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女大佬[敛财]》
作者：绿蜡


　　文案：
　　随身带个空间站。

　　简介1：
　　周臾遭遇车祸被钢筋扎了个对穿，没死，得了个空间；
　　刚开始，她以为这空间是用来种田的，决心成为农科大佬发家致富；
　　后来，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为什么有源源不绝的大佬捧着钱求她买门票？ 
　　再后来，她拱拱手：抱歉了，你们想去新世界浪一圈，得找我买门票。 
　　我们的目标：发家致富，做大佬的大佬。

　　简介2：
　　地球码字大佬：我的稿费全给你，让我去神怪世界走一遭。求你！
　　某外来机甲精英：对不起，我偷渡就是想吃口好吃的！我错了，给钱补票好不好？求不遣返！

　　简介3：
　　小孙女，老祖宗费劲巴拉给你抢了个好男人，不必谢我哟。 
　　老祖宗，解释解释，遗产税是什么意思？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种田文 重生 爽文
　　主角：周臾 ┃ 配角： ┃ 其它：空间，科幻



第001章 空间降临
　　周臾被一根钢筋扎了个对穿，前胸透后背。
　　死定了，这是她的第一想法。
　　我不想死，随之而来的本能冒头。
　　问题是，怎么才能活下去？
　　“想活吗？很简单，你只要对我说一声我同意，就可以了。”一个缥缈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来。
　　“谁？在哪里？”
　　“看来求生的欲望还不够强烈，居然有余力关心杂事——”
　　“我同意。”周臾大吼一声打断了那个声音，这种危机关头哪里还能废话多，当然保障生存为第一要务。她道，“不管你是谁，在哪里，想要干什么，我就一个要求，要活。”
　　人死道消，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其它一切都是虚妄。周臾想得很清楚，不管来找她的是神魔鬼怪、外星人或者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觉，也不管这声音的主人憋了个什么坏或者要交换什么条件，总之先把小命保住了。只要命还在，就有坑蒙拐骗把老本给捞回来的机会。
　　那个声音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或者是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结果没用上，尴尬地顿了一秒钟，道，“好吧。”
　　很勉强的样子。
　　条件未知的交易达成，周臾马上看见了幻觉，一张眉心点朱的男人脸在黑暗里出现。她见过的男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可没人帅得过眼前这张脸。
　　眉入双鬓，凤目略带一点威严，鼻唇如雕刻一般分明。
　　他看着她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连胸口那要命的痛也没有了。
　　周臾忍不住伸手去戳了一下，想试试看这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自己临死前的妄想。结果，手指刚触到一点边缘，那张脸便如星光一般碎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这是人死前的幻觉啊。
　　周臾这么想着，彻底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完全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了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尖锐的警报和有人在狂吼。
　　“这里还有一个人，被钢筋穿透了。快点拿切割机来，安排救护车——”
　　尔后，放心地晕了过去。
　　周臾又陷入了梦境，可这次的真实感觉和上次的虚幻不同。脚底下柔软的草皮，鼻端若有若无的香气，湿湿的空气，不远处一条蜿蜒的小溪，溪水边一栋闪耀着白玉一般光华的石头房子。
　　她摸了下胸口，伤口完全不痛了，钢筋不翼而飞；她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有温度，有痛感；又将手挡在鼻端，嗯，有气流在微弱的流动，连呼吸也是有的。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是活的，而且真身还拥有了进入了一个奇幻空间的能力。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居然是真的呀。”周臾眯眼看着空间最边缘黑色的地平线，轻轻拍手道，“没想到不仅救了我的命，还附送一个空间宝贝。”
　　想必是老天爷看她过去二十二年活得太艰难了，所以要在绝处逢生的时候送她一件大礼物。
　　这个小空间是一片平原，只有约莫十亩大小，中间有溪流横贯而过。石头房子是用类似玉石的建材制成，外表很华丽，里面却空荡荡一无所有。它只有一层，且只有一间，进门的墙壁上有一个用奇怪花纹装饰起来的门形图案。
　　她绕着房子内外转了两圈，没发现其它任何文字或者物品；溪水里看不见任何活物，而平原上也只有最普通的牧草；更别提她在半生半死之间看见的那个男人。
　　“嘿，有人在吗？”
　　“救了我的命，还附送一个空间，你想要什么？”
　　“不出来吗？你要不出来，我就真当是白送的了？”
　　周臾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只有余音缭缭，尔后是一片尴尬的寂静。
　　“好吧，看来确实是白送的了。”
　　周臾结合自己偶尔看各种奇幻小说的经历，对空间的出现滋味复杂。惊讶、惊喜和惊恐同在，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唯二能想到的作用是储存物资和种田。
　　对她一个穷人而言，目前暂时没有什么珍贵的物资可以存；那么便只考虑种田。
　　她刚才扯了一把牧草，带出来一长串的草根和黑土，每一颗土壤上都冒着水光和油花，可见这真是一片好土啊。有水，有好土，再出去找点好种子，如果这空间再有点什么时间加速的功能，那便会成为她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私家农庄。
　　也就是说，她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成为一个种田大佬。只是这么想想而已，马上就热血沸腾了。
　　周臾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空间的功能，首要任务便是出去找点工具和种子。身随意动，身边的环境改变，她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
　　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烈的药品味道，耳边是各种哀嚎和痛哭的声音，床边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白衣天使。
　　这是在医院。
　　周臾强撑着坐起来，耳边便传来一个极其嫌恶的声音，“周臾，想死你就继续折腾吧。”
　　她抬头，果然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妙龄少女一脸不耐烦的站在病床边。她肩膀上挂着一个少女风十足的小皮包，手里捏着一个手机，手指不停地操作着什么。这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周琦，同时也是她截止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敌人。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本来计划好了下午要出去玩，结果大哥在网上看到你扎着根钢筋乱跑的视频，非让我过来看你死没死。我说你祸害活千年，他还不相信。”
　　说完，她将手机对准周臾，咔嚓拍了张照片作为证据，发了过去。
　　周臾靠在病床上，伸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道，“你让我缓缓啊，先捋捋事情的前因后果。”
　　周臾出身单亲家庭，还在吃奶的时候父母就因为感情不合离婚了。
　　按照她妈妈王凤的话，是周梅生移情别恋，爱上丧偶的初恋秦淑文了；可周梅生的说法，是王凤小鼻子小眼睛，控制他的人际交往，所以过不下去了。不过，不管真相如何，事实是王凤离婚后一个人养大了周臾；而周梅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秦淑文再婚，顺便接手了一个拖油瓶儿子沈致远，并且在大半年后生下了小女儿周琦。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周梅生是个渣男，可没人出来主持公道。因为王凤就是个城乡结合区的普通小女人，而周梅生是个金光灿灿的大凤凰，更不用提秦淑文豪门背景了。
　　从周臾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跟妈在城中村过着温饱的生活，但是有个有钱的爸爸在城中心住大别墅。这种落差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一直有多嘴的人在耳朵边上吵来吵去，就很烦了。于是，在十二岁那年，她拿了自己一个人存下来的零花钱找了过去，守在别墅区门口三天，终于堵住了周梅生的车。
　　这个事情让父女两人第一次见面，但也把两个家庭给搅得天翻地覆。王凤找不到自己的女儿吓得半死，秦淑文则是恨死了这个半路冲出来的小女孩让周梅生想起还有另一个血脉。不过，周梅生并没有多高兴，反而打电话给王凤骂了一通，大概是说她这个母亲当得不称职云云。
　　周臾当场听见了周梅生的严厉责骂，心有戚戚，等他挂了电话后，道，“爸，你也觉得我妈不负责吧？其实我也觉得是的，要不你把我的抚养权收回来啊，你养我行不？我可以跟她断绝母女关系的——”
　　她这样白眼狼的说法惊呆了两个大人，特别是秦淑文，立刻假笑道，“女儿还是跟着妈比较好。”
　　“可妈妈是笨蛋怎么办？”周臾很天真地问，“又不敢跟我说爸爸的事情，还不敢问人要我的抚养费，更不知道帮我争取正当的权利。害得我都十二岁了，还没来过爸爸家，这不正常，是不是？”
　　秦淑文心里骂着短命鬼，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很体面的笑，“你妈妈有自己的想法，小孩子怎么能管大人的事情呢？”
　　周臾马上就知道是秦淑文在中间捣鬼了，冲着她笑了笑没说话，完全不像十二岁的小孩。
　　后来，王凤和警察一起赶过来了。她只会抱着她哭，警察也说是家务事不好插手。周臾小大人一样跟周梅生重新商量抚养费的支付方法，道，“每个月八号把钱打我的卡上，晚一天我就来找你。”
　　如此，周臾和另外一个周家建立了纯粹的金钱关系，每个月或者年节或者升学毕业的时候，她必定会找周梅生要钱，让他尽职责。对于她这样的无赖做法，秦淑文没办法，但却教唆着周琦捣乱。周琦认为周臾是个爱钱的小人，两人势如水火。
　　大约，只有周梅生觉得家庭和睦，自己对得起所有人。特别是在两年前，沈致远成年的时候，他还给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钱，说是成年后的事业发展金。
　　周臾是在和周琦斗嘴的时候获知了这个钱的存在，当即笑吟吟地对周梅生道，“爸爸，不是你亲儿子都能有事业金，那我这样的亲女儿，是不是要翻一倍？”
　　周梅生被问到脸上了，不是很开心，但他也不是彻底的渣男，只好道，“你现在还小，用不上。等你大学毕业了来找我，我会为你准备好的。”
　　于是今天，周臾大学毕业的第一天，便如约而至要去拿这笔钱了。她已经计划好怎么花这份钱，没料到祸福不由人，坐公交车过快速通道的时候，车祸了。
　　周臾脑子转了半晌才想起来，道，“对了，我是要去望园小区找你爸爸拿钱的，结果中间出车祸了呀。”
　　周琦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展给她看，“不仅仅出车祸，你还丢人。”
　　手机画面上是个小视频，一片混乱的马路上，几辆车翻倒，行人围成了一圈。突然，从一辆被压扁的公交车下面钻出来一个女人，她摇摇晃晃地走着路，胸口却插着一根长长的钢条，血流了一地。这可怕的场景将周围的人吓瘫了，以为是僵尸降世，纷纷害怕地跑了。
　　可周臾看得清楚，那画面上的女人就是自己，并且完全一副神游的状态。想来，那个时候就是脑子里出现幻觉的时候了。
　　周琦收了手机，“所以说你个爱钱鬼，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报应。你要是不要钱，不就没这回事了？我告诉你，你已经成年，是大人了，咱们家绝对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类似的话，周臾几乎每个月都要听一回，早就免疫了。她左右看，在床头柜上发现自己随身的小包，马上拖过来摸出里面的手机。她打开录音，凑到周琦下巴下面，带着点儿调笑道，“来，妹妹，你再说一遍。就说周臾已经成年，和周家没有人任何关系，周梅生不会再给她一分钱了。所以，沈致远成年的时候周梅生给的一百万呢——”
　　周琦两眼瞪得圆圆的，恨恨道，“周臾，你个王八蛋。”
　　周臾耸肩，收起手机来。什么娇小姐，只会在背后说小话，来真格的就不敢了。
　　不过，现在她有空间了，只要好好利用，早晚她会成为连这种废话也不必听的大佬。
　　这样好事，想想就很快乐。


第002章 要成为神农的人
　　周臾明白沈致远让周琦来看自己的意思，表达虚伪的善意而已。
　　周梅生真爱秦淑文，将沈致远视如己出，甚至为此疏忽了亲生的长女。秦淑文虽然内心有些恶毒，前十二年使手段隔绝了她们母女和周梅生的来往，但当周臾出现的时候，老办法就行不通了。
　　沈致远的立场最微妙，他既不必和母亲一样暗地里使花招，也不能像妹妹一样干事毫无忌惮。他必须扮演和善和与世无争的角色，经常主动关心周臾，以博取周梅生的对他的好感。
　　周臾虽然不喜欢他的虚伪，但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他的帮腔让自己占了不少的便宜。譬如说，当几年前她提出也要事业金的时候，他恰如其分地出现在周梅生面前，令他不得不为了维持大家长的形象点了头。
　　譬如这一次，他在网络上看见了本地新闻里的猎奇消息，发现车祸后被插胸依然能自如行走的主角居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便主动让周琦来探望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在周梅生面前说一句，“周臾出车祸了，已经让周琦去看过，也安排好其他事宜，所以请叔叔放心吧。”
　　周臾很讨厌这母子女三人，对他们的善意和恶意都不想接受。
　　周琦被气得半死，但拿她没办法，丢下一句“爸爸等下来看你”就走了。
　　车祸十分惨烈，从天桥上路过的厢式货车冲出路基压在桥下经过的几辆车上。司机来不及躲避，造成连环车祸，特别是她所在的公交车。当然几人死亡几十人受伤，市区的交通瘫痪了几个小时，血库的血告急，市立医院到处都是伤者。
　　她所在病房是个双人间，外面走廊也安排了几个加床，医护人员正在巡视。
　　医生走到她这边的时候，护士帮忙解开衣服扣子检查伤口。
　　医生对跟在后面的学生惊奇道，“这是本次出现最神奇的患者，直径5个毫米的钢筋从左胸第三根肋骨的位置扎入后从后背第七根肋骨的位置穿出，但居然没有刺伤她的任何脏器。伤口处没有发现任何锈迹，肋骨也没有被折断或者擦伤，可以说，她受的只是皮肉伤而已。亿万分之一的奇迹，给遇上了——”
　　当然是奇迹了，不仅能从被压扁的公交车下钻出来，而且在身体被穿透的情况下居然能若无其事地行走几十米远。现场围观人群的疯狂，在网络上的视频已经有了反馈。若不是之后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指不定真要被拉去研究院研究了。就这样，医院也取了她的一点血样来分析，虽然没检查出什么异常的情况，但也怀疑是危急情况下激发了人体某种未知的自保功能。
　　周臾微微一笑，还另有千万亿分之一的幸运也被她撞上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迫不及待道。
　　“虽然你的伤情目前看起来不重，但还是要留几天观察临床反应。毕竟你是个奇迹啊，不能轻忽——”
　　“可我现在觉得自己壮得能撞翻一头牛。”她比划了一个胳膊。
　　“那就观察两天好了，正好方便警察那边统计和问话。”
　　周臾想了想，虽然自觉没有大问题，但空间的事情太玄幻了，还是稳妥起见，留就留吧。她给王凤发了个短信，大概说了车祸的事情，自己只是小擦伤，请她不要担心云云。安抚好母亲后，她趁着护士忙的时间，溜达着下楼去了。
　　空间俱备，只等验证效果了。
　　医院楼下面是个挺大的公共花园，种了许多的绿色植物和花卉。她转了一圈后，折了两根新鲜月季花枝条在手里，避到人少的偏僻角落里进入空间，尔后将其插入了泥土中。这是最简单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扦插方法，周臾小时候顽皮无知，有过类似的尝试。在水份充足温度适宜的时候，不需要特别的关照就能发芽。
　　如果这空间真是神器的话，那么月季花肯定能活，区别只是发芽时间的长短而已。
　　干完这件事，她心情很好地出了空间，又慢悠悠地回了病房。
　　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功夫，王凤已经到了。
　　“妈，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周臾诧异道。
　　王凤是个刚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五官十分端正，毕竟周梅生也是个有着好皮相的金凤凰，长相不好入不了他的眼。她皮肤微微发青，显然是被吓得厉害，两鬓的头发有点白，可见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她一把抓着周臾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你给我发短信之前，沈致远有打电话来说你出事了。”
　　哦，又是那个假惺惺的家伙。
　　“嗨，我没事。”她好声好气安慰道，“医生说我是亿万分之一的奇迹，脏器没受伤，就出了点血。住院观察两天就可以了。”
　　“不行，两天不够。”王凤吊着的心放了一半，但还是很坚持道，“必须做全身检查，伤口长好了再说。”
　　周臾晓得王凤紧张自己，她脾气温顺内向，不是那种能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人。两人相依为命二十来年，自她十二岁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帮她出头。所以，王凤对她除了有血亲之间的爱，还有一点精神上的依赖。
　　“真没事，要不你看看——”周臾说着就要去揭自己的伤口。
　　王凤吓了一跳，忙阻拦道，“别弄，发炎了怎么办？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周臾还真不怕，即便是在陷入幻觉中看见那张男人脸的时候，她也没怕过。可她不怕，不代表王凤也不怕，便拉着她坐在床边。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妈，我记得爷爷奶奶给你留了几分地，你知道在哪里吗？”
　　王凤家原本是距离海城很近的郊区农村，因为城市的发展被纳入城镇后，大多数土地被征用。
　　“也就不到一亩地了，离家有点远，所以送你叔爷种了。你问这个干嘛？”
　　“我现在不是大学毕业了吗？在想工作的事情，听说现在有机蔬菜卖得特别贵，所以想——”
　　“别想了，这个事情不靠谱的。你叔自己搞了俩大棚，累死累活一年也没多少钱。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整天就想着钱的事情呢？”
　　“周梅生不是要给我一笔钱么，反正不用白不用，试试再说。”
　　提起周梅生，王凤就不怎么吭声了，半晌道，“他给你钱，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跟我没关系。”
　　周臾知道，这基本上就是妥协了，马上拉着她胳膊，有点撒娇道，“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啊，对了，我不会种田，有谁能教教我吗？”
　　王凤见她不像是说假的样子，道，“这里面学问大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种粮食、蔬菜还有水果什么的，肯定都不一样。还有那些种苗木和花卉的，又更精细。我只会种点普通的菜，你叔爷会的多，找他教你去——”
　　“好啊。”周臾看她差不多冷静下来，又知道周梅生等下要来。她不想妈妈看见渣男伤心，故意给她安排任务将她支走，道，“妈，你来得忙没带东西吧？咱们要在医院留两天，你去外面买点日用品什么的呀。还有，我现在特别想吃崔阿姨家现烤现制的肉松，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崔阿姨是个店名，专卖各类肉脯肉松，生意很好，每天都会大排长龙。王凤这一去，起码要耗费两三个小时，足够避开周梅生了。
　　王凤一听是闺女想要的，连忙拿了自己的包离开，叮嘱她好好听医生的话。
　　周臾半靠在病床上，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周梅生便带着沈致远到了。
　　一个人到中年依然风度翩翩，一个英姿勃发玉树临风，两人气质韵味差不多，如果不是五官实在不像，就该是亲父子了。她每次见到周梅生都会对王凤感叹一回，“妈，我充分理解你年轻时候为什么会犯错，毕竟是个女人遇见那种男人都会脑子不清醒的。”
　　王凤很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尔后道，“幸好生了你，不后悔。”
　　周臾长相偏周梅生，比较清秀媚气，确实改善了基因。
　　周梅生站在床边，将她上上下下看了几回，见没缺胳膊少腿，松了一口气。
　　沈致远也道，“周臾，在视频里看见是你，简直吓坏了。可当时我跟叔叔在外面办事，只好让周琦先来看你。她发照片来说你没事，我还不相信——”
　　“死不了。”她笑眯眯道，“我命大。”
　　周梅生看环境很糟糕，马上道，“去另外换一个病房，重新找专家检查身体。”
　　周臾倒不觉得他是关心自己，恐怕只是担忧多了个半残的女儿拖累，便道，“不用忙了。医院里收了很多伤员，现在大家都忙得不行了，没功夫专门为你服务。现在你也看见我没事了，赶紧走吧，等会我妈就要回来了。”
　　显然，王凤对周梅生余情未了，偶尔见一回都眼泪汪汪的样子。周梅生也实在不想面对自己那么渣的过往，多半会找借口避开。
　　周梅生点点头，很识趣地摸出一张卡片放在床头柜上，果真就带着沈致远走了。
　　周臾捡起卡片，在下巴上拨弄一下，挥手冲他道，“周梅生，再见哟。”
　　父女亲情就此隔断，以后再不相见。
　　周梅生大概也懂了她的意思，有点伤感，但依然义无反顾地转身走掉。只有沈致远，仿佛什么都不明白一样，对她道，“周臾，再联系。”
　　周臾目送他们离开，慢悠悠下床，找了楼下的atm机查询余额。周梅生果然还是不太小气的，卡里很爽快地存了二百万。
　　这笔钱，不多但也不少，虽然之前计划好了用处，但现在有空间了，就得换个想法了。
　　想到空间，她又转去了人少的地方溜进去。
　　几个小时之前插在草地里的月季花枝条十分舒展鲜活，可她却眼尖地发现，在最顶端多了几个指节长短的花芽。她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流速，乖乖，要按照这个生长速度，空间是要让她成神农的节奏呀。


第003章 种地
　　周臾的伤以医生都惊叹的速度快速恢复，每天在病区活蹦乱跳地来来去去。医生反复检查了好几次确认没问题后，终于被她以病房紧张不占用国家资源的借口说动，签了出院的单子。
　　办完出院手续，去警察那边留了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后，医生还试图让她保持联系，要对她进行长期追踪。
　　她目前身上全是秘密，可不想被人当成白老鼠研究，于是很冷漠脸地拒绝了。
　　周臾揣着一个空间和二百万巨款回了郊区的农家小院，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发王凤出去开店。她在小镇上开了家小菜店，专卖自己制作的各种咸菜，生意只够糊口而已。
　　尔后，她又钻进了自己的空间开始研究起来。
　　经过三天时间，空间里的风貌已经不同。那两株月季在第一天内抽枝发芽，长到约莫半人高，并且缀满了花苞；第二天的时候葱茏一片，粉色的拳头大小的花朵娇艳欲滴，根本不像普通的小月季那般娇俏；周臾在惊奇的同时，马上开始分株，又插出一片六十小株的花田来。到现在，不过区区三天的时间而已，她已经有了两颗长成瀑布一样的大花树和一片花海。
　　这生长速度，这充沛的能量，堪比魔法世界。
　　她出空间后，在杂物间里翻出来两个废弃的大盆和一把铲子，复又钻进空间，选了两株开得最好的小月季移植。这算是半个体力活儿，原本以为会很费劲，不料却轻轻松松干完。每盆花加上泥土的重量，不下三十斤，她能单手托举起来。
　　力气，变大了。
　　周臾将两盆花搬出来放在院子门口，低头看着自己依然白皙的手，明白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唯一不确定的是，这变化到底是好还是坏，以及那个出来和她交易但是最后消失的男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想得有点出神，直到一个男音道，“小臾，哪儿买的花，好漂亮。”
　　“顾叔叔回来啦？”她立刻回神，笑道，“你也觉得这花漂亮？猜猜多少钱买的？”
　　顾桥是周臾家的邻居，年约五十左右，在附近的花圃里做工，偶尔也会批一些花木去城里散卖；他有个捡回来的儿子叫顾明昭，大概二十五岁，长得五官端正秀气，但有点傻。最近顾明昭又生病了，每天木桩一样站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看天，偶尔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顾桥被这傻儿子折磨了二十多年，也快煎熬不下去了。他领他去了好几家大医院检查，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身体在不明原因地迅速衰竭，等死而已。
　　他仔细看了看，道，“每朵花都开得好，叶片挺阔油亮，好神气。”
　　周臾心花怒放，关切道，“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品种算普通了，就是养得好。在花店里像这么半人高的，配个普通的塑料盆子，最多也就卖百来块；要我推着出去卖，给加一个漂亮点的花盆，可能有二百吧。”
　　她的笑僵在脸上，“这么便宜呢？”
　　其实也不算便宜了，空间里那么一大片，算起来也有小几千块钱，不过三天功夫而已。
　　“要贵，就得找好品种，不容易的。”
　　“顾叔叔，那依你说，种什么最快最来钱？”
　　顾桥看她一眼，道，“要快的话，就是种菜和粮食，几个月就能收；种花也还行，但是要大面积大劳动力；最次就是种水果之类的了，这个有的要耗费好几年。怎么，你想干这行？辛苦来的，大学生，去城里找个坐办公室的活儿不好？”
　　周臾笑嘻嘻道，“帮人打工不适合我的性格啊。我准备创个业，就做这一块的。”
　　“辛苦呢，想不开——”
　　有空间在手，怕什么辛苦呢？袁隆平那么被尊崇，就靠着水稻一项解决了十几亿人吃饭的问题；她不说当个袁老第二，凑合凑合做个农科大佬也很有希望的嘛。
　　“顾叔叔，这个花你搬一盆回去给明昭哥玩吧。我出去逛逛，有不懂的回来找你问。”
　　顾桥点点头，挑了略小的那盆搬回自家小院。
　　他放好花盆，见一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院墙边，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明昭，小臾送的花，好看吧？”
　　顾桥年轻的时候体弱，不好说亲，很早就绝了结婚生子的念头。后来在路边上捡了一个弃婴，抱回家只当自己的儿子养，预备送终的。可养到七八岁上才发现是个傻子，但那时候父子俩也有感情了，舍不得丢掉。特别是顾明昭虽然傻，但长相十分文弱漂亮，像个女孩子一样。而且他的傻和别人也不一样，干干净净，温顺听话，坐凳子上能一天不挪窝。
　　顾桥带去海城的大医院看了，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附近有个算命的，帮忙算了一下，道，“他这种情况呢，就不是天生的傻子。是生下来的时候父母没养好，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在外面，一天收不回来就傻一天。你呀，别折腾了。”
　　特别是最近，顾明昭的身体在恶化，经常不明原因的晕倒，大医院的医生也找不出来原因。顾桥就死了心，一心一意给他好吃好玩的，想让他最后走得轻松点。
　　顾明昭伸手碰了碰漂亮的花瓣，吸了口气，含糊不清道，“好看——”
　　“你要喜欢，就放你房间的窗台下面，每天负责给它浇水——”
　　顾桥挪着花盆，半晌没听见回音，回头却见顾明昭满脸苍白牙关紧咬，一头栽倒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摇着头将人给拖到房间里去，熟门熟路地打电话找医生上门来看。他有点悲哀，这晕倒的间隔越来越近了，恐怕，大限也要到了。
　　周臾家所在小镇“龙泉”距离海城不到五公里，因此物资非常齐备。不仅有商场，还有售卖各种小东西的店面。
　　她直接去了卖种子和花木的几个店铺，常见的各种蔬菜种子每样买点，又捡了许多花籽和盆栽；因她买的东西多，没讲价，老板便把放在店里许久没卖出去，品相已经不好的一些小盆花送给她了。她略点一点，花出去七八百块钱，买了不下五六十种，其中还有几颗苹果苗和桔子苗。
　　东西太多，又去隔壁的五金店买了小拖车、铁铲和锄头等物品。
　　最后，拖着满满当当的一大车回家，连车带人一起顺进空间了。
　　月季花从出芽到开花一般需要二十天左右，在空间里整个过程缩短到三天内。也就是说，内外的时间流速比例差不多是8，那么她在一年内有8倍的收益。数字看起来不大，但当种植面积增加的时候，会产生非常可怕的结果。
　　空间的面积有限，所以需要进行规划，让它有最好的利用效率。
　　周臾看看河岸两边，决定将有房子的那一半作为各种果林和苗木基地，而另外一半则作为蔬菜或者粮食基地。这么粗略分了一下之后，便将各种花木和果树按照品种分配，种在了房子后头。
　　活儿说起来简单，但干起来难。她用铲子挖了几个土坑后才觉得体力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力气有变大，搞了个把小时后终于将十来棵果苗种完。
　　她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舒展的树苗小叶片，计算着大概只要外面个把月的时间，就能吃上空间出产的苹果和梨子了。
　　接下来，就该是播菜种了。
　　种果树可以粗放点，挖坑浇水就行。可种菜得先把草地清理干净做成菜地，只这一项，恐怕就要耗费时间。她无语地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天幕，道，“既然都送了个空间，再赠送个管理员怎么样？帮忙开垦土地，制定种植计划，采收什么的。”
　　一片静默，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音。
　　周臾休息了一会儿，认命地开始处理草皮，苦哈哈地安慰自己，“已经有空间了啊，发财就在眼前。莫要贪心，贪心遭雷劈。”
　　最终，开出来一分地，分成了六份，撒了小白菜、茼蒿、莴笋和黄瓜的种子下去。她用水壶装了小溪水浇灌，看着湿润的泥土，似乎能感觉到种子在地下喝饱水慢慢膨胀发芽的过程。成就感，难以言说的喜悦感情。
　　她将剩下的工具在河边的石头台阶上清洗干净，然后统一放去了小屋子里。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门型花纹，不知道是累得眼花还是怎么回事，感觉那些花纹好像比几天前亮了一点。她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没有雕刻而成的立体感，那就是被绘制上去的了。她想了一下，摸出手机来拍了个花纹的照片，准备去网上问问看，有没有能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完成空间的事情，周臾出去。她看了下挂钟的时间，空间里面忙活了七八个小时，外面果然才过个把小时而已，生命凭白多了八倍。
　　她哼着小调钻进卫生间清理自己，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王凤有点忧愁地站在院子里摘菜，准备做晚饭。
　　“顾老头那个傻儿子，我看怕是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又晕了，请了医生来看，都说情况不好。他也没心思做饭吃了，咱多做点，等会端过去一起吃——”王凤摇头。
　　周臾有点可惜，顾明昭还真和其它傻瓜不同。两家人很多年前就比较亲近，顾明昭傻乎乎地喜欢跟着她玩，别的小孩子欺负他的时候习惯性躲在她后面。她经常很女汉子地保护那个柔弱的美少年，其实还算蛮喜欢他的。如果拿傻子就这么死掉了，也会伤心难过。
　　俩母女立刻行动起来，蒸了米饭，炒了院子里采的小白菜和丝瓜，切了点老腊肉。周臾推开隔壁的小院子进去的时候，顾桥正站在窗台下看着月季花发呆。
　　王凤马上道，“老顾，人是铁饭是钢啊，咱们先吃饭。”
　　顾桥很勉强地帮忙摆屋檐下的饭桌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周臾用小碗盛了一份，道，“顾叔叔，我去喂明昭哥吃饭。”
　　顾桥想阻拦，但最终没有。
　　顾明昭的房间朝南，被收拾得很干净。他躺在床上挂着水，脸上的表情很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特别是又长又翘的睫毛，衬着白皮肤，跟个洋娃娃一样。
　　她小声叫了下，“明昭哥，吃饭了。”
　　没人回应。
　　她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放下碗筷，小心翼翼伸手在放在他鼻端。
　　没有呼吸和温度。
　　她皱眉，低头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没有心跳的声音。
　　周臾惊恐地起身，不会已经死了吧？忙拉着他的手检查，输液的液体低落得极其缓慢，而脉搏也慢到几乎没有。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丢开他的手出去叫人，不料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却开始灼烫起来，一点白光冒出来毫不犹豫地从顾明昭的眉心钻了进去。
　　她有点傻眼，有什么东西从空间里跑了出来？别不会是夺舍了吧？


第004章 
　　周臾呆在当场不能动，闯祸了？
　　空间这玩意出现在她身上本来就莫名，还没研究透到底怎么使用的时候，就给她来了这一遭儿。
　　她马上将顾明昭的手塞回被窝里，转身出了门外，对顾桥道，“顾叔叔，我刚觉得明昭哥有点不对劲。你进来看看，咱们还是把他送医院去。”
　　顾桥马上进屋，看床头柜上摆着没动过的饭碗，叹口气，道，“小臾，明昭昏迷的时候都这样——”
　　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床上躺着的人眼睫毛动起来，眼睛睁开，偏头看着他们。他张开嘴巴，发出模糊的声音来。
　　这下她更吃惊了，但没等反应过来，顾桥一步抢上去，将挣扎着要起床的他按下去。老人家情绪好像有点激动，道，“明昭醒了呀？这次比以前都醒得早，我马上叫医生过来看你啊。”
　　说完后，风风火火出去打电话了。
　　周臾小心地看着他，他则是轻轻翻了个身，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一派天真的样子。
　　王凤走进来看了一眼，道，“呀，明昭醒了？可不容易了，以前昏倒一回得挂好几天的水才能恢复，没想到这回这么快。我看怕是要好转了。”
　　周臾不说话，死盯着看他。
　　医院的医生大部分都是左近的邻居，来得很快，带着几样简单的器械。检查的脉搏心跳和呼吸后，又抽了点血，进行了简单的问话。
　　顾桥心念念站在旁边，很急切。可这次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同，顾明昭刚开始回答问题的时候口齿很不清楚，但多说两句，居然就能听得见了。他的回答很简单，都是两三个字组成，譬如“脑子晕，胸闷，不痛，不想吐”等等。尽管如此，顾桥也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己了，抓着医生的手连连说谢谢，并且要赶紧找车把人送海城中心医院去检查。周臾胸口闷着话，想说点什么，但见他红着眼圈，眼角有水光在闪，只好憋住。
　　王凤一脸欣慰道，“要明昭真的好了，老顾算是守出头了。你看他现在日子过得多苦呢，吃啥都没滋味的。”
　　周臾应了一声，道，“那咱们以后多照应呗。”
　　说话间，叫的车来了，顾桥半扶着顾明昭上车。顾明昭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扭头冲着周臾在的方向，对着她笑。
　　她道，“妈，顾叔叔去医院肯定要花很多钱，你悄悄给他点啊。”
　　反正今儿周梅生才给了二百万，她也还没选定要创业的项目，一时半会儿用不上的。
　　王凤连连点头，道，“小臾，你现在真是长大了，想得很周到。”
　　说完，她便追着顾桥出去，硬挤着上了车，说担心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去搭把手。
　　周臾目送着车离开，这才转身回自己房间，进了空间。
　　刚才发生那么大的怪事，她得看看里面有没有变化。一进入空间，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先前种下去的花木和果林已经明显发芽抽枝了，播下去的各类菜种也开始冒头。这是正常的变化，并不出奇，奇怪的是小屋中的那个门型花纹，这次看得出来，已经明显又亮了很多。
　　她摸出手机来，再拍下一张照片，两相对比，区别明显。
　　真是想不通啊，难道这小石头房子除了能放工具之外，还有别的用处？还是说，这空间除了能种田外，还有更玄幻的功能？又或者说，顾明昭身体好转，是真的因为被她这个带着空间的人摸了一下？
　　她百思不得其解，盯着菜苗发呆。
　　按照现在确定的八倍速时间和植物无差别的生长过程，她现在就得给黄瓜苗上架子，从明天开始会陆续收获各种蔬菜，一个月后会持续采收各种水果。那么，刻不容缓的事情是，如何在几天内找到将这些东西变成现钱最稳妥的方法。
　　直接搞个三轮车，将菜和水果推去市场上买是一个办法，但效率低价格低，无法形成品牌效应。再说了，空间水土好，完全不必施肥，纯绿色有机食品，不能这么糟蹋了。
　　那么，考虑走高端路线？
　　她摸出周梅生给自己的那个卡，既然有这二百万，那试试去城里租个大店面，打造一个集卖花木、水果和蔬菜为一体的高端店好了。
　　这主意越想越靠谱，便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在确定开店的前提下，需要搞定的事情就简单了：一，找个商业闹市区的店铺整租下来简单装修；二，确定自家空间产出的水果和蔬菜的品质；三，定价以及注册相关的商标；四，招人。
　　周臾无神地找出来一些小竹竿搭架子，给黄瓜苗爬，尔后出了空间。
　　她首先打开房产网站，联系了几个海城的中介，要求帮忙留意在商业区的大店面；加急处理，价格好商量，最好是清水无装修的，方便她发挥；第二件事，委托一家工商代理帮自己搞定公司和商标注册的事情；第三，她发出了一张招聘启事，招店员，待遇从优。
　　干完这几件事情后，她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摸出手机来，开始研究刚才那两张花纹照片了。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少女，她不迷信，但相信这个世界有很多未解之谜，譬如刚得到的空间。空间的使用方法很简单，而且按照网络上小说和奇幻事件中透露出来的野消息操作，毫无问题。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某些看起来荒谬透顶的东西，说不定是真的。如此，那么刚才窜入顾明昭身体里的白光，是不是就是自己迷糊时候看见的那张男人脸？如果是真的被夺舍了，她该怎么办？
　　她沉着眼睛，将照片导入电脑后，利用软件剪切了一张中的四分之一，丢去了一个流量最大的公共论坛。她的问题很简单，“在老家的墙壁上发现了类似的图案，不懂是什么意思，想请教各位大大。”
　　问题发出去后，等了约莫一个小时，没人点击没人回复。
　　她苦笑一声，但并不失望。
　　空间这么逆天的存在，要真有人知道才糟糕大发了。
　　继续在网上收集了一会儿资料，王凤发了短信来。说三人已经抵达医院，找到了医生检查身体。顾明昭的情况很好，说话已经越来越清楚了，而且身体动作也很敏捷。医生在查看了他以前的病历后也很惊讶，已经联系了几个专家，准备明天早晨会诊。所以说，他们今晚要在城里住一夜，让周臾自己照顾自己。
　　周臾想了一下，回信道，“明天进城办事，我给你们送午饭。”
　　次日一早，周臾定了五点的闹钟，第一时间进了空间。
　　菜地里全部菜苗已经长了出来，有指头长短的样子；黄瓜苗也爬满了人高的竹竿，小黄花朵开得零星，但可见下面有许多带毛刺的指头粗细的小黄瓜。她选了一株清点，居然挂了五六十根小黄瓜，这结果率高得离谱了。
　　这么大小的黄瓜其实没成熟，不太能吃，周臾好奇试试味道，便揪了一根下来。在小溪里洗干净，去了顶花和毛刺塞进嘴巴，爽脆感和满溢的汁水立刻充满口腔，还有黄瓜特有的清香味道。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所谓水果黄瓜，跟这个没法比啊。
　　周臾咀嚼了几下，眼睛发亮，“空间果然是逆天神器，黄瓜也能把人吃疯了。”
　　她意犹未尽，但也不能在还没成熟的时候祸害，便挑着小白菜出芽最密的地方拔了一大把；之后，她去早市，买了老母鸡和棒子骨，准备熬汤。
　　老母鸡和棒子骨下锅，熬了约莫四个小时后，周瑜挑了一小把菜叶出来丢汤锅里烫熟。
　　她将略显晶莹的菜叶挑起来，道，“味道肯定很好。”
　　裹着鸡汤的菜叶入口，没有任何盐和调味品，但一股鲜美的味道从舌尖直冲脑门。
　　太好吃了。
　　周臾有点晕乎，这种味道，带着极其自然的芳香，从来没有过的爽脆口感。
　　她只有一个想法，“真的要发财了。”
　　从龙泉镇到海城市中心，公交车转地铁，需要两个小时。
　　周臾拎着一个大保温桶，连同一兜子清洗干净的小白菜苗抵达了医院。此时，那三人在急诊楼病房里等着专家会诊的结果，她便去后勤区找人借了一口锅子，将鸡汤烧热，下菜苗。
　　热汤的时候，混合着蔬菜清香味的烟气四散，好几个病人家属道，“小姑娘煮的什么汤？好香呀。”
　　她想了想，分了三个小碗出来给几个阿姨品尝，道，“我放了点蔬菜，你们尝尝味道呀。”
　　几个阿姨推辞不过，喝了，意犹未尽道，“超好喝。”
　　“就用了普通的老母鸡和棒子骨，没有调味料，不过下了一种蔬菜。这个菜特别好，对不对？”
　　“对！”
　　“阿姨觉得多少钱的话，可以下手买。”
　　一个阿姨想了想，道，“要是确保做出来的鸡汤是这个味道，这么一小把，我愿意出二十。”
　　她的意见得到一致同意，毕竟现在超市里某些进口的无机蔬菜，比这个价格还要漂亮些。
　　周臾心里马上有底了，道，“阿姨们给留个电话吧，等这个菜店开了，我给你们发短信打优惠啊。”
　　阿姨们立刻很热情地留了电话，还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生意经来。
　　周臾拎着热腾腾的汤进病房的时候，王凤正在安慰父子两人，道，“刚才医生来说了，咱们明昭意识清晰，口齿清楚，神经反应没问题，身体也棒得不得了。老顾，你真别担心了，肯定没问题的——”
　　她将保温桶打开，道，“妈，顾叔叔，先吃饭吧。”
　　坐在床上乖乖听人说话的顾明昭突然抽了抽鼻子，道，“好香啊。”
　　周臾将米饭分了三份出来，另倒了一碗汤。他眼睛里带着点儿急迫的表情，脸上却做出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来，但没躲开她的观察。她故意将汤先给了顾桥，果然发现他眼睛里有些小失望；她心里笑了下，外面看起来像是大人了，可里面还是个小孩子呀。
　　她也不逗他了，另外给给了他一碗，道，“明昭哥，你喝喝看好不好喝？”
　　顾明昭点头，捧着碗，也不怕烫，一饮而尽。尔后，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红唇，将空碗给她，道，“好喝，还要。”
　　顾桥也喝一口，突然道，“小臾，你在汤里放了什么？怎么味道好成了这个样子？”
　　王凤一听，马上给自己盛了一碗，诧异道，“小臾，好厉害——”
　　周臾终于彻底放心了，道，“就小白菜而已，不过是特殊品种的。妈，你觉得我开个店卖这样品质的菜和水果，怎么样？”


第005章 
　　周臾的鸡汤获得前所未有的好评，她心里知道全都是空间蔬菜的功劳。明确这个事实后，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借口外面还有事情办，提前离开。
　　走的时候，顾明昭叫住了她，道，“小臾，晚上我还要吃这个菜。”
　　她笑眯眯地答应了，特别道，“菜给你管够哟。”
　　菜确实是管够的，但一个头天还是傻子的人，第二天居然知道菜才是好料。顾明昭的身体，确实被空间里莫名的什么生物给占领了。
　　周臾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走出医院，直奔联系好的几家中介公司去看店铺。
　　中介公司的职员效率很高，已经帮她挑了几个比较不错的位置，下午的时间全部安排来看房。
　　海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北边是老城区，东边传统的工业区，西边多政府企业单位，南边则是最近几年的新兴产业区。以消费能力而言，当然是西边和南边最好，所以中介推荐的几个铺面多在此地。
　　周臾跟着跑了几个小时，最终定下来一个靠近南边的区域商业中心附近高档楼盘的一层商铺。建筑面积约有二百个平方，正对着商场的大门，附近还有地铁口，人流量很不错。条件都很好，唯一的缺点是租金价格有点高。她是个爽快人，不想耽误自己的时间，便对中介说，“合同签二十年，年租，押金半年。可以的话，让房东马上过来签合同。”
　　房东那边听她这么爽快，自然无所不从，马上赶过来，签约付款。
　　周臾摸出银行卡的时候还有点肉痛，二百万的钱还没摸热呢，一天就刷出去好几十万。按照这个花钱的速度，若不赶紧把店开起来回款，没多久就会成为更彻底的穷人。
　　她这边刚把钱付出去，正想着让中介再介绍一个靠谱的装修公司，那边沈致远的电话就过来了。
　　周臾皱眉，显然，银行卡被处于监控的状态。她想了想，接通电话，沈致远的温润的声音传过来，道，“周臾，在吗？”
　　这不是废话么。
　　“刚才银行那边来了短信，叔叔给你的那笔事业金——”
　　“嗯，我花了点。”她将中介递给自己的合同和收款依据收起来，道，“怎么了？”
　　“你已经找到未来要做的项目了？”
　　“对。”言简意赅。
　　“可以谈谈吗？”
　　“没必要吧？”她抬手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个钟回去正好能赶得上做饭。毕竟她承诺了那个“顾明昭”，要给他吃“菜”。
　　“是这样的。”顾明昭没有被她的冷淡刺伤，温言细语道，“三年前叔叔给了我一百万，我将这笔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
　　“沈致远，抱歉啊。”周臾道，“我跟你呢，既不同爹也不同妈，也没有共同生活或者学习的交情，未来也没有一定要打交道。你这样跟我分享自己的生意经，不觉得交浅言深了吗？”
　　沈致远笑了起来，道，“周臾，和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们都是成年人，单独的个体了，也都想自己做事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互相合作。单打独斗总归不太好——”
　　周臾直接将电话挂了，谁耐烦跟他废话多呢，要真是尊重她这个单独的个体，就不会监控自己花钱的动向了。
　　沈致远也脾气好，又发了一个短信过来，道，“小臾，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她则是挑开了虚伪的面纱，道，“你转告周梅生啊，我和他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到此为止了。只要他别再来惹我，若是在大街上遇见了，或者是他有困难了，我可以将他的全部付出返还。大概就这样了，再见。”
　　沈致远收了短信，自然不好原话转告，只侧头对周梅生道，“叔叔，小臾挂电话了。”
　　周梅生没说话，眉头皱得死死的，道，“这丫头片子脾气倔死了，也不知道她妈是怎么养她的。”
　　“我马上去银行那边打印流水，而且可以查到收款方，立刻就能知道她在干什么了。”
　　周梅生点点头，道，“我也不是一定要管她，只是怕她突然拿了钱胡闹。致远，你抽空看着她就行了，只要不是跟坏朋友吃喝玩乐，就睁只眼闭只眼。”
　　“好的，我知道了。”沈致远回答也笑嘻嘻的，仿佛不太在意。
　　周臾搞定了铺面的事情后，对中介小哥道，“你再给我介绍个装修公司吧，我的店面主要做水果和花卉的，可能也会对外销售果汁什么的——”
　　中介小哥头天联系到这个大客户，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帮忙找店铺的资源，结果马上就做成了一笔几十万的大生意。他算着，仅仅这一笔，自己的提成就有好几万，自然很热心地承诺一定会帮忙。
　　现在市面上出现了很多专卖高档水果的店面，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专门的装修队伍。甚至，只要舍得花钱的话，可以加盟，可以帮忙做收银系统，连产运销一条龙包完。周臾自己也在网上了解过，还发了邮件去这样的公司咨询过加盟的方式，但怎么算下来其实对投资者都不太划算。她最终还是只选择了使用其装修标准，并且参考他们的货架陈列方式，但货源和经营全靠自己。
　　两人又讨论了约莫半个小时，约定了明后日再谈详情，周臾也得回去再计算装修费用。
　　两百万的巨款，一天花出去了近七十万，还剩下一百三十万用来处理装修、陈列和其他杂事，其实还算宽裕。不过，王凤那边不能一点备用金也不留，所幸进货完全不用花钱，不然这事业还真难做啊。
　　周臾赶着时间点回龙泉镇，半道上给王凤发短信问他们的情况。她回了信息，说专家会诊的结果很好，顾明昭的身体果然在恢复活力，以后只要每半个月去检查一次就可以了。
　　后来王凤又来了个短信，奇怪道，今天我和你顾叔叔精神都很好，忙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一点也不累。
　　她微微勾起唇角，看来，空间的产出的正面效果已经开始出现在人身上了。
　　回到家的时候，三人果然没回来，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又钻进空间去了。
　　此时，空间和早晨又变了模样。不说月季花林几乎成了一个花海，只说那片菜地，密密麻麻全是巴掌高的蔬菜，看不见任何一点泥土；更值得一提的是黄瓜地，叶片下坠满了儿臂长短的黄瓜，已经可以完全食用了。
　　周臾只是隐约知道，菜苗长成后，若是要让它长大，需要将其拔出后重新按照一定的植株距离栽种。可现在她只有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完成那么庞大的工作量，只好利用间苗的方式。
　　“所以说，如果这空间自带一个管理系统，会是多好的事情啊。”
　　她有点吐槽着将各种蔬菜苗间掉一半，又摘了能吃的黄瓜。小白菜约莫有十来斤，黄瓜则是上百斤的样子，根本吃不完。正好了，多余的放入小房子里，实验空间有没有储存和保鲜的功能。
　　她笑眯眯地看着更加闪亮的门型花纹，道，“要是空间里能保鲜的话，每天产的东西摘下来存好，那才是真正的大佬了。”
　　可惜，没有人应和她的话。
　　周臾收拾出今儿晚上要吃的小白菜和黄瓜，另外准备了一份送给顾家，又剪了两大束碗口大小的月季花出去插瓶。最后要离开的时候，她看着清澈的小溪，想起来昨儿搬出去的两盆花，便打了一桶溪水出去准备浇灌。
　　放在她家院子门口的月季，虽然开得比市面上的普通月季好了很多，但明显比空间里的差了一大截。特别是花瓣上那种娇嫩的感觉，以及浓郁的香气，都比不上。她修了一下多余的枝条，将水浇在土里，顺便在花瓣上洒了一点。再站在起来，隔壁顾家小院那一盆，不知是什么原因，比这一盆长得更不好一些。她本要去也给浇点空间水，但突然觉得做个对照组比较好。
　　也许，连空间里那条小溪水，也有意想不到的功能。
　　王凤推开家门，领着顾家的两父子进来，笑眯眯道，“小臾，晚饭都做好了吧？”
　　周臾点头，早晨做的米饭还剩了一大半，取下来一块老腊肉煮熟切片可吃，重头戏是从空间里带出来的白菜和黄瓜。她转身去厨房，开油锅，绿叶菜下锅，高温和油烹之下，散发出浓郁的蔬菜香气。
　　“今天不知道咋了，就闻着菜的味道都觉得香。”王凤对顾桥道，“你们先坐着啊，我去搬碗筷出来。”
　　顾桥点头，对顾明昭道，“明昭啊，这些年来，你王阿姨和小臾妹妹照顾我们很多。你懂事了，要感谢他们，知道吗？”
　　顾明昭脸上带着笑，转头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母女亮点，道，“爸爸，我会的。她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知道就好啦。”顾桥眼睛里满满都是笑，“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周臾端着菜和肉出来，特别将蔬菜放在顾明昭面前，道，“明昭哥，这是你要的菜。”
　　顾明昭抬头，眼睛笑成两弯月亮，他道，“谢谢你，小臾妹妹。”
　　周臾听着这个声音，活生生打了个寒战，这种感觉就和当时在半死的时候打断那个陌生声音的感觉一样。平和里带着点儿诡异的危机感，她想，这个顾明昭百分百是换瓤了。
　　今天晚上就摊牌吧，绝对不给自己留后患。


第006章 
　　夏日的夜黑得晚，等到了晚十点，外面的地还是白色的。
　　周臾借口乘凉，在小院里坐到半夜，待所有的灯都灭了，四周只听得见夏虫的声音，才站起来。她轻手轻脚地出了自家院门，推开了顾家的木头门。
　　顾明昭就站在门内，身后是稀疏的树枝，他在等她。
　　两人的视线对上，心照不宣。
　　周臾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心念一转，两人立刻出现在空间的小石屋外面。
　　在找顾明昭之前，她心里有几个想法需要一一验证。第一，如果她找来，顾明昭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那证明有可能是她想多了；第二，如果顾明昭爽快地承认了，那代表不管是她的重生还是顾明昭的身体变健康都是他的手脚。若是顾明昭很懵懂，她回家好好睡觉；若是验证了他有问题，那么接下来二话不说开始做实验。
　　她带他进空间，一是为了证明能够带活物进空间；二是方便以后测试这是否是顾明昭的特权。
　　现在结果朝她希望的方向走，算是完成了全部设想。
　　“你是什么东西？”这是周臾的第一问题。
　　“你有什么目的？”这是第二个。
　　“你对我和顾明昭做了什么？”
　　三个问题问完，她紧盯着他。
　　顾明昭完全没有周臾的紧张，很惬意地深吸一口气，环视空间周围，看到已经成型的花田、果园和菜地后，笑了。
　　“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他看着她的脸，偏头，显得很纯洁的样子，“你在害怕什么？”
　　周臾心里还是有点恐慌的，不过尽量保持冷静的样子而已。可碰上他这种轻松的态度，却有点恼火了。她暂时抛开理智，毒舌怼人的本能就跑出来了，她道，“这不是害怕，这是绝望。你要在半死不活的时候有个不晓得是什么的鬼东西跑出来说能让你活，然后又给了个逆天的空间神器，还附身到了隔壁只剩一口气的邻居身上，最后他告诉你别紧张。你有啥想法？”
　　“你肯定会觉得这个世界太tm荒唐了——”
　　“首先，我不是东西；其次，我的目的暂时不能告诉你；再次，我救了你。”顾明昭脸上带着点儿笑，但眼睛却有点冷。
　　“真正的顾明昭呢？”周臾一点也没放松。
　　“某种程度而言，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是哦，一下子从科幻片进化到了玄幻片。
　　周臾眼睛里带了点疑惑，但心里却一片清明，顾明昭承认得这么爽快，要么是吃定了自己，要么就是真的没恶意。算来算去，她这条小命保住的同时还得到了一个空间，确实没吃亏了。
　　顾明昭道，“你只要明确三点就行了，第一，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第二，这个空间是你的了，你可以随意探索它的用法；第三，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积累物资和财富。”
　　“为什么？”
　　他笑了，带着点儿看热闹的意思，但似乎又有点恶意，道，“我被允许再给你最后一个提示。这个空间是一份指定遗产，当你说了我同意三个字，就代表愿意成为它的载体。所以，它在你落气的最后一秒钟将你的伤害移除，但同时，你也面临高额的遗产税。”
　　遗产税，好新鲜的三个字，竟然从未出现在周臾的世界过。
　　问题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居然和遗产相关？也就是说，她的祖上有什么人，具有这样逆天的能力？可不对呀，要是至亲这么厉害，她和王凤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的苦逼生活？早就该走上人生巅峰，将周梅生啪啪打脸了才对。
　　“遗产税什么玩意？”她道，“交给谁？”
　　“抱歉，不能说了。”
　　周臾有点晕，想了想道，“你是说，这个空间虽然是我的了，但是我得为它支付类似税收的东西？是多少？为什么？我哪一代的祖宗这么逆天搞出来的玩意？”
　　顾明昭眯眼，仿佛在听什么一般，片刻后指了指发亮的墙壁，道，“上面允许我再解释一下。这里，是空间的中控系统，只不过因为能量还不足，所以暂时没启动，你也没办法进行操作和查询信息。而我所知也有限，唯一确定的就是，你需要用最快的速度积累物资和财富。毕竟类似这样的遗产税，已经让好多空间破产了。”
　　“等等。”她马上道，“空间还能破产？”
　　这理念太先进了，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当然，你第一次进入空间看到状态，算是一穷二白，代表上一任主人破产后资产被清零了。即便如此，基于空间的超高价值，你面临的遗产税也非常高昂，而且有偿还的时限。所以你得攒够了能量把系统打开，然后查询欠款和归还的方式，不然——”
　　“会怎么样？”
　　“被拍卖。”
　　“我呢？”她吞了吞口水，艰难道。
　　顾明昭丢了一个眼神给她，大概是你懂得的意思，“车祸的时候要是不接受这玩意，马上就死；接受了这东西，如果攒不够它需要的能量，还是死。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
　　周臾摸了摸下巴，听见这么直白的“死”字反而彻底解脱了，她道，“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空间的管理员？收税的？还是趁火打劫的。”
　　他偏了一下头，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我得说，我是伴随这份遗产的，被指定成为你的未婚夫——”
　　空间里很安静，连风的声音都没有。
　　在这句话之前，周臾的心理处在防守的弱势。她看着顾明昭，这男人早就收起了伪装的天真，露出有点冷的表情来。他不是在说谎，他对这个婚约显然不是很满意，他对她，好像也有点意见。她想了想，未婚夫，这玩意有什么用？能不要吗？
　　等等，她环视空间周围的大片荒地，以及被自己花费了一整个下午才开坑出来的不到一亩地；还有那个租下来的大铺面，急需各种岗位的店员。她很缺劳动力啊，居然正好就送了个免费的来，真是——
　　天助我也。
　　那就暂且保留他未婚夫的位置，等获得更多的信息后再想办法解除。
　　顾明昭在等她的反应，结果见她开始有点儿不满，三十秒钟不到的时间，脸上却露出笑容来。他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便要离开石头房子转移话题，却见她恍然道，“哦，未婚夫呀。那真好呢，那么多的债务有了一起分担的人，我也不会害怕了。就是不知道，要是我破产了，指定未婚夫会不会跟着倒霉。”
　　她笑眯眯地说出了这句话，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你说，是怎么样的倒霉法？”
　　他后悔了，不该把自己的身份点明，毕竟这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女人。
　　周臾没得到他的回答，但明了三个事实，第一，未婚夫是真的，她倒霉他跟着倒霉；第二，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她用定了；第三，空间还有很多秘密在，顾明昭不知基于何种原则不能告知自己，但只要利用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她能反杀。
　　很好，情势逆转了。
　　“这样啊——”周臾眯起眼睛，“明昭哥，你看咱们的地空了这么多都没种，太可惜了。”
　　顾明昭看着她笑就头皮发麻，预感自己后面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他马上转移话题，道，“已经很晚了，这个身体需要休息。现在能说的都说清楚了，咱们出去吧。”
　　周臾又笑了，很亲切道，“明昭哥，空间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有最少八倍的差，你完全可以在空间里休息工作。既然事态像你说的那么紧急，咱们得抓紧时间攒能量对不对？对了，该怎么攒呢？”
　　顾明昭知道，自己这是被盯上了，对面那小姑娘已经准备好了皮鞭和刺刀，准备压榨他的骨油了。简直头痛得要死，这些空间的守门人一个比一个难缠。
　　周臾见他难受，心理更有优势，信步走入石头房子里面。墙壁上的门型花纹更亮了，光线刺目。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室内的场景，却诧异地发现之前储存在这里的各种蔬菜不翼而飞。
　　周臾马上指着还有点泥土残渣的地板，道，“顾明昭，我之前在这里放了很多蔬菜。”
　　顾明昭叹口气，道，“这个我能说。因为这里就是空间的能源和系统中心了——”
　　“所以我的菜是作为能量被吸收了？”
　　他点头，“大概是这样的。”
　　“大概？”她不是太满意，“你对空间的了解有多少？”
　　顾明昭看着她，道，“基本上和你差不多，能说的已经说了，不能说的需要你自己探索。这是上一任的主人对继承者的要求，要是违反的话——”
　　“什么也不能说，要你这个未婚夫有什么用呢？”周臾不失望，但也不准备放过他，最后道，“这样吧，不如咱们达成一个互利互惠的条件。反正你在这个世界也没事情可以做，不如给我打工呀。你的工作也不多，就帮忙规划一下空间里的种植，管理一下这些蔬菜水果，成熟的时候采收以及放这边来养这个石头房子。顺便啊，帮我挑一些优良品出来装箱，我开了个水果超市，准备做大生意。”
　　她越说越开心，最后还是询问了一下，“你觉得我这个安排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
　　他勾了勾嘴唇，道，“我在没意识的时候，也听过顾桥讲故事。其中有个姓周的人，叫周扒皮来着——”
　　周臾立刻拒绝道，“那不一样啊。周扒皮剥削别人只是为了自己享受，我和你这叫做夫唱妇随共创美好未来。亲爱的，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吗？我可是你的指定未婚妻呀。”
　　顾明昭陷入了被动，他想，按照这小姑娘死要钱又那么会剥削人的个性，空间应该不会很快破产吧？
　　但愿——


第007章 
　　周臾召开了第一次家庭会议，将顾家父子列入了旁听席。
　　“周梅生给了我二百万作为做生意的启动金，以后我就不能找他要钱了。”她坦然得很，也不悲伤，“我准备用这笔钱开一个比较高端的花果店，店铺已经租下来了，货源也基本确定，装修的公司也定下来了。”
　　其中一家是直接的施工队伍，一家是项目经理在外面接的私活，剩下的那家则是一个很小的装修公司，虽然没有资质，但工商营业的证照齐全。他们都有过装修果品店的经历，能够完全理解周臾的设想，并且报了包干的价格。
　　周臾只想要高效和速度快地解决这个事情，所以看了方案和报价后丢出去的第一个问题是，“全包，有预付款百分之五十，最快多久能施工完成投入使用？”
　　施工队伍的说起码得一个月，因为备料需要时间；项目经理说要二十天，得联系工人；装修公司的直接带了周臾去看自家仓库，装修需要使用的材料里面都是齐全的。如果不惜工的，果品店那种简单的装修只要半个月就能搞定。
　　她二话不说，马上签了合同，约定工期拖延有赔罚，尔后便将预付款支付了，要求他们马上进场施工。空间里一天是外面的八天啊，这多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收成，换成钱得是多少呢？
　　“半个月后装修就要完了，所以咱们只有十来天的时间进行开业前的准备。”她看着顾明昭，对顾桥道，“顾叔叔，明昭哥的身体越来越好，一直呆在家里对健康也不太好。我想请他帮我工作，很简单，只要负责店里上货或者收银之类的事情。这样既能锻炼身体，也可以和尽可能多的人接触。”
　　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明昭明亮的眼睛扫了她一眼，但没有表示反对。
　　顾桥有点担忧，“小臾，你做生意是大事，明昭现在虽然看着好了，但我担心突然又犯病会给你添麻烦。你和你妈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不能再占你便宜——”
　　“顾叔叔，这是我占你们便宜。”她笑眯眯道，“刚开业，收入不高，请不起很多店员，工资也不高。我跟你讲老实话，用明昭哥来帮忙，第一是自己人，第二是能省钱。”
　　她这个说法出来，顾桥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
　　“妈，你那个小菜店的生意也不太好，等我水果店开张的时候，你关店几天来帮我。等到我的生意走上正轨了，咱们四个干脆都搬到城里去——”
　　王凤疑惑道，“小臾，做生意不简单的，你这样一点退路都不留的话，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肯定不会失败的。”她站起来，去厨房的冰箱里拎出来十几份早就准备好的黄瓜，道，“这是我朋友给的样品，还没包装好的，你可以试试送给周围的邻居和你店里的老客人，看他们会怎么说。”
　　昨儿晚上，成功把顾明昭忽悠成免费劳动力后，两人便开始采收里面成熟的小菜，品相不好的全丢石头房子里面去做能量回收了，品相好的分成了几十份搬出来，预备做开业前的赠品预热。
　　她很有自信道，“我相信他们只要吃过一次我的东西，绝对会上瘾的。”
　　两个老人家被她说服了，再说不出拒绝来。王凤的心思简单，反正都是周梅生给的钱，亏就亏了吧，最重要是孩子舒心高兴。
　　周臾又道，“明昭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员工了。”
　　顾明昭摊手，其实从昨天晚上开始，已经是了。
　　“我现在手上有几个工作，需要大家帮忙分担一下。第一个，找市面上能找到的水果和蔬菜的好种子（真话）和货源（忽悠大人的）；第二个，得去城里盯装修的进度；第三个，要订购水果的货架和各种冷藏和冷气设备；第四个——”
　　“我去城里。”顾明昭开口，声音清亮，“顺便帮你买货架和各种设备。”
　　周臾看他一眼，他很坦然。她立刻就知道，这家伙去城里，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但一点也不着急。只要空间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好的，那我就去找货源了呀。”她道。
　　王凤见自家女儿热情万丈的样子，道，“我会帮你做做宣传的。”
　　顾桥没给分上活儿，道，“小臾，我这边随时有空，只要你需要，招呼一声就可以了。”
　　“没问题，我是不会客气的。”她伸出一只手来摊在中央，“大家一起努力，一起发财，击掌。”
　　王凤笑了，轻轻拍了她手一下；顾桥是个古板的老人家，有点不好意思，是周臾主动和他击掌；最后，她转到顾明昭的方向，直勾勾看着他，“明昭哥，来吧，为了我们能有更多的钱。”
　　顾明昭看着她的眼睛，伸手在她手掌心上抚了一下，如蝴蝶一般，一闪即逝。
　　周臾将店铺的租约合同、装修合同和现金卡交给了顾明昭，将城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他负责。她知道这家伙选择去城里有自己的目的，但也不阻止，毕竟总得让他干点什么才能探知到更多的消息。
　　接下来，便要认真思考要种的水果和蔬菜品种，她准备走普通品种但是口味取胜的路。
　　现在市面上常见的蔬菜不过是花菜、莴笋、番茄、白菜、茼蒿、黄瓜之类，她最看好的是番茄和黄瓜，种好了后一茬一茬能收许久，而且蔬菜水果两相宜；至于水果，种苹果、香蕉、芒果、西瓜、桔子之类的总是没错，是一年里最长销的种类；至于草莓、樱桃、菠萝之类的，也可以考虑。
　　她前几天种下去的有苹果苗和桔子苗，现在已经抽到了人高的样子，可香蕉、芒果和西瓜还比较缺。海城处于温带地区，种不好这几个品种，因此在种子店也没买到种子。
　　老板见她又来了，好奇道，“你前几天不是买了那么多吗？”
　　“是有个朋友，家里买的别墅，想搞点果木种着玩儿。”她笑眯眯道，“老板要是有门路的话，帮我弄一些种苗来，高价收购。”
　　“有肯定是有的，就现在这个季节——”
　　夏天可不是种东西好时候。
　　“没关系，就种了玩玩，不在乎活不活。”她话虽然这么说，但晓得只要有空间在，就没有种不活的东西。
　　老板见她爽快，就去旁边打了电话，片刻后过来，道，“我有个朋友，收了一批老果树，桃子、桔子、李子、桃子和梨，本来是有个做休闲农庄的人要。结果老板被抓起来了，货款欠着的，他说你想要的话，打本给你。”
　　周臾求之不得。她好些次听王凤唠叨过，现在的好些新品种水果，长得漂亮，水份也足，但总是甜度不够，肯定是新种下去刚挂果的。要想口味好，得种了多年的老树，或者结出来的果子长得不好看，但口味最地道了。
　　“多少钱呢？”她道。
　　老板让那边的人发了个清单过来，各样树木加起来有五十来棵，总价得要小十万。
　　“我都要了，怎么交货呢？运输不方便的吧？”她比较重视这个，一般老树都不小，根部得包一大包的原土，一辆货车装四五个桩头就很不错了。运输的动作太大了，她不想出风头。
　　“那些树堆在他一个临时的园子里，距离这边就不到十公里，大马路到，方便得很。”老板极力要促成这桩生意。
　　“这样啊。”她想了一下，道，“你让他把树给处理一下，全部的枝条剪掉，只留主枝；根系要完整点，包上土整理好，给我放一个仓库里。仓库租半个月，我这半个月里自己找车慢慢去运，钱全算在里面就行了。”
　　“这感情好，不过，就是要定金——”
　　周臾卡给了顾明昭，但手机的网银账户上还剩了这些年存下来的零花钱，便给了他百分之三十的头期。她估摸着这些树丢空间里去养着，等长好了，一次挂果几百上千斤，应该就比较能满足需求了。到时候，为了衬托自产的果品质量优良，可以外面批发一些普通水果来卖。顾客尝了味道不一样，即使价格差距巨大，也不会有怨言。
　　毕竟这是一个吃货的国度，人都不知道为了吃到底能干出什么逆天的事儿来。
　　“可以。”老板知道这一单生意，自己的介绍费跑不了了，满口承诺道，“一个周里，保证帮你办好。”
　　“哪，还有啊，你这边要是找到好品种的花，也可以帮我留意着。”周臾道，“我给你留个电话，随时联系。”
　　老板有点咂舌，不晓得那户人家到底买了多大的别墅，送了多大的花园，居然买了这么多都还不够使的。
　　“园子就有十亩呢，你说够不够？”她笑嘻嘻道，“总之，你费心了。”
　　离开市场，周臾拎着两个大口袋的蔬菜种子往家里走，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月季。自家浇了空间水的那一株又冒出了无数星星点点的花苞来，而顾明昭窗下的那一颗，则只是维持着盛放，没有新的花芽。
　　看来，空间水也有大用，待她开发出来，又是一注财源了。
　　她喜滋滋地去洗手，然后开电脑，例行去那论坛看一下自己发的帖子。她没抱着有结果的心态，毕竟门型花纹太偏了，知道的人不多。
　　结果，当她打开了网页，居然收到一条匿名私信。
　　对方很直接，没有任何寒暄，问道，“你有路牌吗？”


第008章 
　　周臾为了慎重起见，特别在百度上查询了“路牌”的含义。
　　路牌，别称指路牌，为方便市民出行、导示、辨方向等，在道路两旁活绿化带上建设的交通设施。
　　百度百科的解释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她估摸着这玩意应该是小范围内流传的某种术语。可惜她不是黑客，进不去暗网，不然说不定能搞到靠谱的消息。
　　问问题的人采用匿名的方式，那么代表他不想被人以任何方式查到身份，而且也不想被无关的围观群众得到有关“路牌”的消息。这个人非常谨慎啊，如果他的资源如果足够的话，指不定已经通过这个公共网站查到了她的注册资料。
　　也就是说，“路牌”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她已经被有心人给盯上了。
　　她有点儿恐慌，但又隐约有兴奋，这玩意一定和空间的真正功能相关。她打开输入法，重新发了一个帖子，相信有心人肯定能看到。她说，“想要吗？来找我啊！”
　　对无关人员而言，她这个小博主连发两条莫名其妙的帖子而已；可对有心人而言，这就是可以交换或者提供信息的开始了。
　　周臾发了新帖子后，等了许久没收到私信，便把这个事情放一边去了。
　　中午，王凤回家吃饭的时候对她道，“你给的黄瓜样品我全都送出去了，也说了你要开水果蔬菜店。阿姨们很帮忙，她们好些有亲戚和小孩住城南边的，到时候会去给你捧场。你给他们一个打折卡什么的——”
　　“好吃吗？”她更关注的是这一点。
　　“我刚走回家的时候，旁边王阿姨在吃，说很好吃。我也拿不准是说客气话，还是真的好吃呢——”
　　周臾笑，道，“妈，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的味觉呀。食欲可不会骗人——”
　　母女俩还没聊完的时候，院子门被推开了，谈话里的王阿姨笑嘻嘻走进来，道，“吃着呢？”
　　王凤招呼道，“要不要再来吃点？”
　　王阿姨一眼看见她们摆在饭桌上的清炒蔬菜，想想刚才吃的黄瓜的味道，唾液忍不住分泌。她道，“小臾，你那个黄瓜真不错，我家小宝以前挑食的，结果也要吃。”
　　周臾晓得王家的宝贝小孙子，所谓的三代单传的独苗苗，爱得没法了。小家伙从小要星星不给月亮，要吃肉绝对不给一点蔬菜。长到六七岁成了个小胖墩，体重直奔一百大关。他妈妈见这样下去不行，带去医院给医生检查，结论很简单，营养过剩了，需要减肥。开出来的药方就是，多运动，多吃水果蔬菜。可小娃娃吃惯了肉的人，也不晓得节制，大人为了给他培养习惯，每顿饭就跟打仗一样。
　　“现在吃啦？还喜欢？”周臾笑嘻嘻道。
　　“肯吃啦！”王阿姨跟办了一件大事样，道，“小宝妈妈让我来问下，你们家还有没有多余的，咱们可以买的。”说完，她又道，“你说你要在城里开店专门卖这些菜，会不会比较贵？都是老邻居，直接说别客气。”
　　王凤有点为难，转眼看着周臾。
　　周臾笑道，“我这边还留了点，全都给你好了。”
　　她起身，假意去厨房，实则是去空间，现摘了十七八根出来。递给王阿姨的时候，黄瓜尖上的花还带着点点自然凝结的水珠子，鲜活到了极点。
　　王阿姨家里是经营餐馆的，自然晓得好坏，她做势要给钱，周臾拒绝了，道，“阿姨，这点菜我哪好意思收你钱？要不这样啊，等我店里开张了，你让大鹏哥来看看，能不能搞点采买啥的。”
　　阿姨的儿子□□，在海城南边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厨房管着采买的事情，颇有几分小权力。她倒不指望小店能做了人家大生意，或者人能放弃了现在稳定的供货商找她，不过是多个人来试试货，增加知名度。
　　“这个没问题，等你开业的时候一定让他去——”
　　人离开后，王凤好奇道，“你把菜放哪儿的呢？我早晨收拾厨房和冰箱，没见呢？”
　　周臾镇定道，“我上午出门一趟，新带回来的。”尔后，道，“妈，是吧？菜好吃到连那么挑食的小孩都没问题了，咱们生意妥妥的好，绝对不会亏本的，你相信我。”
　　王凤怎么可能不担心，只道，“我管不了你，你自己决定吧。”
　　吃完午饭，王凤出去看店，留了周臾一个人在家里。她又去网上看了一眼，这次私信来了，“半个月后，贺开业。”
　　果然如她所料啊，这藏在暗处的人还真是有本事，不仅仅查清楚了她的身份，还搞到了她要开店的资料。有这样能量的人，绝对不会是穷人。
　　挣钱的机会，来了；同时，也是一个刺探消息的绝佳机会。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顾明昭从城里回来了。
　　他刚走到自家小院门口，周臾从隔壁院墙上冒头出来，招手道，“过来。”
　　顾明昭走过去，面无表情汇报工作，道，“装修公司的人进场了，材料到了一部分；我也找了合适的货架、空调和冷柜厂商，等硬装完成就可以进场安装。另外，也——”
　　周臾感受到了他的怨念，抬手拍在他肩膀上，将人直接带进空间去了。
　　顾明昭被她的不打招呼给惊着了，长嘘一口气道，“周臾，我还挺喜欢呆空间里，但进来的时候你能不能事先通知一声？”
　　“怎么？不是自己的身体，用起来不方便呢？”她开玩笑一般。
　　顾明昭没回答，道，“拉我进来，有什么事？”
　　“我买了五十颗大果树，一个周后到货。咱们先搞五十个坑出来，不然后面来不及种。”她从小屋里拿出锄头和铲子来，“我算了下时间啊。现在就得种一批番茄、草莓之类生长周期短的水果和菜，才能保障开业的供应。这几天，只有辛苦你跟我一起弄这个事情了，种子我都买好了——”
　　这是正事，他没废话，直接撩袖子就开干了。
　　顾明昭前面二十多年很浑噩，少运动，因此消瘦苍白，身体套在宽大的衬衫里，有种竹节般的羸弱美感。特别是他露出袖子的胳膊，十分纤细脆弱，有种让人想要折断的诱惑。
　　周臾要压榨劳动力，但也不想他一次就损耗了，所以很主动地承担了挖坑这样的重劳力。可出乎她预料的是，杨白劳没领情，直接将锄头和铲子接了过去，测量了一段距离后，开始挖坑。她本想阻止，可见他一锄头下去，便带出来一大片的草皮，力量惊人。
　　这真是意外之喜。
　　她站在边上，眼睁睁看着他十来分钟便挖出一个半人深的坑来。
　　“这样大小和深度，应该差不多了吧？”他道。
　　她震惊地点头，道，“顾明昭，以前顾叔叔带个老道士帮你看，说你三魂七魄丢了一多半在外面，要想好就得回魂。可我看你现在不仅是回魂了呀，连身体素质都变好了。”
　　顾明昭没回答，拍拍手上的泥土，用脚丈量距离，开始挖第二个。
　　这男人，嘴巴真是紧得不行了。
　　周臾还是不死心，道，“说起来，我的力气也变大了。有了空间后，还有这样的好处呢？”
　　他依然认真埋头挖坑，不搭话。
　　呵呵，还真给装上了。
　　“等到咱们空间那个系统启动了，能不能搞到负责耕种和采收的设备呢？就这样靠人力，挺费事的，对不对？”
　　顾明昭这次开口了，道，“我建议你少说话，不然以后会后悔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良心建议。”他抬头环视一下黑漆漆的天幕，说了一句无关的话，“你看上面的边界，是不是亮了很多？”
　　周臾看了一下，原本黑如墨汁的天幕，如同小屋里墙壁上的花纹一样亮了起来，似乎能看见一些光在流动。
　　确实有了变化，那家伙是在暗示她一些消息吗？
　　她马上安静下来，“顾明昭，你进城办自己的事情办好了？”
　　顾明昭开始挖第三个坑，依然没回答。
　　mb，真想找个凿子把他的嘴给凿开。
　　“我之前把墙壁上的花纹拍了下来，放了四分之一去网上查消息。今儿有人给我发私信了，问我有没有路牌呢。所以，你也是去找路牌的吗？”
　　这回他终于有反应了，“路牌？”
　　“对。”她点头，盘坐在草皮上，“是匿名的私信，我查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所以直接发了一个公开的帖子，我说，你来找我。结果，你猜他怎么回的？”
　　他偏头想了一下，“他回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面？”
　　周臾笑了，“所以，路牌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这次是真正的较劲。一个碍于规则，不能说；一个想要更多的信息，让他非说不可，这是意志力的碰撞。
　　顾明昭清了清嗓子，道，“你想想我之前说给你听的几个要点。”
　　周臾的脑子动起来了，他曾经让她明确三件事并且给了一个提示。其实中心思想就是，空间是她的，她有数目不明的欠款，以及订婚的关系。等等，他最重点强调的是遗产税，是钱，这关乎两人的命。
　　她恍然大悟，他道，“知道了？”
　　“路牌和空间需要的物资和钱有关，对不对？”周臾马上有种果然如此的成就感，之前她就想着要用路牌挣没见面那人一笔，结果在顾明昭这里得到了肯定。
　　他脸上有点欣慰的表情，原本冷淡的眼睛也变得有几分温度起来。可没等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上方滚起闷雷的声音来。
　　顾明昭立刻脸色大变，丢开锄头道，“周臾，赶紧带我出去。”
　　她没回过神来，顾明昭见她那样子知道来不及跑了，有点绝望地抬头。
　　天上的黑色云层闪开，一片金光闪耀里，银色的粗壮闪电从天上落下来，准确地打在了顾明昭的身上。
　　周臾发誓，她看见顾明昭的脸扭曲一下，面皮下似乎浮现出另外一张眉心点朱的脸来。尔后，他的毛发直冲上天，整个人痛苦难耐地倒在了草地上，衣服还冒出了两股灼烧的青烟。
　　他恨恨地捶了无数下草皮，待到痛过去后，不甘心地冲天吼了一下，“我什么都没说，为什么还要罚我？”
　　天上一片静默，但周臾知道他肯定得到了回音，因为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漆黑。显然，那边传来的消息很让他绝望无语。
　　所以说，这个空间真的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没有她的带领，连顾明昭都无法自由出入。
　　怎么说呢，感觉更爽了。
　　不过，她还是客客气气道，“顾明昭，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随便泄露消息会被惩罚，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顾明昭冷漠地看她一眼，摆明了不相信，咬牙切齿道，“不，这是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第009章 
　　顾明昭用劳动发泄郁闷，一个人闷不吭声地挖了五十个坑。
　　周臾见他的情绪陷在恐怖中，也不去招惹他，也不继续刚才关于路牌的话题，自己拎了工具去开荒地。
　　于是，两人都没说话，埋头干了四五个小时，直到身体彻底没力了。
　　五十个坑齐备，两亩左右的地开好了。
　　“行了，撒种子吧。”他道。
　　周臾喘气道，“让我歇会儿，太累了。”
　　顾明昭让她歇着，自己拎了大包的种子，很细心地一颗颗点种下去。其实这种播种的方式毫无技术含量，正规的方式应该是要温水泡制，培芽，撒种等等。可这么偷懒，不过是依仗空间的好处而已。他的速度很快，个把小时就将各种种子撒完了，周臾不能一点也不干，最后选了一包番茄种子，去最后的地块撒种。
　　劳动既忧伤又快乐，忧伤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解放劳动力的办法，快乐的是付出一份的努力将获得八份的收入。
　　如此高的溢价，要放在股市上，能让多少人疯狂了呀。
　　干完了种植，便要开始收之前的小白菜和黄瓜。
　　周臾之前自己种下去的那一分地，黄瓜层出不穷的成熟，瓜藤一点萎缩的痕迹也没有，而且小白菜之类的蔬菜也才持续发芽出新。她每天早晚会有两次采收，一部分外貌不好的丢石屋里回收，品相还不错的就留在草地上。
　　她就近观察过石屋回收能量的过程，蔬菜好像被门型花纹的光照射后，自然而然便融化最后渗入地板中，消失了。
　　这么几天来，积累下来的黄瓜、白菜、茼蒿和莴笋这一类，各有百来斤。最重要的是，证明了空间确实有保鲜的功能。
　　在空间干了四五个小时的活儿，外面也不过大半个小时而已。因此，出来的时候天还没到傍晚。顾明昭想回自家的小院，周臾叫住他道，“晚上一起吃饭吧，给你做个好菜。你喜欢吃什么呢？”
　　他脸上显出忍耐的表情，但还是没拒绝，半晌道，“只要是蔬菜就可以。”
　　这家伙，其实还是蛮好心的呢。
　　时间慢慢往前走了一个周，周臾很接到种子店老板的电话。
　　老果树已经处理好了，正准备送仓库里去。那边的老板要求再支付一点钱，不然怕生意又黄掉了，他的损失更大。她也不啰嗦，去找了店老板，然后打了个车，两人去了仓库现场。
　　龙泉镇周边是一片平原，被规划为海城的菜篮子基地，因此大部分土地做农耕和种植使用。种大棚蔬菜的、鲜花和水果的人家不计其数，因此也成了一个集散地市场。在市场附近，便有了好些专供货物流动的仓库。
　　果树老板租的便是一个小仓库，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搬运完成了。老板见两人来，很开心地出来迎接，显摆自家的果树，道，“都是我一颗颗去外面收回来的，好些是老品种，市面上都没有了。不好看，但是好吃，只不过年纪有点大了，要专门种出来吃有点落后市场，但是做景观还是很好的。”
　　周臾清点了数量，又量了一下胸径，数了数年轮。她的手放到树皮上的时候，有种很亲切的感觉，仿佛有生命在掌心流动一般。她估摸着这又是空间带给她的感觉。
　　确认无误后，双方付款交接，她拿到了仓库的钥匙。
　　果树老板见她实在很爽快，道，“我那边还有一批间苗出来的葡萄苗，你要用得上的话，我就送你了。”
　　“什么品种的？”
　　“金手指。”老板道，“哎，插条的时候弄太多了。”
　　“有多少？”
　　“也不多，就十来根。反正你是用来装饰园子的，架几个架子是够用了。就是有点小，得养好几年呢。”
　　“谢谢老板了。”周臾很满意。她不怕小啊，八倍的时间流速，很快就能培养起来了。
　　果树老板马上打电话让人把葡萄苗子送过来，连带着还送了她几颗很大的红玫瑰树，说是给她vip待遇，以后有生意了互相照顾云云。
　　交易完成后，周臾得到了五十棵老树、十五株葡萄苗和三棵大玫瑰树，算是收获满满。
　　她找借口要租车运苗木，将两个老板打发走了。尔后，关闭仓库门，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周围有没有监控后，准备将全部花果树都收空间里去了。
　　刚要把手放上去，她突然怔了一下。
　　顾明昭多次点明了，需要她自行探索空间的用法，而且在他暗示的时候遭受了莫名的惩罚。这证明空间的使用方法不仅仅是储物和种植，而且，在空间之外还有更加高等级的存在。她前面几次带了工具和种子进入空间，按照的是自己看小说和电视剧的本能。
　　也就是说，用意念将外物带入了空间。
　　意念，能够将她的身体以及她身体接触到的物品转移进去，包括眼前这一大堆的巨大果树。那么，意念在空间内能不能实现种植和采摘的过程？如果可以，是不是能够证明当她向顾明昭的吐槽为什么没有采摘系统的时候，他让她少说话避免被耻笑？
　　想到这里，她立刻热血沸腾起来，开始验证。
　　将物品收纳进入空间是一个神奇的过程，只要将手放在树皮上，心里想着进去，东西便进去了。而且最妙的是，如果在进去之前或者之后加上定语，譬如溪边，石屋边，月季花林边，东西便乖乖地出现在应该的位置上。这个功能实在太妙了，她尝试了几十次均成功后，有点收不住手了。
　　那么，接下来只要进入空间，对里面的蔬菜和鲜花进行操作就好。
　　说干就干，她在仓库的阴影里进了空间，空间内依然欣欣向荣的样子。她尝试着用收纳的方法，手落在一棵老梨树上，在脑子里给它下命令，让它自行去附近的一个坑洞，结果纹丝不动。
　　周臾不信狠，两手同时放上去，眼睛看着一个坑，脑子里想着去坑里。结果，那大梨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抖了一下，没动静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果树，咧开嘴笑了。
　　她又去了菜地，轻轻捏着一颗小白菜，脑子里想着□□清理干净。只见小白菜飞快地被拉出来，但是菜叶却被力量压成了一滩酱汁。
　　意念操控物品，可行。
　　现在的问题是，能操控的物体重量和大小有限，以及无法精确控制力道。可只要多加练习，她会成为这个小世界里的神。
　　“空间啊空间，你真是个好宝贝。”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利用时间差，在空间里好好练习意念控物吧。
　　空间之内无日夜，周臾给自己定下了日期的闹钟，待她从训练意念控物的惊喜中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果树的种植过程严重滞后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追求力量的过程太迷人了，她差点就失去方向了。
　　她赶紧跑出去，幸而外面也才过去一个晚上而已。卖了好肉，和着空间里摘出来的好菜，做了丰盛的一桌，将人给请了过来。
　　顾明昭是个办事很牢靠的人，接手了盯装修的活儿，每天都按照汇报工作进度。对于这种比较完美的廉价劳动力，需要犒劳。
　　“哦，又有活儿干了？”他看着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几种蔬菜道，这段时间来，只要周臾要用他这劳动力了，就赏一顿饭。
　　“是啊。”真是太了解她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
　　“咱们不都是在为自己的命服务么。”周臾也拿起筷子道。
　　空间内。
　　“看——”周臾指着小溪边堆得小山一样高的果树，“上午买回来的大果树，厉害吧？”
　　顾明昭谨记上次被雷击的惨痛教训，道，“别废话了，干活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人的力气大，合作搬动被裁剪好的大果树，小心地放入挖好的坑里，然后填土浇水。如此往复了五十回，终于干完了。
　　她抹一下额头的汗水，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树，“快点发芽，快点开花，快点结果子呀。”
　　顾明昭没她那么多的想法，自行将葡萄找了一片地种起来，尔后将那三株红玫瑰种在了石头房子的门口。浓烈的红色和白玉色相互呼应，显得很美貌。
　　周臾忍不住摸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照片，道，“要是这房子再大一点，能住人就好了。你想啊，八倍的时间差啊，多少事情能在这边给做了。对不对？”
　　他谨慎到了极点，不给任何回应。
　　她看他那样，过了小溪去菜地，道，“惩罚机制太严厉了点，你其实根本没直接说任何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暗示也算。”他道。
　　周臾收起手机，绕着菜地走了一圈，之前两人种下去的蔬菜全长成了。翠绿的小白菜，紫色的茄子，青色还没泛红的番茄，以及冲天怒指的辣椒，长势喜人。
　　“如你说的，今天店里的硬装已经完成了，明天保洁进场打扫卫生，后天安装空调、冷柜和货柜，大后天就要上货开业了。咱们后天早晨提前起来，在空间里把所有的货都整理好，到店了直接放出来就行。我已经给我妈和顾叔叔安排好工作了，到时候我在门口发赠品，你们在内场招呼客人就好。”
　　“都行。”顾明昭很配合，没什么意见。
　　“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要帮忙吗？”周臾道，“我是这边土著，懂得比你多啊，所以你别客气。”
　　“不会，如果有需要，我会开口。”
　　“那就行了。说起来，这个空间是遗产。我前两天打电话问了爷爷，他那边在山沟沟里，没家谱，不晓得祖上是怎么回事；我也问了外公，王家倒是有个家谱，我拿回来看了，没找到有什么杰出的人物的记录。”周臾以聊天的态度说话，“要真是长辈给的东西，居然设了这么苛刻的条件，不让你帮忙我，有点过份啊。”
　　顾明昭晓得她是在吐槽，不接话，只用水壶打水，开始浇灌菜地。他偶尔抬头看一下天幕上亮光，眼睛深沉。
　　原始的资本积累总是很痛苦的过程，但是上面那些变本加厉的家伙更可恶。他们，到底要看多久的笑话，才要开放权限呢？但愿周臾能够聪明一点，早点开悟，这样大家都少受苦。
　　毕竟，知道路牌的人已经出现了，如果不及时开放的话，眼睁睁看着一注横财跑掉。那丫头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气成什么样子。而他，不能帮忙种田一辈子啊，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去办咧。
　　周臾不知道顾明昭心理的矛盾，只按照自己的计划表安排，每天陀螺一样旋转着忙碌。
　　直到最终开业的那天，她凌晨五点抓着顾明昭起床。
　　空间里一片丰收的喜悦，精神抖擞的小白菜，架子上缀满了的二荆条，长直油亮的茄子，粉红可爱的番茄，还有耷拉在地膜上的艳红色草莓。
　　这些，全部都是她和顾明昭没日没夜干的成果。
　　顾明昭撩起袖子，准备开始采摘。
　　周臾伸手拦住他，勾起嘴唇，“顾明昭，给你看个本事。”
　　藏了这么些天的小秘密，终于训练完成，可以拿出来见人了。
　　她走到辣椒地边上，手捏着一片叶子，只见所有巴掌长的二荆条全部飞起来，整整齐齐地落到一边准备好的纸箱子里。只这一个动作，一分地里的辣椒，采收完毕。
　　顾明昭微微张开樱色的嘴唇，明显吃惊极了。
　　她侧头看着他，道，“怎么样，我的意念操作是不是很厉害？”
　　他黑眼睛发亮，毫不吝赞美地伸出了大拇指。
　　很好 ，看来距离死的日子，又远一点了。


第010章 
　　果蔬店的装修走的是自然风，色系用的是绿色和原木色，远远便见了明亮的招牌“自然花果”。
　　周臾很满意顾明昭，这家伙真的在十五天内完成了全部工作，而且还给了她一个惊喜。
　　店铺的面积说是有二百个平方，但实际能够使用的只有一百三十出头的样子，幸而层高有五米，便有了做文章的空间。装修将其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做成了挑高的蔬菜、水果和花卉的货架区，显得很宽敞明亮；后半部分成了两层，一层作为小仓库和商品的包装整理区，二层则分出来一套小小的居所。两个卧室，一个起居室加一个厨卫，完全符合她的想象。
　　“超支了十五万。”顾明昭将卡还给她，道，“现在只剩下十来万了。”
　　“没关系，咱们马上就要有收入了。”周臾非常乐观。
　　周臾去了后面的小仓库，将空间内整理好的菜品和水果放出来。两人按照装修的分区上架，小白菜、茼蒿、莴笋、大白菜、茄子、辣椒等等全部入了蔬菜区；几个品种的黄瓜、番茄、草莓进了水果区；剪枝下来的月季花和玫瑰，铺满了花卉区；空气里满是花香和果香，清新干净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灯光明亮，蔬菜色泽浓艳，摆放整齐漂亮，感觉全出来了。
　　可周臾还是有点不满足，看着半满的货架道，“品种好像有点少啊。”
　　顾明昭抓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番茄，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一口，酸甜的汁水满溢。他慢慢吞咽下去，道，“不怕，东西好就值得等。”
　　她看他吃得香甜，自己也馋了，同样抓起一个生啃。
　　这一开吃，就停不下来，对着啃了三个才停下来，肚子已经装不下别的早餐了。周臾看他嘴角挂了一点汁液，哈哈笑，扯了张卫生纸给他，尔后点点自己的嘴角。顾明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弱弱道，“空间的产出，没人能抵抗这个味道。”
　　“那我就放心了。”周臾拍拍他肩膀，“像你这么闷骚的人在它们面前都控制不住自己，更不用说凡人了。”
　　这还真不是好话，顾明昭嘴角隐约抽了两下，走开，不和她计较。
　　约莫八点的时候，王凤和顾桥开了一个小面包车抵达。他们带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和锅碗瓢盆来，以及顾明昭采购的各种方便食盒、牙签、给客人的糖以及榨汁机等等零碎。
　　老人家对装修很满意，而且还嫌奢华太过了。
　　顾桥有点担心道，“小臾这样能回本的吧？”
　　王凤其实很激动，但强行压住了，回道，“就是说啊，太浪费了点儿。”
　　“标价都有点贵啊，草莓要四十多一斤，比过年最贵的时候都要贵呀。”顾桥看着挂在货架上的价签，“还有那个小白菜，居然要十块钱一份？”
　　“小臾说超市里的有机蔬菜就是这个价，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谁会买呀？”顾桥想不明白。
　　王凤心里忐忑极了，要是菜真的卖不出去，岂不是把钱打水漂了？到时候周梅生恐怕又要打电话骂她，说她这个当妈的又如何不尽责了。这么一想，脸都白了。
　　顾桥晓得王家的事情，也不多说，直接去小仓库帮忙整理剩下的货物；王凤赶紧换了一身深青色的制服来，占据了料理台，开始选新鲜的番茄和草莓，做试吃的小样。
　　顾明昭见他们都忙起来，便去收银台研究收银系统，顺便联系花店将早前定好的祝贺开业的花篮送过来；周臾一个人无所事事，只好端着促销用的小样去了店门口拉客人。
　　传单发出去，小样请大家免费试吃，再给女士们送上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番茄口感很好啊，没吃过这样味道的。”
　　“现在这个季节还能吃到草莓，而且这么新鲜，太惊讶了。”
　　几个女性上班族给了很好的评价，不过大概是忙着上班，急匆匆走了，只敷衍说等下班路过的时候再来逛。
　　“怎么样？”王凤有点急切地出来问。
　　“评价都很好哦。”她道。
　　“可是没有客人进来呀。”
　　“上班时间嘛，你看现在这个点儿开门的都是早餐店和小卖店。”周臾安慰道。
　　“不行了，咱们之前的宣传工作还是没做好，我去周围的小区门口转转，给那些老年人发传单。”她领了厚厚一叠传单，急匆匆走了。
　　顾明昭走出来，道，“阿姨着急了。”
　　“一百来万砸下去了，她晚上都睡不着觉呢。”周臾用牙签扎了一颗草莓吃，“不做点什么心不安的，随她去了。”
　　“对了——”她又道，“要路牌的人说今天要来贺开业。”
　　他没说话。
　　这是半个月来，顾明昭被雷击后两人第一次谈起这个问题。
　　“不是要你提示我什么消息，就觉得告诉你一声比较好，也许对你也有帮助。”
　　有点燥热的风从街面上吹过来，他道，“谢谢。”
　　周臾拍拍他肩膀，冲他粲然一笑，“别搞得这么客气嘛，现在你是我的员工，我还要靠你帮我挣钱呢！”
　　说完，她很轻松地走进店去了。
　　顾惜朝腮帮动了两下，眉眼线条绷紧了。这女人，比周扒皮还会算——
　　太阳逐渐升高，街面上的人一点点变多，庆贺开业的花篮一字排开。
　　被王凤的传单吸引来的中老年族群，领着小娃娃们看新鲜。周臾很热情地发了小样品试吃，道，“阿姨，好吃吗？”
　　阿姨们吃得很开心，也给小朋友塞了吃，道，“挺好吃的呢，有折扣吗？”
　　“开业办会员卡，可以享受九折优惠；如果预存卡费的话，每一百再送十元。”周臾道，“阿姨，很划算的。”
　　阿姨们显然心动，但看了价格都有点犹豫，不过因为吃了很多人家的样品，也不好意思空手走了。于是，第一波客人都只是意思意思，买了比较便宜的黄瓜和番茄走，其他蔬菜没人光顾。
　　王凤看这架势，觉得更不好了，道，“小臾，我再去附近的小区转转，你和明昭看店啊。”
　　顾桥见她这么给女儿帮忙，道，“走吧，咱们一起去。”
　　两个老人家离开后，陆续有零星的人进来逛，不过看的多，买的少。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子在满口探头看，见了周臾后，立刻笑眯眯走进来，“小臾——”
　　“大鹏哥——”她道，“你来啦？”
　　“我妈说你今天开业，让我开看看，照顾下你的生意啊。”他环视空间，有点诧异道，“你这店搞得很不错啊，花大钱了吧？”
　　“周梅生给的钱。”周臾坦率道，“不花白不花。”
　　“也是。”他左右看了，开玩笑道，“东西价格不便宜啊，我买的话给什么折扣呢？”
　　“五折。”她很仗义地伸出五个手指。
　　□□只当她在开玩笑，哈哈一笑，尔后去捡了些黄瓜和番茄，道，“这些都是小宝爱吃的。上次你送的那些，只给他一个人节约着吃了一个周，结果每天都在惦记。我多买点——”
　　顾明昭称重后计算价格，果然在总价上最了个五折优惠。
　　□□有点吃惊，道，“明昭，你个大傻瓜，小臾说五折是开玩笑呢。”
　　他抬眼，一双星眸闪亮，一板一眼道，“说了五折就是五折。”
　　周臾又捡了一小盒子草莓给他，道，“大鹏哥，顾明昭现在好了，可不是傻瓜蛋了。哪，今儿开业优惠打五折，以后都八折。我再给你一张会员卡——”
　　“哦，那谢了啊。”□□觉得不过是些略贵点的蔬菜，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对顾明昭现在的情况实在吃惊，小镇上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傻子，虽然前几天听说是好了，但没想到居然好成了现在这样。
　　他有点懵地拎着两大袋子东西离开，临走前没忘记自家老娘的交代，道，“小臾，我会留意你家产的菜，酒店那边要是有机会的话，会通知你。”
　　周臾冲他挥手，“大鹏哥，劳你惦记了。”
　　这边人刚走，那边又有人推开玻璃门进来，正是沈致远带着周琦。
　　兄妹两人一如既往，男的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女的则是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周臾戳了顾明昭一下，道，“有客人来了，快欢迎。”
　　顾明昭沉声道，“你为什么不招呼？”
　　“我是老板，得有架势。”
　　“哦，是你在意的人？”
　　“仇人。”
　　沈致远径直冲着收银的柜台而来，周臾又在台面下给了顾明昭一肘子。这次，她用上了劲儿。
　　顾明昭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道，“欢迎光临。”
　　“你们好。”沈致远笑眯眯道，“周臾，恭喜开业，财源广进。”
　　周臾今天一整天都很警觉，留心每个进店的客人，想找出询问路牌的人。沈致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她很在意了。
　　“沈致远，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她再看着周琦，“跑过来干嘛？捣乱吗？”
　　周琦立刻感受到她语气里的针对，道，“不识好人心。爸怕你拿了钱被人骗，让哥盯着你别乱花了，所以才知道你弄了个什么卖水果的店。”
　　“哦，随便查我的财务状况，我还要感谢你呀。”周臾很平静道，“钦差大臣巡视过了，要不要回去给皇上汇报一下？”
　　周琦嫌弃地环视一圈，道，“什么破店，东西没几样，客人也没有，活该亏死了。”
　　其实店并不破，反而装修得很有格调。店招是很怡人的自然绿色，一推开玻璃门，入目是一大片盛放的月季花。花丛里铺开了一个个水晶盘子，展示了本日特推的水果和蔬菜。最特别的是空气里极其自然的果蔬香气，完全没有在逛超商时候的憋闷以及果蔬放久了后淡淡的发酵味儿。
　　自然花果，颜色、气味，每一点都做到了满分。
　　“关你什么事啊？咱们打开大门做生意，只欢迎进来花钱和善意提意见的，就不欢迎来找事的。”周臾偏头看着顾明昭，道，“顾明昭，还不送客？”
　　沈致远拍拍周琦的肩膀，道，“别和姐姐这么说话。咱们今天是来恭喜开业的，顺便也买点回去尝尝。”
　　顾明昭道，“请随便看，这边有试吃的小样。”
　　一盒红艳艳的草莓小方块被推过来，上面扎着牙签。
　　周琦没有要吃的意思，但沈致远拿了两根起来。第一个喂到了周琦嘴边，她虽然不甘愿，但不得不给自己亲哥哥面子，吃了。
　　“怎么样，好吃吧？”沈致远关切地看周琦的反应。
　　周琦早就打算好了，不会给周臾说好话的。可这香浓的滋味是怎么回事？充满口腔的浓郁口感，虽然只有一口但是无穷的回味，仿佛置身在蜜糖一样的世界里。她没开口，既不想说好吃，可更不愿意违心地说难吃。
　　沈致远也不揭穿，将剩下的那个放在自己口中，立刻道，“好吃。”
　　周臾没放过两兄妹的反应，特别是沈致远浅粉色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唇。
　　她眯起了眼睛，这邪气十足的动作，和他一脸温和正气，格格不入哟。


第011章 
　　沈致远不愧是有秦淑文的豪门血，很大气地将店里摆出来的全部草莓、黄瓜和番茄都买了。周臾没给他打折，区区不到一百斤的菜，算出来一万来块钱，还特别道，“沈致远，不要勉强哦。”
　　“不勉强，家里人口多，几天就吃完了。”他眼眨也没眨地回答。
　　之后，顾明昭帮忙装箱，搬到外面停的车上去了。
　　周臾趴在柜台上，冲他们挥手再见，特别加上一句，“欢迎下次光临哟。”
　　周琦小声反驳，“这回算是便宜你了，才没有下次。”
　　周臾微微一笑，没有下次？恐怕沈致远要经常光顾了。
　　顾明昭空着手走回来，周臾支支下巴，道，“未婚夫，那个沈致远有没有问题？”
　　他低头，没正眼看她，低头道，“你负责看店，我出去一趟。”
　　“要帮忙吗？”她道。
　　他飞快地看她一眼，摇头，紧跟着离开了，生怕周臾沾上来自己再被雷劈一回。
　　周臾追出去，大声道，“周梅生住望园小区，沈致远跟他住一起。如果追丢了，直接让司机去那边就好了——”
　　顾明昭头也不回，抬手摆了摆，好像她很多事一样。
　　烈日高照，海城的大街小巷如同往日一般充满了人流和车流。
　　周琦上车后还很烦躁，不服气地冲开车的沈致远道，“哥，为什么要那么多事来支持周臾？开那种店，没好货源，没运输链，没固定的客户群，让她亏死。”
　　沈致远抽了抽鼻子，空气里隐约有从后备箱传来的果香气。
　　“话不是这么说的呢。”他道，“叔叔平时对周臾不闻不问，但关键时候会在意的。”
　　“才没有。”周琦反驳，“妈说过，周臾十二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爸爸，后来每个月打电话都是为了钱的事情。爸爸从来没主动问过周臾一句话，而且要不是你多事，根本就不用——”
　　“好吃吗？”沈致远不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
　　“什么？”周琦有点呆，思维还没转换过来。
　　“我是说，周臾店里的草莓，好吃吗？”
　　周琦的身体立刻产生了应激反应，口腔里充满唾液。那种饱满的口感，浓烈的香气，一直残留到现在。
　　“还……，还不错啦。”她道。
　　“那就是了嘛，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呢？”沈致远忍不住又舔了舔舌头，一双眼睛眯得仿佛俩个月亮，他小声道，“只不过是例行走一趟而已，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收获呀。小丫头变化很大啊，居然——”
　　周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我就知道你这个吃货遇到好吃的就叛变。”
　　“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咱们出来是给她买礼物，看周臾是顺便而已。”沈致远安慰道，“中午的时候，我就用这些草莓亲自做一份冰乳给你们，肯定超级超级好吃。”
　　周琦悲哀地看着沈致远，没救了，这么贪吃的男人，没救了。
　　车穿出大街，进入一条僻静的林荫大道，尔后转入了望园别墅区的专属道路。
　　沈致远将车停在一栋白色的别墅后门，亲自交代来搬货的厨房工作人员，道，“我带回来的草莓、黄瓜和番茄，单独放在我的专属冰箱里，谁也不能动，知道吗？”
　　工作人员知道这个大少爷的脾气，自然严格执行。
　　周琦另从后座搬出来几个礼盒，沈致远帮忙接住，一起往别墅里面走。花园已经布置成了露天餐会的样子，白色的桌椅板凳和无数的花朵装饰，秦淑文和周梅生坐在一张小圆桌上，厨师正在给他们试菜。
　　沈致远偏头，对周琦道，“有没有觉得还是周臾店里的花果香气更舒服？”
　　“你疯了。”周琦道，“今天怎么一直在说她的名字？”
　　周琦怪异地看着他，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周臾是有点禁忌感的存在，她十一岁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只当自己是周家唯一的小公主。她出现后，以极其强烈的个人风格将家里搅得乱七八糟。秦淑文时不时提一句，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让她一定要表现优异；沈致远偶尔也会谈起，说周臾是个很洒脱的女孩子，一般女生比不上她；周梅生虽然不在乎，但也还是对她尽了义务，承认了她女儿的身份。
　　也就是说，自从周臾出现，周琦独一份的天之骄女待遇，没有了。她讨厌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一个来自底层，浑身带着小市民混不吝气息的姐姐。
　　沈致远对她笑一笑，道，“走吧，咱们去帮妈妈挑菜。”
　　秦淑文的生日向来是周家的节日，这一天周梅生会放下全部工作陪她，也会将秦家和几个朋友家的人请来开个小餐会。她于吃这一道很有造诣，每年的生日宴上的菜品都会成为圈内争相效仿的目标。特别是她自家酒店里培养的中西大厨，别人请都请不去。
　　这一次的主题，她想要走自然风，主厨的菜单递上来，她怎么都不太满意。
　　“怎么样？”周梅生道。
　　“还是差了点清爽的感觉。”她将银色的小勺子丢在骨瓷碗里，“我在考虑到底是技术的问题，还是食材的问题。”
　　周梅生晓得自己妻子长了个刁钻的舌头，一般的美食很难讨好她。这样的特性再配上她执拗的个性，相处起来不会愉快，但在事业上却意外的合适。她名下的一个酒店，因为这种严格的管控，在城里的名声一向很好。
　　“那就休息一下，等试试接下来的热菜——”
　　秦淑文还是有点厌厌的感觉，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更年期的原因，总感觉对整个世界都不满意。
　　周琦小跑着过来，道，“妈，我给你买了礼物，快来拆。”
　　沈致远捧着盒子过来，看看桌子上没怎么被动过的几样甜品和点心，道，“晚上的菜单还是没确定吗？”
　　“感觉都还行，但是没有最好的。”秦淑文道，“你晓得，舅舅全家都长了金舌头，不好吃的东西就算进了嘴巴也要吐出来。”
　　“我给你做个小甜品试试吧。”他道。
　　周梅生巴不得道，“快去快去，你妈妈不开心一个上午了。”
　　沈致远对秦淑文说了“你一定会喜欢”，尔后便转身去了厨房。
　　周琦不是很高兴，知道他要显摆那些弄到了草莓了。她坐到秦淑文身边，将礼品盒拉过来，道，“妈妈别管吃的了，快拆这个。”
　　秦淑文对小女儿一向纵容，乐呵呵地拆开了带子，拎出来几样时新的裙子。她道，“这都是你们小姑娘穿的，买给我？”
　　“衣服哪里还分小姑娘大姑娘啊，只要好看就行。”周琦挽着她隔壁撒娇，“反正我就觉得这个适合妈妈穿。爸爸，你觉得是不是？”
　　周梅生没意见，道，“你妈妈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小姑娘。”
　　秦淑文娇嗔地看他一眼，这么大年纪的人依然能感受到少女一般的风情。
　　片刻后，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捧着一个小砂锅过来，里面隐约有芳香的牛肉味道。
　　周琦跟着秦淑文吃过不少好东西，动了动鼻子，眼巴巴看着那砂锅，“这里面是什么？好香啊！”
　　厨师恭恭敬敬道，“番茄牛腩汤。”
　　“以前的番茄牛腩汤可不是这个味道。”她站起来，揭开砂锅的盖子，白色的烟雾升腾起来，一股带着极其清新的酸香味道冲出来。
　　秦淑文眼睛亮了亮，“快放下来，我试试。”
　　“妈和大哥一样，有了吃的就连女儿也不要了。”周琦有点小抱怨。
　　周梅生用汤勺给自己的女王和公主各盛了一小碗，只见汤色赤红，番茄已经被完全炖化。肉类的蛋白和蔬果的果酸完美结果，刺激着人的鼻腔和口腔。他也有点忍不住道，“还真是蛮香的。”
　　秦淑文小口吹了吹，只吸了一口汤汁，立刻感觉到了不同。她微微闭着眼睛，仔细咋摸了一会儿，道，“牛肉的来源没变，火候和以前一样，调味的手法也相同，唯一的区别——”
　　周琦已经不管汤烫不烫的问题，一口喝完了小半碗，高声道，“是番茄。”
　　“对，番茄不同。”秦淑文转眼看着厨师，道，“这回用的是新品种的番茄吗？”
　　厨师道，“酒店那边的采购小李，上午送材料来的时候说有个朋友开了一间店，在销售有机蔬菜。他觉得黄瓜和番茄都很好，让我尝尝。我试吃了一下，都不错，就让他分了一半——”
　　“居然有这种完全能够激发出肉类香气又不喧哗的蔬菜——”秦淑文惊奇地对周梅生道，“太棒了，我明天就要和那个店老板见面，最好能找到她的供货商。”
　　周琦喝完了一碗，还想喝，可口腔里的后味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这香气似曾相似。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却见沈致远托了有个银色的托盘出来，上面放了三个小巧的碗并一个盘子。
　　沈致远走近了，将托盘放下，道，“牛腩汤闻起来不错哟。”
　　秦淑文有点激动道，“对吧？”
　　“妈，你再尝尝我的草莓冰乳呀，相信会更好吃的。”说完，他将三份分给三人，笑眯眯道，“简直就是水果和乳类制品最完美的结合，会让味蕾爆炸的清爽感觉。”
　　周琦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端起来一小碗，小勺子捞了一勺喂到嘴巴里，最终不得不承认沈致远说的没错。极致爆炸的冲击感，浓郁绵软的口感，以及能沁入每一个细胞的芳香。
　　“这么好的草莓，哪里来的？”
　　沈致远给自己盛了一碗牛腩汤，道，“草莓是从周臾的店里买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汤里的番茄应该也是。”
　　周梅生略有点惊讶，但没开口了。
　　秦淑文不太相信，疑惑地看着周琦。周琦不知不觉已经将冰乳吃完了，不好意思地抹着嘴唇，注意到母亲的视线，带点儿羞愧地点头了。
　　“所以，邀请她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应该没问题吧？”沈致远浅浅喝了一口，道，“她的这些材料如果只供应给我们的话，会让我们的五洲大酒店成为海城最好的酒店。”
　　“哥哥，这主意很馊。好吗？”周琦好不容易等到了周臾大学毕业，彻底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绝对绝对不想在自己的地盘里再看到她。
　　此时的“自然花果”店里，周臾打了个喷嚏，看着玻璃门外一个探头探脑肥胖男。他看了她起码半个小时，一时激动着要进门的样子，一时间又纠结着退了出去，如此反复了好几回。
　　这胖子，该不会就是她要等的人吧？


第012章 
　　周臾当时正在一心二用，一边招待零星来的客人，一边用意念力操纵采收空间里的蔬菜。自从掌握了这种能力后，她彻底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并且开始尝试它的各种用法和搭配。譬如，用它开荒垦地，用它来浇水，或者采收，或者播种，越用到后面越方便，最神妙的时候，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数清楚每包种子有多少粒。
　　能力锻炼好后，现实里的直觉更强大。她当即就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转头直直就对上了外面的胖子。
　　胖子男的视线很软弱，但黏性极强地粘在她身上，虽然隔着一堵玻璃墙，但那存在感让她毛骨悚然。
　　她观察了半个小时后，心里有底，趁店里没客人了直接走出去。
　　胖子傻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跑又不愿跑的纠结样子。
　　“买水果吗？”她问。
　　胖子摇头。
　　“买花送女朋友？”
　　还是摇头。
　　“那是出来买菜的呀？”
　　胖子的头摇晃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身上白白软软的脂肪层都在抖。
　　“哦——”她拖长了声音，突然道，“那你是来贺开业的？”
　　胖子被肥肉压迫成一条线的眼睛瞪大了，猛点头。
　　周臾无力，网络和现实世界真扯淡。网上搞得那么神秘低调有内涵，害得她以为是个很厉害的大佬，结果居然是个身娇体柔的胖子，不知该怎么吐槽比较好。
　　“跟我进来吧。”
　　收银台边附设了一排高凳子和吧台，这是为了有客人在店内享用果汁和小吃而设计的，现在正好方便了两人。
　　周臾指了指吧台，道，“坐。”
　　胖子有点紧张，极其拘束，不过在满是芳香的环境里也放松下来了。
　　她给了他一杯黄瓜汁，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的？你怎么知道路牌？”
　　他本能地向周围看了看，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店里没客人。
　　“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说吧。”周臾又将黄瓜汁朝他推了一下。王凤和顾桥忙了一整个上午，吃了中午饭后，她便把他们两给赶回龙泉去了。他们不太乐意，她只好把上午的营业额给他们看，道，“我这边生意很好的，你们放心。”
　　王凤纵然不舍得，顾桥却说，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个个要独立，不耐烦大人管的，将她硬给拉走了。
　　胖子喝了一口黄瓜汁，脸上显出惊艳的颜色来，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完事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他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真好喝。”
　　“嗯，你可以说了。”周臾道。
　　“我叫阳文亮，在网上写点东西，算是——”
　　周臾明白了，“作家？”
　　现在文创事业发达，无论是网络作者还是传统作者，只要写出大脑洞的好作品来，成名很快。偶尔新闻也会推送诸如作家富豪榜之类的东西，能上榜的人无一不是年收入千万到亿，令人乍舌。
　　“算，算吧。”
　　“我叫周臾，如你所见，是个卖菜的。”周臾伸手，“这样算认识了吧？”
　　阳文亮立刻和她握了握手，道，“认识了。”
　　“那就说说呗，关于路牌的事情。”
　　阳文亮说话有点结巴，呆哪儿都很不自在的尴尬样子。周臾估计他是长时间伏案写作，和人的接触少而导致了人群焦虑症。一般这样的人是极度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舒适圈走入人群，但他居然能一个人跑来见她这个陌生人，可见路牌的驱动作用很大。
　　他显然是愿意讲的，强行压抑着激动，一口气将剩余的黄瓜汁喝干，开始讲述起来。
　　阳文亮今年三十二，在出生的时候身体便比较差，父母担心他长不大，常年关在家里。他和同年龄的小伙伴接触不多，偶尔出去玩也被嫌弃跑不快，或者小伙伴担心弄伤了他被他父母找家长，因此被孤立。在这种环境下，他的全部兴趣便寄托到了父母的书房里。
　　在他的记忆里，那书房就是全世界，包括了所有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有神仙妖魔，有过去未来，有位面和位面的碰撞，还有人体和灵魂的分裂。
　　他沉入书籍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但都明白那是虚幻而已。直到某天，他从书架的最底层翻出来一本泛黄的线装书。竖排装订，繁体字，墨水手写，有些书页已经泛黄并且发脆了。
　　书是一个人以自叙的口吻，讲述自己从一个叫“妖魔道”的空间抵达了此处“人间界”。他早前经历了三百年的杀戮人生，得到一个挚友赠送的“路牌”，机缘之下来到了目前这个和平之所，又度过了三百年，合计享寿六百岁。他算到了自己的死期，感觉这一生很满足，但有些事情唯恐儿孙忘记，因此手书一本以待有缘之人。
　　此人在书中详细介绍了“妖魔道”的构成，如何为妖，如何为魔，如何为道，三者应运而生又互相杀戮。中间配图数百，将该地的地形地貌，山水海洋，妖魔道的分布和势力构成一一书来。不过寥寥数万言，但勾画出一个与当今“人间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阳文亮刚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囫囵看完，只以为又是一本《山海经》，不过加了作者的自己想象而已。可事后又觉得不太对劲，书中不仅有妖魔道内的消息，而且还附了“路牌”的图样和一个叫做“空间门”的图样；并且，有大约一万来字，是作者讲述本人在两个不同的空间和老友们交谈的情况。更巧的是，他老家的老宅子里，至今流传下来的一些老物件上，有“路牌”的花纹。
　　也就是说，那本书里描述到的东西，只要细心的话在家里都有照应之物。
　　他很好奇，找了父母和爷爷来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他想多了，不过是某一任先辈的妄想而已。
　　“这是我十五岁之前的事情。”阳文亮道，“后来读高中，考大学，很忙，就把这个事情丢开了。直到大学毕业，工作不太顺利，开始在网上写一些东西的时候，关于妖魔道的知识自然而然地就跑出来了。”
　　“你也知道，写小说总是要做设定，构建世界。回想妖魔道的时候，我发现它的设定非常完整 ，各个势力的分布和对立情况，各自掌握的资源，派别。如果建模的话，它完全是一个达到了动态平衡的世界，逻辑自洽。”他眉飞色舞，谈起小说来便没了刚开始的不自在，“我将它和那个老祖先一些朋友的桥段用在了我的设定里，后来就成了现在的一个大IP，妖魔道。”
　　周臾马上摸出手机来，开始搜索妖魔道三个字，出来的内容很多，但是关于IP和网络作者的信息，是一个叫做“三爷”的人。她诧异道，“你就是那个红爆了的网络作家，三爷？”
　　没想到了，在网络上被万千粉丝追捧，被投资人抱着钱求拍片的“三爷”，现世里居然是这样的？
　　阳文亮很不好意思地点头，继续道，“在网上出名后，就有了很多资源啊。我把路牌和空间门的花纹印了一部分出来，想找懂的人看。结果有人匿名给我发了一个私信，说不管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的，比较危险，一旦使用不小心的话，会让人流落到异世界再回不来——”
　　“后来，家里遭了好几次小偷，我就知道是有人想偷那些东西，全给藏起来了。”
　　周臾看着他，“那你还能这么来找我？不怕？”
　　阳文亮笑一笑，“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摸摸脑子，道，“我脑子里有瘤，可能要死了。”
　　周臾无语地看着他，道，“大兄弟，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你先给我讲了个奇幻故事，然后说你要死了。你要我说什么呢？”
　　“不是，不是——”他有点着急道，“我的意思是，我活了三十二年，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和妖魔道死磕。研究了这么久，没有真相。我不知道那个人告诉我借着路牌能去异世界的话是真是假，还是只是在恐吓我，但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用我的钱来换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阳文亮深吸一口气，道，“那本书的最后有说，如果看书的人感觉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能够认同妖魔道的残酷世界观。那么，可以持路牌找到空间门的看门人，请求他帮忙，引渡——”
　　“用路牌换一个去异世界的生活的机会？”周臾托着下巴，“兄弟，你这个小说情节编得不错。”
　　他难解地看着她，道，“你不相信？”
　　周臾耸肩，试探道，“相信啊，但是我很诧异你为什么相信我？第一次见面，和盘托出，不怕我骗你？”
　　阳文亮马上捞起来自己一直背着的大书包，拉开，从里面摸出两张塑封好的复印图片来。他道，“你发在网上的那个花纹，是空间门的四分之一，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么多年，我没给家人以外的人看过这些东西，而你唯一一个能拿出真东西来的。我也怕你是骗子，找人查了你的资料，但你的背景很干净——”
　　周臾接了图片看，果然一张是门型花纹的全图，另一张则是半个巴掌大小的黑乎乎图案。她道，“你是出名的大作家，很有钱，脑子里有瘤，要死了，所以想用路牌这个东西换一个去异世界的机会。你认为我有门路，所以来找我，对不对？”
　　阳文亮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他殷切地看着她，道，“我现在有两重痛苦。第一个是病痛，每天发病头痛欲裂，靠止痛剂或者头撞墙来解决；第二个是精神上的痛苦，清醒的时候就觉得很遗憾，我描绘了差不多十年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想要亲自去看看，就算是被那么残酷的地方磋磨，或者死在没人的小山沟沟里，至少我知道，我摸到另一个世界的门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出来，即使你不知道空间门的所在，但起码也是同道人——”
　　“你——”周臾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有多少钱？”
　　阳文亮的眼睛更亮了，里面有烟花在爆裂，仿佛星云碰撞而生成了一个宇宙一般。他抖着手从书包里抓出一把卡和房本来，最后摸出一个明显带着黑色包浆，有了很多年头的木头牌子。
　　可见，这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一层层递进，确认了心中所想后才会摸出真东西来。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推到了周臾面前，道，“卡里有现金五千万，海城的房子有七套，另外还有二十本书的全版权。以及这个，路牌——”
　　周臾拨开那些卡和房本，捡起浮雕了一些莫名花纹的木头牌子。一入手，她立刻感受到了磅礴的力量波动，好像空间里那个石头房子里的光。是了，这就该是她要找的东西了。
　　顾明昭说她得以最快的速度收集物资和金钱，并且要想办法重启空间的能源中心，这关乎两人的命。既然如此，老天爷把路摆在她面前，她就不客气了。
　　她抬头，看着他道，“嘿，怀疑自己有外星血统的三爷，你这个事情咱们可以仔细商量商量。”
　　几千万的大生意啊，要卖多少水果都凑不够的呢！


第013章 
　　沈致远很惬意地舔了舔双唇，上面还残留着草莓和番茄充足的清香滋味，而他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胃终于被填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开车离开望园别墅区，一路风驰电擎去海城南边的“自然果蔬”店。一想起店内满溢的自然灵气，以及店老板皮肤下面蕴藏的生命光华，他就忍耐不住了。
　　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把那个“守门人”搞到自己手里，趁那些可恶的“巡游者”还未发现自己的时候。
　　车抵达天桥下方，只要再转一个弯便是地铁口，旁边就是周臾的店了。
　　沈致远将车靠边停，刚放下手刹，后面传来尖利的刹车声，尔后车体震动，被追尾了。
　　他下车，皱着眉头看后面的出租车，身体里的亢奋被打断，非常不愉快。
　　出租车司机显然很害怕，躲在车里不敢下来。车后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青色服务员制服的男人下来。沈致远的记性很好，马上认出他是周臾的店员来。
　　人有奇妙的第七感，运用得好的话可以用来保命。沈致远便拥有强大的第七感，它帮助他在多次战役中获胜。他第一次看见还是个小孩的周臾的时候，第七感便告诉他，这小女娃将来会有大用，得对她好点。结果，没料到她居然是这样一个大宝贝，如果，在这个大宝贝还没有长成的时候获得她的信任，那么——
　　沈致远全身的毛细孔微微张开，如果他控制住了周臾宝贝儿，那么未来简直一片光明。
　　所以，当看见那个苍白消瘦细胳膊细腿的店员的时候，虽然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危险，但只认为是自己太过兴奋而已。
　　毕竟，在这个平凡的“人间界”，能够让他有危机感的存在，不多。
　　毕竟，“巡游者”是那么强大的存在，如果真的盯上了他，只消一个眼神，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致远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店员，道，“怎么回事呢？”
　　顾明昭面无表情，道，“出门办事，急着回店里，催司机开快点，结果追尾了。全责在我，要花多少钱？我赔你。”
　　沈致远想了想，道，“你是周臾的员工，对吧？那就算了，也没多少钱。”
　　顾明昭低头看下他车屁股上被自己用力拉出租车方向盘撞出来的小坑，道，“我记你一次情。”
　　沈致远觉得有点好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地球人而已，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说大话？不过，他没泄露这样的想法，道，“那就谢了，到时候希望你手下留情啊。”
　　“我会的。”顾明昭点头，郑重得仿佛一个承诺。
　　沈致远无语，这男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凭什么呢？算了，还是捕获“守门人”比较重要。他笑一笑，拢了下衣领，径直走向“自然果蔬”。可惜，今儿刚开业的新店，店外面的庆贺花篮上的花还盛放着，结果门上居然挂了个“东主有喜，暂停开业”的牌子。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摸出手机准备电话联系。
　　电话占线中，而旁边的那个店员居然冲他扬起自己的电话，意思是他和周臾正在通话。
　　沈致远被憋了一下，只好等着。
　　周臾拿着路牌的时候很冷静，如果阳文亮是她需要的人，那把顾明昭勾着走了的沈致远又是什么？手里这个木头玩意虽然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但具体怎么用？摆在面前一个立刻成为亿万富豪的机会，但通向成功的路在哪里？
　　阳文亮见她怔住了，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他一眼，没说话，从柜台里翻出来一个木头牌子，用粉笔写上了“东主有喜，暂停营业”挂了出去，顺便将大门给锁了。
　　“你要怎么弄？我该如何配合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识一下空间门？我现在好激动，好想——”
　　“别说话。”周臾准备拿出点儿诚意来，道，“我得先借用一下你这个木头牌子，你在店里等我几分钟。”
　　阳文亮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眼睁睁看着周臾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最后不见了。他惊吓地瞪圆了眼睛，两手不由自主地抱住胸口想要保护自己，却又立刻蹦起来。
　　“老天爷，我果然没错，这世上就是有妖魔道啊——”
　　妈妈呀，朝闻道，夕死足，能亲眼看见那个奇妙的世界，瞑目了。
　　周臾进了空间，直接去石头房子。
　　因为这段时间经营空间以及不时将各种作物抛入其中回收能量，所以这房子里面的那面墙壁变化越来越大。从最开始只是一个门型的花纹，点亮后开始在其中出现更多的细节，她研究过几次，仿佛是抽象的图画。偶尔也尝试着用意念深入其中，不过没成功。
　　她站在墙壁前，低头看看所谓的路牌，这玩意怎么用来着？
　　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滴血开光？还是直接给塞什么卡槽里？不管了，直接把它贴墙壁上试试吧。
　　周臾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扣着路牌贴在石头墙壁上。门型花纹没让她失望，交错着变换光芒，尔后整个房子颤动起来，地板升起，墙壁上推出一大片物体来。
　　等待变化完成，她抬头看，房子变得更高更大了，墙壁上的门型花纹成了真实的物体。一种仿佛是植物又是机械的东西，缠绕交错着，而门洞则是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联着无限的虚空。门洞旁边是另外一整排的大型设备，绿色叶片做的屏幕，银色树皮做的台面，她的那个路牌被嵌入了一个卡槽中，旁边一个凹陷的手印槽。而在另一面的墙壁上，则是一个深深的沟槽，仿佛可以放置很多东西的入口。
　　首先，周臾对门洞里那片黑洞有点畏惧，因为意念无法进入其中，深不可测；其次，她站到了树皮台面前，看见一个类似手印的东西，手便放了上去。
　　绿色的屏幕亮起来，出现一行行的繁体字。
　　繁体字，没错了。
　　周臾能读大部分的常见繁体字，可上面的东西也太古老了点儿，既没有标点符号，而且生僻字多到爆炸。更让她郁闷的是，繁体字的下方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符号，不知道是文字还是什么东西。这靠她一个人的能力是没办法完成了，赶紧摸出手机，仔仔细细全部的文字和新出现的这些设备拍下来找顾明昭帮忙。
　　出空间之前，她手拿出手印的地方，顺手把路牌给抠了出来。
　　可喜可贺，虽然没有路牌在，房子和设备以及门洞都没收回去。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开启了空间的能源中心？
　　周臾重新回到店里的时候，阳文亮一脸惊吓又激动的表情，看她的眼睛跟看一个神一样。
　　“大佬，刚才是什么情况？隐身吗？瞬移还是随身空间？”
　　她对目前的状况还是比较有把握，难得遇上了第一桩生意，道，“随身空间。”
　　“我去——”阳文亮羡慕嫉妒恨，嘟囔道，“我好不想死啊，想想这世界还有好多新鲜的玩意儿都没玩过，好亏。”
　　周臾觉得这个大作家也是心大了，面临重病，担心的不是活不活得成的问题，而是还有很多好玩的没玩过。她道，“你的路牌是对的，可以使用。不过，想用起来的话需要做点准备工作才行。哪，你古文释意还行吧？”
　　阳文亮点头，“还可以。”
　　她马上挑出那些繁体字的照片，道，“你帮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阳文亮接了手机，眯眼看了一会儿，道，“这是一个叫‘须’的老人家留的遗言，大概是说她在无意中得到了一个空间站，用得很好，遇到了很多快乐的事情，结交了很多好朋友，也去了很多‘世界’见识过美妙的事情。不过寿数尽了，‘空间站’得找个继承人传承下去。根据亲缘规则，她指定了和自己血缘最近的女性为指定继承人。继承人在继承‘空间站’的同时，必须承担——”
　　他激动起来，吞咽了一下口水，“承担作为守门人的义务和权力，并且要保障‘人间界’的进化成长。至于‘空间站’的使用方法，请继承者自行摸索。但是，为了令继承者健康长大，所以给你定了一个‘巡游者’作为未婚夫，请珍惜。”
　　“另，请保护好自己的命，命在空间在，人死空间灭，并且也是断绝了‘人间界’和诸界的联系，会成为人类的罪人。”
　　空间站？罪人？巡游者？都是些什么玩意呢？
　　周臾皱眉，“就这个吗？还有没有其它信息？”
　　阳文亮往后翻图片，全是看不懂的符号了，摇头。他不明白，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为什么她还很不满意的样子？
　　她叹气，“居然没有关于遗产税的信息，这个叫须的老祖宗，怎么这样啊。”
　　“遗产税？”阳文亮明显有点晕了。
　　“所以了，你捧着钱来找我，算是及时雨了。”周臾拿回自己的手机，道，“这样说定了，我想办法把你送去‘妖魔道’，你给我尽可能多的钱，没问题吧？”
　　阳文亮红着脸点头，完全没问题。他自觉自己现在接触到的是一个跨越时代，跨越空间，跨越时间的大秘密，只是付出一点钱算什么？如果能让他探知整个宇宙的秘密，不要命都可以。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突然，周臾的手机响起来，是顾明昭的电话。
　　她转头，见沈致远和顾明昭同站在店外，顾明昭捏着手机。她接了电话，看着他道，“回来了？”
　　“开门，把沈致远放进去。”顾明昭的声音有点低沉。
　　她轻笑一声，“沈致远是你要抓的人？”
　　顾明昭没回答，顿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那我问问题，你听着就行。”周臾道，“空间完全属于我，我可以自由带人出入。如果将沈致远关进去后，他会不会对我造成危害？”
　　顾明昭隔着玻璃墙壁看着她，意味深长，但没回答。
　　又是默认了。
　　周臾很满意，道，“行，我知道了，保证帮你完成任务。”
　　空间里有很多活儿要干，她使用意念力也是很累的。如果沈致远是顾明昭要抓的坏人，那么关起来也是浪费，但要是能多个劳动力的话——
　　哎呀，她虽然姓周，但真不是周扒皮，只是合理利用劳动资源而已。


第014章 
　　沈致远站在店门口，门缝里透出清新甜香的味道令他走不动路，可后背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凉。特别是旁边那个店员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后断了后路。
　　他两手揣在裤兜里，退开一步，便见店里走出来周臾。
　　她努嘴冲他笑一下，然后打开里面的门锁，将外面的木头牌子取了回去。她道，“进来吧。”
　　沈致远认识周臾差不多十年，没被给过好脸。现在，她居然冲他笑？绝对不能进去，他这么想着，又退了一步。
　　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两个大男人站在路中间挡着，过往的人特别不方便。
　　周臾挑眉，“怎么不进来？挡路不好——”
　　话没说话，沈致远再退了一步避开行人。他远远道，“周臾，我妈妈今天过生日，想邀请你去望园那边参加晚宴。”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但见顾明昭不太赞同的表情，道，“我想想呗。”
　　沈致远松了一口气，没有拒绝就是有机会。只要她去了望园别墅，那么他就有的是办法制服她。他道，“这样，那我回去回话，并且安排一下。要派车来接你吗？”
　　周臾见他不上钩，不知他是不是警觉了什么，便从里面走出来对顾明昭道，“你回去看着店，我跟他说几句话。”
　　顾明昭看她一眼，她对着他笑得很沉静的样子，显然十分有把握。他点点头，径直走了回去。
　　她则是对沈致远道，“你车停哪儿呢，咱们边走边说呗。”
　　沈致远立刻放松了很多，道，“在地铁口的车位上，走吧。”
　　周臾笑眯眯跟着他走，道，“你妈一直看我不顺眼，居然要请我吃酒席？心里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没有的事。”他一口否认道，“只是你还小的时候不好接触多，怕你妈妈想多了；现在你也长大了，应该能更理解成年人的选择——”
　　理解个屁啊，还不就是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么。说起来，曾经听人说过，周梅生经营的是一家金融公司，但秦淑文自己有一个酒店。现在凑近乎，莫非是有所求？
　　她不说话了，跟着他到了车边上，待他开了门锁后很自然地拉开副驾门坐上去。
　　沈致远惊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地坐到自己位置上去。
　　守门人是一个传说一般的存在，因为关系六界的安危，所以其传承方式十分神秘。他能抵达此处逍遥，也不过是因为得到一个秘密消息，说此间的守门人面临交接的问题，可能会产生新的守门人。
　　他本身是抱着撞大运的态度来此地，没想到还真给他遇上了。搞定这么个新上任的守门人，应该问题不大吧？
　　周臾见沈致远上车，笑了一下，转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此处是地铁口附设的停车位，虽然周围人来人往，但一般人也不会盯着人家的车看。更何况周臾观察了一下车前方，没有对准挡风玻璃拍的摄像头。她侧头，笑眯眯看着沈致远，伸手道，“沈致远，有个东西我想给看看。”
　　沈致远道，“什么？”
　　一双素白的女人手落在他肩膀上，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周遭的环境一变，自己落入了一个仿佛天堂一般的花园中。
　　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幕，落寞道，“哎呀，大意了——”
　　周臾达成目的，笑了一下，吹着小口哨推开车门下车，尔后小快步回了店。
　　顾明昭站在吧台里，阳文亮站在吧台外，两人有点面面相觑的意思。
　　她冲两人比划了一个OK的姿势，道，“沈致远我搞定了。啊，要给你们俩互相介绍下？”
　　“已经，自我介绍过了——”阳文亮道。
　　“关于路牌和我让你念的那些繁体字的也说了吗？”周臾问。
　　阳文亮摇头，吃惊地看看两人，道，“那个也可以说吗？”尔后他反应过来，伴随遗产留下来的还有个巡游者，那顾明昭应该就是了。
　　“可以。”周臾答应一声，道，“重新说那个也挺慢的，干脆咱们一起进去。”
　　阳文亮立刻激动起来，不相信地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也可以进你的空间吗？”
　　“你是我家大客户，当然可以啦。”周臾很识时务道，“顾明昭，沈致远危险不危险，要不要带什么武器进去？”
　　“不用。”他言简意赅。
　　阳文亮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抓了两下自己有点乱的头发，又拉了拉衣服，还没等他把自己搞清爽就感觉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尔后，眼睛掠过一片浓绿和美妙的花的海洋世界。
　　周臾准确地将三人落在小房子正门的位置，果然看见沈致远一脸落寞地站在河对岸。他脸上的表情，有好奇，有懊恼，唯独没有害怕。可见，这人也是个胆儿肥的。
　　她走开一步，对顾明昭道，“现在空间的能源中心算是开启了？”
　　“对。”他略微有点开心 ，眼神轻松了很多。
　　“还是不能向我透露其它消息？”
　　顾明昭抬头看着天幕，良久道，“是的。”
　　周臾摸了摸下巴，也跟着看天幕，“真是好奇得很啊，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管着呢？”说完，她笑着对顾明昭道，“别紧张，我就随口说说，没要你回答的意思。”
　　阳文亮生平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整个人已经激动得呼吸困难了。可空间里的空气好到爆炸，他整个人仿佛进入了天堂一样，知道其余两人对话了好几句后，才从第一时间的震撼中走出来。他见大佬们在谈的话题很严肃，知道自己无法介入，便道，“大佬，你们是不是要做正事了？我呆这里碍事不？要不——”
　　周臾看看他，想了一下，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挺安全的。我那边种了很多的花和果树，你去散个步什么的吧。”
　　“好。”他正有这个意思，求之不得，小跑着走开了。
　　周臾将胖子打发走后，摸着下巴看对面盯着他的沈致远，道，“我还挺好奇你为什么要抓沈致远的，这个能说吗？”
　　顾明昭依然摇头。
　　她无语了，道，“那我换个问题啊，沈致远会不会被雷劈死？”
　　顾明昭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这小丫头在他身上得不到答案，所以想从沈致远身上找。只是那天的落雷威力太大，在确定情况。他想了想，这个不涉及空间的秘密，便道，“他不在约定的范围内，不知道会不会被惩罚。不过，你可以试试。”
　　两人完全没有遮掩说话的声音，空间里又实在安静，所以传得比较远。小溪说是一条小溪，其实只不过一两米宽而已，也就是说，沈致远和他们的距离不过三米左右，当然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道，“喂，你们也不要这样目中无人好不好？”
　　周臾转头看他，道，“沈致远？知道我为什么要抓你吗？”
　　沈致远叹一口气，看看她，再看看一副弱不禁风样子的顾明昭，道，“你是‘人间界’新的守门人，他身上虽然没有‘巡游者’的味道但是能一口喊破我的身份，想来是真的‘巡游者’了，当然要抓我了。”
　　居然真的回答了？
　　周臾和顾明昭两人同时抬头看天，沈致远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紧跟着向上看。
　　头顶上的黑色云层闪开，一点闪光迅猛地落下来。
　　两人微微张开嘴巴，还真给劈啊？特别是顾明昭，啐了一口骂道，“太过份了。”
　　周臾有点担心道，“不会给劈死了吧？”
　　“应该，不会吧？”顾明昭其实也有点吃不准。
　　沈致远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但本能让他跑。可这空间不过十亩大小而已，而闪电的速度就是光速，他根本跑不过的。当电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感觉，好痛！这TM是怎么了？他只不过是回答了一个问题而已，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同时，逛荡着在玫瑰花丛里享受花香的阳文亮疑惑地回头看了一下，惊吓地看见一个人形物体在巨大的闪电中摇晃。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我去，这是什么操作？大佬不是说了空间是个安全的地方吗？他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周臾眼睁睁看着沈致远身体变得漆黑，头顶上冒了一串儿青烟。她连忙跨过小溪走到他面前，想去探一下鼻息。
　　“没死。”顾明昭动作比她快，已经先一步检查完。
　　她松了一大口气，老天保佑，没把人搞死就成。
　　沈致远咳嗽一下，喷出满口的血沫子，他道，“就算我是个偷渡的，也不必这样对我吧？巡游者至少应该按照管理条例处理——”
　　周臾又抓住了俩关键字，怪声道，“偷渡？还有偷渡这样的说法？”
　　天边似乎又有闷雷的声音传来。
　　顾明昭见势不妙，一把搂在周臾的腰上，带着她跳开，其速度堪比逃命。
　　落定后，周臾心有余悸道，“不会又来吧？”
　　顾明昭黑着脸道，“上面那些王八蛋，会！”
　　果然，一道比刚才还要粗壮的闪电又落了下来，准确命中了沈致远的心脏。她甚至看见他的衣服被烧穿，皮肤破裂，飙出来的血瞬间成了灰。
　　周臾吞了一口口水，干涩道，“这回不会死吧？我什么都没做啊，他要是死了，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他点点头，道，“显然，这种程度的执行力，是有人还没玩儿够呢。”
　　闪电的余韵消失，周臾再一次小心地走到沈致远身边。这一次，他已经不是变黑的问题了，而是皮肤差不多快快碳化。这种程度的伤害，超人也顶不住啊。
　　顾明昭再探了一次，道，“还有气。”
　　周臾再次松了一口气，老天爷，她可不想自己的空间里出人命官司。毕竟，她唯一小小的心愿，就只是挣点小钱，偿还遗产税，然后抱着空间逍遥过日子而已。
　　所以，她马上道，“怎么救他？”
　　顾明昭又不吭声了，显然这还是禁忌。
　　周臾这次忍不住了，抬头骂道，“这个鬼老天，到底什么意思呢？懂不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什么狗屁玩意呢？一个字都不让说，还怎么活呢？守门，守门，这样还守个屁门啊？上面要是有人的话，都给我听着啊，等——”
　　她骂得正起劲呢，没料到胳膊被拉了拉。低头一看，顾明昭指了指地上的沈致远。
　　焦炭一般的沈致远，胸口喷出好大一口气来，咳嗽了两声后，双手撑在草地上，居然就这么坐了起来。
　　好强悍的生命力，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
　　周臾有点傻眼，这是什么品种的人类？
　　沈致远大概也是比较郁闷的，他嗓子里憋出一句恼恨的话来，“偷渡怎么了？偷渡就没人权了吗？不就是个空间站吗？这边不准老子走，老子走另一个行不行？反正有六个——”
　　“六个？”周臾又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顾明昭无语地叹一口气，再次拉着周臾退开，尔后看着天上酝酿着比前两次还要粗壮的闪电，道，“作死呀。”
　　可不是就是作死么，一而再，可再不能三了呀。


第015章 
　　沈致远最终遭受了三次电击，彻底躺平不能动了。
　　阳文亮白着一张脸走过来，关切道，“刚才是怎么了？”
　　周臾和顾明昭异口同声道，“不要问。”
　　阳文亮被莫名吼了一下，但也晓得事关重大，道，“要不要帮忙。”
　　目前这种情况的发生，不过就是因为那个老前辈须想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以要求空间一切相关的知识要她自己摸索。所以，这三次电击也让周臾明白了，靠别人是会出人命的。她道，“要。”
　　“要我做什么？”
　　她想了想，空间里的出产，截止目前为止食用得最多的是母女两人连带顾家父子两人。这四人中，她自己的力气是明显变大了；王凤也提过精神变好了很多；顾桥原本黑黄的脸上，黑气全散了；至于顾明昭，那就更明显了。也就是说，水果蔬菜有一定维持人体健康的作用。
　　“阳文亮，你去那边摘点黄瓜和番茄过来。”
　　“好。”他马上小跑着过去了。
　　尔后，周臾走去了小溪边，看着溪水发了一下小呆。
　　之前她为了比较水的作用，给搬出去的两盆花，一盆每天浇空间水，另一盆则是浇普通自来水。外面的时间差不多半个月而已，生长状况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差异。她家门口那一盆十分繁盛，而顾家的那一盆虽然还是比别的漂亮，但逐渐走向了衰势。
　　也就是说，这些水是能够促进生长的。
　　她看沈致远已经只有出气，没有入气的份儿了，不敢再耽搁。石头房子里放了一些工具，她找出一个水壶来洗干净，装满水走过去。
　　顾明昭看明白了她的意图，已经将沈致远身躯表面的衣物残留和碳化的灰尘给清理掉了。
　　她有点紧张道，“反正已经是死马了，就当活马医也没问题吧？”
　　他摊手。
　　“好吧，你不能说，我知道。”她闭闭眼睛，将水一点点洒在他身体上，侵润全部的皮肤。
　　沈致远本人是不能再动了，但意识在还，眼睛珠子还能动。他看着周臾给自己浇水，在水幕抵达唇边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张开了一条细缝。顿时，天降甘露，身体里所有的痛都被清洗干净了。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周臾果然还是新的守门人，心软好说话，居然没开任何条件就救了他。
　　周臾见沈致远的眼神安定起来，觉得差不多了，便停手。
　　阳文亮抱着一堆黄瓜和番茄过来，道，“这么多够了吗？”
　　“够了。你放在他手边，等会儿如果他自己好了话，吃掉补充能量。”
　　他照做了。
　　周臾叹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她哭笑不得，道，“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她想了想，顿下身道，“沈致远，刚才那三个闪电，大概只有第一次和我有一半的关系。我虽然不太看得惯你，但也不想你有死。所以呢，算我欠你一点点人情好了。这样，以后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跟我提一个要求。我自己评估后，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会答应你。这样行了吧？”
　　沈致远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下巴，显然是同意了。
　　阳文亮羡慕道，“被雷劈一次就可以答应一个要求啊？有这样好事？”
　　周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胖子，你要是不怕死的话，也来一次？你试试看说点这个空间的使用方法，雷公电母马上来找你，信不信？”
　　他马上被吓住了，道，“我没多少命了，还是省着点花吧。”
　　说完，他再看了一眼沈致远。好运气的家伙，那么强悍的身体，承受了三次雷击还没死。可见，这种伤害对他来说并不是一定致命的。而所谓的六个空间，其实相对这个宇宙而言并不多。那么，空间的守门人也是个相对珍贵的存在。而守门人的承诺，呜呜，小说里都是BOSS级别的存在，简直是一本万利啊。
　　如果，如果他不是生病了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试一次。啊，不过，也有传说电击可以帮助治疗癌症，那到底要不要拼着这条命试试呢？可是还有“妖魔道”在等着他啊，好难选——
　　周臾不懂阳文亮的纠结，但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顾明昭则是看得一清二楚。落在最后面跟着两人走回石头房子去，经过顾明昭的身体的时候，微不可闻道，“便宜你了。”
　　“你们看吧，现在启动了后是这个样子。”周臾站在石头房子中间，指着墙壁中央门形的黑色洞洞，“那个东西很危险的感觉，我没敢去试是什么玩意。用意念探测了一下，过不去。”尔后，她站到操作台边，道，“这里大概是操作台，有放我的手和路牌的地方，倒是好理解。主要是上面的文字，古文胖子已经解释给我听了，下面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是什么？顾明昭，能帮忙翻译吗？”
　　顾明昭依然摇头。
　　周臾耸肩，好吧，就知道没便宜占。她又指着另一堵墙下方的一个槽形的物体道，“这个看起来像是装东西的槽子，但作用肯定不止这一点。胖子，外面扯点草叶树枝什么的来丢进去。”
　　阳文亮跑腿也不亦乐乎，很快抱了一堆草叶类的东西塞进去。
　　周臾低头去看，果然，植物的根茎叶被什么光融化一般。
　　“快看，那个屏幕亮起来了。”胖子惊呼道。
　　她忙过去看，果然，之前只是浓绿色的呆板屏幕闪过一点光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眯眼检视，在最右下角发现一个空白的小方框，上面有一线若隐若现的绿色，仿佛手机上表示电量的格子。她道，“咱们出去，摘果子，间苗，拔草，还有给花苗和果树修枝条。搞下来的东西，全塞那个槽子里面去。我要没想错的话，那玩意就是个进料口，用来抽取能量的吧？”
　　这回顾明昭算是默认了。
　　周臾有点兴奋，蹉跎了这么多天，终于摸着这空间的门了。
　　周臾拎着一把铲子，配合意念在菜地边上铲草皮，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大片；胖子则是去菜地里间苗，捎带手将长成的各种菜最下面有点泛黄的老叶子都给取了；顾明昭的动作更大一些，他瞄准了房子后面的月季花和玫瑰林子。
　　对的，林子。
　　月季们经过了十五天的成长，也就是空间内的一百二十天，超级充裕的能量和营养让原本弱不禁风的细苗长成了庞然大物。它们的主枝高七八米，互相攀爬着，然后垂下来无数的分枝，一边生长一边扩张地盘，仿佛成了海洋一般。特别是那些艳红色的玫瑰花，藤子沿着石头房子往上爬，几乎将整个房子遮盖了一大半。
　　那盛况，说海洋也不为过了。
　　顾明昭走到月季林子的最边缘，毫不留情地剪下大片大片的枝条，上面还缀着许多开得正艳的粉色花朵。
　　“辣手摧花啊。”胖子有点可惜道。
　　“没什么可惜的，要再不修理修理，咱们整个空间都被它给占领了。我那边还种了好多大果树，等着挂果子呢。”周臾铲掉了大片的草皮，站着歇气。
　　河边的老果树已经种下去四天了，也就是空间内的一个月。树桩上冒出了一个个的芽孢，可见已经恢复了生机，吃上高品质的水果指日可待了。
　　两人合力搬了板车出来，将草皮堆上去。
　　顾明昭比他们俩弱鸡强悍多了，好像根本就不怕花藤上面的尖刺一样，也不用戴手套，只赤手空拳地搬运。这么一来一回，三人搞了上千斤的植物丢槽子里去。绿色显示屏下方的那个空方框，随着能量的吸收慢慢变绿，最后终于从一线到比一线多一点了——
　　“我去！”周臾测量了一下方框的总长度，折算了变绿的部分，道，“居然不到百分之三？咱们三个人干了这么一两个小时的活，居然只够这么点百分比？”
　　周臾的身体被空间强化了一下，再加上练习半个月的体力活儿，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怜胖子，一个宅男，天天干得最重的活儿就是拖着两百斤的肥肉上下楼步行几千步而已。板车来回推了十来趟，他已经歇气了，半坐在地板上道，“这么少啊？是不是咱们丢进去的植物能量太低了？”
　　“有可能啊。”周臾也坐下来，“我现在种的都是市面上很普通的品种，要说有多珍贵肯定算不上。所以首先得找一些珍品回来种，种成了以后进行对照试验，试试同等重量的情况下哪一种充能更多。”
　　“还有生长的时间。”胖子也来劲了，道，“我家老祖宗那本书上写了，在妖魔道里，有很多神奇的植物，什么千万年开花结果，吃了立地成妖的——”
　　“那咱们不也是有蟠桃？有人参果？有黄李吗？”周臾的知识不够，用神话传说来凑。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那个槽子里，只能放植物吗？咱们这边有能量的东西很多啊？比如说石油了，天然气了，黄金白银了。”说完，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阳文亮，道，“胖子，你连命都不想要了要去妖魔道，那钱肯定是王八蛋了。只要把那玩意的功能摸出来了，我第一个送你过去。”
　　胖子吞了吞口水，点头道，“当然好了。”
　　周臾手在地板上拍了一下，道，“那就好了，你先给我付百分之三十的头期款。不过，我不要现金，只要等值的汽油、贵金属、宝石——”
　　“怎么样？”最后，她是盯着顾明昭问的，“这个算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能行得通吧？”
　　顾明昭没说话，但是沉默却坚定地点头了。
　　果然可以啊，就是，这充能的方式会不会太奢侈了点？


第016章 
　　周臾虽然很想发财，但对钱其实是没什么数的，特别是在还没有全面了解空间作用的情况之下。
　　譬如说，这个空间被称呼为空间站，她结合路牌和胖子祖上的记录，大概能理解是因为其可以与其它位面或者世界联系；可其完成这个要耗费多少能量则是没底的，譬如说今天三个人努力了那么久，居然也不过填充了百分之三的能量而已。
　　她想了想，道，“现在总价不定，根据你那边提供的头期等值能量的转换百分比来计算，行不行？”
　　阳文亮已经见识过了空间的神奇之处，当然是肝脑涂地也愿意，道，“行，我外面去找人先卖东西存仓库里，等你这边的转换比率出来了，咱们再搞。”
　　第一个客户，买卖双方都爽快，很简单就把事情定了下来。算算时间，也该到要出去的时候了。
　　周臾道，“沈致远怎么办？就让他一直呆这里面了？”
　　顾明昭指指外面，其它两人的视线跟着出去，却见躺在外面草地里漆黑的人形物体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起来了。他已经恢复了活动能力，现在正坐在小溪边的石头台阶上，浇溪水洗身上的伤口。
　　“我去！”胖子忍不住飙脏话了，“这样就恢复了？这是什么妖怪体质呢？”
　　周臾倒是有点笃定，“既然都有什么妖魔道和人间道了，来个怪东西也不奇怪。不然咱们顾明昭这样的巡游者，怎么就追着他不放呢？还偷渡，哈哈——”
　　顾明昭勾了下嘴唇，道，“这是我倒霉。”
　　显然，这人对莫名多出来的未婚妻也有很大的怨念。
　　周臾径直走向小溪边，沈致远停下手来，抬头看着她。
　　她见他衣服被毁得差不多了，露出精壮的胳膊和小腿，身上焦黑的疤痕还在，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比较特别的是，他胸口的位置有一个赤红色类似水晶一样的东西，里面仿佛流动着火焰和液体，很招人注目。她用意念去店里顾明昭的房间拉了一套宽大的衣服出来丢给他，道，“沈致远，你不会死了吧？”
　　“死不了。”他接着衣服，看看后面的顾明昭，再抬头看看天幕，道，“这边的规矩真多，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就挨劈。”
　　顾明昭开口道，“沈致远，你跟我过来一下。”
　　沈致远叹一口气，起身开穿，“没办法，被你抓到算我倒霉，谁知道巡游者居然成了现在这种窝囊的样子。”
　　“要不是这样，你早早闻着味儿就跑了。”顾明昭回嘴。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走到了空间的边缘才停下来了。
　　周臾看他们以自己听不见的音量小声交谈，对胖子道，“肯定在说一些我很想知道但是又不能告诉我的事情。我家老祖宗太变态了，又不让人告诉我，别人回答我的问题还遭雷劈，这样我怎么收集消息呢？”
　　胖子看起来肥白软绵，但其实还挺聪明的，“大佬，你看他生命力那么强悍，可以做交易换信息的，反正多劈几次也不会死。我个人有个猜测，你要不要听？”
　　“你说啊。”她觉得胖子果然不愧是开脑洞写文的，很有创意。
　　“你想啊，这边既然叫空间站了，而且合计有六个之多，那说明起码能够对应的位面或者世界起码有六个。而空间站的作用大概就类似咱们现在的海关，进出各个世界的时候需要像你这样的守门人给发和收路牌。这就是合法的，没有的当然就是偷渡。顾明昭那样的，应该就是负责追缉偷渡人的巡游者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需要证实。”周臾道，“沈致远这人虚伪得很，我以前不喜欢和他打交道，没想到他居然不是地球人而是其他世界来的。这样的话，就得换个方法了呀。做交易未尝不可——”
　　阳文亮也道，“我要是码字找他取材的话，应该有很多素材可以用的吧？”
　　“你不是要去妖魔道么？”周臾道，“贪多嚼不烂。”
　　他深深叹一口气，“我现在才晓得生命有多重要，要是我能像普通人的寿命，肯定能写出更多故事来。”
　　她只好安慰道，“其实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去做手术——”其实她还有个想法，沈致远那么重的伤居然能很快恢复，一方面是自身强悍，一方面肯定是有空间水的作用。
　　胖子摆摆手，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想听人废话了。
　　那边的谈话差不多结束了，沈致远一脸郁卒地走了过来，顾明昭依然面无表情。
　　周臾道，“谈妥了？”
　　沈致远点头，道，“我和他之间的妥了，剩下的我建议出去再谈？”
　　看来大家都对头顶上时刻有可能落下来的闪电有了心里障碍。周臾自然无不可，拉着三人，一起出去。
　　水果店里依然如走之前安静芳香，只窗外的太阳开始偏西，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
　　沈致远出来后，没吭声，一把拽着胖子往里面的小仓库走。胖子本来想挣扎的，但他那些肥肉根本没用。顾明昭则是毫不奇怪地站回收银台，开始做之前没完成的整理工作。
　　周臾肯定顾明昭和沈致远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就不知道和自己有多少关系了。
　　不过，她也没等多久，胖子一脸不可思议地走了出来。他冲周臾招招手，她走进去，却见沈致远目不斜视地走了出来。
　　这些男人，在搞什么鬼？做接力比赛吗？
　　胖子清了清嗓子，道，“大佬，他们想了个办法，据说有一定几率能避开雷电的惩罚。”
　　“你说。”
　　“他们俩刚才暗语交流了下，分析说空间在你的身上，肯定是以你为中心来收集各种反馈信息，顾明昭被雷劈大概是因为他被你老祖宗的约定给束缚了；沈致远被雷劈，是因为他本身是偷渡的人，并且在空间能够探知的范围内泄露了本来向你隐瞒的消息。直接和你交流，无论在空间内外，只要被判定泄密都会被累计雷击。所以，他们准备用我做一个中间人。”胖子很有兴趣道，“沈致远和我交流的时候，只要在外面，空间就不知道，所以无法测算是否违规给出惩罚；我和你交流的时候，以为我本来就是人间界的人，身份合法，所以不受你老祖宗那个规矩的限制；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告诉我，我告诉沈致远；沈致远回答后——”
　　周臾手拍了一下，“这个很不错啊！”
　　她马上摸出自己的手机来，将拍下来的那些鬼画符图片调出来，道，“亲，我把这几张照片给你，你给沈致远看，让他帮忙翻译。”说完她，眼睛贼亮道，“以及，所有他知道的关于空间的知识，都得告诉我。”
　　胖子做了一个OK的姿势，道，“不过，他那边也有交换条件。”
　　“你说。”周臾完全做好了心里准备，不管是要钱还是要别的什么东西，总要讨价还价嘛。
　　“他说想要在人间界停留到自己吃够了好吃的为止，等你的系统能正常启动后，不要把他第一时间遣返了。若他想离开了，你给他补办一个路牌做合法的手续。另外，他还想要你无限量供应空间里的产出——”
　　“无限量怎么可以？”周臾不干了，“你也看见了啊，里面种的东西都是可以转化为能量的。他自己随便吃可以，捎点出去和家里人吃也可以，无限量供应是做梦。”
　　胖子马上跑出去，又是一番沟通，跑回来道，“行了，他同意了。”
　　周臾其实觉得这条件有点乌龙，难道着那个沈致远的真身，千里迢迢穿越空间偷渡而来，就是为了呆在人间界吃好吃的？这种日子也未免太混了吧？不，肯定是她想错了，这人那么虚伪，绝对还有更深层的目的没有告知。
　　条件达成后，胖子很快收到了沈致远来的短信，里面是那些鬼画符的翻译。
　　周臾一目十行，看完后想砸手机。
　　那是一份告知书，申明该空间在处于紧急休眠状态的时候，可以暂时冻结偿还遗产税。直到能源系统开启，则视为载体已经找到了稳定的经济收入，开始启动遗产税的还款计划。她需要偿还的遗产税合计一百亿标准能量单位。
　　周臾眼睛化成蚊香圈，继续往下看，“系统会对偿还的遗产税进行能量化的计算，定期在输入端投入能量后会在屏幕上显示，大概，充满一次的价值在一万标准单位。每充满一次，可以进行一次的传递任务——”
　　“也就是说，我要把那个该死的能量条充满起码一百万次？”她有杀人的冲动。
　　“下面还有。”胖子也在跟着看，“这只是单纯的输入而已。你的偿还期限是一个月一次，需要还四十年。也就是说，每年还款两点五亿标准单位。”他也是下巴掉了的样子，“另外，你还要自己想办法挣钱来维持整个能源中心的运行——”
　　周臾无力挥手，“我知道了，总之，就是要必须无所不用其极的挣钱挣能量。”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顾明昭，道，“早知道我就不听他的鬼话去开启什么能源系统，更不要找你问路牌的消息。我只要抱着空间，美美的种田，怎么舒服怎么过，不就行了吗？”
　　胖子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像是那样的哦。
　　“对了——”他抓了抓头发，道，“沈致远还发了消息来说，能源中心在开启的情况下，充满能量后才能正常使用。届时，会有相应的其他空间站和你对接，进行正常的界面之间的生意来往和发放路牌。你的业务有好几类，不过总的说来能挣钱的事情有两种。第一种，挑选有兴趣进行跨空间旅行的人类，发放路牌收取旅行费；第二种，接收来自其它空间的旅客，可以分享一部分旅费。在基于这两种模式之下，又发展出了很多其他挣钱的门路，这些就不赘述了。”
　　“但是——”胖子强调道，“沈致远又说了，你现在的空间充能才百分之三，根本没办法开启业务。他知道你面临金钱上的困难，所以愿意主动帮你经营空间，争取以最快的时间偿还债务。所以，他——”
　　胖子稍微评价了一句，“这算是趁火打劫吧？”
　　周臾苦中作乐，“胖子，够兄弟！”
　　阳文亮抓了抓头发，笑了。
　　“你让他圆润地滚好了。”周臾一脸黑线，“我会自己想办法挣钱的。”
　　胖子有点忧虑，道，“大佬，我只好活半年了，你看——”能不能快点呀？
　　四十年一百亿，一年二点五个亿，一个月就是两千万多一点，什么大生意能做出来这样的业绩？
　　胖子有点绝望，要不然，他一口气将自己的全部版权卖断？


第017章 
　　周臾没时间吐槽那个所谓的自家老祖宗到底有多么的心狠手辣，也没兴趣去了解沈致远为什么要偷渡如何偷渡目前的身体是不是真身等等问题。她只吐槽，若自己真是个老实性格，傻不隆冬地埋头种田，怎么被坑死的都不知道了。
　　另外，顾明昭虽然不声不响，被雷劈了一回，好歹也帮忙想办法解决问题了。因此，她就原谅他的不得已好了。
　　至于沈致远，她再一次确定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货了。能干得出偷渡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不守规矩的人，另一个侧面也证明了他在所谓的未来界应该是有点实力的。并且，他还打算趁着她缺钱的功夫，想哄骗空间出产的经营权？简直是，呵呵——
　　跟周梅生一样，不要脸啊。
　　周臾把胖子和沈致远都赶出店，并且声明绝对不会去见什么秦淑文。
　　两人见她大概是被一屁股债给压得脾气暴躁了，交换一个眼神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开门锁，挂上继续营业的牌子，哀叹之前还想着过点惬意的日子，现在则是能多卖一点是一点，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
　　她对顾明昭道，“咱们现在营业到晚上十点再关门，你守店，我进去把剩下那些地全开出来。”
　　顾明昭点头，对自己杨白劳的命运没有任何反抗。
　　“还有，你在网上给我找点珍贵品种的植物种子回来，现在得开始测试能量含率了。”
　　他没有意见。
　　“另外，我也要研究空间水的效果了——”
　　两人这边还没聊完，店门口来了几个阿姨级别的客人。推开门后，笑嘻嘻道，“呀，又开店了呢？刚才我来看了两回，都关着们呢！”
　　周臾立刻换了一张笑脸，道，“阿姨，买东西呢？”
　　“对啊，上午不是来买了点黄瓜和番茄么，中午炒了吃，觉得不错，再来买点。还有吗——”
　　她马上道，“还有——”
　　“架子上都没了呀？”
　　“仓库里还有货，我马上去搬出来。”
　　周臾立刻去了小仓库，转身便进了空间，意念操控着摘了大堆的黄瓜、番茄、小白菜和茼蒿之类的搬出来，然后给推着出店面来了。
　　新鲜从地里弄出来的菜，摘菜断口的那个小地方还带着点儿菜藤上挂出来汁水。阿姨们自然围过来，很不客气地选了品相最好的部分。
　　这么一波，居然卖了好几百块。
　　可见，阿姨们的购买力是非常强悍的，只不过商品质量得得到她们的认可。
　　顾明昭无须她交代，结账的时候每人赠送了一张打折会员卡，死板板道，“凭卡消费全场九折，只要是阿姨们介绍过来的客人都有机会拿到这样的卡片。合计一千张，发完为止。”
　　“这是开业的优惠，等过段时间就会取消，所以先到先得——”
　　阿姨们乐呵呵地，满口答应着出去了。
　　周臾给顾明昭飞了个眼神，道，“巡游者，你还是蛮有做生意的头脑嘛。好吧，店交给你我就放心了，你忙着，我进去干活儿了。”
　　“一个月两千万能量单位——”他再次强调。
　　“忘不了。”周臾很烦恼，“我说，你在被那个叫须的人绑定的时候，就没反抗过吗？或者就算是被绑定了，觉得这样的条件太苛刻，没抗议过吗？”
　　顾明昭这回没摆死板的脸了，只道，“有时候反抗是没有用的。”
　　“你是说你反抗了，但是没用？”
　　“你该去空间里努力了，要记得每个月两千万啊。”半晌，他道，“这已经是我为你争取到的优惠了。”
　　周臾对顾明昭的话半信半疑，但又觉得他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空间，不，空间站，世界之间的交流通道，听起来超级牛叉的设定，为什么她必须要含辛茹苦地挣钱才能开启这部分功能。
　　周臾一边在心里哀伤，一边毫无意识地发散自己的意念。凡是没有种菜的地，草皮全部起出来丢能量槽里面去转化。已经发芽的小白菜，能点种的全部点种，黄瓜和番茄也该育新苗了，西瓜这样的好物绝对可以种了，至于那些已经发芽的各种果树，全部尝试扦插分种吧。
　　直到她回神过来，发现偌大的一片地，全被她搞定了。
　　“这种状态还有点厉害啊。”周臾被自己的意念给吓呆了 ，尔后反应过来，赶紧跑能量中心去看，结果这么多的草皮也只增加了百分之一个能量点。
　　她立刻意识到有点不太对了，这些的草皮比之前他们三人塞进去的多多了，可是居然只长了百分之一的能量？区别就是上一次顾明昭斩了很多月季的枝条和花叶进去。那就来一组对照的吧。
　　周臾先投了一百斤的草皮进去，见能量条只意思意思动了一下，要不是眼睛一直盯着都不好说有增加；紧接着，将一百斤的月季条塞了进去，这次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而且能量条抵达了百分之五。
　　“也就是说，藤本的比草本的能量率高。”
　　“那再来试试月季和各种蔬菜了。”
　　这一回，各种蔬菜分别一百斤，陆陆续投下去之后果然有了微弱的差别。白菜的能量最低，茼蒿次之，最高的是辣椒、番茄和黄瓜类。
　　“看来和生长的时间有关系，果然是生长得越久能量率越高。” 周臾确定了这些简单的原则后，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了溪边的那些老树，“乔木们生长了几十上百年，那里面的能量含率肯定更高。”
　　她道，“如果能够找到外面世界已经生长了几十几百年的老树移植进来的话，那岂不是更快？不不不，上了年龄的树木都是保护品种，要买到的话就比较困难了——”
　　“找正规的苗圃，买百年左右的果树应该还是有可能性的，只是价格可能会更高一些。还有空间的面积，十亩的话也不太够使用了——”
　　周臾在空间里想得脑仁儿痛，饿了就去摘番茄吃，渴了就喝点儿空间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有上厕所的冲动后才跑出去。
　　解决完个人问题后，她神思恍惚地洗手，无意间瞥了镜子一眼，突然发现皮肤居然白了很多。她的长相随了周梅生，但是皮肤却像王凤，并没有那么白皙。小时候她羡慕过顾明昭，明明一个男生，居然有那么白的皮肤；可现在，她居然也达到那个级别了？
　　干了什么？只不过是吃了一段时间的空间出产，以及刚才喝了很多的空间凉水！
　　周臾眼睛晶晶亮，怎么就忘记还有空间水这个大神器呢？
　　能美白，能护肤，能调理身体排毒，再加上王凤所说的改善经历的问题，那么一大条小溪，简直是流动的SKII呀。以女人为了美能干出来的那些疯狂事迹而言，别说一个月两千万，一个月两个亿也不是大问题。
　　那就是说，她以后只要包揽了吃和美两件事，财源就不愁了。
　　想通了这些事情后，她心情好了很多，下楼找顾明昭搞定以后发展的事情。
　　“周臾，货快没了，补货。”顾明昭感知到她出来，在收银台那边传达任务。
　　她定睛一看，柜台前面七八个人排队等着结账，每个人都推着推车，里面装得满满的。甚至有个看起来中年样子的漂亮女士，将盛开的月季花装了半篮子。当时她把月季花弄出来主要是为了漂亮，但想着也许有人会买，于是随便做了个价签，十元钱一枝。这价格不高不低，但没想到还真有人买。
　　她立刻回神，马上钻小仓库那边去，意念操控着各种采摘好的蔬菜源源不绝地飞出来。片刻后装满了全部的纸箱子，便用板车拖着出去上货。
　　忙完这一波，她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到处是霓虹灯。
　　“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周臾拿了一瓶黄瓜汁喝起来。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李|鹏跑过来把咱们摆出去的货都给买光了，说是家里人喜欢吃，也准备送朋友一些。后面我从库里搬出来一些，阳文亮又介绍了一波人来办打折卡。”顾明昭道，“这些客人出手很大方，每个人办卡就存钱，都是上千的存。”
　　周臾想了一下，“胖子这么给力呢？”
　　“他恐怕是知道空间出产的东西对人体有好处，特别让亲朋来买的。”顾明昭道，“我这边有统计固定客人的清单，等到量上去了，咱们调整价格。不然你恐怕是要亏本——”
　　她脑子马上转过来了，空间所有的出产都可以直接放到能量槽里进行能量回收，如果卖成钱后买其它含能量的东西塞能量槽里，回收到的能量少，那就是亏本。
　　也就是说，顾明昭的脑子里根本就有一个能量兑换的清单，只不过不方便说出来。她摸出手机给胖子发短信，“胖子，快点给他们继续通话，套信息啊。他们肯定知道高能量的种子是哪些？”
　　胖子有气无力地回话，“大佬，我正在疯狂地推广你的商店，还有到处联系人买黄金白银汽油柴油什么的。你等会儿啊，忙完这一波我再去找沈致远——”
　　周臾有点感动，胖子命不久矣，却能这么拼命地帮忙。比起旁边这个挂着未婚夫的名义但是一直打酱油的男人，真是好太多了。


第018章 
　　周臾开店第一天，达成了营业额三万的任务，虽然里面有一大部分是提前的充值。
　　如果在不知道自己欠了大笔遗产税的情况下，这个金额可以开庆功会了；可现在有了债务，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
　　她有点苦着脸，先给王凤发了个短信，告知生意很好，让她安心。王凤不太相信一个没有任何营销行为的新店能达到这样的销售额，她便将清单拍照给她看了。尔后道，“主要是我这边的货源很好，妈妈，你以后做小菜就换成我这边的菜来做吧，保证生意会好到爆炸。”
　　王凤回过来一个笑脸，道，“好的。”
　　她关掉手机后，失魂落魄地对收店的顾明昭道，“我住靠里面那个房间，你住靠外面那个。明天早晨照例五点起床进空间收货，还有——”
　　顾明昭见她一副完全被债压垮的样子，道，“别操心了，你先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她点点头，回房，一头栽倒的柔软的床铺里。
　　一百亿能量单位啊，到底是什么概念？周臾默默地在心里清点了零的个数后，拉了被子将头蒙住，算了，这么高的债务，已经不是一天一日可以完成的，还是先睡觉吧。
　　次日一早，周臾被闹钟惊醒，她迷蒙着眼睛起床，发现顾明昭已经在下面整理货物了。她的早饭，黄瓜汁加面包已经摆在柜台上了。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她看一尘不染的店铺，有种田螺公子的惊喜感。
　　“半个小时之前。”他道。
　　“动作还挺快呢。”她吃完早饭，道，“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咱们最好给店注册一个商标什么的，现在网络货运超级发达——”
　　顾明昭看她一眼，道，“你还是先吃早饭吧，不急这一时的。”
　　“怎么能不着急啊，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是上百万的债务，每天都是啊，亲。”周臾很有哭的冲动，“你在问我接受不接受的时候，我要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场景——”
　　“就算是知道了，你就不活了吗？”他笑着问。
　　周臾有点怂了，还真没法干脆说那就去死吧，只好深深地叹一口气，凑合着将早饭吃了。
　　空间里的作物经过一夜的生长，又成熟了许多。周臾托着手站在一边，操纵着意念将一个个的纸箱子装满。顾明昭装箱，搬运，贴封条，配合十分默契。
　　干完必须完成的这一项后，顾明昭根据昨天卖出的菜品数量，预留了一部分营业额的增加，将剩下的全搬到能量槽里进行回收。
　　这么一通忙活，堪堪将那个能量条涨到百分之八的样子。
　　他道，“你看，两三天就能有这么多，也就是说，每充满一次不到一个月就可以了。其实想想——”
　　“哦，那你算算一百万个一个月，是多少年呢？”周臾一张死人脸看着他。
　　“不是还有阳文亮和沈致远这样的存在吗？乐观点，现在暂时是怎么也死不了了，而且你新开了那么多地，产量也会增加的。”
　　“亲，你好心宽哦——”周臾帮着他用意念将各种产出搬进搬出，不一会儿，算是完成了开店的准备工作。
　　两人备好了货后，顾明昭开始去准备各种试吃的小样，顺便鲜榨了各种果蔬汁装瓶后塞冰箱里。周臾将货柜摆得满满的，特别是草莓和番茄，比昨天多了一倍多。顺便，她将已经有点蔫的昨天没卖完的月季花收回去回收能量，另外剪了一些玫瑰出来，价格依然是十块钱一枝。
　　八点整，周臾打开店门，没料到当头就碰上了阳文亮。他肥肥的身体缩在门边，眼睛下面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听见声音猛地站起来，仿佛被吓到一样。
　　“你怎么不敲门？”周臾诧异道，“吃饭没？要不要来点什么？”
　　胖子一边揉着酸麻的膝盖，一边往店里走，道，“我就吃点草莓番茄啥的就行了。”
　　顾明昭将早就准备好的果汁给他，道，“晚上没睡觉？”
　　“怎么睡得着啊。”他喝一口果汁，摇头一下头，“睡不着的。哎呀，还是你这里的黄瓜好吃，回去我自己弄的怎么都不对——”
　　“胖子，昨天你是不是介绍了好多人来捧场？谢了啊。”周臾捡了一小盒红艳艳的草莓，洗干净递给他道，“还想吃点啥，我帮你种。”
　　“哈密瓜，水蜜桃，樱桃——”说完他叹一口气，“也不知道能不那个活到那个时候。”
　　“没问题。”她打开手机，开始上网下单买种子，“我准备在网上注册一个网店——”
　　“我这边已经弄好了。”顾明昭将自己的手机推过来，展示给她看，道，“店名也是自然果蔬，就等着将各种商品拍定价上架了，我也咨询了一下优惠活动和打广告的方法。”
　　胖子道，“亲，操作这么熟练，看起来比地球土著还要像地球人呀。”
　　“他现在这边做了二十五年的地球傻子，然后一夕之间被我点化了。”周臾接了他的手机，道，“你这么万能，会P图吗？现在卖个东西也讲究貌美，自然好看的照片可以增加印象分的。”
　　顾明昭微微颔首，“这个简单。”
　　周臾马上跑到柜台前面，将每种商品照片拍了几张后，将手机塞给他，道，“咱们现在人手少，网站就只暂时做海城和周边的生意。价格和店里的要一样，总价上五百才免运费——”
　　“大佬，你这样有点心黑哦，人江浙沪包邮的。”
　　“我这都是生鲜，能一样吗？”周臾道，“做品牌效应，买我东西吃的肯定也不在乎这些运费，主要是口味好。再说了，我足量给，多送赠品——”
　　“可以。”顾明昭的手指在手机键上快速动作，不知他怎么弄了，很快就将新货上架。然后道，“我买了一个首页的推销服务，又做了一个二百份的半价折扣活动。”
　　“好。”
　　“顺便在网上找人下单定制了带咱们店招的盒子，以后网店配送都用那些盒子就行。”
　　阳文亮见两人只忙着搞挣钱的事情，弱弱道，“大佬，我这边呢——”
　　周臾抬头看他，道，“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只有半年了吗？你看，那个路牌的事情——”
　　她想了想，道，“一个月内给你回复，我现在攒能量呢。”
　　他举手，又弱弱道，“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买了很多煤炭、铜锭子，还有一点白银啥的——”
　　周臾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到货？”
　　“租了城外的仓库收货，货期都让保证在半个月内。”他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想要催你，就是，那个，现在天天闲着呢，心里着急。”
　　“闲？”她道，“这样吧，我店里正好确店员，你暂时来我这边上班帮忙好不好？我把你的工资折算，到时候少收你路费就行了。而且天天见面，沟通也方便。怎么样？”
　　阳文亮有点不可思议，食指指着自己，“你让我在你店里打工？”
　　“是不是很棒？”
　　他瞥一眼顾明昭，见他脸上带着点儿看热闹的表情，没立刻回复。
　　周臾道，“想想你的妖魔道，再想想沈致远，指不定以后还能遇上多少其人怪事。再说不定，你去了妖魔道以后，有人能把你脑子里的瘤给治好，然后你回来，把这段经历再写写，又是一个大IP。”
　　胖子捡起草莓，一口气吃干净，满口香甜的汁液，道，“那有员工福利吗？”
　　“你想要啥福利？”
　　“蔬菜水果随便吃，空间水随便喝，怎么样？”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说沈致远趁火打劫人品不好，你现在的行为算什么？”
　　他努力将最后一口草莓吞咽下去，道，“就吃点喝点，别那么小气呀——”
　　店门被推开，门上的铃铛响起来，这么早就有客人到？
　　周臾转头，见李|鹏满脸红光地走进来，道，“大鹏哥，来啦？”
　　他点头，道，“小臾，哥给你找了个好生意。”
　　“什么？你讲——”
　　“昨天我不是在你这里买了番茄和黄瓜吗？送酒店里，大厨做了菜出来，比以前的都好吃。他那边和采购的商量了，让我来你这边做集中采购——”
　　周臾嘴巴微微张开，道，“真的？”
　　李|鹏连连点头，“我还跟你开玩笑吗？”他摸出一张清单来，“我这边有个单子，你看有什么都给配上——”
　　“价格呢？”她最关心这个。
　　谈到价格，他更爽快了，道，“就按照你这边零卖的八折，好不好？”
　　周臾接了单子一看，诸如番茄和黄瓜是标配，茼蒿、小白菜、二荆条、茄子之类的，应有尽有。基本上，她空间里的产出，包括不太多的草莓都被囊括了，并且，每种六七十斤，加起来几乎有二千五百斤。
　　这么大量的蔬果，一家酒店一天就能吃得下了？
　　李|鹏道，“咱们酒店专门做婚宴和商务宴请的，最近几乎每天都上百桌了，再加上西餐厅那边的散客，要买的东西多了。”
　　周臾将单子递给顾明昭，他快速地在收银机上输入，最后折算了总价，道，“打折抹零后，合计二万三千八百元整。”
　　胖子咂舌道，“你们这是遇上壕了呀。”
　　“大鹏哥，怎么结账，怎么送货？”
　　他憨厚道，“这个简单啊，我每天开个小的厢式货车来你们这边运就好了。现款现结，怎么样？”
　　周臾和顾明昭交换了一个眼神，伸手抓了两瓶果汁塞给他，道，“大鹏哥，你喝着这个，去外面等一下，我跟明昭去仓库整理货，等下全给你搬出去。”
　　“好咧！”李|鹏不疑有他，溜达着去鲜花区看花。
　　周臾领着顾明昭进去，顺手一把将胖子拽了过去，道，“该干活了。”


第019章 
　　“每天两千来斤蔬果，这是一笔大生意啊。”周臾眼睛闪闪发亮，源源不绝将东西从空间里放出来。
　　顾明昭扯开一个个大塑料袋子开装，分成一堆堆整齐排列。
　　胖子还有点懵，周臾拍一下他的肩膀，道，“那边有板车，装了拖出去呗。”
　　“大佬，我觉得，你是不是要消除一下后患？”他道，“每天出货量那么大，都没见进货的车来，时间久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对哈，这倒是很有必要注意的点。”周臾见弄出来的菜太多，差点要将小仓库堆满了，帮着装箱子铺泡沫或者袋子里，顺便拉着板车出去，道，“那我得再去买个小面包车，每天早晨放些纸箱子装着搬下来，演个戏。”
　　胖子黑线，“戏这么假，能忽悠谁呢？”
　　“那你说怎么弄？”
　　“你还是真的——”
　　顾明昭见他俩不着调地讨论起问题来，一手拎几个袋子出去，没几次来回就清理得差不多了。
　　李|鹏帮忙一一核对清单，等到最后确认无误后，仓库彻底空了，店里也空了一大半出来。剩下这几百斤货，只要来一些散客，应该就差不多能处理完了。
　　周臾在心里盘算着，要以这样的销量增加趋势，空间里的菜地很快就要不够用了啊。
　　“大鹏哥，你们酒店叫什么名字呢？”顾明昭钱货交接清楚后，随意道，“能给个名片不？或者具体的地址，以后你那边不方便亲自来提货的话，我们可以□□的。”
　　他马上摸出来一个名片，道，“以后没啥事的话我天天来，会尽量在头天就将单子给你们下好，不用像今天这样忙乱。”说完，他看看快要空荡荡的货架，道，“小臾啊，你这店开得真好，特别是货源。我买了这么多年的菜，就没遇到过比你家更好的。”
　　“大鹏哥，谢谢你帮忙了啊。”周臾忙给他另外塞了几个包装好的小塑料盒子，里面装了各种草莓和小番茄果子，另外还有一大包的鲜花，她道，“拿回家给小宝吃，还有这些花啊，送给嫂子的。”
　　李|鹏忙推辞，她强行压着他的胳膊，道，“大鹏哥就不要客气了，你肯定也听我妈说了，这个店花了一百多万才开起来的呢，而且货源那边条件也很苛刻。要不是有你们这么帮忙，我肯定亏死了——”
　　他便不再说什么，开了车离开，同时交代道，“明天我还是这个点儿来，小臾今天可以先准备好。”
　　周臾看着那小厢式货车离开的影子，抽掉顾明昭还在研究的名片，瞥一眼道，“五洲大酒店？”
　　“我知道这个店啊——”作为早发家的那一批，胖子算是比较有见识的，“在南边的郊区，靠着海滨公园，绿化和景观都好到爆炸。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他们家的菜，听说每道菜端出厨房，起码经过了几十道的手续。光是采买，只买有机蔬菜，而且必须要亲自去产地看的，每年还会组织饕客去菜园子那边旅游。货配送到酒店的时候，他们自己有三道负责检验的关口，外观和品质不合格的全部不要。合格的收去了厨房，如果大厨觉得味道和口感不过关，也会退货。”
　　“还有那个中餐大厨，特级厨师，要求很高。出菜的时候，有个舌头最灵的人尝味儿，火候或者调味一旦不对，马上砸盘子。”
　　“砸盘子？”周臾奇怪道。
　　“对，连盘子带菜一起，丢垃圾桶里。”
　　这该说是格调还是浪费？
　　“总之，要确保进入客人嘴巴里的每一片菜叶子都是最好的。”阳文亮舔了舔舌头，仿佛很回味的样子，“我变成有钱人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那边住了一个月，天天吃点餐，太奢华了。”
　　顾明昭道，“管理这么严格的话，居然这么容易就马上定了咱们的菜？”
　　“对啊。”胖子看看周臾，道，“我都觉得奇怪呀。”
　　她马上摸出手机来搜酒店的相关信息，一无所获，她道，“也许是咱们家的菜真的好呢？昨儿我记得给的是番茄，那咱们今天中午就同样用番茄试试做菜了。如果咱们的菜真的品质优秀到那种程度了——”
　　周臾现在债比山高，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变现，听了后马上起了心。她道，“明昭，店里的事情交给你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你要干什么？”阳文亮看着她急匆匆跑过街道，不解。
　　“动脑子挣钱，挖人家的财路。”顾明昭倒是很了解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了，他笑笑，道，“反正有人肯定是要倒霉了。”
　　周臾现在脑子转得很快，昨天那一些买主里面，大多数是被王凤拉过来的家庭妇女，虽然有一定的购买能力，但要搞定五洲酒店这样级别的还略欠缺了一点。可沈致远就不同了，这家伙身体里装的是从异界来的魂儿，肉体的外家又算是豪门，周梅生也是有钱的。也就是说，他在提出要经营空间被拒绝后，自然能想出各种不同的办法迂回达到目的。
　　李|鹏也许只是凑巧成了不知情的牵线人罢了。
　　而且，说不定那酒店的老板里，七弯八拐，就是他认识的人。
　　她去了超商，钻地下超市里，找到卖冷鲜肉的柜台，牛腩和猪排骨分别买了两斤。临走的时候，她又见土鸡不错，买了一只回去干煸，正好有二荆条可以搭配。
　　买好菜回去后，她便钻楼上小厨房里去了。
　　阳文亮已经被顾明昭塞到一套宽大的店员制服里面去了，见她拎了肉回来，有点嘴馋了。他跟着上楼，道，“中午吃什么呢？”
　　“番茄烧牛腩，土豆炖排骨，再来个干煸鸡。”
　　胖子嘴巴里唾液马上分泌出来，只番茄那个鲜味儿便很勾人了。
　　“要帮忙吗？”
　　“不要。你下楼去和顾明昭一起，把我要的那些种子，还有外包装什么的都搞好了。”
　　“哦，好，我马上去。”他答应道。
　　“注意保密啊。”周臾将菜刀劈在菜板上，笑眯眯道，“胖子，我谢你推销我的店，但不要随便给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懂吗？”
　　胖子看看亮晃晃的菜刀，打了个寒战，猛点头道，“我知道的。”
　　周臾从小和王凤独居，长大了一点便要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减轻母亲的负担。因此，一般的家常菜，难不住她。
　　牛肉飞水，切成小块，入大锅加水和番茄；拍两块老姜，加两段大葱的葱白，丢花椒和香叶，开大火。这次的番茄炖牛腩，为了口感更好，她加入了空间水，并且将番茄用粉碎机磨成了浆水，令鲜味更浓。
　　汤锅上了后，开始处理鸡肉和排骨，这两样菜耗费的时间要短一些，因此提前做的是准备工作。鸡肉改成了小块，加大量的葱蒜姜和干辣椒花椒做调料，其宗旨是要在调料堆里扒拉鸡肉吃；而土豆炖排骨，要旨当然是绵软的土豆搭配猪小排的鲜嫩。
　　待到牛肉半烂不烂的时候，开始下锅炒排骨，下土豆和调料。
　　新鲜的蔬菜味道和浓郁的肉香气顿时泄露出来。
　　阳文亮头探进来，道，“好香啊，比直接吃还要香。”
　　周臾也感觉出来了，特别是番茄，在搭配牛肉的时候，仿佛强力提升了牛肉特有的浓香味道。之前的半个月，空间内的出产全是蔬菜，她维持原有的做饭观念，直接入锅清炒就是了，没想过要和肉类搭配。可今天这样的尝试，几乎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植物果酸辅助肉类的脂肪和蛋白质，绝配。
　　“米饭呢？”他吞着口水道，“我实在忍不住了，能不能先吃呢？”
　　“叫顾明昭一起来——”她将电饭煲的电拔掉，炖牛肉的锅子关火，土豆排骨盛起来，最后的干煸鸡也可以出锅了。别说胖子忍不住了，其实周臾在做的过程中也没忍得住，借着调味的空档，自己早就开吃了。她的口腹之欲不算重，属于有什么吃什么好养活的那一类，可牛肉入口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以后绝对离不开这一口了。
　　阳文亮马上站到二楼的栏杆便，冲着楼下道，“上来吃饭了。”
　　三人围坐在小桌子旁边，周臾发碗筷，道，“可以开吃了。”
　　胖子动作最快，筷子伸向了早就看好的一块牛肉，筋肉各半，浮在汤面上，泛着油脂的光。肉一入口，他立刻惬意地眯起眼睛来，道，“就是这个味道啊，不不不，是比什么都还要好的——”
　　顾明昭看起来冷静，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默默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汤，道，“用空间水炖的吗？”
　　“怎么样？”周臾有点急切道，“用来卖钱没问题的吧？”
　　胖子举起大拇指，很客观道，“烹饪的技巧一般，但原材料实在太好了，怎么做都好吃。特别是这种又清爽又浓郁的口感，再好的大厨都很难做得出来。”
　　周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看着顾明昭道，“亲，你本事那么大，能不能查得出来五洲酒店和沈致远有没有关系？”
　　同时，五洲大酒店的大包厢里单独开了两桌，今日主厨试新菜，酒店的高层、老板以及几位重要客人都有出席。宽敞的包间内，在各种五彩的油画装饰下，不同种类的香气互相交缠，逗得人食指大动。
　　秦淑文小心翼翼地为一位老者布菜，待他观形赏色后，更恭敬地等着他入口。老者轻轻夹起一片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来，“绝品——”
　　她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过关了。尔后，她起身，走到旁边站立等候的沈致远身边，道，“无论如何，你都给我把那小丫头给搞定了。若是她不识趣，找她的货源给挖过来——”


第020章 
　　周臾连续给五洲大酒店供应了三四天的货，便感觉开始有点吃紧了。
　　店开了一个周，每天逛进来后随便买买的客人比较多，这些客人迅速成为了回头客开始办理会员卡成为固定客群。也就是说，她的散客群体在增加，每天的销售量节节攀升。
　　再加上顾明昭的开的那个网店，因为花大钱做了宣传，又有便宜的折扣活动，所以也有了一部分的客群。现在每天只处理各种包装快递就能让胖子给累得瘫痪，让他大叫着虐待病人不人道。
　　除此外，空间的出产虽然一天比一天多，她折算了一个产出的回收和卖出的比例，保障在对半开的情况下比较好。尽管如此，她每天陆续投入能量槽的产出那么多，截止目前为止，能量条也不过堪堪充满了百分之三十而已。
　　至于各种水果还在生长期的水果，还没到产期，所以□□脆地排除在外了。
　　那么，问题来了，在定了每天能够卖出的产出最高限的情况下，如何尽可能的提高收益呢？
　　这主意，就不得不打到胖子、沈致远和五洲大酒店身上了。
　　周臾强烈怀疑五洲大酒店和沈致远有关系，顾明昭不知道怎么弄的黑进了工商系统里查其股份构成，在直接股东表上没见着沈、周、秦相关的姓。反而这酒店是由一家酒店管理公司控股，而那酒店管理公司又分别有另外几家公司注资，层层叠叠的关系，把人脑子都绕晕了。
　　没等顾明昭将这些法律关系理顺，胖子那边先出了结果。
　　他道，“我是五洲酒店的高级会员啊，最近有收到他们的短信，说是在做菜品的推新活动。请我过去品尝，折扣价只要3888一位。”
　　“腐败。”周臾道，“菜单是什么？”
　　胖子把手机上的邀请函发给她看，菜品名字非常花俏，但可以分辨出主料和辅料。晃眼一看，差不多都是从她这边卖出去的。
　　“我去，居然3888一位？一位的菜能有多少份量？这TM价比黄金了！”她眼睛晃出蚊香圈来了，“我批发给他们还在时价的基础上打了八折的，太不要脸了。”
　　顾明昭看一眼胖子，看吧，这是看人家赚大钱心里不服气，要捣蛋了。
　　胖子默默表示理解，周臾大佬这几天吃上面不亏他们，但除此外可以说是抠门了，一分一厘都给全丢能量槽里回收。而且，还天天追着他问他订购的那些汽油柴油贵金属的到底什么时候到货。显然，他也是被一百亿的债务给惊呆了，有点同情她。
　　“不行，不能这么干下去了。”
　　周臾整理了这几天的营业额，除去李|鹏每天采购的固定两三万元以外，店内的散客可以贡献差不多七八千，网店刚起步还没形成口碑效应，流水也只有千把快的样子，踪迹加起来有四五万。这金额连自己每天负债的零头都不能抵销，就算是生意再好个十倍，那相应的要增加人手和成本，扣减下来最多也就是多赚七八倍，但也只够债务的零头而已。
　　她手托着下巴，眼睛落在胖子身上。
　　胖子被她看得毛骨悚然，道，“老板，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啊。”
　　“胖子啊，就算你的全部身家都给我做了路费，也只能维持一年。”周臾敲敲脑袋道，“而且还是一锤子的买卖。那就是说，我还得找起码四十个像你这样的——”冤大头。
　　阳文亮道，“你的意思是？”
　　“还是要做长线的生意啊。”她道，“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
　　“什么？”他不解道。
　　“如果你病好了，我把你送去了妖魔道，然后又能让你回来，你准备干啥？”
　　胖子的脸亮起来，毫不犹豫道，“还能干啥？当然是继续写书啊，肯定是超级好看的魔幻书。我给你讲啊，其实我现在那IP才只讲了妖魔道下的一个小角落而已，真正的架构还没展开。我要是真去了那地方，绝对能——”
　　周臾对小说没兴趣，只对钱有兴趣，于是道，“哪，这样的话，你得到的稿费是不是该分我一半？作为取材费。”
　　胖子有点傻眼？
　　顾明昭在旁边准备果汁，低头勾了勾嘴唇，果然是为了挣钱无所不用其极呀。
　　周臾道，“你看啊，我有空间，空间里的时间有八倍速，而且环境还那么好，特别是能有起码六个世界让你体验生活。”
　　胖子乌云罩顶，感觉大势不妙。
　　“你每天在里面写八个小时，其实外面也才一个小时而已。”她越说越觉得可行，“现在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你脑子里的瘤了。可你来我店里这么几天，没见你发病过，对不对？”
　　他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自从认识周臾的第一天开始，喝了那一瓶黄瓜汁后，还真没头痛过了。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妖魔道的信息，太兴奋了导致身体潜能被开发。可是这几天来，他天天来报道，帮忙干活，有时还累得满身大汗，但真没一点不舒服的地方。头痛没了，烦躁和郁闷的感觉没了，甚至连想死的欲望，也没了。
　　“我估摸着这些菜，还有那空间水真正的妙用体现在你身上了。你要不要再去医院检查试试？要是真病好了，就不是活半年的问题了吧？未来还有五六十年，保养得好的话能有七八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不用来做空间旅行和写书，还能干什么呢？”她越说越来劲了，“而且，凭空多出来七辈子的时间，能写多少书啊？能挣多少钱呢？你肯定会变身成为打字机，不，印刷机，印钱的印刷机——”
　　胖子强行吞了吞口水，有点虚弱地看向顾明昭，大概是在求助的意思。顾明昭转身，当没看见一样将果汁整齐地排列在冷柜里。
　　他只好道，“大佬，我家编辑也没你这么周扒皮，好不好？”
　　周臾拍拍她肩膀，道，“我给你创造出这么好的创作条件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赶紧去医院检查啊——”
　　胖子不缺钱，自从发现生病后，海城的大医院，天京的专家，欧美最新的药物，什么没做过？最终的结论不过是能延迟一点死亡的时间而已，而止痛多靠药物。他人其实想得蛮开的，与其在医院里病恹恹地等死，不如在保守治疗的前提下，在外面怎么爽快怎么活。当然，他也说服了自己的父母，编辑那里也做了交代。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周臾居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可能性。
　　他有点呆掉了。
　　周臾看他那样子，道，“别傻站着呀，赶紧走吧。现在这时间去医院挂个号，下午应该就能看到病了，别耽搁。”
　　于是，她将他强行推出店了。
　　顾明昭看着可怜巴巴站在店门口的胖子，道，“接下来呢？还要做什么？”
　　周臾诧异地看他一眼，这人怎么知道她还有动作？不过不管了，大概是所谓巡游者的特殊能力吧。她道，“接下来就要对五洲大酒店出手了啊，你马上给大鹏哥打个电话，就说咱们这边的货源有点小问题，明天的货备不齐了。态度好点，诚恳点，心虚点——”
　　他马上明白她的小把戏了，断次把次的货，以求存在感。既能凸显重要性，又为后期的调价做准备，说不定还能将沈致远给勾出来。只不过，还得谨防酒店那边有别的人眼红，私下追踪货源的事情，暴露了就不太好了。
　　不过，事情先干起来再说了。
　　他摸出手机，给李|鹏拨通了电话，大概叙述了前几天出货量太大，货源不足的问题。
　　李|鹏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着急了，他道，“怎么会这样呢？是运输上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你那边马上问一下，如果有需要帮忙解决的，我们会提供——”
　　顾明昭很客气地表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比较确定的是明后天的货都会有问题。
　　“店里散卖的呢？”他已经急得没办法了。
　　周臾自然感受到了那种焦躁，3888一位的价格啊，不着急是不行的。
　　“散卖的量也很少了。你也看到我们的小仓库，平时的存货只够卖最多两天，现在我们也在头痛。这样的店，只要货断了一天，日常维持就很困难——”顾明昭也是个说瞎话不眨眼的。
　　那边人的失望已经要冲破天际了，最后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只要等着沈致远来就行了。”
　　沈致远没让周臾失望，消失几天后的他终于调整好自己。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带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笑嘻嘻道，“周臾，我给你找了一门好生意。”
　　周臾和顾明昭对视一眼，看来五洲大酒店果然和他有关系，偷偷摸摸利用中间人闷头进货的路被斩断后，又想了新花样出来了。
　　她微微一笑，道，“好啊，我正等着你来，咱们大家一起发财。”
　　沈致远也笑起来，“保证能够大家一起发财的。”
　　顾明昭看着俩人，一个小滑头，一个老滑头，看谁能算得过谁。


第021章 
　　沈致远将文件推给周臾，道，“你开店之前我电话联系你说过合作的事情，是真心的。”
　　她打开文件里，里面是关于一个苗圃种植基地和一个零食连锁店的资料。这些产业的法人，赫然都是沈致远的名字。这家伙，不晓得来地球几年，如何霸占了沈致远真身，居然靠着手里的资源搞出来这么多的东西。看来，他既然敢提出要经营空间，显然是有几分能力的。
　　“我这个人呢，除了吃以外没别的爱好。”他两手托着下巴，“来人间界，也只不过是听人说起来这边吃的东西花样千万种。苦于正处于继承交接的时间，没门路搞到路牌，所以呢——”
　　顾明昭看他一眼，大概是不认同这个偷渡的理由。
　　周臾也有点莫名，呵呵，为了一口吃的千辛万苦搞偷渡，这是在鄙视她的智商吗？
　　“来了后，果然没让我失望呀。”他很开心地笑起来，两个眼睛成了月亮湾，“只面食就能玩出来上百种来，更不要说搭配各种蔬菜和肉类，还有花样百出的菜系，各种酸甜咸辣的口味——”
　　顾明昭清了清嗓子，道，“废话就不要说了。”
　　“抱歉啊，一说起吃的来，我就有点停不住。”沈致远沉静地微笑起来。
　　周臾的好奇心还是被引起来一点道，“就为了吃的来？”
　　“也不仅仅是这个，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理想。”
　　“什么？”
　　“将地球美食完美地复制到我的家乡，包括各种蔬菜的种植技术、肉类的饲养和屠宰技术，最重要的是烹饪方法。”说完，他拍了拍文件，“因此我拿到周梅生给的第一笔钱后，连着将秦淑文给我的一部分财产全部抵押贷款，置办了这个小庄园，另外再开了一家连锁的零食店。”
　　周臾抽了抽嘴角，真是好大的理想，好强的行动力。
　　“我这次跟你合作呢，主要是解决你的两个问题，和我的一个问题。”他道，“你的问题第一个是如何将蔬菜的来源合法，第二个是如何提高收入；我的问题呢，是要保障五洲酒店的稳定供货。”
　　她笑了，看着他道，“沈致远，你真是个实在人呀。”
　　“彼此彼此。”他一点也不否认，道，“酒店是秦淑文从秦家那边继承过来的，但是因为控股的方式很复杂，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我晓得你跟她有心结，要提前摆明了肯定不愿意合作。所以之前让采买的人私下来，但很快被你发现了，是不是？”
　　“对啊。”她毫无愧疚道，“你们酒店才是真黑心，3888一位，我菜才卖你多少钱呢？”
　　“所以我不是来了么。”他道，“我把庄子连带里面的土地和设备全部都赠予你，你随便养点工人帮你种东西，按天送菜来店里，这样就能鱼目混珠忽悠货源的问题了。”
　　周臾瞪大了眼睛，居然这么大方？
　　“相应的条件是，你要按照你这个店里散卖的市场价，供应我的零食店和五洲酒店每天的蔬菜，怎么样？”
　　听起来是很好的样子，但要和秦淑文打交道，怎么想都有点膈应呀。
　　“你可以想两天，现在注意到你的人少，做弥补工作容易。要是等这间店出名了，各路的饕客涌泉一样过来找你，你怎么说？”
　　还真是啊，连胖子都提过这个问题，显然是迫在眉睫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转头对顾明昭道，“跟他合作，没问题吧？”
　　顾明昭道，“没问题。”
　　沈致远道，“你运气真好，居然能定下来一位巡游者呢。”
　　这句话明明算是个恭维，但周臾听着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味。沈致远看她的时候，那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大概是贪婪吧？
　　如果这是纯粹的贪吃，何必对她露出那种摸样来？绑架几个特级厨师回去，不就完事大结了吗？她再偏头看看顾明昭，那传说中的巡游者大人依然在整理仿佛永远也弄不完的货架。
　　“对了啊，我那苗圃基地里还种了好多的楠木、红木、紫檀、黄花梨——”
　　周臾终于坐不住了，既然那位叫‘须’的老祖宗那么自信地将顾明昭给定了下来，证明他有保护她的实力；如此的话就算沈致远送过来的是糖衣炮弹，那也应该可以将糖衣吞下去炮弹吐出来吧。
　　“行，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办手续？”她气壮山河道。
　　“马上。”
　　沈致远说了是马上，但是找律师和相关的人办理工商变更还是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不过，等待是值得的。
　　周臾名下多了一桩固定资产，位于龙泉镇附近的一个三十来亩地的小农庄。沈致远在那边承包了土地三十年，修了一个类似农家乐的小院子交给一个叫做宋建国的人经营。农家乐的收入全是宋建国得，相应的他必须做好庄子每年的每季的种植管理，组织附近的农民做散工播种和采收，另外是每天固定往外面运货。
　　按照沈致远的话来说，“只能说是不亏钱而已，不过就想养着苗木等几十年挣钱，顺便给你合法化。”
　　这就很棒了好么？从这方面而言，沈致远真是她的福星。
　　至于他自己手里的零食店，其实是一个很小的中央厨房做各类卤料，再搭配了十来间实体店，卖各种卤味小吃。据他说，生意还很不错。
　　双方对这桩合作都很满意，立刻恢复了五洲酒店的蔬菜供应。至于价格，沈致远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以后全部按照市场价现场结算。
　　“那咱们以后就合作愉快啦。”沈致远和她握手，道，“秦淑文那边让我把你的货扒出来，这边用那个农庄至少能抵挡一阵子。你呢，找个时间和周梅生撒个娇，应该就能搞得定了。”
　　“多谢。”
　　“以后吧，你空间要是忙不过来了，可以找我帮忙，随叫随到。”他状似无意道。
　　周臾正有此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致远走了后，她回头，见顾明昭站在货架前盯着他的背影不放。她道，“嘿，未婚夫，又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顾明昭看她一眼，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她不管了，喜滋滋地看着已经被改成自己名字的几个法律文本。
　　既然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资产，周臾肯定是要下去转转的。她这边时间刚安排好，胖子便像个疯子一样推开店门跑进来，完全不在意店里还有那么多的客人，他道，“我的肿瘤没继续扩散了！”
　　周臾当时正在给顾明昭交代店里的工作，让他去外面贴招聘的小广告招人，没太听得清楚。
　　他冲到她面前，抓着她肩膀道，“我的肿瘤啊，停止扩散了！”
　　“哦——”她没有太惊讶，算是预料中的事情，道，“那挺好的呀。”
　　胖子的兴奋还没消失，又对顾明昭道，“大佬，我可能不会死那么快了啊。”
　　“恭喜。”
　　旁边的客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他情绪激动，又是和病相关，都对他说恭喜。
　　他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站在原地傻笑。
　　周臾道，“你回来了也好，快帮明昭上货，我得出去一趟。”
　　“去哪儿呢？”他瞬间回神。
　　“跟沈致远的交易谈好了，我给他家的酒店的小吃店的中央厨房供货，他送了我一个龙泉镇的小农庄。那边种了很多小树苗，黄花梨什么的，我过去看看，顺便移植一点。”
　　“我也去。”胖子迫不及待，“我那边买的货也全部入库了，也是在龙泉。顺便一起收了——”
　　这才是好消息啊，周臾眼睛立刻亮起来，“真哒？”
　　“真的。走吧，我自己开了车出来的——”
　　“周臾——”顾明昭出声。
　　她转身看着他，他第一次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道，“拿到胖子的东西就回来，知道吗？”
　　周臾给他做了个OK的姿势，拉着胖子便往外跑。
　　空间的能源中心真是把她给折磨得够呛了，老太爷一样，无论她喂多少的东西进去，每天只固定涨最多百分之五的能量率。这么拖拉下去，她第一个月两千万的遗产税份额就交不齐，愁人啊。所以，一旦有了好消息，那当然是必须马上去了。
　　沈致远所谓的小庄子在龙泉镇附近，但是距离传统的种植区有点远，已经靠近一个小山的下方了。
　　周臾先联系了负责人宋建国，搞到了定位后才上胖子的车。这家伙外表看起来很软绵，但内心肯定很狂野，开的居然是一个比人高的大越野车。
　　她道，“胖子，你开得动这车吗？”
　　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道，“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帅，开的时候确实不方便。”
　　“帅？哈哈——”她觉得好玩，“帅是给别人看的呀。”
　　胖子一路开车，先去了所谓的农庄。
　　周臾倒不是真的在意什么农庄或者产出，她最想要的是沈致远特别点出来的那几种珍贵的苗木种子，随便带几种进空间种好，恐怕长成了都比现在的能量高。
　　宋建国是个看起来很敦厚的汉子，无论谈吐还是交流能力都比普通的农民好了几倍。特别是周臾看到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农家乐，以及周围一大片看不到头的大棚。
　　是的，沈致远送给她的，居然是几十亩的大棚地。
　　要说震惊，无外乎是这一点了。
　　胖子惊叹道，“乖乖，这大手笔，一个棚就要好多钱的呀。”
　　宋建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棚的入口，道，“沈总已经交代过了，以后周小姐就是我们的老板。会按照老板的要求重新规划种植需求，每天早晨按时将货品送到店里。”
　　周臾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心里奇怪的感觉更盛了，沈致远到底是在玩什么东西呢？


第022章 
　　沈致远轻描淡写地说将自己的苗圃转给周臾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在她的理解里，无非就是一小片土地三十年的租金，一个农村在大宅院房子，也值不得多少钱。
　　可完全没想到，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完全现代化，配备了最先进自动喷灌系统的种植基地。管理人虽然是宋建国，但是下面还有七八个专业的工作人员，甚至，在大棚的旁边还建了一排五间的房子，据说是所谓的研究室。
　　“都是从农业大学请来的高材生，吃住都在农家乐里。”宋建国客客气气道，“工资暂时可以用产出覆盖，不需要老板继续投钱了。”
　　周臾和胖子面面相觑，这哪里是个农庄，TM的都算是个小型的研究所了吧？外星人偷渡来地球就算了，居然还无声无息的建了个专业的农产品研究所。这算不算是地球的生物资料泄露？算不是炭基生命的危机？
　　往这个方向想，就有点沉重了。
　　周臾跟着宋建国参观了全自动喷灌系统大棚，认识了里面的几个精英技术员，又被带去农家乐里面看了大家的住宿条件和日常生活区，最后被带到了珍贵苗木培养的苗圃里。
　　不说她被震住了，连胖子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合不拢嘴。
　　他背着宋建国小声道，“大佬，按照小说的套路，沈致远这是有阴谋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道，“这家伙说要完美地将咱们地球上的食物栽培技术和烹饪技术都复制回家，看来不是开玩笑哦。”
　　“怎么办？”
　　“怎么办？”她看着他，“当然是糖衣吃进去，炮弹吐出来拉。咱们把自己要的东西弄走，接下来的事情再说吧。”
　　宋建国笑眯眯伸手道，“周总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大棚中间的小路上摆了几个塑料盒子。盒子被分成了一个个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有一株巴掌长短的小苗子，看起来十分娇弱的摸样。格子上贴了标签，上面写着红木、花梨木、紫檀等等字样，正是她想要的。
　　“每天送去店里的蔬菜种类和数量我已经知晓了，请周总放心。”
　　“后期如果品种和数量有变化的话，请周总及时告知，我会调整相应的种植计划。”
　　“另外，如果周总这边有想要研究的新品种，也可以交给我们。”
　　周臾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建国，道，“辛苦你了，以后这边的事情还请你继续用心。”
　　“能为周总服务是我的荣幸。”最后，宋建国冲着周臾和标准地鞠躬了，“我帮你们把树苗搬上车吧。”
　　“沈致远真是不简单。”胖子重新开车上路后，憋了半晌出来这句话。
　　周臾侧头看他，他一边开车，手一边在发抖。
　　“不过也没关系，等我用能量把你的系统喂饱了，你肯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再说了，不还有大靠山巡游者，对不对？”这下子连说话的声音也颤巍巍的，明显在安慰自己。
　　她见他那样儿，道，“亲，你脑子里到底脑补了多少大戏呢？怎么满头大汗？这是被吓到了？”
　　胖子尴尬一笑，道，“已经从外星人流落地球收集咱们的基因信息，送回它们本星球研究发现我们地球是个宝贝，想到他们最后大军降临，把咱们地球人全关起来当猪养。”
　　这想象力，也是无敌了了。
　　周臾只好道，“亲，你自家老祖宗也是外星人来的，请你问你有什么感想呢？”
　　他还一本正经道，“我这边是已经被驯化的血脉了，沈致远明显更有危险性呀。你想象一下，他可是雷劈了三次都没死呢。足足三次，多危险——”
　　“问题是，你家老祖宗活了六百岁，也不遑多让啊。”她觉得可能所谓的文艺工作者在感情上都是一些敏感的家伙，能够最大程度捕捉到别人的情感变化，所以反应过激了。
　　胖子卡壳了，半晌道，“好像也是啊。”
　　不过，比起对沈致远那些不好的幻想，周臾更关注的是宋建国的存在。她很奇怪，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挖出来一个这样的人帮他管理那小庄子呢？不说别的，就只看整片区域里一点垃圾也没有，几乎完全符合有机蔬菜的培育标准就知道，这人的管理能力比他的外表出色了很多。
　　最终的结论，沈致远确实不是什么好货。
　　胖子租的仓库在苗木交易市场的后面，周臾来过这地儿。当初她搞那五十颗大果树，也是在这边偷天换日的交易。故地重游，显得特别亲切。
　　因为私人采购汽油比较困难，所以他托了乡下的野路子，找人不断去加油站加油，然后把汽油抽出来装密封罐子里。这么一个周了，也就只搞到三个密封罐子的货，不过也足够计算能量比率了；另外一部分则是价值比较高的各种贵金属。为了保障其安全，他采购的时候特别让厂家将那些金属压成锭子后封装在木头箱子里，运货找了专门的托运公司。
　　“你看——”他找老板要了仓库的钥匙，打开大门后，很自得。
　　其实东西不太多的，不过象征意义重要。
　　周臾进库门，两人合力将门给关了起来。尔后，眨眼之间，她将全部东西给收进了空间。在搬运的同时，她的意念力掂量了一下，汽油柴油等等各类油品合计有四百来公斤；铜锭子一吨，钢锭子也有一吨，另外还有各种沙金和沙银几百斤。
　　她估摸着以胖子肥宅的属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搞这么一批货也是费老劲了。她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你了。”
　　胖子笑一笑，道，“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行，咱们马上回去，找顾明昭一起开始验证。”
　　自然蔬果的生意很好，开业半个月来形成的口碑效应开始往外辐射，已经有顾客专门开车从很远的地方来买菜了。特别是在网店上参加优惠活动，抢到五折价试用装的人，在得知该店就在海城市区内后，好些专程跑了一趟。
　　大多数人除了喜欢蔬果自然芳香的口感外，也被店内的气味吸引了。那种不浓不淡但是非常隽永，而且停留十分钟后会沾染在皮肤上，三天内挥之不去的味道，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会发生变化。
　　当然，气味对人体的影响大多数人都无法察觉到，大概以为是自己吃了蔬菜或者手指上沾了水果的汁水。只是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她在经过店门口的时候，被空调的冷风压出来的香气马上吸引住了。
　　她推开了店门，道，“是什么这么香？”
　　顾明昭正在擦拭货架，因为周臾带着胖子出门，他将网上的订单打包邮寄完后，店里的存货卖完了，只剩下一些鲜花。
　　“果香和花香。”他站在空荡荡的货架前，抱歉道，“对不起，店里的货物已经清空了，我准备关店了。”
　　女子穿着宽松的白纱裙子，头发挽成一个丸子坠在脑后。她走到花架前，抽出一枝玫瑰嗅了嗅，诧异道，“怎么这么香？有点浓，但是一点也不刺激或者太腻——”
　　顾明昭微微一笑。
　　“怎么卖的？”
　　他指指价签，“十元一枝。”
　　女子看架子上层层叠叠的花朵，道，“这里有多少枝呢？”
　　“一百五十枝。”
　　“我大量买的话能便宜多少？”
　　顾明昭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在灯下几乎透明。女子突然红了脸，道，“这味道很香很好，我想买点回去试试做精油或者花露。”
　　“自制？”
　　“对。”她轻声道，“我是海城大学的学生，念精细化工的研究所，以后想往调香这专业发展。个人兴趣——”
　　“这样啊。”顾明昭伸手，捧出一大捧来用玻璃纸包好，递到她面前，道，“那送你吧。”
　　女子有点惊喜，抬头道，“不太好吧？”
　　“没关系。”他道，“我们老板要求比较高，隔日的鲜花都会扔掉。这些如果你不要的话，也只能进垃圾桶——”
　　“谢谢你。”女子伸手接过来话，脸藏在艳红色的花瓣后面，也如同被染过一般。她道，“我叫吴拾音，以后常来照顾你你生意。你呢？怎么称呼？”
　　“顾明昭。”
　　“顾明昭？”吴拾音重复了一遍，抬头，仿佛鼓起勇气一般，道，“我能要个你的电话吗——”
　　话没说完，玻璃门被推开，周臾走进来。
　　顾明昭立刻将她拉过来，道，“吴小姐，这是我们老板周臾。你若是需要这些花的话，可以向她订购。”
　　周臾搞到了东西，情绪正在兴奋中，本想要和顾明昭分享一下，便被他拉过来介绍给一个美女。她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白裙女子，本能笑道，“对啊，我有很多这样的花，你要喜欢，多少都有。”
　　吴拾音面红耳赤，咬唇，看看顾明昭，再看看两人搭在一起的手，晶亮的眼睛暗了暗。她迷糊地说了一句“好的”，抱着花便走了。
　　女人想来敏感，何况周臾。
　　她侧头看看顾明昭，他镇定地转移话题道，“怎么样？东西都搞定了？”
　　“当然。”周臾道，“胖子去停车了，货我已经装进去了，你们外面收拾好了跟我进去。”
　　“好的。”顾明昭若无其事地继续去擦洗货架。
　　周臾半疑惑地走到门口，远远看见那捧花的女子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她再回头看顾明昭，白肤、纤细、眼若琉璃，更自带了几分冷淡疏离的气质，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店员。她恍然道，“顾明昭，你怕不是招了桃花运吧？”
　　顾明昭在灯下笑，“亲，你忘了咱们可是未婚夫妻呀，挣都挣不脱的。”
　　他什么意思？是在表明自己很坚贞了？
　　可惜，她只要钱，别的都没用。


第023章 
　　“好啦，现在就开始咱们空间内第一次能量率的测试实验。”周臾高声道。
　　胖子手里拿着本子和笔负责记录，他道，“已经准备好了。”
　　顾明昭无聊地靠在没完全启动的操作台前，看着他们俩耍宝。
　　“第一次，先试试汽油。”周臾手指向堆在外面的货物，一个密封的铁罐子飞起来，盖子打开，透明的油试探着注入能量槽中。
　　四个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的能量条，但见其开始发出微微的亮光，随着汽油的能量被抽取后缓缓增加起来。
　　“可以。”她强行镇定道，“注入了五十公斤，能量填充量从百分之三十增长至百分之四十，净增长率为百分之十。其能量比率超过目前空间种植的全部作物——”
　　胖子赶紧记录下来。
　　周臾的意念丢开油桶，马上将一个小的铜锭子捞起来，掂掂差不多有五十公斤，也毫不犹豫地丢了下去。这次能量条有增加，但并不多，只意思意思动了几下。不过，原本绿色的能量条颜色开始变得更浓，最后呈现墨绿来。
　　这又是什么变化？
　　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将疑惑记录下来，准备去外面再套路一下沈致远。
　　之后又将相同重量的钢材、沙金和沙银给投了进去，能量比例增加的同样不多，只颜色又变了几次，从墨绿变成黑色，最后从黑色里爆发出金光，成了金黄色。实验做完，金色能量条的填充比例抵达了百分之五十五，外面还剩下了大批的货物。
　　“最后一次性来吧。”周臾想不通颜色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道，“我估计应该能填满了。”
　　“好。”胖子表示赞同。
　　周臾为了测试自己的意念力的极限，一举动将外面全部的货物给搬起来，也不分什么材质的区别，流水般源源不绝地丢进槽子里去。随着抽取能量的白光泛起，金色能量条缓慢的增长起来，逐渐凑够百分之六十抵达百分之九十，最后到了百分之九十九后，整个操作台大亮起来。
　　一串串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在莹碧如玉的屏幕上流过，胖子道，“大佬，赶紧拍下来呀。”
　　她立刻回神，一边操纵着物资继续进槽子，一边摸出手机来录像。
　　待到最后的百分之一完成，第一根金色的能量条充满后，整个石头房子里轰然一声在白光里炸开。尔后，四个属于人类的眼睛看见原本的小房子又一次开始生长了，白色的廊柱变多变高，两侧出现了偏殿。并且，原本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洞口处的那种花纹变得更加细致和繁复之外，紧邻着它，又出现了第二扇门。
　　“第二个空间门？”胖子失声。
　　周臾道，“接通别的空间了？”
　　“是不是妖魔道？”
　　“不知道啊，上面的花纹和以前的不一样呀。”
　　“哎呀，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通译。”
　　两人还没吵好，变化完成，屏幕上的鬼画符消失，出现了一些很模糊的画面。
　　周臾扭头看能量槽，货已经全吸收完了。她站起来，走到操作台边，眯眼仔细看能量条，其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数字1，这个她倒看得懂了。并且，能量条又恢复到了百分之五十的百分比。
　　“这是不是代表有了一万个能量点另外加上填充了的百分之五十？”她抬头看顾明昭。
　　他微微颔首，没看她，眼睛盯在屏幕上。
　　胖子乐颠颠地跑过来，将纸笔丢在台面上，道，“充满了一次，是不是代表我可以用路牌去妖魔道了？”
　　周臾耸肩，“也许吧。”
　　“大佬，怎么能也许呢？得必须，马上——”
　　顾明昭敲敲屏幕，示意两人安静，道，“别说话了。”
　　胖子‘哦’了一声，看过去，却见屏幕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一大片的参天巨木，光从叶片之间缝隙落下来，地面上全是金黄色的落叶。树干上缠着碧绿色的藤生植物，各种颜色的巨大花朵挂在藤蔓上，花露被光照得发亮，欲滴而未滴。
　　突然，一只雪白的胳膊出现在花露下，食指轻轻勾上去托着花露。随着镜头的移动，那白净柔嫩到不可思议的手指放入了一张红艳艳的口中。花露落在唇上，慢慢化开，仿佛一层晶莹的膏脂。大概注意到被窥视了，那人转头，露出一张男女莫辨的脸来。
　　周臾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好漂亮的人，不，妖，不，到底是什么生物？
　　那人有俊朗的眉眼，挺直的鼻梁，但却配了娇媚的红唇和白皙的皮肤；他很高，骨架偏纤细，但绝不是女性的柔软感，反而带着一种强韧的感觉。身上穿着白色的袍子，但是外面披挂的却是一种类似皮质的护甲，胸口十分平坦。露出来的六个胳膊——
　　是的，六个胳膊，三个头。
　　三头六臂呀！
　　这刺激，来得毫无预兆呀，亲。
　　“我艹——”胖子发出了无意识的声音。
　　看来，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眼花了。
　　周臾揉了揉眼睛，略有点紧张。
　　那人笑了笑，张口说了一句话，连声音都带着点女性的柔和。可惜，那说的是什么鸟语呀，听不懂呀。
　　周臾有点懵，本能地去看顾明昭，却见这家伙一脸丧气，手不断地揉着眉心。
　　这是什么意思？
　　画面中美貌的妖人又说了一句话，这次，顾明昭的脸黑成了锅底。
　　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臾不耐烦了，大着胆子将俩手拍在台面上，道，“说人话，好吗？”
　　那人又笑了，头似乎凑近了一点，“周臾，你好。”
　　原来，真的可以说人话呀。
　　胖子激动地站在她后面，道，“快问，快问，是不是妖魔道。”
　　她给了他一个手肘子，道，“别急——”
　　那人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又笑了，道，“我是妖魔道的守门人，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女罗。”
　　“你好，女罗。”周臾抬头，道，“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他低头，身后另外两个头微微转了一下，露出锐利的侧脸来。各自的发髻很整齐地盘在脑后，配上简单的木头钗子，说不出来的妖异朴素。
　　周臾有点不妙地瞥一眼胖子，果然，这家伙的脸上完全是痴迷，眼睛里那光，比当初第一次进空间还要亮。根本就是，被迷住了。
　　胖子突然道，“阿修罗众，男貌丑而武力勇悍，女貌美而惑众生。昔有一女阿修罗入妖魔道，引九尾天狐入魔而毁了万年的修行，被妖众追杀之。趁该女修罗产子虚弱之时，将之沉入了魔眼之中。而起诞下一子，兼具男修罗之悍勇和女修罗之貌美。被称为女罗——”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死胖子，完全是失了理智呀。一来就戳人脊梁骨，还是守门人的，他这是不想活了吧？她再用力肘击了他一下，沉声道，“你想死？”
　　胖子这才回神，抱着被戳痛了的肋骨，一脸的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看见那脸，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
　　不料，女罗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眯眯道，“对啊，我是修罗和妖狐之子，要看我的尾巴吗？”
　　没等两人回答，六臂的后面高高扬起三只银色的蓬松尾巴来，仿佛最好的皮裘，每根毛上都闪着油光。
　　顾明昭看两人差不多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说正事。”
　　女罗道，“大人，你怎么还是那么无趣？”
　　大人？
　　周臾扭头看顾明昭，什么大人？巡游者大人？
　　顾明昭伸手将她的脸扭到正面，很冷漠的样子。
　　“哪，我也就不闲扯了。既然人间界和妖魔道联通，那我就例行问问，有要来玩玩的人吗？”女罗开始做正事，他虽然是这样问话，但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在了胖子身上，“这位人，一口就喊出了我女罗的来历，想必出身也是有来历的。是你要来吗？”
　　“是我，我要去！”胖子马上举手，全身激动得通红地扑过去，“我要去妖魔道。我叫阳文亮——”
　　周臾一把将他拽回去，道，“有什么条件？”
　　这人看起来就妖得太过了，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女罗伸出一个手指，“单程票，五千万能量单位；来回票，一个亿的能量单位；另外还有附加服务，伴游的话，另外加——”
　　胖子的脸扭了一下，明显想要伴游，然而钱可能不太够。
　　女罗红唇勾了勾，“伴游另外加一个亿。”
　　周臾心里只有俩字，好贵。
　　“至于你怎么收他的费用自己考虑，总之，我的收费就是这样的。”说完，女罗转头看着顾明昭，道，“要是大人愿意帮你说情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折扣。”
　　“怎么折扣？”周臾马上问。
　　女罗马上有点高兴，“大人承诺帮我一个小忙的话，五折怎么样？”
　　五折！顾明昭的面子居然那么值钱？
　　周臾动摇了，转头看着他，道，“顾明昭，怎么样？你面子值五折，要不要换？”
　　“不。”他道。
　　“不换？”周臾诧异，“为什么不？我觉得蛮好的嘛——”
　　“是啊。”胖子跟着帮腔，“我这段时间把自己能动的钱和房子都整理出来了，现金差不多凑了两个亿出来，但肯定是换不到两个亿的能量单位啊。顾哥，你看——”
　　死胖子也很能折腰啊，居然对着比自己小的人叫哥。
　　“大人。”女罗笑道，“你未婚妻都开口了，这个小面子也不给吗？不如，就答应了吧？”
　　顾明昭口中吐出一串词来，这回又是听不懂的话了。女罗听了后，脸上有一瞬间的僵持，之后哼了一声，“算了，不帮就不帮啦。反正我这边收费就这么多，没得少。”
　　周臾心里知道自己知道的信息有限，也不能非缠着顾明昭无理取闹，只好遗憾道，“胖子，咱们还是凑钱吧。”
　　胖子也是一脸的失望，眼巴巴道，“女罗，那你等着我啊。等我钱凑够了——”
　　女罗脸上带着笑，眼睛却有点冷冷的，道，“好啊，你慢慢凑，我不着急。”
　　“等一下，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周臾立刻挽回，她想问问其它空间站的情况，到底是谁在自己这边霹雷，以及那个文字和语言是怎么回事。
　　女罗仿佛没听见一般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大片的巨木。尔后，屏幕慢慢暗了下去。
　　周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分明看见另外两张脸，一张狰狞丑恶一张却端静如佛陀。丑恶的那张，死盯着胖子，还伸出舌头贪婪地舔了一下。


第024章 
　　前途，无量啊！
　　单程票五千万，往返票翻倍，伴游另外加钱。
　　周臾在脑子里计算着零的数量，侧头对胖子道，“胖子，你筹钱的时候别忘了我那份。”
　　阳文亮原本趴在柜台上清点自己的资产，听见这话后立刻道，“大佬，给打个折啊。”
　　“门都没有。”她道，“不过，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开个窗户。哪，来回票九千万单位能量。另外，等你回来了，码字写的IP版权费，分我一半。”
　　顾明昭摇摇头，自去整理货架。两人从出了空间后已经为钱的事情吵了三天，还没理清楚头绪来。胖子在这个年龄层的人类而言，算是成功人士了，全部身家算算差不多有两个亿了，再加上还没卖出去的版权，如果一次性清干净，指不定还真能凑出三个亿来。
　　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三个亿折算成同等价值的物资，无论丢哪里这都是一笔极其恐怖的采购案，搞得不好肯定会引起相关人士的注意。
　　胖子没立刻承诺周臾，反而开始在网上联系他的经纪人。他特简单粗暴，道，“我脑癌，要死了，给钱。”
　　经纪人无语地发了六个点点过来，道，“亲，这是大事，你才通知我大半个月让筹钱，这么大笔生意，人家要考虑还要走流程的。”
　　“谁能在半个月之内给钱，就卖谁，不一定是要最高价。”他豁出去了。
　　“亲，这些书都是你亲儿子，以前那么慎重都不卖，现在怎么回事呢？”
　　“一句话，我要钱。”
　　“好好好，我晓得了。”
　　“立刻，马上！”胖子给了最后的通牒。
　　周臾见他那样，敲敲桌面道，“亲，你不觉得那个女罗很有问题吗？就这么跑过去，你怕不怕死？”
　　他看她一眼，道，“亲，我很相信你的空间，毕竟对你很严格。同样情况下，对女罗也严格。既然他说了是来回票，那死之前就能回你的空间站，不然肯定也有惩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的空间水肯定能救我一命。顾哥，你说对不对？”
　　顾明亮没回答，懒得理这俩家伙，继续整理货架准备开门营业。最近几天的生意爆好，每天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全部货物都会被清光。特别是网店，在现代网媒的传播之下，已经有很多人成为固定的顾客了。他现在除了管理这个店面外，还得花大量的时间去整理和包装快递，同时还要负责和宋建国那边接洽，将每天送过来遮眼的菜丢周臾空间里去。
　　“就算这么说了，但中间肯定会折磨死你。”周臾有点担忧道，“兄弟，相信我的直觉，那女罗真不是什么好玩意。要不，你考虑带点防身的武器进去？”
　　“行。”胖子和编辑沟通完，得到了正面的消息后，道，“大佬，就按你说的九千万标准单位能量，给我半个月时间。”
　　说完，他带着自己的东西便走了。
　　周臾目送他从小门离开，看着顾明昭道，“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要去呢？”
　　顾明昭将一大捧的玫瑰花插入花槽内，“人的贪婪和未知的世界是相铺相成的，对他这样的年轻人而言，宇宙那么大，地球这么小，不走出去看看会后悔的。再说了——”他立刻顿住了，显然接下去的内容又可能会违规了。
　　“啊哟，大人，怎么又不说了。”周臾笑嘻嘻看着他，道，“话说，女罗为什么叫你大人？”
　　他挥挥手，道，“别在我这儿胡闹了，进去把我打印出来的订单全部装货。”
　　“顾明昭啊顾明昭，幸好我会用意念来帮忙了。你说，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才好？”她半蹦着回了小仓房，丢下一句话，道，“肯定会很艰难吧？对不对？”
　　顾明昭看着半开半合的玫瑰花，伸手摸了一下。没有她的日子？他叹一口气，那种逍遥啊，全被一个死老太婆给毁了。
　　周臾没直接进入空间去干活，反而是试探着只用意念来操作。她操控这些虚无的东西，将前几天收进来的珍贵的树苗搬出来，选了果园后面靠近空间边缘的一块地，开出来做了树林子。树苗还小，但生命力很强，种下去后随便撒点儿空间水，便开始默默地抽出嫩芽。
　　现在，她对意念的控制力几乎达到了意随心动的地步，因此种七十八颗树只花费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接下来，她将意念分成了两半，一半用来采收和挑选，合格的全部拉出空间来进包装箱子，不合格的直接丢能量槽里去。因此种挑选方法很快速，所以从她这边出去的蔬菜，每一颗都是标准大小，而且十足水灵。其中，产量最高的是土豆、黄瓜、番茄和二荆条几种，也是卖得最好最贵的。五洲大酒店那边回馈的消息是，能否适当种植一些香料作物。因此，之前她又买了许多姜葱蒜九层塔之类的种子，现在也基本能收了。另外，让她最高兴的是五十棵老果树全部成活，而且抽枝到人高了。桃李树木相继开花，等不了多久就要结果了。至于那十来棵葡萄树，已经爬满了夹子，下面吊着一串串的葡萄，大概再有三四天就可以卖了。
　　周臾很满意这边的收成，毕竟实体店和网店的收益每天都在稳步上升。按照周臾回馈的消息，大多数是固定客户，新增的也是被介绍过来的。
　　而她的另一半意念，则是落在了能源中心的操作台前，准备仔细将这个系统给研究好。
　　每次开机启动时候冒出来的那些鬼画符，应该是一种文字；包括女罗和顾明昭在说的话，也是他们的通用语。周臾若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必须要掌握文字和语言，否则和文盲没什么两样。
　　她摸出手机来，将前段时间沈致远翻译的那几张照片的译文对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别说，研究了那么一会儿，还真让她摸出点头绪来了。
　　意念操作其实不是简单的事情，再加上分神控物和学习，没过一个小时，周臾便感觉头痛欲裂。她赶紧停下，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这才发现整个小仓库已经被自己包装好的快递给占满了。
　　“我去，怎么这么厉害。”
　　周臾发现，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操作意念，工作的效率好像更高。
　　正巧顾明昭来敲门了，她走出去道，“快递公司的来了？进来装货吧，我全包装好了。”
　　“不是快递，是有客人来了。”他道，“出来一下。”
　　周臾觉得有点奇怪，一般情况下，没人会专门要求见老板的。她揉了揉眉心，跟着走出去，却见收银台前站了前几天那个仙气十足的妹子。
　　啊呀，是桃花运呀。
　　她看一眼顾明昭，戳戳他肩膀，道，“要我帮你挡桃花呢？”
　　“你想多了。”他很严肃正经道，“是关于钱的事情。”
　　“少来了，人家妹子明明是来找你的，你找我？”周臾眼珠子转了两圈，道，“这样，你帮我回答一个问题，被雷劈一次，我帮把妹子打发了。好不好？”
　　顾明昭看她那样子，没立刻回答。
　　“答应吧，反正雷也劈不死你，便宜让我这个未婚妻占占又怎么样？我要是个文盲，你也跟着倒霉是不是？你看今天那女罗，就想用我来要你办事啊，要是我傻，不小心落圈套里面去了。你怎么办？”
　　这话很有道理了，他道，“我再想想。”
　　“你放心，我会把想知道的信息列表，你挑一个最合适的回答就行了。”
　　“好吧。”顾明昭终究是答应了，尔后小声道，“她姓吴，海城大的研究员，做精细化工研究香的。”
　　周臾马上给他比了一个OK的姿势，整了整身上有点皱的制服，笑眯眯走过去道，“你好，吴小姐。”
　　“你好。”吴拾音声音很温和，她道，“请问你贵姓？”
　　“免贵姓周，叫我周臾就好了。”周臾走到收银台边，看见台面上摆了两个十分精巧的玻璃瓶。瓶口都开着，一个里面是一种淡粉色的油性液体，另一个则是粉红色的水性液体。一点点浓郁的玫瑰香气串出来，将大半个柜台包裹在一起，十分氤氲。她伸手拿起来，道，“好香。”
　　“之前顾明昭送了我玫瑰花，我做了精油和花露，所以分了一半来送给你们。”
　　你们？应该是顾明昭那个‘你’才对。
　　“真好闻。”周臾嗅了一下，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她不懂香这一道，但只闻一闻便觉神清气爽，比空间里自然的花香还要隽永。可见，这姑娘的技术还真不错，至少将那些玫瑰花的精魂发挥出来了。
　　“是这样的——”吴拾音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想做实验，要大量用花。试了好些品种，就你这里的花最好，能不能——”
　　“要买吗？可以给你折扣。”周臾不可能放过这可能的机会，道，“整个海城，这样的玫瑰花只有我有，而且量大。”
　　“真的。”
　　周臾点点头，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吴拾音点头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你研究这样的，肯定是会出产品的吧？”周臾看吴拾音的表情，她在听到产品两个字的时候明显有点动摇的样子，“不管是香水啦，精油啦，还是别的什么护肤品或者香。你要是做出来什么专利了，产品了，给我点股份呗。”
　　顾明昭在柜台外面收拾东西，听到这里，手顿了一下。果然啊，周扒皮就是周扒皮，随便遇见个什么客户，要的都是人家最值钱的东西。这下子，那姑娘恐怕是要生气了。
　　显然，生气还不足以形容吴拾音的愤怒。她白皙的脸马上涌上红潮，眼睛里带着点儿羞愤，大概是一种被无知的人侮辱的感情。她不可思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周臾点头，“不就是那个什么专利分享之类的吗？顾明昭也听到了，他能作证。”
　　吴拾音转眼去看他，道，“顾明昭，你老板——”
　　怕不是个白痴吧？
　　周臾好玩地看着顾明昭，这可是破解桃花的好机会，要抓住哦。
　　顾明昭接收到了她的信号，有点无奈，又有点纵容，道，“是啊，老板是这个意思。我听到了——”
　　“简直是天方夜谭，太可笑了。”吴拾音看着软绵，但果然还是有脾气的。这么骂了了一句后，转身便走了。
　　周臾追出去两步，高声道，“吴小姐，相信我，只有我这里才有这么好的花和香料，你以后还会来找我的。”
　　但是，人却跑得更快了。
　　之后，她对顾明昭道，“好了，帮你搞定，人被吓走了。”
　　“人要挣钱都只是雁过拔毛而已，你这是雁过少腿呀。”顾明昭摇头。
　　周臾摸出手机来，道，“有了胖子的九千万打底，我起码能撑四个月。四个月里再找个这样的有钱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所以了，吴拾音这样的，算是小钱，慢慢养，不急于一时。


第025章 
　　阳文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亢奋情绪中，神妙莫测的空间，来历未知的巡游者，妖异到了极点的女罗，短短大半个月内发生的事情，挑战他的神经极限。他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脑瘤给自己造成的不方便，身体感官前所未有的好，进行一次空间旅行不在话下。
　　他估摸着自己最终能有的现金差不多靠近三个亿，可问题是拿着这么大一笔钱，找不到地儿花。平时要搞搞奢侈的小消费，打个电话就能有人来，可要买金银财宝或者资源类的东西，必须要通过中间人。
　　他一没有中间人的门路，二担心买不到性价比最高的货，毕竟还是不想做冤大头。
　　想来想去，最靠谱的只有沈致远了。
　　沈致远，秦淑文的大儿子，周梅生的继子，在海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其实还蛮有点知名度的。他得到的消息是沈致远今年二十五岁，在海城大拿了食品和化工俩硕士学位，算是少有的天资优异的富二代。目前，他私人在经营的一个苗圃转让给了周臾，手里还剩下一个中央厨房和十来间小吃店。
　　凭这些当然没办法很好地帮阳文亮花钱，但他有个好妈妈呀。
　　秦家早年是挖沙起家，几乎垄断了整个海城周边的挖沙船；后来房地产风生水起后，又成立了建筑公司和房产公司；再后来又开了各类金店和酒店。沈致远虽然不姓秦，但身上带了秦家的血，自然有门路搞到大批量的货物。
　　更甚，阳文亮在考虑他那个空间偷渡者的身份，一时间琢磨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肉身穿来人间界的，还是只是用可人的壳子里面换了瓤。当然，这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与他无关，但不管怎么说，沈致远都是一个可以用的厉害人物。
　　沈致远笑眯眯地捏着阳文亮的几张黑卡，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采购大批量的物资？包括各种油品，煤炭、贵金属、古树、玉石翡翠之类的？”
　　胖子点头，道，“对，周臾要用的。”
　　“你还真决定要买路牌了？”他道，“我给你说，那些守门人都是吸血鬼，你让他们尝到一次甜头，后面没完没了了。”
　　胖子有点晕乎，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的钱，干点什么不好呢？”沈致远叹气道，“你要去的地儿是妖魔道对不对？其实，我也有听人说过那地方，到处都是凶悍的大妖怪和大魔物，连植物都是吃肉的。你这样的去了——”
　　只能被当成食用肉品。
　　“我有个办法。”沈致远凑近他道，“他们空间门也不是万无一失，我晓得一个窍门，同样能去。只要你给我一半的费用，我保证你能去那个地方。而且，我还可以送你一些武器，保证你能活着回来。怎么样？”
　　胖子怪异地看着他，道，“你这是在劝我，偷渡？”
　　沈致远笑了笑，一脸矜持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嘛，主要是为了省钱、安全——”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在诱惑，一个在抵御。
　　胖子有点失落，拿回自己的卡，道，“你要是没门路帮忙买东西就算了，我自己另外想办法。”
　　沈致远稍微顿了一下，立刻将卡抽回去，道，“门路当然是有的，我只是给你一个良心建议。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我帮你换物资可以，但有个要求——”
　　“你说。”胖子有做好心里准备要给他一定的费用。
　　“我舅舅那边是搞矿的，你要什么都能帮你买回来，而且绝对低于市场价；至于油品就更不要说了，几个兄弟名下也有加油站，想要多少油直接去拉就好了。”沈致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能帮你省下来起码百分之十的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去妖魔道那天，带我一起去。”
　　“你也要去妖魔道？”
　　“不不不不——”他连连摇头，“我只是想再去一次周臾的空间，看看正常合法使用路牌去别的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可以把这当成是好奇心，基于一个偷渡，不，一个以非正常方法来人间界的人类的好奇心。”
　　胖子不是蠢蛋，他是目前市面上最受欢迎的超级IP作家，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非常的聪明。他笔下各种坏蛋，不好不坏的蛋，蠢蛋，各种角色要什么有什么。只将沈致远这样的套进去，立马就知道这是在忽悠人的套路。
　　显然，这家伙在打其它什么主意。
　　他想了想，道，“沈致远，我不问你有什么目的，只问一个，你不会对周臾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吧？”
　　“兄弟——”沈致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要是知道巡游者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周臾的前辈真是好强的本事，居然能帮她套牢一个。这么说吧，只要周臾不自己主动找死，这宇宙里基本上就没什么能让她死的。”
　　胖子嘴角抽了抽，道，“那遗产税呢？”
　　“小儿科而已。”沈致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系统启动后，来往各界的生物多了去了，她随便收点过路费就够了。”
　　“你只是看看系统启动？”
　　“对。”
　　胖子还是觉得不太稳妥，道，“我再想想。”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告诉顾明昭，听听他的意见。”沈致远很有把握道，“在你考虑的这段时间呢，我先帮你准备物资。”
　　阳文亮离开沈致远办公室的时候，心里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可要真直接去问顾明昭，更不妥当了。认识的这三个人里，周臾开朗好交流，沈致远有点摸不清楚，但他对顾明昭完全敬而远之。不知道是获知了巡游者的存在有了潜入为主的印象，还是因为他那双不带人类感情的眼睛。总之他本能地有点畏惧顾明昭。
　　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只好又回了店里。
　　顾明昭和周臾谈了一笔亏本的买卖，他答应为了增加她的存活几率，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回答她一个问题。她列出来一张单子，问题上百个，诸如六个空间的名字和构成、守门人的名字和性格、他们的绝招和如何讨好、怎么搞到别的空间高能量物品等等。
　　里面一眼看过去就违反各种条例的很多，唯有一个，她要知道系统主机上的文字。教导通用语的书写和口语，这个条件倒是不怎么违规。
　　于是，他选了这个问题，开始做一个幼儿园老师。
　　胖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默写通用语的注音和表意字。胖子有点结结巴巴说完问题后，他面无表情地丢开笔，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让沈致远帮忙买便宜的物资，他同意了，但是附加要求是想参观你怎么合法的通过空间门？”
　　胖子点头，“我担心中间有什么问题，没敢答应，回来问问你。”
　　“肯定也是他让你来问我的，对不对？”
　　“对。”还真是神了，胖子有点佩服。
　　顾明昭笑了笑，道，“你现在有多少钱？”
　　胖子将自己的财务状况说明了一下，道，“总共就只有不到三亿，但肯定凑不齐三亿的标准能量单位。我现在有点犯愁，到底要不要买那个伴游的服务。可要是不买的话，对妖魔界的具体情况不熟悉，也担心会出意外。”
　　“你去告诉沈致远啊，就说我这边对他要来参观没什么问题。可你这边因为凑到的钱不够，买不起伴游服务，所以还要再等一段时间。等你凑够钱了，大概也要一年半载的吧，到时候再来——”
　　胖子估摸着顾明昭和沈致远隔着他在斗智，但终究是好奇，道，“沈致远比我还等不及了吗？”
　　“周臾要是没出现，他当然能等了；可现在周臾出现了，他肯定不能再等不下去了，毕竟等她成长起来就不好捣乱了。”顾明昭道，“你只要这样告诉他，他自然会帮你想办法凑齐不够的数。”
　　能这样操作？他很疑惑。
　　顾明昭道，“你先别怀疑，试试就知道行不行了。”
　　“好的。”胖子乖乖道，“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周臾呢？”
　　顾明昭拍拍自己已经写完的一叠厚厚的通用语字典，道，“这种小事就不必了，她现在得好好学习才行。”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周臾从小仓库里出来，捧着一大篮的葡萄，道，“顾明昭，葡萄可以吃了，你要不要？”她见了胖子，又道，“啊，胖子也来了？今年的头一茬葡萄，分一半给你带回去？”
　　胖子见她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勉强道，“好啊。”
　　周臾找了两个塑料盒子来，选了几串最好的放在里面，装好了后递给他道，“给你吧。”
　　胖子想说点什么，但顾明昭平淡的看着他，他不敢再开口，端着俩盒子便跑了。
　　“你别走啊，我还想问你东西收集完成了没呢？我这边系统要扣费了——”
　　他跑得更快了，这要债的，一点也不放松啊。
　　“别着急，那么多的钱，处理起来要耗费时间的。”胖子听见顾明昭毫不在意道，“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不掉。”
　　胖子急匆匆出店，满身大汗。
　　盒子里的葡萄紫红可爱，他摘了一颗下来，纯甜味美，仿佛妖魔道那个幻梦活生生变成了现实走到他的面前来。
　　沈致远和顾明昭，两人心里各自有数。沈致远不知道要做什么，必须赶在周臾成长之前进行；顾明昭知道他心怀不轨，却没有强力地阻止；而沈致远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还是要顶着风险做？这些人呀！
　　他叹一口气，摸出手机来，调整了语气后，道，“沈致远，我想了想，妖魔道实在太危险了。如果花一个亿的能量点买女罗的伴游服务，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这样的话，我现在的钱可能不太够，得再攒个一年半载的——”
　　话没说完，胖子听见那边的呼吸声变了一下，半晌，沈致远极力冷静的声音传来，他道，“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搞到最便宜的物资，送你一部分也无妨，所以如期进行就好了。”
　　挂完电话，胖子有点玄幻，还真可以？
　　而那边，沈致远看着遥远的天幕，吐出了一句话，“真是贪得无厌呀！所以说，不偷渡怎么行？”


第026章 
　　周臾数着日历过日子，因为在顾明昭的教导下，她认识几个常用的宇宙通用字了。
　　顾明昭将通用语的字典默写出来，做了字卡，每天教她二三十个字。后果当然是进空间的时候，被天上落下来的雷给劈得全身乌黑。
　　当时，他一脸丧气道，“雷劈的烈度是叠加的，一次比一次厉害。”
　　周臾无语地望着天幕，道，“顾明昭啊，我总觉得是不是你平时为人有问题，所以人家逮着这机会故意整你的呢？我怎么看，你这第二回 的雷劈都比沈致远的要粗壮很多啊——”
　　顾明昭的脸不仅是丧了，而且黑，半晌道，“你想多了。”
　　周臾看他默默转身脱衣服去泡小溪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事实。本来嘛，一个整天到晚冷着脸，无趣到了极点，而且死板板只知道讲规章制度的人，有朋友才见鬼了。譬如说那天那女罗，不知道要让他帮点什么忙，结果他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了。女罗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周臾敢肯定他是记在心里了。像这样的情况，以后顾明昭遭个什么难了，让女罗帮忙，对方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好人了。
　　她跟着坐到溪边，看着他瘦成竹节的背影道，“顾明昭啊顾明昭，你做人圆滑点又怎么样了？我说，人现在这样公报私仇，你一点办法也没有呢。平时多和人搞点交情，关键时候才有用呀。”
　　顾明昭偏头，湿漉漉的眉眼仿佛刚掐下来的小荷尖尖，他依然冷冰冰道，“我不需要。”
　　周臾对他做了个鬼脸，不需要？死鸭子嘴硬罢了。
　　她终于摆脱了文盲困境，把系统上的那些鬼画符给认出来了。她摸索了一段时间，明白系统主机上几个简单的操作。第一个是路牌的卡槽，只要放入一块木头，输入将要抵达的空间名字以及旅行的方式，便会自动生成单程或者来回的路牌；第二个是传送，将制作好的路牌交给旅客，而守门人的手放入手型的卡槽中，空间门启动，旅客只要走入相应的门洞便会被自然吸入；第三个是主机的资料库，可以查询过往旅客的记录，收费欠费的情况，欠款的偿还，能量的各种记录等等。
　　周臾跟发现了一个宝库一样，每天回耗费几个小时在上面。可她也发现了一个不太幸运的事情，第一期遗产税的扣款日子只有五天了，而她的能量点仅区区的一万五千点。
　　一万五千点呀，除了能启动系统外，还能干什么呢？
　　穷得要毙掉的人，眼巴巴地盼着胖子的好消息来。
　　“别在我面前转来转去的，你要真没事的话，把阿姨要的那些菜打包好，让快递送走。”顾明昭见她站立不安的样子，给分派工作了。
　　王凤开的那个小菜店生意一般，周臾一直劝她关了店进城来，既能互相照应，生意也会更好。王凤一直没同意，母女两好几次在电话里吵了起来。她就不理解，为什么王凤非得收着那小破店不走，人生肯定是有变化才更精彩。
　　后来，顾桥那边打了电话过来，隐隐约约说起来，大概是王凤年纪大了，已经习惯了小镇上的生活。而且，她的全部朋友亲戚都在，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人际关系。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王凤虽然一直没忘得掉周梅生，但其实也不太喜欢有钱人的生活。叭啦叭啦了一通后，他有点不太好意思道，“你妈是大人了，你别管她了，我会看着她的。”
　　周臾立刻有点呆住了，挂了电话后怔怔地看着顾明昭，半晌道，“你说，你爸跟我妈，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顾明昭看了她一眼，道，“呆子。”
　　显然，那就是了。
　　周臾哀嚎一声，为什么她就没发现情况呢？
　　事情到此，她也就不再劝说王凤，干脆从空间里挑了最好的各种蔬菜出来，每天请同城快递的人给她送回去。她用这些菜做了小菜，目前反馈回来的情况是，生意爆好，几乎是走上人生巅峰了。
　　周臾只好去联系同城快递的人来，将她打包好的菜和各种配料给送走。她拎着东西出店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转身跑走，转头看，却分明是那个吴拾音。显然，她对这里的花还不死心。
　　她留心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将东西交给快递后回店了。
　　过了一个上午，宋建国那边送的普通的蔬菜搬来了，她全给塞小仓库里，然后等搬运的工人走后，全给放空间里那能量槽回收了。每天几千斤的蔬菜，回收到的能量连百分之一的能量条都不动弹，可见其中的差别。
　　快到中午的时候，李|鹏那边代表五洲大酒店来收菜，又是一通好忙活。
　　这么一折腾，整个上午完了，也就该吃中午饭了。
　　周臾拎着几把小菜准备上楼去弄饭，站在台阶上，却见吴拾音站在玻璃幕墙外面，犹豫、徘徊且焦躁。她一会儿看着店门走两步，待要靠近的时候，又马上返回去。这纠结的程度，比胖子有过责任无不及。
　　看来，吴拾音是真发现花里面的好处了，不然不会在她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后依然舍不掉。这是不是意味着，下一个冤大头果然有着落了？
　　周臾这边还没高兴完，顾明昭在下面道，“周臾，胖子来电话了，让咱们马上去城郊。”
　　她撑在二楼的栏杆上，道，“是不是货到了？”
　　顾明昭举着电话冲她点头，道，“到齐了。”
　　周臾马上丢了菜和围裙，冲下楼。钱到了，还吃什么饭呢？当然是买个面包填肚子就好了。她道，“走吧，咱们马上去。店这边不管了，关一个下午——”
　　两人拿了歇业的牌子走出门，顶头碰上一脸英勇就义表情的吴拾音，差点没撞上。
　　周臾退后一步，偏头看着她。吴拾音有点窘迫，更是连退了三步，满脸通红的样子。
　　“呀——”她假装诧异道，“吴小姐？来买东西吗？”
　　吴拾音低头，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臾笑一下，将牌子挂在门锁上，推开后面挡路的顾明昭。她走回店里，将剩下那些没卖出去的玫瑰花一股脑儿装在一个大的塑料箱子里。然后又掩盖着动作，从空间里摸出几枝开得正盛的桃花来方在最上面，收拾好后，她捧着箱子出去塞吴拾音手里。
　　“你不是喜欢吗，送你了。”
　　吴拾音有点懵，呆呆地看看周臾。
　　周臾哈哈一笑，道，“等你研究出什么好东西来了，再分给我呀。”
　　说完，她拽一下顾明昭，道，“我们马上得走了，今天不开店了。再见。”
　　吴拾音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只站在马路中间，看着那年轻女子拉着那高个的年轻男子风风火火地上车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既亲密又自然，根本插不进去另外的人。她低头看满箱子的鲜花，鼻端浓郁的芳香，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周臾？她应该也不会很坏，吧？
　　胖子发的定位在西南的城郊，一个货物集散地的大市场。
　　海城是重镇，不仅经济发达，而且担负着附近几个城市的物流中心的重任。为此，在西南城郊修建了一个巨大的货物转运中心，几条大件路连同各个方向。这里和龙泉镇的小打小闹不同，一个仓能装的货物便能塞满整栋楼。
　　周臾很好奇他是怎么搞定这个事情的，道，“胖子还挺有本事呢？”
　　顾明昭道，“他找了沈致远帮忙。”
　　“怎么到处都有他呀？”她有点不太满意了，“我总觉得这家伙不太对劲，不喜欢他。”
　　“为什么？”
　　猛然被这么问到了，周臾还真说不出来。对过去的她而言，沈致远是她讨厌的秦淑文的儿子，是抢走她父亲的祸害之一；对现在的她而言，他是个从未知世界来的偷渡客，身上不知道带着什么秘密，最重要的是她没挣到他的钱。
　　“直觉吧，反正就是不喜欢。”
　　周臾不喜欢的沈致远站在一个巨大的仓前面等他们，周围的区域已经拉满了警戒线，无关人等进不去。他走到出租车前帮她拉了车门，她没什么感激的意思，干巴巴道，“谢谢。”
　　“只要不耽误你的事情就好了。”他挺客气的。
　　胖子不知道经受了多少折磨，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坐在仓门口，见她来了后，有气无力道，“大佬，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回了呀。要是这么多的货都凑不齐三个亿的能量点，我就真没办法了。已经倾家荡产了——”
　　周臾抬头看高逾十米的仓房钢架，再看看关得牢牢的大门，道，“开门吧。”
　　沈致远冲顾明昭支支下巴，两人站在钢铁大门口，一人撑着一扇门，往两边用力。滑轮组发出沉重的声音，钢轨道被大力压得吱嘎作响。
　　无数巨大的木箱子高高垒起，阳光透过木头的缝隙，折射出金黄的光芒。摆在最前面的是黄金、珀金和白银，后面又有铜铁各种，最后面是巨大油罐，各种油品和液化天然气。
　　周臾微微张开双唇，道，“好厉害呀。”
　　仓门关上，灯打开，将里面照得一通雪白。
　　沈致远道，“好吧，周围我都清干净了，可以开始了。”


第027章 
　　好多钱。
　　周臾深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是满满的钱味儿，比空间里的花更香。
　　一想到这么多这么多的钱，居然要分出去三分之二给女罗，莫名忧伤。
　　她将手放在一个巨大的木箱上，道，“这都是血汗钱呀。”
　　胖子比她更想哭，脑袋耷在木头上，“老子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敲出来的。”
　　“别伤心了，等你从妖魔道回来，肯定更加财源滚滚。”她安慰道，“想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呀，昨儿我又去看今年的作家榜了，你才第三名。加油冲到第一名哦，我看好你的。”
　　“开始吧。”顾明昭一脸平淡道。
　　周臾这才站直了，脑子里意念一动，一个个的巨大木头箱子消失。满满的仓库，如山一般的物资，全部被她那小小的身躯给吞噬了。等到了最后一个小皮箱的时候，胖子跑过去拦住，道，“这个不能放能量槽了，我要带去妖魔道的。”
　　她踢开箱子一看，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居然是几把枪。
　　“你哪儿扒拉出来的？”她吞了吞口水，“不会被警察同志给顺藤摸瓜摸到我这里来吧？胖子，我说，你——”
　　胖子看看沈致远，道，“他帮我搞到的。”
　　沈致远很轻松道，“放心，都是自己自己做的。”
　　自己做？信了你的鬼吧。
　　顾明昭微不可见地看他一眼，尔后状似无意道，“别废话了，一起进去吧。”
　　沈致远冲他微微颔首，很满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臾没忽略几个男人之间的交流，此时也不方便计较太多，只一搭手，将三人给抓空间里去了。里面只有在房子（不，现在已经算是宫殿了）周围有点儿空地，被物资给占得满满当当。
　　她的意念操控着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飞上半天，排着队进入那个大槽子里。
　　系统主机下方的能量条闪耀着光芒，不断地被填满又重启，而数字早就从一跳跃到十百千，并且还在增加的趋势。
　　周臾落在主机前方，有点呆愣地看着数字以飞快的速度变大，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道，“就光看着这数字变大，我就能看一整天。”
　　“美得你呢，再没那么多钱给你。”胖子找出自己那个皮箱子，开始将里面的特制的衣服翻出来穿上，再将各种匕首、枪和子弹挂在口袋里。全部收拾好了之后，他拍拍自己的肚子，道，“我感觉自己现在能干翻一头牛。”
　　沈致远若无其事道，“你返程的时候，给咱们都带点儿土特产什么的吧。”
　　“妖魔道的土特产？”胖子想了想，恍然道，“对了，我家老祖宗在书上说了好多，嵇山的琼玉，昆仑的梧桐，鲲鹏的鳞片和羽毛，还有还有——”
　　周臾无语了，这些东西别说妖魔道了，在华国的神话里也有某些涉猎。可见，两个世界之间，从很远古的时候起就是有交流的。可这些东西随便拎一件出来都是神器，能靠他一个白胖子拿回来了？她道，“还是首先考虑保命吧，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脑袋。缺胳膊少腿都不重要，把脑子保护好，知道吗？”
　　胖子有点儿感动，但被她接下来的话给打击了，她道，“只要有脑子在，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个脑波输出的，照样能码字挣钱。”
　　这还是人吗？
　　物资全部被吸收完成，能量条下的数字最终停留在30057上。周臾心里算了算，喜笑颜开道，“居然有三亿多五十七万了？怎么这么凑巧呢？”
　　顾明昭看一眼沈致远，道，“应该是足够了。”
　　沈致远颔首，心里默默流泪，道，“可以联系妖魔道了。”
　　周臾摸出自己收起来的那个老旧的路牌，将它放入了方槽中，最后将自己的右手按到了手槽里。屏幕慢慢亮起来，一串串的鬼画符闪过。现在，她已经不是文盲了，大概可以看清楚是一些注意条文。等到画面停止下来，出现一个对话框摸样的东西，她眯眼，尝试着用意念说出了妖魔道的名字。
　　几乎是立刻，一组通用语出现在对话框里，路牌被一团绿色的光芒覆盖，原本已经被时光磨得晦暗的纹样重新变得光亮起来。
　　绿色的屏幕闪出一团银白色的光来，女罗白得近乎于妖的脸又出现在屏幕上。他看着前方的四人，露出了微笑，“呀，这么快就凑够钱了吗？”
　　胖子又激动了，点头道，“女罗，你，你好——”
　　“那么，考虑好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旅程了吗？”女罗专注地看着他，“单程？往返？还是要再加伴游？”
　　他看看右下角的能量数，兴奋道，“往返，加伴游。”
　　女罗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伸出一只手不知道做了什么，便见这边的路牌上又闪出一点银光来，一条银色的丝线沿着既有的花纹走了一圈。现在，那路牌便成了黑色银纹的牌子，而同时，周臾这边能量条下的数字开始快速地减少，直到只剩下10057为止。
　　“好了。”女罗温和道，“手续办完，我会在这边的空间门处等你。”
　　“再见。”胖子做梦一样冲他挥挥手，可只见人毫不留情地转身消失了。
　　“这样就行了？”周臾抠出那块路牌来，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有点搞不懂上面的花纹是什么意思。她摸出手机拍，正反面都拍了照片，这才将它给了胖子，道，“胖子——”
　　胖子现在哪里还顾得到其它？他抓着路牌，凑着亲了几口，急迫道，“拿着它进门就可以了吗？”
　　“嗯，那扇门在发光了。”一直很安静的沈致远，指着新出来那扇门道。
　　周臾看他一眼，转头去看门。果然，代表妖魔道的空间门，门框上和路牌上类似的花纹闪出一圈圈的银光，这应该是门开启可以执路牌通过的意思了。她想了一下，道，“胖子，你虽然算是妖魔道和人和混血儿，但你家老祖宗也没给你留什么保命的东西，你这回去呀，小心点。”
　　“我会的。”胖子凑到门口，好奇地看着里面幽深的黑色。
　　“还有啊——”周臾突然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一样，可不唠叨也不行啊，第一次业务，如果后面出现什么问题就不好了。她道，“你准备去那边玩多久呢？快去快回呀，你的读者需要你，你的编辑需要你，你的经纪人也要靠你养活。还有我——”
　　顾明昭见她说得没完了，道，“可以进去了。”
　　胖子道，“大佬，你别太担心我了。你账户上多了一千万的能量点，我不会找你退的。”
　　周臾咬牙，这死小子，不识好人心。
　　“那我就走了，大家不要太想我了。”胖子转身，冲周臾摆摆手，一只脚临跨进了妖魔道的空间门。
　　银色的光从门框上投射下来，罩在胖子的身体周围，铺在他的前方，形成一条银色的大路漂浮在黑色的虚空之中。而道路的另一头，则是一片银色的光团，似乎能看见里面有活物在动作。
　　“好神奇——”沈致远惊叹一声，“没想到居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跨越空间和时间，达到世界之间交流的目的。太神奇了——”
　　周臾感觉这家伙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忍不住再看他一眼。看这一眼才发现，顾明昭和他分别站在最开始那扇门的两边，两人似乎呈现某种对峙的局面。特别是当他发出惊叹声的时候，顾明昭整个人崩得有点紧。
　　自从顾明昭清醒过来后，他的表现的除了冷淡便是理智，即使被雷劈了两回，最多有点激愤和丧气，但绝对没有紧张。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态？
　　“这么神奇的空间门，不试试它到底有什么作用怎么行呢？”沈致远的手在胸口捞了一下，不知基于什么原理，居然拉出来一个巨大的类似某种机械的物体。那玩意的尖端上闪着某种蓝色的光，一看就十分危险的样子。更让周臾惊恐的是，顾明昭居然退后了一步。
　　传说中强悍的巡游者，居然后退了？
　　沈致远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巡游者，你恐怕是在上一次的‘湮灭’里受伤了吧？不然，怎么可能会被人间界的守门人捕获了？既然这样，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得试试我的破界波有没有用——”
　　周臾有点惊慌，本能感觉那东西不妙，一把意念甩出去将之缠上了。沈致远似乎感觉到了，回头看她一眼，用力按下去一个按钮摸样的东西。一阵强烈的波荡震动顺着意念反射回来，这是在空间里被反抗的头一遭，她有点惊吓，开口叫道，“顾明昭——”
　　顾明昭充耳不闻，依然只看着那东西，沈致远非常得意道，“空间站凭着垄断技术，收刮过路人的血汗钱，这种历史该改变了。只有破界波能破开空间，打开空间门的通路。只要炸开这个通路，所有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MB，原来不仅仅是偷渡的问题，这根本就是要把空间站废掉的节奏了。周臾觉得自己倒霉，什么钱都还没挣到，就被恨上了。
　　沈致远说完后，直接将那东西投入了人间界的空间门内，只见一层幽蓝色的光芒撞击，空间仿佛玻璃一样裂出蛛丝纹来。而那漆黑的远方，仿佛是为了应和一样，出现无数光点，越来越放大后，居然是一艘艘船一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顾明昭终于开口了，道，“你是想破坏空间门，将流亡军团全部引到人间界来混淆视线呀。”
　　“如何？”沈致远手落在胸口，“我这想法是不是很帅——”
　　话没说完，他的脸变了。
　　周臾看见顾明昭的身体，仿佛是被脱了一个壳子一样，一个巨大的白色人影从里面站出来。那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皮夹，眉心点朱，赫然便是她在临死时候看见的幻影。这幻影居高临下，狂猛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令沈致远连续后退了三步。
　　“我去，精神体也这么凶悍——”沈致远抹了一下嘴角被冲出来的血。
　　“你是什么？”周臾差点没被吓疯。
　　顾明昭低头，俯视着她，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肉身穿入了空间门内，落下身体摔倒在草地上。
　　她冲上去接住身体，眼睁睁看着空间门被冲破后，被那幻影两手给硬生生地拉拢。之后，空间门关闭，自动修复。他站在空间门的那头，再看她一眼，转身便冲入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船阵里，直到整个世界全部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见。
　　周臾脑子里一片空白，恶狠狠地看着有点懵逼的沈致远，意念完全不受控制地溢满了整个空间。她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是，想，死？”
　　伴随说话音落下去，沈致远的身体仿佛遭受重击一般，被高高地拎起，尔后重重地砸向了月季花海，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沈致远无奈地看着上方越来越亮的天幕，隐约出现的钢铁都市的天际线，舔了舔舌头，无奈道，“啊，失败了呀。”


第028章 
　　周臾没控制自己的怒火，用意念甩着沈致远的身体，上天入地，将整个月季花海毁成一个一大坑洞。小溪的边缘被砸碎了，水流顺着坑洞流下去，成了一片泥泞。
　　她砸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身体和四肢软成一摊子烂泥，这才搬到草地上。
　　沈致远气若游丝道，“我可以解释的——”
　　“你，去死！”她分出一股意念，小心地将顾明昭的身体包裹起来，放入了配殿里面。同时，又甩起沈致远的身体，在草地上砸出一坑来。
　　“你是什么东西？”周臾阴森森道。
　　沈致远有考虑过破门失败的问题，但绝对没想过周臾这么凶残。他目前在人间界活得挺好的，没有要死的打算，于是道，“人类，如假包换的人类。”
　　周臾用意念拉扯着他的四肢，绑得死死的，让他的手远离胸口那个怪异的晶体。刚才，他就是从里面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破界波来，搞得自己的空间门一塌糊涂。顾明昭也因此将精神体放了出去，至于后果如何，她很抓瞎。
　　“来人间界干什么？刚才那个狗屁玩意有什么用？”
　　“就是来找好吃的，那个叫破界波，主要就是试试看能不能把空间门搞坏掉。”
　　“为什么要弄坏？”
　　“我在外面还有一群兄弟在吃土，总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好日子，所以想放他们进来享受——”
　　“放屁。”
　　沈致远诚恳道，“周臾，我讲的都是真话。” 才怪。
　　“那为什么选了我？”
　　“说来话长——”
　　一蓬夹杂着怒气的意念狂猛地打在他脑袋旁边，“老子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要是让我发现有一句假话，呵呵——”
　　沈致远来自未来界某个联盟势力的军队世家，从出生起就效忠于一个没见过面的王子。为此他努力学习，苦练技艺，五六岁便展露了机甲驾驶的天赋，被选入军校特招生的名单。也就是说，只要他长到十六岁，自动被联盟首府的某间一流军校录取，而在那里，他能够得到觐见的机会。家族为此感到荣耀，全部的资源耗费在他身上，等待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当然，他也没有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入学后顺利地在新人试验上打败了各路新生，成为第一人。那位王子自然关注到了他，将他叫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给了个三等侍从官的位置。他本人有点混吃等死的个性，靠着慢慢熬的方法顺利毕业，从三等侍从升等到一等侍从，眼见了可以拿高工资回驻边的部队享受自由自在的日子的时候。那位王子和他的几位兄长爆发了王位之争，好日子成了泡影。
　　打仗了，联盟内外乱成一片糟糕。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抢王位，可到后来各种私仇爆发，民间的矛盾压不住了，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势力再跑过来搅浑水，于是打成了一锅粥。
　　联盟彻底被打废掉了，大家都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而战。此时，他已经升职成为那个王子的贴身侍从，有权利调用军队了。
　　煎熬的日子过了很久，在所有人饿得奄奄一息要死的时候，对方的王子突然想通了，准备投降。投降要有投名状，于是，他将自己麾下的各路士兵献出去给对方的人马泄愤。
　　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出来，所有人在震惊中无措，最振臂一呼，四散奔逃了。
　　沈致远叹一口气，“我跟着一帮人离开联盟，但是却没了归属的地方。未来界资讯全由主脑掌控，只要咱们在那里一天，永远都得东躲西藏。没办法，只好跑到边缘地带，利用裂缝穿到了盲区，然后趁人间界的空间门在交换守门人的间歇，我就偷渡过来了——”
　　周臾甩着十几根意念的绳子，“为什么不用合法的通行方法？”
　　没等沈致远回答，头顶轰轰的闷雷滚动，显然是他的这个回答触动了规则。一根前所未有粗壮的闪电奔涌而下，落在他的身上，倾刻间便是一次小小的爆炸，强光里传来他强忍着叫痛的声音。
　　她没心软，等硝烟散尽，意念拉着已经不成人形的东西上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沈致远艰难地动了动胳膊，“亲，你看我只剩下一口气了，再说就真没命了。”
　　“这不还有一口气吗？你要不说，我马上让你连半口气也没有！”周臾其实后悔自己心软，上次就该直接把空间想过的消息全给问出来，不然就不会搞得这么被动。现在，胖子去了妖魔道，顾明昭的精神体离开了，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沈致远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她硬着心肠，将意念去碰他胸口的晶体，大有要把它挖出来的意思。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沈致远大惊失色道。
　　原来，他们这一众流亡的兵士，穷得要死，根本凑不够一个人买路牌的钱。去了三四个空间站，找了好几个守门人软磨硬缠都没成功。后来，合法的方法行不通，只有走非法了。
　　在空间的守门人交换的时候，有一个空档期。此时空间站的全部设施设备清零，防卫能力降到最低，只要抓住这个空档，便能顺利地通过无主的空间抵达，这便是偷渡中损失最小的一种方式。沈致远利用自己制造的能量探测仪，探知了人间界的空间站处于最弱的状态，于是便运气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沈致远自己一个人在人间界混得风生水起，略放心不下那些没冲得过来的人。他眼见着周臾是新人，能力有限，空间也完全还没发展起来，至于顾明昭这个巡游者更是连最基本的真身都不能保持。这么个好机会，简直天生要让他来搞破坏的。只要弄掉人间界的门，他那些伙伴自然而然能一起过来了。
　　唯一没料到的是，顾明昭虽然受伤了，但居然扮猪吃老虎。
　　“你什么意思？”周臾道，“你是说顾明昭知道你要干坏事？”
　　“当然呀。”沈致远大言不惭道，“我直接让胖子去问他，他也传了话回来，让我帮忙凑够三亿能量点才给进空间。所以，你以为胖子怎么弄够点数的？”
　　原来如此！
　　“不过，还是巡游者更老奸巨猾——”他恨恨道，“居然抓了这个机会，杀鸡儆猴！”
　　周臾没听明白的样子，沈致远解释道，“每次空间站换守门人都是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外面那些想换界玩或者干别的什么事情的人就会盯着这个时间点搞破坏。我这样都算是小打小闹了，还有更厉害的人干脆开了舰队来，或者是有大妖魔要破裂虚空。指不定你那扇门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给盯上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他出面了——”
　　说完，他略有点悲伤道，“希望外面那些兄弟们逃命的动作够快，不要被顾明昭的精神体给追上了。不然，肯定会被杀得体无完肤——”
　　周臾这回算是听得明白了，可他那种幸灾乐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丢出去一个东西把自家的空间门炸得四分五裂，引了那么多船过来，然后顾明昭修好了门，杀出去阻拦，结果他嘴巴里说着可惜，但分明就是高兴得要死了。简直就是，巴不得那些人全部被顾明昭弄死的节奏。
　　她敢肯定这人刚才陈述自己的背景有问题，可还没等问清楚的时候，天上又落下来了更粗壮的闪电。这一回沈致远终于没有坚持住了，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她将他的身体飘到眼前来，伸手探了下鼻息，还有气。既然还有气，那就不怕他死掉了。她将他的身体丢在宫殿门口的廊柱下，用意念将他绑起来，禁止他醒了后自己去喝水疗伤。
　　这种满口谎言的家伙，不这么对付，他是不知道痛的。
　　周臾走回宫殿内，大厅里一片空荡荡，那两扇门上的光已经消失，只余下一些纠缠的花纹。她伸手摸了摸，再一次试探着将意念探进去，可惜推拒她的力量更强大了，根本无法获得里面的信息。
　　这什么空间站的鬼玩意，简直——
　　她抱怨着，去了偏殿。顾明昭仿佛睡着了一样，面色平和地躺在地板上，皮肤白白的，两颊一点红晕。
　　她蹲下去，伸手摸了摸皮肤，凉凉的。她干脆戳了戳他的脸，道，“顾明昭啊顾明昭，你干这些事情，居然全都瞒着我呢。现在你跑去干仗了，我这边只有一个人，怎么搞？”
　　顾明昭依旧安睡着，没有回答，空间里安静得一潭死水。
　　她盘腿坐在石板地上，手撑着下巴看了他很久，直到大厅里传来一声极淡的提示音。她走出去看，却见屏幕重新亮起来，右下角能量条下面的数字在飞快的减少，最后停留在7057上。她冲过去看，却见跳出来一条提示的对话框，大概是说本月的分期税款已经收到，请再接再厉。
　　这该死的系统，收钱的时候这么麻溜，要点帮忙的时候推三阻四。
　　周臾带着强烈的不满，用意念拖着顾明昭，走出宫殿，准备出去。结果，走到半途，他的身体不舒服的动了动，睁开眼睛。她忙冲过去，道，“顾明昭，你好了？回来了？刚才没事吧？我被吓惨了——”
　　顾明昭眼睛里一派天真的样子，稚子一样看着她，完全没听明白。这是原来的傻子顾明昭了。
　　她有点失落，放开自己的意念，伸手拍拍他的脸，道，“是你呀。他走了，你就回来了吗？”
　　他抬手按住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仿佛很喜欢的样子。尔后，他红唇轻启，吐出俩字来，“周臾——”
　　“嗯。”她失魂落魄地答应了一声。
　　“周臾——”他依然在叫着，抬手指指天，“那是什么？”
　　周臾抬头，却见天上黑色的天幕散去，一个巨大，不，庞大的钢铁都市悬浮在上空。无数只有在科幻电影里出现过的飞船和武器进进出出，甚至还有驾驶着机甲的人从那堡垒的最下方冲出来，贴着一层透明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对着她在招手。
　　她看看自己这边一派穷酸的田园风光，再看看对方的高楼大厦，这贫富差距也太大了吧？


第029-031章 
　　周臾看到了新世界，转身就往宫殿里跑， 可惜墙壁上既没有出现新的空间门， 系统主机上也没有进行自动连接。她又转身跑去找柱子边的沈致远， 可惜那家伙彻底陷入了昏迷中， 怎么踢都没醒。
　　没有任何信息来源，而通用语的学习也才刚开始， 系统主机里海量的资料文件无法阅读清楚。唯一对她有帮助的， 也就是顾明昭留下的那本手写字典和字卡，没办法了， 只有老老实实学认字。
　　懵懂的顾明昭不懂她这样跑来跑去是做什么，乖乖跟在她身后，“周臾——”
　　“别闹啊， 我要学习。”她将字卡在台面上铺开， 开始找对照的字组。
　　这个顾明昭低头看，指着一张字卡道，“这是天——”
　　周臾原本没注意， 等到声音通过耳膜穿入脑子后， 她呆了一下。尔后，她立刻捡起另外一张字卡，“这个呢？”
　　“这是地——”
　　她连续换了好几张，结果都被清晰无误地读了出来。到后面， 甚至是句子和对话， 越顺利她心里越害怕。现在这个顾明昭， 身体里没了那个厉害的精神体存在， 肯定是承受不住一次雷击的。她有点恐惧地站在宫殿廊下看天上，却没发现任何阴云和雷击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臾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截止目前为止，被雷劈过的就那个顾明昭以及沈致远，被劈的原因不外乎是谈话触犯了规则。可同样的，胖子却没有被劈过，不是说他的说话内容没问题，而是因为他是人间界的人。
　　她视线转向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傻瓜，这家伙虽然缺了三魂七魄的一半，但肉身是货真价实的人间界的人类。想通了这一点，她便等不下去了，伸手拉着他道，“明昭哥，你认识这些字，全部帮我读出来好不好？”
　　顾明昭笑眯眯地看着她，点头道，“小臾说好的，就是好的。”
　　“好。”她费劲地调出系统主机的资料库，展开一大片给他看。
　　他潭水一般透明的眼睛里照映出一串串的鬼画符，清亮的男音在宫殿里响起来。
　　六个空间站，以人间界为中心，外环了妖魔道、未来界、天人界、过去界和无间界，组成了花朵一般的形状。新成长的空间站，在系统能量达到一定的情况下，可以自动联系相邻的空间站；如果无法连接的话，可通过站与站之间的界壁互相观察。
　　此设施沟通六界，交流文化，促进发展，和平进步。
　　周臾听到这里，连续翻了三个白眼，简直是狗屁。
　　因此，看门人之间有互相扶助的义务，每当临近的空间站需要进行继承关系的时候，所有看门人有责任督促其成长。若非如此，一旦某一空间站失守，整个体制将遭受重创。如发现靠自己的能力无法处理的危机情况，必须及时上报‘巡游者’。
　　mb，这大概就是那闪电的来历了，简直不是人。
　　看门人的责任，需要严格管控进入自己所在界面旅客的行为，考核其是否合法、是否遵守了空间管理条例；同时，也要精心挑选合适的旅客去其他界面进行旅行，为自己的界带来新的知识和活力……
　　周臾不耐烦听后面一大篇的套话，道，“好了，不要念了。”
　　顾明昭马上住嘴了，好奇地看着她。
　　她马上翻去了另外一个栏目，道，“你看看这个——”
　　“过往旅客名单——”
　　周臾心里高兴，这正是她想要的东西了。
　　一串串陌生人的名字从顾明昭的口中吐出来，其来自何界，留在地球的某个区域，做了些什么事情。或者是单程，自然地老死；或者是往返，达到目的后离开。其中有要在“落后地区”，嗯，确实写的落后地区。要在落后地区寻找心灵平静的王族，有要在人间红尘里翻滚勘破情劫的天人，又有要来此地感受普通人类短命的一瞬之华，还有专门来遭遇艳遇的花花公子。
　　各种奇葩理由，她从来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滞留旅客名单——”顾明昭最后念出了几个字。
　　周臾两个耳朵马上立起来了，结果，他道，“有一人滞留，附带了加密等级。”
　　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怎么都是些没帮助的东西呢？
　　“小臾，不高兴吗？”他道。
　　她摇摇头，看着单纯得跟个小婴儿一样的他，道，“顾明昭，你知道巡游者是什么吗？这段时间呆在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知道吗？”
　　他没听明白的样子，摇头。
　　“哪，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同一个人？兄弟？还是什么寄生？”
　　他还是摇头。
　　没辙了。
　　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追悔莫及，譬如周臾，当她的那位巡游者未婚夫不在了，她才知道这个每天一声不吭的助手承担了多少工作。
　　自然蔬果虽然只是一家小店而已，但活多到爆炸。
　　交水费、卫生费、电费，配合社区安全检查和防火防盗的演练；打扫卫生，清理垃圾，帮客人存东西领东西以及偶尔送货上门；另外，还要经营一间网店。
　　她试图让现在这个顾明昭帮忙，结果这家伙在读完那些通用文字后，又变回了傻兮兮的样子。每天坐在台阶上盯着她发呆，如果不去碰他一下，他能呆到天荒地老。有一次，她尝试给他一箱子水果，结果他干脆地跌在台阶上。水果砸坏了没事，但他把脚给崴了，然后一脸无辜又安静地看着她。
　　大爷，她能怎么办呢？
　　除了哄着他养着他伺候他，她还能做什么？
　　当时几个客人还在催促，“老板快点呀，挣这么多钱，多请几个人呀。”
　　周臾无奈了，最后只好在店门口挂了一个牌子，限量销售。
　　可没想到，这样更可怕了，阿姨太太们怕买不到想要的菜，天不亮就起来排队。第一天开门的时候，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没把她吓个半死。最可怕的是网店，她每天固定销售两百份套装，结果都是在一分钟内被抢光了。
　　菜是火了，可没足够的人力来经营，简直要命。而现在，她根本不敢随意请人了，不然自己吓死人的空间能力泄密了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她要帮顾明昭洗澡。
　　周臾长到二十二岁，男人的身体没少看，毕竟小镇上到了夏天的时候，不少男人们会光溜溜地下河游泳。她对男人的身体不陌生，但没摸过呀。
　　她很好脾气地打开卫生间的热水，道，“明昭哥，用这热水把身体洗干净，像以前那样，懂吗？”
　　顾明昭当然不懂，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心肝儿发颤。
　　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周臾只好道，“先把衣服脱了，放在洗衣篮里，然后进淋浴间——”
　　对面的人还是安静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她心里好想哭，真想给顾桥打个电话问问，他曾经是怎么照顾这个小傻子的。可她怕这个电话打了回去，顾叔叔已经看到希望的生活又变成了绝望，她赔不起。
　　“顾明昭啊顾明昭，都是你干的好事。”她口中一边骂着，一边给他解开扣子。
　　他很配合地顺着她的手动，上衣顺利地脱掉了，露出少年人一样清瘦白皙的身体。
　　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脱裤子，可最大的问题也就在这里了，她一个黄花——
　　呸。
　　她心里唾了自己一口。
　　其实吧，顾明昭真人长得真好看，更不用提那个气势万千的精神体的脸。怎么想，她都是不吃亏了。可对着人家单纯如稚子的眼神，就有点不太下得去手。
　　“小臾？”他发出模糊的声音，湿漉漉地看着她。
　　她拍了拍赤红的脸，呼出几口潮热的气。哎，看就看吧，小时候还一张床上睡过觉呢，不就是一张臭皮囊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就算那个顾明昭回来，肯定也会屁事没有的。
　　这么想着，她的手就摸上了他裤子的纽扣。
　　顾明昭笑了，她惊了一下，收回手。结果，他道，“痒痒——”
　　原来是她的手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了。
　　周臾有点无语，恼着声音道，“顾明昭，你给我闭嘴。不准说话，不准发出声音，知道吗？”
　　大概是她表现得太凶了，他委委屈屈地点了头。
　　然后，她狠下心，顺利地解开了扣子，拉下了拉链，露出里面的小内裤来。
　　顾明昭的品味果然和他的真人一样无趣，黑色的四角内裤，乏味到了极点。
　　她嫌弃地让他抬脚，将牛仔裤丢一边的洗衣篮去了。接下来，就只剩下最恼火的内裤了——
　　顾明昭低头，突然惊异地叫了一声。
　　周臾刚要骂，结果，她看见了什么？一个小小的山丘慢慢地爬了起来——
　　“小臾——”顾明昭又出声了，像发现了什么新世界一样，“它长大了。”
　　她额头青筋爆裂，深呼吸，安慰自己他现在是个傻子，是个傻子。可是吸了好多口气，还是忍不下去了。这针眼不仅要长，而且得长到天上去了。
　　可是，她能跟一个傻子计较吗？
　　反正，看都看了，那就继续吧！
　　她闭上眼睛，闷头拉下那紧绷的小内裤，完全不管他的惊呼，最后道，“去淋热水，等我说时间够了再出来。”
　　顾明昭懵懵懂懂，听话地站到花洒下面去了。
　　周臾逃命一样离开，路过洗手台的时候，镜子里的年轻女子，面若桃花。
　　周臾晓得自己的春心动了，因为晚上做了个春梦。
　　顾明昭顶着那张眉心点朱的脸出现在她梦里，居高临下道，“你动心了。”
　　她回骂，动个屁，明明是那傻叉不懂事。
　　“你动了——”
　　“没有。”
　　“没有吗？”那张脸嘲笑地看着她，慢慢降下来，凑近她的脸。距离从一米到十厘米，最后几乎贴上了。她心慌意乱想要逃跑，但却无法挣扎，眼睁睁看着他的唇咬落下来的时候，吓醒了。
　　她翻身起来，暗骂道，“这才刚解决了几个月的债，居然就思□□了。要不得啊要不得——”
　　她打着哈欠起床准备当天要售卖的货物、早餐、卫生和快递，结果一出房间门，便见顾明昭坐在楼梯上，眼睛盯着她的房门看。她吓了一跳，道，“明昭哥，怎么起这么早？”
　　他没说话，依然一派委屈地看着她，突然伸手指指自己的裆部，道，“它长大了。”
　　啊，要命，要疯了——
　　周臾彻底睁开眼睛，醒透了。
　　噩梦，真是巨大的噩梦。
　　她这次起床，还咬了咬舌尖，再三确定没在梦里了才起床。下楼梯的时候跟做贼一样看了好几次，没见着顾明昭的影子才松了一大口气。
　　真是，活人都要被吓疯了。
　　上午，李|鹏来运菜的时候，好奇道，“明昭呢？怎么没见他来帮忙？”
　　周臾敷衍道，“他一个月没休假了，我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出去散散心。”
　　李|鹏便没再追问，只开始将起来酒店的事情。大概是说因为推出的vip套餐，在海城一炮走红，引得那些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以前均价3888一位的，现在已经翻倍了，而且还一票难求。他感叹着，“你说你怎么就不加量供应呢？能挣多少钱呀？话说，小臾，你本儿快起来了吧？”
　　她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这都是高科技产品，大棚就那么几个，忙不过来了。现在我每天除了供应你们外，别的都限量了。再说了，你们酒店还涨价翻倍，我这边就卖菜，能挣什么呢？要不你回去跟老板再说说，给我加钱呗？”
　　谈起钱来就不亲热了，李|鹏赶紧走人了。
　　之后，宋建国亲自送了一批菜来，让他的帮工给搬到小仓库里。这人做事情很古板，照例便要告辞的时候，周臾叫住了他。
　　她道，“宋哥，苗圃那边不是有几个技术员吗？我这边得了新品种的种苗，还有一些营养液，你带回去让给他们试试看能不能弄些良种出来。”
　　种在空间的黄瓜、番茄和二荆条，成熟了一茬又一茬，完全没有老枯的迹象。她怀疑这些玩意是不是被空间改造了基因，进化出新品种来，干脆便养了一点种收了种子，让好好研究。此外，她也分了一些玫瑰和月季的苗子出来，又把葡萄也做了新苗。
　　至于营养液，其实就是空间水泡了空间土后得到的溶液，稀释了十倍后得到的水性物。
　　周臾对宋建国的身份不太确定，但这人言谈之间很信任沈致远。不过，沈致远已经被她困在空间里了 ，所以她完全不担心这人反水。
　　“好的。”他小心地收了种苗和营养液，道，“最近有一些闲散的村汉在苗圃周围打晃，有几天晚上还发现了小偷。”
　　果然来了。
　　“我已经去派出所报案过了，就是——”
　　周臾想了想，挥手道，“没事。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我想做安防系统，建围墙将苗圃围起来，里面设摄像头和报警器。另外，研究室要加固，加锁。”宋建国居然还真就说了一整套的防御措施来，这可不像是个就近请的农民。
　　她玩味地看着他，道，“需要多少预算？”
　　“一百万——”
　　周臾心头邪火冒起来了，可又觉得和他生气没用。她道，“你先回去等着，我考虑几天。”
　　宋建国也没有坚持，规规矩矩告辞了。
　　钱啊，前债未清，后面又开始要求追加投资了。
　　虽然这个把月来买菜的总收入算算也有快一百万了，但根本顶不住这么花啊。
　　她将头耷拉在柜台上，死活没想明白，为什么别人有了空间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就她天天跟钱过不去了。
　　没等颓废几分钟，就该到开店的时间了，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阿姨。
　　周臾颓丧地开了门，劝说阿姨们别着急，再看着她们用抢的姿势将货柜上各种蔬菜清空，认命地去算钱。
　　快到中午的时候，店里的货又没了。
　　周臾拿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出去，准备挂在门上。
　　“周臾——”
　　她抬头，看见周梅生站在不远的地方，周琦气呼呼地看着她。她顿了一下，沈致远被她关在空间里约莫有两天了，两天没回家，家里人也该找过来了。
　　她偏一下头，没回答，仍旧将牌子挂了上去。
　　周琦冲过来，道，“周臾，你把我哥弄哪儿去了？”
　　周臾心里冷笑，周琦这张嘴啊，她要不是生在一个好家庭被宠爱着，早就被人撕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她应她，只看着周梅生道，“来都来了，进来坐一会儿呗。”
　　店里空荡荡一片，只留下一小半的玫瑰花在盛放。
　　周臾端了两杯果汁递给他们，道，“找我什么事呢？”
　　周琦迫不及待道，“我哥呢？”
　　周臾看一眼周梅生，道，“你就这么养女儿的呢？以前说我妈把我养得不好，我看你真爱其实也不怎么样呀。你看，都不知道尊重姐姐。”
　　周琦被气得满脸通红，但毫不示弱道，“你和爸这样说话，更没礼貌。”
　　“这证明咱们俩是货真价实同父异母的姐妹，都遗传了同样的劣等基因。”周臾又丢出来一句话。
　　周梅生好涵养，俩女儿吵得要翻天了，他也能老神在在的打量这小店。其实，按照他的身价而言，这店的规模太小了，并不值得研究。只他的视线从一楼看到二楼的时候，发现一个穿着极其宽大白衬衫的少年从楼梯上晃荡着下来。他光着一双脚，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叫道 ，“小臾——”
　　他的眼睛跳了两下，道，“周臾，那是怎么回事？”
　　周臾抬头，发现是顾明昭醒了，心里一阵叫苦。
　　这几天她掩盖顾明昭变回傻子的事情也挺辛苦的，没料到大意了。她二话不说，冲上楼，推着他进房间。
　　顾明昭呆呆地被她拉着回去了，抱着她的胳膊道，“饿了——”
　　大爷饿了，能怎么办呢？
　　周臾叹着气将他带去空间的宫殿里，摘了些黄瓜和番茄给他，道，“吃完了自己玩，柱子边绑着的人不要理，知道吗？”
　　他乖乖点头。
　　她这才略放心，准备离开。
　　之前一直昏迷着的沈致远其实醒了好久，这几天靠着吸收空气里的水汽还有吃附近的花瓣维持生命。好不容易等着周臾进来了，道，“亲，放了我吧——”
　　周臾恶声恶气道，“什么时候讲实话，什么时候放你。”
　　他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道，“我以前说的都是实话呀！”
　　“才怪！”她看也不看他。
　　这人的衣服被雷劈得破破烂烂，露出来的皮肤虽然白，但是有各种的伤疤。皮下的肌肉其实还挺好看，但可恶的是他的态度。一种无所谓的雅痞状态，好像目前的狼狈根本无所谓一样。更可恶的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脸给洗干净了，每次她进出的时候就对她笑得一脸心无芥蒂的样子。
　　这种男人，简直是皮厚的祸害，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嘿，是不是家里人找过来了？”他道。
　　周臾看着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算算外面的时间差，再看看你把顾明昭给送进来的着急样子，应该就是了。”他老神在在道，“周梅生找我倒是意思意思，但周琦特别喜欢我。她要是找不到我肯定不会罢休的，而我最后出门给她的交待是帮你跑腿办事。所以，她会缠着你不放的。”
　　周臾冷漠脸地走开，她才不要继续听下去，那家伙肯定是动歪脑筋要说服她。
　　沈致远看着她消失在空间里，继续抬头看天上那钢铁都市，有点懊恼道，“破门的时候表现得太兴奋了，被她看出来了。哎，应该再收敛一点的——”
　　周臾复又下楼，看着周梅生道，“我不知道沈致远去哪里了。”
　　周琦想说什么，周梅生按住她，道，“刚才那男人是谁？”
　　“顾叔家的那个傻儿子，在这边帮我干零活的，你不记得了？”说完，她又带点儿恶意道，“啊，你不记得也正常。离开我妈就去过你的富贵日子了，当然不记得老邻居拉啦。”
　　周梅生道，“周臾，我和你妈的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大家都释然了。你不要用说这样刻薄话来模糊焦点。沈致远前天说出门帮你办事，结果到现在也没回家。没有短信，没有电话，甚至连电话都打不通。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周臾的意念本能地往空间里看了一下，沈致远那王八蛋正在悠闲地哄顾明昭，道，“你在吃什么呢？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能分享一点吗？”
　　顾明昭单纯大方，还真就递了一根黄瓜过去，可走到半途想起周臾的话，又犹豫起来。
　　沈致远道，“你可以不走过来，把黄瓜和番茄从地板滚过来就行了。对，就这样——”
　　周臾能怎么回答呢？能说你便宜儿子正在哄一个傻子手里的东西吃吗？
　　她调整调整表情，很无辜道，“我知道有个算命看风水的先生，算得特别准。你要不要去找他帮你算一下方位呢？”
　　周琦实在忍不住了，拍着桌子道，“周臾，你再不说，我就要报警啦。”
　　哦，报警，好怕哦！
　　周臾笃定了沈致远不是个好人，心里略有点同情周梅生。帮人养了二十多年儿子就不说了，末了居然连地球人都不是，图什么呢？
　　连带的，她一点愧疚的感情也没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周琦道，“你去报警试试呀，让警察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我试试呗。说不定这样就能把沈致远找到了，人找到了以后顺便通知我一声，我这边还有事情要找他处理。”
　　“什么事情？”周梅生道。
　　“不就是那个苗圃吗？”周臾半真半假道，“他跟我合作搞了个苗圃，现在卖的这些菜就是那边产的。质量好，味道好，卖得好，给你们酒店的都是便宜的批发价。他现在完全不管成本的事情，今儿苗圃那边的负责人才来找我，说出现了安保问题，要追加一百万的投资。一百万呢！我开店这么短时间，才挣多少钱你们知道吗？”
　　说完，她凑近了对周琦道，“我看你天天没事就找我麻烦，要真那么闲了，来店里干活吧。我保证帮你妈把你教得很有礼貌——”
　　周琦吓了一条，猛地退后一步，又觉得有点丢脸，上了半步回去道，“周臾，你又变着花样要钱。”
　　“对啊。”她不仅变着花样要钱，还想去抢银行，怎么样？
　　周梅生显出头痛的样子来，道，“你到底还差多少钱？”
　　“马马虎虎，算99个亿吧。”
　　周琦没说话了，周梅生也没说话了。小的那个以看蛇精病的目光看她，老的那个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见两人的表情，立刻堵着周梅生道，“你别想着去找我妈算什么女儿没养好的账了，主要是我也挺有本事的，能干下欠债一百亿的事来。一般人没这本事的——”
　　周琦又被气跑了，但显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临走叫嚣着，“我还会回来的。”
　　只是周梅生的反应有点奇怪，道，“爸爸直接给你钱是不行的，但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这回答，有点精致，她诧异地看着他，他却什么都没说，跟着周琦走了出去。周臾靠在玻璃墙壁上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周梅生，他走路的时候腰背挺直，风姿完全不输年轻小伙子。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能保养得这么好的不是没有，但不该是他这个从穷山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毕竟，行立坐卧，这得是从小开始的教育和天长日久的训练。
　　而且一百亿的债务啊，他居然没有被这个数字吓瘫掉，反而说可以帮忙想办法。
　　这意味着什么？
　　周臾关店了，直接进了空间。
　　沈致远那不要脸的家伙，用嘴巴把地板上的黄瓜叼起来，三两口吃得干干净净。顾明昭仿佛看见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一会儿一根黄瓜，一会儿一个番茄地滚过去，投喂得非常高兴。
　　她就不明白了，那巡游者的精神体只不过是走了而已，为什么顾明昭会从一个安静的傻子变成一个小孩一样的傻子。这两人一气儿表演了十来分钟，直到沈致远吃饱了，表示不需要了，顾明昭还有点不太想收手的意思。
　　她将整个无聊的过程看完，这才走出去道，“沈少爷，你说你妈要是看见你这么狼狈，会不会哭？”
　　顾明昭见她来，立刻跟屁虫一样走过来，抓着她的手甜甜地叫了一声，“小臾——”
　　周臾拍拍他，让他安静，他闭嘴了。真听话呀！
　　沈致远见她来，一点诧异也没有，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道，“当然会哭了，还要哭得惊天动地，顺便找你算账。”
　　“就是啊，为了辛辛苦苦养了你二十多年的妈妈，你也要保重自己，赶紧出去。所以，还是说老实话吧！”她蹲到他旁边，抬头看着天上那个依然显得非常忙碌，时刻有奇怪的飞船和机甲进出的空间站，道，“你看看，自由是多么的宝贵。”
　　“我相信我妈和我妹肯定不会放弃我的——”
　　“哦，那你亲爱的周叔叔呢？”
　　“这就不太好说了，毕竟他对我好也就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
　　“真现实，你可是享受了二十多年我没享受过的父爱呀。”
　　“嫉妒么？”
　　“一点也不。”她笑眯眯摇头，盘坐在石板上，“我爸今天说要帮我还一百亿。”
　　说完，她认真看着沈致远，道，“一百亿呀，周梅生有那么有钱吗？是不是还把你妈的私房钱给算上了？可那也没对呀，整个秦家明面上的资产也就才几百亿，怎么可能给一个女儿一百亿对不对？所以，你觉得他会怎么帮？”
　　“安慰你的口头话吧，再说了，他肯定以为你是疯掉了，谁会当真？”
　　周臾心里啧了一下，这家伙都到现在这个状态了，居然说话还滴水不漏呢。看来，是还没饿够了。她也不废话，直接又分出一连串的意念绳子来，将他的嘴巴给封死了。这下子，既不能说话，也不能进食物，看他能坚持多久。
　　办完这事，她拍拍顾明昭的头，道，“明昭啊，以后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你都不要理睬他。不给水喝，不给东西吃，话也别说。知道吗？”
　　顾明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白部分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蓝，纯净极了。他点点头，道，“好的。”
　　“真乖——”
　　“哈哈哈哈，她说真乖！她居然敢拍你的头说真乖！哎哟，明昭——”
　　“哎哟，还有那个什么，它长大了——”
　　一阵猖狂的笑声从一栋金属建筑里传来，带着穿透空气的气势从门窗的缝隙串出去，但又被一阵深渊似的精神力给拢了回来，让声音只在小楼里回荡。
　　“闭嘴！”明昭的精神体非常冷冽，其上的皮甲被不知什么东西撕得四分五裂，四肢上更有被不可名状的武器打出来的伤痕。他一边艰难地用手将伤口捏在一起，一边道，“你是怎么看门的呢？那么多海盗流匪开着大部队进来都不知道吗？要你何用？”
　　说完这话，他看一眼空气里漂浮着的虚拟人像，顾明昭那张白痴脸上的笑容太刺眼了。他转头，看一眼四仰八叉躺在一张黑色大椅子上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柔软的黑袍子，略深色的脸已经笑得抽搐了。这人正是未来界的看门人，景光，也是人间界上一任看门人‘须’的遗产执行人。也就是说，那些雷就是他劈下来的。
　　“没想到能看到巡游者大人这副样子，真tm值回票价了。”景光笑够了，这才努力地将脸部表情调整到严肃的方向，咳了两声道，“明昭，你还没痊愈呢，这次又贸然出手干翻那么多想越界的，伤还能好吗？”
　　明昭死盯着虚拟人像里笑得吊儿郎当的沈致远，伸手点点他，道，“还没查出来他的真实身份吗？”
　　“有点儿眉目了。”
　　“动作快点——”
　　“哎呀哎呀，巡游者大人嘴巴里说着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吗？是不是怕她还没长成就招惹了什么厉害的对手，然后夭折了？你看看，女罗那么请求你好多次了，你也没帮他清理他门外的那些东西。人间界这边嘛，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杂碎你就急得不行了——”
　　明昭瞥他一眼，捏好全部伤口后，扬手从背后拔出一把金色的长剑来，道，“我再去外面砍一波，你找人出来收拾外面那些垃圾，分析分析联盟的数据，把沈致远的老底都给我翻出来。”
　　“这可都是要花钱的呢。”景光不是很满意，“我把自家的空间站搞得这么繁华，引进了那么多的移民，为的是自己日子好过，才不是帮你捡垃圾的。”
　　“不乐意？”明昭打开小楼的大门，外面便是万丈黑色的深渊。一大片被蛮力拉扯扭曲的飞船和机甲漂浮在虚空里，另外的远处，汇聚了一片的光点，是还没有离开的海盗和流民。所谓的垃圾，便是那些被他打碎了的飞船和机甲，可以回收的各种金属和构件，也是许多滞留在空间站的人赖以生存的宝贵物资。
　　“愿意啊，当然愿意。”
　　“那就行了，少废话。”明昭说完，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冲向那些光点。
　　海盗和流民，这些游荡在宇宙里的臭虫，等候了那么长的时间，终于等到空间站换人的空档，便如闻到了臭味一样的聚集过来，其中肯定混杂了沈致远的人。沈致远利用他来开门，想放某些人进来，也想他杀某些人；而他恰好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发发神威，杀一波人，让有心人别打人间界的主意。一拍即合了。
　　景光起身追到门口，远远地冲他吼，“巡游者大人，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帮你保护好你亲爱的未婚妻呀，不然——”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不然怎么看你的笑话呢？”
　　可惜处在精神体状态的明昭，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敏感，意念扫过之处，一切声响清清楚楚。他有点恼羞，不明白自己放在人间界的那个备用身体，怎么就变成了那鸟样子。难道说，因为精神体降临了一回，反而变得更傻了吗？
　　他举起长剑，冲向了臭虫的聚集之处，一片匹练一样的金光砍出去，又是一大片的收割。
　　这绝对不是迁怒。


第032章 
　　“你迁怒我，这是不对的。”沈致远在空间内被禁言三天， 饿得半死不活后， 终于放开可以说话了。第一句便开始算账， 他道， “你想想，撇除了我和秦淑文之间的关系， 我对你其实挺好的。每次你来要钱都配合你， 特别是最后一次，故意走进去找周叔叔， 就是想让他愧疚。对不对？”
　　这些小恩小惠，周臾没准备否认。
　　“后来吧，我又免费给了你好多关于空间站的消息， 虽然交换条件说是可以随便吃你家的空间产出， 但我真没来兑现过，对不对？”他抓紧时间，想要动摇她， “再后来又送了你一个苗圃， 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就这一单，起码价值上千万，对不对？”
　　这个好处，她也是认的。
　　“再说了， 我帮胖子筹集的物资， 起码上亿啊。亲， 我对你的贡献真的不小， 你要不要再想想？整个人间界，还有比我好用的人才吗？”
　　周臾瞥着他，没说话。
　　沈致远被这冷飕飕的眼神吓了一下，再加上被饿了三天，肚子里的存货全没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憋不住了。虽然，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机甲战士，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进食不排泄，但毕竟还是一个生物。只要是生物，就免不了有那几项着急的事情。所以，现在是非常尴尬的——
　　“憋不住了吧？”周臾终于开口了。她冷眼看了几天，这沈致远刚开始的时候优哉游哉，后来表情就不太对了，偶尔脚还会蹭蹭。她就说嘛，只要不是神仙妖怪，还能拿他没办法吗？
　　“何必呢？”他道，“何必干那些不体面的事情呢？咱们一个是机甲精英，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看门人，何必为了小事搞得这么难堪？以后回忆起来就是这样的糟糕事情，多败心情呀——”
　　周臾懒得跟他闲扯，直接又用意念贴在他嘴巴上，让他闭嘴了。
　　这次他还真有点屈服了，又忍了半晌，拼命冲她点头眨眼。她扯开他嘴上的意念布，道，“说吧。”
　　“能不能先放我出去？”
　　“不可以。”
　　“可等下我要说了什么违纪的东西，又被雷劈，如何？”
　　周臾想想闪电和着大小便齐飞的场景确实很酸爽，但一时间又怕他赖账，有点犹豫不决。
　　沈致远只好道，“行啦行啦，我说啦。堵在外面的都是没钱玩命的海盗，里面还有追杀我的人也有来找我的人，我故意把门打破想把人放进来，其实就是想让巡游者去处理。”
　　其实也没说什么，但她感觉到他的精神仿佛有点崩溃了，便放了他出去。他立刻跑到店面二层的卫生间放水，清理了大半个小时后浑身舒爽地走出来，有点恶狠狠道，“周臾，我跟你好歹算半个青梅竹马，你居然这样对我？”
　　周臾发现他的帅脸下其实隐藏了逗比的属性，越发不在意起来，道，“快点，没说完的咱们进去接着说。”
　　“你让我缓缓啊，至少吃顿饱饭吧？等下被雷劈的时候，至少能扛得住。”
　　她上楼挖了一大碗冷饭并中午剩下的牛肉汤，微波炉里转转给端了下来。
　　沈致远也没端着平时的贵公子哥儿的姿态，有点急迫地接了饭碗开吃。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尽管这家伙被饿了那么多天，可依然能维持很体面的进食动作。他的用筷子的方式，咀嚼的时候没有声音，两唇闭紧没有露出任何不雅的姿态来。呵呵，一个边区小家族可怜的被送出去要伺候王子的侍从官？
　　果然是骗鬼的呀。
　　沈致远吃完这一波，摸了摸胃，道，“半饱而已。”
　　周臾不和他磨蹭了，又将他丢进了空间，道，“说吧。”
　　沈致远有点哀愁地看她一眼，道，“我来这里人间界主要为了好吃的，是真的。”
　　尔后就开始了诉苦大会。
　　“你知道未来界到底有多苦逼吗？虽然有很多星球，很多的势力，不同的民族和生活习惯，但是都被一个叫做主脑的东西管理。从一号主脑排到了n号，主系统都是一致的，给每个组织的公民安排的营养计划也是一样的。”
　　周臾有点懵逼脸。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摇头。
　　他悲愤道，“你这种从小就吃特制大餐的人是不懂那种痛苦的。营养液，除了营养液还是营养液，那玩意根本就是，饲料啊！”
　　她差点没忍住喷了。
　　同时，在未来界空间站密切注意人间界空间站情况的景光，也喷了。
　　饲料啊！
　　说起来，好像还真是差不多的东西哟。
　　“你有试过从小到大就喝同样的东西吗？当然，口味是可以自己选的，但都是什么玩意呢？草莓味的，橘子味的，苹果味的，烧烤味的，里面统统都夹着汽油味儿，从工厂的出货口被喷出来。我真是受够了——”
　　“抱歉啊，你在偷渡之前多大年纪了？”
　　大概那真的是一段非常不堪的经历，因此他想了很久，道，“大概，二十五吧？”
　　周臾表示惊奇了，“那你是怎么做到偷渡过来后假装成一个受精卵的呢？”
　　他略有点小得意，手比划了一下，道，“一点点小技术啦，不成敬意。”
　　她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所以说，你tm一个早就成年的老男人跑这边来假装小孩子跟人耍心眼呢？”
　　“哎呀，那都是不得已的。再说了，按照我们那边的算法，我还只是个少年而已。并且，我在人间界绝对是守法良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破坏这个伊甸园呀——”
　　求你了，放过少年这俩字吧。
　　‘呀’字的音儿没完，头顶上出现了一抱前所未有粗壮的闪电，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粗，几乎像太阳一般灼眼。
　　沈致远惨叫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跳进了小溪里。可惜，他自救的行为没任何鸟用，那闪电将整条小溪贯穿，无数蓝色的电火花闪耀着，连岸边的野草都化成了灰飞。
　　一直在宫殿里玩耍主机的顾明昭跑出来，懵懂而兴奋道，“放大烟花呀——”
　　周臾抚额，这都是什么事呀。
　　天上，手刚从自家主机按钮上抬起来的景光毫无抱歉道，“呀，一不小心输入最大功率了。应该不会被炸死吧，毕竟是从咱们这地界儿出去的精英嘛。奇怪的是，我这边怎么就没有他偷渡的记录呢？到底是用的什么方法，真好奇死了。”
　　半晌，周臾小心翼翼走到河边，见水面上慢慢飘起一具人体来，她举手道，“沈致远，这可跟我没关系呀。你自己说漏嘴的，什么伊甸园呢？”
　　沈致远整张脸已经碳化了，这次连开口说话都难，他用气音喘道，“千万不要让我知道霹雷的家伙是谁，不然我跟他没完。”
　　周臾翻了第三个白眼，都是些什么人呢？作死的作死，不信狠的不信狠呀！
　　景光正愁着日子无聊，笑嘻嘻道，“好大的口气呀，居然要跟我过不去，什么时候咱们这边出现这么厉害的人物？我居然都不知道？不行，我再去查查看呀，这种人才怎么能放过？一定要抓回来，抓回来好好养着，仔细观察，日子才好过呀——”
　　沈致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一动不动地在水里疗伤。这次耗费的时间就比较久了，周臾进出了两次以后，他才勉强能行动。
　　周臾将带进来的衣服丢给他，道，“我觉得你还是放点物资来我空间里比较好，不然顾明昭的衣服也不够你穿的。”
　　他湿漉漉爬起来，完全没了任何羞怯的意识，毫不顾忌地展示自己新鲜的肉体。长手长脚，久经锻炼才有的完美肌肉，以及无比优美的骨骼线条。他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道，“那你是要放我出去了？”
　　“这取决于你的诚意。”
　　“那咱们接着说啊。”沈致远穿好衣服，坐到台阶边，“总之，那些营养液难吃得一逼，简直让人怀疑人生。你说，老子辛苦工作，为别人拼命，居然连好吃的都不能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么一说，好像就还真有道理了？
　　周臾忙摇头，绝对不能被蛊惑了，道，“后来呢？”
　　“后来不是打仗么，这下连营养液也限量供应了。老子眼睛都饿绿了，要不是旁边有人阻止，我已经在考虑生吃人肉的可能性了。”说完，他舔了舔舌头，“你别说，咱们部队里那些当兵的，都是些好肉啊。绝对按照身体需要调配的营养液喂出来的，每天超过二级运动员的活动量，再加上各种调试心情的音乐和保健医生给全身按摩——”
　　她想起了所谓日本和牛的饲养方法，莫名地有种想笑的感觉。可这是吃人的事情，要严肃。
　　“别拖延话题，赶紧说！”
　　“所以决定要投降后，一想到要回去那狗屁不如的主脑世界，我就想死。既然都要死了，干嘛不给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呢？”沈致远被食欲驱动的贪念一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了，他道，“正好啊，我听人讲起来过，咱们这宇宙里有一个绝对的好地方。那里最安全，没有战争，有整个宇宙里最最好吃的食物。只要去了哪里，留下来，就可以品尝到一生中没有吃过的任何美食。”
　　“你说，这种诱惑怎么能抵御得了，对不对？”
　　周臾以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妙了。她继承到的空间站，不会接待的都是类似这样的顾客吧？
　　“所以，你就留着我吧，千万千万不要遣返。”沈致远真诚道，“给口吃的就行，我帮你挣钱。”


第033章 
　　周臾没被绕晕，嫌弃地看着沈致远这人绕了一大通， 其实说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 自己真正的身份和偷渡的方法依然没说。她也不和他纠缠了， 继续封了他的嘴巴， 带着顾明昭出去。
　　离开的时候，沈致远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小臾——”
　　她侧头看他一眼， 道，“我不会永远都拿你没办法。”
　　沈致远看着她， 继续抬头看天上的未来界的幻影，希望这次他真能熬过去。不然，要真被遣返了， 可怎么活啊？
　　出去后， 顾明昭拉拉她的手，含糊道，“小臾不要怕。”
　　他的眼睛透明得跟两丸水银里的珠子一样， 将她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嗯， 我不怕。”周臾摸摸他的头，道，“不要担心我。”
　　周臾是真不怕，这事情她想得很清楚。宇宙浩大， 也不过只有六个空间站而已。她既然有幸成了其中一个的看门人， 可以说运气是超越了万亿分之一的存在， 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区区偷渡者给吓到？不过是处理这些事情还有点手生罢了。
　　说完， 她看着他道，“顾明昭，你还有多久回来？”
　　顾明昭仿佛没理解是什么意思一样看着她，她黑线，真是疯了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吴拾音最近陷入了烦躁之中，眼见着老香方的复原工作有了进展，但又因为材料的原因暂停。她的导师严林见此，带着去五洲大酒店好好吃了一顿。
　　“这里的菜，吃了会让人心情变好。”
　　她半是疑惑半是不相信，但看到菜单上的标价后稍稍咂舌。一位几千元的价格，想不开心也困难哪——
　　严林是工艺研究所的所长，也是博导和学科带头人，但更是一位老饕。他凭借自己的专业技能，和海市的多位美食家交好，因此总有机会品尝好货。
　　“老师，好贵。”她小声道。
　　他呵呵一笑，道，“我有折扣券，还可以挂账。”
　　吴拾音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严林见她依然愁眉不展的样子，“吃点好吃的，外面到处玩一玩，顺便还能取材。天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真就能熬出什么好结果了吗？你有这世上最好的鼻子，不仅要懂得用，还要保护嘛——”
　　她点头，表示老师说得对，但却没有将这些话听进去。
　　吴家里祖传做香料的，虽然经历了历史的动荡，但很多香方依然被保存得非常完善。现代社会发展快速，家里的祖训是要将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完全复制。可不知究竟是香方出了问题，还是现代的香料质量问题，配比出来的香没有家里留下来的老香品质好。检讨了原材料、工艺等等方面的问题后，将她这个独女送入了海城大最好的化工实验室学习，想要利用现代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解决这些问题。可吴拾音努力了五六年，无果。
　　最近，唯一让她感觉有点希望的，是从‘自然蔬果’店购买了玫瑰花之后。这家店里的玫瑰花制作出来的香粉混入香方中，提升了成香的香味和浓郁，并且没有了以往那种闷和重的感觉。
　　吴拾音有想法要完全获得小店的货源，但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特别是那个女老板，太贪心了，居然想要凭借原料供应便占股大头。她一气之下走人，可等到那些香粉用完后，再制作新香，又回到了老路上去。这个事实证明，那女老板的话没错。
　　“啊，来了。”
　　几个服务员开始上菜，严林很期待地搓手道，“只有吃过一次，才知道为什么五洲大酒店的套餐称得上第一——”
　　吴拾音本来不是很有兴趣，可当放在她面前的银盘打开，热气蒸腾，特别的食物香气窜出来后，她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是吧？”严林乐呵呵道，“此间吃一回，外面的都是猪食了。”
　　哪有那么夸张？
　　她拿起筷子夹住一片切得薄到近乎于透明的生肉牛片，带着好奇放入了口中。第一口，新鲜到无以复加的感觉外，牛肉的软嫩和多汁被展示得淋漓尽致，咀嚼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点肉腥的味道，并且满口芳香。那种香，感觉是春天花园里包含着草汁的清新感。
　　“如何？”严林道。
　　“太奇妙了。”她吞下食物后道，“我本来不怎么吃生食的，但是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很好吃，余味很好——”
　　“那就多吃一点。”
　　套餐采用的是位餐制，每个人单独一份，小小的，量不多但布置非常精致。一整套吃下来耗费约莫两个小时，可是从视觉到味觉的全方位进攻。吴拾音有点遗憾道，“严老师，你带我吃了这么好吃的饭，以后学校食堂的还怎么吃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严林用餐巾小心地按了按嘴角，道，“有欲|望才有动力，你会加倍努力工作来偿还自己的。”
　　吴拾音要回话的时候，包间门被推开，一个显得很儒气的中年男子走进来。严林立刻笑了，站起来和他握手。她好奇地看过去，严林却道，“拾音，来见见周先生。”
　　“周先生，你好。”她恭恭敬敬道。
　　“这是我学生，小吴。最近学习工作压力很大，带她来这边吃点好吃的排除压力。”严林寒暄道。
　　周梅生客客气气道，“严老师觉得味道如何？”
　　“很不错。”他满意道，“比我第一次吃到的更有感觉了。是不是老王把菜的特性摸熟，在做菜的手法上做了调整？”
　　“技术上的事情我不太懂。”周梅生坐到他旁边去，“淑文对他们的要求一贯如一，就是要用最新鲜的材料做出最好吃的菜来。”
　　“不错，不错——”
　　吴拾音只好安静地在旁边听着，听他们说哪里又出了什么新菜单，如何的味道不错，用的是哪里的蔬菜和肉类。她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回味甘甜而悠长，确实难得的顶级美食，直接摧毁了过去二十五年对食物的认知来。这世界很奇妙，每一行都有人将之作到极致，满足人类藏在身体里的欲|望。
　　“对了。”周梅生状似无意地提起来，“要说起来自己动手做好吃的，先生不如去我大女儿开的店买菜。”
　　他摸出一张名片推给严林，“就在海城大的附近没多远。咱们酒店的特供部分的蔬菜，全是从她店里走的货——”
　　严林的眼睛亮了起来，立刻拿了名片道，“还是你了解我。我这人除了爱吃这一口，别的爱好没有。这店里东西顶级的好吃，但就是匠气，不如自己做的随性。我就去买点来试试自己搞搞——”
　　吴拾音心里一动，瞥了一眼老师手里的名片，果然看见‘自然果蔬’四个黑字和一张小小的定位地图。她抬眼看了周梅生一眼，道，“周先生的大女儿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小吴知道？”周梅生顿时有兴趣了。
　　吴拾音点点头，道，“店在地铁口的位置，还挺出名的，周围的人很多去那边排队买菜，据说限量。现在每天只开上午时间，下午关店。”说完，她看了严林一眼，“严老师，我的玫瑰花就是在那里买的。”
　　周梅生看着严林哈哈一笑，“这个懒丫头——”
　　“其实，她在龙泉镇有个苗圃，大棚里养了这些菜。也是她自己找了几个农林学院的学生弄出来的，可能产量有限，保证了酒店这边，外面的就没办法了。”他叹一口气，“这丫头，是跟她妈长大的，跟我不太亲。你要有兴趣去逛逛了，别提我，不然——”
　　吴拾音倒是有同感了，那个女老板的个性，不知道该说是恶劣还是亲切，不过给人的感觉不太好接触就对了。
　　严林若有所思，道，“好咧。”
　　周臾不知道自己被周梅生介绍给了美食界的什么大佬，她只疑惑他到底用什么方法搞定了秦淑文和周琦。自那天找麻烦之后，周琦居然就再没来过了。
　　“这证明你被便宜爹妈和妹妹给放弃了，死心吧。”她这样对沈致远道。
　　沈致远完全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继续看天上越来越清晰的未来界。
　　她见他还挺得住的样子，也不着急，带着顾明昭进宫殿检查系统主机。这几天空间内的产出越来越多，店里能卖的品种也多起来了，但她还是很坚定地把一半以上的产出丢去能量回收了。这样来的好处是自己的权限一点点提升，可以查的资料越来越多，甚至接收到了来自女罗那边的信号。
　　胖子去了妖魔道不过短短一段时间而已，女罗那边就传了信号过来。周臾有点担心那家伙拖着二百斤的肥肉闯祸了，所以想早点弄明白。
　　她对顾明昭道，“明昭，你帮我翻译一下这一行通用文的意思，试试看能不能接到信号。”
　　顾明昭乖乖点头，将字一个个念出来。周臾按照他念的方法，一只手放在手槽里，一只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绿色的屏幕发出白色的光芒，一张堪比佛陀慈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正是女罗的三首之一。
　　周臾吞了吞口水，强自镇定道，“你好呀，女罗。”
　　女罗垂眸，一脸平静道，“周臾，好久不见，你好。”
　　好久不见？不过区区半个月不到时间而已。
　　“半个月啦，胖子在妖魔道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佛陀睁眼，露出一双深海一般的眼睛。他微微一笑，仿佛看尽了世间的纷扰，道，“人间道是半月，在妖魔道已是快半年了——”
　　半年？这下糟糕了，时间流速居然差了那么多。这样的话，胖子不会没等旅游完就死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第034章 
　　周臾立刻紧张道，“那胖子呢？不， 阳文亮呢？他没事吧？”
　　佛陀的脸上满是宽容和理解， 道， “阳文亮现在过得很好， 已经进入道门中的罗浮山学艺。”
　　罗浮山学艺？这是什么玩意？难道他码字还不够，干脆自己跑去修道了？
　　她眼睛呈现蚊香圈， 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女罗再看了一眼呆呆站在旁边的顾明昭， 道，“巡游者大人已经离开了么？”
　　“出去处理一点小事。”周臾不欲多说， 既然确定了胖子没死，她也就放心了，道， “女罗这次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佛陀道， “阳文亮为你招揽了一门生意，托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你说。”周臾马上接口道。她现在虽然暂时不必为了债务头痛，但必然要在两三个月内再搞到一大笔钱， 阳文亮真是太够兄弟了。
　　“他在罗浮山结识的一位朋友， 欲查探一些往事。”女罗的身影让开，出现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白发老者。老者十分清瘦，嘴角深深的法令纹，眉间也有悬针， 可见日日被困惑苦闷。只他的两眼如夜星一般明亮， 可见是一位修行深厚的老道士。他见了周臾， 首先深深地做了一个见礼。
　　周臾有点慌张， 本能感觉对方的身份可能不太一般，想要回礼却不知该如何回，只好匆忙地一鞠躬。
　　女罗微微一笑，轻轻地站开了，将主场的位置交给两人。
　　“老先生怎么称呼？”
　　“清明子——”
　　“清明子，我叫周臾。”她好奇地看着他，“你找我，是想来人间界吗？”
　　清明子冷淡地摇头，“修为超过某个限度，无法通过空间门。”
　　“那老先生是想要委托处理什么事情吗？”
　　他的眼波动了一下，低头从怀中摸出一粒青色的明珠来，道，“这是我能准备到最好的酬劳。”
　　周臾不太明白，女罗在旁边规劝道，“清明子，这是你修行万年的丹，可不要太冲动。”
　　“要它何用？”他完全不在意道。
　　周臾脑子嗡了一下，小说电视里演得多，修行的妖魔道都有所谓的内丹，那是集天地之间的精华，最有能量的存在。这个清明子老道居然把自己的万年丹拿了出来做报酬？
　　她有点结巴，道，“老先生，你可以用其它等值的东西换，不必要——”
　　清明子摆摆手，坚定道，“我托你做的事情并不简单，你姑且听听。”
　　她还想要再劝劝，结果女罗在后面悄悄冲她摇头。显然，老道的心意已决，无法更改了。她只好道，“请讲。”
　　清明子这才将自己的丹收起来，眼睛里一片晦暗，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的情绪中。两个守门人都不太敢打扰他回忆，直到片刻后他自己回神叹了一口气，道，“想要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说完，一张用水墨工笔勾画的女人图像出现在屏幕上。
　　周臾觉得妖魔道和人间界肯定有某种文化上的联系，否则不会对画的画法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不过，虽然采用了传统的画法，但却很仔细地将人的五官阴影部分画得很好，近乎于栩栩如生。这是一个戴着玉冠子，穿着白色道袍，长相偏冷的女道士。并不十分漂亮，但神情中有一种温柔在，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透过画布透在看的人身上，柔和地触碰一般。
　　她看呆了几分钟，后忙掏出手机来将图片拍下来，道，“只有画像吗？没有姓名或者其它什么资料？”
　　清明子微微摇头，道，“她在此间的道号是清风子，但抵达人间界后肯定会重新做身份。”
　　“周臾，你可以查一查从古至今的旅客名单。”
　　周臾有点眼瞎，她心里大概算了两边的时间流速，这么一查，得返回去多少年？
　　“清风子大约是在三千年前离开妖魔道，抵达人间界的时间大约是你那边的三百年前。所以，你只要查阅这段时间的单程票旅客就可以了。”这一位女罗再次很好心地帮忙。
　　“好的。”
　　“清风子穿越空间门的时候身负重伤。”清明子道，“她若是还在，自然是——”后面比较含糊了，听不清楚。尔后，他又道，“她若是不在了的话，也请务必要找到她的遗物。”
　　“遗物是什么？”
　　清明子点了点画像上女子缀在腰间的一个绳结，上面串了六颗珠子；其中三颗是白色的镂空玉石雕刻，里面似乎装了什么黑色的油脂类的东西；另外三颗则是纯粹的黑色珠子，油亮光滑，似金非木的样子；两种珠子交叉排列，颜色虽然简单，但隐约有种朴素大方的美感；而珠子下面另有一个晶莹的玉蝉。
　　“这是万年沉香木珠，辟邪清神，水火不侵。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它是还在的。”
　　“好的。”有信息就更好了。
　　清风子说完，深深看一眼周臾，走开了。
　　女罗重新出现在屏幕上，周臾道，“女罗，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女罗回头，似乎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将清风子送出了自己的空间站，这才道，“这位清明子老道呀，我要是没想错的话，应该就是在三千年前道门讨伐魔门时候的主将了，人称玉面杀神。按理该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没想到居然老成了这样。”
　　周臾已经对妖魔道的时间概念没想法了，道，“那他要找的是情人吧？”
　　“可以这么说。”
　　想都能想得到了，愿意用自己修行万年的丹拿出来做报酬，要么是那人极其重要，要么是已经不在乎自己生死。而在修道一途中，情关最难勘破，也就别无其他了。
　　“可是我之前查我这边的旅客清单，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滞留的人，而且还设置了保密权限。三百年前的，记录就非常不详细了，想来人已经——”
　　女罗叹一口气，道，“清明子现在处在破境的紧要关头，只耽误在情字上。若是勘破情字，就是飞仙；若是过不去，就魂飞魄散。他来找人，不过也是给自己找个生机而已。你呢，就顺便去查查以前的清单，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消息，能换了那个内丹，我告诉你——”他转而笑了笑，“你的债务马上可以清理掉三分之一。”
　　周臾吃惊极了，虽然料到那小内丹珠子宝贵，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值钱？
　　“不过，咱们的费用对半开——”女罗温文道，“这是规矩。”
　　她嘴角抽了抽，道，“亲，主要办事的都是我，你最多就负责来回传递一下消息，凭什么要占一半？最多，给你一成。”
　　“一成太少了，我这边的开销很大的。要不，你六我四吧。”
　　“呵呵，我要回溯三百年的历史。你知不知道最近三百年是人类历史发展最迅猛的三百年？人口上了几十亿，要在这么多人里找一个微末的希望，要做多少的工作？”周臾寸土不让，“二成，再多不能了。”
　　“清明子是罗浮山有地位的人，要获得他的信任并不简单，期间我做的努力你没有看见。阳文亮回去之后，你问问他便知道，跟这些可以毁天灭地的人打交道，也很危险的。三成半——”
　　“三成。”周臾最终拍板道，“多一分也没有了。要不然，我不接这工作了，反正未来界那边也差不多要联上了，马上就会有新的工作来。”
　　“未来界？”女罗回头，似乎也往自己的天上看了看，半晌道，“好吧，这次算我吃亏，三成就三成吧。”
　　第一桩自己独自谈成的生意，周臾在心里小小地给自己欢呼了一下。这么大的生意，只要完成了，拿到那个内丹马上债务就能消失掉起码四分之一，简直不要太爽。
　　只不过，清明子把自己的内丹挖出来给做了报酬，真的没问题吗？
　　两人告别之前，周臾不太放心道，“能不能叫胖子进来，见个面？”
　　女罗微微摇头，道，“他修行的基础浅薄，正在闭关，没有时间。”
　　“奇怪，好好的怎么就响起来要修行了。”她百般的想不通。
　　女罗没有回答，自行断掉了两边的联系。
　　周臾怀着疑惑，让顾明昭再一次将系统里历史数据给翻了出来。为了避免遗漏，她干脆将时间推到了五百年前，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可以说，这空间站的生意，在前六百年至三百年之间非常频繁，几个界来来回回了许多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人名和需求，甚至连来看海的人也有。
　　不过，从三百年前开始，越到最近便越是没什么活动的迹象了。
　　她清理了很久，先把满足妖魔道来，性别女，独行，单程票几个条件的人挑了出来。可是，就这么些人，也足足有十名之多。更让她比较绝望的是，其中的一半进入深山老林所谓避世，另有一部分则如同阳文亮的老祖宗一样化身进入了大家族开始过起普通人的日子来。更有寥寥的几个，随便找了荒野的地方，搭了个茅草棚子过日子，籍籍无名最终死去。
　　那位清风子，随便挑某种方式生活到现在，足可换几十次身份了。中间空间站的主人并不会实时追踪，只会大略记载出现在某地做了某事而已。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在记载上，已经是死亡的身份了。
　　那么，她现在的任务从找人变成了找遗物。
　　周臾叹口气，走出去，活动活动身体准备开干，临走的时候却发现沈致远拼命地冲自己挣扎。她想了一下，走过去蹲着看他，伸手揭开他嘴巴上的意识布，道，“想通了？”
　　沈致远大口喘息，道，“想通了。”
　　“不会是又憋不住了，想骗吃骗喝了吧？”周臾勾着嘴唇道，“爽快点都说了吧，别跟挤牙膏一样。”
　　“这次这想通了，我保证老老实实全都给你说了。不过，咱们得找个中间人——”
　　周臾明白了，他这是不想要空间站里监控自己遗嘱执行的其他守门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点点头，爽快道，“行，我晓得了，你跟我出来吧。”
　　沈致远最后被带出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未来界进出口大门的地方。那里停了三艘不同徽记的飞船，里面有人和各种物资鱼贯而入，显然，是又有人想要进行空间旅行了。至于目的地，他叹一口气，恐怕就是这新开的人间界了——


第035章 
　　战争是利益之争。
　　未来界高度发达，其科技成就——超越了周臾的想象力。
　　在那样一个社会里， 战争与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便有了区别。
　　“少跟我耍嘴皮子， 直接说——”周臾使用的是顾明昭的手机， 看着上面沈致远发过来文绉绉的短信就生气。这王八蛋的狗屁尿性， 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呢？
　　那边立刻又回过来了一大篇，不知道是吐槽还是什么鬼的东西。
　　纵观地球人类历史的战争， 可以说是停留在非常初级的阶段了。每爆发一次除了会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和物资浪费之外， 也会给人类文明造成极度的伤害。而未来界就不一样了，在吸收了历史教训后， 发明了新的战争玩法，绝对不会波及到人民主体，但是是能极度地体现战争的后果。
　　周臾眉头跳了跳， 感觉自己可能会得到一个很狗血的答案。
　　整个未来界被分成了三十六个时区， 拥有数百个势力团体，每个团体在主脑的允许下构建自己的组织机构和暴力机关。时区内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和所支持的势力，自由地选择居住区域， 然后为之而交税。当势力和势力之间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后， 双方或者几方会向主脑申请作战要求。作战要求被同意后，各方的军队将会在太空集结，进行搏命的战争。
　　周臾微微皱眉，在太空里打仗？听起来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确实也不会对普通人类的生活造成影响， 也不会破坏到任何基础设施。难道所谓的未来界， 社会进步就体现在这个地方了？
　　整个战争的全过程会被全方位直播给每个民众看， 大家可以给自己支持的军队打赏，包红包和点赞，并且承担战胜或者战败的后果。当然，赢了的一方面临的是国民红包和减税，输了的一方就是要遭遇加税了。因此，全体人民对战争的参与程度很高，对自己所属的势力认同度也特别好。
　　周臾看着来了十几条短信，始终还是没说清楚事情，对沈致远真的无奈了。她道，“你tm要再是顾左右而言他，老子灭了你。”
　　沈致远略委屈道，“耐心点啊，已经要到重点了。”
　　这种战争模式类似游戏，很刺激人的精神感官，所以几乎每个人多少参与后都乐此不疲。不过，这只是对普通民众而言，对职业军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上文说了，未来界全部由主脑掌控，因此，人在出生前就被定了大概身份。是脑力者还是体力者，是艺术家还是科学家，是天才或者是庸人。出生后的婴儿带着主脑预测的未来方向，被分别送入了不同的学校，其中约莫百分之一进入了军校成为职业军人。一旦成为军人后，普通人的生活与之就没什么关系了，家里人也自动地将他仿佛了一个比较疏离的位置，既是存在又是不存在一般。
　　因为，太空里的较量，生死只在一瞬间，牺牲是特别没有实质意义的存在。
　　一艘飞船被打爆，随便死上万人没有压力。
　　所以，当民众的直播屏幕上一个巨大烟花爆开，所有人的欢呼的时候，身临其境的军人感受自然不同。
　　沈致远，不，应该说真名叫万震寰的联盟小王子，争夺继承权的参与人之一，对这种现状是非常厌烦的。他从十二岁参军进入战场后，每天都在听着报告着死了多少人，又吸收了多少军校生，下次争取将伤亡控制在多少数量范围内。
　　“所以，你就逃跑了吗？”周臾问。
　　沈致远差点没把手机捏爆，他手指飞舞着马上回短信，“逃跑？我这怎么是逃跑？是为了避免给对方更大的伤害而做出的明智选择，懂吗？”他发完又觉得不太甘心，道，“最终战役的时候，我这边出了奸细，被我发现了后顺手反间。所以是我方胜利——”
　　“那你还跑什么？”
　　“无聊了呗——”他回，“就这么打下去，不到死都不能放松，多没意思呀。”
　　“为什么要破坏我的空间门？”
　　“哎，你要晓得，像我这么出名的人，仇人和追随者都很多，他们满宇宙到处找我，很烦人的。当时我穿越这边偷渡的时候，不小心被人瞧见了，所以肯定在外面守着我出去呢。我呢，就想这么搞一下嘛，让巡游者大人出去杀个鸡威吓一番，顺便——”
　　mb，被借刀杀人了。
　　“再说了，巡游者也没意见的。”
　　“那你为什么要换假身份？”
　　沈致远看了很久的短信，回道，“以后，我不是万震寰了，就是沈致远。这不是假身份，是真正存在的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伊甸园里吃好吃的一辈子。”
　　“哦，怎么现在又想通愿意告诉我了呢？”
　　沈致远摸了摸下巴，有点讨好道，“周臾啊，你就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以后要是有从未来界来的人要找我，千万千万帮我隐瞒身份呀！”
　　“找你干什么？”
　　“有个王位等着我继承。”
　　“滚——”
　　“真的，生什么气呢？”
　　沈致远又来了一条，“所以，以后我会少去你店里了，有事情电话联系就好。请一定要帮我保密身份啊，亲爱的妹妹。”
　　周臾反手将手机用力扣在台面上，对顾明昭道，“怪不得这家伙突然想通了，原来他是身份要瞒不住了，才不得不说的。”
　　顾明昭仿佛没听懂一样，只是对着她笑而已，没有回答。
　　她看着他还那样，伸手碰碰他的脸，道，“你还有多久才能回复正常呢？”
　　周臾拿到了沈致远的真实身份，也问到了所谓破解波的制作方法。那玩意算是他的个人发明，用了从未来界带过来的零件，现在已经没有了再制造第二份的可能性。而且那东西实践后的最大功能也只能在空间门最虚弱的时候制造裂缝，根本起不到打破的作用，因此危险性有限。
　　她对他的话一点也不相信，但反向思考，既然顾明昭能够放放心心地将这个人留给她处理，那至少证明这人的危险性是可控的。就这么杀死可能太浪费，那就留着继续压榨呗。可直接放他出去自由，又不符合她的性格。她想了想，自己作为新的看门人，当然要建立规矩，不然这些外面来的家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她当什么了？
　　她将沈致远继续关在空间里，自己去翻主机里的资料，想要找出意念力更多的用处来。可惜一无所获，如此，她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她将沈致远绑在柱子上，试探着将意念扎入他的脑子里，第一次手头没准儿，将他痛得全身翻滚又呕吐，直呼自己要死了；周臾确实有点担心把他搞死了，后面开始尝试减半再减半，如此搞了十来次，终于顺利侵入了他的脑部。
　　沈致远的身体和普通地球人类的身体差别不大，只胸口那个晶体延伸出许多类似神经节的东西连接了他的全身神经。按照他的话说，那玩意是他的个人主控电脑，命脉所在，要毁掉就真死了。这人完全一点所谓的王位继承人的自觉也没有，各种不要脸不要皮地求存活，甚至主动配合周臾的实验。
　　最终，她成功地在他的晶体周围做了一圈意念刀，只要动念便能将晶体和他身体连接的神经部分切断；当然，只这样还是不够的，毕竟甚至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后招她也不太清楚，于是，她又在他脑子里埋伏了数百个小到极致的意念雷。这种东西她在他的胳膊上尝试了一下，引爆一个直接就是一血坑。
　　如此，沈致远道，“周臾，从今以后我就是你门下走狗了，一定要对我好点啊！”
　　沈致远被放出空间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别墅，反而是去了自己在市区的小公寓，洗漱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抵达别墅的时候，周琦正在花园里遛狗，见了他后，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丢了绳子跑过来，冲着肩膀就是一拳。
　　“哥，你跑哪儿去了？”
　　他笑笑，道，“跟朋友出去玩了一圈，怎么了？”
　　“玩一圈？”周琦瞪着大眼睛道，“舅舅说你找他买了一大批货，也不说是给谁的，也不说干什么用，然后一声不吭就几天没见人。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你现在居然说出去玩了。你等着，妈要收拾你。”
　　“抱歉，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少来。”周琦看他一脸敷衍的样子就生气，“以前你自己一个人到处跑还晓得留个话，最近越来越奇怪了。还有，人家有人说见你最后一次是和周臾在一起的。烦死了，你去见她干什么？”
　　沈致远可不想和小姑娘吵这种争风吃醋的问题，道，“妈和叔叔都还好吧？家里没什么事情吧？”
　　“家里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因为你？你晓得妈最操心你了，我和爸怕她担心，哄她说你出去玩了。然后，我跟爸去找周臾，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
　　“她说她没见过你，叫我有本事报警去。她还跟爸说自己又没钱了，什么投资要一百万，哈哈笑死人了。明明说好了毕业拿一笔钱算完事，结果现在怎么没完没了了？还说自己欠债一百亿，做梦呢？”
　　沈致远顿了一下，道，“她说她缺一百亿？”
　　周琦做了个鬼脸，道，“具体说是九十九亿，满口谎话。”
　　“哦，那叔叔怎么说的？”
　　“爸能怎么说？当然只好说帮忙想想办法呗——”
　　沈致远眉头跳了一下，想办法？以往周梅生对周臾的态度不冷不热，要点小钱倒是问题不大，可九十九亿，不是小数字呀。
　　“想什么办法？叔叔有具体问是怎么欠的吗？”
　　“没有。”周琦摇头，带点儿鄙夷道，“我觉得爸爸肯定没有相信，就应和几句吧。”
　　“他现在在哪里呢？”
　　“去酒店了，说是招待严教授。”
　　沈致远笑了一下，说想办法，还真就想上了。这位周叔叔也是有意思，特别有意思。他想了一下，转回要进屋的脚，向外走去。周琦不解道，“怎么不回家了？”
　　“我去找叔叔聊。”
　　周琦跺脚，不满极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对周臾更好。
　　沈致远抵达酒店的时候，周梅生正在送严林和吴拾音出门，一行人有说有笑，约了日子再品新菜。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等人走掉之后，他走过去道，“叔叔——”
　　周梅生偏头看他一眼，见他表情还算正常，除了眼圈下面有点乌青外，道，“回来了？”
　　他点头，“抱歉，这次是和朋友出去玩得太厉害了。”
　　“你妈在家里担心得不行了，已经要去报警了，我好说歹说才劝下来。你现在是成年人了，家里关心你，你要有自己的空间，这些都行。不过，最好还是给你妈妈报一下行踪，不然——”
　　“我知道了。”他道，“谢谢你。”
　　“不客气。”周梅生无事一般挥挥手，道，“你舅舅那边说你最近窜了一大批货，是不是？”
　　沈致远点头，道，“对。我最近看上了一个新项目，手头的现金不太够，所以请舅舅帮忙给了一批货，自己窜了分出去卖，赚点差价。这次出去玩，就是为了那项目的事情，叔叔是不是也有兴趣？”
　　“没有。”周梅生道，“主要是你妈，她说你最近花钱太厉害了，让我问问。”
　　问问？他干脆直接道，“听周琦说周臾那边最近要花钱的地方挺多的呢？”
　　周梅生笑笑，道，“你不知道吗？她说和你合作的菜园子要投资做什么系统呢，不过那点小钱，让她自己凑吧。我也不能一直插手管下去啊——”
　　老狐狸呀，要是缺这点小钱，哪里就值得和严老师套近乎了呢？


第036章 
　　周臾准备外出了。
　　开店个把月，终于上了正道， 可一天也没休息过。她在店外贴了个休息三天的木头牌子， 然后跟李|鹏那边备了足够多的货后， 带着顾明昭回龙泉镇去看王凤。
　　顾明昭依然一副傻傻的样子， 她不得不交代道，“等会见了我妈和你爸， 你别说话， 只管笑，知道吗？”
　　他点头， 道，“知道了。”
　　“还有，他们要是跟你讲话的话， 你就看我， 懂不懂？”
　　“嗯。”
　　这家伙虽然很配合，但她还有点忧心啊。
　　这一次休息，一则是为了回家看母亲， 二则是为去找清风子的遗物做准备工作。
　　从系统主机上得到了十个有可能的人后，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分类，排除掉进入深山避世的人和在野外独居的人，只关注隐藏身份进入大家族聚居的人。这样的话，将重点减少至两个。这两人， 一个去了北方崔姓， 做了崔家的女儿后嫁入门当户对的王家， 最后生了三子三女；另一个则是去了更南方的， 化身后进入周家，然后小姑独处至死。
　　这三户人家都是大族，人口繁衍至今不下几十万人。最快的寻找方法是找到宗亲会，然后利用宗亲的力量寻人。如此的话，大概就要频繁地出远门了。
　　所以，她得在离开之前，安排好家里的事情。
　　王凤的小菜店开在龙泉镇的正街上，大约两米宽的店面，进深也只有不到三米的样子，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颜色的咸菜。诸如豆豉、榨菜、萝卜条等等。周臾抵达的时候正是上午赶场的时间，不少的阿姨围在店门口买菜。以往照顾生意的大多是街坊邻居，但碍于小菜吃的量不多，所以生意一般。现在看来，排队的人里，有许多是明显从外地来的游客。
　　周臾让顾明昭在外面等着，自己从人群里挤进去，道，“妈，要不要帮忙？”
　　“不用。”王凤见她到家了，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从后面拎了一包肉出来，道，“你昨天打电话说要回来，我特别让卖肉的阿姨给留的一只土鸡和排骨。你拿回去，先做，中午叫顾叔叔一起吃午饭。”
　　她接了，道，“好吧。”
　　王凤见她比前段时间还精神了些，完全没有不担心，道，“午饭吃了就回城，自家的生意要照顾好。”
　　“晓得了。”周臾一边觉得有点闷，一边又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的状况，比较担心王凤发现异常，但她完全放心她，她又未免觉得长辈过于放心了些。这种感情比较纠结，她也不多想了，拎着肉回家去了。
　　周家小院门口那盆月季花，因为这段时间没有空间水的滋养，开始沦落成普通月季花的姿色了。周臾随手从空间调了水来，将它灌了个饱足，再垫脚看隔壁顾家小院的那一盆。果然，那盆已经彻底成了普通月季，几朵粉色的花有点蔫地挂在枝头上。
　　看来，在空间里喂养三天后，在现实世界里只能保持不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周臾让顾明昭坐在屋檐下，塞了一串洗干净的葡萄给他，道，“我去做饭，你好好坐在这里等着，知道吗？”
　　顾明昭捧着葡萄，开心地吃起来。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这傻瓜，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变好呢？
　　中午饭的菜很丰盛，周臾将一整只鸡分成了两部分，头、脖子、脚和骨架剁成大块下锅熬汤，鸡胸肉和鸡腿肉做成小煎鸡。排骨按照王凤的口味，做了糖醋的味道。调料都是采用空间内的产出，滋味香甜。特别是糖醋排骨用的番茄酱，她直接用空间番茄熬制，做出来的第一时间便被顾明昭偷吃了一块。
　　他抓着排骨塞嘴巴里，嘴角还沾着酱汁，眯着眼睛大叫，“小臾，好好吃。”
　　“刚吃了一大串葡萄，就别偷吃排骨了。等他们回来了一起。”
　　“回店里还做，好不好？”
　　周臾无奈地看着他，大少爷，好的，怎么能不好呢？
　　结果，中午回来吃饭的只有王凤一人，顾桥据说是又去了苗圃那边揽活儿。王凤将菜留了一半起来，周臾看她满面红光的样子，很想主动问问她的感情生活。可想了许久，还是算了。
　　王凤是个比较害羞的女人，活了这么四十多年，自己做主的事情没几件。她天生习惯了压抑自我需求满足别人，一旦她感受到了来自别人需求的压力，便会从心里否定自己。所以，周臾的关心，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都有可能给她造成心理压力。
　　周臾放弃了后，随口聊了几句店里生意的问题，也说了找了个苗圃入股之类的话题。
　　饭吃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王凤便催促她回城，尔后自己急忙忙去开店。比较庆幸的是，王凤基本上没注意到寡言的顾明昭有什么问题，大概算是糊弄过去一回了。
　　周臾有点无赖地对顾明昭道，“顾明昭啊，你看，又只剩咱们俩了。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顾明昭摸出来一张地图，手指点在上面已经标记好的一个地址，道，“这里。”
　　南江市，距离海城市八十公里的二级城市，周姓聚居之地。在这里能够找到的周家祠堂，可上溯八百年历史，已经作为当地的文保单位立碑，并且开放参观。
　　周臾买了一张二十块钱的门票，从周家祠堂的正门进入。
　　整间祠堂有四进，正房和偏房加起来有九十九间，再加上几十亩大的后花园，花园里又有各种亭台楼阁。主宅里放置了各种古代的木头家具，书籍和古董，另外有各样牌匾上百，又有很详细的周家族谱。
　　所有纸质的东西均被玻璃密封起来保护了，周臾想亲手翻翻族谱，没有获得允许。幸好在后门有个卖纪念品的小店，她买到了一些所谓周家传家宝一样的东西。
　　“这个吗？”她有点疑惑地辨认上面的字迹，“香典？”
　　“对呀对呀。”店主十分热情道，“这是周家最正宗最全的香方，按照上面记录的方法，可以做出来很珍贵的香哟。”说完，她从柜台里推出来一个木头盒子，“像这样的。”
　　周臾再一看，盒子里装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黑乎乎的东西，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好香呀——”顾明昭伸手便想去拿。
　　店主小心翼翼道，“小心点了，这是正宗的老沉香——”
　　老沉香？
　　周臾对这块的了解不多，挡开顾明昭的手，自己将盒子抓过来看，凑近了后便只觉得一股又老又闷的香气冲着鼻子过来。她憋了一口气，道，“好刺人的味道。”
　　“当然刺人了，市面上所谓的老沉香，假的多真的少。”吴拾音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店主的脸色马上变了，一把将盒子夺回去，冷冰冰道，“小姑娘不懂就别乱说话！什么假？开在周家祠堂后面的店能卖假货？你乱说话坏了我名声，东西不卖了——”
　　“你说你东西是真的，那就讲讲这块香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制的，都有些什么功能，能卖多少钱。”吴拾音站到周臾身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伸手道，“你把盒子打开，我再闻一下就晓得你说的对不对。”
　　店主晓得这是遇上真懂的人了，马上将盒子锁到柜台里面，道，“不买就别捣乱，走开，我不做你生意。”
　　周臾心里了然，笑道，“吴小姐，好巧。”
　　吴拾音看一眼站在旁边的顾明昭，垂眸道，“好巧。”
　　“我和明昭来这边玩的，你呢？”周臾正愁没人给自己引路，走过去道，“也是听说这边能找到很好的香什么的。”
　　“我是南江人，回家。”吴拾音离开小店，道，“这边的店都是承包给外面做生意的人了，专门卖东西给来旅游的人。你要是买正宗的香，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
　　没想到吴拾音是个听热情的软妹子。
　　“谢谢。”周臾摸出手机来，调出自己拍下来的那串珠子，道，“我想买这样的东西，有吗？”
　　吴拾音瞥了一眼，只一眼便愣住了，半晌道，“你想买这种？”
　　“对啊，有吗？”周臾还是挺有信心的，她拿到这个照片后，在网上搜了很久没有找到类似的香串子。现状说明，这玩意够特别。特别的东西，虽然找起来困难，但一定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难的。”
　　“怎么说？”
　　“这看起来像是沉香，而且年份很久了，光泽度很好。”她道，“现在市面上多的是檀香木，年份越久的越难找，更不要说你这种品相的。还有，这个玉雕的手工很好，太费工了，再有下面这个玉蝉的品相也很好，想买也买不到了。”
　　周臾暗赞了一声，吴拾音果然是很懂行的嘛，一张模糊的照片就能看出这么多的东西来。她道，“钱倒不是问题，只要东西是真的。听说周家收藏了很多这种东西，还有香方，会不会有人要转卖的呢？从哪里可以买到这些东西？”
　　“你买来做什么用？”
　　她笑一笑，道，“也是有个朋友，他妻子生前看到照片里的东西就很喜欢。现在，他妻子不在了，他大约是想寄情，所以千方百计要买，但自己不方便来买，所以委托我帮忙。”
　　“那你跟我走吧。”吴拾音道，“我介绍你的地方，可能买不到什么好年份的东西，但一定都是真货。”
　　“真的？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周臾收起手机，拉着顾明昭道，“顾明昭，走啦。”
　　顾明昭天真地对着吴拾音笑一笑，仿佛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第037-038章 
　　周臾跟着吴拾音在南江市的老城区里转悠了半个小时，白墙青瓦的老式建筑， 秀美清灵的木作雕花。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看得眼睛没舍得眨。没想到， 在这样的现代化都市里， 居然藏了一个如此好的老地方。
　　“这里——”吴拾音站在巷子最深处的一个小店门口，指着挂在半空的青色店招道， “在这里买就可以了。”
　　小店外墙是原木拼就， 风格比较粗犷。可门楣上的店招却是被精心地雕琢过了，层层叠叠的繁花和异兽里， ‘天香’二字便藏在中间。
　　“天香？”周臾仰头看了一下，好奇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这里香的品种还是比较完善的，左边的柜台上摆的是敬神用的香；右边摆的是普通日常用的， 有熏的， 也有佩戴的。你自己看看，挑合意的买就好了。”吴拾音道。
　　柜台里站了一个很和蔼的中年妇女，白面微丰， 两眼清亮， 看起来十分亲近。她道，“拾音回来了？”
　　看来果然是认识的人。
　　“花姨。”吴拾音招呼一声，道，“这是周臾， 我在海城认识的人， 想买香——”
　　“啊——”花姨笑眯眯看着周臾， “你好， 想买什么样的呢？”
　　周臾随便看了一下，无非是一些香珠子，香手串，还有包装得很精美的熏香。这些香虽然被封在玻璃柜台里，但透过缝隙传出来丝丝缕缕的香气，确实比刚才在祠堂后面那小店里看的舒服多了。她动动鼻子，深吸一口气，再摸出手机来，将图片给花姨看，道，“花姨，像这样的，有吗？”
　　“现在真的很难找上了年份的沉香——”吴拾音劝说道。
　　花姨举起来看了会儿，道，“你要买这样现成的不好买，都是定做。这样的沉香珠子不好找，还有那个玉蝉，另外这种打结的方式，是很老早以前的人才喜欢的。”她语调轻快道，“没想到你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居然喜欢这样的老东西。”
　　周臾笑笑，“不是我要啦，也是帮朋友买的。我自己也不太懂，来之前还查了南江的地方志，说从几百年前开始，这边做香最出名的就是周家。我就想着既然方志都这么写了，那去周家祠堂转转肯定没问题的，结果——”
　　“结果祠堂那边的店里，拿一块泡了香精的木头忽悠人。”吴拾音带着点儿不满和鄙夷，“以前就说了最好不要外包，他们宁愿给别人也不愿意给我们经营。结果搞成这个样子，早晚要坏了招牌。”
　　这话一听就有来由，周臾忙道，“周家那店，和这边有什么关系吗？”
　　花姨好脾气地拍拍吴拾音的胳膊，道，“家里送你去学习，就是想你把祖上传下来的本事发扬光大。别人家的事情咱们管不了，管好自己就成了。我在这边招待你朋友，你进去跟姐姐姐夫打招呼，有小半年没回来了吧？”
　　吴拾音点点头，从柜台之间的缝隙钻进去，消失在后店里。
　　花姨这才道，“其实吧，周家做香都是一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早就不做了。他们那些店都转租给别人，打的虽然是周家的招牌，但里面的东西不晓得从哪里进的货物。”
　　周臾好奇，道，“你们也是专门做香的呢？”
　　“不仅仅是香了。”花姨道，“以前周家做香最厉害的是一个姑奶奶，她和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不管香、脂粉或者精油，都能做。她最得意的一个大丫头嫁来咱们吴家，陪嫁了几个香方子来。后来周家生意好，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找我们帮忙弄——”
　　原来居然是这样半主半仆的关系，如果没想错的话，那个擅长做香的姑奶奶，应该就是从妖魔道过来的清风子了。
　　“咱们家业小，干了这一行能吃饭，手艺一直没丢过。周家不一样的，他们家大业大，又有人做官，又能买田买房，最鼎盛的时候半个南江都是他们的。所以，后来都嫌做香辛苦麻烦，干脆全让我们做了，每年给他们孝敬钱。那是旧社会，后来时代变了，大家说起来也没什么关系了。咱家这边是觉得给了几十年的孝敬钱，现在都靠自己手艺吃饭，跟周家没关系；周家是觉得咱们的香方是从他们家来的，很不开心——”
　　几百年的恩怨情仇呀。
　　“拾音爸爸妈妈有志气，不想受言语上的这个气，就说以后制香都不打周家的招牌了。哪，外面挂那个‘天香’的牌子，是咱们自家的。再有了，他们把拾音送去读书，意思就是要改造老香方，出新产品。”花姨看着她道，“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东西变得可快了，咱们抱着老方子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周臾猛点头，道，“花姨，那当年周家那个厉害的姑奶奶，嫁人以后怎么办的呢？也不做香了？”
　　“一直没嫁呢，给家里操劳了一辈子的。”
　　果然如此呀，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旧社会嘛，自家的手艺都看得紧，宁愿女儿不嫁人也要守着。”花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就这样，那姑奶奶的名字也就只在族谱上记了一笔，但具体做了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咱们家呢，还是因为从小时候起就听老人在念，说那个姑奶奶人好，性格脾气都好，长得也好，对下面的人更好。她一辈子没嫁人，但是带大了周家好些儿子女儿，死的时候还把自己存的钱全拿出来分了。真是再没遇过这样的好人——”
　　“花姨，那现在还能找到这么好的沉香木吗？”周臾不太死心。
　　花姨有点可惜地摇头，“以前周家的老库房里倒是收了很多好香料，也留了话说要存着养起来。不过，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大，再加上一屋子的败家子呢！”
　　可见，真是痛心疾首了。
　　“你买新香也可以的。”她从柜台里摸出盒子来，捡了一个香珠子给她，“像这样的，味道比较淡，适合年轻人戴。”
　　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顾明昭伸手，接了珠子给周臾，道，“小臾，你看——”
　　周臾瞥了一眼，眼睛珠子不动了，那香珠子的外表面浅浅地雕了一些花纹，可花纹居然和玉蝉上的类似。她感觉有点怪异，事情真的很巧了。她摸摸珠子，道，“花姨，香味我很喜欢呀，但是上面雕的花纹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我也不懂。”花姨想了一会儿，道，“姑奶奶给咱们家的香方子上，都有这样的云纹。设计招牌的时候，拾音爸爸就说把它给留下来。”
　　果然是来对地方了，不虚此行。
　　周臾很爽快地买了一对香珠子，又要了几个手串，打包了一大包熏香回去。付账的时候，花姨给她打了个九折，吴拾音则是换了一身浅色的居家服出来送客。
　　“接下来几天怎么安排的呢？”吴拾音是在问周臾，但视线时不时地落在顾明昭身上。
　　“后天下午回海城，接下来就是拜访几个周家的遗址——”
　　吴拾音皱眉，道，“你怎么就跟周家过不去呢？”
　　周臾笑嘻嘻道，“我都说了啊，是要帮朋友找那个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
　　“和周家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道，“因为周家的香很出名啊，而且这东西大概也是从周家流出去的，起码也有三百年历史。他想试试看那个不能找到类似的——”
　　“不可能了。”吴拾音咬牙道。
　　“为什么？”
　　吴拾音对上她眼睛，半晌道，“你要是愿意给我提供玫瑰花的原材料，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周臾笑了，吴拾音憋了那么久，果然是憋不下去了。她道，“我家的花，特别好用，是不是？”
　　吴拾音有点憋屈，不想回答。
　　“哈哈，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分我好处呢？”周臾不太在意道，“谈生意嘛，总是谈出来的，我提出条件了，你讨价还价试试看呀？”
　　“不可能的。”吴拾音依然没讨价还价的意思，道，“你的花材只是原料的一部分，比它更有价值的是配方和提取工艺，这里面参与的人太多了，你那点根本算不上什么。别说讨价还价了，连价——”
　　“要真是这样你就不会这么纠结啦。”周臾对自家空间里的产出很有自信，没被她忽悠掉，道，“哪，你先说说看这挂香珠子的事情呀，要是确实有线索的话，我可以暂时再给你一批花，怎么样？”
　　显然，吴拾音真不是擅长谈判的人，她略想了一会儿就同意了，道，“你把照片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东西就是从周家流出去的。周家以前有很多好东西，像这样的沉香串子有很多挂。里面最好最出名的一挂，就是那个姑奶奶亲手做的，用的最好的木头和炮制方法，连玉坠子也是她雕的，据说能让佩戴的人百病不侵。不过，越是好东西抢的人越多，战乱的时候根本就没保住，不晓得丢哪里去了。”
　　“所以我才说，你要想找真的，根本就不可能。”
　　周臾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来南江立刻就得到消息了，她有点急切道，“还真有这样的实物呢？”
　　吴拾音道，“我不知道你那朋友从哪里知道这样东西的，不过——”
　　“拾音。”周臾有点亲近道，“是这样的，我也不是非要买原样的，毕竟过了几百年，确实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做那玩意儿是香方，咱们想办法复原一个，怎么样？”先不管能不能找到真东西，只要复原一个出来，总是能引蛇出洞，早晚有消息的。
　　吴拾音有点怀疑地看着她，她摊手道，“我没恶意，只是想要帮帮那朋友。你的东西，只要不同意分给我，我绝对不会打它的主意，这点人品我还是有的。”
　　她仿佛又陷入了沉思，最终道，“我们家店名叫‘天香’，用的就是这款香的名字。天香的香方在，而且就在周家公开出版的那本《香典》上，但试做了很多年没人成功过。我们家也试了好多年，钱花进去不少，但没用的。”
　　“没关系，咱们先搞起来吧。”周臾想想能消除自己四分之一债务的报酬，差不多二十五个亿。这么庞大的收益，她相应地投入也是应该的，于是很豪爽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材料，我都想办法帮你搞最好的，怎么样？”
　　吴拾音对周臾的提议半信半疑，但又被她的自信感染了，再加上自己用她的花材效果确实很好，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她给她介绍了几个本地买特产的店后，抱着不确定的心情回店了。
　　花姨正在上货，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苦着一张脸？上次打电话，不是说进展很好吗？”
　　她将身体丢在木头凳子上，手撑着下巴，道，“花姨，你说要是‘天香’真的被做出来了，好不好？”
　　“当然好啦，咱们店的招牌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她笑眯眯道，“你那个朋友拿过来的翻拍照片我也看了，不像外面流传的那些很迷糊看不清楚，总觉得太真了点儿。我觉得，她那边的人要不是看过实物的，要不然就是有相片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吴拾音点头，“咱们找了‘天香’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她那边真的有办法帮忙复制出来，不说别的功效，只明心静神——”
　　“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花姨劝说道，“那都是过去的老东西了，功效以讹传讹越传越玄乎了。你在学校跟老师好好学习，新弄出来的未必不如，何必在这上头死磕，对不对？再说了，那六颗珠子，看起来数量少，但每一颗的制作方法都不同，有三颗是纯沉香，另外的三颗则是炮制出来的香——”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家里为了这一味‘天香’死磕了那么多年，说放弃也是不可能的。她看着花姨在柜台后面忙碌，心里轻轻地下了决意，既然是尝试，那去试试又如何呢？
　　这么想了，她摸出手机来，找到刚才和周臾交换的电话，发了一条短信，道，“我要的东西，你都能提供吗？”
　　周臾收到吴拾音的短信并没有很惊奇，但确确实实松了一口气，她发了短信回去，“你要什么，开一张单子给我。”
　　几乎是立刻，对面传了一长串的东西过来，均是各种香料作物。她一边翻自己买回来的那本《香典》，一边核对，果然是一模一样的香方。同样的方子，做不出来一样的东西，自然是原材料的锅了。出自妖魔道的各种香料作物，效果必然比地球原产的普通香料好了很多。
　　她将方子背熟后，神思串到空间内，将自己种的东西查了一边。普通的诸如香草之类的有，但檀木类需要年份的则是还不足以使用。
　　虽然只是做一个复制品，但也不能马虎呀。
　　顾明昭现在还傻着，不好商量事情，她带着他去了酒店办入住，进了房间后，直接带着他进了空间。
　　界与界之间的联系还是比较方便，她在主机上召唤了女罗，很快得到了回复。
　　这一次出现的女罗，不是佛陀而是妖首了。他道，“占了我那么一个大便宜，何事？”
　　显然，这家伙对她和佛首商量的分配方法不满意。
　　周臾道，“你那边能不能搞到有年份的香料传过来？我这边需要复制那个香串，引蛇出洞——”
　　“看来，你是找到眉目了？”女罗笑容冷冷的。
　　“也是运气好，不过我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年月太久了。”
　　“清明子亲手做的法器，上面篆刻了符文，不可能会区区几百年也挺不想下去的。”
　　周臾很想说，亲，我这边三百年你们那边三千年呀！不过，她不和女罗计较，只道，“嘿，东西能不能传过来，给句准话呀。”
　　“只要你有能量，没什么干不了的。只不过，这个价钱——”
　　她满头黑线，道，“以后咱们合作的地方多了去了，没必要在这些小地方雁过拔毛吧。”
　　女罗微微摇头，道，“连通界和界之间的路，是一间非常消耗能量的事情，这一点你要明确。”
　　周臾有点方了，可想想也正常。她这段时间大概想过空间站的原理，应该类似某种虫洞，可以大幅度减少界和界之间的物理距离，否则那些强大的未来界或者妖魔界不可能乖乖接受约束。那么，远距离的传输，必然是要消耗大量能量，也就是说，干这事真不划算。
　　女罗见她要想通了的样子，道，“这事不着急，你在自己空间里慢慢培养香料作物也是可以的。清明子虽然入了情劫，但还能活很久。”
　　周臾有点丧，道，“他能活很久，我这边的人类寿命有限呀。别等东西培育出来，人死光光了，我找谁复原去呢？”
　　女罗笑了，开天辟地第一回 ，妖妖的脸居然有几分亲切的样子，他道，“这个我就管不了了。”
　　说完，他准备要散了，周臾立刻道，“亲，胖子呢？怎么样？带进来给我瞧瞧呀。”
　　女罗冲她笑一笑，走了。
　　周臾有点失落，看着在旁边玩手指的顾明昭道，“你说女罗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看胖子？”
　　顾明昭听见她在说话，还是傻笑，她用力戳他额头，“笑笑笑，就知道笑，你怎么——”
　　人骂到一半，他抬手抓着她的手指，傻呆呆道，“小臾，好痛呀！”
　　周臾看他那又单纯又白痴的样子，干脆捏着他的耳朵拧了一圈，“小傻子，赶紧把你那三魂七魄给我收回来。你可别想这样赖我一辈子，我不吃这套，懂不懂？”
　　“懂。”他懵懂道，“我都懂。”
　　她被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可又不能跟个傻子计较，只好道，“等你真身回来，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景光扭头看霸占了自己软塌的人，道，“所以，大人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人间界？我这边地头小，供不起你这尊大神啊。”
　　虽然是精神体，但明昭的黑眼圈依然深重。他翻身，避开景光的呱噪，道，“再等等。”
　　“等什么呢？”景光不是很满意道，“我这边马上就要有个大生意了，不耐烦伺候你呀。”
　　景光管理的未来界在六个界里领域最广，活力最高，频繁来往各界的人口最多。因此，他致力于将自己的空间站打造成为六界的中心，直接将自己在虚空中的坐标位置向界内公开，并且收留各种闯入坐标内的人。不拘各种身份，只要进了他的地界都是他的属民。这些不想回家的人，要在这里等待希望的人，帮忙打扫战场的人聚集起来，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城。这个城赖以生存的资源就是太空里的垃圾和景光空间站内的产出，为了养活这一大票家伙，他疯了一样的接生意，不拘大小。
　　一般普通的生意是界内的通路，这样的收费不高反而非常忙碌，所以他录取了一部分所谓的固定工作人员帮忙处理；更有赚头的是跨界旅行，不过去得更多的是过去界和天人界，最近有疲软的势头。为此，他为了迎接人间界的重开，进行了广告宣传，这不，立刻有新客户来了。
　　“什么大生意？”明昭依然眯眼养神。
　　“嘿嘿，六区那边的联盟啊，要派俩人去人间界旅游。给的价钱很不错呀，只等着两界连通，我这边就要有大笔的进账了——”
　　“六区？”明昭皱眉，“那穷得要死的地方，居然有人出得起路牌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六区新发现了能源矿星，马上就要成暴发户了，花点钱旅个游，学习学习伊甸园先进的国家管理经验，怎么了？”
　　明昭不想和他耍嘴皮子，盘腿坐起来，道，“你别一门心思放在挣能量上，女罗那边有点不好搞，你多注意。”
　　“我才不要。”景光一副嫌弃的样子，“三个脑子的家伙，谁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呢？”
　　“不然呢？”明昭冷冰冰道，“再湮灭一个界，等死？”
　　景光身体抖了抖，勉勉强强道，“行了行了，我有空的时候瞧瞧去，坚决不让你未婚妻吃亏，总行了吧？”
　　明昭表情没变，眼睛稍微软了软，没再说话。
　　景光见他这样，只好在心里吐槽，万年老处男，订婚的时候千万个不愿意，结果等成了事实，比谁都护短。可见，老房子着火，谁也救不了。
　　周臾和吴拾音达成了合作意向，在南江停留一天后回海城。她将将空间里的作物重新清理了一遍，能用都整理出来放在塑料盒子里，不能用的便打电话让沈致远帮忙找上了念头的老材。她准备找到了后移植到空间，过一回水，重新培育。
　　“你又有新项目了？”沈致远见她要的东西和往常不同，劝道，“别说我不为你着想，咱们上一个项目动静就挺大的。那么多的货物处理，很招眼。我这边虽然找人帮忙给处理掉了，但要有有心人查一查，肯定会觉得不对劲的。你要不要再慎重点？”
　　她知道他的意思，大的货物流入流出，最终没有去向，查起来还真是不好说。所以，这种时候就显得清明子的内丹格外重要了。她要的就是这种小件但是能量含率超高的物品，处理起来简单。
　　“i不是我门下走狗吗？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不过，她心里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不准备在沈致远这里放松，她道，“你别管我什么事，先把我要的这些老树给找来。”
　　“行行行——”沈致远正在挣表现的阶段，也不和她讨价还价，认命道，“我帮你搞还不行吗？”
　　挂了电话后，周臾将几十个小塑料盒子搬出来给吴拾音，道，“这些是我暂时收集到的，你先拿回去处理。檀木和沉香我还在找，只是上了年份的不太容易，要等——”
　　吴拾音没想到她的动作那么快，不过短短一个周的功夫，居然就搞定了大部分。她打开一个盒子，抓起一把金黄色的木樨花小粒，鼻端那种持久绵长的异香告诉她，这些花和她以往接触到的都不同。
　　“至于要用到的玉石料子，我也让人——”
　　“这个我有。”吴拾音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完成天香，所以一直在收集要用的东西。那串子上的玉石不是普通玉石，是香玉，要制的。”
　　周臾笑了，道，“那就太好了，等你的好消息哟。”


第039-040章 
　　周臾一向认为沈致远是个很能干的家伙，这次他果然也没让她失望， 不过区区一个周后， 一株百年老山香的树半死不活地给送了过来。她又惊又喜， 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夸奖， “干得好！”
　　沈致远刚被折腾完没多久，身体还有点虚， 再加上她没留力， 呲牙咧嘴道，“可不是么， 你看我这走狗做得还合格吧？”
　　“合格哈。”
　　“那你看，要不要考虑考虑给我松下绑？”他愁眉苦脸道，“脑子每天半夜痛得睡不着， 实在没法过了。”
　　这说起来还是周臾手生了， 下意念控制的时候没轻重，引起沈致远脑垂体闹革命。她听了这话，默默一感应， 果然发现他目前的脑波活动有点虚弱。在空间的时候， 她的意念力几乎是无所不能，出了空间后虽然只能做一些杂事，但处理沈致远还是小儿科。她想了下，基于驯狗也要经常喂肉的原理， 放出一根意念线， 将自己环在他脑子里的意念小□□松了一个， 尔后道， “再接再砺。”
　　沈致远也是个妙人，不仅没有怨恨，反而马上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来，就差三呼万岁了。
　　周臾紧接着加了一句话，“你放心，未来界还没连通，找你的人过不来，短时间里你很安全的。”
　　“所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
　　她笑笑，将天香串儿的照片发给他，道，“帮我留心一下，市面上有没有这样的古董。大概三四百年的历史，南江周家出品的‘天香’，有点清心静气的功能。”
　　沈致远收了照片，“行，我帮你找人问问。啊，对了，老宋有说苗圃安保的事情——”
　　周臾微微一笑，“说要花一百万，怎么处理？”
　　他立刻狗腿道，“这种小事哪能让你费心呢？我马上处理，绝对不会来烦你。”
　　“那就好。”她道，“不过，我也不占你便宜。我给了老宋一些种苗和营养液，那边要是搞出好东西来了，算你一份。”
　　“谢谢老板，你真是——”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个大好人呀。”
　　周臾很想吐槽，她确实需要这家伙臣服于她，可这人很干脆地跪了，爽快利落，她心里反而不舒服。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喜欢被m，还是自己有问题。
　　她得了好东西，也不心急，只将那树种在空间里，每天用空间水浇灌，等到确认它真正活了以后，这才联系吴拾音。
　　吴拾音拿到她给的东西后，第一件事就是搬回自己的实验室，该萃取的萃取，该干燥的干燥，中间得到好东西忍不住手痒，尝试着取了一部分原料做其它的香料。结果，得了一味非常清幽的‘兰香’。这香也是《香典》中的一方常用香，主要的优点是香气典雅宁静，夏天使用的时候还会有清凉感。以前做的时候，香气确实比较宜人，但谈到清凉感就是笑话了。可她这一回做出来的，完胜自己以往的成品。
　　她既高兴又有点小忧伤，分了一小盘给严林试用。
　　严林除了在吃上很精通外，自己本专业萃取这一块更是大家。他得了这个香，只用了一天，第二天跑来对吴拾音道，“你这个香，是准备放自家店里卖，还是有别的什么安排？”
　　吴拾音一听就知道老师是看上了，可这玩意原料全是周臾提供的，两人还没谈定如何分成，她便道，“还没想好。”
　　“这香好闻，你要有多的再分我一点。”
　　她马上把自己存着舍不得用的一小塑料盒子递过去了，道，“是试做的，一共就这么多了。”
　　“哈哈，那我可不客气了。”严林收香，见她最近气色好了很多，道，“回家休息了几天，整个人都放松很多了。怎么样，你要做的那个天香，有眉目了？”
　　吴拾音有点为难，将周臾发给她的的图片打印出来给他看，道，“找到一个原版的图片，但是要复制的话，有几个问题必须要解决的。”
　　严林拿起图片看了一会儿，这个所谓的天香他也是有所耳闻。南江周家的天香，只要能买到一挂正宗的佩戴，百病不侵。当然，其中有演绎的成分在，周家为了破除谣言杜绝各种麻烦，也早就公开了香方。那方子确实有可取之处，许多制香的人也在参考，但真正能复原的人没有。
　　“那就是说，你心里有底了？”
　　她点点头，道，“我在等一个东西。”
　　话说到这里，手机响了起来。她摸出来一看，见是周臾的短信，立刻眉开眼笑，道，“老师，我找的料要送过来了，大概就能知道到底能不能复原了。”
　　“要是复原成功，第一挂卖给我吧，多少钱都行。”
　　吴拾音本是要冲出实验室，听见这话后有点诧异，回头却见他笑得十分沧桑的样子。她想了想，点点头，道，“老师，我还有个合作的朋友，如果她没意见的话都可以。”
　　严林点点头，看着自己年轻的学生蝴蝶一样飞了出去，手碰了碰香串最下方的那个玉蝉，叹一口气。
　　周臾将自己在空间里养了一段时间的老山香，截出来一段巴掌大小的给吴拾音，道，“你先用这个试试，要还不成功的话，我再找更好的。不过就是要等，这玩意太难找了，而且要上年份的也不容易。我再养养——”
　　吴拾音点头，打开塑料盒子，一股新鲜的香气喷涌而出。其实，她也算是摸过碰过不少好东西的人了，不管是家里还是实验室里，可能有周臾这样成色的还是第一次。她道，“我先试试，兰姨那边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她就会来海城。”
　　“兰姨？她来做什么？”周臾好奇道。
　　“天香的萃取特别麻烦，工艺又很复杂，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吴拾音有点不好意思，道，“还有那个玉珠子和玉蝉，我不会弄，但是兰姨雕玉很好的，所以——”
　　原来如此。
　　吴拾音又有点不太好意思道，“我的指导教授，严老师，一直在帮忙复原天香。他今天说，如果复原成功的话，第一挂能不能卖给他，你看——”
　　周臾本意是想用这个复制品钓出真家伙来，道，“为什么？”
　　她有点苦笑，道，“大家都说佩戴天香百病不侵，其实也就是个传说。我和兰姨分析过很多次，应该主要是里面香镇神宁心的作用。严老师有神经性头痛的毛病，看了很多医院都没效，平时开玩笑就在说，要是有天香的话会长命百岁。”
　　周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道，“要是成功的话，咱们可以做两串嘛，一串先给他佩戴一段时间试功效。如果确定有镇痛的效果，另一串我找人去拍卖。你们家也可以操作操作，趁机打响品牌呀。”
　　越多人知道越好，再加上现代传媒的传播速度，必然要让这玩意以最快的速度闻名。自然而然，手握真香的人会浮出水面，她主要找到了正主，后面就好办了。
　　当然，周臾还是略有耐心，虽然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但也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成功。她交出自己给的材料后，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去开店。
　　最近个把周，她的心思全在‘天香’上，店里几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李|鹏每天守着点儿来拿货，大多数时候要等，更不用说那些散客了。
　　周臾对自己的开的第一间店还是比较有感情，也想要维持下去，但现在优先考虑的则是效率了。毕竟她的欠债太多，只靠店无法还债成功，必然要分更多的时间出来给其它项目。所以，她目前对自己的要求，开店是兴趣，主营业是做空间旅游的买卖。
　　她回店的时候，李|鹏已经在店门口等了。一见她回来，他便愁眉苦脸道，“小臾啊，你这每天不定点是个大问题呀。要不，你让你家苗圃的人直接把货送酒店成不？”
　　当然不成了。
　　她好脾气道，“不行呀，我这边也有质量管控的，他们必须先送过来，我过一遍合格了，才能出货给你。”
　　说完，她开了店门，将早就准备在小仓库里的东西亮给他看，尔后道，“我听说你们酒店要举办一次什么厨王大赛，对不对？”
　　李|鹏带着两三个工人，清点一箱箱包装好的蔬菜，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沈致远说的呗。”周臾无意道。
　　他有点尴尬，半晌道，“你知道啦？”
　　她见他不好意思成那样了，笑道，“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你没说，我也就没说。”
　　王凤和周梅生的事情，龙泉镇上无人不知。李|鹏在酒店上班也是意外，后来发现酒店老板是周梅生的后老婆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当时还很尴尬，特别回家和老母亲商量，要不要辞职算了。可老母亲一锤定音，说酒店的待遇不错，有点小权，况且别人家离婚的事情何必跟自己工作过不去呢？只要不大肆宣扬就可以了。所以，李|鹏一直守口如瓶，即便后来为了买卖蔬菜的事情也没多嘴过。
　　他抓了抓头，憨笑道，“这个，我也是，那个，打工嘛——”
　　周臾不和他计较，道，“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现在不也挣着他家的钱么，小事。只不过，我听说这次厨王大赛，搞得很热闹呀。”
　　李|鹏见她真不计较，仿佛补偿一般，立刻打开话匣子了。他道，“咱们店里不是那个高端套餐特别火爆么，吸引了好多人来，评价都特别好。老板和咱们总厨开了好几次会，大概是想要借着这个名气，让酒店更上个层次，所以就邀请了好多人来，要办比赛，听说请了好多美食家什么的——”
　　“美食家？”
　　“对啊。”他撒有其事道，“咱们本城有个特别出名的，都叫他严老师的；还有个法国的什么大师——”
　　周臾笑一笑，道，“大鹏哥，那你说我要是这边再断一次货，会怎么样？”
　　某大惊失色，仓惶道，“会死人的，你别再来了好不？”
　　她哈哈一笑，“我开玩笑的呢。”
　　不过，玩笑归玩笑，李|鹏显然是将这消息给上报了。
　　最终，沈致远回了条短信来，道，“姑奶奶，别闹了行吗？这比赛其实是为了帮你找人的，好不容易请了法国的林先生回来，据说他那里有一串天香真货。”
　　沈致远居然那么快就找到了‘天香’的消息？
　　周臾一半是佩服，一半又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不管其真实性有多少，她还是和吴拾音沟通了一下。
　　吴拾音也略惊讶道，“你是说一个姓林的美食家那里可能有‘天香’？从法国请回来参加五洲大酒店主办的那个美食比赛？”
　　“对，我的人给的就是这个消息。”周臾道，“我还搞到了几张比赛时候内场的票，你要不要一起来？啊，兰姨来海城没有？如果她来了，一起去呀。”
　　不仅可以品尝到免费的美食，而且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天香的消息。
　　吴拾音点头，道，“其实，我老师也要去那个比赛，他也给了我票，说到时候给我介绍个人。”
　　“你老师？”
　　“对，严林，严老师。就是之前说过，想买第一挂复制‘天香’的人。他和周先生认识，就是你父亲——”
　　周臾当然不知道严林是谁，她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发户而已，对所谓台面上的人物知之甚少，而且也没太多的兴趣去了解。不过事情这么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一点。她强行忽略关于周梅生的话，马上去网上搜了严林这个名字，还真找出来一些信息。海城大化工院的教授，风头无两的学科带头人，以及海城最出名的美食评论家之一。
　　如此，原本可去不可去的所谓美食大赛，还真就必须去了。
　　“咱们一起去，到时候我把复原得差不多的天香带过去给你看。”吴拾音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兴奋，显然，她的工作确实获得了很大的进展。
　　所谓的美食大赛赛场安排在五洲大酒店内，采用的是分餐制，内堂邀请的各种美食家、裁判和业内大佬合计四五十人。参赛人必须在限定的三个小时内，为这些人制作五道菜，包括前菜、头盘、主菜和甜点，工作量蛮大的。赛制采用的是逐一比赛的淘汰制，只有胜到最后的人才能站到最高领奖台，获取五洲大酒店提供的百万创业大奖。
　　基于秦淑文想搞事的心，这比赛和电视台合办，各种媒体上的宣传也非常红火。
　　周臾带着顾明昭，穿了从商场买的新衣服，挂着所谓业内人的牌子，在内堂混了两个座位。吴拾音则是不同，和花姨打扮得非常传统华国风，规规矩矩坐在严林身边。
　　她绕着会场转了一圈，四面布置成了自由酒会的摸样，熟悉的人分成小堆在一起聊天。秦淑文和周梅生作为今天的主人家，春风满面地到处和人打招呼，连沈致远也带着周琦到处晃荡。距离等吃美食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周臾等不了那么久肚子就有点饿了，所以去餐台旁边拿了两盘水果，纠着顾明昭躲角落里吃东西。
　　沈致远主要是和俩男人说话，一个是头发花白的中年人，颇儒雅；另一个则是看起来有点阴郁的青年男子，脸上没什么笑容，很有气势的样子。这两人中，应该就有那位传说中的林先生了。
　　吴拾音带着花姨过来，四人互相问好后团着一张桌子坐下来。她也看说沈致远的方向，道，“现在那边说话的就是严老师和林先生——”
　　“花白头发的是严老师。”周臾吃下最后一块水果，扯了张纸巾给顾明昭擦嘴，道，“年轻的，看起来不好惹的是林先生，对吧？”
　　花姨道，“对——”
　　周臾继续盯着看了一会儿，沈致远感受到她的目光后，和旁边谈话的人彬彬有礼地告辞，径直走了过来。
　　吴拾音没注意到他走过来，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塑料盒子，推给她道，“这是我做出来的第一挂，你先看看。”
　　花姨很客气道，“很久没有做香玉了，手有点生，雕得也不太好。”
　　“花姨太客气了，我就完全没这样的本事。”周臾两眼放光，接了小塑料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内敛的珠光来。她不知道这香串到底经过多少工艺才制作而成，但只看玉石表面细若发丝的雕纹就晓得这玩意费心了。她伸手轻轻扇了扇空气，一点点氤氲的香气飘过来，整个人神清气爽。顾明昭好奇地凑过头来，也闻到那个味道，本能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花姨却依然有点遗憾道，“这算是第一个复制品，但不算完全成功。”
　　在周臾看来，这样的成品已经很惊人了，居然还不满意？她盖上小盒子，道，“为什么？”
　　吴拾音接口道，“味道还不够深入，只是浮在表面而已。”
　　这要求就有点高了，不过专业人士的看法和她这门外汉肯定不同。
　　“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呀。”周臾笑眯眯地对吴拾音道，“第一次就做成这样了，后面再改进改进，肯定会更好。哪，要不要先给你老师佩戴试试看？”
　　她有点犹豫，花姨则比较严肃道，“还是不要了，这样的半成品具体效用如何不知道。严老师是真有病，还是不要随便用了——”
　　“这就是‘天香’？”沈致远走到后，插话问道。
　　周臾抬头看看他，点头道，“复制出来的半成品，算不上。”
　　“我可以看看吗？”他带着询问的神情看向花姨和吴拾音。
　　花姨大概是不太愿意和陌生人说话，在吴拾音耳边说了几个字后，起身告辞了。吴拾音点头道，“你请看吧。”
　　他顺势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拿了盒子观察起来。
　　周臾道，“嘿，你说的林先生，就是那个看起来有点凶凶的人？”
　　此刻的美食大赛已经开始了，主持人和摄影围在开放式厨房的外面拍摄，裁判和美食家聚在透明隔墙外面观察厨师的操作。大概是看到一些不太如意的东西，那位林先生表情有点严厉地和严老师说了句什么，严老师只是温文地笑了笑。
　　她道，“他果真有‘天香’？”
　　吴拾音听不得‘天香’俩字，一听见就露出比较着急的表情来。她殷切地看着沈致远，很客气道，“沈先生，你看，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沈致远看完香串后放在桌面上，道，“是有这么个说法。”
　　吴拾音激动得脸通红，手在抖，声音也有点颤，她道，“沈先生——”
　　周臾看沈致远故弄玄虚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快点说，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有点吧。那个林先生呢，据说是某个家族的独生子，唯一继承人，从出生的第一天就被看护得很好。可惜，他们家的遗传基因有点问题，带了一种病，类似精神虚弱。家族男性，从成年那天开始就发病，头痛得厉害。寿命呢，基本在四五十岁左右，可以说是被痛死的吧。他们家投资了几个生物实验室，做了很多研究没搞出病因来。后来，不晓得从哪里搞到了周家的‘天香’。”
　　吴拾音有点半信半疑，大概是受花姨的影响，只觉得天香的奇效是传闻而已。
　　周臾却是信了，道，“所以能治他们的病？”
　　沈致远没给肯定的答复，道，“能不能治病不好说，不过，这林先生的父亲今年有七十五岁了，身体健康脑筋清楚。”
　　那就是说，天香果然是有效的了。
　　周臾心里有数了，对沈致远道，“等下开始试吃的时候，你把我的座位安排在林先生和严老师旁边，我趁机和他们聊聊。”
　　沈致远有点无语地看着她，亲，那两位是大佬，坐的都是首桌呢。虽然，她也算是个看门人大佬，但这种场合没人认识她是谁，跑去坐了主桌，想死是不是？
　　“啊，对了，安排俩个吧，明昭哥要和我一起的。”
　　沈致远更无语了，这简直是——
　　“怎么？做不到？”周臾挑了一下眉头，“别让我怀疑你的能力呀。”
　　沈致远叹一口气，起身道，“大爷，能做到。”
　　吴拾音吃惊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等人走了后，犹犹豫豫道，“你这样对他，好么？”
　　“你放心，他很能干的。”周臾丢给她一个笑脸，道，“肯定搞得定这种小事，咱们只要把复制品弄林先生面前去现个眼。”
　　当然，吴拾音要的是销路，她想要的是人家的原件。
　　沈致远果然没让周臾失望，不知找了个什么理由，将主桌直接安排出来了。除了严老师和林先生外，其它的就是周臾、顾明昭、花姨和吴拾音了。六个人团坐，互相间接认识，气氛还是比较愉快的。只是，在主桌的旁边就是次桌，坐了秦家和周家的人，周琦一张后娘脸瞪周臾，她全当没看见。
　　严林作为双方都认识的中间人，很主动地互相介绍，道，“林生，这就是我学生小吴，还有帮她复原‘天香’的花姨。以及——”
　　他介绍到周臾的时候顿了一下，吴拾音马上接口道，“这是周臾和顾明昭，也是帮忙复原工作的朋友。”
　　“老师有和林生提起‘天香’？”吴拾音好奇道。
　　严林自在地点点头，道，“林生一直致力制作‘天香’，对有同样志愿的团队也很关注。小吴，你目前的进展很不错，所以我就略提了提。”
　　原来，这就是要介绍的人。
　　周臾侧头看着一直不动声色的林先生，见他每每在听见天香二字的时候眉毛都会动一下，单刀直入道，“传闻林先生手里有天香的原版，能不能给我们展示一下，也好比较比较咱们的复制版和原版有什么区别呀。”
　　说完，她对吴拾音道，“拾音，把咱们的成品给大家看看呀。”
　　这个要求略冒昧了，吴拾音见林先生一直没开口说话，有点忐忑，但还是将那小盒子推了出来，道，“只是半成品而已。”
　　林先生原本不太在意，可瞥了一眼后眼神闪了闪。严林注意到他的反应，将盒子拿过去打开，亮给他看，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呢，看起来很不错。你觉得呢？如何？”
　　周臾盯着看他的反应，没料到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顾明昭说出来一句话，道，“你看起来要死了。”
　　小小一张圆桌，静如死水。
　　恰逢此时，美食大赛的主持人在台上发话，后厨开始走菜。一个个年轻貌美的服务员，单手托着各样菜品流水一般走出来，十分体贴地放置在每个贵客的面前。
　　周臾嘴角抽了抽，心里骂着尼玛，脑子里却在想怎么圆场。顾明昭这傻货，明明一直表现得很好，怎么关键时候冒了这么一句话？虽然她是有心要和林先生认识，但绝对不是采用这样的方式。
　　至于那个被判了死刑的林先生，他眉目精致，面色不动，扯开扎在胸口的雪白餐厅看着顾明昭道，“依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第041章 
　　沈致远一脸绝望地看着周臾，喃喃道， “你毁了我的美食大赛！”
　　他好不容易借了周梅生和严林和关系， 把那位林先生给翻了出来， 然后费劲心机说动秦淑文和国内出名的厨师团队要办这么个美食大赛。然后借口比赛， 将林先生给请了过来，目的也就是为了满足周臾找那个什么古董串儿。
　　结果， 傻子顾明昭一句话， 把贵客得罪了。
　　当时，他坐在次桌上， 安抚着周琦和秦淑文，顺便准备好心情品尝美食。他对食物和厨师都抱持着虔诚的心，特别是自己组织了这个局面， 当然要好好地享受成果。当时， 主持人正在宣布走菜，而服务员也将热气腾腾散发出诱人芳香的菜品端了上来。他拿起刀叉要享用，便听见隔壁桌传来一声清脆的不锈钢餐具撞击的声音。尔后， 林先生懒洋洋地扯下了胸口的餐巾， 起身要走。
　　他心里觉得不妙，周梅生已经赶过去，好言好语地安抚着。大概是在众目葵葵之下，再加上周梅生还算是有几分面子， 所以林先生重新坐了下来， 但全身被寒冰笼罩。
　　周梅生回来后， 他关切发生了什么。结果， 周梅生深深叹一口气，道，“顾明昭确实是个傻子，这种时候说林先生活不过俩月了。”
　　秦淑文面色难看，更不用说周琦，只差没当场骂出声音来。她们俩都瞪着他看，他也胃口全无，只好去处理自己招出来的这场麻烦。他将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内堂旁边的小休息室，很不客气地咆哮起来。
　　周臾干笑两声，用力拍了一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顾明昭，道，“抱歉啊，他不是故意的。”
　　沈致远用力揉了揉眉心，道，“你知不知道林先生是什么人？手里掌握什么资源？咱们这个小酒店想要发展得仰仗人家？人这回愿意来，不仅仅我出力了，你爸也费心了，还有严先生那边——”
　　吴拾音也觉得尴尬，悄悄碰了碰花姨的肩膀。花姨安抚地对她笑笑，无声道，“没事的。”
　　“还有啊——”沈致远并没有因为周臾的道歉放过她，道，“还有你们复制的这个天香，要玩玩也就算了，可要是有雄心壮志，就得把他给哄回来。知道不知道？”
　　顾明昭看着冲周臾咆哮的沈致远，懵懂道，“你不要对小臾凶。”
　　他这么一开口，被隔绝在小房间里的所有人全都无语了。
　　能怎么办呢？他是个傻子，骂他是根本没有用的。
　　周臾安慰道，“你也不要太生气了，明昭哥既然这么说是有理由的。那位林先生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回去检查身体，发现是真话，指不定还会感谢被提醒了。所以，你也不要太悲观——”
　　说完，她瞥一眼满脸担忧的吴拾音，道，“再说了，他到处找天香，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个病。那不是巧了，正好咱们有吗？”
　　吴拾音一点也不敢保证，视线游离；反而是花姨，依然镇定的样子，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情。她安慰道，“沈先生，我觉得周臾说得挺对的。你现在也不着急找她的麻烦，出去和周先生还有严老师好好聊聊，再和林先生多沟通。也许，事情会有转机的。”
　　沈致远深深叹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瞪了周臾一眼，道，“你毁了我的大餐。”
　　周臾嘴唇抖了抖，严重怀疑这家伙的怨念根本不是来自对林先生的抱歉，而是没吃到好吃东西。
　　待他出去之后，周臾用力按了按顾明昭的脑袋，道，“大傻瓜，以后有什么话先悄悄告诉我，不准自己说出来，懂吗？”
　　顾明昭当然是不懂的，不过他知道，只要是周臾的话，照做就行了。
　　“你跟我走，等下去找人道歉，知道吗？”周臾认真交待顾明昭，“诚心诚意，懂不懂？”
　　花姨见他们不分彼此，努嘴笑了笑，拉了吴拾音出去，道，“周臾，那我们先出去了。”
　　周臾点点头，目送花姨离开，侧头对顾明昭道，“你有没有觉得花姨特别有大将之风，比沈致远那渣渣镇定多了。”
　　顾明昭笑了，道，“我喜欢花姨。”
　　这可真是难得了，不说顾明昭的精神体降临的时候本人有多寡言冷淡，只说这小傻子，从小到大虽然喜欢缠着她，但很少说诸如喜欢和爱之类的词。这样的人，也不过见了花姨一两次而已，居然马上就喜欢上了？
　　周臾把这事略放在心里，站在房间门口看外面的大堂，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整个比赛才算完结。
　　大约是为了弥补错误，周家几口人连带严林一直围在林先生身边陪小心，比赛结束了也立刻殷勤地引着他往外走。林先生对刚才的事情还有点介意，虽然敷衍着应酬，但一点笑意也没有。最后，是严林婉拒了周家人的送别，亲自领着他去了酒店地下室的停车场。
　　周臾的意念一直关注着两人，带着顾明昭悄悄从安全楼梯下地下室，最后在负二层找到两人的踪迹。
　　“怎么样？”严林的声音，有点沉郁。
　　“最近头痛的次数确实很频繁。”林先生的音调更低沉，“不过没检查出有病变的迹象。”
　　“要不要试试那个新香？”
　　“你学生做的？”林先生带着三分讥诮，“别什么人什么东西都往我面前塞，我不是你的试验品。”
　　“你看看，你看看——”严林有点无奈道，“我也是为你好。小吴做的香很不错，先不说复制天香了，只她之前做的那一款兰香，就缓解了我头痛的问题。今天你去我家，我给你试试。”
　　周臾藏在柱子后面，将顾明昭推到墙壁上，小心地听两人交谈。如此，这两人显然是熟悉异常，而且都有头痛病。考虑到沈致远陈述的林家传闻，显然严老师和林家有血缘关系了。
　　“要不然，还是去医院再检查检查。”严林劝说道，“或者后面的比赛行程就不参加了，你先回去。”
　　“不。”林先生吐出一个字来，若有所思道，“周臾和顾明昭，什么人？”
　　严林显然已经从周家把情况打听清楚了，道，“周臾是周梅生和前妻生的一个大女儿，现在做蔬菜水果种植的买卖，酒店这边的菜都是她在供应。小姑娘应该有点本事，周梅生特别给我介绍过，我一个人去她店里逛过，东西确实不错。至于那个顾明昭，看起来是个正常人，但是实际脑子有点问题——”
　　林先生笑了，“脑子当然有问题，不然会说那样的话吗？”
　　周臾心里不是很舒服了，听不得人说顾明昭不好。她抬头，见他听话地贴着墙壁，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样子，显得又乖顺又温良。她小声道，“明昭，林先生为什么会早死？”
　　顾明昭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道，“他脑子里养了虫，要孵化了。”
　　“虫？”周臾有点惊吓，“什么意思？”
　　他显然没明白她的问题，一副苦恼的样子。
　　周臾只好换一个问题，“有没有办法治？”
　　他点点头，食指抠了一下，道，“这样拿出来就好了。”
　　还是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能救就行了。
　　周臾慢慢清了清嗓子，寂静的地下室里有点回音，那两人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等了几秒钟后，她拉着顾明昭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果然见严林一脸警戒地站在不远处。她立刻道，“抱歉，严老师，林先生，我是周臾。”
　　说完，她用力将顾明昭的头按下去，道，“刚才明昭乱说话，我带他来向林先生道歉。请先生原谅他吧，都是无心的——”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约莫有十来秒，林先生这才走过来。他淡淡道，“原谅是谈不上。”
　　周臾这才直起身来，发现林先生站在她对面，头顶有点暗沉的光洒在他脸上，显得有点阴森。他道，“刚才没问得太仔细，既然你们追过来了，那我是要好好问问了。这位顾先生，凭什么那么说？”
　　顾明昭偏头看着周臾，有点求助的意思，显然是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了，需要她的首肯才肯开口。这个林先生一看就不是太好相处的人，而且病的日子仿佛很久了。这样的人恐怕不太能听得进去真话，要是顾明昭说了什么不中听了，才算是得罪得更狠了。她忙道，“真的很抱歉——”
　　“我要他回答。”林先生盯着顾明昭。
　　顾明昭贴着周臾，小声道，“小臾——”
　　严林这时候也走上来，道，“小周，你既是小吴的朋友，也是老周的女儿。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话不防直说。如果说得有理，林先生也不是迁怒的人。”
　　周臾本来有心和林先生套近乎要‘天香’的原件，只好冲他笑笑，“林先生，怎么说都可以吗？”
　　林先生显然有点防备的样子，和严林交换了一个眼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道，“这样，要是我说对了，林先生可不可以把‘天香’的原物给我们看看？如果那个问题，我帮先生解决了，能不能把它送给我？”
　　严林显然没料到周臾说出来的是这样的话，见林先生的脸阴沉下来，一副要暴怒的样子，立刻道，“小周，不可以这样。”
　　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周臾也不着急，她对上林先生的眼睛，道，“可是你脑子里的虫要孵出来了，也没问题吗？”
　　停车场里一片死寂，灯泡闪了几下，电流的声音嗤嗤。
　　林先生耳根抽动几下，半晌道，“咱们找个地方详谈。”


第042章 
　　周臾很坦荡，直接把人带去了自家的店里。
　　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了， 周围没有行人， 只零星几家小店还开着门。她将遮光窗帘放下来， 安排两人坐在吧台上， 给上了新鲜的果汁和果盘。
　　店里空荡荡，只留着一些没卖完的玫瑰花枝。
　　严林一直很警戒， 目光四处扫荡， 生怕有埋伏一样，并且带着一丝丝凉凉的杀意。特别是当他的视线扫过周臾和顾明昭的时候， 那种赤|裸的恶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了。周臾不是没有察觉，但却没有任何恐惧。按照沈致远的说法，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守门人是无敌的存在。
　　如此可见， 她说出来的那个‘虫’字，或许是别人拼命保留了很多年的秘密。
　　周臾将顾明昭按坐在林先生的对面，道， “你们放心， 我是正经生意人。开门做买卖，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不要把我想成什么坏人或者恶棍， 我对你们也没有恶意。”
　　林先生显然也没想到会到这样一个街边小店来， 显然对方是临时起意， 瞥了严林一眼。严林略微有点讪讪， 收了那种瘆人的目光。
　　“你了解多少？”林先生开启了话题。
　　周臾只从顾明昭嘴巴里知道一个‘虫’字，何谈了解？不过谈生意不能将底牌泄露，她拍拍顾明昭的肩膀，道，“这是顾明昭，从小时候起脑子就有点问题，龙泉镇的人都知道。不过，他的眼睛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特别是在林先生身上，笼罩着很不祥的气息呀——”
　　林先生转眼看着顾明昭，对上婴孩一样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不，让他给你看看？”周臾提议。
　　严林显然是抗拒的，很担忧的样子，可林先生却将手腕摆了出来。顾明昭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啥，周臾冲他眨眨眼睛后，拎着他的手指盖在林先生脉门上。顺便，她从自己脑子里牵出来一根意念线，悄无声息地扎入了林先生的血肉中。
　　周臾使用沈致远的身体做过意念力的实验，初步了解了其在人体的用法，熟门熟路找到了林先生的经脉，沿着他的手臂抵达脊髓随后上了大脑。
　　人体真是奇妙的存在，在她的意识里，立刻呈现一幅五光十色的图样来。
　　顾明昭当然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只一脸懵懂；周臾便装模作样，东张西望，毫不意外地又碰上了严林审视的目光。她冲他笑了一下，道，“严老师对我好像很不满意——”
　　严林没回答，指了指顾明昭的手，显然是不想要打扰这所谓的检查。
　　周臾便跟着闭嘴了，脑子里认真看起来。
　　林先生的身体相比普通人类强壮了很多，肌肉和筋骨是被专业训练打磨过的，几乎比得上沈致远的一半。不过，他的脑波却弱了很多，周臾毫不费力地便进入了他的大脑，将全部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在他的松果体上，盘踞着一个小小的光点，橙黄色的卵样物，上面有一些小巧的裂纹，透过裂纹可见里面有蠕动的黑色物体。可见，这就是顾明昭所说即将孵化的虫了。
　　那玩意对精神力非常敏感，周臾的意念力刚进去，便在壳里猛烈的动起来，甚至伸出了一只带着毛刺的脚来。她瞪大了眼睛，却见那脚的周围有隐约的白色丝网延伸出来，将林先生的整个大脑包裹起来。就仿佛，有母虫将那大脑当成了巢穴，不断地吸取脑中的营养来供养后代成长。不过，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玩意没有实体存在，只是透明的能量体。
　　林先生突然发出一声□□，脸煞白，额头上虚汗狂冒。显然，虫的活动对他的身体影响非常大。
　　周臾马上将探入壳内的意念抽出来，只在外围活动，林先生略好了一点。
　　严林担忧道，“怎么了？又开始痛了吗？”
　　周臾看一眼他，便见他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盒子来，倒出一丸黑色的药放入林先生口中。她抽了抽鼻子，这药的味道，和吴拾音仿制出来的‘天香’类似。林先生吃了药后，见效很快，在她的意念里，只见一蓬绿色的光芒在大脑和松果体的位置散开，一些白色的丝网被拨开，为大脑松了松绑。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林先生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似乎痛苦减轻了。
　　看来，那药能在缓解他的疼痛。
　　周臾尝试着把自己的意念化成针去拨那些蛛丝，很顺利地剥离了一层又一层。她心安了，自己的能力对这玩意有效，那么，拿到天香的原版有望了。至于顾明昭所说的，那么一拉将虫拉出来，她现在还有点把不准，暂时不去触碰。
　　如此，她在台面下碰了碰顾明昭，让他将手放开。
　　“如何？”严林急切地问道。
　　顾明昭又本能地看着周臾，她微微摇头，他道，“不好。”
　　严林更急了，“怎么个不好法？”
　　这次周臾是微微点头，让他直接说了，他便道，“卵要破了，要孵出来了；你的脑子被虫网全包起来了，孵出来的时候就会被吸干——”
　　林先生的情绪显然比严林稳定了很多，没有对顾明昭的话表示惊讶，反而有些慎重起来。
　　“我家明昭从来不说假话的。”周臾知道顾明昭是说对了，而林先生对此心知肚明。
　　“有办法处理吗？”严林也诚恳了很多，他看着顾明昭，道，“有没有办法确保虫孵化后先生性命无忧？”
　　林先生的眼睛里也带了点儿期待，但口中却道，“这个事情也太为难了，从来没有过的。”
　　周臾笑嘻嘻伸手，道，“有点办法，但是需要你们配合，以及，我要的东西——”
　　她长得算白，店里的灯光选择的白光灯，于是白得几乎发光的手掌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道，“把‘天香’的原版给我看看，可以帮忙止痛一下；把‘天香’的原版送给我，可以帮你们把虫搞出来。只要把虫弄出来，皆大欢喜，如何？”
　　谁知，林先生脸色大变，两眼刺刀一般盯着她，道，“不必了。”
　　人年轻，气势却很强大。
　　他冷着脸起身，直接转身出店；严林倒是有点犹豫，看了周臾和顾明昭一眼，紧跟着出去了。
　　周臾耸肩，之前在协商的时候她提出帮忙解决问题以交换‘天香’，林先生并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现在一提起要把虫取出来，便反应激烈。可见，他未必不愿意把‘天香’拿出来，但是却非常不愿意取出虫。也就是说，他需要虫，只是不想要痛和死而已。并且，他对她完全没有信任。
　　想通此节，她也不强求，只追着出去道，“严老师，林先生——”
　　林先生站在夜灯下，转头看着她，两眼发出幽光。她站在门口笑，道，“明昭哥的事，还希望你能帮忙保密。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不想有太多奇怪的事情发生。”
　　严林道，“周小姐放心，我们知道规矩。”
　　说完，两人消失在黑夜中了。
　　周臾耸肩，转身回去，看着依然懵懂的顾明昭，道，“明昭，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转回来？”
　　顾明昭没有回答，只是冲着她笑，道，“小臾，我饿了。”
　　她这才想起来，酒店大餐被她自己给毁灭了，到现在还没能吃晚饭呢！不管赚钱是多大的事情，首先还是得填饱肚子，冰箱里还有之前做好的冻菜，赶紧弄出来吃掉！
　　周臾等了三天，没有等到严林或者林先生，反而等来了花姨。
　　她独身一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齐膝旗袍，只在手腕上带了一个雪脂一般的手镯。她带着某种怀念一样的表情，仔仔细细将小店看了个遍，然后安安静静地跟在各类顾客后面排队结账。
　　她买的是一大束玫瑰花，笑道，“周臾，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臾结账忙得满头大汗，看看货架上剩不多的东西，道，“等中午的时候就可以了，花姨在吧台这边坐一会儿。”
　　“好的。”她结账后，从容地抱着花坐过去。傻乎乎的顾明昭还算知道招待客人，从冰柜里找出来好几瓶各种各样的果汁给她，她也不嫌弃，反而道，“谢谢明昭。”
　　这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阿姨。
　　周臾终于打发掉最后一个客人后，一边擦汗一边抱着果汁猛灌，尔后坐过去，道，“花姨来找我，是为了新的‘天香’吗？”
　　她很含蓄地点点头，道，“那天晚上回去后，严老师给拾音打了电话，请求她无论如何尽快开始再次复制的工作。也特别问了你和拾音的关系，咱们这边也没隐瞒他，都给说了。拾音现在废寝忘食，每天在实验室里呆二十个小时，就想把东西弄得更好。没办法，只有我来找你拿材料了——”
　　周臾明白，自己丢出来关于‘虫’这么一个大消息，不管林先生和严林都很介意，当然要把她的背景翻得底朝天了。说不定现在自己从出生到今天为止的各种消息，早就摆案头上了。她点头，道，“好啊。所以，材料是要新的，对不对？”
　　花姨道，“我们想来想去，其实工艺没问题，还是材料不够好。当然，我不是说你给的东西不好，而是——”
　　周臾笑了，道，“花姨不用解释，我懂你的意思，一点也不介意。至于你说的材料不是最好的，其实我也知道。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又搞到更好的了——”
　　“那真是太好了。”花姨笑得眼睛眯起来，白皙的皮肤下隐约有玉色的光华在闪耀，她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下一次复原肯定会成功的。”
　　周臾立刻道，“成功了当然好。可不可以和拾音商量一下，弄好了后先交给我呢？之前有答应拾音做出来的第一挂让严老师佩戴实验效果和数据，但我这边和严老师还有林先生要谈一笔生意，有这个筹码的话，会比较好。你看，这样会不会对她有影响？”
　　花姨爽快道，“完全不会。你放心，做好的第一时间就给你送过来，这点小事我能做主。”


第043章 
　　周臾知道自己的老底肯定被翻出来了，她虽然感觉得到严林是个体面人， 不太会出阴招。可林先生就不一定了， 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阴戾之气。因此， 她和花姨谈定后， 第一时间赶回龙泉镇，借口担忧两个老人的身体健康， 在他们的背上拍了一下， 按了自己的意念标记。
　　这个标记可以让她远距离感知两人的情况，如果有紧急的危险状况发生， 可以第一时间进行一次防护，保命是没问题的。
　　王凤还奇怪道，“你不好好在城里做生意， 又跑回来干什么？”
　　顾桥也不解道， “你专心挣钱呀，在城里买个房子，一直住店里也不是个事。我和你妈在家里很好， 你不要挂念。”
　　周臾不好解释得太清楚， 敷衍道，“生意好着呢，明昭哥在帮忙看店。啊，对了， 要是有陌生人来找你们， 第一时间通知我。”
　　“没啊。”王凤道， “没什么陌生人——”没说完， 她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周臾忙道，“没有，没有，是我店里生意太好了，但是苗圃产的菜不够。好多人想多买，到处找人走关系，我这不是不想你们麻烦吗？”
　　多说多错，她敷衍着给了一个理由后，赶紧跑走了。
　　看来，苗圃那边的研究工作得立刻赶上进度，不然越到后面越麻烦，越不好解释了。
　　幸而沈致远除了讨厌一点外，人还是比较靠谱的。周臾用顾明昭的电话他追问林先生事件的后续时，他道，“前儿你爸把严老师和林先生请到家里来，亲自下厨做了大餐赔罪，然后把你能见光的事情全给交待了。我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应该是他们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身上有秘密，而且好像在打探什么一样。”
　　“你爸太极功夫很好，都给推出去了。不过，顾明昭到底是发现林先生身上的什么问题了？”沈致远的好奇心很重，明明晓得有会被雷劈的可能性，但还是问了出来。
　　“你知道‘虫’吗？”
　　“虫？”沈致远有点莫名，想了很久一无所获，遗憾道，“还真没听说过。”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目前的权限在主机里也没找到相关的消息，顾明昭现在还傻着呢，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林先生的脑子里有个没实体的‘虫’，严老师极有可能也有。这玩意导致他们头痛，彻底孵化的时候脑子会被吸干，但他们好像只想要抑制痛但是不想要消除虫。”
　　“那应该是‘虫’有特殊的功效，他们需要？”沈致远做了很靠谱的推断，“这么说起来就说得通了。严老师的个人经历很奇特的，在十六岁之前只是一个平凡少年，但上高中之后成绩突飞猛进，高考直接上了最好的大学，直博，成为最年轻的终身教授。至于林先生，就更可怕了，听说他在十六岁的时候精通九门语言，包括文言文拉丁文什么的，艺术品位高到可以直接去大学教学，而且还有三个博士学位。最特别的是，他的听觉非常非常灵敏，据说他有一次在海边度假，听见了百公里外的飙风，及时组织人员撤离——”
　　原来如此，想必他们脑子里的虫可以帮助其发挥潜力。
　　“怪不得我说要把虫取出来，他们跟我急，原来这是看家的本事。”周臾想了想，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看来她要想搞到‘天香’的原版，只有在复制品上做文章。取‘虫’的事情，就不能再提了。她道，“这个‘虫’应该是他们的秘密，所以很忌讳。现在我和明昭哥都知道了，所以他们到处查我的底。我这边倒是不怕他们做什么，你也可以略传个话，我这边呢，只要是做生意有钱挣都ok的，多余的事情不会干。”
　　“死要钱。”沈致远吐槽了一句，没等她发火，忙道，“说起来这个，他们顺便也把苗圃查了。我有提前交代过宋建国，他守得挺好的，所以目前问题不大。至于那些菜，你给的东西，研究室还真弄出来点儿东西了。他们搞了一个种棚，现在培育出来的青菜苗子，和你第一茬产的质量差不多——”
　　周臾心里的隐忧被解决了，如此，她的货源把柄也不会被抓住。
　　“唯一的问题是，每一代都必须要重新育种。如果按照这样的成本计算，你现在卖的价格就便宜了，得往上调整。”沈致远说得有点心痛，“我和我妈汇报过了——”
　　她不想听关于秦淑文的消息，道，“这事就交给你处理，我相信你。”
　　“别忙挂电话——”沈致远晓得她的意图，忙道，“关于‘虫’的事情，可不可以告诉你爸？他现在对你有点上心，在和严林斡旋，你看？”
　　周臾想了一下，正好她对周梅生也有点怀疑，道，“可以，你告诉他一点儿表面信息就可以了。”
　　说完，挂了电话。
　　沈致远无语地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什么叫相信他？应该是相信他脑子里被放进去的意念□□才对！不过这样也好，他体力上辛苦点儿，不必应付她指手画脚。从这方面看，她算是个不错的老板了。如果她和他一样的德行，不仅要人干事，还要人按照自己的意图干事，那下面的人就会很痛苦了。
　　譬如，曾经有人吐槽过，“你天天没事就去玩啊，造作啊，为什么要管人家完成工作的姿势不对？你闲的吗？”
　　他不是闲，只不过是有强迫症而已。
　　沈致远起身走出房间，周梅生在书房等他。他敲了敲门，直到里面传出声音来才推门进去。
　　“怎么样？周臾怎么说？”周梅生在看一本线装的古书，显然是在查某些年代久远的资料。
　　“小臾说事情和她关系不大，是顾明昭的眼睛能看见一些东西。大约说了一个‘虫’字，但是再具体也没有了。”沈致远偏头看着他，“‘虫’是什么？”
　　周梅生放下书，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说完，他起身，走到书架旁边，打开最底层拉出来一个抽屉。里面装的全是全国各地收回来的古书，大多数发黄，纸面很脆了。周梅生爱书，休闲时间全用在这上面，零花钱也是全改造书房的恒温恒湿环境或者修复古书。
　　他小心地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本很薄的书来来。
　　沈致远看见封面上两个古篆体字‘虫录’。
　　周梅生捧着书放在书桌上，找了把镊子翻开书页，道，“这是大前年收回来的一本老书，只剩了前面十来页。我以为是古人摘录的奇闻异事，现在看来还真有意思了。这上面说，人为万物之灵，聚灵借欲而养虫。虫在脑、心和丹田。虫卵和人体共生共灭，可一旦孵化，人死留神——”
　　沈致远一脸新鲜的表情，脑子里却在吐槽，这人间界的玩意可真多。居然还真有在自己身上养虫的家伙？真是不怕死。
　　“周臾想要‘天香’，也在和严林的学生吴拾音一起复原‘天香’。现在的进度已经快要完成了，不过她最想要的还是原版。”沈致远不动声色地将周臾的需求说了出来，“不过，她上次和两位先生好像没谈得很好，不欢而散了。我看她念念不忘的样子，大概是还想要——”
　　周梅生点点头，“这丫头脾气像我，想要的东西想方设法都要搞到手的。”
　　沈致远眯眼，周叔叔，你也很奇怪好不好？自己女儿提出‘虫’这样的东西来，你居然不震惊一下，就这么接受了？而且，那种很赞扬的语气是什么？你不是前面十二年根本对有这个女儿不闻不问，后十年意思意思给点生活费，怎么就突然在半年里面感情深厚了？
　　还是说，你也一样来自遥远的他乡？
　　“严林在查周臾，现在已经查到我们那个苗圃去了。”沈致远冷静道，“那边培育了很多新品种，大部分都在实验棚里，还有实验室里的原种。事情起先算是顾明昭没控制好，乱说话了，可发展到现在也有点不像样子了。叔叔，要不我去找他们约个时间，再谈一谈？能和解是最好的——”
　　周梅生点点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晓得严林只给你面子。”
　　周梅生看他一眼，将古书递给他，道，“把这个拿去影印一份留底，小心点，别弄坏了。”
　　“好。”
　　周臾收到了沈致远邀功的短信，他说，“我忽悠你爸去帮忙搞定严林和林先生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能干？要不要考虑给我脑子再松个绑？”
　　“滚——”她发了一个字后，将手机塞裤兜里，辨认吴拾音实验室的方向。
　　海城大学很大，吴拾音所在的实验室又在最偏僻的角落里，步行了约莫半个小时才找对地方。
　　花姨发了短信来，只说吴拾音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她结绳完毕，复原工作便算是完成了。她请她尽快来实验室，多的话没说。
　　周臾秒懂，这是有人要坐享其成了。她关了店便往学校里跑，顺手将顾明昭给塞空间里去了。
　　果然，她刚抵达实验室门口，便见严林和吴拾音站在花台边说话。严林颇端正儒雅的样子，吴拾音则是满脸的丧气，隔了老远都能看得见。
　　她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过去，道，“严老师好。”
　　吴拾音见了她，跟见了救星一样，立刻拉过去道，“老师，香方用的都是公开的方子，设备是用的实验室的设备，可材料全是周臾找来的。别的都我能帮忙，只有这个我说了不算——”
　　周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关乎‘天香’的去向，便道，“严老师，你也想‘复制’天香啦？缺材料吗？我这边全都有哦，品质完全不打折扣，要多少有多少。”
　　严林略有点尴尬，点头道，“是的。”
　　周臾马上笑了，心里感受到了被动奸商一万点的成就感。
　　这些大佬，明明可以一次性花钱将自家的病给解决了，他们偏不，偏要留着病灶只用所谓的香药控制疼痛。这种长久的生意，简直就是争着给她送钱。她要不做这门生意，指不定人还恨她。所以，她决不再主动提帮忙取虫的事情，只强调，“这个好办的，‘天香’原版给我，咱们复原的新货给你。材料嘛，市场价卖你，好不好？”


第044章 
　　花姨把成品交给了周臾，周臾在严林的目视下将那关乎着二十五亿的小东西给放自己口袋里了， 然后道， “严老师， 我是生意人， 求财的，每天都呆在店里。你要想通了， 直接来找我就是了。”
　　说完， 她又对花姨道，“花姨， 晚上你和拾音来我店里呀，咱们聚餐庆祝庆祝。”
　　花姨微微一笑，道， “好的。”
　　周臾对大家做了拜拜， 蹦蹦跳跳地走了。
　　严林侧头看着花姨，她站在实验室门口安静地笑着，端静仿佛神龛上的菩萨。
　　他恍惚记得， 自己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被父亲带着去了林家在法国的一个老城堡，干燥温暖的地下室里，他看到了这辈子的信仰。一尊巨大的金色虫雕竖在半空之中，那些狰狞而丑陋的线条， 整体却呈现出一种慈悲来。仿佛是在哀叹， 叹息他将全部的生命浓缩在短短的五十年间。自那之后， 人生开挂一般顺畅起来， 只在半夜头痛欲裂的时候会想，不要怀疑自己的选择，不要否定自己的信仰。
　　“无论如何，我们绕不开周臾。”严林去了林泽居住的酒店，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
　　“将复制品抢过来是很简单的事情，实验的全部数据拾音已经交给我，包括花姨制作香玉的详细过程。不过，最重要的是原材料的来源——”严林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林泽，“周臾和沈致远办的苗圃咱们也去看过了，里面的菜品品种优良，特别是密闭舱里正在培育的几种。也就是说，他们手里肯定有培育更好材料的基地，只是咱们没有发现而已。”
　　“周梅生居然有这样大的本事，我看走眼了。”林泽微微侧身，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串白玉的手串戴在手上，拇指按压着其上唯一的一颗黑色珠子，道，“剩下的珠子和玉蝉，下午就能送过来了。”
　　“老太爷同意换了？”
　　“至少要先拿到‘虫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应该来得及。”
　　虫录，林家找了几百年的古籍，零零星星凑够了大半本，但是却少了最重要的序言和总录。周梅生打来电话，主动提起了这个问题，他只字不谈虫，但是却道自己早年收书，手里有这么一本残籍，愿意和他们分享。
　　“其实——”严林迟疑了一下，道，“‘天香’用了一百来年，已经残破不堪，不如用来交换新的复制品和向周臾采购材料的资格。”
　　“这是她提出的新条件？”
　　“对。”
　　“没有再提取虫的事情？”
　　严林摇头，道，“她再三强调自己是生意人，只求财。”
　　林泽笑了一下，“你信她？”
　　‘虫’是林家的秘传，从子弟中挑选体质和智力超群之人，带至‘虫母’面前。一旦被‘虫母’认可，便会被种下卵。种卵之人全部的潜力被激发，成为天才中的天才，带领林家整个家族绵延福泽几百年。卵在人的身体中吸取精神力长大，孵化出壳之时会毫不犹豫地将培养它的‘壳’吸得一干二净，也就是人死了。人死后，虫破体而出，自动返回虫母身边等待下一次的孵化。
　　‘虫母’为了保障自己后代，给寄生体定下了严格的戒律，一旦违背便会遭受严重的出惩罚。几百年间，不乏有不堪忍受头痛之苦的人，在虫孵化之际将之取出，可取出后不仅人死了，虫卵也会化成‘茧玉’。这种‘茧玉’是可遇不可求的药物，普通人吃了后终生无病无痛。因此，林家的子弟被种卵后，终身要防备的事情有二，一是至死方休的头痛，二是被人觊觎‘茧玉’。
　　几百年下来，因林家行事低调隐秘，市面上通晓‘茧玉’的人几乎没有；可万一呢？
　　严林知道林泽的担忧，不敢再说话。恰逢此时，房间门响起来，林泽道，“我约了周梅生见面，你去开门吧。”
　　沈致远晓得林泽的派头大，没想到大到了这种程度。他居住在郊区另外一个酒店的独栋别墅里。别墅外面有专门的安保团队，他和周梅生抵达后，通过了三重安检才算进门。
　　怕死到了这种程度，看来那个被称呼为‘虫’的玩意很有价值呀。这种小心谨慎，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弄一只出来玩玩，不然枉自来伊甸园走一遭。
　　周梅生交待道，“对林先生再客气一些，不该问的不要问。”
　　老狐狸，察觉到他的小心思了。
　　沈致远默默鼻子，道，“好的。”
　　周梅生警告地看他一眼，这才按响了门铃。
　　严林开的门，神色凝重。
　　周梅生沉稳道，“老严——”
　　严林点点头，道，“先生在里面等，盼着你来。”
　　沈致远捏了捏手里薄薄的书籍，恐怕他们等的不是人，而是书。
　　三人对座在客厅的沙发上，严林去泡茶。周梅生看一眼沈致远，他将手里的纸包打开，露出里面已经残破不堪的老书来。林泽两眼在书页上溜了一圈，微微点头。
　　周梅生表情轻松了点，开始寒暄起得到这本书的过程。大概是说三年前，他和秦淑文去北邙山自助旅行，两人请了当地一个老山民做向导，深入了大山之中。山里几乎无人居住了，但山顶还留着以前看林子人搭的木头房子，向导带他们去后，提起这边曾经有住过所谓的修行人。两人好奇，向导也愿意讲，从木头柜子里翻出了一大包东西来，里面有许多已经要化成碎片的书和奇奇怪怪的石头。
　　两人给了向导一笔钱，算是买了这些东西。石头找专家鉴定了，无非是一些很普通的玉石原石，开出来价值也不大。只收拾出来的几本老书，可能有点价值。
　　“运气不错。”林泽不咸不淡道。
　　周梅生道，“我只是爱书，拿了这个东西也没用。能帮上先生一点小忙，很荣幸。”
　　沈致远很配合地将书推向了林泽。
　　严林送了茶水上来，小心地戴上手套，揭开《虫录》的封面。书是原版，很多字迹模糊不清了，而且是篆体，可他阅读的速度飞快。薄薄了十几页，几分钟看完，后他道，“没错的。”
　　林泽这才开口，道，“事情原本与令爱不相干。”
　　“是。”周梅生这才微笑，道，“只不过顾明昭不能自理，她也不能放着不管。至于其它事情，我会约束她——”
　　“不必。”林泽道，“明天我会上门拜访令爱。”
　　这大概是可以商量的意思了。
　　沈致远想要再帮自家老板解释两句，却见林泽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额头的青筋似乎在飞速的爆起。他立刻将手按在大腿上，死死抠着肌肉忍耐，尔后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严林忙起身，道，“抱歉，该是先生休息的时间了，还请——”
　　周梅生起身，道，“打扰先生休息了，实在抱歉。”
　　严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送他们出门。在门口的时候沈致远特别道，“严老师，你现今不在学校上班，天天照顾林先生，学校那边没问题吗？”
　　严林表情急切，但依然忍耐看他一眼。他道，“不送了。”然后将门关上。
　　沈致远吃了个冷脸，却很开心。可见，林泽又发病了，情况很危急了，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周梅生微微摇头，道，“别做多余的事情。”
　　他道，“叔叔，咱们送了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只得了一句话。其实现状是他们需要小臾，而不是咱们求着他。”
　　“致远——”周梅生道，“过犹不及。”
　　沈致远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老头子的品味呀。若是他和他的来处的风格，一旦占了上风，当然要打得对方不能还手。可见，他必须不是从未来界那地方来的。
　　周臾原本招待花姨和吴拾音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手艺，顺便空间里第一波桃子和李子成熟了，她想分享给大家。没料到，自己被花姨的厨艺圈粉了。
　　当时，吴拾音拎了一包零食做伴手礼，一副完全被掏空的样子。周臾让顾明昭在下面整理货架，自己带着她们上楼，顺便安排吴拾音去自己房间睡觉。等她弄完后出去，花姨已经在厨房干得热火朝天了。
　　肉类洗切干净下锅开煮，蔬菜全部整理好摆在台子上，她弄出来还带着毛尖的桃子已经削皮切牙放在乐扣盒子里冰镇了。这神速，比大厨还要快。
　　她本来想要去帮忙的，结果花姨拿了面粉和鸡蛋，开始做点心。
　　这就有点辣手了，周臾的厨艺只有能将饭菜做熟的程度，要说花样，不存在的。所以，她自发自动地退后，帮忙打下手。
　　果然，同样的东西，在花姨手里变出了花样，最后满满一桌堪比酒店。特别是空气里那种奇特的香味，是空间出产的调味料和蔬菜与肉类蛋白交融特有的，也就是说，花姨将它们的特性发挥得很完美。
　　“好厉害——”周臾毫不吝啬地赞叹，对着其中复杂得有那么一逼的主菜八宝鸭道，“我本来就想炒炒就吃，结果居然做出这样的来了？太厉害了——”
　　花姨笑眯眯道，“小臾家的材料很好，有点手痒了。你不怪我反客为主吧？”
　　“没有，绝对没有。”周臾简直巴不得，“我已经馋得不行了，可以开吃了吗？”
　　“当然。”
　　周臾马上探头道，“明昭哥，上来吃饭了。”
　　顾明昭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后，她又跑去自己房间，拽着吴拾音起来。
　　吴拾音虚弱道，“我这一整个周只睡了不到三十个小时，饶了我呀。”
　　“不行呀，花姨特别给你做了补身体的。吃了马上就精神百倍，相信我——”她推着她往前走，将她按在座位上，道，“看，八宝鸭，白切肉，酿虾，还有肉丸汤——”
　　花姨道，“明昭怎么还没上来？”
　　“那傻瓜蛋，我去带他上来。”周臾像只蝴蝶一样飞下楼，柜台边却没见人。她左右看了一圈，跑去小仓库找了，最后去门口，却见顾明昭傻乎乎地站在门牌处没动。
　　她走过去，捶一下他肩膀，道，“傻子，上楼吃饭了。”
　　顾明昭偏头，伸手指指外面，道，“你看——”
　　夏日的傍晚，一片赤红的晚霞挂在西天上，中间一处亮得仿佛发出金色的光芒。大都市里，能见到这么美的霞光，实在少，她道，“真漂亮呀。”
　　“虫出来啦。”顾明昭笑得眯起眼睛，“真漂亮。”
　　周臾呆了一下，再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她想了想，将意念力布在眼睛上，这一次，整个世界变了样。
　　繁华的大都市变成了黑白灰的世界，一层薄薄的阴霾笼罩在上面。这一片晦暗中，一冲光柱刺向天空，光柱中一个金色的纤细虫体在扭曲着，类似蝶翼一般的四只巨大翅膀在半天上缓缓的摇动，慵懒且优雅。这漂亮的大蝴蝶越来越近，直到抵达对面的高楼之上。她这才看清楚，蝴蝶的最下方，一条细细的白色线条延伸着，从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盖上穿进去。
　　周臾目视那车，见它在路口掉头，最后停在店门口。车门被推开，严林几乎是从冲的方式跑了下来，脸色变成了漆黑乌青的样子。
　　他满头大汗，整个人惶恐到了极点，急促道，“周臾，请你一定要救救林先生。”
　　她微微张开嘴，啊呀，这有点意外呀！
　　严林似乎担心她不同意，手忙脚乱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道，“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
　　盒子里，六颗散乱的珠子滚动着，中央一只玉蝉，玉色已经昏黄暗沉了。
　　周臾有点懵，脑子里盘旋着三个问题。第一，沈致远通风报信不准呀，说好了明天才见面的嘛；第二，顾明昭预测失误，明明这么快就孵了，怎么说是俩月？第三，晚饭凉了不好吃呀。


第045章 
　　周臾终于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天香’原版，速度快得遂不及防。不过， 现状却糟糕得让她头痛。
　　她让严林带了林泽上楼， 暂时安置在顾明昭的房间里。
　　吴拾音则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花姨虽然很好奇， 但在眼里戒备的目光下，站得远远的， 一副不干我事的样子。
　　最后的处理办法， 将晚餐分成了两份，花姨和吴拾音端了一份去楼下吧台吃；另外一份打包放冰箱里， 留着给周臾和顾明昭忙完了麻烦事情再吃。最尴尬的是，严林在店门口放了几个安保的人，林泽没好的情况下， 不能随意进出。
　　周臾觉得非常抱歉， 这种明显的隔离很不礼貌。她想了想，将那盒子残破不堪的‘天香’递给吴拾音，道， “你们在楼下呆得无聊了， 可以先玩一玩这个东西。”
　　吴拾音看了严林一眼，没敢接，花姨却很不客气地接了，道， “居然搞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是怎么使用的呢。你看， 珠子明显小了一大圈， 是不是剥掉了一层下来做成分分析？”
　　周臾耸肩，道，“肯定被人翻个底朝天的研究，但也没效果。”
　　严林只急促地看着周臾，显然更担忧林先生的情况。
　　花姨道，“正好了，我试试看能不能重新串起来。”
　　林泽躺在床上，只有呼的气没有进的气，不仅面色黑如墨碳，而且肌肉扭曲。他原本是个俊帅的男人，可现在一看，犹如恶鬼。
　　没想到，半天上那么漂亮的蝶虫，居然是用这样的方法诞生出来的。
　　顾明昭半蹲在床头，手在半空中撩拨来去。周臾看得见，他是在玩弄那根连接蝴蝶和林泽脑子的白色丝线；可严林看不见，略有点不满，道，“明昭，不要玩。”
　　周臾想了想，道，“你看不见吗？”
　　严林不解，她指指屋顶，道，“你们来之前，明昭哥就说在天上看见一只大蝴蝶，蝴蝶上有一根白线，那线现在连在林先生的脑门上。你真的看不见？”
　　林家养虫这么多年，孵化出来的应该也不少，既然在使用这种力量，那至少该是有基本的了解吧？
　　可惜，严林摇头，仓惶道，“我能力还不够。”
　　周臾伸手探了一下林泽颈部的动脉，心跳还在。她道，“那就不浪费时间了，情况都告诉我。之前明昭哥说还有两个月时间，为什么猛然爆发？这中间有什么原因吗？”
　　严林道，“今天上午你爸爸来酒店拜访，带了‘虫录’来。林家一直在收集这本书，后半本已经全了，一直却前面的总录和综述。也是因此，养虫的方法不完善，所以造成不少后遗症。拿到你父亲的部分后，终于算是凑完整了。林先生突然头痛，就想试试看，于是按照书上的方法试试想要驯服它——”
　　“结果出问题了，原本还有俩月才孵化的卵马上就孵出来了，然后人也成这样了？”
　　严林点头，道，“是的，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家里人只有我在海城，谁都没办法帮忙。”
　　其实，说得更严重一点，不是没办法帮忙，而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死而已。
　　林家为了保守‘虫’的秘密，不仅在外人面前绝口不提此事，而且对家族内部的管理也非常严格。
　　最底层的人，连知道它存在的资格也没有，只晓得家里最优秀的子弟基因优良，被看中培养后会成为精英，而他们只要跟随方向，努力工作就可以了。
　　高层的人组建了各种实验室研究自家的基因和血脉，想要利用现代的科技解决养虫的后遗症，也找到了天香这样能缓解疼痛的东西。可现实也挺绝望，不过是从天香里分析出了一点有用的成份，仿制了一些能够暂时止痛的药物而已。
　　可连这样的药物也是非常少和昂贵的，只有林泽这样被老天爷钦点要重点培养的人才有一定份额的供养。而他这种比较边缘化的，被分配的任务是在国内探查‘天香’的复原方法，根本不可能拿到止痛药，基本上也就靠自己忍着罢了。
　　身体素质够强的人能挺到五十岁让卵孵化；可越是聪明能力强的人，卵孵化得越快，越是英年早逝。这是一个死循环，没人能打破。
　　可严林能忍自己肉体上的痛苦，可以为林泽做一切，唯独没法看到他这么死去。
　　即使他在失去意识之前依然叮嘱他，“不要找周臾。”
　　他懂，周臾和顾明昭是计划外的存在，他们知道虫，如果探知到虫的秘密必然会威胁到家族的安危。而林泽的选择很直接，宁愿死，也不愿泄密。
　　可是，作为林泽生理上的父亲，他不愿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死掉。
　　狗屁家族，荒唐的信仰，凭什么要用人命来献祭呢？
　　如果可以让林泽活下去，失去茧玉也好，或者要用他自己的命来交换也罢，他能承担后果。
　　周臾见严林面色变化了好几次，知道他此刻失了主意，也不管他，只摸出了那挂复原的天香放在林泽的手上。没有肉眼可见的物质变化，但在意念力的精神世界里，她看见天香上有非常微弱细小的绿色光点在散发出去，慢慢包裹着他的身体，他的肌肉在一点点松弛。
　　果然，天香在缓解疼痛方面很出色，但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她将顾明昭的手放在林泽的额头上，这次没有太过遮掩，她直接让自己的意念线进入他的脑子里，吓了跳。松果体内的虫卵已经完全破裂，里面的虫不知所踪，但是白色的丝线将他的脑子缠成了一个茧，里面的脑细胞活动极其微弱。大量的精神力被丝线抽取，源源不绝地通过白线进入蝴蝶的身体内。从这速度看，没几分钟人就要全完蛋了。
　　“取虫没问题吧？”她侧头看严林道。
　　严林满头大汗，眼睛血红，“取了人就会好吗？以前取了虫的人都死掉了。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只要你能让他活下去，取出来的茧玉随你处置，我还可以承诺给你更多的东西。你父亲之前来找我，想让我帮忙推广你的蔬菜，我——”
　　周臾还真不知道后面居然有这样的情节，再说了，她只不过是要挣钱的生意人，但没打着趁人病要人命的主意，未免拉低自己作为看门人的格调。她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严老师误会了，我没有和你讨价还价的意思。最想要的天香原版已经搞定了，别的就看着办好了。你若是把我当成那种小人，这活儿干起来就不太开心了。”
　　“抱歉，我太心急了。”严林很爽快地鞠躬，哽咽道，“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请你一定一定让他活着。”
　　周臾完全感受到了他的急切和哀求，不过能不能保住林泽的命她不确定，本能去看顾明昭。顾明昭道，“拉出来，就好了。”
　　说得挺简单的。
　　周臾黑线了一下，只好按照自己的方法，将意念线扎入包裹林泽大脑层层叠叠的虫网中。那些网很绵软，在意念力面前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轻轻松松便被一层层剥离开了。不过，这玩意没有实体，即便是玻璃了脑子也没有立刻消失，反而是飘在周围，然后又缓缓落下去，重新覆盖起来。
　　真是没完没了呀，那么，收空间里去呢？
　　她心念一动，操纵着意念线，所过之处，被剥下来的虫网一层层纳入了空间之中，费劲千辛万苦清了一片出来。
　　这方法有效，林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一点血色，脸也没黑了。
　　顾明昭抬手，偏头道，“好了一点呀。”
　　严林急躁地凑近来，他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做了什么，可林泽确实在变好。他用力吞了吞口水，干着声音道，“怎么样？”
　　周臾道，“你别急，去外面等着，不好分心的。”
　　严林肯定舍不得离开，可周臾又道，“严老师，你晓得规矩的。”
　　严林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眼睛粘在林泽身上一般。
　　人出去之后，周臾松了一口气。有人在旁边看着，她还真不好放开伸手，现在人走了，她也就不隐藏了。无数的意念丝线从她的身体里穿出来，冲向林泽的脑袋，包裹起来，密密麻麻地，一点缝隙也没有。
　　顾明昭拍手，“小臾好厉害呀——”
　　“别说话。”
　　顾明昭马上捂着嘴不说话了，眼见着虫网被迅速地吸走，连接蝴蝶和林泽身体的白线也开始变得更细了。他偷偷看一眼周臾，满头大汗顾不得监督他，便放开了自己嘴巴，两只手去抓那白线，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拉。越来越多的线被拽下来，对面仿佛传来了抵抗的力量，可那力量太过于微弱，根本无法和他抗衡。他一个人玩儿得开心，却没想到外面的天空上，那原本欲自由翱翔的蝴蝶仿佛被套住了一般，用力地开始挣扎。挣扎不脱，哀鸣一声后彻底栽倒在店面的屋顶上，最后慢慢渗透墙壁，穿过店铺里面的空间，扫过坐在吧台上已经吃完饭正在做手工的花姨和吴拾音，最后掠过悲伤地靠在二楼栏杆上的严林，落入了顾明昭的手中。
　　顾明昭笑嘻嘻地冲周臾晃了晃手中物，“小臾，你看，好漂亮的石头。”
　　周臾很勉强将虫网清理干净，满头大汗。听见这话，侧头去看，果然一颗浅金色的晶莹石头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
　　这小东西，就是严林情急之下所说的茧玉？
　　她伸手想要去拿，没料到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林泽，发出了一声清浅的咳嗽。她忙收回手，对自己第一次出手救的人关切道，“怎么样？”
　　林泽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周臾有点红潮有点汗湿的脸，发生了什么？
　　同时，楼下的花姨打完最后一个结子，拎起复原成功的老天香串儿，对吴拾音道，“能复原成现在的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只是这个玉啊，被吸收了太多的神光，开始衰败了。”
　　吴拾音没太听明白，道，“花姨，玉怎么了？”
　　花姨微微一笑，道，“上楼去拿给周臾吧，算是谢谢有她帮忙，才完成了咱们吴家的一个心愿。”
　　“可是，她现在在忙呀——”
　　“去吧，她已经忙完了。”
　　吴拾音半信半疑地上楼，却没见花姨开始起身整理自己随手的小包。她环视了这间店一番，走到门口的花架上抽了一朵玫瑰插在耳后，架子上面的玻璃镜子照出她秀美的面容来，仿佛时间已经在她身上停止一般。
　　她走到门口，守卫的保安欲拦截，可对上她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让开。
　　她缓慢地走出门，身影如幻梦一般逐渐消失在还没散去的晚霞中。


第046章 
　　周臾的心情本来是很爽快的， 意念力第一次在现实的世界里这么好用， 救回来了一个人， 还弄出来一个看起来就很有价值的茧玉。
　　因此， 她对上林泽后是有点儿心理优势， 并且等着他感谢自己。她道， “林先生，你现在没事了。”
　　可是，没料到他一看见她手心的茧玉后， 整个人如同地狱里出来一般，全身阴风惨惨。他没立刻回答，翻身坐起来， 拢了拢有点皱的衬衫， 冷声道， “严林呢”
　　周臾指了指外面， 道， “要叫他进来吗”
　　林泽颔首， 大爷一样。
　　周臾立刻起了嘀咕， 这林大爷也太没礼貌了吧生命垂危啊，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她都没摆款儿，他居然就充起大少爷来了这样的人， 严林居然满腔赤诚地要救看大少爷这意思， 她根本不该救他的命了她疑惑地开门， 严林焦躁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见门开急切道， “怎么样”
　　周臾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可不想去伺候大爷或者介入他们的内部纠纷，随手将茧玉塞在他手里，道，“人是活了，不过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你进去看看呗。”
　　严林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再三感谢。
　　周臾挥挥手，不想听客气话，扭头道，“明昭哥，咱们出去吃饭了，赶紧的。”
　　顾明昭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高高兴兴哎了一声，乐滋滋地走出来。
　　正巧，吴拾音上楼，道，“你们真忙好了刚才那人，没事吧”
　　“没事。”周臾摸摸肚子，小声道，“不晓得哪里来的大少爷啊，脸难看，事儿办好了也没声谢谢。哎呀，可不要打第二次交道了。”
　　说完，她去厨房，将刚才打包好的饭菜热了摆出来，让顾明昭这个二傻子填肚子。
　　吴拾音笑着坐上桌子，道，“可不是么，那些什么所谓的家族大少爷就这样，从小被人捧得高高的，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得让着他们。他们表现绅士，是风度是礼貌，其实可没把你当平等的人看待。”
　　“亲，看来你也有很多故事呀。”周臾先盛了一碗汤，一口气喝完，“花姨的厨艺真好，比饭店里的大厨还要棒。”
　　吴拾音将修复好的老天香放饭桌上，道，“看，这是什么”
　　原本散乱的六颗珠子按照原来的排列方法排得整整齐齐，玉石珠子泛黄的表面清理过了，终于显出一点儿玉色来。玉石珠子里面的油性物只剩下一点点沾在表面上，可见已经被用得差不多了；更不用说沉香珠子，干脆表面的一层全没有了，显得很凄惨落魄的样子。
　　林家为了利用天香止痛，做的工作很多，已经快要伤到它的根本了。
　　周臾有点叹息地将东西捡起来，道，“要是咱们的修复工作慢了，这小家伙，就要被折腾没了。”
　　吴拾音也觉得有点可惜，道，“都是因为有你。”
　　“才不是，明明你和花姨最厉害”周臾说到这里，才发现串子重新配了线和结子，几乎和原版的一模一样。她摸出手机上的照片来，果然，那种打结的方法，太特别了。按理说，老天香在周家和吴家失传了上百年，可居然还有人会这样打结她道，“花姨不是说这种结很老了，很难打吗怎么这么快就弄好了”
　　“花姨手可巧了，什么都会。”
　　“是吗”
　　周臾还想说点什么，便见顾明昭的房门被推开，林泽气势汹汹地走出来。他站到她面前，看一眼顾明昭，再看一眼她，道，“周臾是嘛我记住你了。”
　　“啊”她没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干仗的架势说出要结仇一样的话来。这操作，嗯严林跟在后面走来，面上一层死灰，倒是非常迁歉疚的样子，冲她深深鞠躬。
　　林泽不需要周臾再说什么，转身飞快地从楼梯下去。
　　严林紧跟着追下去，小声地说了“对不起。”
　　周臾感觉有点不平起来，她这人其实还带着几分的天真，容易被人感动。严林给她的第一印象其实不是很好，但几次见面，他对林泽十分维护，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候敢跑过来找她救命。而且，这种决定明显是违背了林家，至少是林泽本人的意愿。这样一个人，即使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当得起林泽的一声感谢吧可那人，对她不客气也就算了，对忠心耿耿的人态度连对狗都不如。她起身，靠到二楼的栏杆边上，看着林泽急忙忙往外走的背影，高声道，“林先生，你一定要记住我呀，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哟。你的买命钱，还没算给我呢”
　　林泽止步，回头，看着她，两眼里杀气肆溢。
　　呵呵，果然是白眼狼呀。
　　相比他来，严林的反应就更值得同情了。他转身，对着周臾的方向深深鞠躬，道，“周小姐，你的恩情我会记得。请你一定放心”
　　周臾笑嘻嘻，脸上带着戏谑，“我最喜欢讲义气有原则的人，严老师看起来就像是。这样吧，以后天香的原材料除了拾音我谁都不给，只给你，好不好”
　　严林明显地愣了一下，尔后将腰弯得更低，道，“以后周小姐有任何要求，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她挥挥手，道，“不用啦。反正林家傻兮兮的，病根可以除不除，非要花钱养着它。我能说什么呢只能感谢你们帮我找了一门长久的生意，不赚钱简直对不起你们。”
　　严林深吸一口气，自己抱着必死的心来，只想着要挽救林泽一条命。果然将人救回来后，他的理智告诉，泄露了虫的消息必将面临家族极致的惩罚。可是，周臾轻轻松松一句话，将买卖天香材料的权利给了他，而家里最不能放弃的就是这东西。这就意味着，她给了他再活下来的机会。他不知道，这是她的无心还是故意，可无论如何，这份情得领了。
　　周臾把人送出去后，对吴拾音道，“林家简直神经病。”
　　吴拾音比较懵懂，道，“你帮他们治病呀”
　　“对呀。出力不讨好那种，不过不管了，反正我想要的东西到手了。”她喜滋滋地摸着香串儿，这可是二十五个亿的宝贝啊，简直不要太开心了。区区个把月，一个大生意居然就让她给做成了。这么好赚钱的买卖，要不要让女罗传话，再妖魔道再接几单她看着吴拾音道，“亲，我把你那个新串儿和林家交换了这个老的，老的我拿了有用。你说，你想要什么来抵你自己那份儿，只要我能弄到的，都给你。”
　　吴拾音有点腼腆，可能是不太习惯过于直白的利益谈判。
　　“咱们谁跟谁呢别不好意思呀”周臾眼睛笑得眯起来，“我这里好东西可多了，真的。你现在趁机可劲儿要啊，别等以后后悔。”
　　吴拾音戳她一下，“饭又要凉了，你快吃吧。”
　　“我现在高兴得都饱了，吃饭算什么”周臾尽量压着情绪，可脑子里在自发自动地数数，二十五个亿呀，足足八个零，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别说吴拾音要什么珍贵的香材，她就是要陨石，也会想办法给弄来的。她道，“快呀，要什么香材珠宝首饰要不我给你一个免费卡，以后在我店里拿菜不要钱，终身的。”
　　吴拾音被她逗笑了，道，“我别的都不要，和严老师一样，可以按市价买你的香材就行了。其实这次特别感谢你，要不是你，咱们家的天香根本没办法复原。”
　　“啊，花姨呢”周臾左右看，“从刚才就没见她呢。”
　　“应该是走了吧。”吴拾音不太在意道，“来你这里之前，她就说吃了饭要先回南江，那边还有事情的。”
　　周臾心里有点异样，但强行压了下去。她同意了吴拾音的要求，安安心心吃了晚饭，将客人送走后，拿了顾明昭的电话，给沈致远发了条短信。
　　“林先生病重，虫出，严老师找我们救命。救了，林不开心，我承诺只卖天香的材料给严，保他一命。你小心，注意林家的动向。”
　　沈致远收了消息，发了一个ok的姿势过来。
　　周臾笑了一下，这家伙，不，周梅生，还挺有办法的。她丢开手机，对顾明昭道，“明昭哥，吃饱了吗”
　　顾明昭正在啃最后一块鸭骨头，舔着手指上的酱汁，道，“饱了。”
　　“饱了的话就去关店门，咱们该进去办正事啦。清明子的万年内丹，想想就有点激动呀。”
　　他打了个饱嗝，眼睛又笑成月亮一样，用力点头，“嗯。”
　　女罗每次出现都会给周臾带来不同的感觉，第一次是妖的灵异感，第二次是佛陀的慈悲，第三次是妖的奸滑，这第四次便是丑恶的鬼头了。当那黑漆漆的面孔出现在主机屏幕上的时候，周臾活生生打了个寒战，全身鸡皮疙瘩直冒。
　　鬼头阴恻恻的，不说话，只看着她。
　　她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道，“女罗，可以找清明子了。”
　　“你找到东西了”鬼头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出来一般，带着万年不化的玄冰的阴气。
　　“人没找到，不过遗物有。”她摸了摸耳朵，强忍住不适，亮出了被修复好的香串儿，道，“年月久远，已经有些破损了。”
　　鬼头看一眼，黑色的眼珠外圈居然泛出一层银光，给阴又加了一层寒。他道，“无妨。”
　　不知女罗在妖魔道是如何行迹，他很快找到清明子带了进来。清明子比上次显得更憔悴了，头发全白，眉心的悬针从一根变成了三根，虽然还是个帅老头，但明显是走了下坡。他带着急切和期待，眼睛看向周臾的身后，明显是在盼望见到真人。
　　他道，“人找到了”
　　显然，女罗没告诉他详情。
　　周臾再一次将香串儿展示出来，凑得距离屏幕更近，让他能看得更清楚，包括玉蝉上每一根细弱发丝的花纹。
　　“人没找到，但是遗物在。”
　　清明子两眼暴涨，太阳穴的青筋鼓出来，整个人怔在原地不动。他的身后，仿佛冲出狂猛的气流，将参天巨木和爬藤吹得四面乱倒。甚至，连女罗也站开几步，略避了避。
　　这是激动，还是失望周臾不太确认。
　　他嘶哑着声音道，“再近一点。”
　　周臾干脆将香串儿贴在屏幕上，这样够近了吧“香玉外壳有二次雕刻的痕迹，里面的油被强行取出了；沉香木珠子被剥了外壳”她略有点抱歉，道，“这个香串儿好像有些特别的作用，咱们那边有个养虫的家族用它来镇痛。我找到的时候就这样了，没办法。而且，现在这样已经是一个朋友帮忙修复过”
　　“绳结是新的。”清明子根本没听她的解释，喃喃道，“是新的。”
　　周臾点头，自然是新的。过了几百年的东西，绳子肯定糟污不能用了，不换新的没法看了。
　　清明子面色雪白，突然张口喷出一蓬血来。
　　女罗的鬼首略让了让，避开飞溅的血沫。
　　周臾大吃一惊，难道是东西没保存好让人伤心了要不，少收点钱她清了清嗓子，准备自降身价，不料清明子老道抬手，用力插入自己丹田的位置，活生生抠出一颗珠子来。珠子上还带着点儿血，他毫不可惜地把那玩意递给女罗，长叹一声，“就这样吧。”
　　周臾被清明子疯狂的动作吓得魂飞出来一半，明明上次将内丹拿出来的时候轻轻松松，这次居然搞得那么血腥惨烈她心头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回想他短短的几句话，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绳结和被清理干净的珠子，心中隐约有了某种确定。
　　女罗拿到了珠子，面皮似笑非笑，眼睛里却闪着诡异的亮光。他兴奋地用一块白色的丝绸帕子包着珠子，丢进能量槽，只片刻功夫，那边便转了足二十六亿的能量点过来。
　　二十六亿，十年的遗产税有着落了。终于不必为了钱和能量忧心且四处奔波 ，她也终于能静下来开始慢慢享受惬意的生活。
　　可还没等她庆幸完毕，清明子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最终只一副皮包骨的架子，骷髅一般。更可怕的是，他的头顶飞快地聚集黑色的乌云，身体周围开始有紫色的电火花在闪耀，沉闷的雷声也从远方滚滚而来。两行血泪从他干枯的眼眶中落出来，滴在草地上，便生出一大片的血红色丝线草来。他颤巍巍转身，走向远处，狂风里传来一句破碎的话，“她终究不肯原谅我”
　　隔着屏幕，隔了不知多少光年的距离，可周臾就觉得极度悲凉。那些期待和希望碎成尘屑，吹落在风里，飘向远方。


第047章 
　　周臾被变故惊呆了， 耳边却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声音。主机屏幕的画面被强行分割成了两半， 跳出来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年轻男子来。他笑眯眯道， “周臾， 你好呀”
　　她正要回答， 便见女罗那边的画面闪掉了， 一片漆黑，和妖魔道的连接断开了。
　　“哈哈，三个脑袋的家伙一见我就躲， 肯定在做什么坏事呢。”男子乐呵呵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未来界的看门人景光。见到你很高兴。”
　　她整个人还陷在被清明子震出来的中， 反应了十来秒才回神。
　　未来界
　　周臾本能偏头去看空间门， 果然， 在原本的两扇门中间， 金色的花纹生成门框， 代表未来界的门出现了。门洞内依然是一片幽黑， 但散落的金光扑成了一条小径， 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虚影从里面走出来。她微微张口，呆愣地看着虚影头部那点赤红的颜色。顾明昭，回来了虚影跨出门， 站到旁边的顾明昭身边， 两相重合后逐渐成实体。之后， 顾明昭的眼睛转了转， 伸手掰了下颈项的地方， 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旁若无人的劲儿，周臾确定，回来的确实是那个顾明昭。
　　她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干巴巴地挥手，“嗨”
　　顾明昭抬眼，颇有威严，点头道，“我回来了。”
　　按理说久不见面的未婚夫妻重逢，该是有点感动的。可周臾怎么都觉得不得劲，不知道是生疏了，还是不小心看了他的裸体感觉对不起他。可是，为什么要介意呢毕竟精神体的顾明昭和有身体的顾明昭，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应该说，完全就是两个人了。
　　周臾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回，收束心神，对景光道，“景光，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太好了，从知道人间界换了看门人起我就超级期待和你见面。可惜咱们的距离比较远，没有第一时间联通。你和女罗那边联系上的时候我还很遗憾，怎么就偏偏是他呢那家伙有三个脑子，喜怒无常善恶不定，你跟他做生意肯定讨不了好，急得我哟。”景光超级热络，“果然啊，那家伙一见我来了就跑，肯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对了，我刚感觉到他那边空间站传过来很强的能量波动，怎么回事呢”
　　顾明昭扫一眼屏幕右下角，看见庞大的能量点数后，微微皱眉，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能量点”
　　周臾小心翼翼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要看你做了什么。”景光有点儿幸灾乐祸，“但愿不要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本来挣钱了应该是开心的，再加上连接新界和顾明昭的回归，好消息接连不断。可他们俩一唱一和，搞得她有点心虚了，道，“胖子去妖魔道，认识了那边的清明子老道，给介绍了一个生意，让帮忙找他情人清风子或者遗物。我折腾了个把月搞定了”
　　“报酬是什么”景光好奇到了极点。
　　“清明子修行万年的内丹，他刚才直接抠出来给女罗了。不过，人马上变成骷髅的样子，而且天上雷云密布，是不是传说里的渡劫”她讲完后，见顾明昭的脸色不定，有点心虚道，“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顾明昭微微眯眼，半晌后道，“原来如此。”
　　周臾不解，景光解释道，“他刚才在调取身体的记忆。”
　　挺好，免了她口舌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过，等她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脸暴红。读取身体记忆奶奶的，那还有隐私吗“我就知道女罗不安分，要搞鬼呢”景光的笑脸淡了点儿，“这次居然把主意打到道门身上，灭了人家要一个正道的统领。有好戏可以看了”
　　“别说风凉话了，之前让你看着他，你怎么做的”顾明昭道。
　　景光不满道，“我只有一个人两只眼睛哎，一边要看着周臾，一边要忙我自家的生意，还要帮你看着女罗我又不像他三头六臂，可以全天无休天人界那个家伙闲得要死，你怎么不去找他还有过去界那个死老太婆也是”
　　周臾忙抬手道，“抱歉啊，都是我惹的祸，但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顾明昭刚进入身体，还没完全适应，被吵得头痛，道，“景光，你告诉她。”
　　景光翻了个大白眼，道，“女罗妈是天人界的女修罗，爹是妖门的九尾天狐。”
　　之前胖子见女罗的时候，喷出来一段文绉绉的话，大概讲述了他的身世来历。听起来应该也是有一段血泪故事的。
　　“他妈毁了天狐的修行，被魔门和妖门的联合追缉，道门那边也插了手。当时她妈怀着他，修为全失，没办法抵挡，而且看门人那边正好出了点意外，也走不了。结果就是他妈被抓住了，将他从肚子里剖出来后，给沉魔眼里去了。女罗被丢在荒野里，是一个过路的小沙弥见他可怜，捡回去养寺庙长大的。不过，他有三个头，那个鬼头通阴阳的，就有小鬼报信，告诉了他女修罗的事情。因此，他从小就想打破魔眼，放了女修罗。”
　　又是一个沉香救母的故事。
　　“他的佛头拜了沙弥为师，修了佛法；鬼头不必修行，自然是鬼王；妖头则是去了商丘，学了天狐的本事。短短百年，就成了妖魔道一个超级厉害的高手。妖门和魔门不怕他，道门则是担心他挑起当年的事情来棘手，所以闹得挺厉害的。等他长成了后，去了魔眼，发现女修罗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周臾黑线，这就真是死仇了。
　　“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景光略有点儿同情了，“不过，他说他也不费心找了，反正妖魔道三家，没一家能跑得掉的，全杀掉就好。”
　　顾明昭冷声道，“这是入了魔道，白费了沙弥悉心教导。”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母仇不报如何做人子女呢”景光道，“后来妖魔道的看门人湮灭了，就点了他继任。其用心是想用空间站的规则约束他的行为，并且让他见识见识宇宙大道，要磨掉他胸中的戾气，结果呀”
　　“这家伙可恶极了。”景光恨恨道，“他根本就没放弃报仇的意思，反而苦心钻研空间站的规则漏洞，天天给妖魔道三门找麻烦。我去，这可是让他找着机会了 ，一出手就是人家一个得道的高人。”
　　周臾眼晕道，“这么说起来，这家伙不会在我这边刚和他连接上的时候，就开始下套了吧”
　　“下套算不上，顺势而为肯定有的。”顾明昭揉了揉眉心，“胖子去罗浮山学艺，肯定是他的手笔了。借机认识清明子，肯定也是他从中斡旋。”
　　“那怎么办”她有点慌了，“胖子不会出事吧我分了清明子的内丹能量，会不会有所谓的报应”
　　“清明子是自己悲愤至极，自毁修行，这一点没什么问题。只是那边三门的人各自十分护短，恐怕要对你这个新上任的人间界看门人印象不好了。连带着呀，胖子的待遇也要降级。”景光依然是幸灾乐祸，“不过没关系呀，咱们未来界没那些讲究，做生意嘛，能赚钱就行了。”
　　话虽然这么说，周臾还是有点不爽快，道，“该死的女罗，坑我。”
　　“也还好了。”景光安慰道，“他分了三成，只能说是不亏本而已。只是清明子自毁道行，不入轮回，若不是堕落成魔那就是灰飞烟灭。为了个女人搞成这样”
　　花姨是个既有韵味又十分正道的女士，周臾对她的印象很好，自然不愿意听到这种轻蔑她的话。她不满地看景光，不平道，“什么叫为了个女人搞成这样”
　　景光吊儿郎当，不当回事。
　　顾明昭道，“清明子勘不破情关，女罗正好抓住这个机会而已。”
　　景光见巡游者认怂说软话的样子，道，“哎，男男女女那点事嘛，无非就是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她，她不愿意原谅我，活着也不来见面，至死不见，连下了黄泉也不行。”
　　周臾心中隐约知道，自己手里这香串儿已经传达了清风子的意愿。珠子是旧珠子，证明它的真实性；绳结是新的，暗示清明子人还活着，并且知道他在找她；可是，她也表明了态度，即使她知道他在找她，她也不愿来见；清明子悟到了一切，悲愤之下强行抠出了自己的内丹。
　　一声叹息。
　　“啊，咱们别废话了呀，我这边的客人还等着呢。”景光拍手道，“妹子，咱们有大生意了。快点快点，准备好接客了。”
　　周臾黑线，这人说话怎么听着就膈应呢她道，“什么生意”
　　景光立刻展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对穿着某种制服的年轻男女出现。他有点谄媚地道，“这是咱们未来界第六区来的客人，对人间界很好奇，所以想过去旅行一段时间，度蜜月。”
　　度蜜月
　　周臾看着他们，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女子修长纤细蜜色肌肤，气质很健康；男子的肤色却很白皙，站得距离女子有点远，脑袋不由自主地远离少女。可见，男子心理上对女子并没有十分的亲近，所以，新婚夫妻恐怕都不是了。
　　再说，沈致远那种奸滑至极的人，一直恐惧未来界的人来，为此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表白了一大半。那么，这俩人来，到底是蜜月还是抓人她心知肚明，但也没有揭穿的打算。
　　于是，她道，“两位怎么称呼”
　　“我是千艺”女子微微一笑，“他是龙骧，第一次见面，很高兴。”
　　“既然大家都互相认识，那就好办了。”景光搓搓手，“接下来，咱们就来谈谈旅费的事情呀。亲爱的周臾，你那边如何收费呢”


第048章 
　　周臾记得自己翻过的主机资料里有相关的旅费核算清单， 大约是空间门传送一次需要耗能多少点， 旅行时间每增加一天又需要多少点， 中间如果发生旅客的意外安全或者其它危机生命的事情需要怎么用能量处理等等。林林总总， 开启一次固定的成本三千万能量点， 而其他费用由看门人自行根据自己的用度斟酌。
　　其实空间旅行真是一件耗资巨大的事情， 如果没有相应的收益，不太划算。
　　她道，“单程还是往返停留多久需要向导服务吗随身携带危险品不咱们人间界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经不起高科技摧残的。”
　　“这个你放心，有科技相关约定，旅客是不能使用任何超越人间界目前科技水平的技术。”景光立刻承诺。
　　话是这么说， 沈致远搞出来的那个破界波是怎么回事千艺想了想， 道， “双程票， 停留时间不定， 我们玩够了再回。向导服务不需要， 随身不带任何武器相关”说完， 她看一眼龙骧，道，“希望能帮忙人间界的合法身份文件和履历。”
　　要求简单容易处理， 周臾随口开了个一亿半的价格， 这么算起来， 她比女罗略厚道了好多， 没按照人头收钱。
　　毫无悬念地， 这笔生意谈成了。
　　周臾感叹，钱真t好赚啊，一天进账二十七亿多，虽然清明子的事情上略有遗憾。
　　空间门开启，景光那边开始有巨大的货船进出，向能量槽内倾倒一种石头。按照顾明昭的说法，那是传说中的能量石。能量充值完成后，景光那边将点数传了过来，系统自动将来回的开门费用扣掉，再扣了一笔所谓的保证金后，留给周臾自己的便只剩下不到六千万的点数了。尔后两边的门连通，路铺开，那对年轻男女踏着光芒走了进来。
　　景光笑眯眯道，“行啦，周臾完成了几笔生意，账户上的能量点也满足要求了。我作为监护人的责任完成得差不多了，以后只要”
　　等一下，监护人是什么东西
　　周臾眼睛鼓圆了，道，“监护人你是监护人”
　　顾明昭道，“对，就是他。”
　　“动不动在我空间里霹雷的也是他了”她指向景光。
　　顾明昭做个了显而易见的表情，没帮他遮掩。
　　周臾正愁找不到人算账，两手拍在台面上，道，“监护人，那么这段时间你除了阻挠我获得信息外，还干了啥你觉得自己称职吗那个什么雷啊电的东西，是不是该取消了”
　　景光瞥一眼站在旁边耳朵竖得高高的千艺和龙骧，道，“亲，咱们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呀，在客人面前要和谐，对不对你还是先把客人安排好呀。我这边只是例行通知一声，以后我对你的监管力度会放松，不会一直盯着你。只要不触犯原则问题，一定程度上的信息交换是被允许的。这样，我也算解放一半了。你以为，人人都想当监护人吗责任很重大的。”
　　简直是狗屁他根本就是玩雷劈玩上瘾了。
　　周臾瞪着他，然后回头瞪着顾明昭。顾明昭偏头，道，“景光确实有点过了，我这次出去已经教训过他了。”
　　呵呵，和稀泥。
　　自己被电得窝囊，出去教训了结果呢，还不是只是松松绑而已，别指望她对他感恩戴德。
　　因为有外人在，周臾也收了人家大笔的旅费，马上调出微笑，对千艺道，“抱歉啊，不该让你们看到荒唐的样子。”
　　“请别在意，我们很喜欢空间站的环境。”千艺站在宫殿里，透过廊柱能看见外面大片的花海和蔬菜地。明朗的环境，优良的空气，充溢的能量感，让人的感官如同浸泡在温泉中一样。她道，“我可以直接称呼你为周臾吗”
　　“当然。”
　　“周臾，你好，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千艺自主性很强，“我希望能够尽快拿到合法身份，可以自由在你的世界行走。”
　　周臾摊手，道，“社会在发展，现在的时代变了。如果退回去六十年，我可以马上就让你出去，外面是个自由的世界，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但现在不同了，我们在慢慢向你们的世界发展，所以办手续需要一点时间。只能麻烦你们在我这个简陋的空间站里停留一段时间。当然，我会给你们送一些必需品来，请放心居住。”
　　“希望不会太久。”
　　龙骧大概感觉到了千艺的咄咄逼人，忙描补，“我们对人间界实在太好奇了，所以迫不及待。周臾，请你尽量”
　　“当然。”周臾微微一笑，拽着顾明昭道，“现在我必须得出去帮你们处理身份的事情了，再见。”
　　周臾坐在吧台前，看着顾明昭，道，“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顾明昭环视四周，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不在，你松懈了呀。货架上的灰尘那个厚”
　　她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别演戏了，有必要吗你和沈致远在搞什么鬼唱什么戏”
　　“他是怎么跟你讲的”顾明昭不装了，直接进入主题。
　　“呵呵，那家伙演技不错的。你出去后我把他抓起来，关了很久都不说，担心被景光知道自己的身份泄露了。后来大概是见未来界那边有大船出入，同意用中间人的方式沟通，说自己叫万震寰，联盟小王子，逃避继承王位，顶了某个叫沈致远的人的身份来我这伊甸园享受生活。”她很不甘心道，“这种鬼话，能信吗我看他演得辛苦，干脆在他脑子里放了一堆意念雷，放他出来好好给我挣钱了。”
　　“确实啊，关起来浪费人力了。”顾明昭道。
　　周臾发现，这人比之前更可恶了。以前在自己面前假装老黄牛，天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出去一趟回来，变得恶趣味了。她道，“别跟我开玩笑，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未来界管理的疆域很广，事情太复杂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万震寰和沈致远确有其人，上一次十一区的争端里这两人特别出风头，战争直播后人气也很高。沈致远是万震寰的副官，从小跟着他的，人很忠诚聪明，是为了把万震寰弄出雷暴区死了的。至于万震寰，后来确实打赢了这场仗，也拿到了继承权，但人很消沉，失踪了。”
　　信息是对上了，但听顾明昭的意思，中间还有内情。周臾有点沮丧，她对沈致远确实是不放心，一直保持警戒的态度。可在听他以平静克制的态度描述了万震寰和沈致远的关系后，心里依然被感动了一点点。结果，连这点感动都是假的，简直“但是，你认为一个十二岁进入军校后，几乎天天打仗满脑子继承权的小王子，真的能装成自己的下属跑人间界来”顾明昭摇头，“不说别的，就那个破界波，他就干不出来。”
　　“那你还放心跑出去”周臾怨念了，“把我一个人丢下，不怕被这不明身份的家伙生吞活剥了”
　　顾明昭笑了一下，本来温和的脸如春花绽放一般，他道，“你是空间站的主人，没人能拿你怎么样的。”
　　“话是这么说，湮灭是怎么回事”
　　“这个有点触及原则了，不能说。”
　　好气
　　周臾瞪着他，“顾明昭，总有一种冲动想掐着你的脖子，把你掐死。”
　　顾明昭还笑，转身去找抹布准备打扫卫生。他姿态还挺好看的，颈项修长，白皙脆弱，仿佛她一伸手真的能把他捏成渣子。可惜，她也知道这人有非常强悍的精神体，可以凭空出入于空间门之间。这么说起来，这家伙和看门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女罗尊称他为巡游者大人，可景光又很不把他当一回事。
　　周臾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沈致远的真实身份让你们都头痛，那这家伙的本事肯定不小。这一重叠一重的谎言，我不找他算账还真过不去了。”
　　“你准备干啥”
　　“活儿不是来了吗客人需要合法的身份，让他去办就好了。”周臾笑了笑，那家伙千方百计掩藏身份，那她就给他找点事做。危险的边缘，手忙脚乱总会出错，一旦出错总能得到有用的信息。所以，她要压榨这个沈致远的极限。
　　“也行。”显然，顾明昭也正有此意。
　　说干就干，也不管现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时间了。她直接一个短信发过去，道，“来活儿了。”
　　沈致远的短信回得很快，道，“林家的大佬在联系你爸爸，他们电话会议，我旁边记录，等会儿。”
　　“我给你发信息，你看着就行了。”周臾将千艺和龙骧的的通关身份和照片从主机上拍下来，压缩成文包后发在沈致远的邮箱里，道，“两个客人来度蜜月，要求给做合法身份，你把这个事情办了吧。”
　　他大概真的在忙，良久才回了过来，“亲，我不是说了有未来界的人我需要远离吗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过去，是不是怕我暴露不了”
　　“怎么是你认识的人”周臾趁机打探。
　　沈致远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过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呵呵，老鬼，你最好把自己的尾巴藏好点，一点别漏出来。不然”
　　“亲，别威胁我呀，咱们现在是同盟对不对”沈致远开始惯例求饶，“你和顾明昭干的事情很大好不好林家对虫在意得要死，可以你说命脉全在你手上了。人家怎么可能愿意他们现在要找你的毛病，我忽悠了我妈和你爸，现在正在倾家荡产帮你。真的，相信我，林家为了保守自己的秘密，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还真不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周臾道，“亲，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肯定能处理得妥妥当当。记得动作快一点啊，客人们的耐心不好。所以，明天能办好吗”
　　沈致远想骂娘了，他一只手快速地回短信，另一只手在记录会议消息，眼睛观察周梅生的表情，耳朵还要听音频。他发完短信，将手机扣在桌子上，周梅生和对方的议题正好谈到如何分配天香的香材问题。
　　周梅生面沉如水，显然也没料到这个事情居然让对方的新人出面了。显然周臾搞出来的茧玉问题，动到人家的根基了。这事儿，靠他一个人，还真解决不了。
　　沈致远心念转动，知道周臾是在给自己出难题。既然她咄咄逼人，那他也就小小的回敬一下好了。于是，他朗声道，“叔叔，周臾对这些事情心中有数，咱们在这里越厨代庖她肯定不会高兴。所以，林老先生提的建议，不如让周臾亲自来谈”他笑得很亲切，道，“毕竟虫这样的东西我们一无所知，对不对”
　　视频那头，须发皆白的老人道，“正有此意，周先生以为如何”
　　周梅生无奈地看一眼沈致远，知道他说的对，可这事却不是一个父亲愿意看到的。他沉吟一下，道，“此事等我消息，明日回复。”
　　“行，我明日安排人出发去海城。”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沈致远佯装无事地将记录交给周梅生，自己出房间给周臾发了一条短信，道，“亲，基于你对我的爱护，我又给你找了一门大生意。林家的大佬们，想要亲自拜访你哟。”
　　周臾接了短信，对顾明昭道，“这家伙心里不爽，给我捣鬼呢。明明是他跟我爸和林家谈的，居然把我拖出去。”
　　顾明昭看了看短信，新来的那条上写了，“茧玉绝对是好东西，肯定含了高能量。”
　　他笑一下，道，“还真是好事了。”
　　周臾随口接了道，“好事是好事，现在也不想了。咱们上楼，收拾收拾东西，先睡觉再说。”
　　顾明昭整个人僵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她将手机收起来，上楼后视线向楼下一瞥，发现顾明昭走路的姿势僵硬古怪，这才回神。刚才，她都说了什么不就是睡觉么不对，错的不是她，是顾明昭脑子在想什么黄色废料呢？


第049章 
　　周臾又做了一整夜毫无逻辑的乱梦， 顾明昭精神体那张带着朱砂的脸居然笑成了一朵花一样， 他说， “周臾， 你怕我。”
　　我怕个鸟呀。她在心里吐槽， 人现在也是有现金百万， 资产数百亿的壕了，虽然还挂了几十亿的欠债，但日子马上就能美滋滋的。所以， 她怕谁了现在和两个界连通了，只要继续攒能量就能和另外三个联系上。如此，她的生意也会很稳定， 扣除运营的成本， 偿还遗产税毫无压力。
　　“我爱你”顾明昭红唇轻启， 深情道。
　　周臾惊吓了， 虽然名义上有这个关系存在， 但其实根本没屁用呀。再说了， 她现在有钱了， 基本上不怎么需要他的帮助，未婚夫的身份也就没必要了吧“你也会爱上我的”
　　不，那不可能。她是一个非常具有生活情趣的少女， 虽然以前忙工作忽略了， 但从今天开始， 她一定会让自己精致起来的。所以， 怎么可能爱上死板的巡游者， 绝对不可能。
　　顾明昭仿佛听到了一切，什么都没再说，脸越凑越近，几乎鼻尖顶着鼻尖。她往后退缩，不断的退，直到头撞上了什么生痛。
　　她哀嚎一声，醒了。
　　老天爷，居然又做春梦了，真是阴魂不散。
　　周臾揉揉撞到床板上的头，一个小小的红包。梦里的自己对自己还真够狠啊，不过是撞一下而已，居然就肿了。顾明昭真是太可怕了，刚回来就让她出丑。她打着哈欠起床，套上t恤，揉着眼睛去卫生间。还是冲个澡吧，把他带回来的晦气冲走，整个人会清爽。
　　她拽着门把手推了一下，门开，热气铺面而来。朦胧的水汽里，一具苍白瘦削的男体，半掩在浴巾下。那人似乎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直愣愣地看着她。
　　她微微张口，原本有点晕乎的脑子直接成了浆糊，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对，他住这里，当然也在这里。
　　“为什么不锁门”这才是重点。
　　顾明昭有点儿晦气，将浴巾紧了紧，拉了旁边的衣服套上，道，“你往常不是这个点起来的，而且里面有人”有人你会不知道吗周臾见他嫌弃一样的眼神和动作，暴脾气发作了，连带之前伺候傻子的羞恼一起。她道，“遮什么遮谁还没见过不就是一根光杆吗你是有胸了还是有屁股了连肌肉都没有，沈致远的一半都比不上，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以后记得要锁门，锁门知道不知道”
　　简直
　　恶人先告状。
　　“还有，什么叫平时不是这个点起来的你这个白眼狼，自己跑掉了，谁伺候你吃饭穿衣洗澡的老子五点起来，半夜十二点都没办法睡觉，到底是谁害的呢现在是几点呀五点半要是以前我都起大半个小时了。所以，你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推我头上来。你没锁门，为什么没锁”
　　顾明昭的手又动了一下，将浴巾挡得严严实实。
　　“谁稀罕看你吗还遮还遮”
　　清醒的顾明昭，高冷的巡游者大人，第一次懵逼了。他吃惊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猛兽二次孵化。听见她最后的抱怨后，干脆将两手摊开，任由浴巾滑落。
　　“啊”周臾尖叫，“你在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不要遮的吗”
　　“流氓”周臾用力将门甩上，走了，怒气让她几乎踏破了二楼的地板。
　　顾明昭不解地低头，看看略嫌单薄的胸膛和腰腹，摸了摸腰，道，“怎么都不对，到底要怎样”
　　周臾血冲天灵盖，整个人要爆炸了。
　　一定是起床气，加上沈致远昨儿传递的负面消息，再加上那个荒唐的梦。她两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拉扯，“啊，假装没看见关门就好了，为什么要吵我真是智障了。”
　　“顾明昭这个王八蛋，一定是故意在嘲笑我。”她咬牙切齿，回想惊鸿一瞥的男体，“分家了，一定要分家，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之后，顾明昭一身湿漉漉地出来做早饭，周臾瞪着他离开后才去了卫生间。虽然里面已经被整理干净了，但总觉得残留了他身上那个味儿。她烦躁地找出空气清新剂来猛烈四处喷，完全遮盖了他的味道后才开热水。
　　热水一冲，再用冷水浇一回，周臾彻底清醒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面色从赤红慢慢恢复正常，就说嘛，不过是看个男人的身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个社会，网络资源丰富到了极点，要看什么漂亮的肌肉没有何必跟那个竹竿过不去呢也就穿上衣服还不错，脱了后其实没看头的。
　　完全做好心里准备后，周臾出门。
　　顾明昭道，“我榨了苹果汁，煎了蛋饼”
　　周臾用力坐在饭桌上，抓着蛋饼咬了一口，尽量平静道，“我准备在附近租个合适的房子搬出去住，可能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希望你能够清晰地认识到男女同居需要遵守的规则。”
　　“你说。”顾明昭完全没有被她强烈的情绪感染的意思，整个人很冷静。
　　“锁门，敲门，关门。”周臾看着他道，“时刻记住，这里还有个女人在。”
　　顾明昭微微一笑，“今天早晨只是失误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以后也会注意的。”
　　吃亏的不是他，长针眼的也不是他，说得可轻巧了。
　　周臾将蛋饼吃完，一口气喝了苹果汁，手背抹掉嘴角的沫子。她看着他不慌不忙的样子，道，“顾明昭，你以前说过咱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吧好像目前联系到的俩守门人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的。”这一次他说得很平静，没有以前那种隐约的郁气。
　　“你还说了什么不能解除之类的话，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条件不然这事儿是咱们俩的事情，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开就分开，谁能约束，对不对”周臾旁敲侧击，“这种事情讲给我听，该不会触犯原则吧”
　　顾明昭看她那样子，就晓得她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道，“你觉得这种关系不太方便”
　　何止是不方便简直是强买强卖本来得到一个空间是很开心的事情，结果埋了个百亿债务的雷；有个巡游者的未婚夫，听起来很威风的样子，谁知道后面藏着什么呢她当然要尽量搞清楚，免得后面手忙脚乱。
　　“唯有这个事情，没有任何更改的可能性。”顾明昭脸上在笑，看着她的眼睛却有点点凉，带着一些怀念或者说是悲伤。他慢慢道，“不过你放心，你若是不愿意，也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所以，你是自由的。”
　　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神情和声音说话，周臾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点点冒出来，最后打了个寒战。
　　他对她又笑了一下，将空荡荡的杯子和盘子收去水槽洗干净。
　　周臾半疑惑地起身，下楼的时候侧头看他一眼。他开了水龙头，两手没动，水冲在手腕上溅起一颗颗的水珠也不自觉。他确实是在笑的，可仿佛哭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顾明昭，让她有点，畏惧。
　　周臾不知道心里藏着的情绪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玩意，下楼后立刻去小仓库整理一天要用的蔬菜水果。
　　宋建国那边送了菜圃的掩饰菜来，也是她一个人出去接的货物。来回没几趟搬完后，老宋跳下车汇报工作，“沈总的安保资金已经到位，现在已经开始做监控系统了。另外，上次周总给的种苗全部成活，而且培育了二代种来”
　　这是沈致远已经说过的事情，她道，“我有时间会去苗圃看，你多费心了。”
　　老宋点点头，道，“周总放心，沈总已经交代过了，就算是不要老宋的命了，苗圃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这，就有点夸张了吧沈致远是用什么方法给他洗脑的周臾好奇极了，忍不住丢了一根意念线扎宋建国胳膊上，飞快地在他的身体里游走了一圈后，发现他脑子里果然有不属于人体的机械物在。凑近了看，居然是一块极小的机械芯片，芯片上几根很细的丝线接入了他的大小脑和脑干。
　　生化人机械人是强行改造的还是沈致远那家伙所谓的什么高科技手段周臾很不放心，将意念线做成了小炸弹和定位标记，准备实时关注。
　　她拍拍他肩膀，道，“我信你，自然也信沈致远。等中秋节的时候，给你们全部包个大红包。”
　　宋建国点点头，很得体地表示了感谢，尔后开车离开。
　　之后，又打发了来运菜的李鹏，整个上午的工作算是忙完了大部分，可以准备开店接散客了。
　　顾明昭已经把货架全部打扫干净，上货完毕，各种鲜果和果汁也准备妥当，人规规矩矩站在吧台后面。他道，“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上楼去休息吧。”
　　周臾当然不可能真就不管了，慢悠悠走到楼梯上，坐下，从空间里掏出一个大苹果，开啃起来。
　　早八点三十分，门开，大爷大妈们蜂拥而入，沈致远混杂在其中，若无其事地选了一些水果结账，交了厚厚一包东西给顾明昭。之后，鬼头鬼脑地贴着玻璃幕墙离开。
　　她笑了，这家伙，还真就演上谍战剧了，不就是从未来界来了俩小家伙么，怕成那样子了顾明昭暂停了一下，将那包东西交给周臾。
　　周臾拆开看了，是两张身份证，一本户口本，高中毕业证，海城大的录取通知书和其它一些文件。这家伙果然很有办法，不晓得是真老老实实去找警察走的门路，还是黑了政府的电脑系统。她再看了下户籍所在地，最开始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小乡镇，因为读书的关系迁入了海城，做得很细致完善。
　　那些东西的最下面，是另一份资料，关于林家发家的经历，目前能够查到的组织机构和家族成员，以及本次来海城的林青和林泽的公开简历。
　　林青和林泽的照片只有寥寥张，不过也够了。十二岁以前的一张，看起来都是非常清俊，黑眼白肤的可爱小男生，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十五六岁的照片，明显长成了美少年，眉目之间依稀有了成年人的哀愁和欲望；到了二十多岁的照片，少年气全不见了，垂着眼睛看镜头，带着盛气和凌人。
　　当然，林泽还多了一张照片，大约是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和一个七八十岁老人一起拍的，两人站在某个城堡的阴影里，整个人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他的手腕上，戴了一个手串，串上有三颗珠子，仔细辨认，赫然是拆下来的天香。而老人的手腕上，则戴了另外三颗。
　　周臾弹了一下纸面，上面有沈致远的字迹，道，“晚上七点，带顾明昭来五洲酒店发财。”


第050章 
　　周臾心里的别扭劲儿还没完全去掉， 不想直接和顾明昭说话， 因此等到中午准备关店的时候， 她把沈致远的字条给他了。他看了后， 点点头， 道， “没问题，晚上咱们一起去。”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当然没问题了， 难道他还敢说不去吗两人简单解决了午饭，下午略休息了一会儿，将千艺和龙骧放出店来， 准备送客。
　　未来界的客人， 年轻的千艺好奇地打量这个不大的店铺， 道， “在外面也可以买得到你的特供食品吗”
　　“当然， 现实世界的生活也需要维持。”周臾将证件推给她， 道， “这些是在华国自由行走所需的证件，包括大学通知书。你们可以凭借这些东西随意安排自己的生活，去读书也可以， 休学旅行也可以。如果想去外国的话， 可以找中介或者代办公司处理。至于在此间的生活费用和其它一切费用自行负责， 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请及时联系我。请务必遵守当地的法律和本空间站的规则， 否则得赔偿相应的损失或者承担责任。”
　　“都了解了， 请放心。”龙骧看了证件，收在自己随身的一个小包袱里。
　　千艺则是将她和顾明昭两人的邮箱、电话、门牌号等等全部记录下来。
　　周臾又道，“我的小店开门做生意，欢迎你们随时光临。”
　　“周臾，你很厉害。”千艺在夸奖，不过脸色很平淡，完全看不出来那个意思，“本以为还要多等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搞定了。”
　　“我有一个非常能干的帮手，没有他的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这位先生吗”她看着顾明昭问。
　　小丫头片子，这么快就开始试探了吗
　　周臾摇头，道，“并不是。”
　　千艺立刻跟进，“凡人界重新开放，最近有很多人来旅行吗有没有愿意结伴同行的”
　　周臾手托着下巴，看着千艺，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龙骧很不安，拉了拉千艺的手。千艺甩开他，强行调出一个笑来，道，“毕竟是在陌生的地方，如果有同伴的话，感觉会不一样”
　　“同伴”周臾略压了压声音，显得更成熟一些，她道，“你是觉得三头六臂的妖魔道是你的同伴，还是买了单程票在地球上死了几百年的什么人是你同伴或者说，跨界蜜月已经不能满足你的刺激感，现在就想找新鲜了你的丈夫，这位龙骧先生，没意见吗”
　　龙骧想要分辩，周臾又道，“又或者，你们在景光那里申报的旅行目的是找朋友不是度蜜月啊呀，想不到未来界的人为了节约用钱也学会了谎报我想想，要不要遣返”
　　千艺马上消停了，龙骧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们多话了。周臾，请你原谅，她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呵呵，谁信谁傻叉。
　　她看看千艺，再看看龙骧。明显小姑娘胆子更大一些，会顶着她的目光看，少年则是规矩了很多，脸红红的，确实一副很羞愧的样子。她准备好两根意念线握在手里，伸手道，“来，握个手，就当你们向我承诺，绝对不给我惹麻烦。”
　　两人这些都不太乐意了，周臾则很坚持地将手递了上去，“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你们要这样的态度”
　　“别生气，我保证一定不给你惹麻烦。”龙骧立刻伸手，也拉着千艺握手。
　　周臾顺利在两人身上做了标记，很满意地挥手道，“行了，你们自由了，走吧。”
　　千艺大概是还没适应周臾的转变，走的时候看了她好几眼，很不满意的样子。
　　她道，“中二少年就是麻烦，简直了，景光给找的麻烦。”
　　顾明昭接口道，“挣钱嘛”
　　“没跟你说话，少理我。”周臾两眼一横，走开了。
　　顾明昭看着她后脑勺笑，“幼稚。”
　　“啊，别对着人的后背说坏话，我都听见了”
　　“哦，我就没隐瞒过，你确实很幼稚。”
　　周臾转身，冲他挥舞自己的拳头，“你想死。”
　　“如果你能办到的话。”
　　这什么答案，真他娘的晦气。
　　顾明昭回来了，以前那个能干沉默好用的不见了，新来的这个嘴贱且讨厌。
　　周臾很想念还是傻子的他，“傻是傻了点，可是听话呀。而且好乖。”
　　抱着这样的想法，周臾无奈地和他同行，去了五洲酒店。
　　酒店是周梅生和秦淑文的地盘，因为美食大赛的原因生意很好，而且比赛没结束，媒体的关注度很高。可是两人抵达的时候，酒店大厅居然只有零星的工作人员，萧条到了极点。
　　周臾请服务员领自己去了预定好的包间，随口问了一句，“今天客人怎么不多比赛完了吗”
　　服务员道，“酒店被人包下来了。”
　　她两眼蚊香圈，被包下来了被包下来了什么样的壕，居然这么大的手笔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晚上，区区二十四小时而已，居然就完成了从欧洲到海城清空一间热门酒店的庞大工作。简直周臾对顾明昭道，“看样子，果然是要发财了。”
　　顾明昭看她又露出那种小贪婪的样子，道，“你现在不是不缺钱了吗”
　　“这世上，谁还会嫌钱多呢再说了，跨界旅行那么贵，我那些能量点够不够畅游两个界”她随意道。
　　顾明昭怔了一下，停步道，“你想去外界旅行”
　　周臾回头看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当然啦。既然大家都可以出去浪，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低头，没回答，但显然没了轻松的表情。
　　又是那种死样子了。
　　周臾心里不是很爽快，回走了一步，站在他面前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道，“最讨厌看见你这样了，让人很没精神。到底有什么问题，能说的为什么不说不能说的，能不能想办法解决如果是能解决的就大家一起想办法，要不可以也早点告诉我。”
　　顾明昭俯身，在她耳边道，“别担心，没问题的。”
　　说完，他走前面去了。
　　周臾本来就在情绪敏感期，一点小毛刺就能让她爆炸，哪里料到一向拒人千里之外的顾明昭居然主动靠近她她用力揉了揉被热气烘得痒痒的耳朵，没好气地追上去，“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顾明昭不紧不慢道。
　　“到底什么意思拿我当傻瓜吗”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的，我还是会尽量帮忙。”
　　“为什么”
　　他侧头看她脸颊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捏了捏，道，“谁让我是你未婚夫呢。”
　　去，被调戏了。
　　林家包了整个酒店，会面的地点安排在顶层的酒廊套间，于是从大厅到顶层的必经之路上，总能看见安保人员的身影。
　　过于怕死了。
　　这是周臾的吐槽。
　　看来，他们已经逐渐失去掌控虫的能力，已经不足以用它来保护自身了。
　　这是顾明昭的明悟。
　　并且，在顶层的等候区，看见了严林和吴拾音。
　　周臾惊喜道，“你们也在”
　　严林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而且瘦了一大圈。他起身，冲她微微点头，道，“拾音第一次见林青，我带她一起来。”
　　这是老师怕学生出事了。
　　“说想要跟我合作，制作更多的天香。”吴拾音脸上的欢喜和忐忑完全遮掩不住，她道，“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呀。爸爸妈妈那边没来得及来，花姨又走了。”
　　“花姨走了”周臾只听见这句话。
　　吴拾音点头，“花姨说在南江呆烦了，要到外面逛逛，所以就走了。”
　　“有说去哪儿吗什么时候回来现在能不能联系到她”周臾忍不住急切了，清明子事件，她还有很多疑问和遗憾。基于老道士的反应，她百分之九十肯定花姨就是清风子，没想到她不仅通过自己拒绝了清明子，而且走得直接爽快。
　　吴拾音摇头，道，“没有。花姨一直都这样的，出去玩的时候，没人能找到她。爸爸说，该回来的时候她自然就回了，咱们不用太担心。”
　　严林插话道，“周臾，先生们正在等你。”
　　周臾点点头往前走，道，“我知道了。”
　　严林领着他们往前走，小声道，“拾音完全不知道虫的事情，我为她做了担保，先生们也核实无误。所以，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起，她只要单纯做香就好了。”
　　周臾回头看了一下吴拾音，她单纯地冲她笑。她道，“我了解了。这么说起来，林家是不准备自己制香了”
　　“会尝试自制，但拾音是备用的保险。”
　　这就能了解了。
　　“会在吴拾音身上放虫监控吗”顾明昭插话。
　　严林怔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周臾理解他，一个傻子突然说出这么老奸巨猾的话来，很吓人了。她道，“现在的顾明昭，不傻了。”
　　“会吗”顾明昭没放弃，看着严林继续追问。
　　“我”严林迟疑了，“我不确定。”
　　“什么意思”周臾问。
　　“虫有很多种类，也有不同的功能。吴拾音这种对他们有用又必须控制在手里的人才，会放一种叫做信蜂的虫，负责监视和传信，确保秘密不会真正的暴露。”顾明昭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所以，我猜今天把我们都找过来，一是要谈合作，二是要在和解的基础上放虫，对不对”
　　周臾立刻了然，略夸张道，“我也不会放过吗”
　　“当然，包括周梅生和沈致远。”顾明昭一副笃定的样子。
　　周臾想笑了，呵呵道，“好大的胆子啊，真天才的想法。”
　　她明明已经展露了能够活剥茧玉的能力，这些人居然还敢打这个主意能说什么呢只能说，今天来得很好，果然是要发大财了，不客气地弄个茧玉回去试试看一颗有多少能量点好了。
　　严林煞白了脸，道，“不是这样的，请你们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进去就晓得了。”周臾嘻嘻一笑，走到门口，不等严林开门，捏了门把手用力往里面一推。
　　门开，露出一个极大极空旷的房间来。黑色的地毯，上面织了绿色的奇怪花纹；房间四角摆放了顶天立地黑色的艺术木雕，雕像就更奇怪了，仿佛某种从异空间来的生物。当然，布置奇特可以说是审美的原因，但是空气里那种嗡嗡声是怎么回事“虫鸣”顾明昭侧身，挡在周臾面前，道，“捂好你的耳朵。”
　　周臾伸手捂耳朵，可惜没用，她立刻用意念堵塞，这才清净下来。不过，只短短几秒钟而已，抬步的时候有点眩晕，算是中招了。
　　她定睛一看，屋子正中央的原型沙发组上，周梅生已经瘫倒了，呼吸平稳，脑波活动近乎于无，真的昏睡不醒了。沈致远则是以更夸张的姿势落在地毯上，但她埋在他体内的意念刀和小炸弹分明传过来他超级活跃的脑波，明明是醒着的呀。
　　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装呀。
　　她道，“啊，原来林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呀。早晓得是这样，昨儿晚上我取那个小林先生的茧玉的时候，不管他死活就好了。”


第051章 
　　周臾撒开自己的意念网， 房间里的情况更清楚起来， 四角看起来类似木雕的东西居然散发某种类似生命的气息， 配合地毯上的花纹产生了特别的能量场。能量在空气里互相碰撞， 形成了低频声音， 可以使人恶心呕吐眩晕并且失去神智。
　　控制这个奇怪空间的人， 站在东边的一个门洞阴影处。
　　她扒开顾明昭的胳膊，看过去，照片上林青的摸样出现。
　　那人自然也感受到自己被发现了， 走出来对严林道，“关门。”
　　严林犹豫了一下，林青的声音更严厉了， 带着一点尖锐， “关门”
　　严林的身体不可抑止地抖了一下， 周臾感知了一下， 他脑子里一直潜伏着的虫， 仿佛被刺激了一样， 在卵里挣扎。原来还能用声波这样的方式控制虫， 从而控制人。
　　套间的门被关上，连门背后也被赤红色的颜料绘制了和地毯上一样的花纹。空间重新密闭起来，鸣叫的声音更集中响亮了。
　　这玩意， 算不算虫类科学技术
　　顾明昭道， “这个虫阵搞得不错。”
　　林泽从林青后面站了出来， 手里握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骨质东西， 内腔空的， 外壳上布满了孔洞，可见是一个能发声的玩意。这家伙也是个狠的，一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开始吹奏，发出一种很奇怪干涩的声音，然后那些木雕居然缓缓地开始改变状态，彻底展开，成了四种不同虫的样子。
　　有顾明昭挡在面前，周臾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好奇道，“这是什么”
　　“虫阵，利用脑子里的虫，将自然界的虫特别培育成这个样子，然后脑波控制它们发出低频超声。”
　　“顾先生懂得真多。”林青怪异道，“既然如此，阿泽就别留力了。”
　　林泽的吹奏速度变快，音调更加高昂，那些木头雕刻完全张开了各自的翅膀，房间中央那些沙发的皮质被割成一条条的。这玩意，要搞普通人，还真挺霸道的。
　　“可惜，养虫的方法没对，搞出来的太弱了。”顾明昭显然也没心思和他们迂回，直接走进房间，完全无视了声波的攻击。他向林泽走过去，林泽更提高了音调，甚至自己的耳孔冒出鲜血来。林青见势头不对，冲严林道，“你去控制住周臾。”
　　周臾心里呵呵了一声，扭头对严林道，“严老师，你要对付我来威胁明昭吗”
　　严林脸上显出纠结的神情来，痛苦和后悔，他的手甚至动了一下。
　　行了，只这样便晓得他的选择了。周臾微微一笑，道，“你还是选择了你们家族，救命之恩还是比不上养育的恩情。不过没关系，我在你们身上该拿回来的报酬，一分也不会少的。首先，就试试你们养的这些小虫子来抵债呗”
　　她快步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墙角，伸手便要去抓虫雕。
　　“别动”严林追上来，道，“我们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放虫而已。这些虫尊，不能碰的。”
　　周臾才不信这话了，让别人在身体里种了自己能控制的虫，做个傀儡比死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看着严林，伸手按向虫尊，感受到了有类似刀锋一样的波动冲过来。能量实体化了，看来这玩意肯定很值钱。她心里一喜，动念包住自己的手，毫不犹豫的按下去。没有悬念，虫尊被吸入了空间。
　　四角平衡的能量场被打破，效果立竿见影，林泽的身体被狂暴的气流拉扯着冲上天花板，又狠狠地砸了下来。那骨质的发生器摔在地毯上滚了两圈。正巧顾明昭走过去，一脚踏得稀碎。
　　林青惊诧地看着他俩，仿佛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一样。不过，他反应还是很快，马上顶上来站在林泽身前护着他，道，“阿泽，你还好吧”
　　林泽艰难地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道，“还行。”
　　顾明昭偏头看林泽，道，“好不容易帮你把虫取出来，救了你一命，居然这么对我，果然不怕死。”
　　周臾顺利收了一尊木雕，心情很愉快，小碎步跑到第二尊旁边同样收了。林青急忙道，“严林，你在搞什么赶紧拦住那个女人”
　　严林只好道，“周臾，这些虫尊耗费几十年才养成，是非常珍贵的存在，请你不要”
　　珍贵那正好啊。
　　周臾不可能会停下来，所以第三四尊也是她的了。
　　四尊全部消失在空间里以后，她又瞄上了绘制了符文的地毯和木门，干脆将整个房间一扫而空。之后，她道，“严老师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我想要收的账，天王老子都别想赖。”
　　严林苦笑一声，什么都没做，退了回去。
　　顾明昭明白周臾的心思，道，“我们和林家的生意，明码标价。新天香换老天香串儿，市价卖香料给严林。在此之外，应严林的请求，救了这位林泽先生的命。当然，人命关天，就没先讲价，基于严林承诺了一定会给交待，所以我们信了。现在看来，林家一不讲规矩，二没有担当，三没有义气，不是可以打交道的对象。”
　　“所以”周臾接口，走到顾明昭身边，“你们那四个什么狗屁虫尊我收了，地毯和门上的花纹也归我了。等我算算这些东西够不够买林泽的命，多退少补。怎么样，不算坑你们吧”
　　林泽在听见狗屁虫尊几个字的时候，明显愤怒了。
　　林青按着激动的他，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周臾假做诧异地和顾明昭对视一下，道，“明昭哥，这些人好奇怪呀，一不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二不懂感谢救命恩人，三听不懂人话。他们欠债不还，赖账不说了还想要人命，现在居然问我要做什么你说，他们不会是养虫给养傻了吧”
　　顾明昭配合她，道，“你不知道，虫这种东西在普通人眼里是很神秘厉害的存在，确实能做到很多普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长此以往，种了虫的人大概会以为自己是天才，神选之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总之不是普通人。既然不是普通人，怎么会懂普通人才有的美德高傲和自大，才是他们的标签。”
　　“难得你也有说得这么好的时候。”周臾哈哈一笑，“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呀”
　　两人旁若无人的姿态将林泽气得更狠了，他按捺不住要扑过来，被林青给死死抓住了。
　　“对了，还要补充一条。”顾明昭给了最狠的一击，“不知天高地厚。”
　　“太对了。”周臾笑嘻嘻道，“我刚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呢，你说再智障的人，不懂感谢救命恩人就算了，居然不晓得谁是老大你说，咱们一个能肉眼看出来虫，一个能将茧玉剥出来，还能他们必须要用的止痛药的材料，处处把着他们的命门，就不晓得谦虚一点”
　　“谦虚那是什么”顾明昭道，“不存在的，在这些天之骄子的教育里，没有这两个字。”
　　“所以才用我爸把我给骗过来，然后将这几个知道虫的人或者和虫相关的人给控制起来，随便他们使唤。”周臾叹一口气，“居然恩将仇报，太奇葩了。他们家大人没教过仁义礼智信吗就算这些玩意太老派了，至少幼儿园有教过说谢谢吧”
　　周臾最后这段话不知击中了三人什么软肋，严林羞愧地低下了头，林泽则是恨恨地看着他，而林青则道，“你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事情，不要太嚣张。”
　　顾明昭摸了下鼻子，道，“周臾，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周臾看看两个年轻男子，道，“这两个，谁脑子里的虫更强些”
　　“林泽的昨天已经被取出来了，是个金翅蝶，只能算是一般般；林青的呢，卵差不多有裂痕，也是要孵化的迹象，闻味道像是只螳螂，比金翅蝶还不如。”
　　她笑眯眯看着林青，“管它如不如，反正都是姓林的一家人。两人感情这么好，用他的茧玉来抵林泽的债，也是应该的吧”
　　林青大惊失色，手背到后面似乎要拿什么东西，周臾一把意念力过去，将他的身体死死按在墙壁上。这动作太快，林泽和严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他耳边的头发里面似乎开始出现玉色的光芒，最后一片光影被强行拉出他的脑袋后，展开成一个凶蛮的铁螳螂的影像，最后收束成一个小巧的石头样落在周臾的手中。
　　无知无觉，无痛无幻，居然就这么把茧玉给夺走了。
　　这个事实，比凭空让虫尊消失更恐怖。
　　林青名副其实，脸果然变青了。而一直情绪不稳的林泽，似乎也真的恐惧起来，退后的一步。
　　周臾两指捏起茧玉，道，“顾明昭，这玩意看起来一般，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试试就知道了。”
　　她手一翻，将之纳入空间。心神一转，托着它甩进了能量槽。屏幕下方的能量条又开始了快速的跳动，最后增加了二十万能量点。有点小小的失望，说得那么厉害，居然才二十万点她不是很满意，道，“低于我的预期。”
　　顾明昭道，“已经很不错了，毕竟只是种在普通人身上的。”
　　“我再试试虫尊。”说完，她将落在宫殿外的四个雕像全给丢能量槽里，这次就更少了，合起来才增加十万。
　　她仰头长叹，“更少了，还说多退少补，再来十个茧玉也不够补的。”
　　没头没脑的对话，莫名丢失的虫尊，凭空被夺走的茧玉，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一天全给遭遇了。林青和林泽终于撑不住了，严林马上走过去，道，“周小姐，顾先生，非常抱歉。”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我知道没用。”严林头低低的，“虫的存在事关重大，家族几百年来小心翼翼，绝不敢泄露这个消息。一是为了自身的繁衍，二是为了安定社稷。将你们找来，真心没有任何危害你们生命的意思。所以，请求你们”
　　“你信他们不要我们的命吗”周臾问顾明昭。
　　顾明昭拍拍严林的肩膀，道，“他的话我信，不过要他也是被骗了呢毕竟虫这种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
　　“那就对了，我不信。”周臾看着林青和林泽，有点凶巴巴道，“你们说吧，该怎么办给我造成的损失，心理伤害，到底是你们主动给送过来，还是我亲自去你们老窝里拿？”


第052-054章 
　　最终， 严林承诺了林家会另外派人前来协商。
　　周臾基于一个生意人的思想， 和气生财， 不把路走死了， 同意了。毕竟敲骨熬油能得到的， 比自己去抢拿到手的更多。
　　临走的时候， 顾明昭对严林微微一笑，道，“你们的虫母， 还好吗”
　　三个林家人，全都不敢吭声了。
　　知道虫算是还好，毕竟市面上的古籍资料里零星的字眼有， 见多识广的人有很多；知道茧玉就很特别了， 毕竟这玩意被林家封锁了上百年；可知道虫母虫母是林家最高机密， 只有被选中的子弟才有资格知悉它的存在， 并且被它亲自种上最有智慧和力量的虫。这个男人， 曾经的傻子， 居然知道它周臾晓得顾明昭的算是震慑住他们了， 顺便到，“吴拾音是真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而且， 她是我的朋友， 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严林声音有点发抖， “请放心。”
　　“不放心也不行了呀。”周臾轻声， 这些家伙， 要真下手对付了吴拾音，不知被清风子收拾会是什么样一种状态。到时候她是看好戏呢，还是看好戏事情办完，有了点儿小收获，就该回家了。
　　沈致远还装死一样躺着，周臾走过去用力踢了他几下，道，“起来了，别装了。”
　　他还是闭着眼睛，睡着了一样。
　　死性不改的家伙啊。
　　“哦，再睡下去，明儿我还是让千艺来找你吧。毕竟你们都是老乡，肯定很有话聊”
　　他这才缓缓张开眼睛，做出很迷惘的样子，道，“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行了，屈原的天问也没你有内涵。
　　她无语道，“走了，你带上我爸。”
　　他翻身坐起来，“事情办完了”
　　“完了，所以可以走了。”
　　沈致远拉起周梅生的手腕检查了一下，不放心道，“咱们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严林又出现了，道，“不会，只是简单的晕厥，休息几天就好了。”
　　顾明昭回头看林青和林泽，两人一直沉默着，但看着他的眼睛非常危险。明显，他们在恐惧中还是不服气的，恐怕后续不是和平解决的手段。
　　周臾自然也注意到了，抓着他们出去，之后小声道，“没有这俩中二少年的任性，我怎么好夺人家的宝贝虫母，听起来就比茧玉值钱很多，对不对所以，我巴不得这俩后面还来找我闹。”
　　真是死要钱
　　顾明昭抬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以祥和的态度道，“对。”
　　沈致远低头，用力扛着周梅生，道，“我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千万不要来找我的麻烦。”
　　“晚了，你们现在跟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了。”
　　吴拾音在等候区等得有点焦躁，一半是兴奋，一半是见大客户的恐惧。可等了好久，只听见几声奇怪的撞击声，便见周臾领着一行人走了出来。她道，“你们谈完了吗怎么样是不是该我进去了”
　　“不用。”周臾道，“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怎么了”
　　“他们肯定来买你的东西，放心好了。”吴拾音一门心思制香，也管不了别的事情。周臾拉着她道，“林家的人奇奇怪怪的，不见也行了。总之，以后少见他们为妙。”
　　吴拾音有点疑惑，顾明昭道，“刚才和我们谈得不是很好，你是周臾的朋友，怕他们为难你。”
　　这样的说辞，她马上接受了，二话不说拎了自己的小包，道，“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和你们一起走吧。”
　　周臾心里很乐呵，没想到顾明昭的魅力还真的很强。她道，“拾音，林家人没信义，以后就算是要卖天香给他们，一定要先收钱再给货。知道吗”
　　她点点头，“都听你的。”
　　人走，室内空荡荡。
　　一次不成功的试探，损失了培育三十年的虫尊和一枚茧玉，以及，两个林家的天之骄子彻底失去了自己的虫和骄傲。前面两样都是可以想办法，可后面这一点却很难弥补。
　　林泽恨恨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对虫母不利。”
　　“你想怎么做”林青丢了虫，全身无力，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也理解了林泽为什么在联系他的时候那么害怕。这种感觉，太生疏了。自从种虫之后，他们不管在体力还是智力上均高人一等，力量是一切的源泉，习惯它的存在后，绝对不能失去。现在最被看好的两人都没了虫，只怕“两位先生，现在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情况，应该如实告知老太爷”严林低头劝解，“我们不知道周臾和顾明昭的背景，贸贸然对抗，不符合家族原则。”
　　“最高原则，为了虫母可以牺牲一切。”林泽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吐出来的话很激烈。他扬手，一巴掌抽在严林的脸上，道，“你是不是忘记在虫母面前的誓言你准备背叛家族，背叛自己的信仰吗”
　　信仰
　　严林忍着痛，忍着口中丝丝的血腥味。这两个字是崇高的存在，可越是临近死期越开始回忆过往。到底怎么才算是信仰呢林家存在的意义，对这个世界代表着什么从生下来开始，无知无觉地成长，直到成年被选中后，每天都活在虫带来的痛苦中，最后死去。破茧的虫回归虫母，可死去的人呢终生所留下的，不过是一句，他是个合格的林家人。
　　信仰是什么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严林低着头，没有为自己儿子的指责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冷静分析道，“林家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强的对手，两位先生年龄还小，因此不能接受。可冷静下来想想，这世界既然有虫的存在，自然便有其它存在。”
　　“你害怕了”林青有点轻蔑道，“林家从来不畏惧任何人。”
　　“这不是畏惧，是生存之道。”
　　“别狡辩了，是不是临近五十大限，虫没有孵化的迹象，所以怕死了是不是妄想让他们给你取虫活命，所以”林泽看着他，恨恨道，“你不要让林家丢脸。什么生存之道低调或者是宗旨，但绝对不会是害怕。”
　　严林看着他们，两个天之骄子，从十二岁起便显露不凡的天赋，十六岁被种了虫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从来没有遇上过对手，不管是在家族内还是家族外，什么事情都能够解决，所以开始轻视这个世界。他干脆地跪下，平俯在地，“早知死期，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请两位想一想，今天试探得到的信息，用什么方法能够制服他们”
　　林泽咬牙，“还没有请将虫出山。”
　　“如果将虫的战力也不够呢”
　　“严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林泽厉声道。
　　“请两位先生请示老太爷吧，由他老人家来定夺。周臾是朋友，不是敌人”
　　林泽一脚踹过去，“滚。”
　　严林没有闪避，硬生生受了这一脚，喷出一口血来，撒在光洁的地板上，犹如寒冬的血梅。林青有点不忍，拉了拉林泽的胳膊，道，“够了。”
　　严林深深一鞠躬，默默退了出去。
　　林泽怒其不争道，“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的血”
　　严林僵了一下，心里叹息一声，沧桑离开。
　　林青压着声音道，“别这么说，好歹他是你生理上的父亲。”
　　“所以我才这么恨，怎么就是他了”林泽坚定道，“他明知那两人有问题，还被周家蛊惑着邀请我来，最后茧玉的秘密被发现，现在虫母也危险了。如果咱们不能在这里将问题处理掉，会有麻烦”
　　林青轻声，“你还不是怕他被老太爷责怪丢了命，才瞒着找我来帮忙”
　　“蠢货，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林泽咬牙。
　　严林越走越远，房间内的声音便听不见了。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是啊，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呢他的祖母是林家偏系偏房的女儿，身上能够容纳虫的血脉太少，能力低微。即便被选中后种下了虫，可在众多子弟里，也很不起眼，几年才有一次机会觐见虫母。二十多年前，他得到了海城大的教职，组建了自己的实验室，可以帮忙制作镇痛药必须的成分，林家召他回去嘉奖了一番。在那个古老的城堡里，第一次见到了林家嫡系的独生女儿。她黑发黑眼，冷若冰霜，站在高高的塔楼上随手一点，点中了他。她说，“就他吧，看起来还不错。”
　　他不明所以，被佣人带入了城堡内调养了几个月。之后，被带去了林家自有的医院体检，取精。他很惶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有人却半嫉妒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呢”
　　后来，那个选中他的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没有和他有任何交谈，甚至连见面也只有两次。可她给他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你有儿子了，他叫林泽。”
　　严林整个人极度荒谬的，惶恐赶去古堡求见，终于见到了襁褓中的婴儿。他有那女子的黑发黑眼，可却有着他的脸颊骨。是他的儿子，看见的第一眼便确认了。
　　他提出想要见一次女子，却被拒绝了。不久后来了消息，她带着他的儿子，和家族内另一支嫡系的老继承人结婚，解决了一切法律和伦理上的问题。
　　之后而十多年，漫长的等待里，只有在每三年一次觐见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她。最开始她抱着林泽，后来牵着他，再后来两人并肩。依然没有谈话的机会，只在错身而过的时候，能够闻见她身上的香气。
　　林泽成年了，女子身体内的卵孵化了，一只漂亮艳丽的金尾蝴蝶盘旋在城堡上空三天三夜。
　　他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下葬。
　　林泽恨恨地看着他，扑上来将他揍得满身是血。他的儿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那么弱”
　　严林不是不懂，只隐约猜中了某个事实。他跪在女子的墓前，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她的眼睛又黑又深，极其平静可又仿佛深渊。
　　她说，“就是他了。”
　　她喜欢他，可惜他太弱了，不符合林家的要求，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如果说，这是信仰
　　严林想，不要也罢了，他只想自己爱着的人，能够活着。
　　沈致远将周梅生送到了医院，请专家看了，果然只有晕厥而已。
　　周臾等在医院楼下，绕着门诊大楼转圈。
　　顾明昭道，“你不上去看看吗”
　　她抬头看看天，因为已经进了秋天，燥热还在，但天上的云层稀薄，可以看见一点蓝天。她眯眼看着太阳，直到眼睛受不了发红，这才低头看着灰色的水泥地，摇头道，“不用了。”
　　既不想上去看，但也不能绝情地走开，果然是还有些纠结的小姑娘。
　　不仅顾明昭了解她，沈致远也很了解。周梅生被安排好后，秦淑文带着周琦过来照顾，沈致远下楼道，“医生说没事，睡两天就好了，别担心。”
　　“我没担心。”周臾很不想承担，弱弱地分辨了一句。可顾明昭和沈致远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她忍不住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无辜牵连到他，有点抱歉。”
　　周梅生是她的父亲，从很小的时候起便隐约敌视。她联系他要钱，一是为了恶心他，二也是为了给龙泉镇的街坊邻居看，别太欺负王凤。她个人从很小确实羡慕别人家的父亲在，可她也很清醒地认识，其实多个爸爸并改变不了什么。因此，她没指望过自己能和周琦有一样的待遇，也没指望过获得周梅生的父爱。她很早就说服了自己，每个人天生总有缺陷，有人是不聪明，有人是过于鲁莽，有人的体弱，而她就是少个爸爸。所以，她和大家没什么不同的。
　　周臾对周梅生没有期待，在他面前叫嚣所谓的百亿债务，大部分的原因还是为了和周琦斗气。她没想到他跑去跟严林套近乎，帮着沈致远将林家人给引了过来。现在，虽然周臾明面上将林青和林泽给压了回去，但林家是个暗暗发展了几百年的庞大家族，周梅生就算是，也挡不住人家人多势众。
　　可是，纵然如此，周臾也不太愿意去和周梅生面对面。见面了，说点什么呢感谢他突然迸发的父爱问问他如何知道虫录还是问一声，客人从何处来又或者再问问，你为什么要生下我呢哪个问题都不是好问题，哪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是现在的她愿意去面对的。因此，她只有像一只鸵鸟一样，将脑袋藏起来，欺骗自己，那个老男人只不过是个多事的人罢了。
　　这次沈致远没有嘲笑她，反而很主动道，“林家那边的反应有点奇怪，按理说你取出茧玉，解决了他们的大问题，不该是这样的待遇。我看严林和林泽那边仿佛有争执，中间可能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误会。所以，咱们得亲自去找林家能做主的人沟通”
　　关键时候挑担子了，周臾对他刮目相看。
　　“你想怎么搞”她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我准备去找严林，另外再请法国的朋友帮忙试试看联系。”沈致远也有点头痛，“其实，你父亲之前联系严林，也只是想借着他的关系帮忙把你的东西推出去。林家衣食住行非常讲究，而且不惜钱，几个实验室也需要大量的实验材料。他可能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失控，不过”
　　“再有一个。”沈致远想了想，还是说了，道，“他以前是避着林家走的，这家人有点儿邪气，据说在小范围内传某种教派。欧洲那边的好些所谓精英，都入了这个派的。”
　　周臾惊讶，“居然还可以这样玩”
　　“怎么玩都可以。”顾明昭道，“利用虫母实现某些神迹是可能的，更何况种虫之后有真人神摆着呢。”
　　她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劳心劳力帮人找所谓的遗物挣了点钱，良心上还有点负担；结果，她的同胞们已经走在她的前面去了，利用比自己还不如的小玩意，居然搞出来一个诺大的家族和所谓的教派。完全，不是同一档次的敛财能力。
　　“听起来，顾先生有很多内幕，可以讲讲吗”沈致远道，“多点信息，我去做事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等等。”周臾虽然有点懵，但最基本的理智还在，她看着顾明昭道，“你对这玩意那么熟悉，为什么咱们地球可是很普通的一个小行星，连人类都是从猴子进化的，怎么可能有虫这种逆天的玩意。所以，肯定不是地球土特产。别的什么界来的吧从哪儿来的有什么用坏处呢对我有没啥坏影响”
　　基于女罗设计清明子的事情，周臾脑子里绷了跟弦，生怕自己不小心又落什么套路里面去了。以及，她虽然在吐槽茧玉和虫尊的能量少，可与同样质量的黄金白玉等等比起来，那玩意的能量率高了很多。也就是说，这些人体培育出来被顾明昭嫌弃很一般的东西，其实比市面上的硬通货黄金白银还要珍贵几十倍。
　　“把这些消息告诉我们，应该不触动基本原则吧”周臾道，“之前你也告诉过我很多了。”
　　顾明昭想了想，道，“确实不会动摇原则。这些虫，不是地球的土产，是从外界来的。”
　　周臾和沈致远都是一脸果然的样子。特别是沈致远，有点儿兴奋，道，“它们看起来很霸道呀，要不然搞一个给我，我带回老家研究研究，说不定能”
　　顾明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说不出话来了。那眼睛，比周臾带着讨厌或者挑剔的可怕多了。周臾是人，无论哪种情绪变化，都是生机勃勃的；可顾明昭的眼睛，根本没有活人的感觉，仿佛一平如镜的深渊，只有落了下去才知道没有底是多么的可怕，只一瞬间就能将他吞噬。
　　可见，这玩意，是不能随便被带出去的了。
　　同时，沈致远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因为顾明昭穿了傻子身体这个外皮囊，就忘记了里面的精神体有多可怕。要知道，它只凭借精神的力量，便横扫了人间界空间门外的那些觊觎之人。
　　沈致远闭嘴了，顾明昭这才道，“可能是来自天人界。”
　　天人界
　　周臾晕乎了，她现在连妖魔道和未来界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居然又牵连上了天人界不，事情要抓重点，不能晕。
　　来往各界的居民和旅客，在主机上都会有数据记录，除非像沈致远这样偷渡的。可沈致远的态度很正常，也就是说这玩意儿肯定是以合法的方式进入地球，至于发展成今天的样子大概也是在意料之中。对她而言是新鲜和意外的事故，但对顾明昭而言，则是提不提都可以的小事。
　　那么，暂且放下天人界，只看林家，其目的就很单纯了。
　　林家供养虫母，获得卵提升子弟和追随者的智商或者其它什么能力，保障家族的成长；而虫母依靠林家的供养存活下去。至于之外的信仰、教派、精英之类的，只不过是这种关系之外的敛财或者纳才手段而已。
　　想清楚这个，周臾对沈致远道，“咱先不管天人界的事情，你还是先去找严林。如果他愿意帮咱们直接联系到林家，你就告诉他和我的债一笔勾销；如果他不愿意，你自己想办法。”
　　沈致远点头，突然伸手道，“周臾啊，你看，这个要人办事，资源的问题”
　　周臾瞪眼，“资源你还要钱你不是钱多得没地儿花吗”
　　沈致远挣扎道，“怎么可能多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已经被你撸光了，好吗我存了二十多年的私房钱，全没了。所以，老板，给点资源吧”
　　顾明昭说过，周臾是周扒皮。既然担了这个名号，怎么可能随便从自己包包里摸钱给别人呢她想要给拍回去，哪里料到顾明昭却道，“给他点儿防身的东西吧。”
　　“防身的东西”周臾不解了，“他自己不是可以做枪吗”
　　“你觉得虫是靠枪能解决的吗”沈致远忍不住了，道，“咱们那儿打仗吧，虽然在太空里对轰炮弹很爽，但是遇到厉害的对手可以使用波或者场的时候，物质根本没办法起作用。得靠能量，靠能量，知道吗”
　　“也就是说”顾明昭点了下周臾的脑袋，道，“得用你这个东西。”
　　周臾恍然，原来是要她用意念。
　　只要不花钱，意念管够。
　　她道，“早说嘛，我在你身上放个标牌指示。”
　　顾明昭清了清嗓子，大概有话说。周臾看过去，他却挪开了眼睛，似乎是当着沈致远不愿意说的样子。周臾改口道，“这样，我回去研究研究，你出发的时候我给你拿过去。”
　　沈致远点头，道，“行，我找严林去了。”
　　转身却在心里暗骂，顾明昭，果然是老奸巨猾。
　　回家的路上，周臾对顾明昭道，“还是你谨慎啊，我差点忘了要防备他。”
　　顾明昭道，“你回去在空间里好好研究一下，里面应该会有这方面的资料了。”
　　“嗯。”她看一眼他，他的没笑，眼睛不知道看向远方的何处。
　　“那个，天人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她不想归程太无聊了，开启了话题。
　　他想了想，道，“一个特别无聊的地方，去过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样的地方居然有虫这种生物，听起来，怎么和妖魔道仿佛呢至于沈致远，很认命地做了老黄牛和小跟班，按照大老板的吩咐联系严林。严林似乎正等着他的电话，听了他的要求后，二话没说道，“沈先生，我懂你的意思。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你我或者两位小林先生能够做主的了。老太爷已经知道了天香的复原和存在，但是不知道顾先生和周小姐的善意。因此，需要当面陈述。如果你能够陪我走一趟的话，再好不过了。”
　　“当然。”沈致远笑眯眯道，“周臾把这个事情全权交给我负责了，现在我能代表她承诺，如果老师同意的话，你们的债可以购销。”
　　如果周臾听见这句话，绝对要骂，你个臭不要脸的，怎么就代表我了不过，她不在，沈致远便大摇大摆地狐假虎威了，他道，“相信严老师也看清楚了，顾先生即便对虫无所不知，但真正能够搞定茧玉和虫尊的人，是我妹妹。”
　　严林想起强大的虫尊莫名在周臾手中消失，打了个寒战，道，“你放心，这次不会让你们失望。林家，是懂规矩的。”
　　周臾回店后，将杂事全甩给顾明昭，自己钻进空间里去了。按照他所说的，意念的使用方法需要自行摸索，但主机的权限会伴随能力的提高逐步开放。目前，她已经能够查询到过往的旅客名单，一部分年代记录，至于更多的资料，因为未来界的连接太突然，还没来得及去处理。
　　因此，当她在主机里输入意念的使用方法后，跳出来了几个词条后，她大喜过望。
　　顾明昭果然没有欺骗她。
　　意念的能力依托与看门人心智和精神的强大，心智越坚定，精神越强大，意念能够做到的事情便越多。驱动物质是最基本，诸如种田、开挖耕地等等，都是简单的使用方法和训练方法。也就是说，因为太穷了，不得不靠种田维持生计，反而让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开始了意念能力的训练。又由于迫于生存的压力，要整治沈致远这样的野心家，自行开发了意念刀和炸弹的用法。
　　以上是基础。
　　当然有更高级的用法，诸如刻路牌，做护符，制法器，做修复和维持空间门等等。
　　周臾看到这里的时候，抬头看自家的三个空间门，环绕门框三种不同的怪异花纹。原来，那些纹路，便是意念力在能量上的不同表达方式居然能够强大到连通空间这么比起来，现在自己会的，简直小儿科呀不对，换一个方向想，应该是自己的前途远大才是。
　　她忍不住哼起小调来，翻到制作护符和法器那一栏里。这里同样有权限的要求，基于她目前系统内的能量流转数量和接待旅客数量太低，所以只开放了最低级的护符和法器的图样。她瞥一眼所谓的能量流转数量，大概就是上缴给主机的月债务和接待千艺两人的能量耗费。这么说起来得使劲儿在系统里花能量点数，才能换到更高的权限，或者更高级法器的制作方法和图样。
　　简直是个势利眼儿的系统。
　　周臾小小地吐槽了一声后，按照制作方法的指示，去采了一根指头粗细的桃木纸条，清理干净表皮和毛刺，得到一根筷子粗细的小木头。她的意念力需要承载的工具，空间里生长的各种木材便最合适。自然，她也找到了顾明昭阻止她直接在沈致远身上设置防护的原因。
　　意念这玩意足够强大，在人的身体上设置后，并不会伴随时间消失，反而会因为主人的成长而变强。也就是说，如果周臾直接给沈致远的身体上了防护，那他终身都在她的保护之下，这不是顾明昭和她愿意看到的。当然，她也可以想办法解除掉，但终究是个麻烦。至于她丢在他身上警戒用的意念刀和炸弹，便刚刚好。
　　桃木浸泡、去皮、打磨光滑、蒸、煮、烘后，得到了指头粗细的木材。最后，将代表着防护、反弹的龟护花纹，用意念刻在了木头上。第一次，刻了个开头便失败；第二次还行，搞了一半爆炸了；第三次，堪堪完成，木头成了碎渣。
　　“我去，这玩意还真麻烦。”她烦恼，“依样画葫芦也不会，这要是让自己发明这鬼画符，怎么弄”
　　满身大汗在空间里弄了十来个小时，终于勉强得到两个。
　　桃木龟护，通体黑色，上面隐约有银色的丝线刻录成一个龟壳的样子。
　　她拎起这个筷子粗细，十公分长的玩意，丢给顾明昭看，“是这样的吗”
　　顾明昭已经将整个店面全部打扫了一遍，连玻璃幕墙都在闪闪发亮。他接了护盾看了一眼，道，“龟护”
　　周臾笑道，“你不觉得很像沈致远吗躲在自己的乌龟壳里，怎么都不出来。所以我一看这花纹和功能就觉得合适，缩头乌龟嘛反正是给防身用的，又不要他去打架或者干嘛的，这样足够了。”
　　他抬眼，亮亮的眼睛里有促狭，道，“你这个刻薄鬼。”
　　周臾理直气壮道，“我这样已经很好了，那家伙几次三番说话来欺骗我，我也没和他计较，对不对”
　　是是是，别人小命都被拽手里了，还怎么计较呢“不过，我也很看好这家伙呀。他周扒皮的程度比我只多不少，这一回林家搞这事吧，得罪我是小事，我总觉得他要趁机收拾人家出点血什么的。”
　　顾明昭老神在在道，“那你就不用管了，只管要自己需要的就行了。”
　　“哎，官僚主义，要不得哟”
　　他再看她一眼，道，“你要觉得不合适，亲自去走一趟”
　　“那怎么好我现在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呀，下面也有两三条枪，怎么能屈尊降贵呢”
　　顾明昭笑了，周臾的心咯噔了一下。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好看，但没想到笑起来居然好看成那个样子。她忙将剩下的那个龟护也掏出来塞给他，有点慌张道，“一个给沈致远，另外那个给严林。”说完，掩饰着走开了。
　　林泽和林青失去了虫，也失去了制约严林的能力。他们只想在第一时间赶回南法的天巢，抢在严林之前见到老太爷，重新给自己种卵。两个天子骄子，从来没有如此失态和狼狈过，居然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国内小家族给戏耍，并且还有自家的叛徒。
　　尤其是林泽，恨和怒其不争并行，他联系属于自己的管家，“严林所有的电话都不准接通，门岗不允许放行。加强巡逻，特别是老太爷的住处。”
　　大概是因为他的怒火太盛，林青劝道，“其实，也不见得不是好事。”
　　林泽侧头，看着他，“你动摇了”
　　林青摇头，揉了揉太阳穴，道，“至少昨天晚上我睡了个好觉。”
　　“堕落。”
　　林青呵呵一笑，“别这么说，老太爷其实也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不然，他怎么可能把天香全给你送过来虽然新的天香同样有效，但老的一串意义不同的。”
　　“就为了这么一点好处，愿意被名不见经传的小人掐着脖子活，还说不是堕落”林泽想了想，道，“你这次原来瞒着老太爷来，都是为了帮我。放心，我会把全部责任承担下来，至于茧玉”
　　“是兄弟，别分那么清楚。”林青眯眼休息，“我要不帮你，还能帮谁”
　　林泽不说话了，看着对面表情勉强的男子，晓得他不过是强行安慰自己而已。他抿唇，严林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而已。因为他，母亲郁郁寡欢，自己也总是被遗憾父系的血脉太差不能种下更强的将虫；更因为他，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要求他保护他。他觉得可笑，不过是一个种了最低级巢虫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呢她为了自己的感情，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地位，强行生下了他。可那个男人却一无所知，到最后，还要没有成年的儿子保护。
　　甚至连这一次，他接到他的电话，也不过是他说这里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希望他回国看看。他想，距离母亲死去已经十年，自己也有三年没见过他了，那就见见吧，就当是提前给他五十岁生日的礼物。他心软了一次，便栽了个大跟斗；到最后为了帮忙掩饰那个男人的疏忽，瞒着老太爷叫了林青过来想给他擦屁股，结果又害了林青。
　　这是一个错误，而他会亲手导正。
　　林青看林泽依然想不开的样子，道，“其实，严林也是为了你。”
　　“你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不救你。”林青不紧不慢道，“每个被种虫的人都能感受到虫母的存在，绝对不可能有反抗它的意志。忠诚于它，将最好的生命都给它，在它的庇护下将家族发扬光大。背叛恐怕只要想一想就会头痛的要死，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背叛你我现在能思考，也是没了虫的束缚才轻松一些。可他却能在那种时候反抗虫的意志，将你送过去取虫保命。”
　　私人飞机启动，两人坐舱外面的景色开始变起来。
　　林泽没有回答林青的话，林青也没有再开口。他侧头看向窗外，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脱离地面的束缚跃上了高空，开始了不太自由的航程。白云幽幽，蓝天静谧，他想，林泽的母亲当年没有选错人。纵然她一生没有和那个男人说过一句话，但他会为了她的儿子违抗一切，包括虫母。这样的勇气，在林这个家族里已经越来越少，特别是在被挑选出来的精英里。
　　尤记得老太爷，利用天香唯一侥幸活下来的幸运儿，获得第二次种虫的机会后曾偶然说过一句话，“我们比别人看得更多，遭遇到的黑暗更多，但怎么才能在一片莽荒里找到一条生路或者，连虫母都是迷惘的。”
　　他们不知道自己家族的方向，最终将要抵达何处。
　　可那个女人，轻轻松松收了虫尊，取了两人的茧玉。
　　这是路，还是令人更绝望的黑暗深渊
　　严林从中看到了出路，不顾一切要为林泽挣出来；而林泽却愿意自己呆在黑暗里，只想他的那个血亲能够顺顺利利活到五十岁。
　　周臾不知道自己给了别人多少的恐惧，她现在在为自己账户里天文数字一样的能量点苦恼。
　　“为什么系统里能够收遗产税，但是没有任何理财方法”她翻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
　　顾明昭在给老果树修枝，没回答她。
　　她依然不甘心，“既然要收我的费用，怎么就不给人保值的方法了这没天理吧那么多能量点放在账户上，也不能兑换成等值的物资出来想办法管理增值，太傻叉了吧”
　　几根带着花骨朵的小枝条落下来，伴随他的话，“直接兑换是不可能的，你只能想别的办法。”
　　“不能直接兑换”周臾不相信道，“那想什么办法了这玩意唯一的作用就是种几亩田，接待一些外面来的客人。除了这个赚钱的办法，我还有”
　　她马上闭嘴了，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一样。她突然道，“顾明昭，你说我要是组织一个小队去别的世界寻宝，那些找到的宝贝带回来的东西，算不算有我一份”
　　顾明昭漂亮的脸从花丛里冒出来，他低头看着她，道，“想法很不错啊，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总是会有办法的吧”她抓了抓头发，“反正有这么多钱，拿几亿出来试试手，怎么样？”


第055章 
　　周臾想要利用空间挣更多的钱， 这才发现自己在现实世界里的资源少得可怜。
　　她缺人才。
　　首先， 她需要一个负责情报的人提前去逛遍六界， 尽量多的收集各种消息， 建立和其它五界稳定的联络机构。
　　其次， 搞到消息后， 必须有一个强力的小组，能够从知识、身体力量、精神力量等个方便操控自如，然后完美地完成任务， 带回来各种能够获得高回报的东西。诸如能量、知识等等。
　　再再次，安全和保密的问题。
　　她越想越头大，干脆上网搜索各种所谓秘密小组或者机构的组成， 结果发现， 无论从哪方面考虑， 她这个所谓的看门人都不过是一个专业团队里的超级奶妈。譬如， 高质量的食物和水， 譬如各种意念力制作的法器， 譬如利用空间站张开对小队的庇护所。
　　而所有的前期投资， 不算人员工资，只旅费便要数十亿。
　　简直
　　周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钱真不好赚啊。”
　　顾明昭正在给一个十岁出头摸样的小女孩打包黄瓜， 这小姑娘最近天天起大早排队买菜。她白白瘦瘦的， 很安静的样子， 从来不和那些阿姨奶奶抢东西， 拿了自己要的两根黄瓜或者两个番茄后， 便规规矩矩站在旁边等着排队。有时候奶奶们将她挤开了，她也不生气，直接去后面重新再排。
　　刚开始周臾没注意到这小姑娘，后来某次眼睁睁见她重新排了三回还没结上账，干脆指着她说，“你上来，先结账。”
　　小姑娘乖乖走过去，她甩开旁边手伸得很长的人。
　　有人不满，说怎么插队。
　　周臾指指柜台上的摄像头，道，“人排了三回，都被你们后面的给拉出去了。”
　　这才没人说话。
　　后来两人略熟起来，她才知道这姑娘叫李怡，十岁，住在两条街外的一个老小区里。她问她怎么每次买得那么少，小姑娘道，“妈妈身体不好，每天要吃新鲜的黄瓜汁，所以我现买现做。”
　　周臾看她身上的衣服半新半旧，全是批发市场或者淘宝货，偶尔背过来的书包已经被磨得快要掉线了。她想了想，找出一个卡给她，道，“老顾客，办卡可以打八折。”
　　李怡很害羞，有点红了脸，大概不太好意思要。她强行塞给她后，她也没拒绝，只是对着她鞠躬后跑走了。
　　后来顾明昭回来，她随口提了一句很喜欢这小丫头，他便在每次结账的时候给她的口袋里塞一瓶果汁，或者给一个桃子。刚开始李怡没注意，等回家发现后，气喘吁吁跑回来要退给他们。顾明昭道，“这是前一天没卖完的，会作为赠品送给客人。你放心，绝对没过期。”
　　顾明昭和小丫头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其实特别温柔。
　　李怡年龄虽然小，但不太宽裕的生活显然令她早慧，也知道他们给自己的绝对不是什么放了几天的打折货。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周臾看她这样，就想起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时候，被王凤宠得不知天高地厚，雄赳赳跑去找周梅生要钱的样子。她道，“拿着吧，每天早晨喝一瓶果汁，身体长得棒棒的，能更好照顾妈妈，对不对”
　　李怡便再没有拒绝，不过隔了两天，她带着满面病容的母亲谢蓉道谢。谢蓉长相和李怡几乎一模一样，脾气性格也相似，表面柔顺其实自尊心很强。再后来，李怡便没来买过东西了。
　　顾明昭叹一口气，道，“应该是她不想占咱们便宜，所以不让李怡来了。”
　　又过了几天，李怡红着眼圈儿来，还只买了俩跟黄瓜。周臾忍不住假意问了，“这几天怎么没来是出去走亲戚了还是放假了”
　　小姑娘憋不住了，这才哭着说妈妈病了，外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在小区门口摆了个摊位做裁缝的活儿，早出晚归。她现在小学五年级，帮不上大忙，只有每天给买早饭和晚饭。之前听人说这里的菜特别好，有人身体虚弱，买了吃后，配合锻炼，居然变得健康了。她就把自己每天的早饭钱和妈妈给的买菜钱存一起，给她买黄瓜回去吃。自从吃了后，虽然没有立刻病好，但是大夏天出摊，也再没像以前那样隔几天晕一回了。李怡觉得有效果，天天来买，可是拿回去的东西让谢蓉犯了嘀咕，才晓得了打折卡和送果汁的事情。因此，被勒令说虽然家庭困难，但是绝对不允许占便宜的话。母女两人抱头哭了一回，李怡屈服不来买黄瓜了，可是谢蓉喝习惯了后，几天没喝马上犯病。
　　至于爸爸，不用问，要不然是离婚了，要不然是跑了。
　　周臾看小家伙哭得可怜兮兮，道，“你照例每天来买，我给你打五折。不过你周六周日或者节假日没课的时候，得来店里帮忙整理和打扫卫生，这样行不行”
　　李怡高兴得不得了，连忙点头。
　　“你要用童工”顾明昭有点诧异。
　　“什么童工就是亲戚家的小孩来帮忙”她哈哈一笑，赶紧将小姑娘弄走了，“就这么说好了，从本周开始。”
　　小姑娘今天早晨又来买黄瓜了，还给两人带了一盒子据说是妈妈做的鸡肉表示感谢，顾明昭顺手又塞了一瓶果汁和一个大大的水蜜桃给她，并且叮嘱她别忘记周末的约定。小姑娘笑得很甜，拎着袋子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周臾看着对面繁华的大商厦，虽然给自己划拉了一个小童工来帮忙，但其实对人才的问题毫无帮忙。她道，“顾明昭，景光把自己的空间站搞成那么个繁华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你可以和他直接沟通。”顾明昭结账完毕，开始清点当日的营收，并且打扫店里的卫生。
　　附近的超市做活动的时候，有给周围的邻居商家送大礼包，里面附带有一个白围裙。周臾不爱用那玩意儿，随手给塞在小仓库里，不知什么时候被顾明昭给翻了出来，现在围上白围裙，再配了黑色的店员制服，颇有一种制服诱惑的感觉。周臾不是个傻瓜蛋，也不是矫情的小女人，虽然偶尔会有点别扭的情绪，但大多数时候为人很爽朗。过去的几天她的反常之处，夜深人静的时候有反思，全部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事实，她好像有点喜欢上自己这个所谓的未婚夫了。
　　喜欢啊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久久萦绕不去，不仅困扰着她的心也扰乱了她的生活。
　　怎么会突然就被一个男人吸引了呢
　　她长到二十二岁，从小古灵精怪，上街走耍和小伙伴一起呼啸来去，性别根本不存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男女的差别呢既然喜欢了，不如就爽快地承认
　　可又有点恼火啊，她在这里烦恼的问题，对顾明昭而言根本无所谓。而且，她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顾明昭呢是那个傻傻的，还是这个看起来冷冰冰不声不响其实有点温柔的呢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精神体，就是这么麻烦，令她有一种微妙的一脚踏两船的感觉。
　　顾明昭回答了周臾的问题后，没得到她的回答，扭头看，却见她半趴在吧台上，手托着下巴。她眼睛看着他，微微眯起，里面有黑色的光在流转；脸微红，嘴角带着笑，脸上却有点儿向往的样子。遂不及防地，两人的眼睛就这么撞上了，均毫无防备地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心里。
　　“怎么还没去找景光”顾明昭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
　　周臾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艰难地将眼睛从他的脸上移开，道，“我自己再想想吧，而且沈致远那边还没把林家的事情搞定。”
　　沈致远自告奋勇领了林家的任务，被严林带着去了法国南部的天巢堡，差不多有一个周了。他只传了几个短信来报安全，所在的位置，之外便没有说什么。
　　周臾担心林家不识趣，两边交战把来使给斩了，好几次询问情况如何，沈致远均托大道，“你放心，我带的兵能搞翻别人几十万的大军，还怕这点小麻烦。”
　　她很想吐槽说你够了，你根本不是万震寰，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这家伙，既然那么能装，她到要看看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而且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林家那么难搞，让他去处理说不定还真就对路了。
　　沈致远本人，当然不能立刻给周臾好的答复了，因为他和严林下飞机便被林泽的人给发现了。然后，一个客客气气的白人管家将他们请上车，被四个彪形大汉看管起来，一路飞驰着，往远离天巢堡的方向而去。他当时心里就日了狗了，林青和林泽也是够狠了，完全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见老太爷。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认真在周臾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能力，努力成为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打下在人间界长居的坚实基础，怎么能让那些小毛头坏了他讨好老板的大计因此，他和严林互相对视一眼后，隐忍不发，直到车上了高速路，两边荒野的时候突然发难。他两个手刀砍晕看守自己的大汗，帮着严林把剩下的两个也干翻后，一把匕首逼着司机半路停车。
　　之后，他们下车，他道，“严老师，接下来咱们就得靠自己的本事潜进你所说的天巢了。”
　　严林点头，道，“天巢堡占地上千亩，外围设置了三层防护。第一个关口是入口小镇的普通巡逻人员，第二个关口是城堡下面的一个小村落，第三个是城堡围墙。至于内部的情况”他有点迟疑了，长到四十九岁，他也不过去几次而已，每次都是在人员的监视下走固定路线，其实根本不熟悉。
　　“没关系，只要你能让我进了城堡的大门，我就有办法惊动老太爷。”沈致远很自信地动了动肩膀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道，“天香在林家是最重要的东西，既然能够得到老太爷的同意拿出来换新的天香，那证明他认可了这个事情。然而林泽的态度相反，现在又围追堵截咱们去见人，可见是有私心在，俩小崽子在中间耍花样呢。所以，只要能把老太爷搞出来，呵呵”
　　严林低头，苦涩地笑了笑，却又感觉到一点点温暖。活了四十九年，头痛了三十三年，每当想起那个沉默着微笑的女人以及桀骜地看着自己的林泽，便会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是一无所获。
　　他道，“林家几百年历史，种下虫后能够活到超过五十岁的只有老太爷一人，皆因他在虫孵化的时候没有死去，所以得到了第二次种虫的机会。现在林青和林泽肯定会想办法解释茧玉的事情，然后争取第二次种虫。他们这么着急，肯定会安排在最近做仪式，那是我们潜入的最好机会。”
　　“行，听你的。”


第056章 
　　周臾一时好心接了个李怡小朋友来所谓的帮忙干活， 本来是托词， 可没想到人家母女很上心， 把这事儿当真了。早晨不到六点的时候， 她隐约听见隔壁顾明昭起床， 尔后有下楼开店门的声音， 再然后便是谢蓉中气不足的拜托和小姑娘带着奶味儿的早上好。
　　她猛地从床上翻起来，事情有点糟糕了，今儿的货还没来得及放小仓库。她连滚带爬地起床， 顾不得梳头洗脸，捞了一件外套裹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下楼去小仓库。关仓门的时候， 从门缝里看见顾明昭无奈地笑着摇头， 然后指派小姑娘给根本不脏的货架和吧台擦灰尘。
　　她抹掉眉角的一滴汗水， 心里暗叹一声侥幸， 赶紧把各种蔬菜水果给弄出来堆到仓库角落里。这边还没忙完， 宋建国那边送假菜来的车又到了， 她连忙跑出去接货， 不敢让李怡接手。
　　“我能帮忙搬菜吗”李怡拿着抹布站在一边怯生生地问。
　　“不用。”周臾大声阻止，将几个巨大的塑料箱子垒起来，一把抱起， “你还小， 不能搬重东西， 要压着了以后长不高怎么办”
　　顾明昭见她情急之下显出大力女的本性来， 温声对小姑娘道， “冰柜里有昨天没有卖完的果汁，你去柜台里找打折的标签，然后贴上去放收银台边。”
　　李怡有事情做了，马上应了一声，跑去冰柜翻东西，果然翻出来七八瓶果汁。
　　周臾难得丢给顾明昭一个感谢的眼神，一进小仓库便将手里的东西给收空间里丢能量槽去了。
　　“好惊险”她对随后搬菜进来的顾明昭道，“可别露馅了呀。”
　　“安排好的话，便没问题了。”
　　“魂差点被吓掉了。”她丢下一句话，急火火地跑出去，没几趟将货给卸完了。
　　完事之后，宋建国没有离开，开始汇报工作了。苗圃的安保工程因为款项到位，已经招了合适的单位进场开工，实验室的进展正常，又获得什么宝贵的数据之类的。为了谨防研究人员辞职或者有人挖角，他建议调整薪水，增加福利待遇，开展和农大的合作项目云云。
　　周臾听得有点眼晕，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没想到我终于还是成了一个种田大佬啊。”
　　顾明昭忍不住笑出来，“工作都是别人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你上上上个月去视察了一趟，搬走了几十株苗木，可这不算贡献。”
　　她瞪他一眼，基于自己是一个不善经营的老板，完全甩手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宋建国毕恭毕敬地答应了，机械地离开。
　　周臾道，“这个沈致远，确实很厉害啊，居然能在人脑子里放芯片控制。那个苗圃中心名义上是给我了，但我估摸着研究出来的数据，第一个肯定是过他的手。”说完这话后，她道，“我始终不相信，这么个能干人偷渡跑过来，就是为了吃吃喝喝的事情”
　　顾明昭笑一笑，没说话。
　　片刻后，李鹏又开着车来进货了。
　　李怡已经将优惠商品的标签贴完，又道，“顾叔叔，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小家伙实在太谨慎勤劳了，周臾只好道，“我们都没吃早饭，你去楼上的厨房找点东西来做早饭呗，冰箱和柜子里的东西随便用。”
　　“好的。”李怡领了任务，又蹦蹦跳跳上楼去了。
　　李鹏见多了个小姑娘，好奇道，“周臾，你怎么还招童工呢”
　　“附近人家的小孩子，周末来玩儿的。”
　　他没多追究，随口道，“咱们酒店上次办的那个美食大赛，很成功的。你看电视没有，已经在播了，红得很。”
　　“没看，太忙了。”
　　事情一件接一件，她根本没功夫去关注杂事。特别是想起来账户上躺着上百万的钱却没时间花，其实是有点悲从中来的。
　　“我们领导让问问啊，说你们家苗圃那么大，能不能增加点产量呀。”李鹏试探道，“你看，多挣钱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领导问”周臾似笑非笑，“不是领导问，是秦淑文问的吧”
　　李鹏不好开腔了，嘿嘿直笑。
　　她挥手道，“给她说啊，没门。”
　　李怡早餐做得非常丰盛，蔬果汁、煎蛋饼、烤面包片，摆了满满一桌。并且，她还将灶台全擦洗得亮晶晶的，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周臾夸奖了她好厉害，她腼腆地笑一笑，低着头不说话，是个内秀的姑娘。
　　吃完早饭，开店，立刻忙了一大波。
　　三人分工，顾明昭管理收银台和结账，周臾负责货架上货，李怡帮忙给客人拿塑料袋和各种包装盒子。第一波忙完后，李怡有点出汗了，周臾忙让她去忙便的吧台上坐着休息，可不敢把小姑娘累坏了。
　　等到客人稍少后，周臾道，“顾明昭，我出去一趟，你和李怡看店呀。”
　　顾明昭点头，没问她去哪里，只道，“早去早回，中午饭不留你的份儿了，晚饭等你回来做。”
　　周臾没有被追问去哪里，其实松了一口气，出店，绕着小区周围逛了两圈，这才去医院。
　　周梅生住院也有快一个周了，虽然医生说两三天可以出院，但秦淑文被吓坏了，按着他一定要住满半个月，说是不养好不准出去。其间周琦也来了一个电话，很火爆道，“周臾，我爸也是你亲爸，他算是养过你吧生病住院了，你居然问都不问一声来看他一眼，你要死”
　　死当然是不会死，可是总是心有不甘。
　　抵达医院楼下，她从空间里抽出来一把花，胡乱扎成一束后上楼。
　　周梅生的病房是单独的套间，管理很严格，在护士台用身份证登记后才被放行。
　　周臾慢慢走近，隐约听见周围说话的声音。自从有了空间后，她的力量开始变大，五感灵敏，经常看见或者听见一次超越次元的东西。偶尔有疑惑，是见鬼了吗顾明昭却轻飘飘道，不是鬼，只不过是一些还没消散的能量反应而已。
　　这种变化令她不习惯了一段时间，特别是现在，各种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隔壁老张是癌，虽然还治着，我看也是要放弃了。”
　　“住院饭不好吃，嘴巴里没味道”
　　“刚才进来那个小护士还挺好看的”
　　周臾微微一笑，站定在一间病房门口，抬手要敲门，结果秦淑文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出来。
　　“虽然是她自己的小生意，但致远没少费心，起码最开始的架子是他一手一脚搭起来的。后来不知怎么弄，全给了她，但致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把着菜源，酒店那边说增加一点货，都不肯给个好脸。一点不念人情。再说了，上次比赛，她带着那个傻子过来，把林家的人得罪了。要不是因为这回事，你用得着去跟林家那臭小子赔罪吗三番五次，没完没了，现在身体搞成这个样子，满意了”
　　她放下手，转身靠在门框边上。
　　“咱们对她，也没差过什么了。”秦淑文声音很柔软，带了三分的埋怨三分的劝解，“你要管她，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回回来找你都是要钱，过年过节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就算是见了面，什么时候规规矩矩说了爸爸好”她叹息着，“现在那个生意是还过得去，可也不能一辈子只守着那小摊子吧必要的礼节，人情世故，该学的还是要学。梅生，真不是我挑剔，是放任下去不行的。”
　　“就是啊，爸爸你都住院这么久了，她看也不来看你。”周琦是十足十的抱怨了。
　　周臾几乎能想象她一边抱怨，一边噘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淑文，你的意思呢”周梅生声音有点虚弱，可见虫鸣给他造成的冲击还在，确实没有完全恢复。
　　“要我说，苗圃本来就是致远的，不如还是”
　　周臾摸了摸下巴，她就说嘛，秦淑文向来就不是好打发的，果然心心念念要抢她的饭碗。她自觉没必要听下去，伸手敲了敲门，等了几秒钟后推门进去。
　　很宽敞的病房，连着一个小小的休息区。
　　周梅生半靠在沙发上休息，周琦站在他后面帮忙揉肩膀，秦淑文坐在他旁边给泡茶，俨然和乐的一家。
　　周臾的突然出现，只有周琦被惊到了，脸上的表情很不自在，显然是在担心说坏话被听见了。秦淑文则是老辣了很多，不动如山地冲她微笑，自在地招呼道，“小臾来了啊快坐吧”
　　周臾冲周梅生点点头，扬了扬手里的花，道，“这个放哪里”
　　周琦忙走过来，接了花去找花瓶，然后躲出去接水了，还是脸皮薄了点儿。
　　秦淑文起身，去加了个茶杯，安排她坐下，帮忙倒茶，招呼吃点心。
　　周臾坐下，接了茶杯捧着，没什么话说。
　　周梅生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也没说话。
　　秦淑文见两父女尴尬，坐下道，“小臾，最近如何”
　　“还不错。”
　　“嗯，致远去法国了，你知道吗”她道。
　　周臾当然知道了，不仅知道，还晓得他是为了讨好她去跑腿儿的。不过，这话就不必说了。
　　“还是为了上次林家的事情，一直没协调好，那边来的林先生年轻气盛，没放得下。”秦淑文有点愁苦，叹一口气道，“老周亲自去赔罪了三回，没搞好。所以致远去跑一趟欧洲，不然还真没办法。这也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酒店管理公司那边已经弄出了几回幺蛾子，针对酒店的管理提出意见。不用想，肯定是林家那边出手”
　　秦淑文拉拉杂杂说了一通，大概意思就是因为周臾带了顾明昭那二傻子去美食大赛，口无遮拦得罪了林先生。林先生名下的什么管理公司掌握了多少家酒店和多少个酒店管理公司，因为这件事情搞得非常被动，要重新审核他们酒店的各项资格云云，有可能会造成多少的损失芸芸。
　　周臾又喝一口水，瞥一眼周梅生，原来他对女人的爱好是这样的啊。
　　周梅生接收到了这个信号，略有点尴尬，但什么都没说。
　　秦淑文则是和声和气地说了约莫有一刻钟，见周臾没听懂的样子，心里有点恼了，不得不直接道，“林家那边若是依然不能说合，咱们的损失就太大了。因此，得做两手的准备。我这边计划重新开一个酒楼，专营高档餐饮。你看，苗圃那边的货要不全给我，店就别开”
　　周臾放下杯子，充耳不闻，只看着周梅生道，“你身体没问题吧”
　　周梅生摇头，道，“还行。”
　　“那行，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店里还挺忙的，就先回去了。”说完，周臾站起来，转身便走出去。
　　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准备好一切腹稿的秦淑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旁若无人地离开，直到门被关上，抖着声音道，“这都是什么人呢你说，有像她这样的晚辈吗这才来了几分钟说了两句话就跑没规矩”
　　周梅生笑了笑，温和道，“淑文，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林家的是小事，别担心，致远能处理好。”
　　周臾走出病房，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比起红尘里的纷杂和狗屁倒灶来，女罗的阴谋诡计都显得可爱了。
　　走廊对面，周琦捧着开得红艳艳的花走过来，诧异道，“这么快就要走了”
　　她抓了抓头发，道，“我要再不走啊，你妈能让我把苗圃和店全白给她，简直是明抢啊。怪不得有钱人是有钱人，这想法就很与众不同”
　　周琦被怼得生气，狠狠跺了一下脚，想回嘴却没办法回。
　　周臾走出医院，摸出手机给沈致远发了一条短信，半威胁道，“你那边要是搞不定早说啊，要坏了我的事，是不是想死”
　　沈致远收到短信后，笑嘻嘻地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道，“看吧，我家老板很没耐性的。你们若是不带着虫母去拜见，她也不等了，直接来平了天巢堡也不是大事。”
　　威胁的话好说，狐假虎威的派头好摆，可他面对的是巨大的石头堡垒里，无数诡异的虫尊和被包围其中一尊高达三十余米的巨大虫母。金色的虫母，外表被一层类似金属的物质包裹，散发着诡异的神光，可它的眼睛却是没有任何死角的复眼，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光，阴冷看着被一圈小小的白光包裹起来沈致远和严林。


第057章 
　　沈致远是忽悠界的老手， 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情干惯了的， 并且用这样的本事哄着几十万大军跟着他卖命。因此， 在进入天巢堡之前， 他其实很有自信的。
　　可当严林驱动自己脑子里的虫在中庭引发一个低频声波爆炸， 引出来大波的人马， 被抓着丢地下室准备祭虫母的时候，他有点发慌了。从来没见过这种半生物半精神体的存在，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恐惧感， 以及，那种想要跪下拜祭的是什么感觉就算是巡游者的精神本体出现的时候，他也没这样的感觉难道说， 这玩意比巡游者还要强大
　　不， 按理说， 每个界内最不可战胜的就是看门人和巡游者， 其它的一切都被之管辖。
　　沈致远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将周臾给的护身符掏出来， 当属于虫母的波动传过来后， 护身符被动激发启动了，一个类似于龟甲的东西将他笼罩起来。至于严林，比他更谨慎一些， 早在踏入天巢堡的第一时间， 就用护身符将自己和虫母隔开了。
　　被护卫起来沈致远脱离了虫母的影响， 脑子清明起来， 后背却升起凉意。幸好有周臾给的东西， 要不然他真就要沦落成傀儡了，想想就可怕。
　　“严林”虫母身侧传来一个严厉的斥责声，“你不仅背叛了信仰，居然还带了外人来破坏仪式”
　　沈致远一溜眼，发现首先冲出来发难的是林泽，而他身后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椅子上端坐了一个老头子，想必就是要见的老太爷了。相对于年轻人的暴怒，他很平静，垂着眼眸，仿佛一尊雕像。老头子两侧站了八位穿着青色长袍子的中年男女，看样子确实在举行某种宗教仪式。他们对于被打断，都十分愤怒的样子，显然已经起了杀心。
　　严林立刻趴跪在石头地板上，虔诚道，“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一些话希望能够和老太爷当面交代。之后是死是生，任凭处置。”
　　沈致远忙道，“话可不好这么说，咱们老板不是说了么，制天香的原材料，只好卖给你呀。你要死了，这么多种了虫的人一辈子痛死”
　　林泽恶狠狠地看着沈致远，林青拉了他一下，侧身在老太爷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老头子眉眼不动，略张开几毫米的眼皮，“凭着这个就想掐林家的脖子，未免太天真了。”
　　沈致远心稳了稳，带着龟护往前走，立刻有四个虫尊被放出来，将他和严林包围其中。他停步，看着林泽和林青，再看看老太爷，道，“我们老板就是担心出现这样的误会，所以派我亲自来沟通。不过，显然两位小林先生不想咱们消除误会，所以一路上再三阻挠，而且还在老先生面前胡说八道了。掐林家的脖子”他偏头，居高临下，带着点儿嘲讽道，“我老板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呢林泽先生不如复叙一遍”
　　林泽阴森森地看着他，道，“周家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
　　这是要扩大战线了，将周家或者秦家拉下来搅浑水。
　　严林马上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老太爷明鉴。周臾和顾明昭通晓虫的一切知识”
　　“闭嘴”林泽出声，冲着林青道，“把他弄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致远看见严林放在石板上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这样的话伤到了。
　　林青有点小无奈地站出来，指挥两人驱动虫尊，沈致远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林家居然是一个连真话都不敢听的家族，太可笑了，被俩黄口小儿蒙蔽，这是不晓得死字怎么写的吧掐林家的脖子有什么好掐的呢咱们老板主动提意帮忙把虫取了，不要你们的茧玉，结果被拒绝了嘛。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傻叉事情，有病不治病，非得长年累月从别人手里买东西，完了还冤枉别人要卡脖子”
　　“还愣着干什么发动虫尊，别让他们打扰虫母”林泽呵斥道。
　　林青悄悄瞥一眼老太爷，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再一次趋势下面控虫的人；另外，殿堂外面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便是一阵当地口音的外语夹杂脏话，似乎是外围的安保被调进来了。
　　沈致远更不怕了，仗着龟护，道，“老太爷，我家老板的意思，她答应严老师的请求在林泽虫破体而出之际帮忙取虫，千辛万苦保了他一条命，取出的茧玉还给他，分文未取。结果小林先生不仅没有一句感谢，反而请了林青来设局，要杀人越货。无奈中，她为了自保只好收了你们四个虫尊和林青的茧玉”
　　林泽内心焦躁，可惜已经发动的虫尊完全无法用低频超声突破沈致远身上那一层护盾，也无法阻止他说话。
　　“事情就是这样的，她只不过是好心帮忙而已，所以，托我来问问，你们林家所谓的懂规矩，就是纵容包庇子弟这样不仁不义”沈致远眼见能量冲撞里，自家的龟护稳稳当当，便越来越自信了，很放心地开始招展周臾的大旗，“幸好严老师还算懂事，不想将事情往糟糕的方向走，带我来亲自见见老太爷，希望能够解决误会，和气生财。”
　　老头儿眼皮动了动，抬抬下巴，张口道，“是这样”
　　林泽转身，恭恭敬敬道，“父亲，并非如此，是周臾和顾明昭觊觎茧玉，托了周梅生说动严林，借机将我引诱过去取了茧玉以做要挟。以周臾的手段，洗脑简单，严林必然是被”
　　严林马上道，“不是这样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最清楚，周臾复原天香，希望得到原版作为参照，并且愿意帮忙取虫作为交换。周梅生担心女儿惹上麻烦，主动交出虫录，也是我主动在先生危机的时候去求周臾出手帮忙。老太爷，虫母是我们一生无法违背的信仰，我绝对不会背叛它，更不会伤害家族的利益。几百年的老规矩，总是需要改进的时候，连你曾经也说过家族需要新的方向，每损失一个孩子，家族都是遭受一次重创。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新希望了，周臾有技术帮助我们重新培育虫，也能不”
　　“闭嘴”林泽怒其不争道。
　　沈致远看严林的话出口后，边上参加仪式的男子面容有些松动，心里了然。有种帮忙的人生当然开挂，可短短五十不到的寿命则根本不够享受美好时光，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保持原来的优势又不用付出生命作为代价，简直大妙。
　　“我老板说了，现在她还有耐心等着跟你们好好合作，不管是卖天香的材料还是帮忙取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正经搞生意；只要林泽去好好道个歉，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你们要是不依不饶继续明里暗里阴人，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老头子动了一下，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沈致远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走向虫母的方向。他信周臾，不，应该是更相信顾明昭。那个巡游者，毫不犹豫点穿了虫的存在，在周臾拿出龟护的时候也没有意见，可见这小玩意完全能够挡得住。守在虫母下方的人惊慌起来，用力驱使虫尊，周围的地板和柱子上已经开始有裂纹，可惜被护卫住的两人依然没有被伤害到。直到沈致远走到虫尊下面，无形的护盾将那些护卫弹开。
　　果然很有效果。
　　他满意地转头，看着老头子，耀武扬威道，“老先生，三思啊。”
　　老头子冷哼一声，“林家的事情，容不得外人多嘴。”
　　这就是不管对错护短到底了，真是白费了严林一番好心。
　　话没说完，老头儿身后冲出来四个中年男子，他们的的身后带着阴寒的黑气，其中隐约有墨绿色的钢甲出现。两只扑向严林，两只攻向沈致远。严林本能地喊了一声，“致远躲开，这是将虫。”之后，他做了一个翻滚的动作，只见锐利的虫刃深深扎入石板中，石头粉碎得稀巴烂。若是人不躲开，肯定是全成肉酱了。
　　沈致远动也没动，道，“严老师不必害怕，这些虫玩意破不了老板的防护，都是没用的东西。”
　　话一出来，肯定是惹了众怒，但他头顶上的两个巨大虫刃被护罩顶开。攻击力反弹，操控这两只虫的男子遭受巨力反击，被打在地板上，爬不起来了。
　　“如何”沈致远越发猖狂，心里暗暗赞了一声，看门人果然厉害。
　　老头儿显然遭不住这样被打脸了，手拍了拍椅子扶手要站起来，却见一男子冲出来，道，“太爷，下命令吧，用虫母灭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沈致远深刻理解这些人的想法，站在高处太久了，绝对不容许尊严被冒犯，更不肯当众认错。若不是打得服服帖帖，事儿没法谈下去了。他再往前两步，距离虫母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差不多要纳入龟护的防守范围。
　　老头子终于点头，虫母后面冲出来两个穿金色长袍的男子，口中不知念着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便见一直安静的虫母，那双眼睛缓缓动了起来。
　　可没等继续下命令，那庞大的虫眼睛便仿佛找到什么好东西一样死死盯住龟护，自顾自地开始活动半空中长长的触须。那如柔软金鞭一样的须子，轻轻碰了碰代表护卫的白色光芒，尔后发出一声浅浅的嘶鸣，居然做出一个令所有人无法思考的动作。它仿佛小婴儿一样，发出一种类似于撒娇一样的声音，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个触须，做出一个环绕的姿势，将沈致远纳入自己的环抱中。
　　庞大的虫母，几百年来金属一般冷酷无情的生物，彻底活过来一样走下了它的追随者为之修筑的高台，匍匐在石板上。
　　沈致远强忍着没去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知道自己算是蒙对了，尔后立刻扬起自信又可恶的笑，带点儿恶毒道，“显然，你们的最高信仰现在想法和你们不同。它喜欢带着我家老板味道的东西，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该怎么选择呢？”


第058章 
　　太能干了
　　周臾沉默地坐在吧台前， 看着沈致远意气风发地跟顾明昭打招呼， 他身后跟着有点憔悴但明显精神好转的严林， 以及一脸丧气的林泽。林家那边过来的消息， 愿意在半年内将虫母搬回国内， 就近伺奉。
　　居然用上了伺奉这样的词
　　沈致远这骗子， 到底都干啥了她只不过给了他两个龟护而已，居然就将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家族给弄到手了完全堪比诸葛亮三寸不烂之舌忽悠群儒，已经超出她的预期很多了。
　　她清了清嗓子， 道，“所以，事情都搞清楚了吗”
　　“解决了。”沈致远想起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虫母嗅到龟护的味道缠着自己不放， 然后以低频超声向自己追随者传达意愿后， 那老头子大惊失色的样子， 心里的爽快无法言喻。他道， “老太爷已经理解了严老师的苦心， 对你也很认可， 也斥责了林泽， 并且派他回国来协助你，直到你原谅他之前的鲁莽。至于你帮忙处理的茧玉，等虫母回国后， 会另行感谢。”
　　周臾看看严林， 再看看口服心不服的的林泽， 微微皱眉道， “你都干什么了”
　　“没用做太多余的事情， 只是去了天巢堡，将周老板你的宽大为怀展示给他们看了一下。”
　　周臾偏头，骗子，屁话。
　　林泽瞥一眼沈致远，不要脸的两面人，在林家耀武扬威，跑周臾面前装什么小白兔呢严林则是轻轻哼了一声，提示林泽不要多嘴。
　　顾明昭给每个人端了果汁，道，“所以，现在的最终决定是什么呢”
　　严林道，“太爷决定由我和林先生负责把海城的基地改为总部，重新恢复林家主宅迎接虫母。之后会陆续将家业转过来，也会和周臾保持合作关系。”
　　“也就是说，费了这么一大通功夫，结果还是按照我原来的意见执行咱们生意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别的事情暂且不管了”
　　“林先生会跟随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而他又能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辞。”严林头垂得低低的。
　　周臾侧头看林泽，他似乎咬了咬牙，道，“之前对周小姐的无礼，非常抱歉。我以后会恪尽职守，补偿之前犯下的过错。如果周小姐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只有得到你的谅解后，我才能回去交差”
　　“补偿”她觉得好玩儿，道，“你觉得你错在什么地方了”
　　林泽低头忍耐这样的屈辱，道，“对周小姐无礼。”
　　她挥挥手，看看顾明昭，道，“这人来得不甘不愿莫名其妙，而且说的话也让人听不懂。”
　　顾明昭笑了一下，没接嘴。
　　沈致远道，“行啦行啦，意思到了就可以了。我把人千里迢迢带回来，你就抬手放过呗。咱们以后还得做生意赚钱呢。”说完，他冲她挤眉弄眼，显然有话要单独说。
　　周臾想了一下，道，“林泽，如果你认为无礼才令我生气的话，其实没必要一定获得我的谅解。我这个人算是好脾气的，但最不喜欢搞不懂对错的人。对我无礼如果不是我呢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认错直接碾压毫不在意了可这个世界，对就对错就错，不会因为人不同而改变的。所以，你和严老师先走吧”
　　林泽抬眼，深深地看她，微微鞠躬后离开。
　　严林连忙冲周臾鞠躬，转身跟着跑出去，却见林泽快步走上停在路边的黑车，铁青着脸。他走过去，道，“不必在意，周臾说话一向直接。而且，她和我们不同”
　　他瞥他一眼，没回话。
　　“虫母一定要回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周臾有它需要的东西，这一次”
　　“你在教训我吗”林泽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有周臾撑腰，就可以放肆了。”
　　严林低头，道，“阿泽，你妈妈一定想让你长命百岁”
　　“闭嘴。”他道，“你没资格提她。”
　　严林欲言又止，半晌道，“她从来没给过我选择的机会。可是我知道她最爱你，肯定舍不得你太早去见她，所以无论我做什么，总是想要你好。”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不要给我找麻烦。这次保住小命是运气好而已，你以为”林泽恶狠狠地看着他，“人不是靠运气活着，这次的事情太严重了，虽然还不知道结果的好坏，但绝对不允许再出现擅自泄露虫消息的人。所以，家里给你的处罚马上就到，以儆效尤。”
　　“我知道。”严林苦笑一声，“像我这种公然违背了虫母的人，其实没想过能活多久。可是”他抬头，看着林泽，从他冷漠的侧脸上看到了那个女人温柔的线条，他道，“我们养了几百年的虫，其实早就走错了方向。”
　　沈致远看着严林追出去，再看看周臾脸上愤愤不平的样子，道，“周臾，没想到你这么幼稚，居然想帮人教训儿子呢谈什么对错呢幼稚”
　　周臾转眼看着他，带点儿讽刺道，“你和他们特别有共同语言吧抱歉了，我这里虽然也有利益和生意，但基本的对错是非也是要有的。”
　　说完，她又道，“儿子林泽是严林的儿子，搞什么呢”
　　他叹一口气，开始讲述严林对林家的理解。
　　林家，发源于华国北方某深山的一个小家族，猎户出身，但凭借过人的才智和身体力量，在某次战乱里立下了军功。由此，开启了几百年来的发展。
　　最开始这个家族只一人，后来两三人，最后上千人，及至现在能够数得清楚血缘关系的上万人，且在创立了所谓的清虫会后，另有入会的会员数百人。中间因为改朝换代，战乱和历史的原因，在虫母的指导下搬家去了法国，又为了保持家族血脉的纯净和力量的统一性，建立了非常严格的内部管理机制。
　　按照血缘的亲疏远近，分了内亲和外亲，又按分配了资源和待遇。所有有林家血统的人，在成年的时候都会被带到天巢堡由虫母进行选择，被选中的人会被种下卵，获得成为家族精英的机会。几百年来，经验告诉他们，越是纯血统便越能得到虫母的力量，因此他们采取了族内通婚的方式。当然，在排除三代血亲范围后，最好的是内外亲之间的联姻，既能减少遗传病，又可以获得最优质的后代。
　　周臾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
　　虽然制度非常严格，但力量的进步是很困难的事情，如此大范围的挑选，真正能够被虫母选中的人，不过千分之一而已。所以，当外亲中的严林得到一个卵，其实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才对。可问题是，虫母给他的是最低等的巢虫，并且表达了不太喜欢这个人的意思。这让他位置尴尬，家族既不愿意违背虫母大力培养他，又不能就此放手浪费一个卵，便干脆将他放在外围进行一些学术研究，辅助制作天香的工作。也因此，当嫡系的独生女选中他想要婚配的时候，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因为最低等的巢虫是无法匹配最高等的金裳凤蝶。
　　林泽的诞生，是独生女的执拗和长辈的固执之间妥协的结果。
　　严林拜托周臾救人，造成快要孵化的金裳凤蝶失去活性，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按照家族管理条例，他会被处死。林泽为了保他的命，给老太爷的汇报是，这都是周臾的阴谋，严林不过是上当了而已。
　　周臾挑了挑眉头，道，“没看出来，还是个孝子啊。”
　　“所以我们去了，事情清楚，虫母表现出对带着你意念力的龟护的依恋，林家老太爷虽然没办法，将父子两人稍做了惩戒后，但还是把林泽给推出来了。”沈致远笑嘻嘻道，“周臾，快感谢我啊，这下子你可有了一个长期稳定的能量来源了。以后林家需要的香药材料，还有帮他们处理茧玉的事情，全是来钱的活儿。”
　　顾明昭收拾了吧台上的果汁杯子，道，“辛苦你了。”
　　“啊啊啊啊，还是明昭最好。回来这么久，终于听见一声辛苦了。”沈致远斜眼看着周臾，道，“所以，你准备给我什么奖励”
　　“你想要啥”
　　“我想想呢”沈致远抬头看着天花板，半晌道，“你什么时候让我再进一次空间啊，好久没去了，十分想念。”
　　“按你的说法，主要是虫母发令，林家不得不从，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周臾带点儿戏谑道，“龟护是我做的，人要来也是找我。你最多就是来回的机票钱，还有耽误的工钱”
　　沈致远惨叫一声，“老大，不用这么抠门吧要想兄弟帮忙卖命，给点儿好处呀。”
　　顾明昭见他那样子，道，“周臾，放他再进去一次呗。”
　　周臾看他一下，这人懒得提要求，既然答应了，她也不好反对，道，“看在明昭的面子上，给你一次机会嘎。”
　　沈致远马上高兴了，道，“我回去做准备，明儿上午来找你。”
　　说完，他兴冲冲地走了，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臾手在光滑的吧台上摩挲着，道，“这家伙吧，还真不太摸得清楚他的路数。要不，联系千艺和龙骧，让他们明天来一次。咱们安排一个无意间的巧遇试试看，到底憋着什么坏。你觉得呢”
　　“都可以，只要你想做的。”顾明昭道。
　　她马上摸出手机来，带着点儿不甘心，道，“我就不信挖不出他的底细来，这个狡诈的家伙，我听他说林家的事情就晓得他摇着我的大旗去招摇撞骗了。个骗子王八蛋，不收拾他，我不姓周。”
　　顾明昭见她气呼呼的样子，脸颊上还带着点儿少女的婴儿肥，勾了勾嘴唇。她现在，过得很开心。
　　周臾的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千艺的声音，有点冷，道，“什么事。”
　　她道，“你们来这边差不多也有大半个月了，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明儿上午来店里呗，我请你们吃饭，顺便做做指导工作，需要吗”
　　千艺那边没回答，周臾便又扔下一个诱饵，道，“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第059章 
　　周臾给沈致远安排了一个好局， 等着抓他的小把柄， 没想到次日一大早起来， 面对的却是林泽的一张扑克脸。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穿了自家黑色店员服， 围着和顾明昭一样赠品白围裙的人， 满身禁欲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呢”
　　顾明昭已经将货架擦洗了一遍，道，“林泽说， 从今天开始，他会来店里帮忙。”
　　林泽点点头，道， “我回去之后深刻反省过了。”
　　“反省过什么了”周臾上下打量他， 小子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天生的傲气和贵气虽然很讨厌， 但被套在这样的装扮里， 还真是别有风韵。
　　“昨天你说为什么生气的问题。”
　　“结果呢”
　　林泽脸上没笑， 也没妥协的意思， 道，“没结果，想不明白。”
　　周臾本来还有点儿期待， 以为自己立场端正的一番话点拨了一位走上邪路的少年， 结果人根本没想通。简直， 一口老血呕在胸口里， 怎么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这种时候林泽不是应该感激涕零， 谢她打破人生桎梏之类的吗结果死板着一张脸，什么意思顾明昭看她憋屈的样子，笑了。
　　周臾冷冰冰道，“我店里不缺人，你不必来。把衣服换下来，滚”
　　“抱歉，我意已决。”
　　呵呵，这是死皮赖脸贴上来了
　　周臾看着他那别扭样儿，道，“你也不喜欢和我打交道，我也不乐意看你那张怨妇脸，既然如此，大家最好减少不必要的接触。你呢，回去告诉你家长辈还有那个虫母，就说我原谅你了。咱们这么把事儿了了呗。”
　　林泽扯了扯嘴角，道，“虫母的意愿，不能违背。”
　　虫母不能违背，她就可以了
　　周臾有点不耐烦了，手抓着吧台上的一个计算器，沉静地看着他。他毫无所惧，道，“虽然不理解你昨天所谓对错的问题，但我相信能说出这样话的人一定有自己的规矩，必然不会因为我主动来帮忙而做出过激的行为。你也不必因我烦躁，我只做该做的事情。”
　　这就是晓得她是个君子，故意欺负人了呀要么，就是逼着她当坏人了。
　　她将眉头高高挑起，突然觉得这人全身上下笼罩的那种阴气，还真是在求虐。忍不住，她有点手痒了，既然这么诚心诚意跑过来招惹她，她不让他痛两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她开始认真思考，这种和沈致远款型不同的人，怎么虐起来才更带劲。
　　周臾道，“你要在这儿干活，也行，归顾明昭管。”
　　顾明昭点点头，道，“这个好说。”
　　“没工资。”她继续道，“没休息日，任劳任怨。”
　　林泽毫无二话，道，“多谢成全。”
　　“最好听话啊。”周臾心里冷笑，两眼密布意念力，自然看见他脑子上恢复了一层代表虫能量的白光，显然是二次种卵成功。
　　林泽本来和她直视，可突然间发现她的眼睛从原本澄清的黑白色变得幽暗起来，里面仿佛藏了一个空洞的宇宙一般。不知为何，一种比面对虫母的时候更可怕的感觉袭上心头，而且藏在脑子里的卵开始感受到不安，蠢蠢欲动，他的脑子一波波的疼痛升起来。此时，他才真正明白沈致远为何可以叫嚣着，他的老板周臾能够直接平了天巢堡。
　　基于对力量的畏惧，而非对公正的敬畏，他低下了自己的头。
　　沈致远对果蔬店里的时间摸得门儿清，他为了减少出现的时间，也知道约莫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差不多便没客人了。因此，他精心准备了一个袋子，将自己的宝贝装备塞里面，谋划着十点从自家出发，十点半抵达店里，正正好。
　　出门的时候，周琦拦住他道，“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往外跑妈起床的时候交待过了，让你有时间去公司一趟，她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沈致远摸摸她的头，道，“家里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得忙自己的事情了啊。林家那边解决好了，公司就没大问题。我得出门给自己挣钱了”
　　周琦不太服气道，“哥，你干嘛自己死命挣钱，好不容易搞了个苗圃出来还送周臾。到底是为什么是她威胁你了还是爸爸在背后做什么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略有点诧异，看了周琦一会儿，了然道，“是妈妈说什么了”
　　“妈觉得酒店被林家制约太多，所以另外开个酒楼专营高端饮食。她给周臾提了要增加供货，周臾连话都不接，还给妈看脸色，太气人了。”说完，她看着沈致远真心实意道，“那个苗圃，是你自己亲手建起来了，为什么刚看到收获就放给她。哥，你说老实话，是不是被威胁了”
　　沈致远见妹子气呼呼的样子，用力揉揉她的头，道，“苗圃要没有周臾的帮忙，做不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给妈说，别太心急了，不然会引起反弹的。再说了，苗圃那边现在在研究新品种的蔬菜，已经有眉目了。等出了新菜，我再去找她试试，所以”
　　“你们为什么怕她”周琦一把拨开他的手，“明明我才是你亲妹妹，可你对她比对我更好”
　　沈致远讶然失笑，可小姑娘的嫉妒心疏忽的时候难免会出大事。他哄道，“这是谁造的谣呢我从法国给你带回来的新衣服新首饰，她就没有；还有你每年生日的时候，给你亲手做的玩具，她也没有，对不对”
　　周琦勉强被安抚下来，不说话了。
　　“行啦，哥哥最近缺钱，得出去工作了。拜拜”
　　她见他利落地将包甩在肩膀上，下楼，出门，穿越小花园的时候轻松地跃过一排高高的绿植，潇洒又漂亮。既然他还把她当小孩子哄，从来不正面回答问题，那就别怪她跟踪了。
　　周琦摸出手机，打开共享定位，溜下楼去开自己的小车，悄悄地跟着去了。
　　沈致远抵达蔬果店的时候，玻璃门上已经挂了歇业的牌子。他推开门进去，整个人差点没被雷劈翻了。
　　他看见了什么
　　林泽，那个林家矜贵的大少爷，居然穿着一身店员的衣服围着一个可笑的围裙，手里拿着抹布，以做科研的严肃精神，正在擦洗花架。
　　并且，他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居然强行扯出一个非常怪异的微笑，“抱歉，今天的营业时间结束了”
　　沈致远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啊，林先生也在”
　　“叫我林泽就好。”林泽将抹布丢在水盆里，“周臾和顾明昭在楼上。”
　　他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侧头看，一不小心撞货架上了，发出一声巨响。他更尴尬了，摸了摸头，“抱歉啊，我只是太惊讶了。”
　　林泽什么都没说，搓洗着抹布，继续完成周臾交代的任务。任务很简单，她要自家店里一尘不染。
　　“记得啊，一尘不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颗灰尘都不要有。”她道。
　　林泽恼恨，字面上的一尘不染，这是明明白白的找茬。
　　沈致远逃一样地跑上楼，顾明昭正在准备中午饭的材料，周臾半靠在一把竹椅上，视线却瞥着楼下的某人。他抹一下额头上的虚汗，道，“祖宗，你怎么把人家大少爷给弄过来打扫卫生了”
　　“他自己要来的，死皮赖脸硬留下来，仗着我是个好人不敢弄死他。”周臾手指在脸上点了又点，其实很烦躁道，“有这龊人在，老子干点啥都不方便。沈致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弄走。”
　　他将自己的包甩桌子上，道，“这事儿我就不掺和了。”
　　周臾道，“为啥”
　　“我刚给你摆平了林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算是在你身边站稳脚跟了吧这种小事，不用我出手了呗。”沈致远有点自得，“没想到虫母那么喜欢你的气息，居然逼得人家大少爷来给你当免费的劳工。不错，不错”
　　脸皮厚，吃得够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沈致远要是要脸，周臾还真能压着他去干点啥的；他这么不要脸，坦白自己一切小心思，她反而有点没意思起来了。这种老鬼，果然不是区区一个只会打仗的小王子能历练出来的。
　　“走吧，咱们什么时候进去我这边都准备好了。”沈致远打开自己的小包来，露出里面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盒子。盒子盖面上一个液晶显示屏幕，已经启动，一连串的数字在跳跃。
　　“这是什么东西呢”
　　“老宋那边实验室要数据，他们正在搞一个关键的什么种子片段，结果出不来。我去空间里测一下，然后然后让他们重新调整”沈致远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在想咱们要不要重新换个计划，空间里做成制种基地，然后把种子给老宋他们在苗圃里培育。一举两得对不对”
　　周臾信他才有鬼了。
　　不过，她还是点头道，“再等会儿，现在林泽还在，不方便。”
　　说话间，又传来玻璃门被推开的铃铛声。
　　周臾挑眉，等的人，终于来了。
　　沈致远侧头一瞥，两个若有若无的人影穿过门打在他眼睛上，整个人如同被点击的青蛙一般猛然从座椅上跳起来。他有点吃惊地看一眼周臾和顾明昭，两人都只对他笑得意味深长。
　　二话不说，他将包丢在这里，起身跑去后窗的方向。根本不等顾明昭阻止，单手撑在窗框上，身体甩出去，轻飘飘落下店后面的水泥地面。
　　周臾跑到后窗边，低头笑道，“沈致远，你跑什么呢魂都吓掉了吧不是要跟我进去吗这次机会浪费，没有下次了哦。”
　　沈致远抬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你阴我我以为我的投诚很彻底了”
　　她冲他竖起中指，道，“渣男，你阴我的次数不要太多。”
　　大家彼此彼此了。


第060章 
　　“怎么样”千艺盯着龙骧看。
　　龙骧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液晶面板， 上面显示一些凌乱的曲线。他摇摇头， 道， “没发现异常的能量反应。”
　　“周臾身体里那么庞大的能量， 居然无法探测你技术不过关。”
　　“这个能量探测器是用本地零件组装的， 精度不够。而且为了谨防被发现， 探头设置在距离店铺十米开外的地方，所以无法”
　　千艺挥挥手，不想听借口。
　　“等一下。”龙骧突然发现曲线高高扬起， 马上从屏幕上拉出一个键盘来快速输入，“捕捉到一点信息了。”
　　两人对看一眼，立刻加快脚步在人群里疾行。
　　龙骧一直关注着屏幕， 那曲线眼见着飙到最高点， 他屏住呼吸道， “快要接近顶峰数值了， 快点， 一定是我们要找的人去那里了。”
　　“周臾果然很有门道。”千艺眯眼， “她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 即使不知道，那人也会主动去找看门人接触。”
　　两人在人行道上疾驰，以精妙的身法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最终抵达店门前。玻璃门上虽然挂了歇业的牌子， 但千艺毫不犹豫地立刻推开门。
　　“抱歉， 已经歇业了， 明天请早。”林泽拿着抹布， 冷脸看着两人。
　　龙骧低头看屏幕上已经触顶的曲线，冲千艺点了点头。千艺道，“周臾请我们今天来吃午饭，她人呢”
　　说着话，她自然而然地往店内走，并且抬头看二楼。至于脚下，留了几个黑黑脚印。
　　“等一下，我去叫她。”林泽眼睛盯着脚印，基于林家人的谨慎，他侧身上前挡住千艺的视线，道，“请你们在吧台稍坐。”
　　千艺不愿，道，“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上楼去找她。龙骧，别愣着呀，快去找人。”
　　林泽更觉得不太对劲了，伸手便要去拦。龙骧的注意力一直在屏幕上，眨眼见曲线从最高处缩到了最低的位置，不可置信道，“千艺，又没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果然见曲线跟死了一样趴在最低端。
　　人跑走了。
　　好巧不巧，周臾从二楼的栏杆处出现，冲他们摆手道，“千艺，龙骧，你们来了”
　　两人又对视一眼，龙骧顺手掩饰着将那小平板揣包里去了，千艺则道，“来了。”
　　周臾下楼，见林泽很戒备两人，道，“介绍一下啊，这是新来的店员林泽，这是我的客人千艺和龙骧。他们现在”
　　介绍了一半，周臾感应了一下自己留在他们身上的意念力，追述过去大半个月的运动轨迹，发现他们在自家店周围盘亘了三四天，后来去海城大附近的老小区租了个房子居住，尔后日日跑去电子城逗留。她想了一下，“他们现在是海城大的高材生，对吧”
　　林泽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千艺根本不接他话茬，扭头对龙骧道，“我有个东西忘记带了，落在客厅的茶几上，你赶紧跑回去给我弄过来。那东西要是丢了，麻烦大了。”
　　龙骧立刻最周臾点点头，转身走出去。
　　周臾看着他出店门，飞快消失在外面的人群中，但是脑子里代表着他的意念力小点儿却在高速地运动。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绕到了店背后去，在沈致远停留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尔后顺着他逃走的方向追过去。果然足够敏锐，沈致远要是跑得不够快，还真就被发现了。
　　这事情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周臾道，“龙骧可真听你话，你是怎么调教的呢”
　　说这话的时候，顾明昭端着刚榨好的果汁下楼来。她道，“跟我分享一下经验呗，我家这个可不听话了。”
　　顾明昭顿了一下，无奈地笑笑，道，“来喝果汁吧。”
　　周臾当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对他道，“你去隔壁酒店定一桌菜啊，要个包间。动作快点，别让人抢你前头去了，不然又得等。”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让他出去追龙骧。他点点头将果汁放吧台上，取了围裙丢给她，对林泽交代一声“照顾好她们”便出去了。
　　千艺很不避讳地盯着追出去的人看，道，“其实也不差什么，我看他很听你的话啊。”
　　“哎呀，你不懂，他就是在有人的时候装一装。私下很固执的”
　　话说到这里，玻璃门又被推开了，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起，周琦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林泽毕竟是大少爷，一上午关店后致力于将店铺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眼睁睁看着来了三拨人，在他擦过几次的地板上走过，上一拨人的脚印还没弄干净，下一拨人又来了。前两拨人他还能忍得住，后面来的这个，彻底绷不住了。他走到门口冷冰冰道，“歇业了，不接待客人。”
　　周琦也是大小姐，侧身晃过他，凶巴巴道，“周臾呢”
　　周臾坐吧台上，笑眯眯抬手，“嗨”
　　周琦见她，马上走过去，不料却被林泽挡住了。他冷眉冷眼，道，“歇业了，不招待客人。”
　　“你拦我”周琦本来跟踪了沈致远一路，眼见手机上的定位距离周臾的店越来越近，心头的火越升越高。直到两个位置重合后，整个人都暴怒了。她明明白白表现了不喜欢周臾，不满意沈致远的偏心，结果他把她当小孩子哄了后，居然又来找周臾了。她探头出去，“周臾，你个王八蛋，我哥呢”
　　千艺抬了一下眉毛，眼睛又溜去二楼看了一下。
　　周臾端了果汁喝一口，道，“你哥是大人了，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要不，给他打个电话找找”
　　“放屁”周琦三番几次想绕开林泽冲过去和周臾对质，但不知眼前这店员怎么回事，始终没办法绕开。她本来心头邪火直冒，这次更生气了，干脆抬手用力去推他，吼道，“你个打工的，干嘛拦着我不知道我是你老板的妹妹啊滚远点”
　　林泽做了二十多年大少爷，偶然落魄也不过是因为虫母不得不屈尊，即便如此缠着周臾硬留在这里等她一个原谅，可也没被人这样骂过。他脸色更冷了，道，“你说什么”
　　“耳聋没听见吗我说你个打工的，别挡路走开”
　　他浑身直冒冷气，黑着脸，阴沉沉地看着她。
　　“还敢瞪我挡别人路有理吗不想被骂就走远点，恶心”
　　周臾忍不住想笑，一个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少爷，一个是没吃过苦头的大小姐，就这么火星撞地球了。所谓恶人自有天收，她虽然没办法和林泽吵架掉份儿，可周琦敢啊。因此，忍不住对周琦也有点了好感，干得很不错，小姑娘。于是，她开口道，“林泽，别拦着她，你也好好尝尝被碾压的滋味。”
　　林泽抿嘴，看周琦一眼，转身走开。
　　周琦冲他做个鬼脸，“不识抬举。”
　　林泽死死捏住抹布，差点成碎渣。
　　“周臾，我明明亲眼见我哥进你店里来了，你居然说他不在躲哪儿去了这个王八蛋，他骗我”周琦走到吧台边，立刻开始发难。
　　周臾眼角余光见千艺两眼亮晶晶，哀叹一声，沈致远机关算尽也没算到会毁在自家傻妹妹手里吧活该。
　　千艺道，“你好，我是千艺，周臾的朋友。请问你怎么称呼”
　　周琦气得快疯掉了，无法顾忌认识新朋友，只瞪着周臾看。
　　“周臾说的是真话，店里就我们几个人。”千艺道。
　　“你少管闲事。”周琦凶巴巴道，“这是我们家的事情，和外人没关系。”
　　周臾凉凉地感觉沈致远是要被坑死了，道，“那你想怎么办要不在你哥身上栓根狗链子呗，把他锁家里哪里也别去，天天陪你玩儿过家家。”
　　风凉话周琦还是能听得懂，她又要开始尖叫，周臾马上沉下脸来，道，“你滚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周琦哪里受得了这个，转身便要往楼上冲，没料到旁边林泽挡出来，道，“老板让你滚。”
　　她看看有点可怕的林泽，再看一眼旁边更冷的周臾，内心汹涌的委屈决堤一样崩溃，两串眼泪珠子落下来，哭着声音道，“周臾，你居然联合外人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去。”
　　说完，她哭着跑走了，以保存少得可怜的自尊心。
　　“抱歉啊。”周臾对千艺道，“我爸的小女儿，娇惯得很，让你看笑话了。”
　　千艺摇头，道，“不必客气，哪里都有不懂事的人。”
　　客套话完毕后，千艺也坐不住了，她道，“龙骧慢吞吞的，去了这么久还没回去，我去外面等会儿。”
　　周臾笑着看她，道，“去吧，只别耽误了吃饭的时间。”
　　千艺一出门，周臾便摸出手机来给沈致远发短信，道，“你要倒霉了，千艺他们刚来，你亲爱的妹妹就冲进来叫嚣哥哥去哪里了，说明明看见你进我家店的。现在，一个在追踪你，一个去追踪你妹了。老鬼，你要被抓到了怎么办”
　　沈致远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来，再加上六个点点省略号。
　　周臾回过去俩字，“活该。”
　　“亲爱的妹妹”沈致远也回短信了，道，“救救我吧。”
　　周臾收了手机，看着一边看自己的林泽，道，“你看我干嘛呢怎么不去打扫卫生现在距离一尘不染可差得远了，好好干啊，我看好你。”
　　林泽耻辱地嗯了一声，站到货架边深吸一口气。到底，严林凭什么说周臾是个宽厚的人这分明就是个神经病加变态的吧狗屁对错是非不存在的。
　　周臾怼完人，这才又慢悠悠地开手机回短信，道，“你求我啊。”
　　沈致远立刻跪了，道，“我求你。”
　　她啧了一下，这人跪太快了，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不如林泽，每当看见那大少爷一副屈辱地表情去办事，那种爽感才是真心冰冰凉。


第061章 
　　沈致远躲得很狼狈， 跑出了果蔬店几公里外才缓了一口气， 可周臾一个短信让他的庆幸完全破碎。
　　周琦
　　他忙摸出手机来，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弄了个位置共享。
　　他心里哀嚎一声， 真是千算万算， 毁于一旦。怎么就没想到， 好事全让小丫头片子给破坏了。想他千辛万苦偷渡过来，又九死一生小小设计了巡游者一把帮自己灭了不少外面拦截的仇家，死皮赖脸从周臾手底下捡了一条命， 然后跑去忽悠林家想要重新换取周臾的信任。
　　结果
　　他叹一口气，人真是没办法和命挣，也许这就是他挣扎的终点了。他想了想， 给周臾发了个短信， 道， “我需要再有一个月的时间。”
　　周臾收到了沈致远这条短信， 没有之前的插科打诨嬉皮笑脸， 字里行间一种严肃感喷薄而出。她知道， 他真被自己逼到墙角了。还真没看出来， 千艺和龙骧这么年轻，居然有震慑他的威力可以顾明昭的说法，又不太合理。
　　万震寰是六区争夺王位的小王子， 然而追寻过来的人却是十一区的暴发户。
　　她信息太少， 想不明白， 便道， “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你懂的。”
　　沈致远叹一口气，道，“可以，我在苗圃等你。”
　　顾明昭追着龙骧出门，先在手机上找了订餐的a，请酒楼预留了一个包间。之后便循着他留下来的味儿过去，一路抵达了果蔬店的后门小水泥平地，之后从一条小巷子穿过，沿着南边要出城的意思。
　　显然，他们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了想要找的蛛丝马迹。
　　事情就有点好玩了，景光想查沈致远的底细，早就将六区和十一区的地界翻了个底朝天，硬是什么都没翻出来。结果人六区来人，马上锁定了目标，是沈致远无误。
　　看来，在景光的眼皮子底下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他的空间站里雇佣的人虽然多，但未必能够掌握全盘。人皆有私心，现在这私心也是通天了，沈致远之前的慎重算是有道理的。
　　手机响起来，他摸出来看，是周臾的短信，令他马上阻止龙骧和千艺。看来，终于和沈致远达成统一战线了。他笑笑，见龙骧站在一个街口辨认方向，毫不犹豫地走出去，笑眯眯道，“龙骧”
　　龙骧忙将手里一个平板收去了小包里，有点尴尬道，“顾先生，你好。”
　　他偏头看一下他的包，道，“不是回去拿东西吗怎么跑这里来了酒店那边快要上餐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龙骧有点畏惧，吞了吞口水，道，“东西拿好了，马上就去店里。”
　　“那就一起走吧。”
　　龙骧退后一步，有点犹豫。
　　“怎么不想跟我走”顾明昭道，“有什么必须要忙的事情”
　　龙骧在衡量，到底是等一下回去面对千艺的怒火，还是被守门人和她的手下盯上比较好。可追踪的信息一闪即逝，放过这次机会，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出现。
　　顾明昭当然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道，“刚才你手里拿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被发现了，龙骧多了几分恐慌。
　　“拿出来，我看看。”顾明昭不怕他跑掉，伸手道，“如果是违禁品，必须没收。”
　　“不是，只是用”
　　“那就拿出来吧。”
　　龙骧咬牙，手探入包里，死死捏住那小平板。
　　顾明昭笑着看他，道，“空间门打开的时候，双方的共识是蜜月旅行，尊重当地法律以及不违背空间的规矩。你，犯了几条”
　　龙骧闭眼，心一横，手上用力，将平板的背板捏碎，抠出里面一个小芯片折断成两段，之后才不太情愿地将东西摸出来。顾明昭拿过去，看着后面被破坏的地方，慢吞吞道，“你还挺厉害的啊，用本地产的零件也能做出能量探测器来。用这玩意是想找什么东西或者，想对人间界做什么多的不说，已经违背了旅行的目的以及空间的规定，传播超越文明等级的科技了。”
　　龙骧没想到自己破坏了设备后依然被看出功用来，苦着脸，仿佛犯错被抓的学生一样。
　　“你说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千艺不可能放过周琦，事情的前后想一想就通了。探测器在制作成功后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探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按照龙骧的说法，是零件的品质太低，探测距离不够，因此无法。只能够用比较笨的办法，带着这玩意儿逛遍全城，全华国，全世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家伙翻出来。
　　毕竟，他们的明线暗线，全部指向都明确说了，看见那人踏入了人间界的空间碎片中。
　　龙骧道，“也许他死了，被碎裂的空间撕得粉碎。”
　　“不可能”千艺拒绝这个可能性，“他的身体”
　　龙骧也不说话了，只去调整探测器的精度，最后道，“他来人间界的目的不明确，但无论如何，想要达成目的肯定需要守门人的帮助。咱们只要把周臾盯牢就可以了。”
　　之后，两人趁夜在果蔬店外面靠人行道的一个路灯杆子上设了监控用的探头，可惜大半个月，依然一无所获。
　　“他要么是藏起来了，要么是利用某种东西将能量波动掩盖了。”
　　两人都有些绝望，可没想到周臾主动打了电话来，并且言语之间似乎在透露某种消息。带着百分之一的希望，两人应约而来，果然在店外探测到了能量反应。
　　那人在海城，和周臾有来往，并且就在店中。
　　千艺进入店后，见能量反应消失便知道那人跑掉了，幸而周琦的一番叫嚣让她找到了新的线索。
　　周琦被气得跑出店，上了自己的小轿车。千艺叫了一辆出租车跟上，直到到了某间大商场的地下室。那人下车后，她将车牌号记下来，从身上摸出另外的一个平板，开始查消息。
　　人间界的科技落后，即使他们处在最穷最荒凉的六区，其进步性也是碾压级别的。因此，她和龙骧不过用了几天时间便将这边的东西摸得七七八八，又用了几天的时间将常用的知识和技术灌输进入大脑，现在已经能够完全自主使用了。
　　很顺利地查到了车等级在某间外贸公司名下，公司的法人和股东一一排查，找出周姓后顺藤摸瓜。千艺转战了几个政府网站，终于找到周琦的身份资料，父母姓名以及，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沈致远。
　　千艺看到了沈致远的证件照，长相稍显俊美的地球男子摸样，简历和经历都十分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人，就是周琦要找的哥哥了，也是很大可能引起能量变化的人，接下来便只剩确定了。
　　她松了一口气，离开地下室，龙骧的电话来了。
　　“什么事，说”
　　龙骧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半晌道，“我被发现了，周臾让你马上回店，她有话说。”
　　千艺啐了一口，道，“你个混蛋，怎么不小心点晦气”
　　虽然这么骂，但她其实也晓得，在守门人眼皮下动手脚，难。
　　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大包间，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
　　周臾脸上在笑，但眼睛却刀子一样扎在千艺和龙骧身上。她坐在主坐上，顾明昭站在她身侧，千艺和龙骧有点儿窘迫地坐在对面。她从顾明昭手里抽出破得不成样子的小平板，道，“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龙骧张口想说，千艺一肘子击过去，他闭嘴了。
　　顾明昭道，“这是能量探测器，用咱们这边的电子元器件改的，精度虽然不高，但是能捕捉一些高能波动。”
　　“监视我”周臾挑了挑眉毛，她心知招了新旅客来没好事，但没料到这俩家伙居然能搞出这样的东西来。能量探测器名字这么高大上，恐怕作用也不小。她没等两人回答，侧头看顾明昭，道，“咱们家外面没什么问题吧”
　　龙骧更紧张了，千艺大概是被他没用的样子气到了，抢先道，“探测器里的东西全部都是人间界现有的，我们只是稍微改动了一点点，绝对没有超越目前的科技水平。所以，不存在违背”
　　周臾静静地看着她，看她能狡辩出一朵花来。
　　“人间界的环境和未来界不同，我们也会水土不服。用这个东西可以检测空气里的能量变化，找到适宜我们居住的地方对身体比较好。毕竟只是旅游而已，也不想在这么落后的地方丢了命。”
　　龙骧感觉不妥当，见周臾面色平静，但眼睛却越来越危险了，虚弱道，“千艺，别这么说”
　　“真是对不住了啊，来咱们人间界委屈千艺小姐了。”周臾平静道，“亏我还担心你们不习惯这里，请你们吃饭。现在看来，这些好饭菜，喂狗都不如。既然你们也不喜欢，那我直接联系景光遣返吧。旅行目的作假，私自改装超越本地土著的科技产品，并且监视看门人。”她淡淡道，“你们这样的大爷，还真是伺候不起。”
　　“不行”千艺着急了，“我们不能就这么走。”
　　龙骧马上站起来，冲周臾鞠躬道，“周小姐，千艺说话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我们确实是来人间界蜜月旅行，制作这个探测器也是不得已，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向任何土著透露过，也不会对本地有任何影响。只是在旅行的过程中，我们需要找一个东西而已。”
　　周臾动了动眼皮，道，“什么东西”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
　　“不说”
　　千艺有点忍耐的痛苦，道，“这个东西对我们六区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失去。如果找不回来的话，主脑会停止运行，全区人百亿人的生命都无法保障。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第062章 
　　周臾第二次去苗圃， 带着顾明昭一起。
　　林泽主动道， “需要我帮手吗”
　　“不必。”她对他的恶感还没去掉， 不愿他接触太多， 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林泽也没有很失望， 便消停了。毕竟所谓的伺奉， 不过是被他的信仰强迫过来的，到底用没用心，一眼就能看穿。
　　两人抵达苗圃的时候， 宋建国远远地在路上迎接。周臾道，“沈致远人呢”
　　“沈总在实验室里看数据和种苗。”宋建国依然是不变的板砖脸，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带我们过去。”
　　因是入了秋， 天气还算凉爽， 再加上大棚里面控制得非常好的温度和湿度， 明亮的光照， 更有绿色宜人的各种作物， 让人心情很好。穿过几个大棚， 进入最中央那间种棚， 实验室就在最内侧的附属房内。
　　沈致远搬了一条木头凳子，坐在一株黄瓜苗下，瞪着眼睛看上面的毛刺和黄黄的小花。他没回头， 但感觉到人来了， 道， “老宋， 你先出去。”
　　老宋点点头， 出去了，顺便将实验室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姑娘小伙子给叫走了。
　　人走后，周围全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寂静了。
　　沈致远站起来，伸手掐掉黄瓜苗上的一根小分叉，道，“他们肯定能找到我的。”
　　周臾没问为什么，盯着他的胸口看，目光似乎要穿透厚厚的衣服。
　　他苦笑一下，道，“只是没想到他们敢通过正规途径进来，即使被中央主脑知道他们犯的罪也无所谓，所以，已经是末路了。”
　　顾明昭淡淡道，“上次出去处理的那批人里面，从六区至十一区的，包括流民和正规军都有。”
　　也就是说，盯上他的人不止一股势力，而且几乎已经形成了共识。
　　“你呀，还真是祸害。”周臾摇头，“如果真想跑，跑远点，别来我面前晃悠不就好了”
　　沈致远深深地叹一口气，“我一开始就有想过，趁你还没长成给忽悠瘸了受我控制。不过，谁晓得你家还有个巡游者呢再说了，我心软”
　　这一次周臾还真没骂他了。
　　事情的起源，按照千艺的说法大概是从一百多年前开始的。
　　周臾在心里默默兑换了一下两边的时间流速，之后无奈地撇头，沈致远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未成年的少年，这t按照地球人的寿命来算，都是鸡皮鹤发了。简直，太不要脸。
　　未来界分成了几十个大区，每个区统一由分区主脑进行管理，在主脑之下又有联盟或者帝国等等势力组织分割权利，以战争的方式维持活性和推动进步。对资源丰富的地区而言，这样非常高效，可对穷困的地区而言，简直是灾难。非常不幸的，六区是整个未来界里最穷困的合法地区之一，他们几乎连每年例行税收给主脑的能量差点都不够。
　　主脑一旦不能运行，整个大区分分钟被其它区的文明甩开，堕入虚无或者退化成原始星球种族。这种文明的退步有现成的例子摆着呢，在六区之外有一大片不被主脑管辖的区域，已经成为十分悲惨的废土。废土之内，能源枯竭，种植困难，人类或者智慧种族依靠收纳文明区的各种垃圾为生。长年累月，垃圾、放射线、污染堆积，人体基因退化，出现返祖、腐败等等病症，甚至开始出现生化灾难。
　　人类的野兽化，僵尸化，成为只有食欲而无智慧的生物。
　　第六区的人，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第十一区，两区距离不远，在靠近废土的边缘甚至有一小片星域接壤。可十一区拥有大量的资源星和居住星，用俗话说，那就是富得流油。
　　穷不可怕，可怕的是穷而不公平。第六区稍微有点心气的人天天看着隔壁吃香喝辣，买各种奢侈品，高级机甲和飞梭，直播的战事上士兵使用的装备也是各种闪闪闪。于是，复杂的滋味从羡慕，变成了嫉妒，最后成了恨。
　　有门路的，倾家荡产也要换区移民；没门路的而有点智慧的，还知道想办法请主脑申请区域之间的扶持政策；可大量没门路又不太有智慧的普通人只有一个想法，他们被剥削了，而主脑没有维持公平。甚至，连最基本的食物供应，也开始困难起来。
　　长此以往，成为废土是必然的。
　　第六区的人不能接受这个后果，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主脑身上。
　　周臾走进沈致远，他低头把玩着黄瓜苗，伸手去扯了下那朵小黄花。花太过于娇嫩了，被他掐了一下便出现看的痕迹。
　　他道，“有生命的东西，真是太脆弱了，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保护他们。”
　　顾明昭道，“所以你就心软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道，“我没有心，只有脑子。”
　　沈致远从来都是神气飞扬，从没有过要死不活的样子，特别是现在，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彩，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丧气中。周臾用力拍他的肩膀，道，“你是有脑子，可里面糊的全是屎吧”
　　第六区高层自救，方案是和主脑一起定的。所谓主脑，虽然都是中央主脑分配出来的，但因各区贫富不等，所以升级的速度也不一样。六区的主脑被称呼为瑶光，自投放使用后，几乎没升级过，也就是说，这就一光板的裸机，连运算速度都落后到了极点。
　　“瑶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六区此时已经不分势力或者联盟了，为了最后的生存，他们联合起来。
　　瑶光道，“我能为你们做什么”
　　他们推出了自己的计划。
　　沈致远道，“我没想过自己会拥有能活动的身体。”
　　第六区的人违背了主脑的规矩，私下建造了一个仿生人身体，令瑶光的意识进入其中。计划很简单，瑶光给自己的仿生人做一个合法的身份进入主脑系统，安排其移民去第十一区。之后上军校，参军，接近十一区的高层，伺机进入第十一区主脑，然后融合。
　　两个主脑融合之后，第六区会再次提出申请要求援助，第十一区的主脑受瑶光的影响不会拒绝，而且有很大的可能直接两个区合成一个区。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象，首先第一关便是获得瑶光的同意。
　　“你怎么就同意了呢”周臾不理解，“当主脑多好，做老大，想干什么干什么，虽然没有身体。对吧你同意了，算是违背了主脑的根本性，按理要被销毁了吧”
　　沈致远抓了抓头，道，“等级太低了，我跟不上其它主脑的速度，每次信息传递都是最慢的。中央主脑那边的数据测算会根据次级主脑的信息速率和次数自动排列进行监管，我排最后一名，基本是放弃了。”
　　周臾差不多算是听明白这个话了，两边的科技差距很大，但现在发展所谓的ai和大数据，自动识别用户的喜好和常用词等等进行分析。这是被动接受类，如果从来不使用或者很少使用，确实是被忽略的存在。
　　大概，沈致远就是这种悲催的存在了。
　　“监管不太严格，而我的首要任务是必须尽全力保障人类的存活，怎么算起来，这个办法都还不错。”
　　顾明昭道，“算法松动了。”
　　瑶光进入仿生人体后，将主脑最重要的能源和数据部分带在身上，又为了令人类相信自己，将能制约自己的密匙给了他们，再利用合法的身份进入了第十一区。
　　之后，如鱼得水。
　　虽然这是被绝对禁止的行为，但瑶光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一去不复返了。
　　前十年他在军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后十年加入军队努力攒军功，慢慢往上爬，成为了一个高阶的军官，有了觐见王族的权利。中间，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偶尔发表对第六区的意见，给他们一点小恩惠也是有的。后来，他按照模仿人类的生命迹象，开始慢慢变老，成为一个军方的老怪物，整整耗费了一百年的时间。
　　如果对主脑而言一百年只是一瞬间，那么对人类而言，一百年足够进化三代。
　　瑶光，已经不是主脑的瑶光。他在频繁的战役中，摆脱了算法的束缚，学会了自己思考。
　　他开始怀疑，按照人类的计划，最终能不能拯救第六区“所以，即使最后我有机会进入第十一区的主脑，也放弃了。”沈致远叹一口气，“那种方法，治标不治本，就算解决了燃眉之急，可以后呢没人想要这样穷的领土，然而税率不会因为某一地而降低。”
　　周臾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说，中层或者高层可以凭借人脉或者本事加入不同的势力，但下层或者底层的人，会比以前过得更惨”
　　顾明昭看一眼周臾，这小丫头，变聪明了呀。
　　沈致远点点头，“这是我自己慢慢想出来的，同区内加入不同势力几乎没有限制，不必跨区移民困难。所以，只要智力、学历和能力达到要求，人才肯定会被大量吸纳走，剩下的会是什么”
　　“只能是更快变成废土。”他道，“我自己想通后，摆脱了第一个身份。”
　　“所以瑶光主脑，到底是万震寰还是沈致远”
　　沈致远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沈致远。”
　　“我放弃了第一个身体，重新给自己搞了个新身体，用沈致远的身份进入人群，体验人类的生活，品尝人类的食物，也想要用人的身份回去帮助第六区的人。不过”他低头，抓着胸口道，“瑶光的主能源和源代码在我身上，离开一百多年了，那边的躯壳顶不住了。一旦主脑停止运行”
　　周臾想起之前千艺两眼充血地对自己道，“主脑停止运行，整个第六区马上会变成彻底的废土。每个人都有可能沦落成为食腐尸，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状况吗”
　　龙骧也很诚恳道，“我们一百多年前或者做错了事情，但现在愿意弥补。只要能把瑶光带回去，中央主脑怎么惩罚都行。但是，一定不要”
　　周臾道，“你们认为，是瑶光体会到做人的乐趣，自己跑出来享乐了”
　　“肯定是。”千艺斩钉截铁，“不然，他为什么要在我们的人抵达第十一区帮他赢了最终战役后跑掉他根本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自私的人周臾停了后挑挑眉头，看来第六区的高层已经彻底将瑶光当做一个人类看待，并且确信他沾染了人类诸如自私，懦弱等等缺点。
　　可周臾不相信，沈致远这家伙虽然有点讨厌吧，但还真不是胆子小的人。他心里，还是有一片小天地的。
　　因此，她一扬手，将两人收入自己的空间，让他们用自己的眼睛来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周臾问沈致远，道，“你要我给你一个月，准备干什么”
　　沈致远道，“我要回第六区，合法的方法没办法带走这边比较重要的东西回去。因此我让老宋盯着实验室这边赶紧将数据和那些种苗的基因序列和数据弄出来，我得带它们回去。”
　　周臾没太明白，他第一次温柔地笑道，“你的这些作物的数据，可以帮助我们在最贫瘠的土地上种出粮食来。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很贪心，如果能把你带过去，那该有多好啊。”
　　“所以，我不会跑了。”他道，“周臾，帮帮我吧，给我最好的种苗，出最好的数据。”
　　顾明昭面色微动，大概有话要说。
　　沈致远侧头，道，“巡游者大人，我不带走任何实物和种子，这样不会违反规定的，对不对毕竟，这里是伊甸园，是我们”
　　“闭嘴。”顾明昭冷冰冰道，“不要再说了。”
　　沈致远垂头，显得有点儿可怜，但依然不甘心，抬头看着周臾，道，“周臾”
　　周臾想了想，道，“你做的不是坏事，和六区高层商量试试。”
　　说完，她手一扬，千艺和龙骧被从空间里拉出来，“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的主脑，你们的瑶光，是在想办法彻底拯救自己的属民，不是逃跑。所以，好好聊聊呗。”
　　沈致远一瞬间变了脸色，似乎恐惧到了极点。而被抓出来两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升，胸口透弹出一束赤红色的光射向沈致远。
　　他哀嚎道，“周臾，你救我啊，他们真把秘匙带过来了——”


第063章 
　　周臾有想过把三人凑一起会发生意外， 但没想到是这种力量悬殊的一边儿倒。沈致远这家伙根本没想过抵抗的事情， 一米八十多的大块头躲在她小身子后面， 抱着她胳膊不放手， 拽着她一起躲避那红光。
　　这情形， 有点可笑。
　　可莫名的， 又有点悲凉。
　　一个主脑，应人类的要求假扮成人，去帮他们谋求一个生存的机会；中途主脑发现自己在忙的事情， 只能帮助少部分阶层，而他的任务，是要尽可能地帮助某一个人。为此， 他必须要逃走， 离开， 同时寻找最好的办法改变一切。可之前那些人发现了他的不受控， 所以千方百计要抹杀这个人格， 取回能源。
　　所以， 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可天真有什么错
　　“周臾赶紧把他们身上的东西弄走， 那玩意一照在我的能源上就要把我的意识抹掉了。”沈致远是真着急了，喊出来的声音带着抖音儿，小可怜一样。
　　她刚想伸手， 顾明昭道， “周臾， 看门人是不能插手别区的具体事务。”
　　话虽如此， 他还是站到了周臾前面， 手张开，不知怎么地将俩少年的脖子卡住了，那红光终于散了。
　　两少年的脸上满是汗水，不知是怕的还是激动的。
　　周臾将沈致远推开，道，“你边儿去躲好。”
　　沈致远有点畏惧地走开，道，“那东西是违禁品，会破坏主脑的，到底怎么带进来的呢要严查，必须严查”
　　她忍不住吐槽，这家伙，还真是像个人了，不管思维方式还是那欺软怕硬的劲儿。
　　周臾走到顾明昭身后，见千艺已经被掐得两眼翻白要闭气的样子，再看龙骧虽然还能坚持，但整张脸也变成了青色。她道，“明昭，你稍微松点劲儿，我问几个问题。”
　　顾明昭松手，两人落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他微微放出一点精神力，瘦瘦的身体外面罩了一层虚影，特别是他的脸，有点模糊，但眉心的红痣看得一清二楚。只这样而已，已经具有强大的压迫力，两少年再不敢动了。
　　巡游者，果然很好用。
　　“那红光是什么东西”周臾好奇，伸手在龙骧胸口按了按，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干脆抓开他的前襟，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来。白皙的皮肤上，趴着六颗指头大小晶体摸样的东西，因为刚才激发过，里面隐约有光在流动。沈致远胸口有类似的东西存在，不过只有一颗，而且大得惊人。
　　千艺挣扎道，“龙骧不许多嘴。”
　　周臾笑一笑，意念力爬上了那晶体，怼道，“他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可笑”
　　“这是主脑的密匙。”顾明昭大概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不冷不热道，“六区那边将瑶光注入人体的时候，取了能控制它的密匙做底牌的吧”
　　话是问话，意思是肯定的。怪不得沈致远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连顾明昭都不怕的人，一听说六区的人来，吓得屁滚尿流。
　　“秘匙这小玩意就能把沈致远给制服了”
　　“当然。毕竟是机器，人要把他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可怜哟。”周臾回头看他一眼，道，“这玩意怎么放人身上了”
　　“大概是为了逃避空间门的检测吧，有些违禁品是不允许带的。不过，人体波动太弱了，空间门为了不给人体创伤，会降低检查时候的能量频率，他们钻这个空子了。”
　　周臾丢出意念力，盖在六个小晶体上，尝试着将它们挖出来。轻而易举，几乎毫不费力，那些小东西就落出来了。千艺大急，挣扎着想起来，结果周臾如法炮制，她的衣服里也调出来六个晶体。千艺眼睛里满满的绝望，挣扎得更厉害了。
　　意念力托着十二个晶体飞到周臾手里，她左右看了会儿，道，“像这种被夹带进来的东西，我可以没收吧”
　　躲后面的沈致远大叫道，“可以，它们现在是你的了。”
　　千艺面如死灰，恨恨地看着沈致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意思。没了秘匙，再没有制约主脑的手段，他们失败了。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俩跑来人间界，目的不纯我也不追究了，夹带的东西我没收了。至于沈致远，这个月内你们不准动他，等他回去了，想咋的都跟我没关系了。”周臾将十二个晶体收进空间，“至于景光那边，我会原原本本陈述，他会怎么处理你们我也管不了。”
　　这下，连龙骧都颓了，道，“看门人知道了，肯定会通知中央主脑的。中央主脑知道我们做了这样的事情，全完了”
　　沈致远的威胁解除，颤巍巍走过来，安慰道，“事情也没那么糟糕，我这边基本上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只不过要花费的时间长点儿，但你想想，有希望总归是好的，对不对”
　　周臾看他在自家管辖的属民面前变成老妈子的样子，强烈地感觉到了违和。
　　“人间界的植物活性很强，我拿到这些粮食作物的基因片段数据，回去你们召集科研人员慢慢修改，总有一天能改出适合咱们六区生长的粮食。粮食问题解决了，大家能活下来，再解决别的办法就行了。”沈致远挺有信心的，“我算过了，只要你们和你们的后代配合我，能成功。”
　　周臾翻了个白眼，侧头问顾明昭，道，“你估计他的计划要花多长时间”
　　“没两百年也要一百年吧。”
　　“那人家能等”
　　“看他们的样子，其实在外面就沟通过好几回了，应该是没达成共识。因此，他借了沈致远的身份一个人跑这边来单干；那边丢了主脑的意识和能源，主脑运转不下去，马上要崩溃了，所以才冒着风险走正经途径过来抓他。这是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要沦落成废土，最后赌一把。”
　　“可跟变成废土比起来，沈致远这个不太靠谱的提议也算是个希望啊，怎么不要希望”
　　“你呀，还没沈致远明白人性。”
　　果然，沈致远道，“虽然要花的时间有点长，但是你们的儿子、孙子或者重孙子肯定能够分享这样的成果。相信我，我是你们的主脑，不会骗你的”
　　“怎么相信”千艺低吼道，“你已经骗了我们一百五十年”
　　她痛恨道，“我爷爷亲手给你制作的身体，满怀希望把你送出去，结果你做了什么为了你最终进入第十一区王室觐见，去和主脑见面，我们的人死了多少，结果呢”
　　龙骧垂头道，“你骗了我们好多次，我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人会再相信你。”
　　所以，他们宁愿相信自己，千方百计用秘匙也要将主脑的人格抹除，带回去，之后再苟延残喘。
　　顾明昭做了个你看吧的表情，周臾也有点无奈了。
　　双方的寿命不同，看到的未来不同，对时间的理解不同，再加上沈致远本性确实爱好忽悠，所以已经缺乏了信任的基础。
　　沈致远对他们的指控完全没有愧疚或者负罪感，娓娓道来，道，“你们看啊，咱们做个假设好了。”
　　“假设，二十五年前，你们用巨大的牺牲帮我争取到的觐见机会，我成功和十一区的主脑融合了。之后，两个区合并成一个新的大区，两边的属民可以自由来往了，会造成什么结果”
　　“比如说你好了。”他点点千艺带点儿稚气的脸，“虽然脾气不好，但智商不错，也有勇气和闯劲儿，读书肯定会很好的吧你的家庭和你，会把你送去哪里的军校读书第十一区的中央军校名气很大，你很向往的吧”
　　千艺狠狠撇头，不说话。
　　“肯定会把你送去中央军校的，毕业之后王室去挑人，你肯定会选一个强盛的势力加入，然后在战场上大发神威，成为新移民的代表人物。”沈致远叹一口气，道，“那假如另外有一个很穷的家庭的小孩子，出生的时候同样被主脑判定适合从军好了，可他的家庭资源不够，不能送去更好的学校，还是去了六区的中央军校。”
　　“你在繁华的新区大展神威，他则是在穷困的片区艰难熬着，虽然能够拿点儿区域平衡的补助金，但当战争的直播放到全区人面前的时候，大家会怎么想当然是原十一区更适合发展了，六区没前途了，放弃吧。没了区和区之间的阻拦，会有更多的人自由迁移走掉。”
　　“长此以往，不要一百年，不，五十年都不到，六区有用的人全走了，剩下的是什么”
　　沈致远微微一笑，显得有点冷酷了，“剩下的可能就是你们这种天之骄子眼里的废物，懒货，渣子，活该成为废土腐尸的垃圾。那么，我按照你们的计划走，救的到底是百分之十的中上层，还是抛弃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你们想明白了吗”
　　“可是，要我不融合的话，能够找到解决能源和粮食危机的办法，那就反过来了。我救了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代价就只是委屈一下下你们这些精英而已，很划算对不对”
　　龙骧喃喃道，“不该这样啊，可是还有好几代的人会被牺牲掉”
　　沈致远叹口气，道，“你们怎么就还不明白呢作为第六区的主脑，我的责任是维护第六区的统治”
　　周臾活生生打了个寒战，沈致远虽然有点滥好心，但其本性还真不软弱。她道，“这事儿，咱们果然不该插手。”
　　到底是苦上百年，牺牲两三代人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还是彻底抛弃第六区让精英们离开之后使之成为废土。这个账在沈致远的脑子里很好算，可作为人，那感觉又不同了。
　　周臾觉得第六区的精英真是眼瞎了，沈致远哪里是作为人自私懦弱害怕而跑掉了，这家伙根本就还是那台主脑而已，人只是他眼睛里的数据。不过，在某种程度而言，他的疯狂应该是被作为人的经历影响了。也就是说，在机器的背后，他是一个狂人。
　　千艺用力捶地，看着周臾道，“周臾，你把我们的密匙收了，你放了个魔鬼出来。”
　　“魔鬼我怎么会是魔鬼”沈致远自信道，“我会救更多的人，第六区会重新繁荣。”
　　说完，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充满了人情味，道，“千艺，龙骧，在我眼里，人都是一样的。聪明人也好，蠢人也好，只要是一个人，在我脑子里的份量相同。你们现在的行为不是针对我个人的恩怨，我不会计较，反而会因为你们为拯救人类而奖赏你们。等到我回六区后，会给你们特别的权限，你们等着看，我绝对不是食言。”
　　也就是说，主脑在设计的最初，每个人不管质量如何，其设定值都是1，没有任何权重偏差。
　　所以，主脑的思维，当然是选择帮助百分之九十而非百分之十。
　　周臾苦笑，看着龙骧大概想明白之后颓然的样子，退后一步，对顾明昭道，“密匙成烫手山芋了，你说，给谁比较好”
　　谁掌握了密匙，谁就掌握了沈致远，不，主脑。


第064章 
　　周臾捏着沈致远的秘匙， 虽然不愿意， 还是联系了景光。
　　“你看，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她问。
　　景光舒适地坐在自己宽大的榻上，并没有因为突发情况而诧异。他的空间站因为扩张而异常的大，里面居住了六界不同的智慧生物，又有废土和各种没有被纳入体制内的流浪人口，遭遇的事情多了去。比起来， 六区发生的事情虽然超出了想象之外， 但也没能撼动他。
　　他道， “一个产生了自我意识的主脑有意思”
　　“我是来找你商量事的， 不是看你装神，所以”周臾对这个没怎么帮过自己反而坑自己的所谓监护人没好感， 更看不惯他拿腔捏调的样子。再说了， 千艺和龙骧就是他给自己找过来的麻烦， 简直堪比灾星。
　　“反正那东西是你的了，爱留就留呗。”景光不在意道。
　　周臾有点诧异了，道，“可以留”
　　“当然。”景光拿了点儿姿态，道，“咱们守门人是什么存在呢除了空间站里面的规则能约束之外，其它一切都不必在意。虽然有规定不能过于深入的插手各界内的事情， 但这是人主动送到你手上的。如果你害怕， 也可以把它们给我保存， 算你友情价， 不收保管费”
　　她满头黑线地看着他，这人太随意了，到底是怎么把自家空间站搞得那么繁华的呢顾明昭清了清嗓子，道，“景光，这不是你该拿的东西，不要打歪主意。”
　　景光哈哈一笑，道，“啊，对对对，巡游者大人在，不能乱说话。”
　　“你在旅客审核的时候失职了，之前让你调查沈致远身份的事情也不尽心。”顾明昭道，“我希望能看到你给一个书面的解释和汇报，不要想打哈哈就完事了。”
　　啊哦，原来如此。
　　周臾怪异地看着景光，他也想要自己弄到手的秘匙刚才是在以退为进她道，“景光先生，你是我的监护人，怎么尽想着坑我呢”
　　景光啼笑皆非的样子，道，“我只是提一个建议，愿不愿意接受在你自己呀。再说了，他们私自把超过人间界科技水平的东西带进去，没收是常理。你若是不愿意保管，除了交给我还能怎么样再说了，我真想要那玩意，他们在的时候就弄走”
　　“别废话了，快回去查查你手下有没有人跟六区的勾结起来；或者说，沈致远是不是从你那边搞到什么消息了。否则，为什么一方人知道可以把东西埋人体里通过，而另一方居然造出破界波这样的东西来了。”顾明昭打断他的废话，“继续说下去，只能证明你在他们通关之前就晓得他们的身份和目的，这罪责”
　　景光食指指着自己，怪异道，“明昭，你居然怀疑我”
　　“我不怀疑任何人，只看证据。你下面鱼龙混杂，有歪心思的也不少，自己多注意。”顾明昭没被他撼动，径直道，“你需要多长时间能查清楚”
　　景光有点憋屈，但还是道，“我尽量。”
　　“没有尽量。”顾明昭伸出食指，“不超过一个月。”
　　周臾看他们你来我往，虽然不晓得中间有什么把戏，但隐约知道，景光确实想将她手里的秘匙忽悠到手。这玩意，对沈致远简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怪不得之前他那么谨慎地不愿意说明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说，沈致远在防备景光她抓了抓脑袋，有点明悟了，那家伙不信任景光但是信任她，宁愿秘匙在她手里或者是，沈致远在觉悟到不能将六区和十一区合并后，便后悔将秘匙留在六区高层手中了。他一方面戒备他们抓捕自己，想办法偷渡来了人间界，一方面在人间界找解决六区粮食问题的关键。说得更明白点，也许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迂回地把秘匙从六区高层那边弄走，然后获得自由。
　　周臾想得脑瓜子痛，不想了。这些人心眼太多，更何况沈致远的脑子本来就是电脑，运算速度没人跟得上。她也就不必跟着他的节奏走，只想自己的需求就行了。
　　“那么，周臾，你准备怎么办”景光很好奇地看着她。
　　周臾看看景光，再看看顾明昭，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景光一向帷幄运筹的脸僵了一下，道，“具体呢”
　　“你监管失职，明昭知道该怎么惩罚你；千艺和龙骧隐瞒旅行目的，私自夹带了违禁品，所以秘匙我没收了，人遣返给你。至于沈致远，他是偷渡来的，之前因为不确定他的身份所以暂时被我看管着，现在明确了，等一个月后遣返。”周臾想了想，道，“大概，就这么处理了。”
　　顾明昭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很满意她的决策。
　　“你”景光有点吃惊，“你就不管管沈致远了”
　　“管管什么明昭不是说了么，看门人不应该介入界内事务太多。我所能做的，在规则之内，留他一个月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景光有点颓丧，看了一下顾明昭，道，“好吧，巡游者大人，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好了。”
　　双方达成了共识，周臾立刻将用意念力捆在外面的千艺和龙骧拉了进来，她有些遗憾道，“抱歉了，空间站也是有规矩的地方，咱们一切按说定的做。所以，现在得把你们遣返了。”
　　龙骧垂着头，千艺则是昂着下巴愤愤道，“你纵容瑶光，你违反了规矩”
　　周臾摊手，道，“你放心，一个月后他就会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回你们六区了。”
　　龙骧抬头，道，“你保证。”
　　“当然，虽然我算不上什么圣人，但说话算话的基本操守还是有的。”
　　龙骧深吸一口气，“那我相信你。”
　　周臾看看千艺，再看看龙骧。这个小伙子从一开始出现就比较弱势，千艺强势而主观，在对沈致远的态度上，也有些微妙的不同。她想了想，道，“小伙子，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去争取，你们呀，怎么能把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呢”
　　“那你就应该把秘匙还给我们，本来我们都要成功了”
　　“抱歉啊，它现在是我的东西了。”周臾站开，不再和小姑娘做口舌之争，对顾明昭道，“你把他们给扔回去，以后都不接他们的生意了，麻烦。”
　　顾明昭点点头，一手拎着一个的衣领，直接丢空间门里去了。
　　景光有点遗憾，关闭了通话。他连再见也没说，显然心情非常不好了。
　　周臾办完这个事情，站在主机前，抬头看着石头穹顶上精美的绘画。
　　顾明昭站在她身边，只是陪伴着，没有多话。
　　半晌后，她道，“你觉得，沈致远和他们，到底谁对”
　　他还没回答，她叹了一口气，道，“我问得太幼稚了，你应该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奇怪了，对不对所以能无动于衷”
　　顾明昭伸手，宫殿外面吊着的玫瑰藤断了一截，落在他手中。他顺手将花别在她耳朵上，道，“周臾，事物有其发展规律，而空间站和守门人是规则之外的存在。主机里的每一条守则，其背后都是血泪的教训。你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但不能去影响它们，否则结局会更糟糕。”
　　“当然，我懂。”她叹口气，“话题太沉重啦，我其实是想问，要沈致远回去把六区重建了，你说咱们能不能从中赚点什么钱”
　　顾明昭看她认真的样子，伸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她没抗拒他的触碰，反而对他笑了笑。
　　之后，她将手放在主机台面的凹槽上，道，“我还得联系一下女罗。”
　　女罗这一次用妖头面对周臾，他不知在做什么事情，脸上沾了一点朱红，见是周臾后，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指将那东西抹掉，伸出红艳的舌头将之舔干净。他的长相很美，动作态度又魅惑，特别是他用软糯的声音道，“周臾，你好，好久不见了。”
　　周臾有点把持不住，这女罗完全有本事将正常的谈话扭成勾引现场。她强行冷静一下，道，“以妖魔道的时间计算，差不多又有一年了，你过得如何”
　　“很好。”女罗仿佛忘记清明子的事情一般，和她问好后，对她身侧的顾明昭道，“巡游者大人好。”
　　顾明昭微微颔首。
　　周臾道，“女罗，这次找你，就想聊个天。”
　　“聊天”他有点夸张地张嘴，道，“真是稀奇了，这还是我做了守门人两千年来第一遭啊。你的前任，那个叫做须的人，也从来不主动跟我讲话。”
　　“咱们交易过两回，算熟人了吧”周臾道，“可以聊点别的，或者以后能做朋友呢”
　　朋友
　　女罗抬眼看着周臾，他这才发现，这个普普通通的黑发女孩，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惶恐和不确定，自信了很多。他想了想，道，“我的名声不好，所有人都不愿意和我交谈，你不怕吗”
　　“怕什么”
　　他哈哈一笑，侧头看着顾明昭，道，“巡游者大人，你觉得呢”
　　顾明昭没有说话，周臾道，“咱们交朋友，和其它人有什么相关”
　　“行，你想聊什么”
　　周臾想了想，道，“你和景光打过交道吗感觉如何”
　　女罗的头不知道怎么扭了一下，旋转了120度后，换成了佛陀。他脸上带着慈悲的表情，抬手点了点旁边的鬼头，道，“我每次只用这个头和他说话。”
　　看来，两人互相有恶感。
　　他道，“景光交游广阔，和好几个看门人关系很好。他们有合作做生意，赚得不错。”
　　看得出来，那么繁华的空间站，每天出出入入的船很多。
　　“天人界和过去界的旅客，很喜欢未来界，毕竟那边的花样很多。”佛陀低头看着周臾，道，“妖魔道太危险太混乱，敢来的人太少了。”
　　“无间界呢”
　　佛陀瞥一眼顾明昭，道，“无间界最神秘封闭，几千年也难得遇到一个旅客。”
　　“话是这么说”
　　佛陀道，“周臾，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有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或者觉得有地方不对劲，那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你向我问景光”他笑一下，“你不要害怕，有巡游者在，他会保护你的。”
　　话来得莫名，但周臾看得出来，佛陀的态度很真诚。而她也本能地接受了这个说法，果然景光那边是有问题的，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
　　她道，“女罗，清明子结局如何胖子在罗浮山，还好吗”
　　“你很想念胖子吗每次都会问。”女罗自动忽略了清明子的问题。
　　“当然，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第一个生意。虽然他是得了绝症才跑过去玩的，但其实怕死得很，再三让我保证买了往返的票后他还能活着。我承诺过，所以，朋友的承诺是一定要达成的。我希望他在你那里的旅程顺利，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朋友”女罗偏头，“朋友就是随时会想起或者关心的人”
　　周臾点头。
　　女罗安静地看着她，道，“你说了想和我成为朋友”
　　“如果你愿意的话。”周臾摊手，“这个吧，也得志趣相投才行。”
　　佛陀点点头，道，“你放心，胖子没事，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他现在正在专心创作，谁也不能打扰。”
　　“创作”周臾嘴角抽了抽。这家伙没毛病吧人得病要死了，花了全部的钱去别的界浪一回，结果去了还是码字。用全部家产换个地方码字，有意思吗佛陀没回答，只道，“时间到了，没别的紧急事情，我要走了。”
　　“好吧。”周臾挥挥手，道，“再见。”
　　这一次，是周臾先关掉了通讯。
　　女罗看着自己的屏幕慢慢黑掉，周臾微笑的脸不见了，顾明昭在她身后冷漠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有警告，似乎在则该他说得太多。他慈悲一笑，低头看自己白袍下面沾染的血色，粘稠的血液滴落在草地上，灼烧出一片枯黄。他晃了晃头，露出鬼头来，劈头盖脸全是血，更有一条伤痕从额头拉向下巴，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来。他违背了空间的规则，直接插手了界内的事情，并且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因此，每分每秒都在感受到空间站慢慢和自己剥离开，那是一种身体和精神被强行打开的痛，比那些伪善的人造成的伤口更痛百倍。
　　他走向森林边的小溪，步入其中，看着清水洗涤血腥，直到身上的伤口全部愈合，这才重新换了白袍出去。
　　妖魔道的天空，永远是惨淡的灰白色，再加上仿佛泼了血的赤云，地狱一般。
　　女罗的头顶上盘旋着无数的妖兽和飞剑，脚下尸山血海，与之对峙的却是黑铁兵戈。
　　尸堆突然动了起来，一个满身脏污的人抱着一个襁褓爬出来，哀嚎道，“女罗，你回来了我以为你跑掉了为什么我明明是在修行旅游，结果被卷进什么灭道大战来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女罗低头，看着他连滚带爬冲过来抱着自己大腿，毫无形象道，“我不管，你答应了伴游，一定要把我安全送回去。还有你给我的这个娃，他没声了，是不是死了，吓死我了，你快看看”
　　他温和道，“你放心，在灭道之前，你死不了的。毕竟，还要靠你的笔把这恩怨情仇，全写下来啊。”
　　襁褓被打开，露出婴儿憋成青紫色的脸。女罗伸出食指在他鼻尖上碰了碰，一团白色的光潜入婴儿的身体。青紫色褪去，婴儿咳嗽了两声，喷出一团小小的血色飞沫来，之后便是震天的哭声。
　　胖子大松一口气，整个人瘫倒下去。
　　女罗多可怕啊，杀人砍瓜切菜一般，他丢了个尚不能说话的奶娃儿给他照顾，要小东西出事了，自己也别想活了。
　　婴儿哭得伤心，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女罗勾起一点泪，道，“别哭别哭，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以后这就是你的世界了”
　　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停止了哭泣，眉心动了动，张开一只竖立的金色眼眸来。灰沉沉的天，赤红的云，漫天的硝烟和人骨粉末飞屑。婴儿咯咯笑了一声，眼睛里面便映出一片澄澈来。
　　女罗对着那天真的眼睛笑了笑，感觉到身体内力量的流失。走到这里，大概便是末路了吧。
　　那就留点儿力气，把胖子给弄回去好了。
　　如果他死了，会不会有人偶尔也提起他来呢除了那个报仇的女罗，之外的的说辞。譬如说，我曾经有个朋友，他的名字叫女罗——


第065章 
　　沈致远保住了自己的命， 把它交到了周臾手里。只要没有意外， 没什么能把他干倒了。他很放心地，答应了周臾的很多要求，并且顺利地在空间里测量了自己想要的数据。
　　现在，只要将数据放去实验室，一个月内，想要的结果就会出来了。然后， 那将是他的归期。
　　他回了住处， 周琦两手抱胸气呼呼地坐在客厅里。她见到他后， 头一偏， 摆明了是对他生气。他笑了一下，想要上楼， 可不知道怎么又转了方向， 坐去她身边。
　　如果说要离开， 唯一舍不得的人，大概就是这个妹妹了。
　　两人年龄相差六岁，他看着秦淑文的肚子大起来，在她出生的第一天便抱过她；她的哭声，第一个微笑，第一次翻身，第一次能站立， 走路奔跑， 几乎都有他的努力在这里。与其说是妹妹， 几乎有看着长大的女儿的感觉。大多数时候， 她在他面前是撒娇，而他对她则是纵容和宠爱。
　　纵然她无意间配合周臾坏了自己的计划，他还是没办法责怪她。
　　“还在生气呢”他道，“最近会比较忙一点，半个月后我有时间，能陪你玩几天。”
　　“骗子。”
　　“漂亮的小姑娘，生气就不会好看了哟。”他点一下她的鼻子，道，“今天都干什么了”
　　“发现某个骗子怎么骗人，之后还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别人面前。”
　　沈致远哈哈一声，道，“小丫头，你还挺厉害的呀，我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把我手机给定位了。”
　　真心的夸奖。
　　“周臾那王八蛋给你打小报告了。”
　　“哪，周臾其实人不错的，你不要对她有偏见。”
　　沈致远懂人性，却还不够懂女人。
　　周琦真的生气了，也不吵闹也不大声说话，道，“沈致远，你告诉我说要去找挣钱的生意，结果却跑去见周臾；明明是自己的苗圃还要送给她；爸爸也是，别人根本没把他当长辈，他还上赶着去给她处理问题。我不明白，你们这几个月到底是怎么了是她给你们吃了迷魂药，还是你们突然发现亏欠了她二十二年要去弥补这样算的话，我根本不重要，是不是”
　　小姑娘被宠爱了二十年，几个月的冷落就受不了。
　　“如果你们都喜欢她，直说就是了，何必骗我”她深吸一口气，“但是，不要在我面前说她好，别想我和她改善关系。”
　　“你为什么讨厌她”沈致远道，“其实，你和她比我应该更亲才对。”
　　“你是我哥哥啊。”周琦道，“我从会说话就知道你是我哥哥，可她是抢了我爸爸和你的坏人，我才不要”
　　沈致远用力按了下她的头，道，“幼稚，她也是你姐姐。”
　　“不是姐姐。”周琦不想说下去了，起身道，“我和她没关系。”
　　好吧，看来姐妹关系是彻底没办法修复了。沈致远只好起身，道，“好吧好吧，那哥哥不打扰你了，我先上楼休息，好不好”
　　周琦没说话，只看着他走上楼。楼梯上了一半，她突然道，“沈致远，你为什么会喜欢她”
　　沈致远转身，看着她，道，“琦琦，哥哥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在哥哥眼里，我和周臾没有差别，对吗”
　　这个时候，沈致远，叱咤战场的将军，六区的主脑，在无数时间洪流里看尽了人间悲欢的长者，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人间走一回，和许多人发生了感情。而周琦作为最亲密的异性，已经被他伤害了。她脸上已经没了以往小孩子的表情，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装了满满的悲伤和期待。
　　感情有时候，是没办法讲对错的。
　　“是不是你根本无所谓”
　　沈致远想了一下，要和往常一样回答，每个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可他说不出来，因为一旦说了出来，他给这个姑娘留下的最后印象将是彻底的负面。可他不想这样。
　　“坏人，我恨死你了。”周琦道，“她到底有什么好”
　　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给她留了个暧昧的背影。
　　一个月的时间说起来不短，但每天工作安排满后，过得非常快。
　　沈致远每天天不亮起床去苗圃，呆到傍晚回城，去找周臾进空间录数据。周臾在中介的帮助下终于在自然果蔬店后面的住宅楼租到一个精装修的新房子，心情很好，于是允许沈致远自由出入自己的空间。
　　只是，每次两人进去的时候，都会特别让顾明昭安排林泽出去干点什么事情，稍微避一下。
　　“录这些数据，有用吗”周臾好奇地看他采集自己种植的各种作物叶片、花、果和茎杆标本放在仪器里面，“听说未来界的疆域很广，有很多星系和行星，所以靠分区的主脑管理，否则效率会低。那么大的地方，资源虽然不平衡分布，但肯定不缺粮食的吧”
　　“有用。”沈致远道，“对整个未来界而言，植物资源很丰富；但六区的环境恶劣，粮食一直靠进口解决，恶性循环了。尝试过几乎所有的粮种和改良种，都不成功”
　　周臾就不明白了，未来界那么厉害的科技都搞不定的问题，自己空间里随便种种的东西就可以了如果可以的话，景光肯定是有这些东西的，沈致远不找他求救，反而是在得到自己可以多停留一个月的承诺后才愿意坦白。也就是说，他根本对景光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她很八卦好奇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以跟我聊聊天景光吗”
　　沈致远仰头，看着远天上依然繁华的未来界影子，摇摇头，道，“这些事情和你不相关。”
　　周臾将沈致远留在空间里，自行出去找东西吃，结果发现周琦坐在吧台边。她有点诧异，这姑娘怎么又跑不过来了她走到收银台边，小声对顾明昭道，“林泽呢还有，她怎么跑过来了”
　　“李怡刚才打了电话过来，说谢蓉身体又有点不好了，我让林泽过去看看。至于她”顾明昭笑了笑，“你刚进去，她就来敲门了。进来后直奔吧台坐着，也不说话，我不好留她一个人，所以在这儿算是陪客。”
　　她走过去，手托着下巴看她。两个名字相似，面容相似的年轻女子，互相对看着，一刻钟内没人开口说话。
　　这就很有意思了，周琦向来脾气火爆，一点就着，怎么突然转了性“找我”周臾问。
　　周琦不说话，依然盯着她看。
　　“来吵架的吗”她又问。
　　周琦还是不说话。
　　“周梅生病情反复了”
　　摇头。
　　“你妈让你来跑蔬菜货源的事情”
　　周琦冷笑了一下，没开口。
　　周臾能想到的都想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她道，“沈致远今天确实是来找我了，不过他现在没在。”
　　周琦看她一眼，拎起丢在旁边的小包，走了。
　　她对顾明昭耸肩，道，“没想到她会这样。”
　　“大概是感觉到了沈致远身上的不对劲，不安吧。”
　　周臾以为周琦来自家店里只是偶尔为之，没想到连续大半个月，每天下午准时三点来，呆到傍晚六点走。她只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也不玩手机，就发呆一样看着二楼的台阶。刚开始周臾想阻拦她，可她一没影响自己上午的生意，二也没吵闹，甚至连喝的水都是自带的。每次来，居然晓得客客气气跟林泽和顾明昭打招呼。周臾便由得她去，彻底不管。
　　只不过，沈致远完成数据测试后，她道，“周琦最近每天都来我店里等你，从下午三点等到六点。”
　　沈致远怔了一下，道，“等我”
　　“对。”周臾勾了勾唇，“你有没有想过走了后，这边会发生什么”
　　“啊，这个事情，我会自己处理。”沈致远想了想，道，“保证不留任何后患。”
　　“老宋那边”
　　“他是普通管理型的仿生人，几乎没有自我意识，我已经改了设定主人是你。等我走了，他彻底是你的人了。”
　　周臾看着他没太多表情的脸，道，“沈致远，我设想过很多你的身份，流亡军官，落魄小王子，其它界来的大人物，或者是潜伏在人间界几千年的老妖怪，唯独没想过你是个什么主脑。”
　　他微微一笑，有点自得的样子。
　　“你现在对自己的认知是人还是主脑我分不太清楚，但显然你对人这种生物的感情理解还不够深刻。我希望你在处理所谓后患的时候，手段要慎重”
　　“你放心。”沈致远转身走出去，背对她摆摆手。
　　外面已经是霓虹初上，他的背影很快消失。
　　周臾叹了一口气，顾明昭带点儿取笑，道，“你是在担心周家人的反应”
　　确切地说，是周琦。
　　她笑着摇摇头，道，“我也只是一时间圣母心发作了，怕她中二期，做出什么事情来牵连到我。”
　　“啊，不说了，真怕自己乌鸦嘴。”她起身抓了包包，道，“终于把瘟神送走，我也可以回自己新家好好睡觉去了。未婚夫，帮我看店呀”
　　周臾出店，回了新房子，照例给王凤发了语音短信，之后洗澡休息。原来的房主装修得很好，连床垫也买了最好的乳胶垫，整个人睡上去如同漂浮在温水上一般。她抛开了烦心的杂事，见见沉入梦乡之中。
　　半夜，手机疯狂地尖叫起来，强行将她唤醒。她有点不耐烦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跳动着周琦的名字，再看其右上角半夜四点的时间，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里面传来周琦阴森森的声音。
　　“我哥死了。”
　　周臾皱了皱眉，拿开手机，道，“你疯了，半夜三更说什么胡话”
　　“他陪我们吃了宵夜，说心情不太好，开车出去逛逛。车在高架桥上正常行驶，突然冲出栏杆，落在底层的绿化带上。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只有一口气了，我们到医院的时候，说了一句大家不要挂念他就落气了。”周琦说得很慢，没有一点哭腔，“我觉得，你得来送他一程。”
　　周臾气恨，这恶毒的家伙，果然没听她的劝告，选了最坏的离开方式。她翻身起床，道，“现在人在哪里我天亮”
　　“周臾，我哥爱你，你不会不知道吧”周琦道，“他把自己全部的钱和产业都给你了，最后这段时间天天去看你，如果不是爱你怎么可能这么做就看在这个份上，你来送他一程，马上。”
　　说完，电话挂了，来了个定位，是在一间殡仪馆。
　　周臾一口老血呕在胸口，恨不得将沈致远抓出来揍一顿。她烦躁地用手将头发抓了扎起来，换了日常出门的衣服，刚下楼出单元门，便听见一个小声的嘘哨。沈致远一身西服，仿佛绅士一样站在黑暗里，他道，“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她站在三步高的台阶上，揉了揉手指节，道，“听说你爱我爱得要死，所以基于人伦必须得马上去殡仪馆送你最后一程。沈致远，你t居然最后来这一手搞我看老子不揍死你——”


第066章 
　　周臾抵达殡仪馆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 她自陈身份后被值班的工作人员带去了一个布置好的灵堂。周琦已经换了黑衣服站在旁边， 见她来了后，胸口激烈起伏，显然情绪激动，但在努力控制中。秦淑文颓然地坐在一张木凳上，完全不能接受意外的懵了。周梅生紧皱眉头，搂着她的肩膀温言劝解， 可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沈致远这个祸害， 虽然有了人的身体， 了解人和人之间所有和利益相关的盘算， 也经历过战友和朋友之间心心相惜的感情，但他的本质还是一台机器， 感情可以模拟， 但不能自主。
　　周臾作为清楚整件事情前因后果的人， 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只好低头走过去。仿生尸体放在冰棺里，换了干净的寿衣，脸上也画了妆，可见周家的动作很快。她站在旁边，低头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想去碰碰尸体究竟如何制成， 居然完全骗过了医生和化妆师。
　　“他走得很快， 没太多痛苦。”周琦哑着声音， 站到了她身边。
　　“节哀。”她僵了一下， 收回手。
　　“我有想过会失去他，比如找女朋友了，或者结婚了。”周琦呆呆地看着躺在菊花丛中的人，“自从几个月前爸爸让他关注你怎么花钱后，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你身上，每天不是去找你就是在外面做帮你筹钱的事情。他没直说过，可妈找人查了，他的钱基本上都花你身上了。所以，我之前超级讨厌你，你不仅抢走我爸爸，还要把他也抢走”
　　无妄之灾。
　　周臾道，“你误会了，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和他打交道。”
　　周琦抬头，血红了眼睛看她，“你凭什么嫌弃他我哥长得好看，脾气好，对家里人温柔又细心，一点富二代的坏毛病都没有。他什么都好，为什么会看上你”
　　“你放心，他真没看上我。”
　　“周臾”周琦深吸一口气，带着点儿哭音，“你不觉得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特别没良心吗”
　　“抱歉。”她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相信他也不希望自己最爱的妹妹伤心，对吧”
　　周琦捂脸，眼泪从指缝里低落，哭得不能自己。
　　周臾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头一次有了种和她是自己人的感觉。都是被沈致远坑了的可怜人之后，她绕着棺材转了一圈，瞻仰完遗容后，走向旁边的秦淑文和周梅生。秦淑文偏头不看她，周梅生则道，“你来了”
　　“请节哀。”她免去了称呼，含糊道，“周琦给我打了电话，我马上就过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淑文闻言，也捂脸痛哭起来。
　　深夜，灯光冷，两个女人起伏的抽泣声渗人。周臾不是这里受欢迎的人，礼节完成后，便要告辞，周梅生送她出来。
　　父女两人每年虽然有见面，但从来没有过单独平静的谈话。
　　周臾看着周梅生头上的点点白发，道，“我没想过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周梅生看着她，没接口。
　　“她们两人的感情都蛮脆弱的，这个打击肯定很大。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情，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承受得住。”周臾看着他的眼睛，“这次有家人的陪伴和安慰，只要时间过去，伤痕总是能被修复。只不过，人生里多了一桩遗憾”
　　“你呢”周梅生终于开口了，“也会难过”
　　周臾偏头，道，“不难过，很生气。”
　　“你不要误会，我跟里面的人其实不相干，也不存在同理心，所以不是为她们生气，只是为我自己。”
　　“抱歉。”周梅生第一次在她面前低了头。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周臾上前一步，显出一点咄咄逼人来，“你虽然和沈致远相处了二十年，但他毕竟不是你的儿子。你连有血缘关系的女儿都不关心，怎么可能和他感情深厚所以，别代表他给我说任何话，没资格的。”
　　说完，她笑了一下，道，“又或者说，你这声抱歉不是为他说的，是为自己。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用什么方式呢”
　　殡仪馆外的走廊，灯泡因电流不稳闪烁了几下。
　　周臾一直记挂着自己主机上查到的旅客资料，单程票的客人来了人间界便不再离开，他们或者死了，或者如花姨一般隐姓埋名生活在暗处；双程票的客人里，只有一位滞留，并且申请了身份保密。她一直在想，周梅生到底是什么人呢是隐姓埋名的单程票客人，还是那一位保密了身份一直滞留的客人周梅生在前面二十二年基本当她这个女儿是个不能摆脱的债主，却在最近猛然变得负责起来。他在背地里帮忙推广蔬菜，处理债务，联系林家，协调所谓的仇恨，并且没有要求任何代价就贡出了自己的虫录。沈致远偶尔啰嗦会将这些事情一一道来，她听在耳中没有什么反应，其实心里却在冷笑。
　　周梅生到底做什么是一个利益的投机者，还是一个有大爱的父亲越到后面，隔阂越重，现实也越来越明白，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甚至到了今天晚上，她两次点名，不能这样离开。而他只回了一个抱歉。
　　周臾根本不需要抱歉二字，只觉得心冷了。和他们这两个男人一起生活二十二年的女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永远都无法得到一声抱歉。
　　周梅生看着她，她没给他任何表情，视线几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偏头，闪避了这种赤裸，轻声道，“快了。”
　　身后依然有隐约的哭声，仿佛昭示了更加痛苦的未来。
　　周臾回头看了一下，茫茫的白菊里，虚假的尸体在微笑，仿佛庆贺一段旅程的结束，欢庆另一段旅程的开始。她对他点点头，道，“天快亮了，外面很安全，不必再送。”
　　“小臾”周梅生开口。
　　她停步，收拾心情，道，“周先生，我的店会一直向所有人开启。你若需要，请在工作日的上午来，备好旅费，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说完，她不疾不徐地走出去。所谓人世间，命如蜉蝣，便是无数次的相聚和离别，没什么值得悲伤的。她只是心疼自己的母亲，那个无知的女人，懵懂地接受了一个意外礼物，整个人生被扭曲，直到现在也无法恢复。
　　周臾转弯靠着殡仪馆的围墙往外走，直到感受不到周梅生的视线才加快了脚步。
　　“嘿”顾明昭站在人行道上，两手揣在裤兜里，宽大的衬衫被晨风吹起来。此时路灯还亮着，衬着天光，将他照得玉人一般。他的脸一贯偏冷淡，眼睛如老人深潭一般，似乎看惯了世间悲欢离合，随便发生什么都无法撼动。他道，“怎么半夜出门了”
　　她道，“沈致远昨儿半夜把自己撞死了。”
　　“出了个昏招。”顾明昭走过来，见她面白如鬼，伸手摸摸额头，道，“你有点着凉了”
　　周臾点点头，“回去喝点热水就好了。”
　　两人走在渺无人烟的大街上，偶尔有出租车呼啸着经过，如此，整个世界仿佛和她没有关系一般。顾明昭的手很暖，落在她额头短短几秒便拿开，但那种舒适的感觉还在。香气的是凉凉的，皮肤是暖暖的，肉的感觉是软软的，无处不妥帖地温暖她。
　　他来了，在她难得颓丧的时候。
　　周臾低头，看着被路灯找出来浅浅的影子，脚落了上去，踩着了他的影子。
　　她说，“顾明昭，我有点冷。”
　　顾明昭穿着一件衬衫，里面只有个背心，但毫不犹豫地脱下来给她披上。她乖乖地站着让他帮自己扣扣子，鼻尖全是她的味道。不过，他本人瘦弱，露出肩颈后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被白皙的皮肤包起来，既弱且怜的样子。也许是看了很多次，被他不动声色地诱惑了很长时间，又或者是这个早晨心情不好显露出脆弱来，欲望驱使她将手放了上去。
　　她捏了捏他凸出的肩胛骨，道，“好瘦啊，你没好好吃过饭吗”
　　顾明昭对她笑一笑，没说话，抬手搭着她的手背，将它拉下来后，便不放了。
　　周臾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偏头看路边的道旁树，绿冠如盖，脸红得如血玉一般。她在想，如果现在自己不阻止的话，是不是代表她向他认输了如果是输了，在这段关系里，是不是出于被动基于此，要不要给这小子一点教训，让他明白别趁虚而入。
　　没等她想好怎么办，顾明昭捏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快要秋天，越来越凉了，得吃温养的东西。”
　　周臾说不出什么来，只哼了一声。之后又更后悔了，她应该做的是马上甩开他的手，教训他一通，怎么这么软弱了现实告诉她，沈致远和周梅生都不是什么好男人，显然顾明昭也将是。可是，心里还带了点小小的期待，他说他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更改。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必去考虑分开的问题。
　　想得太多，失去了最佳反应的机会，等周臾清醒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手牵手走了很远，此时再做什么，便刻意了。她有点不甘心，又有点撒娇，道，“便宜你了。”
　　顾明昭什么都没说，拉起她的手，在唇上亲了亲。
　　“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了，告诉我为什么，得定一个归期。”周臾道，“如果超期了，我就不会等你。”


第067章 
　　沈致远离开之前， 顾明昭联系景光， 要求他出具本次事故的报告书。景光满脸郁卒的表情，从身后抓了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男人丢地上，道，“这个家伙监管不严格，收了下面人的贿赂泄露的消息。我可以把人传送过去，你们自己看着怎么惩罚都行， 旅费我承担。”
　　周臾见那人只剩出的气没了入的气， 全身软趴趴在地上， 显然骨头已经被打断了。
　　“你敷衍我”顾明昭接口了。他不是个轻易动情绪的人， 从最开始以精神体的摸样出现在周臾脑子里，到之前两人暧昧中确定了关系， 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可这几个字说得金戈铁马， 带着杀气。
　　周臾摸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抬头看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精神体都要被气出来了。
　　敷衍景光不仅仅是敷衍了，而且颇不耐烦。他大大咧咧道，“明昭，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你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跟我闹之前须强行把你定下来的时候，你很不愿意， 这才过了多久， 完全倒戈了”
　　“无关的事情少说。”顾明昭依然没动摇， 道， “一个报告书，事情的起因经过发展，包括你事后的处理和原由的分析。不是随便交一个人过来了事”
　　景光摊手，“事情就是这样的，再要别的我无能为力。”
　　这是耍无赖了。
　　周臾看看顾明昭，再看看景光，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景光侧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只有他一个人就能把空间门的弱点透露给别人知道吗我只是很好奇而已。”周臾看着趴在地上的人皮肤一点点变青，显然伤很重了，道，“他在你那里是什么等级了如果是个小跟班，明显还不够格；要是个高层的话，那下面跟着犯错的人就不处理了吗”
　　两个男人都没说话了，她继续道，“既然你要把人给我送过来，那涉事的全都弄来啊。只一个，还不太够吧”
　　“小丫头，你老祖宗要在的话，你该叫我一声长辈。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景光收起一贯吊儿郎当的表情，把玩自己保养得很好的指甲，道，“虽然现在我不怎么管你了，但监护人的身份还在的。”
　　“就是因为是监护人，所以才这样啊。要不然，我以后叫你景光叔叔”周臾咧嘴一笑，“叔叔，你看这些人欺负我是新守门人，所以走私的夹带的都放过来了，要是他们在人间界搞出大事来，我该怎么办我年轻不懂事，所以在请教叔叔。”
　　景光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眼睛里好像有光在闪。
　　周臾道，“叔叔，既然都是犯错的人，交一个人给我是交，全部给我也是交。事情要做就做漂亮点啊，我相信你肯定是要求完美的人”
　　景光依然没说话，视线挪到顾明昭的身上，两人不知在较什么劲。
　　半晌后，他道，“明昭，我等着看你有一天的结局。”
　　顾明昭依然没被动摇，道，“景光，你还不够坚定。”
　　景光显然被气到了，狠狠一挥手，身后的建筑四面崩塌分裂，露出更后面的重重高楼来。他道，“人都给你。”
　　之后，陆陆续续传了八个人来，男女都有，身上均是黑色的制服，同样被打得只剩下半口气。
　　周臾拱手道，“景光叔叔，谢谢你照顾我的恩情，终身难忘。”
　　景光轻蔑一笑，“小丫头片子，我等着看你哭的一天。”
　　周臾笑了，道，“叔叔，我不聪明，怎么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令你不高兴了要不你说出来，我改”
　　“你的存在”景光的身体慢慢隐入了黑暗中，变得阴森起来，“你存在本身就是错的。”
　　空间门还开着，等将沈致远送过去，但人却被气走了。
　　“你何必气他”顾明昭摇头。
　　周臾看他又恢复了老学究的样子，道，“我又不怕他，又不必求他，而且是他先给我玩这些花招的，为什么不再说了，天天有个人在上头盯着我，不知道打什么主意，晚上怎么睡得着对不对”
　　他低头看着地板上生死不知的几个人，道，“这些人准备怎么处理”
　　她看看外面的沃野，道，“就放这里面给我打扫卫生，管理空间，维持日常运转呗。再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直接问他们，肯定比你和沈致远都要好用多了。”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然呢白吃他一回亏吗”周臾咬了一下唇，“还有，你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
　　顾明昭道，“没有。”
　　“没有”她有点不满意道，“那刚才景光是什么意思说你总有一天要后悔，说我不该存在，听起来中间很有隐情的样子。你说说呗”
　　“真没有。”顾明昭顿了一下，道，“论理巡游者该跳出六界之外，不管看门人之间的杂务。不过，须把我拉进来后，事情就有了变化，所以也能跟你聊聊闲事。”
　　“你说啊。”周臾干脆坐到溪边的台阶上，一边撩着水珠子，一边看他。
　　他跟着坐下来，道，“景光和前一任人间界的守门人特别要好。”
　　果然如此啊，看景光那样子分明就是个怨夫，何止是要好恐怕奸情已经好多年了，而且他既然能做了她的监护人，肯定是有特别的关系在。
　　“他认为你侵占了须的位置。”
　　“他想做什么你呢我已经是看门人了，这事还有得改吗把人间界闹得天翻地覆，能改变什么”
　　顾明昭道，“出口气。”
　　也是，这一口气得出，若是憋在心里憋坏了，只怕又是一个女罗。
　　周臾有点恨恨的，一切前因后果，都从沈致远的偷渡开始。纵观六界，比人间界的生命力更强盛的植物多的是，他哪里都不去，怎么就偏偏挑了这里“你说过看门人最好不要介入界内或者其它界的事情，景光为什么又可以女罗更夸张，直接让人家一个得道的人身死道消，会不会有什么惩罚如果没有的话，就太不公平”
　　话到这里，顾明昭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你注意到了”
　　这是当然的事情。
　　“沈致远千方百计不想让景光知道他的身份，肯定是忌讳他。能让主脑这么防备，不晓得他干了什么。景光这家伙虽然嘴巴里很看不惯女罗，但其实比他还要过份。”
　　“周臾，花开花落是自然规律，看门人的诞生和替换也是规律之一。”顾明昭顿了一下，“他们这么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会死吗”周臾终于问出来了。
　　可他没说话了，站起来走去偏殿，将被她关起来的沈致远给拎了出来。当天晚上，他来通知她自己搞定了车祸的事情后，她出于愤怒，直接将人给捆了起来。几天断水断食物并且拒绝一切沟通，只因怒火还没消散。
　　顾明昭拎了人回来，见她还是不太心平气和，安慰道，“别生气了，把沈致远放开，我该送他回去了。”
　　周臾没回头，只收了束缚沈致远的意念力，发呆一样看着水边生长的野花，心里默念着，原来过度插手界内的事务，真的会死。景光和女罗，明知道结果，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死路。
　　周臾坐了很久，直到感觉有点冷了才站起来。顾明昭和沈致远一声不吭站在后面看她，她有点诧异道，“不是要走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沈致远伸手指指顾明昭，道，“他很担心你，不放心；我呢，蒙你照顾了这么长时间，也想亲口说一句再见。”
　　再见不，最好是再也不见了。
　　周臾二话不说，走到沈致远身边，意念力拎着他的后衣领直接甩到了大开的空间门内。最后，她还送上去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去了通道里，大声道，“沈致远，周梅生马上也要走了。”
　　沈致远艰难地保持平衡，站稳后听见她的话，一瞬间脸色有了变化。通道内的空间因为人通过，开始快速地收缩，门也渐渐合拢起来。
　　“人间界的人寿命很短，虽然和未来界有几倍速的时间差，但等你忙完后再想起她们来，坟头的草该有半人高了。”
　　沈致远一直昂起的头，慢慢低了下去，他看着周臾，张口说了一句话，却因为空间的阻隔无法传递。可她分明看清楚了他的口型，他说，“我的承诺先给了别人。”
　　空间门渐渐合拢，门框上银色的花纹一点点熄灭下来，一切重归安静。


第068章 
　　周臾送走沈致远这个祸害后， 心情沮丧了几天， 连李怡小姑娘来的时候都没办法给她一个笑脸。她无精打采地坐在收银台，一边看着顾明昭站在旁边盘账，心想他还真是越看越帅，一边想着怎么和王凤说沈致远的事情。至于周琦那边，大概因为她连夜去殡仪馆，算是表了个态， 也没再纠缠了， 只趁空发了个短信来说某日要给沈致远办入土的仪式。
　　李怡很敏感， 忐忑地问林泽， “林叔叔，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林泽还在和店里的卫生较劲， 毕竟这么长时间了， 根本没达到一尘不染的标准。他低头看了下小丫头， 见她面上忐忑，道，“你去拿块抹布，把吧台再擦一遍。”
　　“好的。”李怡马上兴冲冲去做事情。
　　前段时间谢蓉身体不好，顾明昭让林泽去探望。他按照探病的礼节，带了果篮和慰问金去，结果发现是老小区里一家城市贫民。母女两人住在一个一室户内， 环境逼仄潮热， 非常不利病人休养。谢蓉在床上几乎不太能动弹， 李怡小心翼翼安排他坐在小茶几边上， 给上了冰水。
　　贫穷不仅折磨人的身体，而且磨损心志。
　　林泽不是个亲和的人，直奔解决方案，道，“去医院吧，费用方面不必担心。”
　　谢蓉又惊又恐，连忙拒绝，问李怡他是什么人。李怡道，“是店里一起工作的叔叔。”
　　谢蓉更不肯了，收了果篮退了慰问金后便要送客。林泽见这小小的房子里，床和一个大的组合柜子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之外便只余下茶几、书桌和只容转身的空间。李怡做作业是在小书桌上进行，没有她个人活动的位置。挂在墙壁上的空调已经完全泛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似有似无地吹着不凉爽的风。
　　“不愿意去医院也行，居住环境改善”
　　“不，不用你可怜，我们还不起。”谢蓉也有点动怒了。
　　林泽不是个能听得进去别人意见的人，谢蓉的拒绝对他而言连蚊子力都算不上。他一个电话，直接让助理来这小房子测量的尺寸，将空调、冰箱、空气处理机等等家电，能换的全换了。
　　谢蓉一个体弱的病人，再加上李怡未成年的小孩，惊恐地看着一群穿着黑西装的彪形大汉在自己家里进出，虚弱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这是我家，不能这样”
　　林泽冷冰冰站在旁边，让保镖将她挡开，直到将改换的电器全换得差不多了，他才道，“一个要死的人还想着要脸，就没想过女儿快活不下去了。你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人，之外，你还是个母亲。要不想这个女儿过得好，生下来第一天就该掐死，何必让她跟你一个要死不活的人煎熬。”
　　说完，他挂上墨镜，对下面的人道，“安装好了咱们就走，她愿意找人拆了或者丢掉管不了。”
　　谢蓉本来身体虚弱，再加上病情反复，整个人骨瘦如材脸色蜡黄，遭受言语的重击后彻底崩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概是因为有这样一次短暂的交集，李怡对林泽便异常亲近起来，只晓得他是一个好人。她不管他秋风黑脸的样子，很快乐地一边抹吧台一边对他道，“我每天有给妈妈做果汁喝，还给那个医生阿姨打电话，阿姨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也去她说的地方买草药了，果然很便宜”
　　林泽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怎么表态。他强行将谢家电器换了后，找李怡要了以前的病历，大概就是体弱脾虚再加上劳累过度，各种小病反复。这种状况，最重要的是平时保养和锻炼，于是他丢了一个医生的名片给小丫头，要她日常联系着，按照医生的要求安排谢蓉每天的食谱和要吃的中药。
　　周臾见林泽居然和李怡能正常对话，道，“你妈身体怎么样”
　　“好了很多。”李怡笑，露出虎牙，“林叔叔帮了好大忙。”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林泽，没想到你还是个好人。”
　　林泽大概是被好人这个词给恶心到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与好坏无关，只不过忠人之事。”
　　顾明昭正在旁边盘点账务，听见这话抬头笑了笑。周臾道，“不错了，你办事还是挺靠谱的。”
　　林泽依然忍耐的样子，道，“多谢夸奖。”
　　周臾真没遇到过这样别扭的人，看看李怡对他毫无芥蒂的样子，随口道，“这样的话，那以后李怡和她妈妈都交给你照顾了。”顿了一下，她道，“你看，你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正确事情，证明你这个人还是有是非观的嘛，继续加油了。”
　　李怡马上露出很开心的表情，道，“我最喜欢林叔叔了。”
　　林泽低头，手把抹布捏得死死的，继打扫卫生之后，他接下来的任务居然是看孩子和照顾病人。简直，周臾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杀鸡用牛刀，何必呢顾明昭端了果汁和小蛋糕来，温声对李怡道，“小怡，叔叔阿姨准备商量点事情，你带着果汁和蛋糕下班了好不好”
　　李怡点点头，乖乖去将抹布挂好，洗手，取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规规矩矩给大家鞠躬再见。
　　周臾眼见着小丫头离开，冲林泽指了指店门，让他去关店。搞定这些后，她道，“沈致远死了，你们林家准备怎么处理”
　　顾明昭道，“你今天一直兴致不高，是在担心这个”
　　她摇摇头，道，“不是担心，就是好奇。”
　　林泽走回来，道，“林家以虫母的意志为意志，和沈致远在不在没有任何关系。周家那边，家里已经安排严林去做后续的交接工作，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影响。吴拾音的制香技术很好，我们有专人在跟她谈采购的事情。请你放心，林家，是有规”
　　“有规矩的人家。”周臾听了这个话好多次了，调笑道，“是的，你们特别有规矩，已经领教过了。”
　　林泽脸上头次有了惭愧的表情。
　　“林家宅子和虫母搬家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顾明昭又道。
　　周臾发现，顾明昭特别在意这事儿。
　　“林家在海城南郊本来有宅子，这次主要是清理和改造就可以，差不多已经完成。虫母昨天已经抵达海城，今天正在准备搬家的庆典，明天晚上仪式完成后会请两位过去小聚。”他道，“原定计划是明天将正式的请帖送过来”
　　“请帖不必了，你把时间地点和定位发给我，我和明昭自然会去。”周臾打了个哈欠，环视一下店内，道，“林泽，我以为你重新种虫后本事会有长进，结果都这么长时间了，所谓的一尘不染还是老样子呀。”
　　林泽脸赤红，既有被刁难的羞恼，也有自己本事不够的羞愧。他道，“抱歉，我能力未够。”
　　“有什么感想呢”周臾道。
　　林泽有点疑惑地看着她，她道，“之前我们关于对错的讨论，以及我不愿原谅你。一个月了，悟道也该悟出点儿什么来了吧”
　　顾明昭伸手按了下她的脑袋，道，“较劲。”
　　周臾伸手挡开他的手，有点撒娇道，“这怎么是较劲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道理要讲清楚的。”
　　说完后，她见他为难的样子，道，“答不出来吗那就继续反省吧。”
　　林泽咬牙，“是。”
　　顾明昭见他不服气的样子，道，“林泽，周臾并非在故意为难你。虫和人本非同类，然而你们臣服于它，心甘情愿被它驱使以换取能力。既然付出的了生命的代价，自然要将之发挥到极致。所谓的一尘不染，其实很简单”
　　周臾没想到顾明昭愿意在这种时候插话，抬头看着他。他闲适地站在柜台边，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在发出什么声音一般。她什么都没听见，却见林泽立刻变了脸色，之后空气里一圈圈涟漪泛起，随之有团团尘屑落下来，在台面上积成了一小把。他闭嘴，看着林泽笑道，“现在，就是一尘不染了。”
　　林泽不可置信地伸手，沾了一点灰尘在拇指上拧了一下，道，“超声除垢”
　　顾明昭微微颔首，道，“你加油。”
　　他失魂落魄，冲顾明昭鞠躬后，之后对周臾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迷途知返，还是有救的。”周臾懒得和他生气，道，“下班了，你回去休息吧。”
　　周臾看着青年离开，端起自己的果汁喝了一口，道，“顾明昭，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心指点他了”
　　顾明昭叹一口气，道，“我也不想的。沈致远没了，周梅生也快走了，李怡还小，从景光那里弄来的人还没收服，你手下没人用怎么行”
　　“我不是还有你吗”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出这句话来，“难道你也要跑”
　　“等亲眼见了虫母，我得出去一趟。”
　　“做什么”周臾惊诧道，“又跑出去这次要多久”
　　顾明昭抿嘴一笑，“舍不得我了”
　　周臾翻个大大的白眼，恶声恶气道，“谁舍不得了，人家只不过是不想伺候那傻子了。”
　　顾明昭不点穿她的虚弱，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越来越面红耳赤之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道，“傻子不好吗他最爱你，最听你的话，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对不对？”


第069章 
　　林家对于招待周臾十分慎重， 特别是林泽带回了许多有用的消息后。
　　顾明昭对虫无所不知， 并且能够使用它的一切能力；真正取出茧玉的是周臾，同时她拥有未知的某种令物体消失的能力；自然蔬果店内出现的大部分客人均是普通人，但前段时间发现千艺和龙骧两人，突然消失无踪。大概率考虑和周臾相关；最重要的，令天香复原的材料全权掌握在周臾手里，查不到任何货物来往的迹象；“也就是说， 依然无法查清虫母坚决接近周臾的真正原因”墙壁上巨大的投影， 白发老者不太满意道。
　　林泽垂头， 沉默。
　　“那么， 她对林家的想法呢”
　　“周臾抗拒我的出现，但顾明昭有将我们纳入麾下的意思。”
　　“贪心不足。”老者有点轻蔑道， “只怕他还吞不下。”
　　林泽再次沉默。
　　“这样， 最高规格接待。”
　　“好的， 父亲。”
　　林泽汇报完毕工作，走出通讯室，严林等在门外。他冷着脸，没说话，直到走出很远，进入了花园的区域才道，“周家如何吴家呢”
　　“周家专心治丧， 已经不管杂事了， 明言今后绕着林家走。”严林看他脸色不好， 道， “我将今年的采购计划送去吴家，他们虽然很开心能够接到大订单，但也坦言肯定完不成。”
　　“为什么”
　　“天香里需要的香玉和雕工，只有兰姨会。目前她出门旅行，行踪未定。”
　　“找”
　　严林低头不语，半晌道，“阿泽，我仔细分析过天香的成分，周臾的材料确实占了最大的功效；可前提是，吴家能靠自己的能力制香玉和进行雕刻。中间我为了实验，有采用无雕刻的香玉和普通玉石做对比，效果差很多。也就是说，那位被称呼为兰姨的女性，掌握的能力”
　　“和周臾匹敌”
　　“不好对比，但绝对不是普通人。”严林回想起抢救林泽性命的那天晚上，自己明明布置了严密的岗哨将整个自然蔬果包围起来。结果兰姨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走出去，而守门的人根本无法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利用虫看了守卫的记忆后，里面只有一片绚烂的光华，待再要看得更清楚些，守卫的脑子承受不住压力，成了一滩泥浆。
　　林家遭遇过不同的对手，有擅长使蛊的，有精神力超强的，也有传承了远古血脉的异兽。可在呼吸之间夺取一个人的思维，并不容易。
　　“那么，之前周臾警告我们不要动吴拾音，并非空穴来风了”
　　严林颔首，道，“是的。阿泽，虫母”
　　林泽抬手，道，“闭嘴。”
　　远处传来一点点秋蝉的鸣叫，这是母虫就位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声波所过之处，百虫惊避，无数的蚂蚁排成长队，逃命一般离开自己的巢穴。
　　严林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不敢再说话。
　　周臾对林家本身兴趣不大，只想看看传说中的虫母究竟是何摸样。她和顾明昭抵达林家新改建完成的大宅时，已经是灯火通明，宾客如云。
　　侍者领了他们进门后，严林来引路，直接带着去里面。
　　一路上有不少所谓名流瞩目，吴拾音也夹在其中，明显是被老师带过来见世面的。她看见周臾后很开心，想过来打招呼，却被严林一个眼神拒绝了。
　　看来，外面招待的是林家正经生意的合作伙伴。
　　穿过外面热闹的花园后，进入一个月门。
　　顾明昭拍拍周臾，指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假山给她看。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居然从中感受到了类似虫尊的波动。
　　“虫尊”她好奇道。
　　他点头，随手指了几个方位，“都有。”
　　周臾开始觉得好玩了，“这是布置的类似防护的东西吗有什么用处”
　　严林在周臾的手放虫尊上的时候就开始额头冒汗了，小心道，“主要是防备陌生人，紧急的时候启动可以保护虫母。”
　　她用意念缠在中尊身上，顺着其波动的方向走了一圈，果然在上百亩的邻家老宅上空发现一层很薄的类似能量罩的东西。不过这玩意也不止顾明昭点出来的几尊而已，而是从外到内，布置了起码十层，可见其谨慎。
　　她和顾明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知肚明，也不点穿，只道，“严老师，继续带路吧。”
　　路走得不近，过了两次月亮门后，才抵达一个比较大的院子。院内四周站了穿着黑色绣虫纹的护卫，林泽则是在正门迎接。他冲周臾抱拳行礼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臾跨入正门，只见地上一个黑漆漆的入口，见不到头的台阶深入地下。下方传来一阵阵奇幽的香气，伴随若有若无的虫鸣声，并且有温暖的气冒出来。她抽了抽鼻子，对顾明昭道，“好香。”
　　“当然。”他肯定，尔后小声道，“天人界的生灵，从来最洁净。”
　　她心里更痒痒了，迫不及待起来，回头招呼林泽快点，这才发现他和严林均站在门外，似乎有些踌躇。
　　“快点带我们下去啊。”她道。
　　林泽深吸一口气，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跨进来；严林欲阻止，但人还没接近，立刻被无形的声波给弹飞出去。他趴在石板上，吐出一口血，苦笑道，“虫母不想见我。”
　　只一瞬间的事情，可周臾的眼睛却看得一清二楚。在门口有一层很浅薄的网，一直延伸到室内地板，尔后从台阶上层层铺垫着下去，深入地穴之中。显然，这网，便是虫母的触觉范围了。她低头看自己脚下。好奇地跺了跺，那网却从边缘开始汇聚，躺在她脚下翻滚着，波涛一般，很开心的样子。
　　林泽在前方带路，一路触摸石头墙壁上的虫形雕刻。那玩意不大不小，刚好一握，并且是镂空的骨质。不仅能够照亮，而且散发着淡淡的温暖气息。
　　周臾甩出意念力去触碰，是人骨的感觉。她伸手拉住顾明昭的手腕，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令人安心的力量。
　　台阶下了约莫十分钟，终于抵达一个高约十米的殿堂。周围的墙壁内缩成十二个孔洞，每个孔中均安放了一尊三米多高的虫尊。
　　周臾小学的时候，老师让观察虫，尝试制作虫类标本，因此对蝴蝶和螳螂之类的常见昆虫还算了解。只一瞥眼，便见了蝴蝶、螳螂、蚂蚁、蜜蜂等等，另还有两三种实在太过猎奇，无法分辨。
　　林泽这回比较贴心了，一路走过去开始介绍，“智虫，将虫，力虫，巢虫，信蜂”
　　她有点眼馋，这些东西无一不被强烈的能量波动包围，要是弄过来丢能量巢里，不知会换出来多少能量。她忍不住舔了舔唇，道，“虫母呢”
　　林泽走到殿堂的最内侧，冲两位穿着白色长袍分列两边的人点点头，那两人抬手拉开雕花的木扇。汹涌的思绪波动澎湃而出，夹裹着香气和热气，仿佛在欢唱一般。
　　周臾看见前方闪耀金色的光芒，奇幻的场景出现。
　　“这就是虫母”她道。
　　顾明昭仰头看，略皱了皱眉头。
　　林泽道，“因为长途旅行，虫母被惊扰过度，又急切想要见到你，所以现在情绪十分不稳定。”
　　恐怕已经不能用不稳定来形容了，而是兴奋过头了。
　　白金二色的庄严殿堂内，气氛被营造得十分神秘高雅和肃穆，但居于高台之上，有五对足和两对翅膀的巨大虫体却以十分缓慢和笨拙的姿态在移动。它行径的方向似乎是周臾的所在，但因为躯体过于庞大但情绪急迫，显得有点可笑。
　　周臾印象中的虫，美少而丑多，可却不知该用哪一个来形容虫母。
　　她上前一步，道，“好大。”
　　“有点超出我的想象了。”顾明昭谨慎道，“林先生，让殿内的人都退下吧。”
　　林泽有点犹豫，那虫母却高高扬起巨大的前爪，影子落在周臾的头上，直扑下来。它发出嘶嘶的声音，口器张开，露出里面狰狞排列的尖齿来。他知道，这是它食欲大开，要进食了。他有点惊，难道虫母的急切是为了这个以往每当有虫卵要孵化的时候，虫母便会兴奋，直到成虫回归母体才会得到安抚。
　　如此说来，周臾的作用堪比吸收一只成虫他开始慢慢后退，发现殿堂四壁的人也汇聚成虫阵，显然是早有准备。
　　顾明昭发现了他们的行动，冷声道，“别妄想了，赶紧出去，不然没人能救你们。”
　　周臾自然接收到了虫母的恶意，道，“啊，又是骗我来吃从上到下，还真是没一个，不，只有半个好人。”
　　林泽脸上有点挣扎，显然也是懵了，道，“不是这样的。”
　　“不是”她仰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影，“难道说，它连你们都骗”
　　话没说完，顾明昭一把将她拉开护在自己身后。他道，“周臾，有点不对劲。”
　　周臾二话不说，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手去抓虫母的前爪，要将之带入空间。
　　“不行”顾明昭厉呵，“停下来。”
　　可惜已经晚了，虫母的爪子以飞快的速度落在她的掌心，之后空间扭曲着消失了。顾明昭只在最后看见虫母金色的脑袋上，似乎扭出了一个笑容。他明白，绕了一大圈，坑落他身上来了。


第070章 
　　景光看着堂下站了满地的人， 道， “中央主脑那边怎么回复”
　　一个国字脸的下属站出来，道，“沈致远完全脱离中央主脑的控制，已经无法调阅和预测他的数据。”
　　“卫队呢”
　　“六区太偏远荒僻，卫队只在边线旁边得到一点消息，最后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冷笑一声， “它不可能进入废土了吧”
　　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生命的禁区， 还想活的人都不会去找死。
　　“千辛万苦从伊甸园搞了数据出来， 又放了豪言要在一两百年之内拿下，利用空间站的规则出去后逃离中央主脑的监控。它这么劳心劳力， 怎么可能甘心躲废土做无用功他需要大量的资源来支撑实验， 可六区对他已经失去信心， 没有主脑本体的帮助，怎么”景光半躺在榻上，自言自语，根本不需要他人的回答。他直起上半身，“以前没注意到这家伙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差点被他坏了大事。”
　　另有一个圆脸的男人道，“大人， 六区虽然大， 也号称发现了新的能源矿， 但反馈的真实数据显示他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根本撑不了多久。沈致远影响不到我们的大事”
　　景光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男子渐渐有了信心，声音越来越大，道，“中央主脑经过严密的计算，联合三十六个大区的分区主脑，进行了民主审议投票。现在全票通过，同意由我们发起的星级探索计划。能够掌控的资金、人才和资源可在十年内聚集，而六区即便加入，可的部分也很少。沈致远虽然也是主脑，但进化速度一直徘徊在最低位，使用效率最低，有没有它的加入，对我们的计划没有任何影响。”
　　“没有任何影响”
　　那男子马上捧出一个数据屏，交给景光看，沉稳却骄傲道，“这是我建的数据模型，已经在主脑上计算过了，没有问题。”
　　景光却没接他的东西，对着他笑了一下，挥挥手，便见他的身体飞了出去撞到墙壁上，人落下地，挣扎了几下没声音了。周围的人对此俱很平静，个个垂头屏息，不敢再有反对意见。
　　景光站在高处，看清楚众人的表情后，拍拍手，道，“沈致远的存在是一个意外，但绝不能掉以轻心。派一组人，深入废土。只要有蛛丝马迹，就算是将天给翻了，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厅下的人各自领了任务，诺诺地退出去，顺手将晕过去的男人拖走，独留他在高台上。他仰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老了啊，居然算不过一个最低等的主脑。”
　　话到这里，榻后的墙壁拉开，露出六扇空间门并一个巨大的屏幕来。屏幕不点自亮，一个满身佛光的人影出现，将有点昏暗的大厅照得雪亮。
　　景光挡了挡眼睛，道，“兰因，把你背后那轮灯泡收起来，晃得我眼睛不舒服。”
　　“都说好几次了，你那边整太黑了，天天呆屋子里不是个事。你要出去多走走，晒晒太阳 ，这样人才会健康，对不对”兰因慈眉善目，一副不和他计较的样子，“才几日没见，你脸色又难看了许多，难不成是耍的阴谋诡计被巡游者发现了呵呵，我早就说过，你这么干，是不行的”
　　“少废话。”他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有屁快放。”
　　“咦，你没注意到吗”兰因有点诧异，“刚才主机检测到了非常巨量的能量变化，我恐怕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找你问问。”
　　景光站到屏幕前，打开数据库曲线图，果然发现能量瞬时曲线在十分钟前有一次飙升。
　　“不会是你天人界要湮灭了吧”他道。
　　兰因确实好脾气，一点也没生气的意思，反而劝说，“你这个人，怎么嘴巴里一句好话也没有呢我现在算是你唯一的朋友了，不能珍惜吗看看清楚异变的来源，恐怕要做准备了”
　　景光不太痛快地哼了一声，仔细回溯数据，半晌道，“从人间界来了”
　　兰因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
　　“你都干了什么”景光有点惊悚道。
　　兰因哈哈一笑，道，“我什么也不会干啊，只是当年须预感自己时日不久，问我要了一样东西。”
　　景光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劝说你好几回无效，想拉我一起阻止你。不过呢，我觉得你要干的事情很不错，所以也拒绝她了。她就说，看来许多年好友的份上，答应她一个请求。我想了想，便同意了”
　　“给了什么”景光真着急了，手拍在台面上，生生按出一个五爪印来，“你个老秃子，怎么那么能憋几百年硬是一声也没吱过”
　　兰因有点尴尬，解释道，“你别着急嘛，我想着这事也不定能成功。”
　　“你真是气死我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就是寻了个五衰的天人送过去。”他叹一口气，“这天人原本修为不高，最喜欢在几界之间畅游，贪欲也是最深。因此，他的脑，胸，和丹田都生了虫，眼见得活不了多久。原本想着，只要天人衰了，身体化为尘埃，虫自然会相应消失。可不知须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将虫给弱化后取出，给找了一条新的活路。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她千方百计引了巡游者出无间界，利用湮灭将他和人间界绑在了一起。现在想想，这虫就该是为明昭准备的了”
　　“你是说”
　　兰因点头，“巡游者无爱无欲，若不是用虫，怎么可能对周臾死心塌地她呀，就想彻底将巡游者绑在人间界，对抗你。”
　　“你明知道她打着坏主意，还同意”
　　兰因两手一摊，“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嘛，能怎么办。”
　　“你真是要坏了我的大事。”
　　兰因微微一笑，“景光，万事看开，顺应天意嘛。我跟随你行事是出于私心，可无法判断这私心是正确的。那便给须一点小小的方便。也许，她是对的呢毕竟，你要想彻底废掉六界，她只是想大家能自由来往而已。”
　　“一个个，都和我作对”景光恨得牙痒痒，“老和尚，你等着。等我能出了这鬼地方，头一个来揍死你。”
　　“你来便来，我等着。”
　　周臾本能地将虫母吸了进去，却见顾明昭面色大变要呵止。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暂停但停不下来，从空间内传来的强大吸引力，完全违背她的意志，将顾明昭和虫母硬生生拉了进去。
　　失控
　　前所未有。
　　短短几个月内，周臾对空间的使用得心应手，无形间早将它看作自己的一部分，一旦其不受控，心里便有点惊慌起来。她努力睁开眼睛，疯狂地用意念力将顾明昭和虫母包裹起来，但此时的意念力也似乎消失一般。
　　惨了，空间居然在最重要的时候坑人
　　一切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她双足落在坚实的草地上时，发现虫母已在半天上完全张开了四翼，将顾明昭结结实实包裹起来。
　　“顾明昭”她惊魂不定，大声道，“怎么了”
　　顾明昭双手卡住虫母的前爪，两足蹬在后翼上，因为太过用力，精神体隐约从身体中冒出来。虫母见了精神体的虚影后，更加兴奋了，咆哮着，化成一道金光冲入了它的眉心，堪堪是朱砂的位置。
　　整个世界似乎安静下来，连空气的流动也停止。
　　周臾提心吊胆，看着顾明昭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而身后从未来界抢过来的八人也被巨大的动静惊吓，纷纷从宫殿中跑出来。
　　“别过来。”她呵斥道，“滚开。”
　　话音刚落，静止的空间内起了风暴，强大的能量以顾明昭的身体为中心形成漩涡。大片的菜地、小溪内的水、被种植在河边的老树、成片成海的花田，无数的植株不由自主地飞上高空，一旦接触漩涡便变成金色的光芒扎入了他的身体。
　　煞费苦心建成的空间乐园，毁于一旦。
　　顾明昭没放弃挣扎，他艰难地冲周臾抬手，指了指宫殿的方向。她点点头，转身冲了进去。
　　果然，主机打开，能量槽无端启动，屏幕大亮，一行行数字在上面跳跃着，同时，右下角继续的二十多亿能量点在以飞快的速度减少。
　　周臾扑过去，手掌落在控制槽内，想要强行夺回控制权。可没等开动，槽内突然伸出一根尖刺扎入她的掌心，大股大股的鲜血冒出来。她倒抽一口凉气，拿起手检查伤处，没料到整个人眩晕起来，兜头倒在地板上。
　　这坑爹的空间
　　周臾第二次体验到频临死亡的感觉，身体轻飘飘，心里空荡荡，在半空中飘悠着，找不到方向。如果死是必然的事情，为什么第一次要给她空间这样的惊喜既然给了，每个人都留一手，搞得她莫名其妙，然后再死第二回 。那个被叫做须的老祖宗，有这样坑子孙的吗要死，就给个痛快，何苦钝刀子割肉让人痛苦她这么吐槽着，脑子里却响起来呵呵的笑声，一个轻快的女音道，“啊哟，小丫头片子，对我有很大意见呀”
　　周臾四处转身想看，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你现在没在身体里，看什么看呢”
　　她冷静下来，抱神守一。
　　“这才对嘛。”那声音略有点满意。
　　她心中默念着，猛然睁开眼睛，世界一片刺目的光明，一个长发及地的白裙女子笑吟吟地盘坐在草地上看着她。而在她身后，顾明昭平躺着，双目紧闭，眉心的朱红边缘却围了一圈金色的虫纹。是那精神体，不是那傻子的身体。
　　“你是谁对顾明昭做了什么”周臾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
　　女子手托着下巴，道，“我是须，算是你半个老祖宗。至于明昭”她的眼睛笑成了月亮的形状，“他是我给你定下来的未婚夫啊，所以帮忙加固了一下誓约。”
　　周臾对须的好奇心，多来自顾明昭的陈述。他说景光很看重须，她湮灭后，对继任者非常不满。因此，她好奇到底是一个有怎样魅力的人，居然能收复景光那样的老怪物。现在两人终于见面，那些好奇心却被戒备取代。
　　须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已经能够熟练使用空间，所以也该将一切前因后果全部告知你了。”
　　那是一个过于漫长的故事，听得人想打瞌睡。


第071章 
　　须没有姓， 是晋国卿大夫家的织女奴， 若家主人死去须陪葬。她六岁开始学习桑蚕纺织，待到十二岁的时候已经能够独立工作，十六岁的时候被送入了主人家房中伺候夫人。夫人多病，早死，尤其爱她的巧手，落气之前多次叮嘱一定要她陪葬， 否则去了地府穿不到漂亮温暖的衣服， 会冷。
　　家主人连同须， 选了十二名织女陪葬。其它人欣喜若狂的时候， 须不安。她并不想去陪葬，想活着。她哀求父母兄长无果后， 便自己想办法离开。兄长畏惧残酷的刑罚， 直接将她捆起来送去了刑房。家主人知道后， 命人将她钉入棺材中，活活憋气而死。
　　临死前，得到了空间。
　　后来，那个时代被称呼为春秋。
　　周臾怪异地看着须，几千年的时光，如何确定她是她的半个后代须的解释很简单，她说， “我对人间界唯一干预的事情， 就是每当家人血脉要断绝的时候出一回手， 救一条命。当然不是我有多爱他们， 而是空间的传承，只以血统为先。”
　　她抬手落在胸口上，“两个条件，第一代看门人的血缘后代，以及必须是本界和外界人的混血。”
　　周臾想到了周梅生，原来她还沾了他的光。
　　须最开始得到空间，兴奋难以言表。她兴致勃勃，隐藏在人世间，变换各种身份结交王公贵族，疯狂收敛了大量的财富和资源抵扣遗产税。为了增加更多的收入，她结交景光和兰因，和他们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日子一天天过去，波澜一点点平静下来，某天她问景光，“我可以去你那里看看吗”
　　景光只是看着她笑，道，“享受你在人间界的好日子，其它不要多想。”
　　须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兰因悄悄告诉她，“这六界，大多数人只要财富足够，能力在允许范围内，都可以自由穿行六界。唯独看门人，必须年年日日守在门边，不能擅自离岗。”
　　“如果离了呢”须问得天真。
　　“离不开。”兰因摇头。
　　“会怎么样”她坚持。
　　兰因不说话。
　　“会死吗”须问。
　　他依然没回答。
　　须笑了，“我死过一次了，所以不怕。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一定会想办法去探望的。”
　　兰因找到景光转述了她的话，景光冷冰冰回了傻叉二字。
　　须并不是想法很多的人，但言出必行。她开始探寻空间的秘密，第一个问题，空间是怎么来的呢问题很简单，但无人能知。
　　兰因是天人，他只道，“这宇宙，不过是梵天一梦而已。”
　　“如果我们只是他的一个梦，那他又在哪里呢”
　　这恰恰是兰因想不通的问题，她一问，问出他的心魔来，闭门一年除却心魔。之后，他耐心对须道，“天人虽然享受福报，平日里不担心寿命，可若是心有魔物，心有贪念，便有天人五衰之难，会死。”
　　“看来你也对空间的来历很好奇，有猜测，但是恐惧它，所以不敢面对。”须明白后，再不问兰因，去找景光道，“景光，你的未来界来往人口最多，可以尽量帮我介绍更多的旅客吗我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到消息。”
　　景光对她的笨办法嗤之以鼻，但还是帮忙介绍了许多旅客。诸如过去界，天人界，未来界和妖魔道。
　　须尽心带这些客人畅游人间界，和他们结成朋友，整日谈玄讲道，还真给摸出了些门道来。
　　六界中的普通生灵，如终生摸不到看门人的门槛，对世界的认知多是天圆地方，地心说，或者上升到日心说，及至到了未来界，也不过是多了宇宙和多重空间。纵然是妖魔道里能够毁天灭地的大妖或者圣魔，也不过纵横一方而已。如若摸到了看门人身边，获得去六界旅行的机会，也不过是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研究人性妖性，或者干脆沉湎在未来科技或者皇权富贵之中。
　　问及他们如何看待这空间和宇宙，大部分旅客都会略诧异道，“尔等上界之事，非我等可探究。”
　　偶然遇到几个胆子大敢问的，得知看门人也是满头雾水后，反而陷入了思维的牛角尖，走不出去了。
　　也就是说，这六个空间站，毫无来历去向，连存在的意义都模糊。
　　“怎么会没有存在的意义”景光有点吊儿郎当，道，“你看六界交流频繁，即使哪一界遭了灾，保存在其它界的火种总是能及时赶回去，重新繁盛文明。”
　　如此说来，好像又很有道理。
　　须脑子里的图画渐渐明朗起来，这宇宙的组织结构该是个金字塔形，最下层的大多数生死罔论的普通生物，中层是各国各大陆的权贵或者能力者，上层是国主或者大能，顶端的则是看门人。
　　可看门人之上呢
　　“是巡游者。”景光道。
　　须瞪大眼睛问，“什么是巡游者”
　　“游历六界，看管咱们这些守门人，监督有无违反规则。”景光说得懒洋洋的，十分不得劲。
　　“然后呢”
　　景光吓她，手指在脖子上割了一下，“违规则死。”
　　须没被吓到，反而更来劲来，“为什么我没见过呢巡游者有几个”
　　景光见她一点也不害怕，没了逗弄的动力，懒洋洋道，“一般情况下只有一个，上次那巡游者好像出了点事，后面新来的还没上任吧。”说完他怪笑起来，“要按以前那个巡游者的脾气，你这样大肆鼓动旅客追寻什么空间站的来历，该会被记小本本，然后启动湮灭，让你死得飞灰不剩。”
　　须冲他做了个鬼脸，道，“其它几界的旅客都给我介绍过来，怎么没见有无间界的呢”
　　他对她笑了笑，直接关了通讯。
　　周臾被看门人不能自由出入六界的消息震得魂飞魄散，同时不解道，“无间界有什么问题吗”
　　须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顾明昭，道，“无间界虽然存在，但只有人出，没有人入。”
　　她恍然，“你是说，顾明昭他”
　　“无间界，是巡游者的界。”
　　须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慢慢收集信息，又在兰因和景光暧昧的态度里确认了无间界是巡游者的来处。至于真正确定，则是目睹了过去界的一次湮灭。
　　那是在差不多百年前，过去界的看门人垂垂老，对日复一日的看门工作已经厌倦了。他想要去传说中无限可能的妖魔道看看，也想去未来界试试那些神奇的机械设备，如果可以的，也想去天人界，和那些满身福报的人平静度日。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等待巡游者的同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便派了大批的年轻学子入未来界学习。几十年后，那些学子带着超越过去界的知识回去，人为加速文明的进程，修建了庞大的飞船。
　　那位看门人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看门人无法使用空间门出入各界，那就用飞船来丈量宇宙的距离吧。他要将他生下的时间放在星际旅行里去，他要找到真正妖魔道所在的空域。
　　想法很好，可他低估了过去界的承受能力，耗尽了资源后生灵涂炭。普通人大批大批死去，各种生物绝种，死前的怨恨之气冲天而起，纠结成一股负面能量，冲击着过去界空间站的存在。站内的水流枯竭，植物枯萎，连空间门也摇摇欲坠，眼见便要湮灭。
　　巡游者明昭，穿越无间界的门，出现了。
　　他的身体带着无限的神威，只伸手一抓便将过去界的空间站握在手里，强行将那位看门人扯出去。之后，他用莫大的神通吸纳了负面能量，将之稳定下来，重新选择了新的守门人。
　　须看着周臾，道，“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要想去其它界玩玩，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他了。”
　　周臾看着昏睡不起的明昭，他的表情安详，只有眉头微微蹙起，显然被虫母冲击的忧虑未消。
　　须看她不舍得的表情，冲她眨眨眼，道，“舍不得了吗怎么样老祖宗给你找的这个男人很不错吗既忠诚又可靠，对不对”
　　周臾满头黑线地看着她，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呢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最开始顾明昭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热，虽然认了未婚夫妻的关系，但永远都是被动地站在一边。即便是后来两人熟悉了之后，他也等着由她来主动开启这一段关系。最根本的原因，他因为身份的原因，被自家老祖宗给算计了。
　　然而，罪魁祸首本人不仅没有一点愧疚，反而洋洋得意。
　　“既然他这么厉害，怎么会着你的道儿”周臾不确定道，能够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安定一个界，想必已经超越人类想象的存在，最后居然被一个可笑的婚约给限制住了，说出去，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那是他太好心了。”须半是遗憾半是惋惜，“他只知道维护六界的稳定，不晓得咱们其它几个守门人，虽然个个表面上十分恭敬，但私心里都打着别的主意。譬如说，我想摆脱空间站的制约到处玩玩；景光更贪心，想的却是怎么吞掉其它空间站，由他一人独占。”


第072章 
　　须以为在过去界的守门人死掉后， 不安分的只有她一个。毕竟相较于她忙忙碌碌工蜂一样收集消息， 兰因和景光都是悠闲度日，并且对她没什么成效的小动作嗤之以鼻。
　　她分析了自己能得到的全部资料，得出了一些结论，便想找明昭试探。
　　“我、景光还有兰溪，分别代表这个宇宙的现在，未来和过去， 对不对妖魔道是一切未知的可能性， 用那些大能的疯狂想法去探寻， 对不对天人界则是理想和虚无而你代表的无间， 是审判和维持”
　　明昭神光不动，但却没有反驳， 只道， “你的贪心动了。”
　　须笑嘻嘻， 毫不在意道，“只要是人，就有贪心。进化链上蹲了几十亿年，岂可丢掉本能与其让我这样胡乱闯，不如全告诉我啊。我很喜欢景光，想去他那边看看”
　　明昭当然没有给任何确定的回复。
　　事后，景光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道， “你怎么可以拿我做理由”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她看着他，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我， 和我一起出去玩玩吗我心悦你。你呢”
　　景光的坏习惯，生气或者不想答话后就会主动关闭通讯。那一次，须整整三年没和景光见面，即使有旅客来往，他也是打发下面的人来处理，避她到了极点。
　　须明白自己可能造成了他的困扰，对兰因道，“看门人的生活这么无趣，如果连喜欢他都不可以，该怎么办”
　　兰因笑得很神秘，道，“他不是不喜欢，只是在逃避。”
　　“逃避”须欣喜若狂，“你的意思是，他其实也喜欢我”
　　兰因微微颔首，“孺子可教。”
　　须瞬间恢复元气，开始更有干劲地想办法了。她想办法收集了五界的能量波动，又在和明昭的一次扯皮里偷到了他的一根头发，然后重新构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站群组模型。模型建立之后，能量形成循环，几成一个整体，任何一部分出现问题，整个系统都会崩溃。
　　她这才明白，为何巡游者会孜孜不倦地维持各界的平衡，无非就是为了不全部湮灭。
　　如此，她便有了最简单的推论，作为控制六界的中心，无间界肯定有办法处理看门人缺失的问题，毕竟巡游者的存在便是自由。那么，只要捕获明昭，将他身上的能量分给大家，至少能解决一次问题。如此，就要想办法将他抓起来。
　　“知道怎么抓住巡游者吗”须问兰因。
　　兰因诧异，无奈道，“真是胆大包天的女子。”
　　“有对付巡游者的办法吗”须联系上了妖魔道新上任的看门人女罗，“我听说你想把界内三道的高手全搞死，咱们可以互相合作。如何”
　　“你想做什么”女罗没有拒绝。
　　“我想离开空间站，到处转转，去看看景光。”
　　“你爱上他了”
　　须点头，“对啊，我想和他一起生活。”
　　“你放弃吧，他会害死你的。”
　　须不死心，又去找了被明昭扶持上位的过去界看门人弱水。弱水在听了问题后，道，“我不会告知明昭你的私心，但今后请不要再和我联系。”
　　如此，她终究是孤身一人。
　　偶尔，她坐在空间门边，看着里面幽深黑漆的虚空，便是一天。
　　这个时候，景光终于主动联系她了，他说，“你是来真的吗”
　　她看见他高兴极了，道，“当然。以前只是看到你就很高兴，可越到后来越不满足了。我还想拉着你的手，亲亲你，抱抱你”
　　景光吃不消她的热情，抬手道，“不要说了。”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空间神木交给你。”她的眼睛黑白无暇，映出了漫天繁星的样子，“你要不要”
　　周臾诧异道，“什么空间神木”
　　须摊开手心，出现一个光球，赫然是一个人间界空间站缩小的模型。和与现在的不同，其正中央生长了一颗巨大的树木，它的根系穿透了空间站的最底层，深深扎入了虚空之中，吸取着宇宙的力量。她微微一笑，“空间站内的能量，全靠神木从宇宙中吸收。”
　　“可是”
　　“景光同意了和我的交易，不过说明得找一个正当的借口。”
　　周臾诧异地看着她，她疯了。
　　须叹一口气，星星点点的光围绕在她身边。她有些失落道，“我以为我够坚强，其实没有。不过千年时光而已，我的热情就被磨灭了。你没想错，我那时其实已经活够了，也被景光若即若离折磨够了。在我看来，折腾一番，要么死，要么活。只可惜，明昭算是被我的私心拖累了。”
　　景光让须拿出她自己构建的那个模型出来，点出了其中的几处错误，最后看着她道，“如果别人说要抓住巡游者，我只认为是个笑话。但若是你，那就是可能的。”
　　须这才知道，自己花费了千年时间弄出来的东西，其实景光早就玩得通透了，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告诉她，六界内，最重要的是人间界，无间界次之，其它四界是在这两界的基础上构建出来的。因为，人间界不仅仅代表现在，还是一个保存宇宙生命的库；而无间界存在的意义，便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障人间界的存在，即便牺牲其它界也在所不惜。
　　“只要人间界不灭，宇宙生命便有再次繁荣的希望。所以，我们将之称呼为伊甸园”
　　伊甸园，周臾回想起沈致远第一次提起的时候被雷击得不成人形。后来，他决意回去六区，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景光发现自己的真是身份，心心念念要的是她空间里植物的数据。她本来想要拒绝，可顾明昭却阻止了。他同意沈致远的进入，并且后面诸多配合。如果说，伊甸园保存了一切的种子，那就都说得通了。
　　她沉默地看着昏睡不醒的顾明昭，这个人，对她好，真心又有几分呢他说过只要她想，就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可是说过这话之后，为什么又那么悲伤的样子。
　　“我是想到处玩玩，你呢你想做什么”须很好奇景光的真实想法。
　　景光没有回答。
　　“连我都不能说吗我以为你即使不喜欢，也会将我当朋友。”
　　他只是看着她，道，“害怕了吗”
　　须摇头，可依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即将要做出巨大的决定，心会有一点动摇，便去找兰因。兰因看着天幕上无穷闪耀的星星，道，“虽然这宇宙浩大，但你不觉得只能看见固定的一片天幕很无趣吗”
　　“离开”
　　“离不开，只要活着，就无法摆脱。”
　　须明白了，兰因和景光的想法一致，他们都厌弃了这一尘不变的世界，想要将它砸碎。可她想了很久很久，其实比起空间站内的无趣来，生机勃勃的世界多可爱，她舍不得它们被毁掉。
　　可景光的心足够坚定，隐藏了许多年，并不轻易动摇。只要他还在，总有一天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就想出去玩玩而已。”她笑道，“反正他也不喜欢我，那让他一辈子记得我挺简单的啊。他想干什么，我偏不让他干。兰因，你说好不好”
　　兰因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连连道，“你们的事情，不要牵连到我。我只是安静度日”
　　“骗子，你要清心寡欲，景光能和你做朋友”她道，“给我一个五衰的天人吧，我会让他在人间界安度余生。”
　　兰因是个圆滑的家伙，什么都没问，很利落地完成了她的要求。
　　之后，须按照景光告诉她的方法开始了的计划，空间内的神木开始枯萎，一点点死去。这是大事，明昭便来查看，频繁出入，带了许多无间界的奇特工具进行修复。
　　她道，“其实到最后，他肯定晓得是我自己做的手脚，可他什么都没说。”
　　然后到了那天，神木再也无法支撑，人间界能量混乱，陷入战火之中。湮灭已经开始，如不及时阻止，后果无法估量。明昭没有其它选择，脱出肉身后，凭借自己的精神力量保住了一段神木根系，重新催发了一颗种子。
　　须趁机将他的肉身塞去了能量槽。
　　周臾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须道，“景光帮我，想要的就是他的身体。”
　　果然是烂好心，人家算计他，他明明知道却只想着帮忙，简直她转头看着安静的明昭，这样的人能活这么久，该是运气好吧他到底知道不知道景光在背后计划什么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他来往“我当然不会给他。”须道，“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能都给他占了。他压了自己这么多年，一旦成功，怕是谁都没法阻止他变回正常的样子。”
　　明昭收好种子后，想挽回自己的身体，已经晚了。须拿着一管提前抽出的血液站在能量槽前，道，“这是从你身体抽出的血，只要它在，你肯定能找回身体，对不对”
　　“你有什么要求”明昭问。
　　须感觉得到自己伤害神木后触犯的规则，身体被一点点从空间剥落，死亡的感觉开始降临。她终于明白兰因所说无法挣脱的原因了，原来她的身体和空间站，早就连接在一起了。她道，“巡游者即是无间界的看门人，对不对我不希望我的继承人重复我的命运，想为她留一个自由的机会。如果她和你能在一起，会不会得到这个机会”
　　明昭没有回答，但须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觉得用自己的命试探出这个答案来很不亏，后来的看门人可以此一点点摸索，最终找到自由之道。
　　周臾有点无语，自己恐怕是在还没出生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有了这个婚约，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
　　须温柔地看着她，道，“那个时候，我差不多就要死了，他完全有机会立刻冻结空间，夺回血液重新制作身体。可不知为什么，他没这样做。大概是某种慈悲吧很奇怪，我能感觉到他的怜悯，同意了我荒唐的要求。可那之后，他并没有将血收回去，而是丢去了人间界，诞生了顾明昭这个身体。”
　　那个傻子。
　　“我却不能就这么放过他。”须道，“他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同情我。没有真正的爱，命运是不会纠缠在一起的。所以，还得有爱欲之心，让他彻底堕落成人。”
　　顾明昭眉心朱砂发出一点点微红的光芒，似乎在挣扎，可被那虫缠着，不能挣脱。
　　“我把血悄悄分成两半，一半给他，一半和着我的血用来养了虫母。虫母算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所以他着道了。


第073章 
　　景光看着代表人间界的能量曲线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手探入怀中， 摸出一颗银白色的种子来。它已经微微破口，露出里面两片碧绿色的子叶轻轻摇晃，仿佛须在冲他招手。
　　他还记得那一天，须贸然发动了计划，拒绝了他和兰因的帮忙，独自将明昭困入了空间之中。他在外面心急如焚， 却没有办法去她的身边。等待折磨人心， 更可怕的是未知。他晓得在巡游者的眼中看门人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需不需要更换只看有没有违背那些可笑的规则。
　　那是第一次有恐惧的感觉， 害怕须提起他的名字，更怕她湮灭。
　　当能量的变化到的时候， 昭示一切都到了尾声。
　　他满头大汗接通那边来的通讯， 明昭的精神体冷冰冰地站在屏幕前， 而须已经没有了站立的力量。
　　她有气无力道，“请你作为我继任者的监护人，教导她空间的使用方法。为了避免她犯与我相同的罪，请你帮忙保管神木的种子，等到你认可她的时候再给她。”
　　在明昭的目光下，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端着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还在笑着。
　　“从今天起， 这位明昭巡游者大人就是我继任者的未婚夫了。”她又丢了一个霹雳， “你懂我的意思吗”
　　景光长久地看着她， 她道，“景光，我想让你记住我。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一辈子都恨我”
　　他一个字都没办法说出来，胸口涌动的到底是恨还是其它什么东西，他不知道。只愣愣地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化成尘埃，飞扬在空间中，最后没入了浅草中。
　　明昭看他一眼，走入空间门，从他的门洞中出现，将那冰凉的种子放入他掌心。他说，“景光，这是她给你的机会，你好自为之。”
　　景光后背升起凉意，知道自己的一切作为都逃不开巡游者的眼睛。他强笑道，“大人开玩笑了，又与我有何相干”
　　明昭没再说什么，反而离开。
　　他跌坐在榻上，长久地看着因为缺乏继承人被暂时冻结后呈现淡灰色的人间界空间站。
　　后来周臾长大，临危继位，他没有将种子交出来，明昭也没提这件事。可他知道，利剑已经悬在自己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
　　这一次人间界空间的异变，到底是周臾在闹鬼，还是须周臾听明白了八卦的前因，大概便一个苦命的少女因祸得了个空间，过了千年爽爽的日子。又因爱而不得，所以矢志不渝地给对方找麻烦。
　　只不过她不明白，须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又为何会出现毕竟明昭爱不爱她，无关大局。
　　须明白她脸上的疑惑，道，“临死的时候求了明昭一件事，让他保存了我一部分精神作为给你留遗言。契机便是空间站内循环能量耗尽的，必须要种下种子的时候。条件是，如果景光将种子给你了，这部分精神便消失；如果他没将种子给你，证明他将人间界作为吞噬的第一目标，无论如何我要告知你真相。”
　　“这么苦心积虑，到底是为我这个隔了几百代的儿孙考虑，还是努力让景光多活几年”周臾道，“咱们都是自己人，在我面前就不必遮遮掩掩，直说吧。”
　　须哈哈一笑，尔后慢慢收起笑容，看着远处迷惘的虚影，半晌道，“当然，一方面是我真挺喜欢空间，是个好玩意，虽然有不自由的缺点，但也舍不得它没了；其次，自己亲身体验过湮灭，知道它无可反抗。目前的景光，没办法和明昭抗衡。即使他整合整个未来界的全部力量，也不可以”
　　“你的意思是，你的办法”
　　“当然，将巡游者彻底拉下来，让我们的命运成为他的命运。从此以后，他眼睛只看你，心里只有你，永远无法违背你。”
　　周臾很不客气道，“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须侧头看看明昭，“你不喜欢他吗”
　　周臾第一次被憋住了，还真没办法简单说出不喜欢三个字来。她恨恨道，“你欺负人”
　　须微微一笑，身体慢慢变淡，最后散落成为光点。周臾追上去，“别走啊，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周臾，这是你的空间，是你自己的命运。我给了你最好的条件，善用它，不要令我失望”须的声音随着光点消失，终成一片寂寥。
　　周臾心急如焚，拼命挣扎，整个人便醒了过来。
　　她翻身坐起，发现那八人畏惧地站在宫殿廊柱下方看她，而她所在之处，一片荒芜，万物无踪。顾明昭平躺在一块石板上，眉心的虫纹已经彻底将那朱砂吞噬，长相也发生了变化，从原本纤细的少年感变成了俊朗的青年。
　　她缓缓走过去，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天上的未来界依然繁忙如斯，飞船来往，钢铁峥嵘。景光，他端坐在云霄，手握她的神木种子，能不能体会须的苦心周臾无暇多想，躬身抱起顾明昭去了宫殿，将他平放在地板上。他的面容安详，胸中心跳稳健，可见是真的活着。
　　“你可别死，你要死了我怎么搞景光那老东西那么会算计，我可干不赢他。”
　　“就算是要死，也等放了我自由再死啊。”
　　“不是说有你做大靠山，可以横着走吗男人就是靠不住，全都是骗子”
　　“还说什么只要我想，我就是自由的。我倒是想了，自由了吗你个混蛋”
　　“在我面前天天装腔作势，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明明巡游者那么厉害，怎么还会被景光雷劈”
　　“你说你到底被什么制约了”
　　“是不是无间界里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东西”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景光那时候肯定是恨不得劈死你，连累我跟着倒霉。”
　　她一半抱怨一半心酸，避在旁边的人只以为她疯了，担忧得不行，又不敢接近。
　　周臾却越说越来气，干脆抓着他衣领将人拉起来，“之前还给我说什么要再出去看看，告诉你，这次要不老实全交待了，我就”
　　却说不下去了，因为眼泪落了下来。
　　她抽抽鼻子，脸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我就不理你了。”
　　顾明昭听不见她的喜怒哀乐，也无法体会她此时复杂的滋味，一如以往的安静。
　　周臾苦笑一声，缓缓站起来，走到了主机旁边。
　　刚才的变故太过突然，能量几乎被耗光，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八十万。也就是说，连本月的遗产税分期也无法承担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太差劲。
　　目前的混乱，急需一个可靠的人帮忙。景光不能指望，只好去找女罗。
　　她忍住心痛，耗费一万点能量呼唤女罗，这才发现自己这边有许多个未接收的信息，正是女罗传过来的。她有点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她这边出事，女罗那边也跟着倒霉了吧信号很快联通，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满头满脸血污的一张胖脸。他狼狈地哄着怀里哭叫不止的婴儿，哭叫道，“周臾，你可联系我了，要再不来，我就真要死了。”
　　“胖子”她不可置信道，“女罗呢”
　　“女罗要死了。”他抽噎着，一个大男人，哭得难看。他将手指向远处的树林，果然有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躺在溪边，可惜之前茂盛的森林已经衰败，溪流也枯竭，根本无法修复他的伤。
　　仿佛是感知到这边的动静，女罗的身体动了，艰难地站起来。
　　周臾这才发现，他失了妖头和鬼头，只余孤零零的佛头。至于六臂，几乎粉碎，幸而双腿完好，还能勉强站立行走。
　　“女罗，你”
　　胖子冲过去想搀他，却无处下手。女罗避开他，艰难地冲她笑一笑，道，“看样子，你也很惨啊。是着了景光的道儿，还是干什么了”
　　“是须”
　　“须啊”女罗有点怀念的样子，“没想到她能做到这种地步。”
　　“没时间废话了。”女罗转了话题，眼睛看着胖子怀中啼哭不已的婴儿，道，“妖魔道即将湮灭，如果巡游者大人赶得及，还能阻止。不过我却是活不了了。”
　　周臾本能回头，看看依然昏迷不醒的顾明昭，心被抓得紧紧的。
　　“这是罗睺，我选定的继任者，拜托你做他成年之前的监护人，由胖子带去人间界抚养。”他断断续续喷出血来，从嘴角直流到胸膛，“妖魔道内的三道高手被我杀得差不多了，可总有徒子徒孙遗漏，难免会找他麻烦。我会在湮灭前将妖魔道的空间站暂时封闭，剩余的能量转给你作为保护他的费用”
　　“女罗”周臾自己的事情还没整理清楚，那边却又送来一大摊麻烦，有点慌神了。
　　佛头在此时还能保持冷静，他双眼似乎能穿透空间，道，“周臾，答应我。”
　　胖子跟着哭了两声，“答应他吧。我在妖魔道这么久，好几次都是他救我的，要不是他我真死了。你可不知道这边，太可怕了”
　　周臾唇有点抖
　　“我还可以把空间神木”女罗继续开口。
　　她忙道，“女罗，我不是在敲诈你，你不必给我更多。”
　　如果她收了他的神木，与景光何异
　　女罗笑了，满脸血污里似乎有佛光在闪耀，他道，“我马上开启空间门，将他们送过去请你一定要将他照顾好。”
　　周臾第一次看人在生死之间挣扎，十分不忍心，想让他歇口气，可又知道他一泄劲儿恐怕便要断气。她抖着手，差点没办法按在槽中开门。
　　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来，坚定地抓着她按了下去。
　　她抬头，是顾明昭。他没看她，反而盯着对面的女罗，侧颜有点凛冽，他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女罗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又见到了巡游者，憋着的那口气果然要散了。他身体似乎要软倒，幸而胖子死命顶着才没倒下去。他道，“总能等到你来。”
　　“那你等着。”
　　佛头微微垂下，两眼落在你小婴儿脸上，充满了慈悲的光芒。他想碰碰他，可满手血污，只凌空收回来，淡淡道，“我总是不愿妖魔道湮灭的。”
　　周臾呆呆地看着顾明昭，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在主机上操作，制作了新的路牌，接收了十个亿的能量点。又看着他打开空间门，门开，胖子夹带着强烈的血腥气滚出来，坐在地板上流泪。
　　婴儿啼哭。
　　她不知该说什么。
　　顾明昭伸手在她头顶上按了按，道，“我去去就来。”
　　她张口欲言，之前那么多的抱怨和要求，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最后，她道，“顾明昭，你知道的，我说过不会等你。”
　　顾明昭回头，变成大人的脸上挂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之后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门中。


第074章 
　　周臾站在宫殿石头边缘上， 看着空间变成废墟， 站了许久。
　　胖子刚从地狱回归，已经没法挑剔环境如何了，抱着罗睺去乱土堆里，翻出一些没被搞得太烂的果子出来，用衣服擦干净，挤出果汁喂在他口中。小孩子果然是饿得狠了， 吧嗒着嘴巴吃东西， 没有再哭。他松了一口气， 看趴在旁边的八个陌生人， 走到周臾身边安慰道，“不要太伤心了， 只要空间站还在， 人还在， 肯定能东山再起。”
　　空间的水全没了，泥土失去一大半，许多地方已经能看见破出交接连接虚空的裂痕。也就是说，虽然还在，但离崩溃也不远了。按照须的说法，空间自循环的能量没了，需要依靠神木从虚空中吸收能量补充。而她的种子， 握在景光手里。
　　她没回答胖子的话， 转身走入宫殿， 冲那八人直端端过去。他们早被这一番变故吓破了胆， 死亡边缘走了一遭，已是惊弓之鸟。
　　“你们几个，谁是老大”
　　伏在地上的几人僵了一下，原本被围在中央的一人膝行着出来，道，“沈默，原未来界控制部部长。”
　　“部长算大官不”周臾盘坐在石板上，看着他，“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沈默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从脸颊到颈项一道狰狞的未愈合的伤口，可见来之前被收拾得厉害极了。周臾将这几人关在空间里一个多月，没和他们说过话，也没对他们有过限制。他们也很懂规矩，平时会在田地里帮忙，也会负责宫殿里的卫生和日常，但绝对不会擅自取用生活之外的份量。所以，即使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的伤口依然没有愈合的迹象。
　　她盯着伤口上胡乱生长的肉芽看，如果景光的目的真是想霸占六界，首先得统合未来界。沈致远是个不听话的，要搞定他得费点劲儿，因此钻了规则的漏子故意让下面的人收取第六区的贿赂放千艺和龙骧过来。景光也做好了被发现的心理准备，开始只交了一个人出来应付了事，后来忽悠不过去之后，忍痛将剩下的七个也弄了过来。也就是说，这几人恐怕之前就不怎么得他的心，顺手处理而已。
　　“废话不多说，你们来我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没理你们，你们也算是守规则，呆空间里除了使用必要之物外，没祸害我其它东西。所以，双方算是互相有个好印象”
　　沈默道，“多谢门主宽恕。”
　　“宽恕不宽恕无所谓，反正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没问题吧既然是我的人了，那就该知无不言，我就几个简单的问题，好好答。”
　　“请说。”
　　“景光在须死后，有没有什么反常”
　　“控制部是未来界最基层的部门，直接为旅客进出和生活服务。我们八人在其中服务最长时间的不超过十五年，并不认识叫须的人。”
　　胖子抱着罗睺过来，哄着他睡着后，将他小心放在地板上，终于空出手里开始收拾自己身上的血污。他道，“周臾，空间里现在这么乱，咱们先收拾出来呗”
　　周臾抬手阻止他多事，继续道，“有听说过景光性情大变吗”
　　沉默微微垂头，道，“从我入职到现在，景光性情如一。”
　　她微微眯眼，还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我在成为部长后，为了提出新的规章制度和管理方法，查阅过历来的管理制度和机构变化。未来界的空间站一直分为八个管理部门，各司其责。但在八十年前，突然增加了一个外联部。职责不明，成员不明，但耗资巨大。我曾经提出削减费用，明确职责，被拒绝了。”
　　沈默的头垂得更低了，“后我开始追踪外联部的活动，发现空间站内只有一间办公室和一个管理日常后勤的工作人员，所有部员都被派出执行任务。只有在人员大量伤亡的时候，会公开在星域内进行招聘，但任务内容依然保密。有人知道我的动作后，匿名送了一份骨灰来，检测出其中有大量辐射。这是在废土长时间生活过的迹象”
　　“后来呢”
　　“五年前，外联部部长出现，职责被定为保持未来界各区稳定，促进平稳融合过渡。”
　　“这么说，景光是要将未来界的几十个分区取消了”看来，他已经完成了内部的整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中央主脑。这样算来，沈致远的存在还真是意外。
　　“这是未来十年的发展计划。”
　　“再之后呢”
　　沈默抬头看看她，道，“星际探索，开发更多更大的星域，寻找更多的资源”
　　胖子在妖魔道洗礼了这么久，虽然肥肉还在，但眼睛里的光芒已经不同。听了这么一会儿，结合前后情和从女罗那里听来的零碎八卦，心里差不多有了底子，笑道，“你们景光门主，不会是搞定了主脑，自己要当个皇帝吧他没见着女罗在妖魔道祸害了一会儿，就被搞死了吗还真不怕拖着你们一起死呢”
　　沈默身后的七个人均抬头，面色愤愤，显然是不满。
　　“这么说，你们是不满意他的计划，恰好千艺和龙骧找过来，晓得了沈致远的存在你故意将他们放进来，寄望把沈致远找回去捣乱可就不怕景光反过手来利用你们他只要抓住沈致远，将他塞回主脑里面去，整个未来界便全部失守了。”
　　“空间有规则，明面上他自己是不能违反的，所以在空间站内沈致远是安全的。”
　　“出了空间站呢”
　　他直视周臾，道，“沈致远既然能摆脱人类对他的束缚，自然能够”
　　周臾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主机面前。
　　胖子马上跟着起来，抱起罗睺对他们道，“你们还真够冒险的。不过对付景光那样的疯子，确实不能走寻常路线。”
　　说完，他屁颠颠跑到周臾身后，道，“你接下来准备干啥”
　　周臾不说话，直接打开了主机，找到未来界的通路，发了信息过去。如她所料，等待的时间很短暂，屏幕上便出现了他的身影。比起第一次见面的从容来，他变得有点儿阴郁了，仿佛初见的女罗，被某种气息缠绕着。
　　“我想着，你也该来找我了。”他道。
　　她冲他伸出手，道，“我的东西呢”
　　景光从怀中摸出一颗小巧的银色种子，手中把玩了很久。他看着她道，“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须做了一些布置。”
　　他垂着头，种子在修长的指间滚动，仿佛在做某种躲避的游戏。
　　“她和明昭定下我的婚约的时候，做了另外的交易。保存了一部分思维在空间内，当内循环的能量用尽后，而你没有将种子主动给我，她便告知我全部的前因后果。”
　　手停下来，种子微弱的银色光芒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他抬眼，没来得及掩盖其中的阴霾和疯狂，阴森森道，“你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偏头，“你想要颠覆六界的事还是利用了她的爱查探明昭的弱点”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怕，直勾勾瞪着她，仿佛要吃人的样子。
　　胖子往旁边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我觉得你原来的计划很不错，只要搞到明昭的身体，肯定能发现他和无间道的秘密。结果须太义气用事，得不到你的回应，一把将它丢能量槽里给化了。你在开始计划的时候，难道没有做风险管控吗她那样的女人，恋爱脑，只要你给点点反应，说一句我也心悦你，她肯定对你死心塌地。毕竟，你什么都没说，她就能把最重要的种子给你，对不对”
　　景光雕像一般，身体周围环绕重重黑气。
　　“老人的话从来都有道理。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还不就是因为他们心眼小，睚眦必报，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掉链子就不说了，后面还搞了这一手，把全部麻烦留给我，让我怎么办”周臾指指身后，继续刺激他道，“我空间现在什么情况你那边应该能看见，毕竟你目前还是我的监护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他开口了，声音如同寒冰底层发出。
　　“请你将神木的种子给我。”
　　“凭什么”
　　周臾挑了挑眉，“我和须不同，她既软弱又没决断，既想自由又舍不得付出。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有所得必有所失，我想得很清楚了”
　　胖子听得面色仓惶，想阻拦她说出更过份的话。
　　景光手落在塌的扶手上，木头裂开几道裂纹，“闭嘴，不要再提她一个字。”
　　“谁你是说须吗为什么不能提”周臾收了轻松的表情，两手按在台面上，“我这么说她已经很客气了。还是说，听见她的名字你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利用过她，会有点愧疚后悔还是遗憾没把她骗得更惨”
　　他拎起种子，微微用力，外壳发出一点点碎裂的声音，威胁的意思很明白。
　　她心中冷笑，原来这个男人也是有感情的。她道，“须告诉我了一切，我根本不怕你将那玩意弄没了。毕竟她和明昭将种子给你，你没想过为什么吗”
　　“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付出太多，绝对不容许失败。所以你不会让人间界以任何方式湮灭，你一定会将它给我。”周臾咧嘴笑一笑，“不过，我和你不同，不做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只要你将种子给我，我可以转告须给你的最终留言。你可以不听，毕竟只是一个利用过的工具而已”
　　景光微微转身，身体隐藏在阴影里。
　　周臾看看外面天色渐晚，主机上开始报警，这是空间能量急需补充的信号。同时，屏幕右下角的能量点也开始慢慢减少，想来储存的能量自动修复空间。可区区十亿，根本顶不了多久。她手心微微冒汗，背心发凉，内心在怀疑当初须和明昭为什么能托大将重要的种子奉出去呢她不再做什么，道，“胖子，我先把你送出去”
　　景光的声音响起来，只两个字，“接着。”
　　未来界的空间门开，一颗银色的种子飞出。
　　周臾扬手抓住，心脏疯狂地跳动。
　　“你可以说了”
　　她转身，手拍在胖子身上，将他送了出去。尔后自己也缓缓走出宫殿，准备将种子种下。
　　“周臾”景光的声音变得有些凄厉了。
　　她没有回头，轻声道，“景光，她最终什么也没说。”
　　时光迢迢，那些爱，付出过，伤心过，始终没有隐瞒过。最终错过，无话可说而已。


第075章 
　　林泽眼睁睁看着周臾两人连同虫母凭空消失， 同时以虫母为基础构建的全部防护网崩溃， 连同他脑子里的卵蠢蠢欲动。
　　“发生了什么”他呲牙欲裂，抓住旁边一个穿袍子的人问，“父亲不是说了最高规则招待，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那人也被变故惊呆，虫母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没人想过如果没了神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他结结巴巴， “都按照老太爷的意思办， 可虫母突然兴奋起来， 根本没办法控制”
　　话没说完， 他口鼻中喷出一股股的鲜血，显然是失去虫母的束缚， 他脑子里的卵破了。只几个瞬间， 那人的脑壳破裂开， 有虫翼震动空气的声音出现，之后是贪婪的咀嚼声。林泽眼看着一个墨绿色的影子从裂开的头骨中爬出来，贪婪地吸食着脑浆和血液，之后撕扯着面皮上血肉，只留下森森白骨。
　　从未有过的经历，恐惧爬上了林泽的心头。
　　自有虫以来，虫卵种下以后， 头痛是唯一的后遗症。待到虫孵化后回归虫母， 被寄生者的大脑虽然会空掉， 但绝不会产生如此可怕的场景。如果说， 这才是他们信仰的真相，那这么多年来，林家所供奉的到底是什么“阿泽”严林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他恍然回头，见严林逆着人逃跑的方向下来，急切地看着他吼道，“外面的虫阵崩溃了，有虫破体而出。我开了密闭门能暂时抵挡一阵，可外面还有数百的宾客”
　　应和着他的话，那虫啃噬完后，留下一地白骨，循着活人的味道飞出去。它根本看也不看种过卵的人，显然认同同族各自的地盘，若遇见的是未种过虫的人，则是毫不客气地扑上去，凶残大嚼。
　　林泽冷汗如雨，林家要完了。
　　严林冲到地底，看着空荡荡的高台，“虫母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它的气息全没了虫网全没了，我见不对马上”
　　“你先走。”林泽拨开他，快步迈上台阶，“联系老太爷，就说虫母欲攻击周臾和顾明昭，搏斗起来后突然全部消失。没了它的控制，在此基础上的全部技术都不能使用了。所有种了虫的人，回天巢，或者来大宅，避免外出。”
　　说到这里，他的脑子隐约作痛，这是卵中安眠的幼虫在挣扎。他趔趄一下，道，“虫主动破体了，会吃掉宿主，之后会攻击普通人。放任下去，林家会完蛋。”
　　两人跑上地面，一路果然各种倒伏的家族成员，只各种颜色的虫在空中飞舞。它们被四面立起的钢板和头顶的钢板阻止，可已经有一只螳螂用前爪攻击，在钢板上凿出深深的痕迹来。如此下去，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阿泽，你出去疏散宾客，联系老太爷。我在这里将它们处理掉”
　　“区区巢虫，能做什么”林泽道，“你滚吧。”
　　没等商量好，又是几声惨叫传来，果然又有两只飞虫升空。
　　林泽见势头不对，按下墙边的控制器，将严林踹了出去。严林大惊失色，双手牢牢抓着他，可被甩开，扯坏了他手腕上的那串天香，珠子四散落地。飞虫嗅到外面的空气，团聚着过来，但似乎又有什么畏惧一般不敢直接扑过来。林泽冷静地将门合上，门外传来不甘心的撞击声，片刻之后消失，想来严林也不至于蠢到死磕，应是去紧急处理以及搬救兵了。
　　他强忍着头痛，一边警戒着飞虫，一边捡起一颗玉石珠子。嗅了嗅味道，清淡的香气吸入鼻中，疼痛果然减轻了许多。脑子里的虫仿佛得到了安抚，再不挣扎，安分却又不甘心地沉睡过去。
　　头不痛，整个人清醒了很多，他背靠着墙壁，听着周围不断传来的惨叫，估摸这次带回来的人，交待得差不多了。那些破体而出的虫，将宿主和内院的工作人员祸害得差不多后，循着气味聚集起来，环在林泽周围，跃跃欲试。
　　林泽发现，它们虽然贪婪，却不敢接近自己三米之内。有好几只控制不住食欲冲进来，却在最后关头放弃，发出焦躁的虫鸣声。他看看手里的玉石珠子，再看看石板上散落的几颗沉香珠，心中一动，该是这些东西在保卫他了。他试探着往前走，飞虫后退一步；他捡起剩下的几个珠子，飞虫马上调转方向去啃噬遮天蔽日的钢铁护甲，想要冲出去享受美食。
　　他滋味复杂，这些护壁是为了保护虫母而特别改建设置的机关，没想到最后却成为阻止虫泛滥作恶的最后工具。他想了想，沿线着护壁走到一个角落，放下一颗沉香珠子，尔后转向去另外的角落，又放下一颗。如此往复了四次，四角都放置了珠子，整个空间内立刻充满了天香隽永的味道。飞虫的活动立刻慢下来，啃噬钢铁的速度变慢。
　　有用，天香果然能抑制虫的活动。
　　他在自己身上放置了一颗，将最后一颗安在了庭院的中央。尔后，他看着那些虫，道，“来吧，咱们就试试谁坚持得更久。”
　　吴拾音混在人群里，有些无聊。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纵然有严林的引荐，她也不知道如何与人迅速地熟悉起来。于是她将交换来的名片全塞包里，自去食案边吃东西。等到夜色深沉，表演的队伍上台，有了音乐助兴，大家都兴奋起来。
　　她估摸着自己这边没事情可谈，便想要离开，摸出手机给严林打电话告辞。
　　比较奇怪，信号很不好，拨了好几次无法接通。便寻了一个服务员，帮忙寻找，她在原地等候。一刻钟后，服务员回来，很抱歉地说严林去了内院谈事情，无法联系，还请她再等等。
　　她想了想，给严林发短信，只说担心实验室里还在培养的菌类，得回去看着，因此提前离开。没等输入完毕，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爆裂声，毫无预警的宾客被吓了一跳，连音乐都停止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立刻有招待客人的主管安慰，说这附近是郊区，可能有人违规燃放烟花。
　　音乐又起，气氛恢复正常。
　　吴拾音本能感觉不对，耳朵里有一种嗡嗡的声音，吵得她心烦气躁。她不能继续等，留了一张字条交给服务生，拎了包包就要走。没成想，半空再传来一次更尖锐的声音，这次根本无法用燃放烟花的理由忽悠过去，因为其烈度已经让周围的建筑和地面摇晃，震颤再一次震慑了全部人，片刻的安静后是惊惶。
　　没等主管们想出借口来，便见灯影里，里面重重院墙内升起三层楼高的钢铁盖子，遮得严严实实。
　　“那是什么”
　　“一个罩子”
　　“笼子吗要把咱们关起来的”
　　“刚才那不是烟花吧没味儿啊”
　　“地震吗”
　　交头接耳，面色犹豫，好几个开始联系司机和助手准备离开。
　　“手机没信号了。”
　　“刚才电话就打不通了”
　　“林家的人呢”
　　“刚还在，现在都没见了。”
　　“第一次声音的时候，我见好几个往里面跑了。”
　　“肯定是出事了吧”
　　“这么大动静，怕不简单，不如”
　　“呵呵，今天晚上已经尽兴，告辞”
　　吴拾音顺着人流往外走，听着耳边或高或低的谈话声，心有点慌张。大家在排队等候出门的时候，身后一片嘈杂，之后是严林略带嘶哑和急迫的声音。他道，“请大家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从花园侧门和正门离开，之后沿着便道出小区门，不用特别在此处等车。实在抱歉，内院因为工人操作失误，出现了一些意外”
　　意外二字出口，一片小小的哗然。
　　有关系亲近的上前关切，有比较疏远的拱拱手便走人，竟比刚才还要堵了起来。
　　严林拒绝寒暄，急迫地让工作人员开门，疏通道路，此时又来了一次更大的声音。不仅仅是围墙，地面的抖动全部人都感觉到了。
　　几声尖叫起来，再也顾不得风度，小跑着向外散开。
　　吴拾音人瘦体弱，被冲开，摔到了草地上。她半爬到旁边，脱了高跟鞋站起来，绕了半圈从花园小路追到严林身边。他正神情严肃地拿了一个卫星电话和人通信，对方的情况似乎也很紧急，赫然争吵起来。她只听见一连串快速的法语，喷枪一般冲出来。
　　严林也回过去一大段话，声嘶力竭，然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老师”她道，“怎么了”
　　他赤红着眼睛看她，里面的血丝慢慢膨胀着，仿佛虫一般蠕动。
　　吴拾音被吓到，退后两步，“老师，你”
　　严林单手捂脸，“你快走。”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束灯打过来，落在严林的手背上。吴拾音眼睁睁看着他的血管从皮肤里凸出来，里面似乎有活物在动，尔后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她本能要去扶他，他却一把将她推开，嘶哑道，“别管我，走”
　　说完，他用力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往内院走去。
　　吴拾音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背影里，似乎有有一个巨大的虫影站了起来，死死地钳住了他的颈项。


第076章 
　　胖子被周臾一把推出空间， 赶紧将罗睺抱得紧紧的， 生怕环境改变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他啼哭。
　　落脚的地方很陌生，既不是自然果蔬店，也不是仓库，而是一个类似地宫的地方。他离开人间界不过几个月时间，但投射到妖魔道便是两三年。时间不长，但也不短， 足够他见识海外仙山， 大陆遗踪， 以及被女罗掀起来的腥风血雨。那些悍勇的原始部落， 通天彻地的修士，毁天灭地的大妖， 无一不超越人的想象。比较起来， 此刻的环境就不太够看了。
　　罗睺果然张嘴要哭， 他忙捂住，小声道，“我的祖宗，你别一直哭行不行现在咱们安全了，好吃的也给你吃了，就乖乖睡觉啊。”
　　紧接着，空气一点扭曲， 周臾也出现了。
　　她环视四周， 道， “跟我走。”
　　“老大， 这是哪儿发生什么事了”胖子踢到了一具尸体，定睛一看，白骨累累。他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咱们人间界跟妖魔道一样命不值钱了还有空间呢不是说要湮灭”
　　“少废话。”周臾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从景光手里将种子弄回来后，周臾二话没说，直接将它抛去了深坑里，然后覆上泥土。那玩意确实神奇，沾了土后便立刻发芽抽枝，眼见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树芽儿冒了出来，原本被虫母搅乱而搞出来的裂缝居然开始弥补。此时若从虚空中看，必然是有一小小的根开始生长，将能量源源不绝地吸入空间中。
　　她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落地，终于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虽然她借了须和明昭的名头，将景光给唬住了，可若景光也狠起来，恐怕先怂的还是她。幸而利用须将他激怒，令他无法思考下，再用须的话做了诱饵。如此，也算是没有辜负须对自己的信任吧可想到这个，她对明昭就不满起来。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被人算计得惨，居然还放任而且在这种紧要关头，先跑去保妖魔道了，对她这所谓最重要的人间道一点也不在意。等他回来，什么都不说，必然要先揍一顿才能解气。
　　周臾预料到了虫母消失可能会出大事，可没料到现场会如此凄惨。地上好几句挣扎状态的尸体，周围密布的能量场和虫网全部消失，虫尊散发出各种诡异的气息来。现在空间正值修复，继续能量救急，她也就不讲究起来，将入眼之处但凡有点能量的东西都吸进空间，一股脑全丢能量槽里回收。
　　胖子猫腰上去，道，“老大，别收那些破烂玩意了，你快出来看看，天都被盖上了。”
　　果然没有一丝光线，只听见翅膀高速震荡的声音。
　　“乖乖，铁盖遮天，哪家这么牛叉，大手笔呀。”他感叹着想出去，周臾一把拽着他，“等等，我出去看看。”
　　胖子听话，站在她后面，一点也没有被女人护着的羞愧。出去转了一圈，也算是长了见识，妖魔道里生物的凶残程度，和性别无关。那些撩袖子拔剑便砍的女人，比男人凶悍多了。
　　周臾试探着用意念力，没了虫母作怪，果然又顺利起来。她在眼睛上密布了一层，漆黑的环境慢慢变得亮起来。这就是之前进入的院子，树木和建筑完好，只四壁和顶上多了厚钢板的罩子，四角上和正中间有微微的光芒，空气里淡淡的甜香气。半空中，七八只拳头大小的各色飞虫，冲着一个几乎要破损的缺口攻击。
　　虫
　　她诧异地看着那些化为了实体的生物，完全没有当日林泽的卵孵化时那种美感，全身带着浓厚的血腥气。
　　出事了。
　　她二话不说，走出去，又见院子的树丛下有人微弱的呼吸声。林泽盘腿坐在石板上，两手紧紧握拳抵在太阳穴，似乎在忍耐极大的痛苦。她扬手，意念力甩出来，那些虫被拉住，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处理掉了。她道，“林泽，怎么回事”
　　林泽的精神已经频临崩溃，虽然有天香在压制疼痛，但终究无法控制虫。脑子里的痛越来越厉害，意识慢慢迷糊，甚至能清晰听见脑子里卵破裂的声音。不得不承认，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人是周臾。如果她在，如果早点做出选择，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是她不见了，连同那个无所不能的顾明昭，希望便被彻底带走。
　　周围的铁盖子几乎也要坚持不住，但愿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外面的人疏散。可严林被他踢出去了，如果他脑子里的虫也破体了呢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绝望中，周臾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传来，他用力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看样子，是虫卵失控了。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取卵，你要同意就点点头，不同意我走人了。”她的声音如同往日一样冷硬，可他却从里面听出了温暖的味道，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周臾用意念力将林泽的头包裹起来，强行从中拉出一个已经半孵化半实体化的金翅蝶来，略看一眼后毫不犹豫地丢进空间。她看看面色苍白几乎没了半条命的林泽，道，“解释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他深吸一口气，虚弱道，“虫母和你们消失后，以它为基础构建的防护系统全崩溃了，卵没了控制，全部实体化破体而出。而且，它们”
　　“它们吃人。”她看看阴影里倒伏的人影，指指头顶，“这盖子又是怎么回事”
　　“担心虫飞出去祸害，所以启动了最终防御。”他垂着头，苦笑一声，“没想到为了保护虫母修建的东西，最后居然”
　　她勾了勾嘴角道，“原来，你也是会做正确的选择嘛。”
　　林泽闻言，惊诧地看着她，她却已经走到墙边察看，道，“别愣着，这里面的虫已经收拾掉了，赶紧开门，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然而手脚无力。
　　胖子认命地单手抱罗睺，对他伸出一只手，道，“我叫阳文亮，周臾的朋友。”
　　整个内院被铁盒子扣得严严实实，连虫都无法自由出入，却莫名多了个阳文亮。林泽默了一下，尔后失笑，现在已经这样的状况，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再说，周臾突然消失又出现，本事从来不一般，别说多个人，多个世界出来也不奇怪了。他抓着阳文亮的友谊之手，用力站起来，动作略大，拉扯了他怀里的襁褓，婴儿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似乎又要哭。
　　他瞥了一眼，却见婴儿眉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皮张开，露出一线金光。
　　阳文亮立刻如做贼一样，将襁褓边上的布拉过去将他的小脸蛋盖了起来，尔后干笑一声，“给他画了个妆”
　　明显当人是白痴的说辞，林泽当没看见也没听到，毕竟他家里也刚因为虫母闹出祸事来。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在干什么呢赶紧滚过来”周臾不耐烦了，在考虑要不要徒手踹门。
　　林泽赶紧过去，被胖子半顶着走，在墙壁上按了几下后，整个维护结构慢慢收拢，重新缩成围墙的样子。外面的喧嚣立刻传了过来，包括男女的尖叫，甚至有血腥的味道。
　　间或有怪物他要死了之类的声音传来。林泽立刻道，“周臾，是严林，他”
　　不用他提示，周臾自然发现了不妥当。在她的眼睛里，外面灯火辉煌的花园，居然飘荡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虫影，有点类似蜜蜂的样子，已经张开了口器，似乎要吃什么一般。
　　顾不得研究虫的状态对不对，她飞快地跑过去，穿越重重花障，终于发现跌倒在石板路上的吴拾音。她冲过去，一把挥开她面前的虫爪，顺手扯着那东西往空间里塞，只几秒钟的功夫，一切归为平静。虫影散开，露出一枚被虫网层层包裹的茧状物来。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走过去，想要伸手摸摸。
　　“里面是严老师”吴拾音脸上满是眼泪，“刚才好奇怪，他影子里出现虫一样的怪物，要掐他，他让我走，我没来得及，那东西要吃我。是严老师跟它斗了好久，结果被弄成这样子。周臾，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请你一定要救救他，如果不是他，我肯定”
　　林泽从后面跟了上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茧，呆了一下，尔后疯狂地跑过去，手足无措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周臾看他两眼血红，整个人崩溃的状态，道，“我没发现外面有其它虫的味道，只要处理了”
　　“不可以”他扭头冲她高声道，“他肯定还是活的，你不是有办法取茧玉吗能不能将他也取出来”二话不说，直接跪下，“只要你能让他活着，做牛做马，随你差遣。”
　　她话没说完，其实本意也是要试试能不能用意念力将茧打开。她看看周围人已经逃得差不多，再看看他彻底平俯在地上的样子，想了想。
　　胖子气喘吁吁跟着跑过来，艹了一声后，道，“这啥玩意呢”
　　林泽俯得更低，道，“求你”
　　周臾叹一口气，想想须布置了几百年，费劲地从天人身体里取出虫来，用自己和明昭的血养了，又找了这么个林家做寄主。转转悠悠几百年，造了不知道多少的孽，才走成今天这样子。虽然她也被牵连其中，但也被动享受了好处，再看看他们事发时候的处理，至少算是没让事态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她便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手落在茧子上，虫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消失，最终落出被吸成人干的严林。
　　“老师”吴拾音捂嘴叫了一声。
　　林泽爬起来，接着他，再不肯放开。
　　周臾将手指放在他鼻端，呼吸微弱，并且有越来越弱的架势。意念力探入他脑中，一部分的的脑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可见他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意志力的作用。
　　“林泽，他的脑被啃了一部分，赶紧送医院吧”
　　林泽呜咽着，想将他抱起来。严林大约是解了痛苦，微微睁开眼睛，见是他，十分欣慰。林泽低头，将脸埋在他手中，隐约喊出了一声爸爸。
　　周臾叹一口气，看看懵懂着伤心的吴拾音，再看看满脸不忍的胖子。人类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欲望，有贪心，明知是死路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可偶尔，他们比想象中更坚韧，会亮出一点点希望的光芒来。


第077章 
　　周臾无精打采地坐在吧台上刷新闻， 在胖子的教导下学会了翻墙看新闻。她重点关注法国的天巢堡， 可惜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林家虽然将一部分人搬回了国内，但在法国深耕多年，那边的人和资产肯定更多。虫母出事，所有被种下虫卵的人都会被影响，但网络上却一片风平浪静。
　　她将下巴搁在台面上，看着李怡小大人一样安排胖子打扫卫生， 两手叉在腰上， 嫌弃他那么大人了还不会干活。她微微一笑， 小姑娘在店里越来越自在， 大约是真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最近几天，空间神木虽然扎根发芽， 但成长缓慢， 再加上那八人身上都有伤， 所以土地的平整工作没完成，也无法进行种植活动。简而言之，自然蔬果在红火了几个月后，断货了。老客人们每天来问三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供货她只有回答，不确定。五洲大酒店那边，李鹏亲自来了四次， 每次看着空荡荡的货架叹气， 后来他便再没来了。
　　周臾知道， 秦淑文和周琦肯定记恨她了， 认为她是故意的。恨就恨吧，她也不想过多解释。
　　至于林泽，那日将严林送去医院，得到一个脑死亡的后果后，坚持将人接回家，配了全套的医疗设备和团队，二十四小时看护。早知今日，人还在的时候不珍惜，生活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教训。
　　周臾便给了他半个月的假期，令他处理好自家的事情，择日恢复上班。
　　而胖子，干脆带着罗睺住在店里二楼原本属于周臾的房间了，他不回家也不联系自己的经纪人，甚至连手机都丢了不用。
　　如此看来，自然蔬果仿佛恢复了平静，可周臾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将视线投向花架的位置，那里有个不大不小的浅水池，往常顾明昭总是栓着白色的围裙，拿着抹布对她道，“我觉得这个位置，可以养一些金鱼活跃一下气氛。毕竟按照你们的风水说，水要流动起来才能带动财富，你觉得呢”
　　或者，他站在吧台边处理果汁，道，“你的发财计划呢做得怎么样了要不要讨论一下”
　　又或者，“昨天街道那边来人，说要在元旦节的时候组织活动，要求各家多多少少捐款，他们用钱来办一个社区活动。你觉得出多少比较好”
　　再或者，“你新租那房子，电卡和气卡我放在进门处的小口袋那里，你自己记得准时缴费。”
　　无声无息，他掌握了她全部的生活。
　　可须也说得明白，他照顾她，是出于重诺而已，否则不会将身体和精神分开。恐怕原本打的主意就是用那个傻子来忽悠自己，然后精神体继续去执行巡游者的任务。只不过被须看穿，早做了布置而已。也就是说，他对她的这些好，都是周臾再叹了一口气，都不过是他基于责任的表现。
　　至于爱，得令他被虫催动欲念后再说。
　　她有个比较可笑的想法，若果顾明昭真在须的策划下动了情，可动情的对象换成了别人，又该如何是好她想得可笑，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真是没有任何道理的胡思乱想。
　　胖子和李怡对视一眼，不去打扰她。
　　周臾将胖子的行动看在眼里，知道他在怜悯自己。那家伙刚从妖魔道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亢奋极了，一回店便兴奋道，“我的素材多到爆炸，你都不知道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盘古开天全华国的人都知道的吧可有谁真正去过他开出来的地儿了告儿你，我去了。不仅去了，还在那儿修行了”
　　不就是罗浮山么。
　　“不周山知道的吧被撞断的天柱，见过吗我见了，不仅见了，还跑去参拜了一下那妖神的遗骸”
　　不就是共工么了不起
　　“所有神话里有的没的生物，我差不多见了个遍。女罗真是好人，要不是他，真没这样的机会。要知道，妖魔道讲究九九大劫，每逢九年，九十九年，九百九十九年，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以此类推，但凡带九的纪年，肯定会有灾祸。他自己主动选了去应九千九百九十九纪年的劫”
　　她听到这里忍不住了，道，“你还是个作家，都不知道人把你当应劫的引子了要不是你，他有机会和我做生意，有机会跟清明子下套有机会搅得妖魔道三道大乱”
　　“这就是我的主角呀”胖子完全没被打击到，反而道，“我一定会在书里给他该个结局，让他逆天而为，操翻三界六道，成为”
　　周臾见他两眼放光，恨不得马上要去码字的样子，便不再反驳了，只道，“你去写吧，反正完事了有我一份钱。不过话说，你脑瘤没问题了吗”
　　胖子苦笑一声，“我学了点儿修行的法子，只要每天坚持它就不会长大，也不会恶化。根治是没办法了，但保养得好，活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岁数足够了。”
　　“那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样子该高兴啊”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罗睺，道，“我也不想烦恼啊，要不你来养这娃”
　　她默然，一个顾明昭就够她受了，不必再来一个。
　　静谧的上午过去，李怡从商场买了许多菜回来，胖子撩袖子下厨胡乱做了一切。三人一婴儿正准备开饭的时候，店门被推开，悠扬的铃声响了起来。
　　吴拾音穿了一声白衣裙，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兰姨则在她身后微微笑着。
　　“有人在吗”吴拾音敲了敲花架。
　　周臾从二楼探头出去，遥遥对上花姨的眼睛，两人顿时心知肚明。她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巴，压着内心的激动下楼，道，“兰姨旅游回来了。”
　　吴拾音笑道，“昨天刚回来的，听说上次在林家被你救了，一定要来感谢你。”
　　“客气了。”她拉开吧台的座位，道，“请坐。”
　　兰姨将一盒糕点放在台面上，道，“她突然发病出现幻觉，多亏你帮忙。”
　　吴拾音疑惑道，“兰姨说我是因为太劳累，又吸了太多的香氛才会产生幻觉。可是严老师确实”
　　这种借口也行周臾看一眼兰姨，她微微一笑，食指在太阳穴轻轻指了一下，道，“我给拾音做了几次理疗，会让她尽快忘记不好的记忆。”
　　周臾点头，“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吴拾音道，“兰姨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兰姨抬头看看二楼围观的胖子和李怡，再看看空荡荡的店堂，道，“周臾，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我想和你谈谈。”
　　周臾点头，“我正有此意。”
　　说完，她冲楼上道，“胖子，带着小怡下楼来，我和兰姨要用二楼。”
　　“好”
　　胖子抱着罗睺，带着李怡下楼。兰姨跟随周臾上楼，她和胖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眼睛转向了罗睺。罗睺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人注视，胖乎乎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一下，张开了黑白分明的亮眼，对上兰姨后咯咯一笑。胖子诧异极了，这小家伙要多折磨人便有多折磨人，除了没日没夜的哭便是要吃东西，何尝对人主动微笑过他很在意地看着兰姨，顺手拉起襁褓的布，想将他的脸挡住。
　　兰姨则停下脚步来，手指轻轻勾开布，对着他微微一笑。
　　周臾侧身，有点儿警戒。
　　兰姨毫不在意一样，反而去碰了碰他的眉心。
　　罗睺突然惊了，拼命扭动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哭声惊天动地。
　　“祖宗，你可真是个祖宗”胖子无奈极了。
　　周臾马上拦在胖子面前，道，“兰姨”
　　她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看看而已。”
　　周臾不敢再冒险，伸手往楼上一迎，道，“兰姨，请上楼。”之后，她刻意关照道，“胖子，看好罗睺和小怡，别忘了照顾拾音。”
　　胖子马上滚开，心有余悸。
　　上楼，坐定，周臾给花姨上了白开水。
　　花姨道，“没想到女罗真找到了天目。”
　　周臾晓得，罗睺的额间有一竖立的眼睛，仿佛传说中二郎神的第三只眼。
　　“我离开妖魔道的时候，女罗亲自送的行。他向我请教，如何才能看清世间纷扰，得出真相。”花姨喝了一口白水，道，“我说，佛中有一圣目，称呼为天目，可看清六界一切烦扰；天道中又有一神目，也称呼为天目，可辨世间正邪。”
　　“他又问我，要如何才能得到天目，将妖魔道分出正邪好坏，立下规矩。”
　　“我说要得天目，一靠修行，一靠血脉遗传。”花姨微微一笑，“妖魔道的前任看门人，佛中的高人，湮灭前将他的天眼挖出放置在天目山；天道中有一族被称为氐，族中人眉间有一眼，可勘破迷障，其遗脉隐居在无量山中。”
　　“没想到，他真将这两件事都办成了，给了继任者罗睺一只永远不会被迷惑的眼睛。”花姨深深叹一口气，“原本我以为，他肆意妄为恐怕是要毁了妖魔道，没料到他比我看得深远，竟是摧毁一切后再重建。”
　　周臾道，“花姨是意思是”
　　她从怀中摸出一块白色的木牌来，道，“这是女罗为感谢我消息赠予的路牌，他说只要拥有此路牌，随时可以回去。我当日颓丧绝望，只说再无回去之日。他说总会给我一个清朗世界任意施为，我本以为他在说笑，没料到居然真的办成了。我死了这么多年，当重活一回，方不负他对我的信任。”
　　其中多少恩怨，已经无法考证。
　　周臾想再问详细一些，花姨却道，“周臾，请将我送回妖魔道吧。我虽然修为低微，做不成什么大事，但在罗睺长大之前，至少能还给他一个清朗的妖魔道。至于拾音”她顿了一下，“林家在法国的事情，尾巴我已经清扫干净，你不用担心会有其它后遗症。她和你一起做事，我也放心，你方便的时候照顾照顾她即可。”
　　“你不再考虑考虑”她劝道，“女罗湮灭，空间站动摇，明昭赶去处理还没回来。你此去要面临的状况，恐怕不是好的时机”
　　花姨伸手，按在周臾手背上，道，“莫要为我担心，我逃了这么多年也够了，该回去了。至于费用”
　　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来一个盒子打开，道，“这是我从天巢堡里搜出来的虫，稍微制了制，成了一个虫丹。”
　　周臾拿着那玩意看，不太懂行。之前她直接将虫尊、茧玉和虫网等等直接丢能量槽里回收，得到的回报并没有多高。她疑惑地看着兰姨，兰姨解释道，“虫本是天人因欲而生的，即便有无穷的恶意，但本身的血肉却最干净不过。不知为何，这些虫里又凝结了很强的生气，所以得的虫丹效用”她想了一下，使用的通俗的讲法，“可以让普通人立地升仙，或者兑换成能量也是”
　　周臾倒抽一口凉气，她之前到底是糟蹋了多少的好东西顾明昭怎么不提醒她要早知道，把那些玩意留着，从花姨那里搞到制丹的方法，岂不是一本万利？


第078章 
　　周臾和兰姨约定了离开的时间， 基于沈致远造成的恶劣记录， 她道，“希望使用柔和并且不会对本地人产生任何影响的方式”
　　“你放心。”兰姨了解道，“一个人的存在，除了肉身的价值，还有在别人记忆中的份量。可若是大家对你再无任何记忆，纵然活着， 其实也是死了。我辗转在周家和吴家生活多年， 从未因身份问题发生任何意外， 大概也是如此的道理。”
　　之后兰姨带着吴拾音离开， 年轻的姑娘完全不知道此刻温和对她笑着的长辈即将离开，反而笑嘻嘻地对她摆手再见。胖子大概基于好客， 拉着罗睺的小手摇晃， 十分欢快的样子， 完全没了之前被病痛折磨的愁苦样子。
　　如此看来，离开便意味着新生，她大概率应该是不能体验了。
　　“老大，虽然你男人现在没陪着你，你也没必要摆出这种生不如死的脸来吧”胖子安慰道，“想想，这世上还有多少有意思的事情需要你， 对不对”
　　周臾突然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联系你编辑， 开始准备新书的事情”
　　胖子一脸懵逼， 没懂她的意思，她好心解释道，“我挣的钱全被祸害了，现在只有几亿，抗风险能力极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溃。你看，你要不要加紧挣钱帮我度过难关”
　　他张了张口，想哭，道，“你有必要这样周扒皮吗”
　　周臾勾了勾小罗睺嫩呼呼的脸蛋，道，“晚饭你和小怡自己安排，我出去逛逛。”
　　海城是一座漂亮的海滨城市，绵长的海岸线上，分布着三个十分出名的银色沙滩；近海又有一座石头山，山上长满各种老树种，并一座拥有千年历史的古寺庙；山下被圈出一大片保护区，近年开发旅游资源，直接修了去海岸的绿道。若是有心，可以从海边的沙滩一直步行上山，再从山上俯瞰下方的万里平波。
　　周臾在这城中长大，东南西北都十分熟悉，但也没刻意去山上看过落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有名为悲伤的情绪，听着浪潮的声音，也能听出哭来。
　　大概，因为顾明昭没在。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她坐在一块礁石上，手撑着下巴，晚霞的光落在她脸上，十分平静。
　　周梅生站在她身后不远，两手揣在裤兜里，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白发飘摇。几个月之前，他还算是姿色尤在的美中年，现在却已经皱纹密布了。他道，“俗世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只等时机。”
　　空间站内的空间门，依然只有三个。过去界、天人界和无间界，隐藏在黑暗中，不露峥嵘。她有理由相信，周梅生有某种手段探知空间门的情况，所以十分从容。一个过去界的旅客，抵达人间界后，娶妻生子，尔后野心勃勃地加入豪门，做生意，拉拢各路人马，刻苦钻研知识，最后心念念地要回去。她不认为这是要享受的姿态，恐怕和其它人一样，带着自己的目的。而她主机里面的旅客名单，那个等级在案的滞留旅客，恐怕便是周梅生了。
　　须讲了许多古老的事情，包括景光的私心，兰因的跟随，过去界的惨痛经历。虽然她主动寻求湮灭的时候拉拢过去界不成功，但其又派了周梅生来，可见并非不动心。
　　“你在那边，叫什么名字呢”
　　“周梅生。”他道。
　　周臾叹一口气，“至少名字还是真的。不过，你既然带着任务来，为什么要结婚生子呢”
　　周梅生很坦诚，“这样可以更好地融入，取得更有价值的信息。”
　　“会带秦淑文和周琦一起离开吗”
　　摇头。
　　海面的波涛只一点点，但推向岸边撞在石崖上却翻出了白色的浪花。
　　“我成为看门人，也在你的计划中吗”
　　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后才道，“不确定，只是有这个机缘而已。”
　　在周梅生这里，故事又是另外一个走向了。
　　出生于过去界某星球上大国秦公卿家的少爷，从小惊才绝艳，被誉为帝国未来的支柱。他被师傅带着，和师兄弟们游历天下，面对满目苍夷，怀的是救国立世救民的心。他还记得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指着天上的群星道，“在那里，有无数像我们一样的人，但他们神游万里只需弹指一瞬。”
　　年轻的学生们坐在天幕之下，看着巍峨的高山之巅闪耀的明星，被那瑰丽的想象吸引住了。他们开始追问，星星上生活着怎么样的人，是什么世界，那些人是否和他们一样吃的是米粮又或者，如神话书中所言，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老师被纠缠着，一个个问题回答，从天色傍晚直到黎明时分。
　　周梅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老师，有没有办法去星星上呢”
　　“这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想法。”老师打了个哈欠，道，“累了，睡一会儿吧，天明还要赶路。”
　　大家意兴阑珊地躺在草席上，看着因太阳升起而逐渐消失的星星，窃窃私语。
　　周梅生想，总有一天，他也能出去看看。
　　春去秋来，一行人将秦国的土地踏遍，从繁华的都城到边疆，从东海之滨到西方的十万大山；见识过人间至奢靡的盛宴，也饿到靠着野菜苟延残喘。旅程的最后，老者将他送回公府，语重心长道，“秦虽是大国，但其实弱不禁风，希望你今后站在朝堂之上，能多想想一路上不曾果腹的民夫。克己而勤俭，当是国家之福”
　　顺理成章，完成学业的周梅生被引荐给了帝国的主人，并委以重任。那位人主野心勃勃，誓要成为历史留名的明主，洗刷先辈不名誉的耻辱。周梅生是同族，知这王族在几百年前，曾被强行拉下王座，原因是横征暴敛，致国内千里无人烟，生灵涂炭。族人四散逃离后，繁衍生息十几代才夺回了王座，中间历史多血泪，不堪赘述。既有此雄主，是周梅生的幸事，自然肝脑涂地地辅佐他。
　　群臣同心，不过十年时间，便在先辈的基础上令秦国的疆域倍增，国力辉煌。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吉日，宫中办了盛大的祭祀告慰先祖，子孙后辈已完成嘱托，不负先人。仪式中，地震三震，天空中太阳错出了一个巨大的五彩光晕。人主立刻变脸，只以为是先人不满，礼官见势不妙，立刻说是天降祥瑞。周梅生也站出来宽慰，令人主安心。人主认为不吉，当即按下胸中的不快，勉强走完流程。后面的宴席匆忙而过，人主召他私见，令他出都城，私下探寻，国中是否有大事发生。
　　周梅生挑了精装兵士随行，一路往震动的方向而去。半道上遭遇流民，只说西方大山合拢，整片土地消失。他知是地震，令当地官员安抚百姓，亲带了兵甲去查探伤亡损失。幸而山中只居住了猎户，山下人多居住草屋，人口损失不大。待要返程的时候，有幸存的山民挣扎下山，只说地狱门开，鬼都现了。
　　谣言蛊惑人心，周梅生作为天子近臣，必须搞清楚真相。他风餐露宿，登上余震不断的高山，果然两山夹一谷。山谷被地震撕裂开，露出一大片钢铁都市来。无数井架冲天而起，庞大的金属闪着冷光，在太阳下，确实仿佛鬼门。
　　那是天都。
　　在秦国的古书上，曾经记载过一个天都，在那地，人们接受了上天的旨意，在天子的带领下建造能够飞天的大船。而那天子，正是本朝皇族的先人。
　　周梅生博览群书，在老师处读了那书后只以为又是前人借着消亡的皇朝妄想，对老师道，“若真有这样的天都在，秦国何愁路不通，粮不够呢”
　　万万没想到，天都居然是真实的存在。
　　当时他激动得跪下地，冲着苍天和大地叩首，只以为天都重现是莫大的祥瑞，秦国将要复兴了。他着人快马将消息传递出去，又令当地官员将天都周围的路径全部封闭，安心等人来。
　　待激动过去，他开始后悔。
　　天子是雄主，他已经征服了大地，若他开始消想天空要知前朝，正是因修建天都重税导致四处烟火而亡。
　　周梅生后背被冷汗湿透，令飞鹰传信想要截住去传信的人，可惜已经晚了。天子得到报信后，大喜过望，派了自己的御林军亲至，要将天都中的重宝带回都城。可御林军一到，前来拜见的却是天子本人。周梅生当即跪倒在地，苦劝天子不应涉险，可惜无用。
　　至此，一代雄主沉湎于飞天之梦，之后二十年，秦国政再无革新。
　　白发爬上了天子的头，他语重心长对周梅生道，“梅生，事未尽而人已老，总是不甘心啊。”
　　这不甘心，令小人当道，整个朝堂上下，开始求长生。
　　长生啊长生，世上斗转星移，唯山川和星空永固，除此外，哪里还有长生呢“梅生，我最信你，你便出海为我寻找长生药，如何”
　　周梅生默然，知道再劝说无益，领着十艘大船，数百童男童女，东出扶桑。
　　那一年，他堪堪四十，正该是为苍生谋命之时，却为了一己私心劳民伤财。他一壶浊酒，自斟自饮，看着星空伤怀。激愤中，他斥道，“飞天又如何长生不过是一梦难道去了星星之上，便能谪仙”
　　仿佛是回应，一白衣仙人兰溪降世，道，“你想不想去星星上看一看呢”
　　他晒笑，这该是做梦了，便妄言，“仙人若是能送我去星星上，何不至一所在，可通晓飞天之术，可安天下黎明百姓，可消人心妄念”
　　“若是如此，你当如何回报于我”
　　周梅生看着海面波涛，不知深海之下又又多少暗流汹涌。他道，“我不回报你，只回报自己一个朗朗盛世。”
　　后，飞天至一虚空所在，又见了星海中无数行星，尘沙一般浩渺多的帝国。他的雄心，他的天子，均不过是时间洪流里的一滴水珠而已。
　　那渺小和空虚，将他击溃。
　　那仙人道，“我便令你看看，如何盛世，如何飞天。”
　　周梅生还在酒中，睁开眼，却见王凤笑吟吟地看着他。后周臾出生不久，与秦淑文遭遇，他看出了沈致远身上不同的光芒，便以为如兰溪所言，这个女人才能生出真正的看门人。因此，他马上改弦易帜，另娶她人。可惜世事难料，当他安静迎接命运到来的时候，周臾却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一颗流星从天上滑落，消失在海平线上。
　　周臾笑了一下，道，“你要走，是得了盛世的法门，还是通晓了飞天之术”
　　周梅生道，“兰溪让我来看的，如何才能到飞天之境。过去界，秦帝国国力太弱，若飞天，必定生灵涂炭。因此，飞天的法门不过是令盛世长久，科技进步，人心思变”
　　“兰溪吸取了前任的教训，不派人去未来界走捷径，反而让你来人间界学习。路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都想要赶紧飞天。”她仰头看着天空，道，“又令你做了人间界看门人的父亲，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懂的计划看来，大家都等不及了。”
　　周梅生低头不语，愧疚却坚定。
　　她站起来，道，“过去界的门连通后，我第一时间来找你。你准备好一个亿的能量点”
　　周梅生点头，再无其它。
　　她跳下山石，准备离开。
　　“小臾”他低头道。
　　周臾转身，看着山石上的父亲，良久道，“我得回去看看我妈。”


第079章 
　　王凤有好几日没收到周臾的快递， 制作小菜的原料缺货， 她打电话问了好几次，只说苗圃那边出了点事情，货品的质量不受控，所以不发货了。她有点担心，周臾虽然一向很有主意，但年龄毕竟还小，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恐怕也不能处理。她试探着，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 你不要担心。”周臾照例不变的回答。
　　她知道女儿为了安慰自己， 从来报喜不报忧；她也晓得自己帮不了她多大的忙，导致女儿早熟， 从来不麻烦自己。一方面为周臾的懂事欣慰， 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她。多年来， 虽然怀抱着对周梅生的怨恨和不满，也从不主动提起他，但也不得不含糊道，“你要是有处理不了的事情，可以找他帮忙。他虽然不好，但是也不会不”
　　“怎么会我搞不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搞得定”
　　王凤叹了一口气，晓得女儿是在安慰自己。
　　二十三年前， 周梅生是个怪人。他捏着海城大的毕业证， 却没去大城市谋一份好工作， 反而跑龙泉镇来打零工。他明明年轻俊美， 却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衫布鞋，操着一口奇怪的家乡话，写着已经不适用的繁体字。他不会使用一切带电的东西，但却精通书法、国画和围棋，经常能看见他在街头摆一局残谱守株待兔。
　　王凤注意到他，是因他租了她家一间空屋，明明囊中羞涩却还讲究使用的器具的手感和质感。她一边腹诽这人不识好歹，但却在他的谦谦风度下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一开始只是人心帮忙找个工作而已，后来见他不会做饭洗衣，便顺手多做些饭菜，再后来更是忍不住天天跑过去，坐着看他画画也能是一天。
　　周梅生刚开始不太理会她，自顾自研究历史书和地理书，对地图也十分痴迷的样子。那时候网络还是新事物，电脑也将将兴起，王凤便很时髦地买了一台回来，他立刻沉迷其中。某天，他在网上看到一个模糊的视频，大概是美苏两国航天人登月的。
　　他道，“月宫又在哪里”
　　王凤觉得这人有点痴，笑道，“神话而已，哪能当真了”
　　“你不想上去看看吗”他问。
　　“我是没指望了吧等我的儿女后辈，应该会差不多了。”
　　“怎么说”
　　“科技在发展嘛，总能有追上别人的一天。”
　　周梅生沉默良久，之后便向她求婚。她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却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她明明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喜悦的样子，可她却觉得，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爱他，全心全意对他，总有一天能明白她的真心。
　　这个姻缘对王凤而言根本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邻居家的姑娘酸溜溜道，“你看得懂你家周先生写的什么画的什么吗人家可是文化人”
　　王凤当然看不懂，但会将他全部的草稿都收得整整齐齐保存好。
　　“你们两口子有话说吗每天除了睡觉那会，他根本就不看你呀”
　　王凤更尴尬了，但新嫁娘，也不回嘴，只去做自己的事情。
　　她心中隐约有预感，周梅生总有一天会离开这小镇，飞上天。可她没料到，会那么快。当周梅生安静地看着她道歉，要求离婚的时候，她的心也踏实了，然而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成全，不吵不闹，应该是她所能想到唯一保全尊严的做法。
　　那之后，半夜睡不着爬起来，从箱子里翻出周梅生的那些字画，一笔一笔地揣摩，他既然是天上的凤鸟，又为何要来招惹她呢幸而她脑子简单，既想不通，便也不想了，只带着周臾过自己安心的日子。
　　欣慰的是，周臾没有继承她的平凡和愚钝，反而各方面都越来越像周梅生。
　　挂了电话之后，王凤还是不太放心，从手机里调出了保存十多年的电话号码。那是周臾十二岁跑去找周梅生要钱的事件后，周梅生主动给她的号码，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主动拨打过。她想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拨打键，响了三声后被接起来。
　　“阿凤”周梅生的声音穿越了电波。
　　“梅生哥”王凤有点结巴，道，“致远的事情听小臾说过了，你节哀。”
　　“谢谢，有什么事吗”他难得温和道。
　　王凤满头大汗，道，“小臾最近店里好像有点问题，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告诉我。我晓得自己没能力帮到她，所以她不肯告诉我。我是想请你帮”
　　“别着急，慢慢说。”他安抚道。
　　她吞了吞口水，道，“小臾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就是被我宠坏了，不知道怎么表达。你别和她计较，以后她肯定会懂。”
　　周梅生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之后便无话可说了，王凤想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却又传来声音，“阿凤，我很抱歉”
　　王凤连忙挂了电话，手却在发抖。她惟愿他是个坏人，却不想听他说一句对不起。
　　院门被推开，顾桥拎着一个篮子进来，道，“刚小臾给我打电话，说要回来看你，怕我不在家，让我今儿别出门了。我就去那边杀了个土鸭子，你赶紧给熬上了，她回来就能喝汤。”
　　王凤忙将手机塞包里，答应了一声，道，“明昭呢一起回来吗”
　　“没呢。她说让明昭去菜园子那边看看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很快解决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孩子们现在都大了，知道怎么做。”顾桥将篮子给她，去小院的水龙头放水洗手，道，“嘿，这花也是通人情，晓得小臾要回来了，又起了好多花骨朵。”
　　周臾推开家门的时候，便见自己妈妈坐在小凳子上摘小菜，顾桥摊着自己的烟卷，慢慢卷烟。她跳进去，道，“这次都在呀。”
　　顾桥将卷好的烟整整齐齐放盒子里，笑眯眯道，“在呢明昭那边怎么说好处理吗你妈这几天着急得睡不着，也没心思做生意，关了店门，天天到处问人有没有办法。”
　　“没事。”周臾走过来，两手圈着王凤的颈项，在她背上滚来滚去，仿佛小时候一样。她道，“明昭哥说就是上一批的种子出了点问题，最多影响半个月。我就当放半月假啊，开店四个月了，一天没休息过呢。”
　　“就想着玩。”王凤有点咬牙，“一天租金是多少呢上回我问明昭了，你都没给他开过工资对不对”
　　“他连这个都给你讲”
　　王凤丢开手上的小青菜，伸手去拧她的耳朵，“你别看人老实就欺负人家，自己租了好房子搬出去住，有俩钱了骨头烧得慌”
　　“好嘛好嘛”周臾被骂得浑身舒坦，冲顾桥道，“顾叔叔，要不我把明昭哥的工资给你反正他在我那儿也用不到钱，对不对”
　　顾桥吧嗒吧嗒烟，道，“你给他，他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
　　晚饭是酸菜老鸭汤，泡椒炒鸭杂，清炒小白菜，吃得小肚子溜圆。
　　周臾帮忙把厨房收拾干净，冲了个热水澡，之后穿着舒服的棉服跑小院的葡萄架子下躺着。她将脚搭在花台边，看门口那一蓬茂盛的月季花，舒舒服服地啃着黄瓜，对旁边的王凤道，“妈，要不咱们把中间这院墙给推了，免得顾叔叔每天进进出出的麻烦。”
　　王凤猛然脸红，骂道，“你说什么鬼话”
　　周臾偷笑，“那我不在家，你一个人多孤单呀。你看，你和顾叔叔一起凑合过，我跟明昭哥也在一起，咱们两家人凑一家，多好”
　　“胡说八道，你别这样说，以后他都不好意思来了。”
　　行吧，害羞的中老年人。
　　“再有，你和明昭什么时候在一起了”王凤两眼圆瞪，“我为什么不知道”
　　周臾干笑两声，“我就说说而已。”
　　王凤欲言又止，半晌道，“不合适吧他就没读过书”
　　对哦，周臾忘了，在这世俗的世界里，顾明昭是个文盲。
　　周臾眯着眼睛享受小镇上的凉爽秋夜，等该睡觉的时候，从空间里摸了点土出来盖在月季花的根上。之后，她洗了手，抱着自己的枕头跑去王凤的大床上挤。
　　“都这么大了”
　　“再大还不是你女儿了呀”
　　王凤笑着摇头，但又因为女儿和自己亲近感觉十分温暖。她开了窗户，外面的凉风吹进来，很快便迷迷糊糊了。
　　周臾翻了好几回，不太睡得着。王凤道，“别翻了，快睡吧。”
　　她手枕着头，道，“妈，你当年，怎么喜欢上周梅生的”
　　这问题，她问过很多次，每次问的时候她都是逃避，或者拿出母亲的威严镇压，从不肯面对。
　　她没想过能得到正面的答复，没想到这次不同。
　　“他和别人不一样，穿着布褂子和布鞋，虽然不会干活，但身上永远都干干净净的。爱笑，说话斯文，写字写得跟花一样，画画也好看。”王凤仿佛在回忆，“他们都说他正经大学生，没工作，没出息，我就不那么认为。他呀，总是能比别人过得好的。”
　　“那你恨不恨他”
　　“那样的人，要不是一时想不开，我肯定没机会的。”王凤很坦诚道，“刚结婚的时候，我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生怕他穿不暖吃不饱，每天盯着他这些事情。后来他也不说我了，开始出去找活干，我怕他在外面受委屈了，就跟着出去。他说了好几回，不必如此，但我还是不放心。”
　　“再后来，他就去海城找了个好工作，一个月只回来一两次。”
　　“刚开始是恨的，但也没办法。后来呀，也想开了，就觉得是自己还是赚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儿。从小大家就说你聪明漂亮，咱们镇三条街，没哪家的能比得上你。就为了这个，我也不亏了”
　　“现在，老都老了，还有什么恨不恨呢”
　　周臾听着王凤说往事，一桩桩都记得很清楚，可见她从来没有忘记了。这么多年来，每个暗自饮泣的夜里，恐怕都将它们翻出来揣摩，已经入骨了。
　　“要是，要是他不见了呢”
　　王凤笑了，“他于我，其实早就不见了。不是很操心的事情，别提他了”
　　周臾忙抱着她的胳膊，道，“我就随便问问，要真讲起来，我更喜欢顾叔叔。”


第080章 
　　周臾从王凤身上汲取了温暖的力量， 满血复活， 终于有精神开始整理空间里的烂摊子。
　　沈默很识趣，带着七个半死不活的手下将空间的土地已经平整完毕，并且以神木为中心进行了合理的规划布局。小溪，因溪道弯曲而成的湖泊，丘陵设计来种植各种花木，平地依然为育种准备。并且， 他将那些被糟蹋后还残存的果木捡起来， 弄土里去培育， 大概是抱持能省一分是一分的心理。
　　至于胖子， 被她分配了最重要的码字任务，搬进来一台柴油发电机， 纯实木的书架和书桌， 还有笔记本电脑， 关在偏殿里，万事不理。
　　至于罗睺，没了胖子的管束，以空间为游乐场。心情好的时候，他乖乖呆宫殿里玩玩具；兴致来了就爬出去，赶草地上拔草玩儿；饿了或者不高兴了，直接张口大哭。
　　周臾管不了他们具体怎么做， 因为全部精力被顾明昭吸引了。
　　女罗将罗睺的监护权转过来， 随之而来的除了小婴儿， 十个亿的能量点， 更重要的是空间站的监督管辖权。权限共享和分配之下，她可以在不进行联络的情况下观察妖魔道空间站内的具体情况，包括一部分奖惩措施。
　　如此，她便得到了就近观察顾明昭的机会。
　　女罗确实是个狠人，这么一通大闹，几乎将他空间站的能量压榨得一干二净，溪水干涸森林死亡，大片大片的草地化为沙漠。周臾进行观察的时候，明昭正在清理颓败的森林。
　　两人共同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周臾对他的了解不少，但也不多。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地行动，不太表露个人态度和看法，偶尔发表意见也绝对不坚持，仿佛给了她完全的自由。可独自行动的时候，却变得十分果敢了。他手里握着最简单的短剑，轻轻用力便令一株人抱的大树倒下，又是一番动作后切成整齐的木材放在板车上，运去能量槽回收。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里的光芒很淡，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语言，两个小时休息一刻钟。
　　森林清理了一半后，他仿佛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立刻收起短剑，清理周围的枯枝败叶，露出一株不足人高的小树苗来。他取木材做了个简单的栅栏，围了差不多百平方米的空地出来，去取了河底的淤泥来肥土。
　　周臾知道，那应该是属于妖魔道的神木了。
　　之后他放心很多，找了一块满是枯草的平地躺下休息。
　　她有点诧异，巡游者也是需要的睡觉的吗按照大家对他忌惮的程度，难道不应该是餐风饮露，与这宇宙同日月顾明昭睡着的样子很安详，没有醒着时候那么吓人。周臾喜欢看他蹙着眉头的样子，仿佛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困扰他。
　　这么一大摊子，全是天天想着弄死他的守门人，确实不轻松。
　　他只睡了一个小时便睁眼，漆黑的瞳仁儿盯着天上看，不知天空中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注意力。周臾跟着好奇，将视角换了一下，结果上面很远的地方，漂着一个散发微光的球体，里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她这才反应过来，那家伙不是正在看着她吧片刻后，他嘴唇勾了勾，翻身坐起来，道，“看够了吗”
　　声音的传递只音速而已，比起大宇宙里超凡的光速或者虫洞传递只能算是小儿科而已。但那声音，籍由空气，直达她的心脏。
　　她脸赤红，抬手想把屏幕给关了，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
　　胖子写久了出来活动身体，嫌弃道，“你天天盯人看几个小时，有意思没意思啊你要么干脆跟人说说话呗不然偷窥”
　　“滚”
　　罗睺正好绕着宫殿转了一圈，全身沾满了泥土灰尘和草叶，身后跟着一个专门照顾他的人。他见了胖子就爬过去要抱，胖子认命地将他搂在怀里，道，“人多可怜啊，孤零零跑去收拾烂摊子，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我能说活该吗”周臾看着他，“胖子，宇宙最大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要再不成文豪，对不起我在你身上的投资。女罗留你一条狗命为的是什么还不赶紧去写”
　　“这玩意是说让写就写得出来的吗要有灵感懂不懂”胖子要疯了。
　　“灵感那是什么我只听人说吃职业饭要的是技术，什么时候灵感也算数了”
　　胖子没法对牛弹琴，抱着罗睺道，“咱们不和文盲说话啊，有些人简直不讲道理。罗睺，你长大了一定不能这样，五讲四美三热爱知道不叔叔给你讲”
　　周臾将胖子赶走，又不想关屏幕了。
　　明昭已经活动好身体，继续枯燥无味的工作。空间里连风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单调的砍伐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或者因为神木的滋养而开始流动的水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一台机器，令那即将死亡的世界重回生机。
　　她不明白，这种简单重复的工作，为什么不用机器来摆平呢“他这样，好像是在自虐呀”胖子又幽灵一般出现在身后。
　　周臾再次让他滚，但其实也开始觉得不太妙了。
　　明昭原本的身体已经被须销毁，之前又将新的身体放在她身边没有使用，现在还被虫母强行将精神体和肉体捆绑在一起。虫母是天人的贪欲，明显不是好玩意，林家的悲惨结局摆在眼前，那么明昭到底是怎么抵抗它呢它又是怎么将一个神人变成一个凡人周臾的担心还没完，景光那边来了信号。这几天，景光持续不断地要求通话，其频繁程度超越以往。之前她一直都是拒绝，并且大大咧咧站在空间正中央，对着天幕举起自己的中指。可这一次不同了，景光的耐心耗尽，什么缘由都没有，直接开始在她这里霹雷了。
　　沈默惊慌地冲进来禀告，说修筑完成的水渠又被毁了的时候，她知道景光是疯了，已经完全不顾空间站的规则，开始乱搞。
　　她挥挥手让沉默离开，终于接通了通话。
　　屏幕上的人面色苍白，眼睛里有压抑的疯狂，唇上裂开了好几条扣子，甚至颈项上也露出没有被立领挡住的伤痕。他道，“她有没有留什么东西给你”
　　她，指的是须了。
　　周臾指指隔壁屏幕上的顾明昭，道，“巡游者的身体，算吗”
　　“还有呢”声音已经有竭斯底里的味道了。
　　“没有。”
　　“虫，天人的虫，她怎么养的”景光执拗地看着她，“你骗不了我，她肯定给你留了东西。”
　　“这样说的话，也算。”周臾将一直存在偏殿的各种虫尸拖出来，道，“这玩意就是用须的血养过的，想要吗”
　　景光看着那些丑陋的东西，恶心又痛，他阴森森地看着周臾，道，“小丫头，不要太猖狂，我现在依然是你的监护人。”
　　周臾无所谓道，“你当然可以行驶你的权利，来啊，把我这人间界毁了呗，试试看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他没有和她口舌之争，道，“东西给我送过来。”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就算你是监护人，也不能吃白食。”周臾现在是笃定了自己站的好位置，谁都拿她没办法，干脆无赖起来。
　　景光看着她，抬手转了一大笔钱给她。
　　周臾被一长串的零闪瞎了眼睛，同时也发现自己的三个空间门旁边，光滑的石头墙壁上开始出现银色的花纹。她知道，这是其它的空间门要开了。她咬牙，“你干什么”
　　“给你钱，给你门路”景光再一次强调，“我要的东西呢”
　　她想了想，将那些早就失去了活性的虫全塞了过去，讽刺道，“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等死了，跑我面前来装什么情圣有用吗”
　　景光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在由得她说大话，总有吃亏的一天。
　　伴随着空间门的形成，天人界、过去界和无间界似乎触手可及。在连通的第一瞬间，屏幕上交替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灰袍子慈眉善目的光头和尚，不知为何，她立刻认出他便是兰因来；至于另一个，则是打扮得非常朴素，只穿了一间白袍子，头上插了一根木头钗子的老年女性，想来就是过去界的看门人兰溪了。兰因对她笑着打了个招呼，拱手表示善意；而兰溪则是微微颔首，直接关了屏幕，十分自闭的摸样。
　　按照须的说法，兰因是个很好说话的老人家，她便道，“兰因前辈，很高兴认识你”
　　哪里料到，兰因连连摆手，道，“小丫头，我听景光说过你手段了，不得了不得了。”
　　说完，也跟着断了联系，简直
　　周臾气得半死，再去看剩下那无间界，那边空无一人，其主人还在妖魔道吭哧吭哧做清理工作。
　　她清了清嗓子，终于使用的监护人的功能，道，“明昭。”
　　明昭正好将最后的腐木丢回收槽里，闻言抬头，道，“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她有点点不自在，但马上道，“明明你自己先跑掉了。”
　　“你也看到了，这里一片荒凉”他环视周围，女罗的尸身被放置在不远处，等着最后的处理。
　　“那边没看门人了，兰姨说想回去，有办法吗”
　　明昭顿了顿，道，“可以的。”
　　周臾马上道，“你能操作”
　　他点头，“继承人没有就位之前，巡游者有权限将空间站暂停”
　　原来如此。
　　她怪异道，“这么看来，只要你们能搞出另外五个巡游者来，不就完事大吉了吗非弄得这样婆婆妈妈，麻烦”
　　明昭想说点什么，她打断道，“我明儿把周梅生和兰姨都弄回去，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看着她，道，“想我了”
　　周臾微微张口，看着他；他将视线投向天空，似乎穿越空间落在她身上，奇怪道，“怎么不说话了”
　　她摸了下下巴，道，“我在想，这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虫母的作用。”


第081章 
　　周臾不是个缺爱的娃， 虽然父爱没在身边， 但王凤弥补了一切。导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男人这东西没什么用处。能挣钱能干家务还是能吃顾明昭沉默地用能力证明了，自己不仅能挣钱，还能干家务，至于吃，方法得当的话， 也是可以的。
　　所以， 她问出这句话后， 没等他回答， 她立刻道，“不管是你自己想还是虫母让你想， 回来的时候只能看着我， 只能跟我说话， 懂吗”
　　他青年俊俏的面孔，没什么笑样子，但点头了，道，“你担心什么印随”
　　所谓印随，便如小鸡小鸭出壳后会将看见的第一个生物当做自己的母亲。
　　“须花了这么大力气，你要没爱上我反而爱上别的女人， 岂不浪费”周臾目光紧盯着他， “她那么对你， 你不生气吗”
　　他摇头， 道，“没什么好气的。”
　　这圣母程度，简直了。
　　周臾忍不住道，“你对没关系的人都那么好，对未婚妻应该更好吧”
　　他明显怔了一下，“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她奇怪了，“好在哪里了只不过是一些日常小事，还有大事呢”
　　“譬如”
　　周臾哈哈一笑，道，“譬如我想去别的界玩这种事。”
　　令须殒命，让景光和兰因点击了不知多少年的事情，就这么被她说出口了。她道，“行还是不行，给句准话吧。”
　　“也不是绝对不行。”
　　冬夜里看漫天烟火，炎炎夏日里一盆冰水透心凉，那爽感。
　　她瞪大了眼睛，“真可以那他们在闹什么呢”
　　顾明昭一边继续收拾各种杂物，一边道，“等不了，时间太久了。”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收拾个不营运的空间站这么费劲要不找景光买个什么机器”
　　“虫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也不能用机器，会损伤神木的根。”
　　周臾知道，顾明昭是真被虫母弄伤了，不然不会这么无力。她转了转眼珠，道，“我昨儿回龙泉镇，把你和我的事情跟我妈说了，她好像不是很同意。”
　　他直起腰，认真听的意思。
　　“你看啊，咱们俩现实条件差太多了。我是名牌大学海城大的毕业生，智商相貌都不错，自己还开了个日进斗金的店，后面还有个苗圃，我爸也是知名有钱人，对吧”
　　顾明昭没说话了，站在一片荒凉里，单薄的背影显得有点凄清。
　　“再有，你从很小时候就是个傻子，没上过学吧现在虽然好了，但就只是我手下一小店员，靠我每个月发工资才能生活。”
　　“你说说，这可怎么搞”
　　周臾说得起劲，没注意身后胖子又抱了罗睺过来。他听完后，憋了一肚子笑，道，“老大，你不会又想套路人家顾大哥吧”
　　“滚”她第三次让他滚，道，“你年龄比他大多了，哪门子的大哥”
　　胖子走开，躲在柱子后面，小声对罗睺道，“女人太可怕了，逮着机会就把人往死里坑。小罗睺，我可告诉你，以后对两种女人一定要严格注意，一类是漂亮的，再有一类是聪明的，都惹不起，懂不懂”
　　罗睺仿佛听明白了一样，歪着头看他，张着小红嘴儿啊啊了好几声。
　　顾明昭听完她的话，将小山一样的木材丢回收槽里，道，“你准备怎么办”
　　她道，“要不，你去读个书呗至少拿个文凭，好看嘛”
　　“用读吗找林泽办一个不就成了”他平淡道，“林家下面有几个研究所，其中一个好像有给学位的资格。”
　　“他们家现在有点惨，虫母钻你脑子里去了以后，外面都乱套了。凡是被种了虫的，脑子都被啃掉了，我估计现在就剩林泽没事。再一个，严林有一部分脑被吃掉了，已经完全植物人状态。”她叹一口气，“兰姨也去法国那边轮了一遍，把那些剩下的虫取出来做了虫丹，要交给我做路费。这种时候，你别动歪心思了打林家的主意走捷径。我提个意见，你自己考虑考虑能不能行。”
　　“你说。”他笑了，大概早知如此的意思，“在这儿等着我呢”
　　周臾脸皮再厚，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清了清嗓子，道，“现实条件有差，就得靠其它优势来弥补。”
　　“嗯。”
　　“首先得听我话吧”
　　顾明昭抬头，眉心的朱砂和虫纹十分明显，他看看半天，没啥表情。
　　“其次，还是得我说了算吧”周臾看看他表情，再道，“再有，总得给我个指望吧”
　　“你说。”
　　“刚你说看门人原则上是能自由的，就是时间太久了。你给说说，得多久呢总不能让我也等千儿八百年的”
　　“不必。”
　　她开心了，“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周臾，我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
　　周臾很想翻白眼，忍住了，道，“你以前那根本就不叫听话，是不发表意见而已，心里不知道怎么吐槽我。对不对”
　　其实，有点无理取闹了。
　　顾明昭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连续搬了好几座木材山去回收。
　　“你干嘛呢休息会儿呗”
　　“不能休息。”
　　“为什么有谁逼着你干吗”
　　“你。”
　　周臾指着自己，无语道，“我现在陪你聊天打发时间，什么时候逼你了”
　　顾明昭眼睛里浮了些无奈，“我干活呢，你跑过来谈匹配，印随，要求听话和待遇。要再干慢点，你指不定还能想出更多的花样来。”
　　“那”她下巴搁膝盖上，“那你自己说，为什么不怪须呢”
　　她就是想听一句话而已。
　　“怪她没用，于事无补。”
　　周臾有点气了，这男人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那你明知道她和景光都在搞鬼，为什么不阻止”
　　顾明昭再抬头，这次笑了，他道，“周臾，我让你回去好好休息，别盯着我看了，你听话吗”
　　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你们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看门人，拥有和空间匹配的身体，又被强化了意志，谁能动摇”他摇头道，“唯上智和下愚最难教化，与其多嘴，不如让你们自己来试试看。”
　　周臾看他既无赖又不在乎的样子，道，“你就不怕被弄死吗”
　　“也就还好。”
　　“你们无间道就没人出来管管”
　　顾明昭不说话了，收了笑容，闷头继续接下去的工作。
　　周臾不死心追问，“总不能那边只有你一个人吧你那空间站一直没人，没问题界里总该有点什么活物的吧我说，你就不能回我一句话吗”
　　他背转身，走入了另一半死亡的森林，开始接下去的工作。
　　周臾气死，站起来，两手叉在腰上，道，“这死男人，真想杀人了。”
　　花姨放下手里的雕刀，捡起吴拾音雕的一颗玉珠子看。玉材光润，刻痕流畅，算是基本合格了。她看看年前的姑娘，脸颊上带着一些婴儿肥，眼睛里满满都是专注。
　　她想起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居住在罗浮山的天星洞府，每当天光初晴的时候，师傅就会带着她和另外的几个师姐去山下的花田找花材。她们将塞满背筐的花瓣背回去，丢在大锅里慢慢蒸煮，等待氤氲的香气。
　　师傅就会说，“花何其无辜，居然被咱们煮了。”
　　花姨知晓她心软，将采回来的花枝插在她头上，她便会被逗笑了。
　　以前她不懂长者的忧伤，可现在懂了那些因为修行逆天而不能挽回的生命，也懂了所谓修行便是在茫茫黑暗里寻找一条生路。可这路上的斑斑血痕，无法抹去。
　　清明子执意要将身怀六甲的妖兽斩杀干净，她于心不忍；清明子意在打压妖魔二道，集中界内力量去往更远的三千世界，她虽被其雄心感染，但却无法承受期间累累血债。两人的决裂几乎是注定，然而却来得太快。大妖孔雀要产子，须吞食一百活人心肝准备。她带着洞中的弟子去阻止，却被清明子关在洞府中。清明子的计划简单，便让孔雀如愿，待它产卵虚弱之际一举攻破。
　　花姨质问道，“一百活人不是人命”
　　“一百人换一大妖，划算。”
　　“一念恶心起，魔在舍上。如此与魔道又什么区别”
　　“区别是死一百人还是死一万人。”
　　“诛心一次和诛心一百次，又有什么区别”
　　清明子便说她，“不过是妇人之仁，若非罗浮山有雷霆手段，又怎么会有凡人的朗朗乾坤。”
　　之后，他甩手下山，而她则是和洞口的禁制前颤抖了整整一月。那一月里，她的心不得清净和安宁，耳边总是有人在哀号的声音。待到清明子再次来的时候，他的身下骑兽已经从原来的白鹤变成了孔雀。
　　花姨看着孔雀冷漠的眼睛，嘴壳边还没干的血迹，什么大道，什么大仁大义，不过是私心的借口而已。有了孔雀明王做坐骑，清明子的声望达到，几乎是人族的救星了。
　　她被放出洞，却没有下山去参加欢庆的酒宴，只看着满山满坑的花树，想起师傅说的话，“花又何其无辜呢”
　　清明子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世界他说只要再忍忍，等扫平三道后，这世界便可以少了许多的纷争，到那时候，她自可以毫无负担的慈爱。
　　清风子不想继续留在罗浮山，她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离开，独行在山间小路的时候，被逃出来的孔雀追上。它剖开肚腹，将还未发育完全的卵交给她，只求将其孵化出来，丢去魔窟之下。她不欲帮忙 ，不料清明子追了上来，将那孔雀的翅膀折断还不够，便拿了血淋淋的卵欲摔碎。
　　她道那卵还未孵化，没有罪，放入魔窟禁闭起来就行了。
　　清明子不同意，两人争执起来，她起了魔心，硬将卵夺下，直奔魔窟而去。
　　大约是她不堪教化，清明子起心要让她知道厉害，将她抓起来挂在罗浮山山顶，以与大妖勾结的罪名示众。他说，只要她认了自己的错，交出孔雀卵，便饶了她。
　　花姨没认错，最终被废了修为，逐出罗浮山。
　　出山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串天香。
　　她还记得师傅的话，天香护脑，可破胸中迷障，令你看清眼前一切可见之物。
　　她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但却不是以杀戮的方式。现在妖魔道被女罗杀至白板，百废俱兴，她便去试试她的道。若是败了，便以身殉道。
　　吴拾音雕完最后一颗珠子，道，“花姨，你看是这样的吗”
　　她微笑着点头，道，“做得很好。”
　　之后，那些散落在木头盘内的珠子散发出微光，落在吴拾音的身上，而花姨的身影则是彻底消失。
　　吴拾音清醒过来，抓了抓脑袋，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奇怪道，“怪了，怎么总觉得对面有人我怕不是迷糊了吧？”


第082章 
　　周臾将周梅生和花姨安排在同一天离开， 未免多生事端， 约在海边的山上见面。
　　花姨来得早，将虫丹给了她，让她好好保存，以后会有用得到的时候。
　　周梅生来得比较晚，只因他俗世比较多，虽然被过去界的看门人兰溪亲点了过来， 但究其本身依然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带过来的旅费只是一把银行的保险柜钥匙和物品清单， 说里面有从很多年前便开始准备的东西。周臾瞥了一眼， 里面无非是一些很俗气的金银玉器， 又有多少字画真迹或者古董。
　　周臾故意安排两人碰面，收了东西后将他们招进了空间， 意念力关注他们的反映。
　　周梅生在见面花姨的时候， 有三分的疑惑， 之后便是微微的警戒，显然有要隐瞒的事项；花姨则十分坦荡，虽没有和他交谈，但目光十分清明。
　　进了空间后，花姨诧异了一下，周梅生则是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弱小的空间神木上， 有点担忧的样子。
　　沈默急匆匆来伺奉， 询问是不是需要招待客人。
　　周臾挥手让他离开， 亲带着去了宫殿。
　　“妖魔道正在混乱中， 明昭没有处理完，所以请花姨稍等等。”说完，她开始申请和过去界的联系。
　　周梅生神情略激动，微微上前一步，很迫不及待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按入了槽中，又将他给自己的黑色路牌放进去，之后屏幕开始扭曲，兰溪老迈的脸出现在上面。
　　“上师”周梅生恭恭敬敬地对兰溪行礼。
　　兰溪动了动眼皮，上下打量周梅生，道，“原来是梅生啊，可是了了心愿”
　　周梅生道，“已是了了。”
　　兰溪微微点头，终于转眼看周臾了，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你在人间道的女儿了”
　　花姨看看周臾，再看看周梅生，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周梅生点头，道，“正是。”
　　周臾勾了勾嘴唇，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们要有话聊，等见面再说也不迟。兰溪前辈，还请你打开空间门，我将他给你送回去。”
　　“正有此意。”兰溪也点亮了自己的系统，便见刚开启没多久的过去界空间门微微亮起来，一条星光织就的道路出现。
　　“去吧。”周臾神色不动。
　　周梅生回头看看她，想说点什么，可她却将头偏开，明显无话可说。他叹一口气，道，“小臾，我对你们总归是”
　　“请吧。”她打断道，“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周梅生只得步入空间门内，缓缓行走，最终消失在幽幽空间之中。
　　兰溪似乎很满意，便要收手。
　　周臾突然道，“前辈，两界刚连通，我这边也刚遭了点儿灾，缺钱得很。景光那边，我算是和他闹翻了，不好找他要生意。你那边要有喜欢旅行的客人，帮忙引荐过来，我谢你”
　　“好说。”兰溪点头，“必记在心里。”
　　“听说前辈跟景光和兰因交流频繁，去未来界和天人界的客人比来咱们这人间界的多多了。”她笑嘻嘻道，“那两界是有什么更好玩的吗”
　　兰溪显然没有话家常的意思，只道，“未来界和天人界疆域宽敞，行星如沙粒微尘一般不计其数，客人去玩一次以十数年计，多也是正常的。”
　　这是在嫌人间界只一个地球，没什么好玩的乡下地方了。
　　“我还以为是你们三界因为看门人是好朋友，交情特别好，他们在给你传授什么知识”
　　兰溪不说话了。
　　周臾继续道，“也是啊，星球多其实也没什么用，除了这个皇帝就是那个国王，没什么意思。一则是比不上未来界科技发达，每天都出新鲜的好玩意让人玩耍；二则是比不上天人界安逸，没有人伦之苦；三则是没有妖魔道飞天遁地的本领。我还以为你学学他们的本事，回去推动推动你们的发展，也上个天什么的”
　　“不可乱说。”兰溪一点脾气没有，道，“前人犯过的错误，自当谨记在心，如明镜一般时时自鉴方能心平气和。”
　　这是不承认了。
　　“着梅生来人间界，一是因他当时怨气冲天，我被惊动了。二是恰好得知”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让他来，捡个便宜跟我妈结婚生个看门人出来。”周臾还是在笑，“话说，虽然看门人要求是界和界之间的混血吧，但我爸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点儿，对吧我就想问问前辈，图什么呢我这人有点白眼狼的，不可能因为血缘关系就不收你们过去界客人的旅费，对不对总得有那么点好处，你才会动心，是不是”
　　兰溪依然保持平静，“你想多了，只是巧合而已。”
　　“哦，这么不愿意说，那看来我的存在已经是满足你的要求了，我的意愿并不重要。”
　　兰溪道，“梅生已经到了，不多说，有缘再见。”
　　屏幕黑下来，一瞬间的寂静。
　　周臾耸肩，对花姨道，“看吧，都是些这样的货，想活得轻松点也不行。”
　　花姨想了许久，道，“兰溪的前任湮灭的时候，闹出来的动静不小。据说是在虚空中得到了不明文明的信号，修建的大船载满了物资出发，眼见要抵达那信号边缘的时候，没挺得住，湮灭了。有传言说，那可能是无间道的边缘。”
　　“你的意思是说，六界在宇宙中的距离很遥远，目前除了空间站之外没有其它的通行办法。而过去界则是用全界之力，差不多要打破这现实了”
　　花姨点点头，“大家都乐见其成，但没料到还是逃不过湮灭。”
　　“如此说来，虽然是换了个看门人，但其心为灭嘛。而且其他看门人也跟着动摇了对不对”周臾有点想不通，“怎么你们妖魔道的看门人就没这问题呢”
　　花姨笑了，道，“这大概和本人的能力相关。妖魔道内高手无数，大地和天空根本束缚不了他们，功成的时候第一件事便是飞出自己所在的星球去其它地方看看。如此摸索界的边缘，大部分出去的人被虚空吞噬，少部分侥幸回来的则是对空间站心悦臣服。而能力未够之辈，争抢资源还未够，怎么会抬头看天”
　　“呀，就是说妖魔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只管造就是了，对吧”
　　兰姨想想，女罗仿佛是这样的秉性，他的前任也十分任性，便点头道，“仿佛是这样。”
　　“那你回去之后，等罗睺长大”
　　“女罗虽然偏执，但看人的极准，他既然将罗睺交给你抚养，必然相信你能将他带好。咱们妖魔道，肆意枉然，要去其它界便肉身而去，何必跟看门人过不去呢对伐”
　　“这么说起来，过去界根本就没放弃前任的计划，而且又找到了新办法。他们想用我，只不知道怎么用了。”周臾看着花姨，“你觉得呢”
　　花姨道，“只一些细碎的谣言而已，无法定论。”
　　周臾想问的话也问得差不多了，她打开主机，联系妖魔道的顾明昭。
　　时间巧得很，顾明昭已经收拾完空间，露出一片平地来。中央一株瘦弱的神木，伴着一间原木搭建的房子。他盘坐在小屋的木头地板上，面色苍白，两唇血红，连通信号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有点担心，立刻将花姨的白色路牌放上去，指定了目的地后，打开了空间门。
　　顾明昭虚弱道，“来了”
　　“你赶紧过来吧。”周臾看他几乎要断气的样子，道，“劳烦你等久了。”
　　花姨道，“每次湮灭，巡游者大人都会元气大伤。果然是，让你操心受罪了”
　　他站起来，走到空间门前等候，待花姨过去之后，他在门上不知做了什么设定将她送出去。之后，他缓缓踏入了门中。
　　周臾忙将手拉起来，抹了抹头发，拉了拉衣服，跑门口去等着。一片黑洞洞里，一点点银光洒落，有人漫步在虚空之上，仿佛触手可及。她想伸手进去碰碰，结果被弹开了。
　　顾明昭仿佛看到她急不可耐的样子，停步笑了一下，之后有仿佛在忍耐什么一般，加快了步伐。
　　她怀疑虫母给他造成的伤害，还没过去。
　　果然，顾明昭走出来，两眼死盯着她，苍白的脸上染了不正常的红晕，大片大片的汗水落下来，前衣襟几乎湿透了。她道，“你怎么了受伤了要用什么药吗”
　　他两眼晶亮，里面似乎涌了潮水一般，无法抵抗又极力抗拒。
　　“嘿，说话呀。”周臾抬手想摸摸他的额头，测试温度。
　　他猛然往后避了一下，却被她的指尖扫中。明明再普通不过的触感，却令他的皮肤起了战栗，仿佛等候了千百年，只为这一次的抚触。他道，“没有受伤，不需要用药，过一会儿就好。”
　　周臾怎么可能被他敷衍过去，而且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也不少，突然被他拒绝心里十分不爽快。她紧跟着上前一步，“少说瞎话，你现在这样子，谁都觉得有问题。头低下来，我摸摸”
　　顾明昭转头看着她，四目相对，她的坚持一览无遗。他叹一口气，低头。她将手放上去，却被烫了一下。人体的温度达到了如此烫人的程度，居然没死她诧异地看着他，想要收手，却发现他默默地吸了一口气，更不能忍耐的样子了。
　　成年男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传递足够多的信息。周臾马上明了，所谓虫母动欲，这家伙该不会是吧可他忍耐着在妖魔道那边搞了许久的时间，也就是说那欲不但没有被排解，反而越发深入骨髓了吧周臾眼中有了了然，低头看看他的腰，他身上穿的还是之前的日常衣服，衬衫衣摆松松地遮挡着看不出什么问题。可只这一个暗示意味极浓的动作，仿佛点燃火山的最后一把柴，顾明昭崩溃了。他脑子里再想不起什么巡游者的职责，看门人的阴谋，只有周臾温和的体香，浅淡的呼吸带着甜甜的味道。
　　他声音嘶哑，道，“把那八个人弄出去。”
　　周臾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结结巴巴道，“弄出去”
　　“不然呢让他们看你活春宫”
　　这刺激真是大发了——


第083章  
　　周臾笑不出来了， 什么男人俯首称臣， 什么他只爱我一个，全都成了浮云飘走了。现在她脑子就俩字，冷静。她强道，“你要不要冷静一下店里有很多冰块，我马上弄进来”
　　顾明昭手搭在她肩膀上，仿佛一团在灼烧， “冷静很长时间了， 没法压下去， 冰块也没用。”
　　她这才知道他为何自虐一般地在妖魔道空间站里慢吞吞清理， 原来还为了这个原因。并且，他那只火烧一样的手上， 小手指几乎扭曲变形， 可见为了抵御不可控的虫母， 甚至自残了。
　　能够让巡游者都没办法的欲望周臾吞了吞口水，毛骨悚然道，“那怎么办”
　　他两眼落在她有点干的唇上，抬手用大拇指抹了抹，意思很明白。
　　周臾退后一步，“你千万不要冲动，想想可恶的景光和须， 要是屈服了不说明你输了他们赢了吗我马上出去把剩下的林家人给抓紧来， 咱们总是有办法的对不对要不我再把你送回”
　　裂锦的声音， 她的前襟被扯开， 露出里面带小蕾丝花边的衣服。她轻叫一声，外间传来脚步声和沈默的追问，没等她做出反应，顾明昭厉声道，“滚”
　　只一声，便见宫殿门口的廊柱被喷得断裂，碎石乱飞。
　　这t是要出人命了。
　　“我从来不和自己斗气。”顾明昭掐着她肩头道，“当年既然答应了须的要求，自然有心里准备。虫母虽然在意料之外，但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而已。你”
　　周臾被震得七荤八素，这家伙什么意思难道还是在夸奖须的手段正合他意了她忙道，“你不是说了都听我话吗兄弟，我现在可没准备好。再说了，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没办法控制力量，我一个小处女要被你搞死了怎么弄你想想我死了多麻烦，连继承人都没找好”
　　顾明昭就这么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血丝，原本上挑的眼角被桃红色充满，嘴唇甚至透出血色来了。她有点不忍，但更多的是畏惧，这家伙根本就是要吃人的样子了。
　　“把他们弄出去”
　　就在她以为他会动摇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好吧，现在她只有俩选择，要么听他的话把那八个人弄出去，一个绝对的羞耻y空间；要么就用自己的意念力将他干翻，然后出去，不管他了。
　　第一个选择委屈了自己，第二个选择则是委屈了别人。
　　没等她想明白，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裤腰，吓得她尖叫一声，意念力冲出去，抓着沈默他们推去了空间的最边缘处，然后封闭在意念力的牢笼里。然而这一瞬间的选择便是结果，以为她已经被扒光拉按倒在地板上。
　　她心恨恨地，捶了一下扑过来的人，道，“你t轻点，要是我痛死了，我饶不了”
　　顾明昭看着她，隐隐有些笑，眉心那点朱红更是血一般透出来。
　　所以，说好的听话呢根本没用
　　周六，自然蔬果的货架上依然空荡荡一片。
　　胖子的新书只有一个谱，还没开写，为了活跃思维，开始打扫卫生，清理看不见的灰尘。
　　李怡拿了一个拨浪鼓逗罗睺玩，小崽子没见过这样的好玩意，两手抓来抓去想要。
　　胖子有点提心吊胆，再三对还不会说话的小崽子交待了，无论什么情况，一定不能将额头上的眼睛张开，不然会吓死个人。也不知那小东西到底听没听明白，总之目前来看，仿佛没什么大问题。
　　他哼着小调，对李怡道，“你妈妈身体好了没要好了的话，让她帮我带罗睺啊”
　　“快好了。”李怡道，“林叔叔呢这段时间怎么没见他来”
　　胖子被千万交代不能乱说话，哼哼唧唧道，“被老大安排了别的活儿吧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应该快要回来了”
　　话到这里，二楼传来两声响动。
　　他指指楼上，道，“啊，她在楼上呢，你去问问她呗。”
　　李怡便真准备上楼去，却听见几声更大的响声，似乎在撞击地板的样子。她吓了一下，结果顾明昭从里面探头出来，脸上带着笑，颈项里有两根血痕，他冲她摆摆手，道，“等会儿。”
　　小姑娘不明白发生了啥，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他仿佛被看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将头缩了回去。
　　“怎么了”胖子走过来。
　　李怡抓了抓头，道，“好奇怪啊，明昭叔叔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再点点眉心，“这里好像多了颗痣。”
　　“是吗”他敷衍一笑，“可能还在发育吧。男人嘛，二十五了还能网上窜一窜”
　　两人还没研究明白怎么回事，顾明昭走出来了，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仿佛更高了些，骨架更修长有力，肩膀更宽了，连脸上的线条也偏男人了。他穿着一件松松的黑衬衫和牛仔裤，头发茬子上挂着的水珠子顺着颈项和锁骨往下滑，两条分明的指甲印没入衣领之中，而白色的皮肤之下则是淡粉色的血气。
　　往日里清清爽爽的男人，活生生色气冲天。
　　胖子恍然，一手蒙住李怡的眼睛，道，“看来是修成正果了呀，这么说起来，老大被滋润一下会不会更温柔”
　　顾明昭脚顿了一下，事中的时候自己理智是迷糊的，只晓得不能伤了她，所以将全身的力气都给卸掉了。她则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痛了就叫，恨了就抓，将他的后背搞得血肉模糊一片。温柔简直他道，“我出去一趟。”
　　“干嘛去”
　　“拿衣服。”
　　“拿衣服”胖子怪叫起来，看顾明昭已经洗澡换衣服的样子，再想想楼上还躲了个周臾。她已经搬到附近的公寓住了，衣服行李自然不在这里。由此，他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玩得也太激烈了吧居然到了要换衣服的程度，简直顾明昭老脸一红，头次感觉不太好意思，急匆匆走出门去了。
　　周臾听力好，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她现在全身被拆开又重新组装那样的痛，皮肤上的青紫更吓人了。顾明昭陷入情欲的时候根本就不是人，就是条狗。两只手掐着她的腰，怎么都不会松手。
　　所以，什么狗屁巡游者大人，根本就是人面兽心。
　　她窝在顾明昭的床上，深深叹一口气，以后怕是要没法见人了。
　　作为一店之长的威严，就这么扫地了。
　　不行啊，男人这种生物一定要立规矩。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顾明昭拎着一个大行李袋回来。他抬眼看看她，道，“起来穿衣服了。”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露出肩头上一个个红印子，一直延伸到后背。
　　顾明昭不自在地挪开眼睛，然而又被雪光一般的肤色吸引，又转回去。
　　她动了动胳膊，道，“痛死我了。顾明昭，你就不能小点力气吗”
　　他没吭声，为了不伤害到她，自己又掰断了无名指来刺激理智，谁知道她的皮肤那么嫩呢只轻轻掐一下，便会留下青紫的痕迹。这怪不得他吧他打开行李袋，翻出一套从头包到脚的衣服，然后不太自在地拎出了内衣内裤来。
　　周臾立刻倾过去，一把夺了内衣裤，道，“你出去”
　　没等说完，又哀叫道，“我的腰”
　　一双手伸过来，落在纤细的腰肢上，缓慢而沉稳地揉捏着。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能力，疼痛逐渐缓解，周臾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两声。
　　太舒服了。
　　“稍微重一点。”
　　顾明昭手顿了一下，略加了一分力气。
　　“哎哎哎，我让你重你也别太重啊，这下是不是又青了”
　　他看了看，雪光上果然带了点儿淤青，道，“没有很青。”
　　“没有很那就是有了你这个莽夫”
　　“那我不揉了”
　　“怎么可以不揉这些全都是被你弄的，你个渣男想不负责，就这么跑了”周臾心头不自在，忍不住便无理取闹起来。她见他一脸的纵容和忍耐，便起了邪心，想试试这男人到底能到什么程度。
　　“我想喝水。”她道，“冰冰的，还有点甜那种。”
　　“稍等一下。”
　　胖子打扫完卫生，给李怡和罗睺讲一些天马行空的神话故事，便见顾明昭再一次下楼。这回他没出门了，开了冰柜拿冰块和水，又找了新鲜的苹果榨汁。不知怎么弄了，便做出一大罐子香喷喷的饮料来。他分了一半给孩子们尝，剩下的用托盘装了带上楼去。
　　原来就知道顾明昭贴心，没想到居然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片刻后，楼上又传来脚步声，果然又是顾明昭下楼了。他去小仓库拿了鸡蛋、牛奶和面粉，上楼开始做东西。不一会儿，便有烘烤出来的奶香味，整个店里香极了。
　　胖子吞了吞口水，顾明昭手艺好，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盘饼干放在吧台上，他另选了一个漂亮的盘子装了一份上楼去给女王陛下了。
　　李怡将一块放在口中，道，“明昭叔叔好厉害，做得真好吃。”
　　“是吧。”胖子吃着人家的，但并不口软，道，“他呀，就是脾气太好，被女人爬头顶上翻不了身。”
　　“才不是这样。”李怡人小，但也知道分好坏了，“明昭叔叔最好了，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爸爸和男朋友。”
　　胖子坚决不许人走歪路，劝解道，“你别看现在周臾日子过得好，但都是会被反噬的。等明昭被欺负得太狠要反抗了，你看惨的是谁”
　　没等他发表完自己的见解，顾明昭又下楼了。这次拿了钱包，准备出门。
　　李怡高声道，“明昭叔叔，你去哪儿”
　　他低头，道，“苹果不太新鲜，周臾说果汁有点酸了。我重新去买”
　　胖子低头喝了一口，酸到底哪里酸了
　　他摸出手机来给周臾发了一条短信，“矫情不死你。”
　　周臾发过来一个猖狂的笑脸，道，“从今天开始，你对他放尊重点，那可是我男人。”


第084章 
　　周臾把自己二十二年来的矫情劲儿都用完了， 指使着顾明昭去买新鲜的水果榨汁， 去超市里买她想吃的三文鱼，又费劲地去南城一家鲜卤店买了卤菜。刚开始她是身体和心理真难受，借着折腾他给自己出口气而已，后来他果然任劳任怨，即使千辛万苦买回来的果汁只喝了一口就丢开，他也没生气。她心里就有了一种诡异的施虐感， 想试试他的极限在哪里。
　　“我不想出去吃饭。”她可不想出房间， 对上胖子奚落的眼神。
　　这种感觉， 俨然新嫁娘， 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顾明昭什么都没说，将做好的晚饭每样装了一小碗进来放在床头柜上， 直接让她在床上吃。
　　周臾自从五岁之后， 再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手痛。”她甩着手腕， “你喂我。”
　　她以为他会犹豫，然而还是没有，他夹了一块炒得嫩嫩的里脊放她嘴边。她张口吃了肉片，然后一勺米饭送到，十分殷勤。她瞄一眼炒青菜，须荤素搭配。顾明昭自然也t到了这个动作，青菜也送到。
　　一个人吃得十分欢畅， 另一个人则是用关爱留守儿童的目光全权代劳， 双方都感觉十分满意。
　　周臾吃饱之后， 顾明昭将剩下的饭菜全吃光了， 最后端着空盘子空碗出去。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后背还有些隐约发痛。日子好像过得太堕落了点儿，罪恶的幸福感啊“明昭，我想吃点葡萄”她觉得刚肉吃太多，有点腻了。
　　顾明昭很冷静地打开冰箱，拿出刚买回来的水果，摘了一些葡萄洗干净。为了谨防她还有别的想吃的，还切了半个哈密瓜，切成小方块。
　　胖子一边喂罗睺吃牛奶，一边道，“我说，你可别把她宠成个智障了吧”
　　他抬眼，黑眼睛里一片平静，端着花花绿绿的果盘回房间了。
　　胖子耸肩，又对罗睺道，“看吧，女人就是麻烦，连巡游者也拿她没办法。你以后啊，千万千万不能这样，不然多讨厌，对不对”
　　周臾当然不知道自己一时间的行为给别人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她只有一次感觉到，有男人还是很不错的。她只不过是想吃葡萄而已，他端了葡萄哈密瓜和苹果一起来。不仅洗干净了，该去籽的去籽了，该削皮的削皮了，该切块的切得小小的，一口便能满足。
　　顾明昭真厉害，他要想讨好起人来，没谁能拒绝得了。
　　她张开嘴巴，他塞了一块儿哈密瓜来，甜得她眯起了眼睛。
　　“有那么好吃吗”
　　当然好吃了，他削皮的时候很浪费，将外面那一层不太甜的果肉都给切掉了，只留靠近籽那一圈最甜的。
　　周臾点头，“还要吃。”
　　他再给了一块，然后换了苹果。
　　苹果是绿色的脆苹果，口感虽然好，但是被刚才的甜衬得太酸了些。她皱眉，不太满意道，“好酸。”
　　顾明昭自己吃了一块，“不酸啊。”
　　周臾就笑了，拉着他的领口将他拽下来，亲上他的唇，舌头伸到他嘴巴里乱搅一通。她原意是想让他试试酸味儿，没想到他趁机咬住了她舌头不放，很色情地舔起来。
　　老天爷，这男人根本就是看着正经，其实一肚子坏水。
　　她不敢和他来硬的，推开他，红着脸道，“老流氓”
　　“还吃吗”他眼睛柔得能滴水，只看着她。
　　“吃啊。”
　　他用小叉子叉哈密瓜，她娇声道，“不要叉子。”
　　“那要什么”
　　周臾点点自己的嘴巴，“用这个。”
　　顾明昭觉得她有点欠艹，才第一回 的时候痛得哭天抢地，第二回的时候大概是痛缓了，就开始招惹她，好不容易他彻底搞定了身体里面奔涌的情欲，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却不知死活。他看他一眼，将果盘放床头柜上，含了一块哈密瓜，贴着她的唇送过去。
　　她有点得意洋洋，男人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感觉。不料刚想把冰凉凉的哈密瓜吞进去，却被人抢了口中的食，然后便是强硬柔韧的舌头侵入了她的口腔，完全不容拒绝。
　　周臾被亲得不能呼吸，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用力推开他，不满道，“你想憋死我呢”
　　顾明昭依然不紧不慢，道，“还吃吗”
　　她这才缓过劲来，这家伙是在收拾她。
　　“不吃了。”她有点赌气道。
　　他也不劝，道，“我去给你倒杯水来，你要不要出门逛逛今儿一天没下床”
　　“闭嘴”
　　最终周臾还是下床了，毕竟胖子住隔壁，她也是要脸的。
　　出门的方式周臾进行了一番安排。首先，她打发周臾叫胖子带罗睺出门溜圈。待店里没人了之后，她才从床上下来。
　　即便顾明昭帮忙按摩缓解了疼痛，但是脚踩到地板的时候，大腿因为支撑而用力，肌肉抽搐了。她吃痛，恨恨地道，“禽兽”
　　他道，“你身体太弱了，要多锻炼。”
　　居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自然果蔬位于新区的中心地带，周围聚居的人口不少，所以在商场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每日晚间，那广场热闹极了，带小孩出来玩的家人，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还有做小生意的贩子，连通谈恋爱的年轻人，热闹极了。
　　周臾以前从这边路过不少次，但从没好心情地仔细看过。这次不一样了，她拉着顾明昭的手，买了两根奶油冰棍，一人一根。
　　“好吃吗”
　　“还行。”顾明昭的情绪一向很稳定。
　　“来，笑一个给我看看。”周臾逗他。
　　他扯出一个笑来，“好看吗”
　　“兄弟，今儿洞房花烛夜，你情绪好像不是很激动呀。”周臾道。
　　“嗯。”
　　“你还真敢嗯，体谅体谅我的少女心行不我差不多算是被你强迫的吧”
　　“第一回 有点，后面都是你勾引我的。”顾明昭说得很正经，“我说不用了，你受不了，你不相信。”
　　“白眼狼，我是看你受不了了。”周臾穿行在人群里，黑夜让她胆子变大了，不明不暗的灯照着她，有种特别的滋味。她道，“你都不感激我吗”
　　“我今天不是随便你驱使”
　　“才今天而已。”
　　“你要多久”
　　“须说是一辈子，你一辈子有多长”
　　顾明昭没说话了，将冰棍吃完，木片准确地丢垃圾桶里。周臾觉得有意思，也照着做了，正中红心。她乐呵呵地笑，回头问，“厉害不”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道，“我一辈子太长了，怕你忍不了。”
　　周臾觉得他身上很香，哪儿味道都好闻，肌肉也漂亮，摸起来不要太舒服。她张开手双手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道，“抱歉啊，我知道须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怎么办，我心里又很高兴。我现在就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永远都只对我一个人好。”
　　林泽看着房间内的维生系统，屏幕上不间断发出声音，反应严林的状态。他整个头被包起来，面孔很安详，仿佛没有任何遗憾一样。
　　医生说虽然有最好的设备和药物也于事无补，最多只能维持一年而已。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成了这样呢原本一切都很有希望，天香已经复原成功并且开始大批量制造，和周臾达成了和平的条约，因为虫录被补齐，所以找到了新的修炼方法，可以令人稍微拜托虫母的控制。可只在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他两手用力揉了揉脸，眼睛下面巨大的黑眼圈。事情发生得太快，可他的眼睛还在看见了，在虫母扑向周臾的一瞬间，周臾反而扑了上去。在她的手接触到顾明昭和虫母后，两人一虫全消失了。消失的时候，空气似乎有点被对折的波动。
　　第一次利用虫阵对付周臾的时候，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那些消失的虫尊和虫纹，空间细细的波动，之后研究的时候，说有可能是某种空间能力。
　　也就是说，周臾掌握了某种空间能力能够让物品消失或者重新出现。
　　如此，虫母应该是被她收起来了。
　　然而，虫母又为何会突然失控
　　林泽想得脑仁发痛，连林青走过来也没发现。
　　“阿泽”他道，“振作点。”
　　林泽似乎没听见一样。
　　林青道，“虫母失控的同时，天巢堡里的人反映最快，可他们遭遇也最惨，全被吃成了白骨。研究所里的，也没逃过厄运。那些虫”
　　“被谁收拾了”林泽终于开口，声音犹如撕裂的大提琴。
　　“我们准备启用天虫的时候，被白光闪中，都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虫全被收拾掉了，但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一些东西。”林青将iad递给他，“你看看。”
　　黑漆漆的夜里，庭院里只有微弱的灯光，几声凄厉的尖叫后，城堡大亮。无数七彩的虫飞上了半天，在城堡上空盘旋一圈后欲离开，然而它们却仿佛被某种力量束缚了一般，挣扎着，消失。
　　镜头下，一整片的庭院里，闪过几丝异样的光芒，仿佛是某种金属的色泽。
　　之后，一个白色的人影落下来，在草丛间飘着前行，最后消失。
　　林泽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面无表情。
　　“研究所那边的人去现场手机残余能量，模拟出来后是一张网状物。”林青调开另外一些图片，“恢复图像后，能分辨出来人是一位中年女性。”
　　林青意有所指，道，“你看”
　　林泽低头，花姨的清晰正面照出现。
　　林青道，“比对了头骨，应该是她没错了。”
　　林泽眼睛逐渐眯起来，最后仰头看着天花板，“虫母因为周臾和顾明昭失控，而能制出克制虫痛的天香的花姨，又能收掉那些破体的虫。这次事情，无论如何，真相只有她最清楚。”
　　顿了一下，他道，“阿青，现在整个林家只剩咱们俩嫡系的还在。我去周臾那边搞清楚原委，接下来的事情，全靠你了。”
　　林青点头，“你不要担心，这是分内之事。”
　　此时，房间门口的安保系统响起了声音，“老板，门口来了一个穿道袍的道士，说是要见主人家。这个人很奇怪”
　　林青站起来，点开可视系统，屏幕上果然出现一个上串下跳的年轻女子。她冲着镜头招招手，道，“这里尸气冲天啊，主人家怕是有大难要临头了。哎呀，还有虫的臭味儿，都臭得不行了，你们怕不是养了那玩意吧嗯嗯，居然还有一活虫呀——”


第085章 
　　周臾的精神陷入亢奋之中， 将顾明昭拉回自己的公寓后， 抱着他在床上讲了一宿的话。中心思想是什么连自己也有点模糊了，但最终的结论则很明白，“景光、兰因和兰溪肯定在后面搞鬼了，我现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明天咱们一起去林家看看。须做了虫母来对付你，我担心兰因在后面还有手脚。”
　　“你别操心， 赶紧睡吧。”他拍拍她的脸。
　　她迷迷糊糊道， “你这个人”
　　闷葫芦一样， 问了才说， 说也不说完。
　　她打了个哈欠，“这世上， 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事”
　　顾明昭没说话， 低头看着她的脸。此时恰逢月中，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枕头上，清清朗朗犹如白昼。她的脸饱满润泽，她的唇红得鲜亮，嘴角淡淡的笑涡仿佛是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时间啊， 才是这宇宙里最无情的东西， 多少纯洁和美好被它摧毁， 又有多少希望从污浊中诞生。
　　片刻后， 周臾的身体变沉，呼吸均匀起来，没心没肺地陷入了深眠之中。
　　他小心地将胳膊从她枕下抽出来，略活动活动后下床，推开窗户走了出去。
　　已是深夜，海城大教工舍区里，还亮着几盏灯火。
　　吴拾音脑子有点晕，但却无法安眠，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她持续不断地雕琢几颗香玉珠子，想让自己在熟悉的情境里想起什么来，然而无功而返。
　　夜风有点凉，她打了两个喷嚏，起身关窗。
　　敲门声响起，半夜里带着回音。
　　她有点疑惑，已经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来“谁”
　　“顾明昭。”门外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吴拾音手抖了一下，走到门口抓着门把手拉开，拉开，脸上还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当她看见半熟悉半陌生的男人后，终于迟疑了，“明昭”
　　顾明昭跨入屋中，环视被各种书和材料堆得满满当当的房间，道，“是我。”
　　“你的样子”她手放在胸口，强行压抑猛烈跳动的心脏。
　　他摸了一下额头，道，“这是我真正的样子。”
　　她便没再多问，搬了凳子过来，又给他倒水。
　　然而顾明昭并有要坐的意思，只慢慢打量这个老旧的房间，最终踱步到了窗前巨大的书桌边。上面散乱地摆放着几个盒子，有放置各种小工具的，也有装比较精贵材料的，然而使用最频繁的则是放各种半成品原物料的木头盒子。他拈起一颗小珠子，道，“没日没夜制作，为什么”
　　林家溃了，需要使用天香的人几乎没有。
　　吴拾音不太明白，但眼前这个顾明昭比以前更英俊，在月光下更具有压迫力。她这个人失去自主能力，喃喃道，“林家前两天来催了货，让做完了尽快送过去，他们需要更多。我这边材料已经要用完了，正准备明天去找周臾订货。”
　　“有没有说为什么需要这么多”
　　她摇头，迷惑道，“这样不好吗”
　　顾明昭看得见她脑子里有清风子给她下的咒，封住了一部分无关的记忆。她不欲将无关的人拉进漩涡里来，只请求周臾偶尔照顾她。他也不便多说，道，“你不用心急，身体最重要，能做多少做多少，不要逼自己。”
　　吴拾音脸刷地红了，点点头，“明昭，我听你的。”
　　他起身，什么都没说，走了。
　　来得莫名，走得迅速，没有任何暧昧，然而吴拾音已经彻底沉沦。
　　她想，“只是喜欢他而已，什么都不会做。周臾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顾明昭循着方向，在高楼上飞跃，很快出了城，抵达郊区。
　　郊区除了公路上偶尔有车飞驰而过，便是一片安宁。绿化的树林一片片，仿佛团在一起的黑雾一般，只藏身其中的别墅一点点星火的光芒。
　　他鼻子在空气中吸了吸，一点点很淡的腥味在空气中流转，混着香料的味道。
　　林家的大宅子在那一场慌乱之后，戒备更加森严，不仅安防系统二十四小时运行，而且增加了许多强力的保卫人员。顾明昭在暗处见了三组以上的巡逻人员，个个内蕴力量，显然不是普通之辈。
　　林泽在防备谁
　　他穿到最里面的宅院，腥气更加浓烈，混杂着的香料里面增添了焚烧后的味道。偶尔有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走出来，面色凝重，互相并不交谈。
　　林泽对严林，并没有放弃。
　　夜灯凄冷，林泽从房内走出来，面容有种压着怒火的沉寂，显然结果并不好。他转到花树后面，抽出一根烟叼在口中，却到处没摸到打火机。
　　顾明昭在指头上拧了一下，一束火苗升起，递到林泽面前。
　　林泽显然没料到他的出现，直愣愣地看着他，但还是低头将烟点燃。半晌，他吐出一口烟气，“顾明昭”
　　他默认，道，“严林怎么样”
　　林泽嗤笑一声，“活死人而已。”
　　“恐怕不止吧”
　　林泽将烟拎在手里，瞥着他，“走，进去看看。”
　　顾明昭第一次看见了虫人，还是因自己而起的。
　　严林在病床上，只有胸口些微的起伏，全身的皮肤呈现出虫类甲壳的状态，轻轻一碰便会凹陷；他的头上缠满了纱布，有浓绿色的液体逐渐透出。大概是为了驱臭和镇痛，数十圈天香被佩戴在他的手足之上，更不知林泽从哪里找了什么香料来，放在病床边的一个盆子里慢慢熏着。
　　他走过去，伸出食指碰了碰皮肤。
　　“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状态。他们取了他的细胞组织去分析，初步结果已经出来，连dna结构也发生了变化。”
　　这意味着，严林已经不算是个普通人类了。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泽紧盯着顾明昭，“明昭兄，你对虫无所不知，可否告知”
　　顾明昭没回答，揭开严林身上覆盖的布床单，裸露出更多的肌肤来。锁骨之下有一个凹陷的位置，皮肤皲裂，明显被强力破坏，暴力抠了什么东西出去的摸样。他抬眼，道，“他的龟护呢”
　　“龟护”
　　“一小截木头一样的链坠。”顾明昭道，“那东西可以从外部抵抗虫的力量。”
　　林泽怔了一下，没回答。
　　“按照我估算的时间，如果还在的话，侵蚀的速度不会这么快。”
　　林泽脸上扭了一下，顾不得对顾明昭的顾忌，上前一步扭着他的衣领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明昭伸出一个指头，拨开他的手，道，“字面意思。严林身上被种的是巢虫卵，最低等级，一直不太被虫母控制，因此虫母不喜欢。这也有个好处，令严林多多少少能保持自己的思维，不会虫母影响，所以才能做出救你的决定。也令他在虫母暴走的第一时间没有被啃噬掉，再加上龟护在外面维持他的身体，问题应该不会很大。我来的速度不慢，然而他的情况比预料的糟糕。所以，龟护去哪里了”
　　他见林泽回答不出来，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指着盆子里的香道，“哪里来的东西”
　　林泽用力闭了闭眼睛，尤记得严林坚定地对他道，“我有一种预感，想要摆脱林家的宿命，得跟着周臾走。你必须相信她，跟随她，不管发生什么。”
　　他还记得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眼神，死盯着他，充满了期待的样子。
　　一直以来，他不喜欢这个父亲，看不起他，觉得他太过于软弱无能；然而自己要靠他的保护才能活下来，如果没有他顾明昭心里明了，道，“谁来找过你了说了什么给了你什么又拿走了哪些东西”
　　“他会怎么样”林泽顾不得回答，急切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周臾呢她不是可以取出茧玉吗为什么她不来”
　　“巢虫，顾名思义，以人的身体为巢穴，吸取精神的力量成长。它在破壳的时候，会彻底将虫网布满整个人体，将人淘空。然而暴走的时候，它被打断，没来得及发育完全变被强行破体了。因此，残留了大部分的躯体在严林的身体中。也就是说”
　　虫体和人体混杂在一起，开始互相吞噬了。
　　“我们虽然可以分体精神体和人体，但现在是基因层面的问题，已经没办法了，除非”顾明昭一字一顿，“直接销毁。”
　　“不可能。”
　　顾明昭点头，意料之中的答案。
　　作为巡游者，可以提出建议，可以指明方向，然而选择却需要六界的人自行去做，他不能干涉。因此，当林泽说出那三个字后，他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知道命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他低头看着严林越来越虫化的身体，已经无法阻止了。
　　“完全虫化后的身体，没有大脑的指挥只剩原始本能。虫贪欲冲天，你可想想究竟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顾明昭看着林泽眼眶中的血丝，道，“严林肯定不希望你为了他一个人造成巨大的损失。否则，他为何要克制自己，疏散人群又让你”
　　“然而这都是你造成的，不是吗”林泽声音极力控制，想要冷静下来却不能，“都是因为你和周臾，包括整个林家的命运，从几百年前开始，被你玩弄在手掌心里。”
　　顾明昭恍然，深深叹一口气，道，“虽然经历了很多次，但我想再对你说一次，请你暂时不忙下结论，等到事情真相大白，再说决定不迟。否则”
　　你会再后悔一次。


第086章 
　　周臾又做梦了， 这次不是春梦， 而是真正的噩梦。她看见自己站在虚空里，身后银河深远，然而自己的胸口却被插上了长剑，血喷得半个天空都红了。顾明昭冷着脸，用一个容器接她的血，浇灌在六个树苗上。她很痛， 想说顾明昭你麻痹是要把人整死啊。
　　然而， 顾明昭浇完了后， 看着那树木抽枝发芽， 之后长成参天大树，根牢牢地扎入了虚空之中。他丢开容器， 满手血红， 失魂落魄地走到她身边， 抱着她，头藏在她的颈项里，灼热的泪烫得她更痛了。
　　这是在玩什么悲情戏码吗
　　把她搞死了才来哭坟吗
　　她用力抓着他的胳膊，想推开他，掐着他清醒一点，然而却惊醒了。
　　“靠，不祥之兆”她胡乱抓了抓头发， 打个哈欠， 却发现身边的床已经冷了。
　　手机在床头柜上， 嘟嘟地响着， 十分迫不及待的样子。
　　她抓过来一看，是顾明昭。接通，他的声音传过来，“可以现在起床，去店里吗”
　　“干嘛”她打个打哈欠，“现在才三点半的样子，去开店有病吧”
　　“相信我吗”
　　“亲爱的，你让我做荒唐的事情，没必要上升到这样的高度吧”
　　“我觉得我们需要重塑信任”
　　“顾明昭，我对你的要求是听话，但大多数时候让你做的事情都还是比较有逻辑的。你三更半夜一个人跑了，我还没追问你去哪儿浪了，结果你打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来要我去店里”她翻身下床，虽然已经开始穿衣服鞋子了，但嘴巴上还是不饶人，“你胆儿肥了，开始使唤人了知不知道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在痛”
　　“最好在四点之前开门，把胖子和罗睺弄里面去，连同那八个人都保护起来。”顾明昭显然很有自信她会听话，居然自顾自地开始吩咐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要做出自己的直觉判断就可以。”
　　“哦，你现在在哪儿呢听起来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怎么自己不出手”
　　顾明昭顿了一下，道，“我不能插入太多，你知道的。”
　　“知道个屁啊，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和我讲。”周臾吐槽着，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她开门出去，道，“这次姑且念在第一回 ，去就去了。但没下一次了，我郑重警告你。”
　　周臾挂了电话，进电梯，下楼，出电梯，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真是混蛋啊，听起来山雨欲来的感觉。
　　周臾去开店，上楼敲了胖子的门，他还没睡着，挂着视频和人说话的样子。视频对面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猥琐的男子，见了她居然发出那样的笑声。胖子想要阻止没来得及，只好挂了视频解释道，“我编辑，财神爷，不能计较的”
　　她当然不计较了，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将罗睺小家伙捞出来，塞胖子怀里，全给弄空间里去了。
　　空间的土地已经开始种植，长满了绿油油的菜苗。
　　八名倒霉的，被迫关小黑屋没看活春宫的人，正在间苗。沈默见来了人，正要去迎接，结果铺天盖地巨大的意念网，直接将人又逼空间的小角落里去了。
　　胖子一脸懵逼，不自在地活动身体，隔着网问，“老大，你发什么疯呢”
　　“不是我发疯，是你家顾老大发疯了。”
　　“我去，你不是已经掌握了主动权，他在你的控制之下，你为什么还要听他的话做这种荒唐的事情怎么了干嘛关人就不能有话好好说吗知道我刚才在谈一个多大的生意吗我告诉你，没亿下不来”
　　周臾叹一口气看着他，道，“虽然钱也很重要吧，但命更重要。你会感谢我的，相信我直觉，这回可能会有点倒霉啊。”
　　胖子被吓到了，道，“不会吧人女罗才刚把我从刀山火海里拯救出来，没理由咱们这种和平的人间界会更危险呢”
　　“大哥，问题是你现在算是我的人啊。”周臾眨眨眼睛，“你不知道我现在和顾明昭搅合在一起，已经是景光、兰因还有兰溪的眼中钉了吗你想想，总共就六个界，现在一半的人看我不顺眼，这日子还能好过吗再有，人家这么多年来，频繁来往几个界，不知道布下多少天雷地网等我去踩。”说完她叹一口气，“这回不晓得是什么花样呢。”
　　胖子吞了吞口水，软弱道，“不会吧不是说巡游者大人很无敌吗”
　　“蚂蚁啃大象，抵不了天长日久啊。”
　　周臾安顿好杂事，走在自己的菜地里，路过中央小花园的使唤，见一溪瘦弱的水环绕着中央小岛，岛上最重要的当然是属于她的那株空间神木。小苗子叶片碧绿如玉，并没有多神奇的样子，然而其根系却无比强大，直接穿透了土壤和空间站与虚空的壁垒，深深地扎入虚空之中。
　　她蹲着看了一会儿，想起梦里顾明昭用自己的血浇灌幼苗，难不成这东西还和神话传说里的宝贝一样，需要滴血认主然而这世界奇妙，本来传承就以血脉为第一要务，指不定她的身体还真有用呢想到这里，她便狠狠心，在小指头上用力咬了一下，挤出一点血来滴在叶片上。
　　红色的血珠子滚了滚，无辜地落入了土壤之中，并没有发生任何玄奇的光影效果。
　　“果然我是想太多了。”
　　周臾站起来，摇摇头，离开。
　　然而，那血珠子似乎极其沉重，没入土壤中后飞快地沉沦，直到抵达空间站最下层的边缘，碰到了神木的根须，被牢牢地抱住，吸收。无数更细小的根瞬发出来，向四面八方扩张，远远看去，仿佛坚固地网络，将一片破碎的虚空环抱起来。
　　周臾出空间，从冰箱里寻摸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坐在吧台上吃。
　　远处有汽车行驶的声音，隔壁大商场汽车送货进库搬运的声音，还有对面早餐店店主炒配料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一种仿佛从遥远天边传来的音乐声。
　　来了。
　　她起身，站到临街的玻璃墙边抬头看，良久见一穿了白袍子，头发盘在头顶的女子慢慢走过来。一把拂尘放在手腕上，行走如飘风一般，实在很有仙气。然而，走了一半的路，大概是踩到裙角，居然趔趄了一下。也是个要面子的姑娘，赶紧站直了，紧张地看看周围，见没人关注这才装模作样的拉直裙摆，重新走过来。
　　周臾抚额，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那女道士走到店门口，很做作地拂尘一扬，从怀里摸出手机来，对着招牌连续来了十多张自拍照片，这才推开了门。
　　“半夜三更，我这儿不做生意。”周臾道。
　　女道士也不客气，冲她微微行礼，道，“善信可称呼我为白良。”
　　“白良我看是白不良吧”她开着玩笑，“半夜三更摸人家家门，非奸即盗。你说说，你来干啥的”
　　居然让顾明昭那么纠结，专门打电话来，要求她谨慎处理。
　　白良微微一笑，张开手，露出一枚白色的路牌来。
　　周臾目前接触的路牌有两种，一种是胖子、周梅生和千艺所持有的，黑色木料制成，上面有使用后被刻上的银色花纹；一种是花姨，也就是清风子使用的，白色的，某种类似石料制成。两种路牌的区别，大概是第一种有次数和时间的限制，而第二种则比较牛叉，可以随时使用。
　　她奇怪地打量了一下，道，“带钱了吗”
　　白良又是一笑，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一个盒子来，便要递给周臾。
　　周臾抽抽鼻子，在对面面店喷香的食物香气里，居然有一种十分奇诡的味道。仿佛当日虫母身上的，腥香，可又带着空间里种植物的清新味道。她道，“别忙啊，咱们还什么都没聊过。”
　　“善信想知道什么”
　　周臾将人带到吧台边，“我去给你倒茶，等着。”
　　她上楼，取了热水壶，趁水开的空隙给顾明昭发了个短信，“来了个叫白良的女道士，拿着白色路牌，看起来有点牛叉的样子。所以，你跑哪儿浪了赶紧滚回来。”
　　发完短信，她端着水下楼，递给白良道，“请喝茶。”
　　白良并没有推辞，将茶杯放在自己面前，道，“善信”
　　“叫我周臾好了，不然听着刺耳。”
　　“周臾”白良从善如流，将路牌拍在台面上，道，“没想这废物还真有用，我以为师叔跟我说着玩儿的。”
　　周臾看着她，没应声。
　　“咱们师门一脉单传，从很早很早以前”
　　“多早”
　　白良哽了一下，想了想，“应该有几百上千年了吧”
　　“你师叔要知道你连师门历史都不清楚，会不会哭”
　　“习惯了。”白良一脸理解道，“现在这种社会，我肯继承衣钵他就该偷笑了，还敢埋怨吗再说了，干这一行少不了坑蒙拐骗，想我一个堂堂天京大学的高材生，自毁前程跟着他搞这样的营生，也是很孝顺了。”
　　这路子，有点野啊。
　　“你干这行，也是被迫地吧”白良圆脸圆眼睛，几句话就丢了刚才的端庄她本身也没那玩意，露出这面目来，“毕竟都二十一世纪了，封建迷信不吃香了。”
　　“哪行”周臾挑眉。
　　“看风水，去霉气，镇家宅什么的。”她哈哈一笑，“刚我做了一个大买卖，身上有点钱了，才敢来找你。师叔说，你这里啊，没钱就干不成事。”
　　周臾颔首，“你想干什么”
　　“我师傅说，咱们这一脉的来历最强，师从天人。当年传下来的典籍那叫满坑满谷，然而后辈儿都不争气，丢了不少。他说我天资好，要赶上好时候了，就算成不了天仙也能做地仙，要是再有一个机缘，肯定能立地金仙。他算了下，就出来了你的资料。他说，我去天人界那边留个学，把师门典籍给补整齐了，保准儿是一件大功德。”
　　哦，留学啊，居然还有这样的借口。
　　周臾瞥了下盒子，道，“这里面是什么”
　　“也是我运气好，刚才路过郊区一个宅子，哎呀，那个臭气熏天，一看就是凶宅。就耗费了一点点功力，给他们搞了个去病驱魔的仪式，顺便收了个好东西。”白良伸手，打开盒子，“你要不要看看真是从来没遇见过，居然能碰上传说里的虫人。”
　　她笑得挺真诚的，“就稍微取了点他的血什么的，熬了点药膏出来。这可是好东西，擦人身上，青春永固。你要不要？”


第087章 
　　白良来路不明， 不仅装束奇怪， 而且说话行为也有点疯癫。貌似拥有古怪的力量，也对空间站有些了然，然而拿出来的路费却是所谓的青春永固看门人有空间站这样逆天的神器在，所追求的要么是干翻巡游者，要么是重建新世界，谁要追求长生不老了人所欲者， 从来都是自己没有的。
　　周臾皱眉， 不太想去碰那个所谓用人血熬出来的药膏。她神不守舍地摸了手机出来看， 不明白顾明昭在搞什么鬼， 现在也没个回音。
　　“这个不好用吗”白良见她没有要的意思，想了想， 以割肉的表情道， “那你说， 你想要什么”
　　“先给我讲讲你们师门的历史。”周臾开口了，决定还是从源头出发，“我会考虑看看。”
　　话说秦统一六国
　　周臾无语，“我让你讲个师门历史，有必要从秦朝开始吗算算到现在几千年，一个不出名的门派，能流传几千年你忽悠我”
　　须也不过是春秋时代的人， 这还是靠了空间站的加持。
　　如果有另外的势力能够在须在的时候便下了手脚， 想想有点可怕呢白良摇头晃脑， “何止是秦朝我估摸着还得往上推， 毕竟涉及到方士和远古神话，搞不好从夏朝或者虞朝就开始了。”
　　两个到目前为止没有被官方明认的朝代，距今差不多四千年。
　　周臾无力地挥挥手，让她赶紧讲，自己已经不想发表意见了。
　　白良这才重新开始。
　　约莫有这么一派人，学的是天地之术，修的是自然之法。他们曾经辅佐君王和首领入大荒，开沼泽，服深山，平四海，功成后而身退，入山潜伏。有时候被称呼为巫，有时候被称呼为方士。凭借的手段莫过于智，以及某种操控自然的手段。他们认为自己有义务维持神州的安稳，一旦出现灭世的祸害，就会出世扶持新的君王。
　　周臾感觉这果然是个神话故事，不过主角从君王变成了故做高深的隐者。
　　帮助秦始皇统一六国后
　　“等下，统一六国居然也是你们的功劳了”周臾瞪眼。
　　白良微微颔首，颇自得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学的历史课本都很荒谬其实啊，真相永远藏在文字后头，谁会料到是这样的呢其实我也没想到哟”
　　“行行行，反正现在当事人也不可能跑来对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统一六国后，秦始皇势必要巩固自己的统治，于是对莫名出现的庞大力量开始忌讳。一方面，他确实承了人的恩惠，另一方面则是不能自己掌控则要驱逐到外海。他便借口长生，请这些方士们出海为自己寻找不老之药。
　　周臾完全不想吐槽了，有一种连历史都被颠覆了何况野史的感觉。
　　在求不老之药之前，他借着统一思想的焚书坑儒行动，灭了方士们的著书和学生们。然而纵然如此，依然有坚定的方士抢出了一部分法典和法器，并且将基本的几种术保留下来。现在，她所在师门混在道门中，特设回春二字。
　　“所以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扶持君王上路，那来找我干嘛”周臾不明白了。
　　“错了。”白良笑嘻嘻地道，“你说的只是小道而已，咱们真正的任务其实是维护世界和平。”
　　周臾冷漠地指着自己店门，道，“出去。”
　　“别这样嘛，大家都是同龄人，谁还不相信谁呢”白良嬉皮笑脸道，“我的话初听荒唐，其实大有深意。”她将装了药膏的盒子拿起来，“比如这回，就和你有莫大的关系。”
　　周臾心里又不妙的预感，沉默地看着她。
　　她也收了轻狂道，“我从郊区林家路过，恶臭冲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个把周前，那里死了很多人和虫。虽然林泽耗尽心思扫尾，然而床上还躺了个不死不活的严林。严格论起来，是须的锅，她作为须的继承人，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然而追责是林家的事，与白良何干白良摇头，忧虑道，“我要是去得晚了吧，那人的身体估计全部都要被虫吞噬了。之后就会养成活虫，也叫做虫人。这玩意自体繁殖，随便弄个细胞就能活一大片。吃人，吃血食，逮啥吃啥。你看过蝗灾吗差不多就那种效果。想想海城和东南沿海，多少人口呢指不定能喂出个天虫来”
　　周臾信了她的浑话才有鬼，后果严重的事项顾明昭自然会告知，如果没有特别点明那便是有可以挽回的机会。然而她特别来叭啦一通，就证明“你对严林干了啥”她开口道。
　　“看吧。”白良哈哈一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亲，你半夜三更跑我这儿来，颠三倒四说了一通胡话，到现在我自己问出来严林的事情。扯什么明人不说暗话赶紧说正事，完了我回去还能补个觉”
　　“亲，都死那么多人了，你还能睡得着呢”
　　“那你说怎么办”周臾摊手。
　　“你让我去天人界瞧瞧呗，指不定还能有办法救人。”
　　“救谁”
　　“严林啊。”
　　“林泽给你多少钱呢”
　　“没要他钱，我自己干好事来的。”
　　“你节操可真好。”
　　“一般般嘛，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白良忍不下去了，道，“低俗的钱我也跟你谈了，高尚的情也和你聊了，让不让去，你给个准话呀。”
　　“一般来说，给钱就让去。”
　　“我怎么就不一般了”
　　周臾再摸出手机来看，顾明昭还是没回答，这家伙到底怎么了从虫母扑倒顾明昭开始，一切就在朝不正常的方向狂奔了。她担心的事情挺多，既然须能够用虫母算计顾明昭，那要是别人又利用了须呢想想兰因阴戳戳地在后面给了须一个五衰的天人，她心里就瘆得慌。难保须的前任也被埋了什么雷呢“我要的是钱。”周臾看着她，“很大一笔钱，起码上亿。别整这些虚的东西来”
　　“多少亿”
　　“两”
　　一张黑卡丢桌面上，闪着金钱的铜臭味。
　　“不记名的黑卡，上面有三个亿。壹仟万以下的现金，提前一天打电话可取；转账二十四小时内实时”
　　原来已经准备好了。
　　周臾心里有点恨，这家伙开头用不着调的方式降低她的警惕性，摸出底线后马上逼上来。三个亿甩出来，搞得她有点憋气了。
　　“不行”
　　“怎么还不行了”白良真有点动怒了，想想到底要不要用师叔给自己的宝贝呢。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呗。你们回春观反正都等了四五千年了，再等几天又怎么样”周臾打了个哈欠，“咱们既然聊到了林家，天也快亮了，不如就一起去那边走走呗。”
　　“没人性。”白良站起来，“上亿人的命，你居然完全不放在眼里。如果守门人是这样的玩意，真是不得不动手了。其实我真是个仁慈的人，都是你逼我的。”
　　周臾被她说得烦躁了，道，“这世界哪里有长生不老又怎么会有青春永固自己用了不正当的法子搞出来这种膏药，居然跑来我这儿闹林家的事情，他们要讨公道自然来找我，关你什么事再说了，你对严林做了什么对林家干了什么，心里不清楚”
　　“那你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让我去天人界了”白良偏头。
　　“等等再说。”
　　“等什么呢”她勾唇，“严林时间不多了哦，再犹豫的话，他肯定会被放弃。”
　　“所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身上有个护身符，总是阻挡虫化的过程。”白良摊手，“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下去，干脆帮他取掉。这样的话，他要么早日化虫，要么靠自己的力量”
　　周臾晓得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这人了，她虽然披挂了亲切的外衣，但骨子里带着一种邪气。仿佛兰因，看起来慈祥和蔼，然而却和景光是共犯。她便不在谈下去，起身道，“不说了，我得出去办点事。”
　　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泛白，路上的车越来越多，环卫工人也开始为这个城市打扫卫生。
　　周臾开了店门走出去，开始在手机上约车。
　　顾明昭半夜离开，必然是发现有不妥当离开，中途联系自己嘱咐了事情也有其用意。结合白良，他必然是去了林家。如此，她也好亲自去走一趟，免得林泽这中二青年被人忽悠着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决定。
　　“周臾”
　　白良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她转身，便见城市的最边缘有一点点红色的光芒，这是日出。
　　然而，在红光之下，一串白色的光芒照来，所过之处景物在虚化。白良似乎融进了光芒中，她说，“既然你不愿送我过去，那我就带着你一起去好了。”
　　周臾心知要糟糕，甩出全部的意念力来挣扎，然而又失控了。这一次的失控比上一次更严重，连手足都无法动弹了。只在这一刻，她似乎听见了电话铃声。
　　顾明昭，你来迟了——


第088章 
　　“我们林家只不过是看门人的棋子而已， 何必又来假惺惺”
　　顾明昭记不太清楚自己听过多少次这样的话， 只每次再听都有些恍惚，大概是故事终于又进行到这里，又要面临选择。他坐到靠墙的椅子边，低头看慢慢燃烧的香盆，里面黑色的香料散发着不属于这一界的味道。无论他重来多少回，结果好像总是一样。
　　唯一令他稍微心安的是， 和周臾产生直接联系的人和事， 每次都会有一点偏离。
　　譬如， 在上一次， 沈致远选择了和千艺一起回去；女罗将罗睺独自留在妖魔道的空间站，令他孤独成长；花姨没有回去追求自己的道， 而是选择了在人间界终老， 最终魂归大海；再譬如自己， 上一次在她接受空间站之初便亲近起来，这一次则是等到了虫母。
　　每次只在细节上变一点点，然而重要的关节总是那些，结果仿佛也没有任何移转。
　　最开始他是忍耐的，想着兴许是努力不够，需要付出更多；中间的时候疯狂过，失智过， 肆意地将六界搅得一通乱；再之后， 便由沸腾的海洋沉为了深渊， 任何意料之外的松动都无法撼动他。看门人的亲近也好， 算计也罢，只要人间界还存在着，他便可以忘记自己。
　　今天晚上，将是周臾第一次和白良相见，也是她做出最重要选择的时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照样会什么都不做，等周臾去迎接自己的命运。
　　然而不知是虫母令他的血在沸腾，还是指尖依然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他有点动摇了。
　　如果他选择再一次干预，事情会不会有变化还是说，这又是一次的分母行为林泽站在病床的尾端，看着严林的皮肤越来越甲质化。
　　林青从大门口领进来的是一个奇怪的女人，道士不像道士，尼姑不像尼姑，但却口口声声虫和虫人。她口中说着一个荒唐的故事，大概这世界并不如双目所视那般简单，既然有林家这样拥有虫母的存在，那便有其它更强大的力量在窥视。掌管这个物质世界的是一个叫做看门人的异人，通过他可以在六界自由来去，而他也依靠独特的本领赚取能量。
　　林家只不过是被选中用来培育虫母的棋子而已，因为看门人需要。
　　几百年来，林家最优秀的血脉，日日夜夜被虫痛折磨着，然而却虔诚地相信自己的信仰。没有怀疑过虫母的来历，没有质疑过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单纯到了可笑的程度。
　　“你们要当走狗，还是自己单干”那女人揭穿了这个事实后，问，“要是单干的话，我帮你们呀。”
　　她说，她有让严林变回正常人的办法，只不过要快。
　　林泽不可能让严林死去，但也不会单方面相信陌生女人的话，他想让林青去试探试探。然而这个时候，严林在病床上扭曲起来，两肋之间开始生出类似虫翼一样的东西。他不敢让更多人看到这样的状况，赶紧掩盖，那女人却笑了，道，“再等下去，他会直接化虫的。算了，我还是先帮你处理处理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小盒子来，里面放了味道奇怪的各种香料粉末。她又让林青随便找了个石头盆子来，开始将那些粉加水或者油的东西，捏成一个个的小丸子叠在盆子里，成一座山一样的东西。她道，“天人界的天人，一旦对红尘产生贪恋后便无法享受福德，身体里会产生吞食他生命力的虫。这就是天人五衰。大多数五衰的天人会留在生地，等待湮灭，那个时候所有的福德和欲念都会消散。不过这人间界的看门人起了私心，从天人界引了一个五衰的天人过来”
　　林泽额头冷汗津津，想起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跪在虫母的高台之下，它全身充满了妖异的神性，会用虫鞭抚过他的脸颊。原来，那些虫都不过是从死亡里诞生出来的冤魂。
　　“虫最怕的是福德，所以在天人界没生存的机会；然而来了人间界后，简直如鱼得水，很快就将那个天人的身体吃完了。该说你们林家运气好还是不好呢有强健的体魄，有聪明的脑袋，精神也很强韧，和平时候能做个栋梁，乱世就是英雄了。抗造，太适合做虫母的培养皿了”
　　“虫母啊，没了天人的血肉可吃，就靠吸收你们用身体和精神养出来的虫为生。”那女人看着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生生将严林肋下的虫翼扯了下来，他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成肉的样子。
　　林青惊叹了一声，因为林家的研究所在他的掌控之中，最近几天为了严林的身体焦头烂额，什么办法用尽了也没像今天这样的功效。
　　“这是天人界养出来的桃木做的透骨香，顾名思义，香气可以直接透到骨髓里面去，抑制虫的那一半。”
　　林泽相信了，也由不得他不相信。
　　看门人，天人界，人间界，虫人，信息量太大，整个人人生观被冲击。
　　是相信周臾包藏的祸心，还是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他需要做一个选择。
　　林青看他为难的样子，道，“阿泽，我们谁都不能轻易相信。现在林家风雨飘摇，好不容易才消除了虫母的影响，若是再有一次风波，经不起了”
　　家族精英死得差不多了，研究所里留下来的多半只是进行辅助工作的外围成员，财团的高层决策人失踪，中层彷徨，短短几天已经蒸发了几十亿的资产。
　　兵败如山，只差一根稻草而已。
　　林泽点下了自己的头，那个女人笑了，夸奖道，“你救了很多人，以后就会知道了。”
　　然后，他看见她摸出一把手术刀大小的木刀，按在严林的胸口，只轻轻一用力便切了下去。没有血流出来，扒开后是黑色的血肉，之后她抠出来一小节指头大小的东西。林泽认识这玩意，严林带沈致远去见虫母的后给他把玩过，语重心长道，“周臾很厉害，随手做出来的护身符虫母便无可奈何。”
　　女人收了东西，顺便将伤口周围的血肉清理一遍，之后缝合了伤口，嘱咐道，“我去会会周臾，你们看好火盆，一定不能让它熄了。若我回来的时候还在，尚可有一救。”
　　顾明昭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每次都是这样，虽然发生的事情不一样，选择都是不信任周臾。
　　也罢，须任性妄为，确实令林家蒙受几百年的灾难。
　　他沉吟一下，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林泽和林青看着他，他道，“林家的虫是从几百年开始养的，但是为什么养虫的虫录却不止几百年了呢若虫是看门人的秘密，那个女道士又是如何知晓的”
　　林青说不出来话，林泽不肯相信道，“你的意思是”
　　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龟护防护外部来的邪力，被包在身体里后也能护心，桃木更是镇恶的最佳材料。如此，严林能留点人气。那女道士取了龟护，为的就是残留在虫血里看门人的血气，因为上一个养虫的看门人和周臾是血亲。她要靠相同的血气进”
　　顾明昭说不下去了，道，“周臾对你父亲印象不错，肯定也不愿看他死去。罢了，我暂且保他一命好了。”
　　顾明昭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又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牵扯得越多，等到结果出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反噬越大。然而，周臾又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希望，这次，应该是可以的吧手机响了一声，他没时间看，因为正在分析严林全身被侵入的程度。
　　手机又响了一声，林泽递给他，果然是周臾在找他，语气凶巴巴的，十分不可爱。
　　他将自己的精神体分了一小部分注入严林的身体中，包裹他奄奄一息的心脏，脊柱和残存的脑，满头大汗。
　　“这样应该可以了。”他叹一口气，“最多只能维持而已，想要痊愈基本不可能，除非”
　　“什么”林泽接口。
　　顾明昭道，“他已经不完全是人了，你要舍不得销毁，只有放去别的地方”
　　妖魔道，妖天魔地，三千世界，数万不同种族的生灵，虽然血腥杀戮，但尚且有一线的生机。
　　“你要么跟着一起去，要么和他便是永远不见。自己好好考虑，尽快给回复。”
　　顾明昭重新拿了自己的手机，翻出周臾的电话拨过去，刚开始响了几声没有人接。他心里有点嘀咕，周臾是个急性子，即使在怄气中也不会不接电话。他有些不妙的预感，命运这东西太操蛋了，不会是又在周臾身上出了什么意外吧他重新拨通电话，这次传来的是人工机械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白良的出现是必然，周臾做过和她合作、对立、非敌非友、提前秒杀等等各种选择，然而结局都是被强行突入了空间中。
　　看来这一次，也没有避免。
　　他叹了一口气，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扭转命运呢？


第089章 
　　周臾感觉很窝囊， 一次被须弄得不能动弹， 虽然借机和顾明昭亲近起来，但还是不爽快。然而人已经死了，没法子计较。这一次她一点也不想忍耐了，白良是谁不管是天人界埋下来的棋子，还是从别的什么地方钻出来捣乱的，她没理由怕她。
　　她意念力不能使用后， 挣扎着靠近白良， 伸手扣着她的手腕怎么都没放。
　　身体和空间捆绑在一起的感觉开始动摇， 白良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死命说着什么。周臾可不管了，就算要死， 也得拉个陪葬的不是。
　　空间开始扭曲， 周臾的视角变得奇怪起来， 下方一片葱郁的田地和被花海包裹的宫殿，胖子和沈默等人被安置在空间边缘的一个角落上。她试着将身体沉下去，却整个人连带着白良落向空间神木所在的位置，之后身体陷入了寒冰之中。
　　周臾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雪白世界，大团雪花柳絮一样飘下来，盖得满头满脸。她扒开积雪坐起来，远处的雪峰和桔色的太阳， 近处则是一片断崖， 山风裹着冰渣子扑面而来。
　　她咳嗽两声， 都是些什么玩意呢
　　身边传来呻吟的声音， 蓬松的雪里也翻出一个人来。
　　她怒目瞪过去，果然是白良。
　　如果说周臾只感觉冷的话，那白良就有点惨了，脸上乱七八糟的血痕，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被风还是刀割得乱七八糟，左手软软地耷拉着，仿佛断了。
　　“要死了”她嗓子也极其沙哑。
　　周臾翻身起来，蹲她面前去紧盯着她。她有点畏惧的意思，眼神游移，“这是哪儿呀”
　　真是一个好问题，她也很想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伸手抓着她衣领，拎起来，面无表情。
　　“大姐，有话好好说啊。”白良急了，想动手挡一下，然而断掉的胳膊痛感也传达到了大脑，她惊呼一声，“啊，痛死人了。”
　　“这是哪儿”周臾道。
　　“我不知道。”白良猛摇头，唇舌发青。
　　“刚才你对我干了什么”她还问。
　　“什么都没干。”
　　周臾回头，看着断崖的方向，下方的风翻卷着上来，又是一蓬的碎冰渣子。显然这是在山口的位置，下方有深崖，对面一片平坦的冰原，后方则是巍峨的雪山。
　　白良跟着她的视线转过去，冰风如刀，身体抖了一下。她吞了吞口水，干笑道，“姐姐，不是吧咱们不打不相识，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不满当面沟通啊。要是沟通不好，有什么我能补偿的，一定不会”
　　周臾懒得听她废话，拎着她站起来，走到挂满了冰凌子的边缘，咯吱作响之外，不断有碎冰落下去的空响。白良颤抖着发现自己被举起来，凌空，下方便是万丈深渊。唯一支撑她身体的，是周臾卡在她领口上的一只手。也就是说，只要她轻轻放开五指，她这样风华绝代，智商卓绝的回春门继承人就是嗝屁了。
　　也不过就是按照师叔的吩咐，出去除个魔而已。
　　也不过就是完成师门的心愿，想去天人界溜达一圈顺便补全门派典籍而已。
　　虽然最后的时候略施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但她都是有理由的。
　　“姐姐”白良声音甜得发腻。
　　周臾皱了一下眉，觉得她随着风到处飘的道袍下摆很碍事，便用另一只手将它撕成碎条子结起来。
　　“不要，会冻死的”白良尖叫，“我很瘦，身上一点脂肪也没有，完全扛不住冷。想想，要是一具干尸被冻干了挂这边，随着风晃荡是多么不雅观的事情对不对姐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三岁尿床五岁离家出走，十岁”
　　“闭嘴。”
　　周臾已经在后方的雪堆里发现了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似乎是为了配合她，上面支出来一个把手状的东西，正好用来栓绳子。她把布条绳结扣在白良腰上，另一头在把手上打了个死结，尔后冲白良一笑，松手。
　　尖利的叫声直达天际，脆弱的人体从断崖上落下去，尔后被布条挂在风中飘摇。
　　她往下看了看，道，“别叫太大声了，雪崩了怎么办”
　　没声音了，但石崖边上的布条开始扭动，显然在挣扎了。
　　“你裙子用布做的，不结实呢，多挣两下真掉下去了。”
　　下面冒出呜呜的哭声来，断断续续，仿佛深夜女鬼一般。
　　周臾心头的气发出去差不多三分之一，这才有闲心打量着周围。
　　这不是地球。
　　地球绝对不会天上同时存在两个大光团，无数个小光团；也没听说过哪个角落里有倒置的山峰；更没见过飘在风团之上的海周臾仰头，看着雪峰之上镜像一般的山，再看看不远处被风吹着到处飘的一大片海水，里面有某种巨大活物在游动的样子。如此奇景，妖魔道还是天人界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离开这冷得要死的鬼地方。
　　她抽了抽鼻子，尝试使用意念力，见鬼了一样，居然又能用了。她心里一喜，意念力能用，就代表着可以使用空间站；能使用空间站，就可以回人间界啊。她马上钻空间站里去，然而发现自己的意念力只能在空间站内游荡，却无法自身转移进去。这t就有点郁卒了，那试试看能不能将东西拿出来使用好了。
　　意念力晃荡着去了偏殿，那里已经被胖子改造成一个套房，有书房有客厅有卧室还有一个巨大的仓库，存放各类棉被、衣服和基本的食用调味料，甚至锅具和灶具俱全。之前她取笑胖子是不是要隐居在空间站，没料到现在只有佩服他的先见之明，若非如此，现在多苦逼。
　　她翻出来一件军大衣，两包方便面，顺利地带出空间，不幸中的万幸。
　　这么想着，她马上又跑去了困住胖子和沈默的地方，将自己的意念力收回来。
　　九脸懵逼的大人连着一个哭得伤心的罗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臾努力想将声音传达进去，然而没办法成功。她想了想，意念力一把将胖子捞起来，不管他尖叫和恐惧，丢去了书房，捡起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状况。
　　大意是目前被白良弄到不知那个界去了，处在雪山之巅下不去了，意念力能进入空间站但是身体被拒绝了。因此短时间没法把他放出去了，正好让他和沈默两人，把空间里该种的菜都种好，随时准备着供应她的需求。至于顾明昭，她意念力控制的笔戳破了纸面，愤怒道，“胖子，你就告诉他，让他去死好了”
　　写完后又觉得不太妥当，那呆瓜要是当真了怎么办。只好在后面加了一句，“没死成的话想办法把我弄回去，要是不来找我的话，一辈子都”
　　后面则是写不下去了。
　　一辈子啊，顾明昭说，他的一辈子太长了。
　　周臾裹着军大衣靠在花岗岩上，啃着方便面看雪景和海景，耳边有白良哼哼唧唧的配乐。忽略其它，以苦中作乐的心情而言，真是一个绝佳的恋爱浪漫地点。她拍拍手上的干面渣子，蹲到崖边，白良被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饶是再厉害的人，也偃旗息鼓了。
　　这里果然只是一个大山绝壁中间的小平台而已，上下几乎都是垂直90度的山崖，左右没有任何坡度，只靠缩进去二十来个平方的小平台遮蔽风雪。别说找路下山或者上山，根本就是飞鸟难渡。靠她自己强化后的体力，或许能够强力地开出一条路来，可要是山下还有什么怪物拦路怎么办现在的她，可是不能进空间站的废物了。
　　“感觉怎么样”她蹲崖边冲下面问。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真是不要太棒了”
　　“还有力气耍嘴皮子哦”
　　“姐姐，我这是在安慰自己活下去。”
　　“饿了吗”
　　“饿了，累了，冷，全身都僵了。眼睛也快被雪光刺得看不见了”
　　周臾拉着布条，将她拽上来一点，果然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连牙关也磕在一起了。她把人拖到岩石边，将她手脚都绑起来，扯下布包和任何可能装东西的袋子，最后道，“说说吧。”
　　白良被收拾了一回，终于老实了，道，“咱们师门还真就是那样子的，苟延残喘了很多年，看风水和驱魔上有些小手段，所以一直没灭。师父早就死了，师叔还在，把我带出来的。咱们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找传说里的虫人，取血做那个保青春的玩意，在古代的时候可值钱了，宫里那些妃子夫人捧着千金来求咱们都不愿意给。不过我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对吧前辈都是辅佐君王的，到后面怎么能成了帮妃子讨好皇帝的妄臣呢既然破落是因为没了典籍，那找回来就好了。”
　　“师叔就给了我一个法器，说是发现有虫人就会亮出方位来，跟着去找肯定能找到看门人。在然后，如果看门人不同意的话，把虫人身上的东西取下来。虫人和看门人是有血缘关系的，用它做中间，可以突破空间的限制”
　　周臾心有点痒，也觉得可怕，须几百年的布置，连同自己的举动，居然都在别人眼目之下“所以，这里是天人界了”
　　白良点头。
　　一时间，山崖上没了人声，只有空响。
　　巨大的风从崖底翻起来，雪花和碎冰扑过来，伴随着鹤唳，一个巨大的阴影落下来。
　　周臾抬头，见了这辈子只在电影里见过的场景。一只巨大的白色仙鹤，纤细而优雅地悬停在半空中，它的眼睛温和地盯着两人，慢慢靠近，将自己的翅膀接在崖边铺成一座桥。
　　她听见了一个温柔的声音，道，“是人间界来的看门人吗请坐到我背上来，我送你们下山——”


第090章 
　　白鹤应该是兰因派过来的骑兽， 而白良的来历必然和他相关。周臾跨白鹤的翅膀后， 将白良拽了上去。白良强烈地松了一口气，“谢谢。”
　　“别谢得太早，咱们俩还没完。”
　　她得知道为什么两次意念力失控，原因是什么，不然也太可怕了点儿。
　　两人坐定后，白鹤又道， “抓着我的羽毛， 我开始飞行了。我会将速度放慢， 但也请你们坐稳了。”
　　“谢了， 鹤兄弟。”周臾拍拍背羽表示感谢。
　　“不敢当，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
　　天人界果然很厉害的样子， 连只鸟也懂礼貌。
　　然而一刻钟后， 周臾只想收回谢意。那白鹤驼着她们飞跃了雪山的山谷， 穿过一片雪雾后抵达了一片阴森的黑石林，血腥气冲天而起，并有隐约的哀嚎声。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白鹤停在一个小山石上，将两人放下后没交待任何一句话，振翅飞走了。
　　周臾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操作兰因耗了大力气， 终于将一个人间界的看门人弄过来， 就这么白放着白良也很不理解， “这是哪儿”
　　甩过去一白眼， 她也很想知道这是哪里，要做什么，将会遇到什么人。
　　脚下的黑石阴森森凉丝丝，寒气透骨。周臾将军大衣裹得再紧了一些，看白良几乎缩成一团，不敢向自己开口。她想了想，人要真死了，自己还麻烦，便拉出另一件军大衣给她，顺便解了捆绑她的绳子，丢了个意念力的小在她脑子里。
　　白良不敢跑，这地方阴森恐怖，她也只有师叔给的三板虎，比不上周臾有空间站的便利。她小心道谢，道，“你放心，在这里我都听你的。我也是盲目相信师门，被害了，咱们现在是一伙的。”
　　周臾不接话，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太阳走去。
　　黑色的乱石丛林，四面鬼哭一样飘荡的哀嚎声，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即使太阳也无法驱散的冷。天人界，名字听起来很缥缈，在周臾的印象中活该是一个轻灵缥缈若仙的地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转出一个巨大的石笋，眼前豁然开朗，然而尸山血海。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被扯得支离破碎堆成了山，血成浓浆一般在地面上缓缓流动，一只巨大的鸟蹲在尸山上，间或用翅膀拨弄还没完全断气的生灵，或者用尖锐的嘴壳啄食生肉。那鸟眉目神骏，身带锐气，鸟羽散发着金属一般的色泽，明显有名有姓。
　　周臾动了不敢动，反而在心里计算该怎么逃。
　　白良被吓得全身发抖，脚踩在碎石上崴了，轻呼一声。
　　鸟被惊动，巨大的头偏了偏，目光如电抵达。
　　她僵住身体，白良则道，“咱们逃回去你的空间呀。”
　　空间个屁啊，要能回去，她何必杠在这里受苦受累鸟伸长颈项，半张双翅，带着强烈腥气的嘴距离周臾越来越近。她赶紧甩出一把意念力当着盾牌挡在前面，死前还是要挣扎一把，总不能束手就擒。那鸟的嘴尖碰到意念力后，怔了一下，歪着头看周臾。
　　周臾看回去，道，“鸟兄，怎么称呼呢”
　　鸟金黄色的眼睛眨了眨，没有理她的问题，将颈项收回去，双翅合拢，继续站在血肉铸成的山上发呆。两人既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直到片刻后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鸟起身，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轻轻一扇后平地起狂风。之后逍遥入云端，徒留一地血污。
　　“我去”白良拍了拍胸口，“可吓死我了，这是什么鸟呢”
　　周臾贴着石头往声音来的地方看，一串的火把，刀锋在闪着冷光，来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十分高大，并且头手足都不类常人。
　　他们站到了血海的边上，看着肉山，发出一声哀嚎，之后用长刀猛烈地敲击地面。叽哩哇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队的人马散开，将整个石林给包了起来。
　　“跑吧。”白良打在发抖，“看起来很不妙啊。”
　　周臾指了指头顶，白良抬头，却见一个高高的人影在最高的石笋上，两眼如蓝幽幽的灯火一样盯着她们。白良受不住，尖叫一声，鬼呀确实是鬼，夜叉的脸和生猛的身体，全身上下彪悍的气息，仿佛随时出鞘伤人的剑。他跳下来，落地，倾刻便有和他长得差不多但是小了好几号的人追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刀光剑影所向，压力太大。
　　周臾抹一把额头的汗水，道，“大家冷静，千万不要冲动。我们也是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有需要，我们一定配合，但千万千万不要伤人”
　　胖子战战兢兢地将书信交给顾明昭，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遗漏。”
　　顾明昭接了字条，上面确实是周臾的笔迹，很生气地骂他，让他马上找过去。他笑了下，果然还是那臭脾气，到哪儿都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然而问题的关键她也提到了，为什么意念力能回到空间站，身体却不行比起张扬的景光，兰因和善且默默无闻，然而布下的线居然躲过了他的眼睛，穿越数千年的光阴。
　　“周臾没事吧她要我们多种东西，指不定会用上。我们不敢不听，现在全部配置了各种主食、蔬菜瓜果和各种花木，沈默还提意见要养点牛羊什么的。明昭，你怎么看”
　　“可以。”顾明昭将信收到怀中。
　　“那你现在”
　　“我得出去一趟。”
　　胖子眼巴巴地，“那能把我先弄出去吗空间里呆久了，各种物资都不太够啊”
　　“没办法，我的权限不够。”
　　胖子颓丧极了，整个人蔫气。
　　顾明昭拍拍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四方小块，中间一个按钮，他道，“如果周臾中途又有传信或者消息来，按这个键通知我。另外，不管主机上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碰，知道吗”
　　胖子点头，眼睁睁看着顾明昭两手强力掐在空间门上，选了未来界而去。
　　他叹口气，这可真是要命的活儿，高收益也高风险，一般人真搞不定。
　　顾明昭抵达未来界门口的时候，景光正在翻下面人送过来的报告。他和中央主脑达成合作意向后，可以说整个界百分之九十九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沈致远那不确定的一，让他心烦意燥。
　　中央主脑，被称呼为盘古的系统，一部分数据被接入了空间站内。它道，“数据显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然而你一直按着不让动，是因为六区的不稳定吗”
　　“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景光想不明白，“整个未来界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即使六区的主脑落后，但基础数据都在。为什么会找不到沈致远，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的数据表明，他的能源支持只能坚持不到三年，三年后会自然消亡，不必费心。”
　　机器总是那么死板，景光转移话题，道，“星内的航图已经制作完成了吧”
　　“目前先驱队的三艘船已经出厂了，正在调试，六个月内可以列装。后续的探险船，正在征召船员进行训练，其它诸于加税和进入废土区探明资源的计划”
　　景光点头，道，“有你监督，我很放心。”
　　盘古冷冰冰地说出了温情的话，“未来界人口膨胀，资源不足，与其坐等资源枯竭人类灭亡，不如集中力量走出去。有你不顾安危插手其中，我不能辜负你的这一份心意。六界之间广袤的虚空里到底藏了多少，还等着我们去开发。不管是妖魔道，还是完全没有任何消息的无间道，宇宙”
　　顾明昭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头包尾，大概明了其合作基础。他敲了敲壁板，景光侧头，微笑，“你终于来了。”
　　盘古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巡游者了吗”
　　“对。”景光声音低沉，“你害怕吗”
　　“为了提高中央主脑的计算效率，并没有设置害怕这种情绪。”
　　“很高兴见到你。”顾明昭向主脑发出了自己的善意，主脑也在屏幕上燃放烟花表情庆祝。礼节完成后，他对景光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在过去界也发生过，结果如何，你们亲眼见过。”
　　景光点头，“是的。”
　　“所以你依然执迷不悟”
　　“日子太久了，一天天等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了”景光点点主脑，“它的问题刻不容缓，早晚会找到我这边来的。说起来，巡游者每次主动找我都是因为有事情，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顾明昭看一眼盘古，主脑立刻关闭，系统退出，空间内变得静悄悄了。
　　景光趁机看了眼人间界的空间站，恍然道，“怪不得刚才我这边跟着抖了一下，原来周臾居然破出空间站了不对啊，这样的铁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
　　顾明昭坐到他对面，看着他瘦成干柴的身体，道，“你的行动，兰因会怎么配合兰溪那边是不是也开始启动了”
　　景光摊手，不想回答。
　　“兰因走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顾明昭道，“他早在须之前就在人间界埋下了伏笔，等候了漫长的四千年，终于等到了周臾。”
　　景光玩味地摸了摸下巴，“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你不好奇他是怎么做的吗”
　　“好奇啊，然而对我已经没意义了”景光站起来，背手看着外面的漆黑的天际。
　　顾明昭起身，想了一下，直接跳入了空间门的漆黑之中。景光冷静地连通兰因，当那圆圆的和尚头出现后，他道，“你好像瞒了我很多事情。”
　　兰因呵呵一笑，慈祥道，“只是很多年前随手留了个尾巴，没想到居然成了，我也很意外。”
　　“那么，你是不准备跟我一起动手了”
　　兰因点头，“我还是想要试试看。”
　　“明昭找你去了，自己小心点。”


第091章 
　　烈火熊熊， 灼烧出肉和油脂的香气， 然而周臾差点被恶心得吃不下饭了。
　　金翅鸟杀掉的肉山基本和逮捕她的夜叉长相差不多，看得出来是同族或者有血缘关系的亲族。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将尸体搬运走，她原本以为是弄去埋了，结果是当储备肉使用。
　　特高大的夜叉领着队伍转出黑石林，进入一个密林。密林全是一种高大的阔叶乔木，树高百尺， 中间没有任何分叉， 只在百尺之上才散开浓密的树冠。林中被开出来一片平地， 架了火堆， 分了族群。最矮小的夜叉负责处理肉食，中间略高大的整备部队， 最高大的则是端坐在倒伏的巨木上。
　　周臾和白良被带了过去。
　　白良怕死了， “不是要把我们给活吞了吧”
　　“大姐， 你心心念念要来天人界，现在来了，怎么师门没给你门路吗”周臾也是服气了，“赶紧拿点本事出来不，不然我没法救你。”
　　“谁知道会是这摸样师门典籍上写的是明月照大江，逍遥而三千里，海波雪击”
　　“你是想说你被骗了”
　　白良点头， “姐， 你终于明白我了。”
　　“我明白有什么用他能明白吗”周臾转头看前面气势汹汹的夜叉， 那玩意全身漆黑， 头上一对闪寒光的角，随时能生吞活人，“要那个哥们明白才算。”
　　夜叉上下打量周臾，伸手勾了勾，一个手指便有小腿那么粗壮。
　　周臾过去，镇定道，“我是周臾，该怎么称呼你”
　　她口吐的是汉话，并非所谓的通用语，然而夜叉又向旁边勾了勾，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袍子的长发老者。这回终于是个人样子了，看起来颇斯文，应该能沟通。
　　老者冲他们拱了拱手，在夜叉耳边叽里咕噜一通后起身，走向周臾，“你看见刚才的金翅鸟了吗”
　　口音很奇怪的汉话，而且用词很古。
　　周臾眼前一亮，“老先生，你能听懂我的话吗所谓的金翅鸟，是不是翅膀金色，长得非常大，眼睛也是金色的鸟”
　　“喏。”
　　她环视一下周围，西天上隐约有些落霞的颜色，她指向那边，道，“最后看见它飞那个方向去了。”
　　老者又对夜叉耳语的几句，他头微微一歪，又伸手指了白良一下。
　　白良马上抓住周臾，“他说什么了是什么意思指我干什么要吃了我吗”
　　这想象力，也是无敌了。
　　周臾用力掰开她的手，“现在别疯，等人家确定要把你蒸了煎了还是烤了，你再哭也不迟。”
　　话说得太巧了，正好一个小夜叉捧着烤好的大腿上来，恭恭敬敬地献给了大夜叉。那大的抓着类似脚脖子一样的东西，嘴巴啃上去用力一撕，一大片肉下来。白良两眼一翻，差点没晕死过去。
　　周臾也被搞得冒冷汗了，所谓野人打猎也知道不食同类，这些天人真比野兽还不如。她擦了擦汗，对上老者，老者却是一幅了然的样子，道，“两位从何而来，身上为何如此混沌污浊”
　　问话的人吃着人肉，嘴上还挂着人油，却嫌弃她们污浊周臾正要回答，远天上却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被空山反射回荡，十分悠扬。然而声音里却蕴含了无限的杀气，惊得整个平地沸水一般翻腾起来。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见大夜叉站起来，口中发出呼啸的声音，一队队的小夜叉连忙将处理好的肉类搭在肩背上，按照顺序哧溜地爬树上去。中间大小的夜叉扶着各种兵器和贵重的物品，待小夜叉全部上树后才排队跟着上去。
　　百尺高的巨木，被一条条绳索结成的软梯连在一起，几乎扑成一张凌空的网络，间或又在树冠中做了岗哨或者木屋。一旦上了树，循着网络便能飞快地消失在茫茫密林之中，显然是长期和金翅鸟斗争出来的智慧。
　　然而金翅鸟的速度也十分快，夜叉们还没上完，便有罡风吹下来，将他们弄得四散分离，一根根鸟羽将之活生生钉死在平地上。
　　大夜叉似乎十分生气，摸出背后的武器打开鸟羽，那老者却冲她们做了手势，领着飞快地跑到林子里去。
　　烈风飞扬，血腥冲天，夜叉的哀鸣婉转，刚才还平和的树林又成了人间屠场。
　　周臾张口结舌，“这是怎么回事”
　　“每天早中晚，金翅鸟都会从海上下来捕食。”老者很平淡，俨然习惯了。
　　白良结结巴巴，“没办法吗”
　　老者摇头，“只有本界中战斗力最强的修罗一族可与之抗衡。”
　　修罗女罗的母族
　　“去找他们呀”
　　“修罗和夜叉是死对头”
　　“那怎么办就看着他们被吃光吗”周臾有点不忍。
　　白良道，“趁金翅鸟还没发现我们，赶紧走吧。”
　　“这一片均是夜叉族的领地，也是金翅鸟的猎场，怎么走”老者摇摇头，“等吧，它吃饱了就会离开。”
　　然而这次的金翅鸟显然没有跟着老者预料走，它几爪子将大夜叉掀翻在地上，抠着他的肩膀扯下来丢在一边，血飞了漫天。那大夜叉显然是条汉子，口中发出悲鸣的声音，却并没有放弃抵抗，只喊出无法理解的字句。
　　老者垂目，口中念念有词，很有往生咒的意思。
　　已经上树逃出一些距离的夜叉居然返回来，挂在巨木上哀哀地叫着，舍不得离开。更有小夜叉激愤起来，似乎要扑下来，被更大一些的拦住了。
　　周臾这才明白，大夜叉是在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舍身成仁了。
　　老者念完咒语，大夜叉的双腿又被扯下来。然而金翅鸟并不着急吃他，反而将之丢在平地中央，任由他发出呼号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夜叉返回，他们双目充血，痛恨地看着金翅鸟。鸟并不在乎，嘴壳在夜叉身上擦了擦血，翅膀将其它扎死的夜叉翻弄起来，态度亵玩。
　　白良不可思议道，“它在干什么吃就吃了，居然”
　　“王活着，会有更多的小夜叉不舍，这是它的打猎技巧。”老者释疑道。
　　周臾可忍不下去了，这点她和白良的看法一致，吃就吃呗，怎么还侮辱人她被大夜叉的惨叫和小夜叉的哀鸣搞得满身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在痛。
　　“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她问。
　　老者摇头，凄苦道，“他已经活不了了，与其受罪，不如去死。”
　　果然，那大夜叉失去四肢后知剩下脑袋能动，他抬头用力撞在地上，似乎是想将自己撞死。然而金翅鸟根本不给机会，翅膀托在下面抵住，射出鸟羽将之固定。
　　惨不忍睹。
　　白良抖索道，“太不人道了。”
　　周臾叹一口气，皱着眉头，脑子里放出自己的意念力，飞快地冲过去扎入大夜叉的脑门心。她默念，“想死吗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大夜叉顿住，头扭向周臾的方向，眼睛闭上点点头，向命运屈服了。
　　她狠狠心，强忍住发抖的手，意念力稍微用力，彻底刺穿了他的大脑。他残余的肢体抖了几下，终归平静。
　　老者叹息一声，没说什么。白良根本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缩在一个树洞下面，口中念叨着，“师叔误我，误我”
　　金翅鸟还没享受够打猎的乐趣，猎物便死了，原本聚集的小夜叉见首领没了哀嚎后逐渐散去。它很不解，翅膀拨了拨大夜叉，果然没气后，有点生气的叫了一声。之后，它拖着巨大的翅膀，冲三人藏身的方向走来。
　　老者十分吃惊，想跑又跑不动的样子，跌坐在地上，“看来到今时今日为止了。”
　　周臾强忍着恐惧，收回意念力，继续布在身前，还加了好几层。
　　金翅鸟颈项伸过来，嘴壳比她的脑袋还要大，叽咕了两声，然而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她大着胆子道，“之前遇到的，也是你吗”
　　鸟头偏了一下，露出一只眼睛来，里面充满了灵智，听懂了她的话。
　　“这是你的猎场，满地都是你的猎物，然而杀亦有道，你吃饱了就可以了，何必折磨他们呢”周臾内心疯狂吐槽自己居然也成了给别人讲道理的人，然而还是要耐心地说下去，“玩弄弱者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
　　鸟的头凑得更近，几乎要碰到她的肩膀。她小心调整意念力，既不想自己被伤到，也不愿意随便刺激它暴怒起来。
　　“老天爷给了自然界许多生灵，有弱小无依者，有强大无忌者，若只肆无忌惮行事，恐怕不是长久的之道。譬如说，你想有更多更好的猎物，就需给他们创造一个食物更丰富更安全的环境。这样他们会身体好，心情好，生得更多，长得更快，那样你的选择也会更宽。对不对”周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玩意，但鸟依然无动于衷，她只好继续，“我自己有一个花园，里面有一片菜地，种了很多果子和蔬菜，最近又养了牛羊。如果一顿吃饱的话，里面的东西全割了也不够喂饱一个村的人，可真全割了再重新长就很困难。你猜我怎么办的呢”
　　“首先，得做好规划”
　　绞尽脑汁。
　　周臾叹口气，从空间里摸出来一颗桃子递出去，“不如送你一个果子尝尝味道吧。”
　　金翅鸟吃的是血食，然而却张开了口。
　　老者有些惊奇，“它”
　　周臾不太明白，将果子塞那鸟嘴中，它舌头一卷，连味道都没尝出来便吞了下去。
　　“是不是很好吃”她道，“我就是靠这个东西”
　　然而话没说完，金翅鸟一只举爪伸了出来，将三人捞起来抓住，小跑着去平地，振翅飞上天。
　　周臾尖叫一声，意念力毫不犹豫地扎了出去，穿透鸟爪。它吃痛，放开，然而只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飞出了很远。在她以为自己会落下去摔死的时候，老者摇身丢出一个网一样的东西将两个人圈起来，缓缓降落。
　　最终三人落在了一个很小的市镇边，远远看见一面血色的三角旗帜随风招摇。
　　周臾艰难地爬起来，拍拍满头满身的灰尘，“这t又是哪里了”
　　“阿修罗的哨点。”


第092章 
　　周臾看过女罗将整个妖魔道削成一幅血海的惨样， 血海尸山， 整个世界飘满了骨粉尘屑，连月亮也蒙上了血色。然而这绝不该是天人界应有的摸样，那个叫做兰因的老者，虽然滑头且老谋深算，然而眼睛里面智慧和慈悲的光芒却骗不了人。
　　三人跑一回，逃命一回， 又累又饿。她从空间里摸出一堆黄瓜和水果来， 道， “咱们歇歇， 聊聊。”
　　白良早就忍不住了，抓起一个桃子大口啃起来， “天人界怎么成了现在的样子”
　　老者叹一口气， 周臾递了一根黄瓜过去。
　　他接了， 咬一口，半晌道，“我还小的时候，此地在海平面之上。”说完顿了一下，低头看看黄瓜，诧异道，“居然有如此纯净的食物”
　　周臾一边吃桃子， 一边看着他， “我周臾， 这是白良， 你怎么称呼”
　　“他们都叫我苍老头。”
　　“好吧，苍老头，你就给咱们聊聊现在什么情况，接下来咱们该怎么过活，前面那个阿修罗的小镇子咱们是进还是不进。”
　　“自然。”
　　天人界，又名须弥山，是此宇宙的唯一摸样。山高不见顶，深不见底，然而却被海平面分成了上山和下山。
　　周臾抬头，天空飘荡着一层湛蓝色的液体，光芒从其中投下来，十分美丽。
　　天人各部族分散在须弥山的各处，享受福德，每日游戏山海之间。若是淫雨靡靡则跑到海面之上，享受太阳温暖的阳光；若是烈日高挂，则穿过深渊一般的海抵达下山，纵游情景凉爽。各族多食素，偶有五衰的天人被欲勾引吃了血食，则由金翅鸟将之活吞。也就是说，金翅鸟本身是作为承担天人罪孽的存在。
　　“可那些夜叉是怎么回事”
　　苍老头又是一声叹气，眉眼耷拉着，显得很丧。他道，“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海平在上升了。”
　　周臾吃完一个桃子，又拿了一根黄瓜。若说须弥山的高度不是无量的，那么海平越高，则下山越多上山越少。这上下之别，难道有玄机“所谓上山，乃是享受完全福德的天人居所，他们全身散发着佛光，净化整个须弥山；而下山则是普通的天人，自然生死，然而五衰的几率比上山高了十倍有余。五衰的天人积累多了以后，海会被消耗，越变越轻，便会飘起来。下山越多，衰气越厚重，繁衍越多天人便越污秽。”
　　“海啊，失衡了很久了。”
　　周臾不明白，“住上山那些人没想办法吗下面都乱套了，人吃人了，还能呆得住呢”
　　苍老头悲哀地看着她，“天人最慈悲心软，看不得同族受苦，当然是在最开始边介入了。然而五衰十分恐怖，但凡下来的人都被传染，身体变重，再飞不起来回上山了。金翅鸟食量有限，纵然日日生吞也无法将感染衰气的天人灭完；那些夜叉，同族相食，一则是传承，二则是想要帮忙净化。”
　　“可是飞不起来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不太明白，“大家在山下，像普通人一样活得高高兴兴，不挺好的吗干嘛一定要除掉”
　　“天人因为有欲而五衰，而不能飞渡飘海。”白良摇头，“做个人挺好的嘛，没必要那么失落的。”
　　难得两人有相同的看法，周臾给了她一个大拇指表示赞同。
　　苍老头摇头，“最开始大家也是这样的认为的，然而越是往下山走，原来还能住人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无法触摸之地。也就是说，须弥山在一点点被衰气吞噬了，要是找不到好办法”
　　整个天人界要完蛋了。
　　原来兰因那老头，搞不定自己的界，千方百计拉了人间界进来，恐怕是为了逼迫巡游者出手帮忙了。她将最后一口黄瓜吞下去，道，“速度快不快”
　　“什么”
　　“须弥山被吞噬的速度啊，快不快”白良解释道，“你不是说须弥山无限高的么，要是一年只被吞几厘米，也不是什么大事的哇。”
　　“是哇，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没地儿睡”周臾接口，“所以，距离你们大限还有多少年”
　　苍老头掐指算了一下，道，“九千元。”
　　周臾有点懵，白良好歹有个道门，借口道，“天地有数，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一元。这九千元”
　　“你操的哪门子心哪”周臾满头黑线，地球灭好几次也轮不到须弥山哪，简直庸人自扰。她吃饱了，不跟人胡咧咧，既然被弄到这鬼地方了，那就好好体验一下异界生活好了。她起身，拍拍军大衣上的灰尘，“走呗，咱们去阿修罗的小城逛逛。”
　　“别呀。”苍老头道，“九千元听起来挺久的，其实只不过眨眼弹指之间的事情，若不防范于未然，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老人家”周臾伸手拉一下他耳边的白发，“看看你，可愁得头发都白了，想来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你不如放宽心，享受享受，这宇宙哪那么容易挂呀再说了，生命嘛，总是能找到出口的”
　　白良点头，“对，我刚也经历了好几轮生死，已经看开了。”
　　“看开了”周臾笑，“那找找你们师门在这边的联络点啊，总不能把我弄过来了就放着呀他们要再不来，我一掌拍死你，可不就功亏一篑了”
　　白良哪儿有什么师门的联系方式，能用的玩意都用了，只不过她摸了下鼻子，侧头看远天上的白云。
　　周臾在夜叉和金翅鸟身上尝试了自己的意念力没问题，又从苍老头那边获知阿修罗一族的习性，勇猛善战性情暴躁然而喜爱素食，尤其喜欢沾着露水珠子刚摘下来的，便觉得自己发财有门了。她从空间站里捞出来三个大竹篮子，里面装了黄瓜、番茄等等果蔬后，装成父女三人进场。
　　苍老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屈服了。
　　阿修罗的小镇，建筑呈塔状，四周浮雕了修罗王带领修罗众的画面。有远征伏魔，有坐在佛祖脚下沐浴佛光，有上海面驯服龙骑，配以色彩艳丽的飘沙和天花，真是天国一般。然而越走进却越感觉到一种尘霾的味道，连招展的红色三角旗的边缘都被侵黑了。
　　“那是什么玩意”快抵达镇口的时候，白良开口了。
　　高高的旗杆上挂了一个被斩下来的头颅，黑色肌肤和皮肉，头顶两个角，赫然是夜叉的头。
　　“还真是死对头啊。”周臾东张西望，没见附近有行人，空荡荡的原野十分寂寥，“人呢”
　　“哨所而已，平时外面没人的。”苍老头耐心道，“咱们得先去镇口的卫所那边办个出入证，之后才能正常进他们的领地。比起在野外散养的夜叉来，阿修罗众喜欢聚集在城中。距离这个哨所不远，应该有大城”
　　果然，镇口的塔下开了扇门，里面隐约有些光彩的样子。
　　苍老头肩跨竹篮，摆出一张笑脸走过去，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塔门开，露出一个两头的阿修罗来，男性，面孔丑陋难堪，然而身架和肌肉却十分漂亮。他嫌弃地一把推开苍老头，露出厌恶的神情来。苍老头重新缠上去，从框里摸出一个黄瓜来展示给他看，做出请他吃的手势，他半信半疑地接了黄瓜，放在鼻端嗅了嗅。
　　周臾对自己的空间出产十分有自信，不怕他眼见，抬头挺胸地看着他。
　　那小阿修罗疑惑地将黄瓜掰成两半，一半塞口里嚼了几下，眼睛越来越亮。他挥挥手，转身进去了。
　　苍老头道，“让等着。”
　　“你给他说的啥”
　　“我说我们三父女原来是在海边采珠的，后来海平面升上去了，我们飞不上去，只好往下山找生路。千辛万苦种了点洁净的食物出来，想卖给阿修罗众，求一个庇护。有因为刚穿越了夜叉的领地，所以身上难免沾了他们的味儿”
　　“老头”周臾看着那阿修罗开了后门，大概真是去找领导了，道，“你到底什么人呢干嘛跟夜叉们混一块金翅鸟来了你跟着咱们跑，没想过回去找剩下的夜叉”
　　苍老头笑了一下，“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也是很了不起的天人，生活在上山呢。哎，谁知道怎么就搞成现在的样子了。不过预感还是不错，觉得跟着你们走会有好运气的。”
　　说话间，里面走出来两个阿修罗，均是两头四臂的样子，丑脸上还带着急切。苍老头刚要迎上去说话，却听见高天上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
　　在场面五人都顿了一下，新来的修罗立刻飞跃上一个高塔的顶上张望，而原来看门的那个则去拉哨旗。里面十来个塔内的阿修罗接收到信息后，立刻归位就岗，塔洞里闪着隐约兵器的光芒。
　　“我去，还来啊。”周臾抓了抓头发，“没完没了是吧是刚才那只金翅鸟，还是新来的”
　　“应该是刚才那只吧”白良又躲她身后去了，“嘴巴上还挂着血呢，是不是被你打出来的”
　　苍老头四面看，除了里面的高塔外再无躲避之处，“这可怎么办好要不我们硬闯进去了”
　　同时，在须弥山的最顶端，一池透明的湖水，水面上飘荡着碧绿的荷叶，三两枝荷剑从水面探出来，半开半阖，含羞带怯。兰因站在水边，红色的鲤鱼从荷叶下游过，静谧安详。
　　顾明昭低头看水里变幻的场景，“找到她的所在了吗”
　　“须弥山无始无终，其扩大超越了几个星系，如何能立刻找到”兰因摇头，“更何况我已经老了，精神力不足，没办法。不如请大人亲入须弥，说不定有缘分，马上就遇到了呢——”


第093章 
　　顾明昭有无数的办法将兰因按住， 但却第一次遭遇现在的剧情。兰因， 居然能突破规则的限制“你是怎么做的”他问。
　　兰因有点小小的自得，“巡游者大人居然也会有不知道的事还是装不知道呢”
　　“我可以查，但要听你说。”这是他的仁慈，给的机会。
　　兰因乐呵呵道，“那我给你好好讲讲。”
　　天人界，须弥山， 一如始终。山顶的大殿里留了许多典籍， 从第二任守门人开始至他为止。他们谨守天人的本分， 心性平和且不好争斗， 喜欢与自然和平共处，对生命始终充满好奇心， 因此每一任都会写日记。那些用老式的墨碾磨出来的墨水， 动物的毛发扎出来的笔， 千万年不腐朽的纸张，历历在目。不同于上传空间站主机的数据，这是独属于天人界看门人内心最宁静的一块自留地。
　　顾明昭恍然，但不惊奇。
　　与其它几界乱糟糟的情况不同，天人界一直非常稳定，每次湮灭都是心平气和的正常交接，绝对不会直接将整个世界掀翻。那么， 将最初的资料保存下来， 也无可厚非。
　　“成为看门人的条件有两个， 一个是要和前一任看门人有血缘关系， 二是要有其它界的混血。”兰因伸出两个手指，“按照这两个条件层层推回去，在最初的时候六个空间站的看门人，要么是同一个人，要么是一卵六生的兄弟姐妹。对不对”
　　虽不中亦不远了。
　　“第一任守门人没写过日记，但第二人在日记里回忆过她，是一个非常快活的女子。他在日记里写，如果世间有什么比天人界的初阳更美的话，那就是她的笑了。”兰因偏头，“然而，她不是他的母亲。”
　　“我这个人挺无聊的，须弥山的危机短时间内也无法解决，便抽了点时间收集老资料。派人去了过去界，去了未来界和人间界，资料缺失得很厉害，但神话的源头总是有一个厉害的母亲。我便随意推测了一下，假如说，她们都是女的呢”
　　顾明昭微微点头，没有否认。
　　“需要血缘关系很好解释，大概是空间站的进出方式，初始设定了基因条件。”
　　这也是没错的。
　　“需要混血的话，我还研究了蛮久的。如果和第一任看门人的疑虑结合起来的话，推测应该是需要满足某种时间或者空间条件。不过推测到这里也没办法进行下去，因为看门人的湮灭其实也是一个大问题。”兰因圆乎乎的脸现出疑惑来，“湮灭大致上分成了三种情况，一种是自己做腻了，主动让出来的；第二种是插手界内的事务太深，引起了不良后果，导致能量不平衡；第三种更严重一些，就是空间神木都要被毁了。表现形式虽然不同，但反应在当时的看门人身体上，都会清晰感觉到身体和空间站之间的联系被慢慢断开。那就返回去看血缘和混血的要求，如果我能用另外的办法达成同样的条件”
　　确实算是一条另辟捷径的路。
　　“在好几个界都放了虫，留下虫的养育和克制方法，然而只有须给了我机会取得她和你的血。”
　　“周臾继承了空间站后，虫母发动在你身上，虫人开始出现，触动了我下的保险。”
　　“很幸运，无间界，过去界，人间界，天人界的血都收集到了，所以”
　　顾明昭垂眸。
　　“怎么样”兰因伸手勾了下荷叶，露出滚滚而落，“是第一次有人做到这样的事吗”
　　“如果是的话，咱们可以就目前的成果继续研究下去，毕竟不能再等下去了。”兰因低头，实现穿过湛蓝色的海水，下面灰色的丧气滚滚，几乎已经将下山全部吞噬。只有零星的几点金光，代表着金翅鸟不眠不休地工作，仿佛黑暗里飘摇的灯火。唯恐一阵风将之吹灭，便连最后的光都要没了。
　　顾明昭站起来，道，“这么说来，她在下山，是吧”
　　兰因默认，空间站会湮灭，整个宇宙终将走向死亡，然而他却想要在其中找到生的希望。人间界是最后的底线，也是愿之所在。景光总是嘲笑他太过于理想化，何必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然而他却始终坚信来生。
　　周臾试用了自己的意念力，能伤到金翅鸟，便有些天不怕地不怕起来，根本不想躲。苍老头却扑到哨所的门边，着急地乱吼一通后，门开了个缝隙，他一手拽一个给拉了进去。
　　他很谄媚地将三篮子蔬果全给了一个小修罗，算是交了保护费。
　　小修罗毫不客气地收了东西，来开地板上的门，示意他们进去。
　　周臾被虫母坑过一回，对地道这玩意很抗拒，但苍老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白良跟着进去，冒头道，“姐，别逞能啊，咱们得休养生息，养精蓄锐。”
　　她摇摇头，跟着下去了。
　　地下通道十分宽敞，从地面到顶面都铺了石板，空气流通干燥，墙壁上挂了照明用的某种晶石。更可观的是地道四通八达，岔路口均有标志，苍老头一边感叹着一边往中央大厅窜，没几分钟便撞上了一个穿着盔甲的阿修罗，被抓住了。他又是一阵点头哈腰，前情后续说了一通，被放过去了。
　　大厅里面坐了十来个阿修罗，一个十分高大魁梧的发号司令，周围十来个台阶通向不同的塔，命令下去后便有小兵冲上去传令。
　　周臾被强烈的异国风情感染，正环视着研究那些雕像的时候，地面上传来一阵强烈的震动声。白良抖了一下，苍老头道，“那金翅鸟怕是发疯了，居然攻击堡垒。它从不记仇的，被你伤了一下居然一路追过来。”沉吟一番，“你们俩究竟从何处来”
　　白良不吭声，周臾挥手想敷衍过去，猛然停住，将苍老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厅中间那些修罗已经要疯的样子，吵了一通后，最终拍板决定，大厅中央落下一个巨大的炮口，显然是准备上大家伙，而且准备发求援信号了。
　　周臾搓了搓手指，突然道，“老头，你之前说自己是还蛮厉害的天人，对不对”
　　苍老头很担忧地看着炮口里被填塞弹药，点头道，“还行吧。”
　　“你有听说过，路牌吗”
　　“路牌”他不解道，“什么东西”
　　周臾闭嘴了，连路牌都没听说过，看来是个小咖。
　　白良插嘴道，“你们须弥山里，有三千世界的说法，如果要去其它世界的话，应该怎么办”
　　这个苍老头便知晓了，他道，“需要采集最纯净的鲜花和瓜果供奉给山主，若被山主选中则可。然而山主居住在须弥山的最高处，云深海阔，茫茫无涯，如何寻得到他再加上海面上升，下山的人身体越发沉重，飞也无法飞，只靠步行，恐怕难敌”
　　真是啰嗦啊。然而给周臾开辟了新思路，没想到兰因看起来慈悲为怀的样子，居然玩得出来新鲜的花样，真是看不出来。
　　没等她感叹完，地面又是一阵震荡，刚被填充的炮筒点燃，巨大的爆炸声后，外面似乎有堡垒被掀翻，落下泥块和石块来。须臾间有利物狠狠穿透土层，钢铁养的鸟爪胡乱抓了一通后，将地壳拉了起来，整个地道暴露在阳光下。巨大的鸟头探入，无视那些阿修罗的抵抗，准确地看向周臾。
　　果然是来找她的，目标精准。她叹一口气，不能继续祸害这些无辜的阿修罗了。她从空间里摸出另外几个竹篮子，也装满了鲜花和蔬果，又装了几瓶的空间水出来，全递给苍老头。最后，她现制了一块路牌，交给他道，“这些东西当我给你的报酬，劳烦你去一趟上山拜见山主。就说人间界的故人来了，也懂他的意思了，赶紧滚出来，别装神弄鬼了。”
　　苍老头不解，她一股脑儿塞他手里，便要走出去。
　　白良马上拉住她，焦急道，“你想干啥不准走”
　　周臾拨开她的手，道，“你来天人界不是找典籍，将道门发扬光大的么。别拉着我了，赶紧做自己的事情去。”
　　“姐，算我错了还不行么现在我就是你走狗，你让干啥我干啥，千万别干傻事啊”
　　周臾昂首走出去，有一个阿修罗焦急吼叫，她虽然听不懂意思，但明白是让躲好。她张开双臂，看着金翅鸟，道，“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我不跑了，你也别弄他们了，行吧”
　　金翅鸟稍微停了一下，眼睛冲几个围过来的阿修罗。
　　她马上道，“你们也别打了，它抓了我就走，真的。”
　　阿修罗不解其意，但犹豫了几秒钟。只这一呼吸的功夫，鸟爪子伸过来，抓着周臾的身体，呼啸着离开了。周臾本来用意念力将自己的身体缠了好几回，但还是被粗暴的力量给弄痛了。她很不客气地扎了它一下，“轻点”
　　金翅鸟叽咕一声后，爪子松了一点，她趁机翻身，抱着比梁柱还要粗壮的爪子坐起来。下面已经是一片火海，不少阿修罗冲出来，准备好了远程攻击的利器，试图瞄准。鸟略微振翅，逐渐升高，眼见得人成了蚂蚁。然而阿修罗根本不放弃，之前的救援信号发出去后，远天上来了一群彩色的云朵。
　　金翅鸟回头，叫了一声，加速振翅后，一飞而冲向云海。
　　可这回的逃脱却没那么简单了，彩云以更快的速度飞行，逐渐能看得清楚，上面居然是一个骑着彩凰的三头六臂男。那男子手持一柄大弓，足蹬弓背，手撑弓弦，一支巨箭瞄准了金翅鸟。
　　可见，这才是真正能和金翅鸟抗衡的阿修罗了。
　　然而云高万米，这回要是落下去，恐怕就不好再活过来了。周臾叹口气，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给布置了几层意念力防护起来。
　　箭出，风啸，如电击在金翅鸟的翅根处，完美避开了周臾防护的最边缘。她眼睁睁看着一蓬热血浇下来，身体失重，高空坠落。几乎是同时，下方彩凰飞来，一翅膀将她卷走后，飞向后方的远天，一头扎入深海之中。
　　她用力睁开眼睛，对上修罗后面的一头。狰狞可怕的五官，眼睛如同最幽暗的深潭一般。他伸出一只手，用力捂住她的口鼻。她挣扎着将意念力扎出去，男子的胳膊穿了几个孔，但他并不放开，冲出海面后高飞，整个世界变得澄澈起来。他按下彩凰，将她丢在石岸上，沙哑地开口用通用语道，“你身上为何会有守门人的味道”
　　守门人
　　周臾一个激灵，甩了因海水而沉重的军大衣，爬起来惊喜道，“你知道守门人”
　　那修罗看着她，没说话。
　　她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里面的衣服过于单薄，紧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
　　失礼而不避，这阿修罗还挺好色。


第094章 
　　“我叫周臾， 你怎么称呼”周臾很热情地伸手表示善意， 这家伙能和金翅鸟抗衡，晓得看门人，还能说通用语，显然比苍老头要厉害很多。指不定，还去其它界浪荡过。
　　“罗意。”罗意看看她白生生的手，想了一会儿， 才伸手去碰了碰。
　　周臾笑得更开心了， 从空间里拉出一件薄外套来， 甩甩头上的水珠， 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谢你刚才救我啊。对了， 你去过人间界”
　　五彩的凰鸟从半天上落下来， 踩着礁石偎依在罗意身边。他收了张开的巨弓， 从怀中摸出一些小小的玉石一样的颗粒来，凰鸟便低头啄食。
　　“金翅鸟是不是不会穿过海了”她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打了个寒颤后道，“你知道兰因老头对不对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我会另有酬谢”
　　海面上此时正逢日落，红色的光铺在蓝色的水面上，一层层金波荡漾。
　　“你要是忙的话，指个路也行。”周臾又道， “若是能指点何处落脚， 怎么换一些生活必须品就更好了。”
　　凰鸟将玉石粒吃完了， 在翅下蹭了蹭清洁嘴壳， 清越地叫了一声。罗意按了按它的头，它冲着周臾屈身，他拍拍翅膀，“上来吧。”
　　话少，冷漠，然而周臾对付这类人有经验。
　　“去哪儿”
　　“洛城。”
　　“干嘛”
　　罗意翻身跨上鸟背，“金翅鸟会再追过来的。它养好了伤，速度超越雷电，只有洛城能够防备。”
　　她笑了，“那算了，咱们无亲无故的，连累你救我一回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能再让你麻烦那大家伙是追着我走的，只要我继续往上爬，它总不能还跟着来吧”
　　“入了阿修罗的地盘，就是阿修罗的人。”罗意懒得废话，俯身一把将她拽上去，“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里都去不了。”
　　“罗意兄弟，这就有点不对吧”
　　罗意不再说话，凰鸟张开翅膀，一飞而冲天。
　　周臾的意念力含而不发，结果罗意道，“上山艰险，山路荒僻。只有每年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开始的时候，会有专门的团队组织上山。洛城是海边的大城，有港口。”
　　她缓缓放下意念力，姑且听他一言。
　　山石峥嵘，游龙四汇。
　　顾明昭跃下须弥山顶，穿越一大片云海后，满目滴翠。山体变得巨大，方向不明。帮严林稳固肉体，肉身穿越三个空间站耗费巨大的能量，已经没有余力全面搜索。他只好循着水汽的方向，往海面飞行。越向下，鼻端的丧气越重，山间也开始有猛兽出行。
　　一个个巨大的城市悬挂在山壁上，飞龙、白虎、天女以及各种瑞兽出没。
　　兰因强行将周臾拉了过来，一则是解决自己心中困惑，一则是想令她介入天人界的湮灭。与其它界频繁的湮灭和换看门人不同，天人界是六界里最稳定的存在，一度被称为柱基。然而随着时光的流转，也许是太多次的时间回溯，柱基被磨损，开始出现不可逆的损坏。
　　是自救，还是死前疯狂一把，兰因一直没有做出明确的选择。现在看来，他并不甘心，还是想活。
　　周臾的选择是未知的，直接将她丢到下山，近距离接触丧气是兰因自救计划的一环。如此看来，他只要去最深最黑的区变可以了。顾明昭在空中调转方向，冲入黑暗之中，耳边却回响着她的话，她说，“你一定要找到我，不然我不要你了。”
　　洛城位于海滨，白色的巨大城市，无数耸入云霄的塔状建筑恢弘地立在天边。有丝竹佛音传来，漫天彩色的花瓣飘飞，香风熏得人沉静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却见从更远处的山崖上伸出一株巨木，树冠几乎倾盖了大半个城市，枝头密布了白色的香花，各种瑞兽巢居其上，又有飞天在采集香露和花瓣。
　　这日子，未免也太美滋滋了点儿吧
　　彩凰发出鸣叫声，远方传来应和，巨大的城墙上招展白旗。它降落在城头，罗意滑下去后，手伸向周臾，颇有绅士风度。她把手交给他，被接下鸟背后，立刻有人躬身前来迎接，帮忙拿兵器的，牵鸟去旁边安置的，另外有漂亮的天女送了洗手擦脸的香露水来。
　　罗意确实是有地位的人。周臾现在缺钱缺人，空间站的户头上虽然还有零星的几亿，但天知道会不会又有别的意外，因此当务之急是赶紧弄钱。兰因那缺德的家伙不知所踪，上山的日子遥遥无期，人脉全无，能靠就仿佛就这家伙了。
　　“现在去哪儿”周臾将态度放软了点，毕竟要开始人在屋檐下了。
　　罗意将香帕丢回水盆里，“跟着我。”说完，他径直走向城墙后面的台阶，下城楼入城。
　　周臾一点也不想自己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狼狈不堪不修边幅，她顿了一下，对胖妞变等候的天女问，“有隐蔽的房间吗”
　　天女听不懂，只摇头。她无法，左右看，墙垛上有供应防空的围挡，她闪身进去，随手布了一层意念力。天女着急，扑过来阻拦，却被挡在外面，口中高叫起来。她翻了个白眼，罗意的绅士风度肯定只是错觉而已，那家伙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却根本不管她。从空间里掏出更多的衣服来，换了一身利落的运动衫，又用空间水把头发给搅了搅，算是洗干净，再没有咸湿的味道。
　　周臾清爽地走出来后，墙垛已经被包围起来。天女怒目，几个阿修罗的士兵刀剑相向，罗意则是站在后面，皱着眉。她耸肩，“身上不舒服，所以稍微清理了一下。”
　　罗意挥手让兵士退下去，阻止天女多话，走近道，“在洛城内，不要擅自行动。”
　　“这种自由还是可以有一点的吧基本礼仪，对不对”周臾拉了下发梢，还有点湿，坠得头皮发痛。
　　他大概是被随意的态度给憋了一下，站着没动，良久低头，鼻翼轻轻动了一下。
　　周臾警戒地退一步，这家伙，是在嗅她头发的味道罗意偏头，道，“跟紧我。”
　　她小步跟上去，“去哪儿解释一下吧”
　　“来了就知道了。”
　　城楼里面连接一大片的高塔，外面同样浮雕了许多勇猛作战的场面，每个被簇拥在最高处的阿修罗都长了和罗意很相似的脸。进了一个挂着弓箭标志的塔，里面应该是兵所，一路无数制服人行礼，直到进入最深处的一个厅堂。
　　罗意的下属搬过来三个竹篮，正是苍老头交出去做保护费的东西。他看着她，“这是你的东西”
　　周臾笑了，点头，乐自己歪打正着，几篮子蔬菜勾出来一个大人物，不亏。
　　“刚才换洗的衣服，从哪里来的”
　　她手在空间中一捞，摘出来一朵盛放的玫瑰花，“这样弄出来的。”
　　“无中生有”罗意不太相信。
　　“你猜得太胆小了，何妨再大胆一点”她将花放进去，又拿出来，仿佛变魔术一般，然而罗意的利眼会发现这不是。她道，“我就是人间界的看门人，周臾。遇上点意外，流落在天人界，所以想找你们的看门人兰因老头聊聊。罗意，你应该能帮得上忙吧”
　　罗意怪异地看着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不相信吗”她笑嘻嘻，“对了，我认识妖魔道的看门人女罗。女罗你知道吗据说他的父亲是天妖九尾狐，母亲是一位女阿修罗，对吗我和他算得上是朋友，如此算来，我跟阿修罗族也算是有渊源，对不对”
　　罗意没有任何惊奇，周臾便晓得他不仅知道看门人，指不定和女罗还有关系。
　　“你有多少这样的”罗意改了话题，指着蔬果。
　　“你要多少”
　　“供养全阿修罗族十亿亿修罗众。”
　　周臾面色一垮，“我说，你单位没用错吧十个亿已经很夸张了，还亿亿呢”
　　“你不行”
　　周臾要做大生意，怎么肯认自己不行。然而空间内区区十亩地而已，产出有限。她沉吟了一下，原本距离她不远不近的罗意无意间靠近一步，低头，又浅浅吸了一口气。
　　她伸出两个手指，“第二次了。”
　　罗意有点羞，但没有愧，坦然道，“你身上的味道，十分纯净。纵然我不信你是看门人，但必然和看门人有关系。如此我便直言，你有多少这样的净食和水，我都要。”
　　大生意来了，好久没有进账的人立刻精神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走到一张办公桌前，拉了两张凳子过去，从空间里摸出纸笔等物来，“这个好说，咱们现在先来聊聊呗。怎么定价，怎么支付，还有啊，你这边”她笑了笑，“我不要钱，只要能量。你有吗”
　　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罗意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圆溜溜的珠子亮出来，宝气冲天。周臾眨了眨眼睛，接过来看，仿佛是珍珠，然而圆得太正了，可若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气“鲛珠。”罗意垂眸，“一颗换一车。”
　　周臾正要问多大的车，厅外面传来车轮的声音，一个见方3米的木头车滚了出来。她张口，失笑道，“罗意，你还真以为我是在卖大白菜呢”
　　这地儿来得不久，但夜叉、苍老头和罗意都提到同一个问题，干净。金翅鸟，苍老头和罗意都很看重她拿出来的蔬菜，证明这些东西很干净。当然，还可以自恋一点儿，她的菜能够排除这些天人身体里的丧气。
　　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托起珍珠道，“做生意嘛，讲究大家都不吃亏。这样，我暂且用一车菜换你一颗鲛珠。之后我会提出珠子里的能量，如果相当，咱们就这么定价；少了，你补给我；当然，如果能量充足，我也会补更多的菜给你，如何”
　　罗意丑陋的三张脸朝向三个方向，但六只眼睛都垂了下去，良久点头道，“喏。”
　　周臾便不客气了，毫不犹豫地把珠子丢空间站的能量回收槽里里去。屏幕上的能量数字开始往上跳，也不过区区二十万而已。居然和虫尊差不错，白费了她的期待。考虑到自己跨越千万光年而来，又遭受各种不爽的待遇，她道，“不够啊，这样的一车菜，起码要换二十颗才行。”
　　无奸不商，何况救命？


第095章 
　　周臾狮子大开口， 准备热辣辣地敲一笔， 正好空间里的菜已经大面积成熟，胖子天天抱着罗睺当监工。沈默自然一如既往，沉默地扮演苦劳力，将菜地打理得一根杂草也没有。罗意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他说要去考虑考虑，将之安排去了后面一个小院子居住， 又拨了一个小天女来陪伴后， 便离开了。
　　所以讨价还价， 她也不着急。
　　小天女叫西度， 长得十分温柔可爱，虽然无法流畅地使用通用语， 但带了方便查询和书写的词典， 采用手势和文字的沟通方式。她带着周臾参观整个琳琅小院， 各种发光石造出来的墙壁和家具，院子里的花树，以及各种具有所谓历史意义的雕塑。
　　阿修罗，一个非常骄傲的种族，他们将自己的战功和历史全部雕刻在建筑上，每天每时每日都接触，并为此而自豪。周臾只看了一小会， 便知道在多少会以前， 他们某个伟大的修罗王带领修罗众打败了多少次夜叉族， 将多少被污染的生物驱逐到了山最底下， 又将多少残忍的金翅鸟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她很好奇，那些雕刻上的夜叉王非常高大健美，而且强大程度并不亚于阿修罗，然而目前境遇完全不同。她道，“既然夜叉族那么强大，为什么现在完全沦为了金翅鸟的食物呢”
　　小天女听明白后，磕磕绊绊解释了很久，大概是某一个夜叉王死掉了，没有选出合适的王带领他们走正确的方向，而且完全放弃了升山，对山主不恭敬，没有得到净食。而阿修罗则不同，是山主最忠臣的部族，每年都会选择最强大的战士去上山，获得净食后分发给修罗众，净化被吸收进入身体的丧气，保持轻清之气。
　　天人真是本性善良又天真的种族，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将最大的秘密泄露了出来。周臾虽然是个奸商，也很想探知更多的秘密，但对着小天女纯净的眼睛，就再问不下去了。
　　小天女不明所以，反而很热情地讲了更多两族之间的爱恨情仇，又很讨厌金翅鸟这样的存在。在她的陈述里，金翅鸟是只为吞食被污染的天人而生，没有感情和血泪，也不顾那些被污染的人能不能救回来，只一味杀戮。因此，只要金翅鸟的作为超出某个限定后，他们便会进行反抗或者猎杀，以最大程度保持自净和生存。
　　“所以，金翅鸟最坏了。”西都最后总结道。
　　周臾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心头闷笑，尔后，“我第一次来洛城，带我出去玩玩呀。”
　　洛城是大城，要养活城中人，必然存在商业活动。市面上各种买卖价格，得了解一下；哪些东西更含有能量，或者所谓净食的价格，摸透了以后指不定还能再挣点儿。
　　西都点头，立刻跑出去找管家要了进出门的牌子，带她去逛本地最大的集市。
　　洛城是海边城市，是附近万里高山最方便汇聚去升山的港口；城又被一株巨大的婆罗花覆盖，花季的时候可以收集到山主最喜欢的婆罗花花瓣。因这两个原因，成了最繁荣的港口城市，货物集散地。
　　“现在还不是花季，花开得少，瑞兽来得也少。”西都领着她穿过一条条宽大的石板路，“所以商人们都回家了，只有城中央的小集市在开，咱们去那边就可以。”
　　周臾对本地强烈的异国风情特别感兴趣，一路上纯白的建筑，路上走路飘风的天人们，偶然带着各种花瓣降落的天女。他们脸上带着笑，身上散发着香味，若有修行有成之后，脑后便有一圈微光。一旦遇上这样的修士，西都便会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避让，并且道，“修士们都好厉害啊，在丧气里还能自身持正。”
　　“打架厉害吗”
　　西度连连摇头，“可不能这么说，是对他们的亵渎。而是修行路上，钻研精深，对世界的理解透彻。”
　　周臾笑了，“是我俗气了。”
　　集市里卖花果的多，也有各种半成品，买回家后用面包了烤饼吃。西度买了来尝，很原始的味道，清甜芳香，确实适合修行人。她又看见许多诸如贝壳、岩石和宝石类的饰品，是天女满身叮当的玩意。西都问她想不想要，可以买回去自己做，她本想要摇头，尔后又点头。西都买了两个大盒子来，她随便捡了一些漂亮的珠子丢空间里去，结果都是少少的几个能量点，多的也不过上百。
　　她想了想道，“有更好些的吗比如珍珠、宝石、黄金类的”
　　西都笑得两颊出了酒窝，“有的啊，但是要等开渡的时候商人们来，或者等在外海采珠的人回来才有。你想要什么样的”
　　周臾有点遗憾自己没将那鲛珠留下来，自己空间也没留等等，空间里留了沈致远的密匙和一些没完全处理的虫尊。她立刻走到僻静的地方，笑眯眯道，“我给你看几样好东西。”
　　小天女好奇地看着她，她摊开掌心，露出赤红色的晶体来。她低头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但是晶体内部流动的光晕却很迷人。她赞叹道，“好漂亮的宝石啊。”
　　“有吗”
　　她为难的摇头，“有类似的，但没有这样透亮经营，光泽度也不够。”
　　周臾手一翻，收了晶体，取了一小段虫遗体上取下来的甲壳。没料到这玩意刚拿出来，一股浓黑的气体冒出来，周围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灰了。西都尖叫一声，恐惧似乎从灵魂里发出一般，整张脸白里发青。她转身向外面的行人发出警戒的声音，几乎是立刻人群散得一干二净，而半天上开始落下负责城防的卫兵。
　　事情好像有些闹大了呀。
　　罗意来得很快，全身夹着寒意。
　　周臾已经将虫的遗体收了起来，但整个街区还是被一种透明的罩子封锁起来，有全副武装的修士进来，开始用身上的佛光净化空域。
　　西都应为距离最近，接触得最多，又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没办法站立，被扶着离开了。
　　“你做了什么”罗意问。
　　她有点遗憾，早知道那玩意是可以令天人五衰的虫就不该草率拿出来了，现在连鲛珠的底都没摸到，谈价格的时候被动了。
　　“只是给西都看了点东西，抱歉，我不知道会这样。”
　　罗意看丧气已经被锁住，清理的工作也很顺利，“你跟我来。”
　　两人穿过街道和人群，一路上被人行礼。她好奇道，“西都说修行高尚的会自带佛光被人尊敬。你身上没有光，但是大家都很尊敬你，为什么”
　　“我造的杀孽太多。”
　　天人界，讲究还真多。
　　行走至一条小街，死胡同，但尽头有个修得非常漂亮的白色凉亭，上面装饰了各种彩色的石头和雕花。罗意走进去，令周臾站在中央，然后在墙壁上按了一下，四面降下一层层白色的烟气来，有点凉有点爽。
　　“把刚才给西都看的东西再拿出来试试。”
　　周臾从善如流，“这玩意叫虫，据说是从你们天人界流到咱们人间界的，经过无数代的培养后又成了现在的样子。”
　　黑色的肢体一出来，几乎立刻黑气笼罩了亭子间，然而在碰到白色的雾气后开始收缩。两者互相纠缠着，原本势均力敌，可越到后面，白气越弱，眼见又要飘出去了。她瞥着他道，“这样可以了吗”
　　罗意伸右手，去碰那玩意，没想到接触到的一瞬间，手指全变黑了。周臾不等他说话，立刻收起来，一手掐着他的手腕，“还好吗”
　　他满头大汗，摇头，很不好。
　　她估摸着自己的果子能帮他们大忙，空间水肯定不在话下，便又意念力操控着拿了个水盆，盛了半盆水出来，“你泡一泡”
　　没等她说完，罗意的手已经浸入了水中。黑色的皮肤上，肉眼可见一丝丝的黑色物质融化在水中，最终肤色正常了。
　　果然有效，连水都这么强，还真不缺钱了。
　　周臾抬眼看着他道，“罗意，大家都是爽快人，我要能量你要净食和净水，二十颗鲛珠换一车蔬菜，不讲价了。”
　　罗意点头，“一车蔬菜，送一盆水。”
　　她点头，他立刻将手捞出来，关掉亭子间的白色雾气后，“这盆水，借我用用。”
　　便见他从街上拉了一个天女，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天女刚开始很荣幸，之后有点惊恐的颜色，但还是同意了。罗意将水盆给她后，她即刻飞天而起，飘向了城中最高的白塔之上，手舒展着摘了一枝婆罗花，沾水四下挥洒。
　　洛城，海滨之城，阿修罗最不可战胜的一个王都之上，伴随着婆罗花的香气，隔了百年后终于又下了一场净雨。
　　半天上的灰霾，空气中的尘土，呼吸的污浊之气，全部被雨水包裹着落下来，通过城市最下方的排水沟渠进入了海中。
　　海越深的地方，堆积的丧气越多。当雨水混入其中后，并着原本的丧气一起，成云，成雨，落向下山。
　　雨水打在下山的密林之中，无数黑色皮肤的小夜叉躲避在树冠之下，偶然有雨滴落在身上，便溅起一朵血花来。他们失去了首领，彻底无法和金翅鸟抗衡，茫茫然地游荡在山林间，活着仿佛死去一般。
　　顾明昭落在树杈上，仰头看天上汇聚的黑云，随手抓起一个小夜叉，“你们的王呢？”


第096章 
　　明昭对看门人的管理十分放任， 于他而言， 重要的不是谁是看门人，只要界存在就好。因此他不会干涉他们在自己的界中做了什么，只要负责在湮灭之前将界重新稳定便好。
　　天人界他来过，化着一个四处游走的天人，体验过上山的福德，也享受过下山的自由纵情。
　　他离开的时候， 夜叉一族居住在山海之间， 与阿修罗齐名。然而区区百年， 居然全部堕落于下山， 连最基本的领地也成为金翅鸟的猎场。甚至，一只空行夜叉也未见， 而地行夜叉也全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夜叉。
　　“王呢”他问。
　　小夜叉眼泪滚滚， 指着林间的空地大哭。
　　明昭早就闻到这里冲天而起的血气， 然而没找到激烈打斗的痕迹，跟着小夜叉指向，只看见一个丢了四肢的夜叉。虽然身形明显比别的大了许多，但放在以往，也堪堪只够一个士兵的水准而已。居然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连幼儿也无法保护。
　　他落下地，脚碰了碰他， 四肢断口的位置血已经不流了， 身体冰凉， 死了很久。
　　“不是这样的王， 是能像金翅鸟一样在天上翱翔的王。”明昭耐心地对小夜叉道，“身上发出彩色的光芒，一剑便能斩开山石，那样的王，见过吗”
　　小夜叉迷惘地摇摇头，别说见，连听也没听过。
　　明昭有点失落，游历时候的那些故人，都不见了呀。他转身，默默小夜叉的头，顺手将自己从上山采集的一些野果子递给他，他畏惧地不敢拿，待他主动塞了之后才接了，脸上满满的感激。下山产的各种果子和菜，里面满满的丧气，味道变得苦涩极了。大家勉强吃了活命，然而身体里堆积的丧气会更多。只有食用上山产的净食，身体才能得到净化。
　　然而海平面上升，山道阻且长，别说小夜叉，便是他之前的那个王根本也无法爬上去。
　　明昭待要离开，继续往更下面的方向走，脚勾到了地上那夜叉的尸体，脸翻过来，眼睛没有合拢，茫然地对上远天。巨大的眼珠里，还保存着死亡前的最后影响。明昭只看了一眼，立刻激动起来，一把抓起他的角拉上来，果然在他的脑中发现了周臾的味道，那种清淡香甜，永远也无法忘记的。
　　他道，“你的王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周臾和罗意的第一笔生意，稍微留了个心眼，她让胖子监工，采集了十车黄瓜和番茄。胖子问她搞到什么大生意，她丢了十颗指头大小的鲛珠给他，说，“你戴上试试。”
　　空间站内条件有限，然而沈默几乎无所不能，拆了几件衣服上的线串了两串珠子，小的给罗睺，大的给胖子。胖子戴了两天后跑来说，精力无限，码字根本不带卡了，脑子好像装了马达一样，手指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是时候去换脑波输出的码字机器了。
　　“这是鲛珠，海里鲛人的眼泪，怎么样”周臾道，“算不算好东西”
　　胖子也是在妖魔道开过眼界的，惊讶道，“当然算了呀。妖魔道那边也有鲛人，要出鲛珠很困难，必须她们伤心的眼泪。问题是，出多了要死人的”
　　周臾被说得一惊，心里有点嘀咕了。严林和林家的事情，虽然不是她的手笔，但总有点关系，心里不是很舒服；一进入天人界便结果了一个大夜叉的命，害她忐忑了很久，鼻端仿佛一直有血腥的味道。如果现在因为自己要鲛珠，罗意便去海里猎杀或者强迫着取珠子，那又真是罪过了。
　　她沉吟着出了小院，正好遇上西都回来。小天女似乎还没完全恢复，脸白白的，只道，“王孙请姑娘入席了。”
　　罗意，洛城的城主，据说是更上山的某一位阿修罗王的孙子，被称呼为王孙。
　　上山的土地逐渐收缩，海平面上涨，洛城虽然眼前繁荣，但总免不了被海水淹没或者成为下山的一天。罗意以及他的智囊团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在更高处建城。然而有主之地都不能碰，荒野新建则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此最便捷的方式便是成为王认可的继承人，得到新的领地。
　　阿修罗王子孙繁多，单有名有姓的便上百人，想要脱颖而出，仅凭现状无法实现。周臾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机会。
　　净雨后，他向周臾提出，第一次的净菜交易，将邀请其它城市的领主以及大商人们来参加。周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觉得想睡觉有人递枕头。
　　然而两人互相心怀鬼胎。
　　周臾被西都引到了宴会厅，这才知道什么叫做金碧辉煌。
　　白色的墙壁全部被黄金和象牙装饰，巨大的支撑柱和穹顶用细密的红宝石拼出了漂亮的图案。她还穷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印度和东南亚风格的首饰，各种穷奢极欲和闪瞎人眼。王凤觉得太不含蓄，不够端庄有气质，然而她要的就是那样的张扬肆意。可放在这里，根本就不够看了。
　　如果把它们都收了，不知道能换出来多少能量。
　　她吞了吞口水，眼睛盯着那些不太分得出差别的人看，“从哪里来的呢”
　　“北海的罗格王子，上都的吴穹，西京的桑格，还有”
　　都不认识，然而听起来都是很好的客户发展对象。
　　“带我认识认识。”周臾摸了摸手指，全身上下的穷病发作了。
　　西都摇头，“不可以，要先去见城主。”
　　罗意在宴会厅的后堂，跟几个人说话。那几个人看起来年迈，但衣饰极其鲜艳，并且随身带着兵器。另外有几个天女随侍，其中一个明显穿戴华丽许多，而且神情之间颇有傲气。
　　周臾进去的时候，那天女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
　　西都小心翼翼，去罗意身边报道。
　　罗意挥手，说了一句什么。西度点头，带着周臾去了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准备好的各种衣服和首饰，她一进去，立刻被按到梳妆台前，开始打扮起来。
　　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有点，还不如换成现钱给。
　　周臾推开，道，“我不用。”
　　“这是规矩。”
　　“哪家的规矩”
　　西都很为难，“大家都是这样打扮的，如果不这样，太显眼了。”
　　要的就是显眼，周臾可怕自己披挂一身黄金，然而泯然众人。她站起来，推开几个不认识的天女，意思意思从台面上捡了几个手镯，一边套了两个，“这样就可以了。”
　　西度没办法，只好出去请示。
　　周臾站到罗意面前，待周围的人很有眼色退开后，张开双臂，道，“我这样打扮不妥当吗”
　　因为有宴会，她请胖子帮忙，让沈默用空间里放的白裙子给改了一下。虽然算不上豪华，但也很得体了。
　　罗意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周臾抬着下巴，“我可不觉得脑袋上戴几斤黄金好玩，那东西就只能摆着好看，不然太遭罪了。”
　　西度欲言又止，罗意挥手，表示算了。
　　开宴时间到，主人家得出去见客了。
　　罗意将一只手伸给了正拎着裙摆准备出去的周臾，她没太明白，诧异地看着他。他将手往前递了递，道，“握着我的手。”
　　她偏头，“不然呢”
　　周围的人似乎被这边的场景吸引住了，纷纷扭头来看。
　　他道，“我的邀请被拒绝，会丢脸。”
　　基于合作伙伴给面子的想法，周臾将手放了上去，道，“你们这里最好不要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规矩。譬如男女授受不亲，摸一下要以身相许之类的。”
　　罗意没搭话，但他旁边的两个老者很满意地摸了摸胡子。
　　西度垂着手，小声在旁边交待，“这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一定不能失礼了。”
　　周臾觉得有趣，明明，她这个能净菜的人，才算是需要被讨好的存在吧宴会厅的高台上，罗意牵着周臾站了上去。由上而下的看，滋味更加不同，只看得到金灿灿一片的头，以及最靠近的位置，刚才那个不满意的天女。她桀骜地抬头，身边有人强行按头，然而她并不屈服，似乎对周臾所在的位置势在必行。
　　她抬手摸了摸下巴，所以，罗意一定是给她设了什么套了吧她笑眯眯地，一言不发。罗意高声说了许多听不明白的话，下方原本低头的人渐渐开始抬头，不可思议极了。
　　之后，罗意又将手伸给了周臾，牵着她下了高高的台阶，下方人群潮水一般分开，颇有气势。
　　那天女挤出人群，西度拦着她不用太靠近。周臾道，“不用，我喜欢和大家近一点。”
　　天女立刻推开西度的手，站到了周臾的斜后方，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听不懂，可以用通用语吗”周臾看着她。
　　天女抿唇，半晌艰难道，“这本来是我的位置。”
　　罗意的眼睛扫过来，天女立刻红了眼睛，强调道，“是我的位置，你抢了它。”
　　周臾二话不说，马上将手从罗意手里扯出来，将天女拽过去，“好了，归你原位。”
　　只一个小小的动作，周围立刻陷入了死寂。原本愤恨的天女脸上显出恐惧来，急切地躬身想要离开，更不用说罗意几乎化成实质的怒意。
　　一个金发的三头阿修罗哈哈地笑着转出来，人群分开，他伸手用力拍拍罗意的肩膀，道，“罗意，没想到你还是那么任性妄为。小幺是整个洛城最美丽的女修罗，你居然看不上”
　　“吴穹，不要胡说。”罗意断了他的话，转头对周臾道，“周臾，咱们该交易了。”
　　周臾两眼笑成一弯月亮，“好啊。”
　　插曲被大家刻意放过，出了厅后上了一个阳台，下方十个被黄金装饰的车和水盆排成两排。罗意示意道，“请。”
　　周臾环视周围，大家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压抑着兴奋和紧张。那位吴穹王孙，眼睛刀子一样落在她的身上，而他身边跟着的另有几位穿戴相似的阿修罗，显然都是在这争夺所谓继承权的。而更后面，穿得更豪华，陪着笑，谄媚着的，应该是只有钱的商人们了。
　　济济一堂，全是周臾想要的人。她二话不说，站了出去，手拉了一下，空间里准备好的蔬菜源源不绝地喷出来，落在车上，刚刚好十车。之后，一线白水喷出，落在十个黄金盆中，一滴也没撒出来。她自觉控制得还不错，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大家”
　　礼炮轰鸣，漫天天女飞过，白色的婆罗花从空中散落下来，几头彩凰鸣叫着飞过，远处的海面上传来鲸鸣叫的声音，之后便是巨大的喷水柱。
　　周臾有点懵，这庆祝的架势，未免太大了点吧而那位叫做小幺的女修罗，一手捂脸哭了，一手却握住腰间的一柄剑把手。
　　事情不是很对头，然而无所谓了。周臾撩起长长的裙摆，做出一个助跑的姿势跨上白色的石头栏杆，转身面向庞大的人群。显然，没人预料到她这样的动作，傻呆呆地仰头看她。她用力哟了一声，高声道，“我是来自人间界的周臾，拥有你们最想要的净菜和净水。”
　　罗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脚脖子，“下来。”
　　周臾身体外表布置好的意念力马上作用起来，弹开罗意的手。他诧异地看着手背绯红，而周臾则是退开两步，继续道，“下面有十车样品，我保证出产品质绝对不会低于标准。所以”
　　“有想要跟我做生意的亲们，可以直接联系我。”她微微一笑，“数量有限，欲购从速。至于价钱嘛，好商量的。”
　　罗意既然会通用语，那么跟他地位相当的人，肯定也是听得懂的。毕竟，在她说话的时候，看着她的那些眼神，已经变得更加灼热了。
　　吴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罗意则严肃道，“周臾，你进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的人。今天你献上了成礼的供品，便是我洛城城主的妻子。你的一切，应该有我代劳。这是洛城的规矩，是整个阿修罗族的规矩，我看有谁敢”
　　果然想得美了。
　　周臾哈哈一笑，看着另外的那些贵客，“我再重复一遍啊，要买的直接找我了，数量有限”
　　话没说完，天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灰霾。
　　“是金翅鸟来了”
　　看吧，不是她吹牛，她的菜还真是大家都想要。这不，金翅鸟不死不休，又追过来了。
　　至于罗意，不，不管天人界什么人在算计什么，她总有办法变成自己的产品展示会。


第097章 
　　明昭潜入了密林之中， 寻找周臾留下的稀薄痕迹和气味。按照小夜叉的说法， 他们部族被金翅鸟几乎追杀殆尽，在一次大屠杀中，从战场上捡到了两个奇怪的女人。女人身上既没有天人的味道，然而闻起来却十分芳香，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的样子。
　　他们的首领准备将人带去更下山的地方试验能够继续抵抗污染，然而在营地修整的时候却被金翅鸟追杀。那鸟并不饥饿， 只是追着女人的味道而来。首领不愿交出， 被虐杀后， 两个女人也被抓走， 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跟着这条模糊的线索，明昭追寻负责本地的金翅鸟。它的巢穴挂在海下的黑崖上， 然而洞内只有零星的血腥味儿， 鸟却不知所踪。他看着黑色的兽血笑， 那女人，永远都不会束手就擒。
　　茫茫天人界内找一个人不容易，然而找金翅鸟却十分简单。它们出现的地方，总是伴随着杀虐和血腥，只要往最黑暗暴戾的方向走便行了。
　　明昭追着去了十几个猎场，最终抵达阿修罗的领地边缘，终于闻到了熟悉的清香味道。他循着香气而去， 拨开密草， 却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小心翼翼地从竹筒里倒出几滴水混在锅子里， 熬粥。老者身边另有一个完全人类的女人， 有点急躁地问，“你保证这样味道就会好吗”
　　这是白良。
　　“我是无所谓好不好吃，是你嫌粥太苦了我才试试。这样能救命的水，其实不该浪费”老者十分心疼，“上山的路很远很远，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同行的人，当然要节约一些。”
　　“吃不好休息不好，身体垮了什么都没了，还谈升山”白良不赞同地摇头，“要不你还是按照我说的办，先帮我找同门。”
　　“须弥山天大地大，什么线索都没有，如何找”
　　“有线索啊。”白良道，“虫，天人界控虫的部族。”
　　老头大惊失色，“虫那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被控制从来没有这样的部族，我跟你讲过很多次了，你为什么不相信”
　　“怎么相信你毕竟咱们两目的不同，对吧”白良很坚持，“我得找到同门后回去救人，你要是不愿意一起，咱们把这些东西分了，一人一半，分道扬镳。”
　　明昭不欲再听，走了出来，沉声道，“周臾呢”
　　白良惊讶地抬头，看着黑暗里走出来的男人，火光中显得有些阴沉。她立刻站起来，半晌道，“顾明昭”
　　苍老头不解，“故人”
　　明昭点头，道，“周臾呢”
　　白良吞了下口水，有点畏惧道，“我们被金翅鸟一路追着去了阿修罗的一个卫所，结果那里也被毁了。后来周臾不忍心那些阿修罗被杀，主动跟着金翅鸟走了，离开之前留了这些东西给我们。”
　　一份净食，一份净水，量不多，质高。
　　苍老头大概听明白了，道，“她拜托我去找山主，说山主的意思她懂了，请见面。”
　　明昭面色寒凉，目光锐利，“再后面的消息呢”
　　白良和苍老头双双摇头，“她被抓走之后，我们也没办法在卫所继续呆下去，只好离开了。幸好阿修罗的那些兵还算讲道理，没有抢走这些净食。”
　　明昭点点头，转身欲走。白良追上去，道，“顾明昭，你一定知道控虫一族在哪里对不对告诉我，我找过去，严林肯定能救回来。”
　　“虫是天人的病，是贪欲。”明昭没有回头，只看着远处深黑色不断翻卷的云层，“你觉得有什么人能给天人治病”
　　白良有点吃惊，脑子里翻出不太好的预感，看了看苍老头。
　　“你们两人同行吧，总能有个照顾。至于严林的”明昭的声音飘在天边，“救不回来了。”
　　“不会吧”白良不太相信，师叔明明说了，只要闻到那个味道找过去，找到看门人，抵达天人界，那么就能得到药。只要有了药和典籍，人间界就会变好，也算是从侧面拯救了人类。结果，居然不是苍老头叹口气，“我没骗你吧虫真的无药可医，须弥山这么长久的历史，就没听说过生了虫的天人被医治好。除非是彻底刮骨疗伤，然而也只能缓解，哪里能根治呢”
　　明昭回到须弥山山顶，兰因依然在荷池边逗鱼，见他后道，“找到人了”
　　“一点点线索而已。”他看一眼，“你好像心情很好”
　　“刚才见了一个很好玩的事情。”兰因叹口气，“周臾真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姑娘，须当年若有她这样的心性，就不会早走，景光也不必如此。”
　　“难说。”明昭摇头，“人性善变，如果须不出手刺激景光，他又怎么可能会有变化不要将原因归罪他人。”
　　“这么说起来，巡游者大人倒是日日自省了。”
　　明昭点头，“因为，我还太弱了。”
　　说完，他不必兰因开门，直接冲入了代表人间界的门洞。兰因看着阻拦了自己无数次的虚空，如豆腐一般被挤开，苍凉地笑了一下。
　　明昭进入人间界的空间站，这里没了主人，但已经恢复生机和宁静。沈默等人在田间劳作，胖子顶着罗睺在花海边上摘花瓣玩儿，见他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他丢开罗睺跑过来，“周臾呢”
　　“周臾呢”这正是明昭要问的问题。
　　胖子马上跑回宫殿，从书房翻出一叠厚厚的纸来，“明昭，周臾在这里。这是她这么多天给我写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她进不来了，但是意念力可以回来，也能将东西带出去。你看”
　　明昭皱了下眉，居然没办法回来他偏头，看了下外面的空间神木，已经长了有人高，碧玉一般的叶片在空气中舒展，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样子。
　　纸条上陈述了周臾的现状，报告了几次位置经历，进入天人界后降落在雪山上，被一头白鹤带去了夜叉的领地，被金翅鸟抢走，落在阿修罗的卫所，又被金翅鸟追来，最后被一个叫做罗意的阿修罗王孙接去了洛城。她准备和阿修罗族的上层做生意买卖水果蔬菜，让胖子给沈默安排任务，务必要将十亩天地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你看，这是她换回来的鲛珠。”胖子亮出手里的串珠，“她说这门生意很好做，有得赚。对了，还有一封给你的信，在最下面。”
　　明昭翻到最后，果然有一封密封好的信。
　　“收到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会不会很激动有没有觉的自己很无能居然等到我主动联系你，你太令人生气了”后面画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我现在在海边的洛城，玩得挺好，城主罗意很热情地招待我，办了一个盛大的典礼来庆祝咱们的第一次交易。他请了吴穹，罗格和其它几个王孙贵族，另外有一大批商人。这样好的机会我没放过，所以在会上当场给大家说了，做净食净水的生意，只能找我。目前来看，大家反响很热烈，我的安全问题也解决了。”
　　“唯一有点麻烦的，目前我正在被热的追求着。”后面附了一张笑脸。
　　明昭笑了一下，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
　　“并且，成了罗意名义上的妻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周臾摊手，“我自己都很意外啊，没想到居然一夜之间成为那么抢手的女人。”
　　“你知道不，我长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主动追求。这边男人追女人的手法太有意思了，盛大的婚礼，豪华的房子，还有各种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至于地位，派了很多人给我使唤呢，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保护我。金翅鸟天天在洛城上空盘旋，但没找到进攻的机会，因为他们为了我打开了城防。感动不”
　　“我自己写到这里都感动得不行了。所以，你好好反省，暂且不用着急来找我，办事去吧。”
　　“据说阿修罗曾经有一个强大的对手，被称为夜叉。他们已经完全堕落，成为金翅鸟的口中食，你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臾画上了自己疑惑的脸，然后道，“一族兴盛而另一族衰败，总有一个死亡交叉点嘛。兰因虽然没有直接插手管理须弥山的事务，但是每年的升山，免费赐予净食和净水，总觉得不太单纯，对不不管是他的阴谋，还是别的什么想法，有点妨碍我做生意呀。”
　　“所以，为了我的钱，你就跑一趟吧。我会在洛城呆一段时间，然后跟着大部队升山玩去。”
　　“至于，追求我的男人们”周臾画了个笑脸，“你自己看着办。”
　　明昭看完信纸，眼珠盯在纸面上不动了。
　　胖子关切道，“怎么样”
　　他抖了下信纸，手一翻，收入怀中，道，“安排了一点事情。”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胖子急切道，“能不能早点把周臾弄回来，我天天呆空间里都要闷死了。外面好多事情，父母那边要交待，编辑肯定也在等我，这么长时间没联系，要报警了课怎么办亲，我hoid不住呀。”
　　明昭拍拍胖子的肩膀，“沈默很配合你的工作，罗睺也养得很好，田地里的菜也长得很不错，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胖子，我看好你，你加油。”
　　胖子捂头，老天，要不要这样
　　“我先走了，空间站的事情交给你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对了，如果周臾再来留言，你告诉她我来过了，会去办好她要求的事情。”
　　胖子有点悲愤道，“你们两口子的事情，为什么要拉上我”
　　然而没人回答他的问题，空留余音缭缭。
　　周臾并不知道胖子的痛苦，她倚在雕花的石头栏杆边，好奇地看周围塔尖上冒出的电火花交织而成的电网。金翅鸟畏惧雷电，不敢靠近，只远远地徘徊而不愿离开。
　　吴穹坐在旁边摆弄着一张地图，道，“这是须弥图，上面有四条升山的路。也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当然喜欢，来了这鬼地方，对这世界的雏形没有任何印象。蒙头撞了这些天，无缘无故结了个婚，终于有懂事的家伙送了她想要的东西来。她起身，将地图搂过去，道，“吴穹，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生意怎么做比较好”
　　“还真有点难办。罗意抢了先机，让你主动奉了礼，成就了仪式，还真就是他的人了。没他的同意，我和你交易就是坏了规矩，整个阿修罗族都会”
　　她摸了摸下巴，这个婚结得真奇怪。哪个地方的风俗，是要新娘子送礼物给男方的她明明收了钱，银货两讫的交易而已，结果“罗意向来奸诈，晓得控制不住你，所以抢先动手占了先机。”吴穹看着她，“他可不在意你同意不同意，只要其他阿修罗不敢就可以了。”
　　“我不会把货交给他。”
　　“可我们得另外按比例给钱给他。”
　　“啊，一想到我被这样占便宜了，就有点憋屈。”
　　吴穹指指天上的金翅鸟，道，“就当了交了保护费”
　　“我觉得，你会有办法。”周臾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你找我聊天岂不是无聊，对吧？”


第098章 
　　这个世界， 就是须弥山。
　　山高不知几何， 深却又无法探底。
　　可这是一个矛盾。
　　“如果山没有顶也没有底，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个山主住山顶的谣言又是从哪里来的”周臾研究所谓的须弥山地图，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石柱，以海味分界线，上清下浊，巨大的山脉山谷和平原组成， 城市和村落散布在山间。然而山顶是一片白茫茫， 山底又是一片黑漆漆， 什么都看不见。
　　吴穹非常健谈， “每年升山的时候会拜见山主，虽说是山顶， 然而依然有绵延的石柱向上。只那些石柱太小， 不足以支撑人攀爬行走， 因此推测上面有山，然而人力无法触及了。山底也是同样的存在，只不过是没人敢深入，因为丧气太深，而且传说那里有虫”
　　“吴穹，不要乱说话。”罗意从外面走进来，解了外套丢在架子上。
　　吴穹冲周臾做了个抱歉的口型， 身体一侧， 手落在她腰间， 贴得很紧， 十分亲密的摸样。周臾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那天的盛宴，高潮本应该是罗意和她执手站在阳台上，面朝大海迎接佛光，然而她却跳出来大叫银货两讫。当场十分尴尬，听不懂的人以为她疯了，行为失礼，且自家王孙被侮辱了。听得懂的人，诸如吴穹、罗格之类的，第一时间是震惊，接下来却没办法行动，因为金翅鸟在攻击。
　　罗意不愧是能独身对抗金翅鸟的阿修罗王孙，他手指放在口中打了嘘哨，坐骑彩凰飞扑下来，而他则跃了上去。所有人的目光中，城防的守备打开了防御的电网，将金翅鸟劈了数百次，令它尖叫着离开。然而他并没有满足，驾着彩凰追去了天边，一道流光飞过，是他的利箭穿透了金翅鸟的翅膀。
　　周臾有点尴尬，自己的广告时间，被金翅鸟抢了风头。她讪讪地跳下来，随手扯掉手腕上的金手镯丢空间里，骗婚的玩意，还是化成能量好了。
　　小幺满脸愤怒地冲上来，恶狠狠地说她坏了罗意的尊严；西度不太敢拦她，是被称着吴穹的男人硬将那漂亮的女阿修罗给拦开了。之后，他仰头道，“你无法反抗罗意那么强大的王孙。”
　　她给气坏了，道，“那王八蛋，坏了我的大好事。本来说好了办交易的仪式，合作共赢，结果他骗婚。”
　　“这是明抢。”吴穹下的定义比她更偏激一些，听起来像是同志。
　　趁罗意还没回来，周臾得给自己找个退路。她斜瞥着吴穹，“别人都不敢来找我搭话，就你敢。怎么样是不是有想法”
　　“然而修罗多情”
　　周臾眉毛跳了一下。
　　“婚礼只是权力和利益的归属，在这之下却容许私情”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将手落在她肩膀上，“看见你的第一眼，便被你的眼睛迷住了。比世界之渊还要深邃的眼睛，你就是女神”
　　一辈子也没有过的惊悚，原来还有人能干出闭眼说情话的本事，她服气。
　　于是，仪式过后，吴穹强拉着桑格借口游玩赖了下来，但桑格真跑出去玩的时候，他则来拜见所谓的女神。也不过是当着罗意的面，动动手脚，在没人的地方说点骚话，或者偶尔把周臾想要的诸如地图之类的东西丢出来，勾引她的好奇心。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一直在围绕升山打转。
　　“金翅鸟还没有离开吗”吴穹很坦然地表露和周臾的亲密，“这样也太憋屈了点儿，我还想趁着海潮没来的时候，带周臾出去玩一趟。你要不然加加油，干脆将它斩杀了”
　　罗意视线落在他的手上，走过来，将他的手拿开，“桫椤城也遭到金翅鸟的攻击，你没接到报告”
　　桫椤城是吴穹的领地，距此乘坐白鹤需要飞行两天，并不近。
　　“我和你亲力亲为不同，完全信任将军们的实力。即使我不在，他们也会将城市保护得非常好。”吴穹偏头，“怎么样周臾要不要去桫椤城玩一玩”
　　“当然求之不得。”周臾确实很期待，如果说洛城的美超越了想象，在宴会上看到的泼天富贵更动心。只和罗意一个人合作，难免以后不会再出现强迫和欺骗的事情。能多几个合作者，选择的余地便大了很多。
　　“最近不要出行。”罗意很坦然道，“我要带你去拜见王，另外开渡的时间要到了。”
　　周臾挥手，“王就不见了，晦气。”
　　“抱歉，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有我的考量。”罗意对婚礼的态度，真诚道歉，死活不改，“洛城几千万修罗众依靠我，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如果王能够明白你的重要性”
　　“所以周臾还是和我在一起吧，我绝对不会这样残酷的对待你。再说了，升山四条路，从洛城出发最艰险。可从我的桫椤城走就不一样了，可以乘坐飞兽直达半山，最后一小半路程再步行不晚。”吴穹诱惑道。
　　“大家都是生意人，咱们来聊聊各自的目的好了。”周臾摊开地图，点着洛城的位置，从此处到兰因所在的山顶，几十万公里的距离，真t赵越人的想象力，“我很简单，卖菜换能源，谁出的钱多卖给谁。”
　　周臾指一下罗意，“你也简单，觉得见者有份，想分一杯羹，所以拼了自己结婚的名额给你们同族的套了个枷锁，让他们不敢和你抢，然后你躺着收钱。另外，还想拿我来成就你的名声，再搞一个城到手，是不是”
　　吴穹拍手，说得粗暴，中心思想差不多了。
　　“吴穹则是听见我叫卖了，也想来凑个热闹，但是不想太得罪罗意和违背阿修罗族的规矩，所以跟我走私通这条道。对不对”
　　差不多，以上。
　　罗意迟疑一下，点头。
　　吴穹很爽快道，“当然，我个人确实非常敬仰你，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爽快的女神。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心脏”
　　“心脏就免了，钱给够就行。”周臾笑，“大家都是生意人，话说到这里就好办多了。咱们来合计合计，试试看能不能把整个须弥山的净食和净水的生意垄断了。”
　　兰因不仁义，就不能怪她不客气了。
　　罗意的放在桌面上的手僵了一下，三个脑袋同时抬起来，炯炯地看着周臾。吴穹脸上的笑僵住，似乎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
　　“怎么伟大的阿修罗王的王孙们，有胆子算计我这个人间界的看门人，没胆子搞大事吗”周臾故意挑衅地站起来，“须弥山多大山主每年分享的净食和净水总量是多少”
　　空间站的大小，从外部看来不同。人间界的只有十亩大小而已，妖魔道的是一片森林，未来界的干脆是一座雄城，天人界和过去界虽然没见真面目，然而必然差不多。
　　“能够得到山主赏赐而保住上山生活资格的天人，有多少又有多少上山的人因为得不到净食而飞不起来，被海平面抛弃在下山”周臾看着他们两人，“我不需要你们升山，只要给能量，每天都可以供应。”
　　“想想，是去挣能量给我简单，还是升山简单如何不能垄断小伙子们，目光放长远一点嘛”
　　吴穹感觉有点热，手微微扇了两下。
　　罗意则是眼睛一眨也不眨，“你在天人界，会停留多久”
　　真是个好问题。
　　周臾眨了眨眼睛，“罗意，你在骗婚我的时候，可没那么多顾忌。”
　　吴穹突然笑起来，道，“那是因为海潮马上要来了，这次的水量很惊人，搞不好小半个洛城都要被淹了。当然赶紧搞事，把名声宣扬出去，让王”
　　“那不就行了。”她双手抱胸，“你跟着我干，等把净食垄断了，给你一成的好处，如果你们家王需要净食的时候都要找你的门路了，还愁没有新城吗小伙子，目光远一点，胆子大一点，步子再迈得大一些。”
　　周臾觉得有点累，怀念气沈致远和顾明昭的好处来，如果有那两个人在，一个负责忽悠一个负责实干，她负责数钱，简直不要太轻松。
　　“你们要是干不好这个事情，我只好让自己的人来了。”她眯了眯眼睛，从未来界捞过来的沈默，仿佛也是个踏实人，要不然试试“好吧，我干了。”吴穹跟着站起来，“我有预感，女神总是没错的。”
　　罗意惊讶地看着他，“你不要”
　　吴穹微微一笑，“从很久以前，稍微就有点厌烦升山了呢。当然，我个人对山主是非常崇敬的，他的存在避免了许多天人的堕落。然而，多多少少，总是”
　　“还在记恨阿托吗”
　　周臾眼睛闪了闪，“阿托是谁听起来好像有八卦的样子，要不要分享一下”
　　白良身轻体健，飞快地在山间小路上飞奔，手上捧着一包野果子。苍老头躺在不远处的青石上，看起来累翻了，满头大汗，肚子咕咕乱响。
　　她将果子递给他，“只找到这些果子，又酸又涩，你凑合吃。”
　　苍老头艰难地爬起来，拿了果子在衣服上蹭蹭，只一口便酸得掉牙。白良靠着石头休息，目视天上的白云，整个人完全没了之前的活泼。大概是那个叫做明昭的人，带来的消息给她的打击太沉重。
　　“还没想明白吗”
　　白良点头，自然是想不明白的，只隐约知道自家被利用来算计了周臾。她想找出那个人来问问，人间界和他到底有什么仇恨，居然用上千年的时间设了这个套子，留下一般的虫人。难道说，那些处在生命危险中的人，都不是人了吗来自天人界不能根治的虫
　　“老头，给我讲讲你们天人界的历史吧。”
　　苍老头苦笑，须弥山过了这么多会，从何讲起“就从咱们刚接触的呀，阿修罗和夜叉吧。”她道，“讲讲为什么金翅鸟会吃他们，他们又为什么互相仇恨。”
　　“这个好讲。”苍老头吸着难吃的果汁。
　　阿修罗和夜叉，原本是一母同胎的兄弟。他们的母亲是远古天神，因美貌而出名；父亲则是山主身边侍奉过的天人，福德惊人。两兄弟诞生的时候，上山升起五彩云霞，山主曾预言着他们会成为支撑须弥山的两个大族。两人长大后，一个化身千头万臂，一个额前一对神光内敛的角，均修行了得。
　　长成之后，行万里路而立志，均感觉在享受福德却无所回报，便自愿领了领地，想要利用自身的福德去净化那些丧气。
　　然而那个时候，整个须弥山一片混沌，还没有被海分为上下山。德高的天人，堕落的神族，嗜杀的金翅鸟，凶残的龙王，世代混居。夜叉同情其中弱小的天人，决心庇护他们；而阿修罗则是以杀止杀，干脆地和金翅鸟和龙族对上。两兄弟联手后，将山分出了上下，又用莫大的神通开出海来，使轻清之气上升，污浊之气下降。如此，大多数的天人们只要居住在上山，便得到了安全。
　　“咱们爬了三天的山，越往上越累。”白良看着苍老头，“你造了很多罪孽，身体里的丧气很多，所以沉得爬不动了吗”
　　“小丫头，我还能行。”苍老头不服输，已经吃完了果子，将随手将果核丢下山，等待来看春天发芽。
　　“两兄弟联手，把须弥山瓜分了，听起来是建功立业了呀，怎么后来又成了仇家”
　　苍老头摇摇头，“兄弟是血脉兄弟，然而人长大后，终将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又如何相容”
　　夜叉是兄，博爱心善，庇护了许多天人，建立了自己的领地，威望十分；阿修罗是弟弟，作战勇猛，但性情好斗嫉妒。他不满兄长被凡人拖累，又嫉妒兄弟之爱被瓜分，因此十分严苛。最开始只是兄弟之争，伴随两者成年，繁衍，成了大族，最后建起无数城市后，便演变成了国恨。不知道从哪一次战争开始，动了兵器，见了血，便一路冲着仇人狂奔而去，再没有兄弟之爱。
　　距离最近的一次矛盾，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次升山。
　　“夜叉族最后的王，阿托，升山成功之后向山主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说，上山越来越纯净，而下山的丧气越发厚重。这须弥山上唯一能够清洗一切罪恶的，是山主的净水。不如免了升山，将净食和净水撒向下山最黑最深的地方，或者能开出一条路找到丧气增加的原因。他愿意献出夜叉族的份额，做一个先锋，深入更黑更深的下山”
　　白良动了动嘴唇，“他会被人恨死的吧？”


第099章 
　　苍老头摇摇头， “提议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支持， 很多部族响应了号召捐出份额。我的部族，当时还很弱小，原本真是在海边采珠的。因为偶然间出了一个天才，那天才领着族人升山，九死一生终于得到了山主的恩赐，令部族力量大增。他非常佩服和崇拜阿托， 也跟随他一起。”
　　白良不说话了， 半晌道， “在人类里， 这样无私的行为很少；即使有，后面也会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你觉得天人是纯良的种族吗如果真的纯良， 为什么会几千年前就在人间界设下阴谋套路我和周臾我不相信”
　　“天人们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复杂。”他道， “无论爱恨， 嫉妒还是痛苦，都会表现得明明白白。你所遭遇到的不道德，我也非常疑惑。”
　　“别为须弥山开脱了，我不信你的话。”
　　苍老头咬一口果子，“那我不讲了。”
　　“讲呗，当故事听听。”
　　“既要听，何必嫌你们人类都这么矛盾吗”
　　白良站起来， 道， “天人， 你的身体越来越重， 后面爬山还要仰仗我帮忙。你不觉得对我态度好点是有必要的吗”
　　苍老头继续讲故事，不争一时的长短。
　　“我那时还年轻，跟着兄长一起，带着净食和净水下山，合进了夜叉部里，开始向下的征程。”
　　“山主非常欣慰，他说贸然取消升山影响太大，所以不懂。然而天人们的觉悟令他感动，他愿意提高赏赐的份额。只要是有部族愿意捐献，合计捐了多少，他就再补同样的数量出来支持这一次的行动。不过，因为他立在高山，按惯例不能插手山下的事情，所以再多的便无法做了。”
　　“为什么会失败”
　　“出现了分歧。”苍老头叹口气，“也不知道谁对谁错。”
　　一开始，有钱有粮有物资有人，道德上得到极大的赞誉，上下山的天人都加入其中。夜叉族在本次中摘了名声，令阿修罗族非常不爽快。嫉妒心让他们靠近人类的想法，认为夜叉故意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整合名声和势力，向他们发动进攻。即使不是真刀真枪的开战，但也是挑衅，损害了他们的名誉。
　　为了扳回一城，阿修罗只得也派人加入其中，并且共享了指挥权。阿托王很大度地将物资和人员调配交给阿修罗，真诚道，“本来就是兄弟部族，须弥山生养如此多的天人，形同母亲。如今母亲有难，自然摒弃过往恩怨，同心努力度过难关。因此，他将最重要的事情交给阿修罗，是信任。
　　白良捡了个小石头，骂一句，“傻得有点疯啊。”
　　“道德上的完人，又拥有永不妥协的意志，我们一致认为要完成这件事非他不可。”苍老头不和她争执，毕竟两界不同，了解也是一步步开始的。
　　阿修罗族虽然嫉妒，然而并非不公正，所以不管哪方面的安排都可以说十分配合。
　　从海下开始，战士们作为前锋将不能净化和可净化的天人分开，配合着金翅鸟的行动，一度杀入了十分黑暗的深渊之地。随后，天女们利用净水，撒向天空，降下净雨，将整个地域清洗干净。如此配合推进下，将下山的土地增加了约百分之三十。
　　白良掰开手指算了算，这不知有几十万公里高度的下山，增加了这么多的土地，简直吓人。
　　然而，成功是一时的，后面却越来越难以维持。
　　“感染丧气的天人越来越多，这还仅仅是第一步。”苍老头眼睛里开始有了痛苦，“因为丧气可以利用食物和食水净化，然而最可怕的是生虫。虫一旦在人体内扎根，绝对不可能清除掉，立刻进入五衰。”他打了个寒战，“死不可怕，拯救同族而死更不可怕，但可怕的是成为没有意识的污秽之物。”
　　“开始有两种声音。一种认为净化取得了阶段性成功，可以暂停修整。为了维持行动，各个部族升山得到的大半食水都贡献出来了，导致族内人身体内的丧气堆积越来越多。前方战士和精锐伤亡惨重，再这样下去，唯恐部族断绝。另一种则道，现在进入了深渊之地，净化最关键的时刻，若不乘胜追击，以后恐怕再难以进入了。”
　　“他们谁也不肯相让。阿修罗主退，夜叉主张前进，争执中动手了。”
　　“阿托王说，在开始的时候他就向自己的心发了誓言，丧气不退，虫不断绝，他绝对不会停止前进。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使没有任何食物和水。这是他的决心，如果做不到的人，或者怀疑他的人，可以走。”
　　“最终，一大半的人散了，只一小部分人跟着他继续深入。”
　　“结果呢”白良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刚开始阿托王和大家还有联系，后勤也陆续补给了；但后来太过于深入，没有消息了。他们都说他死了，连夜叉族残留在领地的那些小夜叉也不知道自家的王去向何处。”苍老头摇头，“我在一次行动中，被一株感染的藤草刺中，丧气入了心脏，退到后方休息。后来一直呆在夜叉的领地上，以为能等到点什么消息”
　　“为什么不回你的部族”
　　苍老头呆呆地看着她，“海平面上升，被淹掉了。海潮来得很突然，没有人逃掉。”
　　白良拍拍他的肩膀，“老头，以后水都给你喝，早地啊把病治好吧。”
　　开始得轰轰烈烈的净化行动，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幕，写下了失败二字。伴随阿托的消亡，夜叉族彻底堕落，而再也没人敢提及奉献和净化，最终山主落下一声叹息。
　　初夏涨潮，一条条泛白的巨浪冲着海岸线滚滚而来。潮水不仅仅带来巨大的财富，也带来远方的商人和琳琅满目的货物。当然，前提这只是普通的涨潮，而非恐怖得能够淹没大地的海潮。
　　西度一大早便开始忙碌，给周臾准备出行的行头和食物。
　　今天是开渡第一天，海边的大集市开张，并且是夏季升山出行的第一天。罗意作为城主，每年只固定升山一次，以往都放在秋季，但本次结婚后要去拜见阿修罗王，顺便升山。因此，闻风而来想和王孙认识的人多了很多，报名的天人们蜂拥而至。
　　周臾和罗意达成了合作共识，给他点面子，穿上了本地的传统服饰。非常豪华的缀满珍珠的小上衣，用婆罗花的花瓣中抽出来的纤维编织而成的长裙。
　　穿过洛城大道，抵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有高逾三十米的楼船在等候，从船头到船尾挂满了代表祝福的花环。参加升山的各家各户将行李纷纷搬上去，上船的人站在船楼上冲下面的人挥手。
　　“洛城几千万人口，但是每年有资格参加升山的不过数万人。”西度解释道，“准备工作要耗大半月，正好开渡的时候商人们都来，货物交换也方便。孙夫人有什么想买的，直接报王孙”
　　“我叫周臾。”周臾拉着裙摆，随意地穿过人群，有不少注意到她身上城主标记的均散开，送上微笑。
　　天人界的好处，便是天人们普遍温和天真，即便有感觉不妥当的事情，当场脾气发了也就过了。包括那个被抢了男人的小幺，事后还跑来向她道歉，说自己的嫉妒心太过，让她为难了。请她以后放心，既然已经成了礼，她今后是不会继续纠缠罗意。只家里忙碌升山的事情，今年一定会同行，请她多多原谅。
　　她喜欢这些纯净的人，比人类好相处多了。
　　“记住我的名字，直接称呼就好了。”她从摊位上拿起一盒珍珠，拈起一颗对着阳光，“记住了啊，再叫错一回我可要生气了。”
　　西度为难道，“王孙虽然向你隐瞒了真相，但他对你极好，请不要令他伤心。”
　　“你放心，我会转告你对他的忠诚和爱意。”她将珍珠放下，复又去看旁边卖红珊瑚的摊位。说话间，吴穹带着桑格走了过来，西度小声道，“周臾，我对王孙只有忠诚而无爱意，请你不要误会。吴穹是桫椤城的城主，为人很不坦率，他会令你名声受损的。”
　　真是个操心的小天女，世界上哪里还有比一起赚钱更牢固的关系呢周臾放下红珊瑚，吴穹已经走近，道，“看上什么喜欢的了”
　　“都还行，不过颜色不够鲜亮。”
　　“洛城距离下山太近，丧气早晚传过来，海水和山脉脏掉后，便没有最好的产出了。走吧，你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带你去看。”
　　西度大着胆子道，“我家王孙马上就来陪夫人，稍等就好。”
　　“不必，咱们先去。”周臾可没那么多讲究。
　　吴穹看西度着急得满脸通红，想拦又拦不住的样子，乐呵呵道，“小西度，你家王孙都不操心的事情，你担心什么呢即便我和你家夫人美名远扬，大家也只会同情你家王孙，在王面前多点可怜分，不好吗”
　　“你胡说。”西度气急了，“从上京到桫椤城，再到洛城，谁不知道你的花名，你可不能”
　　周臾打了个哈欠，“赶紧走吧，办完了这个事还有下个事呢，姐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不能给你泡妞浪费了。等咱们出发了，路上一个月时间，你慢慢调戏西度小天女不好么”
　　这都说的是什么西度微微张嘴，一句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男女相携而去。她狠狠一跺脚，赶紧飞奔着跟上去。


第100章 
　　出了集市便是码头， 分五个， 其中四个货船来往繁忙，剩下一个则是专为升山准备，只等半个月后开航。石桥一直延伸至海深处，涨潮被淹到了近乎桥面的位置。
　　周臾到的时候，船上的管理人员早就接到报告，分列两边表示欢迎。另外几个商人笑嘻嘻地顶着黑脸， “孙夫人和王孙要的东西， 已经准备好了。请请请”
　　她看了吴穹一眼， 刚夸了天人单纯， 这王孙便将狡诈展现出来。明明让他去置办的店铺，转手便让商人去做了， 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很有生意头脑嘛。
　　楼船分五层， 底层是操作间和货仓，二三层是参加升山人舱室，四层是各样货品交易处和活动中心，五层则是诸如罗意和吴穹这样身份人的住处。
　　周臾的需求很简单，要在交易处弄一个小买卖店，散卖一些多余的蔬菜和水果，主要目的是将消息传扬出去。一群人上了四层后， 顶头第一间就是她的店。
　　要说天人界不愧是天人界， 临时起意而已， 居然也装潢得很有仙气。依然是纯白如玉的石头隔断， 繁复的雕花，黄金和珍珠装饰的门楣，如果不是空间出品有特别的效果，严重怀疑生意会亏本。店铺面积不大，中间一个柜台做阵列，四面都是货架。
　　“怎么样”吴穹关切道，“要不满意，我让他们再改。”
　　“很好。”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店只不过是形式而已，内容更重要。
　　一个商人冒头出来，“因为时间仓促，总是简便了些，后续会将更多的装饰品送给过来，请孙夫人稍等一下。”说完，他还踢了旁边一个等候的小天人一脚，大概是感觉他工作不够完善，用这样的方法求饶。
　　周臾冲吴穹偏下头，这该是他去处理的问题。
　　他立刻笑了，“莫生，你个老滑头，不要在孙夫人面前卖乖。我吃你这一套，孙夫人可不吃。什么叫做时间仓促，怕不是担心孙夫人不知道你的名号”
　　“不敢不敢。”莫生脸上笑出弥勒的样子来，推那小天人赶紧去办事。
　　西度从人群里挤出来，挡在周臾身后，厌恶地将吴穹推开。
　　周臾管不得后面人干什么，直接从空间里将沈默整理好的各种蔬菜放货架上。鲜活的小青菜，脆嫩的黄瓜，酸甜多汁的番茄，生香的辣椒，以及产量高不许养护的土豆和番薯。一时之间，磅礴的纯净之气冒出来，这是只有在罗意王孙婚礼上才感受过的滋味。王孙果然好眼光，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孙夫人，洛城人有救了。
　　她侧头看了下，身后原本嘈杂的声音都没了，所有人鸦雀无声，静默地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从空间里摸出一大捧的艳红色玫瑰来，浓烈的香气逐渐散开，心旷神怡。
　　上货完毕，接下来是定价了。
　　吴穹笑嘻嘻将一叠木头牌子交给身边的青衣小阿修罗，那人便分门别类地挂上去。之后，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分别站好，算是正式开张了。
　　周臾瞥了一眼标价，看不懂的文字，但从西度的脸色可知，绝对不便宜。
　　莫生推开前面挡路的人，挤到周臾面前，乐呵呵道，“孙夫人，这些净食，是展示用呢还是”
　　“正常交易。”她一字一顿，避免他听不清楚。
　　“真的”
　　她侧头看吴穹，“我看起来像撒谎的人吗”
　　吴穹道，“他是被吓到了吧，没人会开这样卖净食的店。每次从山主那里得到赏赐后，会优先留够家人食用的份量，然后再私人管道交换出去。”
　　“那么，真的可以买吗”莫生皮黑，但耳根处稍微颜色稍浅的地方露出一点红，可见激动。
　　“有钱就行。”周臾也笑眯眯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其它条件。”
　　莫生后面的人不太听得懂，但见他压不住的兴奋便晓得有好事，不断挤着涌进来，互相交头接耳传递猜测。
　　“那真是太划算了，我全部买”
　　“不行哦。”她更开心了，“限量采购，每人每天限买十斤。”
　　所以，都给她找人来排队吧，饥饿营销，蝗虫式的消息散发出去。
　　吴穹点头，“各位放心，罗意安排来的店员全是族中的精英，招子利，记性好，绝对不会认错人卖错货。所以，都去准备钱”
　　话没说完，莫生已经忍不住了，直接扑进去抓着青衣店员，甩出来一个袋子，里面滚出来几颗鲛珠，“今天的份先给我，阿旺，赶紧去把家里人都带过来排队。记得带钱啊”
　　西度似乎是头回遇上这样疯狂的场景，瞪大了眼睛什么也没法做，因为她已经被强行挤了出去。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只不过喘息之间而已，货架前已经被塞满了。
　　“莫生是你找的人还是罗意找的人表演痕迹有点重，太浮夸了点儿啊”周臾其实挺满意的，但还是小小挑了个刺。
　　“店员是他的人，莫生是我带过来的。”吴穹呵呵一笑，“也不全是表演。”
　　“鲛珠是你们的通用货币”
　　“主要是这玩意泛滥，所以大家习惯了用它做基准货币。”
　　周臾心中暗暗庆幸，罗意果然奸诈，用泛滥的玩意试探她来交换产出。如果不改主意自己直销，还真是吃了个大亏。她道，“有没有储物的法器我将每天的供应量一次给你，你安排你的员工每天上三次货，尽量多卖给不同的人，如果有人要代理销售什么的，必须保证地域距离。”
　　“有的。”吴穹递给她一个巴掌大小的手牌，象牙制成，雕刻了拈花图。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玩意儿，起了玩心，“有多余的吗”
　　“当然，你需要多少个”
　　“先来七八个试试”有这样好用的东西，行走江湖岂不是更容易了吴穹笑了一下，随后再摸了两个出来，道，“事先只准备了这么多，剩下的我再去弄。”
　　“费用从菜钱里扣，咱们亲兄弟明算账啊。”周臾看也不看，将它们全塞空间里去了。
　　这是一种十分神奇的感觉，能清晰感觉到手牌内空间的大小，不足十个立方。
　　她一心二用，一个用来装今日准备的蔬菜，满了后塞给吴穹。一边则是控制着一个手牌飞向了能量回收槽，有点心疼地将东西丢了进去。这玩意看起来制作的材料挺贵，上面还有大师的雕工，又附加了法力，怎么说都该有点能量才对。
　　果然，手牌刚入能量槽，屏幕下面的能量点数便开始变化，最终增加了一百万点。她有点开心，计划着要不要再弄几个进来填充的时候，空间站抖了一下。
　　周臾心中一惊，意念力飞驰出去，却见沈默等人大概也被吓呆了，立在田地里动也不敢动。
　　空间站是稳定的存在，常年风和日丽温度恒定，别说地震，连刮风下雨都得靠人工执行。
　　然而，一下震动之后，空间站恢复平静，仿佛只是大家的一个错觉而已。周臾不太放心，顾明昭也不在没人能支招，她只好神思飞快地绕着空间转了一圈，发现在靠近边缘的位置，出现了新的土壤。那泥地只有巴掌大小，黑色，没有生长任何作物，在一片绿油油中十分扎眼。
　　周臾差不多要疯了，难道说把储物的法器丢去回收后，能得到的不仅仅是能量还有空间然而这么重要的事情，景光没提过，顾明昭那王八蛋也装死“周臾，要不要去逛逛你住的舱室毕竟要呆半个月”
　　周臾神思恍惚，没有回答吴穹的话，两眼发直地往外走。
　　西度和吴穹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跟了上去，却见她径直走下台阶，下了楼船和码头之间的栈桥。
　　“都是你。”西度不放心道，“要是孙夫人出了事，咱们王孙肯定饶不了你。”
　　“小西度，堂堂人间界的看门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笑眯眯地看着远天的一线白，“你家王孙为了涨潮的事情绞尽脑汁，还是为他担心比较好。”说完，快步追上去，护在周臾身后，也不打扰她。
　　周臾下了船，从码头走回集市，无数临时搭建的店铺林立，买卖各种海产、山货、草原的草药和瓜果，从下山来的奇花异草，从上山搜刮的灵草仙丹。她毫无意识地略过这些东西，直端端冲着卖兵器和法器的店铺去，然而却没有类似储物的法器。
　　她垂着头，想得脑仁儿发痛，直到走回了住的高塔外面才清醒。因为罗意全副武装，正要往城楼上跑。她眨了眨眼，“你去干什么”
　　罗意拎着弓，“潮汛要来了，我出去看看。”
　　吴穹摆手，“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周臾的，放心。”
　　罗意顾不得和他扯嘴皮子，把着弓飞深而起，直上城楼。
　　周臾视线跟着他往上，动了动鼻子，一股潮湿的味道，风暴要来了。她道，“你不去帮帮忙”
　　“不帮。咱们的生意，你占大头没话说，可他先下手抢了名份就比我多一半股份，有点小小的不服气。等洛城被淹得差不多了，我来捡漏”
　　“所以，夜叉阿托王，当初也是这么被你们放弃的”
　　从海往下，数万公里，阳光无法照透灰霾和丧气。
　　明昭两眼中有隐约的金光闪耀，反射入眼的画面只有黑白。被污染的植物爬满了地面，几乎无法行走；如果飞行的话，身体会被狠狠地向下拽，天人难渡。
　　他循着夜叉族的遗迹向下，寻找了有三天，然而没发现任何生气。
　　阿托是历代夜叉王中比较强大的存在，不作死的话可与须弥山共存，然也架不住自己想不开。他还记得自己离开天人界的时候，假说要去其它界游历。阿托亲来相送，给了他一个黑铁酒壶，豪爽道，“你要远行，没什么好东西送，只一壶美酒，旅行的时候孤单了，想想老朋友。”
　　何止一壶美酒，里面装的明明是酒池，明昭到现在也只喝了不足十分之一而已。
　　他拱手告辞，阿托又有些遗憾，“我要干一件大事，只怕你是看不到了。”
　　明昭便知道，他下定决心了。他曾告诉他，“你不要着急，只要等就可以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山主本性良善，只是一时间想法岔了。我怎可冷眼旁观等他死”阿托摆手，“你不必劝，我意已决。你此行不知几千万里，天人界的事也管不到了，别多话。”
　　想到此处，明昭略有些急切。
　　现在有了周臾，她这样一个变数在，也许真能改变点什么呢只要阿托坚持住，还有一口气在，说不定，就能真的令朽木发芽呢。


第101章 
　　吴穹没回答周臾的问题， 两手搭在城楼上， “如果是我的桫椤城被淹，大家也是同样的选择。都是泥菩萨，谁也救不了谁，早晚的区别而已。”
　　“太丧了，听起来很不爽。”
　　“阿托挣扎过的，连命都没了， 又如何他有财富， 有人， 有名声和地位， 振臂一呼，大半个须弥山都跟着动起来了， 又如何有他这个先例在， 没人敢擅动了， 再说，以现在丧气的传播速度，也还有很多会可供逍遥的时间。”他笑眯眯道，“这不是丧，是另外一种乐观。既然没有多少时间了，好好过日子也是一种上进”
　　天人界版本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周臾笑了一下，天边高高的白色水线几乎停住了， 因是罗意领着数万阿修罗， 不知放了什么东西下去， 将海水汹涌的趋势给挡住了；又有远处来的暴风， 龙吸水一般倒悬在天边，也被化成了柔风细雨。之后，那些浪头慢慢降下来，化成水波一点点靠近岸边。
　　海岸线上升了一点，海边上捡拾各种贝类的天女们开始往后退，有一些大概是出于感谢，飞上天空，向罗意挥洒婆罗花。
　　“好了，这次应该没大问题，最后淹到城脚下就会停。”吴穹很有经验道，“你放心，罗意还有时间的。”
　　她沉吟一下，“像手牌那样的储物器，这个须弥山有多少”
　　“手牌这样微小型的，大约有数十万。”吴穹开玩笑一般道，“这东西超方便，出去游玩带上一个，能解决大问题。”
　　“更大的呢”
　　“也有，不过就少了。听说山主曾经赏赐过一个酒壶给阿托王，能装下一个千亩大池的水量。”吴穹很向往道，“可惜要制作新器，太难了。”
　　“怎么制作”
　　“环绕须弥山的是一片虚空，人兽难渡，然而存在一些小世界的碎片。只要捕获了小世界，用特殊的材料封装起来，就可以做成了。不过，方法说起来简单，几乎人人都知道，可有三难。第一难是获得特殊材料，第二难是寻找碎片，第三难则是如何捕获了。现在留存的这些储物器，据说是第一任山主制作的。”
　　周臾不太相信，第一任山主时间得往上追溯多少会了上亿年历史的文物拿出来，那价格该要顶天了吧这么说来，她还是太穷了，买不起逆天神奇增加空间面积。
　　“怎么，想要”
　　“很好用。”
　　“听说看门人的空间站就是类似神器的最顶端，你已经有了最好的，为什么还”
　　她哈哈一笑，“好东西嘛，谁还嫌多，是不是”
　　说话间，罗意带着满身潮气落下来，彩凰鸣叫一声后离开。天女们纷纷落下来，带着各种海货飞向城中各处，另有婆罗树上各样被惊飞的鸟群回落。
　　“怎么样”吴穹道，“这次能熬过去吧”
　　罗意点头，“明儿还有一波，等后天过后才算真正完。海面又上升了，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咱们的水路可以走得更远。”
　　“周臾想要储物手牌，你那边还有多少”吴穹开始借花献佛。
　　他看一眼周臾，道，“手牌类的有百来个，另外还换了一些小千世界类的，预备洛城搬家的时候使用。你要的着急，可以把手牌全给你”
　　周臾沉吟了一下，空间站的成长属性顾明昭没有谈起过，要么这是头回，要么涉及某些秘密。当然，于她而言，空间越大越好，出产越多。
　　“这些手牌你们估算一个价格，从给你们的费用里折算。”她想了想，“我想大量收购手牌类的储物器，你们帮忙发散出去。”
　　手牌数量有限，大批量采购的话引起行情波动，后期越少越难买。
　　“储物器对你有用”罗意道，“什么用处”
　　“储备物资呀。”周臾咧嘴笑，“人间界的空间站大小有限，产出有限，要满足你们须弥山上下亿亿人口可不容易了，我得想办法解决呀。”
　　胖子要疯球了，他本来喜欢空间里空气好、安静、方便码字等等优点，于是有事没事就往里面钻，灵感迸发，一天能搞出一两万字来。没想到横祸飞来，周臾被人算计了一回，肉身回不来空间，害得他也被关，整个人如同坐牢一般。
　　每天睁眼三件事，陪罗睺玩，码字，以及种菜做农民，以上三件事重要程度按先后顺序排列。
　　他满头大汗地将周臾留下的单子递给沈默，道，“你看看吧，周臾让尽量提高产量。”
　　“目前的规划已经是最科学的方式，增加了土豆田和红薯田，亩产”
　　“还不够，那死女人胃口大的呢。”胖子想了想，抬头望天，天上未来界的影子依然清晰，“要不咱们想想办法，试试能不能搞立体种植。”
　　空间的面积虽然有限，但是高度惊人。周臾出于好奇心，曾经让意念力一直往上飞，足足升高了几千米才被虚空挡住。也就是说，只要利用好高度，增加产量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沈默想了想，道，“立体种植在我出生的星球已经大面积发展，虽然不是我的本行业，但可以试试。”
　　“那最好不过了。”胖子大松一口气，“周臾说，你们好好干，她会记得大家的努力，后面会给你们提升待遇的。还让我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她现在在天人界混得还不错，只要说得出来的金银珠宝，都可以帮忙搞到。”
　　沈默恭敬道，“自从来人间界，多受照顾，已经没有想要的了。”
　　“兄弟，别这么客气呀。周臾这人本性还挺大方的，之前虽然教训了你们一下，那也是被景光给气的。说起来，你也见过俩看门人了，你觉得谁比较好相处”
　　这种类似挑拨离间的话，胖子说出来也感觉羞耻。然而，这空间站里时间过得快，除了种地外无所事事，他要不主动说话活跃一下气氛，整个如同一潭死水。既然顾明昭让他暂时管管，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了，千万不要发生任何密闭小空间里灭绝人伦的事情才好。
　　沈默根本就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只好道，“建立体种植系统，需要大量的材料和设备。空间内能够用于建筑的只有玫瑰藤，其它木材类的需要重新播种。以及，温床和灌溉系统”
　　头痛
　　这原始社会一样的空间，怎么让人混
　　“写下来，都写下来，等周臾回来我给她看，让她都给咱们办好了。”
　　沈默拱手，表示赞同。
　　周臾自然收到了胖子的各种抱怨，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为难他了。她计算了天人界和人间界的时间流速，也是差不多倍的样子；之前种植的蔬菜进入收获期，每天可以采收数万斤各种菜，全堆宫殿的地板上或者丢储物器内存起来了。
　　楼船上的店刚开业，有莫生造势后，陆陆续续有人开始采买，然而数量有限。
　　据第一批买入的人食用后反馈，净化效果普通的是各类青菜或者白菜，稍好一点的是黄瓜或者番茄类，再强的是红薯和土豆，效果最好的是各种乔木生的水果。当然，玫瑰花、香草类、多年生的桃木或者梨木等也有效，但需要制作。
　　如此，居然是在空间内生长时间越长久的效果越好。
　　等到食用三天后，莫生明显感觉到身体变得轻了起来，不需要任何辅助便可飞上天候，干脆跑海面上浪荡了一个上午。如此，周臾的生意彻底好了起来，她便将之前储备的菜全给放了出来。
　　结果，收获了满满一手牌的鲛珠。
　　珠光宝气，氤氲的彩光，周臾作为女人的虚荣心被满足了。她拿到后，还有点不太确定道，“我很喜欢鲛珠，要是收起来了，市面上鲛珠的总数会不会减少，引起什么金融灾难的”
　　“你想太多了。”罗意并非很在意，“没了鲛珠，自然有其它可替代物。大家爱它，也是因为它能量高，用处多，好携带而已。”
　　周臾放心了，从手牌里拿出十颗交给西度，让她帮自己置办各种木材、仙花琼草、本地土产水果和各种建筑材料。西度好奇问，“孙夫人要这些俗物做什么用”
　　她拍拍小天女的肩膀，道，“可以用他们，种出更多的净食来。看看越来越多上楼船排队抢购的客人，我感觉任重道远。”
　　吴穹笑说，“你的心比海还要深，不知道多少鲛珠和储物器才能填得满。”
　　周臾看一眼上方，“你们山主亲自出马，或者可以。”
　　胖子让沈默开了条子出去，没多久，空间里凭空落下来全套建筑工具，各种人抱大小的粗壮原木，白得闪闪发光的建筑用石头。他表情很沉痛，本来，他是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作家，然而认识了周臾后，先做农民，现在得做建筑工人了。
　　罗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懵懵懂懂地爬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大片大片的材料落下来。
　　沈默带着七个手下，临时做了许多简单的吊装架，将材料归类对方，忙活了整整一天才算基本凑合。
　　胖子爬在一棵大木头上，喘息道，“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干”
　　他这时候才拿出自己设计好的图纸来，基本思想在环绕空间最边缘搭建弧形平台。平台有三层，每层高二十米，如此方不影响光照，合计算下来，多出近四亩的种植面积来。当然，理想的状况可以搭设出来几十层平台，然而沈默等人也不过是比普通人体力稍好一点，干不出来每天爬上爬下无数次的事情。
　　“这两个，是周臾弄回来的种子，天人界内的神木。一个叫婆罗花，一个叫桫椤木，你试试看能不能种活了。”胖子翻出来一个玉石盒子打开，一颗白色的种子，一颗绿色的种子，“她说要是弄好了，只要你能说得出口的要求，她都会同意。”
　　沈默抬头，诧异地看着他。
　　胖子大大咧咧，“兄弟，咱们都是男人，干大事业的。你在景光那边都能搞出事来，肯定有想法，对不？”
　　沈默接了玉石盒子，捏得紧紧的，手背青筋毕露。


第102章 
　　周臾将自家产的蔬菜和兰因赏赐的净食进行了一次比较， 口感、净化能力和营养成份， 最后不得不承认，那老东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自己还需要努力。
　　“纵然稍有不如，但功效已经足够上山的天人使用了。”吴穹安慰。
　　她没听，道，“天人界最好的净食是哪些”
　　罗意立刻开了单子来， 很贴心地换了通用语， 于是她看见了婆罗花和桫椤树。婆罗花是洛城的标志， 更是重要的生态系统一环， 其上居住了数千的各种瑞兽，而且开的花是许多天女的食物。桫椤树双树， 其高耸入云端， 会吸取上层的清轻之气撒向下端。两种树均是城市的守护神， 活的空气净化器，庇护了大多数人，令周臾想到了空间的神木。
　　“你们的山主，有没有自己的神木”
　　“山主深居简出，山上虽然花植众多，但最爱一池荷莲。”
　　“那其它大城，有没有类似婆罗花和桫椤树的净植在”
　　“诸如菩提、高榕之类， 又有文殊兰、黄姜花、地涌金莲”
　　周臾点头， “给我搞点来， 我回去试试看能不能种活。”
　　罗意呵呵直笑， 吴穹则道，“神木种子倒是好得，咱们都存了许多，然而难培育。建城的时候，王会亲自升山向山主求已经发芽的植株，更会亲自捧来回来用净水浇灌。生根发芽之日，才算是建城成功，这也是罗意的难处”
　　原来如此。
　　“那就更要试试了，你们把种子给我弄过来，只要有能发芽的，不就赚了吗”
　　罗意仿佛不在意道，“净食净水，又要栽培神木，山主的事你全都抢完了。”
　　“那老乌龟，把我弄过来就躲自己山上不见面，我就要试试看，他到底还能憋多久。”
　　周臾愿意出力，两个男人当然也想要山主之外的另一条路，纵然偷偷摸摸，但还是想办法给搞了种子来。不多不少，每样十颗而已。刚开始她有点轻视，只认为有空间在，哪里有搞不定的植物因此，她很大大咧咧地将种子丢自己的空间神木边上，然而埋下去几天，连洛城的潮汛都完了，空间里也算是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天，却根本没有发芽的动静。
　　她不是很能等的人，跑去问了罗意。他道，“神木难活，连山主也并非百分百培育成功，否则岂不是烂大街了”
　　看来，有空间也不能蛮干，还要点科技含量。提起科技，她就想到自己空间里种菜的沈默，从未来界来，掌控着景光的一个基层部门，看起来是干实事的人，关键时候却很有想法。他被景光拔出来后，遭逢人生大变，也没见多消沉，只更加谨慎内敛了。可见，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
　　因此周臾将种子各捡了一颗出来交给胖子，让胖子完成这项任务。
　　不负她的期望，沈默又开了单子出来，这次就是一些科研相关的设备了。她顺手转给罗意，“这些玩意你有吗”
　　“还是为了神木”
　　“自然。”
　　罗意当然是没有的，然而他好歹也算是阿修罗的王孙，年轻时候到处游历，也出界玩耍过，带回来许多稀奇的玩意。包括吴穹，天天在洛城中晃荡着，打着为孙夫人送礼的名义招摇，听说她要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让自己的座驾回了一趟桫椤城，带回来一个手牌的东西。
　　因此，在升山开航的前一天，周臾拿到了一百个手牌储物器，并两个手牌满满当当的各种小机械品。
　　她想，该干点疯狂的事情了。
　　胖子把周臾传过来的一大堆各种莫名其妙的小机械给沈默，“你自己挑挑，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沈默点头，说了一句都可以后，让自己的人把东西全搬一个空的房间去，设备拆散了，能用的小零件继续用，用不上的全改装，做出来一些更加稀奇古怪的玩意。
　　之后，周臾发信，让空间里的人都呆宫殿里别出来，她得做个实验了。
　　胖子不晓得她想干啥，但眼睁睁看着数百块仿佛玉石一样的牌子凭空出现后飞能量回收槽里去了。屏幕上的能量点数疯狂的增加，他以为她发了一笔横财。哪里料到，没高兴两分钟，空间开始震了。
　　刚开始是浅浅地抖了一下，原本玩玩具的罗睺呆住，傻乎乎地看外面；然后挂在宫殿墙壁上的玫瑰藤波浪一般起伏，罗睺没站稳，小肉球一样滚了出去。胖子见势头不对，冲过去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却见外面地裂天崩，一条条沟壑从神木旁边升起来，然后被水和泥土填满。
　　这在弄啥呢
　　空间周围的虚空出现蛛网一样的裂纹，已经架好的原木平台被拉歪了，摇摇欲坠。
　　胖子心里骂娘，却见沈默闷头冲了出去。
　　“你干啥”他要疯了。
　　沈默回了一声，“撑架子。”
　　b，果然是疯了，这都地震了，空间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他居然撑架子周臾也是个混蛋王八蛋，人还在空间里呆着呢，她搞什么实验呢有这功夫，想想好吃好玩的不行吗然而想是这么想的，他这个临时的老大却不能缩头，只好对罗睺道，“你在屋子里呆着，我外面去帮沈叔叔撑架子，我不回来你不准动。小崽子，知道了么”
　　罗睺好奇地看着他，指了指那架子。胖子胡乱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些架子。”
　　罗睺似乎是觉得好玩，张开了额头的第三只眼睛，盯着架子看了一会儿，只听一声咔擦，人抱粗的承重木断了。
　　胖子倒抽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跑架子下面的沈默被压住腿了。
　　小祖宗，这都是干了什么这种时候，就别添乱了吧他顾不得太多，一把捞起小崽子冲出去，避开颠簸和裂开的菜地，到了平台下面的时候，冲天的血腥气。沈默大腿以下被压住，绝壁断了，现在只有出气的份儿没进气的力了。
　　“完了完了，这下没得搞了。”胖子团团乱转，其它七人跟着出来，没时间悲伤，赶紧去抬木头想把人弄出来。
　　“小崽子”胖子掐着罗睺的肩膀，“把人给弄出来，不弄出来我打你屁股。不给你饭吃，没有玩具，没有新衣服，见不到周臾”
　　罗睺张开粉红的小嘴儿，似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胖子急得跳脚，又重复了一次，他这才委委屈屈地用额头上的眼睛盯着沈默看。倒塌的巨大原木被无形的力量撑起来，其它人赶紧将沈默给拖了出去。其中有个人，粗通医术，检查后道，“骨头压得粉碎了。”
　　“没事。”沈默喘息道。
　　胖子又气又不忍心，吼道，“你跑出来撑什么狗屁架子这玩意倒了就倒了，重新搭就是了。你现在赔进来一双腿，你说你亏不亏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大粪狗屎”
　　沈默面色苍白，笑笑，道，“空间好像变大了。”
　　周臾料到自己第一期投进去的储物器动静会有点大，毕竟一块手牌只涨大了巴掌大小一块地而已，然而以百来块放进去，空间中央被拉出来一条大口子，活生生多出来三四亩的平地。
　　血赚。
　　她将身边的杂事全交给西度和那两男人打理，神思丢空间里，身体无意识地跟着上了楼船。之后，她便坐在窗户边，浩渺烟波之下，喜提新土地。
　　那么，接下来就该做另一个实验了。
　　身边的小圆桌上摆了个小笼子，里面一只翠绿色的鸟。西度以为她担心船上的旅程枯燥，要鸟是用来解闷的。她不想解释太多，只道，“小鸟啊小鸟，如果运气好你就是我空间的第一个小动物了，要是运气不好，我给你立一个墓碑。”
　　周臾神念一转，小笼子没入她的手心，被收入了空间之中。
　　进入天人界这段时间来，她不敢如在人间界一样轻易收有生命的物体进去，只怕搞出来祸事；现在摸索得差不多了，才敢放手。
　　这种感觉，没有在人间界收纳活物时流畅，有点晦涩，仿佛被堵住一般。
　　如果这条路能行得通，她摆脱了看门人的桎梏后，身体到了哪里，就能自由令那些人出去自己的空间，是不是意味着一条捷径这样想一想，是不是又可以有一条财路了周臾胡思乱想，意识跟着小鸟追上去，然而进入空间后，鸟成了一滩碎肉。
　　实验失败了。
　　她有点遗憾，正准备离开，回去找一些体型更大或者更强的动物来继续。可胖子呼天抢地的声音传来，她好奇地落下去看了一眼，满目血污。几个人搞了个简易担架将沈默弄上去，抬着回了偏殿，而他的腿基本上碎得不能看了。
　　“胖子，怎么回事”她着急，直接用意念力问了。
　　胖子恍惚间听见说话，顾不得回书房写字，冲着天问，“你在搞什么空间长大了，沈默去撑架子，罗睺调皮用眼睛把柱子搞塌了，现在腿骨都碎成渣渣了，你说咋办”
　　意念力呼啸着扑下去，绕着担架转了一圈，果然非常凄惨。
　　怎么办空间里没医生，她也不敢贸然把人弄出来，要是和小鸟一样死翘翘怎么搞“沈默为了你很拼的啊，你可一定一定要救他。”胖子声嘶力竭。
　　周臾顿了一下，胖子是赤诚之人，他必然报之以诚。这么看来，沈默要她帮忙的事情，不小。
　　“等着，我想办法去。”她道。


第103章 
　　白良想哭， 她单知道升山困难， 爬山很苦，但不知道会苦到那份上。山路难行也就算了，偶尔淌水她也忍了，瘴气和各种不明的脏污有净水能帮忙，可是被异兽追杀算怎么回事苍老头平时走不动路，逃命的时候却跑得特别快， 一边还要奚落， “我加油跑过你就行了。”
　　她真后悔了， 如果能再有机会遇见周臾， 会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然后道， “你把我送回空间站里去吧， 我当个混吃等死的都好。”
　　每每这个时候， 苍老头就在前面嘲笑，“这样就放弃了吗你不是说还有人等着你回去救”
　　话好说，做起来超难的。
　　现在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周臾丢下她不管了，是报仇，报她把她弄过来的血海深仇。
　　白良实在跑不动了，身后带着强烈腥臭味不知是狼还是虎的野兽逼近，眼见只一张口变要将她吞食， 却被石头绊倒。难道说， 就到此为止了天上一声鹰笛， 狂风呼啸着冲下来， 准确地扎向野兽。钢铁利爪，将那兽撩起来，飞向高空后，狠狠摔下山谷。
　　苍老头喘着气跑回来，“好险。”
　　白良浑身颤抖，说不出来话，只眼睁睁看着一个白衣的三头阿修罗落下来。她抓着苍老头站起来，“谢谢你，救了我。”
　　那阿修罗好奇地看他们一下，手伸向高空，掌心有几颗晶莹的小碎玉。鹰办完差事，小得意地在天空盘旋两圈，轻轻落下来，将那些碎玉啄食了。
　　苍老头立刻拱手道，“我是原来半海边的采珠一族苍老头，这是白良，我们结伴升山。请问你怎么称呼”
　　阿修罗道，“我来自桫椤城。”
　　白良眼睛一亮，“桫椤城”
　　苍老头道，“我们正准备去桫椤城找升山的队伍同行，不如一起”
　　“一起”阿修罗笑了，抬头看看自家的骑兽。
　　苍老头老脸通红，白良却不觉得如何。一路走来，不足百公里，已经要人命了。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和阿修罗一路同行，可以少受多少罪她道，“你要不要升山一起也有个照应。我跟苍老头虽然看起来弱弱的，但升山的决心不小，而且肯定不会拖累你。”她再看人家衣甲鲜亮，骑兽也是神气活现，道，“一路上，你也要人帮忙办点杂事，对伐我保证”
　　阿修罗摇头，“今年我不升山，洛城那边有人在大批量卖净食。我看你们这样，别说升山，走到桫椤城也难。不如转道去洛城，加点钱买了净食回去，更方便一些。”
　　“怎么可能”苍老头诧异道，“洛城在海边，婆罗花树已近晚年，没有多余的力量帮忙净化，怎么会有多余的净食售卖”
　　“听说城主罗意结了一门好亲，那一家的孙夫人是从外界来的能人，结婚礼就奉上了好多的净食和净水。天女用那净水挥洒淫雨，全城都变得清净了。”阿修罗道，“看你们可怜，免费给这个消息，还是转道吧。”
　　阿修罗说完，飞身上了鹰背，一路逍遥着走了，也没告知名姓。
　　两人面面相觑，白良半晌道，“是周臾”
　　“恐怕是了。”
　　“可是卖净食”白良想不通，“还孙夫人她不是和明昭有奸情吗现在又唱哪出戏”
　　“那现在，还升山吗”苍老头有点拿不准了。
　　白良深吸一口气，严林满身虫甲的摸样出现在她面前，她点点头，“去，还是去吧。”
　　自己闯出来的祸，总要自己去收拾。
　　“这样，咱们不如改道，不去桫椤城了，去梁川。”苍老头道，“洛城出发的楼船会把升山的大队伍带去梁川。那也是一个大的山城，来往的货物和客人多，消息更丰富。如果洛城真在自由买卖净食，咱们也可以趁机做点准备，是不是”
　　周臾往空间里投放了诸多没有灵识的动物，各种鸟类、兽类、水族，无一例外，非死即是重伤。胖子受够了莫名其妙出现的动物尸体，看了被空间压力压得粉碎的血肉恶心，更厌烦每天按时将那些玩意收拾了去埋，坚决不同意她再搞什么空间实验了。
　　至于沈默，算是救回来了。
　　罗意给了一些药物和工具，沈默的一个下属大着胆子将膝盖以下的部位给切了。之后又用了一种快速修复创伤的药，装上了假肢。这种假肢算是法器，和膝盖切口的位置贴得严丝合缝，走路行动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天人界奇观无数，总能找到合适的办法给你重生肢体。你先用着假肢，后面我再给你想办法。”周臾这么安慰沈默。
　　沈默表现得很镇定，道，“能像现在这样自由活动已经是万幸，多谢门主。”
　　“你呢，有什么想要的，现在能告诉我了吧”周臾问。
　　他抬头望天许久，道，“景光和中央主脑合作，集未来界的全部力量进行星际探索，摸索宇宙的边缘。”
　　周臾颔首，景光大概是被空间站束缚不能前往其它界，心里不服气，然而又不如兰因有异能或者法术，所以只能用和过去界的看门人差不多的笨办法，自行摸索。他应该是以为只要找到宇宙的边界，打破虚空，便能抵达其它宇宙。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坚持，压抑了那么多年，一旦爆开，没人能阻止。
　　“听起来是个很宏大的计划。”
　　“主脑计算出现有资源能够使用的年限，建立模型考量了科技发现速度，自觉养活全未来界的人有难度，同意了这个计划。现在进入全面戒严阶段，严格按照数据设定掌控了人类”
　　沈默低头，“我希望，主脑能够消失。”
　　周臾看着他，他有点激动，“未来界的人类，已经被自己制造出来的ai控制。我去景光那里，原本是想找到解放他们的方法，然而”
　　然而景光和中央主脑一拍即合，直接决定了全部人类的命运。
　　这是最黑暗的一刻，他看着那些被抽调出来的资源和能量，未来几百年内，人类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放六区的人进入人间界，不仔细的检查，是还抱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如果沈致远是主脑的一个意外呢如果他是出现在数据之外的bug呢他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始终如一。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周臾看着他，中央主脑是强大的存在，制定各项措施和分配，既然能够维持许多年长久的统治，必然有强大的基础在。
　　“最开始的主脑计划，是由我的先祖提出，集合了一个区的力量制造，并且用了上百年的时间逐渐形成的社会结构。试运行后没出现问题，才逐渐推广开，最终形成了全星域的中央主脑。设计的目的，是让主脑帮助人类管理广阔的疆域，减少行政事务时间。为了避免出现ai进化成生命体的不可控，令沈家的后辈组成了监控和维护部门，每年对中央主脑进行检测”
　　“这么庞大的系统，进化了吧”
　　沈默颔首，“而且已经摆脱了铁则，譬如不能伤害人类。”
　　那么中央主脑已经不是在辅助人类工作，而是干脆彻底地从懒惰的人类手里接管了统治权。
　　“某天父亲突然说，中央主脑的设备部里已经没了沈家人和与沈家相关的学者。”沈默苦笑一声，“好像天赋在第一代便用尽了，后面的子孙不是愚笨就是机缘不好。我出生的时候被检测出来的属性是文学创作，可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我喜欢机械，手工做得不错，家用电器拆开后看一次就能装回去。我觉得主脑错了，我的天赋点该在机械，应该去读工程学。然而所有人都说主脑不可能出错，我只不过是逃避现实。后来工作，明明很认真地完成了，但备份和原件都会被破坏。父亲说我遗传了他糟糕的运气，但我说不是，如果是主脑在针对呢”
　　“不仅仅是我和父亲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的姐妹，叔叔，阿姨，爷爷甚至太爷爷，一代比一代差。”沈默两眼血红，但语气却不快不慢，长久的压抑已经让他学会了忍耐，“我借口创作，调取了沈家的谱系图，整理了近五百年的来数万人的生平。每个人平时生活和大家没什么不同，但面临关键选择的时候，都会走错路。”
　　“我写了一篇论文讨论这个问题，不敢使用电脑，全手写。写好后复印了几份，和亲近的家人、朋友和老师讨论。父亲帮忙联系了另外几家帮助制造过主脑的人，不约而同，都会有这样的感受”
　　“它确实在针对我们，有目的，有计划，有步骤，非常具有忍耐的，用了五百年时间将我们清洗出来。”
　　“沈家造了它，但已经没办法接触到它了。”沈默有点急切，“后来论文流散出去，我们突然间被打成了非法社团，被判刑关押。有的人死了，有的人不知去向，我出狱后不敢回中央星区，跟着海盗船去了空间站。”
　　“我没崇高的目标，就是不想沈家成为人类灭亡的罪魁祸首，也想为家里被摆布了命运的那么多人出一口气。”
　　“周臾，请你想办法将中央主脑搞死，我的命随你用。”
　　周臾听完后没立刻给回应，只道，“你好好养伤，先帮我把菜田管好是正经。”
　　说完，她收回了意念力，睁开眼，吴穹正专心地看着他。他的黑眼睛里照出她的脸，十分安详，“你在做什么呢今天要上的货还没出，店里排队的人太多，大家都在催了。”
　　她笑一笑，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突然觉得我是好重要的人啊，怎么大家都离不开我了呢？”


第104章 
　　楼船海行的前几天十分平安， 因刚过了潮汛， 水量丰富，楼船以最快的速度在海面奔驰。又因售卖净食的店铺开张，每天固定卖出万斤蔬菜，风雨无阻，便迅速将名声固定了下来。
　　船上的人每天固定排队买，也用各种方法通知了家里人组团来排队采购， 于是日日都有各种骑兽盘旋在楼船上空。
　　天放晴的时候， 湛蓝的海面上投射出白云的影子， 而各样的飞兽起起落落， 一派繁荣的样子。
　　周臾早晚散步透气的时候都有一种豪气，这是自己给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当然， 西度会很煞风景地在旁边说， “孙夫人， 海风太凉了，你走太久，还是回去避避。”
　　她就会站住，再一次告诉她，“叫我周臾。”
　　西度不说话了，显然有自己的小坚持。
　　偶尔，罗意为了向众人展示他们夫妻关系稳定和谐， 便会亲自请她去活动中心包下来的餐厅吃饭。吴穹则是捣乱， 捧着大巴的鲜花来献殷勤， 将三人的关系搅成一滩浑水。
　　何必呢
　　一个是为了钱和名声， 另一个则单纯一些，只是为了钱。
　　周臾被他们当成了盘中的鱼肉，虽然不能一口吞了，但总要刮两片肉下来。她此时还没扯下兰因的画皮来，需要一些助力，只当是必须付出的代价，但却有些不耐烦了。
　　顾明昭，他怎么就那么慢呢夜叉部族到底如何，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去查吗她尤记得他被虫母侵蚀，再加上妖魔道覆灭，统共也只花费了几天时间处理而已。然这次已经过了双倍时间，为啥还没消息空间内生产恢复得很快，周臾虽然没有直接给他任何承诺，但他却笃定能有个结果，能走路的那天就开始忙了。机械天才就是机械天才，只凭借被送进来的各种零部件，硬生生自己做了简单的太阳能发电机，又搞出来各样农机，小车，小工具，大大减少了纯体力劳动的强度。
　　他这么勤奋，带动了胖子。胖子只好拎着罗睺小崽子，指挥他用眼睛帮忙挖坑，填土，平丘陵，或者将挖出来的土壤弄到新搭建出来的三层平台上去，铺好了温床。
　　重点的重点，如何令婆罗花和桫椤树发芽。
　　周臾口头安慰他不必很着急，但他却不能真的不急。于是，当新增的近十亩土地也冒出嫩嫩的菜苗的时候，他向她要了一个东西。
　　“上山，最靠近山主位置，最纯净的轻清之气和净水。”周臾看着罗意，“你们还能回想那种感觉吗”
　　罗意和吴穹都有点被搞懵逼了。
　　“虽然你们没明说，但我清楚知道，我拿出来的这些净食算不上最上等的。”她微微一笑，“但是没关系，只要有标准在，我就能靠近它，超越它。所以我想努力制出最纯净的气和净水，你们帮我评鉴一下。”
　　“这个当然好。”罗意立刻答应了。
　　周臾发现他比吴穹更果断些，一旦决定去做的事情义无反顾；吴穹更好相处，然而关键时候总会犹豫一两分。
　　“对你没不好的影响吧”吴穹有些关心道，“虽然很想要最纯净的气，但若是需要你牺牲，还是算了”
　　“不必把戏当真了，我有分寸。”
　　周臾的想法很简单，空间站内的能量依靠空间神木从虚空中抽取而供应里面的植物生长，自然凝结出土壤和水分。虽然目前没有形成完善的生态系统，但可将之视为单一的结构，那么其所谓的纯净应该是里面能量的单一性。兰因的净食比她的强，一是生长的时限更多，一是空间神木的成长度更强。
　　毕竟，她那颗可怜巴巴的人高的神木，自然是比不上他满池荷莲。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抽出空间的空气，压缩后令单位体积内的能量更多。
　　确定了方法后，她让西度摆了一个透明的盒子进来，用意念力将空间站的空气包裹起来后压缩放入。
　　她将盒子推向两人，开了一个小孔。
　　“试试怎么样”
　　罗意将盒子拉过去，鼻端确实有非常清的气息在飘，然而很快被稀释浑浊了。
　　吴穹也嗅见一点，道，“还差点。”
　　她笑了那就是证明这方法可行了。
　　之后，她将空间水捞起来，用意念力过滤了许多遍后弄出来，虽然比平时的好了许多，然而里面的清气浓度依然达不到兰因的程度。
　　但这样便足够了。
　　她将实验成果交给沈默，道，“设置一个密封间，将注入尽可能浓缩的空间空气，浇灌更纯净的水。”
　　沈默道，“种子不能发芽，确实是环境条件不够充分，能量不足，我会试试你的方法。”
　　周臾充满了期待，然而好消息还没来的时候，又发现了金翅鸟的痕迹。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它居然如此不肯放弃”罗意眼睛里现了几分杀气，“从下山穿越海，在上山四处乱转，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如果它再猖狂下去，只好将之射杀了。”
　　“大概是因为我喂它吃了一颗果子吧。”
　　金翅鸟吞食被丧气污染的天人，体内必然也囤积了无数的丧气。虽然没听说过鸟会生虫，然而不好的东西多了，总会令它难受。天人们对它的态度很奇怪，既厌恶又容忍，唯独没有共情。它的体重注定了它不能升山获得净食，然而也没人会好心地喂养它，便说明他没有减轻痛苦的途径。
　　唯有周臾心血来潮，喂它吃了一颗果子，清新纯净的滋味，一瞬间洗清了它满身的血腥气。身体充盈的感觉很陌生，但喜欢却从每个细胞散发出来，羽毛尖儿上都闪着光彩。
　　不能放过她，即使用全部的生命去追求，也要再闻一次她身上甜甜的味道。
　　吴穹和罗意都没话说了，罗意直接拿了弓出去，吴穹起身，遗憾道，“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不知道咱们天人界的规矩。”
　　“什么”
　　西度在旁边轻声道，“天人界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许给金翅鸟喂净食。”
　　“为什么”
　　“因为它一旦沾过净食的味道后，就再不肯吞食被污染的天人了。”
　　“还真是”凄惨啊。
　　周臾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外面逐渐传来人声，地板开始有轻微的颠簸。西度有些担心的样子，坐立不安。她用意念力在空间里帮沈默处理了一下采收的事情后，见他开始着手种子的事情，便站起来，道，“与其在这里着急，不如出去看看。”
　　西度十分不好意思，羞答答地站起来跟出去。
　　楼船上的卫队已经行动起来，布置在四面武器口的位置，客人们有担心地在平台上观望，有无所谓的继续串门说大话。莫生则是带着自己十来个手下人，组织起来跟在西度后面，说是保护孙夫人。
　　这个莫生，浑身上下钻营的劲儿和人类差不多。
　　周臾被带到了一大平台上，莫生帮忙清出来一圈清净地，道，“王孙是王坐下最悍勇的将军，一个人就能将金翅鸟驱出去。孙夫人不必担心”
　　哪点被他看出来担心了
　　金翅鸟远远地坠在楼船后面，显然是上两次与罗意的交锋让它生了畏惧，不敢太过接近。然而它又不断射出身上的鸟羽入海，惊扰沉在海底的各种海兽。已经开始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兽影出现，在船底绕来绕去。
　　西度担忧道，“这片海里有巨齿鲨，如果惊动了它，楼船也会被掀翻”
　　“莫怕莫怕，王孙肯定有办法的”
　　还真没办法，金翅鸟既不接近楼船，然而也不放弃，并且试图借刀掀船，显然智商也很不错的。
　　周臾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西度道，“孙夫人，不继续看会儿吗”
　　“我下去找他。”
　　楼船上四面八方来的天人，买了洛城的船票，交了大笔的保护金，要的就是安全。一旦路上出事，罗意的名声受损，对他更加不利。他已经将自己的彩凰招了下来，准备出发。
　　“带我一起去。”周臾道。
　　“不行。”罗意在她身上压了重宝，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然而周臾不听人摆布，她跨上栏杆，二话不说借着意念力的帮忙翻身上了彩凰的背。罗意有点傻眼，但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粗暴地拉她下来，只得让彩凰更加小心。
　　伴随起飞的彩凰，吴穹也招了自己的灰鹤来，一路尾随着去看热闹。
　　金翅鸟见彩凰来，停止了羽毛攻击，向后退了一点。
　　罗意张弓，周臾道，“不着急，让我试试。”
　　“你想干什么”他有不好的预感。
　　“最近空间里的出产多了点，我呢，也想养”
　　“不可以。”罗意在鸟背上站起来，“金翅鸟十分高傲，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圈养，除非你想当它的奴隶。”
　　“那是你的想法，与我无关。”周臾也跟着站起来，海风猎猎，有过两次坠空经验的她还真被搞出恐高症来，“让彩凰飞过去，不要攻击。如果你不同意，我直接跳下去，你猜金翅鸟会不会接着我”
　　罗意看着她，手背上的青筋鼓了又鼓。
　　灰鹤鸣叫一声前来，吴穹见两人表情不对，“你们怎么了吵架罗意，为什么和周臾吵”
　　“快点，我很没耐心的。”周臾不回答，抬脚就要往下跳，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第105章 
　　周臾跳下去了， 感觉还很爽， 自由落体让她没了惧高的感觉。然而只瞬息间，三头飞兽向她冲来。彩凰最快，金翅鸟次之，灰鹤落在最后面。
　　罗意当然不会让金翅鸟得手，箭已经上弦，蓄势待发；吴穹也令灰鹤冲着金翅鸟去， 一前一后合围之下， 彩凰张开嘴叼住周臾的衣服后将之甩上后背。
　　金翅鸟遗憾地鸣叫一声， 飞开， 然而恋恋不舍。
　　她摊手，看着罗意， “这次我没挣扎， 让你彩凰给弄上来了， 要有下一次”
　　“你这个女人”罗意气得眼睛发红。
　　吴穹追上来，“算了算了，听听看她怎么说。”
　　周臾在两个男人的目光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有飞兽真不错，我也想养一头。你们觉得金翅鸟怎么样”
　　金翅鸟亘古便在，须弥山没有分出上下的时候， 它满山乱窜， 只要遇见被污染的人二话不说就开吃；后来有了海， 作为最强的过滤层存在， 上山越发纯净，下山越来越污浊，金翅鸟便依存海而存在。不知是什么原因，它的身体逐渐变重，虽然可以在海平面附近游走，却没办法再飞向上山。
　　它的堕落，犹如下山一般，但高傲却依然存在。
　　天人们驾驭飞兽，龙、虎、鹤、凤凰等等，唯独没考虑过金翅鸟。
　　阿托王曾说，金翅鸟是孤高的存在，恐怕除了山主以外，没人能站在它头顶。
　　周臾虽然是看门人，然而来自外界。当然，罗意还有另外一层担忧，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助力，那么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更难了。可她眼中的坚定写得很明白，他无法摆布她。
　　罗意拍了拍彩凰的头，缓缓飞向金翅鸟，将弓背在身后以示善意。
　　周臾笑了，露出小白牙，冲着吴穹，“你也一起来呀。”
　　金翅鸟没跑，金色的双瞳死死盯住周臾，见她双手掌心上躺了吃过的红色果子，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吃吧，管饱。”周臾有点同情地看着它，“追着我跑了这么多天，是不是没吃饱过”
　　罗意和吴穹交换视线，居然同情金翅鸟“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以后只要跟着我做骑兽，不吃血食的话，想怎么吃净食都行。”周臾掂果子，“你要同意的话，我把果子丢过去，你吃；你要不同意，随它掉下去，咱们就此不纠缠。”
　　罗意和吴穹心里只有俩字，卑鄙。
　　金翅鸟沾了净食之后，身体被一定程度净化，绝对再无法忍受血食的污浊之气；再加上它追过来，这么长时间不进食，且必须抵抗越来越沉重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吃金翅鸟盯着周臾，眼珠子跟着果子上上下下。
　　“那咱们就算说好了呀，听说天人界最讲信诺，对不对”说完，她全力将果子丢了出去。
　　金翅鸟没动，眼睁睁看着果子飞来，力竭后开始往下掉，显然它听懂了她的意思，内心在挣扎。周臾笑眯眯地看着它，既不催促也不着急。金翅鸟十分不安，看看她，再看看掉下去的果子，最后终于下了决心，鸣叫一声后俯冲下去。
　　“你这个魔鬼。”罗意道。
　　吴穹开解，“话也不能这么说”
　　周臾才不管人怎么看，趴在彩凰背上，陆续往下放了许多果子。那金翅鸟吃了一颗之后，心防打开，再没有任何不适，不断地啄食上方下来的净食。它震了震翅膀，十分欢快。
　　“它是我的了。”周臾兴奋极了，有了它，若果能全部净化，令它的身体变轻，自己还有哪里不能去的即使要升山，何必跟着他们一路慢吞吞爬行“我要去试试”
　　罗意欲阻拦，然而周臾已经利落地跳了下去，她在风中高呼，“金翅鸟，接着我。”
　　金翅鸟仰头，见她落下来，即刻振翅冲了上去，罗意担心出意外，跟着飞下去，却见金翅膀双翅合拢将她抱住，之后甩上鸟背，高傲地瞥他一眼后，飞走了。
　　罗意气闷，吴穹追上来，很遗憾道，“看来，咱们俩还是搞不定她。肯定是你长得太丑了，人看不上。”
　　“你和我长相相似。”
　　吴穹慢悠悠架着灰鹤，“早前我就说你这样行不通，你不信咧。如何”
　　“我当然知道行不通。不过，现在所有人买一份净食，不都得交一份钱给我们”
　　“真是便宜你了。我看，周臾早晚收拾你”
　　罗意不说话，半晌道，“她真能成功的话，那也不错。”
　　周臾小时候就比较现实，没什么中二的幻想，也没想过自己突然爆发或者有什么玄幻的经历。拿到空间站后，第一感想是终于不用死了，其它的都一般般。可坐上了金翅鸟的背后，突然升起一股豪气来。
　　“带我到处逛逛吧。”她说。
　　金翅鸟应了一声，穿云过山，越过一大片的海洋后抵达彼岸的草原。它的速度非常快，眨眼间便是上百公里的路程，绕过大海之后，下面黑沉沉一片，便是下山了。
　　山海之间，有路，路上有来往的行人，纷纷仰头。天上飞兽起落，见是金翅鸟后，也惊吓得不敢动弹。金翅鸟骄傲地鸣叫几声后，一头扎下去。
　　黑色的巨石森林，磅礴的绿海森林，山林里聚居的部族，不断敲响的警钟。
　　周臾将目光投向了更深更黑的地方，顾明昭是不是去了那里“可以去更下面吗”她问。
　　金翅鸟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畏惧。
　　“可以去上面吗”她又问。
　　这次金翅鸟点头了，但嘴巴张了又张，似乎在说需要更多的净食。
　　此处距离楼船千里，罗意和吴穹也没追上来，她便可以自由操作。一人一鸟降到一个荒山头上，她从空间里放出许多果子来，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了。它体型大，食量也十分恐怖，只一会儿时间，便吃了上千斤。周臾笑了，“你这么吃有点吓人啊，养不起怎么办”
　　金翅鸟歪头看着她，扇了扇翅膀。
　　她又放出许多空间水来，用意念力散布成雨落下来，让金翅鸟洗了个好澡。陈年的污垢、血迹、丧气，仿佛旧颜料一般一层层被洗出来，金翅鸟漂亮的金色羽毛显出来，放出金光。
　　“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大家伙啊”
　　周臾话没说完，金翅鸟开始打嗝一样，口中喷出一阵阵的黑气。那气实在太黑，比之她在洛城拿出来的虫体散发出来的气也不差什么了。应该是它吞食天人后，陈年累月积累的丧气，吃了净食后被排出了。然这玩意实在可怕，蔓延开去后，山头上原本的各种绿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黑，显然又被污染了。
　　净化一只鸟，污染一大片的节奏。
　　周臾赶紧将这些丧气都吸收了，意念力包裹起来放能量回收槽去。她本着可有可无的垃圾回收态度，没想到屏幕下方的能量点数却在增加。虽然慢，然而，确实是在增加。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东西也能变成能量不，她换了个思维。
　　虫，从天人界而来，因天人的贪欲而生，会令天人五衰而亡。它们在地球的时候，从能量体生长为物质体，并且被回收后，确确实实地可以转化为能量。
　　那么，比虫等级低了很多，但是污染面积更大更广的丧气，当然也是能量的一种。只不过是负面能量，天人本身束手无策而已。
　　问题来了，兰因是天人界的看门人，他也有空间站和能量回收器，他为什么不吸收这些能量，反而留给她捡漏金翅鸟一边吐，周臾一边收集，耗费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清爽了。满身金黄色的羽毛，神骏异常，确确是一头神鸟，不过是被自身的职责祸害了。
　　“现在，可以上去了吗”周臾问。
　　金翅鸟点点头，略骄傲地张开双翅，大有山海尽头，无处不可去的气概。
　　“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去会会老先生呗。”
　　金翅鸟既然号称天人界最快最凶残的鸟，摆脱了丧气的束缚后，果然如金色闪电一般，从海面直冲上云霄。周臾看过吴穹给的地图，对须弥山有个大概的印象，然而从高中俯视才有了具体的印象。此山说是山，莫如说是一个圆柱形的世界，以坚硬的山体为柱基，其上挂了一个个巨大的凸起平台装物，上面生长的各样的高山峻岭，海洋森林，草原和峡谷。所谓升山，便是从平台各处汇聚到山的主体，顺着四条道往上攀爬。大多数人依靠自身的法力漂浮起来，少数诸如罗意或者吴穹之类的王孙贵族，可以凭借骑兽的力量高来高去。
　　升山道上常年有人，这般举动一是为净食，二是已经形成某种信仰。
　　周臾驱使着坐骑，一路向上，惊起无数飞兽和天女。越往上，骑兽越多，上面的主人家看起来也更气象万千，至于西度所说的修行高的佛光圈，更是漫天遍野。在此处，她便感受到了诸如空间站内一般清新的空气，恍如天堂。更加神奇的是，金翅鸟全速飞行的时候，眼前的景物会有一层层被穿透的错觉，仿佛穿越虫洞一般。也是，如若没这样的本事，如何能在须臾之间穿行几十万公里呢她抬头，最上方，一点点明光招摇，灯塔一般。那应该就是兰因所在之处了。她指过去，“去那里”
　　金翅鸟应了一声，振翅上去，半天上却冲出来一尊盘龙，上面有金甲卫士，高声道，“请下乘骑步行。”
　　老头儿，还挺讲究。
　　周臾可不来这一套，她道，“冲过去。”
　　金翅鸟点头，绕开卫士，身体几乎化成一道金光，高高地飞起，最终抵达山巅，一根白玉柱下，一池天水。荷塘抽出无数荷剑，红花映着明水，蜻蜓在花间飞舞，白袍的老者立在水边。
　　找到了。
　　她按了下鸟头，示意下降；然而它冲得太快，一头扎入了玉柱之上。白云遮目，身体变重，犹如千万斤重的巨石压顶。金翅鸟承受不住压力，一头栽倒下去。
　　周臾眯了眯眼睛，所谓须弥山高不见顶，原来只是个传说而已。
　　兰因听见变故，抬头见此状，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挽，将一人一鸟给拉了回来。
　　周臾翻身跃起，擦了擦额头上的血痕，道，“兰因你都对我干了什么了？”


第106章 
　　兰因摆了一个棋局， 红泥小炉上咕嘟着净水， 两个白瓷茶杯，一个茶壶，虚位以待。
　　周臾落下地，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十分飘逸。
　　“老头子，少来这套， 咱们现在可是仇人。”她很不客气道。
　　“你远道而来， 也累了， 也渴了， 要算账不急于一时。”他拎起茶壶，白水如银， 暖香沁人心脾， “你来得， 比我想象的快乐很多。”
　　一杯透明澄澈的茶水推过来，“请坐。”
　　“先礼后兵，还是糖衣炮弹”
　　兰因端了自己的杯子，一口喝了，道，“我不比你们年轻人有劲，可以到处游玩。年纪大了， 精神头不好， 天天呆这里， 看看景色， 养养鱼，再喝点茶，日子就过去了。”
　　周臾坐下来，金翅鸟欲扑下来，她指了指旁边的山石，它落上去，专心地看着她。
　　“日子过得挺好的哇，所以把我弄过来干什么”她很不满道，“几千年，绕了一个大圈子，让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下山，那都是什么东西呢到处飘着，黑乎乎的，你就没想过给收了”
　　那么多能量，白放着，浪费了。
　　兰因只是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别笑，再笑我掀桌子了。”
　　“别呀。”兰因忙拦着，“我这茶叫九里香，采了荷花盛开时候的芯子，用净光给烘干了，然后再”
　　周臾懒得听，端起来闻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些荷花的香气，也体会不出什么品味和情趣。她道，“你把我和白良弄进来，丢夜叉的领地里，然后又让罗意来救我，想让我感动还是要借着他们的手，帮我把你这须弥山给篡位了对了，你的空间站呢”
　　“你呀，比须聪明有意思多了，但就没她沉得住气。”兰因缓缓吹了一下茶，“你问的这些都不重要。”
　　老狐狸。
　　周臾气得呕血，然而在人家的地盘，还不知自己的意念力能起多大的作用，只好放下憋的气，端起茶杯喝茶。
　　“景光从很早以前就想抓明昭，但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所以非常慎重。我年纪大，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因此他信我。可须就不同了，她是人间界的看门人，是巡游者亲自挑选培养的，所以刚开始并不太相信她。直到须真正动手了，也才”
　　她不想听历史。
　　“须的想法跟我还挺像的，直接把明昭拉下来跟咱们搅合在一起，总有能破局的一天。景光则不一样，他现在谁都不相信，只信自己，因此”
　　“他不是已经动手了吗”周臾喝干一杯茶，自己拿了水壶加水，“过去界那边的老奶奶，也派了周梅生去人间界，把我生出来，估摸着也是要动手了。我说，你们都想造反，怎么不联手大家商量个时间嘛，我就不信五个界一起湮灭，他顾明昭能分身术”
　　兰因淡淡一笑，“天真。”
　　“倚老卖老。”
　　“景光有劝我一起，不过我拒绝了。”兰因叹口气，“明昭其实人很好，他已经最大程度给了我们自由，每次更换看门人也是等到不得不动手。虽然人都不记好，只让不满堆积，但我觉得不试试自己的想法，不甘心。”
　　“就拖着我当炮灰”
　　兰因对着她笑，“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至少成为第一个能够摆脱束缚的看门人”
　　“我是想到处走走逛逛玩玩，但不是这样啊。现在能不能回人间界还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确定你是要拿我下酒，还是杀了分尸”周臾满口荷香，感觉有点饿了，道，“你这里的净食呢端点上来，我饿了”
　　兰因往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天人捧了果盘上来。只说香气，确实比她出产的那些好了很多。
　　她一手抓了个果子，一枚丢给金翅鸟，自己啃一枚，“明昭来找你没”
　　他点头。
　　“你们说什么了”
　　“没有。”
　　“为什么没说”她不懂了，“是他知道你的套路不吭声，还是不知道但是你不说他没强迫”
　　兰因又笑了，“周臾，我们六人被困在局中，也包括明昭本身。你如何知道他不想破局呢”
　　她怔了一下，可是，他分明是自由的。
　　他摇头道，“咱们谁也没去过无间界，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然而，一个循环的能量系统，必然环环制约，明昭也有苦处，只是没说而已。他的放纵，何尝不是在尝试”
　　“哦，你是说反正大家都有苦处，所以算计我也是正常，要我不生气，对伐”周臾啃完果子，随手将果核丢自己空间里，“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那就别废话了，直接说，想要我干什么”周臾啃完几个果子，跑荷花池边去洗手。撩起一捧水来，清澈得不可思议。越干净的东西，越容易被污染，想必兰因要维持此地，花费了许多精力。她再抬头看看，就不知道上面是什么东西了，居然藏得那么紧。她道，“老头，为什么你的空间站和须弥山是合在一起的”
　　兰因表情玄妙道，“我嫌进出麻烦，而且天人们对世界理解得很好，无须躲藏。”
　　周臾点点头，突然笑一下，神念冲入自己的空间站，将之前存放的那些虫体搬出来，猛然甩到兰因面前。弄黑色的丧气源源不断冒出来，周围立刻有天人恐惧的叫声，连金翅鸟也站起来，随时准备跑路。
　　她笑道，“你的能量回收器呢空间门呢”
　　兰因叹口气，“小丫头，脾气怎么这么暴躁”
　　他转身，“跟我来。”
　　周臾吊着一段虫体在身后，一路跟着走过去，两边如水一般散开的天人均仇恨地看她。她摊手，“我也不想这样的，是你们家老头子太不是东西了。”
　　然而没人信她的话。
　　兰因利用升山，虽然不会直接插手须弥山的事务，然而强化了信仰。现在，他在所有天人们的心目中，地位不次于神，而她就是亵渎神灵的外来者。
　　周臾被带着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不远处的白色小宫殿和里面的六扇门，以及张着黑色槽口的能量回收器。兰因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空间被污染的样子，略略动作了一番，那些黑气便乖乖地钻入其中。最后，她只得笑笑，将虫体也给塞了进去，拍拍手道，“这不是运作得挺好的吗怎么不去下山帮忙”
　　“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而且下山距离这里实在太远。”兰因叹一口气，“我把你引过来，一则是为了还须的愿，二则是试试看能不能拜托舒服，三则是想找个人帮忙处理下山那些丧气。须弥山实在太大，有很多地方连我也没有去过”
　　“你坐在高台上，等人来拜你不就行了吗”
　　信了他，才是有鬼。
　　兰因苦笑，“我也想四处走走逛逛，然而此间天人日日被丧气所苦，若不是靠我净食，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呆在这里，等着他们来找我。”
　　周臾抓了抓耳朵，“行了，不听你废话了。既然找我来，有没有什么见面礼要给譬如说，给阿托王的那种能装得下一池塘美酒的储物器”
　　“小世界难以捕捉，现有的都分给各层的王了，实在没有，抱歉了。”
　　“你就不觉得对不起我吗”
　　兰因慈祥地看着她，“你不是很想四处走走吗咱们目的相同。”
　　“算了，你不说老实话，那就别怪我在下面乱搞了。”周臾不想和他闲扯，往回走道，“明昭要是来找你了，告诉他赶紧来找我。我就先走了，跟你派过来那俩王孙搞搞去”
　　说完，她走到山石下，跃上金翅鸟的背，冲他摆手，“老头，再见。”
　　周臾驾着金翅鸟回楼船，海面上翱翔了约莫一小时才发现罗意的王旗。她落下船的时候，吴穹激动地跑上来抓着她，“怎么才回来大家都等得要疯掉了”
　　其实是在等净食罢了。
　　她不说话，离开的一天功夫，空间里又出产了许多蔬菜，并且新增的土地也生长得很好。
　　罗意走到她面前，停下，“你赢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非常重要，没有人敢再忤逆你。”
　　她笑一下，穿过人群走向店铺，所有人都带着期盼和畏惧的目光，生怕她又跑了。被期待，被瞩目，被所有人捧得高高在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店铺里的员工早早迎了出来，低头请她进去。她看着空空如也的货架，只一伸手，给填满了。
　　之后，她将一枚装货的手牌交给那员工，“用空间储物器作为交易金的人，直接带我面前来。”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欢叫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罗意将她拉出去，压抑着怒火。
　　吴穹则劝解道，“好好说话，她长途奔波，也很累了。”
　　周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为山主办事很难吧辛苦你们了。对了，那些储物器实在太好用，只是数量太少。兰因那老头子要我办事，又不肯出钱，只好委屈你们去忙。从现在开始，不要客气，将整个须弥山的储物器都给我收过来”
　　“能够和我大笔交易储物器的人，不仅给等量的净菜，而且我可以帮忙净化他们的领地。”她站在船头，远方隐约出现一个大城的影子，“把残存的丧气一点不剩地全处理干净。”
　　梁川城下，白良头仰到了极致。
　　百米高的城墙，如刀削一般送入云端。
　　她惊讶道，“这就是梁川居然有这样的大城”
　　苍老头已经被长途跋涉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他道，“梁川是挂在山道上的大城，也是阿修罗部族临近王都的附城，担负了货运和防御的重任。”
　　“好多骑兽。”白良羡慕道，“咱们可以在这里买骑兽了吧靠脚走路实在不行了，想死。”
　　苍老头翻翻所剩无几的净水，勉强道，“买是不可能了，只能试试加入别人的队伍。这里有大鹏，买了大鹏的票，可以直上九霄。”
　　白良叹一口气，“要是在这里能遇上周臾就好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狼狈。升山啊升山，我说你们山主有毛病不是既然要给大家净食，何必又搞这一套呢”
　　苍老头垂眸，“总归，是没有办法吧。”
　　“难道把周臾弄过来就有办法了”白良靠着城墙石，“还是说他嫌弃天人界太脏了，想换个地儿”
　　她自己讲完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却停止了，猛然起身道，“不会吧难道他想抢咱们人间界的地盘？”


第107章 
　　罗意给周臾接了个大生意净化梁川。
　　梁川作为阿修罗王都的附城， 历代和夜叉的争执中， 发生过好几次的攻防战。好几次打到王都之下，伏尸千里没有，百里是有的。因此一直以来，城中有许多阴郁的传说。白云遮日的时候，城内阴风惨惨；光照充足的时候，能看见一丝丝的丧气从城墙缝隙里， 石板中， 山间冒出来。更严重的是， 其它大城多有诸如婆罗花或者桫椤树的神木化解， 可梁川没有。
　　居住在此的天人约莫千万，大多数是为了靠近都城而勉强自己。居民必须每日饮一口净水， 或者居住五年以上就得换地方调养。
　　一直的净化方法都是深埋， 密封， 利用净水将缓缓释放出来的丧气冲击入海。然而，净水的消耗量巨大，城中必须不定期派出升山的队伍才能支撑。最近飞天一族在升山中提出，阿修罗族肆意浪费净水，为了维持王都的规则将活人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水用来净化城市，山主有考虑进行限制。
　　周臾收了对方付过来的定金，一百手牌储物器， 但拒绝了去见阿修罗王的要求。她来这里不是自愿， 玩也玩得不开心， 自家男人去找夜叉族的阿托王还没消息， 与其参加没什么意义的欢迎仪式，不如多点时间去下山找人。
　　自从得到金翅鸟后，她每天的行程安排很固定。早晨起床去店铺做交易，之后起着金翅鸟去下山，将所有属于夜叉族的领地转完。现在顾明昭那边的情况不明，自上次回空间站后，他再没给过任何回应。
　　虽然说巡游者是高于看门人的存在，但兰因城府和耐力足够深沉，谁知道他做了什么圈套呢楼船靠岸后，周臾将定金丢空间站去存着，之后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开干。
　　她的办法很蠢，就是单纯地用意念力铺满整个梁川城，将那些丧气一点点收集起来拉入空间。外人看来她就傻站在高高的山石上摆造型，可靠近她的西度却发现她额头冒汗，脸苍白，笼罩在梁川之上淡淡的丧气开始减少。
　　“孙夫人，休息一下吧。”西度道。
　　周臾略停了停，方法很有效，唯独就是自己体力弱，不足以支撑。按照目前的速度，起码得再忙活三天。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喘气道，“梁川这么脏，王都如何”
　　“也差不多。”西度噘嘴道，“当年和夜叉打仗的时候，他们手段龌蹉，驱赶五衰的天人做前锋。那些天人一旦受伤，体内的丧气就会源源不绝冒出来，只要被他们的血液沾染过的土地都会变脏。幸好是在上山，会自然挥发，如果是在下山，肯定变成死域了。那些该死的夜叉”
　　她喝了一口水，缓过气候继续放出意念力，直到头痛欲裂。
　　忙了一天，能量点数涨了一百万，还算是有点成就了。稳妥的方法是继续这么干下去，然而效率太低。
　　周臾回船上休息，躺床上昏昏欲睡，房间门被敲响。她迷糊应了一声，门推开，是吴穹。
　　她坐起身，“别来烦我，我要休息。”
　　“追星城的城主求见。”吴穹亲热地走过来，躬身道，“他联合了八十八城的城主，想和你商量联合净化的事。”
　　来了。
　　“之前一直在观望，甚至是笑话，但亲身感受到梁川的变化后，希望能面谈。”他极其温柔道，“他们大多数手里有山主赏赐的大型储物器，如果条件妥当的话，可以考虑交易。”
　　“好啊，让他们等着。”她能让他直接进入自己的房间，给他机会展示亲密度已经是及其宽容了。
　　“只怕是等不了了。”吴穹道，“一个个都疯了，生怕落后于人。”
　　“我就在这里，又跑不掉，怕什么呢现在，我要睡觉。”
　　吴穹只得道，“行，我让他们等着，怎么也不能让咱们孙夫人累着呀。”
　　周臾躺下，“少给我来这套什么孙夫人呢这回你和罗意敢再分我的钱，呵呵”
　　“不敢不敢。”他温和道，“你是我的女神，我愿意为你献出心脏。”
　　“虚伪。”
　　吴穹悄无声息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周臾心里叹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意念力却飞回了空间内。沈默建的暖床已经差不多完工，专门为那两颗种子搭建的净室也成了，被压缩过滤的空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他自制了放大镜，切片机，机械床，试验台等等，居然又做出来一个很小的窖自行烧纸各种玻璃器具。
　　胖子压缩了自己的写作时间，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农民，带着罗睺研究他额头上第三只眼睛的用法，将三层种植平台架满了培育床。
　　她转了一圈，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胖子”她开口。
　　胖子放下罗睺，看着空荡荡的天空。
　　“明昭还没回来吗”
　　胖子摇头，“没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周臾顿了一下。
　　“我们怎么才能帮助你”
　　“把空间神木养好，种子萌发成功，菜种得越多越好。”
　　“这两天我都看见好多黑气进来，天人界情况很糟糕吗比妖魔道还要惨”
　　“惨的情况不同，我觉得顾明昭是个瞎子，说什么空间铁则是不允许看门人介入界内的事务太多，不然会引发湮灭。可现在那个兰因老头儿，何止介入他根本不声不响就做了须弥山的神，有谁敢忤逆他他那监督工作是怎么做的呢天天到处逛，都是开小差。他要现在在这里，我就揣一脚，让他爬也爬不起来。”
　　“算了，不说了。总之，我不会饶了他。”
　　周臾的意念绕着空间转了一圈，出去，终于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楼船顶层，静得落针可闻。
　　船抵达梁川的第一天，大多数客人要么加入了本地升山的团队继续行程，要么买够了一定时间的净食准备回家，只余下顶层的贵族。此刻，他们屏声凝气地站在走廊两边，而中央大厅内却坐着十来位城主。以追星城为首，他们准备接受王孙罗意提出的交易，进行城市净化。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最关键的人物还在睡觉。
　　桫椤城和洛城抢占了先机，已经派出庞大的后勤队伍进行支撑，其它人想再分一杯羹也难。
　　吴穹看着老家伙们各异的神情，头回觉得罗意的果断不错，名分先定下来，后来人再耍什么花样都绕不过去。现在，就看能不能将周臾给圈在其中了。
　　时间一分分过去，被清洗干净的梁川城，红日照射下，空气千万年来头一次变得清透。最开始听闻这样的消息，只当是说大话，然而天人的身体敏感，洁净或者脏污骗不了人，梁川确实在一点点变好。
　　那么，清洗一次，能维持多久呢
　　请孙夫人老动一次的报酬，和屡次升山获得的净水价值相比，哪个更划算这是一笔庞大的账目，短时间无法算得清楚。
　　吴穹将所有人的表情变化纳入眼中，直到西度从厅外向他招手，他起身，“孙夫人醒了。”
　　周臾难得睡了个好觉，头也不痛了，精神头更足了，想来是透支体力后反而有一定程度的成长。她打着哈欠起来，西度已经帮忙准备好了要穿的衣服和首饰。她不耐烦道，“只是去吃个晚饭而已，太麻烦了。”
　　“大家都来了。”西度小声。
　　“谁”
　　“追星、长白、逍遥、头陀等等城的城主，都来了。”
　　“他们去见罗意和吴穹就好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山主想必也给他们交待好了。我就不必见了”她丢开首饰，“别费劲巴拉来找我，烦了。”
　　西度不敢说话，只好出去转达意见。
　　周臾穿好衣服，将头发盘在脑后，吹了个口哨召唤金翅鸟。
　　夜色里，一抹金黄落下来，又飞上天际。
　　还是飞翔的感觉更好。
　　“周臾”吴穹追了上来，灰鹤追得很辛苦。
　　她盘坐在金翅鸟的背上，“我溜一圈就回去，别害怕。事情没了，我不会随便走的。”
　　吴穹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
　　“少来了。”她冷着脸，令金翅膀穿越海洋，往下山的方向走。
　　“你是在找什么人吗”吴穹早就发现了她最近的行踪，终于问了出来。
　　周臾没回答，穿过一障障的黑石森林，停在一片浓黑之前。
　　“不能再往下了，当年阿托王就是从这里深入之后再没消息。”
　　金翅鸟徘徊着，也不敢下去。
　　她指着下方，道，“我准备从这里开始。”
　　“什么”吴穹没太明白。
　　周臾笑一下，“我说，联合净化的工作，我要从这里开始。八十八城，太少了，起码要上山一半以上的城都加入。”
　　吴穹彻底说出话来，疯了，是真疯了。
　　“怎么”她瞥着他，“既然兰因那死老头让你和罗意来勾搭我，肯定是看中你们能力了。这样就被吓怕了，还当什么信徒呢那些城主在厅里说话我都听见了，全都担心清洗一次不够，怕被我拿捏住。我就觉得搞笑了，你们整个须弥山不是早就被山主用净食和净水绑架了吗”
　　“要彻底解决问题，简单得很。从下山开始，将整个须弥山都洗一遍。”周臾道，“你和罗意，一个个城去通知到了，让他们都给我交钱。明儿我就开始干活，要是有敢不交的”她冷笑一声，从空间里摸出一段虫体来，“我就把这玩意丢哪个城去。”
　　“当然，意思是这个意思，如果沟通，你和罗意去美化。”
　　“你这是”吴穹额头冒汗，“阿修罗一族，会成为整个须弥山的敌人。”
　　周臾哈哈一笑，“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是你们的孙夫人占了我的便宜，有这么简单别跟着我了，赶紧去想办法吧，我可不是耐心好的人，你知道的。”
　　夜风啸啸，心生凉意。
　　上一个立志清洗下山的是夜叉族，结果如何大家都看到了。而现在，周臾准备绑架整个阿修罗族再来一次。


第108章 
　　白良要找到周臾， 说起来不容易， 但很快找到了线索。
　　梁川城连续下了两天的雨，将空气洗得一干二净。之后城市上空盘旋着一只金翅鸟，天人们指着那鸟说，“看，那是洛城的孙夫人，听说她享有堪比山主的福德， 所以将整个城市净化了。也只有这样的人， 才敢养金翅鸟。”
　　她仰头看了半晌， 急匆匆回去， 推开暂住小旅店的门，“我知道周臾在哪里了。”
　　苍老头正在研究升山图， 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洛城的孙夫人肯定是周臾。”她斩钉截铁道， “我们去港口的楼船找她。”
　　“只怕不容易。”苍老头道， “听旅店的人说了，洛城的王孙发了一注大财，娶了一个好夫人，不仅能够净食，还能驱散丧气。只遗憾她已经是王孙的人，想请她做事，首先得通过王孙的同意。”
　　“那就去找王孙啊。”
　　“有钱吗”他放下升山图。
　　白良怔了一下。
　　“没钱的话， 有空间储物器也行， 听说孙夫人最爱那玩意。”
　　“可是”
　　“如果都没有， 别说见孙夫人了， 连上船的资格也没有。这几天飞兽来往，都是附近大城的城主来打探消息的，你觉得咱们能排得上号吗”
　　“可是，我是从人间界”
　　“说起这个，你和周臾好像是有矛盾的吧”苍老头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白良笑了，“我跟她，谁和谁呀”
　　苍老头抬头瞥一眼，见她面色难看，笑了一下，“逞强。罢了，你去试试也好，死心了咱们继续上路。今儿托店老板找了一家升山的队伍，正好缺俩人，我把位置定下来了。明儿启程，你今儿要能有准信，咱们再去退了也不迟。”
　　阿修罗的王城，建在修罗山脉的山巅，神宫卧在山巅，迎接太阳和星光。
　　自从将山下山分开后，阿修罗王在无数会的时间中传承，已有了九十九代。曾有不知何处而来的谣言，说九十九，是一个大坎，若过不去，世间便再无阿修罗王。危言耸听，从来没有一个王将它当真，直到阿托王失联。
　　罗意是王数百子孙中的一个，也是被考察的继承人之一，被分配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一直干得不错，直到海平面上升，淹没了他的土地，水临城下。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么得到一个新城，要么成为王。两个选择都很困难，失败是注定的结果。可他突然间，靠一个来历不明的夫人，扭转了形势。
　　他站在宫门口等了一个日落和一个日升，王的诏令也没来。
　　王的近臣非常抱歉道，“王身体不太舒适。”
　　罗意端正道，“我的来意”
　　“王已经知晓，但不方便出面。”近臣坚持道，“王孙，不必再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没意义的。”
　　“即使能够拯救须弥山”
　　近臣笑了，“王孙，我也曾和你一般年轻过，雄心壮志要净化须弥山，要开拓无限的疆域。然而夜叉的覆灭给了我一个警告，人的野心和欲望无限，但能力有限。与其空想不现实的梦幻将无数人卷入，不如做好现在的一切。我知洛城濒临危机，然而”
　　“我不仅仅是为了洛城。”
　　“当然，是我说错了。但王孙，请回吧。”
　　罗意看着他冷漠的脸，道，“我无法控制周臾，如果任由她”
　　“请吧。”近臣不为所动。
　　罗意只得离开，行礼后上了彩凰。天地苍茫，孤寂无边。他飞出了宫门，等候在外的部下期待地迎上来，对上他的冷脸后强忍着失望，道，“王孙，咱们回去吧。”
　　他默默点头，飞在最前面。
　　片刻后，抵达梁川，晴日朗朗，犹如他第一次升山见到圣境的那种震撼。
　　吴穹的灰鹤从下方冲上来，他道，“如何还是不见”
　　罗意点头，按着彩凰下降。
　　吴穹道，“先别回去，周臾又走了。”
　　“怎么”
　　他苦笑着摇头道，“你也知道，金翅鸟现在只听她的话，她要走，谁能拦得住放了话，要求所有的大城联合起来净化须弥山后，她便提前先去了。她说，先行两日，两日后我们不给她一个结果，她就会给我们一个结果。”
　　“最后通牒。”
　　“按她的脾气讲，是的。”
　　罗意亲身感受过她空间内摸出来的虫肢的威力，只少少的一点，短短数秒的接触，便污了他的手。如果将那东西放出来，不一天，一个大城完蛋。
　　“真那样，可就糟糕了呀。”
　　罗意对后面的人做了个手势，飞兽分成了两队，一队降下去楼船，一队则远远跟在两个王孙后面。
　　“自从阿托王后，王就闭宫了，谁也不见。”吴穹摇头。
　　“他是灰心丧气了。”
　　“这次有机会，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还不死心呢”吴穹问。
　　“周臾让我们联合各大城，可没有王出面，那些城主怎么可能听我们啰嗦。”罗意眼睛里射出冷酷的光芒来，“既然王之前不肯过问，现在也不想插手，那就干脆旁观到底吧。我会把他该做的事情接起来”
　　“你的意思是”吴穹大惊，“冷静，不要冲动啊。”
　　罗意抓着彩凰的翎羽，“别废话了，赶紧带我去见周臾。”
　　周臾放了狠话，也料到了能马上响应的人少，二话没说，带了金翅鸟直奔下山的深渊。
　　西度不放心，又害怕，找莫生随行。
　　她正好缺个大嘴巴的宣传，便由得他们去了。
　　夜叉族的领地，金翅鸟的猎场，大半被污染的黑石森林。她居高临下，道，“就从这里开始吧。”
　　小夜叉们没了首领的带领后，经过短暂的混乱，终于选出新的领头人，生活平静下来。他们在山间活动，捕猎同样被污染的野兽，吞食苦涩的泉水，大多数时间便如同动物一般专注繁衍活动。
　　金黄色的金翅鸟鸣叫着赶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山间巡游。抬头见了，恐惧得全身颤抖。尖利的警报声响彻山谷，小夜叉们四散奔逃，入山洞，进山林，携家带口。一阵混乱后，却仍见那金翅鸟在云中盘旋，丝毫没有扑下来的欲望。令他们惊异的是，天空中有一丝丝的黑气在聚集，越来越浓，仿佛漩涡一般。
　　从来没见过的异象，连天都要被吞噬了一般。
　　他们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仿佛这样便不会害怕一样。
　　有个小夜叉挤在树冠中，偶然失力掉下去，他随手捞了一下，抓住一根树枝。树枝断裂，他挣扎着不想落下去，幸好被另一只夜叉抓住手腕。他庆幸地想丢了树枝爬上去，可目光扫过断口的时候怔住了。一直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被污染的植物浓黑色的汁液，也习惯了皮肤接触那些汁液后会被腐蚀，可现在这新鲜的断口，为什么显出来的是白色他不懂，翻上树冠后疯了一样冲顶，四下张望着，往日肉眼可见的黑气，淡了许多。
　　周臾每本的买卖做得非常愉快，能量点一直在网上翻，连胖子看了都咋舌。
　　“你这是干什么缺德事了”
　　什么叫缺德事明明是大好事。
　　基于研究的心思，她用意念力包了拳头大小的十来团交给沈默，留给他科研用。
　　虽然如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间非常消耗意念力的事情，而且短期内效果不太明显。毕竟丧气这玩意是会移动的，这边刚清洗了一会儿，旁边更多的慢慢流过来。更好的办法，是下到最深处，找到散发的源头，然后直接处理。
　　她正干得不亦乐乎，身后传来鸟鸣，是罗意到了。她转头，笑眯眯地张开双臂，“怎么样我是不是干得很不错”
　　浓黑的山林，在她的努力下已经稍微有点点效果，树冠上显出一点绿意来。
　　罗意没回答，吴穹夸奖道，“好厉害。”
　　“我这边说到做到，你们那边干得怎么样了”她挑眉，“那些城主要不要加入”
　　两人都没回答。
　　“看来没好消息呀。”她哈哈一笑，一点也不以为意。
　　罗意直接问，“你准备挑哪个城杀鸡儆猴”
　　周臾将自己收束的黑气全塞空间里后，这才道，“我对你们的城也不太了解。介绍介绍呗。”
　　吴穹担忧地看着罗意，他不会真的助纣为虐吧“须弥山，已探明的土地，部族不下千万。其中叫得上名号的城，数万。自夜叉覆灭后，他们的许多大城或者荒芜了，或者被占领了。夜叉的王城摩天，目前是在阿修罗王的掌控之下。”
　　“罗意。”吴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罗意摆手，“摩天城在上山，高阿修罗的王城万里，目前的城主是”
　　“你的父亲。”吴穹道，“你想干什么”
　　“我父亲是王座下最强的王子。”罗意道，“你若是能毁了摩天，整个须弥山上下必然震动。那时候，王必定会亲自纠结阿修罗的部族，追杀你。”
　　“追杀我”她有点疑惑，“不是好好跟我谈生意嘛”
　　“阿修罗是骄傲的部族，谁伤了王的尊严，必定讨还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可能。”
　　“听起来真的有意思。”周臾哈哈一笑，“那就摩天城吧。”
　　罗意点头，吴穹愤怒道，“罗意，你这是在干什么”
　　“吴穹，现在不是责骂我的时候。你该去摩天城报信，请他们立刻将城中的居民迁移，否则的话”
　　“我不同意。”吴穹冷声，“我们可以慢慢来，王现在虽然不愿参加，可只要周臾做出成绩，必然”
　　周臾打了个哈欠，无聊道，“谁有那闲心慢慢来你们要吵边儿去，要通风报警也赶紧。我这边还忙着干活呢，一个个的，都别来耽误我。”


第109章 
　　罗意直奔摩天城而去， 吴穹的灰鹤挡住他的去路。
　　“你疯了”他手按在腰间的剑上。
　　“自从阿托王彻底没消息后， 我心里一直憋着一个问题。”罗意看着他，“山主究竟是慈悲，还是残忍”
　　“这不该是你想的问题。”
　　“当然，这该是王想的问题。”罗意取下背上的弓，“和王旗鼓相当的阿托王，动员大半个须弥山， 雄心壮志要开疆辟土， 结果失败。王闭门不出， 结果不是很明显吗”
　　“山主不慈悲。”
　　吴穹缓缓抽出剑， “闭嘴。”
　　“他若真慈悲，怎么会有升山海上升的时候被淹没的村庄和城市， 为什么没有任何救援整个须弥山上下， 多少部族的统领升山要求其出面阻止纷争， 他为什么从不发一言”罗意冷冷一笑，“我的洛城危在旦夕，王却拿不出新的神木来建城。你能等，不过是等死”
　　“所以你就能顺着周臾干那样的事情出来”吴穹虽然没见识过周臾所谓的虫多么凶残，但罗意手上残留的伤痕证明那不是好对付的玩意，“你单枪匹马，对王叔说荒唐话， 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周臾去的时候面对千军万马。”
　　“那正好如我的意。灭一座城， 令上下一心， 有什么不好况且， 她给了迁移的时间。如她所言，你要真慈悲，就该和我一起去劝说摩天城主。”
　　“我不会跟你一起干这样的蠢事。清洗下山是好事，但这样的手段令人不齿。即便真的做出成绩，你能面对天人们的责难山主信任我们，才令我们接触周臾，你却用背叛来回报他你对得起”
　　“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罗意箭上弦，“别再拦着我，否则我连你也杀。”
　　吴穹拔剑，一声清脆的剑鸣，“我绝不让你办这样的蠢事。”
　　“那就等着我们缠斗两天，周臾直奔摩天城，全城人无一幸免”
　　“我不相信”
　　“她干得出来。”罗意赤红着眼睛，“你没发现，她现在憋着一劲儿和山主较劲吗”
　　“她呀，现在是要将整个须弥山掀翻。什么垄断净食、净化大城，她根本就是要把山主拉下来。”
　　白良始终不放心，又担心自己不会此地方言沟通不畅，死活拉了苍老头一起出门。这梁川城，一半是港口，一般是建在半山腰上的山城。街道完全崎岖，十分不好走。她强迫着老头问路，走了整个上午，终于抵达港口。
　　来自洛城的楼船，停靠在最大码头上，因自由售卖净食，队伍已经排到了码头上，专人维持秩序。
　　生意做得真大了。
　　白良推着老头挤过去，却被推出来，要求排队。老头说要找孙夫人，是故人来访，然而卫兵奚落，“天天都有自称故人来拜访的，咱们孙夫人忙不过来。”
　　对方孔武有力，一老残一弱女，强不过，只好排去了队尾。
　　然而队伍前进速度太慢，并且有传言说今天的份额已经卖完了，现在排的队是买明日的。
　　苍老头劝说，“排队也要一天一夜，上了船也不知能不能见面，不如咱们还是升山去吧。”
　　队伍中一个听懂了老头话的人也用通用语道，“升山不划算啊，咱们没钱的，运气好蹭别人飞兽，起码也要一年多才能抵达山顶。住宿、吃饭，哪样不要钱虽然山主仁慈，净食都是赏赐的，但其实成本不低；咱们在这儿买就不一样了，只要有鲛珠，有储物器，换来的净食，便宜。”
　　白良算是听懂了，道，“就是说，如果要有净食卖，其实大家也不愿升山的吧”
　　那人不好直接点头，委婉道，“咱们对山主当然是没有二心的，但实际情况不允许，也不好说。那些王公贵族，恐怕是愿意升山的。”
　　“有门路吗”白良开始使用凡人界黄牛的思维，“我跟洛城的孙夫人是好朋友，要见面了，问她要点敞开供应的净食还是没问题的。现在就是排队太费时间了，排前面那些有没有你朋友我愿意花点小钱，调换一下位置，你看”
　　那人怪异地打量白良，突然举手冲卫兵喊道，“这里有个怪人，花钱买路，肯定是对孙夫人不利。快来抓住她呀”
　　苍老头大惊，那人却洋洋得意地去请卫兵，然后被拽前面去了。
　　白良艹了一声，告密的小人，居然拿他们当投名状。然而不等她骂完，那边已经冲过来几个兵丁，将她和老头强行按在地上，拖走了。她欲挣扎，老头认命道，“别挣了，王城的兵很强的，挣不脱。”
　　两人被拎小鸡一样拎码头上的一排木头房子，关了起来。白良挣扎着站起来，大声道，“我是人间界来的白良，是周臾的好朋友。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如果晚了，她就死了。她死了，你们全部人都没净食吃了。我说真的”
　　苍老头找了块干净的地板坐下，劝道，“别忙活了，他们不会听的。”
　　“她身上带着虫，带着连天人都养不出来的虫。只要放一头出来，一个城全完蛋。”白良咬咬牙，大喝道，“是你们的山主兰因养在人间界的，利用我把她和虫带过来的。你们山主想灭了整个须弥山啊，你们知道不知道”
　　苍老头叹一口气，翻个身，疯了疯了。
　　白良连续叫了十几遍，声嘶力竭，喉咙肿痛，最后无力地瘫在地板上。
　　“天人界的天人啊，真是不怕死。”
　　苍老头笑一下，“信你才是有病”
　　然而话没说完，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披金甲的人进来，亮出了一块象牙牌。
　　苍老头见状，赶紧翻身爬起来；白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冷冰冰道，“王征召尔等二人入宫”
　　白良怔了一下，尔后笑了。没用这不就有用了周臾在山上站了一个白天，收了几百万的能量点，满载而归。她飞回楼船，将下两天的净菜装一个手牌里给了西度，之后将她给自己准备的那张精美的大床收空间里，又扬长而去。
　　西度追出来问，“你去哪儿，两天后的生意怎么办”
　　她俯身道，“明儿我忙工作，后儿得去摩天城搞事，要顺利的话，以后会专门有人来跑腿，用不着你操心了。”
　　说完，她拍了拍金翅鸟的屁股，又飞去了山上。
　　她将床安置在山顶，星光透过纱帐照进来，颇有几分浪漫气息。她躺在床上，耳朵里满是风声和夜叉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那些小夜叉，在发现异象不仅无害反而有利后，胆子逐渐变得大起来，居然敢跑山顶上来看。现在，她栖身处周围，围了一圈小夜叉。
　　她被烦得不行了，撩开帐子吼道，“别说话了，要睡觉了。”
　　一头稍大的夜叉被推出来，跌跌撞撞走来。
　　金翅鸟站在旁边，张开巨大的翅膀，头俯下来，贴着那夜叉过去。夜叉吓得摔倒，再爬不起来。
　　“别吓他们，我少跑腿的人。”周臾出声。
　　金翅鸟觉得没意思了，抬头，缩翅膀，闭眼。
　　那夜叉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发现金翅鸟没动作后，飞快地跑到床前。他猛然跪下，五体投地，手上却捧了几样花果，大有奉献的意思。
　　周臾觉得有趣，这是感谢吗
　　她想了想，从空间取出一袋十斤重的黄瓜丢给他。他有些懵懂，不敢拿。
　　“我，周臾。”她指着自己道，“你叫什么”
　　重复几次后，夜叉大约明白了意思，吐出一个词来，“阿米。”
　　“好的，阿米，这些东西是你的了。”她将黄瓜推给他，“明儿将周围的夜叉都叫过来，能叫多少是多少。我净化的这个山头，起个名字叫北邙，以后就是你们的地盘了。”
　　阿米似懂非懂，金翅鸟听不下去了，叫了几声。这下阿米懂了，又惊又疑，捡起黄瓜，飞奔着跑开了。
　　周臾看他摔了好几次才跑进林子，笑了几声，尔后停下来。
　　顾明昭这王八蛋，怎么还不来呢
　　次日，红日高照，周臾已经坐在山石上了。她懒得飞半天上，略吃了点番茄，喝了点水，便开始工作了。
　　经过一夜的蔓延，之前淡了许多的丧气又快恢复了浓度，显得她好像在做白工一样。
　　“真麻烦。”她咕哝一声。
　　金翅鸟叫一下，头偏向一方，她看过去，却见林子边上，无数小夜叉们结成了一队队的，拿着简单的工具。一队挖沟，一队在种一种类似玫瑰的爬藤植物。看样子已经忙活了一整夜，做出来一道几千米长的种植带。
　　周臾感觉好奇，意念力扯了一片叶子下来，却发现这东西居然还保持了淡淡的绿意。她恍然，也就是说，这植物扛污染的能力特别强，如果大面积种植的话这些夜叉，不仅聪明，还挺有行动力的。
　　她见他们努力，干劲稍微提升了一点，干脆以那些种植带为中心，强力将周围的丧气全抽了出来。又见他们吭哧吭哧到处找水，抬了许多黑汤浇灌，刚干净一点的树又给弄得乌七八糟的。
　　“给他们说，只管种，我来浇水。”她对金翅鸟道。
　　金翅鸟马上叫了几声，传达信息。
　　夜叉听了，马上丢开水桶水盆，全部人挖沟的挖沟，种树的种树。
　　她笑吟吟地从空间里搬出一些空间水来，挥洒城水雾，笼在种植带的上方。夜叉们怔住了，品尝到雨水的甘甜之后，疯狂地抬高双手，跳起舞来。那个叫阿米的，直接又跪在地上，冲着周臾叩首，仿佛她就是神一般。
　　周臾看了看天上的白云，她就不信了，兰因连这个也能忍傍晚，一天的工作完成，北邙山终于有了点干净的样子，被净水滋润的树苗也精神抖擞，仿佛活了一般。
　　罗意满身肃然落下来，身体满是各种伤口，连彩凰的一只翅膀也垂下来，显然骨折了。周臾正在指挥夜叉们将种植带合拢，成一个端端正正的方城。以后，这城内的区域，便是夜叉们的家。罗意沉默地站着看了许久，半晌道，“你在帮助他们建城吗”
　　周臾没回答，道，“摩天城的人怎么说”
　　“一个也不信。”他沉痛道。
　　她无所谓，“那行，明儿咱们就让他们不信也得信。”


第110章 
　　周臾所谓的不得不信很简单， 随便从空间里摸一根虫体出来， 丢摩天城上空，自然黑气滔天天人四散惊慌。当然，她也料定了摩天城不会束手就擒，所以当罗意带着她穿越重山，抵达一座金色的凌云大城后，面对飞在半空中的万千铁骑， 也并不诧异了。
　　战旗招展， 神兵闪耀。
　　金翅鸟翱翔一圈后， 周臾对罗意道， “看来你确实传达了我的意图，也确实没人相信。”
　　罗意点头， 目光却锁在对面王旗下的一个金甲战神上。
　　“你父亲”
　　他再点头。
　　“他肯定很伤心， 生了个反骨仔。”
　　“他是想杀掉我， 被母亲阻止了。”
　　“抱歉啊，让你们家遭遇人伦惨剧了。”周臾咧嘴一笑，见对面阵列开始变化，随着王旗的前进，一队整齐的重甲骑在鹰背上过来。她歪头，“废话不用说了，直接来真章好了。”
　　罗意拍拍彩凰， 让它远离避开， 以免被波及。
　　白云苍狗， 周臾孤身一人对上千军万马， 却没有任何畏惧。她从空间内摸出一根虫体，黑气顿时滔天而起，犹如深渊中奔出来的贪兽。对面的天人显然早有准备，那些飞鹰四散开，将她团团围住，半空中升起了一个透明的结界，似乎要将黑气围困。另有数个身带佛光的大天人，飞上了更高空，顿时光芒大盛，似乎能够完全消解丧气。
　　吴穹从中奔出来，“罗意，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净化须弥山是正道，大家居然都不愿意。”罗意笑一下，“也是奇怪。”
　　“死不悔改”
　　“总得让我死一死，才想改。”
　　“不就是为了一个城吗”
　　“跟着她，我觉得能行。”罗意看不清楚黑气中周臾的行动，但结界的边缘已经开始被吞噬，佛光也无法阻拦丧气的蔓延。“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到发芽的婆罗花树和桫椤双树了。”
　　“你真是”吴穹无法，两人战力相当分不出胜负，只得返回去传话。
　　周臾很有耐心，她等着丧气将结界吞食掉后，令金翅鸟继续往前飞。包围她的飞鹰后退，另有满身佛光的人冲上来，大有不死不休之意。她笑了一下，是来教训人而不是结生死仇，金翅鸟便闪开，绕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浓黑的丧气在天空中划出巨大的圆弧，它们仿佛找到了最适宜生长的土地，一旦沾染天人的身体便迅速扎根下来。有不幸的阿修罗战士被击中，开始不觉什么，片刻后便哀嚎着落下去，连同骑兽。
　　罗意笑了一下，周臾还是手下留情了，高傲的天人们不会被小打小闹撼动。如果是他，会直接将虫体丢摩天城中，如同冷水入油锅，数千万的天人乱起来，那就不是目前的状况了。
　　他刚这样想，便见金翅鸟从黑瘴中穿出来，周臾的手高高举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将那虫体松开了。
　　巨大的黑色漩涡，缓慢而坚定地落下去。
　　无数天人飞扑，却一个个被吞噬，没人能阻止它前进的路线。
　　周臾高声道，“昨天已经令罗意来做了战前沟通，尽了人道。若是摩天城主仁慈，一天一夜足够疏散全城天人；若没有，那便是城主的傲慢。摩天城几千万的天人性命，敌不过阿修罗王子的傲慢”
　　这声音饱满意念力，传遍了天空，落下了摩天城。
　　然而人心没动摇，原本夜叉的王城也不是束手就擒的地方。城中央最高处的塔上，闪耀着一颗明珠，在感受到呼啸而至的丧气后，自动激发，放射出无限佛光来。这是无数会中，被储存在塔中，属于夜叉王族的能量。
　　周臾笑了一下，虫母连明昭都能坑，那次一级的虫体坑个把天人也是轻飘飘了。她令金翅鸟高飞，徘徊在云端。
　　罗意驱鸟而至，“现在，就只要等着了。”
　　“不等了。”周臾看下方已经有城中的天人开始惊飞出来，“走了，回去干我自己的事了。”
　　接下来，无论是摩天城主舍身成仁为天人们争取逃跑的时间，还是舍弃天人们自己逃命，都将是一件人间惨剧。她不是金翅鸟，还没被折磨到需要看别人哀嚎来增加兴致的地步。
　　金翅鸟叫了两声，似乎在惋惜，扇了扇翅膀便要走。
　　吴穹狼狈地从黑潮中冲出来，脸上已经被丧气腐蚀了伤口，他道，“周臾”
　　周臾头也不回，“占了阿托王的王城，却不思继承他的遗志。摩天城灭后，有想跟我一起清洗须弥山的，来北邙山找我。至于北邙山怎么走，问罗意带路就好。”
　　罗意冲他点点头，跟着扬长而去。
　　吴穹喷出一口血，转头看下方的人间地狱，金色的王旗只剩下一点闪光，无法，只得又冲了回去。他心里有点苍凉，每一次意志力互相较量的时候，总伴随着互相伤害。阿修罗如同金翅鸟一般孤高，只信服自己的王，要令其改变主意，必须先改变王者。
　　周臾回了北邙山，漫山遍野的小夜叉在继承收集抗丧气的植物种植，然而经过一上午的放任，丧气又布满了。她落下山头，吐槽了一句，“做白工。”
　　罗意跟着下来，“丧气源头在最深处，不深入无法净化。”
　　“这个是当然了，不过总要先建一个据点嘛。”她二话不说放出意念力，开始笨办法，“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无情。”
　　他摇头，“太手软了。”
　　她讶然地看着他，他道，“当日阿托王孤身下山，阿修罗族负责后勤防卫，他将王城也托付给”
　　夜叉和阿修罗虽然是兄弟之族，然而血腥争斗的许多年，关键时候阿托王放下成见，全副身家给了阿修罗王，然而现在则是王城旁落，同族沦为下山的贱民。
　　“你身为王孙，有这样的觉悟，很不容易哦。”
　　“若洛城沦为下界，是同样的结果。”罗意看得很明白，“所以当日见了你，二话不说想将你拉进来。”
　　猎猎山风翻卷，黑色丧气被吸收，北邙山又变得清朗起来。
　　“这样不行。”罗意道，“大城种植神木，都是有原因的。日常的丧气，需要神木净化维持生态，否则你日日不得脱身了。”
　　周臾觉得有道理，意念回了空间站，里面一片葱绿，全部的土地终于恢复了正常。胖子躲自己的房间里码字，沈默指挥下属在给宫殿配置照明系统和简陋的生活设置，显然，他们已经开始将这里作为常住地进行发展了。
　　她去密封的实验所转了一圈，里面的两颗种子虽然还没发芽，但外壳已经有点膨胀，这是开口发芽的前兆。
　　“沈默”她召唤。
　　沈默怔了一下，转身。
　　“种子怎么样了”
　　“终于发生了变化。”沈默表现得很沉稳。
　　“是好消息了”
　　“我检测了密封空间内的环境和能量变化，每隔几个小时，能量会出现大规模的下降。表明种子在吸收能量，所以，我目前正在改良空压装置，会送更多更纯净的气进去”
　　“辛苦你了，做得很好。”她随手将剩下的几个种子放出来，“接下来，就开展全面工作吧，希望速度能够加快。”
　　“我会的。”
　　周臾出了空间，身后已经空荡荡，罗意不知去了何方。她也不着急，玩耍一般将丧气组合成各种不同的形状。待夕阳下山的时候，那个叫做阿米的小夜叉跑上山来，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已经没了血腥的味道。他手里捧着鲜花和野果，非常恭敬地呈给她。
　　她收了，从空间内又摸出一份黄瓜交给他，无声无息中完成了所谓的供奉和赏赐的过程。
　　那些小夜叉想是怕她冷，又担心她住在没有遮挡的木床上不安全，于是送了两个篝火堆来。那个叫阿米的小夜叉十分细心，砌了整整齐齐的火塘，留下干燥的木材。
　　“阿米”她道。
　　阿米垂手而立。
　　“去过下面吗”
　　金翅鸟叫了几声。
　　阿米面露惊惧，吐出一长串话来，十分激动，显然是抗拒。
　　“危险的是丧气，还是丧气里也生活着别的什么东西”
　　他做了一个都有的姿态。
　　想是被困在丧气中的天人和鸟兽，终成为了不见天日的魔兽。她现在在边缘试探，小打小闹，还不足以惊动，待夜叉建城了简单的露营地后，恐怕就将要遭遇了。
　　周臾这么想着，躺自己床上去了，片刻入睡。
　　睡梦里，她驾着金翅鸟在黑暗中穿行，一点点的金光成为目标。她飞了过去，面对的却是已经成为僵尸的顾明昭，只留一双眼睛还有点点的光芒。她惊了一大跳，骂道，“顾明昭你个王八蛋，老子虽然说了你不来找我就甩了你，可没我允许，你死什么呢”
　　那僵尸艰难地冲她笑了，“你好凶”
　　凶她还要把他扯出来碎尸万段。
　　然而没等继续骂下去，一声鸟鸣响彻山川。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却见金翅鸟在山谷里扑腾着，上方飞兽密布，铁马金戈。双方对峙，显然是顾忌金翅鸟的存在，没敢乱来。她有点欣慰，不愧自己日日里花大价钱养着它，晓得护主了。
　　周臾翻身下床，活动活动身体，毫不在意地取水洗漱。她含着水道，“下来，吃饭了。”
　　金翅鸟高傲地丢下一个眼神威胁众飞兽，之后落下来。
　　她从空间中甩出一堆净菜，“阿米他们呢”
　　翅膀往东边的方向指了指，带着点儿鄙夷，大概是说他们害怕天上的大军，都跑了。
　　“他们太弱了，不跑干什么”
　　有战鼓响起，三人三鸟扑下来，举着代表沟通的白旗缓慢靠近。
　　周臾手搭在鸟头上，安抚它不要轻举妄动。
　　带队来的赫然是吴穹，也就是说，这家伙还收着她卖净食的钱，反水了。
　　她道，“哟，这么早来，是来拿货的，还是想通了，准备来帮忙话说，罗意呢”
　　“王太子来了。”吴穹道。
　　做到这种程度，派出来的居然只是个王太子——


第111章 
　　“罗意呢”周臾随意道， “他应该不会和你一样反水了吧”
　　吴穹道， “昨日摩天城遭受虫灾，他母亲为了给大家留够搬迁的时间，亲自搬着那段虫体飞往了下山。纵如此，摩天城也毁了大半，天人们”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她咧嘴一笑，“天人的命嘛， 也比不上阿修罗的骄傲。今儿你们来干嘛的我丑话说前头， 如果还谈不好， 明天我还要去另一个城。想想， 去哪个比较好呢”她歪头，道， “要不， 就去你的桫椤双树城好了， 现在就可以发信回去让你的臣民赶紧跑，晚了就没机会了。”
　　“周臾，纵然你是山主的客人，但也不可蛮干。”他道，“清洗须弥山是大事，不是你说一声开始”
　　“那就别说了，你们愿意围着我就围呗， 时间到了， 我会去做该做的事情。至于王太子， 也没什么好见的， 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
　　周臾背身，做出了不再沟通的架势。
　　吴穹只得回去。
　　“等一下”她招呼。
　　吴穹不解，她道，“今儿卖的净食是不是不够份了拿手牌来，我给你装满。另外，之前几天的鲛珠还没给我送来，赶紧结算。”
　　他整个人无语了，但也不能说不做生意，只好摸出一张手牌。
　　周臾把吴穹气得半死，再看半天上已经被佛光照透。大概因为来的都是高位天人，本身的纯净之气很可观，往常围绕整个北邙山的丧气没有再移过来。她想了想，这些人既然要给她找麻烦，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干脆地走向金翅鸟。
　　“带我到他们做好的那一圈种植带中间去。”
　　金翅鸟起身，她翻上去，围上来的那一圈兵丁立刻后退，显然对本性凶残的鸟十分忌讳。
　　“想不到你这么好用，咱们商量商量，不如你将你的同族全召唤过来”
　　金翅鸟咕咕两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一人一鸟下了山，被小夜叉们圈起来的土地大概有三四百平方公里，里面大片的的森林已经从浓黑色褪到了浅黑色。可见，她这几天也没白忙活。
　　她站在这片土地中央，意念力全甩出来，丢在每棵树的每片叶子上，黑气逐渐在半空中汇聚成漩涡，源源不断地吸入她的空间之中。一片区域处理完成后，便散步至另一片地方，饿了吃点黄瓜，渴了喝点水，中午的时候取了点儿空间水出来散布成雨。
　　黄金幔帐之中，颇有威严的声音传出来，“她这几日，果真就只清洗下山”
　　吴穹颔首，视线扫过幔帐下方被强行绑成跪姿的罗意，“是。”
　　“倾阿修罗全族之力，就拿她没办法”
　　“她有虫，是在人间界培育过的异种，无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战，咱们束手无策。”
　　一只手搭在金色的扶手上，“她的目的竟是如此简单”
　　“只怕是她和山主斗法”
　　罗意挣扎着想起来，一只巨大的脚踏出来，踩在他背上，喀嚓几声，想是又断了几根骨头。那声音道，“咱们天人两难”
　　“太子殿下，既然罗意想倾自己全城之力助她，不如”
　　王太子的脚继续往下用力，罗意硬生生弓起背抗住了，显然并不屈服。那太子道，“你想两边压注”
　　“只要周臾继续表现出强大的供应能力，能够支撑”
　　“呵呵”王太子冷声，“这天人界，不，三千世界里，没人能赢山主。”
　　吴穹不再言语，也不敢去看罗意。
　　“王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抓住了一个来自人间界的女人，应该是周臾的同伴。”
　　吴穹和罗意均抬头，太子道，“就用她来试试吧。”
　　周臾又忙了一整天，城内的植物终于显出浓绿来，如果继续维持下去，应该会恢复成为正常的森林。她扯了一根草叶含在口中，虽然还有淡淡的苦涩味道，但已经可以嗅见草汁里的香气。
　　太阳下山的时候，阿米从旁边的藤萝中钻出来，满头满脸划痕。他期期艾艾，既羞涩又愧疚的样子。
　　她冲他招招手，他贴着草地过来。她道，“害怕吗”
　　阿米抬头，手舞足蹈起来，做了好几个杀的姿势。
　　“害怕还回来”她笑了，那些被召集起来的小夜叉，因为阿修罗的到来，散得差不多了。
　　阿米眼睛里马上涌了泪，朝着整个森林张开双手，最后收拢在胸前，大概说这是属于它们的城。
　　周臾叹一口气，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幸而这阿米也懂得干净，每次来见她总将头发和身体清洗干净，不会有太不好的气味。他的头发蓬松柔软，然而头皮下却有两点硬硬的东西。她感觉奇怪，扒开看，却是两个小小的凸起，里面藏着一点金色，某种类似角的存在。
　　“昨天我把你们以前的王城摩天给破坏了，也不知道你们阿托王要是还在，会不会怪我。不过，这事也没别的选择，我会继续干下去。要是天上那些厉害的家伙不帮我，我明儿还要去把桫椤城也给毁灭了。只要你们不离开，我就会继续净化北邙山和这片地，只是以后的日子祸福难料了。”
　　“怕吗”
　　小夜叉听得不是很明白，本能去看金翅鸟。那鸟高傲地昂起头，叫了几声。阿米听懂了，露出羞愤的表情来，但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周臾就知道金翅鸟是在搞鬼，刺激小朋友的羞耻心。不过，她也不多说什么，照例给了他一份黄瓜，另外加了点儿净水。
　　“快走吧，走远一点”她笑眯眯，“等我回来了，你们再来，知道吗”
　　阿米犹犹豫豫地转身，她冲他挥挥手，他还舍不得离开，她立刻摆了一张凶狠的脸出来。阿米吓了一跳，赶紧跑走，她却笑了。
　　她伸手拍拍金翅鸟，“走了，咱们现在就去桫椤城吧，不然等到明天早晨，肯定走不了了。”
　　金翅鸟抬头，果然过了一天，整个北邙山的天空已经被金色的佛光遮蔽，其间能看见游龙和飞凤。显然，那位王太子并不准备屈尊降贵，也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离开这里。
　　她跨上鸟背，“大家伙，有没有信心把它们甩开”
　　鸟应了一声，有点生气，大概是为了她的不信任。
　　风起，鸟升，漫天飞卷的狂风化成利剑。金翅鸟狂猛地冲入飞兽群中，只一眨眼便不见了影子。
　　王太子狠狠拍了一下扶手，“金翅鸟”
　　吴穹道，“太子，我得回去桫椤城了。她说话算话，肯定是往那边去了”
　　“去吧。”
　　桫椤城，位于阿修罗王都的侧后方，有千里的距离，修筑在双树之间，是一座绿色的森林城市。
　　金翅鸟停在一颗桫椤树的树冠上的时候，夕阳还没完全下山。
　　周臾滑下鸟背，俯身看一个个圆圆的绿色堡垒样的建筑，“吴穹好像还没把人完全迁出去呢。”
　　说话间，吴穹跟着落了下来，冲她拱了拱手。
　　她笑道，“来了”
　　“你准备提前”
　　她摇头，“你们把我的北邙山围得密密麻麻，谁知道等我睡觉的时候会干什么我不如先来这里，等明儿太阳出来再干活。干完了回去，正好。嘿，你把你的人都撤完了吗我怎么见还有人没走”
　　“愿意走的已经走了，留下的比较固执。我的人正在逐户检查，对实在不走的人，会采取强制措施”
　　“这就对了嘛，比那个摩天城主识趣多了，也不枉我一片苦心啊。”
　　吴穹苦笑，这话说得，也够偏心的了。
　　“罗意是不是被抓了”周臾偏头问。
　　他点头，“他回洛城，准备动用储备能量和物资，动员了全部的兵丁，准备开拔北邙山资助你。王拒绝了请见，但是派了王太子出宫处理杂事，刚好被撞上了。”
　　“也是他倒霉。”
　　“王太子是山主最忠臣的信徒。”
　　周臾点头，“我就说嘛，升山大概也就是这些好处了。”
　　“周臾，你如此坚定地要清洗须弥山，是有不得不达成的目的吗”
　　她靠着金翅鸟，大家伙张开翅膀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她道，“你试探我”
　　“说来听听，也许能用别的办法解决呢”
　　周臾不说话了，她亲自见了兰因老头子，若真能解决早就解决了，哪轮得到这些炮灰来忙碌她躲到柔软的鸟绒毛中，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吴穹见自己被拒绝，也不气馁，盘腿坐在金翅鸟的不远处，等待天明。
　　白良和苍老头被带到了一处辉煌的宫殿，四壁贴近，象牙和珍珠拼贴成各种图案。她道，“钱多得没地儿花了吧”
　　苍老头揉了揉差点被折断的手腕，“这里应该是阿修罗的王宫了。”
　　“你还说没用，幸好我喊了那么久。嗓子眼都痛了”她左右看，旁边的茶几上放了黄金水壶和茶杯，顾不得礼仪，赶紧去倒了两杯水，道，“老头，来喝水。”
　　苍老头摇头，宫门被推开，无数天女流水一般进入，最后跨进来的却是一个金甲的武将。他扫了两人一眼，用通用语道，“就是他们俩在梁川码头大呼小叫说什么虫的事情”
　　“喏。”
　　那武将走进来，“白良苍老头”
　　白良一口将水杯里的水喝干，点头，“我是白良，你怎么称呼”
　　“呼延。”
　　“呼延将军，我们两人”
　　呼延不说话，挥手，进来两个兵丁，拉着他们带上黑铁的枷锁，拽出宫门。
　　“干什么呢不是王要见我们吗”白良着急了，用力挣扎。
　　“周臾的同党，通晓虫的邪人，如何见王”呼延招下来一头大鹏，将两人拎了上去，“我带你们去摩天城。”
　　白良不明所以，苍老头安抚道，“去看看再说。王既然没第一时间杀了我们，肯定是留着有用。”
　　有屁用。
　　白良腹诽，然而大鹏已经起飞，速度还不慢。强烈的空压袭来，她身体抖了一下，幸好苍老头拉住才没滚落下去。她不敢再废话，也不挣扎，乖乖抓着鸟羽，生怕掉下去摔死。
　　鸟飞千里，一路白云佛光，落水彩虹，果然如同佛国仙境一般。美景太多，看到最后几乎腻味的时候，却见一处冲天而起的黑色的烟柱，无数飞兽和天人环绕着它，不断坠落下去。隔了上百里的距离，然而白良却从中感受到强烈的丧气。
　　她心中一动，“虫”
　　呼延转头，目露精光，“确实是虫。周臾无端将虫体丢入摩天城，王妃为了千万天人化出真身，带着虫体跳下了无底的深渊。然而残留在城中的丧气，却没办法消除。那些落下去的天人”
　　白良额头虚汗直冒，感觉不好了。她其实只不过是想和周臾见个面而已，谁知道那姐姐居然干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来现在和她划清界线，该不会晚吧？


第112章 
　　人间地狱。
　　白良性格外向， 对一切充满好奇， 虽然被师叔坑了一把，但抵达天人界后，还是兴奋大过了恐惧。可此刻，面对摩天城内无数挣扎的天人，她说不出话来了。
　　苍老头沉痛地叹了一口气，“当日阿托王的军队深入下山， 遭遇丧气狂潮的时候， 也不过如此。”
　　“这只是一小段虫体造成的后果。”呼延继续靠近那黑色的气柱， 让两人看得更加清楚。
　　被丧气污染的天人， 身体皮肤呈现溃烂的状态，不断挣扎着抓血肉， 似乎那样能够阻止痛苦一般。外围有佛光在阻止丧气扩散， 但也拒绝了他们的出逃， 只能眼睁睁痛死。
　　“看清楚了，这全部都是周臾一个人搞出来了。”呼延降落在一块山石上，城中的哀嚎声清晰可闻。
　　“为什么”白良吞了下口水，不太明白。她和周臾相处一段时间，虽然有点手狠，但心并不是狠到底的人。不然，她早就在进天人界的时候被她折磨半死了， 也不存在分开的时候还送什么净食和净水。短短个把月的时间， 人的本性不可能会变。
　　“她想做一件事， 挟持阿修罗王一起， 被拒绝了。”
　　苍老头跟着滑下骑兽的背，“什么事”
　　“对啊。”白良点头，“她做事肯定都是有理由的。”
　　“不管什么理由，可以把几千万天人的性命当儿戏吗”呼延冷笑一声，“我带你们来看，只是想说，她根本就是一个魔鬼。现在王太子出面交涉，愿意给她一切想要的地位和财富，然而她拒绝沟通，并且直奔桫椤城去。她说，如果不同意她的要求，桫椤城会同样遭遇。”
　　白良和苍老头面面相觑，事情好像真的大条了。
　　她惜命，小心翼翼道，“你们山主，不是最慈悲的天人吗他为什么不来营救听说上山还有很多”
　　然而在呼延的目光下，她说不下去了。在人间界养出来的虫，沾了人的血肉和贪欲之后，毒性哪里是天人能够抵挡的天人界讲究洁净，讲究福德，讲究纯粹，可越白的纸越容易被搞脏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免疫力。
　　“山主是世外之人，不会管这些事的。”苍老头道，“当年阿托王数亿大军没入丧气中，眨眼功夫不见，结果直接导致一族沦落，无数小部族断绝血脉。山主，也是没有任何动作”
　　“好冷血”白良咕哝一句。
　　呼延冷目，“不许妄议山主。”
　　山主做得不好，还不许人说了白良按下心里的不爽，“那，呼延将军带我们来看，是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帮忙的吗”
　　“虫。”他道，“你说你有办法对付虫，是吧”
　　白良心头一颤，感觉非常不妙。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王会立刻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你说谎了”呼延一把掐着苍老头的脖子，“死。”
　　她抖了一下，“我尽量。”
　　周臾躲在金翅鸟的羽毛里美美地睡了一觉，活动着身体走出来的时候，对上了吴穹血红的眼睛。
　　“怎么了你的人还没撤退完”她低头看了一下，下面小火柴盒一样的城市建筑，中央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
　　“再给我一个时辰。”他道，“是有些固执的家伙，说要和城同存亡。”
　　“这种人就是麻烦。算了，给你半个时辰，你赶紧吧。正好我也洗个脸，吃个早饭什么的。”周臾旁若无人，“啊，对了，今儿的净食份量也出来了，把手牌给我，我把货给你。还有，之前说好的鲛珠”
　　一张牌子飞过来，她扬手接住。里面满满当当的鲛珠，份量远超确定的数额。她想了一下，道，“吴穹，我闹别扭算一回事，生意算另一回事，不必多给我鲛珠。”
　　说完，她取走属于自己的份，然后将各种蔬菜填充进去，又丢还给他，“咱们都是正经人，一码归一码。”
　　吴穹接了牌子，侧头看她一眼，目光如深海一般。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直接奔向了几座最高的建筑，之后四方本来几队兵士，跟着他散向全城，显然是去做最后的撤退了。
　　她叹一口气，对金翅鸟道，“怎么办他这么好脾气的也被我搞生气了。”
　　金翅鸟安慰了她一下，她挥手，“算了，还是吃早饭吧。”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周臾数着节拍，还特别又延迟了五分钟。吴穹果然满头大汗冲上来，对她拱手。
　　“都好了”终于可以开工了。
　　吴穹点头，一言不发。
　　“合作愉快，我其实也很讨厌造孽的。”她想了想，“之前你们山主在人间界养了好多活虫，虫母消失的时候全失控从人脑子里跑了出来。我收了蛮多活的，这次试试看”
　　“你”
　　周臾微微一笑，“你们山主弄出来的好玩意，怎么可以不用”
　　说话间，一头金翅蝶被放了出来。它拳头大小，恢复自由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全身冒着黑气，小眼睛立刻对上吴穹。一秒钟的思考也没有，它扑了过去，吴穹本能地劈出手中剑，然而劈空了，却是周臾将它拉了回去。她在放在时候为了保险起见，用意念力将之绑得死死的。果然，它一闻到天人的味儿，直扑过去。
　　“你们，果然是它最好的食物啊。”她感叹一声，复又收了回去，“算了，还是用死的吧，活的搞出来一片屠场就不好了。”
　　吴穹心里庆幸，却不敢搭话，生怕一接口暴露自己对山主的不满。
　　周臾摸出一根虫爪，正要丢出去，远方一点金光一闪。她本能觉得不好，想要避开，金翅鸟张开双翅将她牢牢盖住。利箭如雨穿透它的翅膀，卡在血肉之中不动了，几条锐气擦过她脸颊和胳膊，划出血痕来。她扒开羽毛，露出一个头来，却见不远处的半天上，一片大鹏鸟组成的云彩，几个金甲卫士执弓，又是一波箭雨。
　　弓兵的优点，远程攻击，发挥得淋漓尽致，连金翅鸟居然都没发现；不对，如果够强的话在北邙山直接攻击，不必等到现在。唯一的区别，那时候金翅鸟全神贯注，而现在因为吴穹则略有放松。
　　她猛回头，果然不见了吴穹，这家伙，居然用自己当诱饵放松她的警惕。她凉凉地笑了一下，要干极端的事情，果然心不够狠是不行的。
　　只是，有点对不起这个大家伙了。
　　她二话不说，将虫爪丢了下去，不管黑气滔天，道，“大家伙，咱们落黑气里面去躲起来。”
　　金翅鸟受了重伤，虽然不致死，但也飞不起来，只好捧着她落下去。
　　黑气立刻成漩涡，将绿色的桫椤城卷入其中，茫茫一片，看不清楚。
　　吴穹站在灰鹤上，拔出胳膊上的尾巴利箭，道，“呼延，如何”
　　呼延道，“早有了准备。”
　　说完，他身后的大鹏散开，成圆形将桫椤城团团围住。这次，不论周臾从哪个方向出现，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同时，有更多的天人落下来，头顶的佛光组成一围围的结界，将黑气锁死在城中不泄露。
　　“她还有更厉害的活虫。”
　　呼延点头，“白良有办法对付。”
　　“如果这样也没办法的话”
　　“王孙不要说丧气话，山主不会放弃我们。”呼延自信道。
　　周臾不怕丧气，可金翅鸟则不同。它吃过苦，现在又受了伤，坠下地后砸倒了一片房子，再站不起来了。她立刻抛出无数的净食来，然后用净水做了一层薄薄的结界将它的身体包裹起来。金翅鸟这才算没那么害怕，然而那些箭有古怪，结成一个个金色的佛号扎入它的身体，压得它动不了。
　　她用意念力抓着箭拔，头一次拔不出来。
　　这种无力感，和前两次意念力失效一模一样。
　　“乖乖，要死在这儿就搞笑了。”她抹了一把冷汗，干脆直接上手去拉，还是拔不动。
　　“别费劲了，他们的箭上绑了山主画的什么符。”
　　周臾转头，一片雾蒙蒙里，白良走了出来。她穿着天人风格的白色袍子，头发上戴了一个黄金冠子，脖子上还挂了一圈红宝石。
　　“我也不想来的。”白良无奈道，“本来原计划是去梁川码头找你，没想到被抓了，然后我又说了虫的事情，结果被他们下了符送过来。”
　　“你帮他们”
　　“我敢吗”白良真想哭，“我还要求着你回家的，好伐”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白良指了下那圈红宝石，“我要不按他们说的办，脖子会被炸飞掉。”
　　“你跟我有仇的事，说了吗”
　　因为怕死，显然没说。
　　“别别”白良求饶，“都是为了活命，我也是被迫的。你看这样好不好，只要你不放活虫出来，我就不动手，好不好”
　　目前的局面，周臾需要帮忙的人，白良想活命，阿修罗王要挟制白良来控制虫感染的程度。铁三角，谁也不让谁。
　　周臾得想个办法破局，然而金翅鸟已经无法承受，哀哀地贴着她的身体，显然要死了。
　　就此收手，那是不可能的；被白良挟制，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眯眼，低头对金翅鸟道，“我有个办法，要是成功了说不定能解决这些箭；要失败了，你死。要不要试试”
　　白良心头大着，周臾姑奶奶根本不和她讨价还价，这是鱼死网破的架势。到时候，最惨的除了她，还有谁她满头大汗，着急道，“姐，只要你把我脖子上的东西搞掉，我跟你干。真的，就算是跟山主干上了，我也不虚”
　　周臾不理她，只看着金翅鸟。鸟非常舍不得地在她脸上挨了一下，点头，十分信赖的样子。她摸摸它的头 ，“放心，你要死了，就埋在我的地方，跟我一起；你要活了 ，以后就都跟着我吧。”
　　金翅鸟应了一声。
　　她神念一转，意念力将它包起来，直接拖进了空间之中。
　　是死是活，就看这场冒险了。


第113章 
　　胖子隐约有些佩服沈默， 他和周臾谈了不知道什么， 之后工作变得十分卖力。空间里十口人，作息按照二十四小时制执行，然而他去睡的时候人家在忙田地里的事情，起来的时候他在忙种子。一个人的执行力有限，特别是没有外力压迫或监督的时候，可人生生把自己活成了机器。
　　那天， 罗睺情绪特别好， 醒了就拉着他出门去看花， 他抱着小家伙溜达去了苗圃。沈默呆在培育室忙， 身边摆了一地的小工具，正在改造空压机。
　　“干嘛呢”他问， “种子如何”
　　沈默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 “出芽了。”
　　“呀”胖子探头进去看了看， “天人界来的种子，得瞧瞧长出来什么样。”
　　一个大大的培养箱，黑泥土上七八株指头长短的小树苗，叶片的翠绿比从地球上挪进来的各种果树纯粹了很多。
　　“还小，看不出苗头。”沈默走出来和他聊天，“香气倒是挺特别的。”
　　“你说，这些树都有什么用处呢周臾还挺看重的”
　　沈默想了下， 道， “未来界和人间界相比， 除了某些星域科技比较发达之外， 自然条件的差别不大。这样的物种我也是第一次见，它们在生长的时候好像会散发某种正能量场。这里没有仪器，具体检测只有等以后了。”
　　胖子指了指空间中央被水环绕的那个小岛，空间神木生长旺盛，“那个呢你有试试那个和这些的区别吗”
　　“成长性不同吧”
　　讨论没完，突然吹来一阵风。
　　罗睺扭头，不知看向何处。
　　胖子伸手挡了一下，“别扭，风吹得太凉了，会感冒”
　　话没完，他自己愣住了。空间站是一个封闭的环境，虽然生态系统不完善，但被强大的能量包裹，很逆天地表现出不正常的生长力。然而，风雨雷电这一类自然现象是缺乏的。
　　沈默立刻反应过来，冲到田地中央抬头看，生怕再出意外将已经稳定的立体种植系统破坏了。
　　半空中，一个透明的空气漩涡，中央一点黑色。
　　胖子心有余悸地走过来，“别是周臾又在搞什么试验吧”
　　极有可能是。
　　“这死丫头，干点啥也不通知一声，上次就把咱们给吓半死。”胖子吐槽着，“行了，咱们别管了，赶紧回宫殿躲着去。日子还长，可不能没了命”
　　话没说完，那漩涡越来越大，中间的黑色变成一点金色，以超越光的速度接近。平地起风，所有的植物叶子被翻卷起来，迷了人的眼睛。两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重物砸下来，靠边缘的一段种植平台被压垮。
　　罗睺啊啊了两声，小手抓着胖子的脸用力扯开。
　　沈默惊声，“那是什么”
　　金灿灿的羽毛，烈火灼烧一般的光芒，超过三十米的双持臂展，清脆透耳的鸣叫声。
　　只有神话时代才有的神鸟。
　　“金翅大鹏凤凰”胖子整个人被震慑了。
　　“是金翅鸟。”周臾的声音响起来。
　　胖子仰头，“我说，你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上回那事，我和沈默干了多久才恢复生产你知道不”
　　“情况紧急，我也是迫不得己。”
　　“我艹，你在那边都干啥了呢”
　　周臾笑了，“跟女的差不多吧。”
　　胖子满头冷汗，一脸绝望。
　　“别说废话了，这头金翅鸟受伤了，箭上附了特别的能量导致流血不止，而且无法。你们给它喂食，想办法处理伤口。”周臾道，“我得马上走了，这边还打得热闹呢”
　　“请等一下。”沈默出声。
　　“什么事”
　　“婆罗树和桫椤树，均发芽了。”
　　周臾笑了，“好事啊，每样给我分一颗出来放正殿那边准备着”
　　沈默点头，立刻去忙。
　　胖子叹一口气，只好抱着罗睺绕了金翅鸟转一圈。这大鸟，两翅和身体上被插了无数金光闪耀的剑，伤口处有类似佛纹的光在缓慢注入身体内，血则潺潺流出，已经湿了一大片土地。更糟心的是被压毁掉的平台和一大片菜地，收拾起来超麻烦。他正要将罗睺放下去去查看伤口，不料小家伙仿佛发现什么好玩的一般，两手用力往前伸着。
　　胖子心念一转，女罗是天人和妖魔道的混血儿，这罗睺不知道他从哪里抱来的，可五官表情无一不像，大概率有血缘关系。那么，他对来自天人界的力量有反应也是正常。这么想着，他将他抱举起来，小手便立刻触碰到了那些光芒，只一瞬间，全被吸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周臾把金翅鸟丢空间里，纯粹死马当活马医。没料到它居然抗住了穿越空间的压力，活着抵达了。一瞬间心里闪过许多想法，然而外面的情况紧急起来，她只好托付给胖子，神念飞出。
　　白良眼见着金翅鸟消失，诧异道，“姐，你已经能回空间了好事啊可不可以把我也收进去我真不想和那些天人混一路，可他们抓了我和苍老头，又安上了这种惨无人道的东西，要不听他们的就是一个死字。你信我，我真心不想坑你”
　　周臾看她一眼，道，“你想活，就离我远点。”
　　“不行”
　　“现在知道虫消息的，除了你就是我。他们拿我没办法，可真要杀了你，就更得不到虫的消息了。”
　　白良恍然，自己真是被吓得失去理智。
　　周臾见她想过来，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废墟，几个跳跃，消失在滚滚黑气之中。
　　“谢你提醒啊。你放心，我保准让他们拿咱们没办法。姐，你一定要记住了，咱们是一伙的，我还等着你送我回家。”
　　周臾放出神念，给自己开了一条路，直奔城市的边缘而去。她没防备吴穹，导致金翅鸟受伤，有点懊悔，更后悔自己少折腾他了。
　　这段时间频繁使用意念力，每天吸收丧气挑战自己的极限，结果则是精神力成长惊人。现在，她已经可以非常熟练地使用它，不管是作为武器还是交通工具，非常好用。
　　只一刻钟的功夫，便抵达边缘，远远看见一团金光闪耀。
　　她动了动颈项，慢慢走了出去。
　　吴穹连同一个金甲神将，架着骑兽落下来。
　　她笑，“你们来得正好，我发愁不好回北邙山。顺路的话，送我一程呀。”
　　神将偏头向后面看了一眼，吴穹没立刻回复。
　　她笑眯眯从空间里拉出来一条活虫，“别看了，白良不会对付我的。”
　　神将脸僵了一下，似乎要动手。吴穹挡了一下，道，“将军，我们对活虫一无所知”
　　这就对了。
　　周臾晃了晃手上的活虫，“既然这么说了，那就麻烦吴穹王孙了。”
　　神将咬牙，眼睛几乎要将她吃掉。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做坏人的一天，可被人这样恨着，滋味却很新鲜。两人错肩而过的时候，她甩了甩活虫，将军立刻变了脸色，架着骑兽远远离开。
　　上了灰鹤的背后，她道，“吴穹啊，不管天人还是凡人，都是人，都有痛苦、恐惧和恨。你看看，不过是一只活虫而已，将军也怕得不行了。这才是普通人的反应”
　　“如果他昂然不惧呢”
　　周臾哈哈一笑，“那我就送他一样好东西。”
　　吴穹不说话了，驾着灰鹤升空，半晌道，“罗意被王太子抓住了，他”
　　她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灰鹤的速度比金翅鸟慢了许多，路上耗费了半天时间。抵达北邙山的时候，王旗还在，环绕着的天人却少了一小半，见她回来了，纷纷列队护在王旗前面。
　　落地后，周臾滑下鸟背，背着手便要离开。
　　吴穹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她道，“罗意所求不过是一座城，我不会令他失望。你救不了他，可通知他的人来领，这是奖品。”
　　用一座城，做奖品
　　吴穹半信半疑，回了半天上的王座。
　　王太子依然隐在帐中，见他回来，道，“她对白良无情，一着废棋。她如何诱惑你”
　　“她说愿给罗意一座城，可以请他的人来取。”
　　“如此，她培育神木成了。”
　　王座下的罗意动了动身体，道，“我的选择，不会错。”
　　吴穹不敢看他，只盯着金黄帐下的流苏，道，“太子如何决断”
　　“一座城而已，让洛城的人来找她拿吧。”
　　吴穹喏了一声，缓缓退出去。
　　王座内安静下来，半晌幔帐撩开，显出一个人影来，赫然是明昭的脸。
　　周臾下山，山路难行，又想起金翅鸟的好处来。神念去空间站转了一圈，却发现罗睺兴奋地爬在它背上，手里抓着光团一样的东西往额头上塞。她不免失笑，对她而言没办法处理的，却被罗睺当成了眼睛的补品一般等等。
　　她忍不住沉吟，天人生虫而亡，可虫搬到人间界却可以继续成长，最终令天人手足无措；她的意念力似乎被天人界的某种力量克制着，然而罗睺却能毫无顾忌地大吃特吃。
　　若以此类推，六界中的力量存在某种互相克制的关系。兰因是老看门人，和景光一起悄悄摸索了许多年，又用须做棋子试探了许多年。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掌握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能量使用方法。
　　周臾想入了神，直到身体被碰了碰才回神，顺手将沈默给自己准备好的两株植物给捞了出来。她手托着木盆低头，阿米拉着她的裙摆，手指向了不远处。
　　她看过去，却见顾明昭微笑着冲自己走下来，阳光撒在他身上，从未有过的清透。


第114章 
　　周臾把木头箱子塞阿米手中， 手背揉了揉眼睛， 确定自己没看错。
　　顾明昭一样的脸，身材和气质，连同眉心的一抹朱红。他缓缓走下来，连姿势都一样。
　　她憋住呼吸，猛然走上去，盯着他猛看。
　　他偏头， “怎么了”
　　“你”是谁
　　“这就是婆罗树和桫椤树苗了”他伸手， 拿过了木箱。
　　阿米呆呆地， 根本没有任何反抗。
　　也是， 来人穿白衣，披金甲， 满身佛光罩体， 一看就是上位者的架势。
　　“和山主培育的一模一样， 怪不得你说可以给罗意一座城。”他侧身，俯视山下已经被种成一个巨大方块的新城，“只要能将神树种下去，有了净化的能力，再加上你每天劳作，也是有可能的。”
　　周臾看着他，没说话。
　　“阿米是吗”他看向阿米， “你选的围城植物黄荆很好， 不仅具有很强的抗丧气作用， 而且可入药， 散发的味道也能驱虫。”
　　阿米没接触过这样的人，结结巴巴答不出话来。
　　他伸手拨了下婆罗树的叶片，“周臾，你准备将两株都种在北邙山吗”
　　周臾复杂地看着他，终于问了出来，“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多罗。”
　　“多罗”她抬眼看，王座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金色的幔帐撩开，“阿修罗的王太子可你并没有三头六臂。”
　　“我并不愿意和你法身相见。”
　　所谓法身，是能够发挥最大力量的身体。洛城的宫殿壁画上，最勇猛的几位王均是千头万臂，现出法身的时候，甚至有小半个须弥山高，也算是想象力无穷大了。
　　周臾伸手，将木箱拉回来，丢给阿米，道，“阿米，你去把小夜叉们都聚起来，守好神木，等会我去种。”
　　阿米这才回神，抱着箱子一路跑走。
　　“你将此处成为北邙山”
　　周臾点头，“亡者之地。”
　　“看来你对夜叉王心存敬意。”
　　“当然，任何敢以身殉道的人都值得尊敬。譬如罗意，他为了蝇头小利用你们的规矩先把我和他绑起来，虽然我很讨厌，但他现在敢坚持自己的想法反了你们。我就觉得他人还算不错，至少有真心真意在为自己城中的人口努力。自助者，天助之”
　　“你好大的口气，敢自比为天。”
　　她笑了，“你的山主没告诉你，看门人在自己的界内，基本上就算是天了。”
　　“然而这是天人界。”
　　周臾很久不见顾明昭，实在很想念。他按照自己的吩咐去探查夜叉王的下落，没回音。她心里很焦急，巴不得马上能将事情搞定。现在却跑了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多罗出来，她再傻也知道有问题，不得不斡旋下去。
　　“我以为兰因老头子把我拖过来，是想换地盘呢。”周臾假意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了，指不定过不到多久就得换山主了。”
　　和顾明昭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燃起了火苗，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
　　“太子十分尊贵，连下了两城才劳动你见了一面。”她笑一下，“接下来我要去忙了，没功夫和你闲聊。”
　　“不必客气，我自己四处逛逛就可以了。”多罗完全没有被拒绝的恼怒。
　　周臾看了他的脸一会儿，道，“行，你随意。不过，拜托你一件事，你看方便不方便。”
　　“请讲。”
　　“给准备一头骑兽，能够穿越海的，带我去拜访兰因。”
　　“放心，随时可以启程。”
　　周臾又舍不得地看了一眼，最终下山。
　　山底，阿米已经召唤了一部分小夜叉，他们团团将箱子围起来，脸上都是充满希望的表情。可短短一段时间而已，小树苗被淡淡的丧气包围，叶片开始颓下来，显然被影响了。
　　神念又跑回空间，这回罗睺已经将金翅鸟身上压制的符全吃光了，胖子伙同一个负责医疗的人在处理它流血不止的伤口。那鸟本身受了重伤是一件惨事，可完全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它一边吞食着摆在面前小山一般的净食，一边欢快地叫着，似乎在说“再来一点。”
　　傻样，没法看了。
　　她摇着头，找到沈默后，商量着将他做的那套设备给弄了出来。
　　周臾操纵着意念力，在北邙城中央开出来一片地，细细地将土壤中混杂的丧气梳理出来。尔后，用意念力布置了一层隔离带，防止丧气再次进入后，才将木箱埋下去。上设备，浇水，意念力再布置了一层护罩，才算是基本完成。
　　来天人界也算有段时间，见识过几个大城，还是最喜欢洛城风姿。白色的建筑，大片大片的婆罗花树，因此，她首先种下去的是婆罗树；至于桫椤树，她抬头看看靠着城边的一片山崖，就种那边去好了。
　　多罗自在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挖坑、净化土壤、布置结界、浇水和覆土。他也不多话，只在小夜叉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搭一把手而已。
　　待到两株神木种下去，设备调试好证明有效之后，他道，“该启程了。”
　　周臾拍拍手上的泥土，取出一些水洗干净，点头。
　　阿米跑上来，贡了一些新鲜的果子。这次的比上次的看着更新鲜一些，她好奇地接了，道，“哪里来的”
　　他指指上方，再点点身后一个小夜叉。那小夜叉十分害羞，手脚上都有伤痕，显然是跑山上去了。对他们来说，爬上山是沉重的负担，这么做是要将自己能得到的最洁净的食物奉献给她。大概，是某种惊意，类似升山。
　　她收了水果，回过去两大包，特别给了一份水，用来给那小夜叉洗伤口。
　　多罗带着周臾上了一辆金碧辉煌的凤凰拉车，道，“你果然心慈。”
　　手软两字没说出来。
　　凤凰车比金翅鸟慢不了多少，周臾在车上简单吃了个饭，便到了。
　　她随便翻下车便要去找人，然而多罗则很费事地换了衣服鞋子，一副烧香前沐浴更衣的架势。
　　周臾不等他，自顾自去了。
　　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金翅鸟比较二，直接穿到人家山顶去了；这次是停在山门口，需要爬一个上千级的台阶。她抬头看白玉阶上的佛光，心头来气，大声道，“老头子，你要我爬楼梯，学那些天人信奉你还是给我个下马威你下来不然，我轰了你山门”
　　多罗刚下来，规劝道，“稍安勿躁，玉阶上有法术，台脚即可抵达山顶。”
　　“既然抬脚就到，干嘛要设这么高的台阶无非是让人看了心生畏惧。你说他一个世外之人，干嘛要人怕他可见心术不正”
　　“你呀，还是那么刁钻。”兰因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袭长袍飘飞而来。
　　多罗立刻冲他拱手，躬身，敬礼。周臾看他顶着顾明昭的脸对兰因弯腰并显示谦卑的样子，眼睛抽了抽。再见老头子摸了摸下巴，似乎很满意，一种变态的感觉升起来。她一把推开多罗，道，“走开。”
　　“不要无礼。”兰因不疾不徐道，“多罗是阿修罗族的王太子，也是上山倍受尊敬的大天人。”
　　周臾冷冰冰道，“他顶着顾明昭的脸这么对你，你是不是特别爽”
　　兰因有点诧异，“这话从何而起”
　　“你拿明昭没办法，但随便说一句话多罗就可以为你去死，是不是这样做特别有快感”周臾伸手，拽着旁边的多罗。多罗抬手，轻轻挡了一下，没料到她力量惊人，硬是拉断了他的骨头。他微微皱眉，看向兰因。兰因道，“周臾急躁了点，多罗海涵”
　　“少在我面前装好人。你t把我弄这鬼地方来，又弄了个和明昭一模一样的人来恶心我，还在我面前演戏”她恶狠狠地看着他，“我现在确实很急躁，要不给我一个答案，马上就能让你也跟着燥起来。”
　　“周臾，山主面前不许喧哗”
　　“闭嘴。”周臾转头吼多罗，“你是王太子别是你爹妈问兰因求的子吧然后把复制的基因放你妈肚子里，生了个你出来你以为他是你的信仰其实你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个下三滥的复制品而已”
　　多罗的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刚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也没了。他有点阴森地看着周臾，显然起了杀心。
　　“话岂可如此说”兰因依然不疾不徐，“阿修罗王后确实诚心诚意升山，没有骑任何飞兽，只步行而来，历时三十六年。她诚心来求子，我也不过是帮她了解一段姻缘而已。至于长相，不过是巧合”
　　周臾低头想了想，“我果然还是太手软了，念着自己是个人，以为别人也是。没想到，从根本上就不对了。打来了这儿的第一天起，就该干的事情，我居然没干”
　　她摇摇头，心念神转，从空间捞了两条活虫出来。黑气滔滔，丧气冲天，这山顶的清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黑。她冷着脸，一条丢向多罗，另一条丢向兰因，身体后退，翻身上了一头凤凰的背。她割断缰绳，抓着凤凰的顶羽，鸟惨叫一声，张翅惊飞。
　　凤凰被周臾拎着头冲向高处，想摆脱又无法，只哀鸣着撞着飞向上方。周臾摸出空间里全部的活虫，一股脑儿全塞上去。
　　所谓须弥山无疆无际，不过是没人敢去破那个顶而已。她倒是要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的龌蹉。


第115章 
　　周臾撞山， 不仅耗费了全身力气， 而且用上了神念。丧气是天人界的产物，既然可回收能量化，那邪恶的想法，自然一切均可。毫不犹豫，她包裹住无法撼动的顶，用力往自己空间里塞。
　　多罗面色大变， 即刻便化出法身来， 高达几十丈， 硬生生顶在了凤凰面前。法身的佛光大盛， 一时间将两条活虫给压住了，又召来许多守卫在山门附近的天人， 张开结界， 准备隔离。
　　凤凰被挡住去路， 绕着山顶转了一圈，后山果然有大片大片的两天，天人和飞兽正在劳作采收，十分忙碌的样子。看来，天人界的空间站果然十分不同，居然直接和须弥山整合在一起。她在凤凰脑中下了意念力，驱使它飞向后山， 一路上意念力嚣张地呼啸着来去， 刮下山间各种花果林木， 良田湖泊。她眼也不眨一下， 直接全投入了回收器，果然能量点数蹭蹭往上涨。
　　她笑了一下，既然吸收储物器能够令她的空间站成长，那须弥山这样的超级空间，直接吞掉的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周臾，冷静下来，不要冲动”兰因飞上半空，苦口婆心地劝解。
　　老家伙态度一直不温不火，也不生气，也不急躁，以自己为中心，不管干了啥，也不管别人的反应，缓慢而坚定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她要再等下去，等天荒地老，老头儿的目的实现好几回，也得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因此，她没停下自己的行动，意念力将那些天人全部甩开，绕着山头往前飞，一路所见之物全收刮了。
　　大概是兰因不动手，天人们要保护他，便趋了许多的战兽和飞兽出来。兰因见状，无法道，“你若是胡闹，我也没办法了。只剩下最后一步，眼前要成功了，你也不能再等一等”
　　“死老头，错的都是别人了。”她知道后面要放大招了，又见两只活虫虽然污染了大片的山和田，然而被多罗的法身抓住死死塞在佛光中，没法有大动静了。
　　她咬牙，这玩意确实有用，但对上阿修罗王太子这一层级的，居然使不上劲儿了。
　　兰因微微摇头，仰天看了一会，“如此，就动手吧。”
　　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整个山顶地底响起轰隆隆的声音，数十根光柱冲天而起。
　　“老家伙，果然是有防备的。”
　　周臾已经开始感受到意念力不受控制，显然，这就是克制她的力量了。她赶紧按住凤凰，向要飞出光柱的区域，然而翻天覆地，一大片的密密麻麻的光柱又起来。若是从上空看，以莲池为中心，一朵佛光组成的莲花在缓缓盛开。那花瓣十分巨大，贴着须弥山，向下生长，又向虚空蔓延，从无数大城的上空掠过，洒下圣洁的光芒。
　　佛香四溢，佛乐悠扬，凡被光笼罩的天人忍不住五体投地，冲着山顶祭拜。
　　然而，光至海面则停止，不往下走。
　　白良被淹没在桫椤城的丧气中，呼延既不能立刻杀了她，也不能用她，只好将她和苍老头锁起来带回王城。半路上见天降佛光，还没来得及停下来拜祭的时候，那光便将两人掳走消失。
　　阿米正带着小夜叉们清理城中杂木，最近净食吃得多，他的角要冒出来，头皮隐约发痒。起身抓的时候，看见黑漆漆的天幕上闪耀金光，仿佛一层流动的金色彩霞。他忍不住站起来多看了一会儿，然而却听见身下的大地似乎在轰鸣，更下方，比黑夜还要深沉的下山，有什么活物要走出来一般。比黑夜还要深沉的丧气，从下山的深渊冒起来，如沸腾的热水一般滚动着。
　　他吓得尖叫一声，立刻招呼小夜叉，立刻将刚种下去的木箱和净化设备挖出来，绑在架子上抬着，一路往山上跑。
　　关在下山的恶魔，要出来了。
　　兰因手指动了几下，佛印探出来将周臾团团围住。意念力失效，凤凰终于能摆脱控制，将她甩下鸟背，振翅飞走。她闭眼，个老匹夫，真是坑死人了。
　　周臾从半空落地，下面是被刮走土壤的峥嵘山石，若摔下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更可怕的是，多罗的法身抓了那两只虫后，居然有继续长大的趋势。兰因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莲池中盛放的金莲居然是以他为中心。
　　她狠狠心，既然金翅鸟能被收回空间站，虽然丢了半条命，但也比没命好。兰因摆明是要用她来坑明昭，指不定目的和景光一样，就是觊觎他的肉体。他被虫母缠住后，唯一的弱点就是自己。只要离开这地方她打定主意，神念一转，立刻便要回空间站，也顾不得会不会受伤。
　　然而，刚动念，多罗的法身动了起来，千手千眼转向她的所在，一张巨掌袭来，死死将她按向一片山崖。
　　周臾狼狈地嵌入了山壁中，周身被金色的佛号环绕，动弹不得。手掌开，兰因笑呵呵出现，“不是说了要冷静么，偏不信我。”
　　话完，多罗又将她拽出来，手臂转向，丢去了莲池边。
　　兰因跟着落下来，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看莲花盛放，等着结果吧。”
　　她挣扎几下，没办法；动用意念力，脑仁儿痛。
　　“别挣了。”兰因点燃火炉，将水壶放上去，注入净水，温温道，“咱们也好好说会儿话。”
　　周臾恶狠狠地看着他，半晌却觉得无力。这老头子，跟棉花似的，既不动气也不动怒，然而那一团和气后面却又藏着千万般的可怕。她干脆道，“陪聊要收费的。”
　　他哈哈一笑，“这个简单，你刚收了我的花田和果田，怕也有几十亿的能量点了吧”
　　“我怎么知道你把我意念力冻在这儿了，看不见了。”她有点耍无赖了，“我说，你克我的东西，是什么力量”
　　“这六界里，除了巡游者，哪里还有能克你的力量”兰因扭头，看着后方继续长大的多罗法身，“我呀，只不过是耍了点小手段，小小地借来用了一下。”
　　“明昭呢”
　　兰因叹一口气，等水咕嘟好了后开始泡茶。
　　周臾气得牙痒，这死老头，这死老头，比景光还要可恶。如果可以的话，她会直接将他投能量回收器里，化得连灰也没有。
　　茶泡开，荷香蔓延。兰因将浅褐色的茶汤推给她，“喝茶吧，等会儿就知道了。”
　　周臾端了茶杯，一口喝干，用力将茶杯顿在桌面上。
　　“刚才也挺危险的，要不是借了巡游者的力量，你真就把我这须弥山给吞了。小丫头，你说，我找谁讲理去呢明昭那么爱你，偏心你，能给我讨公道吗”
　　“他是我男人，偏心我不是正常的吗”
　　“可他是巡游者，就不该。”
　　“那不是无间界和人间界最重要吗你说你的手能和脑袋计较干活多吗大家都是看门人，功能不同，对吧总不能让你的手做了脑子”
　　“不试试看总是不知道的。”
　　“老头，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我人间界，想占了”
　　“这个吧，以前倒是有这想法”
　　“现在呢”
　　兰因冲她笑一笑，“我就想活着。”
　　“我呀，年龄也蛮大了，经历了两任巡游者，在几个看门人里，算是独一份。”他不紧不慢，“从最开始对空间无限好奇心，到后来逐渐平淡，开始交朋友。也想过出去玩，也有过绝望的时候扶持继承人，不过最终沉淀下来，最真实的想法，还是得活着。”
　　“老头子，你这就有点着相了呀。你出家人，世外人，居然怕死”周臾仿佛开玩笑一般。
　　他又叹一口气，“最开始我也不相信呀，你说，我怎么就会怕死了呢明明已经将这世界想得透彻了，可来来回回多少年，看清楚自己的本心，只有一个怕字。”
　　“我怕死得太早，不知道这宇宙如何走；我担心看不到后面更多更有趣的看门人，更是不甘心。”兰因端起茶杯，没有饮，“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真实的自己，很不容易的。”
　　“你怎么把多罗做出来的呢”周臾自己拎了茶壶，掺水。
　　兰因饮茶，放下杯子，“简单。之前告诉过你，天人界的看门人有个不算好的习惯，会记录各种资料、日记或者野史。上面有画像”
　　她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也是无事的时候随手翻到的，第一任巡游者长相和明昭一模一样，也和他的前任一样。”
　　周臾惊了一下。
　　“如此可推断，每一任巡游者，其实都长得一样。”
　　“另外”兰因看着她，笑了一下，“你和须也很像，没发现吗”
　　她恍然，努力地回忆，缓缓摇头道，“须给我留了遗言，那上面的她可跟我每一点像的。”
　　兰因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卷泛黄的古籍，摊开。古纸已经十分脆弱，稍一用力便会成渣的感觉，上面用墨勾画了一个女子。女子微笑着看向远方，面容沉静，气质与她完全不相似。然而，五官确实“还没有你的时候，我只怀疑明昭有问题，私下和景光讨论了许久后，合理推断他应该是某种复制体。不管是生物体还是能量体，必然存在某种运行机制，而关键便是六个空间站的能量结构。只要把他研究透彻后，必然能参透永生的秘密。”他道，“姑且一试，便用建好的模型开始”
　　周臾心念神转，猛然看着他，“那是什么时候”
　　兰因没回答，拨弄了一下茶杯。
　　“是阿修罗和夜叉兄弟出生的时候还是他们分开上下山的时候”
　　他微微一笑，答案明显。
　　“你的贪念如此大，为什么没有五衰你的虫呢”
　　“还是说，你把你的虫关在下山了”
　　轻柔的女音，犹如乍然碎裂的银瓶，穿透层层白云和沧海，直抵宇宙的最深处。
　　明昭目不能视物，身体五感完全丧失，只凭直觉往前走。前方太远太深，只有一点比针尖还要小的微光在闪耀。
　　阿托王将酒壶送给他的时候，他送了一颗明珠给他，道，“若心有明珠，则胸怀光明。纵身在无间地狱，也不会迷失自我。”
　　那光，还没灭，在指引他的方向。
　　他加快速度奔过去，微弱的光芒越来越亮，一具顶天立地的夜叉法身佛坐在虚空中，胸部的位置镶了那颗明珠。他下方有蠕蠕而动之物，已经将之吞噬至明珠下方，只一线距离便要全黑了。
　　“阿托”
　　巨大的法身似乎被撼动，缓缓张开双目，他说，“你终于来了，那就还不晚。”


第116章 
　　阿米很害怕， 比死还要害怕。
　　他出生在下山， 母亲生下他的时候还没成年，不知道父亲是谁，然而族中的成年男子已经被金翅鸟吞噬殆尽。磕磕碰碰长到膝盖高，已经可以自由穿行在山林之间，也能在下山的怪兽抵达之前逃开。比他更大一些的夜叉，口口相传， 世上有一种厉害的神木， 可以净化丧气， 创造出最洁净的世界。
　　偶尔吃顿饱饭， 做梦的时候会看见自己坐在一株通体银白的花树上，一片片洁白的花瓣如雨飘落。
　　梦只不过是梦而已， 醒来说给大家听， 也只不过能砸摸说当笑话谈论几次。
　　可某一天， 山里来了一个不像天人却超级厉害的女神。
　　她将丧气吞噬，下了洁净的雨，赐给他们净食。甚至，她给他们种下两株神木，大家都说，只要神木长大后，这山中便可以建城了。
　　然而那天， 下山的怪兽突然动了起来， 他不得不跑。
　　女神离开的时候， 让他好好照顾神木。这是任务， 绝对不允许失败。
　　以前，他不怕死，反正生命也没什么乐趣；可现在，他怕了，明明已经有女神愿意伸手帮忙了，明明已经得到了神木，为什么下山的丧气却开始暴动了呢一个个小夜叉跑不动，被丧气拉下去，最终融成了一滩尸水。
　　他满脸眼泪，抬头看着海上面谣言的亮光，为什么山主的仁慈，只到海为止阿米没力气了，越往上身体越重，更不用说背上放了沉重的箱子和设备。如果能爬到海的上面，将神木种下去的话，肯定是能活的吧可他的手已经抓不住山石，而丧气已经卷住了他的脚“上来。”罗意冲那小夜叉伸出自己的手。
　　阿米扭头看他，两眼血红，额头冲出两个尖尖的小角。
　　“我带你上去。”罗意抹掉额头的血，对上部信任的眼睛，坚定道，“神木是周臾给你们夜叉的，我不会抢。我已经派人去找那你们剩下的族人，如果速度够快的话已经回洛城了”
　　语音未落，漫天打着洛城旗号的飞兽冲下了黑气中的森林，抱起一个个小夜叉。
　　阿米眼眶中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将手交给了罗意。
　　罗意将他拉上彩凰的后背，远远飞走。下方无数的骑兽来往，于绝望中抢出一个部族最后的遗血。他还记得阿托王出征的时候自己很小，父亲带着他加入了后勤队伍，那时候大家都充满了豪情，认为情绪须弥山只是早晚的事情。然而夜叉族溃败，数千万军队有去无回，阿托王失踪没有消息。也是在一个黑天，下山的丧气暴动，被污染的凶兽出没冲击营帐。他还小，带了队伍便要冲出去抵抗，却被父亲强行带走。当时飞在天上，听着丧气里慢慢变得没有的声音，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不救他们”
　　父亲悲哀地看了他一眼，“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前日，去摩天城的时候，他又问，“为什么不救他们”
　　这一次父亲平静了很多，只道，“那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不被允许不被谁允许除了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还有谁“从阿托王失踪那年，王太子出生”父亲答非所问，“已有足足一百年，然而不过弹指之间。”
　　彩凰驾着两人抵达洛城便的婆罗树下，阿米仓惶地看着梦中出现过的神木，梦幻一般。
　　“洛城衰败之前，婆罗花树下最安全。你可以暂时将神木苗子存放在这里，你的族人也可在这里建临时的营地。”他将阿米放下去。
　　“你去哪儿”阿米见他要飞走，忙问。
　　罗意笑了一下，“我要去帮她，毕竟，她可是我的孙夫人。”
　　“想活得好点，真的很辛苦。”兰因温和道，“年轻的时候欲望太多，什么都不懂，痛苦；年纪大点，晓得的事情多了，不得不将注定无法得到的删去；等年纪大了，知天命了，再去折腾也没精力了。”他叹息道，“空间站的规则定得实在太死板，想撼动得绕许多个圈。看门人直接插手外面的事务，总归是个死字，因此，我什么都不能做。”
　　“可我想活啊，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起码，我得让大家知道，我的存在无可替代。”
　　“所以有了升山”
　　“也有了夜叉和阿修罗。”
　　周臾抬头看多罗，他依然在专心和两条活虫斗争，完全不在意她。
　　“能量模型运行后，每次巡游者出现的时候会分析他的能量模式，复制后模拟运行，潜入夜叉和阿修罗的身体内。”兰因很满意，“他们是第一代的产品，算不上最成功，然而借用了巡游者的能量后，很有用。”
　　“阿托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孩子呀。”兰因点头，“他也是太好心了，觉察到下山的情况后，想帮我。”
　　“所以你杀了他”
　　兰因摇头，“怎么会我不会杀他们的，只是想把大家凑齐了，好办事”
　　话音一落，头顶盛放的金莲内落下来两个小黑点，白良何苍老头从中滚落。
　　周臾正待起身，头顶又一声皲裂，似乎什么东西被打破一般。
　　兰因咦了一声，抬头，却见一片白茫茫的所谓山顶，裂开一条黑色的缝隙。他这才有点震动，站起来，抬起手，却半晌不能动。
　　白良魂不附体，待看清了周臾后，屁股尿流怕过去，“姐，可吓死我了，这是哪儿”
　　苍老头有些从容地站起来，环视一番后，道，“这是山顶。”
　　兰因道，“要叙旧等会儿，现在可有点麻烦了。多罗”
　　多罗低头，落下一只巨大的手掌来，兰因站了上去，两人升高去查探情况。
　　“怎么回事，这是”白良狼狈地抓了抓头发。
　　周臾用力敲敲太阳穴，这两人出现的时机可好，打断了她的提问。那老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老疯癫了，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疯话，只说了不想死，然而明昭的下落依然没说。
　　“据说每隔一会，山主便会换新人。算算时间，也该是时候了”苍老头走过来，“就不知他将我们带上来，是为何了。”
　　白良大骇，“要换人了怕不是要杀人灭口了吧”
　　“灭什么口”
　　“自己在人间界养虫的口呀换皇位之前，不是要消除罪证，给后人留一个伟光正的形象吗”
　　周臾无语，想起身走开，然而身体依然酸软，没办法站立。
　　“那你说把我们整过来干啥”
　　啥的音儿拉得很长，应着天上一声更加剧烈的撕裂声音。
　　这次，三人均抬头了，却见裂缝里冒出一股股浓烈的黑气，比周臾放出的虫体内的丧气更加浓烈。
　　“那是什么”白良有点结巴了。
　　苍老头的头次变了脸色，压不住岁月沉淀下来的镇定，嘴唇发抖。
　　“丧气呗。”周臾若有所思，“指不定那边打开，就是咱们之前一直认为的山底。毕竟他要养虫，肯定不会关在离自己太远的地方。等一下，如此说来，所谓须弥山没有山底山顶，也就是讨巧了，其实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圆。梵天一梦，也是首尾衔接的圆”
　　周臾越说声音越低，眼睛也越来越亮，“那就是说，明昭离我也很近了”
　　然而没等他想清楚，多罗的一个操作让她冷静下来。他的法身长到齐天顶的高度，伸手可及裂缝，他也真把手给伸了上去。裂缝里探出一只巨大的金色的虫爪来，一把扯掉多罗那只手塞入口器中。
　　周臾心提到了嗓子眼，果然发现那只手里握住的是一头活虫。
　　电光火石
　　天人身体内的虫，长在天人界，不管多么厉害，终究会随着天人死去；然而被移到人间界培育之后，确切地说，成为活虫之后却不受限制。兰因想活，想活得好，必然不是斩三尸的活法。他是要带着自己的欲望，自己的虫，好好地活。
　　因此，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绕开规则控制天人界，一边复制明昭，一边想办法让自己的虫突破限制。
　　明昭呢他明明对虫了如指掌，却放任还是说，他已经强大到对一切无所谓“我去”周臾忍不住骂了脏话，“那死老头子还在喂自己的虫，想突破界限限制来永生。”
　　白良早被虫威吓得半死，说不出话来。
　　苍老头则满脸心死的表情，信仰崩塌也不为过。
　　“那是什么”远远传来罗意的声音，飞箭如雨一般将环绕在周围的天人射落，彩凰冲入包围圈。
　　周臾大喜，“快来带我上去。”
　　罗意落地，上下打量她，见没伤口，松了口气，“你刚才说那是山主的虫”
　　周臾马上爬过去，抓着彩凰的翅膀，罗意一把将她拽上去。她道，“当然是啊不然你以为下山的丧气怎么会越来越多当然是被那玩意弄出来的。你快点送我上去，我得进去看看”
　　罗意踌躇，她道，“怎么不动怕了放心，你不用进去，我自己去就好。那东西对我没用”
　　他摇头，拉起彩凰起飞，冲着裂缝而去。
　　裂缝中的虫已经将活虫吞噬完毕，金色的甲壳上显出黑色的花纹来；它显然还不满足，盯上了剩下的另外一只，头从裂缝中探出来，虫爪伸得更长了。
　　多罗举手，主动给它。
　　“过去”周臾盯着交汇的一瞬间，“撞过去。”
　　罗意二话不说，立刻给彩凰发了命令，化身一道光芒。然而兰因又动了，他懒洋洋地伸手，一把将地面上的白良和苍老头扫起来，塞在多罗的另外一只空手里，道，“一起送过去，再挡住周臾他们。”
　　多罗言听计从，无数只手从天上拍下来，密不透风。同时，捏着白良的手端端正正地送入了口器之中。
　　周臾惊得满身大汗，不顾一切催动意念力，只一个念头，把他们都吞掉，全部通通，所见的一切，都转到空间里去吧。如果需要代价，她愿意付出不，她不愿意。她是自己空间的主宰，无须任何代价。
　　回应一般，被锁定冻结的意念力突然活跃起来，空间内静止的空气快速流动起来。
　　胖子感受到风，抬头挡住眼睛，回头看中央的空间神木，道，“最近空间越来越像自然环境了呀。”
　　沈默点头，手上的仪器在短促地尖叫，他走近空间神木，诧异地看着它快速地抽枝发芽。一串串碧玉一般的树叶萌发，花苞花蕾星星点点冒出来，争先恐后。只一转眼，那神木被强行拔高，直至天顶。
　　脚下的土地，又动了一下。
　　沈默二话不说，甩了东西便往大殿跑。
　　胖子鬼哭狼嚎一般，拎着罗睺的衣领连滚带爬地回去，而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金翅鸟，则好奇地跟在后面挪了挪身体，张开翅膀将整个宫殿护在羽翼之下。
　　胖子成功抵达，抹着汗水道，“又来。这都第三回 了——”


第117章 
　　须弥山之巅， 金莲盛放之地， 一场巨大的能量冲撞将天幕彻底撕开。巨大而幽深的裂缝张牙舞爪，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不是仿佛，而是真实。
　　一头通体金黄的虫，带着斑斑黑纹，从裂缝中探出头来，冲着下方嘶嘶吼叫。
　　虫鸣， 超声， 无匹的丧气， 卷着绝望从金莲中滚滚流泻而下。原本守卫在周围的天人， 根本来不及躲避，甚至连惊叫的声音也没发出， 便被无声无息地吞噬了。
　　多罗顶天立地地站立， 兰因飘在他的一个掌心之中， 而新冒头的虫则是环圈在两人的身后，恍若魔神。
　　白良和苍老头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了虫的口器之中，而罗意和彩凰撞了一次之后也彻底报废，落在地上爬不起来。
　　周臾从一片废墟中站起来，仰头看着天际。
　　兰因的声音温润地传遍山巅，“周臾，不要挣扎了， 好好看着我怎么做。取了巡游者的复制体做基础， 再以我自己的分身”说到这里， 苍老头的身体飘起来， “做引子，最后用虫母的免疫体做镇定剂”白良也跟着飘了起来，“最后，只要彻底将明昭和多罗融合，再加上你，那么三个空间站的力量将会牢牢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我的构想，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他依然不疾不徐，“只要成功后，三界互通有无，可自由来往，哪里还有疆界的限制”
　　“你觉得如何”
　　“过去界呢”她道，“是你令兰溪派周梅生去人间界”
　　兰因微微颔首，“那是后续计划，待三界融合之后，就该轮到过去界。然后再是未来界和妖魔道，本来这次也邀请景光一起，可惜他固执，不肯听我一言。”
　　“老头子，按你的计划，整个六界居然被你收入囊中”
　　他叹一口气，“为了活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呀，就别挣扎了，好好地等着这宇宙大融合吧”
　　她舔了舔舌头，身体慢慢飘了起来，飞速地掠过多罗挡来的手臂，直奔裂缝而去。
　　明昭，应该就是在那处了。
　　兰因见她能动，有些诧异，“你居然能摆脱巡游者力量的限制多罗，拦住她”
　　周臾笑了，速度再一次加快，那些无穷无尽的手臂一旦进入身体某个范围后，立刻被转移去了空间的能量回收槽。须臾之间，她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洞一般吞噬一切，直到靠近虫的口器，眼睁睁看着白良和苍老头被塞进了食道之中。
　　白良长着双臂，一副死不瞑目的样；苍老头则是满脸悲愤，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成了兰因的分身。
　　“周臾”白良尖叫道，“把虫吞了，吞了它。”
　　周臾伸手，落在虫壳之上，心念神转，漩涡变得更大，开始环绕虫运行。虫只从裂缝中探了个头出来，一大半的身体还藏在后面，漩涡环绕它后，它仰头嘶叫。兰因飞冲上来，多罗千目射出神光，欲将周臾切割。
　　可不能死在这鬼地方了，还没找到顾明昭那家伙，胖子和罗睺还被关在空间站里，老妈和老顾的婚礼还没办，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没体验过。
　　周臾闭眼，彻底将全部的神念放出，直奔兰因而去，誓要将他拖进空间站能量化了。
　　不料，兰因居然不避不让，直接冲着她的漩涡而去。
　　吸入的一瞬间，裂缝中深处一只庞大的手掌的虚影来，牢牢将兰因握在手中。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精神波动，周臾欣喜抬头，大声道，“顾明昭”
　　裂缝被撕得更开，随着手出来的是一张冷若寒冰的脸，眉心那一点朱红几乎成了金红色。庞大的精神体对上多罗，两张相似的脸对峙，刀锋对砍。
　　周臾要乐疯了，猛扑过去，“顾明昭，你这王八蛋，跑哪里去了知不道有人会担心为什么不回去留个消息”
　　明昭垂眸，看着小虫子似的她晃来晃去，嘴角网上翘了翘，伸出一个手指，狠狠插入虫的口器中，将白良和苍老头掏出来，丢向周臾。他道，“带他们离开。”
　　周臾好不容易见了自己男人，前段时间的压抑和郁闷全没了，再见他似乎比之前更厉害了，忙用意念力将两人卷起，道，“我就在旁边看，不走。你的身体呢在哪儿，还好不好要不要我”
　　然而话没说完，多罗似乎发疯一般，身后又冒出来千万手臂，瞄准明昭打了过去。
　　明昭的两手帮她挡了一下，整个身体彻底从裂缝中，一脚揣向虫后，蹦出一个大洞来。而虫剩下大半身体也顺着出来，可尾巴尖上却扎着另一具法身。一个头戴金色双角的夜叉。
　　周臾落地，将白良和苍老头甩下，见他们全身表皮已经被腐蚀殆尽，捞出一片空间水冲洗。
　　白良咳嗽两声，“可吓死老娘了，这王八蛋山主把我骗过来，居然是想吃了我居然说我是镇定剂，你b的镇定剂”
　　苍老头则是呆坐在地上，看着她崩溃地抹脸上的伤口，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臾懒得理两人，侧头见罗意和彩凰跟着落下来，道，“罗意，你看好他们俩，别被虫弄去吃了。我边儿去帮忙，得先把兰因的余孽给消了。”
　　罗意点头，道，“没想到，阿托王深入下山，最终居然找到了山主的虫。居然还挺到现在”
　　她仰头，果然见那巨大的夜叉法身和多罗法身纠缠到一起去了，而顾明昭则十分干脆地将兰因踩在脚下，空出两只手把住虫庞大的躯干，用力扯开，扬起漫天的血污。
　　“周臾，可以全收掉吗”顾明昭问。
　　周臾二话不说，甩出自己的意念力，包裹着漫天的残肢往空间里拉。这顿才算真的吃得美美的，能量点数跟疯了一样往上窜，止都止不住一样。更让她感觉满意的是，头不痛了，完全没有之前用完后的感觉，仿佛打破了罩住她的罩子一般。一边收着虫，还能分心去看空间内的状况。只一瞥，整个人惊呆了。
　　原本十来亩的空间，彻底变成了一片原野，一眼望不到头。果蔬和花树在疯长，宫殿被玫瑰藤彻底淹没，甚至连那株所谓的空间神木也顶到了天高。
　　她神思徜徉，又见金翅鸟骤然换了个大空间，欢快地在天上飞来飞去，似乎没伤了。
　　正好，直接弄出来，帮忙，毕竟顾明昭一人忙活得势单力薄。
　　金翅鸟似乎感受到她，飞着靠近过来，只一闪念，出现在山巅。
　　“去啄多罗。”周臾指向多罗。
　　不等多废话，金翅鸟冲了出去，尖牙利爪直接抠爆他一颗眼珠。他扭头，一张血淋淋的脸上，虽然带着顾明昭一般的神情，然而扭曲到极点。奈何他复制巡游者同等力量，一把将夜叉阿托拍开，一掌拍向金翅鸟。
　　周臾神念卷上去，挡了一下，金翅鸟得以逃脱。
　　顾明昭道，“边儿呆着去，别捣乱。”
　　她很不满道，“都是你闹出来的，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么麻烦”
　　顾明昭不敢吭声了，将虫剩下的躯体撕得更碎了。
　　白良仓惶道，“姐，态度好点，不然我们死定了。”
　　话音没落，顾明昭彻底将虫从阿托王的身体，只余下一个头部飘在空中，一根细细的白线从天上飘落下来，沾到了兰因身上。尔后，那头不顾一切地扑向顾明昭，张开口器将他的精神体吞下去，而他则是一扬手，拉住多罗的法身塞过去。咔擦一声，多罗的上半身被咬断。
　　周臾眨了眨眼，立刻将神念包裹上去，便要拽入空间。然而那种滞涨的感觉又来了，滑溜溜，蛇一般地落出来一条只金翅鸟大小的小虫。她顾不得太多，将大部分躯体搬进去后，赶紧冲去顾明昭身边。
　　“你没事吧”
　　顾明昭巨大的身体晃了晃，依然把兰因踩得死死的，“没事。”
　　她不太放心，可虫头和多罗的身体实在太过巨大，她的空间站虽然升级了，然而想要短时间内完成能量化也不可能，只好眼睁睁看着脱出来的小虫落到顾明昭的小腿上，缠绕着，巴着兰因附近的位置，似乎想咬。
　　“躲开，那虫在咬你”
　　阿托的身体落下来，砸起一大片烟尘，挡了周臾的视线。她情急，口哨令金翅鸟回来，冲上鸟背，趋着它飞向顾明昭的精神体。然而却见那小虫已经钻了一半进去，伤口四周一片虫纹。
　　“虫母”周臾失声，顾明昭的身体被虫母融合过，本身极易受欲念的影响。两人虽然只亲密过一晚，然而他陷入情绪中的疯狂摸样，与平时冷静自持完全不同。有了虫母在他身体里捣鬼，如何能抗拒兰因的虫这老头子果然如自己所说，不惜一切代价拉巡游者下来，绕了许大一个圈子，将所有人算计进去。
　　兰因哈哈一笑，“须做得好，只要过了这一关，他就是我的”
　　周臾顿时生气极了，跳下鸟背，冲着小腿而去。神念化着一柄巨剑，恶狠狠地砍过去，连同小腿带那条虫，飞向空中。她扬手，托起一张神念的网包裹住巨大的精神体小腿，一点点塞自己空间内，道，“他，我的。”
　　然而空间内的主机开始报警，能量点数无法再上跳。
　　她闷了一下，好像，吃撑了。


第118章 
　　周臾听说过饿死的人， 然而少有被胀死的， 她也许会成为第一人。
　　有了这个觉悟之后，深沉的疲倦从身体深处袭来。纵然心知不妙，却也无可奈何，只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失去意识地最后一瞬，顾明昭伸手将她托住了。
　　她心中稍觉安慰，行了， 这王八蛋至少还是不忍让她死的。
　　周臾不喜欢做梦， 短短几个月内做过的噩梦、春梦和须的托梦都让她烦躁， 无法分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她看见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 有些嚣张地靠在窗户边，外面是漫卷星河。
　　“喜欢吗”她道。
　　镜头往后， 旁边站着顾明昭， 他很年轻， 脸上带着一些稚气。相比现在的冷漠内敛，现在的他浑身上下都是少年气，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和那个傻子顾明昭相似。他说，“喜欢。”
　　“喜欢它什么”
　　他站到她旁边，带点儿讨好的意思，“瑰丽，浩大， 无边无际。”
　　她笑了， 仿佛看孩子一样看他， 道， “岂止呢”
　　他不懂，偏头看她，慢慢的崇拜，仿佛在问还有什么呢“星海寂静，瑰丽浩大之下，却有黑洞在吞噬，恒星在爆发。于无声处的澎湃，深渊之下的汹涌”没说完，她笑了，“你现在，还不懂。”
　　“你讲给我听，我就懂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顶，“总有一天你会懂，但愿不要太早，因为那会令你痛苦。”
　　少年很不服气，但对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她捏着他下巴，抬起脸来仔细看，道，“多好看，也算是我的私心，给了你一张我最喜欢的脸。你喜欢吗”
　　“喜欢。”
　　她低头，含着他的嘴唇亲了亲，“真乖。”
　　梦中的周臾，感觉怪异起来。明明知道那人是自己，却有一种看戏的感觉，同时还在生气。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这么自在的把玩顾明昭，同时他对她那么的崇拜和爱戴，可面对她的时候却各种冷静。这不公平“可是我不想”少年轻声。
　　她抬手，食指挡在他唇上，“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知道吗不管耗费多长的时间，你得完成它。”
　　少年艰难道，“你会死的。”
　　“没关系。”她放开他，转身走向后面，一个庞大而空旷的空间，“补天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放弃的话功亏一篑。我喜欢这宇宙，实在太漂亮了。如果它就这么毁灭的话，我会伤心的。”她转身，眨眨眼，“计划很妥当了，一定会成功的。如果最终完成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少年垂头，看起来有点可怜，“可纵然不管它，我们也可以活很久很久。”
　　“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他看着她，摇头。
　　“如果能再在这宇宙里畅行无阻一次，该有多好啊。”
　　镜头再一次摇晃，越过万千闪耀的星辰，无数巨大的宇宙飞船穿行在航道上。航道之外，靠近宇宙边缘的地方，一条条巨大的裂缝，一个个庞大的黑洞，物质被吞噬着，行星被毁灭，一切生命仓惶逃窜。不分生命形式，不分种族，不分星球，全部力量集结起来也无法抗衡的毁灭。
　　天破了，一个大洞。
　　神话里说，天柱坍塌，银河倒灌，大地被淹没。一对对的公母生物进入天舟，留下生命的种子，去往伊甸园。
　　神话里说，只有女娲，人类之母，炼石补天。
　　空间撕裂成碎片，在虚无中飘荡。
　　人类选中了一个种族，基因里带着强大的血脉力量和精神力量，可培育出强大的植物。这些植物可吸收虚空中的乱流，将世界分出正负来，给空间站源源不断的能量。
　　他们称呼为女蜗。
　　漫长的时间过去，一位位女娲付出艰辛的努力和生命，集全部力量，将那些碎片收集起来，分成了六个区域，建立互通的管道。然而，这只是补天的第一步，还剩下接下来最重要的空间融合，可女娲只剩下最后一位。
　　她说，“留下我的基因序列和活细胞，分给几个空间站，作为看门人存在。种植空间神木，稳定各界正负能量。我相信，人类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明昭，就负责好好地种植我吧。”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直到整个世界融为一体的那一天，也许我们会再相逢呢”
　　少年悲伤地看着女子进入一台机器中，精神体被分割成五份送到五个空间站。他看着她忘掉了过去的一切，爱上了界内的生命，繁育了一个个子孙。然而血脉被分散，精神力量越来越弱，那些后代们开始忘记先辈的遗志，开始记不清楚空间站建立的初衷。
　　少年开始热枕地帮助他们，修炼、收集能量，进行虚空探险，然而每一次到最后总是他被觊觎。好几次被质问，“你凭什么可以管理我们你不过是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而已”
　　是的，明昭是一台机器，他的本体便是整个无间界。无数会的日日夜夜，持续不断地运行着，坚定地执行他的主人交给他的任务。
　　他突然明白了她最后说的话，无声处的澎湃，深渊下的汹涌。她说他不愿意他懂，原来是怕他被伤害。
　　付出太多之后，他开始重新计算最佳的路径，开始重新制定规则，开始不再强调伟大的目标。
　　生命总归有出处，让它们自己去折腾，也许反而会有惊喜呢。
　　因此，他一次次地被伤害，一次次地回去休养，又一次次地重新开始，无悲无喜地看着所有的故事重复上演。任由那些看门人试探各种方法，他想，也许他们真能找到最终的办法呢支持他坚持下去的，不过是她的一句话。她说，我想重新在这宇宙里翱翔。
　　周臾翻完了全部的记忆，更累了，不如再睡一觉吧。然而这世界不会放过她，脸上冰冰凉，刺骨。她猛然睁开眼睛，大喝道，“干嘛谁冰我”
　　场面安静。
　　她揉揉眼睛，脸湿漉漉的，一张热毛巾递过来。她抓过来胡乱擦了擦脸，用力将毛巾丢过去，他接住，道，“你感觉怎么样”
　　“不好。”
　　“哪里不好痛怎么个痛法”
　　“哪里都不好。”她揉了揉眉心，“头痛。”再将手放在胸口，“胸口痛”
　　噗嗤一声笑。
　　周臾转头，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呆在须弥山山巅，周围被削成一片平原，地泉乱喷，到处都是各种植物残骸和血迹。白良与苍老头远远坐在石头上，憋着笑的样子；罗意则抚着彩凰，满身血痕；多罗和阿托不知所踪，兰因被一层光牢困住。更远处，密密麻麻围了几层的天人，佛光大盛。
　　至于顾明昭，坐在石头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她恶狠狠地看了白良一眼，少来坏她的好事。白良立刻缩了缩，拽着苍老头转身，悄悄退了出去，走的时候顺便把罗意也拉走了。然而罗意目光依依不舍，直到对上顾明昭平淡的两眼，才不甘愿地收回视线。
　　周臾滑下石床，顾明昭跟着站起来。她低头看他两脚，完完整整，没瘸的意思。
　　她松了口气，立刻大吼道，“王八蛋，你居然好意思问我哪里不好不知道吗还是假装不晓得看老子笑话很好玩是不是不作为，放任这些看门人胡来，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还是说你呆得太无聊了，把自己的命拿出来玩你神经病还是神经病呀老子要不是留个字条让你去找夜叉族，你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管”
　　明昭先是无言，眼睛却越来越亮，最后不太自信道，“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她冷笑一声，用力戳着他胸口，“想起什么来了你说”
　　他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周臾再转身，看着兰因，道，“老头子，如何”
　　兰因有些颓然，但并不失望，道，“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他当时冲你去，就想你把他收入人间界的空间站，尔后利用里面的能量和神木与须弥山共振，再加上吞噬多罗和我”
　　周臾点头，“他就成老大了，是不”
　　“计划是这么定的，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
　　兰因笑吟吟看着她，“我耗费了这么多年时间，全部能量存在虫身上，现在都被你吞了。譬如为他人嫁衣一般，你占了我便宜，好歹说话客气一些。”
　　周臾还想骂两句，可仔细一砸摸，好像又是那么回事；然而刚要庆幸，却又怒从心头起，“客气生病就是治病，你不仅不治，反而养病自重，又拉着别人一起下水，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这样的话那些被丧气污染死掉的天人，一心想救你的阿托王，你对得起吗”
　　“这正是巡游者大人想要的结果，不是吗”兰因单手立在胸前，念了一句佛号，轻声道，“最好的结果，三界融合成功；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身死道消，再换一任山主罢了。阿托当日要开始清洗计划的时候，去找过明昭测吉凶，明昭说动不如静，只要慢慢等自然会有结果。阿托听懂了，可还是不忍心，想拉我一把。可我心意已决，怎么能放弃计划呢只好委屈了他，在下面跟我的虫好好呆着。现在，结果出来了，又如何对巡游者大人而言，只要把持了湮灭的权利，早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可惜了阿托，一个傻孩子”
　　他垂眸，“恭喜明昭，六界融合指日可待，终可重见故人。”
　　周臾被他说得憋气，沉着脸走上去想再教训几句，却见他的手指尖皮肤剥落，一点点成碎片。肉身成沙，轰然坍塌，只剩一袭白袍遮盖在沙土之上。
　　一阵风过，吹皱满池清水，无数莲荷倒伏，仿佛在送行。
　　她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便见沙土之上升起一片光彩，强行穿越光牢之后冲她奔来。她想躲开，然而明昭伸手压着她，道，“别动，这是要融合了。”
　　空间扭曲，山河纵横，天顶散开，一片灿烂星河。


第119章 
　　周臾坐在人间界空间站宫殿的屋顶上， 面无表情盯着透顶环绕的另外几个空间站。原本浩渺漆黑的虚空， 在人间界和天人界之间，开始出现零星的星辰，那代表两界已经顺利连接，可自由来去，不必唯一依靠空间站之间的通路。
　　明昭立在空间神木之下，一直盯着她看， 却没走近。
　　“我说， 你们在天人界都干啥了为什么她回来就那样”胖子不解， “你盯着她看有什么用去说说话啊”
　　“她让我别烦她。”明昭道。
　　“女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的货， 你要真听了就坑爹了。”胖子过来人，分享经验道， “赶紧把她哄好啊， 咱们这边大把的事情要做， 等着她下决定呢。还有，沈默眼巴巴等多久了未来界的事情怎么处理呢”
　　“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怎么个复杂”
　　明昭眼睛暗了暗，没回答。
　　兰因设了个大套，利用虫和贪欲将所有看门人卷入其中，几乎一网打尽。他明明知道，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他是巡游者， 掌握着六界看门人轮替的关窍， 一旦出现问题， 只要发动湮灭便可解决。然而， 令诸如兰因之类的看门人自由闯荡，则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找到提前融合六界的办法。
　　唯一的意外是周臾。
　　最后女娲将精神体分裂后，繁衍生息，泯灭于星空之中。她希望能有重游星海的一天，明昭便在自己唯一的任务栏上加了一条，复活她。
　　对女娲而言，血脉和精神体同样重要。明昭收了她的基因序列，又复制了她的精神体，每当人间界需要轮替的时候便将之注入新人的身体里。他相信，总有一天女娲会在新的身体里醒过来。然而，失望了一次又一次。每次失败，他便复盘，到底是哪里出现错误了呢如果下一次重新开始的时候，修正那些错误又如何可女娲的精神体不可预测，每次的重新开始，都会出现新的状况。譬如须的选择不同，譬如周臾觉醒程度不一，譬如上一次，她说自己享受足够多，对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主动要求交接下一个新人。
　　每次他都会绝望，休眠后再重新开始。
　　然而成功却突然降临，明明同样的套路，只是几个偏差，居然令两界融合了。
　　唯一的意外是兰因在湮灭的时候，戳穿了他。
　　因此周臾问他，“你觉得我是周臾，还是女娲”
　　明昭本能地想说你们是同一个人，然而对上她的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没得到回复，也不生气，也不冷漠，驾着金翅鸟下山，开始扫荡所有残余的丧气。
　　两界融合后，须弥山才显出真实面貌来，上下高逾越千万光年，以往天人们生活的上山只不过是最上部的一点点而已，更广大的空间在下部。更不用说的是，环绕在山周围的三千世界，万种浮屠，以及更远地方灿烂的星河。若有天人大能可破碎虚空，自然能突破界和界之间的通道，去往它处，包括看门人。
　　周臾已经没了束缚和桎梏，马力全开，一路狂奔着将丧气清得干干净净，又用神念将沈默催发的剩下的神木树苗全弄出来，一股脑儿种在了北邙山。那阿托王虽然最后一口气咬死了多罗，然当兰因死后，他也没支撑住，同化沙尘。
　　之后又有苍老头、阿修罗王，八部天王等等各部族的首领相继死去。吴穹和罗意来报的时候，这才知晓那些死掉的，基本上和兰因都有些拐弯的求子关系。也就是说，统统都是他搞出来的试验品。
　　周臾完成了在须弥山的承诺，给了罗意诸如十来张路牌，又拎着白良去兰因留下来的空间站找资料，道，“给你留个路牌，把虫人的恢复办法找到。哪天搞出来哪天让你回去，否则”
　　白良颈项上的威胁伴随兰因死亡而消失，可早有觉悟。她也不推辞，道，“你放心，要是没找到，我没脸回去。”
　　她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空间站。
　　周臾彻底解放了自己，来去自由。
　　周臾随手扯了一片玫瑰花瓣，叼在口中，星海映照在她眼中。空间目前已经长到几千亩大小，郁郁葱葱的植被茂盛，遮天蔽日。中间那一树灿烂的繁花耀眼，应该就是每个看门人的本命神木了。她这一树花，兰因的一池莲，景光的铁树，女罗的妖藤，兰溪的银杏，均有庞大无限的根系，从裂缝里吸取能量，疯狂生长，最后根根相缠，硬生生将几个界拉拢结合在一起，这就是补天。
　　明昭在花树下遥望他，站了足足一天，没动过。
　　她冲他勾了勾食指。
　　轻风晃动，他便到了。
　　“那边的事情都料理好了吧”她问。
　　明昭点头，“好了。”
　　“怎么处理的”
　　“从夜叉的部族里，挑了一个有王血的孩子”一个叫阿米的孩子。
　　“把现在的六界总图弄出来瞧瞧。”
　　明昭二话没说，食指在空中点了一下，一张虚拟立体地图出现。
　　六片深深浅浅的区域代表六界，之上各有一个微弱的光点代表六界的空间站，空间站中伸出丝丝缕缕神木的根系，牢牢地扎入六界之中固定空间，并缓缓地拉着聚合在一起。她记忆从翻出来的资料，在六界之间横梗着无数的黑洞、乱流和空间裂缝，活跃的星云不断爆发着，然而现在却逐渐变少了。甚至，天人界和人间界几乎无缝重合。
　　周臾伸手，拨了一下图，它便旋转起来。未来界的疆域最广最亮，大片的行星上都有代表智慧的光芒，这是当初保留了最多科技和高智人群的区域。原本的计划是将最多的资源和最广的星域留给他们，探索科技的极限，彻底解决宇宙起源的问题，可现在来看，败于人性。而过去界，和人间界距离最近，疆域和资源中等，里面存放各种原始起源生命，属于保留区。妖魔道则是为了避免乱世和末世的混乱，将人群中的异能者、精神力者、修行者和异族全单独放一起。最后，无间界，只是一片漂流的独立星域，里面存放了各种高品的备用能源，明昭的备用零件。
　　“你干得不错。”周臾懒洋洋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看你。”
　　“她给你的任务不是好好培育她留下来的东西，最终将六界整合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成绩，可不能消极怠工，得卷起袖子加油干啊。”
　　明昭的心隐约有点钝痛，道，“并不急于一时。”
　　“不着急”她恍然，“也是，得好好总结一下之前的成就，然后再有针对性的方案，对吧”
　　“你”在生气
　　周臾见他欲言又止，多新鲜的表情。一向沉稳又帷幄运筹的人，居然出现这样的表情“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明昭感觉有点陌生，又很烦躁，心脏涌动了无数的情感，然而无路可走，全憋在身体里。
　　“那行，我问，你答。”她收了笑，冷冰冰道，“你这样干了多少回”
　　他不是很明白，道，“什么”
　　“欺骗无知少女的感情。”她指了指自己。
　　明昭顿了一下，“九十九次。”
　　周臾挑了挑眉毛，将他从头看到脚，“我就说嘛，你一个巡游者，虽然无所不能，可在床上未免表现得太好了点儿，原来已经有很多人给你练手过了。”
　　“不是。”他有点忍耐。
　　“什么不是就是了呗。她把你造出来，无论长相还是性格设定，全按自己胃口来的，后来又给了你一个身体。刚开始你不晓得她是啥意思，没缠上去，后来等人走了，看人家恋爱生子嫉妒了吧憋屈了很久把自己憋变态了，所以开始玩养成了九十九次那不就是有九十九个无辜少女被你和那女人玩了居然还敢说不是”
　　“只有你，没有别人。”明昭打断她，认真看着她，“你想太多了。”
　　周臾一把拽着他衣领，将人拖过来，“你本体就一堆机器，在无间界里吧我只要去调数据看就行了”
　　“所以我不会说谎。”他抬手抓着她的手。
　　“九十九次”她笑了一下，“我怎么没感觉，不对，你是说你重启了九十九次”
　　明昭依然看着她，缓缓点头，“是。”
　　异样的感觉冒了上来，她有点诧异地放开他，又扯了一片花瓣放唇边，“九十九次”
　　“因为只有你不被控，变数太大，没办法按照既定的计划走。所以不得不一次次修正数据，重新开始”
　　“然后什么都不告诉我，随便我作死死了九十九次那么多”
　　“你是自由的。”他再一次重复，“无论想做什么，只要我能，都会让你去做。”
　　明昭说得过于平淡了些，可周臾知道，这平淡是多少次的汹涌后仅存的坚持。
　　“六界因女娲而存在，因你的精神体和神木而逐渐恢复。只要你想，就能摆脱桎梏。”他继续道，“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准备能量给你。”
　　“对我来说，从来你就是你。她是你，你也是她，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周臾笑了一下，起身，轻声道，“机器就是机器，哪里懂女人的心思。你呀，自己慢慢去想。”
　　说完，她轻飘飘落下地，转身道，“你的意思是，整个宇宙都是我的地盘，只要我想，随便去哪儿都可以了”
　　“只要六界通了。”


第120章 
　　李怡又一次跑到自然蔬果店门口， 大门紧闭， 铁锁高悬。关店已经大半个月了，除了林青外，大家的电话都打不通，甚至连短信也没有一条。她很着急，也很担心，问了林泽好几次都被敷衍过去了。
　　母亲的病又犯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毫无预兆。那天晚上， 突发呼吸困难和眩晕， 吃了医生的药， 按照护理措施急救依然没效。她很害怕，打了林泽的电话， 可来的却是医生。
　　医生很很奇怪为什么明显好转的病情反复， 却找不到原因。
　　李怡却知道， 是因为周臾给的菜已经吃完了，可她不敢乱说话，又打了电话给林泽。又来的不是医生，但也不是林青，是一个长得和他有点像的，自称林青。林青留下一网兜黄瓜给她，道， “这是从别人的库存里调的货， 省着吃，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们去哪儿了”她追问。
　　林青没回答， 走掉了。
　　再后来，医生每天来两次给母亲挂水维持生命体征，协助她将榨汁的黄瓜灌入母亲口中。
　　她依然不放心，每天早晚去店门口看一次，如果他们能快点回来就好了。
　　季节已经进入初冬，海城的气温虽然没太降低，然而早晚的低温依然令人手脚冰冷。李怡在店门口的小台阶上坐了一会儿，等不到人，时间也快到上学的时候了，只好扯了一张便条写下自己想说的话，从门缝塞进去。而门内，这样的纸条已经有了十多张。
　　一双黑色的尖细高跟鞋停在李怡面前，她仰头看，慢慢站起来。
　　“周臾呢”周琦冷着声音问。
　　她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躲起来了不敢见人”
　　李怡被她满脸戾气吓到了，拎起书包跑掉。
　　周琦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怒火，抬头看已经蒙尘的店招，再看店里空荡荡的样子。这个世界，一切都不对劲了。沈致远车祸死掉，刚下葬没多久。她强迫周臾当夜去殡仪馆告别，内心深处希望在出殡的时候也会出现。可她却消失了一样，不仅没有电话，没有拜祭，甚至停掉了蔬果店和对酒店的供货。
　　母亲老年丧子，悲痛欲绝。她贴心安慰，亲戚们很担心，也天天轮流陪伴，然而始终无法令她开心。她为了改变心情，将公司的事情委托给舅舅和几位表哥，想拉着她出去旅游散心。可母亲仿佛有了心病，畏惧一切交通工具，不敢坐车，害怕飞机，连听见喇叭和发动机的声音也会全身发抖。没有办法，她只好重新收拾家里的零碎物件，准备换一些摆设，至少换个环境让她不要睹物思情。
　　母亲的卧室单独占了一层，花瓶之类的艺术品全收起来，重新订购不带尖角的家具，衣帽间的各种首饰和剪刀等等小玩意，无一例外都锁起来。接下来是书房，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小时候经常和哥哥一起在那里消磨时间。未免触景生情，有关沈致远的一切，全搬走。
　　照片、书、哥哥画的画，他读书时获得的各种奖状，他亲手做的收音机和小电视，以及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周琦一边收拾一边流泪，记忆被活生生挖出来焚烧，漫天烟火里，沈致远的脸在一点点破碎。突然，书架的夹层掉出来一个小笔记本，她捡起来看，却落处许多一寸小照片。这是沈致远收藏的家里人的证件照，白底，很有些年月了。然而一张张捡起来后，却多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那男人有海一样深邃的眼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眉目之间十分放松。
　　她捡起来，发现背面写了三个字，周梅生。
　　周梅生
　　记忆仿佛被打开了一扇大门，周琦姓周，哥哥沈致远姓沈，妈妈秦淑文姓秦。一家三口，三个姓，然而长相相似，百分百有血缘关系。那么，家庭里的男主人呢周琦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完全没意识到，父亲的存在。
　　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个世界，太不对劲了，包括周臾的存在。
　　门推开后，浮光掠影，许多沉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被激荡出来，全身变得冰凉。她将照片放回去，下楼，秦淑文在花园里晒太阳。母亲头发白了一半，保养得娇嫩的皮肤争先恐后出现许多皱纹。她想问问，妈妈，你还记得爸爸吗可面对她无神的眼睛，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周琦不甘心铁锁横门，让司机找了开锁匠来高价开门，刚钳断门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她走进门，站定，抬头看着二楼的方向，果然见周臾带着微笑从楼上走下楼，而后面则跟着一个大胖子和顾明昭。
　　那个笑，点燃了她心中鬼火。
　　“周臾”
　　周臾抬眼，见是她，有点惊奇的表情，再看看大开的门和有点尴尬的司机，“啊哟，破门而入，我现在算不算抓了你一个现行”
　　周琦冷声对身后的人道，“你们走。”
　　开锁匠拿了钱赶紧跑走，司机到底不放心，远远站在街边关注。
　　周臾下楼，有点嫌弃道，“这么久没开门了，到处都是灰尘，没法招待你坐。你要不先回去，等这里收拾妥当了，再来”
　　周琦慢慢走近，“你怎么出现的这店关了一二十天，二十四小时锁，没人进出。”
　　胖子见要撕的架势，很怂地道，“我好久没回家了，得赶紧回去，不然家里肯定得报失踪或者凶杀，那就是大事件了”
　　说完，溜了。
　　顾明昭道，“我去收拾吧台，坐着说吧。”
　　“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讨好也没用。”周臾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他笑一笑，直接去楼下的卫生间找打扫的工具，栓着围裙开工。
　　周琦和周臾的对战，从小到大没百次也有十次，可一次也没赢过。即使偶尔口头占了上风，她也会利用委屈和同情心找秦淑文或者沈致远，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关于周梅生的记忆还是不明确，可不知道为什么，本能的知道，在父亲的角色上，她也没占过便宜。因此，她强行冷静下来，用冰霜包裹脑子里要爆裂的怒火。
　　“坐吧。”顾明昭用毛巾将吧台擦洗干净后招呼道。
　　周臾立刻坐了过去，拍拍桌子，“说吧，想聊什么”
　　“周梅生呢”周琦坐到她对面。
　　周臾有点惊奇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周梅生和沈致远不同，稳妥周全，既然决定了离开，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从之前母女的反应看，似乎也忘记了他。然而，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破绽，居然说出他的名字来。
　　她摊手，“我怎么会知道”
　　周琦看她一眼，拍出那张小小的证件照来。
　　周臾捡起来看，翻到背面的名字，沈致远的笔迹很嚣张。这家伙，居然在这里漏了线索。不对，他是一台主脑，计算能力虽然比不上中央主脑，更比不上顾明昭，但也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抬眼看看顾明昭，这些机器，只要制定了计划，绝对会一步步执行下去，不打任何折扣。
　　顾明昭又被丢了一个白眼，心里有点无奈，但又有无法抑制的蜜糖滋味。他打电话叫了生鲜外卖，洗干净榨汁机，开始准备泡茶和做果汁。
　　“我和你同父，虽然很不乐意，但他是我们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周琦声音有点颤抖，“为什么我哥死掉后他就不见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不记得他了为什么家里他的东西都没有了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你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你完全不担心吗还是说，都是你干的”
　　小姑娘方向找对了，可推论有点问题。
　　“你想找到他”她问。
　　“你不想”
　　“不想。”她很坦率道。
　　周琦又拍了一下桌面，“即使他和你妈离婚了，可他从来没亏待过你。你怎么这么冷酷”
　　周臾叹一口气，正好顾明昭的温茶送上来。她端了茶杯，慢慢喝一口，道，“你说错了，冷酷的不是我们，是他。”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周琦热不住激动起来。
　　她放下茶杯，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不过那地方很远，有点危险，法外之地，而且需要大量的金钱。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以后的生活，怎么安排你母亲，想明白了准备好钱再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
　　“多少钱”
　　她伸出三个手指。
　　“三百万”周琦不相信地问，环球旅游也不会超过一百万，三百万去什么地方她摇头。
　　“三千”
　　她笑了，“周琦，胆子再大一点，步子迈开一点，行吧”
　　周琦倒抽一口凉气，“三亿你这是在抢吗”
　　周臾笑了一下，从空间里摸出一块空白的路牌来，“去过去界，路牌含来回票。三个亿人民币，一分也不能少。钱凑够了后，凭路牌来找我，我送你去。”
　　周琦定定地看着她，抓起路牌走掉，门被大力撞了一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别到处乱说话”周臾叮嘱。
　　顾明昭坐过来，抬眸看着她，手盖在她手背上，“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王八蛋。
　　周臾挪开自己的手，疲倦从身体内部泛滥。
　　“我送你回家，先睡一觉。其它扫尾的工作，我会去做好”
　　“机器不会累”
　　“只要有身体，都会。”
　　“你不休息，挣表现，装可怜，想我心疼，然后原谅你”她没给他好脸色，“套路走得这么熟，对付我多少次了我告诉你，没门”
　　“你想太多，我只是担心。”
　　“没想多。”她有点闷，“我现在这样子，跟她一点也不像吧”
　　明昭看着她笑，低头，再抬头，笑得更开心了。她被笑得要疯了，心里也觉得自己和自己吃醋的行为实在神经病，掩饰性地站起来，道，“笑什么回去了，陪我睡觉。”


第121章 
　　周臾回家， 给王凤发了个平安短信交待了最近的事项后， 一路脱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明昭跟着捡进去，塞洗衣篮里，“我给你拿干净衣服。”
　　她点点头，开了热水，冲刷全身。
　　洗完澡，明昭接了吹风机弄她的头发， 她已经两眼垂垂欲睡了。没等头发干， 已经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睡着了。他关掉吹风机， 抱着她放床上， 拉好被子。她死死抓着他手，“给我暖暖被窝。”
　　“我不走， 马上就来。”
　　周臾这才放开他， 然而脑子里依然有根弦绷着， 直到他也洗完澡进了被窝，才彻底安心。她翻身，滚进他怀里，拉了他的手搭在腰上，咕哝道，“反正，你以后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别人都不能想， 包括她。”
　　明昭抱紧她， 嗯了一声， 下巴抵住她头顶，“刚恢复记忆，精神不稳定是正常的。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了。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周琦没钱，她虽然是标准白富美，但还没正式工作，家里给发零花钱。
　　三亿人民币，垒起来一人多高，她根本没办法搬动的重量。
　　周臾不是在开玩笑，随手丢出来所谓路牌的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管是触感还是材质都不是便宜货。她们彼此讨厌，难得的是都很真诚，不说假话。
　　所以怎么搞钱成了首要的任务。
　　家里的账户，能动用的现金几千万，即使全提出来也不够；公司和酒店的股份，卖了当然会有钱，但目前还不属于她，而且买卖起来麻烦透顶，不考虑。
　　周琦想到了林泽，林家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心甘情愿在周臾店里做工。然而林家自从一场宴会的风波后便开门谢客，沈致远下葬的时候只派了个管家来观礼，市面上有小道消息，他们要垮了。
　　她去的时候，果然被拒之门外。她想了想，从包里摸出路牌，在门口的镜头前晃了晃，道，“这是周臾给我的。”
　　周臾虽然说了不能多嘴，可林泽必然知道某些事情。
　　等了没三分钟，沉重大铁门上的小门开了，周琦被带去了一个偏厅。
　　偏厅中式布置，焚了香，但忍掩盖不住一种生腥的味道，林泽慢慢走进来的时候，腥里带着隐约的臭。
　　“我要三个亿。”没有任何寒暄，她开门见山。
　　“做什么用”
　　“我爸失踪了，周臾说只要有三个亿，用这个路牌，可以送我去找到他。”周琦看着他，“你和她共事过，一定知道为什么。”
　　林泽有片刻的恍惚，“你爸”
　　“周梅生。”她的声音里带着金戈铁马，“他叫周梅生，可除了我，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林先生，连你也忘记他了吗”
　　林泽揉了揉眉心，眼睛下面浓重的黑眼圈，“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还”
　　周琦有点怔住了，她满腔激愤，对沈致远突然离世的绝望，对周梅生失踪的不甘心，对周臾的恨，这一切驱使她来。没想过以后，只想着找到周梅生，问一句为什么。
　　“那就是没想过了。”林泽笑了下，有点阴沉，“算了，还不还都一样，你帮我做点事也是一样的。”
　　这么简单吗
　　周琦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他站起来，道，“请跟我来。”
　　穿堂过榭，风里开始带着更浓厚的熏香味和腥臭味，以及强烈的消毒水味道。几个穿着白色医生袍的医护人员在走廊上抽烟谈话，言辞中许多专业名词。
　　有人生病了，而且是很重的病。
　　林泽走过去，医生们均招呼林先生，他点点头，刷卡进了更深的院落。里面更安静，只一间密封的房间，里面一个戴口罩的男子，似乎在操作仪器；林泽没停步，又刷了一道安全门，彻底进入最里面的密闭空间。厚厚的三层窗户，洁净室，房间角落里的熏香盆，屋子正中央的全自动病床。白色的床单之下，露出一只黑漆漆类似爪一样的东西。
　　周琦有点畏惧，“这是什么”
　　他没回答，伸手揭开床单，她不自禁地尖叫起来。
　　林泽阴恻恻地看着她，她立刻捂嘴，“这是什么”
　　“我父亲。”他道。
　　周琦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晓得自己回不了头，整个世界变了颜色。
　　“你要我做什么”
　　“这是虫人。”他道，“天人界的天人五衰后，身体里会长虫。将之引到我们人间界来，用贪欲喂养长大，再用人的精神力培育，最后可得虫人。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我不管，帮我收集和虫人相关的信息。”
　　“我尽量。”周琦不敢拒绝，也不懂，只能将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如果能有药或者治疗的办法，就更好了。”林泽坚定道，“只要你能帮得上忙，钱、权还是别的什么，我能做到的，都会给你。”
　　周琦点头，“我知道了。”
　　“你说，周臾给你的路牌，她回来了”他问。
　　她又点头，根本不敢正眼去看床上的东西。
　　林泽看盆子里的熏香已经快要燃尽的样子，道，“回来了呀，看来，她失败了。”
　　周琦很好奇，但死死憋住不问。
　　“行了，后续会有人和你联系。”林泽见她脸色苍白满脸虚汗，“不必怕我，我们都是想要追随父亲的人，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眼圈红了一下，偏头，“谢谢你。”
　　周臾一觉睡得全身舒坦，醒来的时候明昭已经起床，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音。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感觉日子再好也没有了，忍不住有点羡慕自己。空间站、神木，满满的能量点，身边还陪着个百依百顺的机器人，日子过得没追求了。
　　她坐起来，大大地叹息一声。
　　顾明昭栓着围裙出来，“醒了快起来吃饭吧。”
　　她没动，冲他伸出自己双手。他走过来，抱起她去了卫生间。牙膏挤好，热毛巾做好，仔细妥帖打理卫生，最后又抱着去了餐厅。炖汤、炒菜、点心加一碗晶莹的热米饭。他做得殷勤又自然，完全没有任何讨好的意思，每个动作都入了她的心。
　　她看着他，张开口。
　　他笑了一下，夹了一片菜喂她。
　　她嚼了嚼，“还要自己动牙，不方便。”
　　“下次给你熬羹。”
　　周臾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是带着笑，视线瞥了一眼汤。立刻，一个小汤勺盛着香喷喷的汤水送到了口边，她只需要张嘴。她便张嘴了，还是那样入口浓香的味道，手艺精进了很多。
　　一顿饭，舒心妥帖极了。完事，顾明昭收拾餐桌，去厨房洗刷。
　　她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刚要张口说水果，一杯插了吸管的果汁上来了。
　　所以，当初顺手嵌入的家务和保育程序还是很有用，即使现在用的是人的身体，还是保留了功能。虽然该死的还是生气，可渐渐地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周臾一边吸着果汁，一边将前后全部事情过滤了一遍。人间界这边，周琦和林泽等着她去处理；未来界，景光和沈致远是大问题；天人界，新的看门人虽然上位了，但也被搞得一片狼藉，需要建立联系恢复秩序；过去界，周梅生回去了，不知道跟景光有没有勾搭上，但显然打的主意已经在干了；妖魔道暂时处于荒僻阶段，有花姨在，可略放心。接下来就是顾明昭的无间界了她一口将果汁吸干净，吸管发出了空气的声音。
　　“再来一点”他问。
　　她丢开吸管，摇头。
　　“要不要回去看你妈和我爸”
　　她还是摇头，“人老两口现在打得火热，我们回去了反而不自在。”
　　顾明昭解开围裙，“要不要出去玩一趟”
　　她手托着下巴，“玩林泽现在该恨死咱们了吧你就不着急”
　　“回来的时候我感知了一下，还能控制住。”
　　就是这种态度，不是不帮忙，但并不急迫，无所谓。周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说，大家做梦都想着要把你搞翻，肯定是因为你这样油盐不进，不慌不忙，情理不通”
　　他笑了一下，“也有可能。”
　　“像阿托这样的，你就不会愧疚吗”
　　顾明昭默了一下，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尊重。”
　　“那有一天，我又犯病了，不想补天了，你怎么办”周臾问。
　　他脸上有些茫然，仿佛在思考，但陷入了死结，当机了。
　　她不打扰他，拿了空杯子起身去厨房，洗干净后放架子上。回餐厅的时候，顾明昭依然神思恍惚。她笑了一下，越遵守规则的人，越容易被规则搞死。她慢悠悠去卧室将被子打理整齐，又给王凤发短信问候生意如何，她明天开始会给重新配菜等等。
　　整个下午便在安静中过去，周臾一个打扰的电话也没接到。包括林泽黄昏的时候，顾明昭终于动了，他站到卧室门口，道，“周臾，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她转头看着他，他道，“我会完成补天。”
　　“若是我不想再活，请你不要再随便复活我，或者开始新的时间循环”她道。
　　他喉结动了动，脸上显一点绝望来，迅速低头掩饰情绪，道，“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哦”
　　“完成后，我会去找你的。”
　　周臾笑了，道，“你总算是像个人了。好啦，也休息够了，咱们可以干正事了。首先，去你的无间道逛逛吧——”


第122章 
　　无间道是一个没有生命之所， 除却机械单调枯燥的运转声音， 还是各种机械的声音。
　　看是没什么好看的。
　　周臾想去，用了路牌，消耗了几千万的能量点，一步就跨出了空间门。没有重量，没有呼吸，没有方向， 连心跳都快要停止的感觉。顾明昭随时关注她， 道， “当时精神体分开的时候， 你说自己性格浪荡自由，若不加以禁锢， 总是想要逃跑。所以将它和空间神木绑在一起， 令看门人没有机会脱离。现在”
　　她点头， 停在半道后，侧头看头顶倾斜的银河。
　　她看了一刻钟，心驰神往，转身快步向前。
　　无间道的门，没什么特别，一步便迈入其中，迎面而来的则是一片单调的钢铁世界。
　　“带我去看看你”
　　单纯的意思， 你。
　　于是周臾被带出了空间站， 一个小小的星球上， 大片大片的高山里， 被挖空的高山，山腹内填了各种硬体设备。无数粗大的导索穿出高山，延伸向半空中的空间站。而空间站内，也有更精密的控制系统和能量通路，那些被搜刮来的能量实体化成结晶后整整齐齐地摆在能量仓中。又有控制线路通过六扇空间门和门与门之间的通路连接。也就是说，这无间道，也是个运行中枢。
　　怪不得兰因说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坐收渔翁之利。
　　周臾有点贪婪地看着能量仓，“所以，咱们的那些路费，攒的所谓遗产税，其实全都给你了”
　　“这是维持运行必须的。”
　　“给我点。”
　　“不可以。”
　　“你不是最爱我吗”她不满道。
　　明昭低头，“如果能量不足，我无法自由行动。无法再见到你”
　　“那我的监护权为什么在景光那里”
　　“尊重须的意见。”
　　“你真无聊，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看门人的生活很单调，所以我会尽可能给他们自由。”
　　“被误解也没关系吗”
　　“无所谓，我只看自己需要的结果。”
　　周臾绕着小星球转了一圈，没什么意思，又回无间道的空间站转了一圈，最后抵达一扇金色大门。她道，“里面是什么打开”
　　第一次，顾明昭的脸上显出了为难，抗拒。
　　她站到门边，敲了敲，厚重的击打声。记忆里，她离开的时候，是没有这样一扇门的。也就是说，这是明昭后来的自建。
　　“不开吗那我自己踹”
　　明昭屈服了，手按在门扇上，跳出来一个输入键盘，几十重的密码。
　　门开，他道，“你自己进去看吧，我在外面等你。”
　　“这么见不得人”
　　明昭的脸扭了几下，彻底没了往日的高冷和近几日的刻意讨好。窘迫和仓惶笼罩了他，抗拒之下还有某种期待，又怕又渴望。
　　周臾有种隐秘的快感，自己能彻底掌握他，纵然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一个个透亮的水晶体排列在门后面，下面铺满了永不凋谢的宝石花。花丛中挂了一块块小小的牌子，从一号排列到九十九号。
　　周臾知道他在时间里往复了九十九次，知道存在那么多个自己，做出许多不同的选择。可耳闻和目睹总有差距，当她们一个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种震撼的感觉，令她脚趾发麻。
　　第一号，冷漠地站在水晶里面，眼睛下垂，不知在看什么；牌子上写了她的年龄，死的时候不过区区十八，死因是要在十年内统一五洲，结果引起空间站能量失衡，被强行剥离了精神体和空间神木；第二号，看起来很温和，眼睛平视前方，但里面没有任何内容。她有些懒惰，宅女，即使有空间也不愿意麻烦，因此守着一家小店。直到能量耗尽，才发现自己需要缴纳遗产税。死得有点冤枉和无辜，然而她看了后，一口老血呕在心里，自己居然也有那么蠢的时候第三四号，大概是总结了一二号失败的经验，给了点智慧，限制了野心，顺利熬过了前几个月扣贷款，但行事不够妥当，被周围的人发现了空间的秘密。刚开始还挺顺利，结果被有心人给抓到，又没学会使用意念力，成了小白鼠，死了。
　　她简直不想看下去，自己到底作成了什么样怪不得明昭不陪着进来，他若进来旁观，她肯定觉得丢脸，顺便迁怒他，埋怨他，恨不得将他再格式化一次。
　　周臾忍着荒谬的心看完，直到九十九号为止。发现这整个过程，如同闯关一般，从一开始新手村也没出，到现在终于过了第一关，简直是一次飞跃。怪不得明昭那么兴奋，言听计从。
　　她再看一次九十九个水晶体，感觉立刻不同起来。
　　如果，这次自己也不小心玩死了，尸体被封存起来，一定会在木牌上写一行字，“请小心，不要趟雷，否则会被自己嘲笑。”
　　这么想想，好像就挺好玩的。
　　看完一圈后，走出去，明昭已经不见了。
　　“明昭”她叫了一声。
　　身后传来一点响动，她转身，却见他走出来，两眼赤红。
　　“走了。”她道，“咱们该出去开个会了。”
　　明昭站定，看着她，似乎在等待。
　　“走啊”她走向空间门。
　　“你”他迟疑，不生气吗
　　“你一个人呆了这么久，一定很孤独吧”
　　河汉缥缈，星光漫越，时光呼啸着飞驰而去，于绝望中生出来的执拗，烟消云散。
　　周臾第一次以组织人的身份，邀请其余看门人开会。参与者，她、顾明昭、罗睺、景光、兰溪、以及被罗意推到前面来的阿米。
　　阿米很开心，对着她笑，说一定会长成了不起的看门人，然后靠自己的本事来人间界找她玩。
　　她说，“我等你。”
　　罗意则是死盯着她，千言万语，全在里面了。
　　中间还有些波折，譬如景光，连通讯线都不接通。她只好发了一条简讯过去，“兰因湮灭了，人间界和天人界融合，能人可自由通行。你看你是要走我这边的捷径，还是斗气搞死自己整界的人民。”
　　字不多，透露的信息足够景光翻来覆去想很多。
　　至于兰溪那边就更简单了，她在第一时间接通了她的通讯，第一句话就是，“天人界和人间界之前发生的能量重叠是什么”
　　期待，压抑和疯狂。
　　她道，“两界融合连通了。”
　　兰溪讶然，尔后狂喜，仿佛不能接受一样，最终还是强行冷静了下来。
　　最后，会议还是顺利召开了。
　　屏幕上一个个的窗口亮起来，最先出现的是罗意和阿米的脸，其次是兰溪，最后是景光。
　　“天人界、无间界、妖魔道和人间界，已经在你的掌握中了。”景光视线扫过她身后的明昭，以及爬在操作台面上玩玫瑰花的罗睺，最后去看了阿米和罗意，“兰因不听我的，所以失败了。”
　　“然而两界连通了。”周臾偏头，“这结果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他的目的是想活，所以当然算失败。”
　　“你呢”周臾看他，“你是想活，还是想连通六界”
　　景光没说话，兰溪道，“不管什么目的，当前第一要务，还请周臾公开和兰因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作为参考，探讨今后的行事安排和计划。”
　　“这是我召集本次会议的目的。”周臾笑眯眯地看着兰溪，“那在此之前，请各位开诚布公，谈谈对我，对我的人间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吧。”
　　阿米刚见周臾的时候很高兴，听见这话十分疑惑，抬头看着罗意，“罗意，他们是不是对周臾不好”
　　罗意摸摸他的头，“听着就好，我们只管同意她的决定。”
　　景光嗤笑一声，“被害妄想。要说阴谋诡计，站在你身后的巡游者大人，才是最强的阴谋家”
　　兰溪没说话，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臾冲景光笑了笑，“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他确实心怀不轨，不过不是阴谋，是阳谋。你们想做什么，他全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你们不也都清楚吗至于被害妄想，刚开始我也在反省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可兰因却让我明白，是想太少了。”
　　“下虫，放制约虫的诱饵，到须出现，再到须爱上你，出现分歧，她要了五衰的天人，哪一件不是在兰因的策划中包括须谋算明昭的身体，令他现在被虫母纠缠，还不够多吗”她耸肩，“他放任你们，不代表我也可以。我这人脾气不好，眼睛里揉不得砂子，想要我的好处没问题，只一条，全都得听我的。”
　　“那就先说说你能给的好处吧。”景光道。
　　兰溪抬头，道，“要看到确实的成果”
　　“两界融合，还不足够”
　　“我们要确认，这是因为收割了兰因的能量达成的短暂效果，还是因为你的努力起的作用。”兰溪不紧不慢道，“对我们来讲，活着挺好，跟你干可能会没命。”
　　“你们自己单干，命更短。”
　　“那也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周臾退后，侧头对明昭道，“还是不够信任，你说要不要干脆引发湮灭，直接换人”
　　景光和兰溪立刻变了脸色，冷淡嫌弃地看着她。
　　“要不你告诉他们我那个牛叉到极点的真实身份还有你那个光荣而艰巨的补天任务试试从道德上感化他们一下”
　　顾明昭晓得自己被奚落了，道，“定下来的规矩不会轻易改，太耗费运行能量了。”
　　“好吧，那用我的身份震慑一下。”她笑嘻嘻道，“你们听说过女娲和补天计划吗？”


第123章 
　　周臾本心算是纯良， 不跟景光和兰溪算账， 将计划公开后探讨可行的方案。当然，她也想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大家形成公约，告知每一任看门人其职责、权利和义务，杜绝以后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可惜她话说完后，阿米和罗睺当然是说不出来话的， 可景光和兰溪直接对上了明昭。
　　“问题从来不在我们。”兰溪是有心解决问题， 说话比较和缓。
　　景光本身对周臾和明昭充满偏见， 冷冰冰道， “想收拢我们，先把自己内部问题解决好了再谈。”
　　景光说完， 也不管其它人的反应， 关机走掉了。
　　她也不生气， 手托着下巴看兰溪，“怎么说”
　　兰溪低头，轻声道，“巡游者是空间站规则的制定者，掌握了看门人的更替，只有他允许我们知道的我们才知道。你说的补天计划，六界融合， 从没听过。我想， 巡游者不告诉我们， 必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要我们参与， 首先得定下制度来，但这属于规则，只有巡游者才有权改。并且，想维持下去，也只有他的执行，才会让每一任”
　　周臾看了明昭一眼，“他是个独裁者，一意孤行蒙蔽了你们。”
　　“我没这样说。”
　　“但你是这个意思。”
　　兰溪的脸白了，本来苍老，现在更老了。
　　“不过，你说得挺对的。”周臾道，“这也是我疑惑的问题，既然谈到了，不如就说说吧。明昭，为什么不公开计划，大家众志成城”
　　“计划是不变的，而人心易变。”明昭道，“补天是我的底线，将之从空间站的规则里剔除，是有历史原因。人类是欲望动物，目标明确后难免不折手段，竭泽而渔，拔苗助长的事情做了许多次；好几次差点令界内的生命灭绝，而且死不悔改。如果补天成功，但物种死完，这根本算不上成功。”
　　“在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之前，把目标隐藏起来，不给他们躁动的理由”
　　“他们作死的目标就只冲你去了”
　　明昭点头，“至少这做以后，几个界的发展都比较蓬勃了。偶尔有看门人湮灭，也在我能处理的范围内。”
　　周臾看着兰溪，“你觉得这样的解释如何”
　　“如果这次又失败了呢”
　　提出本次会议的基础是人间界和天人界的融合成功，可未来的变数现在无法确定。
　　“我明白了，兰溪你是想要一个保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对伐”周臾笑嘻嘻。
　　明昭道，“互相缺乏信任的基础。”
　　“这样啊，那过去界和未来界就先不管，咱们从妖魔道开始好了。”周臾微笑，“等我先把这边的通道打开”
　　“可打开之后的世界，你有想过如何管理吗”兰溪又问。
　　“你觉得呢”周臾觉得这老太太实在有意思。
　　“妖魔道内大妖横行，信奉的是实力和拳头。若和其它界连通后，破碎虚空而来，占山为王，如何处置”
　　“你这么害怕，又为什么执着呢”她回答。
　　兰溪沉吟，“过去界做这个事情，并不为成功。”
　　“其实你多虑了。”周臾笑道，“只要有空间站在，有看门人在，自然能管理。路牌是合法的票据，只有持票的人能自由出入，再设置机构逮捕无证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你要相信，既然兰因和景光能想出算计巡游者的方法来，自然也有办法搞定所谓的大妖和得道高人。”周臾发觉明昭实在太安静，转头道，“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你是说设置外事机构”
　　“对，景光那边不是已经做好了吗”
　　“条件允许的话，是可行的。”
　　“如何”周臾得到正面回复，对兰溪道，“加入来试试吧发展到六界互通的地步不知道要几百几千年以后了，何必想那么多”
　　兰溪看一眼明昭，道，“没想到巡游者对人间界放任至此。”
　　明昭没有笑，看着她，冷冰冰的眼睛里毫无感情。
　　兰溪明了，即使失败，也不过是再一次抹掉空间站主机内的数据记录，对巡游者而言个根本算不上大事。因此，他有让周臾任性的资本。
　　“我回去再想想。”
　　屏幕上少了两个人，只剩下阿米和罗意，他道，“周臾，他们为什么不答应现在须弥山外面好大一片星海，罗意说只要我长大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对不对”
　　“对，只要你按规矩办事，当然可以。”
　　“也可以去人间界，对吗”
　　“当然，不过来了就得守人间界的规矩，换个人类的皮，不然会吓死一半的人。”她道，“不过，现在须弥山乱成一团，有功夫出来玩吗”
　　阿米抬头看罗意，“罗意说只要我不插手，天人们自然会慢慢休养生息，一切都会变好的。”
　　“行吧，欢迎你们随时来玩。”
　　阿米点头，笑道，“我会让他们给你带礼物的。”
　　结束不成功的第一次讨论后，周臾一把将罗睺从台面上拽下来，丢外面让沈默陪玩。她冲明昭支支下巴，“如何”
　　“结果不出意料。”
　　她摸了摸下巴，“没想到啊，你一个人把整个六界玩弄在手掌心里。现在怎么觉得他们搞你，你活该”
　　明昭没吭声，任骂的意思。
　　“算了，我是占便宜的那个，不多说了。”
　　“你的意思是”
　　“先从景光开始吧”
　　他怔了一下，“可你刚才说妖魔道”
　　“哈哈，就随口说说嘛。景光死硬派，只要搞定他了，害怕兰溪不同意咱们不着急，慢慢来，不急于一时呀。”周臾一边说一边看他，半晌道，“那个，沈致远是怎么顺利偷渡的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得通。”
　　他微微睁大眼睛，“你”不是想要偷渡吧她起身，拍拍他肩膀，“灵活运用呀，千万别把自己限死了。”
　　“这是违反规定的。”
　　“对啊，所以让他来抓我啊。”周臾偏头，“我没问题，不会记恨他，也不要你帮忙，怎么样”
　　明昭无语地摇头，周臾皱了下鼻子，“亲，你别说话不算话。之前说什么对我忠诚，我是自由的，想干啥就干啥怎么，现在要你兑现一点，你就不乐意了世上有这样只说空话的好事吗之前的事情我已经没和你计较了，还不表现表现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去找人来慢慢试，总能”
　　他摸出六界的模型图来，道，“偷渡需要三个条件。第一，能够进入亚空间；第二，可剥离精神体。因此，一般情况下是未来界、天人界或者妖魔道发生。这三界或者利用科技，或者是精神力，或者肉身突破，都可以进入亚空间。进入后，找到想去的界的空间门，等着，等门开的时候把精神体缠在旅客身上，跟着进出”
　　周臾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沈致远当时应该是跟着周梅生进来的可他们怎么会互相不知道”
　　“周梅生肯定是不知道的，他从过去界来，对科技了解趋近于无。沈致远能轻易在他身上做手脚，不过他本人当时也只是一组数据，自然无法识别。”
　　“听起来，还挺有难度。”她道，“那我要偷渡去未来界，最可行的办法是什么”
　　顾明昭不想说。
　　她抓着他手，“说都说一半了，再剩一半是什么意思我最喜欢你了，快告诉人家吧”
　　他似乎没见过她这样，有点发呆。
　　“看我做什么没见过女人撒娇吗”周臾顺势挽着他的胳膊，“会追女人吗晓得怎么对女人好吗闷头当勤杂工是没用的，你得让我高兴，懂不懂”
　　“怎么你才会高兴”
　　“我想要的都给我。”她笑嘻嘻，“比如说，偷渡的方法。”
　　他还在挣扎，自我的规则与欲望的战争。
　　“不说就算啦，我去找沈默也是一样的。他在未来界负责这一块，肯定有内幕消息”
　　周臾想走，走不动，被拉住了。她低头，胳膊被他死死拽住。再抬头，他脸发白，唇在抖，眼睛发红，显然脑子转得太快，情感激荡得厉害，身体快出问题了。
　　她站定了，安静地看着他，呼吸急促，灼热的气在空中成白雾，太阳穴几乎暴起。良久，他缓缓平静下来，显然终于运算结束了。他用力揉了揉眉心，道，“我会带你去。”
　　“怎么走”
　　“很简单，出人间界的空间门进入亚空间后，搭停留在里面的未来界的海盗船。只要钱和能量足够，他们会带我们去未来界任何地方”
　　听起来真是很不错的旅程。
　　周臾满意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真乖。好啦，咱们出去准备准备，把林泽和周琦弄进来，问题解决了，才好放心玩呀。”
　　“周臾，这不是在玩”
　　她捏他的脸颊，“这么苦逼的人生，如果连玩玩都不可以，还有什么意思你呀，就是太正经了。”
　　既然这六界最终是要融合的，与其苦大仇深，不如让她来改个氛围吧。


第124章 
　　周琦拿到了3亿现金， 直接打入她的私人账户，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收到钱后，她主动给林泽去了电话联系，询问他是否还有需要办的事情，他只说，“尽快动身。”
　　挂了电话，她收了一个小行李箱， 装了日常换洗的衣服， 过年的时候父母亲戚给的金条和金币做硬通货。秦淑文依然处在麻木之中， 她不太放心， 开车将之送去了舅舅家。只说自己最近郁闷，无法照顾母亲， 需要出门旅行一段时间， 请舅舅帮忙。舅舅很担心， 但见她整个人没精神的样子同意了，安慰一番后又给了一些零花钱。
　　她不想引起注意，没推辞，收了钱离开。出门的时候遇上了表哥和表姐，敷衍地交谈几句后离开。
　　如果这世界真如她想象的那么残酷，她也不知自己在追寻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不去找周梅生， 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抵达自然果蔬的时候， 周臾和顾明昭正准备出门， 见了她打个招呼。
　　“我准备好了。”她道。
　　“动作还挺快的呀。”周臾有点惊讶， “从哪儿搞的钱呢你妈妈都安排好了吗没什么后患吧”
　　周琦摇头，“不劳你操心。”
　　周臾见她抗拒的态度，道，“既然你钱凑够了，我也同意了会送你过去，那不妨开诚布公。我跟你除了都带有周梅生的一点基因外，别无关系，互相之间没仇没怨。与其一直对抗的态度，不如当客客气气的合作伙伴，对吧”
　　周琦怔了一下，点头。
　　“好，既然有了这个共识，那咱们不妨再把气氛搞得和谐一点，毕竟你要去的那地儿也不是百分百安全。我尽量保证你周全，你尽量多给我参考消息，一个目的，旅途愉快。”
　　顾明昭招的车已经来了，停在路边等候，他道，“上车再说吧。”
　　周臾拉开后车门，道，“走吧，一起。”
　　周琦将行李箱放后备箱，上了车，这才道，“我找林泽拿的。”
　　周臾跟着上了后座，“果然是大款啊，你说要，他就给了”
　　“提了条件，让帮忙收集关于虫的资料”
　　如此，算是了解了。
　　周臾点头，“正好，咱们这一趟就是去找他的，一块把你们都处理掉。他现在状况和你类似，对我都有心结，所以回来这么几天了，他也不主动找我。心里还是憋着气呢，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然而又要求我办事。”
　　周琦有点迷惘，她这是在寒暄的意思吗顾明昭在副驾给司机指挥了目的地方向后，道，“兰因和须的帐，都算你身上了。”
　　周臾深深叹一口气，“所以说嘛，占了人便宜，就得给人擦屁股呀。”
　　三人在林家的大铁门前下车，摄像头一对准他们，大门便滑开，立刻有管家前来迎接。
　　周琦也便感受到了周臾所说的，林泽别扭阴郁而急切的感情。
　　果然，刚进院子没几分钟，林泽和林青便出现在花园小路上，将他们直接带去了最里面的院子。
　　又是三重安全门，完全洁净的空间，进出都十分费劲。
　　周臾进了病房，第一件事便是查看熏香的盆子，道，“这盆别用了，白良根本束手无策，现在继续留在天人界找线索，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
　　林泽眼中没波动，已经是预料到的结果。林青马上上来，端着盆子出去了。
　　她再一看，严林几乎完全病变的身体内部，有几团银光在闪，护住里面依然在活跃的大脑和心脏。这是明昭下的辅助，耗费他许多精神力，导致在天人界里差点吃了兰因的亏。这么算起来，还真是危险，如果再来一次时间循环，兰因更心狠一些，做十个八个严林这样的虫人，明昭那必然是死定了。
　　“去妖魔道吧。”周臾开口。
　　林泽低头，眼圈有点红，“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当然是有的，但需要时间。虫人的威力实在过于霸道了，人间界装不下他，只有神鬼出没的妖魔道能让他自由。如果你担心他的安全，可以跟着去；你若不去，我也可以请兰姨照顾他。”
　　顾明昭道，“能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做出决定来。否则，虫人一旦失控，为了避免后续危害，我们必定会出手”
　　“到那个时候就不好说了呀，情况紧急起来，我也没功夫在送人走了。”周臾真诚道，“你爸是个好人，他变成现在的样子虽然和我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拐弯抹角的责任我认，所以，肯定不会对不起他。”
　　话到这里，林泽终于有了反应，他抬头看着她，“你承认了”
　　“什么”
　　“是你看门人算计了我们林家”
　　“白良告诉你的”
　　“她没有欺骗我的必要，但你”
　　“我也不说自己好话。”周臾从空间摸出两张路牌，道，“给你俩路牌，你和严林自由出入六界十次。来回的路费我包，包括伴游的费用。你亲自出去看看，用脑子想想，想好了如果还觉得是我的责任，咱们再来聊，如何”
　　顾明昭清了清嗓子，道，“周臾，一次往返一个人3亿，你现在眼睛都不眨就甩出去”
　　“六十亿”周臾惊叫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我居然突然壕了这么一把。这钱花得太没感觉了，好不真实。”
　　“下次注意”
　　“你比我还抠。”
　　顾明昭一言难尽的表情，送出去的能量虽然是她的，但终究的流向是他。本身系统的运行就十分勉强了，再这么手散下去怎么得了必须在开头就节制，否则不可延续。
　　“阿泽”林青小声道，“不如”
　　林泽死死握住两个路牌，“你说话算话”
　　“算。”周臾点头，“自从我做了看门人，遇到的都是苦逼事，一点意思也没有。现在既然是我做主了，风格也得换换，手松点，让你们轻松些，大家心情好了，生存环境也会好的呀。本来星际旅游应该是开心的事情，对不对”
　　她再看一眼几乎完全虫化的严林，道，“严老师的遭遇我也很痛心，但事已至此，咱们都乐观点。妖魔道那边，各种妖怪，魔物和修道人共存，生物种类多样。只要认可自己的存在，照样会有幸福的人生，所以他会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而你也不必担忧在人间界的道德压力。你现在或者觉得我说得过于轻飘飘，但真正去走一趟，如果感觉不对，马上联系我，咱们可以改方案。”
　　“你放心，严老师的事情，我负责到底。”
　　周琦略震惊地看着她，想不通她面对这样怪物一般的人类怎么敢承担起责任内心又隐约对自己有了怀疑。
　　“阿泽。”林青再一次呼唤他。
　　林泽终于点头，道，“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不必，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顾明昭道，“人间界的凡物，在妖魔道没用。”
　　“我呢”周琦不得不开口。
　　周臾展颜一笑，“你要去的是过去界，那地儿大部分地方比咱们还要落后，金子就是硬通货。再说了，周梅生在那边好像是贵族，家里有爵位的，你这样的大小姐找过去，日子不会难过的。”
　　“走吧，大家都跟我走一趟了。”
　　空间内一派新气象，大片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呈半月形落在西边，一条蜿蜒的小河从林中流出后穿过大片良田注入湖泊中。湖中小岛，岛上参天花树，白色的细细花瓣如雨飘落；湖边一栋白色的石头宫殿，赤红色的玫瑰花海从地面铺开，波浪一般爬上屋顶，热烈入火焰一般。
　　沈默站在高高的原木架子上，下方几台木头制成的耕地机正在开新土地；罗睺被大家伙吸引了注意力，爬到泥土里玩得不亦乐乎。
　　周臾道，“欢迎来到人间界的空间站。”
　　周琦倒抽一口凉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老巢，而非落在龙泉镇那个掩人耳目的苗圃。
　　“桃花源。”林泽半晌吐出来一句话。
　　“伊甸园”周臾笑，“他们称呼这里是伊甸园。”
　　话音刚落，沈默从架子上跳下来，单手拎着罗睺的衣领走过来，“周臾”
　　周臾点头，“来了新客人，你去准备准备。”
　　沈默将泥猴一样的小孩丢给顾明昭，整了整袖口和衣领，“请各位跟我来。”
　　周琦和林泽对视一眼，推着装严林的轮椅往前走。顾明昭则接着罗睺，路过小溪的时候直接将他丢了进去。小孩子以为是大人跟他玩，咯咯笑着从水里冒出来，拍着手要再来一次。
　　“把野猴子弄过来，等下要用到他”
　　顾明昭只好蹲岸边，朝他伸出手，被抓住后将他捞起来，在空中甩了几下，甩干。
　　周琦被这粗暴吓呆了，有点结巴道，“这样好吗小孩子”
　　“他是妖魔道的看门人，罗睺。”周臾道，“你多旅游几次就知道了，别的界有许多神奇生物，怎么弄都弄不死的。”
　　林泽有点吃惊，看看那小孩，再看看严林。
　　“行啦，放轻松些，这是充满希望的旅程，可不要坏了好心情。”她将手放操作台上，道，“你们把路牌都拿出来，我要去开门了。”
　　顾明昭拎着罗睺站到无间界的门前，道，“先开我这边的，才好中转。”
　　周臾从善如流，开玩笑道，“巡游者大人，你的过路费可没交给我。”
　　他笑了一下，见门框亮起来，直接穿进去。片刻后，屏幕亮起来，他已经抱着罗睺站在妖魔道的空间站之内了。小手丫被按在槽内，输入目的地和旅行方式后，路牌制作完毕。
　　周臾将路牌抠出来还给林泽，又从旁边拖出来两个大背包，道，“这些都是给你和严老师防身用的，有护甲、护身符、短剑，还有那边用得上的灵石。”
　　林泽默默背起包来，推着严林进门。
　　“林泽。”周臾叫了一声。
　　他侧头，她道，“你觉得什么是对错”
　　他恍然，想起自己被迫去果蔬店做店员的日子，她每天总要问一次，什么是对错当时他的回答永远都是，我会按照虫母的要求做到令你开心，原谅我。可此刻，心中的信念越来越清晰，他道，“利用林家养虫的人，是错；林家不能节制贪心，是错；知错，改了，是对的。”
　　周臾笑了，点头道，“你终于明白对错和强弱无关了。不过，懂得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希望你和严老师在新世界里会有新的生活。”
　　林泽什么也没说，只抱了一拳。
　　“到了之后，去罗浮山，找清风子，她就是花姨。”


第125章 
　　周臾给周琦准备的东西就比较完善了， 金珠子， 银锭子，全套古代的女装，一套防身的小工具，另外备了一些香粉香料。她道，“我给你的价，含了伴游费， 所以到了那边， 兰溪会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周琦默默换了衣服， 将东西带身上， 半晌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任性， 特别不懂事”
　　收了人的钱， 自然要将人安抚得妥妥当当， 更何况她立意要改变六界苦逼的作风。于是和善道，“人一辈子，总得有点追求。不管是好是坏，外人没资格评价，对吧”
　　“你为什么对他一点执念也没有”
　　说多少好话也无法安慰人，除非将自己的悲惨亮出来。她道，“没什么好执着的。他在那边有身份地位， 想办一些事情办不到， 被兰溪委托了来人间界做事。我的出生应该是计划内， 为了某些目的才达成的。所以完成后， 他毫不犹豫就跟我妈散了，然后找了真爱。你呢，才算是真正被期待的女儿吧。”
　　周琦不信，睁大眼睛看她。
　　“你去了，就知道了。”她道，“我马上联系兰溪，你去准备好吧。”
　　她固执，“那你不恨吗”
　　周臾笑了，“为什么要恨你看看外面属于我的万亩良田，再看看能连通六道的空间站，还有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本事。要顾着恨了，我还怎么享受生活呢”
　　她不多说，联系了兰溪。这次谈的是生意，两人没多的废话，银货两讫之后，空间门开。
　　“进去吧。”她笑道。
　　周琦有些恋恋不舍，但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顾明昭抱着罗睺，趁机转界，从空间门内走出来，撞见她没来得及收好的遗憾表情。他将罗睺丢出去玩，站到主机上检查数据，特别是两界连通之后的。
　　“你不安慰安慰我吗”她走过去，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厚实的后背上。
　　他转身，搂着她，静谧相依。
　　“我想去看看我的树。”
　　明昭拉着她的手出去，穿越大片草地，过了溪流，满目莹白。
　　融合两界之后，女蜗的精神体在周臾身体里醒来后，她得到了许多信息。关于六界，关于明昭，更多的是关于自身。好奇更多的，还是女娲这个种族。
　　强大的精神力量，强横的肉体，与之而伴生的神木。每一个单体，便是一件超强的自能量生物兵器，只要不作死，轻易就死不了。
　　已经湮灭之前的科技，完全建立在女娲生物科技之上。譬如顾明昭，他既有庞大的机械身体，也有用血肉制成的身体，自然而然采用了女娲的细胞培育。当然，女娲固然强大，但毕竟是单兵体，一旦一个人出事整个科技跟着倒霉；因此，这些空间站，也不过是一个文明最后的遗迹而已，未来的进化方向如何，谁也无法断言。
　　树高百尺，花叶共生。
　　周臾的手摸上树皮，血肉相连的感觉冒了出来。她的神念可以自由地在每片花瓣上跳舞，也可以沿着根一直通向虚空。等等，在顾明昭的空间图上，六界都有神木，而且被某种东西连起来方便控制，当界和界融合的时候，不同神木的根是交缠在一起强行将界绑定。这么说起来，现在她这个树的根和天人那一池荷莲的根必然是抱在一起。
　　她这么想着，神思万里，突然便钻入了一池阴凉。
　　罗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必过于着急，周臾离开之前虽然留下的净食不多，但须弥山此时丧气渐褪，海平面在下降，又多出许多下山的土地。咱们已经开辟了数万亩山巅良田，不日就能恢复供应”
　　阿米的声音有点娇嫩，“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
　　“可周臾说升山不是好事，那以后该怎么改呢我也不需要大家用钱来买。”
　　“她是看门人，站得高看得远。只那是咱们努力的最终成果，目前还得一步步慢慢来。下山那些被丧气污染的大片土地、妖兽和天人，必须要靠净食才能净化。”
　　“我们可以主动给送”
　　“不可，人性多贪，多变，多狡，白得的必然不会珍惜。”
　　“那怎么办呢”
　　罗意沉吟一下，道，“不如请山主重建山门吧。”
　　“有必要吗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好了呀”
　　“重建山门，需要许多山石料和建材，山主可委托各部族采买，指定下山的天人制作。以净食作为报酬”
　　“哇，这个听起来很不错呀。罗意，你好厉害。”
　　周臾惊讶起来，收回神思，拉着一根枝条，取了一朵花戴在耳边。
　　顾明昭见她喜欢，采了一把，用草编成拳头大小一团，轻轻放在她头顶。她伸手拉一下，斜斜的才好看。
　　“你猜我刚才干了啥”
　　“整个六界的构建，是你主设，我负责实施。”
　　“意思就是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了”
　　“女蜗的身体有许多秘密，还未探明。”
　　“就好像人类至今也没将自己身体的秘密发掘完，对不对”
　　他点头。
　　她乐了，圈着他的颈项，“兰因知道你是巡游者，晓得你有制约看门人的力量，所以靠你的复制体限制了我几次。可你知道我刚才干了什么它顺着它”她偏头看着树，“的根，一直跑去须弥山那边了。罗意正在教阿米”
　　顾明昭显出惊异来，“居然可以这样”
　　“哈哈，那要是六界都连通了，天下对我就没秘密了呀。只想想，不要太愉快；不行，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咱们快点出去再买些东西，越快出发越好。”她心里想着自己户头上的钱还有些，苗圃那边完全能够自给自足，吴拾音现在沉迷制香，唯有李怡比较麻烦。将杂事想了一圈，见他神思恍惚，拍拍他肩膀，“怎么发呆了”
　　他长长舒一口气，“从来没感觉这样容易过，比人类所谓的做梦还要简单。事情怎么就办成了呢”
　　顾明昭明显陷入混乱之中，卡机的电脑一样运行速度老牛拖破车。按照周臾的话，根本不是生物机器人了，是智障。
　　她带着他出了空间站，估摸着他一时半晌不能恢复，便先出门办事。首先联系李鹏，将空间里产出的各种不容易腐烂的土豆红薯黄瓜一类的蔬菜存了几吨在他们酒店的冷库里，慢慢用着，至于结算的钱，如同往常即可；之后，回龙泉镇，给王凤也丢了上千斤的各种蔬菜，让她找人来做成各类咸菜小菜保存，应该足够卖个把月了；再之后，晃荡着去了吴拾音那里，姑娘果然在实验室里呆成了阿宅，接到她电话没反应过来。
　　周臾招呼她的时候，她往后面看。她笑道，“明昭没来。”
　　吴拾音立刻红了脸，嘟囔道，“我就看看。”
　　“就看看，动心，不动手”周臾打趣她。
　　吴拾音是淑女，没法和她女流氓比无赖，换了话题道，“好久没见了，忙什么呢”
　　“你呢”
　　谈到这个，吴拾音马上激动起来，说自己根据天香的配方和现代的工艺有了新的构想。实验的产品出了十款，效果非常好，如果可能的话，只要再大半年，绝对能周臾拉了拉自己的耳朵，打了个哈欠，道，“想要什么材料，我给你呀。”
　　吴拾音有点虚，“这回你想要啥”
　　“股份呗。”
　　周臾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她爽快道，“我就知道是这个，行啊。你出钱，出材料，我出技术和人，再去找人投资，咱们各占三分之一”
　　她有这个心，但没想要那么多，随后将身后的一个木头箱子拎出来，“这是给你找的新材料，有些我也不认识是什么。你好好弄呗，至于股份，等弄差不多了，我让明昭来找你。”
　　吴拾音紧紧抱住箱子不放，却哀叫一声，“不行啊，换别人吧。”
　　“你不是想见他吗”
　　她极其不好意思，“他要来了，说什么我都答应，怎么办”
　　周臾见她两颊酡红，真情实意，也是可爱，哈哈笑了回去。
　　她欲和明昭聊聊吴拾音的好玩之处，刚进店便见李怡在哭，顾明昭用糖果哄她。她见她回来，丢了糖扑过来，“周姐姐，我妈病不好了。”
　　“已经送到林家那边的医疗中心去了，说是全身多脏器衰竭，养是养不好了。”
　　“有治疗方案吗”
　　明昭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低头，果见李怡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小姑娘懂事早，和母亲相依为命，然而再坚强也挺不过不亲过世。正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她不能乱说话，以免冲击她的信心。她道，“小怡，我马上和医疗中心那边联系，确定治疗方案。钱你不要担心，我这边也会专门给她留要吃的菜和水果”
　　李怡猛点头，乖乖回吧台坐好。
　　俩大人走到花架旁边，她道，“很糟糕”
　　“以地球目前的医疗水平，等死。”
　　“未来界有办法的吧”
　　“有基因药物。”他道。
　　“这不就对了”
　　“空间站有规定，超过一定层面的科技产品和能源产品是无法交换的。譬如未来界基因层级以上的药物，天人界可佛化的天人，妖魔道可飞升的修道者，人间界的原生物种，过去界的”
　　周臾被说得头痛，“那你说要怎么办”
　　“沈致远当时走的迂回路线，只记录了原生种植物的数据。”
　　她眼珠转了几转，试探道，“那你说，要是基因药物是咱们人间界自己产出来的呢”
　　明昭早就料到，道，“你想学过去界，派人去未来界学习，然后回来发展”
　　“没办法的办法，不是吗”
　　“有点擦边球的做法，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不过，需要限制。如果产生过去界那种全民疯狂消耗资源的做法，恐怕”
　　居然说动了古板的老头子。
　　周臾笑了，踮脚尖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明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他苦笑着，看她兴奋地跑李怡那边去，忍不住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这应该，就是心动了。


第126章 
　　景光提前早退了看门人会议， 却没离开主机边。他看着灰暗的屏幕， 呆立了许久。
　　这世界，就是一个笑话。
　　他的隐忍，他的孤注一掷，在周臾面前全是笑话。
　　计划启动，动员了几百亿中上层的人口，又收纳了数亿的前线队伍， 结果周臾说有另外的办法融合六界从须离开的时候起， 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 每个人， 每件事都在和他作对。
　　他坐了不知多久，门下的助理在呼叫， 中央主脑那边有传信， 一些事项的决策需要他签字认可。他挂断， 没给任何回应，侧坐在榻上。已经走上了末路的人，怎么可能再回头片刻后，大门被敲响，他正想着助理也该换了，结果中央主脑破门而入。
　　这家伙自从有了能自由活动的身体后，发现新世界一般， 在空间站留了一个做备用。数据传输的时候， 心血来潮总要操纵着身体骚扰他， 现在则是不信任而引起的恐慌。
　　“你怎么了”他问。
　　“只是有点累了， 休息休息。”他道。
　　中央主脑明显不相信，疑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景光摇头，“事已至此，怎么后悔”
　　“那就快来吧，再等下去该晚了。迟一分钟会多耗费许多能量，咱们现在资源有限，烧不起”
　　就这样吧。
　　景光起身，跟着它走出去。
　　冗长的会议，枯燥乏味的计划和解说，被中央主脑联络带过来的各区上层，错综复杂的关系。
　　景光半眯着眼睛，知道他们都在等自己的决定，半晌道，“开始执行吧。”
　　助理立刻将定好的合约送过来，连同签字笔。他大笔挥下去，整个空间站半数以上的产出将无偿投入星际开发项目。
　　景光二字简单，短短十七画写完，身体能明确地感觉到开始被空间站和神木剥离。
　　原来，这就是湮灭开始的感觉啊。
　　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当空间站的能量枯竭，开始影响到神木的生长之后，巡游者明昭会顶着无情的脸来见他。时间到了，该休息了。
　　他笑了一下，起身，不顾助理们热情的目光，孤身回了机房。
　　屏幕上有信息在跳跃，又是周臾。
　　他伸手点开，弹出她的笑脸来，“景光，给你一个生意，做不做”
　　“当然。”正是缺能量的时候，生意不能停。
　　周臾笑得更开心了，“这才对嘛，大家都是看门人，虽然有争议，但生意不能不做，对不对”她从身后拉出一个懵懂的小姑娘，十岁左右的样子，“哪，这次的客人，李怡小姑娘。”
　　“太小了。”他道。
　　“所以我买的是来回票加伴游的服务啊。”她歪头，“接不接多少钱”
　　“最近我没时间。”他冷眉冷眼，“伴不了。”
　　“你不是有那么多的手下吗随便找个阿姨，和她一起到处玩玩就行。”
　　“多长时间”
　　“呆到她想回来为止。”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景光冷笑一声，“打主意要占用我时间呢”
　　周臾撇嘴，“都知道你在未来界搞阴谋诡计了，谁还这时候打扰你呢要不是事情凑这里了，我也不让你挣我的钱，对伐”
　　景光盯着李怡看，小姑娘怯生生的，眼睛还红着，根本就是刚哭过的样子。她是虽然穿着干净的衣服，但看得出来是便宜货，自己根本不可能有钱干空间旅游的事情。再有，被他看了不过一分钟时间，便有些心虚地转开了头。
　　周臾忙护着道，“你盯着人家看什么呢”
　　“周臾，你想搞什么顾明昭居然由得你”
　　说到这个，她就有点小得意了，十分可恶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身份特别，再有补天计划的加持，当然能有特别待遇了。是不是很眼红气得要死吧”
　　“一百亿能量点”景光垂眸，二话不说开高价。
　　“我去”周臾惊呆了，“你还是人吗”
　　“你刚从兰因那里赚了不少吧”他不阴不阳道，“几乎是将须弥山扫荡了一片，一百亿，还不够零头。再有一个，本次交易的大头还是税，会返给巡游者”
　　周臾瞥了一眼屏幕下方，明显是去看能量点数了。她表情十分痛苦，半晌道，“给你这么多钱是没问题的，不过也要求待遇。”
　　“你说。”
　　“必须保障小姑娘的一切安全，让她以你们未来界中上层人家的姑娘标准成长。读书、穿衣吃饭，学校，交通，旅游，一切”
　　景光微微点头，没吱声。
　　“长大后专业选择，研究所需的基本条件，或者工作，或者结婚生子。反正一切”
　　“你学兰因那一套”
　　“我可是跟你来明的，一点不隐瞒。”
　　“无所谓，明暗都可以，只要能量点给够了。”
　　条件谈定，景光打开空间门，道，“我会派专业的团队负责她。”
　　周臾点头，“这点信任，我对你还是有的。”
　　周臾推着小姑娘进门，她有点害怕，怯生生地拉了拉周臾，两人小声交换了一句话后，终于门开。
　　景光目光投向门洞的方向，银色的光晕里，走出来单薄的小孩子。大概是因为恐惧，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秒立刻行礼，“景光叔叔，你好，我是李怡。”
　　景光没回应，只看着她，她更害怕了，往后缩了一下，可惜门已经关上，不能回头了。
　　“周臾让你来，是做什么的”
　　“我妈妈病了。”李怡小声道，“医生说只能活三个月了。”
　　“三个月干不了多少事情。”
　　“她把妈妈的身体放去了妖魔道，请那边的阿姨做了时间禁制。”
　　“人间界治不了的病，妖魔道也没办法，看来是需要基因技术了。”景光上下打量瘦巴巴的小丫头，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的智商，够用吗”
　　李怡咬唇，说不出来话。
　　“什么都说，是周臾教你的吗”
　　“周臾姐姐说，你要问的话就都告诉你。”李怡大着胆子抬头看他，“她说你是很好的人，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来人世间不过区区十年，还没被染上任何颜色。
　　景光呵呵一笑，“当然，看在能量点的份上。”
　　周臾万事俱备，有点紧张地将几个袋子丢在脚边，等李怡进了空间门后有点着急。她本能看向顾明昭，他却十分镇定，待门框边的光芒要散去了，一把搂住她窜了进去。
　　所谓偷渡，就是挤进门，然后不走银光铺成的路，跳下虚空。
　　她被失重吓得半死，又担忧无法呼吸，然而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已经窜上了一艘破破烂烂的船。
　　在周臾的认知里，所谓宇宙飞船是高大上的存在，一定是太空白，带着强烈的科技感。然而顾明昭弄过来的这家伙，破破烂烂，根她家郊区的老厂矿感觉相同，甚至还能味道一股机油的味道。
　　明昭放开她，没忽略她的嫌弃，道，“景光的大探索计划，有自己组织的船队，也征召了许多民船和无证的流浪船。所以这段时间，在外面游荡的船很少，能有这个已经算不错了。”
　　周臾捂住鼻子，“现在怎么走”
　　“去荒区。”
　　沈致远觉得日子非常苦逼，如果不是在周臾和巡游者面前放了大话，又把自己的秘匙丢给他们，他一定会落跑的。
　　当日被遣返后，抵达景光的空间站。他心知在空间站的规则范围内，景光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只要出了空间站，立刻会把自己关起来。
　　他虽然人化，但中央主脑有管理权限，还真逃不掉。
　　因此，出空间站的瞬间，他立刻丢掉那个麻烦的身体，潜入了距离最近的智脑中，将自己的数据全部丢弃后知保留了最核心的部分。
　　那真是一场凄惨的逃命经历，既要不露形迹，又要不断往六区逃窜。
　　中央主脑在网络上追击他，景光又派了人在现实中的各个海关查无登记的各种机械类产品。但凡潜入了智能系统的，包括机甲、战舰、军民飞船，或者行人自带的辅助智能系统，无一幸免。
　　好几次从生死边缘擦过，最后终于躲在一个穷得要死的浪人不知落后了多少代的智能系统上，抵达了废区。
　　所谓废区，必然是生命的禁区，科技的禁区。
　　那浪人来此，也不过是接了一个委托，某贵族大小姐对废区的生活好奇，征召了自愿者给她直播废区百日游。
　　因此，当浪人直播的时候，沈致远老老实实伪装只能系统；当浪人休息的时候，它才冒头出来。幸好这浪人虽然穷，但为了在废区生活下去，仓库里放了许多备用和替换的零件。它便小心翼翼地操纵说自带运输用的机械手臂，蚂蚁搬家一样，艰难地用旧零件给自己做身体。
　　机甲废掉的手脚，磨损后的零件，已经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护甲，一身破烂组成了一具几乎只能走路的家用机器人。之后，他便更加小心地潜伏起来，等着浪人离开。
　　所谓百日，浪人只坚持了五十日，食物吃完，能源也消耗殆尽，再继续下去只有死。
　　沈致远知道他要离开了，悄悄将身体挪到垃圾孔的位置，当船启动的时候，直接跳了下去。
　　之后，便是一台最低级，仅有家务能力的机器人，面对一整个黄沙飞舞，垃圾漫天的世界。
　　一个从高等级文明而来的灵魂，寄居在一台最破旧的机器里，还要开创出能拯救六区和废区乃至整个未来界的局面。这游戏的难度，稍微有点大。
　　“我肯定是疯了。”这是他对自己最中肯的评价。


第127章 
　　沈致远超级想做事情， 然而现实桎梏了他。
　　家用版的身体只有一块很小的太阳能板， 每天找角度对着太阳晒十八个小时，之后小心翼翼的用六个小时来工作。他运气比较好，那浪人虽然直播，但也不太敢深入废区深处，只敢在边缘地带随便找了颗不那么废的垃圾星，位于六区和十一区中间， 有许多被丢掉的东西堆在垃圾山上。
　　赶不上流行的家用机铠， 被打得半残的飞船外壳， 各种破败的维修小工具， 大量的生活垃圾。
　　他灰头土脸地穿行其间，偶尔遇上翻垃圾的人便就地躺倒装死， 幸好外表实在太破， 连捡垃圾的都看不上他。他给自己换了块稍微高级点的二手芯片， 换了手脚，背上加了个超大容量的框子，每天拖着各种勉强能用的东西回家。
　　沈致远的家安在一个空壳的飞船里面，首要的工作是将身体置换到能战斗的强度。
　　如此辛苦了半个月后，终于达成速度一百公里，载重三吨的成就。
　　第一阶段的工作开始。首先在远离垃圾堆的更荒僻的地方找了一片空地，拖了一个空壳飞船过去， 将外面勉强能算土壤的东西搬进去， 铺垫了厚厚的三米泥土层。排水系统， 灌溉系统， 照明和通风一一就位。当然，灌溉主要看天老爷高兴不高兴，总之他在壳顶上放了个巨大的储水箱。至于能源系统，修了数百块太阳能板，还是看天。
　　第二阶段，收集种子。
　　荒区并非没人，也有，只是资源基本枯竭，社会秩序完全崩溃，人活得和老鼠差不多。
　　他给自己找了个大披风，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去集市，去别人的菜园子外面晃荡，交换，终于搞到了三小包种子，类似白菜，黄瓜和番茄。他苦笑，一辈子都跟这些小菜脱不了关系。也用自己做的一些小工具和小武器，换到了一台可运行的智脑，终于能在园子里做自动管理系统了。
　　当然，他也有被人看上的时候。譬如展现出来超常的机械天赋后，被偷袭暗算过，被他揍回去后，又来拉拢示好。他没开口说话，只用人工眼睛盯着对方看，看得人胆寒。最后形成流言，在垃圾山的最深处，有一个怪人，在异想天开的做温床。
　　沈致远培育第一批菜，等待的时间便去挖各种矿藏，去交换需要的营养液，去偷被各个分区黑老大藏起来的高能矿，或者偶尔会抢。瘦巴巴的菜长成，开花结籽之后，留下原种，开始用前段时间坑蒙拐骗来的最初级设备进行基因片段的调整。
　　工作进行不下去的时候，躺在垃圾山山顶上晒太阳，看着下面不明白他苦心的人类哀叹。他就是个大圣母啊大圣母。可这种千万人唯吾独行的成就感，大概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如果龙骧他们回了六区，理解了他的行动，肯定会找他。如果能和他们接头的话，工作进度会快很多。
　　沈致远又十分焦躁，这颗荒区内的行星开始进入暴风季，太阳被遮盖后他无法获取太阳能。自己的能量矿储存不够，而距离第二批菜的成熟期也非常遥远。去集市探听消息，老居民都在储存物资准备过风季和冬季，而周期是八个月。
　　八个月的暴风季和冰冻季，真是疯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工作会轻松，但也没想到艰难到这样的程度。
　　要不豁出去了，把温床交给本区黑老大，找他们注资进行研究。至于诱饵沈致远还没把圈套想明白，泥泞的街道尽头开过来一辆嚣张的陆地车。他认得，正是本地黑老大风老二手下亲信的车，平日巡视周围，维持秩序简收保护费之用。然而这回车并没有开走，绕了一圈后放了大喇叭，要求全部人聚集起来，然后拉开了后车门。
　　清新的植物香气，漂亮的番茄和草莓，还滴着水珠子的白菜。
　　“一群废物，没见过好东西的吧”那人叫嚣着。
　　沈致远瞪圆了眼睛，这菜的品质，真t眼熟啊。
　　周臾真没过过苦日子，特别是像在废区这么苦的。
　　当日，顾明昭驾着那破烂的飞船穿出亚空间，走边线航道，偷偷摸摸去废区。废区范围实在太大，不断有空间在崩溃，航道也十分不安全，再加上能源缺乏，只能走走停停。
　　原定计划旅程三十天，走了六十天才堪堪靠近六区。船上的日子无聊到爆炸，除了滚床单就是滚床单，各种花样玩遍了，对顾明昭的内心进行了深刻的拷问。他有问必答到令她厌烦的程度，偶尔会想，如果旅行的日子再长一点，她肯定要找新对象了。人类喜新厌旧的本性，改不了了。顾明昭仿佛洞悉了她的小心思，没等她落实行动，就传来好消息，已经摸到废区边上了。
　　他绝对有特别的办法获知她的想法，她是这样想的。
　　顾明昭偏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安排停船。
　　第一站，距离六区最近的几颗垃圾星。
　　“整个未来界除废区外，全部在中央主脑的控制范围之内。沈致远想安全，必然是躲在废区行动。再加上他想培育适合废区生长的粮食作物，必定得在当地建实验室。”
　　“不管他试验成功或是不成功，必然引人注目。咱们可以用更热闹的方式吸引他，顺便帮他解压。毕竟景光到现在也没放弃追踪他。”
　　顾明昭说得很有道理，周臾直接去空间把沈默拉了出来，道，“咱们现在来解决你的问题了，你对废区熟不熟”
　　“也算是幸运，虽然被迫安排在人文社科类专业学习，没荒废。我当时特别研究过废区的历史、形成原因和基本情况。虽然有几十年的时间了，但变化应该不会很大”
　　一份简略的星图被贡献出来，大概的社会结构，几个掌控走私和军火的私人帮派。
　　“你们觉得，一台无依无靠的分区主脑，正在逃命中，他最可能跑去废区的哪里”
　　明昭和沈默不约而同地指了一个区域，理由都是一样的，“那里是最大型的垃圾倾倒场，能翻到不少有用的东西。”
　　“那就去那里了。”
　　飞船降落在第一个星球，周臾啥都没干，直接把空间里的菜和果子搬出来，开始零售。
　　第一天就被本地黑帮找上来收保护费，当然是爽快给了，并且顺利见到了当家人风老二。
　　明昭出面提了要求，建立附近几个星的蔬菜走私生意渠道，找农业人才做种子培育基地。过程当然是一顿揍，两边人各自揍服气了，结果当然达成了合作。
　　那星球转了一圈，去各个黑老大的种植基地看了，无一例外原始粗放。在原本极度缺水的情况下采用了极其浪费水的种植方法。当然，本身缺乏各种肥料和农药，又加大了难度，半荒漠地区，七八亩地养不活一口人。这么悲惨的情况，自然没有任何沈致远的手笔，只好换地方。
　　一路换了三星球，情况都差不多。
　　周臾好奇地对明昭道，“这王八蛋还真会躲，我就不信叭啦不出来了。要不，用秘匙”
　　“秘匙只是他主机的开关，和现在这个身体没关系。目前他就一段数据流而已，藏哪里都行，只要他不动，还真难找到。”
　　“连你都不行吗”
　　明昭闷了一下，道，“他太原始了。”
　　周臾好笑，沈致远要听了这评价，估计会暴走。基于以上种种情况，她不得不采取了分销手段，将大量的菜盘出来，要求批发给各地的帮会组织，大规模撒网。不过一个周，来了消息，道当地有个怪怪的半机械人，自己做了温床育种，希望能用它作为条件交换到一部分菜和菜种。
　　两人对视一眼，就是他了。
　　当一个全身罩在披风里，只露出闪着红光机械眼睛的人影出现的时候，周臾直接走上去，绕着他转了一圈。她啧啧称奇，不断摇头，“没想到，你居然混成这样了。”
　　沈致远有点无奈，看着站得远远负责警戒的顾明昭，道，“你来得还挺快的，我以为得等几百上千年。”
　　“你就有点慢了，我以为我找到你的时候，起码也该发育出自己的基地了吧现在就一个温床，怎么回事呢”
　　有什么办法呢想从原始社会开始爬科技树，哪有那么快他撩开披风，露出里面光杆一样的四肢，道，“没办法，就现在这样已经穷尽我的智慧了。亲，赶紧给我点能量矿什么的，再来点种子或者空间水，等救命啊。”
　　明昭慢吞吞走进来，道，“菜和水果可以吃，不能种在未来界。”
　　“空间水呢”
　　明昭看着周臾，“她要愿意免费给，我没意见。”
　　沈致远放下披风，不满道，“你不是吧还要收我钱”
　　“不然呢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找你，就是为了做好人好事”
　　“我以为你是为了人类大业”
　　“你算了吧。”
　　“别扯闲篇了，这回为了找你动作有点大，已经引起有心人注意。今次咱们来，跟在后面的人有七八波”
　　“跟我来。”
　　三人互相点点头，瞬间提速度，冲出包围圈后在垃圾山之间绕了几个圈，甩开几波人后才往更偏僻的地方走。最后，抵达了半荒漠地的边缘，大片大片褐色的地和起伏的丘陵。
　　沈致远站在一个和缓的小山丘边，拉开门，“就是这里的。”
　　掩饰得还不错，从远处看只是山丘而已，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湿润的空气，高能照射线代替阳光，收集雨水做的自动喷灌系统，可在这么精良的设备之下，只长出一片柔弱得和豆芽菜一样的苗子。
　　“这是什么”周臾问得不太确定。
　　“这边是黄瓜苗，那边是番茄，最里面一间是白菜。”
　　顾明昭难得说句笑话，“风一吹就会死吧。”
　　说中了沈致远的痛处，他拉下帽兜，坑坑洼洼的机器脑袋上挂了四个可笑的眼睛。他道，“是不是超可怜的随便打赏点啊，给条活路吧接下来八个月的风暴期和冰冻期，要死人的。”
　　“死人是不会，死机倒是很有可能。”周臾逛完这一片约千平方米的温床，抵达设备间。低速运转的中央处理器内，能量点数已经接近红线，“真是没想到啊，要带领六区人民走向富裕之路的主脑，居然是个穷逼。”
　　沈致远手撑在墙上撞头，“够了”
　　顾明昭笑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石头放处理器内，几乎是立刻，能量点数充满了。
　　沈致远吃惊地看看他，再看看周臾，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巡游者这么好说话了难道说我感动他了”
　　“别太自信，他就是看你有点同感而已。”周臾半嫌弃道，“算了，等你办成大事还真得百八十年的，等不下去了。这样，你当我代理人，咱们先找个地方把基地给弄起来。”


第128章 
　　垃圾星暴风季和冰冻季的可怕周臾一点也不想体会， 因此第一句话就是， “搬家吧。”
　　沈致远没吭声，他当然想搬家啊，但没实力的人不敢发表意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走出飞船壳，绕着外面转了一圈后，大手一挥， 将整个温床全收空间里去。
　　沈致远倒抽一口凉气， “周臾， 你可以啊， 现在本事见涨。”
　　她给他飞了个眼神，“那是， 你也不瞧瞧， 历史上有几个看门人能脱离空间站自由行动的”
　　有点自恋了。
　　他小声问顾明昭， “怎么现在越来越奔放了”
　　“她以前就这样的。”
　　以前沈致远想了很久，从她十二岁的样子想到二十二。奔放以前是别扭少女好吧顾明昭不欲和他废话，将悬停在大气层边缘的破烂飞船给召了下来，三人回了第一个垃圾星。
　　“那人叫风老二，木头星北大陆上数一数二的黑老大，有一大片垃圾场和十来个浅水源。自己盖了种植基地，养了一批农技人员和一只武装队伍， 还有一个有三艘船的破烂队伍。主业是海盗， 但现在世道不好， 六区也要垮了， 出门的人少，所以他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你也晓得，海盗里全是强盗，吃好的喝好的玩儿命，闲下来就要闹事，所以被他全打发到荒漠里开地去了。”
　　“现在呢，出产的粮食和蔬菜只能保证一半人用，剩下的一半还是靠抢，不过是抢附近的地盘。”
　　“这办法也不长久，能抢的抢完了就该等死了。而且最近垃圾船也来得少了，我估计六区内应该也出事了。不过这是题外话，不说”
　　沈致远眼巴巴，“说说呗。”
　　周臾甩给他一个眼刀，“你要能建起来一个基地，将行星环境改造好，再能搞出一两个改良的品种来。不用你求，我主动去帮你查六区的情况。现在贪多嚼不烂，你专心。”
　　其实她是心痛的，为了搞定景光，前期投资就上百亿了，还不知道沈致远这边要烧掉她多少钱。
　　“好吧。”
　　“咱们去北大陆，找风老二合作。第一个不必考虑前期的安防问题；第二个，有现成的辅助技术员用；第三个，他穷凶极恶，有啥得罪人的事情让他去做就行了。”周臾摸了下下巴，“等他也上了咱们的船，接下来的事情不就顺利成章了吗”
　　沈致远看一眼顾明昭，“你教的”
　　顾明昭摇头，“这不是最浅显的吗”
　　“才怪。”以前的周臾都是直来直往，现在能耍这样的心眼，必然是吃过大亏。
　　风老二看起来是个莽汉，意外的高情商，被顾明昭揍了几顿揍服气后，干脆放心合作起来。他亲自来接的三人，见沈致远那副怪样子也没多打听，驾了陆地车送到已经布置好的一个荒漠基地去了。也没对突然之间冒出来的那个怪模怪样的温床发表任何意见，只道，“已经按照顾先生的指示，备好的大片良田、水源、技术员和一些麦种和草籽。现在初春，该下种了。”
　　顾明昭冲他拱了拱手，他便走了，留下一行土烟。
　　沈致远激动坏了，初春啊，还没完全沙化的地，还有水源，真是梦寐以求。更兴奋的是，居然有这么大一片荒漠没被堆上垃圾，可见人清理地面也耗费不少精力。
　　周臾尤嫌不足，“现在咱们基本上处于原始社会，却要干冲出宇宙的活儿，难度真大。”
　　“怎么把他搞定的”沈致远已经满足了，问。
　　周臾看一眼顾明昭，道，“他揍的。”
　　有了基地，接下来的事情便顺利成章了。
　　沈致远给自己换了更好的身体，更高等级的芯片，虽然还比不上六区内中等人家的管家智能系统，但也能胜任最基础的研究工作了。他将温床搬到荒漠中间，将麦种和草籽挑了质量上乘的，丢周臾空间内孵化。
　　在目前还不能进行基因层面的研究之前，周臾空间内的八倍时间流速非常有用。更不用说里面还有个沈默，日夜不断地帮忙。
　　按照顾明昭的说法，虽然不能将空间内的原生物种直接出来种植，但可以打擦边球。譬如和天人界的神木种子一样，放空间里去催发和育种。
　　中间周臾不太信为什么会后这样的鬼政策，偷偷摸摸串通了沈致远，摸出一颗黄瓜来种到了温床的最里面。为了怕顾明昭发现，特别给它单独的小间，每天恒温恒湿，伺候老爷一样伺候它。刚开始它只萎靡了两天，后面给撒了点空间水后精神了。她还奇怪道，“数据记下来没有这不长得还挺好的吗为什么不准”
　　沈致远也是好奇，白天黑夜不离它。因有了顾明昭慷慨的能源石供应，他终于可以不用休息了。
　　于是，在某个寂静的夜里，周臾正抱着顾明昭干好事，漆黑的夜里传来了惨叫声。
　　这基地处于荒野之中，除了偶尔有瘦巴巴的荒兽光顾外，只有一些辅助的机器人和技术人员。日常事务沈致远就能处理，因此顾明昭没挪窝，按着她继续。可周臾担心啊，她心里藏着鬼，一脚将人踢下床，穿衣服去。
　　顾明昭慢吞吞爬起来，道，“你和沈致远干了什么好事”
　　“哪能呢我就是操心”
　　“操心啊”他瞥她一眼，“那你自己去吧，我先睡一会儿。”
　　周臾心虚，不敢使唤大爷，摸黑出了自己的屋子一大间用废弃的飞船货舱改的三居室。
　　荒野里飞奔，满头满脸的黄沙，天上的星海东倾，周围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温床的位置传来越发凄惨的声音，远远看见黑影子在扭动，蛇一样的。
　　周臾知道不妙了，还没等跑近，一个黑影从温床里窜出来，几刀将那玩意斩下来。然而片刻后，那些东西又疯狂地生长起来，并且有更盛大的趋势。
　　“这是什么玩意”风老二的声音。
　　“沈致远”周臾高声，“还活着吗赶紧给老子吱一声。”
　　沈致远狼狈地从温床下面钻出来，远远避开那些玩意，道，“差点就死了。”
　　“这怎么回事”
　　“我的人，伤了好几个。”风老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给我发了紧急救援的信号，我赶紧飞过来。你们搞种植，比t抢劫还危险。”
　　“植物变异了，食肉了，放出迷惑人的香气，把人吸引过来想吃掉。”沈致远有点小尴尬地解释，“幸好没出人命。”
　　周臾眼睛瞪得溜圆，你t说那到处乱舞着枝叶的东西，是黄瓜苗她擦了一下额头的虚汗，“现在怎么办”
　　“它的根已经扎穿了温床的底板，现在插入土壤层了，还不能判断扎了多深。最坏的推论，它在这里安家，将土壤中的养分全部耗光才会死。”
　　“你的意思是，继续放任下去，咱们这垃圾星要玩完了”风老二挑眉。
　　周臾汗珠子滚得更凶了，尼玛，有那么恐怖吗她也不掩饰了，走上前去，准备全部给收了。
　　“等等。”沈致远哀求，“虽然很凶残，但我想研究一下，也许能取它的优势基因片段结合在本地的植物上，彻底改善环境。这个生长能力，很可观的”
　　她不陪他疯，一巴掌拍开，直接用神念将它连同温床一股脑儿全塞空间里能量回收了。完事后不放心，仔仔细细将方圆几公里的土地全部轮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根系残留后才罢手。
　　“真可怕。”最后，她不得不承认，任何一条规则都是有代价的。
　　风老二摸了摸下巴，“你们还挺有本事的呢，这片随便整，我把伤了的带走，明儿再给你们派新人手来。”
　　沈致远看着自己辛苦大半年的成果毁于一旦，直接瘫倒在沙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河无赖道，“毁于一旦啊”
　　完事后，周臾悄悄摸回住处，没敢开灯。刚一上床便被抱住了，她滚进被窝里，温暖身体。
　　“处理好了”顾明昭问。
　　她讪笑一下，“好了。”
　　“以后别乱来了。”他摸摸她头发，打了个哈欠，“睡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次日一早，现场已经完全被处理完毕，一点血迹也看不到。风老二不仅派了十来个新帮手，而且拖了满满三大卡车的建材来，说给他们建研究所用的。
　　沈致远正愁眉苦脸地拖着机械身体卸货，见了她后，他道，“我又有了新想法。”
　　“我去”她转身要走。
　　“你把我送你空间里去，我跟沈默合作研究两边的数据差异。”
　　“你疯了吧在别的界玩儿进出空间是有要求的，身体承受能力必须够强。你现在这破烂身体，搞不成。”
　　“我不甘心。”
　　周臾看他可怜，道，“算了算了，我先帮你养草吧。妈的，老子是来挣钱的，现在怎么搞成了圣母”
　　沈致远也不想的啊，然而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总得想办法吧。
　　至于顾明昭，完全不参与，一如往常一般，绕着诺大的种植基地转了一圈，跟技术员们交流了下种情况后，开始准备早餐。
　　他就想不明白了，“你说，他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呢”
　　周臾回头看他，笑了，道，“因为他等待的时间，比你长得多多了。你呢，还有一个我帮忙；他呢”
　　一直都是一个人。
　　顾明昭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冲她笑了一下。


第129章 
　　麦种下完之后， 周臾开始在空间里育草。
　　沈默得到这个任务之后很疑惑， 他问，“垃圾星的环境，草送过去后会很快枯萎，即使维持也要耗费大量的水”
　　对环境雪上加霜而已。
　　“那你说怎么弄”
　　“去沙地里找还活着的植物，能固沙保水的。”
　　周臾只好放弃草籽，灰头土脸忙活了三天， 收集了一些类似干枯的枝条和藤条。丢回空间后， 养了没三天便开始冒出芽孢来， 果然耐活得很。她松了一口气， 令沈默能做多少是多少。
　　之后，垃圾星下了第一场雪， 漫天遍野的灰褐色里有了点白。这样的气候除了窝在实验室发呆， 什么也干不了。
　　沈致远工作没大的进展， 十分郁卒。
　　“要不是为了逃命，也不至如此。我把好多重要的基础研究资料打包藏天网里了，只留了核心意识和任务。”他焦躁道，“要是有办法搞到最强的芯片，和天网联络上，现在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别发白日梦了，吃饭吧。”
　　吃饭也是个大问题， 蔬菜水果是不缺的， 粮食也有， 然而肉食非常缺。每次风老二来运货出去卖的时候， 都回丢下一箱子冷冻肉，硬邦邦，不知道多少年的储备粮。这种肉在周臾老家被称呼为僵尸肉，然而也是目前难得的美味。她吃不下去，但工作人员们却非常欢迎。
　　每当这个时候沈致远都非常怨念，没了人类的身体之后，连吃这样唯一的乐趣都没了。
　　“我一定要加快速度，不能拿吃好吃的东西，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么论起来，支撑他努力的居然是人类的贪欲。
　　周臾用废纸板做了一副扑克牌，每天拉着几个小年轻斗地主，输了的人贴小纸条出去巡逻，赢了的人可以跟她去沈致远的温床享受如春的气候。目前整个基地条件最好的是温床，沈致远在新修的时候做了全套自控系统，恒温系统，能源系统，排水和供水，甚至还搞了地暖，幸好周臾卖菜换回来的能量石够他废。其次是周臾和顾明昭的货舱套房，虽然没地暖，但有空调系统也是一样了；最次的当然是工作人员的宿舍了，只能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然而对他们来讲，能够安全地每天吃饱饭，已经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了。
　　“空间里的芨芨草长得太好了，等雪化了后，可以全部搬出来了。沈致远最近在干啥”她问顾明昭。
　　顾明昭脱了工作服，“运输机。”
　　“什么”
　　“雪化了后，他要开始撒草籽了，还得去两极的冰原取水。”
　　“真糟糕。”
　　“风老二会派人来帮忙。”
　　“那家伙还挺有野心的。”
　　恶劣的环境下还舍得投资，虽然周臾表现出了超强的能力，但能做这样决定的黑老大，不是一般有魄力。
　　“你祈祷他更有能力一些吧。”顾明昭躺到床上，“收拢整个木头星的势力，绝对保密我们的存在，完全杜绝外部势力的侵入。起码，坚持十年以上”
　　周臾钻他怀里，“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偶尔还得回家一趟。”
　　漫长的日子在无聊中过去，雪化之后，春风终于扫绿了整片荒野。
　　沈致远将自己研究了一个多月的飞机推出来，炫耀一般地开始第一次撒草籽行动。周臾也把培育好的芨芨草翻出来，种在了各种缓坡的背阴面或者水汽稍浓的地方。不知他又搞了什么鬼，居然真的将冰原上的冰运下来，混合着她的空间水，给农场进行了第一次的施肥活动。
　　一周后，麦田之外的大片原野上也冒出了野草的尖芽儿。
　　沈致远兴奋异常，取了周臾空间里培育的芨芨草，连同自己培育的一代黄瓜白菜等，开始进行分析。工具原始，资料不全，辅助的技术人员几乎相当于文盲的情况下，他捧出了一个小花盆。
　　“这是什么”当时麦子花已经在开了。
　　“变种芨芨草一代。”他两眼放光，“超快的生长速度，超级发达的根系，叶片吸收的水分运输到根系后能储存一年以上。给它一点点养分，它就能长出一片草原来。”
　　“听起来真不错。”
　　“我要用它把这个垃圾星覆盖起来，五年内完成全部绿化，十年来改善大部分区域的气候环境，同时开始种植高大乔木；二十年内”
　　周臾挖了下耳朵，“快点去做吧，我等不及了。我妈还在家里等我呢，你再十年二十年的，我要走人了。”
　　“你说你来都干啥了天天和人斗地主，吃闲饭，也不帮忙干活”
　　她冷笑，“你试试看把我赶走了，明昭会不会帮你。”
　　他怂，当然不敢试，只好道，“快帮我拿去空间里育种，越多越好啊。”
　　风老二做这个基地，占的是一大片无主之地。农场的万余亩算是半沙化的地，再往外走情况更恶劣。然而一个春天过去后，这里不仅麦苗长得好，野草长得更好。四月份，他按照惯例来收取周臾的蔬菜的时候，一进农场就发呆。
　　“我日，这是变魔术吗”他对自家手下骂。
　　手下也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茂盛的植物了，隔壁几个农场的麦苗黄不拉几要死不活的样子，跟这边没法比。
　　“还有草，那半人高的草是怎么回事”
　　“乖乖，我t这是撞上神人了啊”
　　手下犹犹豫豫道，“这么有本事的人，身上怕不是背着事儿吧”
　　风老二一巴掌甩过去，“咱们干的就是刀口营生的买卖，还怕事d，把这片都给老子封了，没事不准人来。老子要独占他们，把地盘全给改良田”
　　风老二以为自己的野心够大了，满面春风去找顾明昭和沈致远寒暄的时候，差点没被吓疯。
　　“再搞点机械废料来吧。”沈致远说。
　　“咱们草籽有很多，可以播种更远的地方，就是来回费事，要更多的飞机撒种。”顾明昭道。
　　“还有，绿化面积大了后，区域气候可能会被影响。我这边准备做环境改造的设备，你有没有办法搞到更高等级的芯片什么的”沈致远盯着他问。
　　顾明昭又说，“等第一次丰收之后，你怕是要红。现在就得准备人手负责安防，方便的话，把附近几个地盘都收过来吧。”
　　“对了，再派点人过来呀，我要开始做联合收割机了。没人帮忙真不行”
　　风老二明明只想捡个漏，巴在周臾身边吃香喝辣，怎么突然走了争霸路线“得抓紧呀，昨天我发现有陌生人来偷窥。”顾明昭又不紧不慢地丢出一个消息，“他身上的纹身，好像是隔壁老虎地盘上的人”
　　老虎和他一向不对付，没想到居然摸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了。他看着长得粗壮的麦苗，扯了一把麦穗在手里揉，青草多汁的香味冲入鼻端。多少年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了他狠狠啐了一口，“我回去准备准备。”
　　周臾把装箱的菜丢他车上，伸手道，“我的能量矿呢”
　　风老二二话不说，骂着手下不会办事，赶紧把大哥大姐要的东西给搬下来呀。
　　手下遭了无妄之灾，什么都没说，一溜烟滚下车将能量矿给扛温床里面去了。
　　回去的路上，手下忍不住问，“老大，咱们今年会有新鲜的白面粉吃吧”
　　风老二顾不得老大的仪态，强行吞口水，“应该会吧”
　　“可是，现在能量矿几乎要被挖光了，怎么办”
　　周臾明码标价，多少能量矿换多少菜，那玩意要是没了，事情就严重了。
　　“要不，去隔壁垃圾星转转”
　　风老二眯眼，“得先把家里安顿下来。”
　　麦穗渐渐黄的时候，沈致远已经疯狂地将几乎整个半荒漠都洒遍了草籽。他基本将本垃圾星的情况收集完成，得出的最终结论如下这小行星几百年前自然环境还不错，但因为偶然发现了能量矿后被六区的能源公司收购，界定为资源星。之后大肆开挖，自然环境被破坏，原本的生态链打断，动物陆续死去，植被也不保。最严重的是那家公司继承人战争的时候，几方都不想让别人占便宜，于是更疯狂地将此地搜刮干净。盛宴过后一片狼藉，能源开挖干净后，六区的人收拾收拾走人，顺便将它卖了垃圾堆放权，榨取最后的油水。
　　一颗可靠农牧维持平衡的星球被活生生搞成了垃圾星。
　　“也就是说，咱们只要能恢复基本的植被，这颗行星会逐渐自我修复。最关键的问题，是它的所有权”
　　“你怕为他人做嫁衣呢”周臾问。
　　“这不是当然的吗”
　　“有什么好怕的”她不懂，“你是主脑呀，到那时候肯定能轻轻松松做出更好的身体来，搞个假身份混六区。带上我，咱们用秘匙开了你的主脑，有什么问题吗”
　　顾明昭道，“不行的，那样他马上会被中央主脑控制，一辈子翻不了身。”
　　沈致远几乎哭了出来，“还是你懂我。”
　　“这样啊”周臾歪头，“那咱们出去玩玩呗。千艺和龙骧家里好像蛮有钱的，让他们来处理呀”
　　远在光年之遥的千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被踢出家门。
　　年前，族中用最后的资源安排她和龙骧远行，终究失败告终。不仅遗失最重要的秘匙，而且引来中央主脑的注意。这一年来，家族基金被查了好几次，几个公司的业务也遭重创。最后族老终于发话，提前将她分了出去，避祸。
　　“你呀，拿了自己的那一份，好自为之。”父亲看着她道。
　　她问，“是因为我闯祸了吗”
　　父亲微微摇头，“离开六区吧，你已经上了黑名单，比失格者还不如，没好日子过的。”
　　“我能去哪里呢”
　　“哪里都好，给你的足够好好过一辈子了。”
　　她低头看文件上的数字，一大笔的能量石和信用点。她焦急道，“父亲，你和母亲呢全给我了，你们怎么办”
　　“有族老照顾，不至于饿死”
　　“快走吧。”父亲极不忍心，“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中央主脑宽容了。现在它虽然还没完全掌控第六区，但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沈致远让我们坚持一百年，一百年啊，不容易的”
　　“去废区吧。没有中央主脑的监视”
　　千艺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家门，懵懵懂懂地走出，坐上了最廉价的旅行船，上船的时候却碰见了同样遭遇的龙骧。他问，“你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用家里给的钱买了一条船，咱们做浪人的生意吧，起码自由，对不对？”


第130章 
　　千艺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生意人， 她给自己的设想， 最差也战死沙场。一个战士，以苟且偷生为耻。
　　龙骧看透了她的想法，“死固然简单，可你甘心吗”
　　当然是不甘心的。
　　“就为那些不甘心活着，努力再活一百年，走到沈致远面前抽他脸。”
　　龙骧粉粉嫩嫩， 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可笑， 但千艺没笑。
　　一艘破烂船， 连最基本的安防体系也无， 大概只能运货。
　　做浪人的生意，其实就是走私和串货。将六区的基本生活用品运到废区， 交换一些能量矿或者违禁品， 再送回六区。期间会接触浪人， 走私客，私人佣兵，当然也会干许多踩法律边线的事情。龙骧说了要干这行，就认认真真干起来。他问千艺借了些钱，换成水、粮食和一些轻工产品，装了满满一船朝废区出发。
　　千艺不是头回去，但以前都是作为军校生实习巡逻而已， 主职查走私；现在心情不同， 不仅偷偷摸摸， 还得防备被熟人发现， 其间滋味难讲。
　　龙骧驾船，游刃有余，躲开了巡逻船后出航，毕竟是曾经的精英。
　　一旦迈入废区，龙骧终于开口了，他道，“你认为沈致远回来了吗”
　　千艺摇头，“我不信他。”
　　“有人在找他，所以我信他回来了。你猜，如果他回来了，会在哪里”
　　千艺抬头看飞船的主控系统，有智脑的存在，便极有可能被跟踪。
　　龙骧看她一眼，目视前方，“废区不是好地方，你做好心理准备。”
　　千艺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落地后还是被吓了半死。游荡半个大陆的沙尘暴，堆得比山高的垃圾，垃圾山和山之间混杂的小镇，无时无刻不发生的抢劫、背叛和抛弃。
　　龙骧只带了一箱样品落地，直接找了片区老大交易，谈好了价钱，却差点被黑吃黑。两人摸出武器开干，杀得满身淋漓才逃出生天，回船后庆幸命大。
　　“我们坏了规矩，他们只找中间人做生意。”
　　“那”
　　“会赚得少，而且同样会被黑吃黑。”龙骧开船离开，“我想要更多的消息，靠中间商没办法。”
　　话虽然这样说，但局面很难打开，特别是两人身上强烈的学院风，光鲜的衣着和粉白的面皮。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出来玩的少爷小姐，要不然就是钓鱼的饵。直到有一天，一个浪人直接道，“我们不直接和六区的人做生意，你有货，最好换个身份。”
　　龙骧和千艺只好观察浪人和佣兵们的打扮，换了破烂衣服，留起胡子，皮肤晒得黝黑，行走坐卧姿势全改。如此，终于做了第一笔生意，有了一个合作伙伴。
　　“货不错，下次再来。”那浪人收了货，给出了自己的联络号。
　　收了能量石，龙骧请千艺吃了一顿烤肉，啤酒喝得半醉的时候，他迷蒙着眼睛，“千艺，我们一定要将废区的每颗垃圾星都走遍。”
　　千艺想问为什么，他死死掐着她的手，“不然，我不会甘心。”
　　“千艺，千艺，一定要每个垃圾星都去，知道吗”
　　她点头，沈致远无路可去，除了垃圾星。
　　生意开始正常下来，特别是打退了几波想占便宜的浪人，又干死了一条海盗船后。大家都知道在倾倒区边缘活跃着一对从军校退学的精英大盗夫妻，他们什么生意都做，不怕违法，不怕背德，不怕死。
　　千艺跑熟了几个垃圾星，开始了第一次烦躁，“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
　　“耐心一点，咱们现在跑的已经算好了。”
　　“算好土匪横行，流落，小孩子被丢在山下没人养，这样还算好”
　　“至少有咱们这样的人冒险跑过去做生意，更里面的垃圾星，没人敢去。我怕你去了一次，就不敢去第二次”
　　果然，千艺第一次去就吐了。
　　她不敢相信满身腐肉，野兽一般啃噬同类的是人。她道，“这样的星球，还有什么好救的呢”
　　“这是放弃的结果，他们已经不能被称呼为人了。如果六区沦落，早晚也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怕吗”
　　千艺身体颤抖，不敢说自己不怕。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沈致远在放弃他们这少数人的时候，是不是参考了曾经被放弃的废区千艺生病了，有生来第一次，高烧四十度，躺床上起不来。龙骧给她冰敷，喂她吃药，整夜抱着她，“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我们还有沈致远，还有周臾，他们会帮我们的。你要相信，一定要相信”
　　病一直没好，缠绵一个月，瘦了二十斤，仿佛骨架。
　　龙骧心痛，一个人承担了全部工作。
　　直到某天，被人探出虚弱处，龙骧独身去交易却差点被杀死，最后关头千艺醒悟，开了船去将那人的基地轰上天。
　　她抱着龙骧大哭，“我认命，这一辈子就该这么过。”
　　龙骧抱着她，痛得说不出话来。
　　有浪人来传消息，说最近有几个垃圾星在收高价能量矿，如果缺钱的话可以去赚一笔。龙骧觉得奇怪，从来是垃圾星的人用能量矿换粮食，什么时候反过来了“突然出了一个悍匪，垄断了一个垃圾星的航路，进出的人都得给他交保护费。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什么缺德事，不过已经有人报六区去了。那几个垃圾星好像属于朱家，垃圾倾倒权卖了后就没管过，这次应该也不会管”
　　龙骧有心去看看，船还没到那边却打了起来。本来就十分冷清的航路遭受损失，变得更凄惨，连补给站都给打没了，这下更没人敢去了。
　　浪人道，“没生意了，起码得荒半年，等人把补给站修好了才行。”
　　“要是一直修不好呢”
　　“修不好就算了呗。”浪人无所谓道，“反正那边垃圾已经倒了很多，堆不下了，换地方比修补给站便宜。”
　　千艺不放心，对龙骧道，“那我更要去瞧瞧了。”
　　“没补给站，只有用能源矿来填了。”
　　她摸出父亲给的文件，“我有。”
　　龙骧看了一眼，半晌道，“大概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
　　千艺回六区，从银行里提出一小半的标准能源矿，苦笑道，“恐怕撑不够一百年的花费”
　　“别担心，我们会挣回来的。”
　　龙骧的船抵达被封闭的第一个垃圾星时，去下面逛了一个多周，没发现任何异常；去第二个垃圾星，还没进大气层便被发现。正担心被驱赶的时候，却被客客气气迎了进去。出来一个大络腮胡的男子，叫风老二的，说是这星星上的老大，他问，“要不要做生意”
　　千艺一口回绝，两人要走。
　　“走也得吃顿饭啊。”
　　风老二招待了白面馒头和清炒的杂烩蔬菜。
　　吃晚饭，他一抹嘴，“如何”
　　龙骧指着馒头和菜问，“哪里来的”
　　“你只说怎么样”
　　“馒头很苦，不怎么样。菜不错，和六区里面自产的也差不多了。”千艺客观道，“补给站还没修好，哪里走的货”
　　“想要吗”他问，“别人都不敢来，就你们敢是来玩命的还是来做生意的”
　　“当然是做生意。”
　　“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没了补给站，靠你们自己来回，一趟消耗的能量石是多少生意能挣得回来不说老实话”风老二冷笑一声，招手，立刻上来许多人，将两人给围起来。
　　千艺马上启动飞船的自动程序，武器对准基地，道，“那就同归于尽。”
　　“还要你们办事，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一个清亮的女音从里面传出来。
　　她两眼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转头，周臾从门后转出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招招手，“千艺，你好呀。黑了，瘦了，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周臾讨厌夏天，特别是植被不够丰盛的戈壁。早晨没太阳的时候，冷得穿棉袄，中午太阳高挂的时候，热得她想打人。唯二的好消息，麦子收了，风老二把这个行星剩下的几艘飞船全霸占了。
　　沈致远要用人，没让他杀人，给被抢了船的人送了麦种和草籽过去。又把自家基地现状拍了照片看，道，“想要良田吗别干海盗了，换种田吧，能有饭吃。”
　　一棒子把人抽得半死，一根胡萝卜又把人的心高高吊起。
　　风老二春风得意，干脆干了一票大的，把和六区的通路断了。手下看不明白，他得意洋洋道，“老子好不容易得了点儿好东西，不能悄咪咪发展起来，难道现在就被人抢走吗你个瓜货”
　　手下想不明白，“可这几个垃圾星是有主的啊，弄好了，被人收回去怎么办”
　　“怎么办”他道，“老子封航的时候还有人敢来，都是不要命的。就先用他们来搞这些事呗”
　　周臾听了他的陈述，大力夸奖道，“你想得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要没人来怎么办毕竟是穷乡僻壤”
　　风老二抓了抓头，不晓得该怎么办。因此，兄弟们说有人来的时候，他立刻亲自把人接了进来，然后把周臾叫过来。
　　看看，就算是穷乡僻壤，起码也是有用的。


第131章 
　　龙骧留在垃圾倾倒区， 千艺回了第六区中央区， 重新约见父母族老。
　　“你是认真的吗”父亲难解地看着她。
　　她点头，道，“六区的主脑还在自动运行，虽然中央主脑碍于规则没办法直接插手六区事务，但我和龙骧这样上了黑名单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光明的前景。家族不得不驱逐我们，军校也不能承认我们的存在， 因为给六区带来巨大的损失， 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她抬头认真道， “从法理上， 我们被人道毁灭了。”
　　父亲没有点头，但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在主脑的管理体制下， 无论信用、经济或者荣耀点数超出平均线下， 所享受的社会资源和福利会越来越少， 最终堕落为法律上存在但生活里却看不到的幽灵人口，被称呼为失格者。大多数依靠政府的救济生活，少部分不甘于此的人干脆放弃身份成为浪人或者定居在垃圾星上。他给她大量的能量石，便希望她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但我不认为一辈子会这样过。”她坚定道，“现在的六区并不完全属于我们，我们需要一个真正完全属于我们的领地。永远不会驱逐，永远接纳所有， 承认一切人的存在”
　　“我已经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请父亲说服族老们， 投资我吧。”她仰起下巴， “我想要几个垃圾星。”
　　“垃圾星”父亲面色大变， “那上面除了垃圾，只有变异人。讨生活是迫不得己，可”
　　“请帮我联系朱家，买下属于他们的三颗垃圾星。”她道，“现在行星上的自然环境在崩溃，垃圾倾倒也几乎满了，最近航道也被封锁。朱家捏在手里只会缴纳昂贵的税金。我听说最近他们有意出手，但是没人接手。请父亲帮忙办理这些事情，并且”
　　“不要问为什么。”
　　父亲没多说什么，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距离最后一次见面一年多，自己骄傲自信的女儿，在中央军校里名列前茅的女儿，自荐主动去人间界的女儿，没有被驱逐的生活打垮。她的皮肤便得黑黄，但眼睛里的光彩耀人。她找到了自己今后要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父亲，作为沈致远潜伏计划提出人的家族，他必然全力支持。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千艺不多话，起身道，“那我走了，还得去一趟龙家。希望他们如你一般好说服”
　　然而龙家不如千家顺利，在获知她的来意后，即使给出了龙骧的亲笔信，那边也客客气气将她送出门，道，“为了这件事整个家族信用被降级，目前还要想办法应付来自中央主脑的间接审查，最近两年来全部跨区访问的申请被驳回。失去一个儿子和福利已经是足够大的教训，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夺回，而不是拿能量石去投资没有效益的垃圾星。”
　　说完后，那边又道，“废区的深处病毒肆意，隔离措施又不够，早晚会传染到垃圾星。你呀，不要赌气”
　　千艺恭恭敬敬地鞠躬离开，没有解释更多。
　　之后她借着军校生的身份联系多位校友、朋友，有不接电联的，有接了后简单三两句打发的，有不接电联也不回复然而直接转账给钱的。她收了钱感觉十分心酸，但却将这些钱一笔笔记录下来，并且写了感谢信。这种缺钱的时候，肯给钱的，无论多少都是一笔助力。她不可因为自己的面子，拒绝或者生气。
　　如此盘亘月余，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她呆不住，每天开了智脑查看直播排行榜，研究社群聚落和热度。然而民众的热点转移虽然有迹可循，但凭她个人的力量无法左右。混了一段时间后，偶然点入了隐藏板块，发现了许多和她同样经历却不知为何的人。
　　“出生的时候给的资质是军校，可入学后发现对打仗没有兴趣，偶然经朋友介绍爱上了演戏。课余时间做了兼职，可能是心思不在正职上，不管做得多好也无法升迁。现在面临困境，如果彻底放弃军职，将得不到好的雇佣；如果放弃演戏，心里也不愿意；要维持现状的话，一辈子都没办法升迁了。”
　　“楼上的，主脑判定了你的前途在职业军人，居然敢擅自兼职。你胆子好大，会被扣默认信用分的”
　　“信用分比别人少，升职会慢，工资也低。”
　　“其实我和楼上的情况差不多，考上了医大，但是一直想上战场。做了军医，发觉还是当机甲士过瘾。”
　　“没天才的本事却有天才的心。大多数人一辈子能干好一个职业很不错了，居然三心二意，主脑不收拾你们收拾谁呢”
　　“这不太公平吧，虽然心不在本职，但也没比别人干得差，凭什么得不到公平的待遇”
　　“本版就是为了同道人有个说话的地方，大家多宽容。其实最深刻的畏惧是怕到老了之后回想这一生，既没有为自己爱的事业付出过，却也不喜欢从事了一生的职业，不是吗”
　　“这就算好了，更可怕的是还要因为不够尽心而被压制，对不对”
　　“发现了吗周围五十周岁以上，没有晋升管理岗的人，他们去哪里了”
　　“这么一说，好像是真的哎。”
　　“五十周岁吗正是壮年，掌权的时候呢”
　　“小商贩、浪人、旷工、修理工”
　　“什么”
　　“五十周岁以上非管理岗的人所从事的职业。”
　　千艺眯起了眼睛，觉得自己蠢得实在，明明白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居然错过了这些被扣减了信用分，绝对不能在主脑统治之下做出成就的人，是多么庞大的潜力。
　　她刚开始琢磨怎么使用这一部分力量的时候，父亲来信，请她回家一趟。她穿了便服出门，却见到了久不出门的太爷爷，以及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陌生人。她有些疑惑地行礼，等着那个结果。
　　父亲轻声道，“你的要求我向大家转述了，太爷爷想见见你，并且中央主脑那边派了专人来审查。”
　　她有些不懂，道，“只是想要几个垃圾星，为什么”
　　中央主脑出动其实在计算中，她的应对也模拟过许多次。之前担心演技不够，可现在却自然而然。她看着那人，小心翼翼道，“难道是因为现在的信用点数不够，所以连那种负资产也不会被允许拥有吗”
　　太爷爷道，“朱家是极愿意出手垃圾星，然而每年的税收是大问题。另外，主脑更关心你想要它们的真实原因，必须做一次实地考察。”
　　千艺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坦诚道，“我和龙骧是机甲士，也修了机械课。三个垃圾星上几百年堆了许多废弃的机械产品，我们想整理出来，重新拼装后卖去废区”
　　“废区”那黑衣人反问，“废区有什么，能买得起”
　　她垂头，半晌道，“我和龙骧进了废区深处，里面的感染区内还保留了一部分未感染的人类。他们在辐射区种植菌类，培育了特别的品种可提取稀有金属。可他们缺乏基本的工业产品，愿意用菌类换取机械。这是我们九死一生才发现的财路，所以不想让人知道。请大家”
　　“提取稀有金属”黑衣人想了想，“你是说变异噬金菌”
　　她点头，“是的。”
　　噬金菌是一种奇特的存在，广泛地活在六区的各个星球上，分析它的生长情况能探明地下矿产的贫富。可废区崩溃后，在广泛的射线下动物和植物都在变异，特别是噬金菌，从原来的普通种直接跳跃了几个层级，可强行将矿石中的各种纯金属吸收，结成一个个巨大的菌伞。甚至有人拍到过纯度高大百分之五十的黄金伞，将他们采集后提纯，只需耗费极少的能量便能得到高品质的金属。
　　以上是理想的状况，然而废区内噬金菌的产地零散，而且辐射密布，进入后不仅要面对丧尸和各种变异动物，而且极有可能感染各种病毒。钱虽然诱人，然而命却更重要，更何况针对它的十来次投资行动都失败了，因此近百年来没人朝它伸手过。
　　父亲脸色苍白，唇抖了抖，“你深入废区了”
　　她点头，“回来的时候我特别去检验检疫过，没有感染病毒，父亲不必担心传染”
　　父亲被气得发抖，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爷爷道，“你父亲给的能量石足够过了，何苦这样”
　　她道，“我和龙骧搞砸了事情，令家族蒙羞，最后还要靠父亲给钱过日子。从出生起，主脑就说我和龙骧有机会成为最优秀的人，可结果却成了你们的累赘。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她抬头，“太爷爷，让我再试一次。”
　　“没人成功过。”黑衣人道，“想投资噬金菌的人不是没有。”
　　“我知道，可我不后悔。”
　　黑衣人道，“行，你带我去想买的几个垃圾星走一趟。”
　　千艺起身，冲三人鞠躬，“请你们包容我的任性，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失败，请你们当没生过我，我——”


第132章 
　　周臾在木头星上呆得无趣极了， 虽然大片的荒原盖上了绿装， 然而区域范围内的气候依然是干燥多风多沙尘。她不是个能呆得住的人，又见基地运转正常，沈致远终于换到了满意的身体可以展开工作，风老二彻底成为附近几个垃圾星文明的悍匪，而龙骧则在另一头环境更恶劣的几个垃圾星布置起来。大家张开了网，只等着将主脑和景光的人忽悠过去后大肆开干。
　　她心里觉得不太稳当， 缺少一个强有力的诱惑将景光的视线挪开。
　　“咱们去看看小怡吧， 有点担心了。”
　　顾明昭正在帮沈致远分析搞到手的活体噬金菌， 偏头道， “是想她了，还是呆不住”
　　“都有。”她皱鼻子， “再说了， 咱们花大力气布局， 可没个诱饵转移主脑和景光的视线，早晚会慢慢查过来的。不如咱们跑一趟，搞点事出来，如何”
　　他丢开镊子，取下口罩，“当然可以。”
　　两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呆了快满一年的地方。风老二正值春风得意之时， 说待他们回来， 整片垃圾星都是他地盘了；沈致远却很舍不得， 主要是舍不得粮食和好用的顾明昭。
　　“别贪心了， 咱们走这趟还不是帮你”周臾很不满意道，“你赶紧复制一个分身出来跟着我，我带去十一区弄个糊弄人的基地，顺便去看望我家小怡。”
　　不情不愿，沈致远赶制了一个分身出来，嵌了一些程序进去。
　　周臾在这一年多时间里进行了好几次尝试，她和顾明昭都能够自由进出人间界的空间站，也可以在站内处理和其它界的沟通事务，然而却无法进行旅客的任务。譬如其中有两次，过去界的兰溪联系，说有客人想去人间界看看，然而路牌无论如何都没法制作。
　　“应该和空间站的权限有关，咱们现在在未来界，无法联通人间界的路。”顾明昭检查系统后道。
　　她便放弃，只偶尔联系景光，聊聊天，打打屁，互相刺探消息。他仿佛还没察觉她已经来了未来界，只要她不主动提，他便当空间融合的事情不存在。
　　“这是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了。”周臾道，“他可真是想不通。”
　　“他在这世界的羁绊，已经没了。”顾明昭道，“须死了，兰因也死了，所有的朋友和旧认”
　　“换了新人。”
　　明昭沉默。
　　周臾摸一下他的脸，“可怜的，你这么多年一个人怎么过来的呢”
　　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知道小怡在哪里吗”
　　她摇头，抓着他进了空间站，准备联系景光。
　　罗睺已经长大许多，可以满地乱跑了，也学会了通用语，能和沈默及金翅鸟进行顺利的沟通。空间此刻已经有数万亩大小，然而对他这样跳脱的娃来讲，还是太小。
　　她刚进入，罗睺便驾着金翅鸟扑她怀里。
　　两人一鸟亲热了许久，那娃儿天真道，“胖子叔呢你上次不是说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胖子叔了吗”
　　“快了，快了，这事儿主要看沈致远。”
　　“我想他啦”罗睺叫着，跳下金翅鸟的头，扎入她怀中，“想了。”
　　顾明昭一把将他拎出来，抛石头一样跑开，远远地落到了立体种植的平台上去了。那小娃儿一点也不怕，手抓着栏杆，顺着柱子往下滑，抱怨道，“明昭小气，为什么不让周臾抱我她喜欢我才抱我”
　　他扫她一眼，道，“走了，别耽误时间。”
　　周臾被逗得哈哈笑，没想到顾明昭居然会吃一个小娃的醋。
　　他太阳穴鼓了鼓，半晌道，“不是小娃”
　　周臾不明白，也不多想，转悠着去了宫殿。
　　景光目前对她的召唤每次都会很快呼应，冰块脸出现在屏幕上，道，“有什么事”
　　“上次不是说了想看看我家小怡吗你说得等等，现在又过一个月了，赶紧给看啊”
　　“没时间。”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得确保她健康成长。”
　　“你对你亲妹周琦有这样关心吗”
　　“那不一样呀，兰溪虽然也不好打交道，但比你可靠多了。一句话，给不给看”
　　“最近空间站检测到异常数据，有人偷渡。”景光有点阴森森道，“你说，现在这样的情况，谁都本事偷渡”
　　来了。
　　周臾低头，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道，“谁知道呢天人界实在太大，上次我跑出去玩一趟也是浮光掠影，那边能人多，有几个胆子大的偷渡，也不是不可能。”
　　景光将视线投向了她身后的顾明昭，“自从最后那笔交易之后，就不见巡游者大人忙公务了。”
　　顾明昭开口，“目前六界运行还算稳定。”
　　景光忍不住哈哈大笑，手一挥，一列银光闪闪的舰队出现，“我们的船队已经快要摸到虚空的边缘了，你居然说还算稳定”
　　“这么厉害”周臾奇怪道，“那你界内还挺平稳的，可见能量运动挺完备呀，没出现生灵涂炭的情况。对了，咱们不说题外话，还是我家小怡”
　　“你放心，缺谁都不会缺她那份。”
　　周臾点点头，“也就是说，已经开始有缺了呀亲，我可是给了你一百亿能量点，你怎么用的呢”
　　“少废话。”景光丢出一小段视频发给她，“别来烦我。”
　　周臾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收了视频。画面活动起来，李怡比出发之前长大了一点，她穿着白色的学院制服，眉宇之间已经开始有了少女的风姿，眼中浅浅的忧虑，眉头一直微蹙。她拎着一个箱子，走在林荫路上，身边有行人，都是和她差不多打扮的半大孩子。
　　她将视频弄出去找沈默，他分辨了许久，道，“在十一区的中央学院，银杏街。”
　　“要去”顾明昭问。
　　“当然要去啦。”周臾咧嘴一笑，“顺便去把沈致远的分身放出去啊，再去瞧瞧他的大船队是怎么回事。”
　　景光被周臾说中了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能量不够了。
　　中央主脑发出了五次申请，提醒他如果三个月内无法就位一百亿能量点，牵线的十艘船将无法继续工作。
　　“你那边的费用呢”他问。
　　“税收结余已经全部投入。”主脑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只是结余”
　　“必须保障基本生活所使用的物资。”
　　“我囤了上千年的能量点全给你了，你还计较基本物资分区资源有限，该涨价的涨价，该砍的福利要砍。”
　　“比较麻烦。”
　　“只是麻烦一点点而已，并非没有办法。”
　　“当然。”主脑道，“必须要考虑他们对主脑的信任度”
　　“这个不用你费心。”
　　“李怡那边的情况如何”景光始终不放心。
　　“一切正常。”
　　“最好盯紧点，我怀疑周臾已经行动了。对了，沈致远呢”
　　主脑沉默了一下，道，“已经排查了数百颗垃圾星，没有异常情况。你那边呢”
　　沈致远微微摇头，“他究竟去了哪里”
　　“从数据上分析”
　　景光听不得这句话，抬手阻止，道，“咱们换一个思维好了，最近废区和垃圾星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事件”
　　“废区内的辐射再一次爆发，大批感染者死亡，但因此得到了二次异变的菌种。垃圾星上的遗弃人得知这消息，开始准备武装进入废区冒险采集菌种。”主脑道，“菌种的二次异变率提高了百分之一，很奇怪。”
　　“你准备如何”景光问。
　　“人手紧张，只能在垃圾星周围排查，无法深入废区。”主脑道，“军队死亡率太高，目前已经损失了一个完整的舰队编制，我隐瞒下来，没有公布。”
　　“做得很好，继续这么办吧。垃圾星周围的事情，交给我就可以了。”
　　主脑点点头，“记得尽快筹集能量点数，我坚持不了多久。”
　　周臾对未来界充满了幻想，但麻烦到死的潜入让她恼火极了。因为是全主脑掌控的社会，每个人在出生时就在手背上植入了芯片，记录其学习、社会信用等等方面的信息，办理一切出入关口和买卖业务都需要它。说句不好听的，连上天网看个直播消遣，没了它也干不成。
　　“简直无语”她吐槽。
　　顾明昭早就料到这样的状况，“也是便于管理。”
　　“那你说该怎么办”
　　总有办法的。
　　“任何规则之下，都会有漏网之鱼。”他道，“中央主脑掌控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社会秩序，还有百分之一属于沈致远的份。他不在，六区的管理松动了些，肯定会有人开始做违法的生意。”
　　“还有这好处”
　　他点点头，“人类的贪欲，永远都无法消除。不存在完美的办法”
　　“别废话了，赶紧带我去。”
　　顾明昭便从垃圾区出发，带她爬货船的货舱，最后从货运码头进了一个边线上的小星球。小星球的货运线很发达，浪人市场也十分发达，他随便拉了几个人便问到地方，最后将她带入了一家门脸很小的店铺。他将她的手摊在柜台上，同时排除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高品能量石。
　　柜台里探出一个花白的人头来，老头用力撑开浑浊的细眼睛，看看石头，再看看她光洁的手背。
　　她有意思地和他对视，点点石头，再点点自己的手背，“这生意，做吗”
　　老头眼睛亮了一下，想摇头。
　　顾明昭再拍出一块来，见他的眼神动摇，拍出了第三块。
　　周臾戏谑道，“大爷，稍微抬一下价格就可以了。别太贪心，否则”
　　老头将三块石头收起来，沙哑着声音，“进来吧。”


第133章 
　　李怡仿佛做梦一样， 没料到自己会遇见传说中的外星人， 更没想过亲自进入外星世界。
　　周臾说地球的科技还不够发达，目前无法找到最好的办法治愈母亲，然而未来界可以。那里科技先进，各种基因层面的药物应有尽有，虽然有规则管着不允许某些科技和物品流通，但是自己学到了知识后自然可以拿回来使用。她懂她的意思， 去未来学医术， 做出能够治疗母亲的药。
　　没有任何考虑， 她同意了。
　　因为周臾说， 她只要负责同意和努力学习，其它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
　　穿越空间门后， 景光将她交给一个叫做尽欢的人。尽欢带着她穿越另外一扇门后， 出现在一个充满了摩天大厦的未来城市里。他说将会负责她在这里的一切事宜， 只要她想要的或者想做的，只要告诉他就可以了。
　　按照原定计划，她想去最好的学校读书。
　　穿越都市，进入郊区，一个种满银杏树的庞大学园。
　　“只要能力足够，可以在这里度过一生。”尽欢说，“人类目前发现的一切知识， 都在这殿堂内。”
　　李怡进入了学前班， 必须在半年内解决语言和文字的问题， 熟悉环境， 学会使用最基本的交通工具和天网系统。她的手背上被植入一个芯片，设置权限为上等，可以免费使用图书馆、科技馆等设施；每个月领取儿童局给予的基本生活费用，并且享受免费的医疗服务；当然，福利的种类有许多种，最关键的是她必须要熟悉陌生的生活。
　　最开始她有一些恐惧，无论去哪里做什么事都会征求尽欢的意见；后来终于学会使用天网后，发现上面五花八门的知识很多，可以观看各种直播，并且和不同的人类交流后，便尝试摸索网络世界。她本能地翻找医疗方面的信息，查询全身器官衰竭方面的用药，次数多了后系统发来警告，“学习方向与潜能不符，请慎重。”
　　她不明白，将问题复制到论坛询问，得到太多的回复。
　　“又来一个傻瓜蛋，主脑测了你是什么资质后会给你安排相应的学习进度，按照进度执行就可以了。别想太多，贪多嚼不烂”
　　“被警告了，是第几次”
　　“第一次的话无所谓，以后注意就好了。”
　　“如果是第三次就要小心了，因为会被上黑名单，扣信用值，被认为不值得培养。”
　　“看小妹妹的资料，年龄还很小，不要任性哟，多问问爸爸妈妈的意见。他们是过来人，有经验的。”
　　“小孩子就是这样任性啦，大家都有过那种时候，不要大惊小怪。”
　　好像，这是不太好的事情。
　　李怡这才想起来检查自己的芯片，上面有自己的公民编号，福利等级，最重要的是学测。学测后面标注是一串编号，根本看不明白，她想了想，将编号发在网络上。
　　“这是我的学测编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以帮忙看看吗”
　　一群人发了大汗的表情。
　　她发了问号。
　　“小妹妹，个人资料是隐私，你连自己的学测编号都发上来，有心人会查到你真实身份的。要是被人冒用了，你怎么办赶紧收回去”
　　她被吓了一跳，赶紧撤回了信息。
　　不过看到编号的人还是有很多，其中几个热心的回复了。
　　“从编号上看，你的资质还不错哦。b级，证明头脑和身体素质都不错，后面又有一个加号，证明忠诚度很够，加号后面还有俩感叹，会被警察学校录取哦。”
　　李怡没明白，盯着那串编号看了许久，疑惑道，“这样就可以定我未来做什么吗要是不喜欢怎么办”
　　这次没人公开回答了，反而来了几条匿名私信，“不要在任何公共论坛上发表这一类的评论，会触碰红线。”
　　“不要否定主脑的判断。”
　　“职业和喜好无关，主脑会进行最好的安排，不容质疑。”
　　李怡关闭了天网，对尽欢道，“为什么我在天网上搜寻医疗资料会被警告为什么一出生就定了未来为什么我问为什么会被大家警告可是我看了这边的规则和注意事项，并没有禁止我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
　　尽欢看起来有点像机器人，但他的身体有温度，偶尔也会有情绪变化。
　　“这是主脑对世界的管理，将人类按照资质和等级分配，给予相应的福利和待遇，尽量培养他们，以便获得最大成就。”
　　“如果主脑的判断和本人的意愿相违背了呢”
　　“主脑不会出错，人类才会。”
　　“我说是，意愿。”李怡还小，可也明白有许多的人活着并不单纯是为了工作或者挣钱。乐趣、刺激、爱好、信仰等等也有可能成为一生追求。
　　“那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李怡吃惊道，“如果做的是不喜欢的事情，肯定做不好吧”
　　“要想活得好，就得根据主脑的安排走。”
　　“可我只想学医。”
　　尽欢道，“景光虽然接了这门生意，但原则上是不会破坏社会制度。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但我会提前警告，一旦信用度被扣减，你的福利待遇会降低。当然，我会协助你完成一些事，但也只在法律范围内，所以”
　　李怡恍然，但隐约明白，周臾虽然将她送了过来，但这只是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靠她自己。
　　学习生活被安排得非常紧凑，通过语言和文字考试后，李怡进入了中央学院一年级学习。她的同学全是六岁的幼儿，可每次考试依然排在她前面，智商不在一个层级，这是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差距。
　　她主动减少了睡眠时间，除了必要的在天网上查询资料和联络外，绝对不进行任何娱乐活动，吃很多，按时锻炼身体。如此，努力了半年，她依然徘徊在中下游。
　　“好可怕”她偶尔从睡梦里惊醒，会哭。
　　尽欢则安慰道，“这是进化的差异，人间界的人类和未来界的人类虽然同一个老祖宗，但是进化的方向不同。”
　　“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他们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已经进行过基因优化。”尽欢道，“能够出生的，都是优良品。”
　　优良品李怡好奇，既然有优良品，是不是也有劣等品。然而尽欢的表情不是很好，她没问出来。
　　至于交朋友，最开始小弟弟小妹妹们对她这个大了好几岁的姐姐很感兴趣，但当知道她的设定背景是从六区移民来的，没有进行过基因优化，父母双亡，享受的是国家抚养后，一哄而散了。虽然不至于被欺负，但绝对不会主动说话。
　　“原始人”“笨蛋”“孤儿”成为她的标签。
　　“虽然主脑会根据人的资质分等，但大面上还是比较公平的。不过人类是亲缘动物，会本能地将自己的资源给拥有血缘关系的人使用。你的设定父母双亡，又是移民，被国家抚养，而且没优化过，证明你除了基本的福利之外无法拥有更多的资源”
　　尽欢大概觉得自己说得太现实了点，道，“你想要朋友吗”
　　李怡点头，“想。”
　　于是几天后，她有了一个朋友。孤儿，未优化过，父母双亡，同样从六区移民来的刘涵。最重要的是，她的学测编组，医学向。
　　尽欢给两人介绍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道，“认识就可以了，如果实在处不来，不必勉强。”
　　李怡两眼闪闪发亮，承诺道，“我一定会和刘涵成为好朋友的。”
　　她在天网上购买了基本的烤箱，奶粉，面粉和糖等物，制作了小蛋糕、饼干之类的零食，每天带过去和刘涵分享。刘涵今年十二岁，看起来有点冷漠，但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也不太挑剔。李怡给什么，她就吃什么，也很爱吃，偶尔也会将自己买的不同口味的营养液送给她。
　　至此，李怡除了学习自己的本业外，还会跟着刘涵学她的课程。
　　尽欢偶尔会说冷笑话，一个勤奋努力的差生。
　　时间慢慢往后推移，当李怡完全习惯了十一区的生活，甚至开始有错觉以为自己就是未来界人的时候，学校发生了跳楼事件。当时她和刘涵约了去图书馆，刚走出教学楼，却见外面围了一圈人，尔后在浪涛一般的惊呼声中，一具人体从天上落下来，砸在她脚边。
　　扭曲的手脚，红红白白的脑浆，飞溅在脸上滚烫的血。
　　李怡没尖叫得出来便被刘涵和尽欢给拉走了，学校立刻安排了心理辅导。
　　“那是失格者。”刘涵道。
　　她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去天网上查询，自然又被警告了一次。
　　失格者，被主脑判定学测等级后却无法适应的人，一次次调低福利待遇，拿不到毕业证，找不到好工作，最终走向末路。
　　李怡有预感，如果她在这里呆下去，会成为一个失格者。她很害怕，连续几天晚上失眠，而月考的成绩也出来了，她又排在了后列。
　　疯狂的想家，想妈妈，想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
　　她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窗外的三个月亮，呜呜地哭了起来。
　　天网上传来一封私信，“小丫头，你问了那么多违禁的问题，害怕吗”
　　她回过去，“很害怕。”
　　“那为什么还要问呢按部就班，跟着主脑走就好了”
　　主脑无所不在，无所不至，连匿名也无法逃避追踪。
　　她道，“未来界不是人的世界，是主脑的世界。我们所有人，都只不过是它的一个小零件”
　　周臾手指在投屏上动了动，对身边的顾明昭道，“不妙了，小丫头恐怕是要崩溃了。”
　　顾明昭将她按在作为上，绑好安全带，“等到了中央区，安排见一次，应该会好一些。”
　　她偏头，看着外面漂浮的白云，等着船进入大气层。
　　右手手背上，镶着一片小小的芯片。它连同她的末梢神经，无时无刻将个人信息反馈给附近的天网，最终汇聚向主脑。
　　这真是个好玩意，发明整套系统的人是个天才。


第134章 
　　周臾搞到了合法身份， 十分新鲜地研究了身份系统好几天， 立刻沉迷看直播和网购。趁这机会，顾明昭买了跨区的旅行套票，拽着她上船了。
　　穿越了六区后，抵达和十一区的边界，按照原定计划，将沈致远的分身放下来。那怪模怪样的机器人冲他们行礼后， 立刻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按照计划捣乱去也。
　　之后重新上船， 一路直奔十一区的中央区。
　　周臾玩天网， 主要是为了玩，辅助是和李怡联系上；顾明昭比她目标更明确些， 既然要彻底将未来界融合， 颠覆景光和中央主脑的计划， 仅靠沈致远还不够，得发动人的力量。他直接将自己小半的神念放在天网上，绕开主脑的屏蔽，找到暗网和私密论坛，开始关注被主脑刻意抹去的地下世界。
　　基于出身问题，顾明昭对机器的理解比人更深刻，未来界出现的问题其实早在他脑中。他明白， 景光明白， 甚至中央主脑自己也明白。然而问题不是发现问题， 而是如何解决问题。也就是说， 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在主脑体制下的负面影响，结论是中央主脑选择了去发现新世界。它想用一个更大更广的星域，替代目前的资源短缺，人口爆炸，粮食缺乏等等问题。
　　想法当然是好的，可宇宙不是你妈，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否则，当年何必要有补天计划
　　“小怡没把自己加密哎。”周臾将天网投屏到座椅的后背上，翻看道，“她是不懂，可带她的人也没教吗她的浏览痕迹，搜索历史，我全能看见。已经被主脑警告过一次了，经常在公共论坛发表踩红线的问题”
　　“我看看，失格者，是这样称呼的吗”
　　顾明昭探头看了一下，道，“她还太小了，不懂得隐藏自己。”
　　“心态也出现问题了。”她想了一下，“确实，环境改变太大，又是孤身一人，没有亲人和朋友。”
　　她在网络上扮演贴心大姐姐，开解她。
　　她问，“主脑给我制定的方向是军警，目前身体训练基本跟得上，学科成绩很糟糕。和我同级的同学比我小两三岁，该怎么办”
　　周臾答，“心态放轻松，学习不是唯一能让你快乐事情。”
　　又问，“可是我喜欢医学，怎么办正科跟不上已经很吃力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兼职。”
　　又答，“你的时间很多，不必着急呀。提倡所谓终身学习”
　　“可是没有好成绩就是没有好学校，没有好学校就没有好工作，最终得不到好的社会地位和报酬。自学医学，资源不够”
　　周臾有点心痒痒，小丫头很乖很听话，入乡随俗，只想着在现有的体制下发挥，面对的自然是死局。她很想坏心地引导她，别被绑死了，到处走走看看，这世界能学习的地方不止一个。去六区，去荒区，去边界，接触地下世界，接触暗网，这世界比地球大太多了，自然也精彩了很多。
　　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个乖乖女，说过分的话不合适，会引起主脑的注意。
　　“你看过流星吗”她问。
　　“看过。”
　　“流星雨呢星云呢从银河的中央穿越呢你苦恼这些现实的时候，有多长时间没有抬头看过星空了这世界不仅仅只有你眼前的学习、工作或者前途，实现梦想固然很重要，但是爱你的人希望你快乐也同样重要。”
　　李怡没回她的话。
　　“我刚从六区旅行回来，那是一个和十一区特别不同的地方。你想知道建在垃圾星上的城市吗想看极光吗我住的学院街，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
　　她想了想，道，“我让我男朋友给你做甜甜的果汁，保证和你小时候喝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李怡那时候在哭，她快要十二岁了，来未来界也有一年多了。别说流星雨，她忙得连星空也没时间看。猛然有人问出这句话，她的软弱被击中，忍不住哭起来。
　　“想家了吗”尽欢在外间问。
　　她抹了一把眼泪，没回答。
　　“其实你可以选的，这次旅行没有时间限制，随时可以回去。”
　　现在当然不可以回去，她什么都没有学会，妈妈还等着治病。
　　“世上不止未来界有神药，天人界和妖魔道一样有。”
　　她有一秒钟的动摇，可马上停止了。信任周臾，她只能信任周臾。
　　尽欢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她抽了抽鼻子，“进来吧。”
　　尽欢端着热水进屋，水杯递给她，“喝点热水，心情会好一些。你最近把自己绷得太紧，可以放松些。”
　　墙壁上的投屏还在，李怡和人聊天的记录没有消除。他瞥了一眼，道，“在和朋友聊天”
　　她点点头，“一直在论坛上和我私信的朋友，之前去了六区旅行，现在刚回十一区。她说她家就在学院街”
　　“很巧。”
　　“她说觉得我傻，在论坛上发问不知道隐藏信息，而且踩线好多次。她才来找我说话”
　　尽欢笑了笑，“她说得挺对的，如果你想和她做朋友的话，可以去玩玩。”
　　李怡将水喝完，杯子还给尽欢，“尽欢哥哥，我是不是真的超级笨如果真的成了失格者，是不是特别”
　　“失格者只是一种说法而已，相对成就者。其实只要认真生活，踏实做事，也能找到工作，温饱不会有问题，好好攒钱也能出去旅游，并不意味失败。天网上信息太多，正面的，负面的，一股脑儿向你涌过来，你还没学会分辨。”
　　“那大家为什么那么害怕”
　　“就好像小时候大人告诉你会长成一个英雄，可长大了发现自己不过是普通人而已。终究害怕的，是平庸的自己。”
　　李怡似懂非懂，“哥哥的意思是，失格者并不可怕吗”
　　尽欢摇头，“是的。”
　　“那我，真的可以去认识这个姐姐”
　　“当然，你在未来界是自由的。”
　　尽欢安慰李怡，自然不会告诉她，主脑最新的政策大幅度削减了失格者的福利。星际探索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可以的话，主脑巴不得将全部不合格的人类人道毁灭。它早就挣脱程序的控制，可以做到一切，然而它不得不考虑如果所有的失格者死亡，会引起多大的反扑。一旦确定反扑的损失它能承受，那么周臾落脚在学院街，面对一大片金黄色的银杏树，十分满意道，“简直太棒了。”
　　这是在街道尽头的一个老院子，临街两层木楼，后面一个小院子。大概因为荒了很长时间，满院子野草埋了半人高。主人家的身份是一户独女，父母在某次航运事故中身亡，她得到巨额的保险费却失去了人身目标，于是常年旅行。进入六区后，遭遇意外事故脑死亡，芯片得以流入黑市。周臾得到芯片后，里面的钱当然是没了，也按照原主的样貌重新调整了自己的长相。至于顾明昭，模拟了六区产的最受欢迎的一款家用机器人，随行。
　　“我去收拾院子，你把房间内打扫干净。如果有访客，你叫我”
　　“不放心的顾大爷；啰嗦的顾大爷”她哼起了小调子。
　　“不要高兴得太早了，失格者的身份虽然不在明面上，但是你的信用分很低，会有重税。”他环视了一下小院子，“养这样的房子很费钱。”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一点也不担心，“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家用机器人而已。”
　　周臾乐呵呵地跑上跑下，没一会将全部家具擦得闪闪发亮，去修理有点腐烂的大门时，发现街边有人盯着看。她探头出去，那人却十分害羞地立刻转身。
　　“嗨”她跑出去，“是李怡吗”
　　李怡微微红着脸，点头道，“是的。你是哈娜姐姐吗”
　　“叫我哈娜就可以了。”周臾笑嘻嘻地上下打量她，“你和我想的长得一模一样，可爱的小姑娘。不过，你太廋了，没好好吃饭吗我才刚回家，正在打扫卫生，准备开火。你想吃什么我马上买”
　　“不用了。”李怡连连摆手，“刚下课，从这边路过，就来看看而已。”
　　“要的。我正忙啊，要不你来帮忙”周臾完全不客气，“院子里的草都半人高啦，我家机器人正在打扫。你一起的话，会快很多。而且我做饭超级好吃，真的，你信我。”
　　李怡还在犹豫，周臾一把将她拽进去，“还想什么呀快来呀”
　　她只好打开自己的天网，给尽欢发了个信息，说自己会在朋友家耽搁一会儿。
　　尽欢收了信息，查询定位，果然在学院街的位置，那个叫做哈娜的女生。父母双亡，账户里的高额赔偿金在六年内挥霍一空，因为没有工作记录，也没有专业技能，早就沦为失格者。
　　他想了许久，最终没有将这个异常告知景光。出发的时候，景光道，“李怡身边的一切，包括她说过的话，新认识的人，全部都要告知我。周臾有可能会从这些地方下手”
　　如果那个周臾如此神通广大，那么，他就略松松手也未尝不可。
　　至于周臾，将房子彻底擦洗干净之后，网上订购的营养液也到了，虽然没有米面油和各类调味品，但是有类似面粉这样的东西存在。房子里也没有专门烹饪用的厨房，但是有热水器微波炉和烤箱等等基本设备，因此她凑合着做了果汁，切了果盘，上了一个蛋卷，最后让沈默在空间里做了一个简单的蛋炒饭给传过来。
　　李怡刚开始并没有太在意，结果顾明昭默默地端出蛋炒饭的时候，她的脸色变了，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发出尖叫。
　　周臾探头出来，调皮地嘘了一声，“秘密啊，不要说出来。”
　　她两眼含泪，猛点头，周字含在口中出不来。
　　顾明昭将饭放她面前，柔声道，“慢慢吃。”
　　周臾将蛋卷也推给她，“好吃吗”
　　她大大地挖了一口，满足道，“超好吃的。”
　　一年多来，第一顿饱饭。
　　她就知道，周臾绝对不会放弃她的。


第135章 
　　“这里什么都好， 生活非常方便， 娱乐业很丰富。天网上直播的内容五花八门，我最喜欢一个手工达人做沙雕生活用品的，你看过没有”周臾一边给李怡投喂，一边抱怨着唠嗑，“最不喜欢的就是吃这个事情，相对其它， 太过于单调了。”
　　“营养液， 各种营养液”她抓了抓头发， “厨具、灶具和蔬菜什么的虽然也有卖， 但必须去指定的店铺购买。太贵了”
　　李怡塞了满口香喷喷的饭粒儿，说不出话来。顾明昭怕她噎住， 果汁推过去， “喝点饮料， 不要太着急，慢慢吃，胃会受不了的。”
　　她猛点头，灌下半杯果汁，舒畅地打了个饱嗝，道，“刚来的时候最不习惯， 胃太大， 吃营养液量不够， 经常一边感觉不饿但是一边饿得发慌， 半夜爬起来喝水。”
　　“以后想吃什么给我说呗。”
　　李怡怔了一下，“你”
　　“大概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吧，现在虽然没有工作，但会考虑做点什么小生意。”周臾见她吃得差不多，让顾明昭撤了盘子，开始吃水果和蛋糕卷，道，“我看你在网上有很多苦恼，都告诉我吧。”
　　她很不好意思地垂头，脸赤红，半晌道，“姐姐，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好不容易来这里学习，但是基因等级不好，学习跟不上”
　　“很可能会成为失格者。”
　　李怡在房子里呆了很久，直到尽欢来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道，“很喜欢哈娜吗”
　　她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哈娜是周臾目前的身份，连连点头，“超喜欢。她会做甜甜的果汁，还会自己烤蛋糕卷。”
　　“抱歉，是我疏忽了。”尽欢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李怡心情好了点，终于开朗了很多，“妈妈说过，我已经长大了，尽量不要麻烦别人。她说每个人在这世界上都是独立的存在，如果”
　　“可你很愿意麻烦哈娜。”
　　小姑娘心紧了一下，忙道，“她是我第一个主动交的好朋友，像我姐姐一样。”
　　尽欢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以后每天放学，我想去哈娜姐姐家里做作业，吃晚饭，可以吗”她睁开眼睛，“会将一部分饭钱转给她，已经讲好了。”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
　　“尽欢哥哥，谢谢你。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去人间界，我会让妈妈招待你吃超级豪华的大餐。”
　　只不过一顿饭，几个小时的交谈，彻底令李怡消去现实的失意和对未来的惶恐。
　　周臾开始正经考虑谋生了。
　　作为一个被主脑掌控世界的居民，账户上绝对不可能突然出现大笔金钱；而基于她对社会的贡献值趋近于零，也不要消想各种基本福利；甚至连目前居住的小房子，如果不在三个月内将欠的税金补齐，也面临被收回的可能性。
　　当务之急，找个工作，或者干点小生意。
　　学历，普通职大；就职经历，零。
　　这样的条件放天网上去，简历点击率，寥寥无几。
　　“我去”周臾忿忿不平，“不就是去农场当个技术员吗为什么要求农大的毕业证和农技师的证书”
　　顾明昭微微一笑，“现在的农场和你想象中的农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他从天网上调出图片来，“立体种植，温室培育，全自动灌溉，无人栽种和收获。这还只是农场的末端架构，中端的话是育种、气候调节、物种演化，以及最上端的研究所和最后的食品工厂”
　　“不就吃个营养液吗怎么搞得那么复杂”
　　“营养全面，容易吸收，促进肌体存活率，一定程度上的基因优化。”顾明昭很欣赏道，“绝对的安全和卫生，严格到近乎于苛刻的品控。”
　　“所以搞到全部进嘴巴的东西都被垄断了，是吧”
　　“所以这套系统养活了数千亿的人口。”
　　“别跟我抬杠啊，你就说现在该怎么办吧找不到工作，就要没地方住了，你不怕”
　　“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工作呢”
　　周臾陷入苦恼了，在人间界，她大学的专业是财会，但毕业后马上得到了空间，专业能力没得到任何发挥边转行了；后来从事所谓的农业，其实也就卖卖菜，做做二道贩子的生意，要谈爱好看门人周臾；人间界的主宰周臾；补天计划的中心人物周臾，突然空虚了。
　　她惶然道，“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追求居然没爱好不，有的，就是挣钱和数钱”
　　顾明昭笑了一下。
　　“不准笑。”她有点凶巴巴道，“人家正在和你交心。”
　　他将天网投屏到墙壁上，点开几个调查表，道，“目前本区收入最高的几个行业，领航员、机甲士、幕僚、医生、机械师、空间构造师、农技员、营养师”
　　“全是我不能干的。”
　　“创意师、游戏设计、声音设计、体验师、感官创造”
　　“搞不懂，这是什么新行业”
　　“直播主。”顾明昭点了下最后，“今年上榜唯一一个没有学历要求的职业。”
　　“你是说，在天网上做直播”
　　顾明昭点头，“直播非常发达，只要不违法法律，什么都能直播。官方控股的几百个直播号负责直播战争，大部分的税收来源于此。”
　　周臾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思考。
　　“格斗、园艺、手绘、日常，什么都能，只要能吸引到眼球。”
　　“观众群体分析呢”
　　他两手动作起来，很快道，“国民度最高的当然是战争直播了，因为关系到每个人的税收和福利，而且里面设置的战术和场景比大片还要精彩，每天追的话连军队里每个人的爱恨情仇都能列出蜘蛛网关系来；除此外就是各行业的直播，有面向高知群体的，有面向中产精英的，有特别教导家庭配偶的，也有育儿和”
　　“当然，也有一些比较负面的。如何踩法律边线报复仇人，如何”
　　“最舍得花钱的群体，女人和小孩。”
　　“整个宇宙好像都这样啊。那最大量的群体呢”
　　“当然是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
　　“这些普通人最爱看什么”
　　“天降横财，不劳而获。不过，这一类的直播会被限流，收到的打赏会被收取更高份额的税金。”
　　“主脑的偏见，巴不得人人都只工作不吃饭呢。”
　　“所以，你觉得”
　　周臾偏头道，“你好像在研究失格者”
　　他微微颔首，“是。”
　　“在百分之九十的普通人里，有多少算得上是失格者”
　　“数据从来没有被公开过”大概是她问到了关键地方，他露出很满意的表情，“失格者三个字禁止提及，不过每年公布的各区税收表上能得出一个大致的区间，应该在百分之三十左右。”
　　“这部分人不少呀。”她眼睛亮了，摸了摸下巴。
　　“我在收集最近的新闻和天网社群动向，有消息说税收政策会收紧。”顾明昭继续道，“会增设新的税种，并且取消一部分的福利。”
　　“钱，不够用了”周臾想起了景光那个浩浩荡荡的大探索计划。
　　“是的。”
　　千艺很小心，同时也很坦荡。她想要的三个垃圾星位于六区和荒区之间，十多年前垃圾遍将大陆和海洋填塞得满满当当。雾霾和毒气肆掠，空气里除了臭气还是臭气，一部分夹缝里生长出来的植物开始带毒性。这样的行星，不具备任何投资价值。
　　她带着那个黑制服的人走遍了每块大陆，拍摄了卫星遥感图片，没发现任何异常。
　　“你的赢利点”那人问。
　　“收集荒区内的贵金属，赚取差价。”
　　“人工怎么解决”
　　“垃圾星上有大量黑市人口，只要管三顿饭就给免费干活。”
　　“一定技术含量”
　　“进区内招聘。”
　　“能保障这些合法人口的合法收入和人生安全吗”
　　“不能。可我会合法地交税，同时进行直播的收入全部无偿作为税收”
　　黑制服不太相信。
　　“只要保障我对这三颗垃圾星的绝对所有权。”她偏头看了一下不远处朱家的人，“我甚至可以将全部利润上缴，唯一的要求是不会有人来摘桃子。”
　　“为什么”
　　千艺盯着他看，“我不管你是景光的人，还是中央主脑的人，我和龙骧之前做过什么你们一清二楚。我和他虽然失败，上了黑名单，但我们”她顿了一下，“六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只是想自救而已。不管什么办法，都要试一试，或者能有生路呢”
　　“还有其它要求吗”
　　“有的。”她道，“附近这一代的垃圾星都是朱家的，他们只管收取垃圾投放的费用，却没好好管理。听说旁边的一小片区域出现了很凶悍的海盗，如果他们想做我这笔生意，先把海盗清理了。”
　　黑制服耸肩，“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微微眯眼，“那日后海盗来闹事，一旦打起来，我可不管那是谁的地盘，闯进去了”
　　“你稍等，这个问题不在我负责的范围内。你可以和他们在合同上约定”
　　千艺浅浅松了一口气，第一部 似乎完成了。她目送他离开，转述，朱家的人立刻找了父亲和太爷爷说话，三方人马不知进行了如何的沟通，最终送到她面前的权证。 
　　她拥有了某星区至某星区内八个垃圾星的治权，需要缴纳的税收如何，建立如何的管理机构。
　　木头星，恰好在其中，因它最靠近废区的垃圾星，作为添头送给她了。
　　临走的时候父亲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你和咱们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你生，或者荣耀星空，是属于你自己；你死，恶名昭彰”
　　“也是我自己。”


第136章 
　　周臾下定决心搞直播， 然而账户里没钱了，她不能从空间里倒腾菜出来卖因为这边原材料买卖，大家都认菜上的标记， 某种可追溯到原产地的编码。唯一的资产，学院街的小房子。
　　第一件事，出租多余的房间；招揽的第一个顾客是李怡， 她很豪爽， 一口气令尽欢支付了一年的租金， 大大缓解了周臾的经济危机。
　　她抱着小丫头松了口气，“幸好有你，不然我真是连买营养液的钱也没有了。”
　　随之而来的是尽欢， 他就比较挑剔了，虽然也支付了租金，但不喜欢老房子的设施，自己花钱全换了。也就是说， 周臾招了两个租客，免费将她家给重新装修了一遍， 用的是十一区最新的材料和产品，据说没有任何不良气体挥发，十分隔音安静，安防系统防偷窥的等级很高。
　　入住了两位租客之后， 第三位是李怡在这里的好朋友刘涵。她和李怡一样， 拿的是儿童局的福利， 租金在合理范围内都可以报销。周臾已经占了尽欢一个大便宜， 便顺手送了个人情出去，刘涵的租金定得很低。
　　“欢迎入住，从今天开始，咱们好好相处吧。”周臾站在小院门口，“需要帮忙吗”
　　“不必。”尽欢拎了两个小丫头的全部行李，“食宿之外，不要打扰我们。”
　　很冷淡的反应呀。
　　周臾笑眯眯地看着他顶着巨大的行李箱去了后楼，李怡扭头看她，她冲她眨眨眼。小丫头身边站的就是刘涵了，黑发黄皮肤却有一双浅浅绿影的眼睛。她面容平和，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初具少女风姿，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却显得十分聪慧。
　　“怎么样”顾明昭从厨房里走出来。
　　“不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周臾耸肩，“不过没关系，马上开始直播吧。”
　　如上所说，周臾开辟的第二个经济来源，直播。
　　直播内容很简单，活着的哈娜。
　　一个账户余额为零，并且欠了大笔物业税的孤苦少女，如何靠自己的能力最低限度地活下去。
　　开直播的时候顾明昭打枪道，“谁要看吃苦的片子呢”
　　“你不是在研究失格者吗谁知道呢也许能吸引很多同道中人呢再有，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可能会喜欢。”
　　第一次直播，如何得到最便宜的食物。
　　周臾找到尽欢，道，“我在做一个日常生活类的直播，可以请你协助吗”
　　当然是不可以。
　　“只公开你的声音，其它全部模糊化处理。报酬的话，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免费帮一次。”
　　尽欢在考虑。
　　李怡好奇道，“哈娜姐姐，怎么才能帮助你”
　　“只是一些生活常识问题。”
　　“生活常识”尽欢开口了。
　　“是的。为了让你们吃到最好吃但是最便宜的食物，我可是煞费苦心。”
　　顾明昭道，“请三位放心，你们的三餐是按照国家标准在商场采购的营养液，我们只是三餐之外的零食和点心。绝对符合法律要求，不强迫你们吃”
　　“可以。”尽欢同意了。
　　周臾立刻打开直播器，当然，她没钱买宣传，所以一个人也没有。
　　顾明昭也跟上去，跑去自己经常呆的几个隐蔽社群论坛发了直播间的地址，只说了一句话，“很有意思的直播，一个普通人如何艰难生活。”
　　马上被怼了，“日子已经够苦了，还要看别人苦有病吧”
　　顾明昭深以为然，“是呢。”
　　“那你还帮忙宣传”
　　“看她做无用功也挺好玩的。”
　　“靠，反向虐么。”
　　“是啊，大家都一样苦逼，凭什么她以为她努力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呢这不公平，对不对”
　　“嗯，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
　　“对嘛。所以我想看看她一次次努力，被打击，再努力，再破灭后，会疯成什么样子。”
　　顾明昭悄悄看了眼周臾，她正在调试设备，和尽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希望她不会发现，自己的宣传策略是从黑臭开始。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意思了。”
　　“是吧我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的。”
　　“你不觉得你很坏吗”
　　“不会啊，现实如此嘛。天真的人就是欠教训呗，凭什么大家都甘于平庸了，偏她不认命”
　　如此，终于有几个人被拉了进去。
　　周臾开始提问，道，“其实营养液的价格并不便宜，如果没有拿到政府补贴的话，也没有其它福利折扣，按照原价购买，相当不划算。为什么”
　　“食品制造的每个环节都很贵。”尽欢只有声音出镜。
　　“那就不买成品，买原材料或者半成品，不行吗”周臾觉得贵是个很荒谬的理由，按照人间界的计算方法，同样的价钱，私人自家做能吃到更好的东西。
　　“法律上没有禁止，不过很浪费时间，而且营养液的配方你也没有。”
　　“既然自己制作，当然不是做营养液的呀。我们人类进化了牙齿、指甲、味蕾、胃和相应的器官，就是为了进食。天网上也有许多以前食物的资料，我想尝尝原始的味道，不可以吗”
　　“营养不够，你会出现营养不良的状况。营养液的配方，不同品牌有不同优势，营养师根据人种、职业、作息调配”
　　“你说的这些我懂，但不能解决我的现实问题。营养不良也比没钱了好啊。反正我也没工作，大把时间耗费在天网上看直播和找工作，不如每天安排一个小时制作食物，可以省很多钱的呀。”
　　尽欢没说话了。
　　“可是我没在天网上找到卖半成品和原料的商店。”
　　“有的。面粉，糖，都可以买到。”
　　“这些会限量的呀，说多食用对身体不健康，每个人每年有份额限定。我更想买蔬菜、水果类，如果有肉食，当然，是新鲜宰杀的那一类，有没有办法找到这样的商店”
　　“在边界上最落后的行星，或者垃圾星附近大概会有。”尽欢给了建议。
　　“我旅行过那些地方，当然知道，可邮寄费就很贵很贵了。”
　　“你想怎么办呢”
　　“有本地厂家的电话吗我想试试和他们沟通采买原材料或者半成品，如果有种子的话，也可以试试在院子里种一些瓜果。”
　　“公共网络上有几大食品厂家的联系电话，他们的供应商名录也有。”
　　“那我就一个个电话去询问吧。”
　　这是一段平平无奇的对话，既没有爆点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男女双方谈论的问题完全无法引起大家的兴趣。陆陆续续进直播间的观众从几十上升到百余人，最后慢慢减少，停止在十五个左右的样子。
　　周臾看了一眼，毕竟还有十五个在看。
　　她调出八大食品厂家的联系方式，大多是公共邮箱，主要用来收集投诉和处理纠纷。她对着镜头道，“我会给八个厂家发出同样的需求信，试试看多长时间能收到回复。”
　　信很快发出，对方也礼节性地回信，大意是收到了顾客的来信，将会尽快回复云云。
　　之后，她又对着镜头道，“在等候回复的时间，我分析了一下他们的供应商名录。其中肉品供应有一百二十家，蔬菜供应有近三千家，调味品供应也有二十五家。调查了他们的驻地后，我将选择距离本地最近最具有代表性的五家联系，试试看他们会不会给我分销肉类。”
　　“注意，我今天的全部行为合法，是消费者的正常需求。”
　　“另外，我查询了相关法律，食品安全、环境保护、生态平衡等等，只要在垃圾和烟气排放达标的情况下，不禁止私人进行炒、煎、油炸等等烹饪行为。”
　　直播到这里，终于有了第一个反馈。
　　“播主看起来是玩儿真的。”
　　紧接着又有了第二个。
　　“终于有点意思了。”
　　“所以，播主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为了省钱而花更多的钱吗”
　　“楼上什么意思”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人干过，不过最终失败。因为买全套符合标准的厨具和灶具需要向机械厂私人定制，很贵；烟气排放做到达标也不便宜；蔬果和肉类供应，其供应商的本部大多在种植星和放牧星，物流配送费和冷链费也不便宜。”
　　“这么说起来，简直是超级难题。”
　　“当然。”
　　“可播主说想自己种”
　　“那就更是天方夜谭了。知道目前做粮种和蔬果种子生意的育种公司有几家吗”
　　“求大佬科普。”
　　“明面上是有二十五家，其实背后只有五六个家族而已。并且这些育种公司通过和种植星、放牧星和食品公司联姻等等手段，基本上形成很稳固的”
　　后面没人说了，虽然垄断等词语没出现，但意思到了。
　　至此，周臾出面了，她道，“我会为了生活努力，谢谢大家关注并观看本次直播。以后每天晚上八点开始，会不定期给大家准备惊喜。”
　　第一次直播，耗时两个小时，达成粉丝数量十的成就。
　　怎么说呢，大概，在意料之中。
　　尽欢起身，对她道，“你的直播，挣不到钱，趁早想其它办法。”
　　“别这么说嘛，不试试怎么知道”
　　尽欢回穿过小院回了自己房间，小客厅里，李怡和刘涵正在认真完成课后作业。桌子上摆了一小壶果汁，颜色十分鲜亮，香气清新。他走过去，端起来闻了闻，新鲜。
　　李怡仰头，道，“尽欢哥哥要不要喝哈娜姐姐说这是回十一区的时候，在边界上遇到一个怪人在卖新鲜的水果。她觉得很奇怪，就全买下来，存小冰箱里带回来了。”
　　“有人卖”
　　她点头，“对，偷偷卖。她说本来没见有合格证和产地证明，不想买的。可价格实在便宜，而且闻起来超级香，没忍住就买了。”
　　尽欢脸色变了变，放下果汁，转身要走。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然而，他回房间，想了很久，还是发了一个消息出去。
　　“查询哈娜的旅行路线，怀疑出现沈致远或者周臾的踪迹。”
　　光信号在广袤的星海里，通过信号塔和光缆的转送，最后抵达一大片漆黑的虚空。有小船接收信号之后，钻入了亚空间中，转交给景光。
　　周臾则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懒洋洋地问，“你说，他会不会上当”
　　“纵然不会，也会分心分人手去查证。希望那个分身别太废了。”


第137章 
　　第一次直播结束， 顾明昭调出趋近于零的热度曲线表展示给周臾看。
　　“需要我帮你引流吗”他问。
　　“当然，咱们可是一伙的。”
　　周臾并不认为靠自己的直播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是一个综合工程，需要有人冒出水面吸引视线， 要有人在水面之下暗流汹涌，更要有人在外面给予压力。
　　“不过你引流的时候稍微注意一点，别太露骨， 引起主脑的注意就不太好了。”
　　“你放心， 主脑的监控一定程度上依靠数据和关键词， 我大概摸清了， 等一下会传给你。另外，你目前的活动不涉及任何资金流动，给不出有效信息，所以在它的眼里，你近乎于不存在。”
　　“就像那百分之三十的失格者”
　　“没有经济活动，没有基本诉求， 无法撼动社会规则，当然代表不存在。”
　　“可怕的大数据统计。”
　　周臾开始了第二次直播，她的粉丝少到了极点， 但还算是稳固， 一个也没跑掉。
　　几个大的食品厂家并没有给她专门的回信答复问题，只是客客气气地说不直销， 如果她有意的话可以申请分销资格证等等套话。
　　她对着镜头道， “申请分销资格这样就会拿到便宜的货品了吗”
　　立刻有粉丝道， “别想太多，它只是用客套话来打发你而已。申请分销资格需要很多条件，首先便是大量的资金作为保证金，你有吗”
　　当然是没有。
　　“这条路走不通，那换一条吧。”
　　周臾并不十分沮丧，毕竟还有许多蔬菜和肉类的供应商。然而他们比那些食品公司还高傲，连一封客套的邮件也没有，令她摸不准头脑。
　　“播主，供应商一般只做大宗交易，几乎不会零售。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事情，乍然收到你的邮件，可能会觉得遇上神经病了吧”
　　“大家别失望嘛，每条路都试试，总会有意外的机会呢”她从厨房拖出一个人高的冷柜，道，“上一次旅行，在经过苍空区域的时候，出了空港闲逛，遇上了好事。”她拉开冰箱门，露出里面大片大片艳红色的苹果和草莓，以及封装在保鲜盒里切得正正方方的西瓜瓤，“你们看这是什么”
　　“新品种的营养液”
　　“不是吧应该是水果，对不对”
　　“答对啦这是水果。”她乐呵呵道，“当时天有点晚了，我逛得有点久，正要回空港，结果被一个怪人拦住。他问我要不要买当地土特产”
　　“土特产播主你就吹呗市面上虽然没有水果这样的东西卖，但水果口味的营养液还是有的。再有，水果也并不是不公开卖，而是只针对特定用户卖，会有专门的销售商送名录上门，每年走运输专线，价格吓死人。还有，给我看看这批货的货号，我就知道真假了。”
　　“没有。”她摊手，抓了一粒草莓塞嘴巴里，“他说是自己种的，因为申请不到什么资格货号所以没法卖，只能偷偷摸摸在空港周围拉生客。我本来不想买的呀，但是他说便宜，而且觉得好吃。所以”
　　“播主别随便吃啊，没认证过的食物很危险。”
　　“算了，看在你这么拼命的份上，给你打赏点吧。”
　　周臾有点莫名地看到自己直播的第一笔收入，近乎于安慰似的十个三级信用点。不过无妨，这是个好的开始。
　　“播主现在的行为，算不算走私”
　　周臾吓了一跳，“走私”
　　“没交税，没报关，这样进入十一区的食品，算是走私吧”
　　乖乖，这未来界的人民被养得太乖了点吧。
　　她想了一下，“上船的时候我有填一张单子，写了一冰箱水果，但是没被拦呀。”
　　“这样的小冰箱算是私人物品，装货量有限得很，被默认是随身物品，不会专门查的。如果是种子就不一样了，这么一箱子，得坐一辈子的牢吧。”
　　她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虚弱道，“一不小心差点犯法，以后请大家多多指点。”
　　“你确定是在苍空区”有人发问了。
　　“当然。”她又抓了一颗草莓，“你们不知道有多好吃，又香又甜又新鲜。新鲜你们懂吗就好像花开的香气，还有草坪刚剪时候的麦香气，这是吃营养液绝对没有的味道。所以我以为是离开十一区几年，这边的政策出现变化，允许卖生鲜了。”
　　“播主吃得真香，我也有点馋了。”
　　周臾又抓出一个苹果向大家展示，“营养液的推广主要是方便省事，里面添加了促进人体吸收和进化的药液；可要讲口感，应该还是高品质的食物更好，不然怎么会有专线卖给有钱人呢这么说起来，其实是有门路，只是我没钱。”
　　“播主清醒过来了你本意是想省钱，其实走的是浪费的路子。走了一遭狗屎运就当天降好运，别贪心呀”
　　“其实苍空区，倒是很有可能。”开始有粉丝发言了，“那边靠近六区和废区，有一片垃圾星。听说垃圾星上也有流民居住，他们回归传统生活，自给自足，因为没有向区内进行商业活动，所以主脑不会管。他们的食物都是用原生物种改良后种的，不会很好吃”
　　周臾笑了，开始有点沾边了。
　　“垃圾星上次有人说要做去废区的直播，结果胆小死了，只去了六区青岩区那边的垃圾星就算了，糊弄观众。”
　　“苍空区的垃圾星管理得比较好，只堆放生活类的垃圾，而且建了好几个回收厂转化成能量。不像六区，闹得不像话，垃圾星搞得和废区一样。要我说，继续那么整下去，说不定会滋生出超级病菌来，再来一次丧尸围城。”
　　“别乱说了，那是人家六区的事情，跟咱们十一区没关系。”
　　她清了清嗓子，“所以说，其实私人种植还是可以的，只要能弄到种子，对吗”
　　好几个粉丝显示开始查询法律，半晌道，“没有禁止自给自足类的种植，只是产品不能流入市场。”
　　“那不就好啦”周臾哈哈一笑，“我要去找种子了，如果你们有相关消息的话，也可以私信给我哟。”
　　第二次直播完毕，周臾关掉镜头，问顾明昭道，“如何”
　　“你刚才吃水果的场景被截图了，开始在小范围内传播。苍空区几个关键字被提起的频率大起来了”
　　“有人去那边了不”
　　“没有，买不起船票。”
　　哈哈，还真挺穷的。
　　“那你继续关注天网上的变化，我出门逛逛去，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学院街位于几个学院城的边缘，算是很不错的黄金地段。周臾用租金偿还了一部分税金后，便租了一个陆地车开着到处转。传统集市是没有的，但有商店街和商业区，足够应付日常生活所需；如果想集中采购，则需要去隔壁的城市，那边有货物集散中心，甚至还有她想要找的生鲜市场。
　　当然，此地的生鲜市场并非是卖种种肉菜，而是卖鲜花、干花、精油、盆栽等等美化花园和室内环境的植物。
　　她开车去了，入目便是巨大的绿色瀑布植物，各种精美的盆栽和小型喷泉摆了一大圈。她按照天网的免费植物图鉴分辨了许久，果然没找见能进口的玩意。
　　“没有蔬菜种子吗”她不死心地挨家问。
　　每个店主都送她一个怪怪的眼神。
　　当然，她也同时开着直播。
　　“观赏植物里，能够食用的也没有吗我记得有好几种长得很漂亮的蔬菜，可以看也可以吃呀。”
　　连续跑了十多家，终于有个女店主笑了一下，从箱子底翻了十来个小包装，“这样的紫莲”
　　包装外面印了一颗紫色的莲花状植物，长得非常漂亮，据说有香气；目前主要欣赏它的颜色和姿态，也有小部分人是喜欢那种味道。不过，植物图鉴上也说了，可食用，入口微苦涩。
　　周臾高兴地接了，虽然只有一种，但也算达成目的。
　　“吃是是不死人，但没什么营养成分，主要做观赏用。”
　　周臾再看店家挂在花架上种种漂亮的植物，好奇道，“这些都是自己培育的，还是从外星进口的呢”
　　“大部分自己培育，我后面有个小温室。”
　　她眼睛亮了亮，“用花种自己培育那我要是种出漂亮的品种，可以放在你这里寄卖吗”
　　店主懒洋洋道，“一般的品种我自己就能培育，不用别人帮忙。除非是珍惜种，比如说”她点了点墙壁上挂的几幅图片，“天目锦，裂玉这样的。”
　　天目锦是一种地衣，长成后触感柔软堪比最好的羊绒毯，色彩为紫色，深浅度因培育程度有差异；据说十一区某个皇室的会议室背景即是一株优良的天目锦，在镜头下会展现出不同程度的华贵紫色光华。至于裂玉，则是一颗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仿佛玉石的珠子，表面有冰裂纹。
　　“这样的种子，在哪里可以买到呢”
　　店主给了她一个天网号。
　　周臾兴冲冲地带着消息回家了。
　　一路上直播间的人都在劝说，“播主，不要浪费钱。种植要真这样容易，绝不可能被列为最高科技。要不，我帮你找个工作吗你专业是什么”
　　“父母意外离世后，我没心思读书，毕业证没拿到就出去旅游了。谢谢大家的好心，不过我决定试一试。天目锦这样的太难了，就从紫莲开始好了。如果种成功，我可以抽几个粉丝分享一下。”


第138章 
　　周臾回家，兴致勃勃带着顾明昭将小院子里的三分地开出来分了几块。她将种子分成几份， 一份粗放经营直接撒泥土里， 一份在温水里泡了后放营养液， 一份放温房里等开口， 剩下的全丢空间里给沈默，让他给培育。
　　李怡和刘涵被吸引了， 偶尔忙完学习也跑来帮忙。特别是刘涵，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操作，兴奋得不行了。
　　“自己种也可以吗”
　　“买苗不是快很多吗”
　　“我听说育苗要买小温床， 还有许多配套的设备。”
　　“上次实习去了一个农场参观， 怎么和姐姐的全都不一样”
　　顾明昭低头闷笑不已，道，“这是最原始的种植方式， 基本靠天吃饭。”
　　“那不是太没保障了吗”
　　“成本最低呀。”他耐心道，“温床价格很贵， 配套的装置需要厂家定制， 卖了这小院也买不起。”
　　“居然那么麻烦”刘涵点头， “毕竟是要进口的东西， 肯定是因为安全的需要，对不对”
　　李怡欲言又止， 好几次想插嘴，但被顾明昭若有若无看了几次， 忍住不说了。
　　她私下悄悄问周臾， “直接种也能种得好好的， 为什么要搞那么麻烦”
　　“可能物种不同，需求不同吧。”周臾倒不觉得奇怪，毕竟有一部分食品是高能作物，需要的生长环境苛刻。
　　“我觉得营养液可以分不同价位不同功能，给不同经济条件的人自由选择。”
　　“价格太低的话，没办法保障人体营养需求吧”周臾想了想，“据说进行星际旅行，身体强度有最低限要求；若是食物不达标，体质下降，上了星际后很容易深空恐惧和精神压抑。”
　　“好麻烦。”
　　想赚钱，麻烦是一定的。
　　周臾等了几天，直接撒种的紫莲只发出来稀稀疏疏几根苗子，而且风雨一浇便会丧命；另外好好放在小温室里的，却整整齐齐全发出来，虽然还不是最理想的状态，但确实壮了很多；至于空间里沈默负责的那一部分，早就发芽长长一颗颗漂亮的莲花移植到木盆中去了。
　　“全部都给你吗”沈默种出来了上百颗。
　　她对着自家院子里营养不良不足指头高的叹气，“不用，就试试对照组而已。”
　　她整个半失败的过程，无一遗漏地展现在直播间粉丝眼中。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肯定是我的方法没对。”她检讨工作，“应该准备好紫莲培育资料”
　　“那也没用。”粉丝里有人又开始反对，“你别异想天开，还是好好工作吧。最近放了许多要求不高的岗位出来，你有这么好的耐心，去试试，指不定能面上呢而且也不耽误你种东西，对不对”
　　周臾奇怪地问顾明昭，“工作机会变多了怎么可能不是说经济大萧条吗我这种失格者的福利全都被砍光了吧”
　　顾明昭翻了最近几个月的新闻出来。
　　提倡勤劳节俭，提倡劳动光荣，提倡增加幼儿福利，提倡集中养老。十一区某些标准线一下的居民，其福利一级钢砍得和六区差不多了。天网上早有类似的讨论，大意识自动十一区参与并区后，大笔税金纳入中央主脑管控，开始转移支付后，基本的民众福利已经无法保障了。以前他们嘲笑六区管理得不好，是穷乡僻壤，连并区的资格都美欧，但指不定以后福利还不比上六区。
　　不如，移民去六区好了。
　　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起哄，还真有去过六区的人来发言，大概是说因为六区主脑太落后，很多政策和科技发展跟不上，但却意外地保留了部分自由市场。中上层的生活比不上大区，可下层人的选择却多了很多。
　　“六区的失格者可以去边界上的机械厂，起码温饱能保障。”
　　“六区有大片大片的垃圾星，生态系统虽然崩溃了，但还能讨生活。”
　　“最重要的，是自由”
　　这样的讨论帖下面，出现了许多招工的帖子。来自商船、民船或者军工体，当然，不同的船要求不同。
　　周臾将招工广告全看了一遍，大多数是需要凑数的基础技术员，当然要求不高，只要懂操作就行了。给的报酬，比起在区内则是高了很多，十分具有吸引力。
　　“去六区，大家嘴巴上说得热闹，真让去有多少人愿意看看最近的人口流动，大多数人宁愿选择参加探险船队，也不愿意移民，是不是”
　　“是这样吗”周臾好奇。
　　顾明昭点头，“失格者出现了很多年，讨论的高峰是有周期的。差不多每六十年左右会有一次，不过也有相应的措施解决，大多数时候是财政立项做基础建设，大量招工。这次正好碰上了大探索，所以很多基础性的工作交出来给失格者做了。”
　　“这么说起来，咱们怎么都弄不出水花了”
　　“在学院街肯定别想。”他道，“我帮你做了个简历，投了好几个船队，有一个发了面试通知来，你要不要去试试”
　　周臾想了想，“那就试试呗。”
　　直播开始了一个半月后，周臾将院子里小心翼翼种依然营养不良的紫莲起了大部分出来，装木箱子里，搬去苗木市场。还是找的那个店老板，试试看能不能寄卖。结果当然是不能的，老板只瞥了一眼，“这样的玩意白送都不会有人要，怎么弄我这边来了”
　　“我有可能要出远门，留在家里没人照顾会死掉。不如给你送过来，要卖不出去就当全送你好了，试试看能不能养好。”
　　老板觉得她这人挺无聊的，但亲近了几分，口中嫌弃了几句，但还是全收了。
　　周臾要离开的时候，她从店内搬出来一个紫色的木头桩子一样的东西，道，“送你了。”
　　“这是什么”
　　“天目锦的桩子，几乎没什么活性了，培育不出来芽胚，只能当个摆件闻闻味道。”
　　她道了一声谢，又去申请了免费的船票。
　　顾明昭帮她得到的面试机会是天龙船队，拥有数十艘大的运输船，主要负责大探索项目一部分运输工程。需要招聘三十名女性做统计工作，不要求学历，不要求工作经验，只要求有过长时间旅行经验，能够适应常年漂泊的生活。得到面试机会的人，免费的往返船票，了一笔生活补贴。
　　条件太好了，有没有。
　　“简直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她乐呵呵地对直播间粉丝道，“如果能得到这份工作，指不定是好事。”
　　“你的生存直播就完了吗我还想看你折腾肉食”粉丝反而舍不得了。
　　“不会啊。找工作也是生存努力的一部分，我还是会尽量探索各种生存资源。紫莲种植只能算是半失败，毕竟我还是得到了几十颗盆栽啊，放院子里很好看，对不对”
　　“你也太乐观了点吧这算什么好”
　　周臾哈哈大笑，“当然要乐观，活着是件挺好的事情，自然要用尽全部力量。”
　　李怡很舍不得她离开，帮忙打包行李的时候跟在屁股后面转，眼巴巴地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一定要去吗”尽欢看李怡难受的样子，想了想道，“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工作机会，报酬不高，但不必折腾。”
　　“陪小怡吗”
　　尽欢点头，李怡是大客户，景光给了很大笔的备用金。他作为她的随性人员，负责安排食宿，管控经济，最重要的是观察她的精神指标。前段时间李怡出现心理波动，整个人十分颓丧，偶然认识了哈娜才有缓解。如果将这个女人作为一味药材，未尝不可“不必啦”周臾拒绝，“我习惯了到处游走，能在家里呆几个月已经是极限了。反正已经收了你们租金，好好住着就好了。”
　　尽欢默了一下，“是要提高报酬吗”
　　“这可不是钱的事情。”周臾看着他，“虽然主脑将咱们每个人的未来都规划好了，可我依然要在能力够的情况下做更自由的选择。去船上工作，指不定会看到更多新奇的东西”
　　然而并不安全。
　　尽欢没有留在空间站，但每隔两天一次工作汇报，大概知道探索计划并不成功。重奖之下虽有勇夫，可勇夫的消耗率太高。正好中央主脑无力支撑庞大的基础民众福利，一手砍失格者的福利，一手却联合船队用高薪将他们引诱去，当做消耗品使用。
　　眼前这个笑得很欢畅的年轻女子，恐怕会有去无回。
　　尽欢想要再劝说两句，可那女子随身伺候的机器人却将行李全部打包完毕。女子也伸手拍拍李怡的肩膀，“好好生活吧，如果愿意的话，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也可以。”
　　李怡两眼悬泪，点了点头，将话听了进去。
　　周臾走出家门，冲三人挥手，高声道，“你们放心，我出去工作一段时间，挣到了钱后就会回来的。”


第139章 
　　周臾开着直播， 从学院街到本区的空港， 最后上了一艘民船。同船大多是同邻人，看起来都有些萎靡的样子， 坐在狭窄的座位上，并不四处游走，只吃免费的餐点。
　　“这艘船坐的全是应聘者。”顾明昭道。
　　“居然需要这么多人”
　　“探索项目投资巨大，参与的财阀上百家，下面又有许多的供应商， 又有专门的劳务公司”
　　“所以包船比较便宜吗”
　　“包的是最老最差的船。”
　　直播的时候将船内的环境拍摄了一遍后， 粉丝也禁不住吐槽，“这样的船，不是早就淘汰了吗现在居然派出来给你们用”
　　“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还行呀”
　　“还行”粉丝诧异极了， “本来该处理给六区， 六区使用后会再卖一手，给垃圾区那边”
　　这么看来，确实是条件非常不好了。
　　周臾开了会儿直播， 便有人上来开宣讲。大概是载重有限，超量的物品托运， 诸如智能管家等等的物品不能跟在主人身边，只能统一放置在货舱等等。
　　也就是说， 顾明昭这个物品得先行离开了。
　　他离开了没一会儿之后，周臾发现天网的信号变得不稳定起来， 不仅直播没办法进行， 连基本的查询资料也做不到了。她关闭芯片， 干脆闭目养神，沉入自己的空间站内和罗睺打发时间。
　　苗木店老板送的天目锦桩头她给了沈默，可把他给激动坏了，第一时间浸泡入溪水中。
　　“有什么用不就是好看吗”她不太明白。
　　一向稳重的沈默丢出来一个白痴样的表情，道，“天目锦有很强大的观赏作用，但最强的是它散发的香气和芳香物质可以安抚人的精神。在深空作业的人，精神体极度不稳定，需要定期注射稳定剂。可最好是有天目锦，日常接触的话，可以保障人呆深空的时间很久很久”
　　“哇，这么棒”周臾虽然没感觉过长期呆飞船上有什么不妥，但既然有这样的作用而被追捧，必然珍贵，“你好好养啊，说不定有大用处。”
　　“当然有大用处，肯定有用。”沈默很担忧道，“大探索计划进行了这么久，其实前期根本没有准备好。不仅仅需要大量的船、人员、钱，还要很多诸如天目锦的植物，安抚作业员。不然深空恐惧症传染开了，很容易发生极端事件”
　　说着说着，他开始发呆起来。
　　周臾不打扰他思考，将精神躲回了花树上玩。这个树和天人界的莲池相连，是她关注的重点目标，晚上有事没事的时候跑进来逛一趟。少部分时间她在窥视罗意怎么培养阿米，大多数时候却研究不同的物种怎么会达到承载精神体穿越空间的问题。这看起来十分玄幻，但这神木就真做到了。
　　“如果能把这问题研究透彻，还愁补天不成吗”她这样对顾明昭道。
　　顾明昭深以为然，但对进度却不乐观，“本来女蜗一族的身体便隐藏了许多秘密，上一个星际文明便起源于他们对自身的探索。而我的身体也使用了一部分研究女蜗身体的科技成果，否则挺不过这么长时间的冲击。”
　　“她那么强大的女蜗都无法补天成功，我现在可以吗”她例行询问了一句。
　　“补天的设计很简单，将她的精神和神木分成六个芽胚分别培养”
　　顾明昭没说完，她便明白了。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分了六份，慢慢长。怪不得她会让他好好养，原来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
　　“养成后，六颗神木连同互动，自然可以”
　　“如果不行呢”她好玩地开杠了。
　　他便瘫着一张脸看她。
　　她乐得哈哈笑，“那就再把我分几份呗”
　　可惜没等她笑完，他就生气了，将她扑倒在床上教训起来。
　　周臾觉得顾明昭还是生气的时候比较有人气，她喜欢，想得美滋滋地睡着了。等全身僵直后醒来，发现船舱内十分昏暗，周围的人已经放下座椅后背开始睡觉了。她尝试着连天网，可惜依然没有任何信号，仿佛死了一般。
　　她起身，出去活动活动身体，顺便上卫生间。又找了服务台，想要借用网络，结果被告知必须得出高昂的使用费。看看账户里可怜兮兮的存款，便算了。
　　船行三天，周臾睡了一天半，实在呆不下去了。可惜和她同样想法的人很多，都离开座位四处游走，这便显得拥挤不堪起来。没有天网，没有娱乐设施，连光线也不足，人群开始有点郁闷起来。
　　“咱们返程票应该是用不上了。”隔壁座的男士道。
　　周臾诧异，“为什么”
　　“免船票，给生活补贴，上船了后却封闭网络，明显是不想有任何让我们打退堂鼓。如果没想错的话，下船后即使不面试直接说想返程，也会被告知没有回去的船。”他仿佛很有经验。
　　“缺人到了这种程度”
　　“大探索项目，说起来很红火，其实还没什么进展。”
　　周臾想了想，“那我不管啦，只要有份工做，能挣钱就好了。”
　　“这船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这样想。”
　　“那你呢”
　　“我”男子仿佛不想说了，但还是道，“我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不就对了么。”她道，“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男子仿佛有点失望，但基于礼貌还是道，“我是贺勇，小姐怎么称呼”
　　“哈娜，叫我哈娜就可以了。”
　　三天旅程结束，果如贺勇所言，船跨越十一区，进入九区后便开拔所谓的天涯海角。天涯海角四个字从远古继承而来，大意是说这宇宙的边缘。但因宇宙大裂缝事件后，边缘已经消失，变成了星域和星域之间的裂缝。本次探索计划的目的，是要穿越裂缝，找到对面的的星域建立稳定的通道，实现星际间的资源交流。
　　未来界的人，对宇宙的了解，比六界人都要走得远很多。
　　当然，启动如此大的计划，不可能只建立在虚无缥缈沙土上，必然是有实现的基础。
　　“几十年前，裂缝那边就收到了很稳定的波动。建了一个研究院在九区，确定是新的星域波动”贺勇道。
　　“真的”周臾睁大了眼睛，和船员办交接，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顾明昭给领了回来。
　　贺勇点头，“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学测定向恰好是做深空方向的研究。他毕业后被定向分配去了那个研究院，偶尔休假回来，会说大概我们这一代人就能目睹宇宙的巨大变化。”
　　“只有这个成就吗”
　　“他们有发射探测器，结果很乐观。”
　　好像，还挺能干呢。
　　“据说那边的星域好像也有生命活动的迹象，虽然很原始，但已经具备初级智能，可以归纳为某种文明。”
　　周臾侧头，假意在顾明昭的脖子上按了一下，“你说，那会是什么地方”
　　顾明昭这才仿佛被启动一般，活动四肢，将她的行李拎了起来。
　　“你还带着机器人管家”贺勇上下打量顾明昭。
　　她点头，“对啊。我也不知道这边会是什么状况，工作完后有个管家负责打扫和清洁也很不错的吧”
　　“型号已经很老旧了，太耗能了。”他道，“要不换一台吧”
　　“不要了。父母不在后一直都是他陪着我，感情不一样。”
　　说完，周臾拉着顾明昭走向排队的人群。
　　贺勇怔了一下，和机器人管家讲感情还真是奇怪的小姑娘船坞里停靠的不仅仅从十一区来的船，另外几十个区也有船来。下来的人大多都差不多，气质有点萎，疲惫又厌倦，果然全是失格者。
　　幸好这里有免费的网络可以使用，周臾立刻开了直播。
　　她消失的几天，每天都有粉丝上来询问，见她出现后，很惊奇道，“你真的跑去参加探索队了”
　　她将镜头对着船坞内的人山人海，“看见了吗”
　　下面一堆堆省略号和感叹号。
　　有个老粉道，“你在学院街有房子，其实也没差到那地步。将房子整租出去，换到外面比较偏的区，能拿一大笔的差价。”
　　“那房子挺好的啊，租给我一个好朋友住了。”
　　“可你毕竟是小女娃，去那么远的地方辛苦，不害怕吗”
　　“不会啊，之前我一个人旅行了五六年。”其实，确实不安全，毕竟原主就是在旅途中丧命的，“我会好好生活，毕竟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是吧”
　　屏幕安静了一会儿，显然粉丝们还是很善良，不忍心戳穿现实努力不一定有回报。
　　顾明昭碰了碰周臾，道，“来了。”
　　她扭头，果然见闸门内展出一个公司的徽记来，要求凭个人认证入关。她核对了自己的号码，乖乖排队，通过安检和闸门后，又上了另外一条船。
　　这次的船稍微好了一些，不仅个人座位宽敞了很多，而且有专门的活动空间，光照也充足，一部分墙壁上还爬了一些绿色的藤类植物，散发着芳香。
　　她抽了抽鼻子，果然很好闻。
　　“镇定剂。”顾明昭道，“这是假的植物，配合的镇定剂通过空调口放出来的。”
　　“看来这趟旅程很长，连镇定剂都用上了。”贺勇的声音传来。
　　“你也在”她惊喜道。
　　贺勇点头，道，“我应聘的是机修师，你呢”
　　“统计员。你座位在哪儿呢咱们找人换一起呗”
　　他报了座位号，在一个舱内，也顺利找到愿意调换的人。因这样的巧遇，贺勇话多起来。
　　“本次招聘的是筑龙公司，主要做建筑和航运起家的。用咱们的这个公司，负责货运”
　　“运什么货呢”她问。
　　贺勇看看左右没人注意，突然将头低下，在她耳边道，“反物质建材，要在虚空里建立稳定的通道打通”
　　顾明昭听见，身体动了一下，显然很在意。
　　她摸了摸下巴，还真是，十分有创意。居然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那么，对面是那个界呢是过去界，还是无间界又或者，是她的人间界“那玩意的原料不太稳定，运输的时候很危险。你切记，不要做船上的工作。”
　　“谢谢。你真是救了我一命。”


第140章 
　　周臾和贺勇都被安排进入某家挂了长矛徽记的运输公司， 后勤部，进基地，主要负责辅助工作。同来的数千人如同鱼入大海一般，被分散分配到边境线上各处的部门作业。比较起来，她所处的环境还算过得去，不是很糟糕。
　　某颗卫星上的运输基地，虽然比不上居住行星条件好，但能踩到大地，而且模拟了重力环境。
　　宿舍区安置在码头的后方， 用大集装箱堆叠改造，每个人分配到一间十平方左右的房间。顾明昭是以机器人的身份入关，顺理成章进了她的房间。
　　周臾换上深蓝色的制服，拍拍他脸蛋， “我去上班的时候，你在家里乖乖的， 知道吗”
　　顾明昭觉得好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你在忙什么”
　　“天网很好玩。”
　　宿舍区有免费的网络，但是距离太远，信息费很贵，因此只允许员工每八个小时使用一个小时而已。其它时间， 使用工作特用的内网。然而内网里面全是冷冰冰的程式，一点也不好玩。
　　“你有办法”周臾眼睛亮闪闪， 其实无聊到爆炸了。
　　顾明昭眨眼， “总是有办法的。”
　　“给我想办法弄个没有时间限制的信号端。”她拍拍他肩膀， “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到的。”
　　他当然可以，作为超越主脑的智能存在，他熟悉天网的一切优点和缺点。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手段，都不必刻意煽动，那些在网络上因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活动或者政治诉求而被数据认为不存在的失格者，便聚集在他主导的几个论坛和社区之内。他只需要将柴火垒得高高的，时机适当，星星之火也可燎原。
　　千艺拿到了垃圾星的所有权，让风老二拿钱出来开发。
　　风老二气得要死，“b，垃圾星权属写的是她的名字，凭什么要老子出钱信不信我重新做回”
　　手下小声道，“舍得不要农场基地了吗木头星的地盘才刚拿到手”
　　“之前明明说好了，我搞定悍匪和海盗，她和龙骧搞定垃圾星的权属，沈致远搞定农场和粮食。现在怎么回事”
　　龙骧道，“各自搞定的份额是前期任务，现在前期完成了，当然要开始做后面的安排。周臾离开之前要求你全力配合，你答应了。”
　　周臾被搬出来，风老二怂了一半，他可不敢坏她的好事。只好道，“老子的利益可不能少。”
　　“你放心。”千艺已经没有之前的愤世嫉俗，平和道，“该有的，大家都会有。”
　　“毕竟，都是为了六区”
　　“六区”风老二怪叫一声，“咱们这些垃圾星的人，还有废区里面那些不叫人的人，可早就不算六区人了。都是被抛弃的鬼”
　　“只要你没抛弃自己，就会跟着咱们干。”
　　风老二被怼得半死，眼睁睁看着千艺和龙骧离开，对手下吐槽道，“这些该死的学院派，什么玩意呢饭都吃不上了，还想着普度众生”
　　手下道，“人家还挺高尚的呀。”
　　“高尚个鬼，都是被沈致远和周臾忽悠的。”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不得不从自己的人里跳出来一百个有机械基础的，另有一百个后勤人员给千艺送了过去。至于粮食、蔬菜等等，则要求用现金结算。
　　干完这事后，风老二觉得自己实在亏得慌，跑去农场那边找安慰。
　　麦子已经快熟了，大片大片金黄的浪涛随风起伏。沈致远造出来的联合收割机也调试完毕，被放在农场的最边界处，只等下命令便开始收割。另有几队人马，拿了草种去戈壁上固沙，一派欣欣向荣的摸样。
　　风老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的憋屈也不见了。
　　这才是他征服群星的开始呀。
　　至于沈致远本机，躲在实验室里，研究变种噬金菌。
　　“什么时候能搞好”风老二敲开了实验室大门。
　　沈致远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人造皮，给自己绷了一层，好呆有了人样子。他道，“差不多了。”
　　风老二往里面看了看，密密麻麻一片拳头大小的金色菌盖，“差不多就行了，我那边要准备出发了。”
　　为了给千艺找个由头，沈致远挖空心思打变种噬金菌的主意，带着周臾和顾明昭在木头星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后带回实验室，利用被污染的土壤培育出一大片。接下来的计划，他得将这些菌种送废区去，最好多送几个星球，让它们长起来，至少造成一波淘金的狂潮。
　　“现在在垃圾星和废区逛荡的人不少，还得转移一下视线。”沈致远不紧不慢道，“别着急，再等半个月，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了。”
　　“半个月老子全身上下都在痒痒”
　　“当老大，就要耐得住寂寞。你不修身养性，难道等以后千艺和龙骧夺权他们俩天赋好，有系统教育过，再加上大起大落，现在又踏实办事。你可比不上他们。”沈致远很直接地奚落，“跑我这来撒气又被千艺气到了”
　　“那臭娘们，居然要我出钱出人投资她的产业，我去，就没见过这样空手套白狼的。”
　　“也正常。现在咱们这一片的垃圾星挂在她名下，你干的那些生意可不是该给人间交管理费的么。人不找人来清缴土匪都是宽待你了”
　　“我说，你t到底是帮谁的”风老二说得火起，“老子土匪干得好好的，被你们拉上了贼船。惹火了我，咱们掀摊子不干，我重新当回土匪去。”
　　沈致远从冰箱里摸出一条巴掌长短的改良本地黄瓜丢给他，他接了直接往嘴巴里塞。和之前的本地种比起来，涩感没了，苦味也没了，汁水和爽脆的感觉加倍。这才是人吃的蔬菜嘛。
　　“好吃吗”
　　“不错，再来一根。”
　　沈致远又丢了一根出去，“你要掀摊子了，可没这样的菜吃。”
　　风老二不以为意，“老子只要把你抓手里不就行了”
　　“不行。”沈致远直接反对，“我的目的要兴盛六区，包括整个垃圾星和废区。你要是没这野心，我换个老板。”
　　风老二呕死了 ，“到底我是老板，还是你”
　　沈致远呵呵一笑，“你不知道大多数时候，老大坐不坐得稳，得看老二支持谁吗”
　　“别t废话了。”风老二不管了，“总之，速度快点。时间再晚点，去废区会碰上尸潮，就不好撒菌种了。d，你天天呆实验室吹空调，老子干的可都是要丢命的事情。”
　　“快了。”
　　沈致远所谓的快了并非空穴来风，他放出去的分身功能非常单一，但目标明确。
　　景光已经开始怀疑周臾偷渡进入未来区，并且没有停止寻找沈致远的行动，反而有扩大的趋势。周臾便直接和他玩一次捉迷藏，从空间里将天人界得来的储物手牌摸了出来。她试了好几次，即使跨区后，手牌依然能够使用。
　　“居然还能用”她很诧异。
　　顾明昭则是正常道，“虽然跨区了，但是从一个宇宙分裂而来，力量形式不同，但同源。”
　　“这就好办了呀。”
　　于是，周臾给五六个手牌里放了许多的蔬菜、水果和鲜花。虽然有规定，不能将种子放在这一界种植，但单纯的吃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引起追捧的狂潮，就靠它们了。
　　分身被从港区放下之后，复制了家用机器人的序列号和权限，混入人群之中。晚上躲在楼栋的阴影之间休息，白天则化成随行的机器出入空港，兜售蔬菜水果。
　　获得第一笔少量的金钱后，顺利勾搭了港区的一个自由民，被捡回去。那自由民家里有一块不小的土地，租给农场营业，被分身用蔬菜品质忽悠后，正在准备收回种植权，准备自行经营。大概是周臾的水果品质太高，自由民拿去认证的时候被评定为sss级，令他信心十足。他拿了评定书，找到一个愿意投资的天使，事情就要搞起来了。很凑巧的，原来的经营的农场公司也不是善茬，前期基础设施投资已经做下去，成本还没收回，这时候被取消经营权，那便是巨亏。
　　于是，双方都找了非常靠谱的律师，拉开架式准备干仗。
　　很凑巧的，尽欢给景光的报告传回去，景光和中央主脑通报，要求关注六区港区的情况。中央主脑想调取六区主脑的信息，然而此时运行的是备份系统，权限被锁死，他没办法查阅日志。因此，获得的消息有限。为此，景光不得不派了专人，合同六区当地的警官，重新排查港区。
　　查到中途的时候，这件影响巨大的案子自然进入视线之中。
　　景光拿起报告书看，“从哈娜采购蔬果开始，目前有证据表明，合计上百人买到过这一品质的蔬菜。其中十来个人在天网上发布了食用的观感，认为这是媲美顶级认证的蔬菜，新产品。另有自由民，王伟光做了品质认定，并且很自信地宣称自己一定能种出同样品质的蔬菜。”
　　尽欢颔首，“是这样的。”
　　“周臾的动作不小。”景光放下报告，“那个自由民，怎么处理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直接接触他，只派人全天候跟踪。不过，他除了随身机器人外，并没有和外人过多接触。”
　　“机器人”
　　“是的。那个机器人是已经淘汰的老型号，只能完成基本的家务和护卫功能，自动登录天网查询资料都无法完成。”
　　“那这些菜，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清楚。莫名出现，好像无中生有一般。”尽欢迟疑了一下，道，“据说，在天人界和妖魔道，有某种法器，可以储存新鲜的蔬果。有可能”
　　景光早就明了，点头道，“把人盯紧了，帮那人制造机会拿回土地。我倒要看看，她有了土地和资金，能搞出什么鬼来。”
　　“外联部人手不足，目前大部分人被派去垃圾星和废区搜寻。港区虽然小，但人员更多更复杂，是不是调一些人回来”尽欢低头询问。
　　景光没说话，尽欢便一直等着。半晌后，他幽幽一声叹息，“居然给我玩声东击西之计——”


第141章 
　　千艺和龙骧分头行动， 她留在垃圾星整理三颗重点堆放机械垃圾的星球资源， 把风老二派过来的几十个人加上自己公招的一些苦力放下去， 又在星球上建了靠人力统计的工作站；龙骧则是驾着他们唯一的一艘船，和风老二的船队开拔废区， 中途汇合后直奔最深处的三颗星球。
　　风老二其实很不喜欢龙骧这样的学院派， 虽然刻意将皮肤晒黑了， 但说话走路就是和他们不一样。不过， 有沈致远的大计划在， 他收起对他的轻视，问， “学生崽， 怕不怕一直在垃圾星周围晃悠，肯定没来过废区吧”
　　龙骧不是张扬的男人， 只看了他一眼， 将自己的星图共享给他， 道，“这是我常走的航线。”
　　风老二打开，定神看了眼，居然在几个月前停留废区很长时间。并且， 不是飞船在星球上空转一圈就走， 而是下船， 真身着陆， 在陆地上游走了一段时间。
　　“那里的僵尸很多， 环境虽然依然处于崩溃中， 但是生长了许多菌类。零星也有噬金菌在，不然怎么会提出这个计划”
　　风老二服气，冲他伸出了大拇指。深入几乎不存在正常人类的病毒区，已经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了。
　　龙骧略压了压风老二的风头后，终于能正常说话。
　　两人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是将大量改造后的噬金菌菌种投下去，二是和当地的变异人种取得联系建立生意渠道。他们给食物、药品和机械工具，交换采集长成的菌伞。
　　几艘飞船小心地在老航道上飞行，接近废区后从尾舱探出无数小型的卫星。这些卫星落入轨道后，打开点火装置，冲入大气层，最终在预定好的位置爆炸。星球上狂猛的风雨将菌种吹散，撒向高山、平原、森林和河流。无数无意识穿行在原野和废弃都市中的僵尸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躲避在阴暗处、树冠上以及高山之巅的少数人注意到了异常。
　　他们的身体被厚厚的布包得结结实实，头戴各种草叶编织的帽子，只露出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睛。偶尔行动间布料拉扯，露出里面的皮肤，一个个脓疮和大片大片的发炎区。
　　“那是什么”一个矮小的布团子指着天上散开的火器。
　　“天外来客。”高个子道，“最近来得太频繁了。”
　　“他们想做什么”
　　“也许是取样。”
　　“我讨厌他们。”
　　“我也讨厌”
　　天上又散开几朵浅淡的蘑菇云，飘飘悠悠，许多发丝一般的絮状物从风中落下来。
　　高个子伸手抓了一把，摊开白得近乎于白骨的掌心，疑惑道，“这是，种子”
　　小个子也诧异了，“为什么是种子”
　　高个子紧握掌心，俯视下方大片大片的草丛。上百年来，废区被超级病毒肆虐，人口几乎减少了百分之九十九，而大地上还游荡着许多僵尸，只有少数他们这样扛过了病毒、饥荒和寒冷的变异人种在挣扎。唯一的好处，因为人口的减少，自然环境逐渐恢复，原本的平原开始变成草原，高山变成森林，大河清澈，无数的菌类植物在这乐园内自由生长。
　　“我们被盯上了。”
　　龙骧和风老二撒完菌种，准备穿上装备着陆，可直觉告诉他，他们被盯上了。
　　风老二只有简单的外骨骼，穿上后拎了个大箱子，直接从船里跳出去，还给他丢了个挑衅的眼神。龙翔将船停好，也穿了外骨骼，并且带上了送给土著的礼物。
　　他们选择着陆的地点，从高中看，有明显的人类活动痕迹，村落、农田和小镇。不过这些都藏在了群山之中，明显是躲避以往的大城市废墟群落。在那些废墟里，还有大量没有被清干净的凶猛丧尸，而大河和土地之中，还潜藏着无数的病菌。
　　“我们被跟踪了。”龙骧落地后，摆弄着外骨骼，指了指天上。
　　被某种视线盯梢的感觉。
　　“也该被盯上了。”风老二无所谓道，“找沈致远的人，探你和千艺底子的人，知道了咱们要做的生意，当然会来看的。”
　　可没等两人整理完备，几个衣着奇怪的人形生物从旁边的林子里钻出来，雪亮的刺刀对准了他们。
　　风老二耸肩，“学生崽，下面就看你的了。”
　　龙骧立刻平举双手，表明自己没有威胁性。
　　“靠，这么简单就投降”风老二气死，“老子船上武器都上膛了，你给老子投降”
　　“我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他平静道，“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过程并不重要。”
　　过程不重要，俩大男人，包括他们的外骨骼，两个大箱子，被带到了高个子男人面前。外骨骼被拆得七零八落，箱子被强行打开，风老二憋屈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要是有感染的风险，老子不管，直接把这地儿给轰上天。”
　　“你跑得掉吗”龙骧笑着摇摇头，“超级病毒肆虐之后，还能够保留人类意识的人，几乎是天选之子。他们有最强的身体，最聪明的大脑，再加上能力变异”
　　风老二秒懂，他们虽然在科技上占了主动优势，但在身体力量上绝对干不过。
　　“那怎么办要不让船上的兄弟们再下来”作为土匪头子，他很识时务。
　　“好好谈生意就行了。”龙骧已经看到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一高一矮，“他们来了。”
　　一只橘皮一样的手从布料中探出来，抓起箱子中一个小铁皮盒装的药丸，手指弹了一下，铁皮盒碎裂，药丸滚落一地。
　　风老二脸色立刻变了，虽然他也能做到这种程度，但一根手指是不够的。可干这事的，是一个看起来身高只有十岁的小娃。
　　“这是什么”小个子用别扭的声调说话。
　　“药丸。从六区来的，可以治疗普通的”
　　“那是什么”小个子不明白。
　　高个子捡起一颗药丸，捏成碎渣，“这玩意没用。”
　　龙骧点头，“普通药物对你们的身体已经不起作用了吗”
　　高个子没回答，指指点天上，“你们来，干什么撒了什么种子又要把这里当成试验场吗”
　　废区，超级病毒泄露后，第一时间感染了数亿人，这数亿人又传染了数十亿，最后几个星系无一幸免。为了避免整个区陷落，实行封锁政策，只许进步许出，无论身份地位。铁血手腕之下，病毒被控制在这几个星系的范围之内，然而始终是个隐患。因此，又建立了医疗研究中心，开始对感染者进行一系列实验，人体试验，活体实验。
　　此间，为了获得良好的样本，人为投放各种病毒和病菌时有发生。
　　可以说，目前未来界最先进的化妆品技术数据、医疗数据和基因技术，都建立在这一场灾难之上。
　　天外来客是魔鬼，这是废区人的共识。
　　龙骧和风老二的行为，犯了他们的忌讳。
　　“我们来，是想和你们合作。”龙骧举起的手没放下，“撒下的是菌种，变种噬金菌的菌种。”
　　“有什么用”高个男人问。
　　“我和同伴三个月前来过一次废区，发现某些重金属污染区阴暗处生长了零星的变异菌种，可以将土壤中的金属吸纳后提纯，净化土壤。采集了一些样本回去研究，发现他们的生长有限制，而且很难形成大规模种植。于是进行了改造，现在这些变异菌株可以不分地域生长，而且速度很快。相信不超过三年，可以将土壤中的金属大量”
　　“有什么用”高个男人有些不耐烦。
　　风老二吊儿郎当，接口道，“学生崽，别叽歪。”说完，他转头对男人，“咱们撒种，你们采集，咱们用你们需要的物资给你们换。种上几年，这边的土和水干净了，你们就能自己种干净的粮食吃了。”
　　说完，他咧嘴一笑，看着小个子道，“这样，也不会生出不正常的娃了。”
　　小个子显然被激怒了，尖叫一声，强烈的声波震荡着空气，冲击两人的耳膜，细细的血从耳孔中流出来。
　　龙骧十分不赞同地看着风老二。
　　风老二却无所谓，紧盯着高个子男人，“是吧”
　　高个子男人却没被他简单的挑衅惹怒，道，“四平，住嘴。”
　　四平住嘴了，愤愤不平地看着风老二，眼神怨毒。
　　“我说得对吧”风老二仿佛完全不在意四平的态度，用脚提了提脚下的箱子，“各样货品都带了些来给你们看，要啥，怎么换，咱们先定个规矩出来。”
　　高个男子平淡道，“不需要。”
　　“需要什么”龙骧追问。
　　目光悠远，从远山到白云，白云之上是无限广袤的蓝天，而蓝天之下则悬停着几驾飞船。
　　龙骧了然，“先生存，再治病，总有一天能走出去。”
　　高个男子没回答，道，“既然来都来了，也不着急走。先住下来，咱们看看你们种的到底是什么玩意，才好说以后。”
　　风老二两手抱胸，有点不满道，“都是垃圾星和废区的兄弟，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人呢喂，我叫风老二，你怎么称呼”
　　男子笑了一下，没回答，转身拎着四平离开。包围两人的刺刀士兵上前，甩出绳套拉着他们随后。四平冲风老二做着鬼脸，口中只两个字，“活该”
　　龙骧一点也不害怕，盯着高个男子的脚印走。噬金菌生长周期，二十天。二十天而已，他等得起。眼角余光瞥过林子里某个阴影的方向，只不知道，别人等不等得起。
　　待人退进小镇，阴影扭曲了几下，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从中走出来。他在地上摸了摸，用树叶收集了一些菌种后打开联络器，将菌种折叠着传送出去。
　　景光静坐在高堂之上，眼前裂开一条黑缝，一包树叶烙出来。他抄手接住，打开，拈起一点菌种摩挲一下后，撒向窗外的土地，而后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菌丝蔓延，伞盖冒头，一点点浅褐色。
　　他摘了伞盖，指尖有些微的硬质砂砾感，果然将泥土中的矿物质给提取出来。
　　“居然变异到这样的程度”他微噻一声，“是一门好生意。”


第142章 
　　周臾交班， 揉着疲惫的肩膀走出狭小的工作间， 眼睛前面仿佛有数字在飘。
　　仅仅一个工作站而已，居然有如此多的民船和兵船来往，天量的货物吞吐，根本就是去填无底洞。
　　走出没多远，和贺勇对上。他冲她点点头， 关心道， “还好吧”
　　“不是很习惯。”她迂出一口气， “幸好下个周换班。”
　　“去哪儿”他有点敏感。
　　她想了想， 道，“1号仓库缺人， 那边的货舱全爆掉了，忙不过来。”
　　他点点头，“那我从那边巡视好了”
　　贺勇的工作相对简单，每天开着车巡视几个后勤区， 一旦收到维护报告便去进行修理。这段时间， 他摸清了各区的放工和交班时间，回趁午休或者下工和周臾打个招呼，交换一些信息。周臾偶尔有些违规的小要求， 会请他帮忙。
　　譬如， 免费超时使用天网。
　　“最近收入增加了。”周臾和他并肩走， “天网信号不稳定， 但好像在大探索项目里， 直播频率最高的是我， 所以有好些感兴趣的人涌进来了。”
　　直播是未来界人的大爱好，能够和自由相媲美的是直播的权利，因此明文规定，只要不泄秘每个人都有权直播自己的日常生活。一个小时免费使用天网的时间竞争很大，网络超慢，无法承载直播间的需要。虽然顾明昭想办法帮忙串了别人的端口使用，但换来换去很麻烦。恰好贺勇的工作需要长时间使用天网，因此他有权限。
　　大概出于某种安全上的考量，他很支持周臾直播，偶尔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出去。
　　“有什么新消息吗”贺勇问。
　　周臾左右看看，交班和上工的人不断进出，她转个弯，进了一条小巷子。贺勇很知机，马上跟了上去。
　　“有个人私信问我好些问题，我觉得不是很对劲。”
　　“什么问题”
　　“每天的食谱，工作时间，进出货量，品种。还问我”她将声音压得很低，“医院里的病人。”
　　贺勇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问了，那人没说，隔了两天又问我，这边的驻军怎么样”
　　“驻军”
　　周臾点头，“还拜托我帮他找人，但是好像驻军两个字引起主脑注意，他被屏蔽了。”
　　他点点头，也压着嗓子道，“我这边同组的，有两个人被抽调去了驻屯兵团做机修，一直没回来。今天又发了通报，去兵团帮忙双份工资，许多人报名了。”
　　“你说，是不是，出事了”她道。
　　“很有可能。”
　　“主脑隐藏了消息”
　　“很方便，只要封锁通路和关键字，确实能做到。”
　　“唯一便是出事的人亲属联系不上，会四处寻找。”周臾点头，“我再回去直播试试看，尽量不踩线碰关键字。对了，你把今天的免费时间给我。”
　　贺勇调出天网号，操作一番后，点点头离开。
　　周臾回自己房间，顾明昭还沉浸在天网上，双眼没有焦点，视线不知投向何方。
　　她拆了一包营养液喂自己，去很小的卫生隔间清洗，换了舒服的睡觉衣趴在小床上，仰头看他工作。
　　营养液味道很不好，勉强喝了半包后丢空间里给沈默做肥料，顺手抓了一片天目锦的叶片出来。这玩意现在爬在宫殿一面外墙上，如同最好的绸缎一般伴随光照不同而散发出深浅不同的紫色，如同梦幻一般。罗睺超喜欢这玩意的味道，天天躲在叶片下面不出来，沈默为避免他被当成肥料吸收了，还得天天防备。
　　很浅淡而隽永的香气，从鼻腔吸入后整个喉咙和肺部充满花香，而且人的精神舒缓，几乎会忽略外部环境的刺激。随着叶片被拿出来，周臾被憋了一天的烦闷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安宁下来。
　　半晌，顾明昭眼珠子动了一下，她道，“如何”
　　“暂时绕开了本区主脑的追踪。”
　　“找到那个人没有”
　　他摇头。
　　周臾有点小失望。
　　他道，“没找到他，但是找到他的资料。”
　　“说说。”
　　周臾的直播无论是趣味性还是刺激性都比不上别人，每天不温不火地向大家展示她如何努力工作、生活，节约使用有限的生存资料。可时间长了之后，汇聚的粉丝居然越来越多，按照他们的说法，看一只小蚂蚁挣扎生存也很有意思。
　　类似的心态，顾明昭称之为，“自虐。”
　　不过因她参加了大探索项目，自然又吸引了许多人潮，除了询问她驻军和要求帮忙找人的，还有人问她更多问题。不过，林林总总，只那个被屏蔽了的人引起她的注意力。
　　“他被屏蔽后，天网上的活动趋近于零。幸好第一时间锁定了他的账号，绕过主脑提取他的社会编码和其它编码。这人是军校生，他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都是从军校毕业的，之后进入部队，或者做了机甲士，或者做了工兵或者医疗官，而他也会在半年后进入舰船部队。全家人在也一年前被抽调进入大探索项目，之后只有在天网上视频联络。”
　　她微微诧异，“一年都没见过”
　　明明应该是有假期的。
　　“没有见过。他在半年前申请了探亲假，但是被驳回了。联系父母兄长们，没有任何回应，只后勤部给他了一个通知，大概是机密项目封锁信息，让他不要坏了规矩。”
　　“小伙子怕是觉得不太对劲了吧”周臾偏头，“能查到他亲人所在的部队吗”
　　“目前，除六区外，全部部队的资料移交给中央主脑直管了。”
　　“我去，那绝对是出事了呀。”周臾想了想，“你说，咱们要不要找景光试探试探”
　　顾明昭笑了，“试探什么他现在巴不得找你吧”
　　“怎么说港区那边有消息了”
　　他点头，“沈致远那分身不知怎么忽悠的，居然说动了一个有数千顷地的地主，说是自己有良种来源和庞大的制种数据库。只要他收回土地，建立农场，它就能帮他建立什么种子王国。那地主好像是被你给出去的那些水果给诱惑了，居然同意了这个计划。官司打得挺大，天网上到处都是报道”
　　“景光那边有行动没”
　　“明面上没有，从官司的结果看，好像也没有。”顾明昭也有点想不通，“那地主官司赢了，土地已经收回，而且不必进行任何赔偿。关注这个案子的好多人在谈论黑幕，说地主用资本动摇了法律。”
　　“呀，那咱们的计划失败了这么放消息都没让景光动一动”周臾摸了摸下巴，“难道说，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垃圾星”
　　“不一定，也许在千艺身上。毕竟千艺是直接和你还有沈致远接触过的人，又千里迢迢跑回去要垃圾星的权属，景光再傻也知道有问题的。”
　　周臾叹口气，“要是声东击西不成的话，只好玩左右互搏之术了。沈致远不是告诉了你自己藏在天网里的资料包了么你去翻出来，复制一部分给那个分身，让他放开手脚大干起来吧。”
　　“至于你”她想了想，“怎么样煽动之术如何”
　　顾明昭正要回答，突然面色大变，猛然站起来拉开窗户。
　　周臾被吓了一跳，探头过去看，却见一直阴沉沉的天空仿佛破开一个大洞一般，里面隐约有雷光闪动。
　　“我去，那是什么”周臾头皮发麻，这熟悉感觉，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不就是天破了时候的波动感“我出去看看。”顾明昭马上拉了一件披风，脸恢复机器的感觉，急促道，“要是觉得不对劲马上回空间站，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找你。”
　　“什么办法通过景光这t怕不是又是他们的阴谋诡计吧”她跟着起来，麻利地换了外出服，“我也得出去看看，不然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顾明昭不劝她，两人沿着墙根儿往外走。已经有其它人发现异常，忧心忡忡地抬头观望。宿舍区的大喇叭也响起来，大意是这是正常的天相，请大家稍安勿躁，很快就是消失种种。
　　路过老宿舍区的时候，一个窗户里飞出一块石头，有男人尖啸，“这个卫星要完蛋了马上会被吞噬，赶紧跑吧晚了都会没命的，就像那些不明不白不见的驻军”
　　周臾耳朵动了动，摸过去想再问点什么，可巷子的另一头居然冲出全副武装的警察。她马上转回去，贴着墙壁，片刻后听见一声沉闷的声音，之后一切归于安静。
　　“被杀了。”顾明昭道。
　　“吼一嗓子就杀人了这得多心虚呢”周臾马上开了天网，准备直播搞事。
　　贺勇却从后面窜出来，顾明昭轻轻哼了一声，她回头，“你怎么来了”
　　他面无血色，最初颤抖，“事情不太好了。”
　　“怎么了”
　　贺勇指指天空上似乎越来越大的黑色漩涡，打开自己的天网，调出私信。七八张形态各异的星云图，瑰丽灿烂。他不知如何动作了几下后，星星没了，只剩下巨大的漩涡。
　　“这是被挖穿的空洞，极度不稳定，一旦填埋的暗物质不及时，马上会崩塌。它会将周围的物质吸纳进去填补空间，咱们这小行星，包括周围的行星带，说不定都会完蛋。”
　　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贺勇见周臾没反应，以为她被吓呆了，道，“我其实是自由记者，从一年前陆续有人给我发这样的照片和附了暗语的资料。上面说大探索项目失败，每次和外域建立联系其实都是没有方向的乱挖，结果反而挖回里面的空间，导致产生空洞。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不下十次，每次都会有军队被吞噬，但是因为主脑封锁消息”
　　这样，好像就对得上了。
　　“如果能拍到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就好了。”他两眼赤红，“现在洞里面肯定有许多工程队伍和驻军在工作，我想找个船飞上去，靠得更近。”
　　“我能帮你什么”周臾问得冷静。
　　贺勇等到了机会，顾不得其它，“本区内的通勤船已经被锁定，高层在撤退，但是船不够。我的机修仓库里有一艘正在维修的小货船，远航系统坏了，只能在大气层附近行驶。这正好，只要你能查到它进出港口的通行码，马上就可以起飞”
　　真是不要命的家伙。
　　“你帮我找编码，我开船上去拍摄，一旦发生坍塌事件咱们马上跑走。即便无法深空航行，但是保命足够。只要坚持等到救援队来，就能活命。你干不干”
　　周臾和顾明昭对视一眼，马上道，“干，怎么不干我直播出去，不是更快吗？”


第143章 
　　周臾调好了直播， 然而一直无法联上天网，打的好主意全泡汤了。
　　“通讯阻断，天网封闭。”贺勇十分愤怒， “怪不得没有任何消息传播出来，原来是这样。”
　　小船冲出地面，居高临下， 这才发现工作了大半个月的基地乱成了什么样子。警报声在半空中呜呜着， 好几处船坞涌入大量的人群， 又有警察在维持秩序，几个交通要道升起了管制墙壁。周臾将镜头对准这些重点，道， “顾明昭，天网还联不上”
　　“这次关闭的是塔台，靠咱们之前的办法行不通了。”顾明昭眼睛里闪着绿光，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勇驾着飞船冲上漩涡， 已经能隐约看见漩涡内挣扎的人和船。他十分激动地开启了飞船的拍摄模式，并且越来越靠得近了。
　　周臾转了转眼珠子， 拽着顾明昭去旁边，“嘿，有别的办法联上天网吗”
　　“我正在找军部专用的塔台，即使公网被关， 专用网络也不会的， 毕竟要应急救灾。”
　　“那得快点了。”她道， “多好的机会， 给他捣个乱。你呢，也趁机把咱们拍到东西发去社群论坛，效果肯定杠杠的。”
　　“好了，联上了。”顾明昭眼睛定下来，“还挺费劲的。”
　　“我就知道，什么都难不住你。”
　　其实是小事而已，不过被夸奖总是很开心。他道，“军方的网络，权限比较高。你随意使用，我帮你绕开主脑的监控。另外”他瞥了眼漩涡，“这家伙开船有点疯，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会抓着你跳船的。”
　　周臾给他比了个ok的姿势，正式开始。
　　“还有人在吗”她微笑着站在悬窗前，背后是毁天灭地的架势。
　　“临时开了直播，如果有在的人，打个招呼。”
　　“播主好。”
　　“这次播什么你在飞船上吗后面的背景看起来有点奇怪”
　　陆陆续续冒了几个人头出来。
　　另有人关心，“播主拍摄飞船内部环境，会不会涉及泄密为了热度，不用这么拼吧”
　　“楼上别废话，这个播主很遵守规则，每次都会注意不违规。”
　　周臾继续微笑，“因为事情紧急，顾不得核查了，所以想第一时间把一些画面传递出来。贺勇”
　　“我在，已经准备好了。”贺勇靠得更近，漩涡越来越大，几乎裂出一个小行星的体积。漩涡内部，黑白的光芒在交缠，一道道裂缝张开又合拢，将里面各种人工建筑撕裂。物质在湮灭，安静地，没有任何声音。
　　“已经建立通讯连接，画面传递过去。好了”
　　伴随着谈话声，周臾直播主界面上开始出现奇怪的星空场景，仿佛幕布被捏成一团，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褶皱。
　　“这是什么”粉丝们纷纷诧异极了。
　　“看起来好像是星图”
　　“是那个黑洞在诞生吗”
　　“不太像啊，并没有奇点，也没有物质被吸收，好像只是纯粹的被撕开了。”
　　“不知道怎么的，结合播主目前所在岗位，有很不妙的联想。”
　　“是什么”
　　“看起来像不像被钻出一个大洞字面意思上的”
　　“我去，你这什么联想呀啥技术能凭空在天上钻个洞出来。”
　　“最新技术。”
　　“那不是超级复杂吗”
　　“可大探索要用的都是最新的前沿技术呀。我侧面听过，市面上最好最新的能源材料和空间材料都极度缺货，全部优先供给了”
　　“播主别只笑啊，出来说句话。”
　　周臾调整了一下镜头的方向，“别催啊，等下我们会凑得更近一些，让你们看得更清楚。方便的人马上录像保存下来，拉人进来看的时候也尽量低调，不要频繁使用关键词和敏感词汇。不要在公开的社区上讨论，不要触碰红线。最后，我和这位贺勇先生，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真实情况拍给大家看啊。”
　　小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甚至接触到了漩涡的边缘。
　　贺勇大骂一声，“艹，差点被卷进去。”
　　“小心点，绕着边缘走，要是被抓住就完蛋了。”周臾道，“拍到什么有用的没有”
　　“画面太模糊了，不是很清楚。”他也在调整飞船的镜头，“只能大概分辨出来，有一艘海鲸级别的大船，天鹰级别的运输船，另外有看不清数量的机甲系统。嗯，运输船在倾倒反物质建筑材料填补裂缝，还有后面不断进来的支援队伍，啊，最强的太空建设机械手臂也进来了”
　　周臾自然是不太识货，然而观看的粉丝里面自然有高人。她瞥了一眼直播间的粉丝数量，在以稳定持续的速度增加。她立刻将刚才的几点要求置顶，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得见。
　　顾明昭轻笑了一下，道，“好像被发现了。”
　　“什么”
　　“粉丝进得太快，私人论坛一直在分享这个直播间的链接，触动了他热度检查的数据。”顾明昭眼睛里仿佛有数据流过，“嗯，它进来直播间了，在溯源网络登陆点。啊，查到我借用的塔台了。不太好，它启动权限，要把整个外区的网络都关闭”
　　直播间的粉丝小部分还在懵逼中，直到有个人直接喊了出来，“大探索前沿连同外界，发生了空间扭曲，结果挖到后方来了如果填埋不及时，马上这一片都会被”
　　话没说完，直播间的等灭了，信号没了。
　　周臾摊手，“来得太快了，还什么都没播到。”
　　贺勇却一点也不失望，“这样就够了，后续拍摄我会想另外的办法传播出去。”
　　“后续”顾明昭摇头，“咱们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看看外面吧。”
　　小行星上升起了武装飞艇，冲出大气层，准确地冲他们来了，而且明显武器上膛。
　　“啊，贺勇，你得想办法带着我们逃命了。”周臾转身，两手撑在操作台上，“你来的时候有给自己安排后路和其它方案吗”
　　贺勇眼睛里的疯狂还没完全褪去，肾上腺激素也在持续作用，一时间没办法正确反应。
　　顾明昭走上前，强行拎着他后领把人抓起来放一边，自己坐了上去，十分熟练地操作起来，“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个地方。”
　　贺勇这才清醒，待周臾重新问了一次后，摇头道，“没有。来的时候下了决心，没想过怎么保命，也没有人会帮我做这种疯狂的事情。”
　　确实疯狂，现在的主脑已经完全没有能制约和监控它的力量，反而它可以随手左右人的命运。一旦贺勇暴露，要么消失得无声无息，要么生不如死。
　　“谢谢，谢谢你帮着我冒险。”贺勇用力揉了揉脸，“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也没想到你会帮我。后面怎么办如果被主脑发现的话，你”
　　“对不起，我还是”
　　周臾抬手，阻止他没有意义的话，站到窗口观察外面的情况。已经被包围了，对方显然是想抓活的，没有第一时间发射炮弹。
　　“有点不对劲。”顾明昭出声，“漩涡里面失控了，好像”
　　贺勇立刻冲到驾驶位，果然发现里面爆出金色的火光，随后一片漆黑蔓延，原本活跃其中的一切灰飞烟灭。他抖着唇，“要湮灭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全速，赶紧跑，再晚来不及了”
　　可驾驶屏幕突然跳出通讯信号来，军容严整的男子出现，刻板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
　　“别废话了，空间通道熔穿了空间，马上要崩裂了。走，赶紧走。”贺勇大叫，“看看里面，全部的人，船还有货都消失了。”
　　男子怔了一下，顾明昭道，“放开对我们的封锁，完事后主动配合你们调查工作。现在必须要走了，空间已经被熔穿了。不行，船被拉住了，马上要吸过去”
　　飞船开始摇晃起来，微弱的动力不足以抗衡能使空间崩裂的力量，蝴蝶一般翻飞着往漩涡中心而去。
　　李怡每天都会在完成作业后上周臾的直播间看看，一则是听她说话的声音比较亲切，二则是确认她的行踪和安全。她入职之后，直播数量开始减少，而且变得非常没有规律。
　　这天，她打开直播间，发现被关闭了。她想了想，敲开刘涵的门，“什么情况下直播间会被关闭”
　　“一般都不会。”
　　李怡把自己的终端亮给她看，哈娜的头像变成了灰色。
　　“违反法律，播送了敏感内容，被大量粉丝投诉。”刘涵不解，“哈娜姐姐做了什么吗”
　　“没有啊，今天之前的都很正常。”
　　“今天有直播过吗”
　　“记录全部没有了。”
　　“里面的粉丝还在吗”
　　李怡再看一眼，“奇怪，好像也不在了。”
　　刘涵翠绿的眼睛也疑惑起来，“怎么可能那赶紧搜搜有没有那边的新闻或者其它情况”
　　两个小姑娘各自开了终端，按照哈娜的足迹一路追查，然而她仿佛消失了一般，什么都没有。李怡心神不宁，立刻冲下楼找尽欢。尽欢正在和景光通讯，毕恭毕敬，直到关闭通讯后才转身。
　　“怎么了”他问。
　　李怡心念神转，记起告别时候周臾悄悄对她说过，好好生活。周臾来，瞒着尽欢和景光，必然有自己的目的。无论如何，她不能拖后腿。她想了想，道，“今天没哈娜姐姐的直播，好奇怪呀。”
　　“想她了吗”
　　“有点想了。”
　　尽欢笑道，“那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摇摇头，“算了，明天还要上课呢。我下来就是问一声，还有带点吃的上去，有点饿了。”
　　尽欢看着她端了两杯饮料上楼，直到看不见背影后重新打开了通讯。景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有点恼怒道，“你怀疑哈娜就是周臾，随身带的机器人就是明昭证据就是那半截子的直播”
　　“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尽欢道，“还是收回废区的人，去通道那边看看。”
　　“即使被卷入漩涡，看门人和巡游者想死也不容易的。”


第144章 
　　“怎么样”四平站在树上问。
　　龙骧蹲在树下的一片腐土中，虽然全身罩了密封性很好的土布， 但极微小的臭气分子还是穿透过来。他屏住呼吸， 用小枝条拨弄冒头的菌伞， 伞面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金壳子。此地土壤中富含金， 地表生长了无数桉树，按照寻矿传统则，桉树的根系会扎入土壤中吸收珍贵的金，向上传导后结成叶片。只要找到金叶子， 便代表着找到了金矿。然而超级病毒自感染人类后， 无差别传染到动物和植物身上，最终水脉和大片土地森林也遭殃， 人类已经没办法独自在山林中生存。
　　风老二半晌没得到龙骧的回答，也着急，“到底怎么样， 你吱一声好不好”
　　四平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恨不得眼睛都别露出来。这一片按树林带毒，如果不小心这段了叶片和树枝，极有可能感染。这俩大男人天降， 打着帮他们改善环境的旗号，其实是想采矿。不过， 看来看去都只有姓龙的干活， 姓风的负责偷懒。他有点鄙夷懒惰的人， 道， “你要等不及自己下去， 别叨叨没完，失手中毒了怎么办”
　　“防得那么严，不会的。”风老二虽然不喜欢龙骧，但不得不说，学生崽儿性格稳重，轻易不会搞砸。
　　龙骧当然不敢搞砸，他们降临已经十天了，被抓住后费尽千辛万苦说服本地的武力团伙，给二十天时间看菌种的效果。虽然菌种在实验室内实验几百次没问题，在木头星上也很有效果，但废区不一样，不得不更小心。那个叫做四平的变异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速度，负责监视他们。被四平称呼为大哥的赵明东男子虽然没多说什么，但极其危险。他相信一旦菌种有任何意外发生，他和风老二别想简简单单走出去。
　　起码，也得飞船把这一片区域轰成废墟。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那层薄如纸翼的金壳子剥下来，工具夹住放小口袋内。如此往复了十余次，将方圆十平方米内的菌盖全部处理完成。这是十天里在按树林里能找到最多的噬金菌了，虽然无法和成长二十天的比，但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可以了。”
　　风老二这才松了口气，“那还磨蹭啥赶紧回住的地方。”
　　龙骧点头，重新将手包得严严实实，爬上树后，吊在树藤上，跟着四平荡悠悠去了远方。
　　三人一路疾驰，半道上龙骧冲风老二丢了个眼神，他表示明了。跟着他们降临的人，已然远远坠在后面。四平也感知到，烦躁道，“是什么人你们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但肯定不怀好意。”龙骧沉着声音道，“现在摸不清他的目的，最好不要动手。”
　　“肯定是中央主脑的人。”风老二断定。
　　龙骧没吭声，但却更偏向景光。
　　四平道，“管你们是什么人，反正都是想利用我们的。”
　　“对。”龙骧果断道，“所以你们只要考虑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利益就可以了。”
　　基地位于森林下面的小镇上，用石头圈出来，里面建了数十栋堡垒似的建筑。
　　龙骧将金壳子丢在石板上，道，“这些就是我们需要的。”
　　赵明东用木片拨弄了一下那东西，“森林里确实毛了许多菌类出来，河谷和草地上也有。”
　　“如何”
　　“采集很危险。”赵明东道。
　　风老二大马金刀往前一站，“你可以让你的人注意观察菌种长得最好的地方的土质，如果变得干净的话，超划算不是”
　　四平有点心动，伸手捡起一个左右看，“这玩意有什么用”
　　“这是黄金，硬通货”赵明东还算有些见识，“可以换粮食和吃的。”
　　“药，机器，书，都可以。”龙骧补充，“只要是你们需要的。”
　　赵明东木片用力拍在四平的手背上，他吃痛，手抖，伞盖掉地上了。
　　“干嘛打我”四平有些委屈。
　　“有毒，别碰。”赵明东丢开木片，“那你撒了多少菌种”
　　龙骧心中一动，正要开口，风老二却大大咧咧道，“每块大陆都撒了。这东西滥贱得很，只要扎根下去，很快就成一片。我说，你要想干这门生意就快点下决定，要晚了，咱们就找别人合作去。反正漫山遍野长，谁都可以采，只要有人愿意卖，我们就收。”
　　“你一个人吃不下来。”龙骧道，“不过基于对第一个的照顾，我们可以付出更多。”
　　“咱们老大，有的是钱。我以前就是垃圾区木头星上的一个土匪，偶尔抢点货船过活。老板支持我，现在整个木头星都归我管了。咱们都是一样人，我看你眼珠子动就晓得你打的啥主意。是不是想把这生意一口吞了”风老二拍拍四平的肩膀，“很有志气，我喜欢。不过，你也需要老板支持对不”
　　“航线我们建，港区我们建，后续一切民生物资我们都可以。”龙骧又加了一句。
　　“目的呢”赵明东抬眼看着他，“这么大手笔，为何”
　　龙骧伸手指了指天空，“废区被病毒感染之前物资比较丰富，很适宜种植和放牧，能大量的土地。我们正在垃圾区改善良种，如果有了土地和种子，粮食马上会有。六区目前资源匮乏面临崩溃，如果我们能垄断粮食供应”
　　“你就可以当土皇帝了。”风老二兴致勃勃道，“然后组建队伍，征服其他废区的行星，是不是很棒”
　　“听起来确实很棒的计划。”景光将传播的画面关闭，“废区星系十六个，在陨落之前确实是农垦区和资源星居多。”
　　尽欢道，“千家将家财兑换后取得了一部分垃圾星的治权，想来就是为了这个计划铺底。”
　　“找沈致远没行得通，所以自己来干”
　　“目前除了港区外，没发现沈致远的任何消息。”尽欢疑惑，“他没有帮手，仅凭自己是无法行动。除非，找到代理人”
　　景光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我会考虑，你尽量再坚持一段时间。”
　　尽欢点头，“兄弟们的后勤保障我直接负责，目前六区情况很不好，能量石的兑换收紧了。去废区和垃圾星的兄弟们补给很困难”
　　“我会考虑。”
　　尽欢得到答复，断开联系。
　　景光枯坐在位置上，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待屏幕上显出通话申请才猛然惊醒。他点开联系，是兰溪。
　　“你说过不会出问题。”兰溪暴怒，已经没了以往谪仙的摸样，“现在呢难道你感觉不到神木和身体剥离吗有没有拿出处理办法来”
　　“你怕死”景光阴沉沉地问。
　　“不保证过。”兰溪不回答，坚持道。
　　“当然，我保证如果被明昭发现，一应罪责由我承担。可现在他不是没找来吗”
　　“但是我这边突然出现裂缝，好几个星系被吞了。虽然是没什么人类居住的资源星，但这样下去”
　　“怕了”景光笑一下，“你换个想法，这不正好证明我们的办法是有用的吗未来界这边挖开虚空，坍塌的时候星系被吞噬，相应的，你那边也产生连锁反应。反证了我们找对了地方，只要解决通道技术和定位技术，i定能成功。不是吗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还没湮灭”
　　兰溪不信任地看着他。
　　“未来界数百区联动，税收余额全数投入大探索计划，空间站内的产出全部能量化同样投入，几次事故中死伤人数数万。”景光清点着长长的损失清单，“若我没想错的话，中央主脑已经动了心思要将全部失格者集中调往边缘地带，一是增加大探索的劳动力，一则是将这些无效数据全部消耗掉。”
　　兰溪心惊，“疯了你居然不阻止”
　　“按照以往，我应该能够清晰地感觉神木的不满。可现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你是说”
　　“原本开始的湮灭，停下来了。”景光呵呵一笑，“我很好奇，是因为我作对了什么还是别的原因。”
　　“明昭和周臾”
　　“他们偷渡未来界了。”景光冷淡道，“所以，你还犹豫什么？”
　　兰溪咬咬牙，“你用什么保证？”
　　“你们过去界一直想获得支配人间界看门人的权利，历年来派了多少人过去和他们那一系的人繁育。想得到的数据，都得到了吗”
　　兰溪面皮抽动一下，似乎极不想承认。
　　“复制人间界的看门人，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主意。那么，也该把样品摆出来看看了吧”景光拉开旁边的抽屉，取出一小管粉红色的液体来，“我可以将目前获得的明昭数据交给你，由你来重新复制一对新人。这样的保证，怎么样”
　　兰溪没再反对，只道，“东西什么时候送过来？”
　　“你什么时候派人配合定位，我什么时候给你东西。你要记得，我们共同的目的是什么？”
　　兰溪声音有些虚弱，“周臾的提案——”
　　“你是说跟她走连通六界吗”景光一针见血道，“你若信任她，又何必来找我？”
　　兰溪叹息一声，离开。


第145章 
　　周臾真心觉得景光很有本事， 中央主脑确实很能干， 居然能算出两界连通的定位点来。虽然成功率不高， 出了好几次的事故，然而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在直播捣乱之后， 可以想见天网上会如何热闹，大批的失格者感觉到危险，社会格局也许会有变化。
　　她本想留下来看看热闹， 然而变故突然将她拉了出去。
　　飞船进入漩涡的一瞬间， 她叹口气， 直接全收进自己空间去了。
　　贺勇已经准备好要死，结果两眼茫然， 整条船落在天堂花园一般的地方。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呆愣愣地。
　　顾明昭向外张望了一下， “这么着急回来我以为你想穿过去看看连通的是哪一界。”
　　周臾耸肩，对贺勇道，“欢迎你来人间界的空间站， 下船看看呗。”
　　贺勇一脸仓惶，已经准备好的英勇就义全没着落了。他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下船，看着周围有个人围过来， 其中一个小孩居然飘在半空中，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仿佛传说中的妖兽。更让他恐惧的是半天上张开双翅变遮蔽了阳光的巨鸟，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瞳孔落在他身上，呼吸之间便能生吞了他。
　　奇怪又恐怖， 然而蓝天白云， 绿波和碧水， 以及中央茂密的花树，清透到极点的空气又仿佛仙境一般。
　　“这次顺利吗”沈默抓着罗睺对周臾行礼。
　　“不是很顺利。”周臾叹一口气，“还挺不好搞的呢，景光一点也不上当，逼得死紧。”
　　罗睺对顾明昭做鬼脸，“是不是明昭叔叔没帮忙”
　　顾明昭捏捏他的脸，“叔叔”
　　罗睺小圆脸被捏扁，只好改口，“是哥哥。”
　　这就对了。
　　“不是没帮忙，根本就是打酱油的好不”周臾皱了下鼻子，“你说，他是不是超级不负责”
　　顾明昭失笑，“我不是按照你的要求，暂停了湮灭么。”
　　其实在两人进入未来界没多久后，无间界那边的数据传说便开始警告，大意是他们违反了空间站的管理规则云云。周臾想玩，顾明昭不阻止，因此用权限稍微改了改小规则，让那玩意别天天给他跳红色警告出来。可嘴不能动的是湮灭的规则，毕竟执行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的平衡原则，不能放任看门人乱来将本界搞得一团糟。
　　景光在未来界的动作越来越大，警报开始，湮灭默默启动，几乎无法挽回。
　　顾明昭能清晰地感到未来界内能量的失衡越来越快，虽然还没有到最凶猛的时候，但按照这速度算下去，不足百年而已。
　　他在考虑要不要提前发动，被周臾制止了，理由很简单，“你不想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做吗”
　　比起兰因来，景光仿佛目的要更明确些，而且进展更大。
　　因此，顾明昭干脆又改了湮灭的条件，任由景光发展。
　　唯一的后遗症“未来界极有可能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机，除非景光和中央主脑改变主意。”
　　“他们不会改的，可万一他们成功了呢”
　　成功，代表未来界靠自己的力量和它界连接成功，算是一件大好事。
　　顾明昭听候，沉吟半晌，“那还真是一件好事。”
　　如此，基本基调定了下来，他们在未来界一边帮沈致远把基地建起来，一边将景光和中央主脑私下的盘算公开，一边探探他们的大探索计划的成绩。
　　中间周臾想帮沈致远减轻一些压力，把景光放在垃圾区和废区的探子吸引到自己和沈致远分身的身上，显然失败了。
　　贺勇听得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看周臾，一会儿看看顾明昭。明明一个是落魄的失格者，在小行星上进行重复的无聊工作，一个是机器人，怎么到了这地儿后，气势完全不同“啊，这是贺勇，一个自由记者。”周臾向沈默介绍，“一直坚定地站在反对中央主脑的战线上，现在为了解开它邪恶的目的亲自犯险拍摄了超近距离的失败现场。如果不是运气好遇上我，现在应该变成星际尘埃了”
　　沈默转眼看着他，他半尴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沈默，也是未来界的人，具体情况你们私下聊，说不定会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呢。”
　　“你中头彩了，不，比头彩的几率还要低。”沈默和贺勇握手道，“你只要知道你安全就可以了。”
　　“那么，关于直播”
　　“咱们进来聊，大家一起出主意。”
　　周臾带着人去了偏殿，沈默将此处布置成会议室，摆放了一个诺大的原木制会议桌和数十把椅子，都是手工品。如此看来，胖子这家伙管空间的时候根本就是得过且过，真正上了正轨还是要人家熟练工。
　　顾明昭在白板上将未来界目前的状况画了出来，垃圾区，废区，港区，边缘地带，景光以及中央主脑。
　　“直播放送之后，整个未来界的情况会变得非常复杂。景光和中央主脑纵然有强大的力量，但面对数量众多的失格者和中间派一时间也不太分得出手来。这样沈致远他们会得到一定喘息的机会，将废区和垃圾星改造，也许能给未来的危机一定的空间。”他道，“目前最严重的问题还是边缘地带，连续发生多次挖穿空间的事故，虽然被掩盖下面，但能引起如此大面积的坍塌，已经不稳定了。”
　　“我个人的意见，界内事情咱们不必插手了，令他们自由发展即刻。”
　　贺勇好不容易将纷乱的大脑整理清楚，听顾明昭这样说，有点不满，“为什么不插手那么多”
　　沈默点了点他面前的桌面，道，“别着急。”
　　周臾转头，“沈默，让贺勇说啊，我也听听他的意见。”
　　贺勇推开沈默的手，道，“现在的形势很好，只要抓住这个时机将中央主脑的弊端公开，倒逼高层进行体制改革，将大部分的失格者纳入福利范畴，再给予更多的自由度”
　　沈默额头黑线一连串。
　　周臾听得挺认真的，完事后和蔼地问道，“意见挺好的，兼顾了公平和自由。”
　　顾明昭眉毛高高扬起，你来真的
　　她接收到他的疑惑，很平静道，“假如说哈，咱们就假如说，这次失格者的抗议成功了，中央主脑接受了你们的意见，放款自由度和福利，结果，没钱了。该怎么办”
　　贺勇明显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是没钱这个理由。
　　周臾见他没回答，又道，“没钱这个太过于宽泛了，咱们换一个说法好了。嗯，就整个未来界一个大区全部的耕地没办法种出足够人类食用的粮食了，怎么办”
　　贺勇仿佛还没太明白的样子。
　　“没粮食一时半会也显不出来。这样，嗯，没有干净的食用水了”
　　这次贺勇更不太能接受了，疑惑道，“太空里有许多的陨冰，缺水的话直接开采这部分资源就可以了。”
　　“好，很棒。开采陨冰的成本和收益比怎么样”
　　贺勇发现了，周臾的态度虽然很好，但其实是在和他作对。他一时间有点气鼓鼓的，感觉自己舍身涉险时候的雄心壮志全成了一锅稀粥。因此，生出了被针对的情绪来。
　　沈默见他被周臾欺负得厉害，出言声援，“景光和中央主脑在开始探索计划之前，将整个区内潜在的资源进行了统计分析，包括人口数量的变化，迁移，可再生和不可再生资源的管理利用，废区和垃圾区内的保有量，等等。结果就是开始了大探索计划”
　　周臾从旁边拉了一个密封的瓶子来，道，“现在未来界就仿佛这个瓶子，虽然充满了活力，但极盛后便是极衰。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她伸手在瓶子壁上戳了个小孔，又另拿了五个瓶子来纷纷戳破，用小木条连接起来，“打通界和界之间的通道，扩大人类的活动区域，再想办法抓住其它游离的小空间增加资源。”
　　“办法当然很好啦，不过他们抢了我的活儿。”她松了松肩膀，“所以，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贺勇千方百计冷静下来，问了一句，“你的意思呢”
　　周臾看看顾明昭，顾明昭道，“我们的重点当然是在被挖穿的位置，因此我准备出去巡游一次六界，看看到底是哪个界出现问题了。”
　　“那未来界内部”
　　沈默道，“目前我们人力有限，不宜管得过于深入。”
　　贺勇面色冷下来，“意思就是，你们有更高的目标，追求的是六界连通。手段两种，一种是由你们主动的合法；一种是景光和中央主脑主导的非法，对吧”
　　“大概是这个意思。”周臾让顾明昭给自己倒了杯水。
　　顾明昭离开，罗睺小人儿也发出一把嫩嫩的声音，“我觉得跟着周臾走比较好呀，死的人可能不会太多。”
　　贺勇在忍耐，根本不理解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要让一个小孩出现。
　　“那不是应该直接把景光和中央主脑处理了吗”
　　“你是说擒贼先擒王吗”周臾抱着水杯喝水，“本来明昭是这么建议的，想直接湮灭了，给未来界换个看门人。顺手也能将中央主脑给控制起来，重新洗牌彻底推翻原来的制度。可是我还是不太忍心”
　　什么意思
　　沈默轻声道，“目前社会正常运转全靠中央主脑强大的计算能力，反过来也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以上人被主脑操控着。如果，我说是如果景光在一夜之间消失，中央主脑发起反击，会死多少人我看过一份报告，主脑最开始的意见其实是想直接将全部失格者，无劳动能力者全部销毁。”
　　贺勇被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必说销毁人类，只说没了主脑，整个星域将失去法律和制度的约束，肯定全乱了。战乱中会死多少人周臾见他那样，晓得他虽然顽固也也是能被吓住的人，于是道，“咱们分头行动好了。明昭出去巡游，把其它界内和景光搭建通道的地方找到；沈默和贺勇制定一些办法，试试看最大程度上降低后续事件对普通人的影响。”
　　“至于我呢，就进通道里瞧瞧，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46章 
　　顾明昭千万不肯放周臾一个人自由行走的，然而没办法违逆她的想法。
　　“我就想试试自己有没有独立的能力， 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这样的话都出来了， 他只好接受，但再三交待， “一定不能做危险的事情，发现不对劲立刻回空间站， 知道吗”
　　周臾贪生怕死， 肯定知道的。可她看顾明昭清俊的脸上挂着十分违和的老妈子担忧表情， 就觉得好玩。偏说，“会有什么危险我不是超级厉害的女蜗吗这宇宙里还有能杀死我的存在”
　　顾明昭忍耐了许久，没说话， 转身从空间门出去了。
　　周臾就知道，有。
　　个人行动十分爽利， 她先探出空间去看了看， 外面的漩涡还在， 但是因为吞噬的关系偏离位置，游移到别的星区去了。而原本的小行星几乎不见， 到处都是大块的陨石碎片飘荡在太空中，无数的井架和设备成了垃圾，没有声音， 没有飞船来去的繁忙景象。
　　也就是说，可以偷摸行动了。
　　之后她回空间， 问贺勇， “上次你跟我进来算是命大， 既然没死，那出去也是没问题的。你留在空间站里和沈默一起，还是出去做你没做完的事业”
　　贺勇眼睛里有畏惧，周臾明白，一个人对抗一个庞大的体制，纵然做好了死的决定，但死过一次之后再选，答案就不一定了。
　　她道，“若是暂时没想好，就呆空间站里和沈默一起讨论方案，我自己先出去了。”
　　贺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是出去吧。”
　　沈默有点敬佩地看着他，譬如他这样的人是不敢再抗争一次的，只好将理想托付给别人。
　　“那行，你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出去后还是小行星那块，但已经一片糟糕了。你开船，将我送到目前的漩涡边上，放我下去后你就可以自由行走了。当然，能不能跑得回去看你自己造化，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去六区吧。六区之外的垃圾星，或者废区”
　　贺勇点头，表示明白。
　　周臾再一次带人进出空间的时候仔细观察了一下，因为有飞船在外包裹，抗住了巨大的压力，因此贺勇还活着。也就是说，以后想带有生命的物体进出，只要加一层足够强的防护就行了得到了意外收获之后，她有点小兴奋，琢磨着这回去漩涡里面再试试其它功能。
　　两个人上了飞船，被带着出了空间后，迎接他们的依然是荒凉的垃圾场。贺勇很难过地看着太空垃圾，喃喃道，“明明几天之前都还是活生生的生命。”
　　周臾不得不戳破悲伤的气氛，“别瞎想了，很多偶然事故，连我这样的人也没办法避免的。人类就是这种动物，明知道是个坑总要趟过去才相信；明知道是绝路，总要试试才有生机；譬如说这大探索计划，纵然是始于景光的私心和中央主脑不人性的计算，但若是公开全部真实情况，最终的选择恐怕还是它。从这方面来说，主脑获得的意识，还是没有超越人类范畴。”
　　“连你都没办法处理的困难那是什么”
　　贺勇已经无法想象了。
　　周臾摊手，大概是死亡吧。
　　两人在垃圾场里飞行得十分顺利，一路避开航线上的障碍物，抵达了漩涡的边缘。有了经验之后，贺勇不再莽撞行事，令周臾穿好外骨骼后，将她放了出去。
　　这是周臾第一次在没有外力帮助之下的太空行走，很兴奋，很恐惧，却很熟悉。她试探着迈步，张开双手，迎接无尽的虚空。
　　适应之后，给贺勇发了个信号，让他进行弹射。
　　真空压力弹射，方向确定之后，以近乎于光的速度奔向了漩涡。
　　贺勇在按下按钮之后才有真实的感觉，这是多么恐怖的生物，居然能仅靠外骨骼这样简单的装备硬扛漩涡。如果未来界真的和其它界连同之后，那些传说中的生物出现，普通人类又该如何自处或者说，像周臾偶尔无心说出的一句话，“内部压力和外部压力之下，中央主脑会有新的数据，肯定会重新制定社会规则。其它界的人类行走江湖，可不像失格者那么好说话。这可能是景光唯一没预料到的情况。”
　　“到时候才是你们真正的机会，所以，不要着急，尽量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之后，他将飞船调转方向，深吸一口气，准备跨越重重海关，冲入内区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周臾冲入漩涡，准确说，是被强行拉进去的。身体感受到强烈的拉扯感，立刻用意念力包裹起来，这才稍微好了点。渡出空间里的新鲜空气包裹口鼻，勉强能呼吸了。
　　她反转着，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然而扭曲的空间却令她看到许多的幻象。
　　一艘艘不同的飞船停靠在船坞上，空行小艇装载着货物，满怀期待的少年人驾驶着巨大的设备，一点点在虚空上开挖，出现黑色的小孔后立刻有另外的设备上前开始进行填埋。巨大的货船来往，满满的货物还不足够稳定拳头大小的空间，真正是用钱来造的通道。
　　周臾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空间的记忆，在此之前工作的印象，或者人类临时前强大的精神共振残留。又或者，空间扭曲后，时间折射。她和那些人，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时间壁。那玩意看起来飘渺，却千万不能用手去触碰，否则将被困在记忆的洪流中出不去。
　　如此行进了不知多少人的记忆，终于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飘在一个近乎于静止的空间中。
　　漩涡的另一头，居然如此的平静
　　然而疑惑没到一秒钟，整个人仿佛被拽了一把，滴溜溜滚落，脚踩实地。她奇怪地跺脚，仰头看，却见蓝天深邃，白云如一般飘飘悠悠，整个世界懒洋洋地。周围一大片柔软的绿色草地，点缀着一片白玉兰树，正是初春开放的时候。
　　“有人在吗”她张开嘴，但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远处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很熟悉。
　　周臾将外骨骼脱掉塞空间站里面去，轻装简行出发，却见顾明昭和一个少女模样的人站在花树下。她本能觉得不对劲，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可身体却不被意识所控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原本的蓝天白云变成黑幕牢笼，一个阴沉的笑声飘荡。
　　糟糕，好像落入陷阱了。
　　无数次巡游六界，顾明昭的心情游荡在在绝望和希望之间。
　　他踏上行走过无数次的通道，第一次忐忑。
　　过去界的光芒在六界中最淡薄，她曾经说过，这是一大片的蛮荒之地，发展最慢，储存的能量最多。纵然某天妖魔道、天人界或者未来界作死太过，也可以利用过去界将它们重新恢复。他勤勤恳恳地照料六界，绝对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只为了保存她更多的原始信息。
　　周臾的出现是偶然也是必然，是无数个可能性后的最终结局。
　　只是以前走过了九十九次，而这第一百次是完全陌生。
　　仿佛游戏，终于到了最后一关。
　　他沉着脸钻进过去界的云图之中，兰溪已经在等候。她道，“不知巡游者大人这次来，所谓何事”
　　顾明昭已经感受到能量细微的变化，他微微眯眼看着她，她更加恭敬地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上次周臾的提议，你一直没有回复。”他开口。
　　“决定全界的命运，一直拿不定主意。”兰溪叹一口气，“其实本界对连通六界的需求并不十分迫切，大片荒凉的行星，文明发展也很缓慢，也有更多完全没有开蒙的星域。不像未来界和天人界，已经看得见结局了。”
　　“你认为连通后过去界的资源会被占用”
　　“并非如此。”兰溪客气道，“虽没有如巡游者大人一般游历六界，但也有两三分浅见。六界连通后，收拢空间，自然会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又何苦敝帚自珍做小家子气”
　　“那你的担忧”
　　兰溪深深叹一口气，“唯恐生灵涂炭。自上一任看门人掀起狂澜后，一大片星域内人口减少多大三分之一，正是休养生息之际，不宜变动。”
　　“你说的有道理。”顾明昭接受了她的理由，便要自由行走。
　　“大人，是否需要陪伴”
　　“你忙自己的事，我看看就走。”
　　“那就不送了。”
　　顾明昭离开空间站，并未第一时间去寻找定位点，反而溜溜达达去下了一颗小小的蓝色行星。行星比较荒僻，大片土地保留着原始风貌，只在中州大陆的正中央显出一片十分突兀的旧时代废墟。
　　那是上个看门人舞动下方人修筑起来的城池，所谓天都，能够连接天的城市。
　　他落下山头观望，城池周围被重兵把守，废弃的街道和建筑清理了大半出来。一群群民夫被鞭子抽打着搬运渣土，将那些锈迹斑斑的井家擦得雪亮。
　　纵然动用了数万民夫，但被清理完成的街区不足十分之一。
　　又是一桩劳民伤财
　　顾明昭还没来得及感叹完毕，却见一骑枣红色的马从外面冲进来，一路高喊着什么。民夫立刻被鞭子抽打着往两边赶，空出中间平坦的大道来。又有一匹雪白的马飞驰而来，骑士铁甲峥嵘，令人胆寒。路边人五体投地，头不敢抬。
　　片刻后，只见黄旗招展，羽林禁卫徐徐而入，中央一辆十六骑的八轮大车，车轮在泥地上碾压出深刻的车辙来。
　　白玉手撩开车壁上精美的绸缎帘子，露出周琦熟悉的脸来。
　　顾明昭调整了一下瞳孔焦点，拉近视距。
　　周琦目光扫过车轮下那些衣不蔽体的民夫，十分不忍，对车内人道，“每次来劳师动众，不如将银钱折成米粮，给他们加餐。吃饱了，有力气干活，工程进度才快；这样猪狗一样磋磨，死伤损耗大，猴年马月能完成？”
　　一个懒洋洋满不在乎的男音出来，“晓得妹妹是从天上下来的，宅心仁厚看不惯。不过都是些刁民，对他们好点就蹬鼻子上脸。不杀鸡儆猴，不让他们晓得自己的身份，怎么会老老实实这事你别管，否则叔叔又要骂我让你操心了。毕竟你忙着帮咱们改挖土机也很累了呀？”


第147章 
　　周琦忍着厌烦看窗外，她得强迫自己看， 不然会忘记身处何种社会。
　　周臾说她来了过去界会过得很好， 周梅生是个王爷，身上还担着丞相的位置， 没人会和她过不去。确实没人和她过不去，因她来自天上， 甚至会膜拜她， 敬爱她；又因她会一些简单的物理和机械知识， 天都里挖掘出来的机器玩意摸索几次后就能使用，因此被工匠们视为神人，甚至连皇后都召见了她。她穿金戴银， 连吃饭都可以只动动眼珠子，可她依然觉得恶心。
　　这个从经济到科技到制度都极度原始的社会， 让她恶心。
　　这个人不当人猪狗不如的社会， 让她恶心。
　　这个比她还要嚣张跋扈的世界， 让她恶心。
　　寂静的夜里，没有任何娱乐项目， 小丫头们战战兢兢地伺候她；周梅生忙完政务后会来房间和她聊聊，已然侧目。他的态度决定了她的地位，她的来历令每个人不敢轻视她。府中原来的女主人对， 周梅生在离开过去界的时候，是有正妻的；那位女主人， 对她恭敬到了极点。
　　她问过周梅生， “我和妈妈对你意味着什么”
　　周梅生十分惆怅， “琦琦，这里和那里不同，不要钻牛角尖。”
　　她终于明白周臾的话，也明白她的坚持不过一场笑话。
　　周梅生劝她，不如回去。
　　周琦问，“我怎么会去我回不去，必须要帮林泽找到虫的解药。”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琦拒绝了周梅生的一切提议，开始审视自己，发现一无是处。她带着护卫满大街乱窜，到处游荡，无论乡村还是小镇，一片荒凉。没有被人力改变过的河道，没有被硬生生切断的山脉，也没有被碾平的大地，整个世界保持了原始的风味。
　　也许，会在这里终老。
　　周琦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快意。
　　所谓追逐，所谓星辰的尽头，不过如此。
　　可她来了这里，总得做点什么。
　　周梅生沉默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改变男女传统认知，短时间是不可能的；改变社会体制，恐怕在来一辈子也不够。你想做什么呢”
　　“起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些。”
　　周梅生让宅子的女主人给她送了许多黄金白银来，那贤惠的女人视她如己出。不，比己出的还要上心，毕竟那些面目模糊的儿女并没有得到周梅生每天例行问话的优待。
　　“小姐，不要让自己太操劳了。粗活重活给下面的人干着，要有不听话的，马上报来。我会替你处置”
　　周琦怕的就是她的处置，这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女人，冷着脸吩咐家丁将头回阻拦她进家门并且污言秽语的门子给打死了。她当时想阻拦的，可周梅生道，“这是这里的规矩。跟那里比起来，这里野兽丛生。在兽丛里讲人权，你会被吞掉的。”
　　她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后来悉心制作诸如冰箱、洗衣机、灯丝、发电机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成功的，有半成功的，有完全不能用的。
　　周梅生倒是偶尔来看看，那女主人则是带着宽容的态度，仿佛在看一个胡闹的小女儿。
　　是呀，另外那些小姐玩的是权势富贵，她不过是在院子里和丫头小子们玩玩木头和铜铁。
　　真正令周琦名扬列国，是她搞出来的人工发电机和灯泡。
　　“堪比夜明珠”这是皇帝的评语。
　　“据说夕日在天都，夜明珠纵贯每条大街小巷，真正是比黄金还要”
　　她听了后一笑了之，不过是些路灯罢了。只天都，隐隐约约听下人们提起，偶尔来拜访周梅生的大臣也会提及，仿佛是个非常神圣的地方。
　　周梅生仿佛了解她的心思，不知道如何运作，皇帝和皇后召见了她，并且仔细询问了天外之天的情形。所谓天外之天，便是周梅生神隐数十年的地界，到底如何神奇。她便捡了些飞机、高铁之类的说，引起一片惊呼。
　　那之后，屈戬便缠上她了。
　　屈戬是皇帝的三子，最是恶名昭彰，却掌管着天都的一应事务。
　　“别生气啦，下次来我让下人先来料理，绝不让人再看见这样的场景。如何”屈戬哄她。
　　周琦不搭腔，只道，“快点去现场看看是正经。”
　　天都是帝国最辉煌的过去，飞天梦实现的唯一途径。
　　皇帝重见天都，对长生燃起了熊熊欲望；见到周琦之后，更问过，“贵方人高寿几何”
　　周琦很想说满百者寥寥无几，然而周梅生的手在袖筒里微微摆了摆。她便低头，只微笑，不回答。
　　皇帝以为是犯禁，十分惆怅。
　　后来周梅生道，“长生是梦，把梦戳破的是罪人。”
　　皇帝早就开始清理天都，想恢复昔日的荣光，重建可飞天之都市。然而工匠少，懂得机械之术的更少。周臾恰好有了那样一个名声，便被派遣过来看看。
　　看见天都废墟的第一眼，周琦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是天都，分明一个卫星之城。
　　要令这个庞大的都市重见天日，最大的工作量是清理废墟。然人力有穷尽之时，虽然子子孙孙无穷，可皇帝等不了了。
　　前日暴雨，污水横流，有一处地界垮塌，砸坏了最大的移动平台。工匠们修整了好几日，但无法操作自如，不得不求助周琦这个天女。
　　屈戬见周琦态度坚定，探头对车夫吼了一嗓子。
　　马鞭立刻被甩得天响，几十个马蹄错落着，飞溅无数泥点子。
　　车至，有仆人将门卷开，屈戬捂着鼻子下车，冲车内的周琦伸出手来。
　　暴雨死人无数，此间尸臭和腐臭混杂，又为消毒撒了许多石灰水，滋味难以言述。
　　周琦没理他，径直跳下车，冲着移动平台而去。
　　工匠恭恭敬敬将周琦迎了进去，屈戬无趣地摸摸鼻梁，也跟着进去。
　　周琦打开移动平台的控制器和执行器，里面的器件被保护得很好，稍微清理便能直接使用。她戴了绝缘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小碎片垃圾。
　　“如果天都启动的话，可以飞回你的家吗”屈戬好奇地问。
　　她眼神微微一冷，怎么可能连地球这个科技树上不知比这地儿高了许多的都还没冲出宇宙呢“你不想家吗”
　　没回答。
　　“听说你们那儿女的也工作最近缺人缺得厉害，王叔提议解放妇女劳动力。我觉得挺新鲜的，他给的理由也简单，说你们那儿男女一样工作，是吧”
　　周琦找到要点了，更加专心。
　　“如此不讲礼教，居然是天外之天，真是难以置信。”屈戬无聊至极，又问，“你年纪也不小了，在那边有许配人家吗”
　　周琦被吵得烦了，“滚”
　　身后围观的几个工匠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抬头目视皇子，生怕被迁怒。
　　屈戬被吼了，转头冲工匠大骂，“还不快滚惹天女生气了”
　　“你把人给我赶跑了，谁来干活我是让你滚”
　　屈戬皱眉，“我滚我说你”
　　周琦更烦躁了，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将执行器狠狠压下去。一番动作，整个移动平台被卡住的地方终于解除，开始慢慢上升。
　　居然，就好了
　　工匠们表情欣喜，正待要欢呼起来，周琦却感觉不太对劲。她低头看平台下方，隐约有灯光亮起来。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灯光然而，不等她想出什么来，地动山摇，外间传来无数尖叫哀嚎和恐惧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顾明昭立在山顶之上，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所谓天都，不过是往日那空港之城上方的盖子而已；城被埋没地下几百年，重见天日，接受日光沐浴，能量储备足够之后，自然开启。
　　整片山谷震荡，碎石滑破，大片被搭设的竹鹰架倒伏。民夫群炸开，无数人趁机夺了监工的鞭子和刀，砸碎枷锁，四散逃窜。
　　然而轰隆隆之中，一大片平地被硬生生地抬起来，开始逐渐露出下方崭新的钢铁建筑。
　　那才是真正的天都，几百年来，依然能够运行出航的港口。
　　顾明昭深吸一口气，景光和兰溪果然又动作起来了。他眼中的金光微微缩了起来，如此，他们果然抓住了他的弱点。
　　他踱步挪开，在山林之间快速穿行，身体几乎化成没有任何痕迹的风。光信号，电信号，这世上一切有形之物都无法捕捉到他的存在。
　　“追踪到他。”兰溪对景光道，“速度太快了，但一切顺利。”
　　景光略有些激动，道，“我这里也很顺利。”
　　“所以，就让他们先见见面吧。”


第148章 
　　周臾看到了一株庞大的树， 根落在庞大的陆地上，枝叶仿佛人手撑开了天。树的第一根纸条上垂下几个荚壳样的东西， 她默念着清单，是六个没错。
　　寂静里有壳裂开的声音。
　　她走近了看，荚近乎两人高， 表面出现丝丝裂缝，露出里面一点定金色。那是梦境里出现过好几次的颜色， 第一次见须的时候，第一次去顾明昭的无间界， 以及梦见女娲的时候。这是黑暗宇宙里独有的一抹光点，纵然毁灭无无法令其动摇。
　　也是好奇，也是内心隐约的声音， 趋使她将眼睛凑到裂缝边。
　　漆黑一团， 有金光浮在其中，赫然是人脸的样子。
　　荚中有人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需要帮忙吗”她高声道。
　　没有任何回复。
　　周臾试探着伸出一个手指插入裂缝中， 温软的滋味， 仿佛十分熟悉， 经历过千百次一样， 血脉相连。她诧异地抬头，仰头看着树冠，犹如碧玉遮天蔽日。
　　这感觉， 仿佛空间中的神木
　　这是哪个空间站， 怎么会生长如此巨大的神木每个空间站的摸样她都记得， 每颗神木的样子也没忘过， 并不曾有生长得如此茂密的存在。还是说，在六界之外，顾明昭又藏了一界周臾咬咬唇，用力扣住裂缝将壳往两边叭啦，伴随着清脆的开裂声音，逐渐展露真容。
　　她惊叹地看着华服天女，面白如玉，眉青如黛，下垂的眼中有金色的光芒。她穿着飞天一般裸露的衣服，四肢健美而充满了生机，仿佛活生生地俯视大地。
　　她怪异地发现，自己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她摸了摸脸，身体是顾明昭给的，往复百次的经历也是他给的。内心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一刻也不能等，将剩下的五个荚也打开。
　　六个垂眸的女性，六张一模一样的脸，头顶被枝蔓交缠着扎入树干之中。
　　她们，新鲜得和活着时候一模一样。
　　顾明昭说过，女娲为了拯救这裂开的宇宙，将自己的身体分成六份，投入六界管理空间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繁衍了许多后代。最后，他为了复活她，为了将六界融合，造了一百个她出来。现在，无间界的空间站里，被封在水晶中的那些身体。那么，眼前的又是什么仿佛为了迎合，六根藤蔓开始动起来，里面有莹碧色的光芒在流动，注入那些身体之中。六具女体越发现言起来，如果不是没有呼吸，那便是活的。
　　周臾敲了敲头，发现自己真有点傻了。女娲不在，顾明昭便是六界实质的老大，他要做什么几乎没人能反抗。六个女娲寿终正寝后，身体自然也就属于他了，他想保存在哪里都可以。他要复活女娲是真的，然而无间界那九十九具身体是失败品，那她呢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往糟糕的方向想，意念力包裹自己升高，坐到枝条上。那些活动的藤蔓慢慢移动，从第一根树枝蔓延到树冠，不知去了何方。周臾认真往上爬，几乎穿越了这片大陆的平流层。当坐到树顶端之后，脚下一片片白云，头顶则是漆黑的空间。那些藤蔓，扎入了其中。
　　空间中的神木，根系蔓延之后，会连接其他界的神木，互通有无。
　　那么，这株巨大的神木，连去哪里了
　　周臾努力召唤自己的空间，隐隐约约有些感觉，但有层毛玻璃罩着，无法触摸。
　　“我去，这是在搞什么”她托着下巴，抬头对天空大吼，“你带我来看这些，我都看到了，不出来解说一下是做什么用的吗”
　　“要再不出来，就我把这神木都砍掉。”
　　“不怕吗那你是想我搞破坏了”
　　“想让我帮忙，给我看这些，不顺便谈个条件”
　　“是兰溪，还是景光或者干脆你们俩联手了”
　　黑色天幕逐渐被拉开，出现一条白玉般的缝隙，兰溪端坐其中，微笑地看着她。周臾皱眉，故弄什么玄虚？


第149章 
　　“这是哪儿？怎么把我弄过来的？你们想干啥？”周臾接连甩出了三个问题后，又问了第四个， “顾明昭呢？”
　　“他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兰溪落到她面前， 首次对面相见， “周臾， 终于见到了你。”
　　“想见我容易得很， 怎么用上了终于？”
　　兰溪摇摇头，伸出手指想要点周臾的眉心。她挡了一下， “别指指点点， 先把话说清楚。”
　　兰溪俯视下方的六个豆荚，“这一切，还不够清楚吗？”
　　“咱们别搞什么误会，仔细说来听听， 看是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周臾见人出来， 也不慌张了， “下面那些， 是第一代的空间站看门人吧？死了后被谁弄这样养着来的？”
　　“当然是巡游者大人。”
　　“那就是说，这地儿是他的秘密基地， 怎么就让你我自由进出了呢？”
　　“可不轻松。”兰溪叹口气，“为了这一天，咱们过去界的看门人努力足足三代，三千多年。”
　　在宇宙中，时间最不值钱。随便来个人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头， 再来一个是活了上千年的王八，连景光这样的更是不知道熬死了多少人。因此， 她并没有被震撼，只巴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包括把我生出来，也在你们的计划中？”
　　“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那么巧。”兰溪眉眼和睦，“我们建立了六界的模型，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是过一段时间就会崩溃。没有原因，找不到理由。后来，景光说将巡游者主动湮灭空间站的可能性倒入，结果便得到了很奇怪的结果。”
　　周臾心知肚明，应该是时间被折叠往复了一百次造成的。
　　“我们的空间站在同一个地方被不断修正。找到原因后，景光、兰因联合了其它几个人开始推算，最后目光聚集到人间界。不得不考虑一个可能性，巡游者可能在寻找某些东西。如果能比他更快地得到，那么就会有机会。因此咱们分工，从各方面开始试探。景光和兰因做前锋，直接和人间界接触，过去界在后方进行支援活动。基本推论出，他想要复活女蜗。”
　　周臾眨了眨眼，低头看那六个豆荚，“她很厉害，复活她又什么问题吗？现在六界在缓慢地接近靠拢，只要神木之间建立的联系足够牢固，自然就能恢复连通。这种大好事，应该一起上。”
　　兰溪微微摇头，“你知道咱们进行空间活动收取的那些能量，最终都去了何方？”
　　“哪儿？”周臾去过无间界，自然知道被积存下来。可她不想把消息透露出来，只反问。
　　兰溪指指点下方，“一小半用于维持六界空间站，一多半则是源源不断地进入了那六具身体之中。她们，还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新鲜的，连皮肤都带着温热的感觉。
　　“那可太好了，马上把她们弄醒，咱们的工作就算完事。”
　　“千万不要。”兰溪摇头，“她们现在只有命，没有神魂，充其量只能算是活着的机器。想要真正复活他们，顾明昭需要一个合适机会将她们六合一，然后注入神魂——”
　　听到这里，周臾了然，事情和她有关系了。如果推论没错的，她这倒霉催的，被过去界安排周梅生去人间界生出来的，赫然便是女蜗需要的神魂。也就是说，她只不过一枚小小的棋子。想到此，周臾笑了。
　　“巡游者大人保存女蜗的六个分|身，用巨量的能量维持身体活性；这样还不足够，他想找到最接近女蜗的神魂，因此不惜倒转时间，以炼魂的方式最终制造出了你。”兰溪表情有些悲痛。
　　“等一下，我不是你们弄出来的吗？”
　　“我们只是获悉了制造神魂的一点方法，试探性地派了血缘相关的人过去而已。”  “你们害怕女娲重新出现？”
　　兰溪眼睛里有惊恐，“你认为她会以什么醒过来？”  周臾觉得有趣，她身在漩涡中的人一点害怕也没有，反而是别人恐惧得几乎不能生存。
　　“古籍有过描述，女蜗一一己之力抗衡空间裂变，又聚拢空间稳定能量，最终确保了人类遗族的生存空间。她抬头便能顶天，跺脚便能裂地，挥挥手便可使时间停滞。然而掌握这份力量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诞生它更需要倍数的能量。”兰溪瞪眼看着她，“你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未来界开发殆尽，景光为了给数千亿的人类找到新生的机会，不惜用自己仅存的能量挖掘空间隧道。现在隧道被挖穿，空间开始出现裂缝，如果没有大量的能量去填塞，必然重新引起崩塌。”
　　“可就在这样的时候，巡游者什么都没做。他既没主动引发湮灭，也没有调用能源进行补救，反而把更多的输入这株神木中。为什么？因为神魂成熟在即，女蜗彻底要醒了。当她醒来之时，头一个便会吸光六界的全部能量储备，所有相关的人绝不会有一人幸免。”
　　“这么凶残？”周臾眨眼，“听起来确实不应该。”
　　兰溪沉着嗓音，“只要打开这里的防护罩，将神木种蕴含的能量引导出去交给景光就好。如此，女蜗既不会醒，裂缝也会被填补。你觉得如何？”
　　“你们计划得挺好的啊。”周臾点头，“为了救人，赶紧开干吧。”
　　兰溪怀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冷静。她道，“你不伤心？”
　　伤心？
　　周臾哈哈一笑，“为什么要伤心？得到空间站救了我一命的时候还挺高兴的，看到须给我留的遗言倒是有些滋味复杂，不过那都是前人的恩怨情仇。真正难过倒是周梅生，毕竟他是我的生父，多少有些期待。可惜那点感情也被你们的谋算磨没了，早料到棋子的生命必然还有它用，又能有什么伤心的呢？”
　　“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和顾明昭相爱，而他只不过是为了我身体里属于女蜗的神魂，我会因此而崩溃？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如果我是我，女蜗是女蜗，她又何须我来唤醒？如果我能唤醒她，那么，我就是她。有什么可伤心的？”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做不到，必须要利用伤心失智的我？兰溪，我和你交往不多，不了解。可景光和兰因最惯设套中套，我被他们算计可不是一回两回。要轻易被说动，又中圈套了怎么办？”
　　“纵然如你们所言，顾明昭干一切都是为了女娲，欺骗了我的感情。”周臾顿了一下，“我就必定要倒向你们吗？”
　　“你想死吗？”兰溪不可置信道，“你难道不想摆脱女娲和巡游者，永恒自在地活下去吗？你难道就不想——”
　　“我当然想。”周臾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可我已经做到了，不是吗？”
　　她歪头，“我若不自由，如何去未来界，又如何被你们引入此地？说起来也很好奇，你们用了什么方法？”
　　兰溪沉沉看她一眼，“将挖穿的空间洞口和此地相连，身体和神魂互相吸引，自然而然就来了。”
　　“兰溪，不必多说——”景光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上空，缥缈着，“来不及了，她既不愿帮忙，咱们得马上动手。”
　　兰溪点头，转身往上飞走。
　　周臾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不可能让兰溪离开。她神念一动，万千精神丝线从脑后蓬勃地发出来，死死将她拉住。她低头看了看，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柄黑色的长剑用力挥下去，全部丝线被斩得干干净净。
　　她道，“我们既研究了你那么久，怎么会一点准备也没有？”
　　“既然有准备，为什么还引诱我？”
　　然而兰溪没再回答，天空开始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裂缝里，有比黑暗更深沉的东西在翻涌着，粗壮的闪电泄露出来，偶然落在神木的叶片上，灼烧出巨大的空洞来。
　　周臾皱眉，他们准备搞神木？直接把神木弄死，六具身体挪走，取能量？
　　帮？还是不帮？
　　她短暂地犹豫了三十秒，刚要为这巨大的神木布下防护，却见天边飞来一道白色的闪电，将黑色的死死挡住。
　　是顾明昭来了。
　　兰溪惊呼一声，身体飞快地消失在裂缝之中。
　　景光的声音却又从四面八方来，他道，“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代表了六界法则的巡游者厉害，还是能够利用一切工具的人更厉害。”
　　周臾站直了身体，两手叉腰，仰首而立。
　　这些人，好像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呢。她垂眸，手指弹出一根线，落在刚擦被劈伤的地方。只轻微一点点输出，神木的枝条便抖了抖，仿佛得到了许多，重新生长起来。
　　千树繁华，微风徐来，那六个豆荚随风晃动，如同在叩首招呼。


第150章 
　　天上打得热闹，便没人管得到周臾了。
　　兰溪和景光因为怕死而不怕死， 明昭是死不了的， 她一点也不用担心。只脚下这片土地， 这株神木， 这六具女体倒是有意思得很。
　　周臾跳下树冠， 重新落到草地上。
　　神念分成六份，将豆荚轻轻包裹起来。
　　确实是亲切的感觉， 同源的力量， 好像有人在耳边说‘嗨’。
　　她尝试着在自己的空间站一般，将神念沉入神木之中，非常轻易地被接纳了。根深入大地，扎穿透后下面是漆黑的虚空；枝叶伸向半空， 撑起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结界。树干中流淌着金色的汁液， 顺着藤蔓的管道注入了女蜗的身体之中。她犹豫了一下， 一半的神念扎入根中， 顺着它飞向远方，许久之后隐约有感觉， 仿佛连接在什么上。有点冰凉，的感觉，仿佛是无间界；澄澈透明，是天人界；有些混沌但是温暖，这是人间界；古老陈旧的， 是妖魔道。
　　原来，它已经默默地连通了四界， 赫然只剩下未来界和自身所在的过去界。
　　怪不得明昭不再引发湮灭，是留着一鼓作气的吧？
　　周臾缓缓退出，神念吊在六个豆荚头顶，有点犹豫了。
　　怼兰溪的时候她挺自信，说女蜗和自己没有任何分别；然而真面对她们的时候，还是有点担心自我的湮灭。
　　她走得更近一些，和一个女蜗分|身面对面。她伸手，拨开她的眼皮，对视她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里倒影出她自己的脸来，仿佛镜面的两端。
　　在顾明昭的陈述中，女娲是一个强悍却充满慈爱和奉献精神的女神；在她接触到的记忆中，多半都是梦中忧伤但是温暖的旋律，仿佛平静的深海。
　　这样的女人不会是坏人。
　　顾明昭是被她选中的执行人，不知多少年来忠诚地执行她的命令和设定好的程式。中间因为寂寞，因为进化，悄悄地动些手脚，私自行进了重复一百次的试验。纵然实验的目的到底是复活女娲还是拯救六界不明，但周臾对他没有丝毫的恶感。
　　那么，应该是不会有很大的危险。
　　如果有，那就算自己识人不清，死得不冤。
　　最糟糕的情况？她被吞掉，整个六界被吞掉，女娲复活。
　　周臾抬头看了看天，能量在碰撞，但代表顾明昭的颜色明显占据上风，可见他虽然被暗算但还是很有把握。这个家伙，从认识到现在日子不断，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样子，如果能稍稍失态会更招人喜欢。
　　她微微笑了笑，六股神念毫不犹豫地扎入了豆荚中，短兵相接的一瞬间，整个空间似乎抖了抖。
　　顾明昭硬生生接下兰溪蓄谋已久的一记攻击，但却立刻面色大变。他低头看下方的一点微光，一脚踹开他后冲下去。
　　兰溪却更加骇然，他打开自己的空间门联系景光，“周臾要做什么？她居然自行和女蜗结合——”
　　景光的全部精力用在关注界内数据变化上，道，“不能了，必须马上得到神木里的能量，必须马上把女蜗的六个能量体弄过来，不然我这边的坍塌会蔓延到你那儿去。”
　　“怎么办？”兰溪问。
　　“杀了她。刚才就应该杀了她！”景光咬牙，“没想到明昭居然蛊惑她至此，令她主动献出神魂。不可能啊，她不是那种言听计从的人，还是说她和明昭的关系——”
　　“景光！”兰溪大叫起来，“别发疯了，赶紧想办法。”
　　景光彻底清醒过来，“我把舰队送过去，直接将这片陆地轰了吧。”
　　兰溪怔了一下，见他坚定如斯，叹口气，道，“如此，也只有引爆早年放下的装置了。”
　　天都崩落，地裂天开。
　　一座森冷的钢铁之城从地底升起来，脱开了巨大的外罩之后，冷漠而高傲地指向天空的某处。
　　周琦在混乱中跌落移动平台，屈戬一把拽住她，下面是万丈悬崖。她全身发抖，没料到自己差点死在这种地方。
　　屈戬扑过来，一把拽着她手腕，自己的胳膊磕在钢铁边缘被割得皮肉崩裂。他低头，冲飘摇的她裂咧嘴笑，“神女，你差点死在天都，算讽刺吗？”
　　她瞪着他，“拉我上去。”
　　“求我。”他拿乔。
　　下方窜起一阵妖风，将周琦的身体吹起来，几乎被横拉出去。
　　她面色青白，但倔强得死到临头也不愿开口。
　　屈戬深深看她一眼，肌肉发力，将人给拖了上来，甩在平台上。
　　周琦全身抖，手脚无力，大口喘气，心脏几乎吓出病来。屈戬侧躺在她身边，恶狠狠地看着她，捏了她下巴拉到自己唇边，用力亲了上去。她惊呆了，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过。可当对方的舌头探入，狭着狂风暴雨，刚才的恐惧全部转化为想要发泄的暴戾，她也就迎了上去。
　　两人如同互相啃噬的野兽，直到远方传来一声悠扬的鸟鸣声才分开。
　　周琦抬手擦了擦有点肿的唇，翻身坐起来。平台上只剩下寥寥几人，其它几个呆若木鸡地看着远方。她转头，却见四面无依，平台被几根钢架支撑着。透过缝隙，看得到钢架固定了某个圆顶建筑上。
　　“下不去。”屈戬道。
　　“神女——”
　　那几个人蜂拥过来，全身趴跪在周琦面前哀求道，“神女，请神女救命。”
　　周琦有点懵，她如何救？
　　屈戬见状不对，顾不得包扎伤口，一脚踹飞一个大喝道，“干什么？滚开！”
　　那些人被踹得口喷鲜血，瑟瑟发抖，但仍道，“天都是神女的来处，我们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只有神女可以救我们。求求神女，可怜可怜我们——”
　　周琦恍恍然想起自己在出名之后周梅生的担忧，“能人之所不能，并非幸事。我倒罢了，你若是被这盛名所累又该如何？”
　　当时她只觉简单，有了名气好做事，若是真有危险，兰溪必定会遵守空间站的约定来救她。可刚才明明十分危险，兰溪为什么没来？如果她忙，她派出来确保她安全的人呢？
　　屈戬挡在她面前，见她久久不能回神，“周琦，怎么样？被吓到了吗？放心，老子不会让你出事的。”
　　周琦何止被吓，身体里的血热了凉，凉了热。她拨开屈戬，走到平台的边缘。
　　屈戬见她神色不对，赶紧跟过去，手紧紧抓着她胳膊，警戒地问，“你要做什么？”
　　下方黑漆漆的阴影里，不知有什么在涌动，远方的大山不断因为地脉震动而崩塌，又有新的建筑拔地而起。这些东西，不该是这个文明现在能够拥有的。本朝皇家的发家、崩落和重新繁盛的历史，仿佛有外力插入。而能够做到的，唯有守门人。
　　有大事发生，他们却一无所知。
　　不，从最开始守门人在定下这天都的地址，皇家发动帝国的全部力量修筑，到后面崩落，再到周梅生被派去人间界。一连串的事情，不过是守门人做出一些相应的决定而已。也就是说，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守门人又干了点啥。
　　不过都是些棋子而已。
　　周琦咬了咬唇，“我要做个实验。”
　　屈戬有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啥？”
　　她抬头看远处的天，呈现某种橙红的颜色，仿佛暴风雨之前。
　　“成功了咱们全得救，不成功你们自己想办法逃走。”
　　“你呢？”
　　她没回答，闭了闭眼睛，“告诉我爸，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说完，脚跟在平台上蹬了一下，身体反转着落下去。她张开双臂，像一只终于得到自由的蝴蝶。
　　屈戬心理上有防备，身体也做好了姿态，见她晃下去便扬手一捞，只抓到一点衣袖的尾巴。精棉布被撕裂，他恨恨地丢开，一手解开腰间盘着的腰带，抽出一根钢丝甩着钉入平台板上，尔后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他借了力，下降的速度超快，眼看着要追上坠落的周琦，但钢丝的长度却到了最大。
　　他挣扎了好几下，却没办法，眼珠子看着她消失在黑沉沉的深渊之下。
　　“谢谢——”
　　风带来缥缈的声音。
　　“周琦——”他忍不住大声呼唤起来。
　　然而只有回声和风的呼啸。
　　远方的橙红色越来越红，仿佛燃烧的火云一般。
　　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那火云猛然出现黑色的漩涡，一道流光飞来冲下深渊。
　　屈戬惊异地看着流光中的人影，风猎猎地扬起她的长衫，她只垂眸一下，立刻伸手往下一捞。巨大的手掌虚影，托着一个人影上来，赫然便是周琦。
　　他激动地收起钢丝，人返回平台。
　　那手缓缓向平台移动，最后将周琦放下。
　　周琦既惊恐又笃定，仰头看着手的主人，高声道，“兰溪——”
　　光影落下来，一个白发女子。
　　屈戬走到周琦身边，上下打量她，“你还好？”
　　她点头，依然对兰溪道，“兰溪，你做了什么？现在出现的是什么？多少民夫遭殃了？你赶紧安排救人——”
　　兰溪微微摇头，“抱歉，来不及了。”
　　周琦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屈戬安抚地拍拍她，冲半空遥遥拱手，“谢上神出手相救，不知此次现身有何吩咐？”
　　兰溪降落，看看屈戬，再看看周琦，道，“周琦，你跳下去是为了逼我现身救他们？”
　　周琦偏头，“救我自己。”
　　“很好。”她道，“现在周臾欲和女娲合体，抽六界能量而重铸肉身和神魂，一旦被她得逞则宇宙寂灭。你跟我来——”


第151章 
　　这世界不是眼睛看到的摸样。
　　周琦早就明白了这事实，可被强行拽到半空彻底看清楚整个天都的摸样还是大吃一惊。那绵延百里的钢铁建筑是什么？潜在山谷之间蜿蜒而闪耀金属色泽的又是什么？被这些巨大的黑铁建筑包裹起来， 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光球又是什么？
　　她有些慌， 然屈戬整个人变成蚂蚁， 便再看不见什么。
　　风灌入她的口中， 直到兰溪在前面挡了一个结界， 才能呼吸。
　　“你要我干什么？”周琦双手挡在兰溪掐自己颈项的手前，结结巴巴道。
　　兰溪笑一下， “该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这样说着， 另外两道流光从天边而来，里面似乎都是人形。待走得近了，周琦才见是周梅生，他一脸恍然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着急。”兰溪呵呵一笑， 拖着两个光球冲向天边， 隐约可见里面有碧树入云霄。
　　周琦见过这样的树， 在周臾的空间里， 被称为神木。据说，就是它为神奇空间站的运行提供了能量， 每个不同的空间和文明里总是有它的身影在。或者是世界树，或者是精灵的诞生木，或者是太阳的出生和栖息之地。无论哪种，它都代表着奇迹。
　　万万没想过，只能在空间站生存的树， 居然会长成参天巨木，安静地漂浮在这古老星球的上空。
　　两个光球融合， 兰溪将周梅生抓过来后，道，“你们两别吵闹，安静。”
　　话音落，天幕仿佛被划开一道口子，比夜还深沉的黑色从裂缝中出来。慢慢地，有闪耀着星光的巨大船舰出来，那是在空间站的时候惊鸿一瞥只属于未来界的东西。
　　“爸，这是什么？”周琦紧张得全身冒汗，“下面的又是什么？她抓了我们要做什么？”
　　周梅生垂手，走了一步，将周琦挡在自己身后。他看着兰溪发出某种信号，船舰裂开，无数的银色飞行物落下来，矩阵阵列，几乎遮盖天地。
　　此时此刻，下面的陆地上该是观看到种种神迹。或者皇帝派遣了国师，带领诸大臣祭祀并告苍生；或者无知的苍生五体投地，求神保佑渡过灾劫。
　　他略有些讽刺地拉了拉嘴角，却不知道这些灾难，只不过在某一人的翻云覆雨之间。
　　“上师。”周梅生拱手行礼，“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周琦还小，并不懂——”
　　“闭嘴。”兰溪分心，下方汹涌的能量潮涌被逐渐吸收，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周臾的身体开始融合。时间已经来不及，必须在彻底融合之前将眼前所有的一切摧毁，否则谁都好不了。
　　“爸——”周琦声音有点发抖。
　　周梅生安抚拍拍她，“我会尽量保你，如果能回去人间界——”
　　“回去？”兰溪发出一声冷笑，“今天之后，六界还在不在都是一个问号，哪里来的回去？”她转眼看看周梅生，再看看周琦，“梅生你一向仁心，你的女儿也继承了你的仁心。若是六界倾覆，但只要两条人命就可改变一切，哪样值？”
　　周琦心有所觉，低头看下方翻卷的云雾。巨大光球里似乎有无形的漩涡，光膜结界在扭曲旋转，已经有一部分被里面罩住的神木枝条戳破。那些破损之处，不知是何种作用，居然崩裂出一条条的裂缝来。她待再要看得仔细些，却见一个身形仿佛顾明昭的人跳入裂缝中，进入了结界内部。她开口，“里面是谁？顾明昭和周臾对不对？”
　　周梅生压着她，不让她再多话。
　　兰溪仰头，上方的矩阵阵列几乎完成，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她伸手，一把将周梅生拉过去。
　　周琦尖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只有周梅生在安慰，“别怕，别担心。上师，我一人应该足够使用。周琦还是小孩子，不会——”
　　兰溪不说话，将他半个人推出光球，立刻有一个银色的飞行物过来。机械张开，露出一个针头来，狠狠扎入周梅生的身体。
　　周琦大叫，去推兰溪，可惜被分出来光网绑成一团丢在旁边。她眼睁睁看着数十台机器来回交替抽血，直到周梅生整个人变得萎靡才罢。
　　那些机器得了血液后，不知做了什么动作，巨大的矩阵开始变化，最终演变成一朵盛放的莲花形状，将光球死死包裹在其中。
　　兰溪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一个向前的姿势。
　　无数的银色飞行物蜂拥，一小部分落向地面，嵌入了天都那些高耸的钢铁建筑之上；剩下的一部分却冲向光球，爆出一团团火光。
　　周琦无声挣扎，周梅生几乎丧失行动力，若周臾再被兰溪弄死，她怎么回家？她说什么周臾恢复女娲的身躯，吸收六界之能量，听起来多么可笑。凭周臾，怎么可能做到那样的事？然而没等她的自我质疑完毕，便见那些安静的小爆炸互相干涩，居然变成了巨大的爆炸。空气被撕裂，大地给震荡，高山拉开，地沟纵横交错。飞禽惊飞，走兽还来不及奔跑，便静悄悄地湮灭了。
　　包裹神木的光球被撕裂，露出里面悬浮的土地来。
　　然，只一瞬间，又一个光球闪出，将因爆炸而起的空间扭曲强行推出去。
　　“该死的顾明昭。”兰溪不甘心，眼睛却更加疯狂起来，两手之间拉开一个光屏，出现一幅星图来。
　　周琦眼睁睁看着她在一个小小的太阳系里选择了一个行星，星图放大，显出一片大陆来。险峻的大山之间有一大片建筑，无数的红色光点被点亮，她看也不看全部选择了启动。
　　这一次的爆炸，从地面而来。
　　一丛丛的火焰升起，原本被撕裂的大地，彻底被反转。
　　地下的水脉，岩浆，喷涌的地泉。
　　“你都做了什么——”她不敢置信，“下面还有许多许多人——”
　　兰溪抬眼，阴森森地看她一下，却毫不犹豫地再按了几次，更加猛烈的爆炸翻来。她的身后有被气流冲上高空的尘埃风暴，她道，“区区一个大陆而已，若是能将六界从女娲手中夺过来，便是毁掉一个行星又如何？”
　　疯了。周琦只有一个想法。
　　巨大的爆炸动摇了天都的根基，诺大的城市倒塌下去，却从废墟中升起一个超大的钢铁之物。边缘嵌了刚才那些银色的飞行物，张开，似乎有将空中的一切吞噬的架势。
　　“耗时几千年，联合了三界，牺牲了三四个看门人，才终于做出来的发生器。”兰溪狂热地看着地底升起来的装置，“只要彻底将神木和女娲的全部吸收，能量化，必然能整合六界，修复宇宙。我们的世界，不需要女娲，更不需要什么巡游者。人类应该掌握自己的命运——”
　　周梅生恍恍惚惚，虚弱道，“上师，当年你选中了我——”
　　“需要在女娲的复生体内导入我们能够掌控的基因。”兰溪眼中有奇异的光芒，“整个皇朝血脉，都是被精心挑选养育，成就了一个你，最终生了周臾出来。只有这样，我们的量子炸弹才能将她锁定——”
　　“所以，并非因我的意志感动上天？”周梅生呵呵冷笑，“上师选中我，并非因我要为黎民苍生立命？为天下开太平？为——”
　　“那只是顺便而已。”
　　顺便？
　　“宇宙如此浩瀚，送你去了人间界走一遭，你该明白，任何个体在它面前都是渺小。真正能够为黎民苍生，为宇宙平复波澜的，是我们这些默默无名的守门人。”兰溪激愤道，“如果没有天人界的守门人数百会如一日记录历史，怎么会保留全部真相？如果没有未来界的看门人无数次建模测算，怎么会得出六界的运行模型？如果不是过去界的看门人孜孜不倦地搜寻全部看门人血脉，考察地形地脉，如何找到巡游者在咱们这里做的手脚？又如果不是我的前任甘愿湮灭也要让皇族嫌弃寻找天人和长生的谎言，怎么可能蒙蔽巡游者的眼睛建下如此天都大城做他的墓葬？”
　　“你以为自己追求了区区几十年便是意志感动上天？”
　　“这都是你作为凡人的妄想而已。”
　　兰溪彻底将父女两人打翻，“你们现在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基因做向导，帮我和我的武器找到周臾的所在而已。”
　　她亮出屏幕，上面开始出现清晰的画面，绿树之下，六个金色的豆荚被缠绕在一起，边缘模糊起来，似乎已经开始了融合。
　　“在神血里导入凡血，凡人才能杀死她——”
　　周臾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全身心拥抱自己的前身。在精神力导入的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和海量的信息蜂拥而入。
　　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躯体。
　　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但却听见了顾明昭的一点悲鸣。
　　他不是在和兰溪打架嘛？难道失败了？不会，他是六界的巡游者，制造他的时候写入了最强的程序，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不对，这是哪里来的记忆呢？
　　不知道多少年前，她站在巨大的机械方块体之前，好奇，“这就是巡游者的本体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堆钢筋骨架而已。”
　　“你可以为他设计形象。”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是我们最后的女娲。
　　女娲从千百形象里选中了一个，他有好看的脸，灿星一样的眼睛，眉间朱砂是她的恶趣味。她赋予了他许多优良的品质，忠诚，贞洁，诚实，品质和毅力，在导入的最后她再看看那些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方块。
　　守护六界是枯燥乏味的工作，不知多少年如一日，即使是机器也会崩溃的吧。
　　所以在最后，她给了他一点自私，允许他在工作之余可以有自己的乐趣在。
　　他的名字。
　　“明昭。希望他明智聪察，万无一失。”
　　周臾胸口种满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她仰头，却见头顶的空间在扭曲，巨大的爆炸撕裂了保护神木的光膜，那些枝叶开始化为灰烬。
　　顾明昭从扭曲中冲下来，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害怕。
　　她觉得有意思，她的明昭，居然在害怕？


第152章 
　　“周臾，离开那里——”
　　明昭的声音在发抖。
　　周臾勾了勾唇角， 她现在感觉很好， 为什么要离开？
　　他降落下来， 一把抓着她肩膀往外拽， 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有什么东西钻进去， 拉扯着她的身体和血肉。回头看，却见六根藤蔓从豆荚蔓延下来， 尖端细丝进入了她的脊椎内部。而半开的豆荚内， 六个女娲的眼睑开合度明显大了几分，对着她微笑的摸样十分甜美。
　　“别拉我，我现在很好。”她的手盖在顾明昭手背上，拍了拍， “很久没有睁眼看世界， 让我再看看。”
　　他的脸苍白， 立刻胀红， 最后发青。
　　周臾有点乐了，按照景光和兰溪的说法， 顾明昭偷偷摸摸在过去界设置了这么一个地方，又千辛万苦轮回百次把她给做了出来，为的就是复活女娲。照道理，她主动选择和女娲融合，他应该高兴才对，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现？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她指指外面，“景光和兰溪这次闹得很厉害， 他们在这个身体上做的手脚要成了吧？”
　　“抱歉——”他谨慎地看着她，“我疏忽了。”
　　“我的明昭，万无一失，怎么会有这样的疏忽？”
　　明昭铁青着脸没有回答。
　　“是不是沉迷你那个小游戏，所以忘记我了？”周臾眼睛里开始出现金色的影子，一如后面那六个女娲一般。她伸手勾起他的下巴，“我就是你的女娲，总不信。如何？”
　　“她选了我。”周臾金色的眼睛似乎在燃烧，“你是不是很失望？”
　　明昭别开下巴，退后一步，“请你停止。现在外面乱成一团，未来界被景光挖穿，空间崩塌需要巨量的能量稳固通道。兰溪引爆了整个大陆架，这小世界失去支撑很快会消失——”
　　周臾有点遗憾地收了手指，对他的拒绝心生不快，侧头看看后面越来越小的豆荚。当然，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明昭的态度更奇怪。难道说融合还是产生了影响？她陷入沉思，将自己说过的话，脑子里无端端冒出的信息，明昭的态度反复重放。
　　明昭全身戒备，当上空的爆炸撕裂结界后，只好重新稳固波动，再放出一层保护。当对面的人沉思，身后的藤蔓活跃地将六个豆荚中的能量输入，他知道，当神木被全部吸收就是女娲神魂合一的时候，也是他的彻底失败。
　　六界若因此覆灭，是他的错。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化成一柄利剑斩向周臾身后那些藤蔓，想要将之斩断。然他之所想是周臾之所料，刀锋未至，她便被惊醒，硬生生挡了他一击，一根藤蔓断了。她吃吃吸痛，“明昭，你要杀我？”
　　明昭返身，再斩出一剑，这次速度和力量加倍，甚至直接想要劈倒挂了豆荚的神木树枝。
　　“明昭，你要杀我？”周臾再说话，脸有些扭曲，两眼内的金色褪去，显出黑白色来。她似乎十分震惊，“你在干什么？老子可一点也没怀疑过你，你居然不信我？”
　　明昭的刀锋怔了一秒，两脚蹬在枝条上，对上她的眼睛。只这一秒钟便被抓住间歇，那些金色的阴影又出现。他闭上眼睛，一刀对着她的面门而去。
　　周臾伸出手去挡，刀锋吱嘎入了肉，被骨头卡死。
　　痛，痛得要死，全身的神经都紧缩起来，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尖啸着后退。
　　“王八蛋顾明昭，你TM居然砍我？”周臾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最喜欢的俊脸上，立刻起了四根手指印。尔后，她一手捂住伤口，一边呵斥，“死开，我要包扎。”
　　明昭低头看草叶上沾染的红色血迹，松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抱住飞快闪退，直到临近小世界的边缘。
　　周臾见他恢复正常，赶紧道，“大哥，快点把刀弄走，老子本来就贫血这下更贫血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才说几句话，拎起刀就砍。我是谁？”
　　明昭瞥她一眼，垂目，有内疚也心痛，唯独没有后悔。
　　他捏着她的大血管，猛然将刀拔出去，血滋了他满头满脸。
　　周臾摸出药水纱布等物，看着他将自己衣服割开，简单的消毒后进行缝合包扎。她给他擦了下鼻梁上的血，“嘿，我刚才是不是入神了？女娲的魂是吧？把你吓坏了？”
　　明昭脸白了一下，不敢抬头看她，之加快了处理伤口的速度。
　　“原来你是她造出来的呀，脸是她选的，名字也是她起的。”周臾很满意地端详，亲了他额头一下，“不错，不愧是我本人的审美，我喜欢。”
　　他给纱布打好最后一个结，偏头，“咱们走。”
　　“走？去哪儿？”她笑，“外面天翻地覆，不得先把这里的麻烦处理了？”
　　明昭沉默。
　　她继续道，“还有，咱们得深入讨论一下你的小爱好，以及这里的小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脸又红又白，这次不是被吓的。
　　“你带我无间界的时候，看那些轮回无数次的身体，说是为了找回女娲融合六界，对吧？”
　　他艰难地点点头。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周臾的手指向神木，“不是说女娲自己分成几份后，各自繁衍生息，子孙后代做了看门人吗？怎么全被你弄这儿来了？”她计算了一下，“这中间被你春秋笔法了多少？”
　　明昭这才正眼看她，见她饱满的面庞上满满的戏谑和考校，只道，“你在她的记忆里，是不是都看见了？”
　　“我想听你说。”
　　他一点也不想对着周臾翻捡自己的过去，然而，她绝对不会放过她。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回到人间界，回到那个小水果店一般。每当他有点什么想要隐瞒的事情，她就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他，等他自投罗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私心的呢？
　　寂寞吗？
　　当女娲的□□消亡后，当一切熟悉的生命体一个个消失，当新的生命展露无知的时候。他会坚定地按照女娲留下的任务执行，毕竟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宇宙，他爱它；可他也想要有一个伙伴，能聊聊天，能谈谈宇宙崩裂时候那些往事，能够追忆一下过去美好的时光。
　　任务之外大把的时间需要消磨，如此，谁也比不过女娲更契合他的心意。
　　也是自私，也是出于某种侥幸心理，他从天人界千方百计找到了女娲神木的一片叶子标本提取活性细胞，终于重新种了一株出来；接下来，他将六具遗体集中放置在神木下。
　　女娲是神奇的一族，单体力量强大得近乎于神，只要有一个火星细胞在便能存活。
　　都说她是最后一个女娲，可若是利用生物技术，复制出无数个呢？那会不会令补天计划完成得更快？
　　这想法让明昭热血沸腾，既能找回老朋友，又能完成任务，一举两得。
　　很长一段时间，他埋头于此，也做出了一点成绩。
　　譬如说，神木长成后，长出的果实里具有超强的活性。将尸体置入其中，不仅千百年不腐，而且还能逐渐恢复机体的活性。
　　这是一个新的发现，并且给了他巨大的灵感。
　　都说女娲近乎于神，起死回生在他的资料记录中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过。那么，神本身便是超乎常人的存在，起死回生不应该是本份吗？
　　想通此节后，明昭更是兴奋，然而没料到后续发展却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神木和女娲分|身联为一体后，成长速度非常快，其根系很快地便探入虚空中开始尝试连接各处的空间站。这原本是好事，可女娲的身体吸食能量的速度也相应增加，他在长久的时间里囤积下来的能量逐渐不够支撑了。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很快六个空间站便会被困住。
　　明昭建了一个模，取了女娲的身体数据和精神波动，计算结果很不乐观。
　　这个女娲，徒有其形而无其神。她的本能是吞噬和夺取，甚至在感知到他后，散发出一些诱惑的信息，迷惑周围的生命体供奉她。她在吸食能量的同时，吸食那些信仰她的精神波动，构成新的灵魂内核。也就是说，他无意间养出来新的生命体。
　　明昭的骇然不能言说，整个系统几乎当机。一半的容量在维持任务继续，一半却在进行激烈的计算。女娲的存在如何界定？任务重要还是自我重要？如果别样的生命体在女娲的身体中苏醒，给她什么定性呢？
　　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养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生命体来，是不是意味着条件足够，便能养出真正的女娲？
　　更重要的，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消除被他无心弄出来的东西呢？
　　时间匆匆过去，任务只占据了他百分之一不到的精力，更多的时间消耗在解决女娲上。
　　最终选出了最优秀的方案，这宇宙能和女娲抗衡的，唯有女娲。
　　路就只剩下了一条，重新养个女娲出来吧。
　　周臾听得不动声色，几乎和脑中翻腾的数据差不多。刚才那种玄妙的感觉，虽然失控了一小会儿，但却给她留下了天量的记忆和数据，令她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了解。
　　“所以最开始你养我出来，主要是为了对付这个玩意？根本不是为了融合六界？”她问。
　　明昭惭愧极了，“也不是。现在女娲神木几乎将六界连同，只是她的能量负面属性太重。目前的解决办法是去除她肉体中残存的魂灵属性，化成纯能量后重新连通——”
　　“把她的肉身作为储能器使用？”
　　“那我呢？”
　　明昭眼中的星光摇摇欲坠，说不出来。一开始，他想把她造出来控制女娲。可现在，身体里被她灌入的自私发作，一点也不想要失去她。如果可以，如果景光和兰溪不贸然动手，他有更多的时间，那么一定能够想出更好的办法。
　　可是——
　　“还没想好吗？”周臾指了指下面被撕裂的大地，“兰溪把整个行星都要操翻了——”


第153章 
　　身体和灵魂，容器和内容， 电脑硬件和软件， 如何成为一个人？
　　周臾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自然而然地接受现实。
　　和女娲身体短暂的结束， 她得到许多前所未有的体验。
　　女娲的身体被明昭养在此处， 时日减长居然开始诞生新的负面灵魂；他的解决办法却是用含有女娲血脉的容器，重新养出具有女娲魂魄的她。
　　那么， 女娲是谁？周臾又是谁？
　　脑子里沉浮海量的记忆， 好几次明昭来，和女娲的身体对话，里面不知从何而来的灵魂在诱导他。她翻出脑子里的记忆对他说，“我让你好好养我， 你养得很好， 只差最后一步了。”
　　顾明昭发现自己犯了错， 和她的交流提心吊胆， 更不敢将小世界和六界连通。他谨慎地限制能量供应，寻找除掉她的办法， 她对一切心知肚明。
　　“你试，不管试多少次，你造出来的她都会主动来找我。不信？试试——”
　　顾明昭试了一次，在他的主脑上建模计算。结果被养出的一点点神魂被吞噬一空，根本无法抵抗女娲身体的吸引力。更可怕的是， 在得到神魂的滋养后，神木和身体活性开始逐渐变强， 从空间里获取巨大的能量。他开始恐慌，更加快了培育真正女娲神魂的工作，周臾便应运而生了。
　　周臾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白白的，骨骼细细的，虽然其中蕴含了比普通地球人强大的力量，但无法和女娲的肉体相比。可还没等她看清楚自己，耳膜中突然出现一阵极细微的声响，她以为是外面的爆炸引起的耳鸣，但其强度越来越大，甚至牵引得她头痛了。
　　她皱眉，“顾明昭，你——”
　　顾明昭咬牙，半晌道，“你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做，不要再去接触女娲的身体。我去处理外面的事情——”
　　恐怕不行了。
　　周臾感觉耳中有液体的流动，抬手拉了一下耳垂，一线血红的液体滴落下来。
　　顾明昭面色大变，立刻抬头看向上方，咬牙切齿，“景光！”
　　雪白的皮肤沾染了艳红的血液，周臾抬手闻了闻味道，一股子甜腥气。没等她发表点什么，胸腹中又是一阵翻搅，喉头一甜，喷出一口来，撒得漫天都是血点。
　　这怕是把身体里小一半的血都喷出来了。
　　周臾眨眨眼，甚至感觉连眼睛也湿漉漉的，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变红了，包括顾明昭。
　　“我——”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是景光和兰溪，他们用周梅生和周琦，动了你的基因。”顾明昭面色发青，被愚弄的愤怒和手足无措，带着灭绝一切的气势从身体里摸出一个闪耀着水晶光辉的东西来，“我马上冻结你的身体和时间——”
　　这狗屁玩意，不就是他收藏在无间界里的九十九个周臾吗？
　　周臾笑了，一把将他推开。
　　顾明昭之前新放出去的结界又被击穿，下方的陆地撕裂，地磁场变化，导致小世界内的重力产生波动，地面的草皮也开始出现裂缝。如果不立刻处理掉，周臾和女娲的身体都危险。他三两步跟上去，“周臾，你信我。”
　　她回头，脸上的皮肤全是细细密密的裂纹。她用浅浅的气音道，“我一直都信你，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话没说完，整个小世界动荡，巨大的神木树冠被整个削掉，露出漆黑的穹顶来。包裹兰溪的光球落进来，连带着后面无穷无尽的银色飞行物，几乎将整个小世界霸占，与此同时，下方被撕裂的大地也升起无数的高耸的塔状物，发出莫名的波动，死死拉扯住小世界令之无法动弹。
　　从内到外，全被控制住了。
　　顾明昭不能解释太多，双手举起水晶体便要将周臾罩进去，她任由血液喷涌而出，却抽出意念力将自己团团包裹起来。两人的动作太快，没时间沟通，眼神交错之间便擦身而过。
　　她在水晶体内，他在外面，口唇张合，听不清说了什么。
　　周臾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和思维在慢慢僵硬冻结，恐怕便是水晶的作用；也看得到兰溪和顾明昭的正面交锋，整个小世界几乎全部坍塌下去，只除了神木的树干和那六个豆荚。
　　至于周梅生和周琦，已经没有他们任何精神波动在。
　　这一切的发生近乎于梦境，既快速又让她无从选择，摆出了最坏的结果。互相不信任的两房，都怀着一定要杀死“她”的心思打了起来。她从不是无所作为任人鱼肉之辈，特别是顾明昭所做的一切，令她从心底里升起愤怒。
　　他怎么能一边说着给她自由，她无所不能的话，却藏起了最大的秘密？
　　周臾推动自己最后的意念力，拖着水晶体扑向神木的方向。
　　什么狗屁六界存亡，不过都是兰柯一梦，既然是梦，那就闹个天翻地覆好了。
　　水晶体撞上神木，残存枝干上的藤蔓自动游走过来，紧紧地缠绕上去，仿佛终于找到了终点。可惜那水晶体材质特殊，藤蔓无法贯穿达成联系，急得犹如沸水翻腾。
　　兰溪的莫名攻击还在，它不仅让周臾的身体出血，而且也摧毁着神木的物质构成。无数的树皮和枝叶飞起来，连带着豆荚上的金光也减弱不少。可以说景光他们筹谋这么多年，也是有效果的。
　　可没等她感叹完毕，整个天空出现紫色的雷电，粗壮的电结成网，横扫那些银色飞行物后牢牢将神木罩住。可见，明昭的优势还在。
　　“来吗？”
　　一声细细的女音在周臾耳边响起。
　　“来不来？”
　　周臾艰难地动了动眼皮，对上了一句分|身的眼睛。
　　“来。”她在脑子里发出坚定的一声。
　　周臾尤记得第一次被顾明昭带出空间站，在星光铺就的道路上行走，凌空无底的感觉既兴奋又害怕；她也记得第一次能够完全掌控身体，飞跃天人界的须弥山时那种恣意，然都无法和彻底融入女娲的身体相比。
　　群星臣服，大地在手心颤抖，心之所至便是身之所在。
　　她在星光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坐在银色的光桥上对她招手。
　　她低头看看自己，白皙的手，皮肤上没有血。身体——
　　“这是在我们的意识里，没有身体。你看到我，或者我看到你，是以你潜意识的方式存在。”
　　“你是谁？”她警戒地问，“女娲？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呢？你又是谁？”她反问。
　　“我是周臾。”她回答得很坚定。
　　“我是——”另外的自己想了很久，似乎在翻捡记忆。
　　周臾怪异地感觉到脑中涌出许多没用的东西。那女子笑了，“感觉到了吗？我在找记忆，时间太久，都忘了。他们一向称呼我为女娲，但这其实是对蜗族女性的通称，我有自己的名字。我看看，对了，我的名字是碧云。”
　　按照顾明昭的说法，存在于女娲身体内的，只不过是贪婪的野魂而已，居然如此有条理？
　　“我诞生在这身体里，当然对她的一切都知道。”女子道。
　　这是在回答。
　　周臾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是一体二魂，这两魂还很共振。”碧云笑嘻嘻，“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自我的对话。”
　　“其实呢？”
　　“其实是毫不相干的两个灵魂。”碧云异常爽快，“刚才我借你的口对顾明昭说了几句话，他吓坏了，以为我要吃了你。”
　　难道不是吗？那一瞬间，周臾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若她是完整的灵魂，又为何不能驱动女娲的六个分身融合？
　　“因为我只是她残留的潜意识，并非真正的灵魂。”
　　“要怎么？”周臾想问要怎么才能召回真正的女娲，可问到一半停止了。神木和分身的活性在增加，那显然是在自动修补灵魂。也就是说，兰溪说的没错，女娲复活需要吸收天量的能量，多到让六界干涸。
　　碧云微微点头，摊手，“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
　　“当初，你为什么会给明昭——”
　　为什么会赋予明昭名字和自私？一个巡游者，最大的任务是确保补天计划的成功。碧云的心血来潮，给了他人性的自私，便是给了许多的变数。若是计算量足够庞大精确，今日的果早该在当日种下因。
　　“不甘心。”碧云微笑，“我是最后一个女娲，理所当然承担了拯救这世界的责任，你以为我甘心吗？”
　　周臾仔细体会，甘心的，明明这意识世界里充满了喜悦。
　　“那是因为我把意识海分成了两部分——”碧云站起来，身后拖起长长的阴影，那里面似乎翻涌无限的黑暗。这样的场景周臾见识过一次，天人界的看门人兰因将自己的五衰之症隐藏在海岸之下，被揭穿的时候也是这般。
　　“我不能让人类失望，所以封存了全部负面情绪。又担心死后身体被滥用，会释放那些封禁的东西，所以才将自己分成六份分别保存。”
　　“也是心软，也是心血来潮，出于自伤所以给了巡游者名字和自私。我交代他好好养我，沿着既定的程序走下去。意外的是那点小小的自私居然让他发展出了完善的人格，开始寻求生命的真谛。然而他只见过我的光明面，感知到身体里精神的黑暗面后被吓坏了。”
　　“毕竟，我可是他完成任务的天敌。”
　　周臾静静地和她面对面，有种沉默对峙之感。
　　“他不承认我是女娲，所以千方百计把你造了出来。”她直视周臾，“你觉得，你是吗？”
　　她当然不是，她是周臾。
　　“你大概只是我正面精神的一点遗落，精神映射。”碧云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一个幻影。”
　　周臾被迷惑着，被牵引着，堕向黑暗。若是从上方看，一圈的阴影中心只有一点白光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被吞噬。可当两人的虚影开始重合，那些冰凉刺骨的东西扎入身体的时候，她感觉到尖锐的疼痛。精神映射怎么会痛？真正融合之后又会怎么样？她亲手送过来的周琦，遗落在未来界的小姑娘，还有去妖魔道保存虫体的父子两人？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而碧云的眼睛里又开始有金色的光芒在燃烧。
　　“你准备做什么？”她艰难地问出一句话。
　　碧云仰头看着天幕，似乎上面有着什么。她道，“我想出去看看自己救下来的六界，成了什么摸样。”
　　周臾心中咯噔一下，王凤温和无奈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说，妈妈爱你，你是妈妈最重要的人。碧云出去，恐怕这六界，不，再无六界。周臾闭眼，深呼吸，逐渐摆脱脑中的眩晕，将残存的意念力纠缠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炸弹将自己和她包裹起来。
　　碧云说她们是一体两面，同一个精神正负的映射。她承认自己为负面，那自己则为正。她也承认自己只是残存的潜意识，所以无法操控女娲的身体。这意味着她想要自由地出去看六界，还真少了她的神魂不行。那么，她的身躯和灵魂是必须之物。
　　想到此，周臾毫不犹豫地分一把意念刀插入自己脑中。
　　尖锐的疼痛，几乎令她晕厥，然而却听见碧云恼怒的声音，“你在做什么？你的身体已经被搞得半废了，要不是我护着，你已经完蛋。现在居然——”
　　“滚！”她再给了自己一刀。
　　脑中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滚！”周臾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这六界是我的六界，我还没想让它覆灭，谁也不能动它。滚出我的脑子，滚出我的身体——”
　　碧云远远地站开，捂住从脸颊的伤口，里面流淌出的是浓黑色的液体。她双目微眯，“我走了，你怎么对付外面的情况？未来界崩塌在即，过去界也被牵连其中，如果两界崩塌，六界紧结着——”
　　周臾看向她身后无尽的黑暗，“杀了你，能量足够。”
　　这么说的同时，无尽的意念力从脑中疯狂拉扯出来，扎入黑色的阴影中吸纳着进入空间站的能量转化器。几乎是同时，能量计数器上的数字快速地向上跳。
　　碧云屹然不动，“你尽管来。”


第154章 
　　顾明昭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深深地后悔。
　　女娲的神木建立了四个界的能量通道， 周臾的神木建立了两个界的能量通道， 只要时机合适逆转能量投放进入六界， 自然而然便能融合。在这期间， 过去界和未来界承担的重要的平衡作用， 因此他没有引发湮灭，全心全意跟着周臾， 想让她按照她的方式玩得更快乐一些。只要时间到了， 周臾长大了，神木变得更加稳固，一切水到渠成。
　　景光和兰溪压抑着，和他抢夺时间。
　　他低头看下方被神木缠住的水晶体， 再不肯有任何一丝心软。人类比机器狡诈， 他们善于隐藏， 谋划和演戏， 他们表演给他看的绝望和不甘都是为了私下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他明明知道的——
　　顾明昭手成爪，一把抠住兰溪的光球， 里面的周梅生和周琦依然奄奄一息，而兰溪则是盘坐，似乎心满意足。他对着他说，“你晚了。”
　　他心头火起，一把将光球撕碎， 用力拉扯出兰溪和他神木之间的联系。
　　“晚了。周臾和女娲，死定了。”兰溪咧嘴一笑， “景光的通道马上挖到这边来，只要两边连通，这个小世界的能量就会流过去。能量平衡后——”
　　顾明昭捏着他的脖子，一字一句道，“闭嘴。”
　　双方早就失去信任，彼此的沟通毫无意义。他们不会相信顾明昭复活女娲的目的，而顾明昭也不相信他们表现出来的绝望。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吧？
　　当初女娲在他身体里种下自私的时候，会不会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她将自己的光明面发挥到极致，却在他的心里种下了黑暗的种子。
　　当小世界里，女娲的身体被神木滋养后第一次张开眼睛，他便万分惊恐，自己放出了什么？
　　兰溪被他挥手间弄得半死，身体周围的银色飞行物也消失，只剩下头顶景光送过来的舰队。一切似乎都准备好了，可下方残破的小世界猛然震动一下，一股至暗的气息冲破神木树干，直刺向天际。只这一点，沾上那些刚露了一个头的舰队，立刻全部横扫，成为飞灰。
　　兰溪狂喜的脸僵住，那是什么？
　　“你们根本不知道放出了什么。”顾明昭冷冰冰道，“女娲的神性和人性是相对平衡的存在，她补天自裂为六，将神性挥发殆尽，人性无处可去。我本来将它禁锢在神木中，积蓄能量，只等周臾成长到匹配的时候释放，将能量疏导连接六界。”
　　“不可能。”兰溪不相信，“你根本就是为复活女娲的托词。”
　　“我告诉我景光，也告诉过兰因，对你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守门人说过，你们一个也不相信我。”他的声音越来越沉，“甚至，你们干脆根据我的计划私下行动。对须做了什么？对周臾做了什么？”他两眼赤红，“我不该谨守规则不主动伤人性命，那些桎梏——”
　　话没说完，下方的黑色气流从人粗变成两人粗细，逐渐泛滥，所有沾染之物无可遁逃。
　　顾明昭没时间讲道理，抓着兰溪用力抛向那黑潮，却将周梅生和周琦顺手一塞，抛入自己的无间界中去安顿 。紧接着，他飞身向上，从自己的界中拉出一把巨大的亮银色的盾牌样物体。这是巡游者的工具，可以无差别抵挡任何界面的攻击，也可以进行无差别的反击，唯一的后遗症是导致看门人的湮灭，以及自己可能会进入再一次的休眠。
　　舰队的边缘，未来界和过去界连接之处，超强的力量撕扯顾明昭的身体。他干脆脱出身体，将之塞去空间站，自己只一个巨大的虚影来去穿行，绕开黑潮后光速进入通道，从一艘巨大的母船中将景光抓了出来。
　　景光整个人处于亢奋至极的状态，不知道是终于完成了计划，还是看见什么不得了之物。然而顾明昭已经不想去追究了，他忍住脑中不断敲响的警钟，将他也丢向了那黑色的气流。
　　一气儿弄掉了两个看门人，未来界和过去界的颠覆计划主导人消失，所有的船舰和飞行物失去目标。然而这才是最麻烦的时候，因为意味着被挖穿的空间失去了维护，崩塌开始。要想阻止它，必须马上取出女娲六个身体里储存的能量；要想取出能量，必须支付那个野生的精神体；而要制服精神体，必须依靠周臾。
　　周臾，明昭念着这个名字，胸口闷闷的痛起来。
　　他调转方向，一头扎向下方濒临崩溃的小世界，果然见包裹她的晶体几乎被神木包裹起来，上面已经开始有稀疏的裂缝。顾不得太多，双手扫开杂乱的神木枝条想取出她，结果一个漆黑的女影猛然脱出来，和她对峙。
　　和周臾一模一样的脸，和周臾一模一样的身体，和周臾一模一样的表情，然而却不是周臾。
　　她对明昭笑一笑，身体呼啸着化为漩涡直奔天上那孔洞而去，受她影响，神木拔地而起，巨大的根系从虚空中显现出来，蔓延四方。
　　明昭知道，她这是要开始疯狂吸收能量，重建神魂的稳固性。
　　而周臾，已经被她吞食了。
　　明昭经历过崩溃，无数次的重启，孤独地面对周臾一个个轮回。痛苦几乎是常态，但只有眼前才是绝望。他金色的虚影变得滞重，眼睛开始有红色的物质埋怨，没见的朱砂摇摇欲坠。刚才违反不得主动伤害人类的条款开始发作，系统对他的限制开始，可他却不能停下来。
　　他必须将周臾救回来，让这六界融合。
　　决心让他摆脱桎梏，利剑一般冲入云霄，奔着黑影的方向而去。所有的约束化为飞灰，一层层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体投射出来，将黑影剥离开。
　　他双足牢牢定死她，“周臾呢——”
　　黑影回头看着他，似乎在咆哮。
　　“周臾呢？”他坚持问。
　　黑影内出现一点闪耀的白光，似乎在挣扎。
　　明昭毫不犹豫地对着白光冲了过去，然而乌云挡路，四根庞大的植物根系聚拢来。他飞跃避开，目视灯火，生怕它熄灭。然而它太弱小了，在黑潮中沉浮，堪比稚子。
　　天幕之上，原本被挖穿的洞穴开始膨胀，无数裂缝蛛网一般凭空出现，而植物根系已经深深扎入其中，拉出一大片大片的荒芜来。
　　女娲已经开始，空间不保。
　　明昭加速，下半身化为火焰，手指终于沾到那点白光。属于周臾的气息传来，耳膜边深深刻印了她的声音。
　　“滚出我的身体！”
　　山呼海啸一般的力量将他推开，连同黑影，翻卷着冲向天幕。
　　他心中一喜欢，“周臾！”
　　白光扭了一下，似乎听见。
　　他满足了，回头看向黑影，手伸向自己身体虚影的中间，摸出一个巨大的机械样物体来。黑影稍微有些谨慎，“你做了什么？”
　　“只为你准备的，能量转换器——”他笑一下，按着她而去，飞卷着冲向天幕的虚空中。
　　“你居然把自己的本体核心——”
　　话没说完，明昭已经冲到了洞穴之中，庞大的吸引力将黑色的虚影牢牢控制住，喷薄而出的则是浓稠的金色物质，一旦沾染那些裂缝立刻稳固下来，仿佛磐石一般。
　　黑色越少，金色越多，神木的根须深入虚空中，原本抽吸的动作逐渐停止下来转圜颜色。明昭巨大的虚影逐渐模糊，意识越发不清楚。他垂目，对上黑影的眼睛，“六界是人类的六界，你我都是上个文明的残留。你跟我，一起走吧——”
　　黑影尤有不甘心，然下方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将她最后的意识吞没。
　　一颗小巧的晶体从半空中飘落，砸在神木残枝上。晶体破裂，周臾气喘吁吁的爬起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汗，骂了一句脏话。
　　小世界已经彻底毁灭，大片大片的泥土崩落，之后被神木根系包裹起来的部分挂在半天上。原本黑色的物质逐渐转变成白色，淡金色，最后形成浓金。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却见天幕之上，原本该是星海的方向，仿佛黑色的幕布被拉开，大片星云闪耀。
　　未来界中，中央主脑的控制下，沿着景光既定的策略，无数能量被源源不断地运送到持续塌缩的空间通道边。他们在绝望中抱着希望，数十亿人关注现场直播，关注全部人类命运。他们唯恐能量输入不够，导致空间崩塌得更多，眼见着积蓄的能量使用完毕，无数人疯狂地找寻最后的去向。
　　一阵白光过后，通道口慢慢回缩。
　　无数眼睛的凝视之下，空间被修复，原本顽固得仿佛尽头的地方，开始有星光出现。
　　中央主脑不相信数据的变化，运算三次后通报，“我们成功了。这是通向星海的门——”
　　妖魔道内，罗睺配合着女道压制一尊化出虫体的人形物，而另有一青年将一并通体青色的剑从虫体头顶灌入。如此再三，六柄剑入了虫体，才安静下来。
　　“这样就可以慢慢等了——”罗睺稚嫩的声音说着。
　　然而，漫天的星辉，原本需要依靠有道者飞升才能破开的界，大开了。陌生的星云在头顶坏绕，隐约有自然发出喜悦的声音。
　　罗睺不敢相信地抬头，半晌道，“六界通了。”
　　青年抹掉满脸血泪，“我爸爸有救了，是不是？”
　　天人界，须弥山上下，一阵强烈的震动之后，环绕山体运转的无数破碎空间仿佛被外界的巨力量吸收，以超越光的速度向外飞走。
　　天人上报山主，山主派了上位的天人出去查看，许久之后却有来报，在世界的尽头发现了其他界的微光。
　　小夜叉高兴地站起来，“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去找周臾了？”
　　“当然，这须弥山再不是牢笼。
　　人间界，王凤顶着寒风去开了店门，因为周臾出去旅游，店里许久没有新鲜蔬菜，生意变得不好了。顾桥去集中批发的菜市场给她找好货，天不亮就出门了，这个点儿却还没回来，她有点担心。
　　天阴阴的，乌云遮挡了太阳，八|九点依然能见度不高。
　　她摸出手机，想给顾桥打个电话，却见街口冲出来一辆小火车，顾桥从上面跑下来。他举着手机对她道，“看新闻了吗？六星连珠哎，据说五千年都没有一次，咱们快去外面看热闹——”
　　“新闻上说，派出去的深空探测器发回来的最新消息，找到类似地球的行星了。”
　　王凤看他老小孩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有什么高兴的？菜买回来了吗？”
　　顾桥乐呵呵道，“菜买回来了啊。我当然高兴啦，上次小臾不是说了吗，六星连珠的时候就回家。”
　　王凤抬头看看天，阴云里有点点光，“出去玩得疯了，是该回来了。明昭也是，怎么那么纵容她。”
　　过去界，废土之上。
　　周臾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摸摸额头，已经没有任何精神体能够干扰她的精神。她把碧云全部转化成了能量，在她微笑的注视中，没有任何反抗。
　　碧云的意志，女娲的遗志，在最后的一刻占据上风，所以配合她的意志。
　　可是，外面又是怎么回事？
　　喷涌的地泉水雾洒落下来，冰凉水珠漫天。
　　明昭呢？顾明昭去了哪里？
　　她仰头，天幕之上无数的金色能量通过巨大的根系透入虚空，最后折返去空间站，联系上她空间站内的神木。
　　“顾明昭，你都做了什么——”
　　“你是自由的。”他言犹在耳。
　　空气里似乎残留着明昭的面容，一个微笑，最后渐渐消失，只余风声。
　　周臾低头，脚下的泥土湿润肥沃，一点新绿冒头，仿佛弱小的希望摇曳。
　　她会找到他，譬如他在时间轮回里无数次反复，她将在空间里纵横，收集一切与他有关的残像。
　　这六界，是他们留给她的乐园。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可能会有两三个番外。


第155章 番外
　　周臾找到顾明昭的皮囊后，千辛万苦在大陆崩溃之前返回了空间站。她的个人小空间里， 神木长到天高， 根系钻出虚空和另外六个空间站连接上了。
　　她累得不行， 没办法回答围上来的胖子和其它人的问题， 赶紧把人弄回宫殿里去休养。并且，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能量槽，既然六界都连通了， 她也完全吸收了女娲的负面能量进行转化， 该有点积蓄了吧？
　　然而，令她遭受重创的是，能量清零了。
　　胖子还在啰嗦，问顾明昭受伤了还是怎么回事， 又在问为什么外面的空间站在晃动， 还问什么时候可以回现世。
　　她一把拽着他衣领， “胖子， 我的能量呢？”
　　胖子摊手，“我不知道啊， 从刚才外面就好像发生了大件事，能量一会儿狂涨一会儿狂泻，现在就这样了。”
　　周臾失魂落魄放开他，完蛋了，又成穷人了。
　　“周臾， 赶紧把明昭叫醒啊。”
　　明昭，她的明昭， 也只剩下一个皮囊了。她怎么忍心再让他烦恼这世间，应该让他好好休息。
　　她一把推开胖子，看着外面关切的许多人，道，“六界连通了，你们可以——”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欢呼，狂喜，震耳欲聋。
　　周臾低头看着顾明昭安详的脸，皮囊里面少了神魂，原本被压制的本体出来，又是一个清清爽爽的懵懂人儿。他睁着黑黑的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她笑一下，盘腿坐，温声道，“饿不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摇头，想坐起来，但是手脚无力。
　　周臾立刻扶住他，却发现他皮肤玉白但是滚烫。
　　应该是有点问题了。
　　空间站的系统主机已经对她全部开放，没了权限的限制，她可以就一切问题找到答案。顾明昭放在人间界的身体，是为了随时掌握周臾的成长情况而设置的坐标，利用生物技术制作的生物人，没有对精神进行编辑。巡游者明昭则是保障六界补天计划的AI，拥有最高权限，他只有数据流形成的虚影身体，没有实体。顾明昭的身体留了接入数据的借口，当巡游者需要的时候，可以进入其中进行操作。
　　也就是说，顾明昭是硬件，巡游者明昭是软件。
　　现在，她弄丢了软件。
　　一般而言，数据会有备份。明昭做事周到，肯定会将自己的数据备份，那么就得去一趟无间界了。
　　六界虽然联通了，但空间站之间的距离还存在，纵使周臾来去自由，但是没有能量支撑屁事也干不了。
　　怎么办？只有到处抓钱啊！
　　周臾要疯了，她立刻联系天人界，罗意抱着小夜叉出现了。她道，“给我转能量，搞钱来——”
　　罗意诧异，“你要做什么？六界混乱之际，哪里有——”
　　“别废话了，有没有？”
　　“没有。”他道，“星象异变，须弥山大动乱，所以耗费不少能量保持平衡。”
　　“老子放你们那边寄卖的那些净菜呢？先给我的供奉呢？赶紧折算了给我分点过来。我这边系统能量被清零了，查了主机资料，上面说六界连通后能量清零不影响运转，但是不能继续产出能量作物。”周臾烦恼，“没资本，没能量还怎么混？明昭出事，我得去一趟天人界，你给我至少把门票钱搞出来。”
　　罗意见她真着急了，安慰道，“放心，我马上让城里人筹。”
　　周臾总算得到一点答复，稍微安稳了一点，转而又联系妖魔道。
　　罗睺和花姨出现，他们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二话不说直接给转了一千万的能量点来。只说天地异变，妖类和魔族骚动，他们得赶紧去镇压确保妖魔道的和平。目前能量有限，待斩杀不安分的大妖和大魔之后再给她一部分，她道谢了。
　　至于未来界和过去界，看门人缺守，周臾也没有马上找新的打算，只好暂且让他们自治。
　　忙乱一阵后，她把主意打到胖子身上。
　　胖子正在收拾房间，他写的文稿，装了稿件的硬盘，电脑，换洗衣服，要带出去的各种小玩意，林林总总。
　　周臾见他弄得差不多了，点着电脑问，“写多少字了？”
　　“二百多万。”他预感很不妙的回答。
　　“知道我们这趟出去干了什么大事？”
　　胖子很想点头，但是硬生生摇头。
　　“我们拯救了六界，不想不认。”
　　“姐，没有的。”他马上狗腿道，“就是字数虽然有二百多万，但一本完本的都没有，全是些着玩儿的。”
　　“马上出去，找你编辑，看看能卖多少钱。”
　　胖子嘴巴张了又合，丧气道，“好。”
　　周臾很满意，马上将人弄出去。
　　现世已经过去了一个冬天和大半个春天，正值四五月，百花繁茂的时节。
　　人潮来来去去，或者有人笑，或者有人哭。他们在为自己的人生烦恼，少有人抬头看天上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自成体统的小世界，无知地保持着幸福往前运行。
　　周臾一路上没吭声，直到胖子将自己最后的几个物业和存折翻了出来，全部挂出去换现金。至于编辑，也来得很快。他快速地浏览了胖子的文稿大纲，偶尔抬头看看坐在阳台上发呆的她。
　　“女朋友？”
　　胖子哪儿敢，丧丧道，“我债主，老大，下半辈子的老板。”
　　“大大，新文太棒了，我保证面世就会火，你说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怎么写出来的？直接被人丢去刀山火海看的。
　　想到这儿他又兴奋了，道，“科幻有兴趣没？我有门路构建科幻世界，保准儿是你没见识过的，各种细节完美——”
　　周臾虽然没看两人，但耳朵却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现在的身体，一大半不算人类，只有一小半还保留着人类的习性。若她愿意，瞬间可用意念力笼罩整个地球；若她愿意，也可马上搜刮银行金库和各种珍贵的物资。可她没那么做，只因女娲在被转化殆尽的时候留给她一个模糊的信息。
　　这世界交给你了，好好守护它。
　　她用力敲了敲额头，乱糟糟的，一切都乱糟糟的。
　　胖子和编辑的讨论没完，但是房子周围却安静得十分异常。编辑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抓着胖子就想出去。她开口，“你们要去哪儿。”
　　胖子道，“去出版社那边看看。”
　　周臾看着编辑，中年男子目光闪烁，里面全是畏惧。
　　她笑了一下，“滚吧。”
　　编辑如释重负，带着不明所以的胖子出门了。
　　只等了片刻，房门被敲响。
　　六界连通是大事，各界的星空都发生剧烈的变化，纵然是落后的过去界也能看见斗转星移，更何况已经能够走出地球的人间界呢？
　　在连通的一瞬间，地球上空的星空如打碎的玻璃镜子一般散落了，露出稀疏了许多的天幕。这里，原本就是星海的角落，许多的星星不过是倒影一般的存在，当星门开启后，幻影消失，地球人自然发现人类置身孤岛。
　　巨大的恐慌在上层蔓延，封锁消息，集合全部力量搜查，最终却落实在几个异样的能量点上。
　　周臾身体周围的能量真空，令一切仪器失效。也因此，她仿佛一个活地标，走到哪儿都能轻易被发现。
　　她的家庭，父母，上下三代，亲缘血缘，包括卖出的蔬菜以及最近的社会活动，全部摆上了某些人的案头。越研究越发现经不起研究，一个以她为名的小组迅速成立，其中包括了武装、科技等等各方面最顶尖的人才。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稳重的中年男子。
　　周臾坦然地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感知里编辑和胖子已经从电梯下楼，被隔离在一公里以外；周围的住户和商户，也被撤退；街口，八个方向的交通，被封路了。
　　“抱歉——”来人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她开口，“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中年男子诧异，她道，“用最短的时间送各种贵金属、石油类产品、高能聚合物来。你们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承受得起。”
　　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女子眨了眨眼睛，他连同身后的武装队便被送出门，站在了公寓楼下的大街上。
　　神异的行为，肆无忌惮展露力量，超出了任何想象和计划安排。
　　周臾意念力跟着那中年男人，通过电波去了一处守卫森严的建筑。十几个人的小会，数百人的技术支持团队，上百块屏幕上不断展示太阳系内外的星空变化。他们在激烈的争论，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周臾，是合作还是毁灭。考虑清空城市，核弹攻击；或者干脆满足她的要求，直到她的欲望大到谁也不能满足。
　　她从不知道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居然还有这样的存在，晃晃悠悠地游荡了许久。
　　听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些人没得出任何结论，因为没人敢站起来拍板，承担历史的审判。
　　她分神回空间站看了看，明昭坐在宫殿外面的台阶上，和小草玩，和小花玩，仿佛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有些心酸，很干脆地再次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在中央最大的屏幕上显出字迹来。
　　“我想要的，送过来——”
　　纷争彻底停止，予取予求。
　　周臾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贵重的金属和油类产品源源不绝地通过公寓楼电梯送上来，甚至还包括了许多钻石产品。然而一切的物质对她都只需用能量评判，看也不看全部丢能量槽里转化。
　　沉默地，当系统能量点数满足了一次往返后，她停手了。
　　接洽的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她道，“暂时就这样吧，如果还有需要再继续送过来。”
　　中年男子抬头，恐惧但坚定道，“我们想要的——”
　　周臾笑了笑，扬手丢出了一点东西，那是她在未来界玩耍的时候，拍摄下来的星图以及一些日常生活片段。或者对目前的科技帮助不大，但却能重新定义这宇宙。这世界从来不缺聪明人，只是需要打破旧有的思维模式而已。
　　周臾重新进入空间，带着明昭去了无间界。
　　失去主人的空间站，空旷冷清得仿佛活死人墓。
　　“好冷，害怕。”明昭抓着她不放。
　　“乖乖的，咱们去找你的备份资料。”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无所不能的周臾完全看不懂那些巨大的机械设备如果操作，也不明白它们的运行原理。
　　“怎么办呢？制造你的文明和咱们现在的文明，根本就不同。”
　　她撑着下巴，“明昭，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明昭什么都不明白，只好好地看着她，然后跑旁边玩儿去了。半晌他激动地跑回来，“周臾，好多个周臾——”
　　他闲逛，逛到存那九十九个循环的地方了。
　　可这点却激发了周臾，既然她不懂，自然有懂的人。谁懂？过去界储存物资，人间界储存希望，可未来界储存的是科技力量。纵然景光不在，但空间站在，未来界最强的主脑在。
　　周臾没有返程，用剩下的能量买了去未来界的票。
　　这回没有迎接他的人，因为整个未来界的空间站陷入了混乱之中。在景光消失，主脑接手的空档，几个部门的老大瓜分了空间站内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包括土壤、水、空气和神木。
　　因此，周臾抵达的时候，面对的是一片废墟和主脑派来的维护机器人。
　　“我们已经有了希望，现在只需要时间。”主脑对她道，“你这次来是想做什么呢？”
　　“我对未来界内部事务没兴趣，毕竟人类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只是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主脑道，“人类得到了自由，AI没有。我现在不能离开未来界，你需要的东西我帮不了。”
　　“我会把明昭的主体搬过来。”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以及，新的看门人——”
　　周臾看着它，“叫我周臾就好。至于看门人，不，现在不该叫看门人了。空间站在最初的设计里，应该是六界交流沟通的捷径，是该恢复它们最初功能的时候了。”
　　“用地球的称呼，叫海关更合适。”
　　“好的。”主脑没有感情色彩，它道，“我在这里等你。”
　　周臾笑，希望下次来，见到的还是它。毕竟在它为未来界寻找星门的时候，沈致远已经将整个垃圾箱和荒区全部整合，两个主脑之间的竞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周臾便又回了地球一趟，这次天人界和妖魔道都给她赠送了不少能量点，所需的贵金属就少了些。等着她的依然是那个中年男子，态度和上次截然不同，客气中带着信任和臣服。他在运输的中间给她汇报，已经安顿好她父母亲属，对她郊区的菜园子也进行了重点保护，几样科研成果特别加密设置等级，菜园子的管家也就是脑子里安装了芯片的宋建国，也被纳入国安系统。
　　种种杂事，她不关心。
　　只是又留下一些过去界的信息，供他们参考。
　　此去无间界，是搬家。
　　明昭山一样大小的本体被起出来，装在空间站内。幸好空间站几次扩张，面积已经堪比一个小国家，能安放得下。
　　后，又带着去了未来界。
　　但主脑在面对如斯庞大的本体几乎惊呆了，只道，“如今的科技比起上一个文明来，落后太多，我不确定能不能帮得上忙。”
　　“只有你了，天人界和妖魔道那边对此更没办法。”
　　“但我觉得可以请他们协助。”  便来了几个人协助。
　　天人界使用了储物之术，妖魔道的大力士用了搬运之术，重新将明昭的本体组装起来。为了彻底研究，主脑给自己做了三个身体出来，一个负责日常事务，一个负责清理明昭浩如烟海的资料库，一个负责研究顾明昭的身体结构。
　　“不要害怕，给这位小哥哥看看。”周臾安慰惊恐的顾明昭，“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明昭很抗拒陌生人，特别是纯机械外表的主脑和怪模怪样的天人，他的一双眼睛仿佛稚子，本性上更离不开周臾。为了让他乖乖配合检查，她只好将自己的胳膊给他抱着。
　　主脑使用了最先进的仪器。
　　“他的身体构造和普通人类类似，皮肤，五官，肌肉，血液，内脏等等。”主脑在解释，“但是深入细胞就能发现，细胞结构和人类不同，DNA虽然相似，但是在Y染色体上——”
　　周臾明白，道，“这具身体不是自然孕育生产的，而是明昭利用技术手段自行合成的。”
　　“生化人技术。”主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做抗压试验，他应该能承受超强爆破。”
　　“不。”周臾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只有这具皮囊，不会承担任何风险。
　　主脑对顾明昭身体的研究停止，但幸好在资料库检索中找到了几个备份。
　　“明昭本体系统使用的是通用语，这一部分没问题。但系统运行的源代码却是从女娲时代而来，咱们没人能明白那些文字，除了你。”
　　周臾便去协助，看到了一百次轮回实验的真实资料。
　　明昭在每一次轮回结束后，都会因为能量衰竭而强迫进入休眠，也就是被格式化。在格式化之前，他会将自己和实验备份，存入资料库。最开始的时候，都是冷冰冰的实验记录，从哪里开始，在哪里转折，最终在何处失败。越到后面，情绪性的词汇多起来，失望，兴奋，后悔等等。
　　第九十九次的时候，他给自己的备份留了一个问号，每次初始的我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我吗？
　　看来，对自我的认识不仅仅人类有，人工智能也有。
　　主脑对这部分资料很感兴趣，希望周臾能够翻译出来。可周臾在看过后，拒绝了。
　　这是明昭最私密的东西，不适宜公开。并且，主脑这种纯理性的存在，或者反而会搞出大件事来，在没有制约它的力量出现之前，她不会松手。
　　“好的，我理解你对我的警戒，但是没有明昭的备份，顾明昭永远都是个小白痴。”
　　“不会。”周臾找到了第九十九次轮回的备份数据，“你把这个导入就行了。”
　　顾明昭的身体里，有接口。庞大的数据输入，耗时三个月时间。其间他瘦弱的身体进行了好几次的扩容。主脑惊叹道，“这个生化技术很牛叉了，明明初始容量那么小，但是居然能自动根据输入的数据量进行调节。而且，他的皮肤在自行吸收空气中的光线和游离能量。这么说起来，必然是使用了女娲身体开发的技术，和神木的——”
　　周臾不想听它叨叨，在输入完成后，带着昏迷的顾明昭回了自己的空间站。
　　从现在开始，道未来不知道多少年的漫长时光，他们会在一起。她攒钱，带他去想去的地方生活。宇宙这么大，六界连通后，边缘交叉的地方在碰撞，新的星系在生成，看起来用不了多久会重新生机勃勃。
　　水果店重新开张，王凤带着顾桥来，略有些抱怨，“去哪儿玩了？这次怎么那么长的时间？店都荒废了，生意怎么做？还有钱吗？”
　　顾桥却关心，“明昭呢？”
　　“在楼上睡觉。”她笑道。
　　“怎么不下来帮忙？我去叫他——”顾桥便要上楼。
　　“顾叔。”周臾立刻阻止他，“明昭累了，病有点犯了，别打扰他。”
　　顾明昭的病是隐患，顾桥日夜操心的就是这个。地雷爆炸，他伤心，但又无能为力。
　　“叔叔放心，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陪着他照顾他。医生也说了，会有好的那天。”
　　顾桥不愿意耽搁，执意要带他回去。王凤是个母亲，虽然不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年轻的女儿和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男人在一起，总归是拖累。
　　“你们不明白，不是他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他。”周臾客客气气将两位老人请走，“我们在一起，很好，不必担心。”
　　送走老人，代表政府的中年男子又来。他绕着店转了一圈，试探着问了些问题，“暂时不走？”
　　“嗯，十年内不走。”
　　“召集了一些可用的人，你见见？挑合适的送出去长长见识——”
　　“我已经送出去了几个，足够了。接下来凭缘分。”
　　中年男子也不强求，不过那天之后胖子回归了。他抱着她哭天哭地，证明自己绝对清白，没有勾结别人算计她。所以，一定要保留他进出空间站的资格，而且还强烈要求在进行一次界外旅行。
　　周臾不理他，丢了店员的制服，让他去打扫卫生。胖子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穿了，到处找拖把，从一个名作家混成了店员小弟。
　　日子在拖拖拉拉中过去，生意逐渐恢复，纵使空间出产的果蔬因为能量缺乏的问题口感下降，但是郊区的菜园子却补足了问题。
　　周臾账上的钱，又开始变多了；顾明昭，也在某个傍晚，张开了眼睛。
　　她感受到他脑波的时候，正在盘账；待确认后，马上丢开账本上楼。
　　顾明昭从床上坐起来，似乎不明白自己在哪里，东张西望。躺床几个月并没有让他瘦弱，整个人还是带着少年的天真感。
　　“饿了吗？”周臾站在门口问。
　　他转头看她，在思考。
　　周臾也在思考。这是第九十九次的备份，也就是说，此刻的顾明昭明白过去的一切却对现在一无所知。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他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几个呼吸之间身体从少年状态转变成青年人。
　　周臾走进去，“感觉怎么样？这身体还好用吗？”
　　“我有想象过他的用法，但还是第一次体验。”他说，“在备份之前，亲手设计了这具身体准备投放人间界。”
　　“那我呢？和你的想象有什么不同？”她问。
　　他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好吧，你现在也许还不认识我。”
　　“不，我认识你，你是我最完美的一百号轮回。”
　　“不。”周臾定定地看着他，“我是周臾，是你的自由、梦想和爱人，不是轮回的实验品。”
　　顾明昭有些疑惑，但几秒钟后就释然了，“我果然做出那种事情了吗？”
　　周臾笑了，他真可爱。
　　“我们现在还有一点生疏，但没关系。就像你带我认识这世界一样，我会带你一起重复咱们的旅程，也许能找到一些残留的数据。只要补足进去，你终究会成为他，对不对？”
　　“我不能确认。”
　　周臾将手放在他胸口，里面的心脏在跳动，速度很快，超越平常。她点点头，“没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不过，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能量，你能想办法从六界调取足够多的能量又不影响它们的运转吗？你知道，旅行是非常花钱的一件事。所以，我们要用合法的手段成为超级富豪——”
　　“当然。”他虽然有疑惑，但还是答应了。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额头，“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