尸体就找到一只断手，其他部分不知所踪。你们一个个的很闲是吧？要不要以骊山安置区的垃圾堆为圆心，向外辐射，把所有的垃圾桶及可疑区域全给我翻一遍去？” 　　说白了就是地毯式搜索。 　　但是刑侦队才几个人啊，根本不可能办到。 　　大家也都明白李队只是说说而已，但是看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以及锐利的视线，心里还是有点抖，一个个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也不敢再说话了，纷纷忙碌起来。 　　李队就跟旧时的扒皮地主一样，盯着手下的人，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不过才走到门口，就听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手机铃声，画风与这个严肃的刑侦队一点也不相符。 　　李队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 　　声音来自杨晨身上，显然是他的手机铃声。他这会儿正红着一张脸，一副傻愣愣的表情。 　　“李队……” 　　“看我干嘛，接你的电话！”李队皱起眉头。 　　杨晨忙不迭的摸出手机，“你好，我是杨晨……” 　　片刻后，他又看向李队，“李队，是孟小姐的电话，她说发现了情况……” 　　…… 　　瑶光坐在人工湖边上的长椅上，正看着斜对面的角落里，放着的那个垃圾桶。 　　不久之前，那个穿着黑色运动装的男人，才将提着的黑色塑料袋扔进了里面，而后走进了附近的安置区里。 　　这一片新旧交替，一排排高低错落的民居，夹杂着烂尾楼盘，地形混乱，人员构成更是复杂。瑶光虽然一路跟着那个男人到了这里，却是不敢轻举妄动过去查看对方扔在垃圾桶里的黑色塑料袋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大白天就敢提着尸体在街上晃悠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瑶光很清楚这一点。她如果理智一点的话，最好就是给警察打电话，然后就不管了。 　　然而郊外这一片，人烟相对稀少，监控的死角很多。 　　如果瑶光真的不管，等警察赶到的时候，这个男人或许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他手里提着的尸体也会下落不明，期间被流浪的动物叼走了，又或者被其他人发现，都是很不好的结果。 　　瑶光考虑了片刻，就决定跟着过来。 　　…… 　　手里拿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瑶光低头去看，是同事王哥打来的，问她怎么还没到。瑶光解释了一下，说有点事，麻烦对方帮忙请个假。 　　刚挂断，就又有电话打进来。这次是刑侦队的那个叫杨晨的小刑警。 　　瑶光接了电话，就听对方问她在哪里。她报了一下位置，没过多久，就见穿着便装的小刑警找了过来，旁边还跟着被他称为李队的人。 　　二人走了过来。 　　“孟小姐，早上好。”小刑警挠着头跟她打招呼。 　　李队则是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孟小姐，你说的对方仍东西的那个垃圾桶，在哪里？” 　　“早上好。”瑶光先回了小刑警的话，这才指了指斜对面的角落。 　　李队见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塑胶手套，一边戴上，一边往那边走过去。 　　过了片刻，便见他扭头朝这边喊道，“小杨，过来！” 　　杨晨应了一声，小跑步过去。 　　…… 　　黑色垃圾袋里，装着一只断手。 　　李队吩咐杨晨去车上拿了证物袋过来，把尸体装上好，让他送回刑侦队去，之后打了电话，把刑侦队的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在等人期间，他也没闲着，询问瑶光具体情况。 　　“孟小姐，能跟我说一下，你为什么会怀疑对方有问题吗？” 　　“当时他从我身边走过，路很宽，他偏偏擦着我面前走过去。离得近了，我就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你知道我的工作，经常跟尸体打交道，对于一些特殊的味道，比普通人更敏感。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因为没封口，当时恍惚看到类似手指的东西，就怀疑上了。” 　　“你看清他的样子了吗？” 　　“他带着鸭舌帽和一次性口罩，我不敢保证一定就认得出来。” 　　“你看到他进安置区里，对吗？” 　　“是。” 　　…… 　　“最后一个问题。”李队说及此，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孟小姐，这一路上，对方察觉到你在跟踪他了吗？” 　　瑶光听到这番话，就知道李队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她认真回想了一下，但因为不是专业人士，谈不上追踪技巧这种东西，所以不太确定的摇头，“这一路上他倒是没有回过头，但是有几个地方，可以用视线余光观察周围，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我。” 　　李队闻言，略微沉思了一下后说道，“安全起见，在抓到人之前，我会安排人暂时先跟着孟小姐你，没问题吧？” 　　瑶光点头，“谢谢。” 　　说这话的时间，刑侦队的其他人，已经赶了过来。 　　李队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安排好了分工之后，对瑶光说，“因为只有孟小姐你见过对方的样子，所以只能你跟着我们走一趟。放心，我会保障你的安全的。” 第92章 亡者的歌谣（五） 　　从人工湖边上看起来, 安置区就那么小小的一片，入口处甚至称得上是狭窄。但是穿过马路, 走了进去，再拐个弯，就能感觉到，大且混乱。 　　这是最早一批的安置区, 当时还没有明确的城市规划建设的概念, 几乎就是哪里有空处就把人往哪里迁。后来这座小城市以坐火箭一般的速度飞快发展着，老城区已经已经跟不上发展的需求，市区的版图不断往外扩张。 　　这些当初以为很长时间不会用到的土地，重新成为让领导们头疼的存在。不是不可以拆，但是跟当初比起来, 那就是地狱级的难度了。 　　一来二去的, 计划就空置了下来。 　　这些安置区得以保留下来。早年的两三层楼房早已跟不上城市的发展, 翻修的翻修, 加盖的加盖, 街两边商家搭建的遮阳棚，一家挨着一家, 险些没把人行道给遮全了。再抬头网上看，一溜的防盗窗, 乱七八糟挂着衣服等等。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商家基本都开了门, 特别是卖早点的, 几乎家家客满。 　　郊区跟郊区也是有区别的。瑶光租房子那一片, 就属于比较冷清的，而这里，又是另一个极端。 　　…… 　　“我觉得，你们找到人的可能性，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瑶光观察了一下四周后，仰起头看旁边的李队。 　　后者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神色可见的不乐观，“那也还是要找，放着这么一个变态在人群中，是对普通人的不负责，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出事了。” 　　“小杨，你跟吴辉一组，胡倩和赵先杰一组，周顺你一个人……大家，没问题吧？” 　　被点名的众人点点头。 　　“分头行动，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汇报，别冲动擅自行事。”李队叮嘱。 　　“是！”众人应下，分散开来。 　　“走吧，孟小姐。”他微微垂下眼，看着瑶光。 　　…… 　　刑侦队的人，一贯穿着便衣。李队这人尤其不讲究，白色T恤搭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棕色外套，牛仔裤和皮鞋，下巴一圈浅浅的胡茬。 　　一边走，从兜里摸了烟盒出来，低头咬了一支在嘴里，同时去摸打火机。动作非常之熟练。 　　明亮的火焰点燃香烟，他顺势吸了一口。香烟一明一灭间，一缕淡淡的白色烟雾飘了起来。 　　走了几步路后，他忽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瑶光，“不介意吧？” 　　“不介意。”瑶光摇摇头，又补了一句，“而且就算介意，其实也晚了。” 　　李队一噎，抽了抽嘴角，最后竟然把烟掐灭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 　　就像一开始说的那样，其实大家都知道，找到人的可能性很小。但依旧要找，不能放过一丁点希望。 　　瑶光跟李队沿着街走，一路上注意着两边的情况。 　　这一片安置区的人员是真的混乱，这期间还有人冲瑶光吹口哨的，是那种半大不小的孩子，染了七彩拖把一样的头发。李队狠狠瞪了过去，嘴里骂一句，“这群小流氓！” 　　倒是瑶光，眼中波澜不兴。说出来可能有点欠，但的确是事实——身为美人，她早已习惯成为人群视线的焦点，无论是纯粹的欣赏与惊艳的眼神，还是带着恶意的打量。 　　刑侦队的人分散开来，几乎把安置区大致巡了一圈，最后就近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碰头。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收获。 　　李队正准备兑现之前的承诺——安排人暂时跟着瑶光，以保障她的安全。但是安排的话才开了个头，只听不远处传来‘砰’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伴随着又惊又怒的骂声，一个穿着吊儿郎当的青年，从居民楼里走了出来。 　　似乎是看到这边聚了一票人，里面还夹杂了一个大美女，颇有些意外，于是他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李队他们没当回事。 　　瑶光随意扫了一眼，忽而愣住了。 　　青年戴了一个鸭舌帽，那种烂大街款式，但是帽子的商标，那个刺绣的L，上方沾染了一点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而今天早上，她看到那个疑似凶手的人，戴的帽子，也是同一个地方有污渍，并且大小位置，看起来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很大，巧合的事情很多。 　　但是瑶光不信，这会是巧合。 　　“抓住他！” 　　她的话很突然，刑侦队的其他人都没那么快反应过来，只有李队，这个高大的男人，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直接冲了出去。 　　青年离这边稍微有一段距离，也是那种很机警的人，见情况不对，拔腿就跑。 　　李队也就慢了那么一两秒，没能第一时间把人抓住，只能追了上去。 　　这时其他人已经反映过来，拔腿也跟着追上去。 　　菜鸟杨晨是最慢的那一个，等他反应过来，别人都跑出一段距离了。他也想跟上去，不过被瑶光拉住了。 　　“孟小姐？”杨晨有些不解，看着瑶光，又看看她拉着他的手，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他抑制不住的，微耳朵尖有些发烫，且泛起了可疑的粉色。 　　“他头上戴的帽子，我早上见那个男人戴过，就连商标上的污渍都一模一样，几乎可以肯定是同一顶——”瑶光说着话，前方的居民楼入口，“而他刚才是从那里出来的，我觉得，那个人，很可能就在这栋楼里。” 　　“我喊抓住他，是觉得他应该认识那个人，希望能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但是没想到你们队里的人，一个个都跟兔子一样，跑得那么快，尤其是你们李队，疯狗一样的速度……” 　　杨晨闻言，忍了忍，最终没憋住，笑了出来。他的脸看起来很嫩，像是还在校园里的人，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少年人的俊逸开朗，“孟小姐，你可别当着我们李队面说，他瞪人的时候……” 　　瑶光正听杨晨说着话，忽而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瑶光，避开！” 　　是书灵的声音！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瑶光几乎是下意识的推着杨晨，离开原地。 　　下一刻，只听‘啪’一声响，一个花盆从高处坠落，砸在了他们刚才站的位置。花盆是瓷的，摔碎后碎片飞溅开来。瑶光跟杨晨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不可避免的被碎片打中。而杨晨被瑶光推开，她几乎是大半个身体挡在他前面的姿态，是以碎片大多数打在瑶光身上。 　　她穿的虽然是长袖，但是夏天的衣服轻薄，根本起不了太大的阻挡作用。而且她袖子撩起了半截，露出雪白的手臂，这会儿正巧被飞溅的碎片打中，娇嫩的肌肤上划出一道半指来长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顺着手臂蜿蜒而下，雪白与鲜红的鲜明对比，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种情况，说不后怕都是假的。 　　杨晨虽然是刑侦队的人，但其实入职不到一个月，也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而相比他，瑶光倒是要好一些，虽然也同样受到了惊吓，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说起来，她之所以敢一个人跟着疑似变态杀人狂的人过来，除了胆子大以外，也是因为有书灵这个依仗，后者承诺过会护她周全。 　　“孟、孟小姐！”杨晨终于回过神来，“谢谢你！真的！” 　　“先别废话了！”瑶光说着话，抓起她就往巷子另一头跑，因为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其他东西掉下来。 　　很快远离了那个见鬼的区域，到达理论上的安全区，瑶光才停下，对杨晨说，“打电话给你们李队，跟他说这边的情况。” 　　…… 　　李队那边正好抓到了人，听到杨晨在电话里说的情况，忙追问两人有没有受伤。简单的交谈后，他让手下的人看住抓到的青年，一边带着其他人折返回去。 　　远远看见杨晨与瑶光二人站在靠近巷子口的地方，而后者捂着右手臂，鲜血渗透了指缝。遇到这样危险的情况，她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比旁边的杨晨还要镇定几分，受了伤也只是微微皱着眉，出乎意料的冷静与镇定。 　　李队愣了一下，心底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一闪而逝，他匆忙跑了过去，“孟小姐，抱歉让你涉险了，伤势怎么样？” 　　瑶光闻言摇摇头，“不算严……” 　　话没说完，捂着伤口的手就被男人拉开，突兀的动作，却又意外的轻柔，“伤口有点深，我让你先带你去附近的诊所处理一下。” 　　李队说着话，就准备招人过来。 　　被瑶光拒绝了，“晚一点处理也没关系，先上去看看情况，毕竟只有我见过他。” 　　李队闻言，手上动作一僵，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后，忽而移开，沉声道，“谢谢。” 　　之后他转过身去，给手下的人分配任务，都安排好后，这才带着人上楼。 　　这是老式的楼房，六层楼高，左右各一户。楼道狭窄而昏暗，感应灯也给人一种迟钝的感觉。 　　李队刚才在楼下看了一下花盆的碎片，再根据瑶光的描述，基本可以排除了三楼及以下的可能，直接奔着四楼上面去。 第93章 亡者的歌谣（六） 　　李队耳朵里塞着耳麦，一边爬楼, 一边跟后面押人的手下联系。他之前就让手下人问那小子他们的窝点具体在几楼, 要是能问到的话, 就不用一家一家的敲门。可惜结果不太理想, 那小子嘴还挺硬的, 一时之间问不出什么来。 　　没办法，只能一家一家的来。 　　鉴于之前高空坠落的花盆带着的恶意, 刑侦队的人，直接拔了枪, 谨慎的敲响401的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探头出来，“你们找谁啊？” 　　李队从兜里掏出证件, 一边跟老人家简单说明情况，接着下巴一抬，示意手下的人进去查看情况。 　　…… 　　402，502, 601……中间略过了501, 是因为那一户装了防盗窗, 那种狭窄的缝隙花盆根本扔不出去。 　　最后只剩下602了。 　　不出意外, 就是这一户了。 　　想到这里面, 可能藏着一个变态杀人狂，众人不由得有些紧张。 　　李队用眼神加上手势, 示意瑶光稍微站远点, 免得出什么状况时被波及到。 　　而后, 才敲响了602的门。 　　没有回应。 　　“开门！”李队低声道。 　　其中一手下从兜里摸了东西出来，插进锁孔里，轻轻捣腾了几下，只听一声轻响，门开了。 　　李队举着枪，打头阵先进去。 　　其他人随后。 　　“警察，不许动！” 　　一阵混乱之后，瑶光听到李队在里面喊她的名字，“孟小姐，麻烦来认一下人。” 　　瑶光闻言，走进了门里。 　　李队体格看起来像是个粗人，事实上很细心，考虑到安全问题，在上来之前，他先让瑶光戴上了一次性口罩，遮了大半张脸，还从车上给她拿了一顶鸭舌帽，此外还从兜里摸了个东西粘在她眼角处，像是一颗痣一样。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障瑶光的安全，以免她被歹徒认出来，以后遭到报复。 　　瑶光对此很意外，不知道他是天生的这么细致，还是曾经经历过什么。当然，她希望是前者。 　　进到屋里之后，入眼是一个乱糟糟的客厅，茶几上堆满诸如方便面盒子等等垃圾，鬼知道有多久没打扫过了。屋里男男女女，总共五个人，被刑侦队的人摁在墙边上。 　　李队站在旁边，视线落在瑶光身上，等待她的答复。 　　瑶光只扫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都不是。”不止是因为衣服，看体型就能分辨得出来，而且瑶光记得对方的眼睛，那种恶意，是很难隐藏的。 　　“没有其他人了吗？”瑶光问。 　　李队摇头，“都搜过了。”这就是个两室一厅，户型还偏小，屋子里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转一圈就能看完。 　　他走到其中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身边，蹲下身去，看着对方，问，“那个穿黑色运动装的男人呢，哪儿去了？” 　　被问到的人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不在状态，“啊……谁？” 　　李队微微眯起眼，看着对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冷笑道，“别给我打马虎眼儿，那个杂碎刚才还从阳台上扔了一个花盆下去，又或者是你们谁扔的？这么高的地方下去，跟杀人无异，而且袭击对象还是警察，这可是很重的罪名，你可要想清楚了！” 　　话音落下，就见屋子里的男男女女，纷纷变了脸色。 　　“花盆就是老吴扔的！他说看那个花盆不顺眼！”没人想担下这个责任，于是很快有人开口了，“他刚才出去了！就在你们进来之前不久！” 　　这栋老式的居民楼，就这么一个楼道。从花盆落下去开始，瑶光就没再见到有人出去，而他们一行人上来的时候，也没有碰到人。 　　也就是说，对方一定是往楼上去了。而这栋楼一共六楼，再上面就是天台了。 　　李队留了两个人下来看着屋子里这些人，哪怕不能肯定他们跟疑犯有没有关系，但从屋子里的东西还有他们手臂和大腿上的针孔，就能看出来这是一群瘾君子，聚众吸毒。不管怎么样，都要抓的。 　　于是就剩下三个人继续追踪疑犯。 　　从六楼，沿着狭窄的楼道往上，通往天台的那道门处于半开着状态，被楼顶的风吹着，不时轻微煽动，发出渗人的‘吱呀’声。 　　李队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靠近，而后动作迅捷的穿过开着的门缝，举着枪飞快的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新的忧虑也浮现出来。 　　“上来吧。”他说了一声后，便在天台上四处查看起来。 　　这边的居民楼是一排挨在一起的，两栋楼之间几乎没有间隙。不过右手边那栋，建了违规的活动样板房，一般人不太容易翻得过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李队还是留了手下的人，仔细寻找看看有没有活动的痕迹。而他自己则是把左边当重点来追。只见他一手撑着天台的护栏，接着长腿一抬，就轻松的跳到了隔壁的楼上。同时还跟留在下面的手下沟通，让他们看住，别让人从旁边跑了。 　　那边乱糟糟了摆了很多杂物，看起来都能藏人的样子。 　　瑶光迟疑了一下，跟了过去。 　　李队就在不远处查看四周的情况，见状走了过来，似乎犹豫了一下的样子，还是伸出手来。 　　瑶光垂下眼去看，男人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掌心有着一道横贯伤疤，缝针后留下的疤痕，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 　　“谢谢。”她低声说道，把手放上去，让对方扶着她，翻过了天台的护栏。 　　手下的人依旧在另一边查看情况，暂时没有什么收获。 　　李队看完了这边的情况，没发现可疑的人，带着瑶光便准备顺着楼道下去，只是还没碰到天台的门，就听一声轻响，那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李队下意识举着枪瞄准，同时挡在了瑶光面前。 　　严阵以待。 　　门开了，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一脸胡茬的男人站在那里，保持着一手抓着门把手的姿势，一脸惊恐的表情，“我……我……” 　　“举起手来！”李队举着枪，厉声吼道。 　　男人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一个哆嗦，手里抱着的衣服几乎全掉地上了。他颤巍巍的举起手，还有一件灰色外套挂在手上，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看起来老实又无害。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儿干嘛？”李队说着话，便要走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瑶光只来得及将这个人的样子，跟早上见到的进行对比，轮廓上有一些出入，但又有相似的地方。保险起见，瑶光提醒了一声，“小心一点……” 　　几乎是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变故途生。 　　那个看起来老实无害的男人，一瞬间变了脸，眯起眼的样子，完美跟瑶光记忆中那双隐藏在鸭舌帽之下的眼睛对上。他的动作极快，一抬手抓着那件原本挂在手上的外套，甩动着打掉了李队手上的枪。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操作的，感觉就是一眨眼，他手里就凭空多出了一块轻薄且锋利的刀片，从十分刁钻的角度往李队身上招呼。 　　好在李队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过来后，抬手挡下对方的攻势，顺势捉住对方的手腕，一个手肘狠狠向着其肚子而去。 　　两人缠斗在一起。 　　在隔壁天台上查看情况的李队手下的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迅速赶了过来，举着枪瞄准，“不许动！” 　　然而没用，那人似乎并不怕，而起他跟李队你来我往，交手时不断变动位置，两人的动作都很灵活，反而不利于瞄准。 　　只听李队咬牙道，“我这边没问题，看好我的枪，以及保护好孟小姐！” 　　“艹！”名为江恒的刑警低声骂了一句，小心的靠过去捡起地上的枪，而后折回来，对瑶光道，“孟小姐，麻烦跟我过来。” 　　其实不用他提醒，瑶光早已自觉远离打斗的两个人。毕竟小命是自己，她也不是什么内裤外穿的超人，对于这种危险人物，能有多远就躲多远。 　　于是天台上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周恒拿着枪在旁边掠阵，瑶光翻过了天台的围栏，躲在后面，略有些的担忧的表情，两人的视线都看着不远处的天台上，缠斗在一起的李队和那个疑犯。 　　好在最后是李队赢了，一个扫腿踢在疑犯膝弯，对方控制不住身体，跪在地上，李队陈胜追击，冲了过去，顶着对方手中灵活的刀片，将人擒拿住，摁在地上。 　　“杂碎，继续啊！”李队冷笑道，而后喊周恒，“过来，帮我把人拷上！” 　　周恒闻言，匆匆跑了过来，摸出手铐，蹲下身去，‘咔咔’两人，将疑犯的一双手反拷在背后。 　　至此，这个突发的意外，算是告一段落。 　　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李队，别看他是最后的胜利者，但是赢得一点也不轻松。他是赤手空拳，疑犯手里却是夹着刀片，动作十分的灵活，就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李队虽然尽量躲避了，却依旧免不了受伤，只是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会儿终于把人抓住了，他才咧咧嘴，发出‘嘶’一声。 第94章 亡者的歌谣（七） 　　“没想到啊，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还卧虎藏龙。”被周恒拿手铐拷住的疑犯, 忽然开口。 　　昨天夜里下过雨，虽然不是很大, 天台上还是积了浅浅一层水，这会儿差不多都蒸发了，但偶尔还有小水洼。疑犯就躺在一个浅浅的小水洼里, 面朝下趴着。他说着话，扭转了头看着正走向李队的瑶光。 　　“小美人。”他笑着喊, 只是那种声音以及眼神, 只让人忍不住发寒，有如芒刺在背。“口罩和帽子取下来吧，戴着没什么用, 我见过你的脸。那双眼睛, 真是漂亮啊，像是晴朗的夜空, 浓郁的墨色里，有无数星辰闪烁, 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它挖下来, 做成标本……” 　　他话没能说完, 忽然接一声痛苦的闷哼。 　　是李队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 毫不留情的, 一脚踹在他身上。 　　“杂碎！闭上你的狗嘴！” 　　被踹了一脚, 疑犯也不气, 反而笑得更加猖狂，“哈哈哈哈哈哈！” 　　有的人，真的是点满了五行欠揍的天赋，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往死里揍。而李队又是那种暴脾气，抬脚就要继续。 　　好在被旁边的周恒给拦住了。 　　“李队，消消气！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疑犯脸上挂着笑容，艰难的翻了个身，坐起来，微微仰起头，又看向瑶光，“小美人，我对自己的伪装还是很有自信的，所以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识破的？” 　　瑶光其实不想跟这个变态说话，不过对方话音落下之后，在场的李队和周恒，也下意识看向她，显然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 　　于是她开口道，“你虽然做了一定的伪装，但是我对比了你的体型和眼睛，有相似之处，而你又恰好出现在这里，很难让人不怀疑。” 　　疑犯闻言，依旧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兴味更浓，“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这么美，真想看看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一定也很好看……” 　　然后他又被李队踹了一脚，旁边的周恒拉都拉不住。 　　疑犯却是一点不收敛，“警官你这脾气可不太好，容易吃大亏的。让我来猜猜，你之所以会在这种小地方，是不是因为得罪了上面的人，被发配下来的？不然你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这种小城市……”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李队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莫名让人觉得不舒服，仿佛能看穿一切一样。 　　其实从头到尾，这个人的行为都很奇怪。 　　杀人分尸后，就那么随意的将残肢的一部分扔在垃圾堆里，仿佛怕别人发现不了一样，要知道现在大力抓环保，城市的垃圾，每天都会处理。 　　今天早上，他甚至更加猖狂的，提着尸体走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不久之前，他从隔壁居民楼的六楼，冲着瑶光跟杨晨所在的地方扔下花盆，显然是奔着杀人去的，但事实上，这两个人对他其实没什么威胁，他这么做反而会暴露自己的存在。可他还是做了，若不是脑子有问题，那就是有恃无恐。 　　还有一点让人想不通，他明明已经跑了过来，只要动作稍微迅速一点，顺着楼梯下去，就他现在这副样子，从这栋居民楼的大门出去，隔壁的刑警们估计都不会拦他。 　　也就是说，从之前到现在，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可是他都没有，反而抱着一堆衣服，装作来楼顶上洗衣服的样子，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李队眼皮子底下。 　　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他即便被手铐拷着，也不见半点慌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瑶光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李队，我们走吧。”瑶光说道。 　　李队被疑犯激怒，即便有周恒拦着，也依旧挣扎着要过去揍人。但是在听到瑶光的声音，动作一僵，而后意外的冷静了下来。他微微皱起眉头，拍了拍一副舍生取义表情拦着他的周恒，“松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味道。 　　周恒下意识想要听话，但是转念一想到刚才的情况，咬牙道，“不行，李队你……” 　　话没说完，就被李队狠狠瞪了一眼，那眼神锐利跟刀子似的，仿佛会扎人，“我没事了，松手！” 　　周恒仔细瞅了自家老大两眼，看起来好像真的冷静下来了，这才迟疑着，松开了手。但是视线一直落在李队身上，防备着他老人家再度暴起殴打已伏法的疑犯。 　　好在最后什么也没发生。 　　李队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期间动作幅度稍大，不小心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一时没忍住，咧嘴‘嘶’了一声。 　　周恒狗胆包天的笑了一下，立马迎来一个死亡凝视，于是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最后艰难的憋了回去，脸上表情都扭曲了。 　　瑶光开口问了一下，“李队，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小问题。”李队回道，视线落在瑶光脸上，看了一眼又飞快别开，“今天的事，多亏有孟小姐你帮忙，辛苦了！” 　　“应该的。”瑶光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样子十分的好看，眉眼弯弯，眼波流转。 　　李队瞧见了，不免有一瞬的失神，很快回过神来后，飞快别过头，正好瞧见手下的周恒一副看呆了的样子，于是狠狠一眼瞪过去，“发什么呆！押着人下楼了！” 　　周恒被他这么一吼，猛一下回过神来，略微有些慌乱的样子，耳朵尖都红了，匆匆俯下身去，抓着疑犯的肩膀，动作粗鲁，“起来起来！” 　　“走吧，孟小姐。” 　　“好。” 　　一行人便进了天台的门，顺着狭窄而昏暗的楼道，往一楼走去。 　　…… 　　楼梯转了一道，就到了六楼。两间屋子，一间大门紧闭，另一间却是门虚掩着，依稀可以看见客厅里的景象，一片乱糟糟的样子。 　　李队见此，联想到刚才疑犯抱着一堆衣服上去，不出意外，应该是从这里拿的，心中不由一惊。 　　他匆匆推了门进去，视线迅速扫了一眼客厅，而后又飞快将两个房间以及厨房卫生间都查看了一遍。 　　屋子又脏又乱，但好在没有尸体，他刚才一瞬间担心的，疑犯入户伤人事件没有发生。 　　李队这才松了一口气，穿过客厅出了门来，顺手把门带了锁了。 　　楼梯下面，周恒押着疑犯，瑶光站在旁边，二人俱都抬起头看着他，面上带着不解的神色。 　　“没事了，走吧。”李队说道。 　　“哦。”周恒应一声，押着人继续下楼。 　　…… 　　很快到了二楼，再转一道，就是一楼大门口了。 　　刚好碰上201的住户开门出来。 　　经历过刚才的事，李队正处于十分警惕的状态，防备的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而后就跟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对上。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手里提着个鸟笼子，似乎是准备遛弯。 　　李队心里松一口气，同时暗骂自己太一惊一乍了。 　　老爷子却是仔细打量了一下，最后看向被手铐拷着，正往楼下押的疑犯，“哟，这是抓小偷呢？丢啥了呀？” 　　总不能纠正说这是在抓杀人分尸的变态杀人狂，会引起恐慌的。于是李队顺着对方的话，随口敷衍，“没什么，就是一点钱……” 　　说着话的时间，周恒已经押着疑犯走过了一楼转角处，瑶光也跟着一起。 　　电光火石间，李队忽然想到刚才被他忽略的问题—— 　　六楼那间门虚掩着的屋子，没有伤者，就代表屋子的主人没在，出门时门必然也是锁上的。而疑犯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进去屋子里，还搜罗了一堆衣服抱着上天台，基本不可能是运气好刚好有钥匙，而是开锁进去的。这样的人，区区手铐，对他而言其实不算是问题，更何况这期间他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开锁。 　　李队蓦然瞪大了眼，同时三两下跳过楼梯追了出去，大声喊道，“周恒——” 　　余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看见原本一直安安分分被周恒押着的疑犯忽然动了，手上的手铐仿佛装饰品直接脱落，对方动作十分灵活的，一个转身移动到了周恒后面，直奔后面的瑶光。 　　李队下意识的拔枪瞄准。 　　而对方也已经完成了抓人质的动作。只见他抓着瑶光的肩，手上一个用力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与此同时手指间也翻转出一片薄而锋利的刀片，架在了瑶光颈侧动脉血管上方。 　　从李队的方向，可以看见，刀片的刀锋处，折射出渗人的寒光。 　　“开枪啊。”疑犯笑道，“试试看，是你先打死我，还是我先割断她的血管。” 　　他挑的地方很好，正好到了一楼，楼道里堆放了一些东西，老旧的桌子和纸箱之类的，行程一个狭窄的空间，正好可以容下一个人。他灵活的躲了进去，又挟持了人质挡在自己面前。 　　而且他的刀工，李队也是领教过的，如果真的动了杀手，瑶光就算是在医院门口，马上送去手术，也救不过来。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开枪。 第95章 亡者的歌谣（八） 　　跟之前突然掉下来的花盆一样, 这一次变故发生之前, 书灵同样提前给瑶光预警了, 瑶光也下意识的想要躲开。然而并无软用。毕竟疑犯是个大活人，且身手又极好，不像花盆那样的死物, 瑶光动，他也跟着动。 　　毫无意外的，瑶光就这样被挟持了。 　　薄且锋利的刀片架在颈侧动脉血管上方，而拿着刀片的还是个杀人分尸的变态, 说完全不害怕那是假的，不过瑶光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用意识跟书灵交流。 　　“书灵，这个变态不会突然给我一刀吧？” 　　“不知道, 我做不到准确猜透你们人类的意图, 而且这还是人类中的异类。” 　　瑶光：“……那万一他动手怎么办？这一刀下来，我基本就凉了啊！” 　　书灵：“我可以控制伤口的深浅, 不会让你死的。” 　　瑶光沉默了片刻，“就不能无事发生？脖子上挨一刀的感觉想想就很吓人的。” 　　书灵不带半点犹豫的拒绝，“不能。因为这样并不合理。” 　　瑶光：“……” 　　…… 　　李队却是不知道瑶光不会有性命之忧, 一颗心高高悬起, 举着枪的手心, 甚至微微冒了汗。他的脸色很难看, 不仅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导致疑犯在他眼皮子底下挟持了人质, 更重要的是,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门里门外, 都有刑侦队的人，疑犯却是一点也不慌，“怎么不开枪？对自己的枪法没自信吗？” 　　“放开她。”李队眉头紧锁，沉声道。 　　疑犯闻言，笑了笑，“我当然会放开她，但不是现在。不过老实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又这么的聪明冷静，我真的舍不得啊，想要把她藏起来……” 　　他说着话，凑到瑶光颈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发出渗人的笑声。 　　瑶光只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这个变态真的是太恶心了！”她跟书灵交流，“我不要再忍他了！” 　　书灵给她建议，“你先分散他的注意力。” 　　于是瑶光忍下想动手的冲动，问疑犯，“你之前明明可以走的，为什么不走，反而要现在劫持我以脱身？” 　　她的声音很冷静，就仿佛被刀片架在颈侧的不是自己一样。疑犯听了，不由得兴趣更浓，笑着回她，“当然是因为走了就不好玩了啊，小美人。你不知道，生活真的是太无聊了，不给自己找点事的话，我可能会忍不住想自杀。普通人大多数都不好玩，跟这些警察玩捉迷藏游戏，其实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不过——”他看向楼梯转角处站着的李队，“每次倒是碰上了惊喜。小城市里不仅卧虎藏龙，还有小美人你这么有意思的人。” 　　这一番话里，包含了很多信息—— 　　有机会逃走却不走，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恃无恐。 　　疑犯显然是后者。 　　之前在天台上，如果不是李队厉害，很大可能他和周恒，都会折在那里。等刑侦队的其他人发现情况不对，跟上去查看情况，要么疑犯已经走了，又或者在等着他们，等他们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送人头。 　　不过这次的出了一些意外，他不仅没能像预想中一样当高高在上的玩家，还被李队抓了。但是他依旧不慌，不出意外，当时他便想好了退路。就算不是瑶光，刑侦队这些人，除了李队以外，都能当他的人质。 　　“你真的会放了我吗？”瑶光问。 　　“当然。不过小美人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这只是一时的，你这么有趣的人，我怎么舍得放手。”他是真的有恃无恐，当着李队的面，就敢说这种话，暗示以后还会来找瑶光。 　　“好了小美人，我差不多该走了，不然一会儿警察过来把这一片全围了，我就该头疼了。以后再跟你聊天，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看向李队，“李队长，麻烦你们都枪收起来，毕竟被这样指着，我可是会害怕的，万一一个手抖，把小美人的脖子给划了……” 　　言下之意，不必再说。 　　李队沉着脸，只能妥协，给了周恒一个眼神，而后两人一起，将枪收了起来。 　　之后疑犯又要求刑侦队的人把车开过来，停在门口，让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来给他开车。 　　他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镇定，听不出半分慌乱，可见真的是对于逃脱这件事，成竹在胸。 　　李队带着周恒，缓缓的退出楼梯间，到了外面，吩咐刑侦队的人按照疑犯的要求来办。 　　没办法，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仓促之下，想糊弄住是不可能的。 　　很快，队伍里的女同事开着车，停在了居民楼前，正对着大门口的位置。 　　疑犯挟持着瑶光，从杂物堆的空间里走出来，往门口走去。 　　“小美人儿，等下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他一边走，一边说道。 　　瑶光歪着头，被他当做挡箭牌，拿刀片架着走。一边走，脑子里在跟书灵交流，后者顺便还帮她留意时机。听到疑犯的话，她轻笑一声。 　　“小美人你在笑什么？”疑犯问。 　　“我不喜欢你这种变态，以后也不想再跟你有什么交集。”瑶光回他。 　　疑犯也笑，“可惜由不得你呢。” 　　说着话的时间，二人已经出了居民楼大门，来到了车旁。 　　“开门。”疑犯说。 　　瑶光按照他说的，伸手向后座的车门把手。 　　“就是现在！”脑海中，书灵的声音响起。 　　瑶光毫不犹豫的，头狠狠往后一撞，与此同时手直接转了一个方向，袭向身后的疑犯。 　　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疑犯自然也没想到，结实的被瑶光的后脑勺给撞了一下。不过他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捉住了瑶光袭来的手，阴恻恻道，“我最讨厌不听话的玩……啊！” 　　惨痛的叫声。 　　他以为瑶光是要跟他动手。其实不是。那个动作只是迷惑他的，瑶光真正的目的，是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这不是买的，而是自制的。 　　她曾经跟天枢一起研究过防狼喷雾，还试验过很多次，最后做出来的成品效果不是一般的好。虽然其他书页故事世界里的东西不能带走，但是配方她都记得。昨天遇到了意外之后，夜里顺手做了一瓶简易版本的，出门时随身携带，没想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疑犯根本没想到她会来这样一出，没有防备，就中招了。 　　当然，他也不是吃素的，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用手上的薄且锋利的刀片，在瑶光颈侧一划，而后凭着感觉，转身奔逃。 　　…… 　　疑犯最终没能跑掉，哪怕他身手再好，终究还是个人，短时间内没办法摆脱瑶光特制防狼喷雾的影响，很快被李队抓住了。鉴于之前的例子，这一次抓住他后，李队直接卸了他两条胳膊，而后又用手铐将他拷住，以防再出现之前的意外。 　　整个过程并未花费多少时间，他将疑犯交给手下的人看住，自己跑回来查看瑶光的情况。 　　瑶光被刑侦队的其他人扶着，坐在居民楼门口，一手捂着脖子，嫣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白皙如玉的肌肤，与鲜血刺眼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看起来触目惊心。而且她手上之前被飞溅的花盆碎片割破的伤口，本来血已经止住了，这会儿又撕裂，鲜血从伤口处冒了出来。 　　旁边的人无比面色焦急，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她反而很镇定，只是因为痛，微微咬着唇，洁白精致的贝齿，将饱满的下唇咬出浅浅的痕迹，唇色略微有些发白。 　　李队看了，只觉得仿佛有一把火，在灼烧着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几乎要抑制不住想要在疑犯身上捅两刀的想法。 　　但他最终还是忍下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 　　“人受伤了，你们一个个就这么傻逼兮兮围着？！”他吼道。 　　杨晨也在‘一个个’的范围内，下意识回话，“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话音落下，就被李队狠狠瞪一眼，“叫个鬼的救护车，一来一回不要时间？”他说完后，人也走到了瑶光身边，尽量放低了声音对她道，“孟小姐，你忍一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说着话，弯下腰，动手轻柔的将她抱了起来，抱上车。而后自己坐上了驾驶座，发动引擎，一打方向盘，将车倒出了巷子，而后一踩油门，向着医院的方向开去。 　　…… 　　因为有书灵的干涉，瑶光没伤到关键的动脉血管，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她自己并不是特别担心。但是放在李队和医生眼里，却是十分之惊险的。 　　“只差那么一点，就伤到动脉血管了。”医生这么跟李队说。 　　看起来细微的偏差，在某些时候，却能决定生与死。 　　李队一颗高悬的心，勉强落了回去。他站在床边，看着脖子和手上都裹了纱布的瑶光，眼中不掩愧疚之色，“孟小姐，抱歉，没能保护好你。” 　　瑶光微微摇头，“没关系，只是一点小伤而已，疑犯抓住了就好。” 　　然而，很快事实就证明，她乐观得太早了。 第96章 亡者的歌谣（九） 　　瑶光住了两天院。出院的时候, 住院手续是李队来帮忙办的。 　　两人出了医院大楼, 瑶光先往路边去等着, 李队去开车。他不仅是接瑶光出院，还顺便把人送回家。 　　医院位于市区里，瑶光住郊区, 出院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赶上下班高峰期，李队的车开得还不如路边的行人走得快。 　　不过瑶光也不急，坐在副驾上, 看着前面堵着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流，又转头看李队。他嘴里叼着一支烟，没点燃, 纯过瘾用的, 微微皱着眉, 似乎在为什么事烦恼。瑶光略微犹豫了一下，问道，“李队，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李队闻言，扭头过来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否定，“没。”说完后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片刻后, 忽而又开口, “关于那个疑犯, 出了点意外。” 　　瑶光有些意外，“他又跑了吗？”她当时可是看到李队把人两条胳膊都卸了的，又上了手铐，怎么也不至于能再跑掉的样子，难道是带回去之后，让他找到机会跑了？ 　　她心里猜测了一堆，结果却完全不是那样。 　　疑犯没跑，还好好的关在市局，问题出在定罪上。 　　目前为止，警方并未找到受害者完整的尸体，只有两只手，其中在垃圾堆里找到的那只手，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疑犯抛弃的。而第二只手，虽然有瑶光这个人证亲眼看到他扔进垃圾箱，但却没办法成为关键证据。 　　几乎是从一开始，疑犯就立于不败之地，有恃无恐。警察若是抓不住他，就要折在他手里，他继续逍遥法外。而抓住了他也没关系，最终也没办法判刑。 　　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瑶光了。疑犯挟持了她，最终却没能如愿逃掉，还生出一堆事故。 　　…… 　　“他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一口咬定没有杀人。找不到尸体，也没有其他证据，我们没办法起诉他。而对于挟持孟小姐你后，出手伤人，也只认是故意伤害，而不是故意杀人未遂。” 　　前面的车流缓缓动了起来，一辆接一辆的，就像是爬虫在耸动。 　　“如果一直没什么进展，他最终可能只会判几年，很快就能出来了，到时候……” 　　李队说话的时候，一直叼着烟，没点燃的香烟随着嘴唇的开合，微微颤动着。 　　瑶光闻言，沉默下来。 　　这的确是个大难题。这种危险分子，如果不能一次掐死判他个死刑，等他从监狱里出来，后患无穷。 　　瑶光倒是不怕他报复，毕竟等他从牢里出来，她可能已经去往下一页书页的故事世界。但也只是可能，因为这次的任务，她还没什么头绪，不知道那个奇怪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它。而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指向这次的案子，这也是她为什么会这么积极的参与进来的原因。 　　车子走走停停，短短一段距离，走路几分钟，开车反而要几倍的时间。 　　好不容易出了城区，道路终于没那么堵了。 　　李队一踩油门，终于把车开出了车样来。 　　风从车窗灌了进来。 　　瑶光微微眯起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李队，我能见见他吗？” 　　…… 　　李队虽然不知道瑶光为什么要见那个疑犯，但还是同意了。车子在路上调了个头，开回市区，往市局开去。 　　有李队引路，瑶光很轻易就见到了疑犯。 　　疑犯姓吴，叫吴封，个人资料显示，他曾是国内top1高校的学生，只是读了两年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退学了，再后来就很少能找到他的活动痕迹了。 　　吴封被带到了审讯室，戴着手铐和脚铐，都是直接焊死了的，为防止他找到机会开锁。 　　还在门外时，他就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平静，“怎么，不久前才见过，李队你这么快又想我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老人家就别……” 　　说着话，走进了门里，就看到站在李队旁边的人。 　　吴封声音一顿，微微眯起眼，片刻后忽而勾起唇角，露出莫名的笑意，“孟小姐是吧，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一边说话，目光肆意的打量着瑶光，最后停留她脖颈上的伤口处，“疼吗，孟小姐？” 　　“我当时没打算伤害你的，可惜你太冲动了。”他笑着，然而笑意不达眼底，“还好你最后没事，不然我可就要为孟小姐你赔命了，这样的结果对谁都不好。” 　　李队握紧了拳头，忍下想揍人的冲动，对瑶光说，“孟小姐，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如果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留在这里。” 　　对瑶光来说，这两个选项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现如今不比以前，审讯室里都是有监控，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谢谢李队，我一个人就好。”她回道。 　　李队点点头，把吴封锁在了座位上，以防止他暴起伤人，而后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门。 　　审讯室里便只剩下瑶光和吴封。 　　“不知道孟小姐找我想说什么？”后者神色自若的坐着。 　　瑶光在他对面坐下，与他对视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安置区垃圾堆里，以及你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的肢体的吗？” 　　吴封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打量瑶光，很快神色便恢复正常，“怎么，李队他们自己问不出什么，就想另辟蹊径，拜托孟小姐你来使美人计吗？虽然我的确对你很感兴趣，但是你知道那是什么兴趣。” 　　这番话他是笑着说的，但是听在耳中，却让人无端觉得瘆得慌，“所以你就别指望从我嘴里套出什么话了。你能两次发现肢体，不过是巧合罢了。说起来，当时要是孟小姐你拦下我，跟我说垃圾袋里有这么可怕的东西，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顺便，我建议里找个时间去庙里拜拜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吴封说话，滴水不漏。 　　之前李队他们在审讯他时，他就坚持是有人将尸体残肢放在他的垃圾袋里的，他自己并不知道。至于路上故意骚扰瑶光，是因为觉得她长得好看。而在安置区里落下去花盆，是因为不小心碰掉的。逃跑是因为怕警察把他跟那些聚众吸毒的一起抓了。袭击李队以及后来挟持瑶光，是冲动之下的激情犯罪。 　　让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也是这类高智商罪犯的可怕之处。 　　瑶光看着他，笑了笑，“你真的觉得只是巧合吗？你应该清楚，垃圾堆里的肢体，是被压在一堆垃圾袋下面的，本身也是被装在垃圾袋里的，我当时只是路过，怎么可能恰巧发现呢？” 　　“如果你当时有在附近看着，就应该知道，我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等着那只流浪狗，把压在上面的垃圾袋都翻开，又把装着肢体的垃圾袋咬开，之后才打电话报警的。” 　　“至于你之前提着的垃圾袋，你心里同样很清楚，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匆匆一眼，从我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楚什么。而且正常人，怎么都不可能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跟尸体残肢联系在一起吧。但是我偏偏翘了班跟了你一路，还跟着警察去抓你。” 　　“这些，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吴封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坐直了身体，视线落在瑶光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许久之后，这才开口道，“的确很奇怪。不过照孟小姐你这么说，你本身反而有了嫌疑，因为你的行为，就仿佛是事先知道尸体残肢的存在，而能事先知道这一点的，只有凶手本人，不是吗？” 　　他说完，重新靠了回去，嘴角也浮现出笑容。 　　…… 　　审讯室连着的监控室里。 　　李队和刑侦队的另一个同事一直在关注里面的情况，听到瑶光跟吴封说起这些话，两人都被惊到了。 　　说起来，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李队也怀疑过这些问题。 　　毕竟一切都太巧合了。 　　于是在吴封被抓捕之后，刑侦队的人在调查他的同时，也对瑶光进行了调查。而调查的结果显示，她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工作稳定生活规律，唯一异常的地方，是跟她一起工作的同事说起，她之前有一段时间，状态很差，自称工作时曾听到尸体开口说话。 　　李队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只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现在是科学社会，不兴以前封建迷信那一套。 　　然而现在，瑶光在审讯室里，忽然对吴封说起这些事。李队一下子，就联想起了她同时说过的那些话。 　　他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监控屏幕。 　　…… 　　审讯室里。 　　瑶光嘴角也扬了起来，勾勒出浅浅的笑意。她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惊艳无比。 　　“不一定。”她对吴封说。 　　“什么不一定？”吴封眯着眼看她。 　　“能事先知道尸体信息的，不只有凶手。” 　　吴封轻笑一声，“孟小姐，你就别故弄玄虚了，除了凶手以外，谁有还会知道？帮凶吗？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瑶光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前屈，靠近他，嘴角挂着奇异的笑容，“除了凶手之外，还有尸体知道。吴封，我之所能两次发现尸体的残肢，是因为，是尸体自己告诉我。” 第97章 亡者的歌谣（十） 　　审讯室里的桌子上装了话筒, 是以虽然瑶光压低了声音，但是监控室里的李队等人，还是听到了她说什么。 　　“……我之所以能两次发现尸体的残肢，是因为，是肢体自己告诉我的。” 　　话音落下, 无论是审讯室里的吴封, 还是监控室里的李队和他的手下，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如果发现尸体残肢的过程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的话, 也的确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个鬼啊！ 　　市局前段时间才搞了一次打击封建迷信专项活动，‘相信科学，反对迷信’的横幅现在还挂墙上呢！ 　　刑侦队的同事扯了扯嘴角，“李队，这……” 　　李队皱着眉，神色很复杂，“先别管, 继续看。” 　　…… 　　瑶光压低了声音，不是为了回避外面的人, 她只是，想给吴封一点‘惊喜’, 而有些话, 要用特殊的语调说出来, 才有刺激感。 　　不过, 一个敢杀人分尸, 大白天带着残肢在街上随意走动的人，会怕鬼吗？ 　　瑶光其实也不知道。 　　所以她现在，也只是试试而已。就算吴封不怕鬼，但至少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吧？ 　　她说完话之后，微微眯起眼，等吴封的反应。 　　这是个能将自己情绪藏得很好的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面上含笑的表情，但是笑意永远不达眼底，让人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不过现在，在听到瑶光的话后，他的瞳孔有一瞬的放大，这是人类在惊讶、恐惧又或者兴奋等情况下时的反应。虽然他很快就将情绪收敛起来，但瑶光还是注意到了。 　　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要紧，至少可以肯定，他并非对此事无动于衷，这样就可以了。 　　“孟小姐，你可真会说笑。如果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的话，建议你去看看医生……”吴封面上重新浮现虚假的笑。 　　瑶光不等他把话说完，勾唇笑了笑，打断他，“你不信？” 　　吴封点头，“当然。毕竟老师从小就教育我们，要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 　　瑶光顺势接道，“既然如此，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听到她这么说，吴封难得顿了顿，眯起眼看她，“什么游戏？” 　　“你来说，我来找。”瑶光与他对视，“你应该把尸体的其他部位藏得很好吧，你只要告诉我一个大致的位置，我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吴封闻言，沉默的与她对视。 　　瑶光面上一排镇定，实则藏在桌下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握紧。 　　监控室里，李队和他的手下同样紧张。 　　许久之后，只听吴封一声轻笑，“好啊，我陪你玩。” 　　…… 　　“那个杂碎！耍着我们好玩吧！”说话的是李队的手下王骁，一个脾气比较火爆的大老爷们。 　　这是在一家饭店的包间里。 　　下午那会儿，瑶光在审讯室里，单独跟吴封谈过之后，后者出乎意料的，答应跟她玩所谓的‘你说我找’游戏，并且反客为主，公布了第一局游戏—— 　　“游戏开始之前，我需要强调一遍，我没有杀人。但是我的确知道哪里可能藏得有尸体。” 　　当时吴封简单跟瑶光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而后给了一个藏尸的大致范围。这里的大致，‘大’字分量十足。 　　“那个胖子应该是把尸体藏在南郊的废弃工厂一带了。”吴封说，似笑非笑的看着瑶光，“孟小姐，这一局游戏，你有一天的时间。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现在开始到夜里十二点的时间，算我额外送给你的礼物。明天晚上十二点前，如果你能找到尸体，我会把凶手也告诉你，然后开始第二局游戏。如果找不到……” 　　“你大概只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亲自向我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了。” 　　最后这一句，可以说是威胁了。 　　瑶光面不改色，“我能找到的前提，是真的有尸体。” 　　结束交谈后，吴封被押了回去，瑶光也从审讯室里出来。 　　李队想着她还下午出院后就没东西，于是便带着人出来吃饭，路上碰到手下的王骁，就顺便凑一起了。 　　…… 　　这是一座小城市，但也有几十万人口，每天都有人死亡或失踪。死亡的人，最后大多都能葬下，而失踪的，能找回来的鲜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常态。 　　吴封没头没尾的给了一个大致范围，南郊废弃工厂那一片，听起来好像很小，事实上范围非常大，而且边界又模糊，还说只是可能藏有尸体。 　　市局人手有限，这件事又带着几分儿戏的感觉，根本不可能给李队人手来干活。而且限定的时间又只有一天多一点。 　　这种情况下，怎么找？ 　　也因为，李队的手下才会气得排桌子，破口大骂。 　　就是觉得吴封纯粹是在耍着他们好玩。却忘了，他答应游戏的前提，是瑶光真的能听到尸体说话。 　　不过也没办法，毕竟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不信鬼怪之谈是很正常的。 　　瑶光坐在旁边，用勺子小口喝汤。她微微垂首，纤长卷翘的睫毛，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原本嫣红的唇，此刻沾了汤汁，看起来更是水光潋滟。 　　李队看得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颇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而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孟小姐，你之前跟吴封说那些事……” 　　“是真的。”瑶光喝完了汤，用纸巾擦了嘴，而后抬起头看着李队，“我知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的确能听到。” 　　她说完，顿了顿，像是在给李队思考的时间，片刻后又继续道，“不知道李队等下有空没，能不能陪我去南郊一趟？吴封说的那些话，或许只是在开玩笑，但我还是想试试。” 　　李队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很快闭上，最后点了点头，“好。” 　　…… 　　夕阳沉入山底，暮色降临。城市华灯初上，一片灯火璀璨。 　　李队开着车出城，往南郊方向去。他嘴里叼着一支香烟，虽然之前跟瑶光一起行动时，她说过不介意他抽烟，但还是克制住了，只叼着过一下瘾，不点燃。 　　手下王骁坐在副驾上。这个大老爷们虽然不信鬼怪之谈，但还是跟着来了。他嘴里也叼着一支烟。之前下意识想点燃来着，被李队狠狠一眼瞪过来，十分痛苦的收起了打火机。 　　瑶光坐在后座。 　　夜风从车窗灌进车内，偶尔经过餐馆烧烤摊时，会带着一股子食物的味道。 　　很快，车就开出了城区。 　　繁华的景象一点点褪去，万家灯火变得稀稀疏疏。 　　明月高悬。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废弃工厂的轮廓了。 　　瑶光摇下车窗，头靠近了，查看外面的情况。 　　毫无预兆，一道熟悉的声音跟她打招呼，“孟瑶，晚上好呀。” 　　车开得很快，那个声音一闪而逝，消散在了呼啸的风里。 　　瑶光：“……” 　　一瞬的无语后，她忙叫李队停下车。后者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是不舒服，缓缓将车靠边停下。 　　瑶光便开了车门，往回走。走了一段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还以为你没听到呢。” 　　“你在哪？”瑶光问。 　　“你继续往前走……”那个奇怪的东西给她指路。 　　而后面跟着她下车的李队和王骁，被她突然开口给惊到了。恰好有一阵夜风吹过，天上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只余一个朦胧的形状。 　　两个‘相信科学，反对封建迷信’的大男人，下意识抖了抖。 　　前面，瑶光还在跟那个奇怪的东西沟通，很快便找到了准确的位置。 　　“在这里。”她回过头看着跟过来的李队，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地方。那是马路的边上，一块荒芜的土地里，杂草已经长了起来，一眼看去根本不会怀疑。 　　考虑到可能要挖东西，从城里出来之前，李队特意往车里放了工具。当时就是顺手而已，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李队和王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扯了扯嘴角，拿着铲子开始干活。 　　…… 　　这天晚上，李队和王骁，从荒地里挖出一具尸体。 　　凶手除了用泥土掩埋外，还用混泥土整个浇筑了，导致尸体最后嵌在了混泥土中，单凭两个人很困难，后面打了电话，叫了刑侦队的其他人过来帮忙。 　　李队留了其他人处理现场，自己载着瑶光回了市局，再次提审吴封。 　　后者进入审讯室里，看着瑶光，有些意外，“你找到了？” 　　瑶光点点头，“对。”而后将具体位置跟他说了，又把拍的现场照片给他看。 　　吴封看完之后，视线转到她身上，那种眼神很奇怪，难以用语言描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勾唇笑了起来，“孟小姐，你给我的惊喜太大了。这一局游戏你赢了，我兑现之前的承诺，告诉你凶手是谁。” 　　他笑着，用一种很淡漠的语气，将那具尸体身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个死胖子是真的很蠢，埋完人之后，因为不安，几次装作不经意，去那边查看情况。”他语带嘲讽。 　　李队在旁边，一边听，偶尔会问一些细节问题。 　　…… 　　“孟小姐，我喜欢这个游戏。这一局游戏，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既然没用到，那就累积到第二局游戏。现在，我来告诉你，第二局游戏的信息。” 　　“好。” 　　…… 　　根据吴封的提示，瑶光跟李队一起，在之后的两局游戏里，在郊外不同的地方，又找出了两具尸体。但都不是吴封杀的人，凶手另有其人。 　　瑶光的运气，并不是每次都像第一局游戏那么好，也因此，奔波劳累是免不了的。她还有伤在身，虽然不影响行动，在连续忙碌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身体难免有些吃不消。 　　整个人看起来清瘦了不少。 　　不给她休息的时间，吴封又给出了第四局游戏的线索。 　　这一次，终于进入了主题。 　　“孟小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如你所愿，我告诉你那具尸体其余的部位埋藏地点。” 　　听到这番话，瑶光下意识握手成拳，“在哪里？” 　　吴封笑着对她说，“头，手，脚，身体，尸体一共分成了六份，你们目前为止找到了两只手，余下的，全都在凤凰山里。去找吧，如果你能找到，我会把证据一并送给你。” 　　…… 　　凤凰山，不是一座单独的山，而是那一片起伏的山峰，大大小小一共六座山，连在一起叫凤凰山。而且就算忽略这个面积不谈，在山林之中寻找东西，难度之大，绝不是城市可以比的。 　　“他是故意的！” 　　刑侦队的人，不信吴封真的会这么老实的把藏尸的地方说出来，毕竟这关系着他的生命，只觉得这是他编出来忽略人的消息。 　　“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瑶光回道。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能放弃？ 　　…… 　　瑶光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最终在凤凰山里，将尸体的其他部位尽数找齐。 　　再次见到吴封时，后者按照约定，将证据交给了她，亲手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他还跟瑶光说了，曾经发生在这具尸体的主人身上的事。 　　“一个傻子，无意间撞见我杀人，挺身而出，拼了命拖住我，哪怕死了都还抓着我的脚，只为了让另一个人逃跑。我记得他死前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被法律所制裁。也不知道，你听到的声音，是不是他。” 　　吴封轻描淡写的，说完了整个过程。而后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瑶光，问她，“孟小姐，你说那种傻子死了都能变成类似鬼的特殊存在，我呢，我能不能跟他一样？” 　　这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我不知道。”瑶光摇头，“但我衷心的希望，你所有的念想，都成空。” 　　“呵呵。”吴封无所谓的笑了笑，而后被押走了。 　　因为证据确凿，再加上他本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法院判决很快下来。 　　死刑。 　　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大脑，结束了他的生命。 　　吴封死后，瑶光工作时，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个奇怪的东西开口说话。 　　这也就代表着，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摆脱那个奇怪的东西，达成了。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瑶光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顺便跟书灵确认离开这个世界。 　　这时，同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孟瑶，你今天大概又得加班了。” 　　声音由远及近，很快，说话的人便推着一具尸体过来。 　　瑶光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孟小姐，又见面了。事实证明，你说的那些话，的确是真的，尸体是会说话的。不过这一点，不是你向我证明，而是我自己亲身试验出来的。” 　　瑶光：“……” 第98章 坑你千百遍（一） 　　毫无疑问, 开口说话的，是从人变成某种东西的吴封。而且不同于瑶光之前碰到的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他本身的记忆是完整的。 　　瑶光一阵无语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书灵，我现在还能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孟瑶, 心愿是摆脱那个奇怪的东西, 瑶光此前也的确做到了。但是现在出了意外，又多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就很烦躁了。 　　在她问出问题后，书灵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 而是稍微过了片刻, 才道, “算。但是会影响任务评定。” 　　瑶光：“……” 　　“所以这玩意，到底是怎么来的？”她问。 　　“按理说这个世界是不会产生‘灵’的, 但世事无绝对。当人的执念足够强烈，又恰好撞上机遇,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瑶光闻言沉默了。 　　她一点不怀疑吴封这个变态的执念。甚至她一度觉得, 吴封之所以会这么爽快的认罪然后去吃枪子, 就是想要验证，人死后是一切终结，还是新的开始。他或许还有些自负, 认为一个任他宰割的‘笨蛋’都能变成特殊的存在, 没道理他做不到。 　　然后事实证明他真的做到了。 　　然后顺便坑了瑶光一把。 　　瑶光气得牙痒痒, 却又无计可施。 　　“算了, 就当是被狗咬了。”她咬牙道。 　　“啊？”将尸体推到工作间来的同事, 听到她说话，有些不解。 　　瑶光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把话说出口了。她笑了笑，摇头道，“没事，想起一点事。放在这里吧，我等下继续。” 　　“辛苦了。”同事点点头，松手，转身，出了工作间。 　　小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瑶光和一具尸体和一个奇怪的东西。 　　“孟小姐，你似乎不喜欢我？”吴封问。 　　“我喜欢你大爷。”瑶光淡淡道。 　　就听吴封接着说，“虽然在你们普通人看来，我以前的行为的确是无法接受的，但是我已经死了，人死了，无论恩怨，都一笔勾销不是吗？孟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 　　因为你拉低了我的评分。 　　当然，瑶光懒得告诉他理由。她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开始工作。等把这具尸体处理完，她就真正结束这个世界的任务，翻开新的书页，继续下一个任务。 　　忙碌期间，吴封一直在说话。哪怕瑶光不理会他，他也能自说自话。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瑶光正准备休息一下，喝点水再继续。 　　这时，书灵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瑶光。” 　　“嗯？”她手上动作一顿。 　　“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了。”书灵告诉她，“现在这个‘灵’是任务之外的产物，只要它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就不会影响到你最终的任务评定。” 　　瑶光：“……怎么个不存在法？彻底消灭？问题是我既看不到也碰不到他，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彻底消灭只是其中一种方法，此外你还可以把它带走，就像是之前的天枢一样，如果遇到特殊的任务，或许会用得上。” 　　“带走？像宠物一样？”瑶光问。 　　“对。但是前提，需要他自愿跟你走。” 　　瑶光：“……” 　　她需要考虑一下。虽然是像宠物一样的存在，不会一直跟着她，但是要把这样一个变态收为宠物，她心里那道坎有点难迈过去。至于说吴封愿不愿意跟她走？瑶光觉得这不是问题，以这个变态的思维，肯定会对世界以外的事感兴趣。 　　“孟小姐，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此前你动作有一瞬的停顿。”吴封忽然开口，“这些，都让我觉得很奇怪，就仿佛你在跟谁交谈一样。” 　　瑶光：“……” 　　这变态果然才思敏捷。 　　于是她叹口气，“吴封，我要走了，你想跟我一起吗？” 　　“走去哪里？离开本市吗？” 　　“不，是这个世界。”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孟小姐，你身上有秘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跟你走。” 　　…… 　　在书灵的帮助下，瑶光把吴封的‘灵’封印起来，而后带着一起，离开这一页书页。 　　…… 　　时至傍晚，夕阳悬在山边，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一片热烈的红色。 　　城市里华灯初上，一片灯火璀璨。倒映在江面之上，每当夜风拂过，水面掀起波澜，层层荡漾开来，灯光便也随着一起被揉碎。 　　瑶光坐在江畔的长椅上，旁边的路灯洒下暖色的微光，一阵清风从远处吹拂而来，吹得她的发丝微微凌乱。 　　这是美人书的第六页，任务的委托人名为夕瑶。 　　很少见的姓氏。 　　夕瑶是个孤儿，靠着社会资助与勤工俭学，勉强读完了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文案策划的工作。她长得美，虽然本人性格与大多数普通人一样，但是样貌却像是菟丝花样那样的柔弱之美，给人一种需要依附着什么才能存活的感觉。 　　俆绍安那段时间最喜欢她这一款的。 　　一次偶然遇见后，开始疯狂追求夕瑶。 　　夕瑶整个学生时代，一直在为生活奔波忙碌，从未谈过恋爱。而俆绍安是情场老手，各种追求的手段，信手拈来，腻人的情话，张口便说。 　　夕瑶很快沦陷在他的攻势之下，答应跟他交往。 　　俆绍安对她兴趣持续了一年的时间。一年后的交往纪念日，他跟她一起吃过饭后，说了分手，而后出了餐厅，坐进停在门口的跑车里。 　　车的副驾上，还有一个娇艳妩媚的女人。 　　夕瑶透过玻璃，看着他跟别的女人亲吻，脸上浮现出的笑容是如此的熟悉。 　　她看了许久，车里的人徐绍安似乎察觉到了，扭头看了过来。 　　夕瑶扬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 　　“夕瑶的心愿，是报复俆绍康，让他兑现当初的承诺——我若是骗阿瑶，就让我此后所有，求而不得，尝遍所有心痛的滋味，一颗心千疮百孔。” 　　…… 　　瑶光垂首，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十指纤细，骨节匀称，肌肤白皙。唯一的瑕疵，是掌心以及指腹处的薄茧，这是常年劳作后留下的，不复柔软与细腻。 　　她缓缓将手握紧，指甲掐着掌心的肌肤，传来微微的痛感。 　　忽然，旁边的路灯被什么遮挡，投下一片阴影。 　　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很难受吗？” 　　瑶光抬头看去，是一个穿着一身休闲服饰的男人，他有着风流的眉眼，高大挺拔的身形，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来，就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两分关怀。 　　“还好。”瑶光抿唇笑了笑。 　　她说话的语气很正常，除了声音略微轻了一点，完全没有其他问题。但因为菟丝花一般柔弱的长相，愣是给人一种‘我很伤心，我下一秒可能就要跳江寻死，快来个人安慰我拉住我’的感觉。 　　男人在她旁边坐下，并未靠得特别近，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难过的话，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向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的灯光映入他眼中，如晴朗夜晚的星空一般迷人。 　　这是俆绍安的朋友，名为顾承淮，爱好是绘画，且有极佳的天赋。 　　夕瑶跟他结识，原因还是在俆绍安身上。那时俆绍安刚把夕瑶追到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想给夕瑶送一份特殊的礼物，于是他就把注意打到了顾承淮身上，拜托后者帮他画一幅画。 　　画中人是夕瑶，背景是郊外的薰衣草庄园。 　　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碎花连衣裙，站在梦幻的薰衣草花海中，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过当时夕瑶还不知道顾承淮这个人，后来徐绍安带着她参加聚会，才算真正认识。 　　夕瑶对徐绍安的交际圈不是特别感兴趣，跟他的朋友，自然也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偶尔遇见时，点头浅笑，打个招呼。 　　仅此而已。 　　“我并不难过。”瑶光轻声道。 　　“绍安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的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把把她捧到天上，他在每段恋情里，都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但是他的喜欢，永远没办法长久，长则一年，短则几个月，他就会失去兴趣。”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顾承淮说着话，转过头来看瑶光。 　　“你是在安慰我吗？”瑶光抬起头与他对视，笑了笑，摇头道，“但是你是他的朋友，而我们之间不过说过几句话。现在我跟他分手了，没了这层关系，也许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为什么要特意跑来安慰我？” 　　顾承淮道出原委，“我刚才就在附近，刚好看到你往这边来，顺便过来看一眼。” 　　“你担心我想不开？”瑶光问。 　　他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 　　瑶光仔细打量他片刻，忽而开口，“我是真的不难过，一点都不。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大概是想报复他。单纯的报复，仅此而已。” 第99章 坑你千百遍（二） 　　“交往之前, 我跟他说过, 我没空陪他玩爱情游戏。他那时跟我说——‘我若是骗阿瑶，就让我此后所有, 求而不得, 尝遍所有心痛的滋味, 一颗心千疮百孔’。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随便说说，但是我跟他强调过，他说的所有的话, 我都会当真。” 　　“然后, 如你所见, 他骗了我。” 　　“你……”顾承淮面上, 终于浮现出些许惊讶的情绪来。 　　“我想报复他，有错吗？”瑶光问道。 　　这些，都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想法。 　　顾承淮静静的看了她片刻，忽而低下头, 有些无奈道，“你没有错。但是, 你想怎么报复他？又能怎么报复他？绍安这个人，交往过的女朋友无数，但凡分手之后，从来没有复合的例子。” 　　瑶光叹口气。 　　这具身体的长相，真的是容易让人误会啊。即便什么都不做, 也会给人一种柔弱需要呵护的感觉。也因此, 顾承淮才会不相信, 她是真的不难过，只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俆绍安。 　　“我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难过。”瑶光又一次跟他强调。 　　顾承淮点头，唇畔笑意温和，“嗯。” 　　看样是说不通了。 　　毫无预兆的，瑶光突然转过身，将两人之间礼貌的距离，变成暧昧，同时伸出手搭上顾承淮的肩膀，穿过颈侧，在颈后扣住，而后倾身贴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从他说分手的时候起，我就不喜欢他了。”她说完后，起身离开。 　　…… 　　周二，阴有小雨。 　　夕瑶在跟俆绍安交往期间，没有收过他什么名贵的礼物，小玩意倒是攒了一堆。然后每天照常上班，不迟到不早退，下班以及周末休息时间，才会跟俆绍安约会。 　　后者谈多了花钱如流水的奢侈恋爱，忽然遇上这么一个‘勤俭持家’的，越发的感兴趣。甜言蜜语和赌咒发誓交织，不要钱一样的说出来。这段关系也罕见的维持了一年的时间。按照以往的习惯，这都够他谈两到三次恋爱了。 　　那段时间，夕瑶上下班都是俆绍看开着他的各种品牌各种型号各种颜色的超跑接送，准时准点，风雨无阻。 　　为此，夕瑶一度成为公司同事们私底下讨论的话题中心人物，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不屑的…… 　　她始终安静做着自己分内的事，对于工作没有半点懈怠。 　　夕瑶攒了一点钱，原本是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她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对于‘家’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向往。但是后来出了一点意外，房子最终没有进入她的心愿列表之中。 　　瑶光暂时没什么打算，就准备照常上班，走一步算一步。 　　…… 　　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瑶光遇见了公司的同事。一个戴着啤酒瓶底那么厚的黑框眼镜的男人，高而削瘦，犹如竹竿一样，西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他看到瑶光，有些意外，一边抬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口问道，“咦，你男朋友今天怎么没开车送你？难道吵架了？” 　　在遇见徐绍安之前，夕瑶就是公司里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单身的男同事基本都喜欢她，带早点带零食送花……这个男人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跟其他人相比，他就是个傻X。 　　在夕瑶的记忆中，某天中午，她手里的工作没做完，就留下来加班。这个男人拿着从附近的街边小摊上买的煎饼和果汁，放到她面前。那时她已经点了外卖，正要谢绝对方的好意，就听对方说，“夕瑶，做我女朋友吧……”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夕瑶沉默的听他说完，而后拒绝，“抱歉，我暂时不想谈……” 　　然后就听这个傻X自我感觉良好的说，“你其实不用自卑，我不会嫌弃你是福利院里出来的，只要结婚以后你安分守己的……” 　　夕瑶从未跟公司里的人说起自己的私事。显然是这个男人，利用职务之便，调了她的资料。 　　她也算涵养好，才忍下了没把那杯果汁泼他脸上。 　　“我嫌弃你。”她冷冷道，“脑子有问题就去挂号看医生。” 　　那之后，双方就结仇了。或者说，是这个男人单方面记恨夕瑶。 　　后来徐绍安开始追求夕瑶，公司里各种闲言碎语，至少有一半从这个男人嘴里传出去的。而当夕瑶跟俆绍安开始交往后，私底下那些话就更难听了。 　　…… 　　瑶光没有理会这个男人，加快步伐离开。 　　很快到了公司，打卡上班。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跟往常一样，各自忙着手上的工作。 　　瑶光也打开电脑，继续夕瑶之前没做完的活。 　　但是渐渐的，她感觉到有些异样，不断有视线落到她身上，伴随着窃窃私语。 　　“听说夕瑶和她男朋友吵架了？” 　　“看她那副可怜兮兮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样子，怕不是分手了。” 　　“嘻嘻，我就知道，嫁入豪门哪有那么简单，人家不过是跟她玩玩而已！” 　　“你就羡慕吧，就算只是玩玩，好歹也在一起一年了，肯定没少捞好处，随便一个礼物都够你一两年的工资！” 　　…… 　　当然，也不全是说风凉话的。夕瑶在公司不敢说左右逢源，但经常接触的同事，跟她关系还算不错。抽了休息的空档，给她递了小零食什么的，陪她说说话，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没有提恋情相关的事，只是安慰她。 　　瑶光一一说了谢谢。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瑶光做完了手里的事，打卡下班。 　　出了公司所在的大楼，经过广场的时候，只听后面一阵高跟鞋的声响，继而一个掐着嗓子的女声传来，“夕瑶，等等我。” 　　瑶光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便见一个女同事，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健步如飞的向她跑来。 　　“张佳，什么事？” 　　对方到了她身边停下。她本就比夕瑶要高一些，再加上高跟鞋，几乎要把夕瑶衬成小朋友。垂首看来，颇有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味道，“没什么，就是听公司的人说，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安慰你一下。” 　　夕瑶跟张佳其实一点也不熟，甚至后者还经常在公司说闲言碎语，好几次被夕瑶听到。现在忽然追上来，嘴上说是安慰，实际怀着什么心思，傻子都清楚。 　　瑶光懒得理会她，“谢谢关心。” 　　张佳却是不知趣，或者说摆明了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踩着恨天高追上，与她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我以前就想提醒你来着，这些有钱人根本不会真的喜欢你，只是看上你的脸而已。毕竟自古以来，婚姻就讲究门当户对……” 　　“不过我怕你觉得我是在嫉妒你，就一直没说。现在看来，果然应验了，那个俆绍安就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早知道我就早点提醒你了。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看你像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其实这种事呢，要看开一点，虽然最后没能嫁入豪门，但你也不亏不是……” 　　“张佳。”瑶光停下脚步，叫她的名字。 　　“嗯？”后者应一声，又继续说，“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我这都是为你好……” 　　“你早上吃什么特殊的东西了吗，嘴巴怎么这么臭？”瑶光问她。 　　“你！”张佳闻言，脸上笑容扭曲了一下，配合着大浓妆，看起来颇有些吓人，“夕瑶，你现在还有什么好神气的？孤儿一个，男朋友也把你甩了，白陪他睡了一年，结果到头来一场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碎了！” 　　张佳咬牙切齿，虽然声音并不是很高，但是这栋大楼里无数家公司，这会儿又是下班时间，不断有人从里面出来，穿过广场，去往附近的公交车站又或者地铁站，经过时难免就听到了她的话。 　　一时之间，都停下脚步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吗？”瑶光并未被她激怒，声音淡淡的，“像一条到处咬人的疯狗。而狗咬了你一口，你虽然不能反咬回去，但是可以打得它满地找牙。” 　　她说着话，在张佳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抬手一巴掌，狠狠甩了上去。 　　这具身体虽然有着菟丝花一样柔弱外表，但本身跟这种植物一点也沾不上边。瑶光这用足了力道一巴掌甩过去，声音十分之响亮，张佳被打得歪了头，再加上她穿的恨天高，身体一个不稳，脚下也失去平衡，整个人向旁边歪去，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哇哦！” 　　“打得漂亮！” 　　“看不出来啊，隔壁这个小美女平时给人一种柔柔弱弱的感觉，打人的时候可一点不含糊！” 　　“不过刚才张佳好像说她是孤儿？真的假的？” 　　…… 　　张佳穿着恨天高和裙子，这一摔，姿势不雅不说，还有点走光。 　　“夕瑶，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她叫嚣着，想要爬起来找瑶光麻烦，麻烦只是动了动，忽然傻猪一般惨叫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捂脚踝。 　　看样子是刚才摔倒的时候，把脚给扭了。 第100章 坑你千百遍（三） 　　“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瑶光站在张佳前方,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放心, 钱我会付的。你到了医院, 拍片检查什么的，只要有单据，都可以来找我报销。” 　　打了人, 赔点医药费是正常的。又不是真的被疯狗咬。 　　“现在, 还有事吗？”瑶光问。 　　张佳简直要被气疯了，不过还没张口继续骂, 就听瑶光继续道，“你现在的样子, 已经从疯狗变成了疯子, 我要是你，就闭嘴赶紧走人, 不会再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毕竟都是同一栋大楼里, 低头不见抬头见, 以后再碰见, 也不会那么尴尬。” 　　“你！”张佳一时气结, 但又无可反驳她的话。 　　“你给我……”她想要放句狠话, 挽回一点面子。但是话未说完，就听人群外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 　　“夕瑶？” 　　伴随着声音，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 温润俊雅的眉眼, 穿着一身没有休闲服饰, 走到瑶光身边，略带关切的问，“出什么事了？” 　　问完后，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张佳，视线只是一扫而过，又落回瑶光身上，“是她找你麻烦吗？” 　　瑶光：“……” 　　张佳也：“……” 　　“顾承淮，我站着，她趴着，你这样的前提下，你怎么会觉得是她欺负我了？”瑶光问道。 　　顾承淮闻言，下意识回道，“你性格温和，鲜少与人交恶，闹成这样，必定是她先找你麻烦。” 　　瑶光再：“……” 　　懒得再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瑶光征询了张佳意见，要救护车还是出租车，而后者也算有点脑子，知道继续撒泼下去，丢脸吃亏的都是自己。估计是出于想着让瑶光多破费一点，来解心中之恨的想法，张佳选了救护车。 　　于是瑶光扶着她到旁边的长椅上坐着，让她自己等救护车来，所有费用事后凭单据来找她报销。 　　之后她就直接转身走了。 　　顾承淮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瑶光结束了这件事，也跟着她一起离开。 　　“真是想不到。”他说。 　　“想不到我会打人？觉得我这样的，似乎只有别人欺负我的份？”瑶光反问。 　　顾承淮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瑶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承淮回她，“应约去参加聚会，路过这里，依稀听到你的声音，就停车下来看一眼。”他说着话，指了指广场外面，路边停着的那辆银色的跑车。 　　瑶光听到了他话里的重点——聚会。她垂下眼，纤长卷翘的睫毛，掩去眼中思绪，“他也在吗？” 　　不用说名字，顾承淮也知道她指的是俆绍安。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他转头看着与他并肩而行的女人，她身形娇小，略微高出她肩膀一点，一头如墨青丝披散着，拢了一缕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戴着一颗小小的珍珠耳钉。白色的珍珠，与细腻的肌肤相互映衬。精致的五官轮廓，眨眼间睫毛扑闪，小巧挺直的鼻梁，花瓣一般的唇…… 　　看到这里，他目光一凝，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江边的长椅上发生的事。淡淡的馨香充斥在鼻尖，唇上感觉到一抹柔软而润泽的触感，那双环着他脖颈的手，柔若无骨。 　　明明只是简单的触碰，却叫人心魂荡漾。 　　“顾先生？” 　　女人略带疑惑的轻柔声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顾承淮看着她，笑了笑，“对。”说完之后，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又补了一句，“你想去吗，夕瑶？” 　　瑶光其实只是顺便问一句，想着如果俆绍安也在的话，她大概得想办法过去看看。 　　当然，她并不指望轻易就能让俆绍安回心转意喜欢上她。在她的世界，俆绍安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这种热衷于爱情游戏的玩家，会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可能性很小，而喜欢上曾经分手过的人的概率，更是低得可怜。 　　瑶光只是想先接触一下这个人，尽可能多了解一些，以方便之后做任务。 　　理所当然的，对于顾承淮的的问题，她给了肯定的答案。 　　“想。” 　　意料之外，顾承淮对她笑了笑，回了一句，“我带你去。” 　　…… 　　瑶光坐上了顾承淮的车。 　　坐在广场旁边的长椅上的张佳，看到这一幕，瞬间气炸了。 　　…… 　　顾承淮一边开车，一边跟瑶光说聚会的情况。 　　“就是朋友之间的普通聚会，吃顿饭，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玩点小游戏什么的……” 　　既然不是正式的宴会，也就不用怎么讲究。于是瑶光连衣服都懒得换，就穿着她的衬衣牛仔裤和小白鞋，坐在顾承淮车里，往郊外去。 　　顾承淮说完了聚会的事，稍微停顿片刻后，略有些犹豫的开口，“参加聚会都是平时的朋友，你跟绍安又刚分手没多久，基本上都认得你，如果问起的话，就说……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吧，毕竟是我带你过去的。” 　　瑶光闻言，心里有些意外，不过也没问为什么，只点点头，“谢谢。” 　　顾承淮用视线余光，从后视镜里打量了瑶光一眼，只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看向前方，“不用谢。” 　　聚会的地点是郊外的温泉山庄。 　　顾承淮把车开到门口，正准备把车扔给泊车的，带着瑶光往独栋别墅那边走。结果还没来得及下车，就有一辆车从外面开来，在他旁边停下。 　　一辆火红色超跑，车窗摇下，俆绍安的脸出现在车里。 　　“阿淮，你不是早就开车过来了吗，怎么才到？”徐绍安问。他车的副驾上，坐着一个娇艳妩媚的女人，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正是分手时，夕瑶透过玻璃墙看到的，那个跟他亲吻的女人。他的新欢。 　　顾承淮没想到会在这里就遇到俆绍安，愣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回道，“路上出了一点小意外。” 　　徐绍安就是跟他打个招呼，也没细问，“正好一起过去。”说着话，把车往里挪了一下，而后开门下车。女伴也从车里下来，绕过车身，走到他旁边，很自然的挽着他的手。他也顺势搂过对方的腰，低下头去，蜻蜓点水的在对方唇上落下一吻。 　　徐绍安一贯是这样的做派，顾承淮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以往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这会儿见了，下意识就想，坐在他车里的瑶光，见到这一幕，应该会很难过吧？而一想到，她为徐绍安而难过，他心里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只听一声轻响，车门打开，瑶光从车里下来。 　　正是这时，徐绍安跟新欢亲热完了，抬头看过来。 　　视线交汇。 　　徐绍安神情明显一愣。 　　顾承淮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的，伸手拉了瑶光的手腕。 　　女人的手腕极细，触手的肌肤十分细腻。 　　顾承淮心底浮现一丝特殊的感觉，又很快被压下。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开口，“走吧，我带你过去。”说完之后，他心里略微有些忐忑，担心瑶光会甩开他的手，毕竟他的行为很突兀，事先没有知会过她。 　　好在，瑶光很顺从的，小声跟他说，“谢谢。” 　　顾承淮笑了笑，拉着瑶光往俆绍安那边走去。 　　“走吧。”他若无其事道。 　　俆绍安微微眯起眼，打量瑶光片刻，又看向顾承淮，“阿淮，这是什么意思？” 　　他怀里搂着的新欢，看到瑶光，也有些意外。显然，这位新欢也是知道瑶光这个前女友的。不过她并不介意，友好的朝瑶光笑了笑。 　　瑶光喜欢这种有礼貌的人，回以微笑。 　　很普通的笑容，但是在她脸上绽放，就带着一股子惹人怜惜的意味。顾承淮视线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见此，下意识紧了紧拉着她手腕的手。 　　瑶光迟疑了一下，反握住他的手。 　　徐绍安把这些动作看在眼里，一时神色微沉。 　　“阿淮！”他再次开口，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 　　“没什么。”顾承淮回道，“这是阿瑶，我女朋友。”末了，又补一句，“你认识的，我就不多介绍了。” 　　徐绍安听着这番话，只觉得有些刺耳，“阿淮，你应该知道，我昨天才跟她分手……” 　　徐绍安这个人，交往过女朋友，哪怕分手了，此后一段时间内，也会下意识把对方当自己的所有物。所以每次他跟女人分手，都会给对方一笔钱，让对方识相的别出现在他视线里，以及暂时不许交新的男朋友。 　　但是夕瑶是个例外。交往的时候，她就从未收过他的贵重礼物，分手时，也很干脆的就同意了，没有半点挽留。这让徐绍安觉得，她大概是真的单纯喜欢他这个人，不含其它物质因素。也因此，他觉得夕瑶不会纠缠他，短时间内也不会交男朋友，就没有像以往一样砸钱。 　　哪知，他这回竟是看走眼了。 　　徐绍安话没说完，就听顾承淮道，“我知道。你跟她分手了，她恢复单身，而我追求她，这有什么问题吗？” 第101章 坑你千百遍（四） 　　没问题, 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那是对别人而言，对他徐绍安来说不是这样。他交过的女朋友，即便分手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也还印着他的记号，还属于他，无法容忍别人触碰。 　　“阿淮, 你知道我的习惯。”徐绍安脸上的笑容已然淡去，微微眯起眼, 带着一股子危险的意味。 　　“我知道。”顾承淮点头, 与徐绍安对视，“但是绍安，你想要我, 为了照顾你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吗？” 　　‘喜欢’两个字说出口，顾承淮自己都有一瞬的惊讶。明明，他只是顺路把夕瑶带过来而已，之后她要怎么做，都不关他的事。但事实上, 他不仅没有袖手旁观, 反而在帮她, 下车时拉着她的手, 现在, 又脱口而出‘喜欢’两个字。 　　这已经脱离了‘帮忙’的范畴了。 　　顾承淮觉得, 事情似乎有些失控了。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是从刚才牵起她的手的时候？还是之前路过写字楼广场, 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停车去查看情况？又或者是昨天夜里，在江边长椅上，路灯微微的光芒照耀下，那一个带着淡淡馨香的亲吻落在唇上时？ 　　甚至，更早一些，第一次见面时，她站在梦幻的薰衣草花田中，他用画笔将她的身影描绘在纸上，同时也把一道影子，印在了自己心里？ 　　顾承淮一时有些失神。 　　徐绍安听了他的话，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恼怒，一闪而逝，而后扬起唇角，露出一个一看就很假的笑容，“当然……不用。”他说完，视线往旁边移，落到了瑶光身上，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一点点往下移，落到她与顾承淮交握的手上。 　　“夕瑶。”徐绍安叫瑶光的名字，“之前我追你的时候，花费了很多心思，前后差不多快有半年的时间，你才答应跟我交往。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是交往后的第一个周末，那一天是周六，你休息不用上班，我就带你去水库钓鱼，到了地方，有一段路不太好走，我就牵着你走了过去。” 　　“而现在，我们昨天才分手，你今天就跟阿淮在一起了。”他说，“我有理由怀疑，你根本不喜欢他，只是想利用他，来达成某种目的。” 　　瑶光仰起头，看着徐绍安，声音淡淡的问，“我能有什么目的？” 　　徐绍安闻言，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不屑，“夕瑶，我交往过很多女朋友，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我原本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更理智更懂事，知道什么可能什么不可能。” 　　“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跟她们，本质还是一样的，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真正的目的一个，就是嫁入俆家。你昨晚那么果断的跟我分手，是想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吧？可惜我没有配合你，按照你设想的那样，被你的表现所吸引，回心转意。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边的人身上，你找上阿淮，只是想通过他来接近我，继而跟我重归于好。” 　　“我说得对吗？”徐绍安说到最后，面上尽是嘲讽之色。 　　顾承淮牵着瑶光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徐绍安看到这一点，眼底浮现一丝得意的笑。 　　就是这样，我不要的东西，也不允许任何人碰！ 　　然而他还没开心多久，就听瑶光回道，“徐绍安，我觉得，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徐绍安闻言，眼中的笑意瞬间凝结。 　　只听瑶光继续道，“你说我利用顾承淮接近你，目的是为了嫁入俆家，这根本就是个笑话。顾家同样是豪门，并不比你俆家差，我要是想嫁入豪门，直接把心思花在他身上就好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通过他来接触你，让你回心转意，这样凭白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还是你觉得，我是因为太喜欢你这个人了，想要人财兼得，所以大费周章做这些？” 　　“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过你，喜欢你给我的那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但是当你说分手的时候起，那些曾经的过往，都被我尽数抛弃。” 　　只余下一种名为恨的感情。 　　徐绍安的脸色，随着瑶光的话，一点点变得难看，最后几乎要维持不住理智的样子。 　　这只是第一次接触，瑶光觉得不能把他刺激得太过了，于是收手了。她将实现从徐绍安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顾承淮，朝他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有一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那种娇柔之美，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用心呵护。 　　顾承淮有一瞬的恍惚，回过神来后，回以微笑，点点头，“好。”而后又看向对面脸色黑如锅底的徐绍安，“绍安，我们先过去了。” 　　说罢，牵着瑶光的手，往聚会的独栋别墅那边走去。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通往别墅的路上，两侧路灯亮了起来，旁边的景观树上，还挂满了霓虹灯。 　　点点光芒，装饰夜的美丽。 　　还没到地方，就能听到音乐声，欢呼笑闹声，交织在一起。别墅前的草坪上，摆了好几个烧烤炉，有人站在那里忙碌着，烟雾腾起，升入空中，最后被风吹散。 　　顾承淮往那边看了一眼，点一点人数，发现其他人几乎都到了，估计就差他跟徐绍安了。 　　他依旧牵着瑶光的手。因为徐绍安带着新欢就走在后面，如果突然放开手，那他和瑶光之前说的那些话，就会显得有点站不住脚。 　　而且他也不想放开。女人的手小小的，手背上的肌肤细腻而柔软，掌心却有着一层薄茧，可以想象，她此前吃了多少苦。 　　顾承淮抑制不住的有些心疼，于是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瑶光感觉到，转头看他，小声问，“顾先生，怎么了？” 　　顾承淮听到这话，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夕瑶，既然刚才跟绍安说了，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你就暂时不能再叫我‘顾先生’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其实他想说，让她叫他‘阿淮’，朋友都这么叫他，但是同样的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那种亲昵的感觉，让人向往。 　　但是他不能。因为她现在，只把他当‘顾先生’。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瑶光之前说的话，能付诸行动———把心思花在他身上，继而嫁入豪门（徐家）。 　　“好。”瑶光应下，又对他说，“顾先……承淮，谢谢你。” 　　顾承淮摆出一贯的温润笑意，“举手之劳，夕瑶你不用在意，以后请我吃个饭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别墅前。 　　草坪上笑闹着的两个人，先注意到他们，看了过来，笑着打招呼，“阿淮你不是早就出门了吗，怎么现在才到？难不成是迷路了？哈哈哈哈！” 　　“王皓你个傻逼，没见阿淮身边跟着个美女吗，当然是去接美女了！不过话说回来，阿淮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就脱单了！” 　　说话的这两个，是这两天才回国的，这次聚会，就是为了给这俩接风。也就是说，他们不认识瑶光，也不知道她跟徐绍安的关系。 　　两人喝了点酒，笑眯眯的，勾肩搭背，一起朝顾承淮起哄，“来来来，阿淮，快介绍一下！” 　　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这些人里面，大多都是知道瑶光的，在他们看来，这是徐绍安交往最久的女朋友，也是最用心的。 　　而且，徐绍安跟夕瑶分手，是昨天晚上的事，徐绍安也没有分个手就广而告之的习惯，是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只听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 　　“皓子阿楚，你们两个别瞎起哄，这是绍安的女朋友，叫夕瑶，夕阳的夕，瑶光星的瑶。” 　　“阿淮，绍安呢？怎么你们两个先过来了？” 　　“不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喝多了，驴我呢？我眼睛又没瘸，两只眼睛，清清楚楚看到了，阿淮牵着人家美女的手呢！屁的绍安的女朋友！” 　　“唔……我好像记得，昨天遇见绍安时，他车里换了个人，顺口问了一句，他说是新的女朋友来着。” 　　话音落下，现场一时安静下来。 　　众人看看顾承淮，又看看瑶光，最后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脸上神色有点复杂。 　　过了片刻，才有人开口。 　　“阿淮，你这是……” 　　大概是想问顾承淮搞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不过话没说完，就见转角处走来两个人。不必说，自然是徐绍安和他的新欢。 　　这下，当事人都到齐了。 　　在场众人，视线齐刷刷看了过来。 　　这边，徐绍安被顾承淮和瑶光轮番嘲讽，简直要气炸了。好不容易等两人转身走了，他甩下新欢去角落里抽了一支烟，欺负欺负一通花草树木，又恢复镇定的样子，回来带着新欢，往聚会地点来。 　　刚一露面，就享受了一发注目礼。 　　然后，就听王皓那个傻小子，笑嘻嘻的说，“绍安，他们驴我，说这个美女是你女朋友，但是现在阿淮牵着她呢，岂不是说，你绿了？哈哈哈哈哈哈！” 　　徐绍安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色，一瞬间，真的绿了。 第102章 坑你千百遍（五） 　　说徐绍安‘绿’了的人是王皓，这厮之前就被其他人灌了不少酒, 显然是喝高了, 完全不会看人脸色。他说完之后, 还笑嘻嘻的看着徐绍安……的头顶。 　　徐绍安想把他脸嗯在草地上的心都有了，但最后还是忍下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看就很假的笑容，“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是我女朋友露露。来，露露, 给大家打个招呼。” 　　名叫露露的女人, 笑着朝众人挥了挥手。相比起徐绍安，她的笑容就要自然得多。 　　王皓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拖走了。并且为了以防万一，刚才跟他一起起哄的那个，也被一并拖走。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再提起半个字，哪怕他们其实很好奇‘徐绍安x夕瑶x顾承淮’这三人之间的关系。 　　这个插曲就这么过去。 　　顾承淮牵着瑶光，徐绍安搂着新欢露露，一前一后, 加入到聚会中。 　　…… 　　“夕瑶，你想吃点什么吗？”顾承淮问。他一贯细心, 刚才在写字楼广场见到瑶光时, 她才下班, 之后就一路被他带到这里来，根本没时间吃饭。 　　瑶光笑了笑，“现在还不饿，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他凑近了，小声跟她说，而后转头，视线飞快将在场众人扫了一遍，意思就是‘大家都在看着呢’。 　　瑶光闻言，迟疑了一下，而后问他，“顾承淮，你呢，你应该也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吗？烤东西我很在行的。” 　　草坪上的几个烧烤架，都是温泉山庄的人在负责烤，想吃什么过去说一声就好了。 　　顾承淮原本对此不太在意的，但是听瑶光的话，是要亲自动手的意思，他不由得就有些期待起来，眼底也沾染了笑意，“都可以，我不挑的。” 　　瑶光点点头。旁边不远处就有一个烧烤架，她起身走了过去，跟系着围裙的小哥说了两句，对方便退到一旁，将位置腾出来给她。不知道是不是被炭火及烟雾熏烤的原因，小哥脸色看起来有些红。 　　顾承淮瞧着那边的情况，想了想，决定去旁边守着。 　　…… 　　另一边，徐绍安带着新欢露露，加入到赌局中去。 　　国粹麻将，四方长城。 　　他脱了西服外套，露露便顺手接了过去，搭在手上，而后就站在旁边，看他发挥。 　　徐绍安手气挺好，拿了一副不错的牌，上手摸了两张，也都是有用的，只差一张就能听牌了。这时他忽然察觉到，其他几个人视线，不停从他身上扫过。 　　徐绍安心里便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摸着牌，感受着其他人有意无意的注视，有些忍不住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因为刚才考虑到‘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挑了个背对的位置，现在想要看是个什么情况，还得一百八十度转身，这也太明显了。 　　他就这么煎熬着，又摸了两圈牌，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看向另一边。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美好又刺眼的画面—— 　　身材娇小的女孩，穿着普通的衬衣牛仔裤站在烧烤架后面，动作娴熟的翻烤着食物。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她身边，时不时给她递一下调料，又或者新的食材，然后从她那边，换来已经烤好的食物，俯下身，就着她的手，将东西吃了下去。 　　默契的配合，亲密的姿态，还有双方眼中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刚交往了一天不到的样子，倒像是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但是徐绍安又的确是昨天晚上才跟夕瑶分手的。 　　于是，众人下意识的想起了之前王皓喝高了胡说的话——徐绍安绿了。 　　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 　　正在这时，旁边忽然窜出来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徐绍安头上放了个东西，伴随着一声‘Surprise’！ 　　是王皓，眯着眼笑嘻嘻的，不复刚才那一瞬间的灵活，傻呆呆的站在旁边，看着徐绍安。 　　而他往徐绍安头上放的，是一个做工极度粗糙，但也勉强能看出本来轮廓的手工编织帽子。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帽子的原材料——从不远处的花园里，扒拉来的藤蔓和树叶，总结下来就是三个字——绿油油。 　　不管在女朋友的事上，徐绍安是不是真的绿了，反正就现在看到的而言，他就是真的头顶绿帽子！ 　　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是其他心里的想法，基本都能一句话概括——神tm应景！ 　　现场突然安静。 　　接着起了风，一阵阵的，吹拂而过，周围的花草树木沙沙作响起来。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有小雨，实际上一直都没有下雨，就只是天色阴沉沉的。这会儿风一吹，带着几分凉意。 　　顾承淮见瑶光只穿了一件衬衣，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脱下自己外套，给她披上，一边关心道，“天有点转凉，穿上吧，免得感冒了。” 　　瑶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小声跟顾承淮说了一句‘谢谢’，放下手中的食材，将他的外套穿上。 　　在其他人看来，她就是害羞的垂下眼，嘴角却挂着甜蜜的笑意。而旁边站着的顾承淮，帮着她穿外套，一脸宠溺的表情。 　　这两人，简直就是在疯狂的向周围的单身狗撒皇家狗粮。 　　一瞬间，众人仿佛看见，徐绍安脸色，青了绿，绿了红，又红转黑，精彩程度堪比变脸。 　　…… 　　很多男人，把‘面子’两个字看得十分的重。徐绍安更是其中佼佼者。 　　明明是他玩腻了，先提出分手，把人给甩了。但是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就像是，在他跟夕瑶交往期间，她就跟顾承淮有了朋友之外的感情，而后就一心盼着他提出分手，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顾承淮在一起。 　　徐绍安忍不住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绿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无法压下去。 　　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心情更是差，勉强打完了这把牌，就叫旁边的露露坐上桌，继续牌局，自己则以上洗手间为由起身离开。 　　…… 　　“绍安可能误会了什么。”顾承淮看着徐绍安起身离开，背影匆匆的样子，小声跟瑶光说话。 　　瑶光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手上的动作不见半分停顿，语气却是淡淡的，“应该是在想，我是不是绿了他。无所谓，我问心无愧，只是……连累你了，抱歉。” 　　顾承淮顺手递了调料给她，“我也问心无愧。”或许很久以前，他就对夕瑶动了心，但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所以不算。而现在，夕瑶跟徐绍安已经分手了，别说他只是跟她假装情侣，就算真的追求她，也没有什么错。 　　他说完之后，顿了顿，决定岔开话题，“你手艺很好啊。” 　　“以前在夜市摊上兼职练出来的。”瑶光回道。很普通的语气，但是配上她的长相，就给人一种很可怜的感觉。 　　顾承淮觉得，‘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这句话，似乎是有点道理的，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来？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抱歉。” 　　瑶光摇摇头，笑道，“没关系。” 　　既然话题已经起了，索性继续下去。 　　“很辛苦吧？” 　　“是有一点点。不过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顺利的读完了大学，又有了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我本来还想存钱买房子的……” 　　…… 　　瑶光烤了很多东西，大多数都进了顾承淮肚子里，她只吃了一点点，还是顾承淮喂给她的。 　　期间其他人也过来这边转了几圈，顺走了一些食物。 　　之后顾承淮带着瑶光，加入到其他人的游戏中。玩了有一会儿，瑶光小声的说，“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说着话，从座位上站起来。 　　旁边的女人笑道，“正好，我也一起。” 　　说罢，跟瑶光一起离开。 　　顾承淮有些担心的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 　　去往洗手间的路上，女人叫了瑶光，“夕瑶。” 　　“嗯？” 　　“说实话，绍安的历届女朋友里，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你跟阿淮的关系，我大概也能猜到，虽然我也很意外他竟然会愿意帮你到这一步。他们两个都是我朋友，我也不偏帮谁，但是夕瑶，你既然收了绍安的钱，就该按照约定办事才对。” 　　瑶光闻言，有些疑惑，“我收了他什么钱？” 　　女人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瑶光，“你不用装傻，绍安的习惯，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每个分手的女朋友，他都会给一笔钱，这不止是分手费，还有附带条件，不要再纠缠他的同时，短时间内也不能交男朋友。” 　　“我知道这一点听起来很不合理，但是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瑶光：“……”她是真的没想到，徐绍安这人还有这种毛病。 　　“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没拿他一分钱，也没收过他任何贵重礼物，这件事，如果不是你说起，我甚至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习惯。” 　　说话间，洗手间已经到了。 　　瑶光先一步走了进去，镜子里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色。 第103章 坑你千百遍（六） 　　另一边, 女人并没有进洗手间, 而是绕到另一边, 从包里摸出香烟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吞云吐雾。 　　周围光线略有些昏暗，香烟一明一灭, 看起来特别的明显。 　　女人吐了个小小的烟圈, 视线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一个人，同样在抽着烟。仔细一看, 正是她刚才提到过的人之一——徐绍安。 　　“在这干嘛？”女人抽着烟，走了过去。 　　“你明知故问。”徐绍安回道。 　　女人闻言, 轻笑一声，“绍安，王皓那些话显然是喝多了胡说，你想得有点多了。和阿淮这么多年的朋友，你难道还信不过他的为人？” 　　她说完, 顿了一下，忽然想起刚才的话, 于是又继续道，“对了，问你个事, 夕瑶说她没拿你的分手费, 也没收过你任何贵重的礼物, 这是不是真的？” 　　徐绍安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烦，但还是点了头，毕竟这是事实，“对。” 　　“唔……”女人闻言，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绍安，这样一来，你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夕瑶和阿淮。夕瑶她没拿你的钱，和你分手以后，要不要谈恋爱，跟谁谈恋爱，是她的自由，你管不了……” 　　…… 　　瑶光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 　　脸色苍白得吓人，唇色亦是浅淡，几乎都要看不出来颜色来。唯有唇角点点猩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看来梦境所持续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短。 　　是的，这只是梦境，并非现实世界。 　　这一次的委托者夕瑶，是一个很特殊的人，靠着强烈的执念，将徐绍安拉进了梦境世界。说起来有点像之前吴封的情况，明明身处普通的世界，但是当一个人的执念足够强烈，再加上一点点特殊的机缘，结果就会出乎意料。 　　夕瑶的梦境很特殊，真实且复杂，身处梦境之中的人，根本无法察觉到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这一点。 　　而瑶光现在所处的，只是梦境的第一层而已。她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多接触徐绍安，加深他对‘夕瑶’这两个字的印象，之后的梦境里，再一点点改变他的想法，到最后他真的爱上夕瑶，梦境才会彻底结束。 　　而他在现实世界醒来后，依然会保留着无数层梦境世界积累而来的感情，到时候势必会去找夕瑶复合，然而等待他的，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他会亲眼看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体会到求而不得，痛彻心扉的感觉，而这种痛苦与悔恨，会伴随着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生都有可能。 　　“这一层梦境就快要崩溃了……”瑶光呢喃着，伸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又从包里拿出粉底口红，补了个妆。 　　她刚收拾好，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伴随着一个声音，“夕瑶，你好了吗？”是刚才跟她一起来的女人。 　　瑶光扫了一眼镜子里，妆容稍微浓了一点，但至少比一脸苍白来得好。“好了。”她应了一声，便出了洗手间。 　　女人在外面等她，第一眼就察觉到她妆容的变化，不过也没多想。两人一起往回走，到了半途，女人忽然开口，“夕瑶，绍安托我问你，愿不愿意跟他谈一谈？” 　　这对于瑶光而言，简直是求之不得。她刚才还在想，要怎么接近徐绍安。不过想归想，却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省得出什么问题。 　　于是她低首垂眉，“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那阿淮呢？”女人问她，“他现在应该是在帮你吧？而绍安明显是误会他了。你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一下阿淮，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把话说清楚，总是没错的。” 　　瑶光沉默了片刻，像是被她的一番话所触动一般，最后缓缓点了头，“好。” 　　…… 　　徐绍安依旧在那棵树下，吞云吐雾。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身体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若非香烟明灭，很难察觉到那里有人。 　　瑶光随着女人一起，到了树下。 　　“绍安，人我给你带来了，有什么事赶紧说，不然一会儿阿淮他该来找了，到时候就更说不清了。”女人女人说完后，看向旁边的夕瑶，“我就在那边，有事叫我。” 　　瑶光点点头。 　　女人便转身走远了。 　　这里只剩下瑶光和徐绍安。 　　“夕瑶，你什么意思？”徐绍安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瑶光回他。 　　徐绍安掐灭了手里的香烟，丢到地上，又狠狠碾了几遍，这才走了过来，到了瑶光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已经不爱你了。如果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挽回爱情，我劝你趁早放弃，我从来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如果你是为了钱，说个数字，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给你。不管怎么样，你不该把阿淮这个局外人牵扯进来，我希望你能离他远点。”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报复你呢？”瑶光问他。 　　“报复我？”徐绍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你要报复我？” 　　“你说过，会永远爱我。还说过，不会欺骗我，否则此后所有，必将求之不得，尝遍所有心痛的滋味……” 　　徐绍安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道，“夕瑶，别告诉我你真的把那些话当真了？你已经不小了，早过了做梦的年纪，应该清楚，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爱情随时都有变数，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不像是童话故事里那样，一句‘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能概括一辈子。” 　　“我知道。但是我跟你说过，我不陪你玩爱情游戏。”瑶光不疾不徐的，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想法，转述给徐绍安。 　　徐绍安一时有些语塞，毕竟这一点，他是真的有些理亏。不过很快，他就把那一点刚升起的愧疚掐灭，“我那时的确是爱你的，只是后来不爱了而已。” 　　瑶光闻言，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嘲讽的弧度，“你所谓的爱我，就是在跟我交往期间，就找上了新欢，然后在跟我说分手后的第一时间，跟她在车里深情亲吻？” 　　徐绍安不想就这件事继续跟她纠缠不休，“总之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不可能跟你复合！” 　　“我也没想过跟你复合，我只是单纯的，想报复你。”瑶光语气没有一点起伏。 　　徐绍安此前心情就很烦躁，现在又被她这样‘无理取闹’了一通，顿时就有些气急败坏，低吼道，“夕瑶，你是不是有病啊？！” 　　瑶光笑了笑，一语双关，“对啊，我有病。” 　　“那你他妈就去治啊，缠着我不放有什么意思？” 　　“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 　　瑶光话没说完，忽然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她无力承受，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而徐绍安离瑶光很近，她身体向前倒下，正好是他怀里的位置。感觉到一具娇软的身体撞入怀中，他起初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把她推开。 　　巧合的是，正在这个时候，一束光照了过来，不多不少，将他推开瑶光这一个过程，完完整整的照见了。 　　这是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 　　来人是顾承淮。瑶光跟他的朋友一起来洗手间的时候，他就有些担心，之后等了很久，也不见两人回去，他怕出什么问题，就找了过来，到附近的时候，依稀听到有说话声，像是徐绍安的声音，还提到了‘夕瑶’两个字，于是匆匆跑了过来，而后就看见这样一幕。 　　“夕瑶！”顾承淮喊着她的名字，跑了过去。 　　没有出现那种刚好接住的情节，毕竟这是个普通的世界，顾承淮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瑶光摔倒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到了她身边，蹲下身去查看她的情况。 　　“夕瑶！夕瑶你没事吧？！”顾承淮手里的手电筒照到她脸上，呈现出的是一张过分白的脸，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妆容过重的那种异样的白，唇色却是过分的鲜红，不是口红的颜色，而是鲜血的颜色，一丝血迹，顺着唇角流下，在下巴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夕瑶！！！” 　　徐绍安见此，下意识撇清关系，“我可没碰都没碰她一下，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你先闭嘴！”顾承淮吼道。 　　徐绍安闻言，十分的不爽，“顾承淮，你他妈吼我干嘛？！” 　　“我看到你推她了。”顾承淮冷声道，一边将人从地上抱起来，背在背上。 　　“我都说了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我只是下意识把人推开，是她自找的！”徐绍安跟在后面强调道。 　　一路争执不休。 　　顾承淮把瑶光放到了自己车上，带着她去医院。 　　徐绍安也开着车跟在后面。 　　然而顾承淮才把车开出通往温泉山庄的岔路，就见一辆大车出现在后视镜中，徐绍安的车后面，速度之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就撞了上来。徐绍安的车先遭殃，之后顾承淮的车也受到波及。 第104章 坑你千百遍（七） 　　徐绍安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他想要睁开眼睛, 但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没办法将眼皮撑开哪怕一条缝。 　　似乎有人在他旁边说话，声音听起来都很些熟悉, 但是说话的内容, 却是让他有些理不清头绪。 　　“阿淮，你这是想干嘛？！” 　　“王皓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顾承淮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她的死不关绍安的事, 是她自己身体出了问题, 只是当时绍安刚好在那里！” 　　谁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徐绍安他刚好在那里？陈薇薇, 你怎么说得出这句话？你跟她一起去洗手间, 最后她是怎么跑到那边跟徐绍安说话的？你又怎么会在旁边？” 　　谁跟我说话？在哪里？ 　　“所以, 顾承淮, 你是要为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女人，跟绍安这个二十几年朋友反目成仇吗？” 　　“陈薇薇, ……她死了啊！就死在我怀中！” 　　“……对于……的死，我也很遗憾，但这真的不能怪绍安。” 　　谁？他们到底在说谁？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 　　徐绍安试图去回想,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脑子突然疼得像是要炸开一样，他抑制不住喊了起来，“啊……痛……好痛……” 　　此前的说话声, 有片刻的停顿, 而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正向着他靠拢过来。 　　“绍安，你怎么样了？” 　　“绍安，还好吗？” 　　不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好！ 　　徐绍安脑子里唯有这样一个想法，伴随着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而已。 　　徐绍安一点点恢复，下意识尝试睁开眼。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眼皮撑开一条缝，瞬间被纯白之色充斥。 　　久居黑暗，忽逢光明，哪怕普通的光线也会显得有些刺眼。 　　徐绍安下意识又重新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 　　“绍安，你终于醒了！”一个女声从旁边传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我……”徐绍安想问‘我怎么了’，但是开口只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嗓子干哑得厉害。 　　“你先躺着，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徐绍安视线余光瞥到一个曼妙的身影，这是露露，他新看上的尤物，娇艳妩媚的长相，34D和不盈一握的纤腰。 　　只一眼，徐绍安就有了性趣。而这个尤物，也对他的人和车感兴趣。于是，他顺理成章的开车带着她去附近的餐厅，他在那里订了烛光晚餐，之后当然就是位于市区的一套公寓过夜。他在市区有好几套这样的公寓，用途都是一样，方便就近带猎物回去过夜。 　　但是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徐绍安忍不住皱起眉头，试图回想之后的事，但是怎么都记不起来，反而是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王皓、陈薇薇、姜晨……都是他的朋友。 　　一番折腾下来，医生表示他已经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就行了。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徐绍安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而后尝试着开口，“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医院里？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 　　陈薇薇眉头皱得死死的，问他，“绍安，你真的不记得了？你之前出了车祸……” 　　“车祸？”徐绍安重复一遍，“是在梦之诗（餐厅名）的时候碰上的吗？” 　　陈薇薇：“什么梦之诗？” 　　徐绍安亦是皱起了眉头，“我记得，我带着露露去了梦之诗。” 　　陈薇薇：“……”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旁边的人说，“去吧医生叫来，重新给他检查一遍，重点检查一下脑子。” 　　…… 　　医生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 　　车祸给徐绍安留下了后遗症，具体表现为，部分记忆的缺失。他只记得车祸发生前一天的事，并且还不完整，截止于带着新欢露露去餐厅途中。 　　并且最让人惊讶的是，他忘记了一个人，本来那天他是带着新欢露露去餐厅见那个人，跟对方说分手的，但是现在，他把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完完全全的忘记了。仿佛那个人，根本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样。 　　当然，最后这一点，陈薇薇等人没有告诉他。 　　…… 　　“真好啊，害死人了，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根本不必担心有任何心理负担。”顾承淮冷笑道。 　　陈薇薇坐在他床边，闻言忍不住皱眉，“阿淮，你理智一点行不行，夕瑶的死，跟绍安没关系。” 　　“没关系？”顾承淮嘴角勾勒出讽刺的弧度，“医生说过，如果早一点送来，她或许还有救。如果不是你帮徐绍安传话，让她过去跟他把话说清楚，她不会去那边，就算病发，我也能更早一些把她送往医院，不会遇上那场车祸，也就不会耽误抢救的时机！” 　　“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陈薇薇，你一点都不会愧疚吗？” 　　陈薇薇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神色有些不自然，过了片刻才回复道，“她的病已经是晚期了，无药可医，就算这次抢救过……” 　　“陈薇薇！按照你的意思，人总有一死，那我是不是可以现在杀了你？反正你最后也是要死的！” 　　“顾承淮，你是不是疯了？！”陈薇薇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远离病床边。 　　顾承淮冷笑，“我疯了？我觉得你才是疯了，不愿意承认自己间接害死了人，所以拼命的找理由推卸责任！” 　　“你从头到尾只关心徐绍安，没有去看夕瑶哪怕一眼，别人的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 　　“等你冷静下来，我再跟你说话。但是不管怎么样，绍安既然不记得夕瑶了，我希望你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看在我们二十几年交情的份上。”陈薇薇说完，匆匆离开了病房。 　　…… 　　徐绍安的伤势有些严重，需要在医院里住一段时间，才能出院。 　　期间‘露露’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他，一日三餐，都是她亲手做的，并且手艺还很好，这股子贤惠劲儿，跟她的外表简直不符。 　　并且她还很清楚徐绍安的口味，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什么东西过敏。甚至他的一些小习惯，她都一清二楚，就仿佛曾经跟他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一样。 　　“有备而来啊小露露。”徐绍安调侃道。他并不反感这种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反正又不追求真爱，真是身体上的欢愉，正好他也看得上她。 　　‘露露’看着他，笑了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徐绍安看见她的笑容，有一瞬的恍惚。 　　她是那种娇艳妩媚的长相，笑起来应该是那种让人酥到骨子里的感觉，但是他莫名觉得，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柔弱，就像是……一株只能依附其他植物而生的菟丝花，柔弱而美丽，让人忍不住心疼怜惜。 　　且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徐绍安忍不住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绍安，你怎么了？”‘露露’关切道，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眉心，像是要揉散他眉间的愁绪一般。 　　徐绍安听到她的话，回过神来，但又因为她这个动作，有些失神。 　　这个动作，同样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他下意识一把抓住‘露露’的手，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那里的肌肤柔软而细滑。但是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曾经牵过这样一双手，小小的，纤细而柔软，指腹及掌心，却有着一层薄茧。 　　这是一种很亲密行为，说明这个人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但是无论徐绍安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交过这样一个女朋友。偶尔觉得马上就要想起什么了，脑子不受控住的就疼了起来，仿佛要炸开一样。 　　他就只能放弃。 　　“绍安？”‘露露’声音有些不解，微微歪着头看他。 　　徐绍安回过神来，见到她这个姿势，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袭来。 　　他皱着眉，死死盯着‘露露’，把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道，“露露，你对我的习惯这么了解，应该在我身上下过很多功夫吧？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的女朋友，都是些什么样的？” 　　‘露露’闻言，有些不解的问，“绍安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徐绍安略微有些不耐烦，“你别管，就跟我说，我以前的女朋友，有没有那种……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疼的那种？” 　　‘露露’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说，“绍安你自己交的女朋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怎么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徐绍安眉头皱得更紧，心里也更加烦躁，“我总觉得我似乎忘记了一个人，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所以才会问你，你直接跟我说有还是没有就行了，问这么多干嘛？！” 第105章 坑你千百遍（八） 　　瑶光牌露露, 对徐绍安微笑，“有啊。” 　　徐绍安一愣。他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关于忘记一个人这个想法, 也只是一种猜测, 没想到‘露露’竟然真的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谁？”他问。 　　“就是你的前任女朋友, 名字叫夕瑶。就跟你描述的那样, 身材娇小, 楚楚惹人怜的长相，让人看着就会忍不住心疼，想把她捧在手心宠爱。”瑶光回道。 　　她说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又补了一句, “那天你遇到我之后, 就带着我去跟她说分手。” 　　徐绍安：“……？？？” 　　他有点难以相信, 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来。 　　他虽然一贯爱玩, 但是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 每次开始新恋情之前, 必定会结束上一段恋情，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脚踏两条船的事, 他没有也不屑于去做。 　　从无例。 　　但是现在，现任女友, 忽然告诉他, 他当了一回渣男？并且自己一转头还把整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开玩笑的吧？”徐绍安扯了扯嘴角。 　　“是真的。”瑶光回复道。 　　而后就见徐绍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说实话, 瑶光觉得这一幕特别的有意思。人是一种很特殊的生物，虽然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是固定的，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变数，催生出意外的发展。就好比有的时候，你一时心血来潮做了某件事，等事后冷静下来，就会产生一种‘握草我当时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念头。 　　这是夕瑶的第二层梦境。她借着车祸，顺理成章的抹去了徐绍安所有关于她的记忆，但又给他添加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状态，让他看到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会觉得熟悉，又偏偏一点都想不起来。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徐绍安也不例外。 　　夕瑶很了解他，得不到的东西又或者办不到的事，往往会成为他的执念，不停的钻牛角尖。而夕瑶要的，就是他不停的去寻找和回忆，关于她的一切。 　　有这么一句话，大概意思如下—— 　　假的东西，重复了无数遍之后，很大可能就会变成真的。 　　夕瑶借助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世界，不断给徐绍安灌输真假交错，顺序颠倒的记忆，到最后他潜意识都接受后，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是瑶光见过最厉害的任务委托人，这样强大的执念，让人敬佩。甚至上一页书页故事中，最后成功将自己变成了特殊的‘灵’的吴封，跟她比起来也有些逊色。 　　若不是将徐绍安拉进梦境世界，又编制一层又一层的梦境，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夕瑶她甚至不需要外援，就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 　　而瑶光，自然也就没有机会，见识这样一个有趣的世界。 　　…… 　　“等等，你说前女友？”徐绍安忽然回忆起这一点，他看着‘露露’，眉头紧皱，“按你说的，我认识你以后，开车带着你去找她分手，对吧？但是陈薇薇她们跟我说，我是带你去梦之诗的路上，出的车祸，所以我应该还没跟夕瑶分手吧？也就是说，她不该是我前女友，而是现任女友来着。” 　　“所以她人呢？男朋友车祸住院，她从头到尾都不露面？”徐绍安问。他虽然没有了关于夕瑶的记忆，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但凡是他交往的女孩，都会认真的对待，把她们捧在手心疼爱，这样的前提下，再加上他还没来得及说分手，夕瑶不说爱他，至少还是喜欢他的，怎么也不该看都不来看他一眼…… 　　徐绍安想着这些，一时有些入神。 　　瑶光听到徐绍安的一番话，再结合他的表情，基本把他此刻的心理猜了个大概，心里顿时觉得喜闻乐见。不过这种情绪不能表现在脸上，只见她低眉垂首，声音略带两分伤感道，“她啊……她大概不愿意来看你，也再也不可能来看你了。” 　　徐绍安闻言，回过神来，心里一下子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瑶光回他，“因为你已经跟她说过分手了，她也同意。” 　　徐绍安：“……？” 　　瑶光接着说，“跟她分手后的第二天，你带着我去参加你朋友王皓和孙远良的接风聚会，夕瑶她也去了，跟顾承淮一起去的，身份是顾承淮的女朋友。你大概是觉得她这么快跟顾承淮交往，其中必然有什么猫腻，觉得她给你戴了绿帽子，一时气不过，拜托陈薇薇帮你传话，约她私底下把话说清楚。” 　　徐绍安：“……？？” 　　瑶光继续说，“我当时不在场，不知道你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过程中，夕瑶病发，失去了意识，当时顾承淮刚好找到你们，巧合的撞见你推开昏迷的夕瑶。后来他开车送她来医院，你也开车跟着一起，刚下山就被一辆超速的大车撞上了。” 　　徐绍安：“……？？？” 　　“后来呢？”他问道，不自觉的，带了两分小心翼翼的感觉。 　　“后来……”瑶光抬头看着他，“你确定要听吗？其实陈薇薇她警告过我，不许告诉你跟夕瑶有关的事？” 　　徐绍安皱起眉头，“你继续说！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你的车被大车撞上，前面的顾承淮也受到波及，这场车祸，导致夕瑶伤上加伤，又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在手术台上长眠。” 　　徐绍安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声音有些哑，“她死了，而我，间接害死了她……是吗？” 　　“陈薇薇说，这是意外，夕瑶的死跟你没关系，她的病本身就已经是晚期了，无药可医。”瑶光对他说。 　　徐绍安再一次沉默，又过了许久，再次开口，“但如果不是我，她或许就抢救成功了，现在正待在加护病房里，还可以再活一段时间，而不是……” 　　“我……抱歉……” 　　瑶光对他笑了笑，“不用说抱歉。” 　　因为夕瑶她不会接受你的道歉。并且你现在正在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 　　徐绍安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伤势已经大致稳定，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慢慢修养了。 　　这期间，陈薇薇等人经常会来探望他。所有的朋友他几乎都见到了，除了顾承淮。当然，顾承淮在车祸中也受了伤，不过不是很严重，早就出院了。 　　徐绍安一直装作不知道夕瑶的事，直到出院也没问过陈薇薇他们半句。 　　他出院后，没有回俆家大宅，而是住在自己的公寓里，由‘露露’照顾他。 　　自从‘露露’口中得知关于夕瑶的事后，徐绍安对‘露露’就有一种复杂而奇怪的感觉，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经常会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而这些感觉都指向一个人——夕瑶。 　　“我当时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徐绍安问‘露露’，“你跟夕瑶相似的地方这么多，我为什么不继续跟她交往，反而要因为你跟她分手？”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了进来，沐浴在阳光下，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徐绍安坐在轮椅上，‘露露’推着他在楼下花园里散步。 　　花园里还有别人，几个小孩在一起玩耍，无意间把球滚到了这边来。‘露露’弯下腰去，捡起球，给几个小孩丢了过去。 　　看着她的动作，还有笑容，明明是娇艳妩媚的长相，徐绍安硬是看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来。不必说，自然就是夕瑶的影子。而类似的问题，已经困扰他相当一段时间了。 　　今天，他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瑶光闻言，回过头来看他，笑着说，“或许正因为我像她，你才会看上我？” 　　徐绍安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把爱情当做一场游戏来玩的人，内心深处，应该是不相信爱情的吧，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爱情是恐惧的。你跟夕瑶交往了长达一年的时间，这是你最长的一段恋爱关系了，你还为她破了很多例，或许这期间你真的对她动了真心也说不一定。而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就想跟她分手，但是潜意识里，又找了一个跟她相似的人来代替她？”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我觉得，这个理由说得通。”瑶光对他笑了笑。 　　徐绍安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会……” 　　但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 　　显然，瑶光的话，影响到了他。 　　最了解你的是自己，最不了解你的人，也是自己。 　　徐绍安失去了关于夕瑶的所有记忆，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推断，她对他而言，的确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区别于之前的所有女友。他也的确为她破了很多例。这样一来，他似乎真的有可能喜欢上夕瑶也不一定。 　　而如果把这个当做前提的话，他在分手后的第二天，看到夕瑶跟顾承淮在一起，并且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会生气难过也是正常的。至于为什么会忘记她，大概是因为没办法接受她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这么一想，徐绍安忽然觉得心底有一缕痛在蔓延。 第106章 坑你千百遍（九） 　　“我真的……爱上夕瑶了？”徐绍安伸手, 捂着胸口，感觉心底蔓延而出的疼痛。 　　细细缕缕交织而成，隐隐作痛。 　　不远处，孩童的嬉笑声，渐渐变得虚无缥缈起来，‘露露’这个夕瑶的替代品，也渐渐变得没有存在感, 徐绍安缓缓沉入自己的意识世界。 　　仿佛有人在喊他。 　　“绍安, 绍安……” 　　伴随着这个声, 徐绍安眼前的世界瞬间发生变化，他发现自己身处于青山绿水之间, 阵阵微风迎面吹拂而来, 带着不知名的清新气息。 　　他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河边上坐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黑白竖条纹衬衫和牛仔裤，坐在一块石头上, 头上戴着大大的遮阳帽, 手里拿着吊杆，鱼线垂入水中，鱼漂正晃动着, 不是水流引起的, 而是水面之下, 有鱼咬勾了。 　　“绍安, 你快来呀, 鱼咬勾了！”女人的声音，娇柔又甜美，带着一股子亲密的味道。 　　徐绍安记忆中，没有这么一个人，也没有这件事，但是一切的一切，都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真的来过这里，做过这件事。 　　这个背影，是夕瑶！ 　　是他自从车祸醒来后，他一直觉得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人。 　　徐绍安脑子一下子冒出这个念头。 　　但是，夕瑶已经死了，死在那场车祸里。他现在看到的，只是封存在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思及此，徐绍安便觉得，心痛的滋味，似乎更强烈了。 　　“绍安？”许是没有得到回复，她转过头来，声音便带了几分疑惑。 　　而在她回过头来的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慢放。 　　徐绍安一颗心揪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想要看清她的样貌。 　　缓慢的动作做完，夕瑶终于转过头来。然而，恰是这一瞬间，阳光突破云层，刺眼的光线照射下来。 　　徐绍安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眼泪抑制不住的充斥眼眶，视线也被模糊。 　　最终，他还是没能看清夕瑶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双柔情的眼。 　　…… 　　“绍安？绍安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徐绍安瞬间回过神来。 　　熟悉的花园，熟悉的景色，还有远处嬉闹的小孩，和身边的‘露露’。 　　这里，是现实世界。 　　而刚才那些，只是他的回忆。 　　刚才说话将他拉回现实的，是‘露露’。徐绍安仰头看她。午后的阳光明媚，穿过公园里的大树繁茂的枝叶，洒下细小的光束，并不刺眼，但是徐绍安下意识的，联想起了回忆的最后，那一束从天际洒下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以至于没能看清夕瑶的样子。 　　而现在，似乎是因为想得太多，一瞬间，他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身边‘露露’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莫名跟记忆中，夕瑶模糊的样貌重叠起来。 　　“夕瑶……”徐绍安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一边伸手去抓住她。 　　他抓到一只小手，肌肤细腻嫩滑，指腹及掌心的触感，却有别于记忆中，没有一层薄茧，而是一片柔软。 　　不是夕瑶！ 　　徐绍安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正抓着‘露露’的手，后者低眉垂眼，唇畔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看着他。 　　“抱歉。”徐绍安有些不自在的，匆匆松开手，收回视线，“一时有些走神。” 　　“你应该很喜欢她吧。”‘露露’对他说，听起来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陈述。她看着他，目光带着和不解，“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对她？生时不知珍惜，死后念念不忘，到头来，只剩一场空。” 　　徐绍安闻言，只觉得心中疼痛更甚，“我……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跟夕瑶分手，转身又找一个跟她有几分相似的人做女朋友。或许，真的就像‘露露’说的那样，他只是爱情游戏玩得太多了，害怕突然爱上一个人，下意识不愿意去面对，所以才跟夕瑶分手？ 　　‘露露’的声音，再次将徐绍安拉回现实，“绍安，你要去看看她吗？” 　　徐绍安有些恍惚，“看谁？” 　　“夕瑶。” 　　夕瑶已经死了，他现在想要看她，只能是去墓地里看她。而墓碑上……会有照片！ 　　徐绍安忽然想到这一点。 　　至少能知道她的样貌。 　　徐绍安这么想，点了点头，“好。” 　　于是‘露露’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往公园外走去。 　　…… 　　墓地位于郊外。 　　青山绿水环绕，风景宜人。 　　这年头，死人的地方，卖得比活人更贵。而这一处，地价已经堪比市区。 　　‘露露’推着徐绍安，在墓园管理者的带领下，来到了夕瑶墓前。 　　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摆在那里，花瓣上还带着未干的露珠，显然不久之前才有人来过。 　　徐绍安问墓园管理者，对方回他说是一位姓顾的先生。 　　徐绍安就知道，来人是顾承淮。继而，他就想起了，‘露露’说的，顾承淮带着夕瑶去参加聚会，以顾承淮女朋友的身份。 　　一瞬间，他觉得更难过了。 　　如果他没有跟她分手，她就不会成为顾承淮名义上的女朋友，他也不会因为愤怒，找她私底下说话……也就没有后来的不幸。 　　那夕瑶现在就还活得好好的，还是他的女朋友，对着他，笑颜如花。 　　徐绍安看向墓碑上，本该贴着遗照的位置，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照片呢？照片哪儿去了？！”徐绍安只觉得难过又害怕，转过身看向旁边的墓园管理者。 　　后者也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毕竟他只是负责为亲属们引路，遗照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是阿淮！一定是他！他不想让我看到夕瑶！”徐绍安红着眼，有些走火入魔的意味，嘴里不停念叨着，同时摸出手机，打了顾承淮的电话。 　　没有接通，因为他被对方拉黑了。 　　而这更印证了徐绍安的猜想，让他更加肯定，是顾承淮做的。 　　于是他扭头看向旁边的‘露露’，“你的手机给我！” 　　‘露露’配合的将手机递给他。 　　这一次，他拨通了顾承淮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温润的声音，“喂？” 　　“阿淮，把夕瑶的照片还给我！”徐绍安急切道。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绍安？” 　　徐绍安重复了刚才的话，“阿淮，你为什么要把夕瑶的照片带走？你把她还给我！” 　　“呵呵！”一声讽刺的笑，“你想起来了吗？那你应该清楚，你跟她分手了，又害死了她，你怎么还有脸去看她呢？” 　　“阿淮，我只是想看看她，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冷声说道，“徐绍安，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我好好的，把她的遗照带走做什么？” 　　徐绍安不信，“刚才就只有你来过，不是你，还有谁会带走她的照片？你把她还给我啊！” 　　“哈哈哈！徐绍安，这是她不想见你！” 　　一瞬间，徐绍安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颤抖着手，几乎拿不稳手机，“不可能！怎么可能！她不会不想见我的！我只是……只是做错了一点……” 　　…… 　　徐绍安最终也没能见到夕瑶。 　　他让‘露露’在一边等他，一个人在墓前呆了许久，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直到太阳西斜，才离开墓园。 　　回程的途中，‘露露’对他说，“你真的这么想见到她吗？” 　　徐绍安闻言，缓缓抬头看她，“我想见她，但是她……不想见我。露露，你说她恨我吗？我伤了她的心，又害死她，她一定很恨我吧？” 　　“如果她喜欢你，肯定也会恨你，但不管怎么样，也有一年的感情，没那么快就消散，她心里，肯定还是爱你的。我记得，你们交往期间，大多数时候住在她租的房子里，不知道她有没有把那些关于你的东西全扔掉，不过我觉得应该没那么快吧，毕竟也就一天不到的时间，你要去看看吗？” 　　徐绍安，眼里升起一丝希望，“带我去！” 　　‘露露’点点头，“好。” 　　…… 　　去往夕瑶租住的房子的途中。 　　徐绍安忽然想起一点，抬头看向旁边的‘露露’，问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先是告诉我关于夕瑶的事，而后又带我看她，墓园之后是她租的屋子，你这么做，图的是什么？你费尽心思接近我，成为我的女朋友，对于夕瑶，不是应该讨厌才对吗？” 　　‘露露’闻言，笑了笑，回道，“理论上来说，我和夕瑶应该是情敌关系，不过你也知道，理论跟现实总是有差距。夕瑶她已经死了，跟一个死人计较，是没有意义的事，毕竟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而且我跟她不一样，她从头到尾，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给她的爱情，而我接近你是图钱，徐少你出手大方，分手后会给一笔丰厚的分手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我没想过得到你的爱情，夕瑶于我，也算不上是情敌关系。我现在帮你，就算是为你服务，目的是希望在分手后，你能多给一点分手费。” 第107章 坑你千百遍（十） 　　一个喜欢你的人，一个喜欢你的钱, 多么鲜明的对比。 　　陷入爱情的徐绍安, 听到‘露露’的一番话，顿时又自我攻略了一番, 继而顺利的陷入心痛之中。 　　像徐绍安这样的花花公子，大多数时候, 其实是对所谓的爱情不屑一顾的。但是他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他把以前的记忆丢了, 又是‘露露’的刻意引导下, 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了夕瑶。 　　两情相悦, 可不是单方面痴情能比的。更别说, 夕瑶已经死了, 他又间接害死了她，出于愧疚以及求而不得的心理, 两分的爱能放大成十分，就好比‘朱砂痣’‘白月光’，越是得不到的, 越是心心念念。 　　…… 　　夕瑶租的房子，在市区，还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小区里，电梯房，六楼。 　　当初答应跟徐绍安交往后不久, 她原本房租的房子就到期了。徐绍安原本是打算让她搬过去跟他同居, 不过夕瑶因为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缘故, 对于自己的‘家’，有很重的执念，就没同意搬过去跟徐绍安住。后者在恋爱期间，是真的温柔又体贴，夕瑶不同意，他就退而求其次，搬过来跟她一起住。 　　两个人住，再加上徐绍安从小养尊处优，夕瑶租房子的时候，不得不多考虑到他，把原本的预算提高了一倍有余，才把房子租下。 　　徐绍安原本想暗中动点手脚，让夕瑶低价租到房子，又或者直接帮她付房租，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瑶光推着徐绍安进了电梯，到六楼停下，电梯口斜对面，就是夕瑶租的房子。 　　电梯门开，就见门口站了一个女人，正在按门铃，一边将手机凑到耳边，显然是在打电话。 　　听到电梯声，女人转过头来看他们一眼，语气有些不确定道，“你们来找1602的人吗？” 　　瑶光推着徐绍安走过去，问道，“请问你是？” 　　女人自我介绍道，“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去年把房子租出去了，现在一年租期到期，又过了大半个月，我打了几次电话都关机，联系不上人，今天抽空过来看看她在不在。” 　　徐绍安听了这一番话，心底抑制不住的隐隐发痛。因为房东的话，再一次提醒他，夕瑶死了。 　　他的伤势未能痊愈，从市区转郊外再折回来，一路难免劳神，又有墓地里的意外，这些加起来，导致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差，这会儿更是显得苍白。 　　瑶光略带歉意对房东道，“抱歉，租你房子的人，前不久因为车祸去世了，我们今天来，是来收拾她的遗物的。” 　　房东闻言，愣了一下，片刻后小声道，“节哀。” 　　瑶光朝房东笑了笑，而后视线转回徐绍安身上，对他道，“绍安，你跟夕瑶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应该有钥匙的吧？” 　　徐绍安闻言，下意识道，“我不记得……” 　　话没说完，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段记忆来。 　　……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在宝宝里翻找着，似乎在找什么。 　　“完蛋，绍安我忘记带钥匙了！”到了门口后，她停下翻找的动作，语气沮丧的说。接着又问道，“绍安，你带了吗？” 　　她说着话，看向徐绍安所在的方向，但是楼道里的灯似乎坏了，光线很是昏暗，导致徐绍安只能看清她的轮廓，看不清长相。 　　“绍安？”她声音带着疑惑。 　　听到这个声音，徐绍安只觉心痛，精神有些恍惚，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过去的回忆。 　　“夕瑶……”他下意识叫她的名字，伸手想要去触摸她。 　　然而在他将要碰到她的时候，她忽然上前一步，刚好与他错开。只听她道，“就知道你靠不住，还好我有备份！”说着话，就见她伸手，掀开门上倒贴着的福字，从后面撕下一把钥匙来。 　　她开了门，站在门口，对他道，“快进来，你拿了那么多东西，很沉的！” 　　这间屋子是向阳的，屋子里的光线比楼道好，但是她站在逆着光处，徐绍安依旧看不清她的长相。 　　…… 　　“绍安？”瑶光轻轻拍了拍徐绍安的肩膀。 　　徐绍安闻言，思绪被拉了回来，但仍旧有些恍惚，缓了缓，才抬起头，视线看向门上倒贴着的福字，“在‘福’字后面，你看看。” 　　瑶光闻言，走到门边上，伸手将福字掀开，拿到了钥匙，而后开门。 　　房东迟疑了一下，说道，“我顺便看看房子有没有问题。” 　　瑶光推着徐绍安进了门。 　　徐绍安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门垫上，放了两双亚麻居家拖鞋，一双粉色一双蓝色，一大一小，明显是情侣的款式。玄关的鞋柜上，摆着一个透明的花瓶，插着几支已经干枯了的百合花。 　　徐绍安看到这个，再一次陷入回忆。 　　…… 　　时至黄昏，夕阳挂在天边，没有了白天的灼人的温度和刺眼的光亮，像是一个烧得发红的圆盘，把天边也晕染成一片红。 　　小小的公寓里，一片温馨。 　　身材娇小的女人，穿着居家服，窝在沙发上，正抱着手机，白皙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我在看拖鞋呢。”她说话，听起来像是在回话，“你也要吗？好啊，那我找情侣款的。” 　　片刻后，就见她抬起头，看向玄关这边，语气带着两分喜悦，“你又买了百合花啊，之前的还没枯萎呢！算了，都插一起吧……” 　　徐绍安依旧没能看到夕瑶的长相，因为她敷着面膜，只露出漂亮的桃花眼，和花瓣一样嫣红的唇。 　　…… 　　窗帘半拉上，客厅里光线有些暗。 　　不过房东进来后，顺手就按了开关，‘啪’一声轻响，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 　　从昏暗到光明，徐绍安略有些不适应，不过也不是太严重，微微眯起眼，片刻就缓了过来。他视线下意识看向正对着这边的沙发，那里，是回忆中夕瑶坐着的地方。 　　他转动着轮椅，向那边移动。 　　靠近了，看清沙发上的东西后，一瞬间身体就僵硬了。 　　沙发角落里，一团藏青色的毛线球，只剩下小小的一个，旁边胡乱摆着几根毛衣针，还有一件，揉作一团的的毛衣。 　　徐绍安看到沙发上，有一团毛线球，两根毛衣针，还有一件胡乱揉作一团的毛衣。 　　过往的记忆，再一次袭来。 　　…… 　　“阿瑶，你这两天在干嘛呢？躲着我，神神秘秘的！”徐绍安听到自己的声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没有没有。”女人的声音软软的。 　　客厅连着阳台，用玻璃门隔开，纱帘拉着，只流出一道门的距离，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刚才听到声音了，你在看什么？是不可告人的吗？阿瑶你要是想学的话，直接问我就可以了，我来教你，包教包会……”不正经的语气，还带着两分坏笑。 　　“你这个混蛋，就不能想点别的？！……喂，徐绍安，你把手机还我！”女人的声音有些愤怒。 　　“哈哈哈哈哈，不还！我来看看，你刚才在看什么……咦，是织毛衣的视频？” 　　“不然你以为呢？我又不是你，脑子只有那些事！” 　　“谁让阿瑶你这么可口……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手机还你，乖啊……阿瑶你是要给我织毛衣吗？” 　　隔着玻璃门，和一层半透明的纱帘，可以看见两个身影在阳台上打闹。 　　“才不是！”女人咬牙切齿，“我给自己织！” 　　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扑过去，将娇小的身影拥入怀中，坏笑着说，“真的不给我织吗？” 　　“喂，你放开……哈哈哈……别再挠了……哈哈……我要生气了徐绍安！……混蛋！给你织还不行吗……唔……” 　　只见男人低下头，凑近了，去亲吻怀中娇小的女人。 　　…… 　　徐绍安陷入回忆中。 　　瑶光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的反应，看他一会儿勾起唇角，露出笑意，一会儿笑意又消失，换上难受的表情。 　　这一间屋子，是夕瑶特意为他准备的，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摆设，都带着他们交往期间甜蜜的记忆。 　　徐绍安看到每一个东西，都会伴随着一段回忆，内容不尽相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看不到夕瑶的长相，最多只有一个侧脸。 　　刚开始的时候，房东还在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屋子的每一处。这是夕瑶为了让梦境更逼真而构造出来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房东的动作越来越来，越来越僵硬，渐渐的，她的身体甚至开始扭曲，一点点变得透明。 　　这意味着，这一层梦境，快要崩溃了。 第108章 坑你千百遍（十一） 　　夕瑶准备很多层梦境, 这只是第二层而已。 　　不过看徐绍安现在的情况, 瑶光觉得，他已经自我攻略得差不多了, 用不着再折腾多久了。 　　…… 　　这间屋子里, 每一处, 都留着徐绍安跟夕瑶的记忆。 　　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哪怕徐绍安都忘记了，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刻进了骨子里。这些记忆穿插交织, 犹如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 回忆与现实。 　　…… 　　他看到夕瑶穿着宽松的灰色卡通睡裙，踩着居家拖鞋，从房间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揉着眼睛。跟枕头亲密接触了一夜后显得蓬松的长发, 以及白皙纤细的小手，遮了半张脸，花瓣一样嫣红的小嘴微微开合，娇气的打着哈欠，从他身边走过。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却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穿过他的手, 继续向着卫生间走去。 　　…… 　　他看到夕瑶站在厨房里, 背对着他, 淡绿色吊带背心和米色短裤，一身肌肤白皙细腻，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系着一条围裙，手里拿着汤勺，伸进锅里，盛了汤出来，吹一吹，而后抬手喂进旁边站着的‘他’口中。 　　“味道怎么样？”她问。 　　男人把汤喝了下去，看起来似乎是在品味，而后毫无预兆的，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托起后脑，低下头来亲吻她，“我觉得很美味，你也尝尝……” 　　“你这个混蛋！” 　　…… 　　他看到夕瑶坐在瑜伽垫上，柔软的身体保持着高难度的动作，视线直直看着前方，平板电脑中，播放的不是瑜伽教程，而是职业相关视频讲解。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照射进来，看样子这是个休息时间，否则这会儿她应该在上班。 　　她一直很努力，哪怕交了一个超有钱的男朋友，对工作上的事，也没有半点懈怠。 　　偏偏有人捣乱。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胡乱学了一下她的动作，惹得她一阵娇笑，而后他便一下子将她扑倒，胡闹起来。 　　她气急败坏，“徐绍安，你这个混蛋！” 　　…… 　　这是徐绍安唯一一次，看见她的样貌，且只是侧脸。 　　但这已经足矣让徐绍安看得痴了去。 　　心里那片空白与荒芜，终于被填上了一点。但是人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徐绍安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那边，想要看到她完整的样貌。 　　嬉戏玩闹。 　　徐绍安始终只能看到夕瑶的侧脸。他心有不甘，转动着轮椅，往那边而去。 　　然而在他靠近了，将要看清夕瑶长相的时候，变故突生。 　　只见从半透明的纱帘开始，整个世界开始崩溃，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 　　徐绍安甚至来不及反应，夕瑶和‘他’也被卷入其中，与万千碎片混合在一起。 　　这一瞬间，他听到一声低语，“绍安……” 　　…… 　　第二层梦境世界彻底崩溃。 　　…… 　　之后是第三层，第四层…… 　　…… 　　“不要——”徐绍安尖叫着，猛一下睁开眼。 　　时值夜里，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洒下，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了房间里，冲淡了黑夜的黑暗，与床头的小夜灯一起，给屋子里带来一点点的光明。 　　勉强能房间大致的轮廓。 　　徐绍安喘息着，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的状态。 　　“夕瑶……夕瑶……”他下意识呢喃，喊着这个名字，就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他匆匆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顾上去找拖鞋，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就要奔出门去。 　　然而才下了床，就听一个带着睡衣的迷糊声音从身后传来，“绍安……你怎么了？” 　　徐绍安闻言，身体一僵。 　　他缓缓的，转过身去，借着一缕月光和小夜灯发出的光芒，得以看清有一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薄被滑落，不过那一头大波浪卷发披散开来，将火爆的身材遮了大半。 　　“……露……露露？”徐绍安迟疑的叫了一声。 　　“嗯？”女人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徐绍安愣愣的看着她，而后动作僵硬的，打量周围。 　　这是他位于市中心的一套公寓，专门用来就近带人回来过夜的。这一片比较繁华，而繁华的地方，总是比较容易找到合心意的美人，以至于这边他来得比较多。哪怕神情恍惚，只一眼，他也认出了这个地方。 　　但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他一个人住在夕瑶租的房子里…… 　　因为车祸，他失去了所有关于她的记忆，然后在那间屋子，一点点找回曾经甜蜜的过往，但是他始终看不到她的脸。 　　徐绍安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回想起‘夕瑶’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我见犹怜的美人脸，精致无可挑剔的五官，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仿佛盈着潋滟水光，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拥入怀中，疼惜宠爱。 　　这张脸，跟记忆中，看到的的模糊轮廓，一点点重合起来。 　　是夕瑶。 　　然而徐绍安更恍惚。 　　我不是……忘了她吗？ 　　那些似曾相似的画面，刻入骨子里的熟悉感觉，但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也想不起的经历，历历在目。 　　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徐绍安已经分不清了。 　　唯一不变的，是那种心痛如刀绞的感觉。 　　“绍安？”露露大概是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疑惑的又叫了他一声，一边伸手开了灯。 　　‘啪’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明显，明亮的光线自头顶洒下，一瞬间充斥整间屋子。 　　久居黑暗，人的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徐绍安下意识闭上了眼。 　　露露也是。缓了缓，她才睁开眼，仍旧有些睡意模糊，不过还是看到徐绍安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状态看起来非常糟糕。 　　“有哪里不舒服吗，绍安？”她问，一边说着话，掀了被子就下床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一片冰凉。额前细碎的头发，被冷汗所湿透。 　　徐绍安目光呆滞的看着露露，她的手带着温度，摸上他的额头，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的，却是夕瑶照顾他的画面。 　　“夕瑶……夕瑶……”徐绍安喊着这个名字，匆匆捡了衣服穿上，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公寓。 　　真实也好，梦境也罢。 　　他现在，只想见到她，又或者是去往她曾经待过的地方。 　　…… 　　大半夜的，徐绍安开车着，到了夕瑶租房子的小区。 　　乘电梯到六楼，而后疯狂的摁门铃。 　　没有人回应。 　　他又敲门，一边喊她的名字，“阿瑶，你开门！阿瑶！” 　　期间手无意间碰到门上倒贴着的福字，他愣了一瞬，而后疯狂的将其掀开，后面果然贴了一把钥匙。 　　不过他没来得及开门，斜对面的电梯门就开了，小区的保安走了过来，一边问什么情况，看清他的脸后，稍微愣了一下，又听到他嘴里一直念叨着‘阿瑶’两个字，于是试探着说，“俆先生，你是找夕瑶小姐吗？” 　　徐绍安愣愣看着保安。 　　只听后者又道，“她这会儿不在家里，晚上的时候，被救护车拉走了……” 　　…… 　　在医院里，徐绍安终于见到了夕瑶。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唇上不见半点血色，闭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投下小小的一片阴影。 　　孤零零一人。 　　徐绍安艰难的走了过去，颤抖着手，一点点的靠近她，最后触摸到她的脸。 　　“阿瑶……”他叫她，声音都是颤抖的。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原本沉睡的夕瑶，眼皮颤了颤，而后缓缓的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徐绍安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想法。 　　许久之后，只见夕瑶艰难的扯了扯嘴角，露出虚弱的笑意，“绍安，你来了啊……” 　　…… 　　“抱歉，本来……想瞒着你的……” 　　“让你看到我这么丑的样子……” 　　“但是，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已经知足了……” 　　“绍安，答应我，忘了我……” 　　…… 　　从绝望的梦境中醒来，发现夕瑶还活着，徐绍安以为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然而现实却是，他亲眼看着，她在他面前闭上眼，永远的沉睡。 　　“阿瑶——” 　　…… 　　徐绍安在梦境世界中，尝遍了所有心痛的滋味，在现实世界，求而不得。 　　夕瑶的心愿，就此达成。 　　一层又一层的梦境，看起来过了很久，实则现实里，只是短短几个小时的事。晚上的时候，徐绍安开车带着露露回位于市区的公寓过夜，与载着夕瑶去往医院的救护车，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夕瑶强烈的执念，找上了他，而后在不久之后的夜里，将他拉入一层又一层的梦境。 　　生命的最后，夕瑶在等，等徐绍安从梦境世界醒来，等他来找她，然后给他说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而后，让他亲眼看着她死去。 　　她要他，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生，都忘不掉她。每每想起她时，伴随着痛苦与悔恨，心如刀绞。 第109章 恐怖游戏城（一） 　　瑶光站在上帝视角, 好好欣赏了一番徐绍安抱着夕瑶渐渐冰凉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的画面。 　　这个花花公子, 要说撩妹手段是真的高, 可惜这次运气不好, 撩到了一个表面菟丝花，内里淬巨毒的食人花, 最后被教做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欣赏完了之后, 瑶光就跟书灵确认，结束任务。 　　意识从书页世界抽离，一瞬间的空白。 　　瑶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诡异的场景里。 　　一个半封闭式的废墟，两侧凌乱的堆积着诸如废弃桌椅柜子等东西，这些杂物的空隙里，还有这一些可疑的东西。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 遮得看不见一丝原本的蔚蓝色。 　　杂物构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一米左右的宽度，笔直向前延伸, 大约十几米处, 便是尽头。 　　一扇腐朽的木门，突兀的立在那里。门框上方, 挂着一块木牌, 要掉不掉的, 歪歪扭扭的写着‘游戏城’三个字，字迹呈现出暗红色。 　　不知道从那里吹来一缕风，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这是美人书的第七页。 　　七这个数字，夹杂在六和八之间，前后都是人们喜欢的吉祥数字，偏偏它是个例外，和它有关的，诸如七月十五，头七等等，昭示着它的不祥。此外，还有四这个数字，谐音‘死’，也是不受人喜欢的存在。 　　在美人书的第四页，瑶光经历了一个特殊的世界，虽然不恐怖，但比较坑。而这第七页，一看风格就不太对。 　　半透明的美人书浮现在空中，书灵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瑶光，如你所见，这是一个荒诞而诡异的世界。”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瑶光问道。 　　“看到门上的牌子了吗，如上所书，这是一座废弃的游戏城，但不是普通的游戏城，这里面，有很多特殊的存在。你的任务，是代替原本被卷入这场游戏的许双瑶，推开那扇门，进入到其中，通过所有游戏项目，而后离开这座废弃的游戏城。” 　　瑶光抓住了关键词，“特殊的存在？” 　　她微微眯起眼，停顿了片刻后，试探着问，“吴封？” 　　“他只是其中一种。”书灵回道，“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类型。” 　　瑶光歪着头，想了想，“差不多就是惊悚恐怖游戏？会有生命危险吗？” 　　书灵回她，“这只是一场游戏，死亡可以复活。” 　　瑶光听到这个就放心了。她本身胆子就很大，再加上之前在第五页书页的世界里，跟两个特殊存在愉快的聊天，以及亲手缝合了很多具尸体的经历，对于这种游戏，一点都不虚。 　　然后就听，书灵又说，“但死亡后，会有两个后遗症，一个是正在进行的游戏项目进度，会被清空，而另一个是跟痛感有关的，小到受的皮肉伤，大到濒临死亡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疼痛，都是真实的。” 　　唔……瑶光把之前轻松的心理，稍微收了收。 　　然后她又想起个事，“吴封是不是能带进这个世界？” 　　书灵回道，“对。” 　　瑶光对吴封这个变态杀人狂没什么好感，甚至稍微有些厌恶，但也只是一点，毕竟他作为人的时候，所犯下的罪行，已经随着法院的判决，以及那颗射进他脑子里子弹，一起终结了。 　　“你要带上他吗？”书灵问。 　　瑶光跟书灵确认了一下，“他现在的身份，算是我的宠物吗？是的话，是不是像天枢那样，不会对我不利，且永不背叛？” 　　“对。” 　　于是瑶光点点头，“那就带上吧。” 　　她话音落下，就见书中飘出一缕烟雾，一点点，凝聚成人形，五官与肢体，渐渐清晰。 　　“又见面了，孟小姐。”吴封笑着跟她打招呼。 　　“在这场游戏里，我的名字是许双瑶。”瑶光对吴封道，并不打算向他解释太多，“欢迎来到‘游戏城’，接下来开始，你要跟我一起通关这场游戏。” 　　吴封漂浮在空中，面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来，很快又释然，笑道，“许双瑶吗？有意思……” 　　他说着话，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破旧的家具，只是一扫而过，倒是其中夹杂的那些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多看了几眼。他明明是那种斯文无害的长相，但嘴角微微扬起，露出笑容人，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这场游戏了……”他咧嘴，露出渗人的笑。 　　…… 　　书灵隐去本体，游戏正式开始。 　　一瞬间，瑶光觉得，周围环境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肉眼无法分辨，但是感官能清晰的察觉到，一定要形容的话，就仿佛是……多了某些东西。 　　瑶光微微眯起眼，飞快打量了一下四周，视线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左边一闪而逝。她下意识扭头追逐，入眼只有乱七八糟对方的桌椅板凳，一如之前。 　　但是当视线扫过其中一个柜子时，她发现了变化。 　　她有过目不忘的记忆，但凡看过的东西，都会储存在脑海中，哪怕过了很久，再次回想时，所有细节依旧清晰恍如当时。 　　此前她注意过这个柜子，柜子的门是关上了的，而现在变成了虚掩着的。 　　吴封注意到瑶光的情况，从善如流改口，改变了对她的称呼，“许小姐，你的观察力真的很强。”说完后，顿了顿，问道，“想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不想。”瑶光回道。 　　她的任务，是走出游戏城，而这只是通往游戏城入口的路。如非必要，外面这些东西可以不理会。 　　她说完之后，直接往前走。 　　吴封漂浮着，跟在她旁边，一边走，一边跟她交谈，“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以前玩过的恐怖类游戏。许小姐，你玩过这类型的游戏吗？” 　　瑶光点点头，“玩过。” 　　吴封继续道，“这类型的游戏，很多喜欢玩开门杀。许小姐，你觉得这个游戏，会不会来这一套？” 　　这条路，短而狭窄，说着话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门口。 　　瑶光并未直接伸手去推门，因为吴封说的那种情况，很大可能出现。她站在门口，开始环顾周围，准备找个什么东西，代替她自己的手，去将门推开。 　　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从右侧传来。 　　瑶光循着声音，低头看去，便见旁边的杂物堆下面，伸出一只手来。 　　很小的一只手，但是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类的，枯瘦，泛着青黑的色泽，过分细长的手指扭动着，指甲呈现黑色，缓缓的靠近瑶光的脚。 　　瑶光盯着看了片刻，在手将要碰到她脚的时候，稍微往前走了一步。 　　那只手扑了空，略微僵滞了片刻，又重新向着她伸来。 　　“吴封，碰一下试试。”瑶光再次避开那只手，一边给吴封下指示。 　　带‘宠物’玩游戏，探路的活，当然要交给‘宠物’。 　　吴封对此，并未表现出抗拒来，蹲下身，伸手去碰那只小手，然而并未真的触碰到，那只小手仿佛空气一般，他的手直直穿了过去。 　　瑶光手指捏着下巴，稍微思考了一下。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玩意的速度很慢，轻松就能避开，所以她决定暂时不管这玩意。 　　瑶光很快在旁边的杂物堆里，翻找出一根生锈的铁管，一米二左右的长度，勉强可以用来开门。 　　这期间，她躲了好几次那只奇怪的手。 　　吴封飘在旁边，对其进行观察，而后总结，“这东西，似乎就只是用来送给玩家的小惊喜，没什么用处的样子。” 　　“大概吧。”瑶光随口应道，而后拿着生锈的铁管，靠近腐朽的木门，抵着门板，手上用力，试着推门。 　　然而这扇看起来并未上锁的木门，一动不动。 　　“是力气不够吗？”瑶光思考。 　　之后，她一边躲着怪手，不断尝试开门。只是一连试了无数次，也没能成功将那扇腐朽的木门推开。 　　于是她和吴封，同时将视线移到那只仿佛缓了迟缓症的怪手上。 　　“这个，会是开门的关键吗？”瑶光问。 　　“大概吧。”吴封捏着下巴。 　　“我试试。”瑶光说着话，直接拿了手中生锈的铁管，尝试着去碰那只怪手。 　　而后便见意外的一幕。 　　只见铁管碰到怪手的部分，毫无预兆的，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落到地面上。 　　之后瑶光又在周围找了好几样东西，尝试着接触那只怪手，无一例外，都化作了细小颗粒。 　　吴封给她建议，“要不，你自己亲自试一试？” 第110章 恐怖游戏城（二） 　　吴封的建议, 听起来很渗人，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这之前，瑶光试了很多种方法, 都没办法打开前方那扇腐朽的木门, 基本上可以确认一点——开门是有条件的，需要相应的钥匙。当然，由于门上没有锁，所以这里的钥匙不是指实物，而是类似的存在。 　　显而易见，‘钥匙’就在这条短而狭窄的通道内。 　　而门口这只怪异的手, 则是最显眼的。但是她又试过用很多东西，去接触这条手臂, 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细小的碎片。 　　书灵说过, 这个游戏可以无限复活, 而这类惊悚恐怖类游戏，没有了死亡的威胁，通关游戏需要的，很大可能是胆子。这也可以侧面解释，为什么用那些东西，没办法触碰到那只看起来很渗人的怪手，因为这很可能需要参与游戏着, 亲自去接触它。 　　但以上都只是猜测。 　　而且吴封的表情和语气, 让瑶光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略微沉思了片刻, 她决定再跟书灵确认一遍，“书灵，这家伙，不会对我不利吧？” 　　书灵回复道，“‘宠物’永不会背叛主人，甚至不会生出对主人不利的想法，吴封之所以会给你这种感觉，是因为这就是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笑起来让人觉得瘆得慌，即便什么也不做，也会让人下意识觉得不舒服。” 　　瑶光想了想，觉得这跟一个体格高大健壮，长了一张凶狠的脸的人，哪怕他本身是个好人，第一眼，也会让人下意识远离一样。 　　她结束了跟书灵的意识交流，顺便再一次避开那只手，而后退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这只手。 　　这一看，还真就看出了一点线索。经过仔细对比拼凑，发现这只手的手心，那一道道类似掌纹的纹路，中间有极少数的特殊线条，交错纵横，依稀是一扇门的样子。 　　不出意料，这就是开门的‘钥匙’了。 　　于是瑶光点点头，回答吴封之前的问题，“行，我试试。”她说完，顿了顿，征求建议，“你觉得，用手还是用脚？” 　　这是考虑到，万一猜测错误，又或者操作方式不对，身体的一部分也会跟之前那些东西一样，化作细小的碎片。这种情况下，就要衡量得失。 　　吴封略微思考了一下，给出建议，“手指吧，左手的。脚很大可能要用来逃命。” 　　瑶光看了他一眼，“我真希望，你现在是个活人。” 　　不能替主人探路的宠物，实在是太鸡肋了。 　　她完后，伸过手去，动作果断，没有一丝犹豫，触碰那只怪手。 　　之前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她的手依旧好好的。 　　瑶光稍微松了一口气，开始考虑下一步。 　　又是一段时间的折腾，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后，瑶光终于找到了开门的方法——把那只从杂物堆后面伸出来的怪手，像是拖水管一样拖出来，拖到门边，然后抓着它去推门。 　　原本费尽力气也推不开的门，轻而易举的被推开了一条缝。 　　瑶光还记得开门杀这一点，于是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继续抓着那只怪手，一点点将门推开。 　　门里一片黑暗，外面光线也很昏暗，是以哪怕开了门，光线进入到里面，也并未把屋子里照亮，看上去昏暗又模糊，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当门开四十五度左右，意外突生。 　　只听一声恐怖的怒吼声在屋里响起，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动作快得肉眼几乎看不见，依稀只能分辨出一道虚影，好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还有满口獠牙，从开着的门缝里，把那只开门的怪手瞬间咬断，而后销声匿迹。 　　腐朽的木门重新关上，一切归为平静，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瑶光看着她抓着的，没有了手掌的怪手，知道这并非幻觉。 　　“真是恶意满满啊，要不是拿这只手去开门，搞不好被叼走的就是我了。”她感叹一句，但语气很是平静，明显不怎么害怕。 　　她说着话，转头看旁边的吴封，对他说，“进去看看。” 　　刚才匆匆一眼，她虽然并未能看清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结合已有的线索来看，应该是偏物理系伤害，而吴封是灵体状态，最适合探路。 　　吴封飘了进去，意料之中，并未惊动黑暗中潜伏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又飘了出来，跟瑶光形容他所见到的，“里面的空间很大，一条巨蟒盘踞在角落里，身体盘起来像是一座小山，它旁边不远处，有一扇小木门，就跟这扇门一样，不出意外，那就是通往游戏城里的门。” 　　瑶光吐槽了一句，“这是在守门售票吗？而货币是食物？” 　　她说着话，看了看手里的那只怪手。就这会儿的时间，这玩意居然已经重新长出了手掌，看起来跟之前完全没区别。 　　“你觉得，我能拿这玩意喂饱里面的东西吗？”她问。 　　吴封回道，“大概。” 　　于是瑶光抓着那只手，再次推开腐朽的木门。 　　跟之前一样，大蛇张着血盆大口，迅速的咬走了怪手探入门框里的部分。 　　瑶光就这样，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抓着怪手去开门。当她连续推了近百次门之后，大蛇终于改变了行动方式——只听一阵摩擦声响起，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颗巨大的头颅，缓缓的出现在门框里。 　　门框放不下它一整颗头颅，大约只能显示三分之二，眼睛大得跟灯笼似的，金色的竖瞳，正对着门框，看向门外的瑶光和吴封。 　　片刻后，只听一个声音响起，“冒险者，我讨厌你们。” 　　在这种不科学的世界里，动物会说话很正常。 　　瑶光和吴封都不怎么意外，很轻易的就接受了。 　　吴封笑着说，“因为她一直用这只怪手引你出来，导致你在连续攻击了近百次，身体产生了疲惫的感觉吗？” 　　“是的。” 　　“那还真是抱歉。”瑶光没什么诚意的说，“既然你会说话，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如何才能进入到游戏城里？” 　　“当然。两个条件，死一次，或者喂饱我，达成其一就可以。你如果不是那么谨慎，自己进到门里来，被我吞下去，现在已经在游戏城里了。”最后这一局，大蛇的语气有些抱怨。 　　瑶光回道，“感谢告知。不过我暂时不想体验被蛇咬死然后吞吃入腹的感觉。” 　　大蛇非常人性化的，发出一声冷笑，“这只是开胃菜，很快你们就会体验到，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在这里，死亡才是常态。”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拜托大蛇你张开嘴，我直接把这只手塞进你嘴里。” 　　大蛇依言张开嘴，真正的血盆大口，除了毒牙以外，还有一口不科学的锋利獠牙，看起来十分的渗人。 　　瑶光见了，感叹一句不科学后，便开工了，不断的将怪手从杂物堆后面拉出来，然后再塞进大蛇的嘴里。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感觉手臂都酸得不行了，大蛇才总算吃饱了，吞吐着蛇信，发出人言，“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说着话，大蛇的头颅，一点点缩回黑暗中。 　　虽然这条蛇之前说过了进门的两个条件，而现在达成了一个，喂饱了它，不过瑶光对它并不是很信任。但也没办法，要进游戏城，必须要进这扇门，穿过屋子，到达另一扇门。 　　她跟吴封对视一眼，后者会意，先一步飘进屋里，她随后。 　　屋里的光线比之外面，更加的昏暗。瑶光进到里面后，缓了缓，才适应过来。 　　她飞快扫了一眼四周，果然如吴封形容的那样，十分的宽阔，远远超过外面看起来那样。头顶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各种角度，各种姿势，唯一相同的是，头颅空荡荡的眼眶，看着下方。 　　大蛇盘旋在角落里，身躯犹如一座小山，吞吐着蛇信，看着这边。 　　一扇腐朽的木门，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 　　瑶光脸上没什么表情，步伐不急不缓，向着那扇腐朽的木门走去。她看起来很镇定，但是心中很警惕，一直用视线余光观察着大蛇的反应。 　　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以大蛇的速度，真要发动偷袭，她根本躲不开，但至少有个心里准备，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吴封先一步就飘到了门边，但是灵体状态，他的手没办法触碰到门。 　　还是要瑶光自己来。 　　眼看着腐朽的木门已经近在眼前，再走上两步，伸手就能将其打开。 　　这时，意外发生了。 　　旁边这条大蛇，张着血盆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一嘴将瑶光吞下。 　　剧烈的疼痛袭来，伴随着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游戏城！” 第111章 恐怖游戏城（三） 　　死亡就只是一瞬间的事，瑶光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 映入眼中的, 是颜色惨白的天花板，夹杂着几个血手印, 拖出长长的血迹, 看起来十分的渗人。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视线一下子跟床头的小丑造型的玩偶对上。惨白的脸, 黑色的眼眶，血红的嘴一直裂到耳根处, 手里拿着一块牌子。 　　在她的眼神注视下，那块牌子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猩红的数字‘1’。 　　瑶光猜测，这应该是死亡计数。 　　旁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声响，瑶光一惊，警惕的看了过去。 　　是吴封。但是有别于之前, 他似乎是从灵体状态，变成了正常人。 　　“实体？”瑶光问。 　　吴封自己确认了一遍, 而后点点头，“看起来是。” 　　瑶光意外之余, 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探路了。 　　这间屋子很是简陋, 除了两张床外, 中间还有一张木桌, 配两张椅子, 看起来十分的老旧，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让人担心，坐上去会不会散架。 　　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老式的钨丝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偶尔会跟短路一般闪烁。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通向外面，门把手是一只断手的造型，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十分的逼真，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来，滴落到地上，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吴封往桌子那边走去，一边检查着，一边问道，“许小姐，死亡的感觉如何？” 　　瑶光闻言脸色一黑，咬牙切齿，“有机会，我一定要吃蛇肉，蒸煮煎炸烤！” 　　很快，吴封就把屋子里检查了一番，完全没收获。他看着那扇门，“看来只能空着手出去了。” 　　“这里不出意外，是类似于复活点的东西，理论上来说，不该有开门杀了。”他说完话，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抓着那个造型糟心的门把手，直接拉开了门。 　　的确没有开门杀，但是有个小小的‘惊喜’—— 　　在门开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门上面垂了下来。那是一头黑色的长发，再往上是一张渗人的脸，诡异的苍白色，眼睛被黑色充斥，根本没有眼白。 　　这颗头颅挂在门框上，与吴封对视片刻后，开口说道，“冒险者，欢迎来到游戏城。” 　　这时，瑶光也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眼，“鬼屋模式吗？” 　　“大概。”吴封回道。 　　话音落下，只听头颅又开口，介绍起这个游戏城来。 　　这里面有无数游戏，靠丢骰子来选定游戏，并不是全部达成才能通关，只要完成七个游戏就可以了。听起来很简单是不是？但显然没这么简单，因为他们不知道都有些什么游戏，无法确定自己会丢出什么游戏来。 　　“骰子在哪里？”瑶光问。 　　“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尽头处就是了。” 　　随着头颅的话音落下，原本黑漆漆一片的走廊，终于有了一点光，但不是常亮，而是不停的闪烁着。 　　一明一灭间，可以看清走廊的样子。幽深而狭窄，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两边的墙里面，好像随时可能钻出什么东西来。 　　头颅就保持着倒挂在那里的姿势，看样子是不准备让开。 　　“走吧，去看看。”吴封说完，一手撩开垂下来的头发，走了出去，很自觉的探路。 　　瑶光心想，有个‘宠物’，果然还是不错的。 　　……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血池，一只又一只的手从血池里伸出来，凑在一起，将一颗黑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多面骰子托起。 　　血池外面，黑暗渐渐浓郁，若有似无的声响，不断从黑暗中传来。 　　“你来还是我来？”吴封说着话，面不改色的伸手去取骰子。而在他手碰到骰子的瞬间，那些手忽然合拢，紧紧抓住骰子。 　　瑶光在旁边看着，扯了扯嘴角，吐出一句，“戏精。” 　　吴封赞同的点点头，一边手上用力，把骰子抢了过来。 　　拳头大小的多面骰子，静静的躺在他手心，又被送到瑶光面前。 　　瑶光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可以的，不说有多好，但至少不差，于是抬起手，伸出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压在多面骰子的一个面上，微微用力，将其从吴封手上推下去。 　　多面骰子落到地上，转动了几圈后，最终停下，朝上的那一面亮了起来，暗红色的光，数字74。 　　这又是七又是四的…… 　　瑶光面无表情的，一脚把骰子踹远了。 　　多面骰子碰到血池的边缘，又弹回来，咕噜噜滚动两圈，停下后，朝上那一面又一次亮起来，数字47。 　　瑶光：“……” 　　再踹一脚！ 　　数字44。 　　吴封很自觉的，转过身去。虽然没有发出笑声，但是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就能看出来不怀好意。 　　这时，只听一阵轻微的声响，咕噜噜，来自血池那边，那些原本托着多面骰子的手，缓缓的收回了血池中，而后一颗头颅缓缓浮了起来。 　　一头被血水浸透的长发，一双充斥着猩红色的眼，同样没有眼白。 　　头颅开口，发出渗人的声音，“游戏世界确定完毕，编号44，请尽快进入游戏。” 　　“入口在哪里？”吴封问。 　　“你的眼前。”头颅回答之后，缓缓的，潜回池子里，伴随着一阵小小的气泡。 　　瑶光见此，诡异的觉得竟然有点萌。 　　吴封站在血池边上，盯着看了片刻，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收获。他回过头看着瑶光，“我先下去看看。” 　　说完之后，便直接跳进了血池里。 　　瑶光在边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吴封从复活点出来找她，这说明血池的另一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于是她深吸了一口子，也跳进了池子里。 　　血水淹没头顶，她的身体不断下坠。 　　这个小小的池子，仿佛深不见底。 　　瑶光一直憋着气，几乎要到极限时，那种被水所包围的感觉，忽然一扫而空。她尝试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血池里，而是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时值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红色。 　　瑶光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飞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尝试着喊了一声，“吴封，你……” 　　她才开了口，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蹿了出来，死死卷住她的腰肢，迅速将她往回拖。 　　瑶光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抓住她的玩意，下一刻，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她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回过神来，带着血手印的惨白天花板印入眼中。 　　翻身坐起来，床头诡异的小丑玩偶，手中拿着的牌子，数字‘1’缓缓消失，而后新的数字渐渐浮现出来，数字‘2’。果然是死亡计数。 　　吴封已经坐在了屋子中间的椅子上，手撑在桌子上，“回来了。” 　　瑶光起身，走到桌边，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怎么回事？” 　　“我先说我的经历。血池通往密林中的一片空地，我睁开眼时，躺在草地上，周围的植被异常茂盛。那个世界的时间是傍晚，我从地上爬起来，观察了一下周围，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于是试着开口叫你，想看看声音能不能传回来，但是话没说完，旁边的灌木丛里，就有东西袭来，飞速死亡之前，我勉强看清袭击的东西，应该是某种动物身体的一部分，我个人倾向于是舌头之类的。” 　　吴封说完，静静看着瑶光。 　　“我跟你一样。”瑶光微微眯起眼，手捏着下巴，“我之前在这边等了一会儿，没见你死回来，就跳下去了。我们两个传送过去的地方一样，我过去后没看到你，试着喊了一声，然后就触发了死亡debuff，临死前也看到了那玩意。” 　　瑶光顿了顿，又补充道，“很恶心。” 　　复活回来后，身体是重新刷新的，否则这会儿，她腰上应该还带着那种恶心的粘液。 　　“目前看来，触发攻击的应该是声音。”吴封总结了一下。 　　瑶光点点头。 　　“再去看看。”吴封说着话，站起身来，往门边走去。 　　门打开的瞬间，跟之前一样，上面又有东西垂了下来，不过不是头颅，而是一只手。毫无生气的惨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皮肉翻卷，不见一滴血。 　　吴封面不改色抬手拨开那只手，继续往外走。 　　瑶光跟在吴封后面。 　　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血池边，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跳了进去。 　　依旧是之前的密林空地。 　　瑶光和吴封翻身站起来，视线看向袭击他们的东西出现的灌木丛。 　　此刻看起来，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灌木丛。 　　吴封比了个手势，手指着另外一边，在空中绕了半圈，意思是绕到另一边去看看。 　　瑶光点头。 　　于是二人小心翼翼的，往另一边走去。 第112章 恐怖游戏城（四） 　　灌木丛超乎想象的大, 并且过分的繁茂, 严严实实的，像是公园里特意修剪出来的景观球, 瑶光和吴封绕了一圈, 也没找见半个缝隙, 能够让他们看清灌木丛内部的情况。 　　不过好歹确定了一点——隐藏在其中的奇怪玩意儿, 发动攻击的条件的确是声音，而且很可能限定为说话的声音。因为在环绕灌木丛走动的过程中，脚步声不可避免，甚至瑶光还不慎被隐藏的藤蔓所绊倒过一次, 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而即使这样，藏在灌木丛的东西，也没发动攻击。 　　当然, 也有另一个可能, 那就是之前袭击他们的东西, 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至于具体是怎么一回事，需要真正实践过才知道。然而瑶光并不是特别想去探究，因为这里的实践=死亡一次，虽然死亡的过程很快，且还能够不断复活，但是疼痛是真实的。另一点, 她觉得之前卷着她腰的那玩意, 看起来很恶心。 　　思及此, 她朝吴封比了个‘撤’的手势。 　　正好撞见吴封唇角弯起，勾勒出一个搞事的笑容，“我来试试……” 　　话还没说完，灌木丛里蹿出来个东西，卷着他身体往灌木丛里拖。速度之快，瑶光只看见一道虚影，而后便是吴封被拖进灌木丛的过程。 　　这个变态还有心情跟她比了个剪刀手。 　　瑶光：“……MDZZ。” 　　很快她就听到了痛苦的哼哼声从灌木丛里传来。不同于普通人在面对痛苦与死亡时的反应，瑶光觉得，吴封的哼哼声，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享受。 　　瑶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吴封用死亡来证明，之前袭击他们的东西依旧还在灌木丛里，这也进一步证明了，里面的玩意发动攻击的条件是说话的声音这一点。 　　等待吴封复活回来期间，瑶光一边留心观察四周，一边分了神注意着传送过来的地方。没过多大会儿，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草地上，忽然出现一个透明的人形轮廓，而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从轮廓到完整的身体，这个过程用了大约三十秒的时间。而当身体成形的一瞬间，吴封便醒了过来。 　　他翻身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笑着朝瑶光走了过来。他们的面前，就是那个过分繁茂的灌木丛。吴封站在原地，手指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而后毫无预兆的，伸手扒开灌木丛，直接钻了进去。 　　瑶光：“……” 　　不是很懂这个变态为什么热衷于作死。 　　她站在灌木丛外面等了等，没听见吴封的死亡哼哼声，稍微有些意外。她盯着被吴封扒拉出来的小小的空隙，犹豫了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 　　瑶光和吴封，两个人加起来死了三次，都是被从灌木丛里面伸出来的东西给拖进去，而且在进入灌木后，就失去了视线，眼前一片黑暗。两人原本猜测，灌木后面是巨大的生物，类似于之前守门的大蛇，一张嘴就直接把人吞了。 　　但是现在看到的事实，却并非如猜测那样，灌木丛只是看起来繁茂，实则内里是一片空地，并没有任何恐怖生物的影子。不同于外面绿草如茵，除却灌木与藤蔓生长的地方外，这里面是一片烂泥沼，深褐色的泥土与浑浊的水混合，其中依稀可见枯骨，原本森森的白，被泥沼染成自身的颜色。 　　没有腐臭的气息。 　　这片烂泥沼地里，生长着一朵与莲花十分相似的花朵，碗口大小，一片又一片的花瓣，重重叠叠，含苞欲放。花朵是纯白的颜色，与土地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先进来的吴封，丝毫不畏惧的，一脚踩进了烂泥沼里，显然是要去看那朵花。 　　瑶光进来时，他已经走了一段，但还处于边缘地带，混合着枯骨的深褐色的泥沼，已经淹没到了他腰间的位置。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他停下步伐，回过身来，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瑶光：“……” 　　这片泥沼地，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鬼知道下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而且里面那朵花，虽然看起来纯洁无害，但长在这种地方，反而更可疑。 　　就这样他都敢往里钻！ 　　以瑶光玩过诸多恐怖游戏的经验来看，这种热衷于作死的人，一般死得都比较快。 　　另一头，吴封跟瑶光打完招呼以后，又转身继续往里走。很快，泥沼便淹没到他的胸口位置。这毕竟不是水，前进的阻力更大了。 　　不过那朵白色的莲花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要再往里走一小段，伸长手差不多就能够到了。 　　瑶光默默退后两步，然后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 　　吴封终于挣扎到莲花前面，艰难的伸过手去，想要触碰花朵。 　　下一秒，变故突生。 　　一颗巨大的头颅从泥沼地里钻了出来，张开大嘴，可见满满一圈细细密密的牙齿，锐利且带着倒刺，一根舌头一样的东西从嘴里伸了出来，卷着吴封扔进了嘴里，而后闭上嘴，瞬间潜回泥沼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前后不超过两秒的时间，瑶光只勉强看清泥潭里的东西大致的轮廓，不太好描述，最特别的是它的嘴，圆圆的一圈，跟头颅一样大。那舌头，跟之前两次看到的一样，基本可以确定收走他们三条命的就是这玩意。 　　而后是那朵花，花朵下面连着一根细细的根茎，另一头是连在兽头上的，显然是诱饵一般的存在。 　　只是瑶光想不通，除了吴封这种热衷于作死的变态，还有谁会在这种明显不对劲的情况下，穿过泥沼去摘一朵屁用没有的花？ 　　反正她不会。 　　吴封肯定是又挂了，瑶光便准备退出灌木丛，去草地上等他刷新出来。 　　然而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泥沼地里，悄无声息的探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而后飞快袭向她，卷着她的身体往泥沼地里拖。 　　…… 　　瑶光从床上坐起来，床头小丑玩偶手中的死亡计数牌，由数字‘2’变成‘3’，隔壁吴封的则是数字‘4’。他并没有如瑶光想的那样，通过血池传送到编号44号世界，而是坐在屋里等她。 　　瑶光不觉得吴封能预料到泥沼地里的玩意还会玩连坐这一套，他大概就是单纯的觉得，她很快会扑街，又或者，晚点扑街也没关系，反正他等着就是了。 　　这并没有违背宠物永不会背叛主人的原则，也不算是对主人不利的念头，只是客观的事实。 　　但瑶光还是忍不住有些牙痒。 　　一个天枢，一个吴封，她收的宠物都不是好东西！前者戏精又智障，后面这个单纯的变态。 　　“这么快？”吴封见到瑶光从床上刷新出来，略微有些惊讶。 　　瑶光赏了他一个白眼，“被连坐了，还是偷袭。”她拉过椅子坐下，问吴封道，“你去拿那朵花，是有什么线索吗？” 　　吴封闻言，眼神平静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后回道，“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瑶光：“……” 　　要不是桌上没东西，她大概要忍不住直接呼他脸上去了！ 　　她努力压下怒气，皮笑肉不笑的对吴封道，“下次你单纯作死前，记得先给我一个信号。” 　　“好。”吴封一口应下。 　　“等下我们再回去，暂时不管那东西了，先想办法离开密林，或者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那边时间是傍晚，要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不知道密林里除了那个东西，还有没其他危险生物，我们连个火都没有，晚上活动基本等于找死。”瑶光说道。 　　吴封点头。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才一起出了复活点。 　　开门的时候，从上面垂下来的东西又换了，这次是一条腿。 　　吴封不知道怎么想的，手贱了一下，抓住那条腿，用力往下一扯。 　　意料之外的，那条腿真的被他扯了下来。 　　瑶光：“……” 　　下一秒，就见那条腿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的时间，便消失不见，但是吴封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手电筒，通体银色，金属质感。 　　瑶光再次：“……” 　　这破游戏，处处透露出对正常人的满满恶意！ 　　只见吴封拿着那把手电筒，转过身来，眼里带着某种危险的情绪，笑着开口说道，“许小姐，看来我们之前错过了好东西。” 　　瑶光带入了一下吴封的思维，大致猜出他的意图，“你想用这个来刷东西？” 　　吴封点点头，“我之前就觉得这个游戏不太合理，没有一点提示，也没有基础装备。” 　　瑶光对此并不反感，毕竟死亡不可避免，“这个东西能不能带进游戏世界？然后它是永久的，还是随着我们的死亡就会消失的一次性用品？以及掉落物品的规律是什么？……至少要把这些搞清楚，再来做决定。” 第113章 恐怖游戏城（五） 　　“好。” 　　吴封点头, 答应得特别爽快, 而后拿着那把大腿变成的手电筒，先一步出了复活点小屋，穿过狭窄的走廊，去往传送血池。 　　瑶光跟在后面,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 　　而很快，她就知道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来自哪里了。 　　吴封先跳进了血池了，动作给人一种稳健之中隐隐带着一丝急切的感觉。 　　瑶光随后跳了进去。 　　几乎快要熟悉的窒息感过去后，她睁开眼, 正好看见先一步传送进来的吴封，迈着近乎欢快的步伐, 迫不及待的往那个灌木丛里钻。 　　瑶光：“……” 　　果然不该用常人的心态来看待变态。 　　回想起之前被连坐扑街的经历，瑶光默默的往后退，尽可能远离灌木丛。 　　但是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她不知道这玩意的攻击范围的到底有多广, 因为此前的几次死亡，她和吴封离灌木丛的距离都很近, 最后一次甚至是自己送上门，送到了怪物的嘴边。 　　想要得到这个的具体数据，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来累积。而现在正好有一个变态自己去找死, 她刚好可以顺便观察一下。 　　但也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瑶光自认已经离灌木丛足够远, 将近二十米的距离。 　　她现在所处的环境, 是一片密林中的空地, 勉强算是一个圆的形状, 直径约在五十米左右，她站的位置差不多是空地的中心，对周围所有的灌木丛，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仔细观察着灌木丛那边，繁茂的枝叶与缠绕的藤蔓，将那里遮得严严实实，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动静，完全不知道吴封是还在泥沼地里打滚着，还是已经作死成功了，在复活点小屋刷新出来。 　　思及此，瑶光略微有点走神。 　　这时，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蹿出个什么东西，迅如闪电一般向着她袭来。 　　这个距离下，瑶光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反应时间的，但因为她在走神，发觉情况不对再回过神来时，怪物的舌头已经近在眼前，距离她脑门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一瞬间的惊吓之后，瑶光很快恢复镇定。 　　那条舌头，就在她面前上下扭动，但始终跟她身体差了那么点，无法触碰到她。这期间，她清楚的看到舌头上恶心的粘液，往下拉得长长的，最后掉进草地里。 　　瑶光的第一想法是——看来吴封已经死透了。第二想法——想要一把剪刀，超大超锋利的那种，对着这恶心的一剪子下去！ 　　正想着，她便看见吴封的身体已经从草地上刷新出来。他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飞快观察了一下四周，最终视线定格在她这边。 　　只见他扬起唇角，对她露出一个无法形容的笑，而后将手举了起来。 　　瑶光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了东西，那是……一把剪刀？！ 　　握草，这是心想事成了？！ 　　瑶光真的很意外了。 　　也不知道吴封是不是脑回路刚好跟她撞在一条线上，只见他拿起剪刀，朝着那条从灌木丛里伸出来的舌头，狠狠的剪了下去。 　　那把剪刀，如瑶光所希望的那样，大而锋利，怪物的舌头轻易就被剪断。向着瑶光的这一端被抛弃，瞬间掉落到地上，翻滚扭曲。另一端，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缩回了灌木丛里。 　　吴封一手大剪刀，一手比了剪刀手，对瑶光露出变态所独有的渗人笑容。 　　无声的欢呼。 　　然而下一刻，瑶光看见灌木丛里，蹿出无数条舌头，张牙舞爪，扑向吴封。 　　吴封被拖进了灌（小）木（树）丛（林）。 　　吴封卒。 　　瑶光扯了扯嘴角，心里默默感谢吴封替她扛了这一劫，顺便恭喜他完成了扑街×6的成就。 　　草地上那一截被抛弃的舌头还在扭动着，看起来惊悚又恶心。瑶光吸取吴封花式作死的教训，默默远离这玩意。 　　她刚走了几步，灌木丛里那些拖走了吴封的舌头，毫无预兆的再次袭来，而她又恰好站在了攻击范围内。 　　瑶光扑街×4。 　　…… 　　瑶光从复活点小屋的床上刷新出来，屋里已经不见了吴封的影子，显然是赶着去作死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刷出了什么？瑶光想着这一点，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这一次，她不赶着去传送血池了，就在这里等吴封，面得又一次被连坐。 　　在屋里等了没多大会儿，吴封就从床上刷新出来，床头小丑玩偶的死亡计数牌上，数字从‘6’变成‘7’。他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径直走到桌边，拉过椅子坐下，而后看向瑶光，对她说，“之前死的时候，我先一步把手里的剪刀丢了，这次传送过去以后，我去找泥沼地找了一下，在边上找到了。而上一次的手电筒，应该是被那个东西吞掉了，当然也不排除东西在手里的时候，人死亡东西也会消失的可能，反正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东西就是没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练习一下，如何在死亡之前，更快的把东西全扔掉。” 　　瑶光：“……？？？” 　　为什么要练习这种事？以及怎么练习？ 　　一时之间，她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吐槽。 　　而后就听吴封又开口了，“许小姐，接下来，我需要你配合我验证一点……” 　　瑶光面无表情的打断他，“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目的，是通关游戏，而不是体验花式死亡。” 　　吴封看她，“没忘啊，但是有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打副本之前先刷基础装备，这是正常步骤，只是这个游戏刷装备的方法有点特殊而已。” 　　瑶光：“……” 　　[几乎要被说服.jpg] 　　吴封继续说道，“关于开门刷装备，我目前只知道是计算单人死亡次数的，刚才那次我拽下来一条尾巴，拿到一个打火机。但是我不确定你那会儿在哪里，是刚死还是已经刷新出来了。我想测试一下，我死完刷新出来后，开门拿到了装备，但是并没有跳进传送血池，这时你再死回来，还能不能刷出装备来。” 　　“如果能的话还好，要是不能，我们以后尽量要分开死了，这样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瑶光再次：“……” 　　她已经快要不认识‘利益最大化’这几个字了。 　　但她最后还是答应配合吴封进行验证。反正她只需要站在血池边上等着就行了，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要冒着被连坐的危险。 　　…… 　　“许小姐，麻烦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传送血池边上，吴封一本正经对瑶光说，语气轻松得仿佛只是出门去晃一圈，而不是主动去拥抱死亡。 　　瑶光扯了扯嘴角，朝他点点头。 　　而后便见直接跳进了血池里。 　　等待吴封死亡刷新的过程中，瑶光拿着刚才出门刷到的装备，仔细研究了一下。 　　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宝石，血红色，半透明，形状不规则，内里隐隐能看到一抹黑色烟雾，不断在宝石内部游动着。 　　没有任何说明，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最终也没研究个一二三来，吴封就已经死亡刷新回来，两手空空。 　　“没有？”瑶光问。 　　吴封点点头，“嗯，开门后没有东西掉下来。”他说完后，用一种奇特的语气，继续道，“看来我们之后要分开死了。” 　　瑶光面无表情，第二遍听到这番话，她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波动。 　　“先去看看这个东西有什么作用吧。”吴封说道。 　　瑶光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跳进传送血池。 　　…… 　　这是瑶光的第五条命，吴封的第九条命。 　　对比鲜明。 　　这一次传送过来后，两人睁开眼，就看见这一片密林中的草地上，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人，多出了一个裹着一袭黑袍的老人，很普通的长相，须发皆白，手里拄着一根黑色的拐杖，顶端雕刻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吴封微微眯起眼打量这朵花，瞬间就联想到了，灌木丛里的泥沼地中，那朵长在怪物头上的莲花。 　　老人也在看着吴封，眼神略微有些意外，“死亡八次……”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吴封视线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意料之中，怪物的舌头迅如闪电的从里面蹿了出来，熟练的卷上老人的身体，而后便准备往灌木丛里拖。 　　意料之外，老人并没有被拖走，依旧站在原地，神态轻松。 　　他又看向旁边的瑶光，“死亡四次。你们两个很幸运啊，加起来才死了十二次，就拿到了世界宝石。” 　　说话期间，灌木丛里又蹿出一条舌头，再次卷住老人的身体，看起来像是较上劲了。 　　老人显然是很清楚，吴封和瑶光不能开口说话，不用他们提问，就开始介绍起来。 　　“编号44，名为【无声之地】，一个不能说话的世界。当玩家死亡次数累积达到44次后，必定获得物品——世界宝石，再次进入游戏世界时，剧情NPC将会被召唤出来，指引玩家进行游戏……” 第114章 恐怖游戏城（六） 　　编号44【无声之地】, 一个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的副本。 　　通关最大的难点在于能否拿到世界宝石, 继而召唤出NPC。而拿到世界宝石的难点，又跟幸运值有关。 　　运气好思维广如吴封, 死了几次就发现打开复活点小屋的门后从门框上掉下来的‘惊喜’是真正意义上的惊喜，惊——看起来很吓人, 喜——能够转化为装备道具, 然后又很快刷出了世界宝石。要是运气不好, 就要死够足足四十四次，之后开门时，门上的惊喜会自动掉落并且化为世界宝石。 　　一句话概括——死就完事了。 　　但现实远远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这个游戏虽然可以无限复活，但所有的痛感都是真实的，一次两次三次的死亡，或许还能忍受, 但是四十四次，普通人早就被逼疯了，根本不可能坚持下来。 　　而这只是第一个游戏。通关要求完成七个游戏，按目前的情况来估算, 每个游戏随便死个几十次都是小意思…… 　　这个所谓的‘游戏城’应该加个前缀，改叫‘死亡游戏城’才对。 　　…… 　　黑袍白发拄拐杖的NPC老人还在继续介绍这个游戏世界, “看到这些触须了吗, 它们的主人, 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蠕虫, 对人类的声音极度的敏感, 听到后会变得十分的狂暴。这些触须不仅速度迅如闪电，触须上有无数细小的毒刺，抓住猎物后，会往猎物体内注入一种特殊的毒素，瞬间剥夺猎物的视线。” 　　“曾经这片树林周围生活着许多的人，但是当蠕虫迁移到这里之后，一切都改变了，现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村子，寥寥几十人。” 　　“你们的任务，就是杀死森林中的所有蠕虫。” 　　“蠕虫的弱点，是它们头上生长的生命之花，用特殊的剪刀可以将其剪下来。” 　　老人说及此，深深看了吴封一眼，而后视线落到他手中拿着的剪刀上，“年轻人，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他说完话后，身体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 　　瑶光和吴封，两人坐在草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有不少事情要讨论，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在这里，一说话就完蛋。 　　干瞪眼片刻后，瑶光难受的发现，还是得死回去，才能商讨接下来的对策。反观吴封，把玩着那把大剪刀，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人和人之间，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瑶光默默叹口气，伸手拿过吴封手里的剪刀，而后起身往另一边的大树下走去。 　　一根又一根柔软的藤蔓，沿着大树的树干蜿蜒而上，又从树枝上倒垂下来。 　　瑶光伸手抓住一根藤蔓，使劲扯了下来，又拿剪刀剪断，而后抓着藤蔓在剪刀把手上缠绕起来，缠了一大圈后，打了个死结。 　　她把剪刀递给跟着走过来的吴封，又指了指远处蠕虫栖息的灌木丛里，意思是你可以愉快的去作死了。 　　藤蔓另一端，她拿在手上，是为了防止吴封失手后，死得太快来不及把剪刀丢掉，被蠕虫连人带刀一起吞掉。 　　毕竟是可以杀死蠕虫的特殊道具，万一被吞掉后没了，还得重新去刷。概率这种东西，少碰点总是不会错的。 　　吴封拿到了剪刀，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变态专属笑容来，‘咔咔’比划两下后，便朝着那个灌木丛走过去。 　　瑶光牵着藤蔓跟在后面。一时之间，有一种微妙的错觉，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遛狗，而且是一条疯狗。 　　-_-|| 　　两人很快到了灌木丛这边。 　　吴封熟门熟路的扒开一条缝钻了进去。 　　瑶光随后。 　　那朵白莲花，还在泥沼地中盛开，颇有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然而瑶光很清楚，这份美丽之下，是致命的危险。 　　吴封带着剪刀趟过泥沼地，向着那朵花靠近。大概是死了几次，死出经验来了，比起第一次的时候，瑶光觉得他稍微收敛了一些，没有那种迫不及待扑过去的感觉，而是试探着一点点靠近。 　　白莲花已经近在眼前。 　　吴封拿着剪刀，伸长了手，朝着那朵白莲花伸过去。 　　瑶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随时准备拉藤蔓。 　　剪刀在距离白莲花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斜插进泥沼地里，冲着它跟怪物相连的地方而去。 　　意料之中，蠕虫从泥沼地里蹿了出来，张着长满了细密且锋利的牙齿的嘴，触须从嘴里伸了出来，卷着吴封的身体就往嘴里扔。 　　临死之前，吴封松了手，而瑶光飞快的将藤蔓往回扯。 　　剪刀被顺利保住。 　　然后瑶光需要面对一个问题——来自蠕虫的连坐。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泥沼地，想着大概需要更快的习惯死亡。 　　…… 　　瑶光从复活点小屋的床上刷新出来，床头小丑手中的死亡计数牌，数字从‘4’变成‘5’。 　　这次吴封没有急着去找死然后开门刷装备，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她。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这是之前刷出来的。 　　“你说我把那个灌木丛一把火烧了怎么样？” 　　瑶光：“……你是不是忘了，那片树林的植被有多茂盛？等你把那个灌木丛烧了，火势一起，很快整片密林都会化作一片火海。地下的蠕虫会不会完蛋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肯定会被烤成人干，然后又烧成灰！” 　　被蠕虫生吞下去虽然恶心，但是疼痛不会持续太久。而如果是被火烧…… 　　“我拒绝这种惨烈的死亡。”瑶光咬牙切齿，态度十分之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吴封看她这样，知道她的态度，但还是有点不想放弃，于是对她说，“那我一个人去试试？” 　　瑶光：“……” 　　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上赶着一次又一次找死的人。 　　“行。”瑶光面无表情的点头，“你先去死一回过个瘾，回来我们继续讨论接下来该怎么通关这个游戏。” 　　于是吴封欢快的起身，开门出去。这次门上掉下来的是一颗头，一颗男人的头，他双手抱着头颅往下扯，而后当球踢了起来。 　　那颗头颅大概是不堪受辱，变成装备之前，张嘴狠狠咬了吴封一口，那股子狠厉劲儿，简直恨不得把吴封的肉给咬下来一块。可惜它只是个装备宝宝，而不是游戏世界里的NPC，除了吓吓人以外，没什么杀伤力，哪怕用尽了力气，造成的疼痛对吴封来说也是不痛不痒，毕竟他是个热衷于死亡的变态。 　　一瞬间，瑶光忍不住有些同情这些从门框上刷新出来的东西。 　　头颅化作一个记事本，安静的躺在吴封手中。 　　以后再刷出一支笔来，他们就可以在【无声之地】交流了。 　　吴封把笔记本扔给瑶光，然后迈着愉悦的步伐，向着传送血池走去。 　　随着他的身影被狭窄走廊里的黑暗所吞噬，复活点小屋的门关了起来。 　　瑶光坐回椅子上，思考着要如何通关编号44【无声之地】。 　　她还记得书灵跟她说过的话，死亡后可以无限复活，但是每个游戏世界里的任务进度将会被清空。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说即便她跟吴封运气好解决掉了一只蠕虫，但只要之后在解决其他蠕虫时，不小心死亡的话，任务进度就会清空，又要重头再来。 　　简直丧心病狂！ 　　…… 　　在瑶光思考期间，吴封很快从床上刷新出来。 　　相比之前几次死亡刷新后的镇定，这一次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身体仿佛还能感觉到那种在烈火中灼烧的痛苦与绝望，但这种极致的痛苦，又让他觉得无比的享受。 　　于是他展现给瑶光的，就是一张混合了多种情绪的扭曲而变态的脸。 　　瑶光扯了扯嘴角，问他，“如何？” 　　吴封微微眯起眼，“很爽。” 　　瑶光终于没忍住，抓起笔记本，狠狠砸在他头上，“你给我说人话！” 　　吴封顺手接住笔记本，手撑在桌子上，看着瑶光，笑道，“灌木丛燃烧起来后，蠕虫刚开始没反应，当火势越来越大，它就带着它的白莲花缩进了泥沼地里，显然是潜入更深的地下避难去了。也就是说火烧树林没办法制裁它们。” 　　对于这个结果，瑶光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是个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满满恶意的游戏，要是能让玩家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把游戏通关，那才有鬼了。 　　“你还有什么想尝试的吗？”瑶光问道。 　　吴封摇头，“暂时没有了。” 　　“那好，接下来我们该来讨论正事了。” 第115章 恐怖游戏城（七） 　　瑶光和吴封又一次刷新在编号44【无声之地】。 　　这两个人加起来总共死了有十几次了，但一直都在出生点附近瞎折腾, 跟灌木丛里那只蠕虫过不去, 一次又一次送人头。 　　这次出来之前, 瑶光再三警告吴封, 再敢胡来, 他就滚去关禁闭，暂时别想出来了。 　　吴封一口答应了下来。 　　瑶光懒得去追究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只要他不按照商量好的计划来, 她就直接把他扔给书灵。 　　这一次打开复活点小屋的门，他们刷出了一支笔。这是个好消息, 代表着他们可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交流了，而不必全靠瞎比划。 　　鉴于吴封此前花式作死的历史, 大部分装备都是由瑶光拿着的, 吴封只有一把剪刀，还是用藤蔓绑着，另一端掌握在瑶光手中。 　　…… 　　瑶光翻身从地上站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吴封上一次过来的时候, 一把火将蠕虫藏身的灌木丛烧了，而后整个树林也被卷入火海之中。而现在, 却又是巨木参天，枝繁叶茂, 灌木藤蔓丛生, 脚下一片绿草如茵的美丽风景。 　　可见游戏世界已经刷新过了。 　　瑶光扫了一眼那个熟悉的灌木丛, 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这一次, 他们不准备继续跟这里面的蠕虫玩游戏了。 　　计划的第一步，是找出这片树林中所有的蠕虫。 　　之前黑袍白发拄拐仗的NPC老者说过，通关这个游戏世界的条件是杀死所有的蠕虫，但是他并没有说树林里到底有多少蠕虫，而瑶光跟吴封也就只知道出生点旁边这只，毕竟他们一直在跟这玩意死磕。 　　这个世界，时间已经是黄昏，很快就要入夜。 　　密林中的夜晚，是很危险的。不过考虑到蠕虫的存在，其他危险生物的数量应该少了许多，甚至很可能全完蛋了。因为瑶光注意到，偌大的树林中，从头到尾连鸟叫虫鸣声都没有听到。 　　她看向太阳落下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吴封会意，走在了前面。 　　…… 　　离开出生点不久，他们找到了一棵足够高大的树木。 　　吴封体内作死之魂熊熊燃烧，自告奋勇爬上去观察周围环境。 　　瑶光懒得拦他。 　　于是吴封欢快的去爬树了。 　　树下有一片空地，瑶光扫开枯枝树叶，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区域，而后在附近捡了些干枯的树枝回来，升起了火堆。 　　温暖的火光，驱逐了周围的黑暗。 　　瑶光坐在旁边，琢磨着是不是该弄个简易吊床，因为不知道这种密林中，都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昆虫，别等晚上睡着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一手抓到大‘惊喜’。 　　她正思考着，忽然感觉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了下来，砸在火堆旁边，没等她仔细去看，瞬间就又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瑶光面无表情的看着火堆旁那个位置，扯了扯嘴角。虽然那东西消失得很快，但是她还是看到了个大概的轮廓，那是人的身体。 　　不用说，肯定是吴封那个变态。也不知道是他突发奇想，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手滑了，从树上摔了下来。 　　瑶光之前还在想，如果他们不是死于蠕虫之口，没有被吞下去，那么他们的尸体是会留在这个世界，还是直接消失？ 　　感谢吴封，她现在知道答案了。 　　一旦死亡，尸体就会直接消失。绿色环保无污染，非常的好。 　　瑶光在火堆旁边等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吴封刷新回来，从出生点找了过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瑶光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 　　吴封接过笔，刷刷刷在笔记本写下回复，‘树上有青苔，不小心踩滑了。’ 　　‘大概爬了多高？’ 　　‘一半不到吧，光线已经很昏暗了，能看到的范围有限，基本全是树。’ 　　‘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天已经黑了，再爬上去很危险。’ 　　‘好。’ 　　‘你守上半夜还是下半夜？’ 　　‘后半夜吧。’ 　　‘行。’ 　　交流到此结束。 　　吴封躺在瑶光用树叶铺出来的床铺上，枕着手臂，闭上眼睛睡下了。 　　瑶光背靠着大树的树根，双手抱膝坐在火堆旁守夜。 　　…… 　　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到来。 　　吴封继续爬树。不算昨天的，他总共爬了三次，前两次一次因为树枝断裂，另一次因为树上栖息的生物攻击，直接高空坠落，迅速回家。第三次，才终于爬到了足够高的地方，居高临下，俯视这一片土地。 　　他记忆力很好，把视线所及范围内的明显地标都记了下来，等下去后画在笔记本上给瑶光看。 　　爬树困难，下来时也不轻松。吴封图省事，直接来了个信仰之跃，迅速死回复活点小屋，再传送到这个世界来，期间还顺便刷了一件装备—— 　　一根伸缩加长杆。一看就是跟那把特殊的剪刀是配套的。 　　看到这件装备的时候，瑶光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能通关编号44【无声之地】了。 　　其实在这之前，她就考虑过，利用树枝来加长剪刀，在不进入泥沼地的前提下，将剪刀伸进去剪下蠕虫头上的白莲花。但是没有试验过，不确定这样会不会惊动泥沼地下的蠕虫。 　　现在既然刷出了伸缩加长杆，就证明她的想法是可行的。 　　现在通关游戏仅剩下的难点，就是找出所有的蠕虫了。 　　…… 　　黑夜又至。 　　瑶光和吴封坐在火堆旁，借着火光，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信息。 　　难以想象，这一次他们居然在这个世界待了五天的时间。当然，这期间吴封依旧不断的作死，但是没有连累到瑶光，她一直活着，游戏世界就不会刷新。 　　这期间他们走到了密林的边缘，还找到了三处泥沼地，那是蠕虫栖息的地方。 　　瑶光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把密林的地图简略画了下来，标注了蠕虫所在的区域。 　　等天亮之后，她和吴封就准备绕着密林走一圈，把大致的地图绘制出来。 　　而后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找出所有蠕虫的位置。这意味着，她和吴封，又要开始给蠕虫送人头了，拿命换坐标。 第116章 恐怖游戏城（八） 　　吴封在唱歌。 　　他的歌声，说不上多好听, 但是不至于被加入到要命系列里, 只是在这片寂静无声的密林中, 显得过分的突兀。 　　瑶光很自觉的离他远一些。毕竟他是热衷于找死的人, 而她虽然说不惧怕死亡, 但也不会把这个当做乐趣。 　　果然不作不死，她这次小心翼翼的，活得真的足够久, 从正式开始通关探索计划起，一直到把这片密林给绕了一圈，把大致的地图绘制出来，她都没死过一次。吴封则是另一个极端的例子, 一天不死个几次, 简直不舒服。 　　也多亏他‘慷慨就义’，在绘制地图的过程中, 瑶光就提前确定了几处蠕虫所在。 　　截至目前，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大半, 他们现在正在进行最后一项——确定蠕虫的数量以及位置。 　　蠕虫对声音特别敏感, 人类的说话声尤甚,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靠说话引它们现身。 　　吴封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 　　“许小姐, 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嗖’一下, 蠕虫的触须从左侧的灌木后面探出来, 卷着他的身体，拖进了灌（小）木（树）丛（林）。 　　好在这是计划刚进行，他们以出生点为圆心，不断向外探索。吴封死完之后没多久，就刷新了出来。他来来回回死了这么多次，从复活点小屋门上刷出来的装备，已经开始重复了，手电筒笔记本打火机……包括特殊的剪刀，都新刷出三把了。 　　瑶光终于不用再像之前一样，为免吴封作死把剪刀作没，特意拿跟藤蔓把剪刀拴住，远远看去就跟遛狗一样。他们出发时带着最初那把剪刀，余下的全放在复活点小屋里。 　　每确定一条蠕虫的位置，瑶光就会圈出大概的安全范围，而后换下一个地方。 　　死回来的吴封找到了她的位置，笑嘻嘻的继续开口说，“你第一次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其实就在附近，远远的看着。那时我就觉得奇怪了……” 　　说着话，走了一段距离，毫无预兆的，旁边的灌木丛又一次探出触须，将他卷着拉了进去。 　　瑶光十分淡定的在笔记本上，标注出位置。 　　不断重复。 　　后来吴封觉得这样有点没意思，因为瑶光很惜命，不会开口跟他说话，只会拿笔记本将要说的话写下来，然后递给他。这种交流方式是在太不人道了。于是吴封换了个作死方式——唱歌，完全不用别人配合，也能自娱自乐。 　　…… 　　密林之中光线本就昏暗，太阳沉入了山底后，直接就进入了夜里。 　　大树下的枯枝树叶被扫开，清理出一片干净平整的地方，升起了篝火。温暖的火光升腾，驱逐了周围的黑暗。 　　夜风从林间吹过，火焰随风摇曳起舞。 　　“截止目前，我们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瑶光躺在自制的简易吊床里，跟火堆旁坐着的吴封说话。 　　这附近没有蠕虫，这一点吴封已经用歌声验证过了。 　　“地图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再把剩下的这片区域走完，就可以开始着手通关游戏。” 　　“从计划开始到现在，阿瑶你一次都没死过吧，看来是要一命通关了。”之前吴封一直叫瑶光‘许小姐’，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改口叫阿瑶。 　　瑶光闻言，翻了个白眼，“感谢你把我的份一起死了，我才能活到现在。” 　　之后又说回正题，“我画下来的地图，你应该看过了吧，发现问题了吗？” 　　“你是指蠕虫的分布位置吗？”吴封虽然在行为和想法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但是他的智商毋庸置疑，瑶光点出问题所在，他便接上了话。 　　瑶光点点头，“对。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想太多，只觉得可能是巧合，但是一个区域一个的探测下来，问题就显露出来了，这些蠕虫分布的位置，并不是随意的，像是有意识的围绕在中心区域，密林的外围，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它们的身影。” 　　“把最后这一个区域走完，如果还是没有的话，就证明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吴封说道。他难得语气正经，一边说着话，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树枝进去，“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探查。” 　　除了最初的几次在密林里过夜时，吴封和瑶光分时间守夜以外，后来就是他一个人守一整夜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反正我很快就会死，刷新出来又是一个全新的我，睡不睡都没区别’。 　　也因此，瑶光才能一直保持着比较好的状态。 　　火光摇曳中，瑶光微微眯起眼，打量吴封的背影。 　　他的行为方式虽然一如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但是瑶光很清楚，他跟她一开始见到时，有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或许是因为死亡后，变成特殊的灵这个过程，也可能是答应跟她离开书页世界，变成了她的‘宠物’的缘故。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这个人发生了变化是一定的，如果他还是最初那个变态杀人狂，哪怕热衷于探索新鲜的事物，也绝不会这么毫不犹豫的舍己为人，并且还这么体贴细心。 　　…… 　　最后一片区域很快探索完毕。 　　结果如瑶光所预料的那样，蠕虫依旧集中在中心区域扑进，往外到密林的边缘地带，一条都没有。 　　她盘腿坐在草地上，笔记本打开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笔，对比了一下所有蠕虫的位置，而后在地图上圈出一个大概范围。 　　她咬着笔，微微眯起眼，开始回想那一片区域的样子。一草一木一藤蔓，所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又跟其他地方比较，得出的结果是，那就是一片普通的区域，没什么特别。 　　但是蠕虫们明显是以那个区域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聚拢，像是在守护什么一样。 　　吴封在瑶光旁边坐下，探头过来看了一下笔记本，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他指着瑶光圈出来的位置，开口问道，“要去看看吗？” 　　话音落下，旁边的灌木丛后伸出一条触须，迅如闪电，卷着他的身体就拖了回去。 　　瑶光：“……” 　　朋友你是故意的？还是一时忘了这附近有蠕虫？ 　　她在草地上坐着等了一会儿，吴封又刷新了出来。死了无数次，刷了无数装备，进本上都是重复用不上，他都顺手丢在了复活点小屋里。但是这一次，他是拿着东西找过来的。 　　那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红色宝石，半透明……是召唤NPC的【世界宝石】。 　　运气好就能掉落的超稀有道具，或者死亡44次必定掉落。 　　瑶光回忆了一下吴封的死亡次数，一头黑线。 　　他拿着【世界宝石】走了过来，到瑶光旁边的时候，宝石忽然散发出一阵光芒，而后那个黑袍白发拄拐仗的NPC老者再次刷新在他们面前，开口就是一句——“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从老者的口中，瑶光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概括下来大概就是蠕虫母虫已经进入产卵期，如果这期间他们不能把所有蠕虫杀掉，游戏难度就会增加，并且世界也会进行刷新，蠕虫们会变幻位置，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全废掉。 　　瑶光面无表情的听完，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想骂人。 　　老者说话期间，附近的蠕虫探出数条触须，紧紧缠住他的身体，试图把他拖走。但是他一手拄着拐杖，不动如山。 　　吴封微微眯着眼，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的拐杖上。他垂下眼，而后毫无预兆的，伸手去抓住那根拐杖，用力拔起来。 　　老者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已经因为失去了拐杖的支撑，整个人被蠕虫的触须拖走。 　　吴封笑眯眯的，对他摆了摆手，无声的说着‘再见’。 　　瑶光看着这一幕，沉默了片刻后，对他比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 　　不顾虽然坑了NPC一把，除了解气以外，也没什么软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蠕虫们虽然都围绕在中心区域附近，但是这个区域还是很大，再综合各种因素下来，想要把它们全杀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瑶光拿着笔记本，刷刷写了一段话——你先把那边的蠕虫杀掉，然后我们再商量对策。 　　吴封看完了，点点头，拿着剪刀就走了过去，扒开灌木丛钻了进去。 　　意料之中，这次没有再出现最初那种，最后关头被蠕虫一口吞进去的情况。在特殊游戏道具的加成下，吴封有惊无险的，杀死了灌木丛里的蠕虫，顺利拿到了那朵白莲花。 　　附近就这一只蠕虫，死掉以后，瑶光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接下来去看看，杀掉蠕虫之后，其他的会不会感应到。不会最好，如果会的话……” 　　flag高高立起。 　　她们出发找到下一条蠕虫的时候，刚一靠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被触须卷了拖进虫口。 　　…… 　　复活点小屋里，瑶光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心里默默一句脏话。 　　活了很久之后，她终于还是死了。一命通关什么的，不存在的，并且接下来，她大概要像吴封一样，频繁死亡了。 　　“走，回去做个试验。”她对刷新出来的吴封说道。 　　后者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顺手一刷装备，而后往传送血池过去。 　　前前后后做了十来次试验，付出了十几次死亡的代价，瑶光终于确定了蠕虫的攻击机制以及游戏刷新机制。 　　…… 　　又一次传送到编号44【无声之地】。 　　吴封按照计划，把出生点旁边的蠕虫杀掉，之后跟瑶光一起，去往第二条蠕虫所在的地方。 　　到了地点，两人在‘安全区’外停下。 　　吴封把剪刀丢在地上，而后往前走，进入到攻击范围内。 　　触须探出，卷着他拖进虫口。 　　瑶光站在旁边看着，心里默默计算时间，倒数结束后，她便往前迈了两步，进入到攻击范围。蠕虫的触须再次探了出来，卷着她的身体往回拖。 　　当她被扔进虫口，死亡的一瞬间，出生点那边，吴封的身体刚好刷新出来。 　　…… 　　当蠕虫死亡后，其他个体就会进入愤怒状态，无差别攻击。这种状态，只有在瑶光和吴封两个人都死掉后，才会消除。 　　而一旦他们两人同时死亡，游戏进度就会清零，死掉的蠕虫复活。 　　看起来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瑶光和吴封经过多次试验后，最终还是找到了解决的方法，那就是卡复活时间。 　　吴封先死，然后在复活点小屋刷新，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小屋，跳进传送血池，回到编号44【无声之地】。传送到刷新出来，这是一个非常短暂的时间，而瑶光需要做的，就是卡准这段时间死亡。 　　这样看一来，就是两人都死亡了，蠕虫的愤怒状态也会随之消失。 　　而由于吴封已经处于传送刷新状态，算是活着，游戏世界进度也会保持着，而不会刷新。 　　只要按照这个方法，很快就能杀掉所有蠕虫，通关游戏。听起来很简单，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这个方法的难点在于卡时间，还是非常短的时间，一旦计算错误，哪怕非常细小的误差，也会导致失败，之前所有努力全白费，清零重来。 　　瑶光和吴封就这样不断交替死亡，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复活回来。在她已经死麻木了之后，终于杀掉了密林中的所有蠕虫。 　　…… 　　“恭喜玩家通关编号44【无声之地】！” 　　…… 第117章 恐怖游戏城（九） 　　游戏通关后, 瑶光和吴封被传送回了复活点小屋。两个人的身体直接刷在了屋子中间的两张椅子上, 呈坐着的姿势，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从各自的床上刷新出来。 　　床头的小丑玩偶手中的死亡计数牌, 瑶光的显示数字‘55’，而吴封的, 直接突破了三位数大关, 达到了可怕的‘169’。 　　瑶光看着这个数字, 抽了抽嘴角。 　　吴封自己倒是不当回事, 说话的语气甚至给人一种带着些遗憾的感觉, “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我还没玩够呢！” 　　瑶光：“……” 　　玩个毛线，我看你是没死够！ 　　一边吐槽着, 又听吴封说道，“阿瑶, 我们去下一个游戏世界吧！” 　　撇开他脸上迫不及待的表情不谈, 这可以说是难得正常的话了。 　　瑶光点点头。 　　吴封便一下子从椅子上蹿起来，往门边走去。 　　开门，刷装备。这一系列动作, 吴封现在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毕竟已经死了一百多次，傻子都能把熟练度刷起来。 　　一颗巨大的眼珠子, 在他手中化作一个……苹果？ 　　“什么玩意？”瑶光看着那个长得跟苹果很像, 但是五颜六色跟个廉价彩球一样的果子, 有些无语，“是苹……” 　　她话没说完，就见吴封毫不犹豫的，把那果子往嘴里塞，‘咔嚓’一口咬下去，“是苹果的味道。” 　　瑶光：“……” 　　吴封把果子递了过来，没咬过那一面朝向她，“阿瑶你要尝尝吗？” 　　“谢谢，不用。” 　　尝个毛线！ 　　吴封读懂了她的表情，颇有些遗憾的收回手，又把果子送进自己嘴里，就这么一路咔嚓咔嚓的咬着，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血池边上。 　　到了地方，刚好吃完，他顺手就把果核扔进了传送血池里。 　　瑶光已经懒得说什么了。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传送血池，这是最初的样子，无数只手从暗红色且粘稠的血液中伸出来，托起一个多面骰子。 　　又到了选择的时候。 　　她一点也不民主的，直接踩在血池边上，探手过去取下多面骰子，而后松手让它掉在地上。 　　多面骰子翻滚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朝上的一面，微光闪过，数字亮起——1160。 　　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一共有三次机会可以尝试。 　　于是她又抛了两次。 　　最后一次，数字222。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数字，但是按照这个游戏城的尿性来看，瑶光一点也不乐观。 　　“我先去看看。”吴封说完，直接跳了进去。 　　英勇不惧死亡。单就这一点来说，他是一个好‘宠物’。 　　瑶光坐在传送血池边上，等了许久也不见吴封死回来。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因为以吴封热衷并且擅于作死的本性，理论上来说不可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她微微眯起眼看向传送血池，片刻后，纵身跳了进去。 　　…… 　　这是一个画风十分简陋的世界。 　　简陋到什么地步呢？就仿佛是幼儿园小朋友笔下的风景，一笔连通，中间弯曲几次，就成了树的树冠，再用彩笔涂上满满的绿色，树干是褐色，清楚分明，完全没有过渡。红的墙，白色线条歪歪扭扭，将砖块分割得大小不一。 　　天上飘着的白色云朵，用黑色线条画了三笔，构成一张简陋的笑脸。 　　而这些虽然槽点满满，但都不是重点，真正让人难以置信的是—— 　　这是一个某种意义上的二维世界！ 　　传送到这个世界以后，瑶光第一时间发现了身体的异样，她变成了纸片人一样的存在，世界是一个大大的平面，只能往前往后，往上往下移动。不过她的视角，不在这个规则范围内，像是在平面之外旁观。 　　很奇特的一种感觉。 　　硬要解释的话，大概就相当于玩古早时期的卡带游戏。 　　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瑶光想到这里，一时有点走神。这时，眼前一晃，有个跟她差不多的纸片人，刷新在她前面。 　　不用说，自然是吴封。 　　“怎么回事？”瑶光问道。 　　吴封笑嘻嘻的，“阿瑶我跟你说，这个世界很有意思，你会有那种真正在玩游戏的感觉。在这个死亡后，不会回到复活点小屋，而是直接刷新在这个起始点，不过痛感这一点还是没变，百分百真实。” 　　“你看着啊。”他说着话，移动起来。或者说，用跳来形容，要更为准确一些。 　　一蹦三尺高，绝不是夸张。 　　在这个世界里，吴封不仅是变成了纸片人，身高身材长相等等，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变矮了变胖了五官变粗糙了……综合起来，就是简陋儿童画的风格，不过看起来并不丑，反而有两分可爱的感觉。 　　当然，瑶光也是跟他一样的画风。 　　现在的吴封看起来也就一米左右的样子，但是他这一跳，直接蹦起来有四五米的高度，并且还是垂直高度。这还不算完，他跳起来以后，在空中不需要任何借力，还可以二次移动，跳得更高更远。 　　牛顿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哦不对，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归牛顿管。 　　吴封来来回回蹦跶了好几次，才迈着小短腿移动到瑶光身边，“阿瑶你跟我过来，这边还有好玩的。” 　　一边说着话，直接拉着瑶光往前走。 　　两个人，四条小短腿，以超快的速度移动着，很快来到一堵悬浮在空中的、断断续续的墙边上。 　　吴封松开瑶光的手，对她说，“阿瑶你看着。”说完后，直接跑了过去。 　　瑶光一瞬不瞬的盯着。 　　而后就见吴封经过的地方，地面毫无预兆的整个塌陷下去，他人也跟着掉了下去。 　　不出意外，应该是挂了。 　　瑶光：“……”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又见证了吴封花式作死。 　　蹦上一堵残缺的墙，下面忽然长出一张满是锋利牙齿的嘴，一下子把他吞了。 　　从墙下面经过，头顶上的墙一下子掉下来，砸他头上，鲜血飞溅。 　　好不容易经过悬空墙壁区，来到平坦的地方，往前走了没几步，便见两只独眼小怪物来回移动。他一个大跳，落在小怪物头上。扑街。 　　绕过小怪物，继续前进。前方的地面忽然出现断层，跟另一边隔了好远。他一段助跑后，大跳过去，顺利把空中隐形的墙撞了出来，而自己掉进了缺口里，又扑街。 　　…… 　　总而言之，熟悉的，恶意满满的设定。 　　…… 　　瑶光站在边上，等吴封刷新回来，对他说，“描述一下，这里死亡的感觉。” 　　“很好玩……”吴封下意识开口，然后在瑶光的面无表情注视下，打住了，转为说人话，“很快，比上一个世界的蠕虫还要快，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有可能你还没反应过来，就扑街然后刷新了。” 　　“对我来说，就跟被针扎了一下一样，不痛不痒。”他总结道。 　　瑶光：“……” 　　神tm针扎一下！ 　　算了，在这种问题上咨询吴封，她可能脑子出问题了。 　　“你觉得，这个世界的通关方式，会是什么？”瑶光换了话题。 　　吴封看着前方，比了个手势，“勇往直前，直到世界的尽头！” 　　瑶光：“……” 　　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还记得吴封刚才作的那些死，等下行动的时候，一定要避开。而在行动之前，她要练习一下这种钉死牛顿棺材板的跳跃动作。 　　瑶光开始原地蹦跶起来。 　　然后…… 　　只听一阵声响，她刚才站的地方，因为她跳跃后落地的动作塌陷了，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到一阵剧痛，而后她就刷新回到了起点。 　　莫名其妙就死了一次的瑶光，心里有一万句mmp一定要说！ 　　这时，吴封也刷新在她旁边，迫不及待的跟她说，“阿瑶你运气真好，我都没发现那里有个陷阱！” 　　瑶光：“……谢谢夸奖。” 　　然而我并不需要！ 　　吴封已经原地瞎蹦跶起来，看样子似乎在寻找陷阱。 　　瑶光面无表情的看着。 　　等吴封把附近的地砖都跳了一遍，她才重新开始练习。这次终于没有出现意外了，她一条命把跳跃这个动作的熟练度提升了不少。 　　“阿瑶，我们继续前进吧。”反复试探了几次，都没有找到陷阱，吴封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 　　瑶光点头，“走吧。” 　　两人出发，很快来到悬浮墙处。 　　吴封动作熟练的快速前进。这一次，他没有刻意作死，于是轻松的避开了地面塌陷这个陷阱，站在缺口的另一边等瑶光。 　　瑶光回忆了一下之前的细节，而后快速移动起来。 　　地面塌陷了。 　　她跳起来了。 　　撞到空气中隐形的墙了。 　　扑街。 第118章 恐怖游戏城（十） 　　傻逼游戏, 处处是坑。 　　刷新回起点的纸片人瑶光，面无表情的重新往前走。 　　没几步, 吴封也刷新回来了。 　　瑶光心平气和，“你怎么也回来了？”实际上，这话的意思是——你他妈就不能好好活着？ 　　不过这次是她误会吴封了，“这个游戏，似乎是双人模式的, 你死了之后，我就没办法继续往前移动了, 并且难度增加了无数倍，到处是独眼怪和隐藏墙壁。” 　　瑶光：“……mmp！” 　　这一点对吴封来说其实没太大的影响, 毕竟他热衷于作死。但是对瑶光来说, 有这样一个不是已死亡, 就是在死亡路上的队友，就很难受了。 　　加倍加倍再加倍的恶意！ 　　瑶光下意识想跟吴封谈一下人生，但是张了嘴，最终没说出话，因为她想起来, 这次是她连累了吴封。 　　哪来的资格去说他？ 　　瑶光扯了扯嘴角，“走吧。” 　　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差也就是把所有陷阱全踩一遍, 都记下来了, 之后一命通关。 　　…… 　　很快来到悬浮墙旁边。 　　综合之前的经验教训, 瑶光觉得地面的危险程度比较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陷阱了，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跳到了悬浮墙上面，除了路断开的地方，绝不瞎蹦哒，以免又撞到空中隐藏的墙壁，撞破头扑街。 　　这一次终于没什么意外，她顺利的避开了之前的所有陷阱，走到了上一次没能到达的地方。 　　吴封比较富有冒险精神，走的是地面那条路，一个大跳越过塌陷的地面，避开残缺墙壁路窜出来的满嘴牙怪物，躲开头上掉下来的墙，跟来回移动的独眼小怪物友好的打了个招呼，而后从它们头上跳过…… 　　失败是成功之母。 　　这句话放这里，似乎非常的贴切。每一次的死亡，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在为最后的胜利积累经验。而他能这样熟练避开所有陷阱，也因为如此。 　　这一点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大概要配上一句‘熟练得让人心疼’，但是放在吴封身上，那就是求仁得仁。 　　两人继续前进。 　　吴封连蹦带跳，走得飞快，在前面开阔地图视野。 　　放以前，瑶光肯定毫不犹豫跟着吴封，等他把所有陷阱踩一遍后，吸取教训直接避开。然而这傻逼游戏增加了设定，队友死亡地图锁定，以及难度无限增加。这样一来探路就失去了意思，反正都要死，那就随便玩吧。 　　于是瑶光继续走空中的路。 　　两人走了有好一段，一路风平浪静。然而瑶光一点也不开心，反而觉得不妙。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后面绝对有大坑在等着！ 　　瑶光更加小心了。 　　小心翼翼的又走了一段路。空中这条路一直断断续续的，她看到有空缺的地方，就习惯性的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蹦跶过去。 　　然而这次人跳到了空中，毫无预兆的撞上一块隐形墙，下方是游走的小怪物，卡通画风，看起来很可爱，但是碰一下就是死。 　　瑶光有些意外，但也不怎么害怕，一个钉死牛顿棺材板的空中二段跳，重新起航，朝着安全的地方跳过去。 　　然后又一次撞上隐形墙。 　　撞击之后，墙壁显形，她则是稳稳落在地上。 　　地面没有塌陷，也没有突然出现的吃人小怪兽……等等，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从墙壁里顶了出来的样子？ 　　瑶光凭着记忆往前去看，正好看见一个彩色光球，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落在了正在前进的吴封头上。 　　emmmmmm…… 　　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她跟吴封的身份对换，坑队友技能点点满了？ 　　我变成了我曾经唾弃的那种人…… 　　瑶光觉得很难受，比死了还难受。 　　内心情绪复杂，但是她的视线始终盯着吴封。天降彩虹龙珠落在他头上，而后就消失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没受什么影响……等等，好像变大了一点？ 　　瑶光不是很确定，于是更认真的盯着吴封看。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吴封的身体的确是在变大。刚开始的速度很慢，变化很小，不自信看察觉不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变化越来越明显，眼皮上下一碰，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咦，这又是什么好玩的？”吴封一点也不慌，反而笑嘻嘻的。 　　瑶光有点愧疚感，更多的是不好的感觉。 　　而很快这种感觉就变成了现实。 　　吴封的身体，无限变大，无限膨胀，头顶天脚踩地，几乎要突破这个画风简陋的世界。当然，世界是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被破的，于是他开始横向增长。 　　遇到墙壁怪兽怎么办？ 　　液体化把它们全吃了！ 　　瑶光看着这个已经完全看不出形状的吴封，不断往她所在的方向靠拢过来，忽然有点方。 　　她一步步退后，心里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主动去死比较好一点？ 　　等等……这想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瑶光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出问题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思维方式开始向吴封看齐。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得面对现在的问题。 　　地图似乎是被她锁定，因为她退后到一定的位置后，就再也无法移动了。而另一边，吴封的身体不断膨胀，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什么都没留下。 　　瑶光最终也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吴封向她包围过来。 　　近了，更近了，已经接触到了……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像是被水包围，但又没有那种窒息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瑶光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头是头，手是手，脚是脚，完完整整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开始一点点模糊，她似乎被吴封同化了，也变成了那样奇怪的存在，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哪里了。 　　视野开始一点点恢复，绿的树白的云，波浪线一般起伏的墙，还有移动的小怪物。 　　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除了她和吴封—— 　　他们两个的身体，合在一起了！ 　　随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 　　“双人模式加载中，请稍后……” 第119章 恐怖游戏城（十一） 　　神tm双人模式！ 　　瑶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吴封的身体膨胀之后再缩小，期间把她卷了进去, 现在两人是合体状态,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合体, 也就是身体合而为一, 跟背靠背紧紧贴在一起差不多, 区别是他们贴得特别紧，撕不下来了。 　　一条线从中间分割, 一个头两张脸, 一前一后，身体也是能明显区别男女。 　　“这是隐藏剧情吗？”吴封一点也不心塞，反而兴致勃勃。他一边说着话，控制这身体，往空中一个大跳，再接一个钉死牛顿棺材板的二段跳，眼看就要顺利跳上空中的悬浮墙了。 　　这时瑶光反应过来, 咬牙切齿一句，“吴封你干嘛？！”期间下意识的控制了一下身体，导致最终落点出现偏差, 于是就见画风简陋的小人, 擦着悬浮墙落下, 跟地上来回移动的小怪兽来了个亲密接触。 　　鲜血四溅。 　　扑街。 　　…… 　　这一次的死亡，瑶光不仅不难受, 甚至还有些期待。 　　然而当刷新在起始点的时候, 她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 　　她和吴封, 依旧是合体状态。 　　一万个mmp！ 　　这时，之前那个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 　　“双人模式加载完毕，难度提升一倍，关卡数减三，祝游戏愉快！” 　　伴随着这个声音，眼前的世界整个发生了变化。当然，这个世界画风本就十分的简陋，一下子也不可能变得高大上什么的，总体来说就是颜色加深了一些，以及天上的云多了一朵。这是目前瑶光和吴封能看到的，结合难度提升一倍的标准来看，可能前面那些陷阱和怪物，数量都增加了。 　　“阿瑶阿瑶，我们去看看吧！”吴封笑嘻嘻的，声音听得出来迫不及待。 　　瑶光面无表情。说实话，她对此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然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她，于是只能憋着。 　　沉默片刻后，她点头，“走吧。”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因为合体状态，另一面的吴封，也跟着仰了仰头，看起来特别的滑稽。 　　偏偏他还笑得特别开心。 　　“走啦走啦！”他喊着，操纵着身体，蹦跶前行。 　　…… 　　很快，他们便来到之前出事的地方。 　　这期间，吴封熟练的通过了双份难度吓的各种陷阱与小，怪兽一次也没死过。 　　他虽然热衷于死亡，但是前提是发生在探险过程中的有趣死亡。之前那些陷阱，他已经尝试过几次，差不多失去兴趣了。 　　前方就是未曾探索过的区域了。 　　他双眼放光，欢呼着前进。 　　简陋的山简陋的草，一个大跳过去，地面‘轰隆’一声塌陷，距离是之前的双倍，吴封接一个钉死牛顿棺材板的二段跳，顺利上岸。 　　继续前进，波浪线一样弯曲的悬浮墙毫无预兆掉下来，吴封快速后退，就见后方头顶的墙也跟着掉下来，他又飞速前进躲开。 　　不动移动的小怪兽们，可爱但是有毒，他喜欢擦着边落在它们身边，跟着它们来回移动，但是绝对不触碰到。 　　他一个大跳，越过前方的障碍物。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天上自带笑脸的白云，忽然变成愤怒脸，一下子砸了下来。 　　鲜血飞溅。 　　双人模式扑街×2。 　　…… 　　瑶光心如止水，将身体完全交给吴封，看着他这么一路试探一路死，用无数条命搭建出了前进的桥梁，前后总共死了二十三次，终于在前方看到一个类似城堡一样的建筑，看样子像是第一关的终点了。 　　不过小城堡的前面，有一堵高高的墙挡着。 　　吴封操纵着身体，一段助跑之后，一个大跳接一个二段跳，顺利的登上障碍高墙的顶上。 　　他笑嘻嘻的说，“看我一个极限跳通关！” 　　说完，一个信仰之跃朝着城堡的方向跳去。 　　眼看着就要到达城堡，天上忽然毫无预兆的下起小怪兽雨，一个接一个的，完全没有空隙。 　　他反应很快的空中停顿一下，险险避开这阵小怪兽雨，回身一个二段跳落在地上。 　　“阿瑶，我们好像碰上死路了唉，怎么办？”他问瑶光。 　　“准你去死。”瑶光面无表情。 　　“嘻嘻！”他可疑的笑了两声，先是在附近瞎蹦跶了一通，尝试看看有没有隐藏开关或者道具什么的。确定没有后，毫不犹豫的扑向小怪兽雨。 　　鲜血四溅。 　　双人模式扑街×25。 　　…… 　　熟练的避开各种坑爹陷阱，一条命到达终点附近，吴封跳上高墙，目测了一下中间的距离后，退后两步，助跑，极限大跳！ 　　他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跳过下雨的云层。 　　结果并不能。 　　一头撞上小怪兽雨。 　　双人模式扑街×26。 　　…… 　　他们被卡在这个地方了，用遍了各种方法，来回死了十几次也过不去。 　　吴封对于这种单纯的死亡，已经有些失去兴趣，于是对瑶光说，“阿瑶，你要试试吗？” 　　‘忏悔’了这么久之后，瑶光终于把心里的那点愧疚全拔除了，又是好汉一条。她接管了身体，不厌其烦的在这片区域里试探起来，一块砖一块砖的踩，从小怪兽雨那边一路踩到障碍高墙这边，之后又把障碍高墙的没一块砖也都撞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窍门。 　　这时地图已经锁定在这边，她没办法再后退了，只能慷慨赴死，从头再来。 　　然后在回来的过程中，她不小心被陷阱坑死了…… 　　她其实是知道那里有陷阱的，只是身体反应跟不上意识而已，主要还是死得太少，导致动作不熟练…… 　　瑶光又试了两次，依旧被坑死在半路上。 　　她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屈辱的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吴封，让他赶到终点附近，但是别跳过那堵障碍高墙。 　　到了地方后，吴封准备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她，被她拒绝了。 　　“像我之前一样，把这堵墙全试探一遍。” 　　“哦。”吴封应下，操纵着身体，在墙上瞎蹦跶。很快所有砖块都踩遍了，结果依旧不理想，没有任何发现。 　　瑶光凝神思考，许久之后指挥道，“最开始那块砖，撞一下试试。” 　　吴封按照她的要求去尝试。 　　意料之外，只听一声响，墙真的被撞开了。接下来不用瑶光指挥，吴封也知道继续往里撞，就这么一路砰砰砰的，把障碍墙撞成了空心的，并且顺利找到了一条地道。 　　通过这条地道，吴封顺利的绕开了小怪兽雨，来到城堡面前。 　　“让我来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他笑嘻嘻的，操纵着身体准备进入城堡。 　　忽然，一个跟他们一样画风简陋，只勉强分辨得出是男性的小人从城堡里蹿了出来，张开双手向着他们扑过来，看起来是想拥抱他们。 　　伴随着一声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声音，“亲爱的，你终于来了~~~~” 　　根据这个世界的尿性，吴封谨慎的一个大跳越过小人的头顶，躲开了他。 　　小人一顿，而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继续奔过来。 　　三人就在城堡面前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 　　期间吴封尝试进入城堡，却被挡在门外。 　　“阿瑶……”他开始作死前的例行征求意见。 　　瑶光心平气和，“准你抱一下他。” 　　“他长得太丑了，还是个男的，我不是很喜欢。”吴封咕哝着，但还是停了下来。 　　小人很快追了过来，眼看就要抱上了。 　　只听吴封一句，“不行，真的太丑了！” 　　说着话的同时，他忽然转换了一下方向，把瑶光挪到前面了。 　　也就是说，面对小人拥抱的，变成了瑶光。 　　没想到他会临时变卦，没有任何防备，以至于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瑶光，眼看就要被小人抱住了。 　　她心里有一万句mmp一定要说！ 　　然而并无软用。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亲爱的，我等你很久了~~~”小人说着话，张开双臂拥抱过来。 　　这一瞬间，小人的声音变了，从男人的声音变成了女人的声音，并且身体也跟着发生变化，从男人变成了女人。 　　这什么傻逼设定？！ 　　被女性小人抱着的瑶光，咬牙切齿，“吴封你这个贱人！” 　　“阿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真的太丑了，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一般丑，我一定不会出卖你。”吴封解释道。 　　说话间，城堡顶上升起烟花，砰一声在空中炸开，但因为世界整体画风十分的简陋，这个烟花看起来十分的廉价。 　　女性再次开口，“亲爱的，跟我来，巨龙就在城堡里，只要打败它，我就自由了！” 　　她说着话，拉起瑶光的手，往城堡大门走去。 第120章 恐怖游戏城（十二） 　　勇者斗恶龙的戏码，十分的常见。 　　古往今来, 有无数的勇者, 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历经重重困难, 才能拿到见恶龙的门票，然后十个里有九个，基本都是拖着已经疲惫的身躯, 进去给恶龙送人头，只有那唯一的一个天选之子, 能够打败恶龙, 抱得公主归，给故事写上结局。 　　瑶光现在，被疑似公主的玩意拉着, 往城堡深处走去，去见里面的恶龙。至于她的身份并不固定, 刚开始的时候基本都是炮灰勇者, 但是死着死着, 迟早能进化成天选之子。 　　但这个的前提, 得是在常规剧情下, 而她现在身处的这个游戏，恶意满满, 从头到尾透露着不正常。 　　“你说, 公主和巨龙的戏码, 会不会反过来？”瑶光问吴封。 　　后者嘴巴十分的毒, “不知道，不过长这么丑的公主，巨龙眼瞎了才会掳走她吧。” 　　瑶光正想说什么，又听他补了一句，“而且这玩意还会变性，巨龙还得添加一条脑残属性，才会看上并囚禁她。” 　　总结下来就是这个公主十分的可疑，撇开长相等问题不谈，谁家被绑票的能这么自由，追着勇者瞎几把跑，然后再带人去干掉绑架她的龙？ 　　就算是游戏剧情也不合理！ 　　“可惜没有武器，不然真的想给她一刀试试。”吴封颇有些遗憾的说。 　　瑶光难得持赞同态度。 　　但两人还是老实的跟着这个疑似公主的玩意去见恶龙。 　　…… 　　“巨龙就在里面了。”到了城堡深处，疑似公主的玩意指着波浪线一般起伏的墙上，那扇画风精致明显超出世界平均水平的门，对瑶光说道，“亲爱的，我在这里等你出来哦~~~” 　　真的是特别想给她一刀了！ 　　瑶光面无表情甩开这玩意的手，蹦跶着去撞墙上的门。 　　一声闷响，门开了。 　　…… 　　恶龙住在城堡深处的……地牢里，被一根粗大的链子拴住脖子，分明是囚犯，而非绑匪。 　　果然这游戏的操作就不可能正常。 　　地牢里光线昏暗，整体色调偏幽暗，巨龙在门的那一头，因为链子长度有限，它的活动范围也受到了限制。 　　这个空间里有好几处悬浮墙，从门边到恶龙头顶上都有分布，显然是勇者准备的战斗平台。 　　恶龙原本是睡着的，在瑶光和吴封踏进地牢的一瞬间，它缓缓睁开了眼。虽然总体画风偏简陋，但是那双金黄色的竖瞳，看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 　　只听一声嘶吼，一道火焰从恶龙嘴里喷出来，向着门边席卷而来。 　　瑶光操纵着身体，一个大跳蹦上头顶上方的悬浮墙，避开了龙炎，不过依旧能感觉到这画风简陋甚至有点可爱的火焰，传递出来的真实温度。 　　可以想象，要是真的被喷到，滋味一定不好受。 　　第一道龙炎只是问候，接着就见恶龙煽动着翅膀站了起来，嘶吼着，探头又是一口龙炎。 　　瑶光跳到另一堵悬浮墙上，再次避开。 　　吴封见状，有些纳闷，“这个攻击手段是不是太单一了一点啊？而且还很笨拙，有点配不上boss的身份啊！”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只见恶龙喷出的龙炎，碰到墙壁后并未消失，而是聚拢成一团，接着‘砰’一声响，炸开成无数的小火球，漫天飞舞。 　　瑶光：“……” 　　好在小火球虽然数量众多，但是移动速度相对比较慢，而且彼此之间还有一定的间隙。 　　瑶光操纵着身体，艰难躲开这一发变异的袭击后，直接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了吴封，“接下来你来。” 　　“好。”吴封一口答应。 　　恶龙的嘶吼声与攻击依旧在继续，龙炎聚拢而成的大火球，也发生了几种形态变化，躲避的难度不断上升。 　　吴封上蹿下跳，各种骚操作用起来，一次又一次跟小火球们擦身而过。 　　瑶光旁观了一会儿了，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我有一个问题，我们就只能这样被动挨打吗？” 　　说话期间，又一波小火球袭来，吴封一个极限跳上了恶龙头顶的悬浮墙，躲避攻击的同时，回答道，“就目前而言，是的。” 　　“那通关怎么算？我们不能进行攻击，难道要熬死它？等它把龙炎吐完了，再上阵肉搏，直到把力气耗尽？”瑶光说着话，看着新一波来袭的小火球，“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密集了，继续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很快我们的身体，就没办法穿过它们之间的间隙。” 　　死路一条。 　　吴封一边躲避，一边跟她交谈，“或许有武器，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 　　瑶光一下子就想到她撞出来的那个，导致他们进入双人模式的七彩光球，“隐藏在某块墙里吗？” 　　吴封询问，“回去找找看？” 　　“先试一下这里的极限，看看接下来有没有别的变化。”瑶光回道。 　　于是吴封继续玩躲避游戏。 　　一次两次三次……当躲避次数达到一定次数以后，游戏难度会瞬间飙升几倍，龙炎波及范围更广，凝聚而成的火球更大，炸出更多的小火球，简直就是铺天盖地的架势，彼此之间间隙也缩小到游戏人物身体根本没办法通过，大概只有拆开成两半，才可能穿过去。 　　理所当然的，瑶光和吴封迎来了打boss时的第一次扑街。 　　灼烧的痛苦之后，两人复活。 　　意料之外，这次他们不是刷新在起始点，而是城堡的外面。 　　男版公主用恶心的嗓音叫着‘亲爱的’，扑了过来。 　　吴封下意识又想卖主人。 　　不过这次瑶光有了防备，他最终没能得逞，被男版公主抱个正着，又拉着前往城堡深处。 　　恶龙仍旧是那头恶龙，攻击方式也依旧是龙炎与大小火球，躲避到一定次数之后，难度一如之前突然飙升…… 　　打boss扑街×2。 　　又一次刷新出来，瑶光看着扑过来的男版公主，说道，“你说，我们能不能把这玩意带进去？” 　　吴封觉得可以试试。 　　于是这次被男版公主带到关押恶龙的地牢门前后，吴封趁其不备，拽着对方就往门里钻。 　　男版公主成功被他们带进了地牢里。 　　然后…… 　　只见男版公主一改之前友好的态度，狞笑着一个大跳骑在了恶龙脖子上，人龙合作，很快将瑶光和吴封送回了复活点。 　　再次刷新出来，吴封提议道，“换女版的丑公主试试？” 　　瑶光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同意，接手了身体的控制权，跟公主拥抱后，被她拉着往城堡深处走去。 　　公主也被他们拉进了关押巨龙的房间，之前人龙混合双打的情况并未出现，甚至还有意外之喜—— 　　只见公主瞬间变身七彩小魔女，一个接一个的光球弹朝着恶龙袭去。 　　愤怒与痛苦的嘶鸣声交织。 　　照这个情形下去，恶龙迟早得完蛋。 　　但是瑶光一点也不乐观，隐隐还有些担忧，“我总觉得，这太不真实了。” 　　从起始点到城堡外面，他们被坑死了无数次，才拿到一张可以反复使用的屠龙票。没道理才用了三次，就成功从炮灰进化成天选之子，顺利屠龙通关。 　　“看下去就知道了。”吴封回道，一边操纵着身体，躲避恶龙的攻击。 　　七彩公主越战越勇，手里的七彩魔法弹跟不要钱一样往恶龙身上砸。 　　眼看着恶龙的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叫声越来越惨，攻击频率越来越低，通关在即的美好前景仿佛就在眼前。 　　变故毫无预兆的发生。 　　七彩公主身上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在简陋的光效下，她被打回了原型，变成普通的公主。但是变化并没有结束，她的身体还在变化，一点点变成了……男版的公主。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恶意。 　　男版公主跳到了恶龙身上，接着就见原本一副马上要扑街的样子恶龙，瞬间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生龙活虎的煽动翅膀，配合男版公主的指挥，人龙混合双打，轻松把瑶光和吴封送回了复活点。 　　瑶光：“……我就知道会这样。” 　　吴封操纵着身体，避开坑了他们几次还敢不要脸的向他们扑过来的男版公主，一边跟瑶光交流，“接下来怎么办？” 第121章 恐怖游戏城（十三） 　　还能怎么办？ 　　继续死呗, 多死几次，多试探几次, 总能找到方法的。这个游戏虽然恶意满满, 但基本法还是要讲究的，不管通关的方法多困难多变态, 肯定是能过的, 不可能是死局。 　　于是瑶光和吴封, 继续跟这个会变性的公主及地牢里的恶龙斗智斗勇。 　　死于密集小火球。 　　死于人龙混合双打。 　　死于公主中途叛变。 　　死于…… 　　打boss死亡×14。 　　瑶光和吴封再一次刷新在城堡外面。 　　“感觉只要进了地牢，就基本是个死人了，区别只是死得早还是晚，以及死的方式。”吴封操纵身体，蹦跶着躲开扑过来的男版公主。 　　“踩这个贱人！”瑶光咬牙切齿，“照着头上使劲踩！” 　　吴封十分听话的, 看准男版公主的头上方，蹦跶过去，完美命中目标。 　　“啊~~~”男版公主发出一声销魂的惨叫。 　　瑶光只觉得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不过这个发展对他们来说, 可以算是好事。 　　“继续踩。” 　　吴封照做。 　　“啊~~~”男版公主跟着惨叫。 　　瑶光记着数，一连踩了74次之后, 男版公主忽然停止了惨叫，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跟吹了气的皮球一样膨胀起来,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大。 　　瑶光瞧着这眼熟的一幕，扯了扯嘴角, 吐槽道, “别不是要我们跟这玩意合体吧……” 　　吴封操纵着身体, 尽可能避开，“他太丑了，我拒绝！” 　　然而地图锁定在这边，总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男版公主的身体很快挤满了整个空间，瑶光和吴封再无处可逃，被活活挤死。 　　扑街×15。 　　又一次刷新出来，吴封第一句话，“很好，没有跟这个丑八怪合体。” 　　瑶光咬牙，“换一个踩。” 　　于是吴封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她，扑过来的男版公主也随之改变了性别。 　　瑶光技术比起吴封要差一些，做不到每次都准备踩中公主的头，于是多花点了时间，才踩足74次。 　　跟之前一样，公主停止了惨叫，开始变身。 　　眼看着之前的套路又要再来一次，瑶光翻了个白眼，准备等死。 　　但是没想到，公主的身体只膨胀到原来的两倍大小就停止了。然后，只听一声怒吼，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长度是她身高几倍的大砍刀，直接砍了过来。 　　“老娘砍死你！” 　　瑶光：“……mmp！” 　　一边咒骂着，她操纵着身体，险险避开刀锋。 　　一次两次三次…… 　　公主挥砍的速度越来越快，鬼知道这种大块头和这么长的刀，能耍得这么厉害，看架势不砍死他们是不会罢休了。 　　瑶光继续蹦跶着，就当是练习跳跃了。 　　当挥砍次数突破74次后，整个迎来了质变，刀快得都出现了残影，瑶光的三脚猫水平终于躲不开了，被一刀拦腰切成了两半。 　　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剧烈的疼痛也只持续了一瞬间。 　　只见公主手中的大刀瞬间消失，她的身体也一点点缩小，变回最初的样子。她一边用恶心人的声音喊着‘亲爱的~~~’，一边向着被砍成了两半的瑶光和吴封扑过来。 　　公主像最初那样，伸手拥抱了一下瑶光他们的上半身，而后拉着上半身就往城堡里去，至于腰部以下的那部分，被留在了城堡外面。 　　瑶光：“……？？？” 　　你他妈在逗我？ 　　因为失去了下半身，身高直接矮了一半，他们可以说是被公主拖到地牢门口的。 　　公主松开手，瑶光他们就掉在了地上，以腰部着地的姿势，稳稳当当的‘站’着。 　　之后的剧情，又跟一开始一样，公主告诉他们恶龙就在里面，以及那句恶心的‘亲爱的，我在这里等你出来哦~~~’。 　　瑶光扯了扯嘴角，尝试着蹦跶一下，发现缺了腿以后根本无法完成‘跳跃’这个动作……不可否认，这一点的非常的符合科学定理，但问题是，这个游戏本身就他妈的不科学啊！ 　　比如悬浮墙，又比如空中二段跳等等，每一项都在努力的钉死牛顿的棺材板，更别说他们现在就剩下一半身体，依旧活的好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开始讲科学，扑面而来的恶意，简直挡都挡不住。 　　“怎么进门？”瑶光问。 　　吴封秒回，“拿头撞。” 　　瑶光闻言，沉默了片刻。 　　的确是这个道理，毕竟之前也是拿头撞墙开路到这边来的。她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能失去腿的同时，把脑子也给一起丢了吧。 　　她默默拿头去磕门，然后以此类推，两只手撑着地面，挪进了门里。期间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死了以后能恢复原样，不然这破游戏没法玩了。 　　恶龙被惊醒，一口龙炎送他们回复活点。 　　第16次刷新出城堡门口，看着完整的身体，瑶光十分的感动。 　　只听吴封说道，“阿瑶，还记得加强后的小火球之间的间隙吗，差不多能让半个人通过，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再让这个丑八怪砍一刀，找准位置从中间砍，一分为二。” 　　瑶光回想了一下，那个间距，的确如吴封所说。于是她点点头，不过为了防止公主变换性别，她没有第一时间把身体控制权交给吴封，而是等把公主踩到变身后。 　　高级玩家吴封，在试验了几次之后，成功找准了位置，让公主的刀恰好将他们的身体砍成了两半。 　　瑶光和吴封发现，他们不止是身体分开了，意识也同样跟着一起分离。 　　公主很快恢复了原样，且没有变换性别，不过在选择拥抱对象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而后扑向瑶光，之后拉着她往城堡里走去。 　　吴封那一半，就跟之前的腰部以下那部分身体一样，被忽视了。 　　不过没关系，他有单独的意识，还有腿，蹦跶着跟了进去。然后发现，单腿跳跃跟双腿没有区别，显然这次游戏放弃了科学属性。 　　到了地牢门口，剧情依旧是最开始那样，公主照例忽悠瑶光去打败恶龙。 　　吴封依旧被忽略。 　　瑶光前面撞开了门，他跟着一起进去。 　　地牢里的恶龙被惊醒，张嘴一口龙炎喷向瑶光。 　　吴封继续被忽略。 　　他并不是那种闲的住的人，在旁边看着瑶光上跳下窜了一会儿之后，他作死的心就抑制不住了，一边躲避着无差别攻击的小火球，一边向着恶龙靠近，而后一个跳跃，落到了恶龙头上。 　　没死，并且恶龙还被他踩得痛苦的吼叫了一声，更加暴躁的攻击瑶光。 　　感觉这应该就是正确的通关方法了。 　　于是吴封回头喊瑶光，“阿瑶过来一起踩它。” 　　瑶光一直忙着躲避各种攻击，压根没空管吴封，这会儿听到他喊，才注意到他跑恶龙头上去了。她艰难躲开恶龙的攻击，一个大跳，蹦上了恶龙的头顶。 　　熟悉的剧痛袭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回过神来又站在了城堡外面。 　　显然，她又死了，并且吴封也死了。 　　于是他们刷新出来后，又变成了合体状态。 　　瑶光面无表情的看着欢天喜地朝他们扑过来的公主，有一万个mmp要说！ 第122章 恐怖游戏城（十四） 　　“阿瑶踩她！”吴封说道。 　　瑶光没忍住, 幽幽吐槽一句，“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她原本艰难的蹦跶着，听他一句召唤，勇敢的跳到了恶龙头顶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合二为一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起点。 　　[常回家看看.jpg] 　　吴封一点不惭愧, “刚才那是意外，通往胜利的道路, 总是荆棘密布, 有点牺牲的正常的。阿瑶快踩她, 踩完我来挨刀, 我们再回去试一次, 我觉得刚才的思路已经是正确的了，只是细节有点小问题。” 　　瑶光扯了扯嘴角, 操纵身体蹦跶起来, 往公主头上踩。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 这次她的速度提升了不少, 很快把公主踩到变身状态。之后重复上一次的操作，由吴封接管身体, 找准方向和角度去挨刀，让公主把他们砍成两半。 　　很快, 他们又一次进入囚禁恶龙的地牢。 　　“阿瑶你小心躲开攻击, 恶龙我来负责。”双方开战前, 吴封提醒了一句。 　　瑶光面无表情点头, “我尽量。” 　　这一次，他们成功把巨龙打到奄奄一息。眼看胜利在望时，意料之中的意外果然还是来了，只见公主打开地牢的门冲了进来，二话不说飞上了恶龙的头顶。 　　新一轮的人龙混合双打来临。 　　并且因为公主的存在，吴封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那样轻松的攻击到巨龙。 　　又一次扑街。 　　又一次重来。 　　这一次进入地牢之前，吴封趁着公主不注意，一个大跳蹦上了她头顶。 　　一声惨叫之后，公主再一次狂暴了。 　　于是在瑶光和吴封，进入地牢之前，先跟公主打了一架。更准确一点来说，是瑶光疲于逃命，而吴封跟公主斗智斗勇。 　　到这里，游戏的设定已经试探得差不多了—— 　　女性意识主导身体时，公主也会变成女性，连续攻击她74次后，会进入狂暴状态，掏出一把大刀疯狂砍人，直到砍中目标才会停止。双人模式下，合二为一的身体会被分成两部分，公主会选定最开始那个意识为勇者，余下一个则化为武器。 　　也就是说，瑶光是勇者，而吴封是武器。 　　地牢里的巨龙，是被公主囚禁的。 　　在公主存活的状态下，勇者一旦进入地牢，最终结局都是必死的。 　　而通关的条件，是杀死公主。 　　不过作为最终boss，公主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干掉了。哪怕瑶光和吴封已经知道了关键在她身上，也依旧要靠不断的死亡来累积经验，一共死了十几次以后，才终于将她解决了。 　　之后两人准备进去再战恶龙的时候，发现根本不需要，公主死掉后，恶龙恢复了理智与力量，挣脱枷锁，冲出地牢。 　　恶龙身躯变得巨大，展开双翼飞上天空，张嘴喷出炙热的龙炎，将整座城堡吞噬。 　　最后这一段，就像是自动播放的游戏过场动画。 　　熊熊烈火中，瑶光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恭喜玩家通关编号222【公主与恶龙】！” 　　…… 　　回过神来时，瑶光和吴封又回到了复活点小屋。 　　两人床头小丑玩偶手中死亡计数牌上的数字又增加了不少，由于刚才那个世界开始没多久他们就意外进入了双人游戏模式，死得都差不多，所以总体的死亡次数并没有拉开太大的差距。 　　“阿瑶，我觉得下次再遇到类似的副本，我们完全可以把所有活着的东西全杀掉，感觉这样会少走很多弯路。”吴封说着话，走到屋子中间，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他的这个提议，虽然听起来十分的危险，不符合正常人的价值观，但是在这种坑死人不偿命的游戏里，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与其循规蹈矩，一次又一次的被各种坑死，不如反客为主，先下手为强，杀错了大不了重来。 　　拿刚才那个世界当做例子，如果一开始他们就直接对公主动手，就会少走很多弯路。 　　瑶光扯了扯嘴角，既没说同意，但也不反对，直接跳过话题道，“走吧，继续下一轮游戏。” 　　吴封也不打算追根究底，点点头站了起来，往门边走去。 　　久违的开门惊喜，刷出的依旧是透露出一股诡异气息的食物。 　　吴封眼睛都不眨一下，拿着直接往嘴里塞。 　　两人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传送血池旁边，多面骰子重新出来，被血池里伸出来的手托着。 　　瑶光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吴封，“你来。” 　　吴封把果核往传送血池里一扔，俨然随地乱扔垃圾的低素质表现，“我运气一向不怎么好，阿瑶你确定？” 　　“非常确定，去吧。” 　　于是吴封脚踩上传送血池边缘，探手去将多面骰子拿了下来，然后他还顺便作死了一下，抓住其中一只手的手，不让其缩回血池中去。 　　然后…… 　　他就被群起而攻之了。 　　其它原本已经缩回去的手，又伸了出来，纷纷抓住他的手，从手腕到肩膀，密密麻麻全是手，拽着他往血池里拖。 　　他一个人抵不过那么多手，瞬间就被拖了下去。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将手中的多面骰子扔了出来。骰子在地上咕噜噜滚动了一大圈，最终停下，朝上的那一面微光闪过，数字‘74’亮起。 　　瑶光翻了个白眼，弯腰准备去将骰子捡起来，然而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多面骰子就直接消失了。 　　显然，因为吴封的作死行为，三次机会中剩下的两次直接被剥夺了。 　　下一个游戏世界，已经定下了，编号74。 　　回想之前两次游戏的经验，虽然有吴封探路，但是该死的时候，也还是要死。于是这次，瑶光懒得等他刷新回来了，直接跳进了传送血池里。 　　熟悉的窒息感过去后，瑶光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于类似楼顶天台的地方，面积十分的广阔，但是周围没有护栏，前方十几米开外，一个小小的屋面塔楼，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一扇破旧的木门，透露出一种腐朽的气息。 　　阴沉沉的天空，乌云翻卷着，给人一种近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的错觉。 　　这种情况下，无从分辨具体时间。 　　平台的四周，视线所及之处，没有山没有树，没有任何建筑的影子，除了云与雾以外，什么都没有。 　　仿佛置身万里高空之上。 　　瑶光略过最明显的那个屋顶塔楼，随意选了个方向，朝着平台的边缘走去。 　　走了一半不到的距离，只听吴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瑶，等等我！” 　　瑶光回过头去，便见吴封向着她跑来，到了她身边才放缓步伐，与她并肩而来，问道，“阿瑶你自己扔了骰子吗？” 　　瑶光赏他一个白眼，“你临死前扔出来的数字74，直接被确定下来。” 　　吴封一点也不觉得惭愧，反而饶有兴趣，“生气了呀，溺死我都不解气，还要把剩下的两次选择机会都一起剥夺了。” 　　死亡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的语气，就跟‘吃什么’，随随便便。 　　瑶光懒得跟他这个，继续往前走。 　　很快两人就来到平台边缘，往下看去，起初还能看见平台的轮廓，渐渐隐于云与雾之间，深不见底。绕着平台走了一圈，所见皆是如此。 　　这个平台仿佛真的建于云端，而孤零零立于中间的那个屋顶塔楼，那扇腐朽的木门之后，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但这个游戏，又从来不按常理出来。 　　一时之间，有些不好判断。 　　“接下来是要开门，还是四周走走？”瑶光问道。 　　吴封微微眯起眼，手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阿瑶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瑶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他是要开门进去，结果却见他忽然张开双臂，整个人向后倒，从平台的边缘坠落。 　　瑶光愣了一下，忙探头往外看，刚好来得及看见，吴封对她挥了挥手…… 　　“日！”她低声咒骂一句，又翻了个白眼。 　　…… 　　吴封过来几分钟才刷新回来。 　　瑶光盘着腿就坐在复活点旁边，见他回来了，便询问道，“死之前，都看到些什么？” 　　吴封翻身坐起来，摇摇头，“整个下坠过程中，除了我们脚踩着的这个平台以外，我什么也没看见。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个平台的外形，整个就是一个圆柱体，表面十分的光滑，没有看到任何窗户之类的存在。” 　　“也就是说，只能打开那扇门看看了？”瑶光指着前方的屋顶塔楼，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者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暗门？” 　　“不一定会有暗门，就算真的有，这个平台面积这么大，表面又完全一样，难以区分，单是确保每个地方都摸上一遍的难度都很大，更别说其他不可知的条件。”吴封摇头否定，“而且一直重复做这种事，很无聊的。” 　　瑶光闻言翻了个白眼，“所以呢？” 　　“坐着看会儿风景。”吴封回道。 　　也就是等等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情况。 　　“行。”瑶光应下，而后身体往后一倒，躺在了地面上，看着头顶低垂的天空出神。 　　两人在平台上待了没多久，就有了变化。 　　一开始的时候，是天上的云层翻卷涌动的速度不断加快，接着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划破长空，雷鸣声随后而至。 　　渐渐的起了风，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吹来，仿佛要把人卷走一般。 　　一滴两滴……豆大的雨点从落了下来。但不是普通的雨，而是鲜血的一般的颜色。 　　吴封伸舌头舔了一下落在手上的，的确是血的味道。 　　血雨很快就下大了，瓢泼一般，将两人淋成了落汤鸡，血水从脸上滑落，看起来十分的渗人。 　　然后真正的重头戏开始上演。 　　被血雨冲刷着的平台地面之下，有东西爬了出来，起初的时候，只是一道道隐约且透明的轮廓，渐渐的变得完整和清晰，那是一个个的‘人’，他们有别于正常人，皆是面目狰狞肢体残缺，介于透明和实体之间，以极其缓慢的动作，向着瑶光和吴封靠近。 第123章 恐怖游戏城（十五） 　　血雨从天际洒下, 恍如一张巨大的红色珠帘。 　　介于透明与实体之间的影子们, 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看着瑶光和吴封，伸手抓挠，张嘴撕咬。 　　瑶光试图反击，但是手直接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根本无法触碰。 　　很快两人就扑街了。 　　刷新回复活点小屋，开门‘惊喜’是一份食物，再通过传送血池回到游戏世界。这一套流程，两人都已经很熟悉了。 　　翻身从地上坐起来, 又看到平台中间孤零零立着的屋顶塔楼，瑶光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显然，打开那扇门进去, 是目前唯一可走的路。 　　“所以我们之前一通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问吴封道，说话的时候, 声音不自觉的有些抖, 是刚才那次死亡的后遗症。哪怕前两个世界已经死过了很多次, 但都是迅速的死亡方式, 再强烈的疼痛也只是一瞬间，而刚才她和吴封是被一口一口活活咬死的, 灵魂仿佛还记得那种被撕咬的疼痛, 在新生之后, 又反馈到肉体之上。 　　“就当是体验生活了。”吴封满嘴跑火车, 但是说话时, 也下意识扯了扯嘴角。 　　“呵呵。”瑶光冷笑一声，心里默默问候一遍这个傻逼游戏后，直接往屋顶塔楼走去。 　　吴封抬脚迈步，与她并肩而行。 　　很快到了腐朽的木门前。 　　吴封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电筒，打开开关，“我赌没有开门杀。” 　　而在他说话的瞬间，瑶光就自动退后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吴封说完话后，伸过手去，拉开了木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从门里传了出来，那是一种经年累月沉淀出来的腐朽气息，又似乎夹杂了血腥的味道，还有什么东西腐烂在里面，那种难以忍受的臭味。 　　没有开门杀，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友好。 　　平台外面天色暗沉，门里面的光线更是十分的昏暗，几乎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昏暗的光线，狭窄的空间，沉闷而腐朽的气息，这几个要素加在一起，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而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还有更渗人的元素，天花板以及墙壁，看起来就像是一片锈迹斑斑的铁皮，那种暗红的颜色，让人觉得十分的压抑。 　　墙上偶尔还能看到可疑的痕迹，像是抓痕，拖出长长的一道，可以脑补出无数恐怖的情景。 　　一阶又一阶的楼梯向下，四十五度倾斜，一旁的护手围栏是用铁管焊接而成，布满了斑驳的锈迹。 　　整个空间弥漫着不祥的气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里面肯定隐藏着无数坑死人不偿命的陷阱。 　　可惜瑶光和吴封别无选择。 　　“走吧。”吴封拿着手电筒往屋里粗略照了一遍之后，直接抬脚迈了进去。 　　瑶光点点头，紧随其后。 　　当两人都进到门里后，那扇腐朽的木门，毫无预兆的自己关上了，发出一声渗人的‘吱呀’声。紧接着，吴封手里的手电筒，光线也瞬间暗下来几倍，就仿佛是电量即将耗尽一般，只堪堪能照亮一两米左右的范围。 　　吴封对此并不是特别意外，“恐怖片惯用手法啊，这个场景也是，如果再配上一段BGM，会更带感的。” 　　“闭嘴吧你！”瑶光白他一眼，“尽量试着找一下其他光源，我担心手电筒会突然没电，感觉这个空间对自带的照明设备有限制一样。” 　　吴封点点头，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 　　一共十四阶阶梯，到了转角的小平台，发现靠扶手一侧，有两根黑色的蜡烛和一个骷髅造型的打火机。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恶意。 　　瑶光扯了扯嘴角，几乎可以预见之后会发生的事。 　　她弯下腰去，将东西捡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吴封手里的手电筒，一下子的灭了。 　　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两个人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不知从何处，传出幽幽的叹息声，虚无缥缈，又似乎近在耳侧。 　　一阵微风擦着耳边吹过，夹杂着莫名的寒意。 　　‘啪嗒’一声轻响，瑶光翻开打火机盖子。一抹小小的火焰，亮了起来，不是寻常明亮的颜色，而是一种怪异的幽绿色，火光照到墙上，将整个空间衬得愈发的诡异渗人。 　　“阿瑶蜡烛给……”吴封回过头准备跟瑶光要一根蜡烛，却发现她低着头，微微皱眉的样子，“怎么了？” 　　“它应该是在吸我的血。”瑶光回道。 　　刚才她打开打火机盖子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借着燃起来的绿光，她看到打火机上的骷髅头咬破了她的手，依稀能感觉到血液在流失。 　　吴封从她另一只手里抽了一支蜡烛，凑到绿色的火焰上点燃。意料之中，烛光也是幽幽的绿色。 　　“松开。”吴封说道。 　　瑶光便放开了手。 　　打火机盖子关上，上面的骷髅头也随之松口。 　　吴封把蜡烛交给她，自己接过打火机，打开盖子，果然骷髅头活了过来，一口咬住他的手，开始吸血。 　　“以血为燃料来打火吗？”吴封自言自语，而后笑了起来，“有意思！” 　　…… 　　幽幽的绿光，照亮有限的空间。 　　瑶光吴封一连下了四个双跑楼梯，算起来应该是四层楼的高度，终于能看到楼层建筑的样子，而不是永无止境的下楼梯。 　　最后一节楼梯之后，向前延伸出一个狭窄的走廊，除了烛光照到的区外，尽数藏匿于黑暗之中。 　　吴封走在前面，瑶光紧随其后。 　　深入了几米之后，走廊一分为二，左右各一条路。 　　“走哪边？”吴封问。 　　“我讨厌这种选择题。”瑶光翻了个白眼。 　　于是吴封就领会了，“那我自由发挥。”说着话，端着蜡烛右拐。 　　很快刚才的情形又重复了，走廊再次一分为二，左右各一条路。 　　吴封继续往楼。 　　瑶光跟着他走，一边在脑子里记下所经过的路径以及距离，而后一点点构画出一张平面地图。 　　这片空间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两人一边右拐了五次之后，又迎来了新的选择。 　　“这次走左边看看。”吴封说着话，举着蜡烛左拐。 　　幽幽绿光所照亮的边缘区域，突然出现一双赤足。说是脚，其实只是脚的大致轮廓，因为脚背上肌肤血肉模糊，脚指头上的肉已经腐烂，依稀可见白骨，伤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着，将要爬出来。 　　换了一般人，在这种狭窄而压抑的空间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更别说转角遇到这么一副恐怖的情形，早吓得尖叫了。 　　吴封倒还好，暂且停下步伐，一手捏着下巴，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唔……” 　　“怎么了？”瑶光随后而来，话音落下便看见了那东西。有点意外，但不害怕。 　　幽绿烛光能照亮的范围，大概是两米左右。也就是说，他们跟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东西，也就只隔了两米左右。 　　只见那双脚动了起来，以一种十分缓慢的动作，抬脚，迈步。行走间，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踩在某种粘稠的液体之上，实则是其身上的血与肉混合着掉落，又被踩踏。 　　很快，整个轮廓便出现在光照范围内。 　　那是一个人形生物，浑身血肉模糊，头上一个黑黝黝的窟窿，似乎是眼睛的位置，其下是一张嘴，生满了锐利的牙齿，层次交错，一条细长的舌头伸了出来，不断摆动着。 　　这个东西速度很慢，向着瑶光他们走来。 　　“这是之前在平台上袭击的我们的那堆东西中的一种。”瑶光微微眯眼。 　　“它现在看起来像是实体。”吴封接道。 　　两人说着话，各自退了几步，与这个东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收起你作死的想法，我们换条路走。”瑶光又回想起起之前被咬的经历，咬牙切齿道，“它的速度很慢，可以甩开，接下来如果再碰到，也是一样的处理方法，尽量避免跟这些东西接触。” 　　吴封闻言，略有些遗憾道，“那好吧。” 　　于是两人转而向右。 　　很快，第一根蜡烛将要见底。 　　根据吴封之前从平台边缘跳下去时所见的情况来估计，这东西的高度至少有几百米，而他们现在才下了四层楼，距离到底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显然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必须要在第二根蜡烛烧完之前，找到新的光源，不然就只能烧血来照明了。 　　瑶光思及此，只觉得有些牙疼。 　　这时，只见走在前面的吴封停了下来，手中幽绿烛光照亮的边缘，一堵墙壁堵死了前路，左右两侧也是墙壁。 　　没有路了。 第124章 恐怖游戏城（十六） 　　看起来是走到了死胡同, 但是在这种游戏里, 可能出现障眼法也不一定。于是吴封捏着蜡烛走上前去，用空闲的手把墙壁摸了一遍。 　　唔……的确是死胡同。 　　“看来只能往回走了。”他回过头来, 冲瑶光摊手耸肩, 一副无辜的样子。 　　瑶光默默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类人形怪物别把他们回去的堵了。 　　然而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 都是好的不灵坏的不灵。他们往回走的过程中, 再次碰上了那个类人形怪物，正从他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路, 缓缓往前移动。只见其布满利齿的嘴里，原本不停摇摆着的细长的舌头, 忽而停下了，正向着瑶光他们的方向。 　　不出意外，舌头可能那是它探测信息器官，跟蛇有些相似。 　　路一直是左右两分，类人形怪物堵了原路, 瑶光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上去跟它一较高下，要么改道让路。 　　瑶光选择了第二条。 　　他们转而走上了另一条路，因为之前没有走过, 不知底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类人形怪物动作缓慢的在后面追着。 　　很快, 瑶光他们又一次走上了绝路。这次是真的再无退路，因为两条路都被堵了，一边是类人形怪物，另一边是那种介于透明与实体之间的灵体，二者的共同点是外形都十分的狰狞可怖。 　　吴封捏着蜡烛，“阿瑶，二选一。” 　　瑶光还记得被平台顶上那些玩意撕咬的痛苦，毫不犹豫的选了类人形怪物。 　　于是吴封将蜡烛和打火机交给瑶光，而后脱下外套拧成一股，拿在手里当武器，直接向类人形怪物走过去。说起来，这个行为有点太冲动了，至少应该试探一下再做决定。然而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们考虑，因为另一个东西也在缓缓靠近。 　　吴封是学过格斗的，并且还很强，否则当初在第五页书页故事世界里，也没那个底气不逃走，反而留下来跟李队玩游戏。当然，最后他还是栽了。 　　瑶光跟着他，又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吴封不断靠近，类人形怪物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它张大了嘴，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伸着两只恐怖的爪子，一下子扑了过来。 　　这个原本动作缓慢的怪物，在攻击时，速度及反应，出乎意料的快。吴封险险避开它的攻击，而后用外套拧成的绳子，缠上它一只爪子。 　　怪物更加愤怒了，另一只爪子挥了过来。 　　吴封躲避的同时，故技重施，拉着衣服绳子将怪物的这只爪子也缠住了，而后收紧。 　　“阿瑶，快过去！”他喊道。 　　话音落下，便感觉到怪物挣扎时的巨大力道，他险些被连人带衣服拖过去，好在反应及时，伸出一条抵踢在怪物的胸口处，用尽所有力气，才勉强撑住。 　　“快！” 　　走廊是十分狭窄的，几乎只能容下两人并肩而行，而类人形怪物的体型要比正常人大一些，这会儿又跟吴封僵持着，不停扭动着，导致可容通过的路更加的狭窄。 　　从另一条路上过来的半透明灵体，也追了上来，距离他们只有一两米的距离了。 　　瑶光一咬牙，捏着蜡烛，背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挤过去。这期间类人形怪物忽然动了一下身体，肩膀撞上旁边的墙壁。她虽然险险的矮下身避开了，但是怪物身上的腐烂的血肉混合着蠕虫的虫子，掉在了她身上。 　　无法形容的恶心。 　　瑶光脸都绿了。 　　在她穿过类人形怪物的封锁后，吴封也迅速松手，一个矮身从后者身侧穿过。不过他运气稍微有点背，期间不慎被怪物恐怖的爪子抓到，在颈侧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你没事吧？”瑶光担忧道。 　　吴封‘嘶’了一声，一手捂着伤口，摇摇头，“没事，走，离开这里再说。” 　　瑶光点头，捏着蜡烛在前面带路。 　　…… 　　两人暂且离开楼层区域，回到楼梯处。 　　吴封坐在阶梯上，背靠着墙面，微微仰着头。被类人形怪物抓出来的伤口，鲜血一直止不住的流，他捂着伤口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衣服也几乎湿透，血液的流失，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整个人情况看起来十分的不妙。 　　瑶光脱了外套给他，让他按住伤口，被吴封摇头拒绝了，他说，“不用，伤口其实不算太大，正常情况下血早该凝固了，现在依旧血流不止，说明怪物的爪子有问题。” 　　“死是迟早的事，懒得折腾了。”他说着话，对瑶光笑了笑，“我们的资源有限，在这里一直耗着没有意义，阿瑶你自己进去看看吧，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蜡烛，或者是通往下一层的路。” 　　他的意思就是，让瑶光丢下他在这里，带走光源，让他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慢慢死去。 　　毫无疑问，这是最优的选择，但是人是有感情的生物，在这种情况下抛弃同伴，瑶光自问做不到。 　　吴封见她不走，又笑道，“难道阿瑶你要浪费我们的仅有的资源，亲眼看着我死在这里？” 　　“闭嘴吧你！”瑶光瞪他一眼，而后伸手去扶他，“走，回去。” 　　“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路上，而不是这样无意的等死！” 　　…… 　　两人又回到楼层区域。 　　刚才那次，他们一路向右转，这一次按理来说应该反其道而行，不过瑶光略微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走之前的路，然后在第一次遇到类人形怪物的地方左转。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吴封越来越虚弱，最后几乎站不稳了，完全靠瑶光架着他走。 　　“阿瑶，放我在这里吧，继续下去，只会白白浪费你的体力。”吴封说道，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几不可闻。 　　瑶光沉默了片刻后，依言松开手，扶着他坐在地上。不过她并未离开，而是陪着他一起坐下来。 　　“阿瑶你这是干嘛，我又不是真的会死，很快就刷新回来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丢你在这里。大不了挂掉，再重来一次就可以了。”瑶光面无表情回道。 　　吴封也不是特别固执的人，看她坚持如此，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而聊起其他话题，“那我们来聊聊天吧。阿瑶你跟警方一起抓我的那次，下楼时我抓住机会挟持你做人质准备离开，过程中一切都很顺利，临上车出了意外，我记得你反抗时的动作，冷静而且专业，专门学过防身术吗？还有那个防狼喷雾，效果不错。” 　　“你这选的什么烂话题……”瑶光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但还是回答他的问题，“嗯，学过。” 　　“你当时能做到那一步，肯定不是随便学一下，而是真正下过功夫的。我很好奇，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吴封继续问。 　　瑶光白他一眼，“身为美人的自觉，懂吗？没有人能随时随地保护我，所以必须要多为自己考虑。” 　　吴封笑了笑，“肯定不止。” 　　“……你赶紧去死吧，谢谢！” 　　“阿瑶你说完我就可以安心的死了。” 　　瑶光微微眯起眼，“其实不难猜，无非就是各种不幸，你这样追根究底，是在戳人痛处，你知道吗？” 　　吴封微微摇头，“对于普通人是这样，他们害怕痛苦，哪怕过去了很久也依旧忌讳提起，但是对阿瑶你来说，不是。‘凡杀不死我的，会使我更强大’，正如这句话，过去的不幸，绝对不会成为你的阴影，只会使你更加强大。” 　　瑶光闻言，弯起眉眼，笑了起来，“恭喜你，说对了，过去所有于我而言，的确不算什么。” 　　“我父母在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那些亲戚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就找各种理由从我家要钱，说是借，实际从来有去无回。他们死了以后，那些人就盯着他们留下的财产和赔偿金，为了争收养我的问题没少打架。当然，我最后谁家也没跟，自己一个人生活。他们当然不甘心，从一开始轮番献殷勤，到后来阴阳怪气，都只是小打小闹，直到老城区改造后，我父母留下的财产变成二十几套房，他们终于坐不住了。” 　　“小区闹完又去学校闹，这都不算什么，他们还找了小混混威胁我，后来甚至让人绑架我。就是那一次，我差点死在荒郊野外，侥幸活着回来以后，我就雇了保镖，开始学各种防身术。” 　　瑶光轻描淡写总结，“很俗套的戏码，但又是随处可见的人间真实。” 　　说完以后，扭头看向旁边的吴封。 　　只见后者低垂着头，颈侧的伤口依旧不停的流着血，完全没有凝固的趋势。他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 　　不过瑶光知道他没死，因为这里是游戏不是现实，一旦死亡后身体就会小时，从复活点小屋的床上刷新出来。 　　“喂，还能听到我说话吗？”瑶光问道。 　　话音落下片刻后，只见吴封的头动了动，缓缓的抬起来。 　　瑶光莫名生出一种诡异的不安，她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退后几步，与吴封保持着安全距离。 　　“吴封？”瑶光试着喊他。 第125章 恐怖游戏城（十七） 　　在瑶光的目光注视下, 吴封的头终于抬了起来。那是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皮肤之下,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的眼睛诡异的消失了, 只剩下两个黑黝黝的窟窿，他的牙齿也变了，变得尖锐且锋利，与那个独眼的类人形生物如出一辙。 　　瑶光是真的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一时之间有些惊住了, 微微瞪大眼。 　　吴封嘴里伸出一条细长的舌头，微微摆动后, 朝着瑶光所在的停下了, 而后缓缓扭头, 用那双没有了眼球的眼眶，看了过来。 　　他嘴里发出吼声, 手撑着地面，开始缓缓的往这边爬。 　　瑶光在他爬过来并碰到她之前，回过神来。 　　她又退了几步, 重新拉开与吴封的距离, 然后眼神无比复杂的看着他僵硬而怪异的动作, 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游戏恶意满满, 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就通关, 但是她以为, 平台顶上那些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介于透明与实体之间的怪物，就是最大的恶意，毕竟那种在撕咬之中死亡的经历，真的太考验人的承受力了。 　　之后在楼层空间里，先后碰见了类人形怪物和半透明的灵体，就像是在印证她的猜测，这局游戏的阻碍，除了压抑且昏暗的幻境，就是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出现的怪物。 　　然而现在，她知道她错了。 　　书灵说过，在这个世界里死亡，可以不断复活。之前的两个世界，他们也是一直‘死亡复活又死亡’这样过来的，甚至到了这个世界，他们也死过了两次。而现在，吴封的伤口受到感染，变成了类人形怪物，这就意味着，瑶光必须要想办法杀了他，才能让他复活。 　　反之亦然。 　　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不是精神与肉体上折磨和痛苦，而是——你必须亲手杀掉自己的同伴。 　　…… 　　吴封身体扭曲着，缓缓向她爬来。 　　瑶光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艹！” 　　咒骂完了之后，她便直接转身走了。 　　吴封她是肯定要救的，但不可能就这么冲上去，因为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最坏的局面就是她没能把吴封杀了，反而自己也被感染，谨慎起见，她得直接把自己弄死。 　　瑶光在楼层区域奔跑着，手中已经换上了新的蜡烛，这也是最后一支蜡烛，在它燃尽之前，如果不能找到新的光源，那她就只能以血为燃料用打火机照明了。 　　真是一个让人无比蛋疼的副本。 　　左转右转左转……这里的分岔路仿佛无穷无尽，换做一般人，早迷失方向了，也就是瑶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能记住所有的细节，完美区别每一条通道。 　　这次她运气还行，虽然也有遇上类人形怪物和透明与实体之间的灵体，但因为开出的地图已经足够大，最后都成功避开了。 　　在蜡烛燃烧过半时，她终于走完了这片区域，找到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口，同时还在入口旁边，找到了新的蜡烛以及一把消防斧，照明和武器一步到位。 　　但是有一个坏消息—— 　　吴封不见了。 　　当然，这里的不见，是指他没跟上瑶光。他肯定还在楼层区域里，但是那么大一片区域，再加上复杂的地形，找起来免不了要费一些功夫。 　　那半根蜡烛，又耗掉了三分之一时，瑶光终于找到了吴封。 　　他不再是一个人，哦不一个变异怪独自爬行，他的旁边，是之前那只导致他感染了的独眼类人形生物，一站一爬，在迷宫一般的狭窄通道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瑶光：“……” 　　她很有自知之明，很清楚1v2没有任何胜算，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等待机会，等这两个家伙分开。 　　很快，剩下的蜡烛又消耗了三分之一。 　　机会来了。 　　通道左右分岔，独眼往左，吴封往右。 　　瑶光等他们离得足够远之后，拿着消防斧朝吴封追过去。在靠近的时候，他就有察觉到了，缓缓爬转过身来。 　　“希望你没有这段记忆，毕竟这副样子以及这种狗爬的姿势，实在难看。”瑶光说完，举起消防斧，狠狠朝着他的头上劈过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心理上很难过去的一道坎，但是瑶光和吴封不一样，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很像是一类人，好的时候可以很好，比如之前，她宁可浪费资源，也不愿意留吴封一个人在那里慢慢死去，有的时候又冷静理智到一种残酷可怕的地步，比如现在，吴封已经死了，为了让他复活，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 　　怪物化的吴封，当然不可能乖乖伸着脑袋让她砍，当斧子落下去的时候，他一改之前迟钝缓慢的状态，迅速的躲开，而后朝着瑶光扑过来。 　　对此瑶光早有预料，因此并不慌乱，她小心翼翼躲开吴封的袭击，而后举着消防斧再次劈了上去。 　　双方在狭窄的通道里缠斗许久，瑶光最终还是成功的一斧头把怪物化的吴封的头砍开了花。后者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而后一点点变得透明，很快彻底消失不见。 　　瑶光终于松了一口气，背靠着墙壁滑下，在地上喘息着。 　　蜡烛已经所剩无几，幽绿色的火苗微微跳跃着。 　　等气息平复下来，她站起身来，一手拿着消防斧，一手捏着仅剩的蜡烛，绕过复杂如迷宫一般的通道，不是去往下一层的入口，而是回进入这片楼层区域的楼梯，沿着一节一节的阶梯往上走。 　　她要去接复活回来的吴封。 　　到了楼梯口处后，她便吹灭了蜡烛，靠着那个吸血的打火机来照明，每走几步点亮一下。其实地形她都记得，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 　　回程的这一路上，她几乎都是在黑暗中的，伸手不见五指，并且周围出现了新的状况。 　　“哒”“哒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就仿佛是在身边一般。 　　换了普通人，大概会被吓得半死，慌乱逃窜，一个不注意可能就顺着楼梯滚下去了。不过瑶光对这种戏码一点都不怕，否则她也不会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了。 　　她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 　　那个脚步声，不依不饶的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很快到了楼梯转角，瑶光照例点燃打火机。 　　幽绿色的光芒，勉强照亮小小一片区域。 　　只见楼梯转角平台的正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有一米左右的坑洞，边缘露出几段钢筋，洞内黑黝黝的一片，光线似乎照不进去，不知通向何方。 　　瑶光微微眯起眼，打量了一番。 　　正在这时，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阿瑶阿瑶，你在下面吗？” 　　是吴封复活后，传送了回来。 　　至此，瑶光才彻底放下心来，因为她之前并不敢肯定，杀掉变异体后吴封就一定能复活，这傻逼游戏处处是坑，鬼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附加条件。 　　“我在这里。”瑶光回复道，说完后又想起来提醒道，“你走慢一点，楼梯似乎出现变……” 　　话音还没落下，就见一个身影从眼前的坑洞里钻了出来，正是吴封。 　　瑶光：“……” 　　“阿瑶你提醒得稍微晚了那么一点，刚开口我就一脚踩空了。”吴封一边回复着，站了起来，视线一扫瑶光，忽而顿住了。 　　瑶光分辨得出来，他看向的是她后背的方向。她并未直接过头去看，而是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了？” 　　吴封眯起眼，“有个小鬼跟在你后面，隔了三节台阶，背对着你。” 　　瑶光稍微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脚步声只是类似暗示一般的存在，没想到真的有东西，不过她并不害怕，重复了一遍吴封提到的词，“背对？” 　　“嗯。” 　　瑶光沉思片刻，问道，“你说，我如果转身，那个东西，会不会跟着一起？” 　　“试试。”吴封一向是实践派。 　　瑶光点点头，不过不是一下子直接转身，而是缓缓的转向侧面，一边问吴封，“怎么样？” 　　“跟你猜的一样，并且它的动作幅度也跟你一模一样。” 　　只见在打火机的幽绿光芒照射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也缓缓的转向侧面。 　　根据这一点来推测，当瑶光彻底转过身，跟那个东西面对面，肯定会有情况发生，并且多数是不好的情况。 第126章 恐怖游戏城（十八） 　　如果是吴封, 大概已经迫不及待的转身, 跟那个小鬼面对面说你好了。 　　然而这次突发事件的主角瑶光，她并没有吴封那种‘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精神，听完吴封的话后, 微微垂下眼帘, 思考起来。 　　背后的小鬼应该是从之前脚步声响起时，就跟着她了。她对此一直没什么防备，如果这小鬼想, 随时都可以对她动手。但是它并没有，而是始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且还是背对着她的状态。 　　这说明，这个小鬼很可能被某种规则束缚着，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 才能攻击玩家。 　　而这个条件……瑶光猜测, 应该就是玩家受到惊吓后回头，与小鬼面对面的时候。 　　不过她现在暂时不想去验证这个猜测是否准确，或者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绝对不会主动去找死。 　　于是她将目光移到了楼梯转角平台上突然出现的塌陷洞口处。 　　吴封刚才就是一脚踩空掉进楼上的塌陷洞口里，而后出现在这一层。那如果她现在跳进去，会是怎样的情况？是出现在下一层, 还是某个未可知的地方？ 　　显然, 这个选项是也有一定风险的, 不过相比跟转身回头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此外她还有另一个更加稳妥一点的选择——倒着走。因为小鬼的动作跟她是同步的，只要她不回头，他也只能一直保持离她三节阶梯远的距离，且背对着她。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稳妥，却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目前只探索了四层楼梯外加一个楼层空间，地图她都记在脑子里，且知道正确的通往下一层楼梯入口的路，哪怕倒着走，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很容易就能走过去。但是再往下的区域怎么办？那是他们不曾踏足过的地方，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在等着，继续倒着走，无疑是在自行增加游戏难度。 　　这么一对比下来，发现三个选项的恶意，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瑶光就很无语了。 　　吴封不知道是不是猜出她的想法了，问道，“阿瑶，你要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 　　瑶光没等他说完，直接就拒绝了，“不要！收起你的想法！”她说完之后，把打火机蜡烛等，全交给了吴封，“等着。” 　　而后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楼梯转角平台处的塌陷洞口。 　　一瞬间的失重感，身体能清楚的感觉到，穿越了某种空间，而后便是脚踏实地的感觉。 　　视线余光捕捉到一阵隐约的微光，那是头顶的方向。 　　“吴封，你在上面吗？”瑶光问道。 　　头顶上，吴封应了一声，“来了。” 　　话音落下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就出现在了瑶光面前。显然是走了捷径，直接从塌陷洞口跳下来的。 　　“那个小鬼还在吗？”瑶光问。 　　吴封端着蜡烛往她后面看了一眼，“很不幸，还在。”他说完，顿了顿，换上跃跃欲试的语气，“阿瑶，真的不需要我帮……” 　　瑶光瞪他一眼，“闭嘴谢谢！” 　　于是吴封耸了耸肩，“行吧。不过说实话，阿瑶你准备怎么办？” 　　瑶光垂眸沉思，片刻后抬起头看向吴封，“那个小鬼是什么样的，看起来是虚体还是实体？” 　　“是实体，看起来跟正常人类差不多，除了皮肤颜色比较怪异以外。”吴封回道。 　　“跟我具体描述一下，他的身高以及位置等等信息。” 　　“阿瑶你是想……” 　　“对。” 　　吴封一脸兴味的表情，跟描述了一下具体情况。 　　瑶光闻言，在心里把这些都勾勒出来，又估算了一番后，把之前暂时交给吴封保管的消防斧拿了回来，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而后闭上眼，猛一下转身挥砍过去。 　　走出这一步，她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转身的一瞬间，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意料之中，斧头砍了个空。 　　又在意料之外，她等了好几秒，也没有等来死亡。 　　瑶光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去查看情况，而是问吴封，“什么情况？” 　　“你砍中了那个小鬼。”他回道。 　　瑶光微微皱眉，“我没有感觉。” 　　只听吴封解释道，“斧头砍中他之后，他的身体就像是一缕烟雾，很快消散了。” 　　理论上来说，瑶光已经可以睁眼了。 　　而她也这么做了，深呼吸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 　　昏暗而压抑的楼梯，被幽绿色的烛光所渲染，显露出一种渗人的感觉。前方的阶梯上，已经空无一物。 　　瑶光正要松一口气，毫无预兆的，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 　　苍白之中透着黑青的肤色，头颅缺失了一部分，像是被什么咬掉了一般，眼眶处是两个黑黝黝的窟窿，边缘部分渗出暗红的血迹，顺着脸庞滑出渗人的痕迹…… 　　这是各种恐怖类作品惯用的手法，在观众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弄出某些东西来。很老套的方法，但是意外的惯用，否则也不会沿用很多年。 　　瑶光承认，她有些被吓到了，不过其中大部分归属于‘惊’。几乎是在脑子里形成这种念头的时候，那张恐怖的大脸，离她更近了，鼻子几乎快要贴上她的。 　　“嘻嘻……”渗人的笑声突兀在耳边响起，仿佛有一股子冷风从颈后吹来，让人下意识哆嗦。 　　可惜瑶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已经吓不到她了。 　　只见恐怖的大脸静静悬浮在她眼前，一动不动。这玩意吧，突然出现的确能吓到人，但是看久了，就会觉得……很蠢。 　　“怎么了阿瑶？”吴封的声音响起，说着话走到了她身边。 　　瑶光微微眯眼，“你看不到？” 　　吴封瞬间反应过来，“你看到了什么？” 　　瑶光把眼前这张恐怖的大脸具体描述了一下。 　　便听吴封说道，“听你描述，感觉很像是刚才那个小鬼啊，因为他头上就缺了一部分。” 　　听他这么一说，瑶光便抓住了一些线索。她仔细去观察眼前悬浮的恐怖面孔，对比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已经暗淡了很多，隐约有些透明，给人一种将要消失的感觉。 　　不出意外，这个东西应该是跟人内心的恐惧有关。 　　一开始的时候，它出现的位置，是在瑶光的眼前，但是有一些距离。它出现得很突兀，时机也掐得很准，成功吓到了瑶光，于是它的位置就移动了，离她更近。之后瑶光很快冷静了下来，它也就不动了，并且渐渐变得透明。 　　这一个过程，对应瑶光内心情绪的变化，从惊吓到平静到微微不屑。 　　思及此，瑶光微微勾起唇角，跟这张脸对视。 　　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眼前的恐怖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 　　显然，她猜对了其中规则。 　　“低级的把戏。”瑶光评价道。 　　“阿瑶跟我说说。”吴封一脸期待的表情。 　　瑶光把过程简单跟他说了一下，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楼下走。他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该去探索下一层了。 　　吴封听完后，评价道，“的确很低级，还不如那个类人形怪物。” 　　对于他们这种内心强大的人来说，心灵上的恐惧原本就算不了什么，更别说此前还经历了两个游戏世界，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但凡内心脆弱一点，根本坚持不下来。倒是物理攻击，虽然简单粗暴，没什么技术含量，却最有效。 　　两人交谈着，很快下完楼梯，再次来到楼层区域。瑶光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带着吴封去往下一层的楼梯口。期间他们遇到过好几次类人形怪物和介于透明与实体之间的灵，不过这些东西移动速度十分的缓慢，瑶光又清楚记得整个区域的地形路线，带着吴封左转右拐，绕了几圈就把他们轻松甩开了。 　　昏暗狭窄的通道尽头，便是楼梯口了。 　　吴封转头看向旁边的瑶光，“阿瑶，你的记忆力……出乎我意料的强。” 　　这一片楼层区域，所有的通道几乎都是一个样，再加上光线十分的昏暗，他自问记忆力十分的不错，但也没办法在没有标记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把路全都记下来。但是瑶光却做到了，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曾经走过无数遍一样的游刃有余。 　　其实从之前两个游戏世界，吴封就有所察觉了，不过是累积到一起，在这里终于问了出来。 　　“就是你想的那样，过目不忘。”瑶光无所谓的语气。 　　吴封闻言，低低笑了起来，“难怪。” 　　难怪会养成这种独特的性格。 　　人是一种善忘的动物，同时又擅于自我保护，曾经经历过的痛苦与磨难，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脑会一点点将那些记忆模糊，而后封存在最深处。就算因为某些因素，再回想起来，也只会有一个大概的印象，感叹一下，感伤一下，就过去了。 　　但如果一个人清楚的记得过去的所有事，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亲人离世，你会记得所有的细节，他们临死前的痛苦与挣扎，不甘于绝望……清晰的记忆，会让人不论何时，都有那种身临其境，再次经历当初的事的感觉……这足以把人逼疯。 　　而瑶光却能安然无恙的活到如今，完全是源于她淡漠的性格，很多事都不关心，也不会放在心上，跟人相处，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程度。或许她最初的时候不是这样，但想要活下来，只能变成这样，此外别无选择。 　　说着话的时间，两人已经走出到了狭窄昏暗的通道。 　　此时，他们手里的蜡烛，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二还多。 　　瑶光之前一个人找到这边的时候，除了武器消防斧，还找到了四根蜡烛。她拿了武器和一根蜡烛回去，余下三根都放在墙边原本的位置。 　　可是现在…… 　　瑶光接着蜡烛散发的幽绿光芒，看向墙边，那里放着的蜡烛不仅是挪动了位置，还少了一根，地上有几个可疑的奇怪脚印，巴掌大小，明显不属于人类的。 第127章 恐怖游戏城（十九） 　　“怎么了？蜡烛有问题吗？还是这些脚印？”吴封注意到瑶光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于是开口问道。 　　“都有。”瑶光并未瞒他，解释道，“我之前找到这里来的时候, 地上没有脚印, 蜡烛是贴着墙壁摆放的，总共四根。” 　　吴封瞬间明白，“有东西来过这里？”他说着话，微微眯起眼, 端着蜡烛，循着脚印往前看。 　　一节阶梯, 两节阶梯……一直到第五节 阶梯，脚印突兀的消失了。 　　吴封的目光, 停留在那最后一个脚印上。 　　那个脚印比之前要更明显一些，边缘部分的轮廓, 仿佛是被着重描绘了一遍。可以想象, 那个东西一步一阶梯的走到这里, 而后在此停留, 蓄力, 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腿上，导致脚下痕迹更加浓重…… 　　他端着蜡烛, 一点点抬高，让幽绿色的烛光, 照亮头顶上方更多的空间。 　　瑶光跟着他的动作, 追逐着微光, 缓缓抬头看向头顶上方，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消防斧。 　　这一层的楼梯空间，比起之前的，要更压抑且吓人得多，因为幽绿色的烛光所照亮的上方区域，不再只是单纯的暗红色，还挂着一些可疑的残缺的尸骨，有人类的，也有不知道什么生物的。 　　两人把前方头顶的区域看了一遍，很不幸的在那些悬挂的尸骨中间，发现了几个跟地上一样的脚印，且一直延伸向他们后方。 　　瑶光心下微沉。 　　“还要继续看吗？”吴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询问瑶光。 　　根据头顶上发现的这些脚印，不难推断，那个东西往他们后方去了，或许沿着狭窄的通道，深入到楼层区域迷宫一般的通道里去了，也可能此刻就静静的趴在那里，静静等待。 　　如果是真实的世界，怪物早就已经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发动偷袭了。但这是游戏世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 　　而这个怪物，既然没有对他们动手，就证明条件没有满足。这种情况下，别人怎么选择瑶光不知道，反正她是不会去作死的。 　　“不看了，直接走。”压低了声音回复吴封，同时将手中的消防斧递给他，又向他端着蜡烛的那只手伸过手去，意思是交换。 　　无需多言，吴封自然懂她的想法。两人完成了交换之后，瑶光端着蜡烛，弯下腰去捡起墙角的蜡烛，期间一直控制着自己的目光看向前方。 　　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她安然无恙拿到了蜡烛，而后端着手中将要燃烧殆尽的那根蜡烛，踏上了通往下层的楼梯。 　　一步两步三步……过程中一直平安无事。 　　很快到了第一个楼梯转角平台。这是一个坎，再继续往下走，他们就必须要面对刚才的楼层区域出口方向。因为不知道游戏的规则如何，也无从判定，在他们不看过去的前提下，这样会不会引起怪物的袭击。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倒着走，就可以一直保持背对楼层出口，但问题是，万一前方有情况怎么办？ 　　又是讨厌的二选一。 　　“注意周围。”瑶光对吴封说道，而后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面朝下一层楼梯。 　　而几乎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只听‘嘶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像是蛇类吞吐着蛇信，而后是某种物体落到地上的声音。 　　在这个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任何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 　　“跑！”瑶光喊了一声，而后直接往楼下跑。 　　蜡烛不比其他光源，很不稳定，随着人的行走，火焰都会不停的晃动，而现在瑶光跑了起来，那火焰晃动幅度更是吓人，有一种随时会灭掉的感觉。 　　两人拔腿狂奔，在昏暗狭窄的楼梯间上演逃命戏码。 　　他们虽然不曾回头去看，但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那个东西就追在后面。 　　跑到第三层楼梯的时候，一直摇晃的烛光终于还是坚持不住熄灭了。失去了仅有的光源，瑶光和吴封瞬间被浓重的黑暗所吞噬，伸手不见五指。 　　而在光明的最后一刻，瑶光依稀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从她头顶上方跳过。 　　瑶光手里还拿着打火机，虽然发出的光芒比烛光还要微弱，但怎么也比一片黑暗要好。 　　‘啪嗒’一声轻响，打火机盖子弹开，幽绿色的火焰冒了出来，小小的一簇，仅仅是勉强照亮身边一小片区域。 　　从黑暗重回微微光明，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对于现在瑶光而言，并不是，因为蜡烛熄灭之前，她的前方什么也没有，现在却多出了一只怪物。 　　怪物的头部跟人类的轮廓很像，不过一片血肉模糊，就像是剥离了表皮之后只剩下血淋淋的肌肉，这颗头颅之上没有眼睛鼻子，唯有一张嘴，满口尖锐吓人的牙齿，伸出一条细长的，满是恶心粘液的舌头。它的身躯像是爬行动物，生有四肢，趴伏在地上，仰起头做出攻击的姿态，一条细长的尾巴不停摆动着。 　　‘嘶嘶~’怪物嘴里发出声音，而后直接朝瑶光扑了过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吴封的声音从后来传来，“阿瑶，让开！” 　　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瑶光往旁边躲避。 　　怪物已经扑了过来，那颗恶心又渗人的头颅，擦着她的脸侧，与背后重重劈砍下来的消防斧，亲密接触。 　　‘噗——’ 　　作为瑶光他们在这个场景里唯一能找到的武器，消防斧发挥十分的出色，从额头正中间的位置，直接砍进了怪物的头颅之中，血肉飞溅。 　　一声刺耳的惨叫，从怪物嘴里发出来。它因痛苦而挣扎，身体直接撞上旁边来不及，同时也避无可避的瑶光，使得她她整个人狠狠砸在墙上，身体与墙壁接触，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瑶光倒吸一口气，但是此刻她根本顾不上疼痛，咬着牙试图逃离这个狭窄的区域，远离这个处于狂暴状态的怪物。 　　可惜事与愿违。 　　眼看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然而怪物甩动细长的尾巴，准确的卷住了她的脖子，用力往回拖。 　　接触的一瞬间，瑶光就知道要糟。因为怪物尾巴，并不像是看起来那么无害，模糊的血肉之下，隐藏着锋利的骨刺，轻易割破了她脖子上的肌肤。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东西跟楼层区域里游荡的类人形独眼怪是一样有毒，沾上后下场只有死。 　　另一边，吴封用尽所有的力气，挥着消防斧，一斧头一斧头的，重重劈砍在怪物身上。他身手不错，但奈何这一处空间太过狭窄，哪怕他已经很小心了，依旧无可避免的被怪物临死前的疯狂攻击所伤到，锋利的爪子将他手臂上的肌肤撕裂开来，身上的血液顺着爪子，流到了他的伤口处。 　　‘砰’一声响，怪物重伤不支，身体砸在了地上，又顺着楼梯往下滚落。 　　瑶光一手捂着脖子，赶紧往旁边让，险险避开了。但是怪物撞到墙上后，飞溅的鲜血，还是溅到了她身上。 　　瑶光脸色十分的难看，这完全是因为恶心。 　　“唔，感觉这会发展成之前那样血流不止啊。”吴封脱下外套，撕开衬衣的袖子，看着手臂上狰狞的伤口，鲜血不断往外冒。 　　不过他的语气很平淡，丝毫听不出恐惧的意味来，倒是给人一种夹杂了两分期待的感觉。 　　他说着话，拖着消防斧走下楼梯，来到瑶光身边，先点燃了之前熄灭的蜡烛，将瑶光的手从吸血打火机上解放出来，而后再半蹲下身，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拉开她的手，“我看看。” 　　瑶光并未拒绝，顺势松开了手。 　　白皙修长的脖颈，呈现在吴封眼前，被怪物尾巴卷住时割裂的伤口环绕一圈，不断往外冒着鲜血，刺目的红与耀眼的白相互映衬，展现出一种残酷的美。 　　吴封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唇角弯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哑着声音说，“阿瑶，你觉得怪物血液里携带的毒，能被吸出来吗？” 　　被他这么看着，瑶光只觉得一阵恶寒，皱起了眉头，同时抬手重新捂住伤口，咬牙警告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吴封听话的移开视线，“接下来怎么办？” 　　他们两个都受伤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变成怪物的一员。 　　吴封不久之前才经历过一次，虽然意识还保留着，但是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变异后的身体漫无目的的在楼层区域游荡，当有活人靠近的时候，就会追逐而去。 　　之前有瑶光在，一斧子砍死了他，让他得以复活回来。 　　而现在情况更糟糕了。 　　“你先死还是我先死？”他问道。 　　理论上来说，他们可以提前杀掉对方，等先死的人复活回来以后，找到另一个人杀掉，就可以愉快的继续进行探险了。 　　但这样做的前提条件是，被提前杀死的人，能够跳过怪物化这个过程，否则这局游戏就基本凉凉无解了。 　　瑶光微微垂眸，思考了一下，“你先回去？”毕竟 　　吴封耸肩，“我无所谓的，但是有一个问题，我记不住上面楼层区域那些跟迷宫一样的通道。” 　　这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还是你先死回去吧。 　　瑶光：“……” 　　她无语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行，等我死了以后，你记得往上回到楼层区域。我能赶在你死之前找过来最好，再不济也不必跑到这下面来找你。蜡烛和打火机也放在那边，方便我找。” 　　“好。”吴封应下。 　　瑶光十分配合的，侧身躺下，头靠在楼梯上，“你下手的时候动作尽量利落点。” 　　这种感觉真的太讨厌了，明明活着，但因为一个不确定因素，必须要求死，还是死在自己同伴手里。虽然两人都不会因此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但问题是，人下手的时候，往往没有怪物那么干脆利落，疼痛与折磨不可避免，这才是最烦的。 　　吴封提起消防斧，拿在手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阿瑶，我有点下不去手唉。” 　　瑶光闻言，沉默了片刻，回他道，“我很清楚你是什么人，所以别废话了，快点。” 　　吴封是什么人？ 　　一个变态杀人狂。 　　他杀人之后，不仅毫无恐惧，还能冷静的将尸体分尸，然后在大白天的，若无其事的带着其中一部分，闲庭闲步一般走在大街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下不去手？ 　　而他此前对瑶光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温顺与关切，都只是受‘主人与宠物’这个关系的限制而已，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大概瑶光已经死在他手里无数次了……哦不对，没有这个限制，她基本不会考虑带上这样一个危险人物。 　　瑶光一直都很清楚吴封的本性，她只是不提而已。 　　吴封闻言，一点也不介意，笑着说道，“阿瑶你还真是了解我呢~” 　　在最后那个拖长了字音中，他手中的消防斧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鲜血飞溅开来，墙上，楼梯上，到处都是。 　　吴封蹲下身，静静看了一眼渐渐变得透明的尸体，颤抖着伸出手，摸向那道他亲手弄出来的狰狞伤口。指尖传来鲜血所独有的粘稠感觉，以及微微的温度。 　　片刻后，他收回手，将沾血的手指，送进了嘴里。 　　…… 　　复活点小屋的床上，瑶光的身体从部分到整体，从透明到实体，缓缓凝聚出来。 　　她睁开眼，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缓了缓后，她下了床，往屋子中间走，拖过椅子坐下，一手翻开桌上的笔记本，一手拿笔，飞快的将记忆中的楼层区域通道路线简单画了出来。 　　她一共画了两张，留了一张在复活点小屋，余下一张带着前往游戏世界，准备往楼层区域入口处放，以防之后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时，她和吴封可以随便死，不会再出现不认路的困扰。 　　开门刷装备，一如之前是诡异的食物。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像吴封那样直接送进嘴里，而是拿在手里，穿过狭长且昏暗的走廊，来到传送血池旁，直接跳了进去。 　　…… 　　再一次来到编号74游戏世界。 　　瑶光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前方孤零零立在那里的屋顶塔楼，面无表情的往那边走。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让人厌恶的气息瞬间弥漫出来。 　　她从复活点小屋里带了手电筒出来，但她对这个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有之前的例子摆在那里，吴封打着手电筒没走多远就灭了，原因无非就是两个，一是这个空间排斥其他光源，二是单纯运气不好碰上那支手电筒有问题。 　　鉴于这个游戏的恶意，瑶光更趋向于前者。 　　但不管原因如何，她现在除了手电筒以外，没有其他的光源可用。 　　别无选择。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手电筒灭掉以后，就摸着黑走完楼梯区域，再凭运气穿过楼层区域…… 　　她想着一堆事情，走进了门里，下一刻却发现意外惊喜——手里拿着的怪异果子，散发出蓝色幽光，亮度比不上蜡烛，但比打火机又稍微好上一点。 　　瑶光难得露出笑容来。 　　她将手电筒塞回口袋里，拿着发光的怪异果子，一步步走下楼梯。 　　身后的门再次关上，整个空间的光线顿时昏暗了一些。 　　楼梯转角平台上，塌陷洞口一如之前。 　　她直接跳进去走捷径，很快下完四层楼梯，来到楼层区域入口。 　　只要穿过这里，就能找到吴封了。 　　以之前的例子为参考，这会儿他应该还没死透。 　　于是瑶光加快了步伐，直接进入楼层区域通道。 　　右右左右直行……得益于过目不忘的记忆，哪怕再复杂的路，只要走过一遍，对瑶光来说就都不是问题了。她迅速而熟练的在楼层区域穿行，很快便走了过半的路程。 　　意外突生。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右手边传来，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渐渐清晰。 　　瑶光拿着发光的怪异果子，站在原地，微微皱起眉头。 　　那种脚步声以及呼吸，在这个空间里都是人类所独有的特征，但这里应该只有她和吴封两个活人。也就是说，正向这边靠近的可能是吴封。但问题是，以之前的例子为参考的话，吴封现在的状态不可能这么好，或许还活着，但已经濒临死亡，动弹一下都困难。 　　所以，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声音越来越近，将要从转角处出现。 　　瑶光静静的等待着答案揭晓。 　　片刻之后，先是见一阵微微的绿光，驱逐了通道尽头的黑暗，接着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转角冲了出来，一手扶着墙喘息，又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不断回头张望。 　　从身形来看，那是一个女人，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五官，但不难想象，她此刻必然十分的狼狈。 　　瑶光的目光，瞬间被对方手中拿着的东西所吸引。那是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怪异果子，跟她现在拿着，可以说是同款。而在光芒之外，对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很熟悉，跟她现在所穿着的，是同一款式。 　　这些细节，都指向一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跟她和吴封一样，也是游戏玩家。 　　简直难以置信，但又无法否认。 　　通道的那一头，女人转头看向身边。 　　哪怕再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也是十分显然的。瑶光发现了她，反之亦然。 　　只见那道身影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保持着一手扶墙的姿势，隔着一段距离，遥望向这边。 　　谁也没有说话，不过并没有显得寂静，因为对方依不住的喘息着，声音被这个空间放大了无数倍。 　　片刻之后，对方先耐不住性子，开口询问道，“你是谁？” 　　瑶光反问，“你又是谁？” 　　对方沉默了片刻，而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阿瑶？” 第128章 恐怖游戏城（二十） 　　现在这个发展，对于瑶光来说非常的意外。 　　在这个理论上来说应该只有他们两个的游戏世界, 突然出现第三个活人, 就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更别说现在这个人还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谁？”瑶光问道。 　　她猜不出来人的身份, 完全没有一点头绪，因为从许双瑶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也就是说不是认识的人，但是对方又亲昵的叫她‘阿瑶’，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瑶光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得很好, 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平静,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片刻后, 只听通道另一头的女人苦笑着回道，“我们不久之前才见过。” 　　瑶光闻言一愣，下意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她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哪怕再微小的细节也都记得, 但从进入这个游戏世界之后, 见过的所有人形生物里，根本没有跟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对得上的，再把时间限定在不久之前的话，她唯一见过会动的生物，就只剩下楼道里袭击他们的那只爬行怪物…… 　　等等！ 　　瑶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看着通道另一头的女人, 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你是那个……东西？” 　　…… 　　这个新出现的女人，名为孙丽丽，跟瑶光现在代替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一样，也是游戏玩家。 　　“这是我的第二个游戏世界，上一个世界我死了整整十次才通关。”孙丽丽双手捧着那个会发光的怪异果子，走在前面，一边跟瑶光交谈着，“原本以为这里的规则跟之前一样，死亡后会直接回到复活点，所以在被那个怪物伤到之后，我也就没太在意……” 　　“左转。”瑶光提醒道。出于对陌生人的不信任，她让孙丽丽走在前面，自己走在后面指路。 　　孙丽丽依言转向左边，谨慎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后，又继续说道，“结果如何，想必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当血液流逝过多，生命走到尽头，我并没有回到复活点，而是变成了怪物的一员。” 　　“你认得我，或者说是认得我的声音，又喊了我的名字，是因为刚才在楼梯间，我的同伴喊过我的名字，对吗？”瑶光问道，不等孙丽丽回答，又继续说，“也就是说，在变成怪物期间，你的意识依旧很清醒。” 　　“那么，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又知道多少？” 　　只听孙丽丽苦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连这个楼层区域都没能走出去，至于在这里待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因为这种地方，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 　　这样的结果，对于瑶光来说，其实是在意料之中，她从一开始就没对这个陌生人抱太大的希望。 　　两人交谈期间，已经来到了楼层区域的出口附近，再转一个弯，通道的尽头处，就是通往下层的楼梯口。 　　刚才在死之前，瑶光跟吴封强调过，让他到这附近来死，方便她复活回来后找他。 　　于是在走出通道之前，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吴封，你还活着吗？” 　　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瑶光心里已经默认吴封挂掉了，为此她有些苦恼，因为需要考虑的问题有点多，比如吴封这次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还在不在原地，要如何弄死他等等…… 　　正考虑着一堆的可能，忽然听到通道尽头处，传来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阿……阿瑶……” 　　虽然这个声音很低，但瑶光还是听出了，是吴封的声音，她顿时就觉得轻松了不少，毕竟弄死一个虚弱的活人，可比怪物轻松多了。 　　她和孙丽丽二人一道走了过去，到了通道尽头，借着手中怪异果子发出的微微幽光，看见吴封坐在阶梯上，背靠着墙壁，头无力的垂下，胸膛几乎看不见起伏，仿佛已经死去的样子。 　　他的手边，放着蜡烛打火机以及那把消防斧。 　　“感谢你还活着，省了我不少事。”瑶光说着话，侧着身体走下楼梯，视线余光一直注意着孙丽丽，以防她有什么动作。 　　好在直到她拿起了消防斧，孙丽丽也没有什么动作，甚至为了避嫌，还退到了通道里去。 　　“开门刷出来的果子是用来照明的，你别再把它啃了。房间里和楼层入口，我都放了地图，你自己对着找过来，我懒得回去接你了。”瑶光把注意事项全说了一遍。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她问。 　　吴封艰难的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得跟个鬼似的，朝她眨了眨眼，这是听到了的意思。 　　“好了，狗头伸过来，我要报仇了！” 　　吴封闻言，闭上眼，身体往旁边倒去，头正好磕在楼梯上，引颈就戮的样子，仿佛她之前去死的那一幕。 　　瑶光磨了磨牙，将消防斧举过头顶，而后用力砍下。 　　鲜血四溅！ 　　伴随着一声惊呼，是退到通道里的孙丽丽发出来的。在怪异发出的幽光映照下，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差，眼神惊讶之中夹杂了害怕，显然是被瑶光毫不犹豫砍死吴封的行为给吓到了。 　　瑶光抬头看了那边一眼，她脸上沾了鲜血，原本柔美的面容，在此刻显得阴森又恐怖，又把孙丽丽吓得退后两步。 　　瑶光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她记得孙丽丽说过自己上一个世界只死十次就通关了，她之前就猜测，孙丽丽应该是运气好再加上遇到的世界比较简单，不然以这么游戏的恶意来说，根本不可能那么容易。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否则孙丽丽也不会随便一点事就这么大惊小怪的。 　　果然还是死得太少了。 　　瑶光心中感慨。 　　吴封的尸体很快消失了，她就随意坐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背靠着墙，静静等他回来。 　　过了片刻，只听孙丽丽用有些犹豫的语气问她，“阿瑶，你玩这个可怕游戏，是为了什么？” 　　“你呢？”瑶光不答反问。 　　孙丽丽似乎只是单纯想找话题，听瑶光问起，就说了起来，“为了钱。我受够了没有钱的日子，不想再住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不想再跟一群人抢马上要过期的处理商品……在进入这个游戏之前，我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比贫穷更可怕的，包括死亡。只要通关七个游戏世界，我的愿望就能够实现，从此过上梦想中富足生活……” 　　“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这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呢，呵呵……” 　　根据书灵的介绍，瑶光知道这个游戏是突然出现在原主的世界里的，不是像网络游戏一样面对所有人，而是会自主选择对象，特别是有强烈执念的人。 　　通关游戏城里的七个游戏世界后，就能得到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按照游戏的规则来看，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包括毁灭世界，不过具体是怎样个实现方式，就不得而知了。 　　原主许双瑶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称不上富裕，但也有滋有味。然而在她大学毕业前夕，母亲昏迷入院，而后查出是脑癌晚期，无药可医。 　　游戏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就像瑶光跟书灵签订契约一样，她和游戏城达成了协议，进入游戏之中。可惜她运气不好，随机选择的第一个世界难度就是噩梦级别的，她根本坚持不下去，才有了后来瑶光的出现。 　　不过瑶光没把这些全跟孙丽丽说，只回了一句，“我是为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而来的。” 　　孙丽丽没有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刚才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对于这个问题，瑶光并没有觉得太意外，因为很多人，都会习惯把两个年轻的男女，认作是情侣关系。 　　“不是。”瑶光否认，也没解释。 　　到这里，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来，她其实不太想说话。 　　孙丽丽不傻，自然也看出来了，于是干巴巴回了一句，“这样啊……” 　　之后就沉默下来。 　　这片空间，黑暗狭窄又压抑，所有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说着话的时候还好，一旦安静下来，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楚的听见，配合着周围环境，总是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忽然从黑暗中钻出来。 　　孙丽丽几次张嘴，试图寻找话题，但最终又徒劳的闭上。 　　不久之后，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从通道里传来，是吴封复活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地图和……半个发光果子，从通道里走了出来，从孙丽丽身边经过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接着动作讲究的从她身边绕过，走到瑶光旁边，笑着打招呼，“我回来了，阿瑶。” 　　“怎么回事？”瑶光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果子上，面无表情的问。 　　吴封抬了抬手，“这个啊，因为你说它的用途，我就只啃了一半，留了一部分来照明。” 　　瑶光：“……” 　　真的很想再给他头上来一斧头！ 　　吴封侧头看向孙丽丽，“她呢，怎么回事？” 　　瑶光把孙丽丽的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吴封微微眯起眼，摸了摸下巴，“阿瑶，你说这个空间里的怪物，有多少是玩家？” 　　“鬼知道。”瑶光懒得去想。 　　“辛亏我们比较果断，不然就被坑了。这个游戏的恶意，一如既往的大啊。”吴封话是这么说，但是语气可听不出来一点怕的意味。 　　瑶光闻言冷笑一声。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恶意了，就这个游戏副本而言，可以算得上是欺诈。她跟吴封两个人，再加上一点运气因素，才躲过了这个坑，而像孙丽丽这样一个人进来，基本无解，因为一旦被怪物伤到，很快就会变成其中一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其他玩家把自己杀掉，继而复活。 　　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愿望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这个游戏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坑等着他们这些玩家呢。 　　…… 　　之后在下楼以及穿过楼层区域的过程中，瑶光他们又遇过各种意外，运气好的时候能躲开，运气不好就只能死了重来。 　　瑶光拿消防斧砍吴封的狗头都砍顺手了。 　　当然，她自己引颈就戮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孙丽丽想加入他们的队伍，不过由于瑶光和吴封都不太喜欢和外人一起玩，就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拦着不让她跟着走，于是孙丽丽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她运气还算不错，再加上瑶光他们在前面踩雷，好几次都险险躲过袭击，但最后还是中招了，怪物在临死前爪破了她的脚。 　　瑶光在她的哀求之下，让吴封给了她一斧子。 　　再之后，一直到通关，他们都没再见过这个人，倒是有碰到过几次其他人，有男有女，不出意外都是不小心变成怪物的人，被他们砍死后就复活回来了。 　　这些人基本上都跟他们道了谢。 　　游戏的最后，瑶光和吴封终于走完了无穷无尽的楼梯和地形错综复杂的楼层区域，来到建筑物的底层，打开那扇跟顶上屋顶塔楼初一样的腐朽木门后，他们终于得知这个世界的名字。 　　“恭喜玩家通关编号74【高塔】！” 　　…… 　　在黑暗之中待了太久，回到复活点小屋时，瑶光甚至有些不习惯这种光明。 　　由于【高塔】世界的特殊性，她和吴封两个没有忙着去下一个游戏世界，而是稍微总结了一下，又想了几套紧急应对方案，才开门穿过狭窄的通道，去往传送血池。 　　不过这些方案最终都没用上，因为之后随即选择的世界都很简单。 　　当然，这里的简单，是相对他们之前通关的三个世界而言，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于是，在‘简单’的难度下，他们很快就通关了剩下的四个游戏世界。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编号189【花与蛇】，在那个世界里，瑶光他们遇到了在进入游戏城之前，骗了他们的那条巨蛇，花了一番功夫把它给抓住了，煎炸蒸煮炒……把能想到的吃法都用在了它身上，成功把仇给报了。 　　之后瑶光本来想继续下一页书页的任务，却从书灵处得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129章 醒来 　　一本半透明的美人书浮现在空中，书灵不辨男女的声音从中传出, “瑶光, 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瑶光微微皱眉。 　　“恭喜你, 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书灵说道。 　　瑶光闻言, 整个人都愣住了。惊讶，不敢置信……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语气却仍旧带着不确定，“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达成了？而我可以在现实世界里苏醒了？” 　　“是的。”书灵回道,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 是因为你运气比较好, 遇上了特殊的契机，提前完成了我们之间契约。” 　　“什么意思？”瑶光下意识追问。 　　书灵替她解惑，“美人书的书页，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按照顺序从第一页开始, 除了第一个世界以外，之后的书页，都是根据你在上一页书页的评分进行匹配的，并且除了已知的奖励外，还有隐藏奖励。” 　　“你的任务评分一直非常的优秀，隐藏奖励自然也很丰厚, 折合下来，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契约的限制。” 　　“而你之前匹配到的这个书页世界的，又是十分特殊的存在，它不同于此前的所有书页，属于开放世界，也就是说故事的走向未定，有无限的可能。” 　　“你碰上了最好的一种。” 　　“许双瑶进入恐怖游戏里，是为了治疗她母亲的癌症，然而在她进入游戏之后不久，她母亲就病逝了。不过她当时并不知道，直到你和吴封通关七个游戏世界之后，她才得以离开游戏，回到现实世界。” 　　瑶光听到这里，几乎已经可以猜到后续的发展。 　　当仅有的信仰一夕之间崩塌，人们往往很容易崩溃，继而走上绝路。 　　果然，之后发生的事，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游戏达成，拿到了那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但是作为愿望主体的人已经不在了，许双瑶整个人都崩溃了。 　　不过瑶光有一点想不通，“她许愿的机会还没有用掉，而且游戏规则里，也没有限定愿望只能是之前的，还可以更改，也就是说，她完全许愿，让她母亲活过来，不是吗？” 　　对于她的疑问，书灵回复道，“她的确这么做了。” 　　就像很多看似美好的发展，都会迎来一个名为但是的转折，这个故事也不例外。 　　许双瑶许愿让母亲复活，游戏的意志按照约定的那样，替她实现心愿。 　　母亲复活回来，原本的绝症也奇迹般的好转，然而许双瑶很快发现，事情并不都像她设想的那么美好。母亲的外表一如记忆之中的样子，这一点绝对没错，但是内里却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变得冷漠，神经质，行为诡异。 　　吃饭的时候，母亲在旁边看着她。做家务的时候，母亲在背后盯着她。洗澡上厕所，母亲就站在门外盯着她。甚至夜里醒来，会发现母亲站在床边上，静静的看着她。 　　母亲变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偷窥狂。 　　“她不是我的母亲，她是怪物！” 　　许双瑶终于还是崩溃了，亲手杀掉了自己的母亲，而后自杀。 　　书灵声音平静的说，“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将自己余下的生命，作为报酬，赠送给你。” 　　“七个书页世界的任务奖励，加上隐藏的奖励，再加上许双瑶的赠送，折合下来，刚好可以抵消我们之间的契约。” 　　“只要你想，马上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如果你想要继续任务，我们也可以重新签订契约。” 　　“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了之后告诉我答案。” 　　瑶光闻言，看着半空中悬浮的半透明美人书，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尽管很有趣，但那些都是别人的人生，我更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 　　书灵回应道，“我知道你的选择了。你有两个宠物，一个是人工智能天枢，一个是灵体吴封，确定要带走吗？” 　　“离开了书页世界后，他们和我，依旧会保持宠物和主人的关系，永不背叛吗？”瑶光问。 　　书灵：“是的，你们之间的关系是永恒的。” 　　瑶光点点头，“我要带走他们。” 　　“好。” 　　“那么，永别了，瑶光。” 　　…… 　　第三医院，重症病房。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湛蓝如洗，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一室明亮。微风阵阵，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穿过纱窗吹进室内，离去时卷走了部分消毒水的味道。 　　病房外，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和什么人交谈着。 　　“不太理想……不好说……如果今天还醒不来……” 　　病房里，屋子中间安放着一张病床，原本静静的躺在床上，浑身缠满了绷带的病人，眼皮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两下，而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以前积存的小脑洞们都写完了，于是这个故事就迎来了结局，感谢所有陪我走到这里的仙女，爱你们(づ￣3￣)づ╭?～ 　　下一本《逢魔》，大概7月底开，感兴趣可以提前收一下~ 　　手机点这里：app搜索书名~ 　　简介： 　　黄昏初始，现世逢魔。 　　- 　　玉衡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醒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在亲吻她， 　　她下意识一巴掌甩过去，“狗东西，我还没死呢！” 　　正给她人工呼吸的冯褚：“……” 　　- 　　毫无生活经验的玉衡为了吃饭，跑天桥底下和一堆中山装的老头一起摆摊算命，招牌是用硬纸壳写的—— 　　随缘算命，没钱勿扰。 　　当然，她其实不会算命，只是看得到生死祸福交织而成的命盘，用以推演命数。 　　 　　槐花巷里开了一家清吧，每天黄昏开始营业。 　　店主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又软又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似乎都很怕她，但偏偏又要往她店里去。 　　妖怪A（瑟瑟发抖）：“我、我也不想的，但是我们老大喜欢来这里QAQ” 　　妖怪B（擦一把汗）：“只要不惹老板生气，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没有妖怪敢在这边动手！” 　　吃瓜群众C（八卦脸）：我经常看到有大人物光临这家酒吧，明星富豪权贵，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