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女配》 作者:木在下   【文案一】   纪九在病房醒来的第一天,她发现自己重生成了三岁的奶娃娃。   纪九能够下床的第二天,她又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   纪九回到家的第三天,他妈的!她发现自己穿成了全文最大的炮灰女配!?   纪九:……求让我再死一次!!!   【文案二】   最近,温墨小朋友发现了一个比季家妹妹更可爱的小姑娘。   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长睫毛,面团一样软乎乎的小胖手。   平时就爱懒懒地坐在幼儿园的小角落里。   老师喊她一下,她才慢腾腾动一下,可爱得不得了!   温墨小朋友秉持着温家良好的绅士品格,觉得有必要将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罩在自己的羽翼下! 于是……   四岁的温墨小朋友一脚踩着小板凳,对幼儿园的一众小毛孩宣布:“她是我的!”   纪九手里的小饼干“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纪九:……妈!!有人抢你女儿!!!   【文案三】   纪九为了逃避自己未来被男主毙掉的悲惨结局,填中考志愿时特地选了个温墨讨厌的学校。   结果,开学第二天,课堂上。   班主任领了一个大长腿男生进来。   “这是我们才转来的新同学,温墨。”   纪九:……卧槽!?   【男主不是个好人,但是主角宝座还是他的,一切情节为两人在一起服务,大家看文求个愉快!拒绝考究!慎点!】   【敲黑板:我是个随性的姑娘,习惯性晚上更新,一天一章,有事评论请假。】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甜文 穿书   主角:纪九 ┃ 配角:温墨 ┃ 其它:吃瓜群众 第1章   川流不息的绕城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隐匿在来往的车流中,极为低调。   真皮后座上,三岁的小女娃抱着奶瓶咕噜咕噜喝着,穿着巴掌大运动鞋的小脚不安分的摇摇晃晃,双颊上因为车里的暖气而微染着红晕。   胖乎乎的白嫩小脸上,镶嵌着宝石般璀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   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额头上裹着的一圈医用纱布,让人看了不由多出几分爱怜之心。   眼前这个精致的像个福娃娃的小女孩,就是洛城纪家唯一的小公主——纪九小朋友。   不过,眼下,此纪九已非彼纪九。   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此刻藏着一枚来自遥远异界的成年人灵魂。   其实纪九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她不过是一如往常地在床上睡了一觉,结果一睁眼,就到了白茫茫一片的地方。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在医院。   更让她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等她想起身倒杯水的时候,视野里出现的却不是她熟悉的带着老茧的手,而是一只带着五个小坑坑,白得像面团一样的娃娃的手。   吓得纪九当场又晕了过去!   ******   纪九在医院里住了两天,见了无数来探望的人,总算大致明白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简单来说,就是穿越+重生了!   重生在一个和原本她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   更加准确的说,应该死而复生在了一本言情书里的世界。   那本书还是纪九在高中时候瞒着母亲偷偷买过来看的,具体情节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之所以能这么肯定自己是穿越到那本书里,是因为住院的第二天,来了一位boss级别的人物。   ——康辰私立医院的院长兼董事长,温继尘。   作为当年那本言情给纪九留下来影响最深的人物,这位男主角的父亲,确实是如书里所写的那样,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愣是把一袭简单至极的白大褂穿出浓浓的禁欲之感,让无数女性为之疯狂。   至于纪九代替的人呢,则是洛城纪家三代中唯一的一位掌上明珠,因为上头有八个哥哥,所以按照排行取名纪九。   而促使纪九穿越过来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前几日,长辈们一块出门参加洛城上流豪门举办的宴会,不方便带着小萝卜头纪九,便只留了小纪九和同龄的纪家老八纪子然在家。   当天晚上,保姆阿姨要打扫卫生,就将纪九和纪子然顺手放在了一张床上,然后一人塞了一个奶瓶吃着玩。   结果,谁知道,胖墩墩的纪子然极为贪吃,小小的瓶子火速见底,却还没填饱肚子,他眨巴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眼还剩下一大半食物的妹妹,二话不说就上手开抢。   弱得跟个小羊羔似的小纪九哪里是虎头虎脑纪子然的对手,抢夺过程里,被哥哥的小胖手一推,身子一个没坐稳,就咕噜咕噜两个跟头翻掉下了床。   等门外走廊上的保姆阿姨听见哭声急急忙忙赶来,一对堂兄妹,一个在床上抱着瓶子满脸茫然,一个撅着屁股泪眼朦胧,白净的小脸蛋被一层鲜血覆盖。   正出神想着,旁边特地过来接她出院的四婶婶文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语气温婉:“小九头还疼吗?”   纪九转了转眼珠子,决定不能放过纪子然那个熊孩子,才三岁就敢干这种拦路抢劫的事情,长大了还不定长歪成什么样呢!   于是,刻意挤出两颗金豆豆,用可爱的小奶音喏喏地道:“四婶婶,小九头疼……”   文茵被她的两颗金豆豆激得母爱泛滥,她生了两个孩子,全是带把的,难得能有一个小侄女,更是恨不得当成亲生的养。   前些天她在上海参加时装秀,听见纪九被磕破了脑袋,吓得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   想到那天在病房里的一幕,素来嘴甜的小女娃一动不动地躺在白色病床上,脑袋上捆着厚厚几层纱布,文茵恨不得把纪子然用麻袋吊起来抽。   虽然都是亲侄,但是含金量不一样,在文茵这个四婶婶的心里,哪怕是自己的亲儿子纪兰舟和纪辰,大概都是没有纪九金贵的。   “我们小九乖啊,四婶婶给你买了小裙子在家放着,等小九好了,穿上小裙子还是美美的小公主。”   “嗯……”纪九厚颜无耻地装奶娃。   ******   婶侄两个说说笑笑间,车子外的景色已然变了一变。   林立的高楼大厦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落了叶的大树,整齐有序地栽种在道路两边。   纪九看着前面若隐若现的一栋庄园式联体别墅,心里不由有些急切,这么些天她看得出来,这个纪家绝非一般的权贵。   整个家族里,军政商各有涉及,势力盘根错节,一直延续到看不见的地方。   在医院的这些天,她依次见到了爷爷奶奶,几个哥哥,排行第二第三的两个叔叔和三个婶婶,可唯独没瞧见自己这个身体的亲爸亲妈以及排行最小的四叔。   听四婶婶说,小叔纪庭正好在部队里出任务,上面批不了假,纪九表示理解。   至于亲爸亲妈,貌似是因为欧洲分公司内部突然出现问题,必须先飞过去解决才不能过来看她,不过期间电话倒也没少打就对了。   昨天才下了暴雨,今天地面还是湿的,司机开的速度不快。   一分钟后,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雕花铁门,纪九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花园中央那个大得惊人的大理石喷泉。   饶是在寒冬腊月的冬季,喷泉依然恪尽职守地履行着自己喷水的任务,龙头喷洒出来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车子绕着喷泉开了半圈,在那栋欧式别墅前停下。   门口站着的一名黑西装保镖小跑过来开门。   纪九原本想自己下车,可小短腿还没挨着地,就被匆匆赶来的文茵给拖着小屁股抱起,女人的手虽然和真正的小屁屁中间还隔着几层加厚的衣服布料,但是纪九身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女子,还是不免红了脸。   小脑袋羞得直接埋入文茵的脖子,鼻尖飘进一缕清香,让她忍不住又小幅度蹭了一蹭。   “呀!我们的小九回来了呀!”   文茵抱着纪九才跨进门,里头一道苍老的,带着喜悦的女声传来。   小纪九回过头,迎面被纪老太太抱了个满怀。   她奶声奶气地朝老人喊道:“奶奶。” 第2章   她奶声奶气地朝老人喊道:“奶奶。”   眼前这位梳着盘发,身着改良过的月牙刺绣旗袍的老太太便是现任纪家掌门人的妻子冯珮玉。   纪老太太出生于书香世家,当年外出参加会展的时候,遇上匪徒,恰巧被当时在看展的老太爷纪长德救下。   原本冯家是不愿意把女儿交付给一个当兵的人,毕竟工作性质太特殊,一来十分危险,二来成日里都不着家,可是老太太生着一副柔弱的外表,骨头却是硬得磕牙。   被锁在家里的第二个星期,半夜三更,老太太愣是趁着家里人熟睡之际,翻墙跑了,还连夜花了五块钱在理发店里剪了头发,直接填报当兵志愿表,亲自到军营里追老公去了。   结果,五年兵役结束,回来的时候,左牵黄,右擎苍——一手老公,一手娃。   冯家长辈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这拱了自家白菜的公猪给当场炖了,但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恨再悔,也是为时晚矣。   所以,小纪九的老父亲纪琅天能够出生,也多亏了老太太骨子里的那份倔气。   老太太从四儿媳妇手里接过宝贝孙女,满眼心疼得在她红润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我可怜的小九哦,这回可真是遭罪了。”   纪九自顾自把玩小手,低着头不说话,不是她非要装个奶娃,她这纯属是怕火眼金睛的老太太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把她弄到科学研究院去研究一番,只怕到时候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她。   老太太看小孙女不再是以前活泼的样子,以为她还没有从前些日子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当即又怜爱地亲了亲,心里暗戳戳又把纪子然那个小兔崽子给捶了一顿。   “妈,先进去吧,外头冷,别冷着小九了。”文茵走来搀扶婆婆。   老太太这才恍然记起眼下是寒冬数九天,拿了旁边佣人递来的毯子连忙给纪九披上,抱着被裹成球的小纪九往屋里去。   进了屋,脚下地暖暖洋洋的烘着,纪九被身上厚厚的毯子闷得透不过气,毛毛虫似的左右扭动身体,好一会儿才把脑袋从毯子里拱出来。   黑黢黢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打量屋里的装潢。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这别墅看着是典型的西欧风格,纪九还以为里头也该是富丽堂皇的,没想到进来后,截然相反,装修家具皆是极其低调奢华有内涵,颇有一种古香古色的韵味。   头顶的吊塔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玄关处隔着镂空雕花栅栏,大概是为了显高,一楼二楼被打通,左手边偌大的客厅旁是两层楼高的玻璃落地窗,挂着暗红色流苏窗帘,厚重古朴。   右手边的餐厅是开放式的设计,正对着餐桌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紫檀木裱框山水画,画上墨水绘着青山瀑布,江边一叶扁舟上立着一个蓑衣老翁,正撑着竹竿划向远处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意境超凡。   纪九盯着看了半晌,总觉得那画格外的眼熟,像是前世在哪个画展上看过一样。   这头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头楼梯上纪长德一身戎装,手里拿着帽子,身姿笔挺地下楼,看样子应该是要出门。   纪长德看见冯珮玉怀里眨巴大眼睛的小纪九,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长腿一跨,三步并两步走来,粗糙的大手抚上纪九毛茸茸的脑袋:“小九回来啦。”   纪九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昂”了一声:“爷爷,小九回来啦!”   说完,她嘟了嘟小嘴巴,乖巧地卖了个萌。   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什么事情都没干,只第一时间搬着小板凳,去厕所照镜子看过自己今世的容貌,毕竟万一不小心穿越成了一个丑八怪,她这一世恐怕都得哭丧着脸过。   上一世的无数经验告诉纪九,有一副天生的好容貌,会令她在平时说话做事时方便许多。   好在,老天着实待她不薄。   镜子里的那张脸生了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清亮有神,薄薄的眼皮上睫毛浓密卷翘,宛若一柄小扇,扑闪扑闪的,扇得人心都酥麻了。   两瓣的脸颊虽说是胖了点,但是三岁的孩子就是胖乎乎的才讨喜。   纪九美滋滋地打量了好半天镜子里的小奶娃,又伸手上揉揉下搓搓捏了几把小脸蛋,直到听见外面有人推门的声音,才心满意足地回床上继续睡觉。   睡到正酣时,想到自己偶尔踩狗屎运穿越一回竟还意外地走上了人生巅峰,不仅投了一个完美的家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还多了一群疼爱自己的家人,简直完美到不行!   从此天大地大,让她横着走都没问题!   小纪九沉浸在睡梦里,越梦越开心,忍不住乐呵呵裂开了小嘴。   ******   老爷子又逗了小纪九一会儿,才带着警卫员离开。   纪九软绵绵趴在老太太的颈脖处看着老太爷坐上车子远去,庄重的黑色大门开了又关,不知不觉,困意上涌,眼皮子沉沉,头开始一点一点的。   她大病初愈,加上穿越过来不久,尚且不是很适应这副小小的身子,在医院里折腾一上午,又是从医院一路回纪家大宅,体力早已所剩无几。   抱着她的老太太最是优雅的女子,身上从不曾用那些个暴发户喷的刺鼻香水,而是涂抹了定制的香脂,清香淡雅,嗅进纪九比小狗还灵敏的鼻子里,彷如催眠一般,更加让她昏昏欲睡。   彻底坠入睡梦之前,她隔着眼前雾蒙蒙的一层水光,隐约看见了大门外匆匆而来的一男一女,皆是富贵人家的装扮,面容急切,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多看两眼,却耐不过睡意汹涌,终是合上了千斤重的眼皮。   老太太听见屋外传来的两道脚步声,回过头,果然是处理完分公司事务才从欧洲赶回的纪琅天夫妇。   她看了眼趴在肩膀上不知何时睡着了的小纪九,压低声音对那两人道:“动作都小点,小九睡着了。”   明明是凌冽的冬日里,纪琅天额头却冒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他剑眉星眸,素来冷静的性子难得的多了几分莽撞。   他放缓呼吸,目光轻柔地看了看心心念念的女儿,见她安然无恙,心里悬了好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老太太等儿子看完小纪九,语气平淡的道:“欧洲的事情处理好了?”   纪琅天点点头:“不过是下面几个不老实的股东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我收购了他们的股份,让他们退出了股东大会。”   纪氏集团是纪家的家族企业,纪家的洛城本家对它有绝对的控股权,下面一些小股东,不过是纪家往上不知多少代的旁支,纪琅天意思着给了他们些分红,极个别几个有能力的放到了外国分公司担着些不大不小的职位。   这次的分公司内讧起因就是几个不着调的小股东生了多余的心思,纪琅天过去后不过几天就给打发了。   哪知道就这短短的几天,女儿竟然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让他一个老父亲的心连着数日都不安稳。   现在瞧见女儿安好,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母子两人正说着,老太太背上的小纪九忽然一颤,大约是被周围的环境给吓着了,睡得不安稳。   跟在后头才脱下沾满寒气外套的大儿媳妇阮静好赶忙走上前:“妈,我把小九抱回房间睡吧。”   老太太拍了拍纪九的后背,温声哄着,轻轻把孙女交给亲妈:“小心着些。”   阮静好颔首,稍稍屈膝,接过软软嫩嫩的女儿,视线触及女儿头上捆着的纱布,眼底心疼都快溢了出来。   纪九到了一处熟悉又陌生的臂弯,带着母亲的馨香,情不自禁地挪动小脑袋往依恋的怀中又蹭了两下,安稳睡去。   阮静好脚步一顿,手臂微微收紧,复而又抬脚缓步上楼。 第3章   ******   纪九是被门外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的。   粉白色的豪华公主房里,空无一人。纪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从大床上四肢并用地爬起来,撑着床边艰难地下了地。   踮起小脚扭开门把,走廊尽头处的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喊声。纪九心生好奇,下意识迈着小短腿,颠颠地往哭声源头走。越临近,越显得那哭声肝胆俱裂。   纪九揉了揉饱受摧残的耳朵,朝那房间瞅去,不怪声音那么大,搞半天是房门没关严实,门框边依稀留了一条细缝。   声音便是从缝里传出的。   稍稍推开门,她探出脑袋瓜,撅起屁股往里头偷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还没来得及看清,突见一道比自己庞大两倍的黑影直冲而来。   纪九顿时瞪大眼睛,哆嗦着腿就想往后退,才堪堪退出脑袋,那身影便砰的一下撞在门上,门板被撞出一声巨响,快速朝她横扫过来。   小奶娃极力往后退,企图躲过被撞的结局,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小短腿扑腾得再快,也赶不上那门板呼过来的速度。   又一声巨响。   可怜的纪九小朋友结结实实挨了一板子,小小的人儿不稳地酿跄着,两条小短腿冷不防拌在了一起,随之一屁股敦敦实实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变小了,连带着触觉神经都变得敏感了数倍,小纪九只觉得小屁股和冰凉凉的地板亲密接触,一阵强烈的痛感从屁股瓣上直达脑袋。   那一瞬间,泪腺仿佛变得分外不受控制,眼底的雾气不自觉升起,而后化作泪水,一颗颗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绝地往下坠。   纪九一面掉着金豆豆,一面使劲揉着无故受创的小屁股,只觉得它吧唧碎成了四瓣。   门内那边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是里头的那人被撞的同时,已经先发制人,嗷呜一声嚎出声来,不一会儿,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纪九泪眼朦胧,觉得不能让里面那小子先声夺人,抢了风头,于是酝酿片刻,扯着嗓子,下一秒:   “哇——”   女娃的哭声凄厉。   不出半分钟,家里各个角落的人接二连三闻声赶来,门内的人也明显察觉出不对劲,赶紧抱起嚎啕大哭的儿子打开门,果不其然,家里最大的那位小祖宗已然哭成了个小花猫。   薛清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愣了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前应后果,当即把怀里的儿子往旁边一撂,转身抱起纪九,温柔地揉着她的小屁股,语气急促地哄着:“小九乖啊,小九乖啊,二婶婶给你揉揉,都怪这门不好,让我们小九屁股受伤了。”   说着,恶狠狠对着那门连踹两脚,演给纪九看。   地上,正在嗷嗷流泪的纪子然蓦然被亲妈抛弃,哭声不自觉地一收,默默抽噎着,等看见薛清扭身就抱起了小妹妹,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嘴巴缓缓瘪起,随后:   “哇!妈——!!!”   最先赶来的是在二楼书房看书的纪子然亲爹,洛城市长纪恺之。   纪恺之西装革履,方才回了家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接到市政府办公室秘书的电话,说是郊区一处在建楼房倒塌,砸死了两个工人,要紧急处理,于是马不停蹄就转道进了书房处理公务。   隔壁房间里的妻子在给儿子断奶粉,吵闹声不绝于耳,他听了一番原因,面色如常地继续办公。   好不容易一个小时后公务处理结束,刚准备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谁知道眯了没一小会儿,耳边两道炸雷般的哭声愣生生将他惊醒。   一道他极为熟悉,是自个儿子的,便没有放在心上,另一道……   他凝神一听,发现是个女娃娃的声音,整个纪家统共才一个女娃娃,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纪恺之心霎时凉了半截,匆匆忙忙跑出来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要了命了。   自己那调皮捣蛋的小儿子,居然又把小纪九给弄哭了!   纵然往日里面对官场上一群尔虞我诈,戴着面具的狡猾老狐狸,都没有眼前的一幕来得让他惊慌。   纪恺之额头青筋一凸一凸地跳,那头焦头烂额的薛清看见第一个赶来的丈夫,急得大喊:“纪恺之!你愣着干嘛呢!快把你儿子抱走!”   形象巍峨的市长大人听从老婆的指令,也顾不得身上穿着的定制西装,弯腰把闹腾的纪子然抱起,板着脸看他,森然命令道:“纪子然,不许哭了。”   纪子然天不怕地不怕,却极为忌惮黑着脸的父亲,一听纪恺之严厉的话语,恍若被人摁下了暂停哭泣的开关,瞬间收了声音。   “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又干什么了?”楼梯口处,老太太气势汹汹地走来,“又哪里磕着我的小九了?”   大概是气急了,连多年的优雅都失了,显出一股曾经当兵时养成的野气。   抱着娃的纪恺之表示很无辜:“妈,我这也刚来。”   老太太斜他一眼,嫌弃地把人推开:“滚一边儿去,二媳妇,把小九给我。”   薛清被老太太瞪着,小心翼翼把小纪九递过去。   纪九小胖手挡着湿漉漉的眼睛,又嚎了两嗓子,才见好就收,委委屈屈道:“奶奶,小九的屁股好疼哇……”   “小九和奶奶说说为什么屁股疼,奶奶给小九报仇!”   纪九毫不犹豫指向纪恺之怀里抽噎着的纪子然:“就……就是他撞了一下门……然后……那个门砰的一下把小九给撞倒了……小九现在屁屁可疼可疼啦……”   小兔崽子,姐这回非叫你脱一层皮下来!   纪九觉得,她算是和纪子然这小子杠上了,天生磁场不和!   纪子然虽然年岁尚小,但是也隐约明白几分事情了,看见妹妹指着自己委委屈屈地控诉,立马梗着脖子反驳:“不是我!是是……是那个门不听话!它还把我的脑袋撞疼了呢!”深怕别人不信,还露出红了一片的小脑袋给奶奶看。   老太太轻摇着肉嘟嘟的小纪九,看见纪子然额头红了一片,也心软了几分,毕竟是自己孙子,自小打心眼里疼着的。   孙子孙女都不好说,老太太调转枪头,看着二儿媳妇薛清:“你平白无故在屋里干什么呢?闹得大晚上家里不安静。”   说话间,家里的老老小小陆续赶来,纪琅天夫妇瞧见女儿又遭了罪,心都一揪一揪的。   薛清见老太太气不可耐的模样,连连喊冤:“妈,我这不是看前些日子他和小九抢奶喝,害得小九磕破了头,就想着让子然断奶粉嘛!况且他都三岁了,奶粉也该停了。”   无缘无故被断了奶的纪子然当然不情愿,晚上到了时间点还不见熟悉的小瓶砸,立马就不干了,闹腾半天,母亲脸上也没有半点松动,鬼灵精如纪子然心知无望,就想从别人那下手。   结果出门时跑得快了点,没刹住车,恰巧和偷看的纪九撞一块去了,才导致这个混乱的场面。   老太太把儿媳妇的话在心里掂量几秒,觉得颇为有道理,余光瞥了眼体重已经超过三岁孩子标准的纪子然,竟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是,子然确实该戒掉了,不过你挑准时间,大晚上的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薛清顺从地应了。   纪九搂着老太太的脖子看了一场戏,得知纪子然即将失去他最爱的奶瓶,乐滋滋地把小胖手含进嘴里,掩盖住唇边难以抑制的窃笑。   老太太顿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要紧事,一边轻拍小纪九的背,一边对围了一圈的小辈嘱咐道:“明天季远道带着那母女俩过来拜访。”她望了眼纪琅天,“应该是知道你回来了,特意来找你的,明天你就晚点出门,留在家里招呼一下,应付应付也就算完了。”   季远道经营的箱包设计公司半个月前出现资金断链,许久前就打电话要来拜访了,老太太一直用别的借口推脱了,今天下午那人不知从哪里听到纪琅天回国,锲而不舍地又打了电话来,老太太叫他一天一个电话烦得头疼,便随口应了。   反正最后做决定的是身为现任纪氏集团总裁的大儿子,小辈们的事情就留着小辈们自己去商讨。   何况,季远道既然不以公司的名义到纪氏集团预约正式面谈,反而私下拜访,十有八|九是为了以个人名义来借钱周转的。   老太太眼中看得分明,只是不想干涉儿孙们的决定,就只能点到为止。   衬衫因为慌张而显得些许凌乱的纪琅天闻言,正了正脸色:“妈,我记得,季远道女儿也就大了小九几个月?”   老太太略微一点头,语气里少有的带出一丝暗讽:“不过是个小三的孩子,上不得台面,明天就别让小九和她走得太近了,名字取的倒是好听,季雅楠,高雅如楠木,也不嫌玷污了珍贵的楠木。”   不怪老太太这般不屑,年轻时在军营里当兵,老太太就见过被小三弄得家破人亡的事例。   其中的主人公还是和老太太关系颇好的一个女兵小姐妹,因为在军营里一年到头难回家几次,家里的新婚丈夫便耐不住寂寞偷了腥,好巧不巧被突然回去的老婆逮了个正着。   从家里回来后,女兵悲痛欲绝,转行当了女子特种兵,申请上了前线,结果半年后死在一次救援任务里,连尸骨都找不到。   老太太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小姐妹丈夫出轨的对象是她的亲生妹妹,小姐妹久久难以接受,结果战场上失了神,被敌人的狙|击枪一枪爆头,最后贼人不知道把她的尸体丢到了哪个荒山野岭,极有可能是被野兽分食了。   此事之后,老太太对于那些个破坏家庭的小三深恶痛绝,更别提私生子和私生女了。   洛城的上流社会本就不大,季远道的那点破事根本纸包不住火,没多久就被一些成日里闲的没事干,最爱嚼舌根的贵妇们传了个遍。   往日宴会上看见了那家人,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维持表面的和气,私底下凑在一起打牌时,不定怎么编排呢。   老太太想到季远道,就不免想到曾经死得惨烈的小姐妹,心中赌气,口气强硬道:“算了,明天还是我带着小九出门去逛逛商场,万一放在家里,让那些个破烂货玷污了小九的眼睛就不好了,就这样定了,你们都散了吧。”   ******   老太太抱着纪九走在回房间的路上,肩头上许久不出声的孙女忽然瓮声瓮气地问了句:“奶奶……那个季家的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哇?”   老太太被问得一怔,她以为才三岁的孩子该听不懂刚才那番话才对,没想到竟还真叫纪九给记了下来。   她看了看白润可爱的小纪九,心想以后绝对不能再在孩子面前说些不该说的事情,影响实在不好。   纪九眨了眨眼,固执地等着老太太回答,因为哭过一场还有点水润润的眸子倒映着走廊上的壁灯,一闪一闪的。   老太太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和蔼地说:“那个季家的小姑娘叫季雅楠,不过小九可不能和她走的太近,明白吗?”   小纪九半天没说话。   老太太以为她听进脑子了,便又往她的房间去。   等回了房,把小纪九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老太太亲了亲她的脸颊:“小九睡到现在饿了吧?奶奶让下面的人给你泡奶奶喝,小九乖乖在床上待会啊。”   纪九缩在被子里露出亮晶晶的眼眸,还是不说话,老太太也没多想,转身出了房。   房门被带上的那一瞬,老太太没看见,房间里老老实实躺着的小奶娃,宛若被火烧了屁股,粉嫩嫩的小脸上布满惊慌之色,蹭的从床上一蹦三尺高!   “卧槽卧槽卧槽!老娘这他妈的是穿成全文最大的炮灰女配了!?”   纪九心乱如麻,脑瓜从听见“季雅楠”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炸开了花!   她就知道老天不会对她这么好,又是顶级家世,又是漂亮脸蛋,果然boss都在最后等着!!!   纪九终于记得这部里的基本情节了!   一句话概括就是励志私生女女主角干掉一切阻碍,踩着无数尸体上位的俗套故事!   而那个私生女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太刚刚嘴里嫌弃得不行的季雅楠!   本来这都没啥事的,但是重点在于,她——纪九!   竟然是全文最大的女配!   那种万年的悲剧女二号!男女主角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绝逼是要被男女主联合镇压的大反派!!!   小纪九面如屎色,心里犹如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简直要崩溃了!!!   若是世界上真的上帝这种玩意儿,小纪九表示:   ……他妈的求再让她死一次吧! 第4章   ******   这几天,洛城顶级豪门纪家乱套了!   原因无他,纪家唯一的小公主纪九小朋友已经许久没有露出笑容了!   今年一月的隆冬,天气出人意料的糟糕,缠绵了四五日的阴雨天直到今日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纪九蔫蔫地趴在客厅落地窗边的软榻上,仰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昏暗天空,讨喜的小圆脸第n次皱成了一团肉球。   明明是不谙世事的三岁奶孩子,却有股子大人看透世俗的苍凉感,极大的反差把旁边的纪老太太看得一阵心惊肉跳。   她也不知道纪九小小的脑袋瓜子里这几日是受了什么刺激,虽然牛奶照喝,辅食照吃,看着和往日里并无不同,可冥冥之中,总会似有若无地透出几分凄凉之意。   比如坐在沙发上爱乱摆乱晃的小脚丫子不晃了,滴溜溜爱到处乱转的大眼睛也不转了,就连看见最爱吃的水果都提不起精神气。   这些状况出现的前两天,老太太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结果到了晚上睡觉,和纪老爷子顺口提了一嘴,两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老太太当下坐不住了,这小小的年纪哪来的一箩筐多愁善感,肯定是哪天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事情,让她记在了心里。   后来,老太太特意找了个安静的下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愣是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仔细捋了几遍最近发生的事情,等捋到客人上门一条的时候,终于灵光一闪,找到了关键点。   小纪九好像是从季远道一家来的那天起,开始变得闷闷不乐的。   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赶忙一拍桌子通知门卫和管家,以后但凡是季家的电话和请帖,一律不许往屋里知会。   然而,老太太这头忙得热火朝天,那头小纪九却是满脑壳挂念着自己只活到二十几岁就要英年早逝,香消玉殒的悲惨未来。   季雅楠来的那天,纪老太太带她出门去逛商场了,故而没有见到女主角真人,可这一切并不妨碍她惶惶不安地担心以后。   记得学生时代第一次读这本原著,纪九鬼鬼祟祟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得那叫个津津有味,畅快淋漓啊!   甚至看到精彩之处,还会兴奋地笑出声!   当时只觉得作者大大真是太有才了,妥妥的女主亲妈,开虐反派女配虐得太他妈爽了!任凭强悍的背景和天使的脸蛋有啥用?最后不还是被一路逆袭的女主炮灰了!   可是,眼下风水轮流转,自己措不及防变成了书里的女配,纪九仅剩下一个想法……就是回到过去,死死抱着作者大腿,哭着嚎着求轻点虐!!!   不过,这些终究只能是想想了,木已成舟,纪九现在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避开男主女主,给他们让出一条通往幸福未来的光明大道,最重要的是,千万别被女主逆袭的战火波及而化作一缕炮灰!   脑袋里思绪飞速运转,想着要怎么规划下一步棋,纪九忽然身体腾空被人抱起,然后搁在那人的大腿上,头顶被一个下巴轻轻抵着。   小纪九被禁锢住,眼皮子抬了抬,看见那人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古典表,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纪家三子,国际票房影帝纪泽。   只有他敢带如此“壕气冲天”的手表……   纪泽上回从医院看完纪九就连夜赶到国外参加电影节去了,今日才走完红地毯回来,下了车,把车钥匙扔给院里停车的佣人,便径直走进老宅大门。   边走边想,几天不见,可爱的小侄女是不是又长大了。   结果他前脚才踏进门,后脚就看见老母亲忧心忡忡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正寸刻不离地凝视落地窗前的那个扎着两坨小揪揪的奶娃。   老太太听到门口传来的跑车刹车声,知道是自家那个嚣张的影帝三儿子回来了,等人进了大厅,才回过头眼神示意他去哄哄又陷入了抑郁的小纪九。   母命难为的影帝大人只好卸下架子,听令照做。   “哎呀,我家小九几日不见,轻了啊!”他假意颠了颠小纪九。   纪九有些不堪负重头上那颗大脑袋,难受地扭了扭小屁股,尔后伸出两根小胖爪子比划了一下:“三叔,小九昨天才让管家伯伯给称的!明明胖了半斤!”   她脸蛋像颗红富士苹果,红润有光泽,忽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三叔,你是不是傻呀”的字眼。   纪泽被萌得一颗心都酥酥的,抱着小侄女在腿上又颠了颠:“嗯,看来是三叔掂量错了,小九最近吃什么了呀?”   纪九一本正经地掰起手指,小嘴里念念有词:“有肉肉,大白菜,鱼鱼,果果,还有还有!三叔,小九还吃了一根胡萝卜哦!大大的,红红的胡萝卜!”   纪九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天真烂漫一点,用词全是小宝宝的叠音,生怕被人看出什么蹊跷。   原作者对于纪家这个豪门家庭在里描写的并不多,通篇下来都只是一笔带过,但是可以让读者明显感觉出来这个家庭的温馨和团结,更可怕的是,还有权有势有钱!   其实看到过半的时候,纪九曾经想过,为啥女配拥有那么多,最后却依旧落了个凄凉的下场?   当时年纪尚小,还不甚明白。   如今她算是知道了,这都是因为女主有个作者亲妈呀!   万能的开挂利器,能不翻身农奴做地主嘛!   而眼下她的这个意外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在和这个现行世界的规则作对了!   唯有把原作者的一系列设定破坏掉,当一把搅屎棍,才能一路平安苟活到老!   已经彻底被萌化了的老太太和纪泽果然没有任何察觉,尤其是纪老太太,看见纠结着一张小脸的纪九终于开朗了,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这个儿子总算有点除了演戏之外的本事,也算生他不亏了。   得亏纪泽没有读心术,不然听到母上大人这一番心声,估计能气的吐血。   玻璃窗外的雨滴不知不觉小了,灰暗的天空似乎骤然有放晴的趋势,仔细看去,远方的天边,一道光柱穿透厚重的云层落下,弱弱的,几不可见,却驱散了一连几天下雨天带给人们的阴霾。   纪泽使尽影帝的浑身解数,努力逗趣萌萌哒小纪九,老太太在旁边时不时应景一笑,祖孙三代同堂说笑,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其乐融融。   “小九小九!”   说话间,门外一声响亮的童音顺风而来。   小纪九停下咯咯咯的笑声,转头往外头瞧去。   三秒后,一道小旋风似的身影从门外窜了进来,放了学的纪瑾言背着小书包,怀里拢着一团看不清原形的东西,火急火燎地跑进客厅,直奔小妹跟前。   他穿着学校发的冬季校服,是一套黑色的小西服,脖子上搭配着蝴蝶结式小领结,脚下一双同色系黑色小皮鞋擦得蹭亮。   黑发随着他的奔跑而显得有些凌乱,前额剪了一个小刘海,干净利落又显得乖巧。纪瑾言的长相随了纪琅天,是很严肃的那种帅,不苟言笑时,给人冷冷的感觉,一旦笑起来,更是秒杀万千少女。   从小一副气宇轩昂的好相貌,纪九可以想象到他长大后得祸害多少女孩子。   纪家的基因优良,她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就知道,毕竟她迄今为止见过的纪家三个儿子都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至于纪家的四个媳妇,更是各有特色的美人。   强强结合下的纪家第三代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纪瑾言是纪家的长子嫡孙,也是小纪九的亲生哥哥,纪九磕破头住院的时候,纪瑾言经常带着玩具去看她,都是用他攒了几年的压岁钱买的。   什么芭比公主,娃娃熊,反正在他看来,学校里的女生有的东西,他的妹妹必须都有。   别看他现在一幅爱妹妹爱得要上天的模样,三年前他可是经常把下面的几个弟弟按在地上摩擦的!   然而,从小纪九呱呱落地那天起,以前最爱调皮捣蛋的纪瑾言仿佛一夕之间被人换了魂,自觉担当起了身为一个家族继承人和长子嫡孙的重要责任,慢慢变得成熟稳重起来,这一巨大的转变令一直为他头疼不已的纪长德都暗暗称奇。   兴许是跑得着急,纪瑾言此刻正大口大口喘着气,纪九看着小正太气喘吁吁的,有些不忍心,二十几岁的大龄女青年顿时母爱泛滥了。   但是顶着这幅小宝宝的脸,她着实做不出慈爱的表情来,只好撑在纪泽的怀里往前探了探身,一口亲在纪瑾言右脸上:“哥哥!”   纪瑾言感觉到脸上妹妹软绵绵的小嘴巴一碰即逝,傻兮兮地笑了,献宝似的掀开怀里用布包裹着的一动一动的东西。   加绒的保暖布被掀开,一颗金色的,毛茸茸小脑袋在几人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赫然是一只出生不久的金毛幼崽!   小金毛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是很熟悉,在纪瑾言怀里不老实地想要往外爬,葡萄般的眼睛半眯着,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两只小短腿一下一下地挠在顾瑾言衣服上,偶尔还发出一声小奶音,可爱度爆表!   纪九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小狗,心里的一汪爱意汹涌澎湃。   她几乎是一看见小金毛就爱上了!   前世的纪九做梦都想养一只宠物狗,但是城市的上班族太忙,而且她微薄的工资交了房租,光是负担自己的生活都有点困难,更别提养狗了。   养狗的念头在她心里埋了二十多年,直到她一觉睡下去,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那天都没能实现。   她眸子里闪着光,一动不动地盯了小狗半晌,然后毫不犹豫伸出手来,嘴里急急地喊:“要要要!小九要!哥哥!小九要小狗!要要要!”   说着,隔着纪泽的手臂就使劲往前扑腾,没防备的纪泽险些被带得一个酿跄摔下软塌。   老太太见到小纪九刚才紧盯不放的眼神就明白小孙女对这只小奶狗多半是喜欢的,纪家大宅过去从未养过宠物,主要是因为纪家人大多忙碌,没空照料小动物,加之养带毛的宠物,那掉毛掉得乱七八糟也的确让人抓狂。   可如今小纪九偏偏喜欢上了毛最多的小狗,发自内心的讲,老太太是有点为难的。   但是目光一碰上小孙女水灵灵的,带着期待的眼睛,老太太话到嘴边绕一圈又咽了回去。   小纪九坚持不懈地发挥着目光攻势,她知道这个家里只要老太太同意了,就一切都好说,于是竭尽毕生功力,把卖萌的技巧全给用上了,才把老太太拒绝的话给看得改了口。   “行了,小九既然喜欢,就养着吧。”好半会儿,老太太松了口,“不过……”   她话语一顿,认真地看着儿子怀里白白胖胖的小福娃:“纪九,你得答应奶奶,要去上幼儿园。”   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有名有姓地叫她。   小纪九挥舞的小爪子一僵,有点不太明白了,就是去上个幼儿园而已,老太太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   看见小纪九陡然安静了下来,老太太以为她不愿意,又道:“小九,如果你不同意去上幼儿园的话,小狗就不能养。”   纪九可爱小脸蛋上粉白|粉白的肉肉一抖,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作出了令她后悔一生的决定:“去去去!奶奶,小九去上幼儿园!小九要狗狗!奶奶给小九养狗狗!”   这会儿的小纪九打死也没想到,导致她未来一辈子都要被某大佬追着屁股跑的罪魁祸首,不是原著作者,不是本文女主,也不是她自己,竟然是自己亲哥一时兴起,随手带回来的一只小金毛!!! 第5章   ******   一月下旬,临近新年,小纪九迎来了穿越到书里的第一个下雪天。   六菱角形的雪花从天空中轻盈地飘落,带着湿润的水汽,后院里的几棵大松树苍翠地站在皑皑雪地里,随着凛冽的西北风,发出树叶碰撞的簌簌声。   这场雪下的极大,一夜过后,天边晨曦微绽,苍茫大地上皆是粉妆玉砌的一片。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纪九今天要陪着家里的女将们去商场驰聘,采办年货,因而一大早就被家里的阿姨睡眼惺忪地从床上拽了起来。   “九小姐,大家都在楼下吃早饭等着了,就差您了,可不能再懒床了。”   “阿姨……不会,八哥哥肯定也没起来,还早呢,小九再睡会儿……就一会儿……”床上鼓起的一坨嘟嘟囔囔。   “不行不行,今天可不是平时,九小姐您还是得赶紧起来。”   阿姨一面催促着,一面动作利落地拉开遮光窗帘,回头,被窝里纪九依然撅着屁股一动不动。   看了眼闹钟,时间不早,也顾不得奶娃娃的抗议了,直接把人挖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服,又把睡眼朦胧的她带进卫生间里火速洗完脸,刷好牙,涂上宝宝面霜,出门前还不忘从衣柜里拿出一顶大白兔造型的毛线帽戴在那颗小脑袋瓜上。   等一切打理妥当,小纪九最后那点残余的瞌睡虫也差不多被折腾死了……   楼下,一众小辈们正在陪老爷子和老太太用早餐。   纪家人口众多,四房同住,餐厅自然也设计得格外宽敞大气,接近三四十平米空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直径巨大的红木圆桌,一圈足够同时坐下二十多人。   每月到了纪家家规里定的团聚日子,纪家上下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除非特殊情况,都会赶回来和家人共用晚餐。   今天的早餐是中式早餐,一共有白粥、豆浆、油条、小笼包、烧麦五样小吃,各色各式的口味齐全。   桌上,间或有碗碟清脆的触碰声,以及小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细微交谈声。   纪家虽然是洛城数一数二的豪门,但是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迂腐思想。   现任当家人纪长德老爷子在部队里摸爬打滚多年,最爱部队里大口喝肉大口喝酒,不受拘束的那种肆意,所谓上流人士的修养规矩,他更是看不惯。   故而,自他接手纪家的那天起,在纪家流传了几代人的规矩便就此废除。   快至年底,纪家老小手里头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就连在部队的老四纪庭都休假回家等着过年了。   主位上的纪长德鹰眼扫过桌边的儿孙,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才沉声道:“今天把你们手里头的事情都结束掉,后天年夜饭一个都不许少,逼近年关,都注意点,别折腾出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另外珮玉,你今天带着四个儿媳妇去把年货买买齐,走亲访友的时候用得上,记得再多给小九买些玩具。”   纪长德久居高位,身上威势极重,练兵多年,让他说话时习惯性从胸腔发音,气息十分沉稳,还隐隐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他吩咐完,又将犀利的目光移至身边的大儿子:“温家那边,你初三去一趟,上次小九住院多亏了温继尘。还有,年后小九上的幼儿园,我和你妈商量过了,就定在晨曦,所以记得去别失了礼数……哦,也别把温家那群小子忘了。”   小纪九同意去上幼儿园的当晚,老太太和老爷子就在找洛城里哪所幼儿园比较合适自家小公主。他们搜罗了许多资料,还旁敲侧击地从老友们那边打听了一番,再三合计之后,最终敲定口碑最好一所——晨曦双语国际幼儿园。   这所幼儿园由白家投资建设,总占地八百亩左右,园区里设有四百米标准操场,一个室内游泳馆,一个体育馆,四栋教学楼,一个小型的人工湖和一处另劈开来的游乐场地,硬件设施是洛城最好的。   在晨曦,所有的幼师必须经过考试竞争才能上任,生活起居由专门的老师进行管理,除此以外,幼儿园里还有各国双语教学的外教数十人,保证孩子在里面学好玩好。   并且,每年从晨曦出来的孩子,十个里面有九个都可以凭实力考上重点小学,如此高质量的教学水平更是吸引许多富人想方设法要把孩子往里面送。   而纪长德之所以让大儿子在新年的时候特地去拜访一趟温家,全然是因为晨曦幼儿园的现任院长——白薇,是温家次子的媳妇。   一想到纪家小宝贝未来三年都要在她手下混,素来不爱走后门的纪老爷子头一次觉得,他非常有必要抛开过去的原则底线,派先锋使者去见见那个即将成为小宝贝顶头boss的温家媳妇。   毕竟小孙女孤身去上幼儿园,一天八个小时都要在园子里面待着,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熊孩子欺负了,他们这群当长辈的再着急,天高皇帝远,也只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所以纪老爷子就思忖着,趁着过年这段合适的时间,去和温家拉拉关系,给小纪九在幼儿园里找个大靠山。   纪琅天和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原本老爷子没说,他就有这个准备。   天知道前两天得知女儿要上幼儿园,他这个老父亲的心里有多么不舍得。从小纪九呱呱落地,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他一天天看着她从出生时皱巴巴的小猴子长成现在玲珑可爱的小福娃,恨不得把她一辈子留在身边,反正纪家养得起。   但是,他不能阻止女儿长大的步伐,转眼三年过去,这都要去上幼儿园了。他是左想也不放心,右想也不放心,翻来覆去几个晚上,还是决定要去给女儿铺铺路。   他刚刚准备开口和父亲提一下,谁知道父子两居然有相同的念头。   于是,纪长德话音刚落,纪琅天连忙应声:“爸,你放心,温家那边我会办好的。”他今天下午忙完就去给挑温家的小萝卜头们收买的玩具去!   那头,纪九被保姆阿姨拉着小胖手一点一点下了楼梯,最后一级还没落地站稳,视线瞥见餐厅里吃饭的老爷子,忽然眼前一亮,噔噔噔踢着一双小短腿就跟脱了膛的炮弹一样,猛冲到纪长德身边,抱住老爷子的金大腿,眨着大眼睛甜甜道:“爷爷!奶奶!小九给你们问好哇!早上好!”   晨起的迷茫睡眼还余留下一层水光,脑袋上两只长长的兔耳朵随着纪九的动作一蹦一跳的,更显几分可爱。   老爷子被孙女萌出一脸血,严肃的面容绷不住了。   他掐着小纪九的咯吱窝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哎呦,爷爷看看,我们的小瞌睡虫终于醒了啊!”   纪九滴溜溜的眼珠子环顾一圈,桌上桌下几十双眼睛含笑望着她,就连被她唾弃的纪子然都早早起了,此刻正乖乖坐在最下座的位置上,握着小勺子颤颤抖抖地舀粥喝。   阿姨没骗人,她的确是全家最后一个起床的……   纪九被周围打趣的眼神看得血色上涌,热气一路从脖子飙到头顶,羞得差点冒烟。   她伸出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赶忙把头低了下去,连带着兔耳朵都蔫蔫地垂着。   老爷子见状,笑得愈发开心:“哈哈哈!我家小九真是个有趣的福娃娃!”说着,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红衣红裤,头上扎着两个球球的白胖娃娃。   他看了看腿上讨喜的小纪九,想起职业是画家的大儿媳妇,当即拍板决定道,“静好啊,我柜子里有一套小唐装,是几个小子们从前穿的,你到时候拿去给改改,后天给咱们小九换上,然后画幅画,过年了就裱好挂在门口,让来拜访的人都看看!我们家有个观音座下的小福娃!”   一边的老太太兴致勃勃地附和:“那我下去再去买两双小绣鞋。”   “最好再画个年画娃娃的妆!”专业设计师的四婶婶文茵摩拳擦掌。   阮静好偏头想了想女儿酡红着脸,穿着唐装,扮演小福娃的样子,温婉的眉宇间喜色难掩:“爸,都听您的!”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卖萌卖过头了的小纪九:…… 第6章   ******   寒冬过后,二月将逝,三月花开。   热闹的过完新年的纪家大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纪庭重新回到部队,纪泽则因为接到电影剧本去了北京,连纪恺之和纪琅天都一个为了百姓,一个为了公司开始忙碌起来。   至于纪家的哥哥们,一个不落地都回到了母校的怀抱里,包括老八纪子然,也被送去了另一所开学稍早的幼儿园。   而小纪九经过新年一个月里的养尊处优,也不负众望地又成功长胖了一斤,不过老太太给小纪九测量过身高,发现她同时也长高了两厘米。   时光的尾巴划过又一个双休日。   这个星期日的平常夜晚,月明星稀,纪家大宅里再次因为纪九忙得人仰马翻。   纪九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枕头坐在大床上,看着奶奶和妈妈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白净的小脸上表情呆萌,仔细看去,竟还带着点成年人才会有的无奈之情。   心道,她不过就是去上个幼儿园罢了,怎么这两人搞得跟她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了一样?   奢华温馨的公主房不复早上的干净整洁,木质地板上像是不久前才遭过贼,乱七八糟的杂物散了一地,这边一堆,那边一坨,全是小宝宝的生活用具!   平日里最是干脆利落的老太太已经在一排水杯前站了许久,犹豫半天,最后皱着眉头,挑了个米老鼠的水壶扔进小小双肩包里,本就没有多大空间的小包瞬间被填满三分之一。   旁边,阮静好蹲在纪九的衣柜前,埋头翻找,嘴里困惑地嘀咕:“我记得那张绒毛毯子是被收在这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静好!还要给小九带床被子,在幼儿园里睡觉容易着凉,就那床鹅黄色被罩的够厚。”老太太忽然想起幼儿园里有午休这回事,急忙高声道,生怕大儿媳妇漏了。   “好,妈,我知道了。”说话间,她看见蓝色被单下露出的一角珊瑚绒,开心地微扬嘴角,用力把绒毛毯子抽了出来,叠好放进大开的行李箱里,继续找婆婆口里的鹅黄色被子。   “差点忘了!还得带两支笔,万一小九要写字,没笔可不行!”   “妈,别忘了顺便塞两本本子,小孩子涂涂画画有时候用得上。”阮静好提醒往书房走的老太太。   “知道了,你继续收拾别的,仔细点,别漏了什么。”   “嗯。”   “还有……”   ……   床上坐如石墩的小纪九已经完全记不得后面老太太和亲妈又说了什么,盯着来来回回忙碌的两个背影看了良久,她只感觉自己脑袋变得晕乎乎的,千斤重的眼皮睁不动了,眸子里亦是泛起了茫茫的薄雾。   过了一会儿,意识昏昏沉沉间,耳畔还有东西拖动的声音,咯吱咯吱的,犹如催眠的魔音,让她彻底眼前一黑,啃着小手,甜甜睡去……   ******   次日,入春的清晨,空气仿佛被净化过了,清新怡人。   房间的窗户上白雾爬满了整块玻璃,刚从东边山岗上升起的太阳,像个才出炉的大铜盘,熠熠生辉。   纪九坐在加高儿童椅上摇晃两条腿,慢吞吞吃着碗里热气袅袅的皮蛋瘦肉粥。   椅腿处,长大了一倍的小金毛伸直前腿,拉耸着耳朵安安静静趴在地上,尾巴一摇一摆地朝小主人传达它的欢喜。   很快,碗里的粥见底,可今天负责送她的老太太和阮静好还在楼上收拾东西没下来。   纪九转了转眼珠子,和小金毛四目对视,心照不宣。   纪九让保姆把她从椅子里抱出来,两只小萌物按照适才无声的约定,屁股一扭,趁着客厅没人,你追我赶,开始撒丫子狂欢。   小金毛的窝被安置在主楼隔壁的小别墅里,平时睡觉和小主人都不在一块,只有白日里被允许放出来。   大约是狗狗天生有灵性,知道当初做主留它下来的人是小纪九,没事最爱粘在奶娃娃后面跑。   小纪九和小狗狗闹了十多分钟,一身褐色毛呢大衣的老太太才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妆容精致,身段窈窕的阮静好。   纪九乐颠乐颠地带着小金毛走到两人跟前。   阮静好上前把书包给她背好,不放心地叮嘱道:“小九,包里妈妈放了你爱吃的小饼干,要是学校的菜不合胃口,就从书包里拿小饼干吃,知道吗?”   全世界的妈妈在女儿第一天上学恐怕都是一样的心情,宽慰,欣喜,不舍,却又满满的担心,生怕孩子在学校里不适应环境,或者被人欺负了。   纪九捋了捋双肩包的背带,睁着水灵灵的眸子看着阮静好,小脸表情认真:“小九知道啦!”   感谢前世二十六年培养的强悍适应力,让她现在装起三岁孩子,简直信手拈来!   老太太慈爱地拍了拍纪九的头:“咱们小九可乖了,肯定会好好念幼儿园的,对不对?”   小纪九裂开嘴角:“对!”   尾音微微拖长。   “好了,我们先上车吧,不然就要迟到了。”老太太提醒。   阮静好只好收拾一腔复杂的心情,跟着老太太坐上了停在喷泉前面等候的黑色轿车。   ******   晨曦双语国际幼儿园建在城市郊区的位置,风景秀丽,环境雅致,距离纪家大宅开车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纪九趴在窗户上看着不远处渐行渐近的暖色系建筑,配合司机减慢的速度,猜那应该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了。   幼儿园看起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过年时无意中从纪长德那里听到晨曦一学期的学费,就已经开始脑补这所幼儿园的模样了。   到底要多豪华才能配得上那数字后五个零的昂贵学费?   如今一看,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车子在隔了一条斑马线的马路对面停下,正赶上小萝卜头们一块上学的时间,门口停满了来接送的轿车,许多都是纪九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顶级豪车。   今天是幼儿园春季开学日,孩子大多是由家人陪伴过来。   司机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座恭敬地请老太太下车,等小纪九也落了地,他又绕到后备箱,把昨晚事先放好的行李箱拿了出来,朝老太太点头示意。   “幼儿园有负责整理的老师,你一会把行李箱交给门口管理的人,报小姐名字就行了。”老太太道。   “是。”   老太太拉着小纪九过了马路,临走前纪九没忘了转头和司机大叔挥挥小胖手说拜拜,如愿收获司机大叔开心的一笑。   到了幼儿园大门口,浪漫的白色铁门对外敞开,“晨曦双语国际幼儿园”八个鎏金大字挂在墙面上,被太阳照得金碧辉煌。   幼儿园门口的迎接老师看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女人牵着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女孩走来,想到昨天园长特地把她找到办公室,说今天有新的学生要来,是个女孩,让她好好照顾的一番叮嘱,心中有了决断,扬起微笑走上前。   “你好,是纪九小朋友吗?”   纪九仰着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奶奶,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妈妈,对着迎接老师脆生生道:“是我呀!老师好,我叫纪九!家里人都叫我小九哒!”   柔软无力的晨光里,女老师被纯纯的小纪九喊得心酥了大半,恨不得对着那张小脸蛋亲上几口,嘴角笑意更甚:“你好呀,纪九小朋友,不过学校里不给进大人,接下来的路,你必须自己走了哦!”   纪九皱了皱鼻头,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这委屈巴巴的小表情把阮静好看得心头一酸,差点就想抱着小纪九回家算了。   反正来幼儿园大部分时间也是玩的,上不上没区别。何况纪家有足够的能力让她在家教学。   阮静好正想张口,老太太突然蹲了下来,平视着小纪九,轻声哄道:“小九,你过了年都四岁了,是个大孩子了,既然是个大孩子,就该明白一诺千金,对吗?”   纪九纠结的小手指绕啊绕:“奶奶……一诺千金是要守信用的意思吗?”   老太太莞尔一笑:“是的呀,意思是小九的话应该要变得很值钱才行,就是要说到做到。”   纪九静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小脸板了起来:“对哒!小九的话很值钱很值钱!奶奶,妈妈,你们走吧!小九可以一个人进去!”   “小九真乖。”   老太太把纪九交给女老师,拜托她照顾好纪九,女老师满口答应,老太太才拉着依依不舍的阮静好走了。   阮静好被婆婆拉着胳膊,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看见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娃娃身影越变越小,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唤了一声前面的老人:“妈……”   老太太脚步不停:“不就去上个幼儿园,你舍不得个什么劲儿,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去,晚上就可以过来接小九了。”   老太太从大儿子准备要娶阮静好,把她带回来见家长的那天就明白,自家这个大儿媳妇品行是好的,长得好看,也多才多艺,就是这性子吧,软绵绵的,老提不起劲,让人急得慌。   不过好在小孙女的性格遗传的是纪琅天,没有遗传她亲妈的,不然呀……   老太太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美丽的场面!   ******   小纪九被老师领着穿过一条长走廊,直接到了第一栋教学楼二楼。   一号楼和二号楼全是小班和中班的孩子,因为年龄太小,小腿还太短,上下楼梯不方便,就在拐角处设置了两部电梯,平日里为了学生安全,都有值班老师看守。   纪九路过一间间五颜六色的班级,最后在小班第九个班级门口停了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铜片上写的门牌号——小九班。   纪九:……   女老师一点没察觉出她的静默,乐呵呵道:“看,这可是园长特地给小九安排的班级哦,很有缘分吧,小九班……小九……小纪九!”   纪九:……   教室里的二十个座位几乎都坐满了,唯独靠窗多出来一个空位。纪九明白,那是留给她的。   隔着走廊的玻璃窗,纪九身高不够,只看得见半墙稍高的地方,一群乌泱泱的脑袋窜来窜去的 ,时不时还冒出来一颗金色的卷毛脑袋惨杂其中,并且,从前门一路窜到了后门。   正惊讶着这群熊孩子的闹腾程度,广播里蓦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童声,纪九好奇地望了望女老师,女老师心有灵犀地解释:“这是上课铃声哦,听到的话要马上回位子上坐好。”   这便是晨曦幼儿园与众不同之处了,从小开始培育孩子的自制力,虽然本质也是散养的,但是散养得很有规划。难怪世家子弟最后真正一事无成的人终归是极少数,从小就用金钱砸出来的涵养气度,言行举止,都是一般家庭里的孩子比不得的。   这般赞叹着,纪九又忍不住歪过头瞅了瞅那颗显眼的金毛脑袋。   果然,从后门又窜回了前门……   女老师等了片刻,终于看见走廊拐角处走来的一位老师,拉着小纪九迎了两步:“袁老师,你们班的新孩子,纪九。”   扎着马尾的年轻老师顺着话音,低头看了看还未到她腰际的小人儿,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好的,你去忙吧,纪九小朋友就交给我吧。”   袁老师拉着纪九的手推门走进教室,教室里唧唧喳喳的吵闹声安静不少,可依旧没有消停,袁老师也不在意,清了清嗓子道:“小朋友们,我们班今天来了一个新的小朋友,大家过来看看她是谁呀!”末尾,她又加上一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   一群带把的萝卜头唰唰唰回过脑袋,推推搡搡地簇拥到讲台前方,纪九默数了一下,男生占了整个班级五分之三的人数。   面对众娃们的关注,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纪九一点没有怯场,她眨巴眨巴眼睛,大方地开口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纪九!”   下面立马有人奶声奶气地回:“we are小九班哦!”   纪九飞快扫了人群正中央那人一眼,一头金子般璀璨夺目的头发,是刚才在门外时看见的那个从前门窜到后门,又从后门窜到前门的小金毛!   “你也可以叫我小九,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哒。”纪九掷地有声。   心里却想着等什么时候找到机会,一定要揉一把小金毛的脑袋,看起来触感不错!   小金毛操着一嘴中英混杂的口语,纯真无比地继续道:“你好,my name is 哈利-威尔逊!”   他话才说完,猝然被人从旁边推了一把,力度不大,但足以腾出中心位置。   而后,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纯正中国男童取代哈利站在那儿。   那是个很好看,很可爱,甚至有点小帅气的男童。   双眼皮,大眼睛,只在眼角处带出几分上挑弧度,瞳孔里是波光粼粼的一汪浅潭,可以预见日后这双眼睛若是长成,该有多么摄人心魂。   双目下的鼻梁微挺,唇色是天然的嫣红色,看起来像是女生,可黑眉末梢旁染着的浓浓英气,让人很清晰得认清了他的性别。   他的皮肤白皙,光滑如去了壳的鸡蛋,和纪九吹弹可破的肌肤相比,竟也丝毫不逊让。   此刻,室内开着暖气,男童脱掉了外衣,露出上身穿着的藏青色小马甲和深色牛仔裤的搭配,闲适又优雅。   纪九看得出神,她以为纪家人长得够好看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的这个小男孩貌似……更上一层楼?   男孩在裤子边搓了搓刚刚抓过花坛的小脏手,等确认没有泥土了,他咧起唇角,露出一排干净小牙齿,像王子一样,把手伸到小姑娘的面前。   “你好,纪九,我叫温墨。”   纪九:……!!!   小温墨半天没等到小纪九的胖爪子,懵懵的抬头,又确认了一遍,他的手上已经一点灰尘都没有了!   但是怎么回事?软软萌萌的洋娃娃怎么还不和他握手呀?   他星辰似的眼眸里透出委屈之色,定定看着讲台上的小姑娘,固执地等着她回应。   然后……   温墨小朋友看见……   那个长得像颗甜甜小草莓的小姑娘,睫毛颤动的频率缓缓加快,前一刻还清明的双眸里如同自来水被拧开了开关,水汽酝酿成晶莹的泪花,再然后……   “——哇!!!”   哇的一声哭了!?   小温墨整个人都呆住了,哭……哭了?他他他……他就是握一握手呀!为什么……就哭了呢?呜呜呜,怎么办,他也想哭了……   此时此刻,沉浸在满腔悲痛里的小纪九:……妈!幼儿园里有魔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温墨:卧槽!我也想哭!我的小媳妇儿看见我第一眼,居然哭了!!! 第7章   ******   小温墨长到四岁以来,从未觉得有哪一天的自己,同今日这般罪大恶极。   讲台上老师开始拿出画笔教大家画画,叽里呱啦说了什么他一点没听进去,四岁男童托着笨重的脑袋,偷偷瞄了眼左上角窗边还在抽噎的小女孩,愁得眉毛鼻子一把抓。   温墨委委屈屈地想,他没有想过会把纪九弄哭的!他不过是想和她握个小手而已……   明明从前季家的小妹妹到家里玩,都亲切地喊他小哥哥,还追着他跑来着!   怎么这个新来的,看起来比他小一点的洋娃娃一看见自己就哭了呢?   难道因为他长得太吓人了?   小温墨幽幽伸出肉手,认真地从上到下摸了摸小脸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长歪啊!他记得大年初二去看小姨的时候,小姨还夸他又变帅了呢!   小温墨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觉得蓝瘦……香菇……   就在这时,旁边座位的哈利拿着画本和蜡笔凑了过来:“温墨,look!I draw ti!小猪佩奇!”   温墨收回视线,扫过他的本子,或黑或粉的笔迹杂糅在一块儿,尚未成型:“……”   “老师说佩奇一家have four people!So I want to 画一个佩奇她爸!”哈利没有得到小伙伴的回应,锲而不舍地继续道。   “那我想你大概需要更大的一张纸哇!”   温墨握起拳头比划了一下,发现这只佩奇已经比他的拳头大了,肥壮的身躯满满当当撑住了半张画纸,他又把手挪到另一半空白的纸上,更加确定佩奇她爸要是也来了,绝对塞不下。   小温墨精致的五官纠结地挤在了一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新画本,比哈利的大了一圈,他犹豫了片刻,狠心撕下两张。   虽然很舍不得破坏还没画过新本子,但是妈妈告诉他,在幼儿园和小朋友们要团结有爱,互帮互助,要做一个乖孩子,没办法,为了小伙伴,只好牺牲新本本了。   “给吧,我的本子比较大,你可以画佩奇的爸爸了!”   哈利顶着一头金色小卷毛,外国人特有的宝蓝色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整个浩瀚宇宙,他乐呵呵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过那两张画纸,开始下笔作画。   这次,温墨发现他画得比上一幅图认真,不禁心里也开心起来,他送出去的东西被别人如此珍惜,小温墨觉得他能大方地再给小伙伴撕两张!   “我要好好画,then give it to that lovely girl!”哈利专心致志地描绘着佩奇的轮廓,嘴里忽然喃喃自语道。   温墨:……   温家是书香门第,温墨受之熏陶,自小就接受了一定的英语教育,简单的日常对话他基本上都能听懂。小温墨的黑眸瞅了瞅哈利画上的那只粉红小猪,又瞅了瞅作画的两张白纸,扬起的嘴角下弯,有点不高兴了。   哈利怎么能用他的纸画画送给别人!?小温墨愤慨了!他感觉自己生气得要爆炸了!他用的可是自己的画纸,怎么还能厚颜无耻地想着画完去送给那个漂亮洋娃娃!?   即便要送……也该他来送呀!   温墨憋着嘴,小脸阴沉沉的,他瞪着哈利,看他一路画完两只小粉猪,吹了吹纸上的蜡笔碎屑,兴致冲冲就要往纪九那边跑,小温墨忍无可忍,小脚一跨,挡在路当中。   哈利长睫微颤,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突然冲出来的拦路虎:“温墨?what are you doing?”   “那画你不能送!”温墨抬手指了指。   哈利更加不懂了:“……why?”   “太丑啦!”   哈利:“……”   ******   温墨那边的战斗轰然打响,这边满心惆怅的小纪九却一无所知。   上午九点多钟的阳光开始变得灼热,照在身上暖呼呼的,玻璃窗外的大树上不知不觉冒出了几株绿芽,鸟雀也渐渐恢复了入冬前的活跃,枝头的巢穴里,新生小雏鸟叽叽叽地开嗓,这一切无不昭示着,寒冬的气息将过,温暖的春天快要到来。   然而,小纪九却觉得,这些唯美的景色与她眼下的处境恰恰相反,她这个炮灰女配的寒冬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她拿起蜡笔无精打采地戳了戳,崭新的画纸上被她戳得都是小点点。   纪九垂下脑袋,视线和桌面平齐,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教学日历和奖励板。刚开学,上学期的小红花墙板还没来得及撤下来,纪九的目光被那个小红花尤其多的一排吸引住了。   大部分的孩子一般只有十朵左右,再多的不过十三四朵,可唯独那一排的红花多得吓人!   鹤立鸡群的,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她沿着末端的红花往最前面一朵朵数去,待视野里出现“温墨”二字时,她措不及防地又抑郁了。   小纪九拧巴眉头,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全文最大的女配和男主第一次见面,竟然会在……幼儿园!?   那本书里明明第一章开篇写的就是几人长大后的故事,小时候的事情不过蜻蜓点水地提了几句,可也完全没小到三四岁,才上幼儿园的时候啊!   刚才看见未来亲手把自己毙掉的男主冷不防出现在面前,小纪九觉得那感觉就像是被人用针狠狠扎一下屁股,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敌人居然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奶娃娃!?   纪九摸了摸光滑的小下巴,目光无神地盯着奖励板发呆,不过诧异的同时,她必须承认,恶毒如她,竟在知道男孩就是男主温墨的那一刻,脑海里已经在不受控制地考虑,要不要偷偷把变态男主捏死在萌芽状态,永绝后患了!   ******   讲台上,袁老师拿出纸巾擦了擦额间沁出的细汗,抬手一摸胸口,果然,她受惊的小心脏到现在都还是微微慌乱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放下手,她想起昨天在园长办公室,园长表情肃穆地从抽屉里拿出女孩的资料,推到她正前方的桌面上,示意她可以翻开浏览。   就在她看到家庭一栏,洛城纪家四个字,下意识呼吸一窒的时候,园长用平淡的语气道:“这个女孩子我放到你的班级了,你要多份心,照顾好她。”   “园长,是……我理解的那个纪家?”   纪家的名号在整个洛城都是如雷贯耳的,那个素来喜欢低调,却不得不高调的家族在稍微接触过顶层社会的人眼里,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家族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打个喷嚏,洛城就要抖三抖的人物,不说别的,光说距离她生活最近的两个,洛城市长纪恺之和全是界享誉盛名的大影帝纪泽,便是纪家出来的亲兄弟。   “我拿给你看,是让你多留心,其他的,你看过就当忘了,别在园里多嘴。”   袁老师记得,那是她来晨曦五六年,听园长说的最重的一句话,含着警告之意,全然不像是往日里那个和蔼可亲的温婉女子。   她从办公室里出来,回家又想了半夜,终于快到凌晨才想明白,她操心太多都是白搭,反正不管如何,总之,她身为幼儿园老师,只要看顾好班里的小朋友,按园长要求做了,对她以后绝对是有利无害。   抱着这样的想法,翌日一早,她特地早起半个小时整理了一番仪容,想着给小姑娘留一个好印象,以后得小公主几句美言,升职加薪有望。   而真实情况的确如她所想,从见面到自我介绍的前半段流程都是顺利的,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还是个不比纪家小公主身价差到哪去的金疙瘩!   重点是,那个金疙瘩一上来就把小公主给惹哭了!!!   上学期,袁老师表示,她确实很喜欢这个长得帅帅的,有十分听话的小绅士,但是,当她看见自小纪九起,一个接一个瘪着嘴,开始放声大哭的小朋友们,她眼里的那颗金疙瘩转眼变成了烫手山芋。   好不容易把一个个萝卜头安抚下来,也慢慢进入到上课的状态,连小纪九都不再掉金豆豆,纵然还伤心着,也慢慢动笔画起画来,袁老师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   她拿起保温杯,想着喝口茶压压惊,结果一偏头,视线之内,后桌的两个小奶娃已然趁她不注意动手掐起来了!   目光所至之处,靠近后墙鞋柜,左边哈利小小的手心里死死攥着一张画稿不松手,右边小温墨则卯足了劲想夺过来,两人梗着脖子,小牛犊似的谁也不让谁!   袁老师倒吸一口凉气,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小心带翻了面前的水杯,热水哗啦啦淋了一地。她顾不上去扶倒下的水杯,急忙忙地就往后面跑。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半晌才把两头面红耳赤的小牛犊分开,她气喘吁吁的掐着腰,脸色难看地在哈利和温墨之间来回看了两遍,语气严厉地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小绅士是能打架的吗!?”   能在晨曦上学的,没有哪一个不是金蛋蛋,她一个小老师,混口饭吃,谁都得罪不起。万一有小孩子在班级里受了伤,她赔都赔不起。   袁老师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没有及时阻止,产生的可怕后果,顿时一阵后怕,更下决心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两个熊孩子。   小温墨睁大眼,不服气地瞪着头发衣服扯得乱糟糟的哈利,张嘴想说话,对面的小金毛忽然眼眶一湿,抽抽噎噎地指着他告起状来:“老师!呜呜呜……温墨他……他骂我丑!!!哇!”   说到最后,他一个没忍住,伤心地嚎啕大哭!   扭过头看热闹的小纪九:……   一脸懵逼的小温墨:……   面目扭曲的袁老师:…… 第8章   耳边的哭声震耳欲聋,班里其他孩子受到影响,一一停下手里的画笔,忍不住东张西望地朝后探出脑袋。   小金毛眯着眼睛见小朋友们都在看他,霎时哭得更加卖力了,声泪俱下,好不凄惨。   袁老师按了按额角跳动的青筋,内心极想拿抹布塞住小家伙嗷嗷不停的嘴巴。   她默了默,转头去问有点不知所措的小温墨,声线轻柔:“温墨,告诉老师,你刚才有没有说哈利……”她余光一撇身后哭声骤然停歇,转而炯炯有神凝视着自己的小金毛,咳了咳,接着说,“……长得丑啊?”   温墨还没回答,小金毛一边哽咽,一边气哼哼扬声道:“老师,我不丑!Dad said that 我可帅可帅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自信,袁老师无从反驳。   事实上,哈利说的完全没错,他长得确实很好看,宝石蓝的漂亮眼睛,眼窝较深,五官挺立精致,嘴唇稍薄,一头耀眼的金发更是让小哈利犹如油画里中世纪的王子,优雅高贵。   他的父亲是美国驻华大使,母亲是个意大利的美女,小家伙美意混血,长得十分精致。两岁半时随外交官父亲到中国来出任,在洛城生活了一年多,勉强能会一些简单的日常口语,却不流利,所以平时都是中英文混着讲。好在晨曦有双语教学,小朋友们也差不多可以听懂,交流没有障碍。   小金毛说的振振有词,袁老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只好轻轻安抚他不稳定的情绪:“是啊,老师知道小哈利长得可好看了,也许温墨小朋友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呢,可能是你听错了也说不定,老师先问问好不好呀?”   小金毛噘着嘴想了想,然后眨了两下还挂着湿润泪珠的眼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哼!那他就先不哭,听听温墨有什么解释!   袁老师搞定了最难搞的当事人,又面向静默无言的温墨,蹲下身,眼神里透露着关切:“温墨,你是个小绅士了,不该打架的,对吗?”   小温墨搅了搅小手指,认为老师说的很有道理,重重一点头。   见他没有反抗心理,袁老师舒了口气,微笑着又问:“那小温墨告诉老师,为什么要说哈利丑呢?”   温墨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老师冤枉他了,他刚才分明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于是激动地辩驳起来:“我没有说他丑,我说他的画丑!”   袁老师皱成川字的黛眉总算一松,搞半天是听岔了话,她还以为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呢,毕竟上学期这两个小家伙是玩得很好的。   她笑眯眯地转过头,暖声暖气地对小金毛解释:“你看,温墨小朋友说了,他没说哈利你长得丑哦。”这回该老实了吧?她暗暗想。   然而,小金毛脸色猛地一变,竟是比刚才更气愤了!他气得小脸通红,狠狠一跺脚,小拳头乱挥,眼瞧着又要跟温墨干起来。   袁老师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强烈的反应,愣了一愣,随即迅速挡住冲过来的小金毛,大声一吼:“哈利!”   小哈利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停住脚步,委屈地瞅着凶巴巴的老师。   “哈利,在意大利,老师见到的孩子都是绅士的,优雅的,冷静的,你怎么能这么冲动?”袁老师疾声厉色,目光肃然地和他对视。   小金毛被批评地低下了头,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喏喏地道歉:“对不起,我太生气了……”   袁老师一个深呼吸,令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安定下来,伸手把眼睛通红的小哈利揽进怀里:“老师相信,小哈利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哈利,你要记住,意大利是个浪漫而且优雅的国度,有一半意大利血统的你,也理应是个优雅的绅士,而不是莽撞的勇夫,明白么?”   袁老师等他冷静了,才试探着问:“哈利,能给老师看看你的画吗?”   哈利沉思了几秒,然后缓缓把手里攥得皱巴巴的画稿交给老师,袁老师一只手轻拍着小哈利的背,另一只手把画展开摊平,洁白的纸张边缘有一圈不规整的印记,明显是从其他本子上撕开的,她抬眸环顾最后一排的桌子,找到那本有过撕扯痕迹的本子,心下了然,却又更弄不懂了。   纸是温墨本子上的,应该是他特意给小哈利用的,怎么这会儿时间,两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呢?   她把温墨拉到自己的面前,疑惑不已地问:“温墨,为什么要说哈利的画丑呢?哈利的画也许的确不好看,但是聪明的你应该明白,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不是表面的,老师看得出来,小哈利已经很用心地在画佩奇了,这份真心是很难得的。”   小温墨被老师说的话弄得羞愧起来,他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地板上,白净的脸上升起后悔之色:“对不起,我错了……”他看着伤心抽泣的小金毛,迟疑了一下,慢慢挪到他身前,幅度小小的鞠了一躬,“对不起,哈利,你画的佩奇很好看。”   袁老师望着眼前这个沉着果断的男童,脸上虽然还是板着的,可心中却忍不住赞叹起他的理智和镇定来。   到底是有底蕴家庭培育出来的孩子,小小年纪,行为处事竟比社会上的一些大人还成熟冷静,也不知道这个的孩子以后人生可以达到多高的高度。   “哈利,温墨和你说对不起了哦,你要不要大方一点,原谅小伙伴呀?”   哈利有点沉默,垂着头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泪水,从袁老师的怀里走出,坚定地朝温墨伸出友谊的小手:“那我这次就不angry了哦,but you have to uand two things,the one is 我不丑,the other is 我画的佩奇也不丑,ok?”   这话的中英文有点复杂,温墨念了半天才明白是啥意思,当即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嗯嗯,我们还是小伙伴哦!”   小金毛傲娇道:“sure!”   两只熊孩子的矛盾算是彻底化解了,可自始至终,袁老师心里还是有个问号没有得到解答,她就不明白了,这园长家的小侄子到底是为什么要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哈利的画丑?   她当幼师多年,看小孩子的心思还是多少能看明白的,就温墨刚才的那个爽快道歉的样子,肯定也是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对,他说画丑十有八九是一时冲动之言。   那么,真正的原因到底是啥?   可惜周遭渐渐嘈杂的环境在提醒袁老师,她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仔细琢磨,班里的小萝卜头们不安分地骚动起来,她必须赶紧采取镇压行动,不然这群小猴孙闹起来,能把教室给拆了!   故而,一头雾水的袁老师就这样把最为重要的问题给抛之脑后了。   直到几十年后,眼前的男童成家立业了,某天,他牵着新婚妻子回到幼儿园看望童年的这位老师,聊天时顺口提及此事,那个已经获得诸多成就和赞誉的俊美男人垂眸思量了一瞬,才微红着脸,凑近她耳边,低着嗓子说了一句话。   直到去世之日,那话还依稀在她脑海里盘旋。   ——大概那时候,我是在为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排除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墨是个好孩子!小孩子有的毛病他也会有!但是他会越变越好的!   嗯!因为他还要娶媳妇儿的!   【ps:题外话,在这里立一个fg,要是我顺利签约了,签约那日累死累活我都三更!欢迎大家截图,然后那天提醒我!因为我的记性太差了!】   【发表获奖感言!】   网友:Espresso,一个地雷,谢谢哇!笔芯! 第9章   ******   小九班兵荒马乱的上午终于过去,正值暖阳当空,晨曦的小朋友们迎来美好的午餐时间。   上完最后一节音乐课,老师们有序把小朋友带到四号教学楼的一楼,那里有幼儿园专门的食堂。   浅蓝色墙纸为基调,墙面上绘着红花绿草,蜜蜂蝴蝶,天花板上一朵朵棉花糖似的的白云当头飘过,小板凳被做成了各种各样的蘑菇,桌子则配的是树桩造型,每一处细节都在尽心守护着孩子们的童真和想象力。   小纪九和同班一个女孩手拉手走在队伍里,新奇地仰头望了望顶上,又几番打量四周,心中颇有些激动。   前世她家境不好,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母亲在工厂里打工,父亲在家里种地,本来生活还算幸福美满……   可纪九快三岁时,工厂里一次机械意外,让她没了母亲,父亲肩上一下子承担了过大的压力,自然没有闲钱让她去上幼儿园,更何况是如此顶级的幼儿园。   真正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来体验无忧无虑的幼儿生活。   出神间,袁老师已经带着学生们走到了园里安排给小九班的区域,两张长桌,一张桌子可以面对面坐十个人,袁老师转过身,拍了拍手,萝卜头们闻声,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小脚步,一双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她。   “好了,小朋友们,要开饭了,大家先找位子坐下来吧,可以和要好的小伙伴坐一起哦!但是记住,不能争抢,知道了吗?”   下面一群小矮人奶着声音,齐声答:“知道了~”   而后,安静的队伍喧闹起来,萝卜头们举目四望,开始寻找小伙伴……   纪九今天才插班到小九班,一个上午过得惊心动魄,还没来得及和小伙伴培养感情,刚才同行的女孩早在老师说完话的时候,就果断舍弃了她的小胖手,投向别人的怀抱。   晨曦每班固定二十人,可由于男女比例失调,竟连在幼儿园里,都是男生占据大半江山。例如小九班,女生总共只有七人,好巧不巧,刚来的小纪九便是多出的那一个。   纪九在原地站了半天,懒洋洋地看了眼火速组好团的小朋友们,一声叹气后,挑了个靠近走廊的小蘑菇凳乖乖坐好。   一个人就一个人吧,她是个即将步入三十大关的老阿姨,不能和这群奶娃娃一般见识。   这般想着,两颊的腮帮子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鼓起……   好吧,她必须承认,自己还是有点生气的。   两分钟后,萝卜头组团结束,成双成对的在长桌上陆续找到位置,一边拉着小伙伴七嘴八舌地聊天,一边摸着小肚皮坐等开饭。   角落里,小纪九安安静静地坐在蘑菇凳上,白面团般的小手在膝盖上放着,清澈透亮的眼眸掠过自己对面的冷板凳,就等那个同她一样被多余出来的男宝宝出现。   过了一会儿,冷板凳的主人来了。   桌子下一双颇为熟悉的小皮鞋,阴影处的漆皮黑得发光。纪九慢腾腾地抬起垂落的视线,一眼瞧见那人脑袋上一坨引人注目的卷曲金毛。   四目相对几秒,小金毛红着小脸,率先扬了扬爪子:“Holle……我能不能sit down?”   纪九还有点惊讶,怔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可以,你坐吧!”   小金毛得到同意,仿若春风拂面,嘿嘿嘿地笑成了一朵摇曳向日葵。哈利第一次觉得,在中国当一个外国人是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以前初来幼儿园,他中文只会说“你好”“知道”和“我爱你”三个词语,还是因为dad在家经常说才鹦鹉学舌学了几句。   那时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学的英语也不多,开学头几天,有小伙伴好奇地凑过来和他聊了半天,发现交流困难,甚至一句话都听不懂,便不爱搭理他了。渐渐地,他就会经常变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玩沙子。   后来,dad从老师那儿发现这个问题,特地给他请了中文家教,他也想要以后能和小伙伴一块玩儿,于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跟着老师学,短短几个月中文口语突飞猛进,小伙伴们也重新开始和他说话了。   其中玩得最要好的,就是小温墨,因为他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都能与自己愉快嗨聊的小朋友!   但是,由于上个学期小九班人数是单数,少一个人,所以开始没能和大家熟悉起来的混血小金毛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坐着,即便后来融入了群体,其他的或多或少有所改变,唯独这个,从始至终不曾变过。   小金毛低着脑袋,有点害羞地动了动耳朵,忍不住想,上帝果然是偏爱他的,看他一个人坐着孤单,所以送了一个可爱小天使来陪他……   时针指过十一点,食堂的阿姨们准时把热腾腾的饭菜放到每个小朋友面前,随后老师们给每人围上小围兜,一阵铃声过后,所有萝卜头挥舞小勺子,开始埋头填饱空荡荡的小肚子。   晨曦的食堂厨师是特地从外面酒店挖来的五星级师傅,手艺绝顶,每道饭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另外,为了保证孩子们的营养均衡,每周的菜谱都不一样,中西餐都有,并且在每周五的中午,还会设置一顿自助餐,在孩子吃饭的同时,间接地教导他们用餐的礼仪。   比如,在参加晚宴吃西餐的刀叉用法,在高级自助餐厅吃饭的注意事项,等等。   晨曦当初创园的宗旨很明确,它建造期间,曾经上过晚间新闻,当时接受采访的代表人直截了当地和记者说,这所幼儿园本质上就是在为上流社会培养继承人,所以方方面面的安排都有自己的考量,绝不做无用功。   餐厅里,有银制餐具发出的触碰声,还有萝卜头们络绎不绝的小奶音,时不时,还附带盘子被打翻落地的哐当声。   小金毛今天早上起来的比较晚,没能赶得及吃上早饭,平时都是dad叫他起床,结果今天一向靠谱的dad也意外睡迟了,父子俩匆匆忙忙搓了把脸,刷了个牙就往学校赶,加之上午和温墨又打了一架,他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现在看见香喷喷的饭菜,瞬间化作扑食的恶虎,吃得小嘴鼓鼓囊囊的,开饭不到五分钟,就把碗里的食物给风卷残云地扫荡完毕。   小金毛撑得打了个饱嗝,揉了揉稍微突出的小肚皮,放下勺子抬起脑袋,准备欣赏小天使吃饭。   结果一抬头,发现小天使正在卯着劲和菜里的蘑菇片作奋斗,她虎着小脸,试图一片片的全给从碗里扒拉出来,脑后的两撮小辫子都不知不觉间随着她的动作耷拉在胸前。   小金毛瞪大眼睛盯了半晌,头顶忍不住“咚”的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小天使为什么要把蘑菇片捡出来?明明蘑菇片是最好吃最有营养的呀……他可喜欢了呢!   “纪九,why don‘t you like it?”   小纪九忙着用勺子挑出蘑菇片,扁着嘴回:“它太难吃了!”   小金毛看了眼她旁边碟子里堆放的蘑菇片,心想,dad告诉他不能浪费粮食,反正他的肚子还没彻底塞满,就大方点,帮帮小天使吧!   “那……我可以吃这些不?”他指了指小碟子。   “你爱吃的话就拿去吧。”   小金毛应了声,探身就要去够,谁知,手还没碰到圆碟的边缘,旁边杀出另一只白嫩嫩的爪子,一把夺过了装满蘑菇的小碟子。   哈利:……what happened???   小金毛脸上笑容瞬间崩塌,他澄净的蓝眼睛呆滞了一下,懵逼地转过头,眸底倒映出眼前所见画面。   旁边的平菇板凳上,早上和自己打过仗的温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鸠占鹊巢,和原来的小朋友换了位子,他右手握着勺子,左手端着小蝶,见他视线投来,龇着牙微微一笑,然后……   举起碟子,毫不犹豫把所有蘑菇片都给倒进了小嘴里!!!   纪九:……   小金毛:……   那碟子原本是装酱料的,虽然挺小,但纪九挑出来的蘑菇片堆在上面也有五六块,温墨一次性没倒完,有一块蘑菇片可怜巴巴地露着半截身子在外。   他手下意识抬了抬,想直接用手给唑进去,半路又想起来这样貌似不太好,有损形象,顿了顿,最后选择用勺子挤进嘴里,他鼓着小嘴咀嚼了片刻,大概也觉得噎得慌,顺手从桌子上拿起水杯飞快灌了几口,继续使劲嚼啊嚼,好半会儿,才勉强咽下去一半。   小温墨捶了捶胸口,直到所有蘑菇片都进到肚子,那张嘴里才有空间说话……   “哈利,谢谢你!我刚刚还没吃饱呢哇!嘿嘿嘿!”他嘴角微微翘着,丝毫没掩饰脸上的得意。   还在发懵的哈利:“……You are wele……”   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纪九瞅着傻兮兮说着不用谢的“黄盖”和一副奸计得逞嘴脸的“周瑜”,不忍直视地侧过了头。   画面太美,实在看不下去。   温墨忽悠完小金毛,转而圆溜溜的眼睛不自觉瞟向洋娃娃的碗,眼神里隐隐透着“贪婪”之意,小纪九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还想干嘛!?   两只藕节般的胳膊连忙圈住自己的剩下食物,小纪九警惕地瞪着温墨。   卧槽!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的心思,果然男主长大变态是从小就开始的!居然还想偷她碗里的饭!?   下一秒,如她所料,贼心不死的温墨咽了口口水,踩着小短腿,眼睛亮晶晶的凑了过来,音调异常荡漾:“纪九,你还要不要吃蘑菇啊?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帮你吃哦~”   要是洋娃娃可以和他玩儿,小温墨默默立下fg,他以后一定一直帮她吃不喜欢的菜!嗯,就算自己也不喜欢吃都会拼命地咽下去!   小纪九抱着被温墨直勾勾盯着的碗:“不要!”   温墨听她软糯地拒绝自己,眼神一暗,不禁想,莫非小纪九是怕他收钱?怎么可能?!他是不会要钱的!   “不要钱哒!”他随即语气肯定地又道。   纪九头顶哗啦啦落下三条黑线:“不要钱也不要!”   温墨没办法了,咬着牙拿出杀手锏:“我……我我还会给钱的!”为了洋娃娃,只好回去把他床头的小金猪给砸了……   小温墨揪着心,暗暗对陪伴自己多年的储存罐说声对不起。   纪九:……   纪九不想理他了。   温墨却意外地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动手比划起来:“真的真的!我有好多好多的钱呢!!”他垫着脚,在空气里画了个大大的圆圈。   纪九舀起一勺米饭塞进嘴里,无动于衷。   “都在小金猪的肚子里!我可以明天拿来给你看哒!”   纪九嘎嘣一口咬住一块排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温墨着急了:“小金猪我都养了好多好多年呢,看在它都快死了的份上,能不能把剩下的蘑菇给我吃了呀?”   纪九被这个嗡嗡嗡作响的男主吵得崩溃了,她默默看了眼有誓不罢休之势的温墨,又低头看了看碗里最后的两片蘑菇,权衡再三,下了决定。   于是,小温墨下一段话还没酝酿好,就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洋娃娃送来一个微妙的目光后,蓦然紧紧闭上眼睛,捧着小碗,绝望而痛苦地把蘑菇片扒进了嘴里,然后象征性咬了两口,迅速含泪吞了下去!   戛然而止的温墨:……   目瞪口呆的哈利:……   “我吃完啦,不用你了!”她擦擦嘴,一字一句地说。   小温墨觉得,自己左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碎成了渣渣…… 第10章   ******   小蜜蜂终于安静了……   直到吃完饭,纪九都没有再听到温墨的絮絮叨叨了,耳边一片清净。   填饱肚子的萝卜头们要去准备睡午觉了,晨曦定下地皮后,找到当时国内著名的设计师来设计教学楼,提出近乎苛刻的要求,必须在造型美观之上兼顾方便实用。   设计师两者兼顾,最后给出了设计图,最特别的一处,便是把食堂就近安排在了第四栋教学楼下,往上几层直达孩子的午睡区域,因为考虑到吃饭完可以把孩子统一带离,安全程度会大大增加。   同时,设计师在食堂和午睡房间的中间楼层板,巧妙细心地运用了市场上效果极好的隔音板,以此保证楼上休息场所的绝对安静。   从餐厅出来,大班的孩子爬楼梯上楼,中小班的则由老师组织排好队,等候坐电梯,四部加长电梯来回几趟,便运送完毕。   依照园区打印图,小九班午睡的房间在二楼最右侧,七八十平米的房间里从左到右,整整齐齐摆放了二十张木制小床,一个隔着一个列了两条长排,每张床上都铺上了家长给孩子带的床单被子。   二月底三月初这段时间,才入春不多久,乍暖还寒之际,幼儿园多数时间房间里都会开着暖气,尤其是午休的地方,通常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预热,防止孩子午休时被冻感冒。   纪九跟着小部队踏进门,空调房里的热气接触到走廊上的寒风,在半空中化作微不可见的白雾,暖意扑面而来,霎时驱散了外衣上沾染的几缕寒气。   床位是上学期开学电脑随机安排好的,因为人数不够,只剩下了第二排最里面的一张床铺,这学期纪九插班进来,正好填满了空的位置。   别的小朋友进了房,一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小窝,迅速开始脱衣服准备梦周公,袁老师则先领着小纪九走到属于她的那张小床:“纪九,记住了哦,以后这个是你的小床了,阿姨早上把你的被子铺上了,现在就准备睡觉吧。”   纪九看了眼贴着“纪九小朋友”五个字的浅木色小床,乖乖地点头,对老师说了声谢谢,袁老师嫣然含笑,慈爱地摸了摸小纪九的脑袋:“会脱衣服吗?需不需要老师帮忙?”   小纪九脸蛋微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笑话!她一个心里年龄二十几岁的人了,脱衣服这样简单的事情怎么可能还需要人帮忙?   别人就算想帮,她还不愿意呢!这样丢节操的事情……简直太羞耻了!捂脸……   袁老师被她可爱的小动作噗嗤一声逗乐:“那好吧,你要是有问题记得喊老师哦!”   等老师去了别处,纪九背过身费劲地捯饬了半天,终于把外面的小棉袄和里面一层白色毛衣给脱了,她犹豫了一瞬,又扭着肉肉的身子,把外面一层牛仔裤也给脱了下来,只留下最里面的保暖内衣,然后才打开被窝,缩到里面去,小脚蹬了蹬软绵绵的被子,舒服得笑眯了眼。   暖热舒适的被窝,带着阳光味道的蚕丝被,安逸宁静的午后,上午玩累了的小家伙们抵不住来势汹汹的困意,缓缓坠入梦乡,伴着万物复苏的景色,睡得格外香甜……   ******   下午两点,日头正热,碧空晴朗,春季的温度略有所升高,值班老师把房间的空调调低两度,看了眼手表,还有约莫半个小时午睡才结束。   她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透风,轻手轻脚地刚想离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窸窸窣窣掀开被子的声音。转过头一看,赫然发现那个新来的女娃娃眯着小睡眼,上半身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脸上尽是初醒后的茫然之色。   值班老师吃了一惊,怕吵醒其他还在熟睡的孩子,便放缓呼吸,走到她面前蹲下,飞快扫过她床位上贴的名字,悄声问道:“小纪九,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时间,你还想不想睡了呀?”   小纪九恍恍惚惚晕了几秒,恢复了几分神志,才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嘟囔:“不想睡了……”   值班老师听她这口吻清明的话,便知道是睡得差不多了,弯下腰,将她拦腰抱起,拿上搁在旁边小矮桌上的衣服,悄悄地抱着小纪九到隔壁值班室里穿衣服。   把最后一件外套给小纪九穿好,值班老师要去看看别的房间,怕她一个人呆着无聊,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拆散的拼图给她:“小纪九,老师要去看看别的小朋友,你这里玩会拼图,拼图玩完,老师就回来了,好吗?”   她拿的可是七七四十九块的拼图,四岁的小孩子没有半个小时,很难拼出来,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几个班级看一遍了。   纪九虽然心知肚明自己被老师轻视了,但是,眼下确实占据一个奶娃娃身体的她,无法辩驳一言,只得乖乖地接过拼图,点头应好。   老师见她如此乖巧,当即浅浅一笑,安心出门巡视去了。   秒针滴答滴答的在转盘上走着,周遭除了空调鼓风机的声音,静谧无比。   纪九用五分钟时间把拼图复原完整,然后在椅子上晃了三分钟小短腿,最后花两分钟欣赏一圈窗外的美景,分钟刚走过刻度“十”后的一个小格,值班室关着的门突然被人吧嗒一声转开了。   纪九习惯性回头,视线和外头那半只脚刚跨进来的男童对了个正着。   小纪九:……卧槽,真戳眼!   一身小黄人连体秋衣的某只男主:……   他似乎未曾意料到屋里有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他极为喜爱的洋娃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抱着衣服傻愣在了门口。   纪九见他一幅魂都飞了的放空模样,任由外头冷风吹啊吹也不懂得避开,觉得自己有必要大发慈悲提醒一下,毕竟小孩子抵抗力差,不小心弄坏了身体,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你不冷吗?”   话音才落,小温墨后知后觉回过神来,门外的半个身子被走廊上的风吹得微微发抖,他冻得直打哆嗦,忙不迭对小纪九重重一点脑袋   当然冷啦!他都怀疑自己要变成老冰棍了!   “那你进来吧,然后记得把门关上。”   小温墨脸上笑容扩大,比外面午后的阳光还灿烂百倍,他按照小纪九的话,火速钻进值班室,然后垫脚把门关上。   环顾一圈,发现洋娃娃旁边还有一把椅子,他想也没想,屁颠屁颠地就抱着衣服占领小地盘,开始一件件抓起衣服胡乱往头上套。   过了一会儿,温墨穿好衣服,又用手把睡得翘起来的头发捋整齐,随后端坐在小凳子上,老老实实盯着洋娃娃摆弄桌上的拼图。   纪九一块块把拼好的完整拼图扣下来,动作不紧不慢,毫不愧疚地忽略掉头顶上男孩那期盼的小眼神。   别问她为什么如此狠心,既然早从书里知道这人将来会成为男主,那她岂会轻易地被眼下这点可爱纯真给迷惑!?   机智惜命如她,愿意和仇人共处一室,已经是极其挑战心理承受能力的事情了,这个小屁孩可别痴心妄想,再让她有什么好态度!   更何况这小兔崽子……他妈的中午还逼自己吃了两块蘑菇片!   光这一点,就足够杀他千万次了!!!   纪九想到午餐时,那滑不啦叽的蘑菇顺着食道下咽的感觉,胃里一阵翻腾,恨不得当场表演胸口碎大石把蘑菇给吐出来!   小温墨察觉到小纪九陡然一变的气势,坐如泰山的小身体抖了几抖,害怕地往后头瑟缩,可想到自己还要和洋娃娃当小伙伴,他迟疑了片刻,小屁股又默默挪了回去,眨着水蒙蒙的鹿眼,喏喏道:“纪九,我叫温墨哦!”   小温墨到现在都不敢确定洋娃娃记没记住他的名字,因为她从来没有喊过“温墨”两个字,妈妈以前经常说,他是墨宝,是众星捧月长大的,虽然他一直很不明白众星捧月的意思,但是妈妈告诉他,那里面包含着很宠爱很宠爱很宠爱的含义。   所以,在温墨的心里,自己是个小墨宝,是很多人的小宝贝,他们有些人会喊他小墨宝,也有人会喊他小宝贝,他一直以为自己至少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乖孩子,他也在很努力地去当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老师口中的好孩子。   他得的小红花最多,他跑步跑的最快,他还会帮助小伙伴!   可眼前的这个好看的洋娃娃好像……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小温墨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洋娃娃对自己的排斥和疏离,明明她对小哈利特别好,还愿意和哈利坐在一起吃饭,对别的小朋友也会很开心地展露微笑,可是唯独对自己的态度就这么……   温墨默了默,抿着嘴思忖一会,从匮乏的智商库房里找出一个极其贴切的词语……   ——扎心!   对,就是扎心!   好像恨不得拿着小刀戳他屁股几下才高兴。   小温墨郁闷地瞅了眼还是不肯搭理自己的小纪九,小脑袋越来越拉耸下去,无精打采的,向来笑容开朗的肉脸上透露一种出被全世界遗弃的颓废感。   而纪九全身心投入在抠图大业里,全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温墨,几乎要抑郁成小肉包了!   等把最后一块拼图也扣掉,抬起头,发现值班老师还没来,当下无聊地撅了撅嘴,把玩腻的拼图随意推给一旁安静的小温墨:“你玩吧。”   这句话宛若天籁之音在温墨耳边炸开,他双眸骤亮,宝贝地接过四十九块拼图,即使它们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   “谢谢你!”   “不客气。”纪九漫不经心回道,心里却想着什么时候能放学回家,幼儿园真的没什么意思。   温墨抱着拼图倒腾过来,倒腾过去,好半晌没弄好一块,纪九的注意力不由自主从窗边的花篮移到旁边咯吱咯吱扭个不停的男童身上,随之,被他诡异的拼图速度惊呆了。   她微微张大了嘴巴,忍不住感叹于男主幼儿时期这要命的双商,她原本以为他只是情商感人,没想到智商竟也出乎意料地低!   二十年后的他,简直诠释了什么叫做逆袭!   纪九托着下巴,看着他艰难地寻找拼图碎片,再一点点进行对比,漫长的五分钟过去,温墨小鼻头隐约冒了汗,才堪堪凑齐三块拼图,桌角上的一堆零散图块还纹丝不动,她眨巴眼睛,有点难以置信……   卧槽……   一个花五分钟时间,才千辛万苦找到三块拼图的男主,长大后居然能团灭那么多情敌!?   倒也不是说鄙视,只是有些许的不真实感。   温墨现在的样子,和她脑海中曾经构想的完全不同,许是总裁看多了,她先入为主地以为男主应该从小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没想到,她想岔了。   哪怕是以后纵横商界的传奇大佬,小时候也会有和普通孩子一样固执犯傻的一面。   还意外的……反差萌!?   那头,小温墨啃着爪子,执着地和拼图大战三百回合。   纪九本来还有耐心等他慢慢找图块,半晌,越看越着急。   她差点想撬开那颗脑袋瓜检查一下是不是有哪个机关零件卡住了,居然反应迟钝到连眼皮子底下的拼图都没发现!   直到眼睁睁瞧着小温墨的爪子又一次从某块拼图上错过,纪九彻底绝望了,她不忍心再让拼图受异于常人的折磨,语气无奈地喊停他:“温墨。”   温墨太专心,没注意到称呼的变化,只是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眼眸闪着灵动的光芒,十分可爱无邪:“怎么啦?”   “你休息休息再玩吧。”   温墨一根筋的小脑袋很天真地以为小纪九在担心他,因为这和以前妈妈关心自己时说的话一模一样,于是,他睫毛扑扑扇着,愈发兴致勃勃:“没事没事,我不累哒!”   “……我没说你累。”纪九仰头望天,不舍得打破他美好的幻想。   “可是我真的不累呀!而且我快拼完了呢!”温墨的小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又重申一次,还把拼好的图摊开来给她看,眼睛亮亮的想要得到赞许。   纪九生生把到嘴边吐槽的话给吞回了肚子,深深倒吸一口气,瞥开眼,维护他盲目的小自信:“……你……加油!”   “好哒!”   小温墨感觉自己小马达电力又足了,搓着爪子又继续他未完的浩大工程。   洋娃娃这么看好他,他一定不让她失望!   当小温墨在纪九的隐晦提醒下按下最后一角的图块,值班老师终于巡视回来了。隔壁房间里朦朦胧胧地有吵闹声传来,纪九望了望钟,两点半过了三分钟。   值班老师稍稍喘着气赶回来,看见房间里多出来的萝卜头,分外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园长的小侄子!她脚步一停,略显诧异,却仅仅一刹那,又面色如常。   她走到小纪九面前,有点愧疚地说:“小纪九,是老师的错,忙昏了头就忘了小纪九还在值班室里,是不是等了很久啊?”   今天有几个老师请了假,所以剩下的几个值班老师事情就比较多,原来想着查一圈就回来,谁知道发现几个没睡觉,吵成一团的孩子,又哄又劝地耽搁半天,就一不小心把第一个醒来的小纪九给疏漏了。   小纪九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后来温墨来陪我玩了。”   旁边的温墨总算听见洋娃娃记得自己的名字,喜不自胜,乐呵呵又笑成了小小向日葵:“是啊是啊,我们玩了拼图呢!都拼好了!”   他激动地给老师献宝,眼睛眨啊眨啊的,希望得到夸奖。   值班老师没打击孩子,她拿起拼得一点没错的迪士尼城堡,笑着称赞这个帅气的小男孩:“嗯,小温墨做得很好哦!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呢!”   “嗯啊!”这是咯咯铬,快乐得不得了的温墨。   “呵呵。”这是最了解事情真相的小纪九。 第11章   ******   伴随着最后一堂课悦耳的下课铃歌声,小纪九在幼儿园鸡飞狗跳的第一天完美落下帷幕。   初春的白日算不上长,四点半的阳光光线温和无力,不再刺眼,洛城城郊的天空更是昏暗得比市中心要快上许多。   嫣红的落霞遥挂在天边,像是一坛泼墨徐徐染红了这座高楼林立的大都会。   晨曦的门口停车场由于放学时间而再次变得拥挤起来,数百辆豪车密密麻麻占据了所有的空位,甚至出去必经的十字路口隐约有堵塞的趋势。   放学的时候,园里的规定是必须亲眼见到家长才能把孩子交出去,或者家长没空,亦可以派来别人,但要事先知会过老师。   小纪九坐在小板凳上,一脸乖巧地等待着老师喊名字,截止此时此刻,班里已经有三个孩子被接走了。   “叶若雨。”   小九看着穿着蓝色小棉袄,蹦蹦跳跳扑向父母的麻花辫女孩,默默数到四。   几秒后,袁老师又在门边喊:“纪九。”   纪九下意识朝门外望去,一身黑色高定手工西装的纪琅天浅笑着站在不远处的人群里,温文儒雅,气宇轩昂。   纪九冲老父亲回以一笑,从置物柜中背上粉红色小背包,噔噔噔准备出门,没走几步,却在半道上,衣角被人猛地拽住。   她不明所以,沿着那只熟悉的小胖手往上一瞅,就见小豆丁温墨拿着下午在值班室玩的拼图,姿态有些许扭捏。   “怎么了?”   小温墨有点害羞,两只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红,他踌躇了一会儿,门口老师又喊了一声纪九的名字,他知道时间不多,不能再犹豫不决了,爪子一抬,果断把下午问值班老师讨的小拼图送上去,目光炯炯,带着期待:“拼图,送……送给你!”   小纪九:……   教室外处理完公司事务,特意来接小宝贝的老父亲纪琅天:……   纪琅天咬紧后槽牙,佯装镇定地站在前门观察着女儿和小伙伴的一举一动,心中小火山蹭蹭冒火,哪来的混账!当着老子面还敢动手动脚!?   仔细看了一会儿,纪琅天意外地发现勾搭女儿的小男生还挺眼熟!再细细一琢磨,他恍然大悟,这蓝颜祸水似的小俏脸,不正是过年温家见过的那个老大独生子嘛!   一时间,纪琅天更是心情复杂,女儿才四岁,啥都不懂的年纪,居然就有猪仔暗戳戳盯上了,待纪家有女初长成,恐怕下一辈的哥哥们都得上,才能守住自家大白菜!   门外老父亲满头愁容,门内小纪九亦是万分抓狂。   她要是不接拼图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绝对会让小温墨自尊心受创,要是接的话,她就跟自己过不去啊!   短短的一日光景,她几乎能够肯定,这原文作者的变态男主在小时候,本质上根本就是块粘人的狗皮膏药啊!万一黏住了,比万能的502胶水还难撕!   小九班还有十几个小朋友没有走,这会儿,齐刷刷转过脑袋注视着他们,一个个完美演绎“吃瓜群众”这个八卦角色。   再看看小温墨,捧着手眼巴巴望着她,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小纪九被少根筋的单纯男主气得肝疼,偏偏人家还是真无知,所谓不知者无罪,害她想骂人都找不到一针见血的理由。   “纪九?”小温墨小心翼翼地出声。   纪九:……   纪九攥紧拳头,纠结地咬住粉唇。   半晌……   被逼上梁山的纪好汉心一狠,心里流着泪给自己点了根蜡烛,然后闭着眼一把接过烫手的拼图,语速极快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跑。   小小的背影像一只仓皇逃逸的小兔子。   而原地,傻兮兮的小温墨慢慢笑弯了嘴。   ******   纪琅天牵着女儿的手坐上车,轻轻帮她卸去书包。   低调的黑色林肯在大道上飞驰,窗外景色匆匆掠过只余残影,车内安静了半晌,纪琅天试了好几次,没能憋住,口吻试探地道:“小九,第一天上幼儿园感觉怎么样?”   小纪九甜甜一笑:“还不错。”   号称纪氏集团有史以来最面瘫CEO的纪boss,一颗心都被白白软软的女儿酥成了一滩水,开心地像个三百斤毛孩子:“嗯,我家小公主最棒了!”   全然忘记了适才在幼儿园里勾搭女儿的臭小子……   回到纪家大宅,饭菜的香味已经从厨房溢到了大门口。   纪九嗅了嗅鼻子,发现若有似无的几抹香味里貌似包含了她最爱的糖醋排骨和豆腐鱼头汤,顿时肚子咕咕作响,飞快换了鞋跑到厨房门前巴拉着,眼瞳滴溜溜地朝冒着热气的锅里瞧。   厨房专心忙活的做菜师傅隔了好半会儿才注意到门后那张灵动的小脸,见她垂涎欲滴的样子,笑眯眯夹了一块炸好的小丸子走来:“九小姐,放学啦!”   纪家的师傅手艺极好,是几十年的老厨师,一直为纪家工作,从纪琅天小时候,就吃的是他烧的饭。   纪九穿越到书里后,除了亲人们和小金毛,最爱的就是纪家师傅的手艺。对于一个吃货而言,没有什么比遇到一个好厨师更开心的事情了!   细长的筷子头处,小丸子裹着一层面包糠,黄灿灿的像是小金球,里面裹着细碎的肉沫,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浓郁诱人的香气。   小纪九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她“啊”的一声张大嘴巴,指了指小丸子,师傅会心一笑,把小丸子吹凉了,放进她的嘴里。   一口下去,最外层酥脆的面皮稍显粘稠,但是并不粘牙,包裹的肉沫带着鲜香的汤汁,还有点微烫,小纪九嚼了几口,咕噜一下吞进肚子,良久,仍然唇齿留香。   “好吃吗?”贺师傅看着小吃货回味的小表情,哑然失笑。   整个纪家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九小姐了,性格活泼开朗,嘴巴又甜又会说话,长的还是一张小福娃的脸,笑起来讨喜的不得了,尤其戳中他们这些老大爷的萌点,巴不得偷偷抱回家去养几天。   小陀螺纪九兴奋地在原地跺脚转了个圈,高声赞道:“好吃到飞起!”   她扫了眼桌上的其他碟子,心道,果然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米虫才是吃货的终极目标!   自己的劳动成果被人称赞,贺师傅心情愉悦,又夹了一块可乐鸡翅装在碗里,把小纪九的专属小餐具也一并拿给她:“九小姐,先吃点垫垫肚子,好一会儿才开饭呢!”   小纪九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小鸡翅走了。   客厅里,老太太刚从楼上下来,本来想迎接从幼儿园凯旋归来的小孙女,结果找半天没在门口看见人影,顺着纪琅天手指的方向一看,厨房门口,那胖墩墩的小人儿正撅着屁股和家里的厨师要吃的呢!   老太太无奈摇了摇头,只好在客厅里坐着等小吃货吃完。   过了十几分钟,小吃货乐颠颠带着战果出来了,老太太朝她招招手,小纪九啃着鸡翅,满嘴流油地奔来。   “奶奶~”   “小九啊,贺师傅给你做了什么呀,吃得这么开心!”   纪九想到刚才尝的小丸子,意犹未尽,话匣子陡然打卡:“小丸子!超级好吃的哇!外面脆脆的,里面带着汤,软乎乎的!然后,乐师傅还给我夹了个小鸡翅,也超级好吃哇!太幸福了!小九幸福得要冒泡!!!”   小福娃乐呵起来太有喜感,脸上的肉肉有点多,她一蹦一跳的,连带着两颊都颤了几颤。老太太看得满眼喜欢,把她抱进怀里亲了又亲,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小纪九赖在老太太怀里和她撒娇,脚边忽然被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拱了拱,低头,毛色顺滑的小奶狗吐着粉嫩嫩的舌头,尾巴快速地摇动,咧着嘴欢迎小主人回家。   纪九蹲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小金毛舒服地眯着眼享受狗生的高级按摩,挠了几十下,小金毛蓦地感觉下巴上的小手一顿,它狐疑地睁开眼,发现小主人正定定瞧着自己,眼神意味深长。   纪九给狗狗抓挠的频率减缓,她思绪游移,压低声音问:“奶奶,我能换个幼儿园吗?”   老太太被她问得一塞。   小九怎么会有这个想法?无缘无故的不该啊……莫不是,今天在学校里碰上什么事了?   她不动声色,反问:“小九为什么想换幼儿园呢?这个幼儿园不好吗?”   “幼儿园很好,老师小朋友都很好。”纪九为难了,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合适的理由,难道说她未卜先知,知道里面有个长大后会弄死自己的人?   老太太不把她拉到研究院解剖了才怪!   老太太久经沙场,一眼便瞧出她的欲言又止,只当她是任性了,面色严穆起来:“小九,不能任性。”   纪九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取一下,老太太二话不说,直接亮出绝招:“你要换也行,把这小东西给丢出去,就允许你换。”   说着,老太太一边嫌弃地踢了踢沙发下蹲坐的无辜小奶狗。   小纪九低头看了眼可怜兮兮的金毛,无语望天:……这老太太有点难搞……   金毛智商向来是狗界数一数二的高,它虽然才几个月大,但是已经可以依稀明白人言,加上瞥见老太太皱起的眉头,小金毛瞬间什么都了然了!   它瞪圆了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睛,一张狗脸上硬生生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竟然在垂眸思考的小主人,崩溃地在地板上刨两下爪子,嗷呜一声嚎了出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小纪九虽然听不懂汪语,但是她心有灵犀地理解了它想表达的意思——卧槽!铲屎官!你不能这么无情!   小纪九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好歇了才起的念头,左右变态男主还没长大,而且依小温墨如今那感人肺腑的智商,目前尚可控制在她的五指山下。   至于其他的,等她再长大点,可以自己做主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有事,可能就一章,明天应该会有两章!握手!   然后第一天可能篇章多点,后面时间速度会快些~( ̄▽ ̄~)~ 第12章   ******   纪九模模糊糊对前世的初中时代有些残存的记忆,而其中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情,就是她一直没有分清过“一语中的”和“一语成谶”的区别,语文老师也知道她这个致命弱点,所以经常会在语文课上逮住她提问。   但是,纪九想,这辈子,她对这两个词是再也不会弄混了,因为她果真“一语成谶”了!   “小九!早上好!我来送拼图啦!”   没错,万能的502胶水,粘人的狗皮膏药——温墨小朋友又来了……来了……了……   自从那日纪九心软接过温墨拼图的那一刻起,之后的每一天,温墨小朋友每天都在发挥着打不死的小强精神,一天给纪九带一幅拼图,每副拼图不多不好,正正好好七七四十九块。   如此坚持不懈,风雨无阻,其诚意,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但是……这他妈哪里是诚意啊!这分明是男主童鞋他又犯二了哇!   纪九看了眼今日份的白雪公主拼图,又看了眼喜笑颜开的祖国小花朵,满满都是如鲠在喉的绝望感。   想了想自己床头柜里整整一抽屉的拼图,纪九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奋起反抗男主无形的压迫!   温墨送完拼图,一如既往地站在洋娃娃的桌子前,等她收下拼图后和自己说一声谢谢,因为一个月来,两人都是这样的。   早上一来学校,他先负责把昨晚挑好的拼图送出,洋娃娃则负责收下,并且甜甜地说一句谢谢,他再美滋滋地回到座位上准备上课。   可是今天,小温墨等了好久好久,久到他都被阳光照得晕乎乎了,洋娃娃似乎仍没有说谢谢的打算,他歪了歪头,目光略显困惑地瞅着寡言无声的小纪九。   纪九瞥过眼,不去看他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然后把还没拆封的小拼图推回他的面前:“你以后别再送了,我的房间已经放不下了。”   小温墨噘着嘴巴,更加不解:“可是爸爸告诉我,纪家住的房子很大很大呀!”怎么会连拼图都放不下呢?   纪九睁着眼睛说瞎话:“纪家房子是大,但是人也很多,所以,拼图塞不下了。”   小温墨不说话了,他啃着手指,垂下眸子思考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说话,袁老师抱着一本教案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第一眼便看见温墨站在纪九桌前,表情苦恼,于是上前几步,语气关切地问:“温墨,要上课了哦?你不回位子上坐好吗?”话音落下,她余光还漫不经心地略过旁边的小纪九,嘴角含笑。   其实私下里,老师们也是个拥有孩童心性的“十八岁少女”,她们会认真地照顾幼儿园里的孩子们,也会偶尔讨论近期小朋友之间发生的有趣故事。   比如,目前在老师眼里最好吃的一波瓜——有关青梅竹马的小甜瓜。   男女主分别是小九班的纪和园长家小侄子!   当然,袁老师相信,才几岁的小孩子,现在肯定都是烂漫单纯的,对更深层次的感情没有概念。   可这并不妨碍小朋友们从小互相培养纯洁的友谊,晨曦里多得是权贵子弟,有小部分的家长之所以会选择晨曦,很大原因就是希望家族继承人能够从孩童时代就开始建立人脉关系。   毕竟,以后走入社会,搭建的那些看似庞大的人脉体系,或多或少都掺杂了商业利益在里面,远不如此刻一起穿开裆裤,一起调皮捣蛋的情谊牢固。   不得不说,能当上大佬的都是些深谋远虑的老狐狸。   不过唯独让袁老师无法预料到的,是小纪九居然和温墨玩到一块去了!   要知道,开学的时候,两人第一次见面可是以一片混乱收场的,小纪九哭得眼泪汪汪,收都收不住。   温墨被袁老师无意的出声打断了话头,下意识被带跑了话题,他澄澈的眼眸里闪着认真的微光,赶忙回道:“哎呀,差点忘了,老师我这就回去啦!”随即,两袖清风地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桌上被遗落的公主拼图。   纪九微叹一声,只好先把拼图塞在自己的桌肚里,等下课再还回去。   袁老师看所有的孩子都在个人位置上坐好了,两只胳膊安安分分地交叠在桌上,一张张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愈显乖巧可爱。   “小朋友们,接下来老师要通知一件事,大家竖起小耳朵,认真记住重要的,回去转告爸爸妈妈好吗?”   小萝卜头们大声道:“好!”   袁老师清婉一笑,把口袋里的u盘插进电脑,打开昨晚做好的封面PPT,碧蓝的天空为底色,图的最下方是一条百米长塑胶跑道,上面的动画人物笑着往前奔跑,画面最中央,“晨曦幼儿园游园会”八个艺术字排列成两排,温馨中藏着几分斑斓的炫彩。   小纪九立刻便知道,这是家长们要来了……   “小朋友们,回去要记得转告爸爸妈妈,咱们幼儿园在四月底的时候要举行,到时候你们的爸爸妈妈可以进到幼儿园参观,还可以和大家一块儿玩游戏,赢取奖品,并且观看晚上的烟火晚会哦!”   袁老师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有小朋友高高举起了小手。纪九瞄了眼,是另一桌的叶若雨,一个音乐世家出生的女孩子,长得圆润可爱,最喜欢把一头柔顺长发编成麻花辫。   袁老师朝叶若雨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发言。   “老师,是不是就像上个学期那个可以吃巧克力,打地鼠,看烟花的活动呀?”   袁老师继续点头。   下面的小豆丁们一听是这么回事,顿时兴致大涨,不安静地骚动起来,叽里呱啦的私语声不绝于耳。   袁老师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场景了,   游园会是每个学期都会举办的,小班的孩子上学期基本都参加过了一回,当时玩得最疯的就是小班们的这群熊孩子,因为人生初次体验如此有趣的活动,新鲜爆棚。   为了让下面的小朋友都安静下来听她说完另外一件事情,袁老师拿书重重敲了两下白板:“大家别忘了转告,然后第二件事情,就是我们班也要出一个节目,小朋友们回去先想想,两天后我们一起讨论后,确定下来,ok?”   摩拳擦掌的萝卜头们笑成了一窝向日葵:“ok~”   袁老师这才满意地笑了,让他们拿出纸笔,开始上简单的基础算术课。   ******   晚上,回到家,小纪九匆匆几口扒完了饭,跳下凳子,对着桌上纷纷看来的家人们说了声“我吃饱了”,就扭过身子,急冲冲往楼上跑。   身后小辫子随着她上楼的步伐一摇一晃,转瞬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纪长德不明所以地收回视线,身上的军服回来时已经换成了黑色的唐装,整个人往主位一坐,不怒而威:“小九今天这是怎么了?刚吃一碗就跑了?”   老爷子所说的碗大概只有成年人用的碗容积一半大,平日里纪九吃完第一碗后,通常还会去厨房再盛一碗,可今日她并没有添饭,甚至连菜都没夹几口。   纪琅天笑着解释道:“大概是太兴奋了,今天手机上收到幼儿园的短信,说是要开游园会了,还要他们想一个晚会表演节目。”说着,脑海里浮现女儿回来时在玄关门口心不在焉穿错拖鞋的场景,不禁噗嗤一下乐了。   真难为小家伙还能耐着性子,忍到吃完晚饭才露出马脚。   老爷子听是游园会,也心下了然,转而对纪琅天加以叮嘱:“既然是游园会,你和静好两个身为父母就一个都不能少,平时你们一个忙着公司,一个忙着画画,我都不说什么了,特殊的日子,必须给我空出来咯!”   纪琅天尊敬地应着:“爸,放心吧,我和静好商量过了,到那天,再重要的事情都会先放一放的。”   阮静好附和:“是啊,我的画也快收尾了,进程不是很紧张,接下来可以多花点时间陪小九了。”   “知道就好。”纪长德顿了顿,又威胁道,“还有,你们夫妻可别在游园会上给我的小九丢脸,不然回来,老子饶不了你们。”大约是在部队里说习惯了,纪长德有时性子急了就会冒出口头禅。   总而言之,老爷子明确表示,大儿子若是连孩子玩的游戏都能输得一塌糊涂,他欣然做好了把这两个兔崽子扫地出门的准备。   老太太叫老伴儿的无理取闹惊得噎了一口,喝几勺汤顺了呼吸,才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说话文明点,小一辈都在这儿,部队里的东西就自觉地收收。”   看纪长德讪讪地有所收敛,老太太叫来家里的佣人,吩咐道,“晚上给小姐准备一份吃的送上去,别让她饿了肚子。”   佣人恭敬地弯了弯腰,转身去找厨房里的师傅,告诉他再备上一份宵夜。   二楼,小纪九已经在书桌前坐了许久,小手捏着铅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本子,粉嫩的小脸皱巴成了个八十岁老太太,她无意识地咬了咬铅笔末端,若隐若现地露出两颗小巧洁白的贝齿。   她现在在发愁到底要选个什么节目好,听袁老师的口吻,意思大抵是要全班都上,但是小纪九打心眼里觉得,幼儿园的萝卜头们想出来的节目肯定不太适合快奔三的她!   毕竟二者代沟差得不是一般的多!   她老胳膊老腿的,可不愿意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在千八百人面前跳《小苹果》什么的,那个扎眼的画面,老阿姨想想都跌相。   所以眼下,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既能体现孩童纯真的本性,又能不是很雷人的节目!   小纪九拧了拧眉,从头到尾过了一遍自己会的乐器,却发现没有一样派得上用场。   穿越过来后,纪家给她在双休日的时候安排了两个小时的小提琴,美名曰陶冶情操。然而,小提琴这玩意儿,一个人演奏是意境唯美,两个人演奏是浪漫典雅,一群人演奏……怕只能称得上群魔乱舞!   窗外月色渐浓,夜慢慢深了,大树长出了繁茂的绿叶,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   纪九又想了一个多小时,搜肠刮肚,总算想出来个比较恰当的,她湿漉漉的眸子望了望屋外延长的枝条,一笔一划在纸上写完节目名称。   “话——剧——郑——人——买——履。”   她一边写,一边小嘴呢喃念着,末了,她手中的笔不停,继续在白纸上补上另一行话。   一分钟缓缓爬过闹钟表盘,小纪九终于刻意歪歪扭扭地写完最后一个感叹号,她举起自己的成果打量了几遍,觉得非常完美,吃完桌边的红豆汤圆,手脚并用爬回被窝,美美地坠入了睡梦……   临近凌晨,床上小小的人儿彻底熟睡之后,处理完公务也准备休息的纪琅天蹑手蹑脚推开了女儿房间的门,屋里漆黑一片,他注意着脚下,走到床边帮乱踢乱动的小纪九盖好被子,掖上被角,正要离开,却不经意瞥见公主桌上摊平的纸条。   他就着皎洁的月光定睛一看,扫到第二行字,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唇边。   “ps:老师,纪九小朋友希望当路边的小树!!!” 第13章   第二天,小纪九被妈妈送到幼儿园后,没有第一时间进班,而是中途先去了趟办公室,她站在走廊上礼貌地敲了敲门,门内隔了须臾,传来“请进”二字。   纪九应声而入,办公室里还有三四个老师没离开,她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环顾一圈,找到袁老师的办公桌,飞快跑过去。   袁老师今天早上来得早,这会儿倒了杯菊花茶,正在为小朋友们准备教案,突然听见有人敲门,本来还奇怪是谁呢,结果门一开,外头赫然是一个矮个子小豆丁。   袁老师有点新奇地看着小纪九蹬着短腿跑来,而后在自己身边停下,卷翘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配着她今天的红色刺绣针织连帽小裙,活泼生动地像是童话里的小红帽。   “老师。”小红帽昂着头脆生生喊。   袁老师俯下身,凑近问:“怎么了,纪九?”   小纪九把爪子里握着的纸条抬起来给她看:“老师,给!我想的晚会节目!”小姑娘淡定和她对视,眼底尽是郑重之色。   袁老师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惊讶之余,还有几分欣慰。   她微微笑着,接过纸条,从桌子上拿了块花生酥换到她白皙的掌心里:“这块花生酥,是老师奖励给认真的小朋友的哦!”   小纪九露出大大的一抹笑容:“谢谢老师!”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小纪九背着包回教室去了,袁老师好奇地打开那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她真的挺好奇这位小公主脑洞大开写了什么的!   刚才看小公主那副严谨的模样,貌似对这张纸条十分重视。   白纸上的字迹很稚嫩,像是被小奶狗爬过,歪歪扭扭的,不过一笔一划都很端正,没有涂抹划痕,读起来不费劲。   袁老师一目十行地看完短短两行字,两秒后,角落里的一声喷笑引起了办公室其他老师的注意。   隔壁小八班的王老师滑着办公椅,狐疑地贴过来:“笑得这么开心,小朋友写了什么?”   袁老师把纸条快速又叠了起来,刚才小纪九既然特地把它叠起来,肯定是不愿意被别人看见,她自然要好好帮小家伙藏着这个秘密。   王老师见状,脸色一沉,阴阳怪气嘲讽道:“有什么好藏的?不就是个节目嘛!以为别人稀罕呢!”   幼儿园的各个老师之间也是充满了竞争关系的,王老师这两年在评称号上连着都被袁老师压了一头,心里早有不快,没事就爱和袁老师杠两句嘴,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袁老师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于她而言,所有只会嫉妒别人的人,最后往往是跌得最惨的那个。何况纪家小公主的东西,也不是一个别班老师有权利看的。   王老师不见她回嘴,顿觉没意思,滑着椅子又回去了。   ******   纪九把小纸条交掉,整个人仿佛都卸掉一层包袱,轻松了不少,她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回到教室,把书包放到后面的置物柜后,就要去座位上坐下。   结果没走几步,眼眸一抬,骤然发现在那张靠窗的桌子前,某个蹲了一个月的胖胖小身子,又雷打不动地守在了原地!!!   纪九心里升起没多久的小太阳,哗的一下又被“后羿”射落了……   她缩小步子,乌龟速挪到座位旁,原本眼神空洞,盯着地板发呆的小温墨还在猜纪九何时能来,恍惚间听到有椅子拉开的拖拽声,他猛地转过脑袋,果然看到了一身喜庆红装的洋娃娃。   他肉嘟嘟的脸上笑颜璀璨,黑色碎发随风飘荡在半空,八颗小贝齿白得晃人。   温墨习惯性颠了两下小脚,把怀里藏了半天的一盒光明酸奶放到洋娃娃面前:“小九,我昨天回家想过啦,拼图太占地方了,纪家放不下,那我可以换酸奶呀!这样你早上喝完,就可以直接扔到垃圾桶去啦!一点也不占空间!”   语调高昂,透着满满的兴奋和得意。   纪九:……   纪九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哑然地看了几秒温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又大又圆,天真无邪,心底一股浓浓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忍不住想,万一有天自己被气死了,杀人凶手绝无二人,定然是这位画风清奇的男主角!   真不知道原文作者给男主的脑袋瓜里设计的到底是什么奇葩构造,为什么明明看似智商奇低,傻乎乎的一个人,有时候却出人意料地聪明!   尤其是想方设法对付她这个炮灰女配的时候!   智商飘忽不定,让人捉不着又摸不透,叫人极为抓狂……   纪九深深吸了一口气,扬着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温墨,妈妈告诉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那都是父母的血汗钱,你天天给我送酸奶,花那么多钱,你爸爸妈妈会很心疼的!”   小温墨连忙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解释道:“不会不会!这些钱都是我砸了小金猪,从小金猪肚子里掏出来的!不是爸爸妈妈的,你可以放心哒!”   他那天晚上回去之所以能敲开小金猪,还是妈妈亲手给递的锤子呢!明明妈妈可支持他花钱给洋娃娃买吃的啦!听他说完砸小猪的理由,还笑眯眯亲了他几口,直夸儿子能干呢!   一想到这,小温墨又不禁记起小金猪四分五裂的悲惨死相,愧疚万分,再次默念对不起。   纪九万念俱灰,她放弃了……   放弃和男主作对了……   这个无敌的脑回路,怎么说他都能有理,宛若四面八方都镶嵌了弹簧,把旁人的攻击猝然反弹回来,最后他自己啥事没有,活奔乱跳,敌人倒地不起,吐血三升……   反正,只要她把小金猪里的钱全给喝完了,他应该也就不会再送了。   于是,纪九避开周围人,放低声音问:“温墨,你的小金猪存了多少钱啊?”   几岁小孩子,家里肯定不会给太多钱,顶多一两千,按照一天一杯酸奶的量,很快就没了。   然而,打脸来得总是措不及防。   小温墨抿着小嘴巴,仔细回忆了一番,随即嘿嘿傻笑:“我数过哦!里面有八百张红色的票票,还有四百二十张绿色的票票……“他顿了一瞬,想起什么,又困惑不已地道:“……还有一张黑色的卡,不过我也不懂是干吗用的。”   纪九:……壕无人性!!!   温墨不知道那黑卡是干嘛用的,但她知道啊!一张黑卡是社会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绝非一般人可得!但凡能拥有一张,都堪称土豪里的战斗机了!   那人没注意到洋娃娃的震惊,掰着小手指继续数着:“我买拼图用了二十张绿色的票票,然后买酸奶只用一张绿色的票票,现在还没用完……反正小九你放心喝吧,我可以还可以给你买好多好多好多酸奶的!”   小纪九面无表情地瞅他,上百万的钱去买酸奶,她怕是喝到死都喝不完……   “温墨。”   小温墨乐呵呵应道:“在!”   “答应我,把你家大金猪看好,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行不?”   “大金猪?”   纪九对他忽高忽低的智商已然习以为常:“就是你的小金猪。”肚子里装了那么多货,已经不敢称“小”了。   小温墨以为纪九是担心别人和她抢酸奶,卖力点头:“嗯嗯嗯!我会看好它的!全都给你买酸奶喝!”   纪九无语凝噎。   怎么办!她好想抓住温墨的胳膊,狠狠摇醒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心底恶龙翻江倒海地在咆哮:……卧槽!你是傻子吗!你知道那只猪值多少钱吗!那是酸奶能衡量的?!你他妈怎么可能是那个智商逆天,视财如命的奸商男主!!!??? 第14章   ******   隔日。   小朋友们午睡起来,正坐在教室里吃点心。   晨曦的食堂每天会给孩子们准备辅食小点心,定时定量,然后在下午三点钟准时送到教室门口,再由各班老师分发。   而今天的点心食谱,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南瓜布丁,漂亮的金黄色,口感柔软滑顺,伴着蔬菜的清香,自然微甜,清爽不腻,颇得小朋友的喜欢。   小纪九坐在木椅上,用勺子小口小口挖着吃,边吃边在心里给甜点师傅鼓掌,身为一个资深吃货,她不得不承认晨曦的食堂师傅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等萝卜头们吃了有一会儿了。   袁老师卡着点,把这两天收到的节目建议写在白板上,她一开始以为有个两三条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继小纪九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人,截至今天上午,她那儿屯了足足六张小纸片,另外还有两个选项是袁老师自己补充的。   小纪九一边吃着布丁,一边抬头看去,从左到右,依次是:话剧《郑人买履》,舞蹈《四小天鹅舞曲》,乐器合奏《虫儿飞》,歌舞《嘿,加油》,手语《感恩的心》,话剧《龟兔赛跑》,歌曲《祖国祖国我爱你》以及歌舞《小苹果》。   看到最后,小纪九冷不防被布丁给噎了一下,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极其可怕的,也得亏这群熊孩子能想得出来……   袁老师写完后,放下笔转过身,不少人的盘子里都已经空了,正叽叽喳喳地说话。   她让吃完的孩子把空碟子还回外面的箱子里,然后清了清嗓子,把这几天的情况告诉他们:“小朋友们,我上回说我们班要准备节目,然后白板上的这是大家给的建议,我现在把每个节目和大家解释一下,大家举手投票决定选择哪一个,可以举两次手哦!”   然后,袁老师花了十分钟把《郑人买履》《龟兔赛跑》两个寓言故事先说了,又花了半个小时给萝卜头们看了剩下六个节目的网络视频,等最后一个《小苹果》结束了,屏幕一黑,底下叽里咕噜的讨论声越来越大。   袁老师也不着急,留点时间让他们自我讨论,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她才拍拍讲台让孩子们安静下来。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投票了!记住,每个人有两次机会,可以举两下手……第一个,要表演话剧《郑人买履》的小朋友举手!”   小纪九蹭的把手举过头顶,隔了几秒,后面有一个人也犹犹豫豫地跟着她举了起来,袁老师看了眼孤孤单单的两只小爪子,报数:“《郑人买履》得到纪九和温墨的两票……第二个舞蹈《四小天鹅舞曲》,喜欢的举手。”   纪九拉耸着沉甸甸的脑袋,瞟了眼哗啦啦举起来的许多小手,又回头望了眼正朝她傻兮兮咧开嘴角的小温墨,失望地叹了口气。   完了完了,她的小树杈当不成了,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思维方法她一个奔三老阿姨实在难以理解……   投票进入白热化阶段,目前乐器合奏《虫儿飞》的投票最高,有八票,小纪九差不多知道这个节目是谁提出来的了,因为刚刚投票的时候她看见那个音乐世家的叶若雨是第一个举手的。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只要最后不是《小苹果》,其他七个随便哪个她都认了……   ******   周五下午,袁老师问园里借了一间稍大的空教室用作排练场地。   吃完点心,她带着小九班坐电梯到了四楼的排练场,晨曦余下的空教室有很多,只是长久未用,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袁老师开始训练前,麻烦阿姨打扫过一遍,这会儿已经变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她把两扇门敞开,退到一边让身后的队伍进来,因为要用的器材道具有点多,袁老师让一个萝卜头拿了一个,东西分散后,单个道具并不重,袁老师便把每天搬道具当成锻炼他们自主能力的一种方式。   等末尾的孩子也进了房间,袁老师把门关上,吩咐孩子们先去按顺序把道具穿上,二十分钟后,大多数孩子都换完了道具,乖乖站到前两次排练时,老师给他们规定好的地方,负责属于自己的角色。   小纪九是最后一个从简陋换衣间里出来的,因为她的服装真的太难穿了!   帘子外,终于把最后一只鞋子穿好的纪九听见老师已经在安排走位了,也顾不上捋舒服衣服,赶忙背上自己的小龟壳往外跑。   没错,就是小龟壳……   小九班那天最后得票最多的,既不是《虫儿飞》,也不是《小苹果》,而是《龟兔赛跑》。   至于为什么她会变成小乌龟……   呵……   虽然穿越了,但是无法否认,她的手气一如既往的臭……   袁老师在投票结束后,把《龟兔赛跑》里的角色一个个写在小纸条上,而后放进盒子里,让所有人挨个盲抽。   纪九清晰记得,轮到自己之前,她还在一个劲地祈祷着抽到旁边啥都不用干,只要站着装木头人的小树杈,结果手往盒子里一摸……   得嘞!   全剧最惨——一只小王八绿毛龟!!!   袁老师后来询问每个人的角色,要下笔记录时,问每一个孩子都是高声爽快地回答,可当问及小纪九,那个平日里最萌哒哒的小福娃一脸心如死灰之色,吞吞吐吐憋出三个字:“……小……小乌龟……”   全场一阵哗然,随即哄堂大笑……   如此,事情还不算结束。   回到家,晚餐桌上,通过微信群得知小九班要演话剧《龟兔赛跑》的纪琅天顺口问了句:“小九,你演什么角色啊?”   连带着老爷子也好奇地看她,只等她开口。   纪九简直不想描述那种哔了狗的复杂心情,她闭着嘴半天没说话,摆出不想回答的样子,结果亲爹纪琅天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小纪九窘得脸红脖子粗,把碗里最后一口饭迅速扒进嘴里,咽下,怒吼道:“乌龟!爸爸,你真坑女儿!!!”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只留下身后接连不断的喷饭声……   等后来老师把道具发给小朋友,让他们回去试穿,有不合适的改一下,别人都是很威武霸气的衣服,比如小老虎,小狮子,大象什么的。   唯独小纪九,背后驮了个绿色大龟壳,踉踉跄跄还差点一屁股跌下去……   于是,从教室经过校门口回到车上的这短短一段路程,抱着乌龟壳的小纪九愣是接受了无数目光的洗礼,宛若大人物招摇过市,引发一片疯狂的欢笑声……   纪九深深觉得,这辈子,过了这一次,她若是再看见绿毛龟,只有一个结果——不是龟死,就是她亡!!!   小纪九背着龟壳站到一群奇装异服萝卜头的中央,由于龟壳庞大,其他动物都要和她隔开一段距离,穿着一身狮子服的哈利屁颠屁颠走来,绕着她打量三圈,笑嘻嘻道:“小九,你的龟壳真好看!”   顿时只觉一阵手痒的纪九:……别动气别动气,他才四岁,还是个无知的孩子……   温墨适时地也跑了过来,摇摆着小树杈,动作僵硬地朝小纪九挥挥爪子:“小九,你记住台词了吗?你的台词好长好长的哇!不像我,一句台词都没有,只能站在路边……”   他的话里有点丧气的意味,似乎觉得自己这个小树不太受重视。   纪九吸了两口气,平缓内心腾腾的怒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我有多想当一个什么都不用干的小树杈吗!?啊!?”   这小兔崽子演了她最想演的树杈,还有啥不满意的!?   垂头丧气的小温墨闻言,突地扬起脑袋,瞪大眼睛问:“真哒?”   绿油油的小纪九点头。   温墨脸色瞬间变好,眼睛亮光逼人:“既然是小九喜欢的……那我一定好好演!”   还以为他会说“要不我把小树杈给你吧”的小纪九捂住心口,面色铁青地别过头,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两个家伙说了……   越说越心塞……   那头,袁老师呼唤小乌龟准备开始表演,小纪九慢吞吞挪到跑道起点,看了看旁边叶若雨演的小兔子,苹果般红润的小脸蛋,加上一身毛茸茸的白色兔子服,屁股后小尾巴一翘一翘的,再想起从头到脚,绿得可以发光的自己,心底默默留下两条宽泪。   她就是想安安分分当个穿书小米虫,为什么都不能如愿……蓝瘦,香菇!   吹拂过绿叶的微风带来春日里的一场连绵细雨,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直直滑落。四月的温度快速回升,孤寂了整个冬日的大地彻底复苏,春的气息弥漫在世界的角角落落。   彼时,晨曦幼儿园一号教学楼的四楼,一群半人高的小萝卜头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排练,期间,笑声不断……   伴随着春天悄悄离去的步伐,四月底,初晨的第一抹阳光穿破云层洒进校园,唤醒幼儿园小朋友们全新的一天。   刚过八点,保安室打开了紧闭一夜的雕花大门,八点零五,第一辆车在门口停下,八点二十,停车场里车满为患。   八点三十,晨曦双语国际幼儿园半年一次的游园会,隆重拉开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18号第一更,然后18号晚上应该是满80加更的3000字!   顺嘴说一句:下次三千加更收藏150啦! 第15章   ******   游园会这日的早上,纪家大宅尚且处于一片宁静祥和之中。   二楼的粉色系公主房里,小纪九还在甜甜地梦着周公。   “嘎达”。   门锁打开。   阮静好先从衣柜里拿出女儿待会要穿的衣服,回身拉开窗帘,让早晨的曙光透入室内,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床边,轻轻摇晃床上的小人儿:“小九,小九,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睡意沉沉的纪九嘟噜一声,小手迷迷糊糊地在半空中挥了两下,想拍走扰人清梦的家伙。   阮静好被她潜意识的小动作逗笑,轻柔抚摸着枕上那颗小脑袋:“快起来啦,今天是幼儿园游园会,可不能迟到了,妈妈给你找衣服,你自己穿好吗?”   过完年后,老爷子开始让孙女独立起床穿衣,纪九没什么意见,于她而言,这样反而还自在点。   纪九磨蹭了十几分钟,总算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皮肤接触空气中的冷意,迅速升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她慢悠悠穿好衣服,洗完脸刷完牙,阮静好便带着她下楼吃饭。   为了游园会,今天的阮静好和纪琅天都脱下了严肃紧绷的正装,改换舒适的白色休闲服,和女儿一身白色米奇运动装正好颜色相配。   一家三口统一装束,男俊女美,宝宝可爱,老太太见到第一眼,连连点头赞好,说是走在人群里,绝对回头率百分百。   临走前,老太太匆匆从厨房找了几块旺旺雪饼塞进孙女的小挎包,拉上拉链,叮嘱她饿的时候就掏出来吃,纪九点头后,她又转头看着纪琅天夫妇:“今天幼儿园人多,鱼龙混杂的,你们两个看好小九,别只顾着玩,把我的小宝贝弄丢了。”   纪琅天一脸无奈:“妈,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老太太没好气地瞥他:“我管你呢,反正把我的小九好好的带回来,不然给你好看!”   纪琅天尴尬地扯了扯唇边,提起玄关柜上的淡蓝色绣花挎包,朝老太太打了招呼,然后带着老婆女儿一块出门了。   十五分钟车程,纪琅天亲自开的车,等到了学校门口,停车场里仅剩下最后一排空车位,纪琅天把车子在格子里停稳,阮静好抱着小纪九下车。   纪琅天等妻子落地站好后,宠溺地戳了戳女儿粉嫩嫩的小脸蛋,摁下钥匙锁上车门,就在这时,隔壁的格子里又来了一辆黑色大众辉腾。   纪九闻声回头。   而后毫无防备地,和贴在车窗上的男孩四目相对……   一时间,气氛凝固,场面迷之尴尬。   纪九眼皮猛跳,呆滞了半晌,她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只好囧囧地挥了挥手,道句早安。   小温墨脸上泛着红润的光泽,一看洋娃娃朝自己招手,顿时兴高采烈:“小九!早上好!”他说着,手下更是快速拉开了车门,小小的身子灵活无比,从半开的门缝里一下子蹿了出去。   他行至半路,忽然想起有东西忘记了,屁股一扭又爬回车里,拿上后座的酸奶,重新跑到纪九跟前,递给她:“小九,酸奶!”   一干旁观长辈:……   余光扫过后脚还没从车里出来就微微僵住的温母,以及驾驶座上眼神染着戏谑的温父,纪九觉得自己的小脑壳又隐隐作疼了。   默了片刻,她舔着脸皮把东西接了过来:“谢谢。”   温墨嘴角翘起大大的弧度,长睫下的眼眸稍稍眯着,像极了吃到葡萄的小狐狸,温母夏宁馨挑准时机走下车,上半身白色体恤外套浅紫色的长袖外套,下身一条黑色运动长裤,身材高挑,肌肤雪白,眉目之间稍显活泼,气质姣好大气,是个被岁月善待的美人。   纪九能从温墨的五官中上看出几分她的痕迹,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挑,清纯中暗藏魅惑之色。   温母蹲下身,和小纪九视线平齐,面容婉约:“是小纪九吗?你好,我是温墨的妈妈。”   “阿姨好!我是纪九呀!”纪九颔首乖巧地问好,头顶的小丸子顺着她的幅度抖了抖。   温母凝视着眼前这个单纯聪慧,满脸稚气的小豆丁,笑意更深:“阿姨每天都会听到你的名字呢!”   纪九微抬眼睑,小心脏不由自主地颤了两颤,心想,温母莫不是要说她天天喝温家酸奶了?!   下一秒。   夏宁馨大方道:“温墨每天带一杯酸奶够吗?要不要明天让他多带两杯?小九正在长个子的时候,必须多喝点才会快快长大哦!”长大了才能做我家儿媳妇呀!   纪九自然不知道夏宁馨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是她还是不免被她的话弄得羞怯不已,耳根有温热感传来,小纪九笑笑不敢再说话。   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大概知道温墨要命的脑回路从哪里遗传的了。   说话间,温继尘也来到众人身旁,他看了眼熟悉的小女孩,随后和纪琅天夫妇客套地握了握手:“好久不见,这是我的妻子,夏宁馨。”   夏宁馨顺势站起:“你们好,我是夏宁馨,是温墨的妈妈。”上回纪琅天过年去温家拜访时,她带着温墨回娘家去看外公外婆了,还没能和纪琅天碰过面。   纪琅天压根不想听见温墨的名字,回回都当着他面儿撬墙角,光明正大的模样一如他不存在似的,要不是看在那臭小子还小的份上,他肯定套麻袋把人吊起来抽!   埋怨已深的老父亲遂只对着夏宁馨温润笑道:“夏律师,久仰大名,我是纪琅天。”眼神看了一眼身边,简单介绍,“阮静好,我的妻子。”   夏宁馨:“我知道,国际著名的大画家,我的父亲很喜欢阮小姐的画作呢!”   阮静有些不好意思:“夏小姐过奖了,不过闲时作画罢了,算不得什么,伯父若是喜欢,改日有空了,随时欢迎他到我的工作室参观。”   眼见几个大人的寒暄有没完没了的趋势,小纪九毫不犹豫地拽了拽纪琅天的袖子,提醒他:“爸爸,活动要开始了……”   爹啊,都八点二十五了,再不进学校就赶不及游园会了哇,唠嗑啥时候都行,现在你女儿最要紧啊!   温墨瓮声瓮气地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老师让我们八点半都要到教室呢!”   温继尘被儿子气笑了,这小子如今有了小伙伴,连爹妈都得排第二,不过温父到底是给儿子留了面子,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既然小公主和小王子都发话了,那我们走吧。”   ******   六人有说有笑地相伴往小九班走去。   一路上,大抵是身份太特殊,途径诸多班级,引得许多人都投来了目光,新奇的,探究的,惊讶的,各种情感纷乱。   纪琅天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两个小孩子,淡淡扫视一圈,那些窥视的目光对上后,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达到小九班时的场面,亦是大同小异,原本喧哗的教室在几人踏进的那一瞬间,莫名变得无比寂静。   教室内坐满了带孩子的家长,男男女女几十人,皆是不约而同止住了声,而后瞳孔骤缩,神色诧异地盯着纪琅天。   隔了两秒,又低头瞧着他们手里牵着的明眸皓齿的小女孩,一阵懵逼之后,豁然开朗,搞半天居然是纪家那个万众瞩目的九公主驾到了啊!   洛城的上流社会有一个暗地里流通的称呼,是专门形容纪九的,暗地里,大家聊天若是提到她,会习惯性打一句哑谜:谓之九公主。   说起来,这个称号其实来得很简单,就是当年纪九满月时,纪老爷子大手一挥,直接在洛城最高规格的酒店里办了一场堪称十几年来最盛大的满月宴,当日,不仅所有有钱有势的人都被邀请去了,甚至还有记者特地堵在酒店门口企图拍照采访。   参加过那场满月酒的人至今还能清晰记得宴会上大气奢华的点缀装饰和堆积如山的昂贵贺礼,加上那日尤其见识了纪家人对这三代里唯一一个嫡女的万千宠爱,此后,“洛城九公主”一词,便成为了整个洛城顶层社会对纪九的共识。   后来还听闻有小道消息说,纪家这场极尽奢靡的宴会,统共耗资数千万,光是宴会上那个法国空运的定制蛋糕,就砸了近百万。   纪琅天淡定地忽略了众人的灼灼注视,坐到幼儿园为家长预备的椅子上,自顾自地和女儿说起悄悄话。   温墨也带着父母去了后桌,去时,哈利的爸妈才到不久。   去年秋季的游园会两对父母已经见过,彼此很熟悉地打了个招呼,随口聊起孩子的在校日常。   八点半。   袁老师带着文件袋走入教室,试了试台上的话筒,确定可以使用后,开始讲话:“各位家长早上好,我姓袁,是小九班的老师,今天呢,是晨曦幼儿园第二学期的游园会,感谢大家能百忙之中抽空陪孩子们过来参加,接下来我按照旧例先给每个家庭发一张盖章卡。”   发了一圈,最后的盖章卡落在小纪九手上,袁老师和纪琅天夫妻微笑示意了一下,她重新站回讲台:“这张卡上面一共有四个区域的盖章,如果全部盖完后,就能够凭借手里的卡到总台领取一份奖励,至于午餐,园区里设置了很多美食摊位以及饮料果酒,大家只需要用游戏币购买即可,所有游戏但凡参加者,均会获得基础的钱币奖励,成绩越高,游戏币越多,不同的区域难度不同,最低门槛费不同,规则和奖励也有区别,具体的细则大家可以参考刚才那张卡的背面,等到游戏过后园里会总结各个家庭拥有的游戏币数量,晨曦为其中游戏币最多的家庭额外准备了一份神秘的大礼包,所以希望各位家长们带着小朋友一块努力,现在……”   她在窗户边往下望了望,“楼下的项目已经差不多开始了,另外再和各位家长唠叨两句,晚上五点半是自助晚餐,七点钟半露天体育馆烟火晚会准时开始,希望大家不要迟到,若是玩累了,教室随时开着门供大家休息,好了,现在各位家长带着小朋友们下去吧!祝大家玩得愉快!” 第16章   从教室下了楼梯,正中央的花笺小道上摆满了游戏摊位,其中还夹杂了形形色色的美食摊位,人来人往,宾客如云。   纪九翻开卡后的小地图浏览一遍,确定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处地方属于低级难度区域,作为唯一不需要额外付门槛费的区域,是幼儿园专门开设给刚起步的家庭屯资本玩的。   在此区域,每参加完一个游戏,最少可获得两枚游戏币,单个游戏若是第一名则至多可获得十枚游戏币。   纪九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有点难作决定,心中的舔犊之情让她下意识抬头征求父亲的建议,却见纪琅天眸中带笑,一言不发,默默回了个鼓励的眼神。   纪九心神稍定,指着就近的一个游戏摊位道:“爸爸妈妈,要不先去试试这个区域的难度有多大?如果想去中级区域参加游戏,要先付八枚游戏币呢!我们现在还是穷光蛋,而且,好歹把午饭的钱……先给屯了再说……”   越往后说,声音越小,话中之意,显而易见。   阮静好有点好笑,心道,这小吃货,到哪儿都忘不了填饱她的小肚皮。   揉揉女儿的头发,倒也没戳破,只说“在幼儿园里我们跟小九走”,显然是把决定权全权交给了女儿。   反正今天一天就是专门来陪她玩的,她就是指挥官了。   得到最高许可,这下小纪九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连忙一手拽着一个,直奔蓝色摊位而去。   兴许是靠近隐蔽的拐角,遮蔽了视线,导致这个摊位的玩家目前并不多,纪九在队尾没排两分钟,就轮到了。   每个摊主都是园区里的教职工扮演的,中年男摊主重新摆好易拉罐,转身看见摊位前站了个颇为水灵的小顾客,和蔼地笑了笑,拿着一个网球走来。   “小朋友,你好呀!要玩吗?”   小纪九萌萌笑着:“叔叔,你好啊!要玩哒!”   男人哈哈一笑:“那好,看到了那边垒起来的易拉罐了吗?总共十个易拉罐,一颗球,全部砸中是十枚游戏币,以此类推,不过砸中一个和两个,都是两枚游戏币哦!”   纪九点了点脑袋,表示明白,玩法和保龄球差不多,考虑到孩子的身高,易拉罐离站的地方很近,再差都能砸中三四个。   纪九大概清楚了这块区域的普遍难度了,她接过摊主给的球,眯起一只眼,对准中间的易拉罐……   用力丢出。   “哐啷哐啷”一阵响,易拉罐倒地。   纪九定眼一数,砸倒了八个,还剩下角落的两个佁然不动。   摊主笑眯眯夸了她一句能干,从机器里取出八枚游戏币放在袋子里交给她:“小朋友,收好了,袋子是要用来装游戏币的,别丢了哦!”   小纪九掂了掂袋子里的游戏币,铜币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她财迷地笑了:“谢谢叔叔!”   纵然轻而易举赚了第一桶金,可还远远不够资格去中级难度区域,因为那边的门槛费就要八枚游戏币,最低奖励却只有五枚,等于若是游戏成绩垫底,她还要赔进去三枚。   这么一算,她必须还要再玩几个摊位才能凑够去第二板块的启动资金。   沿着小道蹦蹦跳跳往深处走,路过一家钓鱼店,纪琅天伸手拉住了她的小帽子。纪九扭过头狐疑的看着父亲,纪琅天解释道:“小九,去钓鱼吧,那个爸爸观察了,可以一家人参加。”   像刚才的游戏,规定是只可以小朋友参与,而有些游戏则允许全家上场,纪九带头走到钓鱼店里,店里人稍微比刚才多了点,她看了一场比赛,初步了解规则。   鱼池是四边形的,一边可以坐三人,四家人同时参赛,一分钟后按家庭鱼数排名。   这个游戏有点火爆,纪九等了两轮才坐上鱼池边的位置,池子里全是五颜六色的玩具塑料鱼,鱼嘴里藏有暗铁,摊主发的钓鱼竿线头处则绑着一块吸铁石,这种简单的游戏若不是活鱼,那么拼的就不是人品,而是手速。   小纪九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竿,神情专注,待摊主口哨一吹,火力全开。   一家人按照事先商量的顺序,阮静好负责右边,纪琅天负责左边,中间交给小纪九,火速开钓,六十秒在竞争中飞快过去大半,小纪九一边听摊主报时,一边开足小马达使劲往小桶里送鱼儿。   当她都开始略微有点感觉手酸时,摊主方才喊停。   他让助手挨个数出四个家庭桶里的鱼,一番计算后,小纪九以一鱼之差险胜,布袋里哐啷啷又多出来十枚游戏币!   上午从八点半到九点半的一个小时里,纪九陆续玩了五个摊位,除了前两项,后面还包括盲人击鼓,飞镖,转呼啦圈,等花笺小道行至尽头处,她的布袋子里一共存了42枚游戏币,足够开启中级难度区域。   第二个板块设置在操场上,三人来得不算早,偌大的塑胶跑道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比赛了。   游戏板块越往上升,需要依靠父母帮助的互动就越多,比如第二板块里,其中一个摊位就是让孩子坐在带轱辘的小盆里,爸爸拉着孩子先跑前半段五十米,妈妈接力后半段五十米,一百米的路程,比速度。   纪九攥起小拳头,决定第一个就挑战它了!   今天天气晴空万里,但清风宜人,格外适合在操场上奔跑。   纪琅天护着母女俩穿过跑道,到达检录摊位,跑道上一次可以站五个家庭,纪九到的时候,前一组正好结束,他们卡着第二组最后一个位置,交了八枚游戏币,没有等就上了起跑线。   助理人员把五个小盆用绳子分别在爸爸们的腰上系紧,实验性地拖拽两下,保证绳子不会半路松掉后,撤出比赛场地。   纪九团起胖身子坐在小盆里,逆着阳光望了望前方高大伟岸的身躯,心头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拍着小手,高声呼喊到:“爸爸加油!给小九赚游戏币买午餐!小九不用吃土啦!爸爸最棒!!”   噗嗤噗嗤的喷笑声从观众席上发出,接二连三,那些往日都是商界大佬,业界精英的家长们,此时纷纷被小女孩的童言逗乐,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这一番动静过后,其实不少眼尖的人已经认出了这位年轻的纪氏集团CEO,不过能熬到大人物的都是人精,看得出纪琅天今天明显是拒绝谈公事的样子,于是大佬们心领神会地不去叨扰。   “嘭!”   裁判朝天开出一枪。   纪九感觉小盆轻轻晃了晃,然后猛地向前冲去,疾风从耳畔掠过,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凌乱不堪。   她压低脑袋,尽量降低重心,让屁股稳稳当当地坐在盆里,大约几秒后,盆倏地被人抵住,径直停下,纪九抬起头,发现纪琅天微喘着气,双手按在小盆边缘,阻挡了险些飞过头的自己。   纪九一秒回过神,手脚并用从盆里爬出来,和纪琅天并排站立,远眺前方奋力奔跑的阮静好。   好在阮静好以往就有锻炼的习惯,闲暇之余还会去爬爬山,五十米的距离对她而言无非小菜一碟,很快,便以第一名的成绩轻轻松松冲过了终点线。   ******   日头正烈,四月底的温度骤升,正午的阳光略有些毒辣,太阳犹如一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高挂在头顶。   路边的树上有清脆的蝉鸣声,不多,并不显吵闹。   纪琅天夫妇陪着小纪九坐在一间由教室改成的美食摊位里,边说笑,边等着午餐的到来。   而不远处,此刻也坐了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比纪九没大多少的小女孩夹在父母中间正在吃水果沙拉,长相姣好,天真可爱,与在场的大多孩子并无不同。   可怪就怪在她两边的大人,男的身材挺拔,女的妆面精致,表情看似从容,细细琢磨,二人举手抬足间,无不透着一股子郁郁寡欢,在眼下一派欢笑之地,尤显突兀。   纪九叼着吸管,狠狠吸了口橙汁,清爽的果粒滑过喉咙,令四周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好些。   胃里舒服后,她抱着瓶子,偷瞄了眼右手边面色如常的纪琅天,脑中不由泛起几分迷糊。   说实话,她自进到这个摊位起,就察觉到了隔壁人投来的目光,原以为他们和早上的家长们一样,是一时好奇,便没放在心上。   结果,这都过了五六分钟了,那对夫妇依然时不时朝他们这桌瞟来,欲言又止,纪九猜,他们想找的人应该是纪琅天,但是顾及场合不对,所以颇为犹豫。   “小九,吃饭了。”   阮静好将盖浇饭端到女儿前面,顺手从包里找出围兜帮她系上,走动间,有意无意地隔绝了那头的视线。   纪九不解地皱了皱眉毛,水漉漉的眸子不经意和母亲碰上,她这才发现,阮静好的眼眸里浅浅含着一缕不易发觉的深意,纪九霎时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纯属瞎操心了。   连她都看出来的东西,老谋深算如纪总裁如何不知,况且生意上的事情牵涉太多,不是一个刚四岁的小屁孩子能管的,任凭她操碎了心都没用。   反正,在尚未长大之前,安心做好小米虫才是她的任务,其余的,通通交给大人们烦恼去。   想明白后,纪九心情愉悦起来,眉头松开,挽起衣袖,叉了一大口肉肉塞入嘴里,转瞬变回那个没心没肺的熊孩子。   吃完盖浇饭,一家人准备去高级难度区域闯闯。   原始资金经过一上午的努力,除去午餐的消耗,还剩下两百二十七枚,足够支付第三版块的门槛费。   纪琅天和阮静好一左一右牵着女儿软乎乎的小胖爪,带着她穿梭在的人流中。   就在三人要踏出门的一刻,后头隔了不远,传来一道若隐若现的喊声。   一回头,发现是刚才那对夫妇里的男人,纪九又望了望纪琅天,以为他会停住脚步,没想到他恍若未闻,仍然在往前走,连带着阮静好都假装没听见。   父母态度如此鲜明,纪九自然不能和他们对着干,也乖乖迈着小短腿跟上。   后面的人好像也知道纪琅天夫妇的意思,脚下稍顿,但想起家里岌岌可危的公司和重症病房里尚未脱离危险期的父亲,一咬牙,快步追上,侧身挡在纪琅天的面前。   因为焦灼,男人的头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他顾不上擦拭,看着眼前面色骤冷的纪琅天,硬着头皮急声道:“纪总裁,我是乘风货运的总经理俞敏业,有点事情想您谈谈,可否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了!” 第17章   “纪总裁,我是乘风货运的总经理俞敏业,有点事情想您谈谈,可否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拜托了!”   为了显示尊重,男人微微低了头,黑发修剪得整齐干净,半晌,未听纪琅天回应,他神色黯淡,又道:“拜托,只需要五分钟就好。”   公司的危机已经拖不得了,连父亲都被董事会那群顽固老头气得生了大病,他承认以前的俞敏业是骄傲的,不可一世的,甚至是自负的,但是墙倒万人推,在生死存亡之际,他所谓的一身傲骨,根本不值得一提。   原先他今天是不愿意来的,在这紧要关头,他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如何挽救公司上,完全没办法分出时间和精力陪女儿来参加游园会。   可是昨日去看父亲时,父亲有句话说的对:人,越是走到穷途末路,越要学会沉心静气。   他回去后,仔细想了想,终于还是来了。   现在等着抓乘风小辫子的人太多了,稍有不慎,叫人拍到了他连女儿幼儿园的游园会都无法到场的照片,偷偷卖去报社,恐怕明日一觉醒来,乘风的股票就能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再度跌停。   老一辈耗尽心血才打下的货运江山,绝对不能被毁在他的手里。   但是,转念一想,今天虽然是迫不得已来了,但是某种程度上,俞敏业觉得上天是眷顾自己的。   父亲病倒,他接手乘风的那一刻,就曾经有去找纪氏集团帮忙的念头,希望让他们同意注入资金,参与提供货运的渠道,帮助乘风打通南北货运的隔阂,最后令危在旦夕的乘风起死回生。   然而,现实总会给人以当头棒喝。   乘风货运纵然在洛城可以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货运公司,可比起号称“珠穆朗玛峰”的纪氏,差得岂是一星半点?   他连着三日亲自到纪氏集团楼下同前台预约,可由于种种原因,皆无一成功。   刘备三顾茅庐为请诸葛亮出山,他有心效仿,却被现实磨得无力挣扎。   未曾想,在这次偶然的游园会上,竟意外碰见了他挖空心思都不能见上一面的纪氏总裁。   果然是应了那句俗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起先路过,听旁人提起,纪氏总裁纪琅天为了他在晨曦念书的女儿,特地退了工作来参加游园会,他还不太相信呢,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尝试心态,四处寻找了一番,谁知道,最后居然真的在一处美食摊位上发现了那家人的踪影。   他曾经在一本经济杂志上看到过纪琅天的照片,这个男人二十五岁就开始逐步接手纪氏集团的业务,仅仅花了五年时间就从底层一路爬上CEO的位子。   如今尚未到不惑之年,便带领纪氏走上了另一个更高峰,集团股票数度涨停,至今不落,依稀还有传闻称,他的个人资产,早已达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近些年,在国际最具权威的经济杂志上,纪琅天年年位列最成功企业家前三名,更甚者,有国际经济学家赞他为当今世界上最出色的家族继承人之一。   而现在,他大胆拦住的,便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   俞敏业心头越发忐忑,刚刚出手拦人,全凭一时之勇,并没有多加考虑,这会儿稍稍冷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什么,后背不禁冒出一阵虚汗。   周围人群攘来熙往,已经开始有人注意到这边格格不入的氛围,屡屡回头。   纪琅天脸色不太好看,眉梢挂着些许不悦之色,俞敏业这人他听过,俞家和乘风的事情他也有所了解,虽有心助他们一把,但是绝不是现在。   “今天我不想谈公司上的问题,纪氏一楼前台,你打电话预约。”   男人的口吻凌厉,有一种上位者的居高临下之气。   俞敏业喉咙发干,自知这事是他做得过分了,场合时机都不恰当,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不甘心就此错过求生的机会:“纪总,我已经去过三回了,可是都碰巧赶上您有事出差,出于无奈,只好在这拦下您,请见谅。”   纪琅天眸色愈冷:“我说了,不想谈公事。”   俞敏业脖子通红,不肯离开。   局面僵持不下时,忽闻一道奶音横插进来。   “爸爸。”   白汤圆似的小姑娘朝纪琅天萌萌笑着,无比殷勤:“我很喜欢俞叔叔家的小姐姐哦!不如过两天请她来我们家玩吧!”   在纪琅天的沉默中,纪九使劲捏了捏他的手。   纪琅天犹豫了,自然知道小九这意思是要他松口。   垂眸思量一瞬,纪琅天再开口时,语气已然缓和:“这周六,先带你女儿来纪家,后面的事情之后再说。”   女儿都卖萌了,他这个自诩女儿奴的老父亲哪能不给面子!   左右纪氏也有心帮他,只当一举两得吧。   俞敏业怔了怔,仿佛被人从跌落的悬崖边拉了回来,他没想到纪琅天居然同意了!   他求了那么久,结果就被小女孩随口的一句话搞定了!   俞敏业喜上眉梢,心脏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直跳。   饶是以前毕业典礼,当着数万人的面,他都没慌张,而这次,这个久经商场,见惯尔虞我诈的男人,却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谢谢您,纪总!”他对高大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态度比刚才更加恭敬。   直起身,他这才蹲下,凝视着从头至尾都被他忽视了的小女孩:“也谢谢你,善良的小公主。”   出乎他的意料,乘风陷入低谷时,最后竟是个四岁的孩子拉了它一把……   心中无限感慨之际,他看纪九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了几分郑重。   小纪九摆了摆有五个肉窝窝的小手,甜甜一笑:“叔叔,我只是很喜欢俞姐姐,所以没有帮您哦!您不用对小九说谢谢哒!”   反而……纪九乐咪咪想,应该是她反过来感谢俞敏业呀!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她这个通读全文的先知,简直不要太清楚眼前之人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哇!   一句话概括,就是他的一辈子完美诠释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少年时浪遍洛城无敌手,各大酒吧地下赌场的常客,青年时家道中落,被逼接收破败的乘风货运,中年时偶遇机缘,力挽狂澜,改革企业内部方针,开拓出乘风的新市场,老年时乘风赫然成为世界上响当当的跨国企业。   而让他能够在低谷时期反弹的一个重要人物,便是女主的亲爹,季远道。   如同今日一般,机缘巧合之下,走投无路的俞敏业求到了季远道的头上,季远道当时虽然也处于资金断裂期,但不知因何缘故,硬是不顾全体董事会的反对,一意孤行投资了处于死亡边缘的乘风货运。   俞敏业这人平时混是混了点,但是他有一个性格极为突出,便是知恩图报。   后来他救活了濒死的乘风货运,便把这恩报在了长大的季雅楠的身上,从女主懵懵懂懂进入这个商业圈,到最后成为与男主并驾齐驱的商业女王,几乎是被俞敏业一手推着走上了金字塔的顶端。   在作者笔下,俞敏业的作用等同于女主的一个隐形开挂器,助她在人生路上畅通无阻。   自打知道自己穿越到了这本小言书里,纪九无时无刻不在回忆书中的剧情,总算能根据部分情节记起大半来,所以一听到俞敏业说出乘风货运四个字,她就明白这是剧情君出现了!   只是在俞敏业这件事情上,唯独一点,她依然没能想通,就是这俞敏业出现的时间……未免过早了点!   依照原文剧情,乘风货运发生破产危机至少应该在季雅楠过完六岁生日的次月,可她今年才四岁而已……   难不成主剧情直接跳过了中间两年?!   纪九:……卧槽!   纪九小脑袋瓜彻底懵了,白嫩的小脸揪成一团肉球,她恍惚觉得才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下了一桶冰水,哇凉哇凉的!   ******   这头,小纪九愁容满面,那头,唐芯妍在摊位上等了好半天都不见丈夫的踪迹,耐心耗尽,坐立不安起来,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可旁边的女儿还时不时需要照顾,她脱不开身。   终于,在她等得快崩溃时,俞敏业嘴角带笑地晃了回来。   唐芯妍瞧了一眼,便猜到事情应该是成了:“敏业?”   夫妻之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就知道想问什么。   俞敏业眉宇间数月积攒的愁意尽然消散,他凝望此生最心爱的两个女人,心情更是愉悦,也不顾大庭广众,直接一口亲在了唐芯妍的脸上,又转头亲了亲宝贝女儿俞星星:“老婆,周六带星星去纪家大宅玩一圈吧!”   唐芯妍愣住,过了片刻,欣然笑道:“好!”   ******   纪九后来没有按照顺序去第三板块,而直接去了第四板块——顶级难度区域。   好巧不巧,小温墨也在。   他正在使劲往检录处挤。   只可惜,他人太小,力气也小,一会会儿就被某个大人用屁股给Duang了出来,尔后酿跄几步,又Duang地坐在了地上。   阮静好于心不忍,连忙跑过去把哭丧着脸的小男孩抱了起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屁股:“温墨,摔疼了没?”   小温墨见有人来了,还是洋娃娃的妈妈,瘪了瘪嘴,立时就想哀嚎,结果瞥到后面姗姗来迟的父女俩,愣是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妈妈说绝对不能在洋娃娃面前掉眼泪,不然被凶凶的洋娃娃爸爸瞧见,以后他就不能和洋娃娃拉手手了!   小温墨强忍泪花,咧出一抹笑容:“不疼!”   这一句,贼大声,仿佛恨不得对着纪琅天的耳朵喊!   阮静好被他要哭不哭的小表情弄得忍俊不禁:“嗯嗯嗯,阿姨知道温墨是个小小男子汉,最坚强了!”   小温墨傲娇道:“是哒!所以待会我可以保护小九哒!”接下来的游戏那么危险,他一定要好好保护洋娃娃,闯到最后,带洋娃娃拿大奖!   纪琅天咬牙切齿地偏过头:……   转身再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上,庞大的游戏构架已经搭好,四处是密密麻麻的网格和麻绳,看起来十分危险。   这个游戏主要改编于勇敢者道路,晨曦这回花的最大的价钱,就是在布置人工湖冒险区上。   先用整块网铺满人工湖,防止游戏是孩子落下湖受伤,之后用木头和网格在上面设置出各种关卡,配有最安全的防护设施,为以防万一,还另外请了十个专业救护人员待命湖边,随时准备救援。   而这块区域最主要的闯关部分,需要由孩子独立完成,不仅考验孩子的勇气,还考验孩子的思维能力,因为单个小的关卡有设置答题区域,只有答对题目才能进行下一关的挑战,答错则由工作人员原路带回。   由于关卡众多,答题难度逐步上升,所以通关后给予的奖励也相应增多,成功完成所有关卡并且答对题目的孩子,最高可以获得700枚游戏币。   奖励力度直接碾压一众游戏。   小纪九对于这样的大型游戏颇为有兴趣,想到自己等会在上面单枪匹马,干翻一群萝卜头的飒爽英姿,忍不住兴奋地跺了跺脚,蠢蠢欲动。   小温墨扭着身体从阮静好怀里落地,屁颠屁颠凑到纪九身边,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小九,一会你别怕,我保护你!”   小纪九怀疑地望了他一眼:“……哦。”   心里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   那边,阮静好疑惑地走来:“温墨,你爸爸妈妈呢?”她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温继尘夫妇的身影,这夫妻俩,总不可能把儿子丢了吧?   温墨指了指湖对面:“他们帮我检录好了就到湖对面去了,那边有爸爸妈妈的挑战项目。”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参加比赛呢?怎么在检录处里挤来挤去的?”   温墨瞅着纪九道:“我在等小九一起来,刚才在路上看见了,就知道叔叔阿姨马上要带着小九来了,就着这等着啦!”   阮静好哑然失笑。   此情此景,春光正好,远方湖水湛蓝,逆光处,男童女童满身稚气,吵吵闹闹,却感情甚笃。   她不由想起李白的那句诗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大概……说的便是如此。 第18章   ******   纪琅天帮纪九检录完,把写着编号的布条给她别在胸前,第n次不放心地问:“小九,这个游戏你真的要玩吗?”   那最后一关足足有两层楼高,虽然防护措施绝对到位,可是万一小九没受伤,却被吓得留下了心理阴影怎么办!?   纪爸爸一想到自家白白胖胖的小闺女要去挑战那危险的玩意儿,瞬时心就揪得慌。   隔了十几米,人工湖的湖水反射着极为刺眼的光线,湖底时不时有小鱼吐着泡泡。   纪琅天估测了一番湖面距离终点平台的高度,嘴角敛了敛,一双剑眉拢得能活活夹死苍蝇:“要不我们还是不玩了?去别的地方,爸爸给你赚更多的游戏币?”   纪九嘴角一抽:“爸爸!小九要去哒!”   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纪琅天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拗不过她,只好再三叮咛:“那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感觉不行了就退回来,知道吗?”   “嗯嗯!”纪九连连点头。   勇敢者道路不限比赛人数,但是保证每次挑战区域只有三十人在内,一旦中途有人out了,起点就会再放进去一人,介于这场游戏的难度过高,规则上允许双人组队。   起点处,蓝色衣服的工作人员放开一个孩子进去后,抬臂拦住排在下一个的小纪九:“小朋友,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呀?”   纪九还没回话,后面的温墨迅速钻出脑袋:“叔叔,两个哦!”   工作人员被旁边突如其来的黑色毛球惊了一下:“好的,叔叔知道了,稍等一下,很快就能进了。”   大约等了三分钟。   纪九老远地望见某个关卡处有孩子哭喊着被抱了出来,随之,挡在前方的手移开。   头顶上,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地祝福:“好了,进去吧,希望你们玩得开心,闯到最后哦!”   ******   沿着木头搭的小桥走了一段,再回头已经看不到进来的入口,这时,前面领头的温墨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根木桩前半天没动静。   纪九知道应该是到达第一关了,便走到他的旁边,也瞅了眼题目。   木桩被人从里面掏空装上了显示器,微微亮着光的屏幕上显示出一道加法数学题:56+18=____?   纪九花了几秒默算得出结果,余光一觑隔壁的某人,果然掰手指掰得正起劲。   她叹息一声,没有直接按答案,把机会留给小家伙,等了好一会儿,温墨纠结的小脸重新焕发出光彩,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洋娃娃,发现她并没有动作,心头顿时美得冒泡,屁颠屁颠跑到机器前按下两个数字。   “滴——答案正确,恭喜通过第一关!”   刻意设置过的女声比往日听到的那种活泼许多,紧闭的大门轰隆隆打开。   温墨眼眸璨若含星,直勾勾盯着小纪九,里面满满全是求夸奖三个大字。   纪九被他看得汗毛耸立,无奈之下,背着良心道:“温墨,你真聪明!”   小温墨嘿嘿嘿地笑,屁股上好似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摇晃。   纪九凝神思索半晌:……小金毛?   温墨和纪九并肩走进了门,顺着黑漆漆的通道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狭窄的独木桥。   这座桥比刚才的木桥小许多,两侧还没有扶手,往下就是漏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淘汰。   不过在纪九看来,独木桥并没有很难通过,它最上层铺着厚厚的海绵垫,盖住了所有尖利之处,宽度比一个孩子的身体要宽,若是半低身子爬过去,还是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情。   小温墨凑近瞄了眼下面湛蓝的湖水,短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可他想起身边的洋娃娃,又佯装镇定地问:“小九,我先上?”   这么危险,可不能让女生走在前面!作为勇敢的男生,得带头!   纪九秉持着不揭短的优良美德,淡淡微笑:“你不怕就行!”   谁说他不怕的,他怕的要死好不好!但是妈妈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女生挡在自己面前!   温墨咽了口口水,深呼吸背过身去,颤颤巍巍地就要踩上独木桥。   “你回来。”身后纪九连忙说。   小温墨火速缩回脚,乐滋滋地回头,心想是不是小九要鼓励他啦?   “爬过去,安全点。”   小温墨笑脸一僵,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听话趴下,四肢并用地爬上了独木桥。   纪九紧跟其后,悄悄拽住温墨的裤腿,防止他摔下去:“慢慢爬,别看下面。”   独木桥下,素来被誉为晨曦一大美景的人工湖现在在闯关孩子的眼里,仿佛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随时会把他们吞进肚子里,骇人至极。   两人用时五分钟,稳稳地通过第二关,关卡出口处,有一扇和前面一摸一样的大门,依旧是严丝合缝。   纪九看向屏幕,还是一道计算题,只是令她有点惊讶的是,其中居然夹杂了三位数的运算,这类计算题晨曦小班的孩子尚未开始学习,等到了中班才会有所接触。   “231+45-36=_____?”   这回,纪九用了十几秒算出答案。   她没有再等温墨掰完手指,因为题目已经超纲了,温墨即便会,也需要花很多时间去一个个往上加数,于是纪九两步上前,输入“240”。   “滴——答案正确,恭喜通过第二关!”   还在纠结于231加45等于多少的小温墨惊呆了!   他双目瞪圆,一脸见鬼的表情:“小……小九!?”   纪九循声看他:“怎么了?”   温墨见洋娃娃如此淡定,颇受打击,他算了好多好多遍还是不知道怎么掰手指头,结果洋娃娃一下子就有答案了,相比之下,他太弱了。   小温墨自闭了……   纪九毫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小,以后长大也会算的!”   温墨头低得更狠了,像一只斗败的小公鸡,弱弱道:“可是……可是小九你也才四岁!我还比你大几个月!”   纪九无语望天,心想我都能当你阿姨了,如果加减法都算不好,小学数学老师恐怕能气得穿过来掐死我!   不过有些话不能直接说,毕竟幼儿园的孩子算不出来实属正常,算出来反而让人奇怪。   也就这会儿旁边没人,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默了半秒,纪九摸了摸鼻子,企图敷衍过去:“……那是因为我很努力,每天晚上都做习题,你多练习练习,就可以超过我了……”   进入第三关。   入眼即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球边站着蓝衣工作人员。   他在这里守了大半天,终于看见有孩子来了,赶忙笑容和善地迎上来:“小朋友们,这是第三关旋转水晶球,你们待会要进到那个水晶球里,然后推着水晶球滚到对面的关口,才算通关哦!”   水晶球是带弹性的,看起来并不大,但空间足够容纳两个孩子。   纪九比了个OK的手势,工作人员当即带着他们进入球内,他自己则站在球外演示推球的动作,又细心提醒必须要双手双脚同时动,不然就会翻车。   说完,让两个孩子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给他看。   等确定他们都会了,才绕过水晶球,解开了绑在木柱上的绳子。   纪九感觉到水晶球被松开,开始一点点按照教的方法往对面挪动水晶球。   挪了一会儿,觉得手臂发酸,她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准备歇歇再来,结果这手还没放下,那边的小温墨似乎存了用不完得劲,哼哧哼哧地一个劲往前推。   纪九刚反应过来不对劲,却来不及阻止了!   水晶球连着滚了几圈,她脚下越发不稳,直接跌坐在球面上,然后被球带着上下滚动起来。   宛如在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甩出了曼妙的舞姿!   小温墨听见旁边的惨叫声,好奇地扭头去探个究竟。   下一瞬……   一只眼冒金星的洋娃娃骤然朝他扑来!   “嘭!”   撞了满怀!   水晶球惯性地继续翻滚。   球内两个孩子咕噜噜翻着跟头,晕乎乎抱成了一团。   等水晶球顺着坡冲过了第三关,纪九和温墨两人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走出时,只觉得天地都是打着圈儿的!   ******   纪九在一处平地上静坐了十分钟,胃里终于不再翻江倒海了,喉咙里的酸味亦是减轻不少。   大抵是男生比女生糙些,温墨落地没多久就又活蹦乱跳了,他怔怔地蹲在纪九身边,满脸愧疚:“小九,我错了……”   他要是早点发现小九摔倒了就好了,这样小九就不会变得这么难受了,都怪他……   纪九拂拂胸口,头晕目眩的感觉消散得差不多了,随即站起:“没事,继续吧,还有一关就过了。”说完,她开始答第三道题目。   第三关的过关题目出人意外地变成了考察古诗,要求答题者在一分钟内背出来一首诗,并且诗句里暗含某个中国传统节日的名称。   纪九回想起上辈子学的古诗,在温墨又一次目瞪口呆里,把杜牧的《清明》流畅背出,很快就拽着蔫了吧唧的小向日葵到达最后一关。   这一关里,没有设置题目,纪九他们只要顺着网格爬至最顶上的平台就算过关。   纪九抬头望了眼比自己高出许多许多的平台,激动得热血沸腾,总算有个有挑战性的项目了!   一路上的关卡对幼儿园的孩子来说或许是困难的,可是于她这个老阿姨而言,除却前一个被甩得晕头转向之外,其他都是小意思,并没有什么阻碍作用。   这一关的工作人员给纪九和温墨挂好安全绳后退到了一边。   纪九扯了扯腰上的安全绳,小脚踩住一个格子,果断准备往上爬。   衣角却被人死死拽住。   纪九身体定住,低头看下面一动不动的小男孩,发现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着惧色,如临大敌一般:“小九,我们能回去不?”   温墨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抿着嘴指了指平台:“那个太高了!会摔下来的!”   哇!简直太吓人了,他刚刚比划了两下,那平台比六七个他都高呢!!!绝对不能爬啊!!!   纪九撤回腿,深深看他一眼,又不禁将他和未来的那人重叠起来。   五官相似,只是还未完全长开,声线相似,只是还不够成熟。   这其中,唯有一点叫她很困顿,她明明记得原文男主是个最享受极限运动刺激感的人,没想到回到稚儿时期,还是个软软的小怂包!胆子就一咪咪大!   “我不回去,我可以爬上去的。”不过就算他害怕,也绝对别想让她也放弃,她很有信心拿到那700游戏币的!   温墨一听这话,急了:“不行不行,小九,摔下来会疼的!会变成小肉饼哒!”   他陪爸爸去医院上班的时候,看到过那种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病人,腿都断了呢!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浑身绑着绷带。   他不想洋娃娃也变成那样!   “我不回去,你要是觉得害怕,可以先回去。”说完,她就开始快速往上爬,不再理睬温墨。   温墨站在下面踌躇不决,眼瞧着纪九爬了好远,想起自己刚才在外面对纪爸爸许下的诺言,狠狠一咬牙,抓住了麻绳编成的网格。   妈妈说他四岁了,是男子汉了,所以他一定要做到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保护好小九!   ……真的掉下来的话,那……那他只好去陪瘸腿叔叔住几天啦……   温墨苦着脸,边爬边想。   波澜不惊的湖面上,错综复杂的木制架构里,若是有心人,从湖边望去,便隐约可见湖中央两个卖力攀爬的小小身影。   一前一后,一快一慢,你追我赶,带着谁也不服输的气势。   渐渐融入这隐隐绰绰的春景里,倒是意外增添几分童趣。 第19章   ******   “叮叮咚咚~”的一串脆响过后,小纪九和小温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提起沉甸甸的小布袋,大摇大摆地离开。   出了顶级难度区域的大门,洋娃娃在温墨依依不舍的小眼神中被纪琅天果断抱走。   纪九其后又去玩了些别的游戏,赚了一百多枚游戏币,待到五点半的时候,天色将晚,美丽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落日余晖挥洒在晨曦的角角落落,唯美宁静。   外面的游戏摊位统一关门,所有玩家从游戏区域离开,疯狂地玩了一天,此时也是饥肠辘辘,把钱袋交给前台计数的工作人员后,直奔自助餐厅。   食堂里,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很多人,偌大的餐厅用白色自助餐桌围了大大的一圈,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纹路精致的盘碟,粗略一算,约有上百个,盘子里则整整齐齐放着厨师们用心准备了一天的美食佳肴。   中餐,西餐,水果拼盘,应有尽有。   纪琅天夫妇带着纪九来得很早,食堂才开门,他们卡着点第一批进入。   下午四点钟左右,袁老师通过微信群,给每个家长的手机上发送了晚会节目单,小九班的节目序号排在第三个,所以他们要快点吃完饭,然后去后台换衣服。   一个小时后,纪琅天把纪九送到体育馆的后门处。   此刻,天色已完全变黑,幼儿园路边的大树上,绚烂的霓虹灯骤然亮起,照得整个园区都灯火通明的,宛若至于梦幻的仙境里,丝毫没有黑夜降临的冷清孤寂,反而给人以重头戏才要开始的期待感。   “小九,爸爸妈妈先到里面去了,等着看我们家小公主的表演啊!”阮静好把小帽子给她整理好,柔声地说。   晚风微凉,树影婆娑,带着些许春日里舒爽惬意的温暖。   纪九拢了拢衣服,圆溜溜如紫葡萄的眼眸倒映着晕黄的灯光,她下巴一扬,自信极了:“嗯呐!”   纪九蹬着短腿,慢腾腾地走进后台。   入眼便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晚会的开场节目是大班的舞蹈《龙飞凤舞》,配的衣服全是大红色底纹绣着金龙的连体套装,一二十个萝卜头挤在后台又是换衣服,又是化妆,叽叽喳喳的,直让几个年轻老师忙得晕头转向。   纪九挤开人群,穿过两扇门,掀开隔帘,最后进到第三个房间。   园里一共为晚会准备了三个大的化妆间,按照节目顺序依次使用。   现在是六点四十,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小九班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提前换上了道具服,在排队等老师化妆。   冗长的队伍末端,举着两根树杈的小温墨颠颠地动个不停,连站也站不老实。   那张干干净净的小脸蛋被盖在绿叶繁茂的枝条里,远远看去,像个香甜软糯的大白馒头。   温墨等得大概有点久,他偶尔会焦躁地探出头,垫脚望一望前方的队伍,见还有许多人都没有轮到,又垂头丧气地缩回。   纪九没有喊他,她到门边的纸箱里找到自己的绿色小龟壳,抱在怀里进了一间没人的更衣室。   十分钟后,她终于满头大汗地出来。   眼下后台的人太多,人挤人空气就不太流通,加之更衣间面积狭小,道具服难穿,她这一心急,便冒了浑身的汗。   纪九排在温墨后面的第五个,随着队伍龟速往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场的礼乐声奏响,烟花轰然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幻化出千姿百态,绚烂缤纷。   队伍总算排到了纪九,她的妆很容易化,因为有个打眼的乌龟壳,观众们就不会特别去注意她的妆容。   老师简单给她上了一层粉底,晕了点腮红,抹上粉嫩嫩的唇彩,本就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更是可爱三分,灵动三分,讨喜三分,让人看了打心眼儿里疼爱。   纪九背着龟壳,手肘微微支撑膝盖,托着脑袋端坐在小板凳上,目光空洞地盯紧某处发呆。   隔壁,小树杈温墨和小狮子哈利跟两尊镇门神兽似的,一左一右地守着,时不时还互相挤眉弄眼一通。   直到外面主持人开始说“晨曦幼儿园有这样一群孩子,他们活泼开朗,灵动可爱……”这串熟悉的台词时,袁老师匆匆掀帘进来,对喧闹的房间拍了拍手,大声道:“孩子们,快快快!该上场了,大家都跟着我走!别掉队了!”   纪九瞳孔渐渐回缩,总算清明了神志,起身,慢慢顺着人流朝表演台走。   练了一个多月的节目终于要展现在台前,小九班的孩子们都有点亢奋,一路上小嘴呱唧呱唧聊个不停。   主持人报完幕就撤到了幕后,灯光猝然变暗,所有扮演植物的萝卜头们悄咪咪找到定点的位置站好,等头灯的聚光灯再次亮起,原本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已然呈现出一幅郁郁葱葱的森林景色来。   坐在观众席第二排的纪琅天见状,赶忙举起跑回车上拿的摄影机,关了闪光灯,对准舞台中央开始录像。   下一秒,广播里一道抑扬顿挫的男声念起旁白:“很久很久以前,在茂密的原始丛林里,有一群可爱的动物们,其中,还有一只慢吞吞的小乌龟,和一只号称跑步第一的小兔子。”   纪九虎着脸,知道该她上场了。   低头再一次嫌弃地看了眼绿出新境界的自己,大口深呼吸,然后拽了拽绑着龟壳的松紧带,带着视死如归的小表情,跟在叶若雨身后踩上了台阶。   当她前脚踏入明暗灯光的交界处,观众席上忽然陷入一片静默……   半晌,有第一个人带头笑出了声。   随即,就像放鞭炮一般,齐刷刷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纪九面容扭曲地愣在台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她一世英名,全毁啦!!!   灯光炫彩斑斓的舞台上,为了配合《龟兔赛跑》的故事情节,设置地背景音乐是悦耳的鸟鸣声,间或夹杂了几道微不可闻的细碎风声。   纪九都不太记得自己到底表演了什么,只知道每当光柱落在她的头顶上,准确来说,是落在她的龟壳上,台下总能传来窸窸窣窣的捂嘴偷笑声,而后那些人倒也自觉,乐呵完还啪啪为她鼓两下掌。   阮静好早已经笑趴在了纪琅天的怀里,台上演到了高潮部分,乌龟和兔子站在起跑线上,做好姿势,准备比赛。   只听狮子裁判一声令下,白衣小兔子跟炮弹一样火速冲了出去,起点处,软萌萌的小乌龟扛着龟壳不急不缓地行进,仿佛被放慢了镜头,让人看得好笑又着急。   “琅天,快拍快拍,回去给家里人都看看,我们的小乌龟太可爱了!”   纪琅天移动镜头跟着那只慢吞吞的小乌龟,肃穆的脸上笑意难掩,若不是这周围人太多,他都想抱着自家小乌龟好好亲亲!   他家小九真的太可爱了!   纪九发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翻动着小短腿晃晃悠悠爬过了终点线。   靠在树边睡着的小兔子这才缓缓醒来,倏地发现因为自己的骄傲大意,竟令她被笨乌龟反超,生生错失了第一名,顿时懊悔地痛哭起来。   纪九看着掩面痛哭,嘴角偷笑的叶若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末了,伴随着旁白一句句语重心长的忠告,帘幕在众人眼前徐徐合上,直到观众再也看不见里面的场景,一出欢乐不断的话剧终于画上完美的句号……   ******   游园会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   连着晴了半个月的天陡然一变,下起了暴雨。   郊区的一条主干道上,两边延绵着的树木沐浴在春雨中,洗涤漫长时间里积下的灰尘。   距离纪家大宅不到五公里远的地方,白色越野车正疾驰在公路上,不慎压过几处不平坦的低洼地,溅起无数水花。   车内,俞敏业正在叮嘱女儿俞星星一些话。   “星星,一会儿去别人家,爸爸告诉你要先怎么样?”   俞星星晃着悬空的腿,乖乖回道:“先和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打招呼!”   她都说了第七遍啦!爸爸怎么还问呀!俞星星拧巴着小眉毛,有些不耐烦了。   俞敏业也不想为难女儿,他知道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父亲,让她过早地承担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责任。   可是,乘风货运的未来全看今天这关键一步棋怎么走了,成王败寇,在此一举,为了下面几千号员工的生存,他只能选择让星星扛起一部分的重担。   后座上的唐芯妍黛眉微蹙,身为妻子,她能够理解老公的进退维谷,也能够体谅他,但星星还小,她很难接受肩膀上突如其来的压力。   唐芯妍望着女儿,心疼之余,也只剩下满满的无可奈何,现实逼得他们走到这一步,无从选择。   她把俞星星搂在怀里,眸底笼上一层阴翳,细声细语地安抚着:“星星,纪九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答应妈妈,和她好好相处,好吗?”   俞星星在母亲的胸口蹭了蹭,一言不发。   唐心怡惆怅地叹了口气,没忍心逼她。   事实上她并没有和那位九公主真正说过话,也没有相处过,可是,她心里有一种直觉,笑容那样天真无邪的孩子,心地一定也是善良的,况且她也算是帮了他们家一把,不是吗?   纪家九公主的传闻,她这几年曾无数次听闻,那个家庭的履历太过辉煌耀眼,即便在她看来,俞家已经是洛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了,可比起那个洛城纪家,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算不得什么。   乘风这次的危机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匪夷所思,公公和敏业都觉得是背后有人在下毒手,或者说,是乘风内部的某一管理阶层出现了叛徒。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去追究责任已经于事无补,唯有想办法填补漏洞。   可让她和敏业都万万没料到的是,曾经那群和俞家称兄道弟的世家们,一见乘风有破产的趋势,就像看见了恐怖的传染病菌,唯恐避之不及,打电话也不接,上门去拜访也找借口推脱,就怕俞家开口问他们借钱。   这世间感情的薄凉,可谓是一夕之间尝遍。   后来公公被气得咯了血,天天住在重症病房,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回,前一个星期,好不容易醒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俞敏业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去试试纪琅天这条路。   但是那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岂是他们说见就见的,在纪琅天眼里,乘风的破产不过是商业圈里的又一座平房坍塌,掀不起什么风浪。   故而,敏业连着三日亲自上门去预约,均以失败告终。   就当他们以为乘风挽回无望之际,没想到上帝为他们打开了另一扇窗,送来了如此重要的一个机会!   唐芯妍想,哪怕纪家提出再苛刻的要求,只要能救回乘风,他们夫妻都会应诺下来,然后拼了命去完成。   车厢里,一阵良久的沉默。   车外,雨水连成细线,化作滂沱的雨幕落下。   驶过一段朦胧水汽笼罩着的柏油路,半山腰处,典雅浪漫的庄园别墅露出它的身影。   俞敏业心口一紧,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方向盘,车速减缓了几秒,而后带着主人坚定的意念,驶入黑色的镂空铁门……   ——第一卷 :欢乐童年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殊情况,明天两更,下午晚上应该各是一章。   然后下周抽红包具体如下:   1. 20晋江币的小红包——10个   2. 100晋江币的中级红包——3个   3. 200晋江币的大红包——1个   ps:晋江规定,只有发了评论才能参与抽奖。   我到时候随机抓阄抽取评论,没抽到的别气馁,半个月会抽一次,大家也可以下次抽!   然后一个月不抽重复的id!!! 第20章   ******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般,飞逝而过。   纪九重生到书里世界的第十二个年头,恰逢又一年入学季。   高中入学的前夕,纪九正在文茵的画室里苦苦哀求,缠着她教自己最新服装设计稿的画法。   十岁那年,因为陪着文茵去了趟米兰设计大展,她彻底爱上了当设计师的那种感觉。回来后,纪九央着老太太寻了业界一位著名的美术教授,每逢周末都会到纪家大宅给她上几个小时的课。   五年下来,她的画画技术如飞猛进,直到数月前,终于开始对服装设计有所接触起来。   “四婶婶,你就行行好,教教我呗!”   纪九上回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近期在设计界风靡的新画法,眼馋得不得了,偏巧这周边只有身为专业设计师的文茵会,纪九只好有事没事就凑过来偷师。   文茵正在剪裁一套晚礼服的样衣,被她吵得脑袋头大了,颇为嫌弃地摆摆手:“不交不交!我说小九啊,你爸妈可是最反对你学设计了,你怎么偏就对着干呢?”   全世界最顶尖的设计学院国内一所都没有,若是走上设计这条路,最后上大学绝对是要去国外念的,纪家人可是把这唯一一个小闺女当眼珠子疼呢,哪里舍得往国外送?还一送就是四年起步!   别说纪琅天夫妇不愿意,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也十有八|九是反对的。   纪九仍然不死心,她巴不得要跑到国外去,起码能够离温墨那个死神远一点啊!随着年纪的增加,那家伙已经不再是以前任人蹂|躏的乖宝宝了!   他如今的行为处事,越来越接近原文里的那个蛇精病大变态了!   纪九清晰记得,原文女配死的时候是26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大学若是能够出国读,毕业了再拖个两三年回来,说不定就能躲过二十六岁那场灭顶之灾了呢?!   她愈想愈觉得此计可行,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打不过那人,难不成还躲不过?   “四婶婶,你就偷偷教我,我保证谁都不告诉!”纪九巴巴地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文茵铁面无情:“别想了,你爸妈要是不同意,你就别想着从我这里……”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一顿,沉思了一番,笑眯眯道,“倒也不是不行。”   纪九圆圆的眼睛一亮,巴巴等着下文。   文茵接着道:“你要是能得到温家那小子的同意,我也可以偷偷教你。”话里带着浓浓的打趣之意。   纪九一听见某两个字立时变得垂头丧脑的,心想四婶婶这不是在刁难她嘛!要温墨同意,她还不如去求纪琅天呢,好歹亲爹还勉强有点希望,换成温墨,恐怕连个狗洞都不留给她。   文茵见状,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这洛城十多年来有一句话一直在权贵们之间流传,叫做:纪家九公主天不怕地不怕,见到温二少瞬间怂哒哒!   这话原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传出来的,不过纪九觉得,若是她能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一定把他狗头打爆!   她倒要问问,他哪只眼睛看见自己怂了!?明明以前都是她按着温墨在地上摩擦好吗!   说话间,家里的阿姨敲门进来,她手里拿着纪九的手机,此刻,那白色的智能机正铃声大作。   “老板,又有人给你来电话啦!”卡通猫的小奶音嗷嗷嚎着。   纪九闻声,头皮一麻,期期艾艾地瞅着手机半天没动作。   铃声继续播放。   阿姨颇为困惑地看着动作僵硬地九小姐,把手机往前凑了凑。   纪九深深吸一口气,脸上尽是宁死不屈的坚定,她飞快拿过电话,然后划开绿色接听键:“喂。”   “小九。”那头嗓音微凉,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纪九镇定地回:“什么事?”   温家别墅里,清隽的少年翻开今天新领的高中课本,指腹轻轻摩擦在纸张边缘:“我没在一班的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你分到几班去了?”   纪九呼吸一窒,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后背上源源不断地冒起冷汗来。   纪九打死也不敢实话实说,自己其实压根没填洛城一中,而中途改了闵川高中,若是被他知道,她绝对活不过今晚!   纪九定了定心神,开始一本正经地胡扯:“去了……去了七班。”这么晚了,他总不可能去再查一遍分班表吧!反正等明天开了学,他就会知道真相了。   介时,事实摆在面前,他想改也改不了,自然也就会放过她了,如此,高中三年,她便可以一个人愉快地度过了。   温墨察觉到纪九的犹豫,但想到两个月前是自己亲自盯着她写的中考志愿,也就没多心:“那明天见,我给你买了新口味的酸奶。”   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天一杯酸奶是两人之间不变的约定。   纪九满怀罪恶感地和温墨说了再见,电话挂断,一抬头,发现文茵似笑非笑地在看她。   “怎么了……四婶婶?”纪九喏喏地问。   文茵放下画笔,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道:“你还没和温墨说你上闵川的事情?”   听刚才的通话,再看纪九心虚的模样,联系到填志愿那段时间纪九鬼鬼祟祟的小动作,文茵已然洞察一切。   合着,这小九瞒着温家小子改了志愿?而且温家小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文茵看纪九的目光带上了几分钦佩,温墨这几年,虽然年纪还是小了些,但是那手段有时候却是让他们这些老家伙们都觉得胆颤,该狠的时候,绝不心软,这圈子里的二代们没有几个是逃过他的毒手的。   许多人听闻他的名字,都四蹄生风,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直到他看不见才好。   纪家小一辈们,除了老大纪瑾言能和他打成平手外,其他的几个小萝卜头都被他的手段整得服服帖帖的,尤其是老八纪子然,简直是温墨的铁杆粉丝!   闲余之时,文茵也会想,明明小时候是那么软糯可爱的小奶娃,怎么长大了就仿佛基因突变,成了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呢?   屡屡思量,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温墨迄今为止对什么东西最上心,物么,还真没有,温家不是个缺钱的人家,光是温继尘那个私人医院,每年进账就不知多少,至于人……   倒还真有。   也不是旁人,正是眼前这个有些心虚的少女。   纪九这几年窜了不少的个子,不过十五岁,已经一米六出头了,还有继续长的趋势。   原本小学时还有点胖嘟嘟的身材,上了初中也莫名其妙地瘦了。   如今蛾眉皓齿,肤如凝脂,活脱脱的一枚清秀佳人,甚至听大嫂私下里说,她每隔一个礼拜就要从女儿桌上发现几封情书,或多或少,都是学校里的臭小子们写的。   什么风花雪月,海枯石烂,情意绵绵……   幸亏没让纪琅天看见,不然第二天就得打到学校去!   ******   纪九后来什么都没说,只讪讪笑着从文茵的画室里溜了出来。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没睡着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等扛过了凌晨十二点,总算酝酿了点睡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结果,梦里。   温墨静静地站在一条路边,隔着斑马线,对面便是洛城赫赫有名的私立闵川高中,朦胧地,有一层薄雾挡在眼前,具体情形看得不甚清晰。   纪九使劲搓了搓眼睛,又仔细望去,发现那素来冷淡的少年此刻面容竟比地狱的恶鬼还狰狞,嘴角的弧度像是硬生生扯开的,他似乎是看见了半空中的某团虚影,凶狠的目光一转,直勾勾盯住了纪九,嘴巴上下动了动。   纪九这次看得无比清楚,温墨从唇齿间一点一点挤出了六个字:   ——纪九,你死定了!   纪九,你死定了……死定了……定了……了……   纪九差点吓成了小傻子……   她猛地瞪大眼,死死盯住天花板,抱着被子大口喘气,有点愤懑了,他妈的不就是个温墨嘛!怕啥!他还能吃人不成?!   纪九默默安慰自己,别怕别怕纪九,等过了明天,他主角光环再强大,都奈何不了我了!   然后……一夜睁眼到天明……   ******   桂花飘香的九月。   全洛城最好的公立学校洛城一中迎来一批新的学子。   开学典礼后,温墨拿着芒果味的酸奶走上楼梯,七班教室在二楼的西侧。   少年正在长高阶段,身高并不是很打眼,但是他长手长脚,身材比例极好,蓝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显得他肥大壮硕,而多出几分清秀活泼的气质来,加之稚气未脱,却已显俊朗的脸庞,一路上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他走后,刚才迎面同他遇上的两个女生了一副露出难以置信,又夹杂一丝羞涩的表情。   “就是他?那个中考榜眼!我擦!这么帅的么!?”   “是啊是啊,名字叫温墨,好有古代儒雅君子的味道哦!”   “全校第一的成绩哇!长得还帅,老娘的少女心简直要压制不住了……”   “听说只和中考状元差了三分呢,不过可惜了,那中考状元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志愿填报表上填了一中,结果半路又改主意,去闵川高中了。”   ……   温墨上楼的脚步一滞,不崩于泰山的表情忽然有所松动,他眼皮轻轻一跳,隐晦地看了眼楼道上叽叽喳喳的两个女生,片刻后,面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他需要先去验证一下……那位中考状元的去向……   如果纪九真的敢……   呵呵!   一声饱含怒气的冷笑从少年喉中发出,隐忍,且蓄势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转变有点大,但是对待女主从没变过,具体原因会写在番外。 第21章   ******   “啊欠!”   纪九已经打了第十七个喷嚏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想她。   盛夏的余热还没过去,秋天的脚步已经临近。窗外还有几声蝉鸣,伴随着温热湿润的风,让人内心不由得多了些许烦躁之意。   从桌肚里抽出两张纸擦了擦鼻子,纪九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讲台上,年纪轻轻就谢了顶的数学老师正在慷慨激昂地讲课。   许是他长得微胖,气量也不小,说话的声音能满满覆盖到班级的每一处犄角旮旯。   高中的知识纪九学得不多,前世本就连高一都没上完就辍学了,今年中考她能考上中考状元,有很大程度上是靠着以前的底子,加上一点自己的勤奋刻苦。   可到了高中,她必须要改改自己懒散的学习方式,虽说不能争取高考拿个状元吧,但是至少不能太跌相,毕竟她也顶了个状元的光环进的闵川。   闵川高中,这是洛城最好的私立学校,教学质量和洛城一中有得一拼,不过因为学费昂贵,来得要不是品学兼优的世家子弟,要不就是吊儿郎当的富二代。   两极分化的现象十分严重。   校内的学风也是各分楚河汉界,好学生带着好学生学,差学生混着差学生玩。   正是因为环境如此微妙,温墨才会非常讨厌这所学校,同时,这也是她中考志愿选填闵川的原因。   纪九得承认,从小到大,温墨对她很好,可是,那个好,还不能抵上她对生命的渴望。   她是个俗人,在她眼里,生死面前,所有都是小事。   尤其是到了高中,这个全文埋下伏笔的关键时段。   她很久没有见过女主季雅楠了,据她所知,季雅楠高三的时候会转到洛城一中去,在那里,青梅竹马的男女主角真正开始相互产生情愫。   从此一路开挂,见神杀神,遇佛杀佛,势不可挡。   为了不被当成悲惨的炮灰,她能尽早躲那个瘟神远点,就远点吧……   要是温墨追究起来,最多,她把欠的酸奶钱还回去好了……   纪九出神间,数学老师李雷已经滔滔不绝地讲完了课本第一节,下课前两分钟,他放下粉笔,转过身来,用可爱的小眼睛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靠后窗的女生身上。   “纪九。”他出声。   纪九懵懵地抬头,缓缓站起:“……老师。”   “以后就你当我的数学课代表吧。”   纪九刚想说我拒绝,李雷已经火速收好教材,自顾自道:“今晚的作业就是把第一节的课后习题写在新发的本子上,纪九你明天早上来负责收一下,然后交到我办公室去。”   “……哦,好。”   这头,下课铃声一响,那头,李雷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快步走出教室,背影消失在绵长的走廊末端。   “真是只灵活的胖子。”纪九小声嘀咕,又重新坐回位子上,翻了翻数学课本,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和数据图,她颇为头疼地扶了扶额。   身为一个对数学毫无兴趣的妹子,她觉得未来,可能要和数学相爱想杀了……   “纪九纪九。”新同桌关露露推了推纪九的胳膊,“你哥来了!”   纪九顺着关露露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后门处,纪子然正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似乎是有所察觉,他偏过头来,和纪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时,纪九总觉得那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她竟会觉得纪子然的眼睛里藏着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愤意。   她走出门,和纪子然面对面站着。   默了半晌,刚要说话,纪子然先按耐不住了,他语气里带着质问:“你没告诉温墨?”   纪九想问一句,你到底是姓纪还是姓温?   话到一半,改口:“好像是忘了没错。”   “忘了?”   纪九面不改色:“嗯。”   纪子然:……   纪子然安静许久,心中为温墨愤愤鸣不平,看了看纪九,又不太敢骂这个最小的妹妹,在纪家,除了他以外,其他的七个哥哥对她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更别提老一辈的那群女儿奴了……   小八纪子然没敢捋虎须,只好气愤道:“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纪家的人。”   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二缺的脑子!?   纪九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怀疑你是不是纪家的人?”   纪子然:……   纪子然怒气冲冲地走了,看似潇洒的背影含着几不可查的颓废之意。   纪九觉得自己应该是把他给气狠了,摸了摸鼻子,回到座位上,喝口水,继续发呆。   她垂下眼皮,隔着厚厚的玻璃,紧盯窗户外的一簇野花看了一会儿,脑中像是被人按了开关,忽然警铃大作。   纪子然刚才说啥来着!?   你没告诉温墨?   言下之意……温墨已经发现了?   纪九赶忙瞧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九,一定是温墨早上给她送酸奶的时候暴露了!   但是……纪九再次晕乎了,温墨打电话问纪子然干吗呢?   整个家里唯独老八和她是一个学校,其他哥哥们要不是去了其他学校,要不是就是在读大学,或者大学刚刚毕业,温墨怎么就那么巧打电话给纪子然呢?   纪九越想越迷糊。   旁边的关露露打好热水回来,见纪子然已经离开,新同桌又在座位上愣神,好奇地戳了戳纪九:“纪九,你哥哥找你什么事呀?”   之所以会知道这两人是兄妹,是因为开学前报道日,纪子然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多趟,搬纪九和他自己的书本,关露露正好撞见,介绍一番就互相认识了。   开始的时候,她第一眼瞧见,还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呢,长得又都很好看,才子佳人,格外般配。   后来发现自己误会了,她也没敢和纪九说,害怕玷污同桌心中自己新建立的美好形象。   决不能让同桌小仙女以为她是个八卦的神婆。   纪九回过神,眸子里还带着迷茫,她眼神向下走,落在关露露的鞋上,答非所问:“关露露,你说,避开一个人难不难?”   关露露摇摇头:“当然不难了,中国十四亿人呢,躲开一个人不是难事。”   纪九眸色清亮起来:“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不是难事。”   关露露看她一脸开心的模样,没憋住,张嘴补充道:“但是,纪九,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   “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纪九:……   ******   纪九回到家,依旧在想关露露那句“人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莫名的,她总觉得这句话不久后会意外地应景。   刚开学作业少,晚上写完得早,她收拾好书包就趴在床上玩手机,今早班级里的同学面对面建了个微信群,都是第一天见面,互相之间新奇感爆棚,因而此时群里聊得十分欢乐。   孙楚一:同学们好,我是班长孙楚一。   关露露:大家好,我是体育委员关露露,请多指教。   宋合:你们好,我是学习委员,以后有问题的话,欢迎大家来问我。   林怡婷:大家好,我是副班长兼团支部书记林怡婷。   李云倩:嗨!我是文艺委员李云倩。   今天最后一节班会课上,班主任曲晴竞选了六个班干部,本来她想让纪九当学习委员,但是纪九委婉推脱了,因为她不想因为成绩活得太累。   后来退而求其次,安排了个最得罪人的生活兼纪律委员给她,纪九觉得第一天就三番两次拒绝老师不太好,勉强应下。   纪九浏览过群里五个班干部整整齐齐的自我介绍,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字:   纪九:大家好,我是生活兼纪律委员,纪九。   简洁明了,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冷淡。   没隔两秒,后面很快有人说话:   赵吟琪:纪九,今天我看见外面有个男生等你哦!^_^   纪九指尖微顿,觉得这话含意颇深,她扫了眼名字,敛了敛嘴角。   纪九:是我哥。   纪九:有血缘关系的。   群里沉默了一瞬,赵吟琪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再回话,后来是班长出来打破了冷场。   孙楚一:诶,你们觉得我们班主任怎么样啊?我觉得她人应该挺好的,听说去年带的班级重本率百分百呢!   周喆:她是出了名的严师,我妈可喜欢她了,花了老大的劲把我弄到她的班级……绝望……   许俊生:可不,我才上初一,我爸妈就在打听她了,填中考志愿拼死了要我填闵川实验班。   赵吟琪:大家都一样,不过我今天发现,班主任好像特别喜欢纪九呢!连学习委员都差点不用选,直接给她了……   群里又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纪九有点想砸手机。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赵吟琪怕是和自己有仇,说个话,句句不离纪九二字,生怕给她仇恨拉少了一样。   纪九翻起身,盘腿坐在床上,粉唇紧紧抿着,表示实在不理解赵同学的脑回路,但她被宠惯了,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软柿子。   纪九:@赵吟琪,你今天也竞选了是吗?   赵吟琪应该是一直守着屏幕的,几乎秒回。   赵吟琪:嗯呐。   纪九:那看来老师不喜欢你哦,居然都没有选你当班干部呢!你千万别气馁,以后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纪九觉得不够解气,戳了个动图过去:摸摸头.jpg   和我比阴招,看谁软钉子玩得溜!   群里的消息戛然而止。   赵吟琪……再无声响……   纪九冲着屏幕冷哼两声,把手机给撂到了一边,爬起来准备找衣服洗澡。   拿着睡衣刚要进浴室,门板突然被人敲响。   短促而有力的三声。   纪九一听就知道是纪子然,打开门,男生的运动外衫还没脱,额间沁着水盈盈的汗珠,微喘粗气,像是从外面跑了步刚回来。   “大晚上的,你做贼去了?”纪九吐槽。   谁知,纪子然这回没立刻反驳,反而深深地凝视了她几秒,眉宇间暗藏同情之色。   纪九浑身毛都竖了,他的眼神直白得可怕。   好久好久之后,纪子然终于缓缓开口:“温墨说……”   纪九这下不仅汗毛竖了,她感觉自己的头皮也在一紧一紧地发麻,纪九惊恐地等着纪子然那张嘴,生怕里面冒出来个炸|弹,炸得她四分五裂。   “他说,纪九,呵呵~”   尾音异常荡漾。   纪子然啪的一声关了门。   纪九抱着衣服愣在原地,万念俱灰。   眼前,仿佛出现那个矜贵的少年脸色平静,不辨喜怒,只从嘴里扔出一声冷笑的样子,就像是天使中的魔鬼,已经缓缓张开獠牙…… 第22章   ******   纪九连做了两天的噩梦。   每回都梦见温墨那张诡谲的笑脸。   第二天天一亮,纪九从睡梦里自然醒来,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晃下了楼。   纪长德前些年从那个位子上退休后,便过起了在家养老种花的悠闲日子,然而将军威势半分不减,别看他平日里笑呵呵的,是个慈祥的小老头,一旦碰上正事,哪怕再危急,只要纪家有他坐镇,天塌下来也乱不了。   纪长德年轻时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这会儿七点未到,他便已经起床,在院子里打太极拳,锻炼身体。   早餐是红豆稀饭配小菜,纪九慢腾腾吃完后,喝了杯温水润润嗓子,随后拎起书包准备去学校,一出门,正好和锻炼完回来的老爷子迎面撞上。   老爷子一袭肃穆的黑色唐装,精神矍铄,两鬓的零星白发让他有种仙风道骨之感。   “爷爷,早上好!”   老爷子微笑道:“小九,上学去啦。”   纪九背好书包,乖巧点头:“嗯,刚开学,想去早点。”   “多注意安全。”老爷子习惯性地叮嘱一句。   纪九欣然应允,而后坐上了大门口接送的车子。   轿车奔驰在宽阔的水泥路上,车窗外,沿途的树木有些已经开始落叶,但离远了看,依旧郁郁苍苍,生机盎然。   车内开了冷气,26度,不冷不热,温度适宜,后座另一侧的真皮座椅上,纪子然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他面色白皙,眼底一圈淡淡的灰色痕迹极为显眼,纪九估摸着,这熊孩子昨晚多半是又和那几个好哥们儿熬夜泡在游戏里了……   这般想着,自己先打了大大个哈欠,她昨天晚上被那句“呵呵”吓得连睡觉也不踏实,早晨起来照镜子,果然两个眼圈黑得不能见人,像是活活挨了拳头一样。   纪九费了半天的劲儿才用bb霜盖住大半,让它变得不那么突兀。   但是,眼下最让她崩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狂跳不止的右眼皮!!!   老话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纪九这薄薄的右眼皮从昨晚便开始一跳一跳的了,直到现在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越跳越快,仿佛在预兆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纪九从不是个迷信的人,必然是不愿意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然而以往的数次经历深深告诉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更糟糕的是,旁人只需要右眼跳灾即可,他妈的轮到她就变成两只眼皮都跳灾了!   并且,屡试不爽!   纪九认真思索片刻,轻抚胸口,愣是把心里那份忐忑给压了下去,她要往好的方面想,不能自己吓自己,万一本来是好事,被她想多了,反而成坏事了。   司机在靠近学校的十字路口拐过弯儿,缓缓把车停在了路边。   纪九推醒酣然沉睡的纪子然,率先拉开车门下了车。   赶上一块上学的时间,校门口的交通格外繁忙,附近车流量较大的两个路口已经派了警察在指挥,尖锐的口哨声隔着老远都能清晰入耳。   纪九没有等纪子然,兀自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而她的身后,刚落地的纪子然才喊了一声“纪九”,那窈窕的背影却已然消失在眼前。   纪子然瞅了瞅川流不息的街道,都是一模一样黑黝黝的脑袋,只好闭上嘴,摁了摁眉心,心里默默为小公主点上根蜡烛。   这可不是他没告诉她啊……   全怪她自个没耐心,平时放学拖拉比谁都拖拉,这会儿溜得也是真的快……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温墨也转到闵川了,她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   纪九比早读铃声提前了十五分钟到校,进班时,班里到了十多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早读,窸窸窣窣地都在捯饬别的事情。   远离门口的角落里,甚至还有个男生在偷偷摸摸地啃着包子,肉香逼人。   纪九目不斜视,也不去多管闲事,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昨天放学后,她记得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桌面上本该是空无一物,此刻却乱七八糟地摊满了作业本,全是被随手扔过来的。   纪九花了点时间把所有的本子整理成一摞,靠左上角摆好,后面来的人自觉地就把数学作业放在最上面,省了纪九不少事儿。   七点半,所有人开始早读。   琅琅读书声在闵川恁大的校园里响彻。   八点钟,早读结束。   纪九把收齐的数学作业搬到李雷的办公室去。   八点零五,第一节课上课铃打响。   实验班第一节课是语文,忌于是班主任的课,班里的同学都不敢耽搁,才打过预备,就火速把必修一的课本准备好了。   纪九昨天把语文书带回去预习,现在还装在书包里没掏出来,她背过身要拿书,拉链拉到一半时,便听见曲晴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   班里似乎沉寂了几秒,门口有木板一关一合的声音,随即纪九明显感觉到,原本静谧的四周忽然涌起一阵骚动。   睇了睇旁边的关露露,发现她嘴角上扬,一脸的春风荡漾。   纪九扬了扬眉,拿着书,好奇地转过头。   下一瞬。   “啪”。   可怜的语文书直直砸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极为沉闷的拍地声。   不响,却格外引人瞩目。   原本骚动不安的班级倏地安静下来,几十颗脑袋齐刷刷朝她看来。   包括……讲台上的两人。   曲晴把备课教案打开,颇为诧异地望了她一眼:“纪九,怎么了?”   纪九赶紧把语文书捡起,头埋得低低的,哆哆嗦嗦回:“没……没什么。”   台上似乎有一道视线从她身上滑过,纪九死死垂着脑袋,血气陡然上涌,从耳根一路炸到头顶。   曲晴闻言,就没多在意,只当她是无心撞掉了书本,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   ——温墨。   下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曲晴没理,咳了咳嗽,然后一拍讲台,扬声道:“这是我们才转来的新同学,温墨。”   纪九:……卧槽!!!   心里宛若有万马狂奔而过,纪九真恨当年没投胎成地鼠,现在连打个地洞躲一躲的可能性都没有,适才看见温墨的一瞬间,她恍然明白过来,这狐狸为什么昨天会给纪子然打电话。   分明就是早知道了自己的去向,再向纪子然确认一下罢了。   不然洛城高中千千万,怎么偏就打电话到闵川来了?   纪九悲愤地跺了跺脚,把那个透露了自己行踪的家伙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通,觉得不够解恨,又狠狠呸了几下。   台上,温墨表情很淡,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黑眸沉沉,从左到右掠过下面坐着的四十多人,然后目光落在某个点上不动了。   曲晴没有注意到新同学的异样,笑着说:“下面我们请温墨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温墨敛下眼眸,声线平稳和缓:“温墨,三点水的温,翰墨丹青的墨。”   少年的黑发蓬蓬软软,窗外时不时有清风拂过,浅浅的一层光晕落在他的侧脸,衬得他像是水墨画里走出的翩翩君子,浓墨重彩,温文尔雅。   闵川的校服效仿了国外的制服款式,大概是天气热,他米白色的马甲外套脱了搭在手臂上,只穿了里面的白色短袖衬衫,领口除了最上面的纽扣没扣,其他每一颗都扣得严严实实,规规整整,红蓝白相间的条纹领带系在修长的颈子处,背脊挺拔,姿态端正,气质干净。   淡漠如水,给人感觉很舒服。   纪九悄悄抬头瞄了眼温墨,那人不知何时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别处。许是温家开始教导他一些商业上的事情,又磨了他的性子,这几年温墨变得越来越沉稳。   心思掩得很深,情绪一直很少,可鬼心眼儿却始终如一地多!!!   很多情况下,旁人掉进他挖的坑里,最后总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回头捋一遍过程,还是找不到病源。许多人试过几次,吃过亏后,也就不爱去触碰他这颗地雷了,免得一不小心就被炸得面目全非。   曲晴安排给温墨的座位距离纪九隔着三张桌子,纪九如蒙大赦地舒了口气,好歹没坐在附近,不然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的下场。 第一节课不咸不淡地过去。   高一老师还不是很爱拖堂,下课铃一响,班主任走得比学生还快。   纪九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坐在凳子上,等着温墨过来找她算账。   可出人意料地,右边那人一直没有动静,只一个人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翻着书,似专注,又似漫不经心。   从纪九这个角度看去,温墨的侧脸线条流畅,下颚隐约褪去了婴儿肥,显出成熟的棱角来,弧度堪称完美。   他睫毛很长,不再是稚童时的向上卷曲,而是像被熨斗烫过了一般,平直,浓密,窗外的光柱打在他身上,睫毛的剪影自然盖住了他稍显狭长的眼睛。   眸色微茫,若隐若现。   纪九等啊等,直到第二节上课铃都响了,那人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纪九偷偷数过,下课的十分钟里,已经有六个女生光顾过那块风水宝地了。   无一不是含羞带笑,掩面娇羞的那种。   纪九太熟悉温墨了,从小长到大的情谊,他若是小小地生个气,便会怼她一番也就过去了,可要是生了大大的气,他通常是不会展现到外人面前的。   每回纪九判断的标准,就是看他是狠狠地气别人,还是悄悄地气自己。   要是前者,一切好说,要是后者,纪九觉得……恐怕药丸……   温墨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他向来把脾气控制得很好,尤其是在容忍她作威作福一事上,表现最为明显。   其实纪九心里清楚,温墨生气并不是因为她跑到闵川来了,而是自己骗了他,跑到闵川来了。   重点在“欺骗”上。   也许填志愿的时候,她的态度强硬点,非要填闵川,他未必不会同意。   在他心里,大概同小时候是一个道理,纯属是孩子对心爱玩具的强烈占有欲,不过他的占有欲稍强罢了。   而他唯一不愿接受一点……就是纪九想远离他的心思。   阴差阳错,两人愿望相悖,却硬生生走在了一条线上。   纪九想,这或许是一个导火线,未来可能还连接着更大的一颗炸|弹,随时会被引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埋了挺多的伏笔,然后相信我,男主很多地方会改变的,他的性格还不是很好,但是有时候,想要完美,是需要时间和契机的! 第23章   ****** 第三节历史课下, 紧接着就是数学。   课前三分钟预备铃刚落, 李雷抱着一叠作业气势汹汹地推门进来, 他微胖的身躯很敦实,略干涸的嘴唇抿得平直,表情有点难看。   班里人见他这幅火冒三丈的样子, 心头皆是咯噔一跳,剩余几个还在四处闲晃的同学对视一眼, 飞快跑回座位上端端正正坐好。   李雷把作业本狠狠往桌上一甩,本来小小的眼睛这会儿瞪得贼大, 像是两颗突出的驼铃, 十分可怕:“你们给我看看,这交上来的都是什么样的作业!简直一塌糊涂!”   他气沉丹田, 嗓门极大,底下的学生面面相觑, 大气不敢喘。   李雷看所有人都瑟缩着脑袋,一个个比鹌鹑还胆小, 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哼!现在的学生真是一届比一届差, 写作业的时候敢糊弄,被发现了倒是一个比一个缩头缩尾。你们以前的学长学姐,就算被老师发现糊作业了, 好歹还懂得说一声对不起, 下次肯定好好写,哪个像你们现在这样?啊!”   班里鸦雀无声,静得只留下众人浅浅的呼吸声, 谁都不想第一个撞上李雷上了膛的枪口。   李雷着实被气得不轻,胸口起伏波动巨大,他从教这么多年来,还第一回碰上开学就大范围糊作业的现象,还是高考中最为重要的数学!   他上午在办公室里批了两节课的作业,越批越来气,批到最后,他就差没用上速效救心丸了!   带这群兔崽子三年,恐怕得把他活生生气死!   骂了十多分钟,李雷总算将心口那股郁结之气发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把最上面一层单独放的几册本子挑出来,冷着脸道:“不过这里面还是有几个同学值得表扬的,纪九,林怡婷,李妍,李彦文,许俊生,宋合,孙楚一。他们的作业卷面干净,字迹工整,有做题的痕迹,而且正确率很高,你们几个特别差的下课去看看别人的本子,对比一下,就知道差距在哪里了!……纪九!”   纪九腾地站起:“老师。”   李雷道:“你先把作业都拿下去,等下课后再发。”   纪九诶了一声,然后穿过走廊走上讲台接过一沓作业,转身之际,眼帘一抬,措不及防和温墨看来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   滋啦滋啦,激起一阵火光。   他的眼瞳深邃,却不阴沉。   宛如山涧的潺潺清泉一般,澄澈温凉,眸底氤氲着静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慵懒之气。   纪九十指轻微地打着颤,耳垂攀上一丝燥热。   只那微不足道的羞赧还未泛起什么波澜,那人漫不经心地又把目光移开,纪九凭借着5.0的眼睛,清楚地瞧见温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纪九觉得那个笑容……真她妈太销魂了!   落在她眼里,分明是恶魔露出了獠牙,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纪九一颗心脏颤颤巍巍地抖成了筛子,抱着作业面如死灰地溜回位子坐下,默默抬头仰望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企图忘却心中的惴惴不安。   她现在宁可温墨过来骂臭她一顿,而不是这样不温不火的,给她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浓浓焦灼感,太折磨人了!   纪九只觉心上好似有一根羽毛在摩擦,抓心挠肺地痒。   一堂数学课不过四十分钟,可她坐立难安,屁股老是扭个不停,李雷悄悄警告了她好几眼,纪九每次都讪笑着点头道歉。   总算熬到了下课。   数学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十一点半下了课,学生们连桌上的书都来不及收好,就拉上小伙伴三三两两朝着食堂狂奔而去。   后排几个调皮的男生,早在下课的前两分钟便做好了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准备,听见下课铃声,立时四蹄生风,拔腿就跑。   纪九定定地坐在位子上,半点没有去食堂吃饭的意思。   关璐璐握着饭卡,疑惑地问:“纪九,你不去吃饭吗?”   纪九囧囧一笑:“不了,有点事,你去吧。”   关露露虽然还是狐疑不已,却被同行女生催得来不及多想,向纪九挥了挥手便撤了。   纪九等了小半会儿,直到其他人全部走尽,才慢吞吞起身朝整理新书的温墨挪去。   温墨把全部的新书在桌肚里摆成两排,似乎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犹犹豫豫的某人,兀自站起想要离开。   纪九见状,心知他是装作看不见,愤愤地暗骂他鸡贼,脚下却加紧步伐,在距离一米不到的地方猛然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你有本事再走一步!   那人果然停在了原地,左手挣扎了一下,没能把衣袖抽回。   隐隐约约地,纪九听见他长长叹息了一声,稍稍带着几分无奈和赌气的意味。   温墨没回头,只闷闷地吐出两个字来:“松开。”   纪九果断摇了摇头,想到他又看不见,坚定道:“我不。”   他又压低嗓音重复了一遍:“你松开!”   这回纪九没再直接拒绝,而是喊他:“温墨。”   那人一声不吭。   纪九委屈巴巴:“你王八蛋!居然使用冷暴力!”   温墨:……   温墨深深吸气。   他终于扭过头来,语气冷淡,又哼哼道:“你明天没有酸奶喝了。”   纪九感觉他们俩大概不在一个频道……   “而且……”他低垂着眼,神色不明。   纪九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要是再敢气我,以后也没有了!”   纪九囧囧的,一时间哭笑不得,手下也不由松了松。   温墨轻而易举夺回了被攥得皱皱巴巴的衬衫袖子,看了眼自己放在手掌心护了十几年的洋娃娃,铁了心要让她长点记性,更加铁面无私道:“哼!我生气了。”   ……傻子都看出来了……   纪九觉得自己无比冤枉,但又不能解释,只好一个劲地瞪着他:“你生气我还生气呢,谁让你逼着我填洛城一中的?”   温墨再度沉默,眉心压得极低,眉宇间拢着一抹凶狠。   十几秒后,忽然毫无预兆地轻笑一声:“呵!胡扯之前打草稿了没?”她居然真敢说!当初是谁自己说觉得一中不错的?   大骗子!就仗着他宠她!   他气得七窍生烟,抿抿唇,泄愤地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终是不再看她一眼,单手插兜,径直从后门离开教室。   那背影,仿佛一只炸毛的老虎!   因着怒意横生,步子急而大,走路间,裤腿拉高,脚踝处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若有若无,不过转瞬便消失在墙角处,无影无踪。   ******   纪九从教室出来去食堂吃饭,下到一楼时,楼梯口处,纪子然双手插在裤兜里,靠着墙正在和温墨说话。   稍微走近,纪九才听清两人的对话。   “又被小九气到了?”纪子然吊儿郎当地问。   温墨脸色臭臭的,没搭话,纪子然轻飘飘掠过一眼,顿时心下了然:“她来闵川确实是突然提出来的,我还以为她和你说过了。”   温墨啧了一声:“她存了心的要躲我。”   “按理说不会啊,你最近得罪她了?”   温墨懒懒地甩了个眼刀子过去,废话,他捧着她都来不及,还得罪?哪回不是纵容着她骑在他头上胡作非为?   “那不对啊,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在刻意避开你的样子?”纪子然一头雾水,据他所知,小时候这两人可是最爱粘在一起玩儿的,就是随着温墨的性子慢慢变得沉闷之后,她也开始不对劲了。   好几次温墨到纪家拜访,她都找各种借口溜了出去,有意无意地在避开,偏偏温墨乐此不疲,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他有时候都会被这两人的抽风行为搞得莫名其妙的。   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从小长到大的情分,纪九怎么忽然就和温墨生分了?   何况,几年前那事儿……   纪子然皱着眉,挠了挠头,更加不明所以,他咽下到嘴边的话,想起刚才温墨走得极快,步子又重,连忙关切地问:“你那里……”   温墨心绪平复,摇头道:“没事。”   “那就好,平时多注意点,你脚踝不能用力。”再用力,伤着了,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回你的一只脚。   纪子然留了点余地,没有把最后几句话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伏笔,后文解释…… 第24章   纪九偷听了半天的墙角, 分针指过数字九, 广播里又打过一遍铃声。   “咕咕咕~”   聊天的两人瞬时咽了话音, 齐齐转过头来朝她看。   纪九酡红着脸,捂住干瘪瘪的肚子,窘迫笑道:“我饿了……”   她大概羞得快冒烟了!   一想到不久前刚和温墨不欢而散, 转眼就在他面前丢了脸,纪九觉得今天她怕是上学路上踩了狗屎运, 大大的一坨!   场面弥漫着尴尬。   纪子然侧开脸,看看眼前这个充耳不闻的矜傲少年, 又看看楼梯上那个呵呵尬笑的少女, 脑壳忍不住突突的疼。   这两人一看就是谁都不准备开口说话,可气氛也不好这么僵下去, 纪子然只好出来打圆场。   “小九,饿了?饿了跟哥吃饭去, 对了,温墨, 你要不也一块得了?”   他上辈子真是欠了这两位的, 要命了,这么大把年纪,还得当个和事佬!   温墨秉持着“沉默是金”的原则, 继续当个闷葫芦。   纪九眼角睨了睨他, 三步并两步走到纪子然的身边,断然点头道:“走吧。”   那旁若无人的模样,完全没把另一旁的温墨放在眼里。   温墨觉得刚刚才消下去的火气又猛地窜上来了, 他冷哼一声,缓慢踱步,渐渐向纪九逼近,语气似是赌气:“正好,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去。”   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纪九;纪子然:……   ******   食堂里正值吃饭时刻,人头攒动,门庭若市。   纪九站在门口踮脚眺望一番,乌泱泱一大片,人群里看不到半点空隙。大厅里统共摆了几百个座位,此刻座无虚席。   纪九只瞥了一眼转身就想撤,那队伍从头到尾百八十人呢,光排队估计就要二三十分钟?说不定等她吃上饭,人家午觉都睡醒了!   纪子然见她要走,急忙扣住她的手腕:“你干嘛去?”   纪九道:“到外面吃,这里边人太多了。”说完,首先出了门。   纪子然和温墨互望一眼,皆是无奈一笑,随即跟着纪九离开了食堂。   闵川大门右拐走一百多米,穿过十字路口,有一条闻名遐迩的商业街,卖的都是奢侈品,饭店也是档次较高的一类,再隔壁,还有一条无人不知的小吃街,与商业街相反,这条街道里,各色小吃应有尽有,价格便宜且味道独特,颇受周边其他几所高中学生们的欢迎。   中午若是有些不喜欢食堂的饭菜,或者嫌食堂人太多不愿意排长队的学生,就会结伴来这两条街吃顿饭,休息休息。   路过商业街的时候,纪子然脚步放慢,脚尖对内,下意识就想往商业街里面的一家意大利面馆进,走了一会儿,发现后面两人没有一个跟上来的,不禁诧异地瞅着他们。   “你们怎么不走了?”他问。   纪九挑眉:“有这大好的机会,你不去体验一把街边美食,吃这个?”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来,什么都好,唯一让她痛心疾首的就是再也吃不到从前的街边小吃摊了。   虽然是不太卫生吧,但是味道好啊,偶尔吃一回就是解解馋。   结果到了纪家,别说路边摊了,她连口糖葫芦都没吃上过,不是买不起,是老太太管得实在太严,生怕她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拉肚子。   纪九理解老太太的担心,但问题是她嘴馋啊!馋得不得了!   如今好不容易上了高中,老太太不在跟前,没事逮着空就能偷偷吃几口,人生仿佛到达了巅峰!   可半路出家的纪九想吃,纪子然这个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啊!让他去吃路边摊,呵,纪九怎么不说让他去吃土呢!?   纪子然心头发颤,他想到往日在犄角旮旯里看到的那些脏兮兮的摊位,一层油渍黑乎乎的,还撒上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调料,黄黄白白的,凑合在一起,哪里是美味,那压根就是传说中的黑暗料理!   “纪九,我告诉你啊,我可不去!”纪子然一脸宁死不屈的坚贞。   纪九白他一眼:“我又没逼着你去,你要不去就自己在这条街上吃,我到隔壁街吃去。”   她可以边逛边吃,吃完了再去找家小店买杯甜甜的奶茶喝,再带点回教室当下午茶……嘿嘿嘿,幸福!   纪子然太了解纪九贪吃时的小表情了,立马明白她没在开玩笑,脸色一连变了几变,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旁边一直沉默的俊秀少年。   温墨别过头,气定神闲地望向远处,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纪子然:……操!   纪子然气得那叫个心肝疼啊,他搞不懂了,自己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抽,想不开要和这两人出来!?   一个是天生缺根筋的哈士奇,一个是唯命是从的大金毛,两位小祖宗恰恰好,天生一对!   他妈的谁以后要敢说他们不配,他第一个和那人急眼!   ******   小吃街上,街边商店林立,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来来往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纪九抱着刚买的灌汤小笼包,吸溜吸溜地吃着,薄薄的面皮入口即化,肉馅鲜美多汁,一屉小笼包不过几分钟就被解决了。   她丢掉手里的空盒,转过身,瞧着后头的纪子然,得意洋洋:“怎么样?好吃吧!”   纪子然一口吞一个小笼包,满嘴流油,听到纪九和他说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错不错!小九,你嘴巴真叼!”   纪九不说话,等他把嘴里地小笼包吃完,方才冷不丁添上一句:“哇……真香!”   话语里嘲讽意味十足。   纪子然:……   纪子然被怼得哑口无言,狠狠又咬了一个小笼包,他再也不想和小公主说话了,永远说不过她,没事找气受……   二人身后,温墨紧紧跟着,手里提着新鲜软糯的豆沙糕点,热气袅袅,芳香扑鼻。   他凝视着前方的妙龄少女,眸色温柔得能溺出水来,他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是暂时和好了,不过即使如此……   温墨眉心稍蹙,他还是不能轻易放过纪九瞒着他跑来闵川的事情,亏她以前还教育他要一诺千金,恐怕说的话全都被狗吃了!   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他会思考,是不是他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所小九才会选择逃避,而不是坦然接受自己对她的好。   他还记得昨天在二楼的书房。   房内视线昏暗,只有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父亲问他,是不是确定要用温家给他的唯一一次特权机会去换取转学到闵川的名额?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貌似……直接在转校申请书上签了名。   落笔后,再看温墨二字,没有一笔拖泥带水的笔画。   他恍然间才意识到自己那一刻的毫无犹豫。   临出门时,素来温文儒雅,脸上带着亲和笑意的父亲,极为严肃地告诉他,以后的路,不管多苦多累,温家不会再提供任何捷径,一切凭他单打独斗。   彼时,他背对着,轻轻应声:我知道了。   若是现在有人问他,后不后悔?   温墨想,不后悔。   哪怕以后的人生真的很坎坷,他或许会后悔几年,但所有关于纪九的决定,若是他说了违背本心的答案,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有些机会,错过了还可以拼搏。   而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   下午返回教室,班里不少人在抓紧时间午休,空调扇叶朝上吹着冷气,融合屋外被隔离的热浪,教室里温度正好。   纪九蹑手蹑脚地从后门进去,尽量不吵醒同学,等到了位子上才后知后觉发现——她的糕点竟然还在温墨手里。   她探出身往右手边第四个桌子看了看,温墨脱了防晒外套,那两袋糕点被他随手放在桌上。   一块块乳白色的小甜品,表面撒着一层椰蓉,格外诱人。   纪九踌躇片刻,心一横,重新起身,轻轻移动到他的桌边,趁着他背过身去的一瞬,飞快拎起袋子,拔腿就跑。   可惜,她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   温墨察觉到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儿,不用看就一把摁住了她的爪子,抬眸,眼神平静如水。   纪九扯着嘴角谄笑:“我刚才忘了拿吃的了……”   “嗯。”声音微沉。   “那我回去了?”她指了指他上面的手,示意他自觉地挪开。   温墨好笑地觑着她:“等一下。”   说着,他伸手在桌肚里胡乱摸了摸,三秒,摸出一盒酸奶,是烂熟于心的牌子。   纪九一愣,心脏仿佛刹那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酥麻得厉害。   “带回去吧,我没忘。”他说。   酸奶在桌肚里放久了点,九月热头未降,更没了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那股寒意。纪九抿着唇接过,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的,零星半点的温度烫得她手一缩。   纪九啊纪九,千万记住了,美色误人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哇……   默念十几遍,纪九稳了稳心神,佯装镇定地道了声谢,然后落荒而逃……   回到座位上,纪九被美色冲击得晕晕乎乎,把吃的通通往旁边窗台上一搁,而后身子一软,趴在了桌子上,埋头假寐,脑子里思绪紊乱。   短短一分钟里,她想到了许多事情,想到了穿越过来的种种经历,想到了温墨,想到了季雅楠,想到了二十六岁的那一年落幕……   不知道是天气太好,还是她犯了困,纪九想着想着,眼前一黑,便徐徐坠入了梦乡……   终于,梦里再也没有那张诡谲的笑脸。   阳光下,绿荫里,十几岁的少年笑容清爽,白衬衫的衣角在半空中飘扬,许久,清风拂过,岁月正好。 第25章   ******   黄昏半晚, 日头西斜, 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 学校沐浴在温暖的余晖中。   下午四点半,闵川高中准时奏响放学铃声。   广播里传出久石让著名的钢琴曲《天空之城》,曲调悠扬婉转, 让人心情舒畅,压力暂缓。   此时, 六楼的试验班里,纪九正在忙着指挥今天的值班小组打扫卫生。   按理说, 这种打扫卫生的事情只要她布置下去, 让值日生们照做即可,她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新官上任,出于对本职工作的负责, 纪九决定还是先陪他们打扫一周,等所有人大致熟悉了流程, 她就可以安心回家去了。   “周思颖, 窗台一定要擦仔细点,明天上午领导检查,会用手去摸一下的, 千万别留灰尘, 尤其是这里。”纪九指了指窗台的凹槽处。   端着一盆水进来的周思颖轻轻颔首,开始擦窗框,擦了一会儿, 看见窗外倚墙站立,把玩手机的俊俏少年,心中不由微动,她知道这是特地来等纪九的,遂扭过头喊到:“纪九。”   纪九闻声望来:“怎么了?”   她眉目清秀,明眸皓齿,举手投足间带着些许优雅,展颜微笑时,又透出几分活泼俏皮。   周思颖手上擦窗户的动作变慢:“你哥在教室外面等你呢!”   纪九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没太在意。   整个纪家就她和纪子然年纪最为接近,两人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从一年级起,纪子然每每放学都会到教室门口等她,她已经习以为常。   她拿着扫帚,挨个打扫座位间的几条走廊。   原以为周思颖就是随口一说,结果没一会儿,她磨磨蹭蹭地又提溜着抹布凑了过来,语气小心翼翼的:“诶!纪九……”   她话语未完,又断了,一脸的徘徊犹豫,纪九看得直替她着急:“你想问什么?别说一半呀!”   “那个什么……”周思颖欲言又止,默了默,眼一闭,牙一咬道,“你哥几班的呀?”   纪九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呢,搞半天就是问个班级,无所谓笑道:“五班的。”   纪子然学习成绩不是特别好,但是也不差,在年级里属于中等偏上,开学的时候按照中考名次被分到了平行班。   “五班啊……”周思颖呢喃,而后突然嘿嘿乐了,一连说了许多个不错,表情甚是满意。   纪九听她笑得诡异,纳闷道:“怎么了吗?”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她笑眯眯地摆手,又回过身擦窗户去了,只是纪九怔愣瞅了半天,总感觉她的背影里,莫名染着一股愉悦之情 ,宛若迎春的小绿芽,荡漾盎然。   ******   五班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是纪子然最烦的英语,英语老师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妇女,上课除了讲单词,最喜欢叽叽歪歪说一堆废话,纪子然平日里一听她开口瞎扯,就忍不住掏耳朵。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一分钟没等,立马背上书包开溜。   实验班是重点班,教室在这栋教学楼最高层,五班则在一楼,纪子然哼哧哼哧爬了半天的楼梯,按照惯例等在门口。   纪九这周都会晚些放学,她提前打过招呼,纪子然探头往里面一看,一大群人在忙活着打扫卫生,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左右放了学老师也管不着,于是顺手掏出兜里的手机,在走廊上挑个舒服的姿势,玩起游戏来。   游戏刚开局没多久,忽然有人从走廊的楼梯口走上楼,步伐稳健,闲庭信步,纪子然没抬头看,那人径直朝他而来。   下一秒,一双白色贝壳运动鞋出现在眼皮子底下。   游戏正在关键的时刻,纪子然手指翻动,虽然觉得鞋子略显眼熟,却也没顾上搭理那人,只道:“先别动我啊,我快赢了。”   对方半天没声音,纪子然以为他听进去了,就没在意,谁知道那人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竟俯身凑过来瞧了两眼,屏幕上矫健的身影穿梭在草垛中,时不时躲避着敌人射过来的子弹,还要关注空投的降落地点,判断毒圈的位置。   “你的血快掉完了,而且急救包不多,枪也不好,还没有倍镜,下一轮天命圈要是不缩在你这里,必死无疑。”   此话刚落,纪子然手指一顿,弯曲的弧度大了些,不小心点开了背包,那一瞬间的空隙,操控的人物“咻”的一下被人从远处爆了头,AWM的声音转瞬即逝,果断而沉闷。   手机屏幕上,黄色的黑体字显眼无比。   “再接再厉,下次吃鸡。”   纪子然:……   纪子然抬起头,颇为怨念地瞅着这位不速之客:“温墨,我第九名……”   言下之意,没有你那一打岔,他说不定就“大吉大利,晚上吃鸡”了!   温墨嘴角微扬:“技术有待提高。”   这家伙的嘴巴也没比纪九的好多少,纪子然觉得自己再这么被压迫下去,怕是要自闭了。   温墨笑意沉沉,他和纪子然差不多大,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把他当弟弟看待,纪家那样的家庭,一群狐狸窝,居然能养出来这么一个有点莽撞,有点小聪明,甚至有时脑子简单到有点傻兮兮的后代,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纪子然退出了游戏,问道:“你怎么不回家?”   温墨说:“家里没人,爷爷让我去你们家住几天。”   温家有个亲戚在美国结婚,温老爷子就带着次子一家参加婚礼去了,温父前两天被英国的一家医院邀请过去参加学术论坛,温母随行,夫妻俩都还没回来,老爷子走前给家里的佣人放了假,让形单影只的孙子去纪家过几天。   温墨以前经常去纪家玩,和纪家的孙子们都混熟了,偶尔会在纪家住些日子,纪家大宅二楼有一间客房便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纪子然没有表现出诧异,温墨去他们家蹭饭蹭睡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了。   两人在外面聊了会儿天,班里终于有人打扫完陆续走出,经过温墨时,会和他说声再见。   纪九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旁边一块出来的还有周思颖。   温墨刚转过来,班里的人都没认全,看见周思颖觉得眼熟,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周思颖礼貌地回礼,视线渐渐地转移到温墨身边的纪子然,耳根微红,略显局促道:“你好。”   纪子然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周思颖憋红了脸:“我叫周思颖,是纪九的同班同学。”   纪九看她这幅样子,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赶忙在暗地里掐了一把纪子然,示意他回话,不能让女生当众丢了面子。   纪子然胳膊肉一疼,回过神,下意识低头,措不及防对上纪九警告的目光,对周思颖微笑道:“你好,纪子然,纪九的哥哥。”   场面陡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周思颖敏锐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些不妥当,没好意思再待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直到周思颖的身影走远,纪九这才回头,围着纪子然仔细打量了几圈,眼神微妙。   纪子然浑身打了个颤:“小九,你干嘛!”   纪九摸着下巴:“我在想,你这家伙身上有哪里值得别的女生趋之若鹜的?”莫不是傻人有傻福?   “哼!你八哥我简直不要太优秀,不仅长得高,脑子还聪明,也就你眼挫,没发现!”纪子然自信洋洋。   纪九语塞了一秒,甩出来四个字:“揍不要脸!”   “……操!”   眼见外头天色渐晚,纪九没再和他耍嘴皮子,转而看向浅笑不语的温墨:“你怎么还不走?忘了什么?”   纪九以为他是落了什么作业要回来拿,刚想用钥匙打开门放他进去,温墨幽幽来了一句:“我这几天去你家住。”   纪九:“……呵呵。”真是晴天霹雳。   *******   纪家的司机送三人回到纪家大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弯月高挂在天边,明晃晃的,覆着朦朦胧胧的一层光。   换了鞋子进屋,厨房里传来浓郁的饭香味。   贺师傅年纪大了,已经负担不了那么多人的吃食了,两年前便被儿子儿媳接到别的城市去安享晚年,纪家给了他丰厚的退休金,感谢他几十年来为纪家人做的饭菜。   现在在纪家厨房工作的是贺师傅的一位徒弟,姓程,由老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厨艺自然不差。   尚未到晚饭时间,佣人打开顶灯,大宅里亮堂堂一片。   纪长德正坐在客厅看晚间报纸,老人多年养出来的习惯,虽然新闻电视上也有,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拿份报纸坐在那边慢慢看。   老太太在后院修剪花草,把夏天长出来多余的杂叶除去,剪成美观整齐的形状。   纪九到了家,上楼把书包放下,再跑下楼,好几盘菜已经端上了餐桌,清蒸鱼,椒盐排条,三鲜锅巴,木耳鸡汤,勾得纪九食欲大动,伸手想偷吃一块排条。   老太太见她两只手脏乎乎的,一把拍下她蠢蠢欲动的爪子,勒令她先去洗手。   纪九委屈巴巴地照做了。   等她洗完手,两手湿漉漉地出来,餐桌旁坐了不少人,基本上能到齐的都到齐了,温墨坐在纪子然隔了一个座位的旁边,那个空出来的椅子是纪九的专用座。   纪九大大方方地在位子上坐好,纪长德先夹了一筷子的鱼肉,下头的小辈们才开始动筷。   纪家人多,又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饭格外热闹。   纪瑾言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老爷子年纪大了,尤其喜欢小孩子,最近便操心起了长孙的人生大事。   这不,饭吃着吃着,他就不知不觉地又说上了。   “瑾言啊,工作找好了吗?”老爷子关切地问。   纪瑾言的四年大学是在国外度过的,本科就读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沃顿商学院,前不久刚回国,拿了商学和小语种的双学位毕业证书,纪琅天让他回来先适应一下国内的商业环境,之后是否要出去攻读硕士研究生,再作打算。   纪瑾言咽下嘴里的饭,回道:“找好了,爷爷。”   纪家有条不成文的家规,要求小一辈们大学毕业后要靠自己打拼,等实力够了,经验足了,才会允许进入到家族里的公司担任较高的职务。   以前纪琅天便是这样一步步过来的。   “哪家公司?”老爷子又问。   “昌盛集团。”   昌盛集团主要从事金融类的产业,是个大型的跨国集团,实力虽然比不上纪氏集团,但是用来给初出茅庐的纪瑾言当做锻炼的基石,也足够了。   而且纪琅天先前并未和昌盛的高层提过儿子要去他们那儿工作的事情,纪瑾言能进去,凭的是他个人的实力,纪琅天有一回看过他的简历表,写得的确不错,通篇没有一个字废话。 第26章   而且纪琅天先前并没有和昌盛的上层说过儿子要过去工作的事情, 纪瑾言能进去, 凭的是他个人的实力, 纪琅天有一回看过他的简历表,写得的确不错,通篇没有一个字废话。   言简意赅, 简历上任何一个奖项和实习经历,都是入得了眼的。   显而易见, 老爷子也非常满意这个答案,慈爱一笑, 提点了两句:“好好干, 昌盛是个近几年势头不错的公司,多学些东西, 你以后用的上。”   纪瑾言恭敬道:“我明白的,爷爷。”   说完正事, 纪长德缓了缓,突而又拐了另外的话题:“瑾言啊, 你在学校有没有哪个要好的……同学?”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死寂。   纪九嘎嘣咬了口脆骨, 一边嚼着,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偷瞄亲哥,这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她敢百分之百地肯定, 老爷子刚才停顿的那一秒,怕是少说了个“女”字。   虽然这么形容很没大没小,但是老爷子那贼兮兮的语气, 分明是想问纪瑾言有没有女朋友,大概是担心他不好意思直说,才委婉地用“同学”一词代替。   纪长德那个年代婚结得早,在老一辈的思想里,相信多子多福一说,纪瑾言如今二十二,纵然不结婚吧,那至少得该有个大致的对象才是。   然而……   纪九垂了垂眼眸,又暗戳戳夹了一筷子排骨,心道老爷子估计要失望了。   纪九曾经不止问过一遍纪瑾言同样的问题,结果……别说女朋友了,他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简直是母胎单身!   按理来说,纪瑾言论相貌,论身材,论家世,论性格,无一不是顶尖的,然而这么多年了,他连个初恋都见不着影,高中时,别人学习他学习,到了大学,别人谈恋爱了,他还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还颇有一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气魄,看得纪九连连称奇,老爷子心惊不已。   老爷子从那个位子上退休后,偶尔闲来无事会刷刷手机,有一回无意中刷到了一则调侃,几百字的短文夹杂了许多的网络流行语,老爷子统共没看懂几句,只牢牢记住了文章末尾作者的精辟总结:   ——综上所述,大四还单身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日后准备成为大龄剩男剩女,走上单身贵族道路的,还有一类……呵呵呵,性取向成迷!^_^   性取向成迷……   老爷子被这五个字惊得半天没缓过来,想到自己远在大洋彼岸,还是一只单身狗的孙子,心如擂鼓,不由自主地开始脑补起来。   这美国沃顿商学院,天高皇帝远的,里面女生本就少之又少,一群汉子们天天窝在在一块学习生活,万一……   老爷子越想越觉得扎心。   他一大把年纪了,好不容易退下来,以为自己能休息休息了,谁知道竟然还要为孙子的人生大事操心。   那一晚,纪长德没按耐住心头的疑问,一个越洋电话打到了美国。   彼时,纪瑾言正在图书馆准备毕业论文,冷不丁接到爷爷的电话,诧异了一下,然后走出门才按下通话键。   老爷子开门见山:“瑾言啊,你告诉爷爷,有女朋友了没?”   那日在美利坚合众国狂风中凌乱的一幕,纪瑾言至今记忆犹新。   时隔数月,这个话题重新被提及,纪瑾言抿了抿唇,环视一圈桌上的长辈和弟弟妹妹们,皆是一脸好奇,双颊不自觉隐隐泛起红润,干咳两声,低低地回道:“没有。”   纪瑾言实话实说,一点没犹豫,倒不是他不想谈,只是没找到喜欢的。   他素来在生活中有洁癖,在感情上亦有,如果碰不上第一眼想娶的那个人,他宁可单着,总好过几番分分合合,劳心伤神。   老爷子闻言,登时没好气地瞪了他,骨子里那暴脾气又冲上来了:“你个臭小子,过完年二十三了,老大不小的年纪,连个龟毛恋爱都没谈过,以后出去别说是纪长德的孙子,老子嫌丢人!”   他气哼哼的,手边的拐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   纪九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喷了,引得一桌人齐刷刷看来。   纪九笑岔了气,刚才嘴里的排骨没咽下去,被卡在了嗓子眼,她猛咳了几声,憋得小脸通红。   正当她到处找水想要把排骨吞下去的时候,旁边递来一个装满水的玻璃杯,温墨的嗓音宛若磬钟被敲响,清润好听:“喝点水。”   纪九灌了大半杯才堪堪顺了气,她拍了拍胸口,瞅着主位上的纪长德,战战惶惶地道:“爷爷,对不起,我错了。”   纪长德张了张嘴,想骂纪九一通,看她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可爱乖巧得不得了,心里又舍不得了,最后气得自个吹胡子瞪眼。   鼻腔里一声重重的冷哼,终于不再重复旧话题。   那傲娇老小孩的模样,纪九险些又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努力维持住严肃的表情,侧头和纪瑾言对视了一眼,看到亲哥悄悄冲她竖起的一根大拇指,纪九咧着唇角,高扬眉毛,彼此心照不宣。   而餐桌上几个人精把兄妹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皆是浅笑不语,这样的逗趣场景在纪家已经司空见惯,兄妹九人感情好,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如此,即便以后都成家立业了,也不至于生分了,遇到事互相还能帮衬一把,挺好。   ******   吃过晚饭,小辈们各自回房处理私事。   纪九没管住嘴,不小心吃撑了,在后院里溜达了好几圈才悠悠晃回房间,动笔写起作业。   上了高中,她对待家庭作业再也不敢像对待小学和初中的作业那样肆意轻视了,从前是仗着前世学过,还学得不错的功底,以后就得完全靠自己真才实干了。   尤其是高中数学,难度和初中数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纪九第一天翻开数学必修一课本的时候,那一页页白纸上乱七八糟的字符,居然给她一种即将要飞升成神的恍惚感。   因为实验班是重点班,上课进程会比平行班速度快许多,纪子然还在上第一章第一节,他们整个第一章差不多快结束了。   而且,最让纪九头疼的是,不仅进程快,实验班的作业难度也更大,每周检测次数也更频繁,反正什么都要比平行班拔尖一个档次,以此彰显出重点班的与众不同来。   暮色降临过后的纪家大宅处于一片宁静之中,入了秋,昼夜温差变大,却还不到需要添一件衣服的程度,房间里半开着窗户,微风吹起薄薄的白色纱帘,为沉闷的夜晚带来一丝凉意。   纪九转着笔头,清秀的小脸上愁容满面。   抬眼瞥了眼闹钟,七点十三,这意味着,她已经在这道大题目上耽搁了二十多分钟,仍然一点思路都没有。   后面还剩下半张语文试卷和一篇英语翻译没写,纪九心情愈发烦躁,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水笔划痕。   又想了五分钟,还是抓不到题目的关键线索,她索性把数学练习册往旁边一甩,掏出语文试卷先写起来,写完语文写英语,等其余的作业都搞定了,时钟刚好走到八点整。   纪九本想撂摊子不干了,反正一道大题目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会别人一样不会,可转念记起身上还扛着个数学课代表的担子,以及李雷对她的殷殷期望,到底是认命了,噘着嘴默默拿回练习册,继续啃压轴大题。   想得正入神,旁边的手机猛地抖动起来,带得书桌一阵颤栗。   纪九放下笔,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点开微信,班群里学习委员刚刚发出的两条新消息。   宋合:有没有住在天诚嘉苑附近的同学?   宋合:我的语文试卷没带,求复印啊!爸爸们救救我.jpg   天诚嘉苑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距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纪九看下面有人回他了,随意扫了两眼便退出了群聊,刚想放下手机,却不经意间被微信聊天栏里的某串英文单词吸引住了目光。   ——Big boss。   这是纪九给温墨特别取的备注,形象而贴切。   纪九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再歪脑袋看了看废了一大叠的草稿纸,掂量片刻,终是选择不耻下问,虚心求教,于是一爪子戳开,噼里啪啦敲击键盘,把话发送出去。   隔壁的客房,灯光昏暗,只留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夜灯。   温墨早早写完了作业,已然洗好澡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今天事情太多,忙着办理转学手续,程序复杂,还上了一整天的课,他有些累了。   意识昏昏沉沉的,几乎快要消散,枕头边的手机猝然亮起,他临睡前忘记调成夜间模式,这会儿屏幕亮得刺眼。   温墨从浅眠中醒来,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眯着眼看了消息提示,立刻清醒三分,翻身坐起,摁开床头的顶灯开关。   暖白色的光线骤然照亮整个房间。   小乌龟:在不?戳.jpg   温墨用手背掩了掩唇角的笑意,回了个“在”。   那头没隔一会儿,又发来新消息:   小乌龟:咳咳,有道数学题……我不怎么会……   纪九这话说得很迟疑,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问他题目,小学那几年,经常是温墨捧着一本小本子,屁颠屁颠地跑来请教她来着。   她依稀记得,当时她貌似还总喜欢调侃他,说他小脑袋瓜子不灵活,十分嘚瑟。   纪九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手机再次震动才有下一步动作。   Big boss: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温墨直接忽略了拍图,线上解答这个选项。   小乌龟: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Big boss:没有,我要睡觉了。   言外之意,不要耽误他休息时间。   小乌龟:那……行吧,我过去好了。   纪九考虑到温墨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不放心地又加了一条要求:   小乌龟:只讲题目啊,你不能公报私仇!小橘猫盯住你啦.jpg   温墨无声一笑,长睫半敛,极尽温柔。   Big boss:好。 第27章   ******   温墨的客房就在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间。   纪九拿上练习册, 走前回头瞟了眼,瞟见桌上的芒果粒,灯光照耀下水光盈盈的,略略想了想, 转身把果盘一块顺手带上。   毕竟是去求人帮忙,总得带点东西犒劳一番, 才能显示出她的诚意。   “叩叩叩。”   三声叩门声干脆利落。   里头人答:“进来。”   纪九推开门, 房间里蔓延着一股好闻的中药味,掺杂了些许清爽的柠檬香, 芬芳怡人。   打扫的佣人隔一段时间, 便会在房间的窗台上放这样一瓶除味剂,均由洛城一个古老的制香世家炼制而成,取材是各类草本植物和水果, 有静气凝神,健脾益气之效。   自然, 价格也着实不菲。   温墨坐在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 一副不愿动弹的懒怠模样, 额前几绺碎发微湿, 软哒哒地趴在浓眉上,使得此刻的他比往常多了几分乖巧内敛。   因为才洗过澡,水汽润过皮肤,柔和的光线下,更显白皙干净,穿着白色的描边T恤和黑色长裤, 姿态像一只慵懒的波斯猫。   听见门口咯嗒一下的落锁声,他抬眸望去,淡淡的睫毛阴影掩盖住深邃的黑瞳,神色不明。   纪九挪进屋里,关好门后,慢慢吞吞走到书桌前,把水果盘搁在桌上,轻声咳了咳,告诉房里的人她的存在。   那阴暗处的少年沉吟道:“哦,来了?”   “嗯,那什么……来了……”纪九有点吃不准他说这话的意思,似问非问,她一个活生生的人都站这儿了,还有必要问个“来了”?   温墨捎上茶几上的数学书,起身,拉开椅子,对纪九昂了昂下巴示意道:“坐吧。”   纪九依言默默坐好,温墨紧接着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旋转椅上。   桌面上很整洁,连张草稿纸都没有,纪九瞧了一眼,知道他应该是早就写完作业,准备要睡觉了。   这个事实让纪九悲愤了,老人常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在她身上应验得如此完美。   六月中考时,她超常发挥考了个金榜状元,温墨位居第二,后来她查了下,发现比温墨高出的那三分,主要高在语文作文上。   夏宁馨的亲妹妹夏宁清是个著名的书法家,温墨从小就被老爷子勒令跟着小姨练习毛笔字,平日里练的最多的属行书和草书,因此写字会习惯性带有许多连笔。   中考作文试卷格子略小,密密麻麻的,他虽然写得字很好看,很有功底,但是显示在批卷电脑上笔迹有些凌乱,导致老师忍痛给他扣了三分卷面分。   说实话,确实有点冤,不过改卷老师的主观分占了很大一部分,他也只有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哪题不会?”温墨拉开笔袋的拉链,选了支黑笔。   纪九把练习册翻开,在那道题的页码上,她折了个角:“这道压轴大题。”   温墨看了两眼,问道:“一点都不会?”   “也不是,会一点点。”纪九把草稿纸上的步骤递给他,“到这里,后面就不会了。”   温墨默了两秒,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开始给她讲解。   温墨的思路简单直接,比李雷今天在黑板上写的过程少许多,往往关键几步就轻松解决了一道难题,让纪九不用再费脑子去拐着弯儿地思考。   不得不说,温墨极有当老师的潜力。   温墨花了五分钟为她把题目思路捋顺,纪九听到最后,豁然开朗,原来一大串复杂的数学公式后,答案加来减去就是个“0”,亏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她嫣然一笑,脑中凭空多出许多的解题步骤,趁尚且清晰明了,便急着回房去写下来,屁股才起来一半,隔壁的人出声说:“在这里写完,如果还有不会的,不用再多跑一趟。”   纪九身体顿住,转头,温墨的眼瞳里澄澈清明,并未有什么波澜,纪九思索了片刻,重新坐下。   他说得有道理,万一自己回去有什么地方又没琢磨透,还得再过来麻烦人家,莫说他嫌烦,她恐怕先会有点不好意思。   深夜静谧,窗外的风轻轻刮着,树叶簌簌作响。   纪九一边在草稿本上演算,一边在练习册上誊写,黑色的墨水在空白处留下秀丽的字迹,待落下最后一个数字,纪九松了口气,合上笔盖,将练习册放到他眼前,得意笑道:“搞定了,你看看,对不对。”   温墨余光掠过,从头到尾飞快地检查了一遍,鼻息间扬着尾音哼了哼。   听他应声,纪九知道写对了,随即收拾好资料,把盛满芒果粒的盘子拉过来:“作为感谢,阿姨切的芒果给你吃,你早点睡,我先回去了。”说完,乐颠颠往门口跑。   “等等。”   手刚触及门把,身后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纪九心头颤了颤,侧过头,一言不发,不知道他喊她做什么。   温墨用牙签插起一个芒果粒放进嘴里:“下次再来,换一种水果。”他眸子低垂,语气夹着嫌弃,沉思片刻,又道,“就火龙果吧。”   纪九:……要求真多。   纪九翻了个白眼,暗想,这芒果就是她随手带上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知道了。”   之后,“啪”,深褐色的木门被紧紧关上。   温墨面色如常,宛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吃芒果,手指骨节分明,捏着细细的牙签,动作优雅,心情看上去颇为愉悦。   好一会儿,果盘终于见底,最后一粒黄色果肉入肚,他丢掉牙签,转身进了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满嘴白沫的少年,举杯灌了口水,漱口。   啧。   一晚上刷两次牙,真他妈作孽。   ******   翌日一早。   李雷今天是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进的办公室,他原本教两个班,都是高三的平行班,谁知道学校这学期开学,让他来教高一的实验班。   当时听到这个通知,他还大吃了一惊,三个年级的实验班通常是由学校里教学经验最丰富的老师教导,他虽然带过几届学生,成绩也都还不错,但资历完全没能够达到教实验班的程度。   突然被委以重任,李雷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喜悦,忐忑的是唯恐教不好这群学生,喜悦的是此番决定,说明校长必然十分看重他。   经过几天的心情调适,李雷最终欣然接下了这个重担,他想,人生嘛,总得有点挑战才能上升,兴许这次就是他升职的契机。   这会儿老师们下了课,正在办公室里聊天休息。   学校给实验班的老师安排在一间办公室,方便他们讨论学生的学习状况,及时进行调整。   英语老师夏云杉看见他姗姗来迟,端起热气袅袅的茶杯,哎呦一声,打趣道:“李老师,起晚了啊?”   李雷放下公文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昨天闹钟不小心忘了调。”   夏云杉见好就收:“你赶紧把作业改了吧,我看第三节课就是你的数学了,实验班这群孩子刚上高中,还是经常批批作业,给点下马威才好。”   李雷认同地点头:“这就准备改了。”   那边,曲晴抱着一叠教学资料缓步走进,看到李雷来了,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啊,李老师。”她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转道往李雷这张办公桌来。   “曲老师,有事么?”李雷抽出最上面一本作业,红笔还没拧开。   “李老师,你的课代表是选好了是吗?”她这两天早上总瞧见纪九抱作业到办公室,全是给数学老师送的,心下便有了几分猜测。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和你说。”李雷一拍脑袋,“课代表是纪九。”   曲晴说:“也行,那孩子我看着不错。”   旁边化学邓老师插话:“中考状元肯定不错了,没听开学前校长开会的时候说的吗,她家里条件也不差。”   她说得隐晦,办公室里的老师心中多少有点数,笑着没搭话。   邓老师性格直爽,说话不好听,这是闵川和她相处过的老师们都知道的事情,不过她的教学能力的确一流,每年带出来的学生成绩大家也有目共睹,校长大概正是看中了这点,才敲定她来当实验班化学老师的。   曲晴听出她话里藏着的一丝阴阳怪气,觉得她这个态度不太妥当,为师者,应该一碗水端平,哪能因为学生的家境而区别对待。   可转念一想,自己进校时间比她短,算得上是前后辈的关系,没有立场去指责她,省得平白得罪人,便委婉道:“家里是家里的,算不上她的,以后的路到底还是她自己走,实话实说,纪九这个孩子的确很优秀,我还让她当了班干部呢!这几天看她安排学生们打扫卫生,也都是井井有条,我挺喜欢的。”   邓老师察觉到她话里有话,闭了嘴不再多言。   物理老师见势头不对,趁机出来缓解气氛:“李老师啊,你可真是先下手为强,我本来还想让纪九这丫头当我的物理课代表呢,这下……嘿!泡汤,看来我只有另选其人咯!”   他是这群老师里年纪最大的,还有国家特级教师的名头,大家打心底里敬重他,眼下他发话,老师们当然会给他三分薄面。   李雷乐呵呵回道:“王老师,承让承让了,您就忍痛割爱吧!倒是昨天才转过来的温墨倒也不错,您可以考虑让他当您的课代表,也不差,榜眼呢!”   “诶,你别说,这届高一实验班,实力恐怕是建校以来最强的一届了,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我记得网上有句话怎么讲的来着……想起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历史范老师一面改作业,一面感叹道。 第28章 第三节课, 李雷踩着上课铃的点跨进教室。   一进班,脸上眉飞色舞的,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纪九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忍不住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连一向暴脾气的地中海都笑开了花?   地中海是班里同学给李雷新起的昵称, 不含褒贬, 纯属娱乐。   “我昨天布置下去的作业,最后的压轴大题难度比较大, 是前几年的高考题, 本来想给你们练练手,尝试一下,没想到班里还真有五位同学写出来了, 我在这里重点表扬一下这些同学啊。”他看了眼手上的几本练习册,一个个念道, “温墨, 纪九, 赵吟琪, 周思颖,林绍。”   他又道:“这节课呢,我们重点讲这道题目,我先找这五位同学里的其中一位上黑板把过程写给大家看一下。”   说完,他环顾整间教室,目光不断在五人之间徘徊。   末了, 他点了一个人:“赵吟琪,你来。”   赵吟琪背后腾的冒出冷汗,双手紧攥,几乎把脑袋埋进了桌肚里,她一边祈求着千万不要被抽到,一边暗自后悔昨天晚上怎么会想要偷懒,还一时贪心,抄答案抄过头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下一秒,听见李雷叫到自己的名字,心里恍惚漏了一拍,登时慌乱起来。   进入实验班第一天,开班会的时候,曲晴特地和他们强调过闵川的三大高压线——作业抄答案,考试作弊,早恋。   她这才开学第三天,就犯了一条大忌。   赵吟琪越想越忐忑,咽了咽口水,讲台上李雷又催促一声,赵吟琪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慢吞吞走上讲台。   赵吟琪在黑板前磨蹭了好几分钟,凭着残存的记忆写出简单几步,然后就像机器被卡住了似的,脑中空白,再憋不出来一个字。   饶是李雷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思维再迟钝,这会子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   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分明是谎言被拆穿了。   他还以为实验班至少不会像别的班级学生一样抄作业,听曲老师说,她一开学就叮嘱过班里的学生,家庭作业一定要自己写,不可以抄别人的,更不能从网络上找答案,没想到这才几天,这么快就有第一个例子了。   李雷脸色陡然一冷,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平直,明显是在隐忍怒气。   又等了一会儿,下面的学生已经开始在窃窃私语。   赵吟琪额上的汗珠都连成了线,一滴滴止不住地往下滴,李雷一声叹气,这才打断她:“行了,下去站着。”   赵吟琪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   “愣着做什么,下去!”李雷火冒三丈,口吻更加强硬了几分,他今天非得好好整治一番这股抄作业的歪风邪气。   简直要气死他,这群熊孩子,不治治不行!   赵吟琪泪水在眼眶里一圈圈地打转,下嘴唇被她死死咬紧,她含着泪走回位置上站着,再一看周围同学的鄙夷眼神,瞬间哗哗哗掉下泪来。   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李雷冷冷扫了她一眼,有些不悦,现在的孩子,还没说她一个字就哭,搞得像老师欺负学生了一样。   “纪九,你来。”他换了个人选。   纪九眨了眨眼,指着自己,无声询问李雷,只见李雷坚定地一点头。   纪九下意识瞅了瞅抽抽搭搭的赵吟琪,觉得场面一度尴尬,自己要是上去写出来了,指不定就被赵吟琪仇视上了,要写不出来吧,地中海那边肯定过不去啊!   纪九鼓了鼓腮帮子,有点郁闷,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怎么老是被她遇上!   踌躇良久,惆怅叹息,算了,她还是选择得罪赵吟琪吧。   得罪她总归比得罪地中海的代价轻得多。   “纪九,接着赵吟琪后面写。”   纪九接过粉笔,唰唰唰开始写步骤,幸亏昨晚认真听讲,彻底弄懂了整个过程,不然她恐怕要成李雷枪口下的第二个炮灰。   由于纪九的书写流畅,过程简明,答案也正确,整道题目完成得不错,李雷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   “不错,下去吧。”语气比对赵吟琪时不知温柔了多少。   纪九尴尬笑了笑,转身回座位上坐好。   “纪九写得非常好,思路清晰,比参考答案的步骤简明,大家下课可以拿她的练习册看看,多学习一下,好了,我们现在开始细讲这道题。”   一节课四十分钟,赵吟琪站了三十五分钟。   下了课,赵吟琪两只眼睛哭得肿成了大核桃,李雷没好气地收拾好教材,让她跟着去了办公室,多半是挨训去了。   一看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纪九立刻软了身体,趴在桌上闭眼开始睡觉。   上节课过得真累人,别以为她看不见,那赵吟琪的眼刀子暗戳戳简直快杀死她了,真搞不懂这人从哪来的那么多敌意,从前大家也没见过,像是平白无故生出来的。   “纪九,你是不是和温墨挺熟的?”关露露打了水回来,看见纪九翻来覆去还没睡着,便八卦道。   她今天轮到值日生,早上来得早,谁知道正好撞见纪九和温墨相伴走进校门的那一幕,从后面看,两人的背影相配得不行,满屏的粉红泡泡,把她这个老阿姨的少女心都甜酥了!   纪九扭过头,眯了眯眼,视线穿过三张桌子,直接落到温墨的侧脸上,仅仅一秒,便收了回来,含糊不清道:“还可以。”   反正以后一样会知道,她早说完说都无所谓。   光露露得了肯定,愈发兴致勃勃:“你猜我今天早上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   她神神秘秘地说:“我看见你和温墨从一辆车上下来的!”   纪九脑袋里的那根筋仿佛被人用力弹了一下,故作淡定地解释道:“我们家和他家从小认识,他这几天家里有事,在我们家暂住。”   关露露尾音绵长,表情贼兮兮的:“哦~原来是青梅竹马呀!嘿嘿嘿!”   纪九无语了,青梅竹马个屁,人家正经八百的青梅竹马还没上线呢!   关露露继续发挥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看啊,你们俩成绩都差不多,再过个几年,考上同一所重点大学,等大学毕业,是不是就可以考虑领个结婚证了?”   “关露露同学,你没去当童话家,真是委屈了这大好的才华。”   “我可告诉你,你别不信,女人的第六感可是比体重计还准!”   纪九放弃对她的脑回路进行拯救了,推了推她的胳膊说:“成成成,你赶紧背单词吧,下节课英语,万一抽到你上黑板默单词,写不出来有你受的。”   说话间,眼眶通红的赵吟琪恰好从旁边走过,听见纪九的话,以为她在刻意讽刺她数学课上没写出来题目的事情,加之才在办公室里被李雷和曲晴臭骂了一顿,心里怒火横生,想都没想,气呼呼冲到纪九的面前,一巴掌拍在桌上。   “纪九!”她不顾形象地咆哮。   纪九一脸懵逼:“干什么你?”   赵吟琪气得浑身颤抖:“你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了呀?”纪九面露不耐,自诩较好的修养已然有些破裂的迹象,“你莫名其妙拍我桌子,不道歉?”   “我道什么歉?应该你道歉还差不多!你刚才说我什么坏话了?我他妈全都听见了!”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纪九叹了口气,班里的同学纷纷投来关注的眼神,抱着一副看戏的姿态,分明就是把她们当猴子耍了。   纪九讨厌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抿了抿嘴唇,语气冷冽:“脑补是病,得治。”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群吃瓜群众:……   关露露抽搐嘴角,出声维护纪九:“赵吟琪,我们刚才连你的名字都没提到,你多想了。”   赵吟琪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怒目圆睁,表情狰狞道:“难怪季雅楠说你心机深,果然如此!”   纪九总算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了,事出必有因,她穿到书中世界这么多年,季雅楠这个女主的存在感一直不强,虽然知道大致的剧情走向,但是这十几年过得太顺畅,她偶尔也会怀疑是不是主线剧情被她改变了,否则女主怎么会从来没出现过。   原来,并非没出现,只不过没有在明面里出现,暗地里的小动作倒是不少。   眼前这位,大概就是季雅楠苦心经营出来的第一枚棋子。   可惜,蠢了点。   纪九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脑中思绪万千,赵吟琪不依不饶:“怎么,无话可说了?你刚才分明就是在说我坏话!我写不出来怎么了?碍着你了?你有必要和别人一起来嘲讽我吗?有必……”   “没必要。”纪九被她叽里呱啦吵得脑瓜疼,果断抢了话语权,女人若是疯狂起来,全世界都得靠边站,当真一点不假。   她趁赵吟琪戛然而止的瞬间,无奈地扔出一句话:“我不想吵架。”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吵架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   真好奇季雅楠给了赵吟琪什么好处,竟然让她如此忠心耿耿。   不过也难为赵吟琪了,就这要命的智商,还能考上实验班,估计误打误撞踩了不少狗屎运。 第29章   赵吟琪自认为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女生, 从小的家庭教育更是让她学会做一个有气度的名门淑女。   一直以来,她做得都很好,每次陪父亲去参加完宴会,母亲也总会摸着她的头, 温柔地夸她懂事听话。   即便面对那些所谓权贵的虚与委蛇,心里万般不喜, 她都能保持住体面的微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里, 她偏偏就是看纪九不顺眼,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两年前,赵吟琪被一个世家子弟带着去参加俞家千金俞星星的生日宴,远远瞧见过纪九一回, 彼时她一身白色高定晚礼服,脖子上的水晶项链闪闪发光, 万众瞩目之下, 和俞星星谈笑自若。   故此, 那天闵川开学报名, 别人或许不认识,可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以及陪伴纪九同来的一群大人物。   橘黄色的晨光里,她宛若众星捧月,被家人们簇拥着走下车,期间路过吃力地抱着一叠新书的她, 前者姿态袅袅,后者卑躬狼狈,对比鲜明。   母亲还在为捍卫她的地位作斗争,父亲亦是为巩固他的权势而努力。   只有她,赵吟琪,孤零零一个人,始终背负着周围人尖锐的目光,在洛城的金字塔上活得如履薄冰。   可那天,她看见了纪九,那个在耳边屡屡被提及的洛城九公主,人人都说她受尽宠三千宠爱,夸她乖巧聪慧,赞她灵巧机敏,似乎没有人说她一个人坏字眼儿。   赵吟琪死死咬着唇,躲在教学楼的拐角,目送纪家人再次带着纪九离开,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极致宠爱,灼得她眼睛生疼,一股嫉妒之情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心头。   或许就像季雅楠曾经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磁场不和,永远无法共存。   比如她和纪九。   “纪九。”赵吟琪深吸一口气,“你敢发誓,你刚才没有说过我?”   纪九瞥她一眼:“我说话从不说第二遍。”   “那好,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下次再被我抓住把柄,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赵吟琪抬起下巴高傲道,红肿的双眼却出卖了她的脆弱和不甘。   纪九这回连理都不想理她,本来上次班群里那事她不爽了,眼下明白过来赵吟琪和季雅楠的关系,更加不待见她。   经过刚才一闹,两人已经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赵吟琪也没希望纪九会说什么,抹了把眼泪,径直转身离开,背影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带着不服输的气势。   温墨冷冷看着赵吟琪走回座位,嘴角微扯,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手中的黑色水笔飞快转动。   他记得这赵家是个最近才崛起的家族,以前名不见经传,这几年因着搭上了季家那条大船,算得上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了。   只是那季家原本已是强弩之末,自顾不暇,没想到,竟还有余力助别人一臂之力?   温墨凝眸沉思了片刻,将“季雅楠”三个字在嘴里过了几遍,脑海里总算寻到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勉强把名字和人脸对上号了。   认真算起来,两人大约有五六年都没见过了,最后一次见面,也不过匆匆一眼,温墨当日想着去纪家大宅找纪九玩,自然没顾上来拜访的季家人,连话都没说上,就急冲冲坐车走了。   这许多年的光阴,他险些忘了这位小时候的玩伴,如今突然被人提起,还有点诧异。   温墨眸色微凉,眼角寒意渐生,但往深处想,季雅楠怎么会和小九扯上关系?他没记错的话,两人应该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既然如此,那人哪里来的浓浓敌意?   思绪有些紊乱,温墨剑眉越皱越紧,窗户边,纪九却是没心没肺地又睡起了大觉。   她想得很简单,有句话叫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刻用在她身上刚好。   目前主剧情尚未完全开始,只是隐约露了苗头,真正的女主还没有出现,她琢磨再多也不过是瞎操心。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小卒已经出动了,将军便不远了。   她需要等等看男女主碰面后的情况,她想赌一把,赌这该死的剧情,已经被她有所改变。   当然,她心知肚明,这关键问题,并不在于季雅楠,而是在于温墨。   这个全文中光环笼罩的男主角。   她不是个傻子,看得出来季雅楠恐怕在某个时候早就被她得罪狠了,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机送进来一个赵吟琪,所以她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温墨身上。   赌他们这些年的友情巨轮,到底能不能扛得住狂风巨浪。   万一结局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她也只好认栽,另想它法。   纪九枕着胳膊想,实在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大不了她行李箱一拉,到国外去避避风头,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回国当她潇洒的纪家九小姐,未尝不是一条好路。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   中午吃饭,纪九温墨和纪子然在食堂碰面。   食堂的学生一如既往地多,熙熙攘攘,几条排队窗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纪子然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习惯提前五分钟下课,所以他趁着食堂没人,早早过来占了位置。   纪九代替纪子然坐在座位上,看着空位不被别人抢了,纪子然和温墨则负责去打饭。   等两人端着饭回来,纪九已经用纸把筷子全部重新擦过一遍,纪子然把餐盘放到她面前,室内开着冷气,他依然被挤出了汗:“小九,那道土豆里面有一点碎胡萝卜,你不喜欢的话,待会挑出来就行了。”   纪九递上筷子,点点头,她不爱吃胡萝卜和蘑菇,这是纪家人都知道的事情。   纪子然刚上完体育课,体力消耗巨大,这会儿看见香喷喷的饭菜,顾不得形象,敞开肚皮,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时无声。   纪九没刻意将胡萝卜丝一根根挑出来,食堂的师傅刀工太好,胡萝卜切得细如柳丝,找起来太费事,于是纪九每次下筷子都尽量撇开它们,只夹里面松软的土豆块。   温墨见状,抿着唇,默默收回了准备帮她挑菜的手。   安静吃了一会儿,旁边速度快的两个男生很快解决了午饭,端起碗走了,与此同时,大厅里正在东张西望找位置的两个女生瞧见了恰好空出来的椅子,连忙小跑过来坐下。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纪九本没有放在心上,可女生在一起,难免会讨论点八卦闲话,纪九便是被她们接下来说的这些闲言碎语转移了注意力。   “我听说班里马上要转来一个新同学。”   “新同学就新同学,这有什么稀奇的?隔壁的实验班不是刚过来一位中考榜眼嘛!”   温墨过来报名的时候,其他班级都在上早读,他一路从楼梯走到办公室,期间经过数个教室,吸引的目光不在少数,尤其是如狼似虎的女生们。   他踏进实验班不过半天功夫,该传的,不该传的,通通传了个遍。   什么长得帅,成绩好,是今年的中考探花啦,这些在高一年级里,几乎人尽皆知,不再是秘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昨天去办公室的时候,听班主任讲,这个新同学貌似是季家的那位。”   “纪家?”马尾辫女生拧着眉,想了想,不确定道,“哪个‘ji’?”   对面瘦一些的女生立马明白她这是想岔了,纠正道:“四季的季,不是绞丝旁的纪。”   马尾辫女生恍然大悟,随即不屑地扯起嘴角:“原来是那个小三的孩子啊!我还以为九公主呢!”   纪九来闵川是隐藏身份来的,除了个别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对外只称是寻常的富家子弟,包括纪子然也一样。   纪长德出身军营,最看不惯那些个仗着家世,四处耀武扬威的人,于是命令所有子孙在学校一律低调做人,不仅是让他们学会更好地融入同学,还是为了防止他们生出虚荣心和攀比心,到时候丢纪家的脸。   闵川的学生虽然家里或多或少有些资本,可真正达到和纪家结交高度的还在于少数,所以见过纪九他们真人的同龄人并不多,只是从父母那得知洛城有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家族而已,许多人甚至连姓名都不太清楚。   “你这话以后可别当她面前提,我爸跟我说虽然季家近几年下滑得厉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它的底蕴还是在那搁着的。”   “你放心,我最多私底下说说,不过她那个妈十几年前干得出那么不要脸的事,也不知道这个季雅楠的性格怎么样?没准女承母业,也是个要人命的家伙。”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她什么样是她的事情,你别忘了,她哥哥季英贤还在高三呢!”   “可怜的季学长,天妒英才,当年才几岁就碰上这么个糟心事儿,要换做我,哼!哪怕鱼死网破,都要把那母女俩赶出门去!”马尾辫女生戳着筷子,打抱不平。   “行了行了,吃饭吧,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听完墙角的纪九语塞望天,千辛万苦调整好的心态全然崩溃,这他妈可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呵呵呵,女配居然要和女主见面了!   沉默了片刻,还是没绷住,暗骂道,这操蛋的神仙剧情!   纪九心里的小恶魔狠狠咬着手帕,流下宽面条泪,她若是有机会回到以前的世界,一定跑到作者书下去砸一堆砖头,打个七八十次负分!   这剧情都是什么鬼!?为什么没有按照原来写的进行!?   说好的女主过两年再见面呢!   莫非她还要被提前炮灰不成!? 第30章   ******   纪九整整颓废了一个下午, 直到临放学前,曲晴抱着教材进教室通知纪九:“纪九,你明天早上组织同学去操场上打扫一下,学校把操场的一部分安排给我们班打扫, 每个星期去一次就可以了。”   纪九轻声应好。   等放学坐上回家的车,纪九傻乎乎地盯着窗外发呆, 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旁边纪子然低头浏览谷歌地图,开口喊了一声纪九。   没反应。   再喊一声。   纪九懵懵地回头:“嗯?怎么了?”   纪子看她, 面露困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你状况不对劲啊!”平时放了学都是喜气洋洋的,就差没上天了,怎么今天反而一脸魂不守舍, 好像谁偷了她的钱一样。   “没什么。”纪九摇头说,“你刚才叫我干嘛?”   纪九当然不会告诉他实情, 虽然她现在很苦恼, 一面觉得目前这个剧情走向有点迷, 一面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赌那一把, 毕竟赌注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本来她以为至少还有一两年可以磨蹭,谁知道季雅楠来得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所有的决定都得翻盘重新考虑。   纪子然把手机递到纪九眼皮子底下,屏幕上是错综复杂的交通路线和密密麻麻的城市名称。   纪九扫了眼,然后推开:“你没事找美国的地图做什么?”   “马上国庆, 准备出国玩一圈,你要不要一起去?”纪子然兴致高昂,他早就有国庆长假出游的想法了,可是国内的景点人太多,只好从国外选。   欧洲他去了不少回,这次准备去美国溜达溜达。   纪九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不去,国庆我要去意大利,看秀。”   十月份米兰有场时装大秀,是她特别喜欢的一个设计师,她关注了很久才等到这个消息,绝对不能错过了。   纪子然撇了撇嘴,收回手,兴趣索然,低声嘟囔道:“天天跑米兰看秀,一群模特走来走去,你也不嫌腻,难不成以后还准备要去当设计师?”   纪九当即答道:“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就玩玩的?”   纪子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余光瞟了瞟前座保持沉默的人,又问:“你难不成大学还想出国读?”   国内大学的设计专业还有所欠缺,而且最顶尖的设计师几乎都在国外常驻,要想以后成为资深的服装设计师,必须出国深造,了解国内外的文化,才能设计出更有灵感的衣服。   这些东西连纪子然一个门外汉都有所了解,更别提纪九这个半只脚已经算是跨进设计师行业的人了。   但是现在听她这般淡定的口吻,恐怕出国留学的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由来已久。   空气陷入微妙的凝固中。   纪子然默默地闭上嘴,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   前面的那位头顶乌云都已经层层压阵了,阴云密布,就差没打雷下雨。   这一路的沉默一直延续到三人回到纪家。   司机把他们放在门口开车走了,温墨面色如常地和纪家的长辈们打过招呼,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简直是把纪九当成了空气。   纪九恨恨地撇过头,怒瞪纪子然,都怪这个乌鸦嘴,没事提什么出国留学,那不都是三年后的事情么,现在说未免太早了点。   纪子然无辜地眨了眨眼,摊着手表示无奈,他不过是顺嘴一说,哪知道就这么碰巧,正好踩到了地雷。   纪九没好气地冲他哼哼两声,背着书包也上了楼,她得去解释解释,这关键的时期,女主都快出场了,她要把和男主的关系搞搞好。   她现在是阴差阳错,骑虎难下,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是怎么回事,但是眼下的现实情况就是女男主即将碰面,身为女配的她还和两尊大神都在一个学校,而且女主对她似乎还有不小的敌意。   纪九上了二楼,刚转过楼梯口,便听见不远处,温墨饱含怒气的关门声。   沉闷却不失力度。   纪九舔了舔唇,脑子飞快地转动,开始考虑对策,想想等会见到他该说点什么才能降火。   做好心理建设,纪九抬手敲门:“温墨?”   里面半晌无声。   纪九不气馁:“是我呀!”   躺在床上的温墨气急败坏地一哂,他就是知道她在外面,才不想搭话。   “反正你门没锁,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进来咯?”纪九发挥死皮赖脸的精神。   温墨:“你就不能回你自己的房间吗?”   纪九回得极其干脆:“不能。”   温墨拿她没辙,泄气道:“算了,你进来吧。”就算他不允许,过几分钟她大概也是要不管不顾,破门而入了。   纪九乐呵呵进了屋。   床上的温墨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此情此景,纪九不由得想起两人小时候吵架的一幕来,以前温墨还不是这样的性格,尚且保留着几分孩子气。   有一次两个人因为某个原因意见不合,闹了矛盾,具体情形纪九也记不太清了,不过小温墨倒是很有骨气地三天没和她说话。   连每天一杯的酸奶都断了。   后来纪九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些无理取闹,心里颇为愧疚,就先放下身段,屁颠屁颠跑去了温家,找温墨道歉。   那时候的小温墨也是和现在一样,气鼓鼓地窝在床上,背对她,一个人生着闷气。   可是自从温墨长大了,同过去那样生气的可爱样子已经很少见了,他渐渐地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压抑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不熟悉他的人看他每一个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但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开心的,什么时候是难过的,什么时候是气愤的。   许是太久没见过他背对着她生气,纪九一时间有点捉摸不透他的心情到底如何。   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假装的?   “温墨。”纪九轻轻喊。   床上鼓起的一团闷声回了个“嗯”,尾音微微上扬。   还愿意和她说话,说明心情还不是差到了极点。   纪九笑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温墨又没声音了,他思考了一下,身体依旧没有转过来:“纪九。”   他的嗓音略微有些低哑:“那是你真正想做的?”   纪九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   房间不知不觉已经被夕阳染成了一片通红,一半灰暗的阴影,一半血色的晚霞,平分秋色。   纪九忽然明白了他问这话的意思,心上的一角略微塌陷,沉吟道:“嗯呐。”   床上有翻身的声音。   纪九抬眸,和温墨的视线撞上,他的眼里藏了整个宇宙星辰,认真而笃定:“我不会阻止你去变得优秀。”   他说,“但是,大学读完,你必须一个人回来。”   绝对不能牵着别人,她旁边的那个位置,永远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晚风微凉,一缕缕桂花的清香飘进纪九的鼻腔。   “我答应你。”   “一个人回来。”   ******   纪子然十分惊讶于两人和好的速度。   明明不久前温墨的脸色还是铁青的,片刻功夫,已经恢复如旧,看不出一点发怒的痕迹,甚至还带点微不可见的红晕。   纪子然越看越惊悚,世人都说女人是变脸最快的,可他怎么觉得,有些时候男人变脸比女人速度快得多呢?   “小九,子然说国庆要去美国,你想一起去吗?正好你还没去过,可以去见识见识,开阔眼界,奶奶给你安排。”饭桌上,老太太夹了一筷子鱼肉给纪九。   纪九说了句谢谢,回道:“奶奶,我想去米兰。”   纪九想当设计师的念头,最开始知晓的人就是老太太,老太太当时听后,没说反对,也没说同意,只是让她去找纪长德商量一番。   纪九怂,没敢去,反正时间还早,她以后可以找更加恰当的机会再告诉他。   眼下只和说要去米兰,老爷子不会想那么多,只是随口问了句:“怎么不想去美国?米兰都去过好多回了。”   纪九一本正经地胡扯:“意大利的小哥哥长得好看!”   一早知道真相的纪子然听不下去了:“现在餐桌上都是长得好看的。”   纪九忍住想把他嘴打歪的心:“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要钱的孙子和宝贝的孙女之间,老爷子的天平很直接地倒向了孙女:“子然你吃饭,小九既然想去米兰那就去米兰吧,正好你四婶婶国庆也有一场时装秀要去看,你和她一起去,爷爷还放心些。”   纪九笑眼弯弯,顺杆子往上爬:“爷爷你就放心吧,我会乖乖跟着四婶婶的,不会乱跑的!”   两个人的目标地都一致,根本没有瞎跑的必要。   老太太温婉笑着,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吃饭的温墨,见他稳如泰山,神情自然,心中有数,唇边笑意更深。   多半是小九已经和温家小子说过了,所以他现在才能这么平静。   不过……   老太太很好奇,她是亲眼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的,两个人打小就像是双胞胎,黏在一块分都分不开,老太太也看得出来,粘人的那位,不是她家小孙女。   温墨从小到大没少往纪家跑,和老太太相处的时间非常长,可以说,第三代里,老太太除了纪九和纪子然,最疼爱的孩子就是温墨了,连她的亲孙子都得往后边排一排。   老太太是经历过事情的人,经历得多当然看得明白,尤其是温家小子长大后,那心思基本一览无余。   老太太看在眼里,什么话都没说。   或者说,只要纪九愿意,她乐见其成,毕竟是知根知底的人,总比外头不知从哪个坑里冒出来的兔崽子好。   但这会儿,占欲心最强的温墨竟然能平淡地接受小九以后要出国留学的事情,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淡定地仿佛变了一个人,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介于场合不对,老太太纵然奇怪,也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想法,留作以后再问。   吃了饭,纪九回房写作业。   写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手机突然进来一条新消息。   纪九心里有所猜测,划开屏幕一看,果然是隔壁的那位爷,挑了挑眉头,点开。   Big boss:你保证,只有一个人回来。   纪九噗嗤笑了,回:保证保证,大学四年后不多不少,一个人回来。   Big boss:如果多了一个人……( ^_^)?   小乌龟:那我可以答应你三个条件,你任开。   Big boss:什么条件都可以?   小乌龟:只要不杀人放火,都可以。   那头静止了半分钟,纪九看见聊天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Big boss:我截图了,存在了加密文档里,还有很多备份。   言外之意,告诉纪九说话要算话。   纪九被他的幼稚逗乐,心头酥软,劈了啪啦打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的话很值钱很值钱的。   Big boss:一诺千金,小时候你和我说的。   温墨左手反着枕在脑后,右手拿着手机等对面的回答。   他刚才写作业写到一半,越写越烦躁,一想到纪九三年后要离开,跑到大洋彼岸,温墨就静不下心来。   他很想冲动地和纪九说,他不允许她出国读大学,她必须留在国内。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在她追寻美好未来和自我价值的道路上,他不能当折断她翅膀的罪人。   她在不断地是自己变优秀,他只有放开她,然后自己努力,做到和她齐头并进。   自私地禁锢住他,那是懦夫的做法。   而他坚信,自己是个勇敢的人,也坚信,兜兜转转,纪九最终还是会落进他的口袋里。   虽说心里想的是这样,可身体反馈给他的信息却截然相反,纸上的英文字温墨一点看不进去,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纪九发条短信再确认一下。   空口无凭,那小家伙的前科又太多,他不放心口头保证,必须得有一个实锤,才能让他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下。   很快,接着上一条短信,小乌龟发来五个字。   ——嗯,一诺千金。   ******   一夜好梦。   第二天纪九神清气爽地上学。   早读课前,纪九把昨晚安排好今天要打扫的人喊了出来,带上扫把和畚箕,领着他们一路往操场去。   现在是上课时间,操场上空无一人,绿草如茵的草地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看得人眼睛舒服放松。   “好了,大家看好这块区域,从墙边一直到那条白线,都是我们要打扫的,动作快点,要在下课前都打扫干净,不然耽误做操时间。”   这次打扫温墨和关露露也在人员名单里,前者是恰好轮到他,后者纯属是为了逃掉枯燥无味的早读课,昨天求了纪九半天,纪九才忍无可忍地把她加上。   众人忙活没几分钟,门口处又来了一帮人,看样子也是高一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走到纪九对面的观众台才停下。   纪九不经意望了他们一眼,冷不防和一双眼眸四目相对。   是个高挑的女生,瓜子脸,肤色白润,头发是半扎半披的公主头,闵川的校服贴合在她的身上,显出曼妙的曲线。   纪九撤回视线,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刚才她总感觉对方的眼神有点微妙。   微妙得可怕,带着一股子邪气,看得纪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闻隔壁的一个大嗓门高声喊道:“季雅楠,把畚箕里的树叶先去倒了,那里面满了!”   熟悉的三个字传来,纪九蓦然回首,适才和她对视的那个女生脆生生回答:“知道了!”   纪九:……   一句卧槽已经形容不了她现在绝望的心情了。   若不是人多,纪九深深觉得,她怕是能当场嗷呜一声哭出来!   事实证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纪九几乎预见了她往后坎坷的三年高中岁月。   ******   纪九是一路飘回来。   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追那种。   季雅楠那生动的形象无数次在脑海中刷新,一遍又一遍,都快把纪九逼疯了。   她迟疑了片刻,认为有必要观察一下温墨的反应,于是缓缓从队伍排头落后到末尾,温墨拿着脏兮兮的扫把,依旧遮盖不了他身上那种矜贵卓越的气质。   她手肘拐了拐他的腰,温墨直直看来,纪九问:“你刚才,有没有扑通扑通心跳的感觉?”   她问得太过犀利,温墨怔了一瞬,尔后丢出一个白眼,长腿横跨,默不作声地从她身边走过。   纪九几步追上,执着得像头牛:“那喜悦感,有吗?”纪九顿了顿,感觉说得不够明白,添加道,“就是一见钟情的那种。”   “没有。”他答得生硬。   “确定?”   温墨一脸漠然,心里想把她脑壳撬开来,看看到底里面装的什么,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有。   嘴角僵直。   纪九知道这是温墨不悦的迹象。   赶忙讪讪收敛了几分,可不问个明白她又不甘心,一时间欲言又止。   温墨却是缩小了步子,落后几步,和她平齐,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我不喜欢季雅楠,你别瞎猜。”   纪九不服气,她哪里瞎猜了?她这是有预见的好吗!   想想以后是哪个混蛋爱季雅楠爱得要死要活,还连带着把无辜的她也给炮灰了?   她这猜得有理有据,怎么能说“瞎”!?   气得纪九懒得再和他说话,加快步伐,率先回了教室。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章节,我睡了……   明天只有一更了哦。 第31章   ******   回到教室, 早读课下了没几分钟。   班里学生稀稀拉拉地组成一簇簇小团体,聊天说笑,写作业,干什么的都有, 还有极个别的人甚至掏出了手机躲在桌肚里在玩游戏。   纪九安排出去打扫的学生把扫帚放回后门的角落里,回到座位上拿了本下节课要上的历史书无意识翻着, 看似在认真地预习, 实则意识早已神游天外。   她现在越来越难以掌控这个世界的剧情走向了。   原先她还颇有自信,觉得时间宽裕, 她有大把大把的光阴可以挥霍, 带着一种预知未来的优越感,认为自己可以防患于未然,躲过书里定制的规则了。   可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 似乎主线完全偏离了轨道,时间和地点完全对不上原文, 然而仔细一想, 又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男主和女主依然在高中时期相遇了, 她这个女配也成功拉到了女主的仇恨, 和原作者的设定毫无二致。   换而言之,如果继续按照剧情走下去,接下来便是女主大杀四方,遇神杀神,遇佛灭佛,踩着无数尸体, 和男主一起登上商业金字塔的顶端,睥睨天下。   而那层层尸骸里,其中的一具,就属于纪九。   纪九想到了十几年后的下场,不由的有点忐忑,她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赶紧收拾包袱走人,免得第一个就被女主给灭了。   话说回来,她还有一个疑点始终没弄明白。   这季雅楠到底是因为什么记恨上她的?   她明明一直老老实实窝在自己的小狗窝里,从来没和她见过面啊!包括以前生日宴会什么的,不管是她的,哥哥们的,还是俞星星的,她都会事先看一下来宾名单,杜绝她和女主意外撞上的可能性。   可千防万防,到底防不过老天的捉弄,纪九真心为自己感到委屈,亏她还天真地以为不去招惹女主就完事了,往后能够安安静静度过一生。   可现实告诉她,你爸爸果然还是你爸爸,老子永远不会变成儿子。   女配纪九vs原文作者第一局,完败。   纪九想得太过专注,一时间没能注意到前排的赵吟琪倏然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出了教室,从门口往右拐去。   ******   几天风平浪静。   纪九预料中的那些事没有发生,季雅楠并没有直接找到实验班来,乃至纪九都没在六楼看见过她的人影。   虽然表面还是风微浪稳,相安无事,可纪九冥冥中总有些不安。   说来也奇怪,看见季雅楠了吧,她心慌得不得了,不看见吧,她不仅没有平复下来,反而更慌了。   此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感觉,令纪九连着好几天都过得闹心无比。   双休假期结束,又一日下午,晴了半个月的天空终于迎来了一场秋雨,缠绵朦胧,如烟如雾,无声地飘洒在偌大校园里的每一处,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灰蒙蒙的幔帐。   语文课课后,曲晴把李云倩喊去了办公室,等几分钟后李云倩回了班,第一时间直奔闲着没事,在画设计图的纪九而来。   “纪九!”她猛地窜出。   纪九被吓了一跳,手下一个不稳,铅笔瞬间在画纸上落下一道难看的痕迹,生生隔开了头尾。纪九怔怔瞧了两眼,心想幸好她才开了个头,还能重新画,不然非得心疼死。   李云倩见自己闯了祸,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没注意到你在画画。”   随即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新奇地盯着她的设计稿。   见她指间夹着专用的作图铅笔,桌上放了捏成一团的可塑橡皮,当即明白过来,纪九应该是专门学过美术的。   李云倩笑容扩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亮亮的看着纪九:“纪九,你会画画?”   她格外兴奋的劲儿让纪九万分诧异,点头道:“会啊。”   李云倩夸张地做了个拜佛的手势,语气按耐不住的激动:“阿弥陀佛,救我一命吧!”   “什么?”   “和我一起出黑板报吧!”   曲晴适才叫她去办公室,为的就是黑板报这事,再过一个星期,学校里有黑板报比赛,要求各班都要上交一个作品,李云倩身为实验班的文艺委员,自然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可是当时在办公室里答应得痛快,回来的路上她却想到几个不太好解决的问题来,首当其冲便是缺少合适的画手。   这个班里的家境都不差,可在这些豪门家庭里,从小让孩子学的多是钢琴,小提琴,交际舞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技能。   很少有人会去学画画,除非是为了以后准备走这条路,或者哪怕是学了,要不就是入门级别,学得不深,要不就是学中国山水画,陶冶情操的占了大部分,想要找到一个资深画手,着实难了些。   她正愁着呢,便想来找纪九和班长商量一下对策,哪知道刚巧被她碰见纪九在画画,那熟练的架势,没个一两把刷子都摆不出来,弄了半天,兜兜转转,令她愁秃了头的画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李云倩说什么都要逮着纪九不放了。   纪九被她炙热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没急着回话。   李云倩亲昵的搂住她的手臂,扯过去上厕所的关露露的椅子坐下:“学校下下周举办黑板报比赛,要交一份作品上去,我缺个画手!”   “所以我被选中了?”纪九用笔头指了指自己。   李云倩连连称是,笑靥如花。   纪九知道逃不掉了,只好应下来:“好吧,我知道了,你准备好了和我说一下,我直接画。”   李云倩满意地笑了笑,静默了一秒,转而弯腰悄咪咪小声问:“还有,你能不能帮我问问温墨,看他愿不愿意来写字,班里就他字写得最好看。”   她上次交作业的时候扫到过温墨的字,乳白色的本子上笔记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字形正倚交错,开开合合,线条粗细变化明显,跌宕有致,整篇文章写得自成格调,犹如“雷霆收震怒”之美感。   班里练习书法的同学不在少数,可写得出如此大气兼藏乾坤的字的人,却唯有温墨一个。   李云倩心水温墨的那手字很久了,班主任一和她说要出黑板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温墨,只是温墨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很安静低调,李云倩统共和他就没说上过几句话,更吃不准他是否同意。   这会儿记起纪九貌似和温墨的关系还不错,便试试能不能采取迂回政策,从纪九这边下手。   纪九没立刻回她,只给了个模糊的答案:“我可以帮你问问,明天告诉你,至于他愿不愿意,我就不敢确定了。”   温墨一向都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他嫌麻烦又耽误时间。   李云倩能够得到纪九的许诺,已经十分开心,好歹有点希望不是,她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给,我才买的大白兔,算是谢礼啦!”   纪九欣然收下:“没事。”   李云倩心情愉悦地走了,纪九继续画她的稿子,课间十分钟很快过去,又打了预备铃。   这节课原本是体育课,但是由于外面下雨,没办法进行活动,就被改成了自习,纪九是纪律委员,自习课的时候要到讲台上坐着,代行班主任的职责。   纪九拿了早上布置的英语报纸,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上开始写作业,偶尔抽空扫一眼下面,眼神警告那些不安分地做着小动作,三心二意的同学。   课上时间过半,底下有人低着嗓子喊:“纪九!”   纪九抬头,是最后一排的林宏义,实验班里出了名的调皮蛋,可调皮归调皮,他的成绩还是相当不错,排得到班级中上游,年级前三十,属于那种脑瓜子聪明,但不用功的学生。   纪九把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安静,不要打扰到别的同学自习,然后走到他身边,问他有什么事情。   林宏义嬉皮笑脸:“我想去上个厕所,人有三急。”   纪九听是这个原因,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快去快回。”算是同意了。   林宏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从后门飞快地跑去了厕所。   温墨收回瞥向右下角的视线,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题目上,表情淡然。   纪九接着写作业,等她做完一篇英语,发现去上厕所的林宏义居然还没回来,一看腕表,已经过去七八分钟了,纪九泛起嘀咕,这么大个人,他总不可能掉坑里去了吧?   就算是大号,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纪九叼着笔,又等了两分钟,第四次张望门口,那人连个影子都没有,走廊里寂静无声,班级里已经开始有人在交头接耳了。   刚才纪九的动静不算小,大多数人都看到了林宏义出门,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都不由得感到奇怪。   “保持安静。”纪九声音平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放大了好几倍。   就在纪九忍无可忍,准备去找男厕所找林宏义之时,他忽然晃晃悠悠地从后门进来,坐回了座位,脸上带着些许的满足之情。   纪九跨出去的脚步一顿,悄悄收回,她望了眼林宏义的裤子口袋,那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她大概猜出了他到厕所干什么去了。   耐不住手痒想打游戏,还糊弄到她头上来了。   纪九在心里的小本本上暗暗记他一笔,再有下次,她不介意拿他当个例子,杀鸡儆猴。   自习下了课,纪九放回椅子,转道去了温墨那边,她先把李云倩的事问了再说,不然隔久了,她记性不好,很有可能就忘得一干二净。   温墨趴在桌上在闭目养神,可能是弯腰的时候碍事,他把校服的领带给拉松了,纽扣也解开了一颗,整个人多了份闲适慵懒。   外面的天空昏暗,才下午三点多,就黑得像傍晚五六点一般,远处云层愈发厚重,雨滴渐渐变大,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窗上,最终汇流成一条水线,沿着框缘滑下。   这场秋雨来得及时,让暮夏的燥热散去许多,心神也平和了。   教室里开着灯,灯火通明,温墨正位于一盏节能灯下,明亮的光线打在侧脸上,落下一片剪影。   纪九凑近,推了推他的胳膊,他没睡沉,缓缓掀开眼帘,睫毛扑闪,那浓密程度得让纪九嫉妒。   “怎么了?”声音低沉有磁性,含着半睡半醒的喑哑。   “我跟你商量个事。”纪九说。   温墨半阖着眼皮:“说。”   “就是想让你写一下黑板报的字。”纪九言简意赅。   温墨眼睛彻底睁开,他直起背,搓了搓脸,问:“你画画?”既然过来叫他写黑板报,说明之前已经有负责人找过她了,她肯定还同意了。   “嗯。”纪九颔首,“我来问问你的意愿,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温墨眸色深沉地看了看纪九,语气有几分不易发觉的丧气和郁闷:“你这意思,难道是要我天天一个人回去?”   温家的那群家长已经在国外玩嗨了,前两天打电话来,说让温墨在纪家多住一个星期,出国一趟不容易,他们想多待几天,体验体验国外的风土人情。   从老太爷到温继尘,理由出奇地一致,让接电话的纪琅天不禁怀疑,是不是几人提前串通好了口供,要让温墨这臭小子待在纪家勾搭他宝贝女儿。   纪九闻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也不拐弯抹角:“你同意了?”   不想一个人回去,就只有留下来陪她画黑板报了呗!   温墨抓了抓头发,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无奈地嗯了一声:“你和那人说,有个条件,一遍过,材料准备好再给我,我不做第二次更改,而且五点半必须放人。”   他手指在自己和纪九身上各点了一下,补充道:“我们两个。”   六点纪家通常就吃晚饭了,加上回去的车程,五点半必须得走。   纪九想了想家里厨师精湛的手艺,颇为认可这个要求:“知道了。”   纪九把温墨的答案和要求转达给了李云倩,李云倩顿时喜形于色,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行行行,五点半前我准时放人,大恩不言谢,明天我给你带好吃!”   ******   一副好的黑板报制作时间很长,尤其他们为了参加比赛,还要精益求精。   第二天趁着午休时间,李云倩和其他几个班委在拿抹布擦后面的黑板了,为下午的正式开工做准备。   放了学,班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纪九拉着纪子然走进实验班,给他安排在温墨的空位上:“哥,你就在这里写作业吧,我和温墨忙着呢,五点半一起走。”   纪子然才打完球,这会儿气还没喘匀,抱着篮球汗流浃背:“你赶紧画,画完我们回去,我饿了已经。”   纪九应了,转身按照李云倩给的图在黑板上描画起来。   几人有序地忙碌着,班里还有几个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周思颖亦在其中。   因为要擦黑板上粉笔残余的痕迹和整个讲台,她打了满满一盆水,以作备用。   纪子然进来的时候,她去换脏水了,两人正好错开,等端着水再次走进教室,赫然发现某处多出来的那个人,脸颊微微熏红。   愣愣看了半晌,抹布拧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纪子然猛地抬头伸懒腰,她才背过身去,卖力擦起黑板,企图掩盖自己偷窥的行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日常过渡章,字数比较多,我尽量快点写完。   ps:里面安排了许多副cp,大家看出来几对? 第32章   纪九用了点时间把孔子的轮廓勾勒出来, 这次板报定的是开学主题。   李云倩在右端安排了一副孔子持书的画像,整个板报采用私塾的设计,古风古味,包括几篇文字, 排版均是从右到左,自上而下, 仿照古时候的文章格式。   落下最后一划, 纪九下笔用了点力气,白色粉笔嘎嘣断成了两截, 本就不长, 这下更短得捏不住,她耸了耸肩,把断头扔进垃圾桶, 想去讲台上换一支新的。   一转身,这才发现周思颖居然还在位置上写试卷。   她讶然, 顺嘴问了句:“周思颖, 这都放学快二十分钟了, 你怎么不回家?”   周思颖停下写字的手, 目光闪躲:“哦……今天我爸妈回去的晚,我没带钥匙,在学校里写会儿作业,等下就走了。”   纪九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不过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便不再出声打扰她。   五点半, 温墨果断放下粉笔,时间卡得比闹钟还准。   他往后撤了几步,避开半空中纷飞的粉笔灰,用杯子里剩下的水洗了把手,然后单肩背起书包,对纪九说:“纪九,走了。”   纪九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应声道:“等我一会,去个上个厕所。”   在打下手的李云倩也看了看时间,见黑板报的进度比预想中的快,心下满意,笑着说:“辛苦了,回家注意安全啊!”   纪九洗完手回来,迎面和正要出门的周思颖撞上,周思颖惊了一下,脚下意识后退,待回过神看清来人,赶忙站稳身子,局促地挥挥手:“纪九,我也回家了,拜拜。”   “拜拜,注意安全。”纪九察觉她似乎飞快瞥过了一边坐着的背影,并不点破她的心思,侧开身让出一条道。   周思颖一个人走了,纪九整理好书本,把沉甸甸的书包背上,和纪子然温墨紧随着出了学校。   放了学的闵川门口格外萧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上,只孤零零停了一辆黑车 。   枯黄的落叶被风吹过,纪家胖乎乎的司机大叔站在车边,西装革履,巍然不动,映着身后空荡荡的背景板,凄凉怨念。   原谅她的不厚道,画面太美,她实在有点想笑。   ******   车子一路疾驰。   纪九刚进外边的大铁门,就发现前院的停车场里停了一辆没见过的保时捷,不禁纳闷地问:“刘叔叔,我们家又买车了?”   纪家人口多,自然车子也多,为了方便停车,建造别墅时,单开了一块地当停车场,平日里家里人回来,也都会把车停在那里面。   刘师傅顺着话,转头扫了眼那辆保时捷:“九小姐,今天主宅里来了客人。”   纪九稀奇地哦了一声,除了逢年过节,纪家很少有客人来,即便上门拜访,也多是些老爷子老太太的至交好友,一般生意伙伴,都是直接到公司里预约。   “哪家的?”纪九又问。   刘司机还没回答,纪子然探出头打断她:“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不都到了么,自己下去看去。”   纪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不再追问,拉开车门下了车。   三分钟后,当视线触及客厅里排排坐着的四个人,纪九宛若五雷轰顶,瞬间被炸了个外焦里脆。   谁能跟她解释一下,季雅楠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她家的!?   客厅的沙发主位上,纪长德正和季远道说着生意上的闲话,看见纪九进门,笑意比往常淡了许多:“小九,这是你季伯伯一家人,过来打个招呼。”   纪九注意到,老爷子话语间刻意略过了中年男人旁边的贵妇人,心中生了些许疑问,但没有表现在脸上,依言乖巧地走到他身边,对季远道柔声问好:“季伯伯好。”   既然老爷子不待见旁边的妇人,她孙随爷愿,也不主动打招呼好了。   贵妇能爬到这个地位,当然不是个傻子,她看出来这爷孙俩对她的冷淡,眼底闪过恼意,但为了家里的公司,掐紧指甲,还是忍住了。   季远道倒也没摆架子,和蔼一笑,眼角露出两道鱼尾纹。   纪九打量了他一番,有所思量,季远道举手投足间残留的几个动作,无一不昭示着,他年轻时应是个儒雅大气的男人。   可惜,在商场摸爬打滚多年,又心怀不正,久而久之,和大多数生意人一样,也沾染上了那股子市侩之气。   他拿出提前备好的红包,站起,动作之大,透出几分殷勤:“这就是小纪九啊,长得真漂亮,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的见面礼,就包了个红包,来,拿着吧。”   那封红包鼓鼓囊囊,明显装了不少张。   纪九没接,垂下眼眸,无声询问老爷子,纪长德轻轻点了点头,纪九才没推脱,心安理得地揽入囊中。   说话间,纪子然和温墨也过来了。   纪子然也和季远道说了声季伯伯好,得了个同样丰厚的红包,至于温墨,他以前是和季远道见过的,季远道就没有再给了,只是寒暄道:“小墨也在呢!”   温墨容色淡淡,吭了吭,算是回应。   接下来,对于沈澜和季雅楠母女,纪老爷子只是简单介绍了她们的身份,便径直略过,目光移到最右边容貌清俊的男生身上。   他的存在感比起季雅楠来,并不是很突出,反而给纪九一种很干净出尘的感觉,纪九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那是你季英贤哥哥,满月的时候,他还来看过你。”说及季英贤,老爷子语气温和多了,周身的威势稍稍收敛。   话里话外,都在拉近纪九和他的关系。   那是个身材清瘦的少年,眉眼间染着一抹淡淡的忧郁,浓眉之下,本该盛气凌人的内双,长在他的脸上,却生出了谦谦君子的气质。   他和温墨某种方面有些像,可纪九看得明白,他们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   温墨的淡漠仅仅留于表面,而季英贤的淡漠,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从内而外,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   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拒人千里。   关于他的故事,纪九从别人的嘴里多少听到过一星半点,不多,但足以让她心疼他的遭遇。   暗自叹声气,纪九冲那个少年扬起甜甜的微笑:“小哥哥好!我是纪九,家人们都叫我小九。”   季英贤漠然的眼眸有了点点的波澜,他嘴角勾了勾,弧度微不可见:“小九,你好。”   他见过她。   不过当年年纪太小,他记不得三岁时看到的纪九是怎么样的了,那个时候,母亲还在世,家庭还很和睦,他活得无忧无虑。   眼下,脑海依稀有点印象,浮现出来的,是婴孩躺在摇篮里啃手指的画面,母亲轻轻晃着摇篮,伏在他耳边,告诉他这是纪家的小妹妹。   其余的,已经全忘了。   纪九愈发喜欢这个古典味十足的小哥哥,想找个见面礼给他,摸了摸全身上下的口袋,只找到一颗大白兔奶糖。   是今天李云倩给她的谢礼。   纪九犹豫了片刻,默默把奶糖递出,耳根微红:“送给你……嗯……见面礼,稍微小了点,等我下次再准备个大的!”   至于季雅楠,别说见面礼,她连个微笑都吝啬于给她。   季英贤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番动作,心像是被人使劲捏了一下,悸动得厉害,他愣了愣神,伸手接下,低声道:“不会,谢谢,我很喜欢。”   嗓音如山涧溪流,清润悦耳。   “不客气!”纪九紧接着扭头对纪长德说,“爷爷,那我们先上去了。”   纪长德笑容慈爱:“上去把书包放好,等会记得下来吃饭。”   “嗯嗯。”   ******   纪九三人在楼梯口分别,各自回屋,到了房间,推开门,纪九看见老太太正坐在窗边的小吊篮里看书,鼻翼上卡着一副银色边框眼镜。   老太太年纪大了,年近古稀,得了老花眼,读书时经常看不清字,眼镜是一年前家庭医生配的。   这个时间点,老太太不在楼下忙活着晚饭,而在她的房间里,必定是有事要和她说,正好,纪九也有问题想找老太太解决。   纪九脱下书包,走到老太太对面的小矮凳坐下,把头搁在她的膝盖上,控制力度,不轻不重,尔后奶着声音撒娇:“奶奶,小九回来了哇!”   老太太合上书,轻轻砸了一下孙女的脑袋,板起脸,故作生气:“这么大了还学奶娃娃说话,也不嫌害臊。”   纪九撅起嘴,揉了揉头,捂住胸口,佯装伤心地哀嚎:“哎呀,奶奶居然嫌弃小九了,真伤心,真伤心啊~”   “行了,正经点,知道奶奶过来干什么吧?”   纪九收起嬉皮笑脸:“多少猜到了。”   老太太摸着她柔顺的黑发,眼睛里布满沧桑,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她静了半晌,语速极慢地诉说起来:“小九,奶奶从你三岁那年,就告诉过前院的人,那家人不能再进我们家的门。”   纪九嘟哝着发出一声鼻音,这事她记得,当时老太太的动作挺大,没瞒着家里人。   “那你再猜猜,为什么今天季远道能坐在楼下?”   纪九摇头,拧了拧眉,她疑惑的也这个问题,和老太太要说的话恰巧是一问一答。   她能感觉到老太太和老爷子对季家人的不喜,其中好像还夹杂着厌恶之情。   隐隐约约,藏得很深。   纪九原以为就是老太太说的那样,她看不起季远道的现任老婆沈澜小三上位,连带着对季雅楠也不怎么待见,可如今看来,她先前所认为的那个原因,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刚才在底下,见到那个孩子了没?”   老太太没点明具体人物,但是纪九一语道破:“奶奶说的是季英贤哥哥?”   老太太不意外她的答案,笑着赞许,“我家小九很聪明。”   纪九吐了吐舌头,腼腆地卖了个萌。   “那个孩子的母亲,算是你的小姨。”老太太语出惊人。   “小姨!?”   卧槽,难道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出轨了?纪九囧囧地想。   不对啊,她这十几年也没看见有人带孩子找上门,这小姨从哪里冒出来的?!   老太太没注意到纪九纠结的小表情,继续解释:“应该算是我和你爷爷认的干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南风”,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金玉熙”,灌溉营养液+1   读者“被冻僵的鱼”,灌溉营养液+15   读者“金玉熙”,灌溉营养液+1   读者“限量版宅女”,灌溉营养液+2   读者“小杨”,灌溉营养液 +1   读者“金玉熙”,灌溉营养液+1   读者“金玉熙”,灌溉营养液+3   读者“绯红的鱼”,灌溉营养液+10   读者“南风”,灌溉营养液+1   读者“南风”,灌溉营养液+1   读者“南风”,灌溉营养液+1   读者“杨柳堆烟”,灌溉营养液+1   读者“嚴嚴嚴嚴嚴大人”,灌溉营养液+10   撒花,握手! 第33章   老太太没注意到纪九纠结的表情, 继续解释:“应该算是我和你爷爷认的干女儿。”   在纪九已知的信息里,对季英贤的母亲了解甚少,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她十多年前已经去世。   积劳成疾, 得了肾衰竭,从病发到死亡,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最可笑的是, 她去世未到三月,尸骨未寒, 季远道养在外面的情人便带着私生女登堂入室。   甚至还在国际酒店里, 办了一场婚礼,场面盛大,吸引了不少的记者争相报道。   老太太一声绵长的叹息, 娓娓道出原委:“几十年前,我和你爷爷都还在当兵, 你爷爷刚刚升到团长, 部队里给他安排了一个警卫兵。   那几年, 世道不太平, 长德年轻气盛,遇事最爱冲到前头。后来有一次,一个国际贩毒大枭秘密运送货物到大陆,他奉上级命令连夜出任务,拦截那批毒品,结果一条龙上的所有贩毒人员都被抓到了, 唯独那个大枭逃了。长德一来不甘心,二来他知道,一旦放虎归山,再想抓人,就没这么容易了,就一个人带着枪去找那个领头人。   警卫兵见首长去抓毒枭,自然也跟着去,谁知道毒枭狡猾,偷偷敲昏了警卫兵当人质,首长举着枪,却不能开,他没办法保证子弹不打到人质,最后……”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纪九大约也猜到了结尾,军人的天职是守卫国泰民安,那种保家卫国的信念像是一棵参天大树,深深扎根在他们的脑海里。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有点顺理成章,又有点造化弄人。   警卫兵最后牺牲在毒枭的枪口下,他自己按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响彻长空。   从此世间再没有唤作“慕容裕”的军人,那年他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家有贤妻,育有一女,取名慕容芸。   老爷子内疚于兄弟的牺牲,更加怜惜没了亲爹的慕容芸,所以认她做干女儿,资助她一路上了大学,读完研究生。毕业后,嫁给大学同班同学,结婚不久,便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   季英贤的名字还是老爷子亲自查字典给他取的,寓意英才贤德之人。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戏弄人,好景不长,随着季远道的生意越做越大,慕容芸因为陪他打拼多年,熬干了容颜,不复美丽,加之往季远道身上贴的女人越来越多,终于,没耐得住岁月的蹉跎,季远道偷偷在外面养了情人。   慕容芸见丈夫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心中有了猜测,悄悄去了趟公司,刚好撞上季远道和秘书调情说爱的一幕。   回家之后,十几年工作的劳累和心中集聚的委屈让她成日里郁郁寡欢,最终酿成了不可挽救的悲剧。   一朵盛开的玫瑰就此凋零。   这便是老太太和老爷子多年下来,一直厌烦那家人的主要原因。   纪九听完这段陈年往事,心里一阵唏嘘,她以前觉得某劈腿明星够渣了,没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更渣的男人在后头等着呢!   “奶奶,爷爷是看在英贤哥哥的面子上,才让他们进来的?”   除了季英贤,纪九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么大面子,能让纪长德耐着性子,坐在楼下听他们虚伪客套。   也不知道爷爷和爸爸会怎么帮季家的公司,纪九思索道,按照她的想法,至少得让季远道分一半股权给季英贤,才能答应注资。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纪琅天和纪九的想法简直不谋而合。   吃完饭,纪琅天和季远道夫妇去书房详谈合同。至于季雅楠,上楼前,沈澜拍着纪九的肩膀,大言不惭地说:留给咱们小九招呼了,纪九回她了一个“呵呵”。   礼貌而不失尴尬。   她压根没搭理沈澜,等人一走,直接拽着季英贤到隔壁的小别墅里看电影去了。   前两天上映了一部美国科幻片,网络评分很高,纪九今天刚让人买了版权放进影厅。   纪家是三栋联体别墅,一栋主宅用来住人,两栋双层小别墅则是各类工作房和休闲房,包括健身区,游泳池,家庭影院等等。   季雅楠见别人都走了,自己杵在原地无所事事,寻思片刻,也不管适才纪九有没有邀请她,抬脚追了过去。   去小别墅的路上要穿过一条蜿蜒的花园长廊,纪九走在前面,和季英贤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季英贤浅笑着问:“你今天不用写作业?”   纪九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嘿嘿,早在学校写完了,棒吧!”   “嗯,很棒。”季英贤被她逗乐。   “英贤哥哥你呢?高三了,应该很忙吧。”   “是挺忙的,作业比以前多了很多,而且时间也紧张了。”   纪九扭过头,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那英贤哥哥毕业了,想考哪所大学?”   “清华。”声音悠远,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   纪九望了望季英贤的侧脸,即将脱离青春期的他,隐约有了成熟的影子。   下颚线条明晰,眼神清明而肃然,尤其“清华”二字,说得极其坚定,似乎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神圣的宣言。   他没有开玩笑。   “清华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很难考的。”   季英贤低下眼睑,默了默,吐出一句话来:“那是我妈读的大学。”   他想去看看,看看她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坐坐她曾经学习过的教室。   他已经没办法陪她到老,但至少可以去寻找她年轻的岁月。   月光下,季英贤的面容模糊不清,周身萦绕的悲伤却让纪九感同身受,心中大恸,安慰道:“英贤哥哥,你会成功的,清华的大门已经缓缓向你敞开。”   见她说得若有其事,季英贤有点好笑:“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有预知未来的本领?”   “大概是老天喜欢我,所以我说的话一般都会验证的。”她正了正脸色,表情严肃。   虽然无法预料结局,但她坚信,上天是公平的,它不会亏待好人,更不会亏待努力的人。   季英贤感觉心脏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顿时陷下去一个凹槽,浑身都充满了暖意。   他知道纪九在鼓励自己,比起他名义上的那位妹妹,纪九显然更讨人喜欢,至少,她待人真诚。   季英贤抬起手,做了一直想做的一个动作,他在纪九的脑袋上摸了摸,力道轻柔,纪九觉察出,他这一刻是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妹妹。   他说:“那借我们小九吉言啦。”   语气少有的活泼。   比之前的他,收起了满身荆棘,更加有血有肉,有声有色。   “哥哥。”蓦地,几米外有人快步追了上来。   纪九近距离观看了一场超级变脸术,季英贤刚刚还笑意冉冉的脸,此刻阴沉得几乎要滴下墨来。   季雅楠小跑到两人跟前停下,一边喘气,一边抱怨:“哥哥,你怎么都不等我呀?”   “你过来做什么?”季英贤冷冷地开口。   “当然是来陪你啊!”季雅楠回得理所当然,“你现在是去看电影吗?”   那目不斜视的模样,完全把一旁的纪九当成了隐形人。   纪九不露声色,暗戳戳在季雅楠的小人玩偶上又扎了两针。   季英贤冷静的面具隐隐有皲裂的迹象:“我不用你陪。”如果不是顾及场合,他恐怕会当场发火。   平时在家可没见她这么亲热殷勤,两人就算见面,也处于互不搭理的状态,这两句话是一个月来他们唯一的交流。   季雅楠歪着头,眼眸里闪着盈盈水光说:“没事,反正我在客厅里呆着也无聊。”   “……”   纪九对女主死皮赖脸的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三言两语,她差不多解读了女主的人设,什么商业女强人,呸!   活脱脱一个披着白莲花外皮的绿茶婊啊!   也幸亏没生在纪家,不然她一穿越过来就得和她动手干一仗。   气氛有些僵滞。   纪九轻轻咳嗽,打断两人的对峙:“英贤哥哥,让她跟着去吧,座位多,带她一个没什么的。”   季英贤薄唇紧抿,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季雅楠,暗地里警告了她一眼,点头答应:“嗯。”   纪九打开放映厅的灯,室内中央摆放着十二张沙发椅,正对面的整面墙都被做成了银幕,略带弧度的大屏可以提高数倍的观影体验,音视频播放器,av功放,隐形音箱一应俱全。   把u盘里的电影拷进电脑,设置好放映时间,纪九坐到第一排椅子上,戴好3D眼镜,稳稳躺下等着电影的开始。   放前面导读的时候,她给季英贤介绍:“这部片子很火最近,我今天刚拿来,网友评价,里面的非洲草原拍得很壮观,听说导演为了逼真,直接用上了真狮子。”   季英贤还没来得及应话,隔壁的季雅楠插嘴道:“小九,这是科幻惊悚片,会不会恐怖?”   她目露惧意,小脸泛白,颦起的细细柳眉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这一声“小九”喊得无比油腻……   纪九哗啦啦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不恐怖,如果害怕,你可以闭上眼睛。”上扯嘴角,努力维持和善的表情。   季雅楠好像没感觉到纪九的不情不愿,支着扶手,愈发探近身子:“我一会要是害怕,可以握你的手吗?”   “不可以。”纪九回绝得爽快。   笑话,当她傻呢!万一把手递出去,被她掐青了怎么办?   以前不知道女主对她有敌意也就罢了,如今某位猪队友都把女主的心思点明了,她还傻乎乎送上门去,那就是没长脑子!   季雅楠笑容有点僵硬,眸底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她讪讪地收回了手:“那好吧。”   ******   事实证明,非常不好。   纪九顶着一头黑线,瞪向季雅楠第七次伸过来的爪子,忍无可忍。   “啪!”   一巴掌拍下去。   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透过3D眼镜片,季雅楠目光哀怨。   纪九一脸无辜道:“哎呀,我以为蚊子呢,打疼了没,不好意思啊。”   黑暗中,纪九瞄到她剧烈起伏的胸腔,挑了挑眉梢,掩下心中抑制不住的得意。   这场电影总长两个小时。   纪九看完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摘下眼镜,眼角弯弯,迫切想要表达她此时愉快的心情:“怎么样,好看吧!里面对话挺有趣的,特效也不错,全场无尿点!”   季英贤也摘了眼镜,几步走到她身边,附和道:“情节衔接很完美,不会有虎头蛇尾的感觉,可以打九分。”   纪九转头又问季雅楠:“我都说了不恐怖的。”   季雅楠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两人,怒火中烧,想起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硬生生压下了奔腾的怒意。   她一句话也不想和纪九说,但是纪九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格外固执。   季雅楠气得肺都快要爆炸了,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平复情绪,扯出难看的微笑:“嗯,是挺不错。”   哪里不错,她明明一点都没看进去好吗!   这纪九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居然那么大,打得她手都红了!到现在都没消下去!   她真的是纪家的女儿?说好的名门淑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杜秀秀秀K 1瓶、颂乐so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4章   影院里, 季雅楠被纪九气得咬牙切齿,主宅二楼的书房里,亦上演了类似的一幕。   唯一不同的是,主角从三个孩子换成了年纪较大的长辈们。   暗红色色调的房间里, 装潢古典雅致,木头地板上铺了一层波斯地毯, 三面靠墙的地方, 竖立着两人高的木制书架,中外各国的名著整齐罗列在上面, 为书房主人增添了几分格调。   纪琅天坐在中央的办公椅上, 季远道夫妇则自觉落座两侧的单人沙发,主客分明。   佣人敲了敲门,送进来三杯茶, 然后恭敬地退下。   一时无声。   纪琅天打定了主意,要让那夫妇俩先开口, 现在是他们有求于人, 难道还干等着他主动?   于是, 也不着急, 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品着西湖龙井,热气袅袅,茶香弥漫,不久,室内清香四溢。   季远道等了半天都不见纪琅天有说话的意向, 屁股有点坐不住了,搓了两下手,他还是没憋住话:“朗天,你看……”   “我们现在谈的是工作上的事情,公事公办的好。”纪琅天打断他。   季远道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不给面子,脸上露出一丝难堪,但想到眼前坐的可能是未来的金主,他不着痕迹地改口:“纪总。”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傻到和钱过不去。   “我想你应该心知肚明,为什么今天你有机会坐在这里,和我谈所谓的合作。”   季远道脸色一变,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去低声下气地求慕容家那老太太,挨了好几棍子,才让她松口,愿意来纪家要个人情。   季远道压下心底的怨恨,强颜欢笑道:“这我清楚,算是为了英贤那孩子。”   听他这般厚颜无耻的话语,纪琅天气笑了,再开口时,口吻嘲讽:“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英贤,那我接下来的要求于你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季远道有种不祥的预感,纪琅天在商界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谈生意不把对方宰下几斤肉,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尤其是他那闭着眼还能给人挖坑的本事,几乎让所有和他交过手的同行都闻风丧胆。   顾虑到他城府深沉,季远道迟疑了一下,没直接点头,反而说:“纪总,你请说。”   “你挺聪明。”纪琅天一声冷笑,“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云尚设计有多少股份在你手上?”   季远道心如擂鼓,那股不安的感觉更甚,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只好如实道:“百分之四十六。”   这百分之四十六的股份虽未过半,但已经远高于小股东的股权,所以季远道多年来,一直稳坐公司第一把交椅。   “我给你留百分之二十。”纪琅天品了口茶,表情淡淡的,似乎完全不在意刚才那随口一说,扔出来的是怎样一颗惊雷。   威力十足,甚至直接关乎一个企业的存亡。   季远道当场傻了,他瞪大眼睛,又问:“……什么?”   “没听明白么?另外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你必须拿出来,算是纪氏答应注资的条件。”   季远道闻言,整个人如堕冰窖,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直冲头顶:“纪总,你……开玩笑呢吧?”   百分之二十六,他怎么不去抢!?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股份最后会流到谁的手上,全他妈是季英贤那个小兔崽子的!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澜这会儿也心慌意乱了。   她原先确实想到过纪琅天可能会在股份上做文章,毕竟季英贤的母亲算是他的干妹妹,和他们家的关系十分亲近。   可是……   她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云尚的大半股权。   她怎么可能答应!   那些股权她早有打算,将来是准备给女儿当嫁妆的,那继子一分钱都别想拿走!   “纪总,这百分之二十六未免也太多了……”她皱着眉说。   纪琅天早就看上蹿下跳的沈澜不顺眼了,听她出言反对,面色微沉,冷声道:“也是,我倒忘了在座的还有一位,那么,请问沈夫人,你在云尚担任了什么职位?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话?”   “我……”沈澜还想开口争取权益,瞬间被他两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她几年前就和季远道提过,让他在公司里给自己安排一个挂名的高管职位,谁知道那两年董事会反对得厉害。   没有办法,计划只好暂时搁浅,一拖再拖,直至今日,除了董事长夫人这个可有可无的头衔外,她在云尚仍然一点实权都没有。   她没有和纪琅天这样的集团CEO同桌说话的权利,甚至没有跨进这间书房的权利。   她这才看懂,纪琅天今天之所以允许她跟在后面进来,就是为了用事实告诉她——   她,沈澜,在纪家人眼里,连和他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沈澜面如死灰。   大腿边,修剪精致的美甲不知何时掐破了外皮,硬物插入血肉里,她却毫无知觉。   纪琅天嗤笑:“既然想明白了,就往旁边站站。一些事情我介于你是不相干的人,才没点破,给大家都留点面子,你多少也该心中有数。”   这些话明明没有一个骂人的污秽字眼,可沈澜觉得,它们就像一个个无形的巴掌,直直落在脸上,打得她抬不起头来。   恍惚间,又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沈澜出生在农村,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孩子,母亲生弟弟的时候,由于环境脏乱恶劣,大出血,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父亲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赌徒酒鬼,喝完酒就爱赌钱,没了钱还到处借,乡亲邻里被他借了个遍,偏偏他有借无还,每到逢年过节,债主们就会找上门来。   一开始,他们还顾及邻里之情,态度温和,演变到最后,二话不说,拿着棍棒砸光了所有家具,温馨的小家因此毁于一旦。   然而苦难还没有结束。   她那脾气暴躁的父亲,有一次喝醉了酒,深夜赌钱和赌徒闹翻了,被另外三个人群殴,摔在地上,磕坏了神经,从此以后,彻彻底底变成了傻子。   他时而正常,时而癫狂,到了他癫狂的那段时间,沈澜就成了他的发泄工具,皮带,棍子,小黑屋,哪一样都被她尝试了个遍。   后来,某一日,晨光微熹,有人来通知她,说傻子父亲死了。   死在田地间的湖梗里,被人摁着头溺在了水中,死相恐怖,而后问她要不要报警抓人。   沈澜沉默良久,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起释然的笑容。   那人见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惊悚地望了她一眼,骂一句小白眼狼,自顾自走了。   几天后,老书记来找她,告诉她村里容不下她了,她问为什么,老书记黑着脸没说话。   就这样,沈澜孤身流浪到了洛城,找了家酒店,当服务员,却意外遇见了工作压力大而常常借酒消愁的季远道。   起初看他相貌英俊,她上菜时总会装作不经意地观察他,久而久之,发现他谈吐优雅,举止大方,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那种男人。   之后的几百个夜晚里,她总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来到洛城大半年,沈澜见过太多借助达官显贵,平步青云的例子,说白了,就是给权贵们当情妇。   她羡慕极了,却始终恪守心底的那根底线。   但是……见到季远道的那刻,她动摇了。   后来的事情,像是水到渠成,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成了现实。   当她被季远道带进那栋玻璃高楼的一瞬间,当她看见楼里光鲜亮丽的白领的一瞬间,当她体会过权利滋味的一瞬间。   她知道,她放不开了。   无论什么,都放不开了。   安稳地过了几年,董事长秘书的工作渐渐满足不了她的贪欲。   她迫切地希望摆脱过去穷困潦倒的生活,当上上流社会的贵妇人,让所有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暗自后悔。   利益的趋势,让她抛弃一切原则,耍了心机,设计让那位正牌夫人撞见了办公室里淫|乱的一幕。   一年后,她如愿以偿地被冠以云尚设计董事长夫人的头衔,风光大嫁。   到了今时今日,若是有人问她后不后悔以前的所做作为,她只有五个字——死也不后悔。   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旧会选择相同的道路。   因为她穷怕了,那种贫穷的,担惊受怕,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明天初升的太阳的日子她过够了!   短短一分钟,沈澜在脑子里走马观花般的,放映完她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细细想想,走到这一步,她果然还是不甘心的,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激励她继续往上爬,也唯有爬得更高,方能对得起她吃过的苦!   沈澜这人,其实最像是一棵草,看着不起眼,生命力却格外顽强。   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形容的便是她的性格,韧劲十足。   纪琅天看着她从平静,到惊慌,再镇定下来,一番循环之后,竟又出了声:“纪总,我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卒一枚,您大可不必将我放在眼里。可是洛城这么大,资本雄厚的企业不在少数,并非只有纪氏集团一家独大,云尚如今还未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大可慢慢挑选合适的合作对象,我们完全没必要用大半的股份去换取纪氏的注资。”   这话里之意,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纪琅天微扬剑眉,沉默片刻,忽然笑出了声,摊了摊手道:“合作这东西向来讲究你情我愿,既然你话已至此,我自然不能强求。”   季远道听他这么说,急了,想要张口挽留,右手边的袖子却被人狠狠拽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沈澜无声冲他摇头,口型作出“回去再说”四个字。   他冷静下来,低头想了想沈澜刚才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   洛城这么大,云尚又是个潜力极大的企业,只要他愿意让出点利益,不愁找不到投资人。   心头微微暂定,季远道的底气又足了:“纪总说的是,合作么,讲的可不就是你情我愿,既是如此,那今晚多有打扰。我家里还有点事,先行告辞。”   他一脸不愿受人摆布的坚贞志气,说完,起身便走。   手刚摸上门把,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季远道,你最好想清楚,出了这个门,下次再来,就不再是这个地点,这个条件了。”   季远道动作一僵,这段话明明是风轻云淡的语气,可他老觉得其中透着诡异。   纪琅天莫非在给他下套?   只可惜,大家把窗户纸给捅破了,季远道纵然有所迟疑,但男人的尊严根本不容许他反悔,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和沈澜一块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一看到错别字就手忍不住,捉虫频率高了点。   嘿嘿,我下次尽量在文档上改好。   握手( ^_^) 第35章   ******   季家这群人, 来得快,去得也快。   统共也就呆了四个多小时,吃了顿晚饭,等纪九他们看完电影出来, 一家四口便火速驾车离开了。   纪九悄悄观察了一下纪琅天的神色,发现他面容平静, 气息平稳, 既不像是被气着了,也不像事情谈妥了, 不禁泛起了迷糊。   “爸爸。”她凑过去, 喊了一声。   纪琅天摁开遥控器,顺势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随意应答:“嗯?”   纪九问:“谈拢了不?”   纪琅天换台的手一顿, 有点诧异地别过头,小九什么时候对这生意上的事情这么关心了?   纪九心有灵犀, 看出老父亲的疑惑, 摸摸鼻子道:“就是想问问, 你就告诉我呗, 你看在我今天给家里招待客人的份上?”   可不,还一不小心把人家的手给拍成了猪蹄!   纪琅天想了想,只当她是因为对季英贤印象好,稍微多关心了些,加之考虑到纪九已经高中,距离走上社会也不远了, 就认真为她解答:“目前还没有谈妥。”   “目前?”纪家抓住关键词。   纪琅天见她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打趣说:“怎么,你还想从爸爸这里套话?”   纪九尬笑两声:“哎呦喂,您想哪去了,肯定不是……啊……”   她尾音拖长,终于在纪琅天精明的眼光里败下阵:“行吧,我是想套点话来着。爸爸,您可是商场的老狐……老师傅了,没谈拢还把人放走,又不让他吐两块肉出来,肯定还有后招,对不对?”   纪琅天老神在在,假装没听出女儿嘴里的“老狐狸”一词:“勉强算你遗传到了我的智商。”   “爸爸,你这话说了,妈妈要是听见,你又该睡书房了。”纪家的五个男人,无一不是老婆奴。   像固定的基因遗传一样,一代代传下来,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而纪琅天,就是其中鲜明的代表。   别看平日里阮静好柔柔弱弱的,可那是在外面给老公长面子,回到家里,风水轮流转,纪琅天简直是把老婆当女王宠着。   有时候夫妻俩体贴恩爱的模样,把纪九看得都眼红,她觉得她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一颗多余的千瓦电灯泡。   闪闪发光。   纪琅天被女儿戳破了小秘密,忍不住老脸一红,没好气地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个鬼灵精,有些事情心里有底就行了,作业写完没?”   纪琅天的话一语双关,纪九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抱着他的胳膊,笑嘻嘻道:“写完了写完了,我今天在学校就写完了。”   “听说国庆前有第一次摸底考试,好好考。”纪琅天偶尔会忙里抽空,在手机上看看女儿学校的布告栏,不错过她每一个成长阶段。   时不时还要偷偷担心点别的,比如学校里有没有哪只猪,瞄上了自家这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不过,说起猪来……   “温墨转到闵川,也在实验班,你没事下课离他远点,那臭小子没安好心。”   温墨若是听见纪琅天如此诋毁他,拉低纪九对他的分数,大概会在心里狠狠记上一笔,等以后找准机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回来。   纪九差点没笑喷。   从幼儿园起,纪琅天就和小萝卜头温墨不太对付,如今到了高中,变本加厉,两人见面都得掐几句。   也不顾长幼辈分,跟毛头孩子吵架似的,谁也不让谁。   “我知道了,爸爸,你放心吧。”轻轻倚靠在纪琅天的肩膀上,陪他一起看新闻。   放心个屁!   纪琅天一边拍着纪九的背,一边默默吐槽。   那臭小子都登堂入室好几天了,接下来还得在纪家赖上一个星期,他能放心!?   温墨要是没有心怀不轨,他宁可相信母猪能上树!   ******   洗了澡,纪九吹干头发,躺进被窝,准备关灯睡觉了。   习惯性睡前最后刷一遍微信,忽然发现通讯录上有新的好友申请。   微信名:Abel,头像是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纪九好奇点开,对方备注了三个字:季英贤。   纪九惊了惊,扫了眼时间,发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季英贤居然还没睡。   纪九赶紧给验证通过,那边似乎是在专门等着她的,立刻发了第一条消息。   Abel:还没睡?   纪九戳键盘:还没,刚洗完澡,才准备睡,发现英贤哥哥你给我发了申请,吓了我一跳。   纪九的微信名很简单,就是个随手取的数字“9”,因为懒,干脆连头像都设置成了截图,一摸一样的数字。   9:哈哈大笑.jpg   Abel: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9:不会不会,英贤哥哥找我有事?   这么晚了还发消息,虽然纪九和季英贤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隐隐觉得这不是他的作风。   他是个有教养的绅士,晚上打扰别人休息是他最不喜欢的行为之一。   那头的“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许久,半晌,回了一句简短的消息。   Abel:大白兔很甜,谢谢。   纪九昏昏欲睡的眸子顿时清醒三分,她怎么也没想到,季英贤犹豫了大半天,就为这几个字。   隔着屏幕,她感受到他诚恳的语气和真挚的谢意,更加心疼起这个没比她大多少的干哥哥。   父亲不爱,母亲早逝,继母恶毒,继妹城府深。   诸多不幸落到他的身上,却没有压垮他笔直的脊梁。   他内心深处,那片澄澈的天堂净土,一直都在。   纪九心里骤然升起一阵感触,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字:英贤哥哥,糖甜的话,就多笑笑吧。   9:微笑小天使.jpg   ******   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才停下来,当晨光穿透云层,普照大地,纪九正在教班级同学做广播体操。   刚上高中,高一的新生们还不会做闵川的广播体操。   这事原本应该让体育老师来做的,但是实验班的体育老师最近出差,去外地考察学习一个月,所以很长时间不在学校。   而闵川的体育老师本来人数就少,原先是想过了年再招几个进来,可眼下事情凑巧撞在了一起,导致教务处排课排不开。   曲晴把这事往校长室一报,校长沉思了一会儿,当即拍板,让几个班委先去跟别的老师学,再由班委负责教其他同学。   小班精品教学,学得当然快。   不过两三节课的时间,纪九他们便把整套广播体操的动作都记住了。   于是,今天的体育课,曲晴就让体委把全班带到操场上,分批教学。   每个班委负责七八个人,争取这周内让所有人都学会。   小团队的人选是由关露露当场安排的。   作为同桌兼好友,关露露选人前,给纪九抛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然后非常善解人意地……   把温墨分给了她。   纪九:“……”我谢谢您嘞!   绿草如茵的运动场上,阳光挥洒在少男少女的身上,暖洋洋的。   “第一节是踏步,很简单,我就不教了,我们直接从第二节伸展运动开始学。”纪九双手叉腰,背过身去,“来,跟我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纪九口号喊得很慢,脑袋点动摇晃的幅度却很大,为了让后面的人都看清,喊一半口号,还要转过来,面对面演示给他们看。   或许别人眼中,这样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纪九却发自内心地认为,场面有点尴尬。   尤其是这批人里基本都是男生。   但是,没办法,谁让男班委比较少,偏偏班里男生人数占大多数。   纪九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教了。   然而,一锅粥里总会有那么一根搅屎棍。   纪九看了看右边排头的最高个儿,动作懒懒散散,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三心二意地张望着足球场上的比赛。   纪九气急败坏:“林宏义!”   林宏义笑眯眯回头:“啥?”   “你能认真学吗?”   “在认真学呢!”林宏义玩世不恭地勾了勾唇,“哎呀,纪九,这个这么简单,跳过跳过!”   跳过你个头!   纪九瞪他:“那行,其他人先停下休息,林宏义,你过来。”   他有点不明所以,嘴角一哂,跨着大长腿走到纪九跟前。   仗着个子高,他把纪九头顶的光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片黑影笼罩眼前,纪九淡定后退两步,对付这样的人,你就不能给他好脸色,也不能表现出怯懦,不然他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待重新退到阳光底下,纪九命令道:“你单独做一遍给我看看,你要是做得好,我就换下一节。”   林宏义还以为她有什么招呢,原来就是让他当众展示,当即自信昂扬地把伸展运动做了四个小节。   纪九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只要他有一个地方不规范,就立马把他抓出来。   直接“枪毙”!   胳膊伸得够直,幅度不大不小,节奏卡得正确。   动作几乎都是标准的。   虽然纪九看不惯林宏义这幅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天上地下老子最大的嚣张模样,但她得承认,这个人不仅脑子聪明,学习能力也是一流的。   林宏义喊完最后一个节拍,停下,站定在原地,等纪九发话,随时准备应付她下一个要求。   纪九摸着下巴,默了半秒,摆着手开口:“行了,你回去吧,我们继续下一个动作。”   她是个守信用的好孩子,说教下一节就教下一节。   这次轮到林宏义愣住了。   她居然这么轻易放过他了?   这操作不对啊!   “你……没什么要我做的了?”他半信半疑。   纪九被问得莫名其妙:“要你做什么?走走走!赶紧回到原位,这节课要学完前四节,别耽搁时间。”   林宏义满头雾水地走了。   说好班委喜欢刁难人呢?   完全没有呀!这班委简直不要太好讲话!   连他的挑衅都没在意……   转念又一想,这纪九他妈有多大的心?竟一点没生气?   体育课结束,男生们到换衣间里换衣服,体育课上穿的是专用运动服,下课了,要换回统一的小西装校服。   林宏义拉开外套的拉链,有人冷不防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宏义还没回头,那人错步走到他的面前。   稍微有些矮。   因为黑发只到他的眉毛。   林宏义懵逼着脸,低头,温墨那张俊脸赫然映入眼帘。   面容似笑非笑。   林宏义心头一紧,喉结滚动,吞了吞口水问:“有事?”   “没事。”温墨淡淡道,“就是来拉回一匹脱缰的野马。”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我要是提前写完了,就会固定在早上9:00发布,大家可以卡点看啦!   要是我九点没发,那就说明……啊,我又没存稿了( ^_^)   然后预收文大家喜欢的,点一下收藏……撒花!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spress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6章   纪九换了衣服, 和关露露有说有笑地走回教室。   一进门,发觉教室里的氛围不太对劲。   表面仍然吵吵闹闹的,但冥冥中,总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时不时偷瞄一个地方。   纪九顺着方向往源头一看, 后门处的角落里,林宏义单手托头, 九十度扭过脖子, 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某个点。   眼神不可言喻。   其实严格来说,应该是某个人。   ……温墨。   纪九眨巴眨巴眼睛,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狗血剧情。   难道她换个衣服的时间, 这两人还趁机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她默默望向低头写作业的温墨,他似乎有所察觉,随之放下笔, 抬起头来。   隔着层层人群,四目相对。   其他人兴许感觉不出来, 也是因为她和他相处时间太长了, 从幼儿园就开始在一起摸爬打滚, 调皮捣蛋, 所以对彼此了解甚深。   旁的暂且不提,此刻,纪九敢肯定一件事。   这家伙现在绝对在嘚瑟!   百分之一百二!   别看他一脸沉静,仿佛有种与世无争的淡定,可纪九一眼就捕捉到温墨嘴角一掠而过的笑意。   像只偷吃葡萄的小狐狸,表面故作深沉, 心里恐怕早已经在敲锣打鼓,庆祝胜利了。   班里眼下人太多,状况又混乱,纪九不好直接去问个究竟。   她把衣服塞进柜子,四周观察一圈,确定没有老师在,然后麻溜地摸出了手机。   长按开机键的时候,她默默地和曲晴说了句对不起,她本来没放学之前是没想用的,怕耽误学习。   但是如今……   唉,真香!   ——   温墨刚刚教完林宏义怎么做人,这会儿浑身筋骨舒畅得不得了,兴致一来,抓着数学题目就开始刷。   等纪九进来,和她对视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继续低头写题目。   才在草稿纸上打了个开头,桌子忽然颤了颤,抖动来源于桌肚里的手机。   因为这几天在纪家住,他手机是随时带在身上的,防止家里人有事情找他,平时上下课都处于静音,直到放学才会打开响铃。   唯独一人例外。   他曾拜托在读计算机专业的大哥设计了一款黑科技,特地给纪九设置成震动状态,确保他何时何地都能接收她的信息。   温墨余光瞥了一眼左边靠窗的少女,长长的黑发被她扎成高马尾,几绺碎发顺从地在耳边垂落,露出光洁的额头。   温墨慢慢收回视线,罪恶的爪子伸进桌肚。   下一秒,稍显昏暗的环境里,手机屏幕猝然绽放出亮光。   小乌龟:恭喜你,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撒花.jpg   话里,浓浓的反意。   温墨粲然一笑,回:多谢,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纪九:……我没在夸你!   纪九手指微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索性单刀直入,切中要害。   小乌龟:你刚才干什么大事了?   几秒后,又补充:林宏义那眼神,简直想把你生吞活剥了。望天.jpg   Big boss:没干什么,只是教他做人。   说了等于没说……   纪九气得伸出头瞪他,温墨黑眸沉沉,莞尔浅笑。   她觉得自己刚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真让人冒火。   怎么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东西,比从纪琅天那边套话还难?   小乌龟:老虎咆哮.jpg   Big boss:摸摸头.jpg,我就和他玩了几局剪刀石头布,不骗你。   我信你鬼话!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正好到了上课的时间。   这节课是化学,温墨知道化学老师对纪九有偏见,虽然他们是不怕她的,不过面子上的师生关系还是要维持好。   温墨抿着唇,趁邓梅还没来,赶紧提醒纪九:   Big boss:邓梅的课,你好好上,别看手机。   纪九眼巴巴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冷哼一声,却听话地把手机关机。   温墨不说她也清楚这节是邓梅的课,纪九咕哝着想,那老巫婆看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打从第一天上化学课,那犀利,不加掩饰的眼神便透露出了邓梅的些许心思。   摆明了借着回答问题的噱头,想刁难她,让她在课上出糗。   纪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邓梅一个快奔四的老阿姨了,没事找事,总和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计较什么?   纪九鼓鼓腮帮子,自闭了……   等邓梅抱着课本进班,班长喊完起立,同学鞠躬坐下,纪九收敛起对她的一切吐槽,认真地听课。   能到闵川任职的老师,都在业界有一定名气,她就算不喜欢邓梅,也绝不能因小失大。   何况,大学想要出国,首先看的就是成绩。   国外那些顶尖的学校可以把她初高中,甚至是小学,所有的大考成绩通通拉出来过一遍,可见门槛有多高。   这同时意味着,她高中三年,学习得比别人更加用功努力才行。   纪九不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人生大事上,她从始至终有自己的目标,一个实现了,就换另外一个,直到生命的终点。   纪九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在空白处记笔记。   写着写着,后脑勺忽然被一团硬物砸了一下。   轻轻的,力道不重,她几乎没察觉到疼痛。   那东西在她的头上反弹了一下,尔后黑影滑过眼角,咕噜噜翻滚几圈,恰好停在纪九脚边。   白色的瓷砖地板,画得乱糟糟的纸团……   无比鲜明的对比。   纪九下意识回头,后面脑袋黑压压一片……全是装死的鹌鹑。   还没弄明白纸团是谁丢的,台上,一记河东狮吼传来:“纪九!你怎么回事!上课呢!”   纪九绝望地闭了闭眼,流年不利,喝凉水都撒牙缝。   她缓缓站起,佯装委屈地告状:“老师,有人砸我。”   邓梅怒目圆睁,面容凶狠。   上眼皮的睫毛因为没有刷匀,尾巴处留下许多不干不净的“苍蝇腿”,配上她今天一身严肃的黑色职业套装,说是灭绝师太再世,估计都不会有人反对。   “你把地上那团纸拿给我看看!”她怒不可遏。   闻言,后排某个男生心虚地压低了身子,纪九乖乖捡起纸团,亲自送上讲台。   邓梅瞪她一眼,猛地夺过,展开。   纸团的边边角角有不规整的痕迹,显然是随手从哪本本子上撕下来的。   邓梅逐字逐字看到最后,手抖得已经拿不住纸片。   半天,她将小纸片狠狠拍在桌上,咆哮道:“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东西,这么关键的三年,身为实验班的人,居然敢约定晚上去网吧打游戏?还有,纪九,我看你年纪小小的,没想到还胆大包天到早恋!啊!女孩子不懂自尊自爱的么!”   纪九听前面还没什么反应,反正说的不是她,但是最后两句话出来,她眼眸一垂,瞬间凝起了寒意。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敢这么指责她,更何况是由一个除了师生关系,毫不相干的人。   而且,还是平白无故的。   “你……”邓梅指着她的鼻子还想骂。   纪九没再给她机会,沉脸打断:“老师,请注意你的措辞。”   邓梅愣了一愣,没想到纪九会当场怼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书一合,居高临下道:“这节课不上了,纪九,你跟我到办公室去!我非得替你爸妈好好管管你不可!敢和老师顶嘴,胆子大了你!”   她说得正义凛然,踩着恨天高,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就在这时,班里又是一阵骚动。   邓梅转头。   众目睽睽之下,温墨从位子上站起身,一手随意地插在兜里,闲庭信步走到纪九身边,并肩而立。   见她望来,神色意味不明:“老师,那里面,还提了我的名字吧?”   邓梅无法反驳,他说的是事实,纸条上,两人名字还真是连在一块的。   “这样的话,要去办公室,不如再加我?毕竟,总不能让女主角一个人去挨骂。你说对吗?”   他咬字清晰,一字一字,恍若从唇齿间挤出来一般。   底下顿时一片起哄声。   邓梅却觉得心头冰凉,明明那就是双十几岁孩子的眼睛,可她竟升起了一丝就此作罢的念头。   从教快二十年,还没有学生让她有这种忐忑不安之感。   定了定神,依旧板着脸道:“那你也跟着来。”   ******   办公室里,空调的鼓风声徘徊在耳畔。   曲晴正在批昨天的家庭作业,办公室的门措不及防被人打开。   她吓了一跳,抬眸,本该在上课的邓梅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温墨和纪九,脸色皆不太好看。   曲晴看这诡谲的场面,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这两倒霉孩子不是惹到邓梅了吧?   几个月前校长在会议上商量说,准备让邓老师教实验班化学,她当时二话没说,直接投了反对票。   并非对邓梅的教学能力有什么意见,而实在是对她的师德不敢恭维。   邓梅在闵川干了十几年,是闵川的老人,教学能力和教学经验自然毋庸置疑。   但另外一个方面,她每年收到的学生投诉也是全校最多的。   投诉理由几乎一模一样——质疑邓梅身为老师的品格道德。   甚至多年前,有一个学生不堪她的刻意针对,在压力最大的高三时期,深度抑郁,自杀未遂,休学在家整整一年,最后错过了夏季高考,无奈之下,选择出国读书。   然而,当学生家长来找学校讨个说法时,校长只给出让邓梅停职三个月的惩罚,回家反思完了,继续过来上班。   原因无他,在闵川这个豪门权贵遍地走的地方,谁没个家庭背景。   不仅仅是学生,老师们也大多有靠山,或者学历超群,一般老师想进也进不来。   邓梅便是塞后门过得面试。   不过,校长观察一段时间,发现她学历高,上课很有深度,加上后面那只大手的推动,就默认让她留下了。   包括那次自杀事件,风波之所以能够平息,还得托她身后之人的福。   也怪不得世事无常,怨只怨,那女生的家庭背景不够强大,压不过地头蛇。   眼下,未免再有人重蹈覆辙自杀事件,曲晴不等邓梅坐下,急忙迎了上来,关切问道:“邓老师,这是怎么了?这两孩子犯错了?”   邓梅冷笑:“呵,犯错?是啊!犯大错了!不仅早恋,还顶撞老师!”   话语未落,她“啪”的一下把书扔在桌上。   曲晴诧异地扫了眼纪九和温墨,一个比一个淡定自若,不由将信将疑地问:“邓老师,你确定吗?我看……不太像啊。”   “你这次别说我冤枉他们,你自己看。”她把证据甩在曲晴面前。   曲晴拿起来仔细一读,皱起眉,也有点恼了。   只是这火不是对纪九发的。   小小的纸片上,歪七扭八写了几行字:你放学还去老地方不?开黑?顺便再透露你个秘密,昨天下午,我看见纪九和温墨上了同一辆车。   他们两个……嘿嘿嘿^v^!   平时瞧着一本正经,啧啧,没想到私下都住一块去了,接下来不用我多说了吧?你懂的!!! 第37章   曲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眉头拧得死死的,邓梅难道就凭着这几句不知出处的话,给纪九定了罪名?   还是几乎能毁了一个女生清誉的“早恋”?   她从前以为邓梅不过是师德差了点,可如今看来, 何止是差了点,她根本没有这种高尚的品格。   曲晴咬着牙, 顾及到邓梅背后的靠山, 不能撕破脸皮,竭力维持冷静道:“邓老师, 依我看, 这件事情暂时还不能下结论,你也知道早恋不是个小问题,在学校更是被严令禁止, 光凭这一张纸条,说明不了什么, 等找到写纸条的人, 再下结论也不迟。而且, 纪九和温墨都是好孩子, 他们有分寸,这样的高压线是绝对不会碰的。”   她说着,转头微笑着问身旁两人:“对吗?”   纪九连连点头,她现在对曲晴的好感度蹭蹭蹭上涨,简直爆棚啊!   这是什么神仙老师,怎么会如此聪明霸气呢!   怼死那个老巫婆!   心中的小人在摇旗呐喊。   温墨扫了眼边上亢奋的纪九, 淡淡嗯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谁对她好,便喜欢谁喜欢得不得了。   曲晴暗自松口气,总算这两个孩子没犯倔,不然她真的没办法收场了。   她浅笑苒苒,看着邓梅道:“邓老师,两个孩子都这样说了,这事就过去了,你先回去给班里上课。至于那个写纸条的同学……我等下课查查监控,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邓梅不愿意就此饶了纪九,仍然穷追不舍,死咬不放:“那可不行,他们两个坐一辆车回去的原因还没解释清楚,绝不能过去。”   纪九气得牙痒,她紧绷小贝齿,笑容渗人:“邓老师,你在美国洛杉矶有房子吗?”   邓梅被问得一怔,什么鬼问题?他们讨论的是早恋,怎么扯到房子上去了,还美国洛杉矶?!   纪九固执地问:“有吗?”   邓梅不胜其烦,冲她一摆手:"没有,我们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你管我有没有房子干嘛!给我老实点!"   “既然不住在太平洋,你管那么宽做什么?虽然是师生关系,但我没必要把私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吧?”   纪九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挫挫邓梅的锐气,这种人居然能当老师?   呸!老鼠屎还差不多。   也难为前面的学生能在她手下熬到毕业了。   邓梅剧烈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死死瞪着纪九,连带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你你!纪九!这是你当学生的态度?小心我记你大过!”   “您可消消气,我记大过不要紧,可这权利,左右也轮不着您啊!”   “纪九!”话音落了,温墨出声提醒她,“这是老师,尊敬些。”   尽管邓梅不对在先,但她再说下去,有理都变成没理了。   纪九蓦地闭了嘴,一时气不过,又朝邓梅不屑地拱了拱鼻子。   这种老师,不要也罢,省得侮辱她的智商。   邓梅从教十几年,从没有人敢和她公然唱反调。   有也被她打压了。   眼下这该死的贱蹄子,竟当她面做鬼脸,邓梅脸色铁青,恨不得撕碎纪九的脸!   她一把拽过曲晴的胳膊,指甲紧紧扣住,也顾不上曲晴疼不疼,指着纪九怒骂,声音颤抖:“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班里的学生!看看!这还叫好孩子!?我教这么多年书,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学生!”   温墨不动声色地挡在纪九身前,望向邓梅的眼眸黑如深渊,警告味十足。   邓梅被他看得发怵,不自觉放轻了手劲,指着纪九的手也收了回去,但想到自己的脸面被纪九踩在地上,气焰重新升腾。   她瞋目切齿:“曲晴,你必须把纪九的家长找过来!这样的孩子家里再不教育,就彻底毁了!什么不负责任的家长!从小学就教育小孩子要尊师重道,女儿活这么大,这点家教都没有!”   曲晴揉了揉受伤的胳膊,没掀开衣服细看,不过她大抵感觉到,依邓梅刚刚的手劲,皮肤十有八|九得青紫好几天。   曲晴本来还有心情敷衍这不着调的老师,这会儿胳膊上的疼痛告诉她,这人不值得她再三容忍。   于是,脸色一变,笑容顿失:“邓老师,我是班主任,在我这里,纪九和温墨并没有犯错误,我没有理由找他们家长,更没有理由给他们处分。”   邓梅一愣,微微失神,她从未料到曲晴会否定她的建议。   而且,毫无犹豫!   她来闵川的年份很早,曲晴刚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资深教职工,颇受校长的器重。   学校里的老师们也碍于她雄厚的背景,对她多有照顾,若是偶尔犯了一些小错,大家也彼此心照不宣地略过。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同事之间倒也相处太平。   等新一批年纪轻的老师就职,她算得上前辈,如同众星捧月,更加受人尊敬。   没想到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久了,一些小虾米就耐不住性子,准备出来碍手碍脚了。   邓梅一声嗤笑,恶狠狠盯着曲晴。   那笑太过阴森,像是毒蛇爬行留下的痕迹,带着令人生寒的冰冷。   “你别后悔。”邓梅一字一顿。   曲晴盖下心头的惊悸,坚定道:“不后悔。”   她的学生她说了算,她是个老师,天生使命是教书育人。   她不是恶霸强盗,亦不会去做那些威逼利诱,打家劫舍的事情。   榆木疙瘩!   邓梅懒于和她多说,脚尖一转,火急火燎地要离开。   纪九忽然出声拦住她:“邓老师。”   邓梅停下脚步,身体未动,单单回过头来。   纪九巧笑倩兮:“多问一嘴,您……真的要找我爸妈?”   邓梅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纪九说:“当然不了,作为老师,想近距离和家长交流一下孩子的家庭教育问题,合情合理。”   “知道就好。”   “那行,您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让我爸妈来一趟?”   邓梅脸上生出几分诧异,这纪九方才还跟头倔牛似的,怎么短短几分钟,开窍了?   纪九坦荡荡又道:“校长室您就别去了吧,校长日理万机,这些琐碎小事不必劳烦人家。”   邓梅:……   邓梅觉得,自己大概遇上了两个怪胎。   怎么每次她还没说,心思就全被猜出来了?   想起十分钟前在班里的那一幕,她冷声问温墨:“你从哪里知道的?”   “嗯?”温墨蹙眉,尾音轻挑。   “我没给你看纸条,你从哪里知道上面同时写了你和纪九的名字?”   温墨看了看邓梅,黑眸微眯,眼神说不出的乖张:“难道她还有别的人选?”   这话说的……   纪九打了个哆嗦,生怕邓梅口不择言,吐出个“有”字。   好在,邓梅还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她默了半晌,平静道:“没有,你们俩正好一起等着记大过吧!”   说完,哒哒嗒踩着高跟鞋走了。   背影雷厉风行。   曲晴见人走远,担心地上前两步:“纪九,这件事你没有错,不用找家长,你和温墨回去上课,下面的交给老师来解决。”   纪九摇摇头,怎么能让曲晴去搞定那老巫婆呢!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多少瞧出了点门道,这些老师们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可不必豪门大院里的少。   比如邓梅,只怕脚下踩的尸体有两三层楼高了。   要说她后面没什么权高位重之人当靠山,纪九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耀武扬威的人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靠自己,真才实干,引得满堂喝彩,一种是靠别人,当一只臭名昭彰的寄生虫。   显然,邓梅更主要的是后面一种。   前面的,按她目前的能力,尚且不足以目空一切,更别论让别人给她当垫脚石了。   如此想通了后,纪九轻声宽慰曲晴:“老师,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她笑得像只偷到小鱼干的喵,“嘿嘿!鹿死谁手,还未必呢。”   曲晴满腹狐疑,可看她一脸自信,纵然担忧,也不好再说。   挥手让两人先回班自习去了。   办公室又恢复先前的安静,曲晴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扶着把手,若有所思。   纪九还是个天真的高中生,不清楚社会上的人心险恶,事已至此,她只好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阻止邓梅记大过。   曲晴信念坚定,她不能再邓梅祸害另一个孩子,当年那女生被逼自杀的场景历历在目,都是血的教训。   校长做不到公正评判,至少她作为班主任,要维护好自己班里的孩子。   记大过对于一个学生而言,绝非小事,档案会伴随学生一辈子,这个大过必然会成为他们一生的污点。   两个前景光明的孩子不该因此毁在莫须有的罪名上。   何况,事情起因怪不得纪九。   想到这里,曲晴又想起来那写纸条的熊孩子,不禁怒火中烧。   她非得逮着那个小兔崽子不可,去网吧就算了,还嘴碎八卦,扯出这么多事情来。   坑死同学不偿命!   狠狠一拍桌子,她边拨通保安室的电话,边疾步往外走:“诶,老师傅你好,我是高一实验班的班主任,我想调一下监控,你现在能过去开一下监控室的门吗?……可以是吧……好,我这就过来。”   ******   实验班里,鸦雀无声。   邓梅走后,安排孙楚一坐在讲台上,看着班级同学别趁机闹腾。   孙楚一倒也负责,在老师专用椅上坐得稳如泰山,眼睛像是装了红外线镭射枪,炯炯有神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最前排的两个女生写了会作业,抬头见纪九和温墨一前一后进门,下意思“呀”了一声。   班里的同学齐刷刷抬起头。   随后……   “哦~~~”   满堂哄闹。   孙楚一咆哮:“你们干什么!自习呢,不知道吗?给我保持安——”   他话还没说完,下课铃响了。   剩下的一半话语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生生咽下去,他推了推眼镜,收拾好作业走下讲台。   算了,其实他也想起哄来着,大家目的一致,就一起吧!   纪九尴尬地笑了笑,缩着脑袋小跑回了座位,温墨则坦然无比,晃了大半天才坐下。   板凳还没坐热。   隔壁关露露前倾身子,贼兮兮凑过来:“纪九,你不错啊!”   纪九莫名其妙,什么不错?   关露露继续道:“把温墨吃的死死的,难不成真准备毕业就结婚?”她笑容灿烂,“看在同桌的份上,分我当个伴娘怎样?”   纪九:……滚。 第38章   关露露继续道:“把温墨吃的死死的, 难不成真准备毕业就结婚?”她笑容灿烂,“看在同桌的份上,分我当个伴娘怎样?”   纪九无语凝噎,压低嗓音说:“你少八卦,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关露露噘嘴,小声嘟囔, 还没有的事儿?当她眼瞎吗?   兴致缺缺地收回脖子, 她翻了翻作业本,偏头不小心看见林宏义, 脑子灵光一闪, 记起了什么,又笑眯眯问纪九:“想知道上节课下课,温墨和林宏义之间发生了什么不?”   凭她多年出色的探察能力, 刚才自习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完全弄清了事情经过。   听到她说起温墨闭口不提的那事, 纪九果然被吸引了注意, 竖直耳朵, 眼睛亮晶晶的:“你说。”   关露露就猜到纪九会是这幅表情, 顿时笑成了二百五:“哈哈哈,纪九,你太好玩了!”   她笑声张扬,周围一些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纪九赶紧捂住她狂笑不止的嘴巴,她今天够受人瞩目了,可不能再闹出事情来,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她从小便懂。   “唔唔唔!”关露露睁大眼睛,指了指纪九的手,示意她立刻拿开。   “我松开可以,你轻点声!”   关露露头点得像打字机,纪九这才缓缓松手。   她大大喘了一口气,吐槽道:“你谋杀亲友啊!”   纪九没好气瞅她:“你别扯话题,说话说一半,想急死谁?”   关露露呵呵一笑,左右察看一番,附在她的耳边道:“你自己看班群,里头都闹开了。”她似乎有所忌惮,视线撇开,皱眉犹豫了一秒,“你上次和赵吟琪的梁子怕是结大了,她死咬着你不放呢。”   纪九闻言,微微吃惊,忙不迭打开手机,搜出班群。   这黑心的赵吟琪不会又叨叨什么了吧?   怎么哪都有她的事!   关露露细心地帮她望风,纪九点开微信,霎时间,屏幕上蹦出来一大串新消息通知。   纪九小心脏被这火山喷发般的聊天记录弄得一颤,抿了抿粉唇,从头开始浏览。   李彦文:大家快出来冒泡,爆炸性新闻!!!   孙顺达:0_0!卧槽!我刚刚好像在做梦,梦见上化学课,老巫婆讲着讲着,忽然爆出纪九早恋,而且竟然温墨还不打自招,跟着出去了!?OMG!   林柏:那大概我们俩做的是同一个梦,我也……   吕炜畅:楼上+1,卖了佛冷!   李妍:你们都别扯东扯西,我就想知道,纪九和温墨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关露露,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赵吟琪:化学老师不是已经实锤了?用得着再问一遍?冷笑.jpg   关露露:赵吟琪,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别血口喷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赵吟琪:那你是纪九的同桌,平心而论,你敢说他们关系不会过于亲密了?勾肩搭背,腻腻歪歪!   赵吟琪语气嘲讽,关露露应该是一时气不过,便直接怼了一句:亲密又怎么了?   赵吟琪:呵呵,你看,这不是承认了?早恋不可耻,可耻的是打死不承认。   周思颖:@赵吟琪,你会不会误会了?前几天出黑板报的时候,我发现温墨不仅和纪九关系好,和她哥哥的关系也很好啊,相处之间,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疑惑.jpg   纪九往下翻页的手指一滞,她多看了两眼周思颖的名字,又抬头瞧了瞧斜角不远处,那个正在和同学说话的单薄背影,思绪万千。   作为过来人,她隐隐能猜出来周思颖的心思。   只可惜,纪子然眼前这三年,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有那种念头。   他不过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担不起女生为他赌上一辈子的责任。   纪九惆怅叹气,单纯从她个人来讲,她还挺喜欢周思颖的。   才十几岁,就已经多才多艺,各方面均有涉及,包括摄影,马术,大提琴,书法在内。   听说去年已经通过考试,拿到中一级马术骑手的证书,准备练习两年,再考国家三级证书。   家庭环境称不上多好,但也不差,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女儿,周思颖父母对她的期望一定很高。   纪九暗戳戳想,若是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周思颖还一如既往喜欢八哥,她一定给她当红娘!   立完fg,她低头,接着往下滑。   结果下一刻,视线触及关露露几句意气之言,她犹如五雷轰顶,瞬间炸开了花。   关露露:赵吟琪,你看看,观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再说了,人家亲密怎么了?碍你眼了?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亲密一点,难道和你亲?笑死你个大头娃娃!哼!扔砖头.jpg   青梅竹马……竹马……马……   纪九默默流下两行泪:……   真想拿针把关露露的嘴给缝上,太他妈有毒了!   果然,白色聊天框后跟了一大串省略号。   孙楚一:不好意思,我本来没想出来,毕竟是看管你们的,不能监守自盗。微笑.jpg   孙楚一:但是看见青梅竹马四个字……关露露同学,你赢了……   林宏义掐准时机,又甩出一枚炸|弹。   林宏义:难怪温墨在换衣间,硬抓着我要玩剪刀石头布,弄半天是报仇来了,我不就体育课上挑衅了纪九一下么,犯不着那么凶残吧!暴风哭泣.jpg   纪九愣了愣,原来真是剪刀石头布,诚实宝宝温墨没骗她……   许俊生:哈哈哈,那不叫狠毒,那叫智商碾压。仰天大笑.jpg   林绍:举手!同意楼上观点!二十几盘,你全输完,狗屎运也不是你这么踩的!偷笑.jpg   林宏义: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jpg   王宇航:哈哈哈,有了前车之鉴,我以后得把纪律委员当祖宗供起来!不然也来二十几盘剪刀石头布,估计输得连裤衩都不剩了……   林宏义:王宇航!我操|你大爷!老子裤衩还在呢!   ……   完了完了,这回彻底狗带!   纪九万念俱灰,摁下open键,不继续看了。   再往下,多半是讨伐她的修罗场,她担心自己的心脏负荷不了如此高的血压。   她静静坐了片刻,关露露东张西望,见她收起手机,显然看完了消息,挪着凳子挨近纪九。   “看完了?”她问,“有啥感想没?”   纪九眸色深沉,看着她时,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许久,她启唇道:“露露。”   关露露一脸纯真:“啊?”   “从你身上,我深刻理解了某句古诗的含义。”   “古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关露露:……   ******   傍晚放学。   今天班里的许多人突然转了性,不复平日的积极,听见放学铃声,竟只有小部分人急冲冲走了。   剩下的,呵!   一个个机器被生生卡住了一样,收拾书本的速度格外缓慢。   前排几个调皮的男生已经按耐不住,回头瞄了好几眼。   纪九头顶落下三根黑线,彻底服了这群八卦的高中生。   不就是想看她和温墨一起回家吗!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拉上拉链,纪九蹭的站起,吃瓜群众就等这一刻,不约而同扭过头来,眼神犀利。   门口,温墨早整理好等在了墙边,纪子然见她磨磨蹭蹭,急躁催促道:“纪九,你干嘛呢!快点!我回家还有事!”   这个一根筋的家伙显然没注意到周遭氛围的凝滞。   纪九怅然一笑,三步并两步走出门:“这不就来了么,走吧。”   三人前脚没走几步,后脚,身后的实验班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哄闹声,沸腾如滚烫的油锅,劈里啪啦作响。   一路飘回纪家。   吃完饭,纪九借机把爸妈拉到房间,将邓梅那事仔仔细细说了,转而无言询问纪琅天的意愿。   这还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被喊家长。   以前纵然也有类似的经历,但那次原因在于带队老师不负责任,出门春游一时大意,险些把他们弄丢,还害得温墨落下常年的脚伤,至今没好透。   总之,两次情况相像,却不完全相同。   纪琅天半天没说话,阮静好亦是沉默。   房里悄然静寂。   就在纪九以为他心情炸裂的时候,纪琅天倏地弯起了嘴角,素来严肃的面容上,喜悦之色显而易见:“没想到,我居然能等到被找家长的一天!静好,晚上帮我选一套衣服,明天必须得穿出我家小九的威风!”   “放心,前两天我让文茵从美国带了一套男装,一套女装回来,威廉大师那边定制的,这下正好用上。”阮静好笑着应和。   纪九捂脸,她就说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临睡觉前,纪琅天洗了澡上床,抱着妻子一通耳鬓厮磨。   阮静好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问了句:“你要不要给那邓老师先打个电话?”   纪琅天冷哼:“我愿意去就算给她面子了,要不是难得有一次机会能到学校去给小九长长脸,她今天就该收拾包袱,下岗回家了。”   说着,又是一顿猛亲。   阮静好被他闹得说不出话来,一巴掌呼了过去:“那个邓梅后面的人是谁,你心里有数没?”   纪琅天又被打断,泄气地松了手,翻身倚靠在床头,恢复白日里正经的模样:“有点数,称不上什么大人物。”   “我可和你提前说好,那种老师是绝对不能再留在闵川了,师德败坏,仗势欺人,还不知道当了谁的情人,千万别教坏小九。”   纪琅天面色微寒,眼里无波无澜,看不出情绪起伏。   半晌,沉声道:“放心,我知道。” 第39章   第二天清晨。   纪九照旧吃了早饭, 和温墨,纪子然一块坐上去学校的车。   纪琅天夫妇则会在上午九点,到六楼办公室和邓梅见面。   这个时间是邓梅定的,选在她空闲的第二节课, 并让曲晴代为转达。   纪九昨晚收到曲晴消息时,看到她截的那张聊天记录, 当即一声蔑笑, 脑中唯有一个想法——   这人啊,一旦发疯要作死, 谁都拦不住。   邓梅:明天上午九点, 办公室,让纪九爸妈来见我。   瞧瞧这趾高气昂的态度,未免太把自己当人看!   要不是纪九九点有课, 她绝对杀到办公室去,怼她个哑口无言。   离九点还差十五分钟。   校园里一片幽静。   冉冉升起的阳光把天地间的一切空虚盈满, 舒适, 温暖, 漫长。   远处, 一辆曲线流畅的宾利驶过红绿灯,缓缓朝闵川而来。   岗亭里的门卫连忙探出头,放下栏杆,将宾利拦在门口,公事公办地查询来人:“里面是学校,你们进去干什么的?”   司机降下前排的车窗:“ 我们家先生夫人和实验班的老师约了九点见面。”   保安比了个稍等的手势, 拨通曲晴的电话:“喂,曲老师么……是这样的,现在门口有一辆车说是去实验班的……”   那边不知和他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一手捂住听筒,确认道:“是纪九同学的家长?”   司机点点头。   保安笑了笑,把栏杆打开:“教学楼前面右拐,车子可以停在附近空的停车位上。”   待宾利车尾消失在拐角,保安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我怎么觉得那后座的人那么眼熟?眼花了?……不该啊……明明前几天才检查的眼睛……”   这会儿,刚好是第一节下课的时间,走廊上学生人来人往。   纪琅天和阮静好一路上来,不少人都用新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感觉奇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这对夫妻的气质真的是太好了!   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模样,西装笔挺,脚上皮鞋锃亮,每走一步,就会带出一道反光。   他面容英俊,眼角有岁月留下的淡淡皱纹,却没有令他的气质减少半分,反而平添儒雅之气,矜贵得让人不敢冒犯。   男人右手边,美丽的夫人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翻领白衬衫下,一条腰带衔接咖啡色长裙,波浪长卷发梳在一侧,十分知性温柔的打扮。   两人沿着楼梯,相携爬上六楼。   等到了楼梯口,中央的走廊往两头无限延伸,纪琅天停下脚,左右望了望,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自己昨晚竟忘了问女儿,教室办公室具体在哪边……   阮静好歪头瞥了丈夫一眼,顿时明白过来原因,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面子,她就不数落他了。   “同学,你好。”阮静好喊住一个路过学生。   刚接完水的李妍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表情有点懵:“阿姨,你好。”   阮静好嫣然一笑,柔声问:“你知道实验班的教师办公室往哪个方向走吗?”   李妍二丈摸不着头脑,更搞不懂状况了,打量一番夫妇二人,心想,难道是他们班的学生家长?   不过纳闷归纳闷,她还是很友好地指了指前面一间摆着盆栽的办公室:“就是那间了,正好我要回班,我帮你们带路吧。”   阮静好说了句谢谢。   路上,李妍随口问:“叔叔阿姨,你们是不是我们班同学的家长啊?”   阮静好嘴角始终挂着婉约的笑容:“是啊!我们有个女儿也在实验班,叫纪九。”   李妍如遭雷劈,彻底惊呆。   内心真是我勒了个大草!   她飞快又瞄了眼旁边,小心脏扑扑直跳,不由暗暗感叹道,难怪纪九长得那么漂亮,双眼皮,高鼻梁,果然是基因作祟!   一家子神仙颜值啊!   她佛了……   把纪九爸妈送到办公室门口,李妍又收到来自夫妇俩的感谢,她哪里敢接受!当即站直身子,气贯丹田,用有史以来最清亮的声音说:“叔叔阿姨不用谢!叔叔阿姨再见!”   然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阮静好远远望着她机灵的小碎步,哑然失笑,虽然那个邓老师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实验班的孩子,还是非常活泼可爱的。   小九三年能够在这样的班级,是她人生中一大幸事。   ——   李妍连走带跑地回到教室,二话没说,径直穿过过道,奔向纪九的座位。   “纪九纪九纪九!卧槽!你猜我碰上了谁!?”她气喘吁吁,语速极快。   纪九被她这幅十万火急的样子吓了一跳,又听她来了句卧槽,微微傻眼:“你……你这怎么了?跑了多远啊?”   没个几百米,恐怕也喘不成这样。   谁知,李妍脱口答道:“从办公室跑回来的。”   纪九:……那你也是真的牛。   李妍见纪九无动于衷,一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恨铁不成钢地咆哮:“我碰到你爸妈了!我还给你爸妈带路了!!!”   她语气慷慨激昂。   “……哦。”纪九无所谓地转着笔,远眺窗外南飞的大雁群,心不在焉。   李妍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你难道不吃惊吗?我觉得叔叔阿姨可能是被老巫婆找了!”   纪九脸上不见一丝表情,唇间清晰吐字:“没什么好吃惊的,我让他们去的。”   李妍话到嘴边,被她一噎,又吞回肚子:“……你……”   李妍“你”了半天,硬是没能找到可以接的话。   一跺脚,干脆换了别的话题,开始长篇大论:“你爸妈长得好好看!叔叔超级帅!阿姨超级美哇!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他们走上楼是什么感觉!简直是美颜盛世,视觉冲击啊啊啊!而且阿姨好温柔,声音无敌好——唔?”   纪九将笔横置,眼疾手快卡在她的牙齿间,及时堵住了那张滔滔不绝嘴,舒口气,欣然浅笑:“谢谢,我会如实转告你的赞美之言,快上课了,回去坐好?”   “……那……那行吧,我走了。”   李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时背影分外萧索。   关露露试着努力憋了一会儿,结果没憋住,心上像是被猫爪子一下下挠着,痒得不行。   她谄笑欠身,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纪九,试图以卖萌打通她的任督二脉:“纪九,待会下课,不如你带我去见见叔叔阿姨?”   “下课他们已经走了。”纪九垂眸看题,睫毛卷翘弯曲。   “怎么可能,就邓梅那个尿性?”关露露实力吐槽,“唠叨一两个小时,不在话下!”   纪九被她逗乐:“你似乎很讨厌她?”   “废话,那老巫婆不要太狠好吧!你知道她前两天作业上给我写了什么字吗?四个大字!好自为之!”关露露气呼呼瞪眼,“我去他妈的好自为之!我不过偶尔多错了几题,她倒是下手毒辣,全是叉!把我的练习册划得乱七八糟的!”   关露露一想到当时自己翻开练习册,瞧见整张纸布满了红墨水的复杂心情,就恨得咬牙切齿。   还评高级职称呢!评她个大头鬼!   成天凶得跟母老虎似的,绝对提早更年期了!   纪九噗嗤笑出声,无奈摇了摇头,把话题拐回正轨:“不会很长时间的,你应该来不及见我爸妈了。”   关露露问:“为什么?作为你的亲亲同桌,我连你爸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嗷!天啊!纪九,我心碎了!”   她为了表现真实,特地捂住了胸口,凄凄惨惨戚戚。   纪九伸手拍她,要不是长了一张逗比的脸,她大概就要被她骗了。   “行了,别搞笑了,心碎了拿胶水粘粘。”   她控诉:“纪九,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你见过的。”纪九措不及防吐出一句话。   “见过?”关露露无声念了好几遍,不太明白,几秒后,脑子里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你说我见过你爸妈?怎么可能?!”   她清楚记得,开学到现在,她根本没去过纪家,她怎么见的纪九爸妈?   纪九又道:“前几天,你还指给我看了那份财经杂志。”   明日财经,全国最权威的财经类杂志,专门采访商界成功人士。   明日主编两个月前特地打电话和纪琅天预约日程,纪琅天答应他抽空接受采访。   于是主持人来纪家那天,她就在旁边抱着西瓜,一边观赏采访,一边淡定挖果肉,因为场面诡异,所以至今记忆犹新。   “财经杂志?”关露露显然没连接上纪九的信号器,“我当时给你指的那可是纪琅天诶!纪氏集团CEO!近几年商界……牛逼哄哄的……大佬……”   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如同蚊子在叫,微不可闻。   关露露一点点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心中却默默把纪九和纪琅天面容交叠在一起……   都姓纪,长得七分相像,眉毛,鼻子,眼睛……   愈想愈惊悚。   “……纪九!”她眼睛溜圆,猝然站起。   “你爸是纪琅天!?”   ——   与此同时,教师办公室里,曲晴已经肢体僵硬地坐了许久。   她自从大学毕业当了老师,就发誓彻底从良,丢掉以前的坏习惯,再也不吐脏字,不骂人,免得带坏了学生。   可眼下……   曲晴看了看沙发上的两尊大佛,脸色发苦。   她想爆粗口!还想把纪九吊起来打!   这丫头竟然藏得密不透风!连爸妈是谁都瞒着!害得她现在毫无准备,在大佬们面前丢光了脸!   纪琅天推开门进来的瞬间,她因为惊讶,动作太大,一脚踢翻了办公桌旁的花盆!   现在,那稀碎的泥土没来得及打扫,仍然散落在原地,张牙舞爪地提示她适才那一刻的愚蠢和惊慌。   茶几上,袅袅清茶去了大半。   纪琅天放下杯子,查了一下时间,眉头紧紧皱起。   “曲老师,九点十分了。”   言下之意,邓梅已经迟到。   就是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的了。   曲晴背后直冒冷汗:“纪总,邓老师可能睡过头了,您稍等,我这就发消息问问她。”   纪琅天的目光太尖锐,她头皮发麻,颤动手指,飞快给邓梅发微信:邓梅!你他妈快点来!再不来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可能在晚上,我今天好多事情……老虎哭泣…… 第40章   纪琅天的目光太尖锐, 她头皮发麻,颤动手指,飞快给邓梅发微信:邓梅!你他妈快点来!再不来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茶几上,两杯清茶彻底凉透, 曲晴裤兜里的手机却宛如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邓梅居然一个回应都没发过来, 她发出去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 被她忽略。   窗外,九月的阳光正好, 碎金似的光斜斜落在地面上, 明明还在温暖的初秋时节,曲晴却觉得办公室里寒气逼人。   冷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曲晴屏住呼吸,拿眼看了看沙发上的夫妇, 仍然是一幅淡定从容的模样,脸上甚至看不出任何隐忍的怒意, 定力惊人。   果然是常年居于高位者的人, 不论处于什么场合, 都能保持高雅的仪态, 处变不惊。   曲晴越认识到纪琅天和阮静好的沉着,越为邓梅担心,虽说两人关系不好,可她没恨到要让人家丢掉饭碗的地步。   然而以如今的形势来看,邓梅的下场恐怕会比丢掉工作更糟糕。   她来闵川教书以后,同事之间偶尔聊天, 会提到洛城纪家这个代名词。   起初,她听他们对纪家的诸多赞美之词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年,洛城附近县城堤坝决堤,在晚间洪水救灾新闻上,她看见新就任的A省省长纪恺之站在乌泱泱的人群里,亲自为所有灾民分发物资,笑容亲和,她受到震撼,才正式关注起洛城纪家。   她认为,能够培养这样一位人民好干部的纪家,应当不会是电视上演的那种道德败坏的豪门家族。   后来她渐渐开始关注这个著名的家族,先是从网上一点点搜寻资料,发现纪家人不管哪一个拎出来,都能在某个领域独树一帜,再是通过学校里的老师口耳相传,深入了解到,纪家还有一位从未露面,却在权贵之间鼎鼎有名的“九公主”。   至于“九公主”的真实姓名,她更加无法得知的,有关她的资料,全部被纪家人瞒得死死的。   纵然有人见过她,可那些人无一不是洛城最顶级的豪门贵胄,别说一般人,就是普通富裕人家,都接触不到。   这个世界说是平等,其实很早就为人类划分好了三六九等。   而在有钱人的世界里,亦有三六九等之说。   例如纪家,便是站在金字塔最高处的家族。   闵川老师们私底下有句话,曲晴曾经听过不止一遍:纪家的人打个喷嚏,整个洛城都得感冒上三个月。   先不说此话的准确性,但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即使不完全相信,也差不多信上七分。   若是回到昨日,来个人告诉曲晴,她即将见到洛城纪家下一任最高掌门人,曲晴不仅不会信,说不定还会骂一句“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当事实摆在面前的这一刻,她得承认,她直到现在还在恍惚之中。   她竟然当了九公主的老师!?还是班主任!?   而且她还见到了纪氏集团总裁和国际上享誉盛名的天才画家!?   曲晴想让人狠狠扇自己一巴掌,看看她是不是没睡醒!   这简直太玄幻了!她下班就去买彩票,指不准能中个几百万!   毕竟比中彩票概率还低的事情她都遇见了!   曲晴正出神游移在自己的思绪里,手边忽然一阵清晰的抖动感。   她赶忙掏出手机,翻看微信,多半是邓梅看到消息,给她回过来了。   屏幕上,邓梅的聊天框弹出。   曲晴一字一字读完,顿时有种打死她的冲动。   ——我九点半到,我家那位早上拖了点时间。   隔着屏幕,曲晴依旧感觉得出来她说“我家那位”时的得意语气。   邓梅背后有靠山,在闵川早不是什么秘密,。   某个家境勉强够得着那一层的老师隐晦透露过,说邓梅给某个颇有权势的男人当了情妇,每个月十万多的生活费,甚至生了一个私生女,遂邓梅姓。   彼时餐桌上的老师,哪个不是人精,听完后不过笑笑,当听故事一样,左耳进右耳出,不发表任何言论。   一来是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别人的隐私,他们没有立场指责,二来担心隔墙有耳,万一有心人将他们的话传到了邓梅耳朵里,平白得罪人。   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平时如果遇上邓梅,就假装一无所知,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路过路过,维持不远不近的同事关系。   邓梅也是遮遮掩掩,不愿把私底下的生活告诉旁人。   可不知为何,这大半年来,她竟然张口闭口都是“我家那位”,那大方的态度,好像完全不在意被人知道她当情妇的破烂事儿。   曲晴有时候会猜测,是不是她有转正的把握,所以才会如此高调张扬?   猜归猜,她没多嘴去问她,本来两个人就不对盘,她何必去没事找罪受?   “邓老师发的?”阮静好看她怔怔盯着手机,脸色难看,心下几分了然。   曲晴关闭屏幕,酝酿了一下,讪讪回道:“不好意思啊,邓老师她……可能还要再等十分钟……”   曲晴底气不足。   暗暗把邓梅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通。   自己作死就算了,何必拽上无辜的她?   还“我家那位”,马上你家那位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得两说!   曲晴气得咬牙切齿,碍于场面,还得帮她作出一番解释:“路上堵车,她正在赶来。”   纪琅天眼风凌厉,脸廓棱角锋利,无形中施加出一种压迫感,曲晴呼吸一窒,翕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半晌,纪琅天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遇上早高峰了?”   曲晴无言以对,纪琅天这话看似给了她一个充分的理由,实则满含嘲讽之意。   傻子都知道她说的堵车是借口。   这会儿都九点多了,上班时间又不是十点,路上哪来那么多车!   办公室内又恢复了适才的安静,静得曲晴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许多。   和大人物共处一室实在挑战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眼下,曲晴只能祈求,邓梅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九点半之前一定要到,不然她顾不得前不前辈的了,亲自去抓,怎么得给她提到纪琅天跟前。   好在,邓梅总算言而有信了一回。   九点半差两分钟。   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邓梅一边打电话,一边低头走进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开车小心……嗯,拜拜。”   曲晴一听她这发腻的声音,当即明白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邓梅一路在包里翻找东西,并没有看见另外三人已经凝视她很久了。   待她终于摸到暗扣下的钥匙,拿出来在桌上放好,这才笑眯眯抬起了头:“纪九的爸妈到——”   刹那间,气氛凝固。   邓梅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脚步立时僵在了原地,神情说不出的扭曲。   视野里,那个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杂志上的人赫然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逆着光,看不清细微表情。   可那张脸,邓梅太熟了,熟到能闭着眼画出来的程度。   自从决定当那个人的地下情人时,她特意恶补过洛城各大豪门的信息,原本是梦想着有一天和他出门参加宴会,能和上层人士对答如流,给他长面子。   后来生下女儿,思想略有转变,她贪念上正牌夫人的宝座,更是刻苦钻研权贵们的人物关系。   其中,她研究最多的一大豪门,就是纪家。   纪琅天身为集团CEO,时不时会在新闻报道或者杂志媒体上露面,名气仅次于那些个娱乐圈明星,洛城里认识他的人很多,但真正见过面的极少。   邓梅也只是从报纸杂志上看过他的采访照片。   没想到,今天,她曾经可望不可及的大人物竟会出现在眼前!   邓梅倒吸一口凉气,喜色难掩。   急忙甩下包,殷勤地迎了过去,上身半弯,做出握手的姿势:“天哪!纪总!您好您好,什么风把您刮来了呀!”   纪琅天敛眉沉目,视线从她的手上一扫而过,并没有要屈尊降贵的趋势。   旁边,阮静好面色冷淡:“寒暄客套就免了吧,倒是邓老师这股风,意外地强劲。”   邓梅微微一愣,半天没回味过来话里的意思,她自然也是认得阮静好的,国际著名画家,无数人追捧的艺术大师。几年前,她的一幅油画在英国拍出了上亿的天价,轰动一时。   “纪夫人说笑了,我怎么会是——”风呢……   邓梅再度戛然而止。   晨光里,她的脸色变了几变,转过脖子四下环顾一圈,发现曲晴木头人似的站在旁边,看向她的目光里透出怜悯之色。   邓梅脑中灵光一闪,霎时读懂了曲晴晦暗的眼神。   她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喘不过气,脚下更是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她咬着唇,胸膛起伏剧烈:“纪……纪九……的……”   “爸妈。”曲晴狠插一刀。   邓梅两眼一翻,几乎想要晕死过去,曲晴抓准时机,又插一刀:“来找你的。”   邓梅如鲠在喉。   曲晴毫不犹豫插上第三刀:“昨天约的上午九点。”   邓梅:……妈的,来人给老娘把她嘴堵上!   曲晴见自己这三刀,刀刀插中要害,扬了扬眉梢,不再多言。   纪琅天颇为欣赏地看了曲晴一眼,缓缓站起身,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直接把身材矮小的邓梅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   窗外,天空一如既往地湛蓝。   邓梅收到了纪氏集团总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听说邓老师想找我谈谈家教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ps:问:邓梅的靠山是谁?(请自行发挥想象,和文中人物有所关联,提示:同学)——红包:100晋江币!【不限制数量!截止时间,下一章发表。】 第41章   你体会过那种溺水时, 都快扑腾到岸边,却生生被人扯着脚踝拽到水底的绝望感吗?   邓梅如今便比这销魂的感觉更上一层楼!   她嗫嚅着嘴,脑袋里一片空白,怎么可能!?   纪琅天怎么可能会是纪九的爸妈!?   不!这不可能!   “邓老师。”阮静好见过太多人露出过这幅面孔, 见多了也就没什么同情心了,都是咎由自取, 怨不得谁, “我以为闵川是洛城最好的高中,自然也有洛城最好的老师, 然而今天, 呵,你可真是让我好好长了一番见识。”   邓梅心中打鼓,又想笑, 又想哭,一时间脸上表情尤为狰狞:“不不不, 纪夫人, 您别误会, 今天早上……我……我这路上堵车……”   她说话吞吞吐吐, 心虚地不敢抬头和纪琅天对视,“才耽搁了……半个小时……”   “行了,蹩脚的理由你找得难受,我们听得也难受。”纪琅天打断她,“昨天那事纪九回去也和我们说了前因后果,现在我只想问一句, 那个写纸条的人查出来没?”   原本就是有人上课不认真,偷偷开小差,牵扯出来这一大堆事,虽然主要错在邓梅身上,但是罪魁祸首他也不能放过。   才多大的孩子,这心思就这样不纯洁了?竟然敢把他家宝贝小九和温墨那臭小子凑成一对?   摆明瞎了眼!   纪琅天气哼哼想。   邓梅昨天一心顾着找纪九的碴了,哪里会想到要把写纸条的人抓住,这会儿突然被纪琅天问到,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一个字。   阮静好看她目光闪烁,无意看向曲晴,一时什么都清楚了,合着这邓梅到现在都没想过要找罪魁祸首?   一门心思全在找小九的麻烦上?   她气得失了多年的优雅:“你这样还能当老师?!校长到底怎么让你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   贿赂呗!   曲晴哂笑,望着头低得快埋进胸前的邓梅,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像是解气,又像是对世事的无奈。   默了默,曲晴适时地插嘴:“纪太太,您先消消气,我昨天课间去查过监控,那孩子已经找到了,而且他昨天放学也来找过我,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要和纪九道歉。眼下呢,还有一点时间就下课了,那您看,我需不需要把他找来?”   阮静好深呼吸,平复情绪,浅笑盈盈:“不必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曲老师,他是你的学生,我相信你会秉公处理好的。”   说话间,纪琅天眼珠微动,眼角瞥了眼妻子,阮静好一下子看破他的小九九,心里好笑,偏偏还得维持表面上的严肃。   这家伙十有八|九是又和小温墨杠上了。   都几十岁的老男人了,有时候比小孩子还幼稚。   阮静好不声不响地甩他一个眼刀子,警告他安分点,纪琅天头顶信号器准确接收,抿抿嘴,压下心头满满的不服气。   行吧,放过熊孩子一回,等回去再给小九上上温墨的眼药。   阮静好见他总算消停,调转枪口,对准邓梅道:“邓梅,我告诉你,小九和温墨在一起玩了十几年,两家人看在眼里从不多说什么,他们高中三年会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就不劳你这个化学老师费心了。另外,至于家教,纪家人从小就把尊重两个字刻在心里,但是昨天你没弄清楚事实就下了断论,放平常人身上都气不过,何况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小九只顶你几句,在我看来,已经算是轻的,你更没有资格对她加以评判,明白么。”   曲晴已经完全被阮静好的霸气侧漏惊呆了,睁大眼暗想,这是半点没给留邓梅面子的节奏啊!连邓老师几个字都忽略了,指名道姓就把她喷了个狗血淋头,还不带脏字!   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可话里话外暗藏的全是警告。   虽然这么讲可能不厚道,但是曲晴还是想说句——太解气了!!!   她进闵川后,从来没见过邓梅吃瘪的情况,哪回不是她仗势欺人,气得别人火冒三丈,却不敢当面怼回去。   也就阮静好,不仅身份够高,完全碾压她,而且还占据一个理字。   天时地利人和,饶是邓梅再嚣张,也打得她不敢冒头。   那头曲晴竖着大拇指,拍案叫绝,这头邓梅懵逼了好一会,堪堪回过神,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连声道:“您放心您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再犯。”   “再犯?”   话音刚落,纪琅天便是一声嗤笑,眸色深沉,周身气势逼人。   邓梅僵硬地偏过头看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压得她呼吸困难。   静默几秒。   纪琅天以最平静的口吻通知道:“你恐怕没机会了。”   他嘴唇一张一合,眼神隐晦,邓梅一阵心惊肉跳:“你你你……纪总,你是个商人,管不到我的身上!”   即使要管,也该教育局管她,教育局最上头的那人可是她的金主,怎么可能对她做什么!何况她还为他生了个孩子!   纪琅天默不作声,长身玉立,眼睛直直盯着邓梅,似笑非笑,眸底的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若是熟悉他的人看见,立马就能分清此刻的他和上一刻的他有何不同。   生意场上,纪氏总裁性子冷是总所周知的,可只有少数人知道,纪琅天真正对一件事情上心时的表现。   依旧是冷情冷意,可透过眼睛,你会看见另一个截然相反的纪琅天,无情无义,冷酷残暴,像是出了鞘的刀,朦胧月光下,一闪一闪,泛着渗人的银光。   那才是被对手称为暴君的男人。   一种渗到骨子里的阴冷。   “官商分明,我的确做不到越界处理。”他说,“但是,总有人可以。”   邓梅从不怀疑纪琅天的话,纪家每个人的身份飞快在她脑子里逡巡而过,良久,思绪定格。   完了……   是纪恺之……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暖橘色的阳光里,邓梅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软软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如死灰。   ******   洛城教育局。   赵镇麟刚送完女儿去幼儿园,此刻心情十分愉悦,那是他四十多岁的老来子,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当眼珠子在疼,凡事亲力亲为,比前头一个孩子尽心多了。   第一个女儿虽说也是喜欢的,可当时他正在事业上升期,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孩子的教育,等坐上局长这把交椅,回过头再看,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已经彻底被她妈养歪了性子。   赵镇麟开始还能忍受她的作天作地,到了后面,打架闹事,拉帮结派,女孩子不沾的东西她样样不少,闹事的人三番四次找上门,久而久之,就磨光了他仅存的耐心。   直到六年前,外面找的那个情人不小心怀孕,最后也为他生下一个孩子,看见软软糯糯小女儿的那一瞬间,父爱像是喷发的岩浆,奔腾而出。   赵镇麟放下公文包,给空了的茶杯里洒上茶叶,走到饮水机旁,正欲泡茶。   门口忽然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进来。”他边放水,便随口应道。   一个公务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连门都来不及带上,风一刮,发出一声巨响。   赵镇麟皱眉,沉着脸教训:“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公务员一头大汗,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办公厅外的空地:“局……局长,不好了!反贪局的人来了!”   “啪!”   青瓷茶盏直直坠落,砸碎的瞬间,青花绽放,极致妖艳。   ******   晚上,纪九写完作业,洗了澡趴在床上刷手机。   “叮咚。”   视野里出现一则新闻推送。   纪九下意识想和从前一样,把它移走,却在瞥见“洛城教育局局长接受调查”一句后,毅然点开。   她有预感,这是个爆炸新闻。   如她所料,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高清大图,一个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被穿制服的人带上了黑车,周围一圈旁观者交头接耳,场面肃穆又诡谲。   纪九赶紧滑到下面看具体报道——   今天上午十点半,洛城教育局局长赵镇麟因怀疑受贿,被检察官带走,立案调查。   据小编所知,现任洛城教育局局长赵镇麟七年前就任,与三线影星杨婷早年结婚,诞下一女,正在省重点闵川高中读书。   听闻消息,小编当即赶到赵镇麟家中,发现杨婷闭门谢客,大门紧锁,敲门亦是无人应答。   具体情况,由小编持续追踪报道,请戳下方五角星关注吧!   纪九从头到尾读完,惊讶地说不出话。   但隐隐约约,她有预感,这次赵镇麟被抓,多少和邓梅的事情有关,否则检察院不会来得那么突然。   直捣龙头,一点准备都没有。   先前她猜不到邓梅背后的那人,现在看来,是赵镇麟没错了。   难怪连校长都得让她三分,洛城教育界顶头大boss给她当靠山,再怎么嚣张都没事,充其量被停止三个月,又能回来上课。   要怪也怪邓梅倒霉,本来不找她麻烦,她还能舒舒服服当个地下情人,每个月白拿一堆钱,吃香的喝辣的,偶尔还能来一趟豪华欧洲六国游。   日子不要太潇洒。   可世事难料,谁让她这次踢的铁板叫做纪九呢!   所以啊,这都是命!   作者有话要说:  答案公布,是赵吟琪的老爸!   看来你们都太恨原女主他爸了……   晋江币网站扣除百分之五的税后,今天下午六点前发到小天使的账户上哦!   【不是肥兔】【Wenting】【等你的星光1202】【叶子?】【25596849】   握手!撒花! 第42章   赵镇麟出事的第二天, 赵吟琪早上上学,被蜂拥而来的媒体堵在了校门口,进退两难。   娱乐界的,政治界的, 甚至人群里,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小道杂志媒体。   无数镜头对准那个十几岁少女, 刺眼的镁光灯闪烁一片。   “请问是赵镇麟的女儿吗?”   “请问赵吟琪小姐, 你知道父亲收受贿赂的事情吗?”   “请问赵小姐,你对昨天爆出来的赵镇麟局长养小三一事有什么看法?”   “请问赵小姐, 听说那位情妇还是你的化学老师, 是吗?”   “请问赵小姐……”   疯狂的记者你推我搡,将赵吟琪团团围住,就为争个头版头条。   赵吟琪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即便从前混过一段时间,可那也只是初初尝了一下校园外的世界, 哪里遭遇过这种状况。   她被记者推得踉踉跄跄, 站都站不稳, 世界满满的恶意汇聚而来, 鼻头一酸,再也受不了,哇的一声哭了。   “你们有病吗!那是我爸,不是我!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养小三!有本事到检察院问我爸去!这么多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她哭声凄厉悲怆,像是要把十几年的委屈都给哭出来,记者们大多是有孩子的人, 当下于心不忍,尴尬地放下了相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慈悲之心的,利益驱使下,总有人会做出损人利己的选择。   当日下午,午安娱乐日报同时在微博和报纸上刊登道:【震惊!父亲受贿,女儿出口成脏!洛城教育局局长下台!】   新闻一出,又是一通轩然大波。   连着两三天,热度有增无减,网友们对赵家人吐槽的同时,不忘夸了一把纪恺之,间接使得纪家的声誉更上一层楼。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闵川校内也进行了一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换水。   邓梅早在纪琅天来的那天晚上,就被下发了解雇通知,后来,校董事会大刀阔斧,革职查办了校长,从外面聘请高级教师洪鑫美代替邓梅的职务,并且邀请教育界一位许久不出山的老教授担任闵川的荣誉校长。   一番大动静过后,赶在国庆长假前,高一新生们终于迎来了入校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   开考前一天,纪九坐在课堂上,听新来的化学老师讲课。   洪鑫美是个三十出头美女老师,学历出奇的高,所以年纪轻轻就评上了高级教师。   她讲课很生趣,讲到难点重点,会带出一些幽默的笑话,引起学生学习的兴趣。   纪九很喜欢上她的课,主要是听起来不累。   偶尔低头记记笔记,视线收回的瞬间,会不经意滑过前面那张空无一人的课桌。   赵吟琪退学了。   听说杨婷和赵镇麟火速办理了离婚手续,家产分割以后,为了避免被国内网民的口水淹死,孤身带着女儿出国读书了。   至于去了哪个国家,纪九也没具体了解。   后来和纪琅天聊天的时候,随口提到这件事,纪九困惑地问他,为什么离婚手续能够办得这么快,按理来说,检察院不会同意的。   纪琅天勾起唇,神神秘秘说了句:聪明的人,永远不会让自己站在悬崖边。   聪明的人?   纪九自动代入杨婷,那个年轻时艳绝一方的三线女星。   她虽然是个女人,却是个有魄力的女人。   半年前的某天,她在家按摩,意外收到一封同城匿名信,打开一看,全是丈夫和情人的亲密私照,心里霎时跟明镜似的,猜到那情妇按耐不住野心了。   所以私底下,瞒着所有人,悄悄和赵镇麟协议离婚,只是考虑到影响,没立即对外公布。   等赵镇麟受贿一事暴露在媒体的镜头之下,她心知时机已到,果断甩出离婚协议书,带着女儿远渡重洋,过起了新生活。   纪九得知事情的过程,脑海里腾地蹦出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默默安静了半晌,又开口问:“爸爸,你说一个原配的女儿,却偏偏愿意和一个小三的女儿玩在一起,是什么原因?”   这两人难道不应该见面就互怼么?   依照常人的思维,正主的孩子应该是最痛恨小三的才对,怎么那两人还能凑合到一块去?   纪琅天摸着下巴,思忖了几秒,语重心长地抛出来八个字:“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纪九:……这嘴真毒……   回到房间,纪九坐在床沿思索了大半天,隐约有些理解赵吟琪的想法了,父亲从小就不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反而去疼爱情妇的孩子。   长年累月下来,她心态渐渐扭曲。   之所以愿意和季雅楠一起针对她,大概是因为……嫉妒?   纪九自恋地想。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真正缘由,只有大洋彼岸的当事人心里清楚了。   事情发酵了一段时间,纪琅天用了点手段把网上对赵吟琪的流言蜚语压了下去,至于赵镇麟的,则随它去了。   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由,单纯觉得网络上某些键盘侠的话,对一个已经离开国内的小孩子而言,太过恶毒污秽。   拍下去,还能净化一下网络空气。   ******   摸底考的那日,第一场考试在九点才开始,曲晴没有强制学生到校早读。   于是,纪九心安理得地在床上赖到了七点五十几。   到了学校,纪子然睡眼惺忪地第一个下了车。   校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往里走,三三两两。   纪子然等车里两人都下了车,懒散地眯着眸子,问纪九在几号考场。   纪九捋了捋背包带:“一号。”   纪子然一愣,又问温墨:“你呢?”   温墨把吸管插进酸奶,递给纪九,随口答:“一号。”   “前后桌?”   纪九吸溜一口酸奶,诚实点头。   纪子然一脸绝望,行了,是按中考成绩排的没错了。   虽然和班级的排法差不多,但每个教室只有二十个考生,所以桌子之间的空隙格外大。   哪怕生着长颈鹿的脖子,也不一定能偷看到别人的答案!   更别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探头,以及老师无间断的巡查。   有谁敢作弊,立即摁着头给你弄趴下了!   几人在教学楼的岔路口分开,纪子然的考场还需要穿过十字路,在后面的一栋教学楼。   纪九顺着门牌找到一号考场,进门就把包甩在了左手边的第一张桌子。   吵吵闹闹的教室有一瞬间寂静。   关露露穿着一身鲜艳的红格子衬衫,喜气洋洋地打招呼:“纪九,温墨,早啊!”   因着和纪九玩得好,一个月相处下来,她和温墨也熟上不少。   “早。”纪九回道。   温墨轻轻颔首。   纪九隔壁坐的是孙楚一,他见两人在位子上坐下,从成堆的复习资料里抬起头:“诶,我问问啊,班里决定国庆最后两天组织大家出去郊游,你们俩去不去?”   纪九翻出草稿本和笔袋,三心二意问:“都去吗?”   “那倒不是,不过已经有二十九个人同意了。”   纪九动作顿了顿,垂眸想了一下,米兰大秀就十月二号一天,她最多再逛逛街,看看风景,十月四号左右便飞回国了。   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点头道:“可以,你呢?”   她转头看向温墨。   温墨凝了她一眼:“我国庆七天都一个人在家。”   “……”纪九觉得这话里充满了怨妇的味道,似乎在影射她。   孙楚一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当即拍手道:“那行,我把你们的名字记上了啊。”   纪九眨了眨眼,又问:“准备去哪?”   “去许俊生家的庄园,郊区度假农庄,附近还有一个大的跑马场和一片私人游乐场。”   纪九没注意到前面的跑马场,侧重点全部放在了私人游乐场上:“私人的?给进?”   孙楚一嘿嘿直笑:“门票贵了点。”   纪九掀了掀眼皮,贵了点?私人的游乐场,贵的能是一点?   “班费?”   孙楚一:“大头班费出,其余的自费。”   纪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反正家里都有矿,她犯不着替他们操心钱的问题。   但凡考试,第一场永远考的是语文。   两个半小时的注意力高强度集中后,收卷铃声打响,老师按顺序,挨个把考卷收回,装袋,封好胶带,然后对下面蠢蠢欲动的学生说:“可以出考场了,东西别忘带,下午考试两点半,别迟到。”   纪九和温墨整理好书包,下楼找纪子然吃午饭。   远远地,看见纪子然哭丧着脸走来,纪九不用想都知道这人肯定又考砸了。   她笑嘻嘻问:“炸了?”   纪子然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昂”了一声。   纪九扑哧一笑:“死在哪题了?”   “作文,写跑题了。”   “我记得题目好像是问……对漫画中行为的看法?讲的是毅力和恒心,你围绕这个展开不就好了。”   那是一篇漫画作文,一个人大汗淋漓地打井,结果一连挖了五个坑,每个坑都在快要挖到水源的时候放弃,直到最后,失败而归。   立意应该是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再略微延伸社会问题,挺容易理解的。   纪子然缩着脑袋,小声嘀咕道:“可是我写成了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没事挖那么多坑,还不填,可不正是破坏环境!   纪九:……   你是猪脑袋吗!?   温墨默不作声,拉着纪九就走,把纪子然可怜兮兮的丢在了原地。   从前他爱屋及乌,觉得纪子然笨点,那叫可爱。   眼下,呵呵……   这么笨,可千万别传染给他家小九。   纪子然看着两人远去,气得嗷嗷直叫,卧槽!大伯说的一点没错,温墨果然是个过河拆桥的大猪蹄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嚴嚴嚴嚴嚴大人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明天五千字,可能晚点再发。】 第43章   连续三日的摸底考试终于在国庆前一天结束。   温墨今天没能再和纪九一起回纪家, 他硬生生拖了近一个月,纪琅天昨晚忍无可忍,一个电话打给温继尘,让他赶紧把自己儿子给拎回去, 否则他就要把温墨扫地出门了!   电话里,温继尘才给一位重伤患者做完手术, 正阖着眼皮, 闭目养神。听到他这般威胁,又气又笑地说:“我说琅天, 我这儿子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索性给你们家了不好吗?”   纪琅天气急败坏,连说几个滚字,嫌弃得不行:“赶紧带回去, 纪家什么都不多,带把的倒是不少, 白送给我都不要!”   温继尘怅然叹气, 心道, 儿砸!为父尽力了, 奈何你未来岳父防你跟防贼似的,怨不得为父我啊!   “成,我明天就让他回来。”温继尘妥协。   纪琅天哼了哼,这才满意,又聊了几句闲话,挂断电话。   如今, 即便是温墨还想赖在纪家不走也不行了,出了校门口,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密密麻麻散布在整个广场上。   纪九朝温墨挥挥手,脚尖一转,便准备和纪子然回家。   结果身子刚侧过一半,手腕猛地被人握住,淡淡的温热感透过皮肤传来。   纪九愣了愣,回头。   树叶飘落的绿荫大道上,少年眸色漆黑,氤氲着一缕倔强和委屈:“你就这样走了?”   纪九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对啊,放学了,你不走吗?”   温墨觉得自己心肝一抽一抽地疼,这人也太没良心了!他都要回家了,她居然没有话对他说?!   “我要回家了!”他皱眉强调。   纪九隐约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忍不住想笑,又担心打击他的自尊心,干脆装傻到底:“你当然要回家了,毕竟纪家也不姓温。”   温墨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气得瞪眼:“你装傻!”   纪九噗嗤笑出声。   不远处,纪子然见两人磨磨唧唧,半天不捅破窗户纸,狠狠一跺脚,直替他们着急。   长腿一跨,径直走了回来:“妈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们就不能直接点吗!”   大概是氛围太特别,周围的路人开始时不时回头看向三人。   纪九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眼尾微微上扬,轻声一笑:“行了行了,小九祝墨宝国庆快乐!”   她一边比划一个大大的爱心,一边心下无奈地叹气。   这从小被幼儿园老师强迫养成的习惯,每逢过节,她不放在心上,可他必定忘不了。   固执地像牛。   温墨脸上总算有了一抹称心如意的神色,漂亮的眼睛里闪烁星辰般的光芒。   半晌。   他缓缓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搁在纪九的头顶,轻轻抚摸。   那动作,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连力气都不敢重了。   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过,带起路边无数枯叶,金灿灿如蝴蝶飞舞在半空。   从纪九的方向看去,少年竟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些,合身的校服衬得他身材挺拔高瘦。   视线略低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薄唇里吐出的声音喑哑好听:“嗯,墨宝祝小九国庆快乐!”   那一刻,胸腔动如擂鼓。   ******   暮色降临,纪九收拾好明天要带的行李,精疲力尽地歪倒在大床上。   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光明晃晃的,纪九望着望着,不自觉丢了神。   下午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始终徘徊在心口附近,像是伺机而动,在等待闯进心门的机会。   一瞬间,纪九脑中闪过从前的许多场景,一帧一帧,飞快掠过。   可是,想要抓住时,却只留下满是旖旎之意的小尾巴。   无影无踪。   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薄雾,吊灯的光线变得朦朦胧胧,床上的人思绪随之涣散。   而后,眼前一黑,终是甜甜陷入梦乡。   翌日一早,晨光大亮。   “啊欠!”   一声小小的喷嚏声从二楼某个房间里传出。   纪九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慢腾腾翻身坐起,眸底还染着半睡半醒的迷蒙之色。   用了一分钟让自己彻底清醒,纪九揉了揉痒乎乎的鼻子,然后,又是一声措不及防的“啊欠”!   环顾四周,床上的被单还没打开。   纪九脑袋晕晕地想,自己昨天应该是不知不觉睡着了,被子都没盖,裹着单薄的睡衣在被单上睡了一整夜。   这几天,正是换季的时节,昼夜温差极大。   尤其夜里,虽然没有多大的风,可南方地区,寒意是藏在骨头里的,这么一晚上大喇喇地躺着,也不盖被子,百分之九十是要感冒。   纪九不过这么猜测,鼻腔忍不住泛痒,下一秒,喷嚏声响彻房间的每个角落……   行吧,她要接受事实,她确实有点鼻塞了。   于是,国庆长假第一天,倒霉的纪九光荣负伤,得了重感冒。   ******   熙熙攘攘的洛城国际机场,人潮涌动。   广播里,空乘小姐姐的声音甜美:“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北京的CA815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2号登机口上飞机。”   纪九坐在vip室里靠着椅背补觉。   也许是因为感冒,身体的免疫力下降,她现在有点头疼,意识迷迷糊糊的。   文茵办好托运,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说你,昨晚睡觉怎么能那么粗心,被子都不盖,这下生病了,该!”   她话这么说,却是刀子嘴豆腐心,从包里取出刚才在路上买的感冒药,倒了杯水,一并给她:“把药吃了先,等会上飞机再睡。”   洛城飞意大利,飞行时长一共有十四个小时,许多人通常是上了飞机就开始睡,一路睡到下飞机。   纪九鼻音稍浓,说了谢谢后,接过水杯和药片。   白色的药片在舌尖化开,嘴里尽是苦涩,灌了口温水,仰头把药咕咚吞下。   文茵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还好,没发烧,再过十分钟就可以登机了,没事多喝开水。”   纪九囧囧应了,果然,开水能治百病。   还剩下不到十分钟就要登机,这么一小会儿睡也睡不好,纪九习惯性掏出手机打发时间。   才一进微信,发现班群标志上出现了“99”的红圈。   自从班里同学面对面建了个群,消息就没再停过,群里什么瓜都有,小道消息尤其多,纪九无聊时就喜欢扫两眼,做一个潜水的吃瓜群众。   拉到最上面,孙楚一开的头,他发了一个表格文件,下面写:@所有人,十月六号和十月七号两天一起出去玩的名单,大家看看有没有漏的!   放假第一天,哪怕是学霸们也不会有动笔的意愿,现下十点十分,说不准还有人窝在床上,宁可侧躺着玩手机都不愿意起来。   于是,下头立马有人回:辛苦班长啦!看过了,没漏。^o^!   李妍:@孙楚一,我们六号早上几点,在哪集合?   孙顺达:举手!是坐大巴去吗?   孙楚一:联系的大巴司机,然后六号早上要提早一点,八点准时发车,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在学校门口集合。   为了强调时间,防止有人迟到,他又单独发了句:记住!八点!过时不候!!!敲黑板划重点.jpg   林宏义:放心,出去玩,大家一定很积极。坏笑.jpg   吕炜畅:有会骑马的人吗?隔壁就是跑马场,我想去溜达溜达!   关露露:周思颖会!人家骑马超厉害!   周思颖:微笑.jpg   再往后,都是些闲言碎语,纪九撤出,回到主页面,屏幕上忽然弹出温墨的头像。   Big boss:登机了没?   小乌龟:没有,十点二十左右登机。   Big boss:登机了和我说一声,玩得愉快。   小乌龟:握手.jpg   自此,再无下文。   过了片刻,广播里乘务员的声音再次响起,旁边座位,文茵提着包站起:“走吧,时间到了。”   纪九敛下眼眸给温墨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乌龟:登机了。   上了飞机,纪九问空姐要了条毯子,倒头就睡。   再睁眼,飞机即将降落,她真的和猪一样睡了十几个小时。   空姐走过来,帮她把椅背升回原位,纪九半眯着眼,意识混沌。   文茵收起简便写字台,把乱七八糟摊开的设计稿整理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手里一顿,转头看了看脸庞稚嫩的小侄女,略微迟疑了一瞬,然后询问道:“小九,想不想去大秀后台?”   半个月前,文茵和阮静好去美容院做按摩的时候,趴在按摩床上东扯西聊,不经意间提到纪九有大学出国学设计的想法,阮静好听完,倒是没什么表情,简单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大致意思是,女儿若是真的想去,她不会横加阻止。   也因为这点,文茵在考虑要不要带纪九深入接触一下这个圈子。   毕竟时尚圈里的东西,包括人脉关系和各个设计师的风格,提前了解些,对她以后走这条路有很大帮助。   文茵这个想法突然从脑子里蹿出来,事前毫无征兆,纪九闻言便是一愣。   她陪文茵看的秀已经不下二十场了,尤其是每年的春秋大秀,如果没能亲自到场,必定会找到当时的视频补上。   可这么多场大秀下来,文茵从没说过带她到后台去看看,即便她曾经和她委婉地说过几次,心灵通透如她却总佯装不知,一笑而过。   窗外的云层开始稀薄,飞机在缓缓降落,纪九的心却反其道而行,高高悬起。   嘴角止不住上扬,她兴致勃勃地侧过身,眼睛里溢满了璀璨的流光:“四婶婶,真的可以去后台吗?!”   要知道,这次去的可是佩德罗的秀!   那个号称时尚圈设计鬼才的男人,世界顶尖艺术院校帕森斯毕业,三十几岁,作品已经连续数次斩获国际大奖,但凡他出手设计的衣服,全是有价无市的限量版。   只可惜,他归隐了两年多,对外说是去世界各地寻找创作灵感,此后去向无人得知。   此次大秀是他回归后的第一场,世界各国的娱乐媒体几乎同一时间都在往意大利涌去,希望取得第一手资料。   佩德罗的粉丝遍布世界,纪九就是万千粉丝中的一位,而且是死忠粉的那种!   这会儿文茵来了句可以去大秀后台,纪九别提多高兴了,恨不得大秀立刻开始。   文茵被她渴望的小眼神逗笑,揶揄道:“你看你激动的,这么喜欢佩德罗?”   “嗯嗯嗯!”纪九重重点头。   文茵莞尔:“既然你这么喜欢他,我当然得带小迷妹去见见偶像。”   转念又想到佩德罗平日里不着调的火爆性子,垂眸看了眼翘首以盼的小侄女,倏然期待起两人见面的场景。   一定很有趣。   佩德罗一直想找一个东方的少女当模特,说不准他们俩还真能聊到一块去。   飞机落地,意大利正值傍晚,天还没黑透,明月却已升起。   昏暗的天空,几颗星星零星闪烁。   意大利位于地中海沿岸,狭长的半岛地形让它吹拂过凉爽的海风,十月份的天气比中国稍冷,纪九拿到行李箱就抓了件外套穿上,本来感冒就没好,别一个不注意又加重了。   因为是主办方亲自邀请的贵宾,才出机场大门,路边当即有人疾步迎上来。   二十多岁的意大利青年充满浪漫气息,身材高大挺拔,长手长脚,眼窝深邃,隔着衣服,依稀可以看出经常锻炼的痕迹。   他笑着朝文茵伸手,用中国的利益问好:“你好,YIN。”   文茵轻轻握了握他的手,用英语应了回去:“你好,莫雷诺,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或许你可以发现,我和上次见面比,有些胖了。”   文茵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确实。”   一幅开玩笑的语气。   莫雷诺听完,爽朗大笑:“哦!YIN,你说话还是那么不客气。”   看得出,两人很熟稔,而且关系不错。   三言两语寒暄完,莫雷诺终于发现旁边乖巧站着的女孩,发出惊讶的感叹:“天哪!YIN,你带了个美丽的东方少女!”   莫雷诺是佩德罗的助手,纪九从前来意大利,并不是他来接机,这算是两人的初见。   文茵为他介绍:“这是我的侄女,是佩德罗的忠实小粉丝。”   纪九见他新奇地望来,大方地挥了挥爪子:“你好,我的英文名叫NINE。”   “NINE?”莫雷诺挑了挑眉。   纪九笑眼弯弯,解释道:“在我的家庭里,我排第九。”   莫雷诺恍然大悟,绅士地鞠了个躬:“美丽的东方小姐,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叫莫雷诺,是佩德罗大师的助手。”   纪九轻声咳了咳,有模有样地提了提身旁根本不存在的裙摆,屈膝半蹲,敛眸颔首:“帅气的西方先生,请容许我自我介绍,我叫纪九,来自中国,是YIN的侄女。”   莫雷洛哈哈一笑:“NINE,你真是个有趣的中国女孩!”   ——   由于天色有点暗了,佩德罗早已从工作室回家,几人也不方便再见面。   莫雷诺索性载着两人先去餐厅里吃过晚饭,然后直接开到了秀场附近的下榻酒店。   下了车,房间是主办方提前预定好的,在24楼的套房,莫雷诺报上姓名,问前台拿了房卡,将纪九和文茵送到房门口后,停住了脚步:“YIN,明天早上会有车到楼下接你们,佩德罗先生下达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该离开了,祝好梦。”   随即,又看着纪九:“美丽的女孩,晚安。”   纪九礼貌回道:“晚安。”   莫雷诺潇洒走了,文茵带着纪九刷卡进屋。   套房很大,左右各一间房间,皆设置了独卫,地板上铺了一层绒毛地毯,踩上去软软的。   文茵把右边的房间留给纪九,自己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去了左边的卧室。   因为这次出来的时间不长,又不怎么买东西,纪九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满了衣服和日用护肤品。   简单整理好瓶瓶罐罐和衣柜,纪九火速洗了个澡,躲进被窝里。   她今天一晚上精神都处于亢奋状态,当时不怎么觉得,这会儿一安静下来,脑袋又昏又沉,鼻子半天没能透气。   纪九躺在软绵绵的大床上,睡意汹涌而来,枕头边,手机“叮咚”一声。   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纪九闭着眼,胡乱摸了摸,碰到坚硬的磨砂壳,连手带机一起缩回被窝。   现在刚刚八点,中国与意大利时差是七个小时,这意味着,洛城正是夜深人静的凌晨时段。   凌晨三点!   连夜猫子都该困了的时候,偏偏某个姓温的家伙还没睡觉。   纪九一个激灵,瞬间醒了大半。   Big boss:睡了?   小乌龟:没。   Big boss:体温计和感冒药送到房间了没?   什么体温计?什么感冒药?   纪九眉头微拧,没听明白,正想敲字问个清楚,门口忽然有人按门铃,纪九丢开手机,掀被下床,文茵先她一步开了门。   门外,酒店的服务员递给文茵一个纸袋:“这是给纪女士的。”   文茵一头雾水,犹豫接过,关上门,见纪九光着脚站在房门口,急忙教训道:“你赶紧回去穿个鞋,还想发烧是不是!”   纪九吐了吐舌头,回房间把拖鞋床上。   客厅里,灯光晕黄,文茵正在翻看纸袋里的东西,有一支电子温度计和几盒药。   看到温度计的一刹那,文茵心里便有了些许猜测,再一读翻译,果然全是治感冒的。   得了,她知道是谁安排的了。   颇为无语地瞧了两眼纪九:“温墨那小子要的客房服务?”   纪九被盯得有点窘迫,还是承认了:“应该是。”   “那小子行啊!”她把药盒放回纸袋,戏谑笑着,“小八那家伙被他收买得差不多了吧?简直是温墨打入敌营的内奸!”   整个纪家,能被温墨套得死死的,也就纪子然那个傻小子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又许了什么好处,纪九暗忖,难道想让温墨去给他打排位?   ……别说,就纪子然那个尿性,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   熊孩子很可能为了游戏,又把她给卖了?!   纪九扬眉,顿时觉得一阵手痒。   作者有话要说:  【ps:强迫症促使我喜欢捉虫,如果有很明显的错误,欢迎大家指出!握手!合作愉快!】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檯 20瓶、菁菁吾卿 18瓶、我有毒啊 10瓶、janmu 2瓶、冬至和夏至蓝 1瓶、筱陌 1瓶、丹丹 1瓶、岚 1瓶、宁清絮 1瓶、lil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4章   纪九拎着纸袋回到房间。   床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光, 聊天记录依旧停在刚才的地方。   纪九把纸袋搁在桌上,回消息:东西拿到了。   没等那头回复, 继续问:你怎么知道是哪家酒店的?   她得了感冒可以通过纪子然知道, 下榻酒店总不可能是文茵告诉他的吧!   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一会儿。   Big boss:我查了一下最近米兰的大秀,然后根据秀场地址查了查附近的酒店, 稍微好点的就一家, 酒店官网上有前台电话,至于房间,刚才四婶婶发了朋友圈, 那家酒店二十层以上, 除了休息室,都是独门独户。   纪九赶紧翻了翻文茵的朋友圈, 圈里全是自家人, 她很自在地发了一张俯视城市灯光的夜景图。   配文:24楼, 整个米兰都在脚下。   纪九看完一阵惊叹, 这家伙的推算能力未免太牛逼了!   难怪林宏义和他玩剪刀石头布都能输得溃不成军。   默了几秒,纪九发表自己的感想:   小乌龟:以后你千万别和我打牌。求放过.jpg   Big boss:?   小乌龟:我怕变成穷光蛋。   Big boss:……   小乌龟:心惊肉跳.jpg   Big boss:药记得吃,效果很好。   纪九看了眼药盒上的名字,是国际上十分有名的制药公司出产的牌子, 听说第一天吃,最晚第三天感冒就可以好。   今天走之前路过机场附近的药店,店里最近一些药效强的感冒药断货了,还没补,文茵只好匆匆忙忙买了两盒效果不太好的暂时对付着, 服用后,显然效果不是很明显。   鼻子还是像塞了团棉花一样,堵得难受。   纪九原本准备明天出门重新买,谁知道温墨晚上就给她送货上门了。   兴许是人不舒服的时候,别人对自己的照顾记得最为清楚,也感受最深。   纪九擤了擤鼻涕,晕晕乎乎打字:洛城都凌晨三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Big boss:明天不上学,今晚可以熬夜,现在要睡了。   纪九没拆穿他的谎言:嗯,晚安。   与此同时,距离意大利隔了众多国度的中国洛城,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城郊的一栋半山腰别墅里,到处黑漆漆一片。   某个关了灯的房间,正中央的两米大床上,薄薄一层蚕丝被高高拱起。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有一道微光散进少年的眼瞳,衬得那双眼睛分外清明。   温墨见纪九没再发消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微红的眼角泛着几丝泪意。   随意把手机撂到床头柜上,“哐当”一声,他恍若未闻,反手将被子往头上扯了扯。   啧啧,真他妈作孽。   老子总算能睡觉了……   ******   早上,吃过早饭,秀场的工作人员来接文茵和纪九。   一路疾驰。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红毯尽头处,副驾驶座的女人回过身,递给文茵一张邀请函:“YIN,今天秀场太忙,可能无法亲自带你们进去,抱歉。”   文茵接过,摇头浅笑:“没关系,我能理解。”   两人就地下了车,门口有骑士装的工作人员挨个检查入场嘉宾,看见文茵拿的是VIP金色邀请函,连忙恭敬鞠了一躬,给两人带路。   贵宾席在第一排,视野极好,可以近距离观赏模特身上的衣服。   对于佩德罗这种级别的设计大师,秀场上所分配的区域,既代表名气,也代表地位。多少人宁可一掷千金,也坚持得到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距离大秀开场仅剩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嘉宾进到场馆里落座。   T台上,工作人员在做最后的舞台设备检查,确保今天的大秀万无一失。   纪九等了好久,许多嘉宾路过时会和文茵点头致意,却很少有和纪九打招呼的。   纪九没有多大想法,反而看得很开,她在这里还是个无名小卒,虽然看过几场秀,但没有到让各界名流都记住的地步,别人忽略她实属正常。   九点五十二分,大秀准时开始。   说起这个奇怪的时间点,纪九也曾有过疑惑,佩德罗在时尚界名声如雷贯耳,原因有三,一是他的创作才能,二是他的臭脾气,三便是他的服装秀开场时间。   不多不少,永远的九点五十二。   纪九问过原因。   文茵对她说,这是他妻子乘坐最后一次航班的起飞时间。   佩德罗的妻子是个圈外人,七年前死于空难,除了回忆,什么都没给丈夫留下。   佩德罗表面看似奔放热情,骨子里却是个痴情人。   妻子去世后,他七年来,从未再娶,如今三十多岁,依旧孑然一身。   最近只听外界传言,他收养了个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   不过几个月来,在他的严防死守下,媒体们卯足了劲,也没能捕捉到更多有关那个孩子的确切讯息,甚至没拍到一张清晰的正面照。   T台上,名模云集,台步铿锵有力,高挑的身材配上端庄大雅的衣服,让人眼前一亮。   佩德罗这次采用了古罗马宫廷风格的设计,主打秋冬装的暗色系列,每件衣服上却都隐藏了些许明亮之色,宛如从黑沉沉的云层里穿透出一道夺目的光柱,给破败的大地带去新生希望。   纪九越看越若有所思。   终于,最后一个模特走完,在设计师出来向全场观众鞠躬道谢后,这场被称作百年经典的服装大秀在满堂喝彩声和掌声中落幕。   文茵等人差不多散了,才带着纪九绕道去了后台。   偌大的化妆间里,模特们在忙着卸妆,佩德罗在最里面的房间里看大秀的录制视频。   文茵敲了敲门,门内传出沉稳沙哑的嗓音:“请进。”   推门而入,电视机前的男人回头,看见文茵的第一眼,顿时张大了嘴,惊讶出声:“哦!上帝!YIN,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   佩德罗喜色难掩,下巴上的一撮胡子,让他显得极其有男人味。   他和文茵拥抱了一下,行了贴面礼,又笑道:“你变得更加美丽了。”   “你也更加帅气了。”文茵说,“佩德罗,恭喜你,你又造就了一个传奇,这场秀简直棒级了!”   “谢谢,能让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说完,视线忽然落在纪九身上:“这位是……?”   “我的侄女,NINE。”   纪九压抑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屁颠屁颠上前自我介绍:“你好,佩德罗大师,我叫纪九,我喜欢您的作品很久了。”   佩德罗绅士地亲吻了一下纪九的手背:“女士,这是我的荣幸。”   纪九害羞一笑:“我梦想成为您一样优秀的设计师。”   他轻挑浓眉,有点意外:“你学设计?”   “目前没有,只是接触了一点点。”纪九如实回。   文茵适时地插嘴:“我教了点基础知识,尚未深入。”   佩德罗看了眼文茵,他知道老朋友从不随随便便带人来见他,随即转头询问纪九:“NINE,能画一幅图给我看看么?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   纪九头顶上一颗小灯泡蹭地亮起,佩德罗在给她展示的机会!   想也没想,脑袋点啊点的:“当然当然!”   纪九心里有数,佩德罗这是看在文茵的面子上让她画画,可若是画得不好,一样会被否决。   室内静谧无声。   纪九捏着铅笔在脑中构思出大致的设计样板,开始动笔。   佩德罗和文茵在旁边叙旧,余光时不时从画上扫过。   半晌,纪九停笔,把画纸拿给佩德罗看,心中不由自主打着小鼓,默默祈求。   阿弥陀佛,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千万要成功啊!!!   佩德罗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面色平淡地开口:“在我看来,你的画工很糟糕,不,是非常糟糕。”   纪九:……   纪九仿佛被人兜头浇了桶冷水,心凉了半截。   佩德罗说话是业界出了名的毒辣无情,纵然纪九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正听见时,还是不免觉得失望。   然而。   下一秒,佩德罗话锋一转,勾起唇角:“不过,你有很好的灵感,这是许多设计师欠缺的。”   话音刚落,纪九像是直接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汹涌而上。   天呐撸!   佩德罗夸她了!   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开心!   佩德罗没注意到她的兴高采烈,放下画,蓦地问了句:“为什么会想到画这个?”   他指了指画上的一只胸针,文茵顺着方向望去。   洁白的画纸上,满满铅笔划过的灰色印迹,线条繁杂琐碎。   男人修长的食指下,是一只鸽子昂首长鸣的样子,配以衣服下摆起伏的波纹,寓意显而易见——   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上,和平鸽展翅飞翔。   隔了门,房间外有高跟鞋急促走过的声音,凉风穿过半开的窗户溜进来,降下了正午灼热的温度,舒适宜人。   女孩衣摆轻轻扬起,黑发在半空中荡出悠扬的弧度,发丝间有一抹洗发水的香味,清新淡雅。   漫长的沉默后,纪九歪了歪头,笑意浅浅:“因为我知道,您去到过真正的战场。”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情绪在发酵。   佩德罗漂亮的深灰色瞳孔骤然紧缩,震惊得几乎语塞:“你……”   纪九笑容灿烂:“刚才我看到模特们穿的衣服,就有了点点猜测,或许您最想展现给观众们的,不是华丽昂贵的衣服,而是衣服上那跳跃出来的颜色。两年前您宣布归隐,我想您应该去了战火纷飞的国家,甚至,还可能当了战地志愿者。”   “哦!我的天哪!你居然全知道!”佩德罗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澎湃的心情,他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终于有人明白那些衣服的含义了!   他刚才在门口站了好久,所有人都在赞扬衣服的华美和他的才能,却没有说出布料之下,衣服真正话语的人。   几番无奈,他失望而归。   没想到,秘密最后竟然会被一个东方女孩看破。   佩德罗又问:“能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我去当了志愿者的吗?”   纪九无声一笑,走到沙发旁边,佩德罗的包就挂在扶手上:“我看见这个了。”   背包未拉拉链的开口处,黑色防弹衣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佩德罗早上出门时,一不小心瞥见衣柜上挂着的防弹衣,想了想,一齐带上了。   这件见证了他两年战地志愿者时光的防弹衣,即便它没有生命,今天这场意义非常的大秀,他也希望它可以和自己共同参与。   佩德罗收回视线,凝视眼前来自东方的少女。   他必须承认,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对她抱着一种轻视的态度,让她画画,也不过是送老朋友一个人情。   纵使她在设计上的潜力比同龄人高,但那又如何,世界上不缺乏年轻的天才。   可现在……   佩德罗眼神肃然认真,重新审视起纪九。   良久,他叹息一声,感慨地说:“NINE,你很聪明,比起我,希望你能够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红包来啦!本章留言前五,红包100晋江币!晚上十点前,扣除税后,到达账户!另外,18号的那次更新,前3名留言的小天使发200红包!】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惊艳了流年 13瓶、叶落无声 10瓶、烊 8瓶、梨园 3瓶、27490082 2瓶、Loser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5章   大秀结束后的第二天, 纪九和文茵被佩德罗邀请到米兰的家中做客。   在那栋隐蔽性极好的小花园别墅里,纪九看到了他传说中的养子, 一个睫毛翘上天的睫毛精!   佩德罗为了让他忘记失去父母的伤痛, 给他取了个新名字——菲力克斯。   意为幸福幸运之人。   小男孩来自中东,年纪很小, 才五岁, 还是个萝卜头,个子也不是很高。   长年的战争让他变得有些畏畏缩缩,看见人一个劲往父亲身后躲, 睫毛扑闪, 眸底一片胆怯之色。   纪九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让他愿意开口说几句简单的话,声音蚊子似的, 嗡嗡嗡, 但纪九脸上始终保持亲切的笑容。   玩了一个下午, 在佩德罗家里吹过晚饭, 几人又聊了会儿,文茵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觉得时间不早,不便再打扰主人家休息, 当即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前,站在门口,纪九后面的裙摆突然被人拽了拽。   矮萝卜头一只爪子拿着束小雏菊,另一只爪子攥着纪九浅蓝色的百褶裙,表情固执。   纪九愣了一瞬, 转身蹲下,和他平视:“怎么了呀?”   菲力克斯软软糯糯的,仰头巴巴地看着父亲,见佩德罗鼓励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伸手把花慢慢递了出来。   “姐姐,送给你。”   他的声音还是很轻,轻到纪九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双瘦弱干瘪的小手上,子弹穿透血肉的疤痕清晰得刺眼,可手里那束玛格丽塔却花开正好,仿佛一条怒放的生命,迎着暖阳绽开。   菲力克斯半天不见纪九有动作,以为是自己的花不讨人喜欢,失望地垂下了脑袋,想要收回手。   纪九倏地从思绪里回过神,赶紧接过,说了声谢谢。   菲力克斯嘴角大大裂开,露出两颗小贝齿,终于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无忧无虑,亦没有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流浪过。   纪九鼻头一酸,泪腺不受控制,她憋了憋,尝试把汹涌的泪意压回去:“菲力克斯,你是收到上帝保佑的孩子,若是以后有机会,欢迎你来中国,姐姐一定带你去看最壮丽的风景。”   菲力克斯腼腆一笑,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那里……有子弹吗?”   这话问得突然。   在场三人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纪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哭着笑了:“没有,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和平的国家,它屹立在东方,炮弹打不到的地方。”   四号回程的飞机上,纪九难得没有睡觉。   小小的椭圆窗户外,软白的云层从身边飘过,看得久了,眼睛一阵恍惚,她索性关了窗,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想到昨天菲力克斯的那束玛格丽塔,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隔壁,文茵依然在赶设计稿。   半晌,纪九睁开眼,她迟疑了几秒,还是把脑海里徘徊很久的疑惑问出了口:“四婶婶,佩德罗大师怎么会想着去中东?明明非洲的战乱更多。”   文茵有长达半分钟的沉默,精致妆容下,神色有些唏嘘:“那架飞机,最后坠落地点在中东。”   ******   直到飞机降落在洛城国际机场,纪九再没提过任何关于佩德罗的事情。   她大约能够猜到佩德罗为什么会选择收养菲力克斯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仅仅是菲力克斯的幸运,也是佩德罗的幸运。   回到家,纪九把自己摔到床上,开始调整错乱的生物钟。   等第二天起床,已经是下午时分,楼下园丁修剪花草的喀嚓声伴随着鸟儿轻灵的叫声,演奏出秋日里的一曲交响乐,令人心神宁静。   大宅里静悄悄的,纪九换好衣服下楼,客厅里打扫的阿姨和她说:“九小姐,老先生和老夫人今天出门去了,让您起床后先吃饭。”   纪家的成员每个都是大忙人,经常三天两头出差不在家,各自在外面也有落脚的房子。   白天一般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就几个小孙子们经常双休日在家,其余的,基本上只能在每月的团聚日回来常住几天。   厨房师傅给纪九热了饭菜,纪九边吃,边顺嘴问了句:“八哥他们呢?”   阿姨:“几位少爷好像去市里的射击俱乐部了。”   纪九哦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吃好饭,她在后花园里逛了几圈,便回房写作业。   国庆的作业不少,七天小长假,老师们不约而同发了疯,光是数学试卷就有五六张。   学校里几个资深老教师联合出的题,没有答案,其中有不少高考题,通篇的几何图,纪九看着就脑阔疼。   写了好一会儿,微信有新消息提示。   纪九捏着笔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指尖解锁屏幕。   关露露:纪九纪九!卧槽卧槽!我发现个瓜!   9:……瓜?   关露露:此瓜非彼瓜,它活在宇宙洪荒中!哈哈大笑.jpg   9:讲人话。   关露露:我发现啊……隔壁班有个女生喜欢温墨!!!张大嘴巴.jpg   纪九眉尾一跳:隔壁班?   关露露:貌似叫什么东南西北……   好吧,她知道是谁了。   9:你怎么知道的?   关露露:我开学没几天进了一个群,那里面的瓜,一个比一个牛逼!吃瓜群众.jpg   9:……   关露露:你长点心,我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通风报信的!那女的大方得很,进来就给群里的人发红包,还不下四位数,把大家的心都收买得死死的,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最近,特别奇怪,她明说暗示地,老在群里说她喜欢一个人。   纪九无动于衷,敲出两个字:继续。   关露露:有人就问她是谁,那女的没说,甩出来一张照片,是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偷拍的照片,我放大一看……操!分明是温墨啊!那天你们在出黑板报,她跑去偷拍就算了,还把你给截成了半个身子!臭不要脸.jpg   她似乎觉得说得不带劲,语气不强烈,末尾又添了一句:纪九,有人撬你的墙角!!!   纪九简直想顺着网线,把手机砸她脸上。   关露露接着回:这种黑心肝绿茶婊我看过的不要太多哦,嘴里说着不认识,指不定暗戳戳早把人家祖宗八辈都给摸清了!呵呵!纪九,放心,我坚决支持你!   9:……她喜欢温墨这事,我知道。   关露露震惊了:什么鬼!?你知道!?你和那个女生认识?   纪九打了一个“嗯”。   关露露:那你居然一点行动都没有!?撬墙角也忍了?!惊讶鸭.jpg   隔着屏幕,纪九几乎能想象到她瞪大眼睛,对着手机咆哮的场景。   9:才高中,有什么行动?   关露露: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没行动,人家有啊!!!   9:放心,她掀不起什么大浪。   季家马上都自顾不暇了,季雅楠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挥金如土。   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凭着几个微不足道的红包,大家顶多场面上恭维两句,现实中没人会真正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关露露吐槽:……您老心可真大。   9:……   关露露又道:诶,纪九,你可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温墨的心思啊!我这个粗神经都看出来了!   纪九打字的手一顿,她想了想,有点无所适从。   这还是第一个如此直白地问她这种问题的人。   从前也有人问过差不多的,不过人家措辞婉转,纪九可以当装傻没听懂。   可这次,似乎躲不掉。   那头,关露露催促:你可别想糊弄我。   9:我的观念就是,对方要不说,我就不知道,而且我现在的心思没在这个上面,他也一样。   关露露兴奋地嗷嗷直叫:这么说,如果大学他表白的话,你会同意哒?!   纪九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窗外随风飘落的树叶,许久,回道:或许吧。   关露露显然不太满意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呀!着急.jpg   纪九怔怔地凝视着那句话,心情烦躁,脑子里一团乱麻,和打结的毛线一般,分外纠结。   实话实说,她根本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啊!   小时候,她试过把温墨赶走,可那家伙生命力顽强,最多丧气一天!第二天一早,绝对又恢复成打不死的小强,顽固地像个小老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七八个小时都咕噜噜围着她转。   纪九曾经为此无数次抓狂,但有句话怎么说的……   习惯成自然。   时间久了,她有时候会忘记书里的剧情,抛开一切顾虑,单纯把他当朋友看,这样友好相处了十几年,哪怕木头人也会有感情。   至于目前,她的感觉,嗯……很难形容。   大概就是,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她现在更多的是想先把季雅楠那破事解决了。   左右才高中,年纪还小,况且早恋也不好,作为一个思想传统的女性,纪九不喜欢太出格的东西。   所以,很多事情,她希望到大学里解决。   大大方方地摊开说,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   最重要的一点,她看得出来,温墨高中三年里,也不是很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反正两个人暂时都没谈恋爱的意向,为什么不能先放放,等以后有能力了,能够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再说?   没有保障,未来充其量只能用来憧憬。   纪九最后给关露露敲了个表情图:蒙娜丽莎的微笑.jpg   ******   转眼到了十月六号这天。   纪九带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由司机送到校门口。   这会儿七点四十多,到的人不多,零星几个。   周思颖背着包站在一棵树的阴凉处,长裙的裙摆微扬。   纪九和来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下意识往熟悉的人那儿走。   周思颖听见脚步声,抬头,浅浅一笑:“纪九,早上好。”   “早上好,你来的好早,吃早饭了吗?”   周思颖像个古代的宫廷仕女,笑容优雅端庄:“吃了,早上醒得早,就直接过来了。”   纪九又和她聊了会儿天,班里人陆陆续续到齐,大巴士停在广场的一角。   攒动的人群里,温墨黑眸闪烁,东张西望地在找着什么。   纪九见状,对周思颖笑了笑,两人一块走到班级里,温墨目光一定,踱步而来。   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衬得少年身材修长,许是太阳太大,他比平时多戴了个鸭舌帽,碎发乖巧地被压在额间。   几步走到两人身边,视线从周思颖身上一划而过,他语气淡漠地问纪九:“作业补完了没?”   纪九:……大早上问这么丧心病狂的问题真的好嘛!?   温墨眸色淡淡的,改口道:“你在米兰写没写作业?”   纪九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重重点头。   “写了点,但不多?”   纪九咋舌,这人简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温墨漫不经心地哂笑:“难怪昨天还有那么多。”   昨晚他都洗过澡准备睡了,偏偏有人不乐意他早早地休息,连发好几道题目过来,他费口舌讲解完已经十点多了。   于是,又是晚睡的一天。   纪九一听他说这事,猛地想起自己为了赔罪,早上特地洗了一袋圣女果装在包里,刚才聊天太专注,她没记起来。   急忙拉开拉链,把水渍未干的果子扒拉出来:“我的锅我的锅,您消消气!”   温墨不客气接过,随手丢了个在嘴里:“这还差不多。”   周思颖在旁边嘴角一抽,她开学见温墨阴沉个脸,周身萦绕生人勿进的气息,还以为他天生性子凉薄呢!   没想到,竟然是个两面派!   一派对着普通人,冷得差点没给人冻成冰碴!   结果另一派对着纪九,热得简直能把人晒秃了!   温墨吃完圣女果,用餐巾纸擦了擦手,变魔术般的从身后拿出个同款鸭舌帽,一下子扣在纪九脑袋上。   “戴好,晒黑了有你哭的。”   纪九今天扎的是个马尾辫,发髻较高,他这用力一扣,纪九感觉脑后的皮筋嘎嘣一声松了,头发瞬间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肩上。   好吧,妥妥的大直男没错了。   无奈翻了个白眼,重新扎好辫子,大巴士那边孙楚一开始招手喊所有人上车。   纪九排在队尾,和温墨坐在了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这趟一共来了三十二个人,一辆大巴士刚刚好坐满,车厢里的窗帘一扇扇被拉开,车厢内一片敞亮。   光柱穿透玻璃照射进来,空气里细小的浮尘清晰可见。   孙楚一按照名单点完名,的确如林宏义先前所说,没有人迟到,他向大巴司机比了个“ok”的手势,顺势在第一排坐下,车子轰隆隆一抖,徐徐发动。   车厢里开始半个小时还有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到了后半段,旅途时间过长,这些个不习惯早起的少年男少女们有不少已经打起了瞌睡。   农庄的地址在洛城最郊区的地方。   越往外走,现代化的气息削弱,入眼皆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没有污染的小水渠和几间白墙黑瓦的小平房,   沿途风景秀美如画。   路过一大片成熟的金黄色水稻田时,纪九拍了张照片,算是缅怀一下前世的岁月,那时候,她赤着脚在田野里狂奔,爽朗的笑声能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巴士驶过乡下的村庄,终于在九点十分到达终点站。   纪九推醒浅眠的温墨,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蒙了好半天才拎包下车,顺手,把纪九的小行李箱也给提走了。   农庄占地面积极大,几乎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属于农庄的管辖范围,再往上瞧,依稀还能看到一大片果园。   跑马场和农庄相隔不过百米,不少来度假的人正在踏青骑马。   里面的马有一部分是可以拉到外面骑的,不过这得有驯马员陪伴,要求骑手驾龄不低于五年,而且经过重重检测,确定是各方面都健康的良马才行。   纪九从车上下来,站稳后,刚想和温墨说把行李箱给她,不远处,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连带地面上碎石子有些微微颤动。   纪九转过头,循声眯眼望去,耀眼的阳光里,四个男人沿着小道踏马而来,风姿飒爽。   人群里一阵惊叹。   “靠!前面那三个小哥哥是神仙吗!?”   “我感觉我恋爱了!”   “看起来是爱情!哈哈哈哈!”   “卧槽!老子一定要学骑马!帅爆了!”   待慢慢近了……   模糊的面孔被瞳孔放大。   纪九倒吸一口凉气,惊了……   “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773425 10瓶、筱陌 5瓶、洛汐 5瓶、玹宓 2瓶、甜超叫你看日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我得把这几个哥哥拉出来溜溜,让温墨过过独木桥!很快就走……】 第46章   纪瑾言拉紧缰绳, 停下马,一脸意外, 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纪九。   身后, 二哥纪玉珩惊奇地探出头:“小九,你说出来玩, 就是来这?”他扫了眼周围呆滞的学生, “这些都是你的同学?”   纪九抿唇点点头。   孙楚一率先挥手问好:“纪九的哥哥们好!我是班长孙楚一!”   拜托,纪家的人诶!   纪家几位大佬他们倒是经常在报纸新闻上看见,可纪家的下一代, 深居浅出, 还不曾在媒体上露过面。   他们这些人以后都是要继承父辈事业的,趁年纪还小, 赶紧多积累点人脉关系, 有利无害啊!   孙楚一带头, 后面的同学不是傻子, 眼珠子骨碌一转什么都反应过来了,一声声“纪哥哥好”叫得亲热得不得了。   纪九头上落下三道黑线,纪瑾言他们也有点愣住,这群孩子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   倒是排行第三的纪枫应声道:“小九, 既然你是和同学们出来玩的,就别和我们一起了,我们今天下午就要走了。”   纪九:“四哥他们也在这里吗?”   纪瑾言摇头:“就我们三个和小八,小八他没到五年的驾龄,跑马场工作人员不允许他出来, 只能在里面转几圈。”   他说完,视线外移,落在温墨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嘴角轻轻上翘:“怎么?不出来叫声哥哥好?”   温墨:……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   纪瑾言是纪家除了纪琅天外,最喜欢和温墨对着干的人,所谓上阵父子兵,两人目的出奇地一致——把这只猪赶远点!   温墨面色半掩在鸭舌帽的阴影里,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大哥好。”   纪玉珩在一旁笑得温润,暗道他终于逮着机会,能仗势欺人一把了,于是拐弯抹角地提醒:“我和你三哥还喘气呢!”   还不快点叫哥哥!   温墨脸色陡然铁青,抬手按了按帽沿:“二哥好,三哥好。”   他话音未落,一声喷笑在静谧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响亮。   林宏义痞痞的,扬手打了个手势:“不好意思,没忍住。”   温墨一个眼刀甩过去,无比犀利,带着刺骨的寒意。   纪瑾言轻咳两声,也没真想让温墨在众人面前吃瘪,含笑说了几句话,带着两个弟弟长扬而去。   孙楚一见四匹马匆匆离去,拍了拍手,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大家看我这里!我现在手里的卡是你们的房卡,两个女生一间,两个男生一间,先把行李在房间里放好,待会我们先去摘果子,摘完果子再回来吃中饭,九点四十在门口集合,听清楚没?”他把手合成喇叭的形状,放在嘴边让声音传得更远。   “听清楚了!”众人喊。   随即孙楚一分发好房卡,带队进了农庄的民宿式房间。   纪九和关露露是一个房间,和另外八个女生在一栋民宿。   民宿装潢是典型的田园风格,房间里浴室空调电视机一应俱全,还带了个巨大的落地窗,闲暇时,坐在藤椅上,可以一眼看到屋外的葡萄架。   郊区的空气沁人心脾,纪九和关露露剪刀石头布,各自选了一个床位,等收拾差不多,走回门口,稍稍早了五分钟。   也许是男生动作快,到的时候,队伍里大半都是男生。   温墨懒散地倚在一根柱子上晒太阳,舒服地眯起了眼,他旁边,一个胖胖的男生在叽叽歪歪地唠叨:“温墨大佬!跪求帮我吃鸡!”   纪九眼皮一跳,又一个倒在温墨技术下的可怜孩子……   那百无聊赖的少年似乎有所察觉,眼眸缓缓睁开,适应了一下光线,朝纪九这边定定地望来,眸色清冷,气息内敛。   纪九明显感觉到关露露虎躯一震,想要过来牵她手的爪子讪讪收回。   温墨垂下眼帘,又变回那种好整以暇的模样。   关露露小心脏抖成了筛子,贴在纪九耳边控诉:“温大爷也太凶残了!哭卿卿。”   纪九好气又好笑地拍她一下。   集合时间一到,孙楚一捂着肚子让纪九帮忙点一下名,他去解决三急问题。   等他从厕所回来,纪九把名单给他:“齐了。”   孙楚一这才带领众人往山上走。   去果园的路是一条羊肠小道,泥土地上铺了层碎石子,踩上去有点硌脚。   好在,路程不远,一队人散漫地爬着,不过十五分钟就看到了果园的大门。漫山遍野的果树,果香四溢。   看门的老大爷一早准备好了十多个竹篮子,两三人一个。   领到篮子的同学自行组队,三三两两散开,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大约有一个多小时。   沿着小路再往里走,还有几排白色塑料大暖棚,只是栅栏上了锁,游客进不去。   十月份,正是香梨和桔子成熟的季节。   纪九没贪心,桔子摘了二十多个,梨摘了十多个,差不多把竹篮塞满就停手。   试了试重量,她和关露露一人一边,抬着不累。   温墨闲庭信步地跟在两人后面,没拿篮子,就在怀里抱了两个大柚子,他刚才特地绕路去摘的。明黄色的外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那人的存在一般,分外耀眼。   这些水果需要付钱,纪九排在温墨前一位,扫码的时候,想着人家一直给自己送酸奶,破费太多,便顺手把他的柚子一并扫了。   结果轮到温墨,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莫名看了他一眼,朝少女的背影抬了抬下巴:“侬,那个女生帮你付过了。”   温墨一愣,面不改色地关闭付款页面,白皙的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塞回口袋。   纪九是等从山上下来,打了饭坐到餐厅里,才迟迟看到温墨发过来的红包。   藤蔓制成的餐桌上,饭菜热气氤氲。   纪九借着桌布阻挡,轻轻踢了踢正在吃排骨的人,侧身避开关露露,把手机拿给他看,眼里露出一抹困顿之色。   温墨粗略瞟了眼,嘎嘣一声咬碎脆骨,手指在键盘上重重敲出几个字:我不要面子的吗!!!   纪九险些喷饭。   飞快打字:还你的酸奶钱!红包.jpg   Big boss:……我猪都砸了,你跟我来说还酸奶钱?还你个大头鬼!收钱!   看来温墨气得不轻,果然还是青春期的少年,面子比钱重要。   纪九无奈叹气,只好把红包收下,听见零钱哐当入袋的瞬间,她灵光一闪而过。   嘿嘿。   不如下次他生日,自己补送只小金猪得了!?   ——   席间热闹非常。   纪九刚喝了口汤,忽听屋外轰隆隆一声巨响,抬眸望去,上午还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竟暗沉了下来。   刚才那声巨响,是闪电劈过天空的闷雷声。   伴随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猝然飘落,淅淅沥沥,带着极重的力道,狠狠砸在窗户上。   餐厅的服务员立马关上了半开的门窗,却还免不了一部分的雨丝刮落进来,沾湿了地面。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大,打得一众学生措手不及。   有人手快地查了天气预报,见上面一颗红彤彤的大太阳高挂,又瞅了瞅窗外刹那间就能把人淋成落汤鸡的暴雨,两相对比之下,气得飙了几句脏话。   “卧槽?太阳呢?!”   “这个破天气预报把我们当傻子玩呢?!”   “我佛了!说好的骑马之旅!说好的游乐场之旅!!!”   “不是要打道回府吧?我……我这才采摘了几个梨……”   ……   眼看餐厅里乱成一团,孙楚一也顾不上吃饭,急急忙忙安抚暴躁的群众:“安静安静!我看这个像阵雨,应该下半天就过了。大家吃完饭先回房休息一下,等晚上看看雨停没停,停了的话,明天行程照旧!”   纪九也站起身:“我那边还带了牌,大家组几个团,来欢乐斗地主啊!”   她本来想着来时在车上斗地主,打发打发时间,谁知道路途如此颠簸坎坷,她的想法只起了个头,就被扼杀在娘胎里。   话音刚落,下面一片叫好声。   纪九统共带了八副牌,分成四份,有些人不想玩,剩下的倒也勉强够用。   关露露不会玩斗地主,索性回房睡午觉去了。   四缺一。   孙楚一挠了挠头,环视一圈,目光顿时定格在某个想要跑路的身影上。   他扬声高喊:“诶诶诶!林宏义!别走啊!”   林宏义:……   卧槽!孙楚一,你是魔鬼吗!   他今天早上才当众得罪了温墨,哪还能跟他玩牌?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孙楚一乐呵呵的,笑成了个弥勒佛,他几步走过去,蹦了蹦,哥俩好地勾住林宏义的脖子:“走!难得没作业的清闲日子,大家打牌去!”   林宏义苦哈哈扯起嘴角:“我不会斗地主。”   “扯淡!”孙楚一稍稍臂弯用力,一点不信他的话,“前几天我还看你玩手机斗地主玩得贼溜!”   林宏义快要崩溃,孙楚一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拖着他径直进了温墨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大的桌子,几人搬了几把椅子,就地在茶几上摸牌。   开局前,温墨状似不经意地说:“这样没意思,大家玩点带赌注的。”   孙楚一镜片一闪,兴致勃勃:“什么赌注?”   温墨眸色湛黑,视线擦过手边坐立不安的林宏义,淡淡道:“谁最先输五局,未来一个月内,另外三个人的大扫除由他一人全包了。”   这个条件不算苛刻,也不涉及钱财,孙楚一当即拍板:“哈哈哈,就这么决定了!纪九你管值日的,你来监督。”   林宏义哭丧着脸,在旁边弱弱地举手:“我反对。”   三人同时扭头看他:“反对无效!”   “……”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2分留言前三,200晋江币。   24点前,网站扣除百分之五的税后,发到账户。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泪如雨 16瓶、乌恒 10瓶、如果可以那真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7章   屋外, 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在这偏郊的农庄里, 共同绘出了一幅朦胧唯美的江南烟雨图。   民宿里,开着吊灯, 整个房间亮晃晃的。   第一局, 纪九摸到了地主。   她犹豫了一会儿,目光从左到右把整副牌都扫了遍,然后抽出其中两张:“对Q。”   温墨指节微屈, 敲了敲桌面:“不要。”   孙楚一:“对A。”   林宏义看了看围坐一圈的人, 颇为无语,刚开头就来这么大, 真的好么……   这般想着, 爪子却是诚实地甩出了两张“2。”   没有人要, 包括手里有炸弹的人。   林宏义抖了抖脚, 嘚瑟地出了五个连顺:“3344556677,有人要吗?”   纪九和孙楚一摇摇头。   林宏义刚准备再丢个对子,下一秒,就听一道温润的嗓音说:“5566778899。”   温墨不紧不慢把十张牌放在桌上, 无害地笑了一笑:“要得起么?”   林宏义:……   他很想问一句: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农民?说好的斗地主呢!!   ……   五分钟后,纪九乐颠颠地洗牌。   边洗边想,今天第一把就赢了,手气真好!   第二局,地主换人, 变成了温墨。   林宏义偷偷瞄了瞄面色如常,正在专心插牌的少年,心中不屑地哼了哼,这次你是地主,对着纪九我看你能不能下得去杀手!   事实证明,亲兄弟明算账,温墨对纪九也无情地下了杀手。   这把,地主胜,农民败。   轮到第三第四局,地主分别是孙楚一和温墨。   在孙楚一当地主的时候,林宏义明显感觉到温墨放了水,可一等他自己做地主,那闲慢懒散的气息陡然一变,转眼成了一个手拿长矛,勇往直前的骑士,在战场上大杀四方。   遂,四局结束,林宏义身上一连背负了四场败仗。   这也意味着,他要是再输一局,就率先满五了!   未来得当一个月的苦逼劳动力啊!   林宏义心里的小人死死咬着手帕,哭唧唧,都怪王八蛋孙楚一,没事蛋疼拉他过来干嘛!   小林:——啊!土拨鼠叫.jpg   开局,林宏义总算在轮过几局后摸到了地主牌。   他嘴角噙着笑,浓眉轻挑,显然信心十足。   几人轮番出牌,手速很快,桌上的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堆积起来,到最后,每个人手里的牌都所剩无几。   按照座位顺序,又临到纪九出牌。   “对8。”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对子,两张牌打出后,她手里只剩下一个“4”,基本没有赢的希望。   除非哪个人给她放水,打个更小的“3”。   温墨抬了抬眼皮,眸色浅淡,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旁边,林宏义捏着个对“2”都快捏出汗了。   可谁让前面还有个温墨大佬要出牌,他只能耐着性子等,反正也没有能比他大的了,这局胜券在握!   “林宏义。”那人冷不丁出声,表情似笑非笑,“你还有个对子?应该是对二?”   林宏义惊掉了下巴:“你怎么知道的!”   这人从哪儿偷看的!?千里眼吗!!   林宏义抓狂。   温墨漫不经心地顶了顶腮帮子,碎发盖住精致的眉眼,平添几分凉薄之感。   隔了片刻,他毫无征兆地一嗤,把牌倒扣在桌面上,食指翻起牌的一角,薄唇轻启:“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林宏义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屏住呼吸。   两秒,底牌被彻底翻开。   孙楚一伸长脖子定睛一看,吓得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卧槽!大小王!”   林宏义仿佛被雷劈了般,瞬间整个人都傻眼了!   他把温墨刚刚的话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丝不对味来。   机械地扭过头,温墨掰了瓣柚子塞进嘴里,眉眼间藏着抹愉悦之色。   林宏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温墨,你你你……你背牌!”   温墨又塞了瓣柚子,不吭声。   这幅嘚瑟的姿态,此处无声胜有声啊!   林宏义捂脸悲愤!   他就说这变态怎么每局都能准确无误地卡他牌,害得他以为自己今天运气不好,还默念了好几句阿门。   结果……   运气是个背锅侠,真正的问题出在智商上!?   妈的!   林宏义想哭,他觉得认清这个事实顿时更扎心了……   ******   傍晚时分,秋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橘红色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鸟鸣声穿透山间的蒙蒙薄雾,传到百米外遥远的地方,清脆悦耳。   纪九走到阳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打了一下午的牌,屁股疼脖子酸,她得出门活动活动,不然很有可能会被憋坏。   说起牌桌上的事情,纪九忽然想到林宏义走前哀怨的眼神,顿觉一阵好笑,他到最后真真应了那句话:输得连个裤衩都不剩。   打扫两个月的卫生……   累也累死了。   所以,不论是谁,但凡得罪了小肚鸡肠的温墨,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像丛林的毒蛇,伺机而动,以牙还牙。   天色将晚,孙楚一没安排活动,属于自由时间,不过事先和所有人打过招呼,入了夜别跑远,只可以在民宿附近逛逛。   一天奔波下来,纪九也觉得有些精疲力尽,或许是长时间没运动的缘故,才爬了几步山路,这会儿腿微微泛酸。   晚上泡在浴缸里舒缓一下经血,顺便把澡一块洗了。   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间,关露露背对着门,趴在床上勾腿玩手机。   听见开门声,她头也不回地喊:“纪九纪九!快来!今天的新闻炸了!”   纪九用毛巾揉干发根,疑惑地走了过去:“什么啊?”   关露露蹭地翻起身,急吼吼点开手机界面,拿到她面前:“云尚设计公司财务危机,早上刚被媒体曝出来。”   屏幕上,连着好几条关于云尚的实时热搜新闻。   皆是加粗放大的黑体字。   ——云尚设计出现重大财务危机?!   ——云尚设计旗下多家实体店关门。   ——季远道,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谈谈云尚设计从辉煌到败落的几个转折点。   ……   截至半个小时前,浏览量达百万,留言也有几万条,转发超过五千。   纪九安静看完,不着痕迹地移开眼。   这几则新闻显然有水军带热搜的痕迹,也不知道季远道得罪了谁,竟然下如此毒手。   可怕啊可怕……   关露露抱着微博又刷了会儿,泛起了嘀咕:“我好像最近在哪里看到过季远道的这张脸,只不过记不太清楚了。”   “你操心人家的事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洗澡。”纪九摁开吹风机,“再说了,季远道好歹是个集团老总,经常在杂志上了露面,你看到不稀奇。”   关露露摸了摸下巴,一脸沉思:“不不不,不是在杂志,我感觉……应该是不小心在手机上瞥到的……”   她努力回想这几天的事情,神情纠结到狰狞。   良久,她猛地一拍脑门,声音之大,让纪九都不禁心疼起她可怜的小脑门。   “我想起来了!那个群里的绿茶婊!她爹啊!!!”   ******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   关露露还赖在床上呼呼大睡,纪九便被温墨的连环夺命call给喊下楼吃饭去了。   早饭品种很多,纪九选的是传统中式早餐,两根油条,泡着甜豆浆喝。   趁着油条没完全变软的时候,捞起来,一口咬下去。   糯糯的,甜甜的,那味道,吃得纪九心花怒放。   时针走过八点。   孙楚一让起床的人去把房间里还在睡的都给喊醒,外面的天空已经放晴,一别昨日的阴沉,万里无云。   按照原先的行程安排,今天是要去那个私人的游乐场玩一天,下午五点发车回家。   等所有人到了集合点,孙楚一就举着小红旗,带领队伍进入了游乐园。   这个游乐园是外国的一位富豪为他刚出生的儿子建造的,位于丛丛密林里,周围有栅栏围住,隐蔽性极好。   因为事前有过预约,门口准时有工作人员在恭候客人的到来。   “里面设施全部处于开放中,下午五点前会关闭,大家请准时到大门口集合!”   孙楚一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个喇叭,对着乌泱泱的人群喊。   说完几条注意事项,班长一声令下,众人作鸟兽散,往四面八方涌去。   私人游乐场,场地够大,他们的人又很少,几乎所有项目都无需排队,直接可以进。   关露露拖着纪九直奔云霄飞车,近乎九十度的垂直落差,光是从外边看,便让人一阵心惊肉跳。   温墨一如既往地当他的守护神,默不作声地跟着。   到了站台,工作人员小哥哥很有礼貌地迎来:“三位,要玩这个游戏吗?”   关露露一个劲点头。   纪九无奈附和。   过山车这东西,要不就坐在第一排,体验风从脸上刮过的刺骨感,要不就在后面几排,稍微能减轻点害怕的情绪。   关露露初生牛犊不怕虎,直接拽着纪九跨进了第一排。   温墨见状,脚步一顿,转了方向在后排落座。   工作人员在给三人检查安全设备的时候,门口又有几个人有说有笑地进来。   领头的孙顺达热情洋溢,笑嘻嘻朝纪九他们招了招手:“加油!刺激的话,下来告诉我啊!”   纪九:“你们要不现在一起上来?反正还没开。”   孙顺达迟疑了一下,转头询问身后的人,林柏和许俊生点了点头,于是小车上新添了三位乘客。   确定好安全带都绑好了,工作人员说了句:“祝各位旅行愉快。”   一声“叮铃铃”过后,车子缓缓启动……   ——   若是有人问纪九,她什么时候最珍惜生命。   纪九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之后!   过山车经历了七转十八弯,终于回到了起点处,纪九昨晚才洗过的黑发,这会子已然炸成了爆炸头。   她头晕目眩地下车,两脚发软,晃晃悠悠老半天才站稳。   温墨拿出双肩包里的水杯,用力拧开,然后递给她,没好气道:“你就天天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吧。”   纪九猛灌两口水,感觉翻江倒海的胃里舒服许多,恹恹地回:“我哪知道它后面藏着的圈那么多,一道道的,险些给我转晕了。”   这过山车还有一部分在隧道里,黑漆漆的隧道中,纪九只记得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永无止境,转到最后整颗脑袋都是懵的。   许俊生他们也不太好受,拍着胸口压下去那股难受的感觉。   那边,工作人员小哥哥笑眯眯解释道:“这个过山车有一大半修建在假山里,一共包括两个大圈,三个小圈在内的五条轨道,一般人只看见外面的轨道,却看不到里面的。”   关露露趴在垃圾桶边干呕,闻言,崩溃地说:“你们怎么不在外边写一下呢!我以为就是普通的过山车,速度快点,落差大点,结果这几个圈把老娘转得……早饭差点吐出来……呕……”   工作人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 50瓶、28450726 10瓶、janmu 10瓶、落花流水,空有情 7瓶、32687866 5瓶、时光暖暖 5瓶、33029123 1瓶、午寐花开 1瓶、603119076 1瓶、丹丹 1瓶、玺欢你 1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8章   一整天, 过山车,激流勇进, 大摆锤, 鬼屋……   纪九陪关露露把游乐场里所有游戏项目都疯玩了一遍。   时至傍晚,夕阳西下, 白天拉下帷幕的那一刻, 纪九精疲力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疲惫的身体。   待收拾好行李,坐上回程的大巴士, 小山丘吞噬了最后一抹余晖, 那个呆了两天的度假农庄也慢慢消失在视野中。   回程的路,如同来时一般颠簸。   窗外, 万家灯火在夜幕里闪烁, 纪九意识昏昏沉沉的, 不知是累的, 还是被车子颠的,眼皮越来越笨重……   彻底睡过去之前,她恍惚听到隔壁一声惊呼,然后瞬间淹没在一片安静之中。   温墨眼睫垂落, 看了看歪倒在肩膀上的人儿,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呼吸放慢了许多。   指腹擦过纪九恬静的脸庞,帮她把鬓角一缕发丝别在耳后,动作极致轻柔。   关露露瞧得一阵咋舌。   这他妈是她认识的温墨!?   奈何嘴巴被捂住, 她只好戳了戳那只手。   温墨转头,收回手,食指竖直顶在薄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别把她吵醒了。”   关露露:“……”   关露露的心像是瞬间被人泡进了柠檬汁,几乎能酸得拧出水来。   ……嘤嘤嘤,这两人摆明了欺负她孤家寡人是么……   睡梦中,纪九闭着眼睛,感觉鼻尖闯入一股清冽的气息,让人心神安稳,脸颊不自觉蹭了蹭,直到找到个更舒服的位置才停下。   薄薄的衣料隔挡不住源源不断传来的体温,昏暗的车厢里,触感尤其清晰。   温墨微微抿唇,低着头,有点力不从心,又有点手足无措。   此刻,胸腔里,心跳轰鸣。   一路无声。   到了校门口,司机一脚刹车,大巴士稳稳停在路边。   纪九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脖子有点疼,怔愣了一会儿,揉揉眼,提包下车。   纪家的车子就在路边等着。   路过关露露时,忽然瞥见她一脸郁闷的表情,纪九顺嘴问:“你怎么了?有人惹你了?”   关露露甩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刚想开口,发现不远处,温墨定定地看来,都到嘴边的话打了个圈又生生咽了下去。   “我现在是只柠檬精,别和我说话,走了,拜拜!”说完,转身萧条地离开。   纪九:……   ******   国庆一上来,老师们没给喘息的机会,高一年级的公告栏里直接张贴出了摸底考的成绩单。   关露露倒水的时候路过,从那边看了几眼,回来后兴致冲冲地跑到纪九跟前,惊奇道:“纪九,你猜猜这次年级第一谁!”   既然她这么问,肯定不会是自己了。   纪九略微迟钝了一下:“温墨?”   他中考的时候,各科成绩就不差,要不是语文少三分,这中考状元谁当还得两说。   上了高中,数学的难度明显提升,加之理科向来是他的强项,她综合成绩不一定能拼得过他。   关露露猛拍桌子:“猜对了!你知道他数学多少分吗!”她比了个巴掌,又瞪眼道,“一百五!牛逼啊!一开学就干了个满分!闵川多少年没有这样的大佬出现了!”   纪九淡淡“哦”了一声,没什么太大反应。   那天考完数学,从考场出来,纪子然不怕死,非要拉着温墨对答案,结果对到几道压轴的难题,两人的答案不一样。   过程前半部分差不多,可后面完全是两种思路。   纪九一听就知道纪子然那个思路错了,题目上有限制条件,他用的却是没有限制条件的方法,和纪子然一说,他死活不相信,自己在草稿纸上又算了一遍,终于被最终答案打脸。   当时纪九便隐约猜到,温墨恐怕这回又要逆天。   自从初中起,他的数学就时常会拿满分,在头脑运算风暴这方面,纪九自愧不如。   关露露拧开被子,仰头喝了口水:“不过你考得也挺不错,英语149,语文141,总分年纪第三,班长第二。”   事实上,三个人的分数没差多少,都是一个咬着一个,纪九只是在理科上弱了些,拉低了她的总分。   “你呢?”纪九随意翻开语文书,“考得应该不差?”   否则也不会这么开心地和她在这里讨论名次了。   关露露嘿嘿一笑,搓了搓手,悄声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七。”   纪九觑她一眼,还真不谦虚。   说话间,上课铃响起,曲晴抱着一摞教案走进教室。   其中最显眼的得属压在语文书上的那张成绩单。   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   曲晴这几天似乎过于劳累,面色蜡黄憔悴,眼底泛着青黑色,细看之下,眼中还有细细的血丝。   虽然化了淡妆提亮了整体的气色,可给人的感觉并不是很精神。   她轻轻扫了圈底下的学生,开口道:“今天成绩单出来了,咱们班考得还可以,至少没丢实验班的牌子,年纪前十,我们班有九个,第十名,是隔壁一班新来的同学。”   纪九一听最后这句,瞬时明白过来那第十名是谁了。   在书里,原女主的学习一直极好,年年会拿奖学金,所以她考了年级前十,纪九并没觉得诧异。   台上,曲晴又道:“这只是一次摸底考试,成绩好,顶多说明你们这个月学得不错,底子也扎实,但不代表可以松懈了,必须一如既往地努力。另外一件事,这几天学校周边出现了不少敲诈勒索学生的小混混,大家回家的时候注意点,如果遇上了,不要害怕,把钱给他。钱丢了没事,生命只有一条,等安全后一定要报警,明白了么?”   说完两件主要的事情,她开始讲解语文试卷。   纪九原本没有把小混混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她每天上下学都是家里的司机来接,还和纪子然同行。   可出人意料地,几天后,赶上周五放学,纪子然和纪九出了校门,刚和温墨分开,就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   刘师傅话里含着几分急促:“九小姐,这边十字路口出了交通事故,车子堵住了,一时半会过不去,你和少爷能不能走过来?”   纪九踮脚眺望远处,果然,大约两百米外,有一缕浓烟袅袅升起,连带着校门口的车子流通速度都慢了不少。   纪九说了声好,挂断电话,和纪子然顺着人行道往那边走。   学校附近是居民区,有好几条幽深的小巷,平时鲜少有人走动,学生即便路过,也是加快脚步离去。   今天因为轮到纪子然值日,所以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许暗沉。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主路上来往行人渐渐变少,更多的车子则被那场交通事故堵在了远处,水泄不通。   途经一条悠长小巷,纪九耳朵一动,模模糊糊听到一声“救命”传来,并不明显,转瞬消失在深处。   纪九胳膊肘捅了捅纪子然:“八哥,你听见有人喊救命没?”   纪子然摘下蓝牙耳机,脸上有一丝不耐烦:“什么?没听见。”   他今天才被龟毛的英语老师抓着背单词,结果十个单词错了一半,挨了好一通训,这会儿心情糟糕着呢!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摸到手机想听听音乐,舒缓一下烦躁之情,结果纪九冷不防打断他,纪小八的暴脾气立时压不住了。   语气十分不友好。   纪九冲他努了努嘴,赌气往前走。   没走几步,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刚刚那声音甚至还有点耳熟,纪九脚步顿住,拖着纪子然就往回走。   边走边打电话报警,把地址和情况都仔细说了。   前几天曲晴才提醒过他们,最近校外有不少拦路打劫的小混混,现在天色要黑不黑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别是他们班哪个倒霉蛋遇上了。   进了巷子,纪九猫着身子,眼睛四处瞅了瞅,角落里刚好有一堆工人建房用的板砖,她想也没想,直接顺手抄起一块。   纪子然一见她抄板砖,顿时不好了,小九这动作熟练地有点可怕啊!   来不及多想,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训斥道:“你干嘛,造反啊!这东西是随便玩的吗!你这是要去杀人还是放火!”   纪九恶狠狠扭过头:“救人!我说你屁话怎么那么多,这几年爷爷不是给你安排空手道教练了吗?待会可别给我掉链子!”   刚才那道声音她听出来了,是周思颖的。   周思颖上回考试没发挥好,数学刚过及格线,今天放学被李雷喊到办公室一对一辅导去了,也走得晚,而且她爸妈经常忙得不见踪影,很多次都是让她一个人回家。   只怕那些个小混混也是蹲了很长时间,才从无数学生中,盯上了落单的周思颖。   纪九定了定心神,手里死死捏紧板砖,纪子然看情况确实不太对劲,忙不迭放轻脚步,也捡起块板砖,跟在纪九身后。   小巷里还有个更隐蔽的拐角,纪九贴在墙壁上,探头飞快察看了一下具体情形,周思颖被四五个小混混围住,抓着钱包死不松手。   许是经过了一番挣扎,她的发带都崩了,长发散乱,目光露着恐惧。   “我没钱,你们松手!再不松手,我报警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黄发青年不屑地啐了口吐沫:“呵!报警?那玩意除了吃喝,管得了我们?别他娘的废话,快点把钱包给我们,就放你走!”   周思颖强忍眼泪,捏住钱包的十指用力到发白:“我和你们说了很多遍了,钱包里没钱!”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手臂布满纹身,肌肉发达的混混大哥不耐烦了,他已经在这臭丫头身上浪费了很多时间,如果三分钟内再搞不定,恐怕真要有警|察来了。   他刚从那破监牢里出来,可不想进去第二次。   这般想着,握着棍子的手高高举起,木棍划过白/粉脱落的墙壁,带出撕拉撕拉的声音,格外刺耳。   周思颖绝望地闭上了眼,双手捂住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喷涌而出。   下一秒,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而眼前,身强体壮的八尺大汉轰然倒地,溅起漫天灰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丧. 10瓶、27490082 10瓶、小海 2瓶、梨园 2瓶、27298258 1瓶、私语 1瓶、甜超叫你看日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9章   小巷里久无人迹, 地上堆的灰尘有厚厚几层。   几个小混混被人从背后偷袭,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哥便倒地不起, 溅起的灰尘迷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咳咳咳!哪路牛鬼蛇神!”黄毛混混扬手挥开半开中的尘粒,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 老子逮着你们非得把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给剁了!”   “靠!二哥,是两个毛孩——”话还没说完,又一板砖迎头拍来, 混混白眼一翻, Duang的一下,晕了过去。   纪九和纪子然趁着灰尘纷飞, 场面混乱的时机, 一连拍晕两个人, 剩下两个混混发现同伴相继倒地, 皆是慌了神。   黄毛贼眼飞快环视一圈,发现几米开外,两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手拿板砖,气喘吁吁, 顿时明白过来前因后果。   合着是救人来了。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想救人?呵!   黄毛邪性地挑了挑嘴角,提起棍子就朝纪子然打过去,铁棍带着凌厉的风,在昏暗的小巷里反射出银光。   纪子然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 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借着背部的力量,一个过肩摔,将人狠狠摔在地上。   黄毛当即抱成一团,痛得在地上打滚。   最后一个混混眼见势头不对,狗急跳墙了。   他颤颤巍巍掏出口袋里装的水果刀,箭步上前,想要抓住孤零零站在角落的周思颖当人质。   毕竟三人里,就她看起来最容易对付。   纪九飞奔过去,可小混混距离更近,一伸手几乎快要抓到周思颖,情急之下,纪九高声大喊:“周思颖,蹲下!”   动作快过大脑,周思颖听到喊声,想都没想,直接蹲在地上,混混的刀从她头上一划而过,割断了几缕发丝。   黑发宛如柳絮,随风飘落。   周思颖一阵后怕,失神落魄地滑倒在地,冷汗瞬间打湿衣襟。   万一刚刚她慢半拍,现在说不定就……就死了……   混混反应过来被人躲过一劫,戾气越甚,心下发了狠,握着刀柄就要捅周思颖。   纪九咬了咬牙,情况危急,也顾不上淑女不淑女了,眼一闭,心一横,一脚踹上混混的两腿之间。   “嗷嗷嗷——”   杀猪般的叫声。   混混捂着命根子,泪水狂飙,疼痛骤然袭来,他脚下发软,跪倒在地。   纪九没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时间,把板砖往混混身上一砸,拉起周思颖拔腿就跑,纪子然断后。   几人马不停蹄跑出了小巷,正好和赶来的警察迎面撞上。   纪九大口喘气,指了指后头的巷子:“就在那里面,四个人,还带刀。”   待警察举着枪赶到事发地点,一度被眼前惨烈的场面所震惊。   四个混混,两个满头鲜血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一个抱着手臂苦苦哀嚎手断了,最后一个动作最是猥|琐,双手捂着某个地方眼泪哗啦啦直流。   警察蜀黍们:……   所以……来打劫的到底是哪伙人???   ******   纪氏集团今天晚上有一场跨国会议,由于事关近百亿的合作案,金额巨大,纪琅天不得不在场主持。   屏幕上,外国企业的高管问:“纪先生,我想知道,这个合作案开发成功后,能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大的利润?赚赔率分别是多少?”   “这个开发案经过我们的调查研究,盈利至少可以达到——”   话音未落,桌面上静音的手机一阵抖动。   纪琅天面色如常,抬手挂断,结果没两秒,又开始震动。   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气压低沉,哪个没眼力见的,挂断了还打?   旁边的助理瞟了眼,低声提醒道:“总裁,或许是有重要的事情,您要不要先接?”   纪琅天一顿,沉默了几秒,朝对方高管抱歉地点了点头,转过椅子,划开接听键。   “喂,纪九的父亲吗?这边是警察局,您的女儿正在做笔录,需要监护人来一趟。”   于是,纪氏的高管们生平第二次看见自家总裁脸色突变,连个招呼都不打,甩下一桌人和百亿合作案,匆匆离开。   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那般,脚下生风……   据知情人说,上一回总裁脸色大变,情况颇为类似,也是接了个电话后,二话不说就走。   后来公司里传言,那天总裁夫人逛街时忽然临盆,电话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护士帮忙打的,当晚,纪家金贵的九公主诞生。   会议室里,高管们面面相觑,忍不住猜想,难不成这次又是九公主?!   ******   纪琅天在规定的时速里,愣是把宾利开成了赛车。   一路疾驰到警察局,锁好车门下车,才发现纪恺之也接到了通知,两兄弟在警察局门口对视一眼,肩并肩走进审讯室。   审讯室里,纪九仍然在做笔录,一五一十地把下午的事情和警察说了。   末了,她又道:“警察哥哥,我下手很轻的!你别看他们出血了,但是只会晕一下下,多吃点猪肝补补就好了,而且当时情况紧急,我找了半天,只发现墙角的砖头……”   她委委屈屈地瞅着年轻的小警察。   警察自然也清楚她下手不重,小姑娘没那么大手劲,不然医生过来不会只简单给他们消了消毒,打两针破伤风,包扎完就走了。   至于那个一直嗷嗷手断了的混混,纯属自己被自己吓的,压根屁事而没有。   那手不过是摔倒时撞上了墙,磕破了几层皮,男人皮糙肉厚,连轻伤都算不上。   就是被踹了命根子的……   警察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桌前的花季少女,欲言又止,想不到十几岁的漂亮小姑娘,下脚比一般男人都狠。   说起来,也该那人倒霉,谁让他好死不死惹上了打架的行家,专挑下三路下手,这后半辈子能不能重振雄风还是个问题……   同为男人,警察感同身受地抖了几抖,转而有点发愁地叹了口气:“小姑娘,那边要是私了还好说,可要是不愿意私了,即便他们身上背着好几条罪名,这事也不好弄啊,我们已经打过电话给你爸爸了,他在赶来的路上,一会儿我们和他聊一下解决办法。”   正说着,门口有人敲门,小警察侧头望了眼门上的小窗,一见外面站着的人,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   他打开门:“局长?您怎么来了!”   年近半百的老局长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面容严肃,虎虎生威:“你个臭小子,还敢问我怎么来了?受害者人呢?”   小警察挠了挠头,不明所以,侧身让出一条道,纪九从里面走出,一眼看到老局长身后面色着急的纪琅天,缩了缩肩膀,唯唯诺诺喊:“爸爸。”   小警察:“???”   纪恺之领着纪子然从另一间审讯室出来,西装革履地和老局长握了握手:“老徐啊,这次麻烦你了,家里小子不懂事,带着妹妹闯祸了。”   纪恺之从前和老局长认识,两人一直以兄弟相称,关系很好。得知儿子进了警局,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询问具体情况,听到两个孩子都没事,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落下。   老局长爽朗一笑:“哪里哪里,我还得多谢两位小勇士帮我们警察抓住这些害群之马。”他眼角露出几条皱纹,犹豫地说,“不过,这些事情到底太危险,以后少做点啊,尤其是小姑娘,有伤大雅。”   他说得很婉转,纪九却听出来那话里之意,窘迫极了,自己那一脚莫非已经在警局出名了?   纪琅天又和老局长道了谢,也没问小混混的结局,反正大家心知肚明,他们的下辈子是注定在监牢里待着了。   周思颖的父母连夜从外地赶了回来,这会儿还在路上,她一个人捧着杯热水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眼睛时不时看向审讯室那条走廊。   刚才纪琅天和纪恺之匆匆忙忙进去,连省长都出动了,周思颖压住七上八下的心,自己安慰自己,纪九他们应该会没事的。   不一会儿,走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周思颖急忙站起,小跑到拐角处,穿制服的年轻人带着纪琅天等人走来。   小警察笑着道:“纪总,省长,您们放心,我们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纪琅天:“麻烦了。”   小警察恭敬地点点头,重新回到审讯室去审讯那些个混混们了。   边走边想,照这个架势,今晚哪怕熬个通宵,也必须把这些人的嘴给想办法撬开。牵扯到的人身份太特殊,上头的关注度只会比平常案子还要高,一点时间都拖不得。   纪九垂着脑袋,老老实实跟在纪琅天身后,一旁的纪子然早被纪恺之狠狠揪住了耳朵。   “爸爸爸爸!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了!”纪子然嗷嗷直叫。   纪恺之恨铁不成钢:“你居然还知道疼?下午带着你妹妹去打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会儿的疼?兔崽子,今晚回去老子和你好好算账!”   纪九:……二叔,注意你的身份,文明用语哇!   抬了抬头,刚想说什么,纪琅天一个冰冷的眼刀扫来,纪九同学又怂哒哒地低下了头,继续当缩头乌龟。   算了算了,八哥,我救不了你了,自求多福吧……   四人走到门口,周思颖一秒犹豫,还是开口道:“叔叔。”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几人顿住脚步。   周思颖看着被惨兮兮拎着耳朵的纪子然,眼底闪现几分挣扎,许是时间紧促,她头发还没来得及扎,凌乱地披在肩上,脸颊上不小心蹭的白灰清晰可见。   纪琅天了解过事情的经过,见少女这幅落魄模样,便知道她就是这次被打劫的学生,面色回温,轻声细语地问:“你好,有事吗?”   周思颖满脸愧疚之色,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半晌,她站直身体,朝四人郑重其事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似乎还未从下午的惊魂中回过神来,绵绵的嗓音却透着股坚定和诚恳:“谢谢。”   谢谢那个可爱机智的女孩子。   也谢谢那个她喜欢的人。   一如开学时,暖橘色的光芒里,那个白衣黑裤,哼着小调的喂猫少年,善良,诚挚,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不过很晚了。   【红包来了!——本章2分留言前三,100晋江币。】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 10瓶、甜超叫你看日常 1瓶、2228270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0章   等从警局回到纪家, 早过了饭点,偌大的纪家却没有一个人吃晚饭。   所有人都固执地等在客厅里。   餐桌上的饭菜已经热过一回, 再热味道就不好了, 还容易滋生细菌。   管家踌躇了好半天,上前想劝纪长德和老太太先吃饭, 话还没开口, 纪长德一个眼神让他闭了嘴。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   阮静好和薛清第一个坐不住了,直接冲出门去, 看见两个孩子完好无损地归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往下掉。   阮静好连忙抓住纪九, 绕着她转了几圈, 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确定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那头, 薛清已经开始教训纪子然,颤抖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回事,那种事情是你应该带妹妹去做的嘛!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想气死老娘!”   薛清是大学教授,工作原因, 平时对自己的礼仪举止要求甚高,今天口不择言,可见心中着急。   也是,天底下做母亲的,在关于孩子安全问题上, 总是不太理智的。   纪子然低着头任由母亲说教,纪九眨巴眨巴眼,心惊胆战地看着阮静好,生怕自己也得到一顿臭骂。   阮静好教训的话说不出口了,半晌,惆怅叹息,也罢,骂狠了舍不得,红脸留给她爹唱,她唱白脸好了。   等纪琅天哥俩停好车,几人一块进去。   纪九一看满堂的亲人都还没吃饭等着他们,内疚得不行,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连累多少人都替她担心。   纪九垂头丧气,蹭到两位老人跟前:“爷爷奶奶,对不起,小九冲动了。”   纪长德没说话,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情绪低沉:“你说你们啊……唉……”   纪子然颓然低着脑袋:“爷爷,是我的错,我带着妹妹任性了。”   纪长德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一声长叹,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深深望着这两个排行最小的孩子,心境复杂。   要说他们有错吧,他们做的其实是好事,还救了一条年轻生命;可要说他们没错吧,这意气用事的性子还是让人生气。   沉默良久,纪琅天插嘴:“爸妈,先吃饭吧,别弄坏了身体,大家都饿了,小九和小八,我和恺之会教训的。”   纪九一听纪琅天这话里的认真,心里哗一下凉了半截,完了完了,今晚又要写检讨了……   转头瞥了眼同样期期艾艾的纪子然,皆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鬼知道他们这对难兄难妹从小到大写了多少检讨!   纪琅天办公抽屉里的那些……恐怕能写本长篇出来了。   呜呜呜,愁得头秃……   ******   一如纪九所料,吃完晚饭,纪琅天把两人揪到书房去非常“语重心长”地交流了一番,一个小时后,总算逃脱虎口,从书房里出来,手里却各自拿了好几张A4纸……   这次检讨有史以来最长——5000字!   还要求思想认识深刻,言辞恳切,且无涂抹修改,明晚之前上交,不能找人代写!   饶是提出这些要求的人是自己的亲生老爹,纪小九仍然想发表一下获奖感言:我日了狗了!!!   好在,接下来两天是双休日,纪九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写检讨。   介于不久前刚打了一架,体力消耗巨大,纪九晚上连书包拉链都懒得开。   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回到房间,随手将白纸甩在桌上,纪九快速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准备上床睡觉。   睡前,温墨给她发来消息。   Big boss:晚上几点到家的?   他今天下午和纪九走的方向不同,也没遇到特殊情况,自然不清楚纪家两兄妹后面遇到的事情。   不过离开的时候,听司机说对面的路段出现了重大交通事故,连警车都去了好几辆,当时便觉得心里不踏实。   回到家,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趁着晚上没事问问纪九。   纪九抱着手机想了想,缓慢回复几个字:差不多五点半。   Big boss:现在在干嘛?   小乌龟:准备睡觉。   温墨拿笔的手一顿,清冷的眼眸扫过右上角时间。   九点二十五。   眉头微拧,以往周末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没洗澡,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墨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Big boss:这么早就睡了?   纪九意识都快消弭,屏幕的光线在眼前晃来晃去,她迷迷糊糊的,也没仔细想,手速一快就把消息发了出去:打完架,困了,想睡。   纪九迷蒙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   等等!我刚才发送了什么!?   低头一看微信。   卧槽!   原地爆炸!   纪九手指颤抖,赶紧长按消息,把上一条内容撤回。   下一秒。   对面发来三个字:看到了。   似乎觉得情绪表达不够强烈,又戳来一个动态图:踩.jpg   ——咸蛋超人被巨人一脚踩扁,抠都抠不出来!   纪九:“???”   枯了……   ******   双休日,纪九一向起得很晚。   今天也是一样。   温墨推门进来的时候,隔着远远的,看见床上的少女呼吸平稳,睡姿嚣张,缓缓从唇间舒出一口气。   还好,人没事。   他放轻脚步,朝旁边的阮静好笑了笑,轻轻带上门。   “放心了吧?”阮静好语气温柔。   温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耳根微红。   阮静好差点笑出声,现在才早上六点半,要不是老爷子习惯早起锻炼身体,这孩子还不定在门外待多久呢!   最近天气一天天凉了,外面的冷风刮在身上也不好受,尤其是雾霭沉沉的大清早,站上十分钟就浑身湿漉漉的雾气。   早上纪长德一出门发现大门口傻愣愣站了个人,险些吓出心脏病。   等看清是谁,才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辈子:“温家小子,你一大早跟石头似的杵这干啥!”   许是吹了太久冷风,温墨脸色有点差,他和纪长德恭敬地道了个歉,急匆匆直奔主题:“纪爷爷,我想看看小九。”   纪长德是何等聪明,一眼猜出他为何而来,心下一番感叹。   外界都说纪家专出痴情种,依他看来,温家痴情种没比纪家少,说不定以后温纪两家还真能成亲家。   念头转了几转,又想到少年的初衷,纪长德态度温和了不少:“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多。”温墨如实答,略微凑近了,依稀可以感觉到他外套上沾的缕缕寒气。   纪长德这下也不忍心怪他了,转头嘱咐佣人煮一锅姜茶,又对温墨说:“小九没事,在上面睡觉,等会你伯母起来了,让她带你上去看看。”   虽然还要等一会儿,温墨还是耐着性子在沙发上坐了半天。   阮静好今天正好要去画廊办事,出门早,下楼冷不防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坐在客厅里,不禁大吃一惊。   三言两语问清楚缘由,她暗暗赞了一句,笑意温婉地答应了。   亲眼确认过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没事,温墨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阮静好给他倒了杯热水,让他去去寒,又问:“司机送你来的?”   温墨点头。   阮静好眺望前院,环顾一圈,没发现别的车子:“人呢?”   少年摸了摸鼻子,目光移到别处:“家里有事,先走了。”   阮静好一阵好笑,暗骂贼小子,嘴上却是道:“你有段时间没来了,今天索性在纪家吃饭吧,晚上再回去,刚好辅导辅导小九数学。”   温墨低声应了。   阮静好和顾客约的看展时间快到了,不能再耽搁,让温墨在客厅看会电视,开车离去。   八点多的时候,纪家大宅陆续从沉睡中醒来。   纪瑾言最近在昌盛上班,因为刚转正,周六偶尔也要去公司加几个小时班。   一出房门,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打过招呼便走人了。   接下来,相同的场景多次上演。   直到日上三竿,纪九懒洋洋打着哈欠,穿着白色睡裙从房里走出,一低头,视线和正在喝姜汤的俊美少年对了个正着,脚下一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温墨被她吓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见她抓住扶手,踉踉跄跄站稳,依然心有余悸。   姜汤是肯定喝不下去了,温墨眉宇间拢着一抹无奈,迈开长腿一步跨两个台阶地往上走。   纪九瞪大眼睛,眼瞧两人距离拉近,拔腿就跑。   我的妈呀!魔鬼来了!!!   一跨进房门,转身想把门踹上,木门忽地被人从外面用脚抵住,一动不动。   纪九拼命使劲,奈何男女力气悬殊太大,少年稍稍一个用力,便侧身从扩大的门缝闪了进来。   “嘭!”   木门被牢牢关上。   纪九还没来得及开溜,温墨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白嫩纤细的手腕,把人扯回身体和门板之间,只手撑门,眼神凉凉地凝着她。   “纪小九!再敢跑打断你狗腿!”   少年身上清爽的气息闯进鼻腔。   纪九咽了咽口水,这人今天未免太凶残了……   温墨见她总算老实,俯身逼近,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唰唰射出两记眼刀。   默了会儿。   舌尖滑过上腭,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挺能耐啊,敢打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花流水,空有情 21瓶、29798305 10瓶、梨园 2瓶、私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1章   窗外, 一层浅浅的金色阳光照进房间。   温墨的侧脸线条分明,背在阴影里, 或明或暗。   纪九被禁锢在逼仄的空间里, 动弹不得,梗着脖子, 打定主意不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我那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   呵。   温墨哂笑, 上下打量一眼,黑眸里的东西沉沉浮浮:“就你这小身材板,能从那些人手上跑掉都算命大了。”   昨晚打电话给纪子然问情况的时候, 他紧张得手都出了汗。   没有镜子, 没办法看到当时的表情,但温墨后来躺在床上回想起那一刻的惊心胆颤, 他想, 他脸上一定狰狞得可怕。   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 浑身充斥着想杀人的戾气。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上的珍宝, 即便是落了满身灰尘,依旧无人能触碰。   温墨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偏执的人,但这份偏执自始至终只对着一个人。   偏偏这个人还最他妈有本事把他逼疯。   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暖意在阳光里流淌。   纪九轻轻弯了弯嘴角, 少女巴掌大的小脸白净如玉,在光影下多了几分柔美。   那双眼睛里,蕴藏星星点点的光:“是啊,我命大,所以你别生气啦, 下次我一定等警察来了再动手!”   她说得笃定,温墨却被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笑。   还想有下次?   脸色一黑,话刚到嘴边,纪九心有灵犀地截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浮屠个屁!   温墨炸毛,可转眼看见纪九固执的眼神,沉默了。   他的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逞强倔强,死死守着心中的底线,一步也不肯退让。   太善良,也太容易冲动。   平时路上看到个乞讨的老人,即使知道可能是个诈骗团伙,还是愿意掏出几块钱,弯腰轻轻放在那个破破烂烂的碗里。   用她的话说,如果真的是骗子,就当花钱买了他们的一份自尊。   半晌。   长叹一口气,抵着门的手臂垂下,纪九以为他放过自己了,没想到下一秒,少年长臂伸展,将她紧紧环抱住。   遥远记忆中,那个跟在屁股后面送拼图,送酸奶的熊孩子,不知道何时起,胸膛开始变得宽阔起来。   他摁住那颗不安分的脑袋,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   衣服上萦绕清冽的气息,像是毒罂粟,冲击着神经,让人头脑发昏。   隔了好久。   纪九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感叹,嗓音宛若雨水洗涤过后的澄澈,含着浅浅笑意。   “我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二货。”   纪九本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结果听见后面两个字,嘴角一抽,狠狠朝他腰腹处揪了一下。   力道不轻。   温墨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谁二!”气呼呼。   “小祖宗,我二!行了吧!”温墨无奈地笑。   纪九哼唧一声,满意了:“这还行。”   看不见的地方,温墨嘴角无声上扬。   啧。   这二货……   算了,宠都宠了,就这样吧。   ******   期中考试后,转瞬到了十一月,秋意更浓。   校园的大道上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一到下课,学生就喜欢在那边拍照打闹。   说起过去的十月,倒是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四个混混被抓进去的第二天,警局那个审讯的小警察送了两道锦旗来闵川,指名道姓是给纪九和纪子然的。   门卫大爷吓了一跳。   他看了这么多年门,还头一回遇上警察到学校来送锦旗,于是急急忙忙给校长室打电话。   新上任的校长这些天一直在琢磨怎样鼓舞高三学生的士气,毕竟还有半年就要高考,到了最难熬的阶段,学生的劲头都有些低迷。   正想着,突然接到门卫电话,听完那头一番解释,半天没回过神。   还以为门卫老大爷在开玩笑,飞快跑过去一看。   居然还真是警察来了!   校长赶紧把人请到办公室去,询问了缘由,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哎呦,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孩子这么厉害呀!劳烦李警官特地跑这一趟,我这就把他们叫来。”   李警官忙制止他:“别别别,上课要紧。这锦旗就先放您这,局里还忙,我先走了。”   后来,这面锦旗是在周一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学生的面颁发的。   老校长在台上发表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简直把纪九和纪子然夸上了天!   纪九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没想到人老了,彩虹屁却越来越精辟了……   经过这一事,还莫名鼓舞了一番高三学子。   众多学长学姐们想,学弟学妹都这么给力,咱们高考也不能给闵川丢脸不是?   顿时和打了鸡血一样,信心满满,埋头刷题。   学生们一努力,学校附近书店的老板就乐得合不拢嘴,每天都美滋滋地看着店里的书被卖空,心里对着纪九和纪子然又是一通夸,   如此一般的连锁效应,后续还有许多。   总之,纪九和纪子然彻底在闵川高中出了名。   先前身份的事情不过在年级里造成了一时的轰动,这回见义勇为的锦旗一挂,全校都沸腾了。   连着好几天,每节课下课都有学生闻风而来,趴在实验班的窗口上看看小勇士的长相。   后来不知道谁先传的,说两人男的帅,女的美。   其余没见过真人的吃瓜群众按耐不住了。   新一波的僵尸涌来,教室门口时常被堵得水泄不通。   更可怕的是,每天早上到学校,纪九一摸桌肚,总会塞着几封情书。   她无语凝噎,不甚在意,看也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   倒是隔壁的温墨,臭着脸色,闷闷不乐好些天。   把深谙内幕的关露露笑断气了。   什么冰山学霸,明明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大醋坛!哈哈哈哈哈!   十一月中旬,纪九迎来了十五岁的生日。   因为今年考上高中,纪长德一拍桌子,准备给孙女大办一场。   时间定在生日当天的晚上,在长汀国际酒店,包了顶楼三十三层的一整层宴会厅,还特地从欧洲空运了一个巧克力喷泉蛋糕。   邀请函提早一周便发了出去。   恰逢周六,夜幕刚刚降临。   工作人员在一楼大厅铺上了红毯,前庭也布置了满园鲜花,晚风一吹,芬芳扑鼻。   六点差五分,门口停下第一辆车。   服务生尊敬地打开了门。   少年优雅地走下来。   一袭黑色燕尾服衬得他修长挺拔,胸口处,纽扣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今天似乎特地打扮了一番。   平日里随意搭在眉间的黑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生生显出了两米八的气场。   唯独那张脸上,表情依然淡漠,无波无澜。   他绕到车子的另一侧,打开车门,牵出一位美丽端庄的贵妇人。   母子俩由服务生领着上了电梯,一片沉默之中,显示器的楼层数跳到十五。   夏宁馨瞥了眼低眸沉思的儿子,好奇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温墨语气淡淡的。   没什么能发呆?   夏宁馨颇为嫌弃:“瞧你那怂样,不就煮碗面么。”   温墨:……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从几个月前就在想要给纪九送什么礼物了,想来想去,发现她没什么缺的。   不缺钱不缺物。   而他最想送的眼下还没到时机。   翻来覆去几天,还是没什么思路。   直到有一次早饭吃鸡汤面,他吃着吃着忽然茅塞顿开。   当天下午,佣人阿姨正在做饭,倏地发现少爷进了厨房,一个劲盯着锅看,还幽灵似的晃来晃去。   阿姨被晃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问:“少爷,有事吗?”   温墨眸色认真,恳切点头:“嗯,我想学做长寿面。”   阿姨险些把眼球瞪出来。   可惜,老天是公平的。   虽说温大少爷智商卓绝,可煮面能力却是差得出奇。   阿姨手把手从和面开始教,在她手上明明听话乖巧的面粉,到了温大少爷的手里……   唉,一言难尽。   学习的几十天,温家厨房天天都是战场。   偏偏温墨乐此不疲,哪怕被糊了一脸面粉,仍然雷打不动,撩开袖子继续干。   到了最后,阿姨一看见他进厨房,就愁得眉毛鼻子一把抓。   “少爷啊,要不就算了吧,你看这面……又糊了。”阿姨说得委婉。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哪来回哪去,别折腾自己,也放过她这把老骨头。   温墨抿唇,不服输:“下一次就不糊了。”   阿姨绝望。   这臭小子要不是自家少爷,她非得拿扫帚撵出去!   到底功夫不负有心人。   就在阿姨想着是不是又要糊了的时候,面竟然煮成功了!   温墨开心地不行,眼睛里亮光惊人,他眼巴巴地看着阿姨把面吃下去,小狗似的趴在桌上等着评价。   好半会儿,阿姨赞许地竖了竖大拇指。   不容易不容易,卖相味道都还不错!   兴奋的温大少爷又跑去煮了一大锅面,准备给家里人当晚饭。   结果半夜,温家人四处翻抽屉找健胃消食片……   被温墨那锅干巴巴的面喂撑了……   “叮”的一声。   电梯在顶楼停下。   纪九笑眯眯站在门口:“欢迎欢迎!”   夏宁馨笑得温婉:“生日快乐啊小九。”   纪九双手抱拳:“客气客气!”   温墨没忍住声音里的笑意,打量了一番纪九的衣着:“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彼此彼此。”   今天纪九作为主角,自然不能失了主人的场面。   红色及膝连衣小裙,腰间连着薄纱,裙摆绣着刺绣,华美里透着大气。   许是为了显出少女的活泼感,尾端还撒了闪片,灯光一打,流光溢彩,夺人眼球。   这身裙子是佩德罗听闻她生日,特地帮她做的,全世界仅此一件。   几天前托文茵给她带了回来,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她尖叫声几乎能将纪家的房顶给掀了。   嗷嗷嗷!   鬼才佩德罗亲手设计的衣服!!!   纪九抱着裙子傻乐呵。   文茵笑吟吟地问她开不开心。   纪九狂点头:“开心上天!不行了不行了,简直亮瞎我的眼!!!”   文茵被她噗嗤逗笑。   纪九让服务生安排温墨和夏宁馨落座,自己则继续招呼下面的客人。   纪老爷子暂时还没出现在宴席厅,他年高位重,一般的客人轮不到他来招呼。   今天主要是小一辈的人负责迎宾,也算是把纪家第三代彻底拉到了众人面前。   又过了一刻钟,关露露和几个同学结伴而来。   纪九在班里也发了邀请函,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的也不强求。不过,但凡有点脑子,绝对不会错过这种结交名流权贵的机会。   主办方是洛城纪家,光这个姓氏,就代表了很多他们需要恭维的东西。   傍晚六点半,客人零零散散来得差不多了。   宴席里,香槟红酒,觥筹交错,水晶吊灯熠熠生辉。   许多不轻易露面的商界大佬,政客要员,此刻纷纷聚集一堂,也不分真情假意,皆是笑脸盈盈。   一派热闹喧哗的场景。   纪九在电梯前站了半天,再没见有人出来,那头,纪瑾言已经在催促她过去。   犹豫了下,总觉得冥冥中遗漏了些什么,只好嘱咐迎宾员别急着收拾,多等几分钟,以防后头有迟到的宾客。   说完,正欲转身离开。   电梯门又一次打开。   纪九下意识转头,脸上淡定的表情却在看见季英贤身边那三人后,彻底龟裂崩盘。   这操蛋的缘分。   女主又来毁老子心情!!!   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么么 10瓶、minily 10瓶、19572890 3瓶、私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2章   季雅楠的存在像是专门来膈应她的, 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纪九觉得, 她现在只想把女主捏死在沙坑里。   季远道带着妻女讪讪地跟在季英贤身后, 眼睛不安分地四处乱瞟。   比起上次见他,季远道明显瘦了很多, 脸颊也下凹了不少。   季英贤大大方方走来, 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将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纪九:“小九,生日快乐,不好意思, 今天有点私事, 迟到了。”   纪九收下,微微一笑:“谢谢, 来了就好, 我就说好像没看见英贤哥哥呢!后面……”   她话说一半, 意味不明。   季英贤有点尴尬, 今天他本来准备一个人来的,结果从房里拿了礼物一上车,后座不知不觉竟坐上了三个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季英贤差点没暴脏口。   什么玩意儿, 这是腆着脸皮又要去求人了?   纪九没想给他难堪,别人不要脸,再怎么也不该牵扯上他。   何况大厅里现在这么多人,闹开了影响不好。   不过,蹭邀请函入内, 也亏得季远道想得出来,纪九挑了挑嘴角,对着后面缩头缩脑的男人道:“季叔叔,既然来了,不打个招呼吗?”   都已经指名道姓了。   季远道想躲都躲不过去,只好拽着老婆女儿从纪子然身后出来。   看到季雅楠的那个瞬间,纪九笑容没绷住,直接垮了下去。   常言道: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其实也算不上撞衫,毕竟纪九身上这件全世界独一无二,可撞色也够尴尬了。   也不知道今天到底谁的生日,季雅楠居然挑了一件抹胸长裙,颜色简单,通身一抹红。   红得扎眼。   最要命的,是她居然把抹胸穿出了婀娜感!   十几岁的少女,发育惊人,身材曲线极其曼妙。   虽然整体气质比不得纪九出彩,身高也略差一截,可……   人家有杯……   她没有!!!   纪九笑不出来了。   季英贤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一眼看出不对劲。   难怪方才见到纪九的第一面,就感觉哪里有点眼熟,原来是衣服颜色撞了。   虽然生日宴会里没硬性规定不能穿红衣,但是通常情况下,客人为了避免抢了主人的风头,都会选择较为素雅的衣服。   季雅楠这一举动,等于是没把主人家放眼里。   就算她辩解自己不清楚这个规矩,众人场面上或许不会说什么,心里却会认为她没有教养。   季英贤皱着眉,面色阴沉:“你没别的衣服了?你妈没告诉过你生日宴上不要穿红色的吗?”   他眼神锋利,似乎要吃人,季雅楠畏缩地往后退了退。   沈澜连忙护犊子地挡在季雅楠面前,声音尖锐:“季英贤你干嘛!你妹妹穿红的怎么了?谁规定不能穿红色的了!”   季英贤似笑非笑:“别乱认亲戚,妹妹……她还算不上。”   眼见着战火越燃越大,季远道站在旁边无动于衷,一点没有拦架的意思,纪九淡淡出声:“英贤哥哥,你先进去坐吧,我哥他们在里面等你了。”   说完,她又朝领班招招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另外三人:“来者是客,给他们在后面补三把椅子,别扰了其他宾客。”   领班点点头,指挥下面的人去隔壁搬椅子。   季远道看着服务员把椅子放到了最后一桌席位,涨红了脸,语气里带着质问和不满:“小九,你这……是不是太靠后了?”   他可是要结交权贵的,这后面位子可不够格。   纪九哪能听不出他的意思,登时气笑了,怎么,这人还真不要脸了?   一扭头,黑瞳里泛着几丝冷意,让季远道瞬间收了话头。   “季叔叔,知足吧,我给您留面子了。”她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按照规矩办事,没有邀请函的人,连这道大门都进不来。”   还指望坐主桌席位?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可是英贤哥哥都坐到前面去了。”季雅楠咬着唇瓣,眸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那个没娘的孩子都能坐主位!凭什么让他们坐后面?羞辱吗?   季雅楠胸口起伏剧烈,她压抑着满腔怒火,气得浑身颤抖。   愤怒之余,也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给云尚找投资人。   这么些天的时间,云尚设计几乎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当推手,那些新闻媒体像是疯狗一样,死咬他们的财务状况不放,导致市场股票一跌再跌,资金链彻底断裂,上周的股东大会上甚至有人提出要让季远道主动辞职,退位让贤!   不!绝对不行!   季远道一旦辞职,季英贤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这么多年,和他早就撕破脸皮了。   若是季英贤上位,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和她妈。   季雅楠攥紧拳头,美眸充血。   纪九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仗着身高,步步逼近。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视为敌人的女主。   看来以前是她太高估她了,没了男主和帮手,这幅性子,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认不清形式,看不懂时务。   纪九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屑地一笑,眼瞳中倒映出那惊疑不定的红衣少女,声音淬着冷意:“你嫉妒的样子……”   贴近她的耳边:“真丑。”   季雅楠怒极,伸出手就想甩纪九巴掌。   手刚抬起,在半空中还没落下,纪九冷哼一声,准确抓住。   “季雅楠我告诉你,有本事装绿茶婊就继续装下去,别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今天这在我的地盘,你要是敢张狂,我让保镖把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你敢!有别人在看!他们会帮我的!”纪九说得太过自信,季雅楠慌了神。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智年龄还不够成熟到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纪九漫不经心啧了一声:“别太高看自己了,走下坡路的集团千金,在旁人眼里不过一只老狗,充其量只能吠两声,你以为有人会听你哭诉?你当纪家吃素的么!”   一把甩开她的手,四处张望一番,从签到台上抽了张纸,嫌弃地擦了擦手。   然后把纸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也不顾杵着的三人,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脚步顿住。   冷笑着回头:“对了,再通知你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怎么勾搭得赵吟琪,但是拿别人当枪使,这事我记住了,以后最好少在我面前晃悠,不然咱们俩这出戏——没完。”   季雅楠脸色霎时苍白得吓人。   她居然全知道!   怎么可能!   莫非当初她去纪家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一直高高在上,以上帝的姿态,把她当猴耍???   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掐进皮肉里。   她仿佛失去了痛觉,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走进人群,万众瞩目的身影,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宴客厅中央,定制的喷泉巧克力蛋糕足有一人半高,浓黑香醇的慕斯巧克力从顶上缓缓淌下,带着璀璨的流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季雅楠看到那个自己做梦都在惦念的少年走到纪九身边,笑着和她说话,眼眸自始至终只装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嫉妒的树苗像是被人洒了催生剂,在心底那片沃土滋长,直至长成参天大树,笼罩了眼前整个世界。   她必须承认,这一刻,她嫉妒得抓狂。   自从那年后,她再也没庆祝过生日。   那个笑着为她插上生日蜡烛的精致男孩只在她的人生中一晃而过,却留下了消除不掉的烙印。   季雅楠眨了眨眼,硬生生把泪水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总有一天,温墨还会给她过生日,还会和从前一样,帮她唱生日快乐歌。   一定会。   ******   切蛋糕的时候,纪九余光瞥了眼角落。   季远道果然是贼心不死,即便被主人不喜,依旧在最后一桌坐了下来。   纪九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想法。   懦弱到这种地步的男人,她也着实第一次见。   遇事妻女出头,自己在后面当缩头王八,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说他怂比谁都怂,偏偏还想要面子排场。   纪九暗自嗤笑,谁给他的勇气?   收回视线,纪九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在众人的祝福下许了愿。   比利时进口巧克力,带了点薄荷香,口味清爽不腻,很是得宾客喜欢。   纪九撤到一边,挑了些甜品点心吃。   即将解决第二个小蛋糕时,身侧沙发塌陷下去一个坑,纪九转头,看见许久不见的俞星星朝她挥手。   纪九连小蛋糕都不吃了,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哎呀,星星姐,好久不见!可想起我了!!!”   俞星星今天是代替父母过来的,俞敏业和唐芯妍最近在外国实地考察,集团要扩张分公司,夫妻俩忙得脚都不沾地。   没办法,最后只能她一个人来了。   纪九抱着香喷喷的俞星星蹭了半天才松手:“星星姐,高三累不累?”   俞星星如今十七岁,和季英贤同龄,也在读高三,不过是另一所省重点。   “还好,勉强能应付。”   纪九笑嘻嘻又问:“准备考哪所学校?”   俞星星想也没想道:“清华建筑系。”   咦?!   清华?   “星星姐,你目标大学也是清华?!”纪九眨眨眼,一脸惊奇。   俞星星困惑不已,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有别人也想考清华?谁啊?”她问。   纪九刚想说季英贤,旁边一道温润的声音横插而来:“是我。”   纪九扭头,季英贤端着一个盘子走来,深蓝色的西装让他的气质更显儒雅。   他走到俞星星面前,伸出右手,友好笑道:“你好,季英贤。”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埋伏笔了啊!!!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私语 1瓶、夏天的雨 1瓶、大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3章   少年大约有一米七几的样子, 面容干净,剑眉星目。   俞星星不由得愣了愣, 她曾经听说过季英贤的遭遇, 不过那都是朋友聊天时的随口之言,并未放在心上。   这次是初见。   回过神, 握住那只手:“你好, 俞星星。”   她笑容清丽,让人感觉舒服,微卷发垂落在白皙的肩膀上, 安静淡雅。   季英贤稍稍打量了一眼, 便礼貌地收回了视线,他把水果盘搁在前面的茶几上, 看着纪九说:“少吃点甜的, 容易胖。”   纪九乖乖嗯了声。   那头, 恰好温墨也端了碗水蜜桃过来, 看见桌上放的盘子,动作一顿。   他抬眸看了看季英贤,不动声色地把水蜜桃放在旁边:“小九,跟我过来一下。”   昨天他打过电话给酒店前台, 麻烦师傅提前准备一团醒好的白面,今晚将厨房空出来半个小时。   “嗯?”纪九趁机又挖了块蛋糕,见温墨转身走远,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屁颠屁颠跟上。   沙发上, 俞星星望着那双离去的背影,差点没憋住笑。   恐怕小九还没发现,温墨早已把她吃得死死的了。   转念又想,再过个九年十年,说不定她还能喝上一杯喜酒?   ******   温墨在前面拐了好几道弯,终于在一道铁门前停下。   纪九上前一看,门上挂了一个铁牌:   ——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纪九:“???”   什么鬼!?来厨房干什么?   自从纪九认识温墨十几年来,大少爷可是将“君子远包厨”严格贯彻落实的!   平时想让他进厨房,啧啧,难如登天。   纪九摸着下巴暗自把所有可能都猜了一遍,温墨轻轻推开门,率先走进去,然后扭头看她,不冷不热地说:“进来,我给你煮面。”   纪九:“???”   “你?”她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煮面?”   能吃吗!?   温墨眼皮动了动,一眼瞧出她的想法:“能吃。”   咬紧牙,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   纪九赶紧闭嘴,老老实实跟进去。   他重新关好门,在厨房里绕了一圈。厨具已经摆在了相应的位置,旁边案板上,搁着一团用保鲜膜包裹着的白面。   温墨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又把白衬衫的袖子给一层层卷了起来。   纪九见他这架势,咽了咽口水:“架势挺足啊。”   温墨没说话,倒了些许面粉,开始捏揉,那严肃的表情,似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   行吧,的确不是开玩笑的。   他一点点把面搓成长条,动作娴熟,手劲适当,面条长细匀称,纪九玩味地挑了挑眉,心中平添几分期待。   等了会儿。   温墨掐准时机,捞出面条。   抿着唇,小心翼翼的。   他从不迷信,但手下还是放轻了力道,生怕长寿面断了,不吉利。   面条用白瓷碗装着端上桌,因为纪九不爱吃葱,温墨换成了香菜,汤底是宴席上的老母鸡汤。   青色的菜叶配着乳白色的汤底,香味袭人,令人食欲大开。   温墨递来筷子:“尝尝。”   声音里带着点轻颤。   纪九看他一眼,掩嘴咳了咳:“卖相不错。”   温墨下意识舔了舔唇。   纪九强忍笑意,在他的注视下,夹起面条,袅袅热气扑面而来。   对面的人喉结滚动,吞了口口水。   出锅不多久,面条刚入口,烫得纪九舌头一缩,细细咀嚼后,一股浓郁的鸡汤味萦绕在口中,不咸不淡,面条的劲道也恰恰好。   纪九一边吸溜,一边竖起大拇指:“不错不错,好吃!”   温墨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提醒道:“别咬断了。”   紧张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不再拧得难受。   总算,面条没糊。   看着她将整根面条吸溜完,滋滋有味,温墨黑眸微沉,仿佛藏着一汪深潭,温柔得能把人溺死在里头。   他说:“生日快乐。”   纪九抬头:“这句话你之前说过了。”   “我乐意再说一遍。”他淡淡笑着。   纪九抽出纸擦了擦嘴,刚才吸面时不小心溅到点油渍,温墨问:“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纪九一本正经道,“以后你生日,千万记得,愿望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你也不行?”他问。   纪九摇头。   温墨:“如果我想说呢?”   纪九喝了口汤,耸耸肩:“那也行,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   意思是,尽管说,没关系。   他静静盯了她会儿。   半晌,薄唇轻启:“我的愿望,就是你的愿望里也有我。”   “……”纪九险些被鸡汤呛死。   这家伙抽的哪门子风?   偷偷瞄了一眼,那人默不作声,眼睛里星光闪闪,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大金毛。   纪九低头,躲过那道炙热的视线。   他忽然低低一笑:“算了,逗你的。”   心里却截然相反:操,这青蛙,还得加温!   ******   纪九吃完面条,温墨贤惠地把碗洗了,两人才从厨房出来。   拐过一道弯,走在长廊上,纪九正说到一月份的英语竞赛,尽头处迎面走来一个人。   熟悉的红色长裙摇曳多姿,纪九恍若未见,面不改色和温墨讨论着课文翻译。   温墨察觉到纪九目光闪了一下,有所猜测,面上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听他说话。   三人都像没事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季雅楠突然大叫一声,脚下不稳,朝纪九这边直直跌来。   卧槽!这人又作妖!   纪九眼睁睁看着季雅楠往自己身上扑,奈何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   温墨揽住纪九的肩膀,手下稍稍用力,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下一秒,季雅楠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纪九感觉她应该摔得狠了,因为膝盖磕到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果不其然,季雅楠捂着膝盖,痛苦呻|吟,愣是趴了半天没能起来,尤其是那双眼,总不老实地冲温墨身上瞟,眸波流转,欲语含羞。   纪九可不会好心到去扶她。   刚才那个小伎俩,她见得多了,小小年纪,心机不少。   心里一嗤,招来不远处的服务生:“这位小姐摔倒了,扶她出去歇歇。”   说完,转身就走。   “纪九!”季雅楠挥开服务生的手,从地上爬起,忍痛走到她面前,低声下气,“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摔倒的。”   纪九哼笑,又是一脸假惺惺的样子。   叮咚,绿茶婊上线。   “没关系,我大度。”   季雅楠面色一僵,随即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我好像磕到膝盖,能麻烦扶我一下么?”   话虽这般说,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瞅着温墨。   温墨撇开脸,他知道纪九不喜欢眼前之人,自然不愿搭理。   何况,两人顶多是幼年懵懂时的交情,多年过去,他甚至记不得季雅楠的长相,更没有义务去帮她。   纪九颇为满意:“服务员小哥哥力气大,找他。”   “可是……可是我是个女孩子。”   她总不会不顾她的清白吧?   偏偏纪九就不随她意,瘪瘪嘴,彻底没耐心了:“既然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不该有的心思就给我收收,看着戳眼。”   季雅楠涨红脸,心里把纪九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你怎么这么狠心!”   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是说给某人听的,可惜人家充耳不闻,吱都没吱一声。   纪九冷冷笑着:“季雅楠,我之前跟你怎么说的,还记得不?”   季雅楠哑然,开始细细回想,还没回神,纪九声音骤冷:“服务员,把她给我扔出去!”   季雅楠怒目圆睁:“纪九,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凭什么!我是客人!”她尖着嗓音。   纪九目光似刀:“就凭我是付钱的人,给我扔出去!”   服务员本来还想要不要听命令,可纪九这话一出,他瞬间明白过来——付钱的才是上帝啊!   当即也不犹豫了,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季雅楠一动不动。   “怎么?不想走,想被抬出去?也行。”她转头对服务生嘱咐,“再叫几个人,一人抬脚,一人抬头,扔出去!”   季雅楠气得浑身发抖,死死咬牙,她没想到这块硬石头居然这么难啃!   纵然万般不甘,却清楚纪九说的不是假话。几回交手下来,她发现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说什么就一定会做什么。   视线不经意扫过漂亮的礼服裙,想到自己打扮了一下午,却落得这副田地,眼底顿时充满愤恨之情。   现在酒店外肯定蹲着狗仔记者,她决不能让人抬着手脚扔出去,否则明天头版头条会登上她狼狈的一面。   即便要走,也要昂首挺胸地走!   念头变了几变,季雅楠深呼吸,终是选择妥协,盈着泪水道:“我走!”   纪九摆手:“慢走,不送。”   刚走到电梯的人又冷不丁崴了一脚。   ******   生日宴后,季雅楠总算老实了不少。   那日从她被赶出去后,服务员第一时间赶去宴会厅,当着众人的面,通知了正在和一位商界大鳄讨论初步合作案的季远道夫妇。   服务员转述完纪九的意思,季远道当场黑了脸,尴尬得下不来台。   好不容易谈妥的合作案泡汤了不说,连日后想要再拉拢的机会都没了。   季远道怒不可遏,带着沈澜气冲冲走了。   宴会上都是人精,大家看过热闹,也就当无事发生,继续吃吃喝喝,谈谈笑笑,事后亦无人对外乱说。   毕竟业界内部的事情,你知我知即可,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洛城飘雪的那日,曲晴把各类竞赛报名单分发了下来。   温墨参加的是数学竞赛,纪九则是英语竞赛,填完报名表后,两人各自忙碌起来。   这次是全国范围内的竞赛,规模很大,获得全国性奖项就可以在高考中加分,对出国留学也有很大帮助。   纪九和文茵有商量过未来要读的大学,又询问了佩德罗,几人最后敲定佩德罗的母校——美国的帕森斯设计学院。   这个名号响当当的世界级高校,有着全美排名第一的设计专业,校友也多是设计界的大佬,可以为纪九以后的事业添加助力。   纪九欣然接受两人的好意,故而对这次的竞赛也十分重视。   就在大家为了竞赛忙得头昏脑涨时,纪九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姐姐,我来中国找你玩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明天五千字。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么么 5瓶、心玺 3瓶、菱 1瓶、私语 1瓶、一十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4章   纪九抽空查了一下航班, 佩德罗和菲力克斯的航班抵达时间是晚上六点十分。   一放学,她让纪子然先回家, 然后自己直奔机场, 恰逢跨年这几天,机场里的人流量明显增大。   接机口堵了许多人, 纪九尝试半天, 没挤进去。   口袋里,手机忽然响起。   纪九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喂, 爸爸。”   纪琅天那头似乎正在翻文件:“到机场了?”   “到了。”   “晚上好好招待客人, 不用回来吃饭了。”   纪家人太多,佩德罗还带了孩子, 不适合去大宅。   纪九嗯了声, 又问:“爸爸, 八哥到家了么?”   纪子然放学自己打车回的家, 他知道纪九是去接佩德罗大师,贴心地把车子和司机留给了妹妹。   纪琅天:“到了,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 出口处刚好有大批旅客鱼贯而出。   纪九垫脚张望,又过了半分钟,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依然没见到熟悉的父子俩。   纪九想了想,掏出手机, 刚准备打电话问问情况。   忽听不远处有人“哒哒哒”跑来。   纪九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腰部倏地被人抱住,冲力太大,她酿跄着退后两步,堪堪稳住身体。   小萝卜头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连帽大衣,小皮靴锃亮,刘海乖巧地耷拉在眉间,像个优雅的小王子。   小脑袋埋在纪九腰间,开心地蹭了蹭,抬起头,睫毛卷翘扑闪:“姐姐,我来啦!”   国庆从米兰回来后,纪九有时间会和菲力克斯远程视频,杂七杂八地扯着,或者带他看看附近的景色。   几番交流下来,在纪九的努力开导下,两人慢慢熟稔起来,菲力克斯也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畏畏缩缩,说句话都要纠结半天。   也许他还没彻底从战争的阴影里走出,但孩子年纪小,适应力强,大半年的安定生活,让他逐渐恢复了曾经的活泼开朗。   “菲力克斯,欢迎来到中国。”纪九摸了摸他的头。   菲力克斯眨巴眨巴眼,奶声奶气:“姐姐,爸爸说马上是中国的元旦哦!会放假哦!”   纪九笑了,这小家伙明显是在拐着弯提醒自己,放假了有时间陪他玩。   佩德罗拖着行李箱慢悠悠走来,专属于欧洲的浪漫气息自他身上显露无疑。   两人礼貌拥抱,佩德罗说:“NINE,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的儿子简直太爱你了,说了好多次希望来中国看看。”   纪九歪了歪头:“当然,这三天,我将是两位先生的专职导游。”   说话间,袖子被人拽了下,纪九低眸,菲力克斯揉着小肚皮,憨憨地说:“我们可以吃饭吗?肚子饿了哦!”   纪九和佩德罗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来时路上,纪九订好了餐厅,位于江边的旋转餐厅,可以一览半个城市的夜景风光。   吃完饭,纪九把佩德罗父子送到下榻酒店,商量好明天的行程,和菲力克斯说了晚安,就乘车离开了。   回到纪家,已经八点多。   纪子然正好下楼喝水,看见纪九进门,似是想到什么,端着杯子问了句明天有没有空?   纪九一边拖鞋,一边随口回:“应该没空,要陪佩德罗大师出门逛逛,怎么了?”   明天想安排几个特色景点打卡,可能早上出门,晚上才能回来。   纪子然有一瞬间的沉默:“晚上也没空?”   这话问得有点犹豫,像是带着某种目的。   纪九狐疑地看他:“有话直说。”   “那什么……”他挠了挠头,组织语言,“明天跨年。”   “你难道想让我和你跨年?”   纪子然:“……”   这么自恋,你自己知道嘛!!   纪子然噎了一下,无奈道:“不是我。”   丢下一句话,叹口气,转身又上了楼。   纪九莫名其妙,这人怎么话里有话,还不说清楚?   一头雾水地回了房,洗过澡,穿上睡衣坐到桌边写作业。   元旦布置的试卷不少,不过比不得高三,每天定量写一点,很快可以搞定。   因为这段时间学的东西比较简单,写起来很快,纪九刷完今天的量,文茵过来敲门。   纪九打开门,文茵递来一杯牛奶:“接到佩德罗和菲力克斯了?”   纪九接过,点头:“接到了。”   “明天出去注意安全,外国的狗仔队应该跟不到这边来,带他们玩得开心点。”   文茵嘱咐完就走了,纪九喝光牛奶,窝在沙发上预定景区门票。   明天是元旦放假第一天,出去玩的人肯定很多,纪九尽量找些有代表性,还开设VIP通道的景点,争取避开些人流。   正在琢磨去哪儿好,屏幕上弹出一则新消息。   温墨发信息问:你明天晚上有空没?   咦?这问题,怎么有点耳熟!?   纪九不免泛起嘀咕:“我明天回来挺晚的。”   温墨眉心微蹙,仰面躺在床上,打了个问号。   小乌龟:佩德罗大师和他儿子来了,我得当东道主。   她一点没隐瞒。   儿子?   温墨皱眉,飞快打字:明天放假人多,要不要我去帮你忙?   小乌龟: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温墨顿觉一阵胸闷气短,想问那儿子几岁,又犹豫问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肚鸡肠。   几秒。   猛地翻身坐起,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死死盯着聊天界面看了会儿,灵光一闪,嘴角悄悄勾起:明天准备去哪?要不要我给你推荐?   目光灼灼,等着那头回复。   纪九正在为这事发愁呢,既然有人愿意提建议,她自然乐意之至。   小乌龟:ok。   温墨眉梢一挑:靠近省郊的地方,有一座百年古镇,那边风景不错,江南水乡,去的早的话,人不是特别多。   “古镇?”纪九喃喃自语,“貌似听过。”   Big boss:只是地址有点偏僻。   温墨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摩擦,舌尖顶了顶腮帮子。   Big boss:要不我给你们当导游?   纪九有点察觉出来这人的别扭,想了想,道:有导航。   温墨气得牙疼。   手机一甩,他不想和这只乌龟说话了!   半晌,又捞了回来,薄唇紧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乌龟:谢谢你的提议,明天要早起,我先睡了,晚安。   说完,自顾自关了手机。   另一边,温墨生无可恋地倒在床上。   日。   想骂人。   ******   纪九设了早上六点的闹钟。   闹钟一响,她陡然从睡梦中醒来。   刷了牙洗了脸,吃了早饭,赶去酒店接佩德罗父子。   去古镇的路上,菲力克斯一直扒在车门上看窗外,两只小短腿一蹬一蹬的,兴奋得不行。   纪九好笑问他:“菲力克斯,昨晚睡得好吗?”   他扭过脑袋,摇头,倒是意外地诚实:“不太好哦!”   “为什么呀?”   菲力克斯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姐姐,中国真的没有战争呢。”   纪九有点心疼:“当然,枪弹在这块土地上是被禁止的。你看,这大街上的人们是不是都活得很幸福呀?”   车子正在穿过一条闹市街区。   放假的早上,出来买菜的阿姨大叔比平时多了一倍,菲力克斯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指着两个吵着吵着就打起来的人,困惑问道:“可是他们好像在打架。”   纪九囧囧有神,心想忒不给面子了,她前脚还在夸盛世太平,后脚就有人打架。   默了默,看着他诚挚的眼睛,微笑道:“在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说的是一个人有困难了,会有许多地方的人赶来帮助他。虽然平时会因为小事情闹矛盾,但若是对方遇到困难,另一个人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明白了吗?”   纪九一本正经解释。   菲力克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前座的佩德罗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又回头看向前方:“菲力克斯,中国是个神奇又矛盾的国度,有着几千年的文化底蕴,等你以后长大了,可以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深入了解这个华夏古国。”   “那爸爸,我可以学习中文吗?”菲力克斯面露期待,小手不自觉比划着,“就是那些方方正正的字。”   佩服罗回了个当然,菲力克斯乐开了花。   一行人说说笑笑,天色稍亮,晨光微熹时,终于进入到小镇所属的区县。   这个地方并不是很富裕,城乡交界之处,依旧保留了大片的水田,菲力克斯一看窗外景致变化了,赶忙转身,又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广阔的土地,小嘴里时不时发出惊叹。   古镇的名气很大,但是如温墨所言,出发得早,这会儿人并不是很多。   车子行驶在进镇的小道上,路边景观树的叶子都落完了,光秃秃的,却在冬日里别有一番雅致韵味。   纪九拉着菲力克斯下了车,映入眼帘皆是水乡小镇独有的民居风格,黑瓦白墙,映着晨起的薄薄白雾,仿佛一卷浓墨重彩的江南山水画,让人心旷神怡。   河面上,水纹无波无澜,有几艘渔船穿桥而过。   佩德罗赶紧拿出相机拍了几张。   其实这次中国之行,除了儿子天天念叨着要来之外,佩德罗还有另一个目的——为明年的时装周设计取材。   他号称时尚界的鬼才,从他手上画出的设计稿无数,但是有一种元素他至今没敢尝试。   中国元素。   这个文明从未断代的国家有世界上最丰厚的文化底蕴,随着近几年中国的强大,外国设计师为了开拓中国市场,也会尝试在服装上添加些中国元素。   可由于东西方的文化差异,能够真正把中国元素运用恰当的设计师却很少,不过了了。   他特地关注过中国网友对那些设计师作品的评价,似乎都不是很高,觉得没有把握住中国风的真正内涵。   佩德罗以前设计过有关欧洲宫廷,现代嘻哈,中世纪宗教等各种风格的衣服,但对于中国风这块,他始终选择避开。   身为服装设计师,若是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让服装拥有生动的灵魂,就绝对不能动笔画设计稿,在他看来,那种行为,不仅是对服装的侮辱,更是对职业的不尊重。   出于诸多原因考虑,他最后决定亲自来中国走一遭,凡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才会有更深刻的体验。   他相信,这趟旅行,一定会带给他新的思路。   冬日的早晨,雾气深重,万籁俱寂,这座历史悠久的江南小镇还在沉睡之中。   小镇作为旅游景点对外开放,但是无需买票。   慢悠悠走过一座拱桥,几人脚下的路变成了凹凸不平的石板,一块一块拼接在一起,蜿蜒到看不见的悠长小巷里。   小镇建于何年何月,已经无从考究,镇子里的村民也是世世代代长居于此,生活安逸舒适,远离城市喧嚣。   菲力克斯东张张西望望,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却很有礼貌地没有高声叫嚷。   纪九带着他们从小镇外围慢慢往里走,一边观赏景色,一边解说这座小镇的历史。   她昨晚特地查了资料,对古镇几百年的历史也了解了大概,这会儿讲解起来,刚开始还有点磕磕绊绊,越到后面嘴皮子越顺溜。   不知哪家养的公鸡打了一声长鸣。   沉睡的小镇慢慢苏醒。   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陆续打开,小镇一日中最繁忙的早晨开始了。   镇子里的集市都在一处,村民们醒来后,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去集市上买一天做饭用的菜。   卖早点的老板拉开铺子,抬出几张矮桌和椅子,站在路边吆喝着。   全是些最传统的早点,包子油条豆浆,脚边还煮了锅茶叶蛋,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纪九来之前在家里吃过早饭,并不饿,然而闻到那股香喷喷的味道,肚子里的馋虫又不禁蠢蠢欲动。   超级想吃。   可现在她是导游,不能擅自脱离职守。   近处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纪九闻声低头,菲力克斯乐呵呵笑:“姐姐,想吃那个。”他爪子指向老板刚出锅的油条,“看起来软软脆脆的。”   说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纪九抬头征询佩德罗的意见,发现他正定定地瞅着早点铺,眼中情绪未名。   “爸爸。”菲力克斯喏喏喊。   佩德罗看得入神,被儿子唤回思绪,神秘一笑:“早上没吃饱,菲力克斯,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小家伙猛戳脑袋。   纪九:……   弄了半天,也是个吃货。   三人愉快达成一致,趁着还没多少人,果断抢了一张矮桌坐下。   纪九问了两人要的东西,去和老板付钱买了,用托盘一齐端来。   纪九爱吃甜的,就在豆浆里加了几勺糖,菲力克斯看见了,鹦鹉学舌似的,也用小勺子舀了几勺,搅拌搅拌,抱起碗就喝。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纪九真怕他一不小心呛住了。   余光划过旁边,发现佩德罗也举着碗对嘴喝,速度比儿子快得多,动作始终如一地优雅。   连灌几大口,豆浆转眼见了底。   父子俩一前一后放下碗,打了个嗝,痛快地舒了口气。   纪九没好意思再告诉他们豆浆配着油条才是最佳搭配,任凭那两人嚯嚯去了,自己花了些时间,把油条撕开泡在豆浆里吃掉。   吃饱喝足,周围游客渐渐多了起来,小摊的老板忙得不可开交。   纪九赶紧把位子让出来给其他人,带着两人继续逛别的地方。   小镇不大不小,讲讲走走,吃了顿午饭,体验一把荡舟江上的畅意人生,再回到入口处,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天边晚霞烧红一片。   民居里亮起了灯,小巷深处时不时有猫狗的身影穿梭其中。   繁闹的尘世终究归于宁静之中。   回程的车上,菲力克斯跑了一天,睡意汹涌而来,累得打起了小呼噜。   佩德罗兴致勃勃地研究着今天拍的图片,精神很好。   送两人回了酒店,纪九返回家中。   今天花的时间比纪九预料得少,原本她预定了好几个景点,可中途改成了古镇,在路上浪费的时间就减少了。   走进门,恰好赶上饭点。   老太太让纪九去洗手,一家人上桌吃饭。   正吃着,纪琅天忽然淡淡出声:“爸,上午季远道到公司去了。”   将要到年关,纪琅天分外忙碌。   今天正好元旦放假,没什么事,他上午就到公司去做个总结。   有一些自愿放弃休假的员工还在加班,他吩咐助手买了些东西分发下去,当做元旦慰劳礼物。   忙完了总结,正要离开,前台打电话来说有人找,纪琅天问是谁,前台把姓名发给了他。   ——云尚设计,季远道。   纪琅天黑眸微微眯起,又问:“就他一个人?”   前台:“是的。”   思索片刻,沉声道:“让他上来。”   纪琅天也不着急走了,靠在老板椅上阖眼养神。   几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敲响,季远道点头哈腰地进来。   纪琅天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想好了?”   这些天在他的运作下,云尚已经彻底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今天再不来,过两日云尚宣布破产,纪氏就可以开始进行收购计划。   想来季远道也是看明白了形势,才避开沈澜母女,孤身来找他谈判了。   季远道站在办公桌前,双手互搓,略显局促不安:“那个条件我可以答应,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只要纪氏答应注资云尚,今天我就可以签协议。”   纪琅天掀开眼皮,眼神锋利:“季远道,别太异想天开。百分之二十六?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当初你走之前,我说过,再来谈,地点条件就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2分评论前三,100晋江币!   明天发送到账户! 第55章   季远道这人, 说来矛盾,其实也很容易看穿。   在他眼里, 不管什么, 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就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简而言之, 就是自私。   为了利益, 他可以抛弃所有,包括家人。   年轻时,或许还有些原则底线, 可随着年纪增大, 在商界摸爬打滚的时间越长,那些东西经过现实的蹉跎, 早已不堪一击。   也正是因为他的自私, 让他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无所有之人。   当意识到云尚没有注资, 不久后必然将会面临破产危机的时候, 他终于亲手拿锤子把那身傲骨敲碎了。   为了余生的荣华富贵,他选择来找纪琅天,用云尚股份作为纪氏注资的交换条件。   这几天,他做足了心理准备, 哪怕是丢掉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只要云尚能够起死回生,以后他就有翻盘的机会,就算只剩百分之二十,每年的分红也足够他挥霍了。   想通之后, 他一个可没耽搁,直接过来找纪琅天谈判了。   可千算万算,唯一没算到纪琅天竟然还有后招!   想到上回从书房出来时,他言不尽意的那句话,季远道心里咯噔一跳,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顾虑到双方现在实力的差距,季远道压下心中的不满,强颜欢笑道:“纪总,您先说条件。”   纪琅天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丢到季远道面前,敛眸淡声道:“看完,签了。”   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季远道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迟疑地翻开第一页,上面印着几个黑体大字——股份转让书。   偌大的办公室里,连空气都是凝固的,偶尔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纪琅天耐着性子等他看完,季远道一字不落地看到最后,手抖得几乎快拿不住文件。   短短几天,纪琅天居然狮子大开口,条件直接翻了倍!   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这意味着,即使季英贤不再收购其他散股,他依旧可以稳坐第一把交椅,执掌整个云尚设计!   季远道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纪总,这个是不是太过分了?”   纪琅天没说话,又扔给他第二份文件。   ——云尚设计企业收购计划案。   季远道瞪大眼睛,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半个小时后。   季远道脚步沉重地走出纪氏大楼。   外面阳光灿烂,回头再望一眼顶层那间办公室,怅然吐出一声叹息。   良久。   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呵……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因果报应啊……”   ******   纪九吃过晚饭,后花园溜达一圈,正欲回房写作业。   纪子然忽然在二楼喊她:“小九小九!”他趴在窗户上,使劲挥手,“在那边等我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纪九不明所以,却听话地站在原地。   纪子然飞奔下楼,气喘吁吁地跑到纪九面前。   纪九问:“去哪?”   他回:“不远,就在附近的公园里。”   纪九更加困惑,这块区域是专门为有钱人建别墅的地方,每隔一公里左右就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业主非贵即富。   在几栋别墅的交界点,有一处湿地公园,占地面积极大,是公共的锻炼休息区,二十四小时对外开放。   公园距离纪家不远,就几百米,纪九有时候遛狗会去那儿。   可眼下天色都黑透了,纪子然怎么会平白无故让她到公园去?   纪九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纪子然已经拉着她坐上了自行车后座,凛冽的寒风里,纪九思绪紊乱。   前不久才下过一场雪,小公园平时少有人来,这会儿路边的雪还没化完,几个奇形怪状的雪人屹立在草坪上,为安静的夜晚平添几分趣味。   纪子然把纪九送到了门口,没等纪九反应,蹬着自行车一溜烟撤了。   纪九气得抓了团雪砸过去。   到了现在,她要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就是傻子了。   十有八|九又是温墨让他干的!   她就说昨晚怎么莫名其妙问她有没有空,搞半天是早有预谋。   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挡住刺骨的寒风,纪九想了想,还是往里面走去。   反正都到这了,就看看那两人玩什么把戏。   跨年夜,小公园里灯火通明,路边的数都被按上了霓虹灯,流光溢彩,照亮了每一处昏暗的角落。   不过七点一刻,公园里还有不少相伴出来散步的情侣,牵着手,你侬我侬,偶尔还有拥抱接吻的。   纪九四下看了一番,发现一张长椅上贴了个指示箭头,图标右下角写了“墨宝”两个字。   是温墨特地留下的。   纪九顺着箭头的方向走上一条蜿蜒石子路,霓虹灯璀璨,在这冬日里的夜里,驱逐了心里的惧意。   沿途的树上又出现好几张指示牌,纪九一边走一边撕,等到了小广场上,手里已经叠了一大把废纸。   小广场上空无一人。   四周清冷,纪九站了会儿,西北风一吹,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突然。   周围的灯光全部被熄灭。   乌漆嘛黑一片。   纪九心里发怵,想要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耳畔传来一道闷雷似的的声音,下一秒,黑漆漆的夜空中,一朵绚烂的烟花轰然绽开!   半边天似乎都在那一刹那被照亮,璀璨曼妙。   流星般的火花坠落,下一朵紧接着炸开,没有空隙。   那玉树琼花的世界,与微凉的夜色相辉相映,像是看了一场梦寐以求的流星雨。   恍惚间,纪九听到不远处男男女女的惊叹声。   几分钟后,最后一簇礼花落下,火光稀稀疏疏蹿向四周,熄灭的霓虹灯瞬间被人打开,那一刻,纪九还看见了一缕未及时散去的袅袅青烟。   “新年快乐。”   那人从喷泉后走出。   五颜六色的彩光打在他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奇妙感。   纪九粲然一笑:“新年快乐。”   广场是下陷式构造,纪九站在高处,低头看他。   温墨的眼睛很好看,纪九一直都知道,但是,此刻那双熟悉的眼眸里,闪烁着比以往更耀眼的光芒,倒映千万星辰,深邃迷人,摄人心魂。   眼角微微上挑,透着一股子魅惑的味道。   纪九心间温热,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曾经无数次为书里的剧情感到纠结,可这场烟花雨后,那些问题似乎迎刃而解。   事实上,根本无需分得那么明白,自从她穿到书里的这一刻,她和纪九的人生就彻底分不清了。   她是纪九,纪九也是她。   她想活得开心自在,肆意洒脱,就不该顾及书里的剧情,也许那确实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人定胜天,谁说她一定得按照原本的路走?   冥冥中,一些东西早就在改变,不是吗?   “看来我是幸运的,否则回来晚了,恐怕就看不到这场烟花了。”纪九歪着头,笑眯眯说。   几级台阶下,温墨一手插兜,笑容温润:“不会,不管多久,都为你留着。”   “留到三年后?”   他眼睛一亮,脚尖动了动:“留到永远。”   “好吧,本宫允了。”微抬下巴,故作高傲。   他掩唇轻笑,心情无比愉悦:“小墨子接旨。”   ******   元旦过后,纪九将佩德罗和菲力克斯送上回意大利的飞机。   临走前,菲力克斯抱着纪九的大腿,依依不舍地嘟囔:“姐姐,我想在中国多留几天。”   纪九蹲下身,把他揽在怀里:“菲力克斯,如果你愿意,等中国放暑假了,欢迎来姐姐家住两个月哦!”   “两个月……”菲力克斯瘪瘪嘴,“多少天啊?”   他对时间的长短还不是很敏感。   纪九说:“有二十个元旦这么长呢!”   菲力克斯垂下羽睫,掰手指算了算,元旦玩三天,一共去了五个地方,暑假有二十个元旦那么长,不就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了哇?   小家伙满意极了,露出一抹大大的微笑:“拉钩!”   纪九无奈,没想到他学这个学得还挺快。   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拉钩上吊一百年,谁边谁小狗。行了吧?”   菲力克斯重重点头。   纪九又送了父子俩一大一小两套唐装,是她前天去古镇顺手买的,正好那边有一家百年服装老店,名气很响,衣服材质款式也不错,她就挑了两件当做礼物。   送走念念不舍的两人,纪九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一月中旬,纪九终于迎来了全国高中生英语竞赛。   试卷总体难度不大,笔试靠的是词汇量,主要难在听力部分,导读员的语速很快,每篇文章只通读一遍,加上广播嗞嗞的电流声,让很多的学生当场傻了眼。   从考场出来,哀嚎声一片。   纪九面色如常地从人群里穿过,耳朵自动过滤出对答案的声音,心态颇为泰然。   晚上,纪九陪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最近学校组织全校进行时政知识普及,还时不时有校领导在学生中提问抽查,曲晴为了应付上面的要求,稍稍减少了作业量,每天给学生空出一个小时的时间看新闻。   看完中央新闻,纪长德又换到地方台看别的,恰好翻到一则新出炉的财经新闻,播的是纪氏和云尚签约的画面。   纪九原以为云尚的签约人应该是季远道,没想到却是个不认识的高管。   事后,记者进行采访。   “请问纪氏集团为什么突然答应注资云尚设计?是否双方私下里有秘密交易?是不是和近期云尚董事长辞职有关?请您说一下好吗?”   云尚高管维持着客套的微笑:“云尚设计有业界出色的设计师,自然值得纪氏投资,至于你所说的私下交易,自然是不可能的,季董事长辞职也是因为他做出了错误的决定,造成了云尚的损失,并没有别的缘由。”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官方打擦边球的话,没有实际内容,记者举着话筒,不依不饶:“可是有传言,季董事长名下的股份近期进行了转让手续,您能解释一下具体原因吗?”   高管脸色一僵,纪九觉得他应该是在骂那个给记者通风报信的叛徒,不过到底是爬到高管一级的老狐狸,他很快反应过来。   “那是季董事长的家事,与公司无关。”   “那您是承认季董事长转让股份了是吗?”   高管没说话,点头笑了笑,在一众保镖的护送下离开。   纪九嘎嘣吃了块薯片,好奇地问纪长德:“爷爷,英贤哥哥现在是不是云尚最大的股东啊?”   纪长德慈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头,嗯了声。   “可英贤哥哥才高三,那季远道万一不甘心,想要东山再起怎么办?”   “你爸爸会处理好的,你个小丫头就别操心了。”纪长德敲了敲她的小脑门,心中纳闷,也不知道小九这是像谁,十几岁的年纪,想得倒长远。   纪九知道老爷子不愿多说,便也不再刨根问底。   新闻播完,纪长德关了电视:“上回生日后,那个季雅楠有没有来找麻烦?”   上回生日宴的事情闹得比较大,纪九让人将季雅楠扔出酒店,一点没遮遮掩掩,宾客们看在眼里,私底下讨论了好久。   一是对纪九有了新的认识,二是对季雅楠一家的人品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这也是间接导致季远道放弃寻找新投资人的原因之一。   名声都臭了,还有哪个人愿意投资,躲都躲不及。   老爷子担心那季雅楠狗急跳墙,在学校里找孙女的不痛快。   纪九摇摇头:“没有,很久没看见她了。”   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严肃道:“她要是不老实了,你就教训回去,别担心,天塌了有爷爷给你顶着!”   纪九鼻头一酸,心里软乎乎的。   有家真好,不管什么时候,亲人永远站在身后,哪怕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有面对的勇气。   几秒,开心应道:“放心爷爷,小九绝对给你打出纪家的威风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为啥还不在一起,现在据说有个规定,高中不能谈恋爱!!!我不想被锁!握手!】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是而非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十三 3瓶、筱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6章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比往年早, 纪九参加完英语竞赛,马不停蹄就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   综合性大考, 通常要考一整个学期的内容, 复习量极大,尤其是语文, 文言文背得头都炸了。   每天都有各科的随堂测试和默写, 饶是实验班的学生,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在考完期末就能放假了,每次感觉自己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 想想美好自由的寒假, 顿时又跟打鸡血似的,浑身充满了能量。   一月二十一号开始考第一场语文, 一直到二十三号下午, 所有科目才算全部考完。   最后一场考试临近结束, 广播里传来教导主任浑厚的嗓音:“各位同学, 本场考试结束后,请回到自己的班级,由班主任布置寒假有关事宜。”   说白了,就是寒假作业。   考试铃声一打, 监考老师收好试卷,密封好,学生们火速拎起书包出了考场。   回到班里,到处是讨论答案的争执声。   平时再哥俩好的两人,这会儿都能为一道大题目的答案吵得面红耳赤。   纪九刚搁下书包, 孙楚一和林宏义拿着英语试卷气势汹汹走来。   孙楚一把试卷放在纪九面前,指着一道单选题问:“纪九,你这题选的什么?B还是C?”   纪九咳了咳,轻笑道:“A。”   孙楚一愣住了,表情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和林宏义还有其他几个人的答案,都在B和C之间啊!”   他和林宏义互相争执不下,知道纪九的英语成绩好,所以过来问她,没想到结果如此出人意料。   纪九没说两人的对错,反而解释道:“Int□□rsonal可以翻译为内敛的,形容词。”   这道题的关键就是这个单词,高一上学期还没学过,只是偶然在一次报纸上出现过,纪九当时特地查过字典,记得比较清楚。   她话音刚落,林宏义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嗷!老子就知道又错了,完了完了,已经扣了二十多分了,再加作文,这次又得炸!”   纪九笑起来:“还好,这次比较难,你的分数不算差。”   两人忧伤地飘走了,关露露背着包从门外冲到教室,看见纪九,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摇晃:“纪九,隔壁考场刚才抓到两个作弊的,立马被带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去了!你都没看见刚才那个万众瞩目的场面!”   纪九无所谓地哦了一声。   关露露兴致盎然,神秘兮兮问:“记得三班的钟琪和李尤吗?”   “不记得。”   她平时就没怎么和外班人说过话,哪里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就是我们高一年级大名鼎鼎的那对情侣,平时在朋友圈里晒照片,kiss,高调得不得了,这回作弊的就是他们两个。男的给女的传纸条,正好被巡查的教导主任看见了。我估计这下两人全得完蛋。”   她叽叽喳喳讲着,纪九一边漫不经心听,一边心里想到昨天纪琅天说的事情。   自从季远道被赶下台,董事会很快推举了一个代理董事长,暂时管理公司。季远道辞职闲了没多久,想到季英贤手里的那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更加觉得不甘心,成天对季英贤没个好脸色。   加之沈澜母女俩的煽风点火,季英贤在家里过得如履薄冰。   前天晚上,季远道在餐桌上再次提到股份的事情,季英贤不耐烦地顶了几句嘴,当场被季远道甩了一巴掌,父子俩大吵一架,沈澜抱着看戏的心情站在旁边,最后季英贤夺门而出,一夜未归。   后来纪琅天接到季英贤外婆的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里一度哽咽,只说让纪琅天帮帮忙,说服季远道,让外孙子从那家里搬出来和她一起住。   老太太哭得伤心,纪琅天心里也不是滋味,当晚独自在书房里坐了良久,决定先找机会和纪长德说一下。   纪长德听完事情经过,沉默了会儿,点头应了。   季英贤才高三,未来前途光明,决不能毁在季远道那混球的手里。   隔日,纪琅天用了点手段,逼季远道同意,让季英贤搬出季家和外婆一起生活。   可老太太李钰这几十年来,一直住在城乡交界的一处低档小区里,环境极差,基础设施不到位,万一季远道过去找麻烦,两个人恐怕躲都躲不过。   纪琅天索性把老太太挪了个窝,放到纪家名下的一栋公寓里,那里安保设施齐全,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可以给高三的季英贤提供相对安静的学习场所。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纪九却觉得心里闷闷的,季英贤那样美好的少年,却最后被逼得不得不离开家,和外婆相依为命。   年幼时失去母亲,父亲为了个人利益,不惜舍弃他,这样的人生命运,未免太过坎坷不公。   马上要到大年三十,纪九在考虑,要不要把祖孙接到纪家过年,反正季远道那边是绝对不能回去了,索性还有一层干亲的身份,在一起过年也不会落人口舌。   这般想着,那边关露露也已经八卦完了,曲晴让孙楚一喊课代表去办公室扛作业。   寒假作业提前一个多星期就被运到了学校,一直放在办公室里没开封。   纪九按照顺序一人发了一本数学练习册,重新回到位子上坐好。   等各科作业分发结束,总结的作业清单传了下来。   黑字铺了满满一张纸,每一条内容都列得很清楚。   曲晴简单把各科老师的要求说了遍,又听了假期安全讲座,耽搁了半个多小时才放学。   等人断断续续走得差不多了,纪九开始组织年前最后一次大扫除。   因为刚考完试,桌子排得乱七八糟的,今天的任务量有点大,人手不够,纪九只好抓了温墨和纪子然一块当苦力。   十几号人忙忙碌碌,总算把教室打扫得一尘不染,桌子排列整齐,互相道了再见,便各自离开。   年二十七,纪家小辈们从世界各地赶回来。   纪长德派人把季英贤和李钰一起接到纪家大宅,全家到齐,围坐在圆桌旁,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年夜饭。   吃完饭,放了烟花,收了红包,开始守岁。   老爷子今天兴致一高,没注意酒量,眼下喝得有点醉,被老太太扶着先行回屋休息了。   纪瑾言作为第三代的老大,带领一众弟弟在客厅斗地主,赌注是两袋大白兔奶糖。   纪九没参与进去,她刚刚在餐桌上尝了些红酒,第一次喝,沾了点点就犯晕乎。   昏昏沉沉地歪倒在沙发上,双眼迷蒙,电视里播着春晚,手机则从一个多小时前就滴滴滴响个不停。   纪九点开,微信里全是恭祝新年的消息。   怕麻烦,纪九编辑一条□□了回去,轮到温墨,发现他直接发了个红包过来。   一个红包最大不过两百块,不多,纪九没有犹豫,点开,转手又发了个“188”给他。   下一秒。   ——Big boss领取了你的红包。   纪九戳了个图片。   小乌龟:恭喜发财.jpg   Big boss:今晚守岁?   小乌龟:嗯呐!嘿嘿嘿!   那边有一会儿的安静。   Big boss:喝酒了?   纪九诧异:你怎么知道的?我喝了一点点红酒。   Big boss:语气和平时比,有点太活跃了。   纪九:……   隔着屏幕都能察觉到……   都说女人直觉可怕,纪九觉得某些男人似乎比女人更可怕。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就没再发消息,纪九退出聊天界面,实验班的群聊消息早已炸开了锅。   群里红包乱飞,纪九往上翻了翻,没能拉到顶。   下面有人在嚷嚷:@纪九!英语竞赛一等奖,期末考试年纪第一,大佬牛逼!跪求大佬发红包!蹭蹭牛气!   林宏义:@纪九,我就说你期末英语又要王炸,果然没错……嘤嘤嘤……   孙楚一:抽出我的四十米长大刀.jpg   李妍:期末英语超级难,那我全程瞎蒙啊啊啊!卧槽,鬼知道当时我看见大神分数的心情。生无可恋.jpg   孙顺达:怀疑人生!我当时去领成绩单,听到英语老师在说纪九的成绩,除了作文扣了三分,其他总共加在一起就扣了两分!!!请接下我的膝盖!跪了.jpg   周喆:考完心情是——呵,如此简单。   周喆:等看到成绩——妈的,哪个狗日的出的试卷!有种出来干一架!   许俊生:楼上的+1!握手握手,同道中人!   ……   纪九笑岔了气,拍了拍胸口,设置人数,发了个两百的红包。   一秒被抢光。   纪九:新年好!   关露露:啊啊啊啊!我抢到了五十多!发了发了!   周思颖:谢谢。撒花.jpg   雷珊珊:6块。   王宇航:7块。   吕炜畅:4块。   林宏义:……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jpg   纪九点开红包,往下一扫,一众数字下,冒出来个“0.3元”。   顿时乐不可支地笑了:@林宏义,运气不错。   林宏义:土拨鼠叫.jpg   ……   混插打科地说笑着,纪九扛到十点多,实在没熬住,回房洗洗睡了。   睡前习惯性背了会单词,为考雅思托福储备词汇量。   虽说她目前的词汇和外国人对话交流不成问题,可若是去美国学设计,便会牵涉到很多生僻的专业词汇,她得提前准备,否则去了上课也听不懂。   另外,申请帕森斯的offer需要个人作品展。   其实有佩德罗大师愿意做推荐人,纪九完全可以免除这一步骤,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多参加几个比赛,发表些原创设计稿。   最近几年,外国人对中国留学生的歧视少了许多,但不可否认,这种情况在一些地方仍然普遍存在,纪九不希望由于小方面的差错,让他们抓到把柄。   出国在外,代表的就是中国的形象,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必须注意。   她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发自内心地热爱它,更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说它坏话。   而且,有了个人作品展,面试的时候,也能多少底气足些。   ******   开过年,闵川高三的学生进入到冲刺阶段。   学校里到处贴了鼓励的标语,气氛也不同与往日。   肃穆庄严的百日誓师大会以后,天气转暖,曲晴发下了关于填写文理分班意愿的单子。   纪九毫不犹豫,直接勾了文科,就随手把单子甩一边去了。   她高二下学期就要开始申请帕森斯的offer,又要准备作品展,自然忙得不可开交。理科刷题要耗费大量精力,不像文科,靠记忆力的地方更多,能够空出闲余时间。   放学后,走在出校门的路上,温墨状似不经意地问:“选了文科?”   纪九实话实说:“文科简单点,瞎编都能得分。”   他斜眼看了看她,旁边纪子然打了篮球,汗渍渍凑过来,语气嫌弃:“文科有什么好的,光背书都要人命。”   纪九躲开他一身臭汗,转而问温墨:“你选的理科?”   依照剧情走向,他高中学的理科,高三保送清华,清华毕业后申请了麻省理工计算机的研究生,拿到学位证书回国,创办科技企业,一路顺分顺水成为科技界的新贵。   不知道这一次还会不会按原路线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淡定 5瓶、沐沐华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7章   “你选的理科?”   他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   虽说总的剧情路线有所改变, 但是男主依然在按照原来的人生轨迹发展。   纪九思忖须臾,不再说话。   纪子然隐约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 自觉闭上了嘴。   三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 临到校门口,温墨忽然说了句:“我想考麻省理工。”   纪九吃惊地别过头, 视线直直撞入他的眼睛里, 那双素来没什么感情起伏的眼眸,此刻意外地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纪九五分钟前还在想,男主的轨迹没有改变, 可这会儿, 打脸来得措不及防。   她知道温墨的研究生会去美国读,可没想到剧情发展如此之快, 他竟然准备本科就考麻省理工。要知道这两者难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原文里, 他安安分分参加高考, 最后通过清华这块跳板, 才去了麻省理工读研。   麻省理工每年本科录取的中国学生少之又少,这些国外顶尖大学对中国学生开放的名额有限,不仅申请要求极高,还需要经过一系列的考试。   近几年, 听说MIT唯一录取的几个中国人还是美籍华裔。   温墨这个想法,在纪九看来,成功几率并不是很大。   劝告的话刚到嘴边,温墨眼风扫过,似乎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直接打断道:“只是尝试,如果不成功,还有高考。”   他压根没想给她开口的机会。   纪九眨了眨眼,有些无奈。   行吧……   既然这位爷都这么讲了,她就不叨叨了,索性当成一场挑战,不合格也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学校里有专门的留学辅导老师,学生如果有出国留学的意愿,可以找老师一对一辅导。   不过么,有温家在他背后当军师,温墨应该不需要担心这些。   比起别人,他成功的可能性明显高上很多。   ——   日子一天天热了,棉袄褪去,换上了稍薄的风衣。   四月的夜晚,晚风微凉,蝉鸣清脆。   纪九接到文茵打来的电话。   “小九啊,过两天网上有个服装设计大赛,那个比赛是几国联合举办的,参赛的都是新兴的设计师,公信力比较高。你到时候留心些,可以报名参加试试,对你申请帕森斯的offer也有帮助。”   挂断电话,纪九凝神想了想,眼下,她作品集的完成度不高,多参加类似的比赛,若是获奖,作品的分量也就越重。   尤其是业内有公信力的比赛,每年不过举办几场,她要把握住机会,给作品集添加砝码。   上网查了一下比赛的日程安排,第一场在周日上午,看完投稿要求,纪九又害怕一忙起来不小心忘了时间,特地设了两个闹钟提醒自己。   趁着这几天的空闲时间,纪九一面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做复习,一面开始准备参赛用的设计稿。   转眼到了周五,这天下午,实验班不上课,校长派了两辆大巴士,把四十几个学生分批拉到了事先定好的孤儿院。   洛城教育局最近响应上面号召,组织在读高中生到各大福利院进行关心孤寡的公益活动。并非每个人都要去,各个学校会选择性地抽取部分学生作为代表。   通知下达后,校领导紧急开会,经过讨论,决定由高一年级实验班代表闵川高中参加活动。   考虑到高中任务重,时间定在周五下午,结束后可以直接回家,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班里学生按照学号分成两队,一队由孙楚一领队,另一队由纪九领队,带上慰问礼物,各自前往孤儿院。   大巴士平稳地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穿过一条林荫大道,终于在此行目的地——一幢破败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希光孤儿院,坐落在偏僻的城郊,是洛城排不上号的一所福利院。由于建造的年限久了,外墙已经有些脱落,从远处看去,斑白一片。   下午一两点,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孤儿院院长接到消息,早早地等在了小院门口,看见大巴士远远驶来,笑容满面,眼角皱纹透着岁月沧桑。   纪九率先下车,和院长握了握手,微微鞠躬:“您好,我们是闵川高中的学生,来看看这里的小朋友们。”   她没有直言来探视孤儿,而是婉转地换了种说法,院长见过太多来孤儿院看望的人,自然明白她的玲珑心,当下笑得更加真诚。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希光的院长,我姓陈。”   老人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色暗淡无光,脸上布满皱纹,那皱纹使他的脸仿佛树皮一样粗糙。   来之前,纪九查过一些关于希光的资料。   这是一家上世纪八十年代,私人创办的孤儿院,后来,创办人生意出了纰漏,资金链断裂宣告破产,而眼前这位老人,子承父志,在父亲病危之际,毅然决然接过了孤儿院沉重的担子。   接收孤儿,保证他们一日三餐,这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老人孤苦无依,忙着照顾孩子,没有稳定收入来源,几十年来,只能勉强通过社会上好心人的捐助来维持孤儿院的运作。   多年的劳累,让今年才五十出头的他,看起来竟比六十多岁的人还老上一些。   可即便生活艰难到了如此地步,老人依旧没有怨天尤人,那脸上的笑容,始终带着一抹坦然之色。   显然,对于这种生活,他甘之如饴。   等所有学生下了车,纪九点过名,让司机把车厢打开。   考虑到希光的特殊情况,校长准备的都是生活和学习用品,被子啊,衣服啊,书包啊……满满一车厢,二十几个人愣是一趟没搬完。   方才来时从外面看,孤儿院的外观还勉强能够入眼,谁知当一群人真正走进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才恍然发现,原来房子早已变得破败不堪了。   院子里简单铺了一层水泥地,空荡荡的,什么游玩设施都没有,只摆了几张桌椅。   上世纪的老款式。   竹子制的,坐上去还有吱吱嘎嘎的响声。   纪九尝试按了按其中一把,恰好碰上缺了只椅腿的,立时一个踉跄,险些侧身栽倒,还好温墨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院子不大,二十多人站在一块,显得拥挤局促。   院长和纪九说了声,进屋把午睡的孩子们叫醒。   大大小小,一共十八个孩子,从十二岁到一岁,每个人穿的都是旧衣服,颜色洗得发白。   纪九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圈,还看到几个身患残疾的孩子,心里顿时一阵阵揪得慌。   院长最后抱了个还在襁褓里的奶孩子出来,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一位中年妇女。   许是太久没出过门,半大的孩子们看见院里站了一群陌生人,都有点怯懦,害怕地躲在院长身后,不敢出来。   院长摸了摸他们的头,和蔼地说道:“别怕,这些都是大哥哥大姐姐,来看你们的,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纪九赶紧上前,微微笑道:“你们好呀!我叫纪九,来自闵川高中,这些都是我的同学们。”   她声音柔柔的,细声细气,生怕吓到了小萝卜头。   过了片刻。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鼓起勇气,轻声问道:“是那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学校吗?”   孤儿院里有一台电视,院长每天晚上会给他们放些动画片,有一回正好转到新闻台,当时记者正在报道闵川的高考状元,把几乎没上过学的孩子们看得一个个羡慕不已。   小女孩便是那个时候记住闵川高中的。   纪九还没说话,旁边有人先一步弯下腰,插嘴道:“嗯,的确是一所很厉害的学校。”   小女孩睫毛颤了一颤,眼睛一亮,掩嘴惊呼:“哇塞!哥哥,你长得好好看!”   纪九:……   温墨丝毫不客气:“谢谢,你也长得很好看。”   小姑娘腼腆一笑,羞涩捂脸……   温墨这一打岔,适才还有点胆怯的孩子们意识到这群陌生人并不可怕,渐渐卸下了心防,叽叽喳喳闹腾起来。   “小哥哥,你们是来给我们送礼物的吗?”   温墨点头。   “小哥哥,你待会可以陪我玩吗?”   温墨再点头。   “小哥哥,你有没有给我们带吃的呀?”   温墨继续点头。   实验班一众吃瓜群众:……   纪九微囧,现在熊孩子都是看颜值说话了吗!?   不能以貌取人知不知道!!   好吧,她得承认……   小哥哥果然比小姐姐吃香!!   嘤。   ——   纪九让关露露带着一部分同学分发礼物,自己则领着剩下的人把大件物品送到楼上阁楼放好。   马上要到梅雨季节,江南的梅雨一下就是大半个月,被子被单这一类物品,要好好保存,不然雨季一来就会受潮发霉。   去阁楼的路,是刚才的中年妇女带的。   爬楼的时候,纪九捧着一大堆脸盆,随口问道:“阿姨,能问下怎么称呼吗?”   “我姓严,严格的严。”   纪九说:“严阿姨,您在这里待多久了?我看这边的孩子都很亲近您呢。”   严阿姨淡笑道:“来希光有七八个年头了。”   “您来以前,一直是陈院长一个人照顾这些孩子?”   “是啊,他从二十几岁接手孤儿院,就给这些孩子又当爹又当妈。”   “可这么多年了,按理说有些孩子从孤儿院出去,也该成家立业了,怎么这院里的墙……”   纪九欲言又止。   严阿姨看了她一眼,明白她想问的事情,无非是为什么没有知恩图报,帮助孤儿院修缮房子,照顾孩子。   良久无言。   严阿姨长长叹了口气,眉梢带着愁意:“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有这么一段过往的。”   纪九哑然,严阿姨又说:“而且,咱们这孤儿院穷,偏偏收的都是别的地方不要的孩子,什么疑难杂症,断手断脚,病来如山倒,有的孩子没有条件医治,活不过成年就没了。即便有健全孩子成家立业了,可杯水车薪,负担不了孤儿院的开销,这诸多原因在一起,也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阁楼。   严阿姨用钥匙开了门,侧身让出一条路,纪九进去把盆放下。   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温墨从一边走来,沉声低斥:“叫你别上来,你偏上来,手酸怪谁。”   这般说着,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帮她甩了甩腕骨。   几下之后,酸楚骤然减轻许多,纪九这才有空观察四周,整件阁楼都被当成了储物室,空间充足,角落里堆了不少落灰的箱子。   除此之外,偌大的阁楼里清清冷冷,几缕光线透过天窗洒落进来,也只能驱除一小块地方的黑暗。   看来他们来得凑巧,不然再过一段时间,希光的储备恐怕就要用尽了。   物资将阁楼重新填满,严阿姨锁上门,和纪九等人一块下楼。   院子里,关露露已经分发完了礼物,萝卜头们开心得不得了,互相拉着小手在炫耀。   有些分到新衣服的孩子迫不及待试穿上身,绕着院子撒蹄子乱蹦,清朗的欢笑声远远传开。   关露露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也感觉欣慰,拿着单子来找纪九:“这上面的东西基本上发完了。”   纪九快速浏览一遍,没有错误,便道:“接下来时间还早,就陪他们玩会儿,可以出院子,但是在视线范围之内,注意别出事。”   孤儿院的院子小,他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实在太挤了。   恰好外面有一处开阔地,范围足够他们活动。   关露露应声,转身对院子里的孩子们道:“小朋友们,你们现在可以一人选一个小哥哥或者小姐姐,今天下午呢,他们陪你们玩游戏!”   话音未落,下面炸开了锅。   “哇!”   “我要选那个最好看的小哥哥!”   “偶也是!”   ……   纪九一看情势不太对,赶紧让他们打住:“停停停!这个好看小哥哥是我的!你们换别的去!”说着,老母鸡护犊子般,一把扯过温墨。   几个小姑娘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垂下了脑袋,不过孩子玩性大,转眼就把那丝不痛快抛掷脑后了,寻找起新的目标。   一群大孩子被小孩子拉着出了院门,几分钟前还吵吵闹闹院子安静下来。   院长抱着小娃娃轻声哄着,旁边的严阿姨眉眼含笑,一动不动地守着他们。   说是岁月静好,无非如此。   余光一扫,忽见某个不曾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安静蹲在地上,低着头,身子一抖一抖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纪九不由一愣,给温墨使了个眼神,悄悄地靠近那个孩子。   放轻脚步,缓缓挪过去。   直到相隔几米远,纪九总算把情况看了个分明。   那个孩子竟然在用粉笔写字!   灰色的石板上,白色粉笔划过,一笔一划,落下工整的字迹。   小男孩看起来七八岁大小,瘦瘦的,脸颊凹了下去,显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嘴中呢喃有词:“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咬字清晰,似乎忘记了童谣的曲调,只把歌词一字不落地念了一遍,像是念课文一般,生硬平直,不带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琪 128瓶、心玺 3瓶、私语 2瓶、小情绪难以自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8章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男孩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断重复着这首歌谣, 连旁边来了人都没有反应, 像是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机械安静, 毫无生气。   纪九陪了他一会儿。   男孩终于歪歪扭扭地写完了最后一笔, 又垂眸沉思良久,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看见来人,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小身子剧烈抖动。   纪九大概猜到这个男孩的特殊情况了, 低头翻了翻口袋,只找到早上随手从桌上拿的一块巧克力。   她有低血糖, 跑完步容易头晕, 所以有时候会在身上带几颗糖, 几块巧克力之类的。   没想到, 现在刚好能用上。   纪九尽量放缓语气,伸手把掌心上的巧克力递过去,浅浅笑道:“小弟弟,要不要吃巧克力?”   男孩几乎想都没想, 直接摇了摇头,小嘴巴抿得死死的。   纪九知道他还没信任自己,也不着急,一边撕开包装袋,一边试探着问:“小弟弟, 我叫纪九,你叫什么呀?”   男孩的这种情况,纪九曾经在一本心理书上读到过,有点偏向于自闭症,又称孤独症,经常会孤独离群,难以和别人建立正常的联系,并且大多智力发育落后及不均衡。   不过男孩还没到那种地步,他的言行举止还算正常,应该只是轻微自闭症,短期内可以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纪九将剥开的巧克力放到男孩的腿上,一面观察他的情绪,看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然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顿时有点好笑。   活捉一只小馋猫!   “吃吧,很好吃的。”   男孩盯着巧克力看了几秒,小爪子朝前伸了下,表情挣扎。   纪九耐心地等他挣扎完。   结果在快碰到的那一刻,他竟然又飞快收回了手。   扭过头,怯生生瞅着纪九:“妈妈和我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声音很好听,带着股软糯。   纪九却是一惊。   他还记得妈妈?!   说明这孩子应该才来不久。   上下打量了一眼,衣服虽然不是很新,但是干净整洁,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洗得发白。   看得出来,来孤儿院之前,他过得并不差。   那为什么……   纪九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转头看了看温墨,发现他也是一脸诧异,拧眉沉思。   一时间,气氛凝滞。   “诺诺,吃吧,你不是一直想吃巧克力的吗?”严阿姨从两人身后走来,蹲下身,和蔼可亲地摸着男孩的脑袋。   纪九感觉得到,这幅温柔的态度之下,还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比起第一次见面的纪九,小男孩显然更加信任严阿姨,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瞄了瞄身边的两个陌生人,终于拿起巧克力,小口小口吃起来,偶尔还露出两颗小贝齿。   可爱得不得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三人谁都没说话。   男孩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吃完,严阿姨笑着问:“诺诺,想不想出去玩啊?”   诺诺小声说了句不想。   严阿姨没有再强迫他:“那诺诺还想写字吗?”   “想画画。”   严阿姨重新给了他支粉笔,诺诺道了声谢,开心接过,露出了一抹粲然的微笑。   或许是一直看到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会儿忽然笑起来,纪九着实被他惊艳了一把。   嗷嗷嗷!   笑起来的诺诺简直是小天使!!!   白净的小脸蛋,配上灿烂的笑容,像颗粉白|粉白糯米团子!   好想狠狠亲一口!   拿到粉笔,诺诺再次埋头沉浸在了那个小小世界里,他似乎在自己和周围人之间划了道分界线,他不来主动招惹他们,也不允许他们去打扰他。   一个人,安安静静。   严阿姨朝纪九和温墨做了个口型,让他们随她过去。   纪九最后瞧了眼孤单的男孩,跟着严阿姨一块进了屋。   屋里,陈院长哼着儿歌,把奶孩子哄睡着了,见他们进来,比了个手势,轻轻把婴孩放进了一旁的摇篮里。   纪九动作幅度收敛了几分,怕声音一大吵醒了孩子。   结果却听院长含笑道:“没关系,他听不见。”   听不见?   脚步一顿。   院长指了指耳朵,解释:“他生下来就没有了听觉。”   院长说得委婉,言下之意,那婴孩是个天生的聋子。   纪九莫名有点无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微微一笑:“我能去看看他吗?”   院长颔首。   轻轻凑过去,简陋的摇篮里,几个月大的孩子安详地闭着眼,胖乎乎的小拳头塞在嘴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咕哝着。   似是梦里遇见了美好的事物,眼角弯弯表示喜悦,小小的一只窝在被子里,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严阿姨站在纪九身边,帮小娃娃掖了掖被角,眸中含笑,周身萦绕着一股母亲般的光辉:“他是我在雪地里捡的,是不是很可爱?”   “嗯,看得出来,五官很漂亮。”   严阿姨或许已经把这个婴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纪九想,那副母亲怜爱孩子的模样,装不出来。   世界上没有母亲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听见纪九这么说,严阿姨骄傲地勾了勾嘴角,似是感叹地说:“可惜了。”   纪九当然明白可惜了什么。   不过,谁也没有点明,彼此心照不宣。   院长给他们倒了两杯白开水,几人围着沙发坐下。   纪九发现严阿姨坐下前,和院长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双方眼里皆藏着浅浅情意,瞬间对某些事情了然于心。   喝了口水,默默无言。   漫长的岁月,有人陪伴身侧才不会觉得难熬。   过了一会儿。   纪九问:“陈院长,冒昧问一下,那个诺诺是……?”   “他叫许诺,是半年前来的,父母亲在车祸里去世,几个亲戚狼子野心,只想着抢房子,把孩子一个人丢在了孤儿院。”   “这样不是违法了吗?”抢了人家爸妈的家产,还把孩子给扔了,这种人摆明了想尝尝蹲大狱的滋味。   院长叹息道:“确实,他们后来也来接诺诺回去了,可暗地里对他拳打脚踢,还不给饭吃,经常把孩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久而久之,孩子饿得瘦骨嶙峋,晕倒在家,到了医院,警察看他可怜,就问他愿意来孤儿院还是愿意跟家里人继续生活。”   答案显而易见。   纪九压抑心中的愤怒,问了最关心的问题:“院长,我刚才看诺诺好像有轻微的自闭?”   “嗯。”院长目光沧桑,“想想一个八岁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就被那些禽兽强行关在屋子里,晚上天黑了,一个人该有多害怕。饶是大人熬十天半个月也撑不住。”   纪九嗫喏着,油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这种事情不常见,但也不少见。世界太大,每分每秒都可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纪九视线落在茶几上,微微失神。   诺诺的脸在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好半天,温墨问院长:“诺诺上过学。”   语气肯定。   他这一提醒,纪九才想起来刚才看见诺诺写的那些字,虽然歪歪斜斜的,但是一笔一划很是工整,没有受过教育是写不出来的。   按照诺诺的年龄算,他应该在读小学了。   纪九赶紧抬头看院长,果然,院长点头道:“上到三年级了。”   “三年级?”纪九抓住重点。   半年前已经三年级,要不就是五岁上的小学,要不就是中间跳过级。   纪九把疑问和院长一说,院长道:“那孩子很聪明,一年级跳级,直接读的三年级。只是孤儿院资金有限,我们供不起孩子们读书。”   每年孤儿院能够维持基本的吃穿保暖,已经花费不少,再加上偶尔有孩子发烧脑热去趟医院,吊水吃药,开销更是巨大。   院长曾想过从网上募捐,可没有正规的募捐证明,收到的捐款零零散散只够买些生活用品,权衡之下,只能先以温饱为主。   希光地理位置偏僻,平时没几个人知道,加上其他孤儿院有能力操控水军,进行网络宣传,更是让真正处境困难的希光被排挤忽略。   在舆论的运作下,大量资金涌入那些较为出名的福利院,使得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社会出现严重的两极分化。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诺诺或许依旧在学校里读书,顺顺利利走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段旅程,未来甚至可能成为某个领域惊才绝艳的人物。   然而世事无常,他的命运在七岁这年发生了巨大的转折,从此跌落云霄,还因为几个心狠手辣的亲戚,最后不得不到孤儿院来。   撇过头,视线移至窗外,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听到那个男孩坐在小椅子上,低低念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春光如此明媚,心头却一片冰凉。   她自认为不是个好人,有时候也会很自私。前世为了一份工作,也会昧着良心去和别人勾心斗角,把其他人挤下来。   可是穿到书里的这一世,上天像是在补偿她,让她拥有了许多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家世,容貌,或许还有爱情。   她差不多快要遗忘过去种种,那个在面对上司刁难,蹲在路边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那个可以用一百块撑过半个月的女孩;那个被告知不能再上学,躲在被窝里闷声哭湿了枕头的女孩……   某些时刻,她总会想,如果有人愿意伸手拉她一把多好,当那个从天而降的超级英雄,把她拉出万丈深渊。   可惜……   没有如果。   而今天……   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   就像菲力克斯在中东战场上遇见佩德罗一样,心底有股声音在撕心裂肺地呐喊。   ——去吧!去做一回自己期望中的那个超级英雄!   须臾。   纪九回眸,淡淡出声:“院长,送诺诺去上学吧。”   四月,阵阵春风拂过城郊的这座小院,吹散了云雾,太阳如同温暖的大手,摩挲得人浑身舒坦。   ******   回到家。   客厅里几个哥哥坐在一起说笑。   余光瞥见妹妹回来,笑着和她打招呼。   纪九心里装着事,敷衍地吭了两声,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直冲上楼,跑进了房间。   进了门,二话没说,撅着屁股把暗格里的保险箱扒拉出来。小小的柜子里,藏了纪九存的全部压岁钱。   这些年,除却给朋友家人买礼物,还有时常出去旅游的花费,她勤勤恳恳地攒下了不少钱,应当足够在市中心买套三室一厅的公寓。   纪九一边数着自己的小金库,一边暗自庆幸,幸好她穿过来后没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否则遇到事,两眼一抹黑都无从下手。   数钱数得太投入,耳边下意识隔绝了周围的一切,连有人敲门都没听见。   已经到了晚饭的点,纪瑾言本来想喊妹妹下楼吃饭,结果敲了半天门,房里的人一声不吭。   皱了皱眉,又喊了声,推门而入。   进了房间,看见床边冒出颗黑黢黢的脑袋,纪瑾言诧异,小九这是在干什么?   随即轻手轻脚走过去,下一秒,入眼竟是散落一地的人民币,其中还间或掺杂几张银行卡。   纪瑾言眼眸眯起,唤道:“小九。”   纪九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回过头,看见哥哥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舌头打结:“哥……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有个财迷都掉钱眼里去了,敲了她也没听见。”纪瑾言淡声说。   纪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纪瑾言问:“你拿这么多钱出来干什么?”   得知来者是纪瑾言,纪九舒了口气,转身继续整理小金库,随口回:“我打算送个小孩子去上学。”   “上学用得了这么多钱?”   当然用不了,不过她还想给孤儿院修一修房子,那房子年久失修,有些地方都裂开了,再住下去,说不准哪天就塌了。   “反正是做好事。”   纪瑾言沉默了一会儿,作为哥哥,他自然了解自家妹妹,往年看她收了压岁钱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今天拿得这么痛快,肯定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不过一个未成年人,用这么大笔钱,恐怕不太妥当。   “你这钱,做好事别人也不敢要你的。”   纪九“啊”了一声,犹豫一瞬,索性实话实说:“可是我想给一所孤儿院的孩子修一下房子,还想送一个小天才去上学。”   纪瑾言眸色温和,想起今天她下午是去参加公益活动,心中有数:“你还没成年,这么大笔钱,孤儿院也不敢收。”   “那怎么办?”纪九有点为难,温墨还给她转了一笔钱呢,这会儿正在银行卡里放着,她准备明天就给院长送过去,偏偏忘了自己还是个未成年……   唉……   看来还得把钱给温墨退回去。   纪瑾言见她一脸丧气,无声笑了笑:“有孤儿院电话吗?”   “有。”   临走前,她特地存了院长的号码。   纪大哥沉吟道:“待会我们去和爸爸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设个慈善基金,你把钱放进去,再给孤儿院。”   ——   晚上,纪九趴在床上给温墨发短信,说明天可能先把钱退回去。   温墨问了一嘴原因。   纪九一五一十回:我未成年,爸爸答应设置慈善基金,但是需要点时间。囧.jpg   过了一会儿。   那边回话过来:没事,放你那。   纪九指尖微顿,打字:   小乌龟:你不怕我花了?   隔了几秒。   Big boss:不担心,可以花,天经地义。   纪九:……   喂!!!   温大爷!!!   这最后四个字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槿槿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郡郡 10瓶、私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9章   周六, 纪九写完作业,开始宅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设计稿。   她这几年画的设计稿不少, 零零散散有五六十张, 设计技巧渐渐成熟,隐约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   挑挑拣拣一个多小时, 还去征询了文茵的意见, 最后选了一套晚礼服设计图准备当做最后的作品交上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简单洗漱完, 纪九拿上稿子跑到书房打开了电脑。   周末的凌晨, 大赛的报名通道和投稿通道就已经打开,纪九按照流程一一完成, 最后点击提交, 看到页面上显示出来“您已提交成功”的字样, 方才歇了口气。   大赛的结果一直到暑假才能公布出来, 这期间,纪九一面专心学习,保证自己的成绩,一面关注纪氏设立慈善基金会的进展。   要设立一个基金会并不是易事, 中间的审批流程十分复杂,还需要各类证明材料,等到基金会落成那日,已经到了六月中旬。   盛夏的热浪迎面而来,烈日当空, 阳光毒辣,连柏油路边的樟树都被晒得恹恹的。   自从上次以后,每个月纪九都会抽点时间来希光看看这里的孩子,有了基金会的资金,孤儿院里的设备环境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因为孤儿院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下雨天甚至还会漏雨,纪九索性让纪琅天帮忙拍下了希光旁边的地皮,重新建造一栋院子。   工程紧赶慢赶,到了八月底应该就可以交房,目前希光的孩子们还得在原本的小院子里熬一段时间。   随着夏天的到来,饶是小院位于城郊,绿树如茵,依旧高温难耐。   往年孩子们知道孤儿院没有钱,即便热得大汗淋漓,也不张口给院长提要求。   有些孩子皮肤嫩,汗水浸湿衣服,久而久之甚至热出了一身痱子,刺啦啦的疼。   纪九考虑到今年孤儿院还新收了个小奶娃,这么热的天别给热出病来了,于是连夜定了两台空调,赶在周末结束前送到孤儿院安装好。   午休结束,萝卜头们睡眼惺忪地下了楼,忽然感觉整个屋子里都凉嗖嗖的,时不时还有股凉风吹来,好奇地张望了一番,发现角落里的立式空调,一个个顿时惊叫出声。   “哇!它吹凉风了!好凉快!”   “嗯嗯,超级舒服!”   “我想抱着它睡觉!”   ……   孩子们围着空调打转。   纪九端着刚切好的西瓜,掀开帘子进来,看见他们像小鸟似的叽叽喳喳说了个不听,轻喊道:“过来吃西瓜了!”   萝卜头们唰的一下扭过头,纷涌而来。   有个男孩指着空调,兴致勃勃地告诉纪九这个喜讯:“姐姐,我们有空调了!呼呼呼!超级棒!”   纪九笑着说:“嗯,有空调夏天就不可怕了。”   跟前的孩子分发完,纪九四下环顾一圈,终于在窗边的小桌子边找到许诺的身影。   想了想,拿着最后一块西瓜,走到他面前:“诺诺,吃吧。”   这些天孤儿院的伙食好了,原本瘦得撑不起衣服的许诺慢慢胖了起来,小脸看起来比几个月前有肉多了,愈发可爱。   许诺接过西瓜,甜甜笑了一下。   或许是纪九天生和孩子玩得到一块,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许诺不再排斥她的接近,有时候还会主动说上几句话。   纪九对这样的变化喜闻乐见。   说明许诺的心里状况在转好。   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恢复成正常的模样,到时候再送他去上学,也能更好地融入班级集体。   又过了一段时间。   设计比赛的结果出炉。   纪九获得了二等奖,一等奖是芬兰的一个21岁女孩,她的服装设计主题是水晶冰海,映射当前冰山融化的环境问题,意义深刻。   纪九看过她的作品,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确有所欠缺,略微失望之余,对这个结果也心悦诚服。   毕竟才第一次参赛,能突破重围获奖已经不易,以后机会还有很多。   期末考结束后,实验班学生迎来了高中的第一个暑假。   暑假第一天,纪九接到了来自佩德罗的越洋电话。   电话里,还隐约能听见菲力克斯操着一口不正宗的意大利语在旁边说些什么。   纪九听不懂意大利语,耐心等着佩德罗应付完调皮的儿子。   好一会儿。   佩德罗说:“NINE,抱歉,菲力克斯最近越来越活泼了。”   纪九哑然失笑:“没关系,您肯定将他照顾得很好。”   纪九大约能猜到佩德罗打电话来的目的,他自打上次回了国就一直在闭关,外界媒体传言说,鬼才佩德罗又在筹备一场大秀。   事实上,的确如此。   文茵有次和纪九透露过,佩德罗准备在明年的秋装大秀上尝试一种新的风格,为了保证服装的质量,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出过家门。   想来,他对这场秀,也是打心眼里重视。   佩德罗说:“NINE,我可以拜托你照顾菲力克斯两个月吗?他最近一直说着要去中国,我又太过忙碌,只好找你帮忙了。”   “当然,我答应过他,暑假会接他来中国。”   “哦!那真是太棒了,这个臭小子真的太吵了!他让我完全无心设计!”   透过手机,纪九可以感觉到佩德罗那浓浓的嫌弃之意,忍不住笑出声。   几个月前父子俩还亲热得不得了,没想到这会儿都快打成仇人了!   打完电话的第三天,佩德罗发消息,说菲力克斯已经到了机场。   纪九听完,手里的签字笔啪一声就掉了。   没看出来,佩德罗大师还是个行动派!   说送来就送来了!?   这老爹是有多嫌弃自家儿砸啊!?   虽然觉得很诧异,但也不能把菲力克斯一个人丢在机场,纪九认命地换了身衣服,出门接机。   客厅里除了打扫的阿姨没别人。   纪九穿好鞋子,才和阿姨打了个招呼,结果一个没注意,猛地转身,和外面那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温墨揉了揉吃痛的下巴,有点恼怒。低头一瞧,某个家伙捂着头泪都彪了,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什么火都没了。   无奈叹口气,揉上那颗小脑袋:“开门也不看一下,一天到晚火急火燎的。”   纪九猝不及防撞上温墨的下巴,骨骼接触的声音清晰可闻,痛觉传入大脑,当即泛起了泪花。   这会儿一听这人还怪上了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看看自己下巴什么做的?这么硬!”   “行行行,我的错。”他柔声问,“头还疼不疼?”   其实痛感来得快也走得快,揉了几下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纪九哪能这么放过他,吸了吸鼻子,哼唧道:“你说呢!”   温墨淡淡笑了一声,心知应该没事了,又问起最初的话题:“马上吃午饭了,怎么现在要出门?”   今天下午他和纪子然几个人约了出门打网球,正好上午闲得没事,来纪家蹭顿饭。   为了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温大爷已经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脸皮,在死不要脸这条路一去不复返。   毕竟面子再重要,也不能给他当媳妇啊!   纪九没看出来他心里的拐拐绕绕,从善如流地回答:“去机场接个人。”   温墨笑容一滞:“接机?国外来的?”   他记得几个月前,貌似也有两个国外来的……   还差点让他精心准备的烟花表演泡汤!   如今一想起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诚实宝宝纪九道:“佩德罗大师的儿子。”   呵!   果然是程咬金!   温墨无声冷笑。   纪九重新系了一下鞋带,没走几步,身后背带裤的肩带被人拽住。   转头。   温墨站在浅金色的光芒里,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笑意:“我陪你一起去。”   纪九刚想摇头。   温墨紧抿嘴角,面不改色地添了句:“行李重,你不一定搬得动。”   纪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还真不知道菲力克斯带了多少东西来,不过既然要住两个月,光衣服应该就有好几个包。   这般一想,纪九觉得非常有必要带个劳动力。   两人一块上了车,司机大叔问纪九要去哪儿。   纪九:“国际机场。”   说完,看见人高马大的司机不禁一愣。   不对啊,劳动力有司机大叔啊!就温墨这个还没发育完成的小身材板儿,能提几个包!?   ——   暑假,出行的人多,机场里客流量陡然增大。   纪九占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等着菲力克斯从里面走出。   余光一撇,温墨竟然比她还认真,黑眸沉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出口。   纪九纳闷了,这两人素未蒙面,温墨一个劲瞅着找谁呢?   找谁?!   温墨要是知道纪九心里的疑问,一定不屑地翻个白眼。   还能找谁?   当然是找外国人!   尤其是那种瘦高瘦高,长得还有几分姿色的!   重点抓捕对象!   从意大利飞的国际航班当然有许多外国人。   菲力克斯乘坐的那架飞机落地后,大批乘客提着包从接机口出来。   温墨两只眼睛瞬间化成红外线扫描枪,唰唰唰扫过每一副陌生面孔,直到有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朝他们微笑而来。   一米八的大高个,穿着白蓝相间休闲服,脖子上斜斜挎着墨镜,气场强大。   纪九站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外国男人身后的那个小个子,踉踉跄跄拖着比他大了一倍的行李箱,小短腿捣腾得欢快。   纪九不自觉勾起嘴角,向菲力克斯走去。   而这一幕落在温墨眼里,便生生成了郎情妾意,遥遥相会的场面。   霎时间,火山爆发。   卧槽!   纪小九,你给老子回来!   长腿跨开,他三步并两步揪住纪九的后领,吃人的目光对上纪九懵逼的脸,呼吸急促,话都说不好了:“你!!!你居然!!!”   红杏出墙!   温墨脑中空白一片,气得心疼肝也疼,眼睛充血,身侧拳头微微发颤。   想打人,又舍不得。   就在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传来:“姐姐!我来啦!”   温墨:“???”   别过头,一个才到腰部的小豆丁飞奔而来。   纪九连忙挣脱禁锢,弯腰把冲过来的小炮弹抱在怀里:“菲力克斯,好久不见。”   菲力克斯仰头,高兴地昂了一声。   纪九看向呆呆站着的那人,不悦皱眉:“你刚才怎么拽我领子?”   默默撇开视线,咳了咳道:“怕你撞到人。”   她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碍于周围人多,没再说什么,把行李箱丢给他:“行李交给你了。”   温墨还在愧疚方才对纪九的错怪,心脏一直没能平缓跳动的频率,耳根红得发烫。   心虚的温大爷火速扒拉两下碎发盖住,低垂眼眸轻轻应了。   半晌。   望着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人,唇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幸好。   虚惊一场。   ……   转念又想。   凸(艹皿艹 ),妈的,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催啦!!!看到没有!我在拼命拉快时间线了!!!   十章之内,保证让他们在一起!!!   立个fg!!! 第60章   回程路上, 菲力克斯兴奋地抓着纪九唠叨了一大堆话。   温墨坐在另一侧,眸色淡淡地看着窗外, 细看之下, 脸上还带着一抹尴尬之色。   纪九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竟然觉得这会儿的温墨太没存在感了些。   往日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 可至少有点眼神交流。   今天……   安静如鸡。   诡异的气氛持续到回到纪宅。   纪瑾言前些日子回美国开启了他的研究生生涯,在昌盛实习大半年,他将学习的理论知识和中国目前的商场环境相结合, 已经摸索出一些门道。   老爷子看磨练差不多了, 就把他赶到美国去继续深造,临行前, 特地嘱咐, 最好能带个媳妇回来, 他等着抱重孙。   老太太前几天拉着老爷子去欧洲旅游了, 读大学的哥哥们还没放假,眼下家里只剩下小八纪子然,小七纪辰和小六纪少卿三人在。   纪九拉着菲力克斯走进屋,温墨在后头把行李放好。   纪少卿倒了杯水, 从厨房出来,看见妹妹牵了个不认识的外国小男孩,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禁稀奇地挑了挑眉:“小九,你从哪拐来的孩子?”   纪九正吩咐佣人收拾一间客房给菲力克斯 , 头也没回地说:“不是拐的,佩德罗大师的儿子。”   自从老爷子默许孙女学设计以后,她经常跟着文茵走南闯北,和佩德罗的事情也没刻意瞒着家里人。   纪少卿点点头,随即视线移开,落在默不作声站在柜子边的温墨身上,呦了一声,打趣道:“墨宝,来得挺早!”   整个纪家,纪小六是唯一一个这么喊温墨的人。   他是纪子然的亲哥哥,今年刚刚高考毕业,分数高出一本线近两百分,足以填国内任何一所大学。   据他本人的意愿,是一门心思想上国防科技大学,毕业后和小叔一样,走从军道路。   不过目前还没到填志愿的时候,到底上哪所大学,纪少卿还在和爸妈商量中。   温墨斜眼睨了睨,没搭理他。   纪少卿摸摸鼻子,讪讪上了楼。   厨房师傅把预留的饭菜热了一圈,端上桌。   机场距离纪家大宅有点远,一来一回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子午饭早吃过了,管家看他们没赶得及回来,就嘱咐厨房给他们留一份饭菜。   下午,菲力克斯的房间收拾出来,纪九哄着小家伙在床上睡了一个下午觉,顺便帮他调调时差。   温墨和纪子然他们出门去了射击场,射击场里纪家有一部分股份,纪少卿没事就喜欢拉着兄弟们去比赛,组团打几局真人CF。   男孩天生对机械感兴趣,尤其是枪炮这些,几个人经常玩得忘乎所以。   四个人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家里没大人,外面天色又暗了,温少卿身为眼下年纪最大的哥哥,犹豫了一下,便做主留温墨在纪家过夜,等明天再回去。   温墨淡淡一笑,欣然答应。   纪九坐在沙发上观望老半天,总觉得那笑带了点奸计得逞的意味。   ——   洗过澡,纪九写了一个小时的暑假作业,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   菲力克斯光着脚丫子,怀里抱了个枕头,噘着嘴,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口仰头看她。   纪九懵了半天,猛地记起佩德罗那天给她发的信息上说过,菲力克斯到了陌生的地方,极其容易睡不着觉,必须有人陪在旁边才行。   这是那场战乱留下的后遗症。   短时间内难以根治。   目光和那双湿漉漉的眼眸对上,纪九瞬间升起一股愧疚感。   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要不是小家伙跑过来,她大概一会儿就要关灯睡觉了。   蹲下身,把菲力克斯轻轻抱起,五六岁的孩子还不算太重,她虽然有些吃力,可抱起来不是大问题。   走了几步,把菲力克斯放到床上,从浴室里拿出一条沾了水的毛巾,把他脚丫子上的灰擦干净,柔声道:“菲力克斯,今晚和姐姐睡吧?”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横插进来一道男声:“他和我睡。”   声音颇为耳熟。   还带了一丝隐忍的怒意。   床边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那人大跨步走进来,脚步声重重的,恨不得砸穿了地板。   纪九还没回过神,温墨已经移步床边,把菲力克斯一手抱了起来,转头看她,沉声丢下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纪九回想了一番,觉得不太放心,但是看刚才菲力克斯的样子,貌似不是很排斥他。   说实话,纪九原本也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带菲力克斯睡觉并不是很方便,毕竟小家伙也大了,不像两三岁的奶娃娃。万一半夜要起来上个厕所什么的,她不好照顾。   算了,暂时先观察一下,如果菲力克斯实在不愿意,她再把小家伙接回来。   这般想着,脚步不知不觉挪到了温墨房门前。   兴许是他刚才走得急,门没关严实,露了条细缝,隐隐有光透出来。   纪九抬起手,正准备礼貌性敲敲门,通知里面的人有客来访,结果却措不及防听到一段对话。   菲力克斯乳声乳气地问:“小哥哥,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啊?”   温墨答:“就是男的和女的不能在一起睡觉。”   “哦,那为什么我看到电视上有叔叔阿姨可以一起睡觉呢?”   “夫妻例外。”   “可是我想和NINE姐姐睡觉诶!”   “你们不行。”语气冷淡。   “为什么啊?”   “说了不行就不行,没有为什么。”   “哼!那我和姐姐结婚了,肯定就可以了!”   一阵死寂。   纪九有点为小家伙的生命安全担心。   几秒后,只听少年气急败坏地威胁道:“再不闭嘴,你今晚去和蚊子睡!”   菲力克斯今天下午可是好好见识了一番中国蚊子的威力,见缝插针,才几个小时就被叮了五六个包,痒得他一个劲抓挠,上蹿下跳,喷了好几次花露水才难得消停几分。   房里再没了声音。   纪九忍住笑,她算是明白了,菲力克斯不仅不排斥温墨,竟还十分喜欢亲近他。   可能两人天生磁场相吸,小家伙对大哥哥有种依赖之情。   失神间,没注意门内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纪九手慌脚乱地想溜,木门已经被人拉开,温墨端了个玻璃杯,把听墙角的某人抓了个正着。   他好整以暇地挑了挑嘴角:“不睡觉,在这儿做贼呢?”   纪九脸色一变,染上两朵熏红的蘑菇云:“路过路过。”   他舌尖抵着上腭,低低一笑:“听到什么了?”   “……”纪九眼珠子滴溜溜转。   温墨登时了然。   看来这只乌龟是全听完了。   不过时机未到,还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惊了快上钩的乌龟。   压下眼底的情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睡觉去吧,他今晚跟我睡,别担心。”   纪九又朝门里瞄了眼,菲力克斯在床上蹦跶得欢快,放下心来,小声应了声:“晚安。”   “晚安。”他说。   隔了会儿,纪九都快回到房间,温墨忽然又冒出来一句:“希望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把那两个字换成字母。”   比如。   wanan。   ——   字母?   纪九仰躺在床上,定定望着天花板。   大宅已经熄了灯,四周黑漆漆一片。皎洁的月光下,微风拂过,树影婆娑地落在墙壁上,簌簌作响。   侧翻了个身,左思右想,总觉得温墨话里有话。   想着想着,睡意席卷而来,终是沉沉睡去……   ——   纪少卿这几天被纪琅天折腾惨了。   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了,比小孩子还幼稚,居然让他写检讨书!   理由是——他引狼入室!   纪少卿那叫一个冤啊!   一边写,一边把温墨那个臭小子骂了个体无完肤。   虽然是纪琅天要求他写的检讨,但人家是亲大伯,他哪敢骂他!再说了,腹诽纪琅天,很有可能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骂进去。   左右都姓纪,还有同一个老祖宗。   无奈之下,只好在心底默默把某人翻来覆去地摁在地上摩擦。   要说事情也是凑巧。   偏偏赶上暑假有个外国小子来纪家住两个月!   偏偏那小子还黏温墨黏得不得了!   偏偏他……他这张嘴还把温墨给留下来过夜了!!!   按纪琅天的原话:   不怪你怪谁!?要不是你个小兔崽子把猪给招进来,老子犯得着担心自家大白菜嘛!!!   纪少卿无言以对,暗自掬了一把辛酸泪。   自个儿这分明是当了人家的炮灰啊!   奈何他人微言轻,谁都招惹不起,认命地写检讨也罢。   ——   八月,希光的新院子落成,纪九带着菲力克斯去参加剪彩。   来的人不多,也没有大肆对外公布,在场总共就两个小杂志的记者,纪琅天很放心地让女儿去露了个脸。   孤儿院的孩子们看到大姐姐牵了个和他们长相不一样的孩子,瞪大了眼,新奇不已。   好在菲力克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完全恢复了开朗活泼的性格,和同龄的孩子相处了一个下午,哪怕语言不通,经常说窜了话,倒也意外打得火热。   临走前,他甚至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举动。   “院长伯伯,这是爸爸给我的零花钱,我攒了好几个月,现在我想给您,以后为小弟弟买奶粉。”   那双小小的手里,攥了一把还没来得及兑换的欧元。   厚度大概有一百多欧元的样子。   菲力克斯口中的小弟弟,指的是那个双耳失聪的孩子。   那个襁褓里的婴儿长大了不少,再过些日子,应该可以下地走路了。下午菲力克斯逗他玩的时候,发现他只是一个劲笑,对周围的反应并不灵敏,纪九便把事实和菲力克斯说了。   当时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小家伙竟会如此放在心上。   菲力克斯最近被佩德罗督促着学意大利语,极为蹩脚,来了中国,很自觉改成了英语。纪家一大家子都是知识分子,双方交流起来自然没什么困难。   院长上过大学,略微听得懂一点点,加上菲力克斯的动作,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到孩子手背上的疤痕,多少猜到了些许往事,眼眶不由一热,嗓音哽咽:“孩子,这钱我们不能收,孤儿院现在的情况已经改善了很多了。”   菲力克斯懵懂地望着纪九。   纪九蹲下身,手抚在他的头上:“菲力克斯,佩德罗大师允许你将这些钱捐出去吗?”   菲力克斯摇了摇头,小眉头皱了一下,又重重点头,着急解释道:“爸爸告诉我,我有权使用这些钱。姐姐,我想给小弟弟买奶粉,小弟弟都没喝过奶粉。”   他目光坚定。   纪九心头一软,也不忍拂了小家伙的一片心意,人之初性本善,这或许是他六年人生中献出的第一份爱心。   低眸想了想,起身对院长说:“陈院长,收了吧。”   “可是……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纪九笑了笑:“放心,比起这份心意,不算多。”   ——   送走菲力克斯那天,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小家伙抱着纪九哭得撕心裂肺。   朝夕相处两个多月,纪九当然也舍不得他,鼻尖酸溜溜的,还是强忍着泪水安慰道:“别哭,菲力克斯,再过几个月你还可以来玩。”   温墨站在两人身边,心里也不好受。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什么时候想来中国,给哥哥打电话,会坐飞机的对吗?”   菲力克斯吸了吸鼻子,点头。   两人帮他背好书包,然后拉着行李箱把他交给空姐。因为买的是头等舱的机票,纪九特地和航空公司提了要求,要乘务员务必照顾好菲力克斯。   公司经理当场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空姐微笑着接过箱子,牵着菲力克斯往飞机里走,纪九站在外面朝他挥了挥手,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菲力克斯走后,俞星星派发请帖,邀请纪九参加她的毕业庆功宴。   俞星星和季英贤都成功被清华录取,纪少卿在几番抗争之后,也如愿进入了国防科技大学。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   ——   开学前一晚,季英贤打来电话。   电话里,周围声音纷扰嘈杂,季英贤声音却带着一股反常的轻松之感。   “小九,我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亲口和你说声谢谢。”   季英贤走出寝室,站在阳台上,看着底下忙忙碌碌的学生,无声笑着,心中压抑了十几年的阴霾似乎一夜之间散去。   那日,从班主任手里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抬手一摸,脸上清凉一片。   他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只知道,被父亲甩巴掌的时候,纵然满腔恨意,却落不下一滴眼泪。   看着季雅楠装腔作势,联合沈澜,毁坏母亲遗物时,他咬牙切齿,依旧毫无泪意。   多少次了……   没想到,对着那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他竟躲在房间里,像个孩子似的,埋头哭了整整一晚。   心情复杂地踏上了去往北京的旅途,挥别外婆的时候,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英贤啊,要记得,你如今拥有的一切,来之不易。纪家是你一辈子的贵人,所谓树大招风,他们拉你一把,得罪了不少人,往后你可绝不能忘恩负义啊。哪怕不能同等地回报他们,也要强大起来,当他们的助力,明白吗?”   其实,从纪九看到来电显示的那刻,已然对季英贤的想法心中有数。   忆起和他初见之时,纪九便一眼看出来少年过于深沉的心思。   世事磨平了年轻气盛的棱角,硬生生逼着他成熟起来。   这样的季英贤,强迫自己背负了满身重担,活得太累,累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怅然一声长叹。   纪九反手附在眼上,往后微仰,靠着椅背闭了闭眼:“英贤哥哥,既然走远了,就都忘了吧。”   别让那些糟心事拖累你的一生。   那头有一阵漫长的沉默……   细微的呼吸声穿透听筒。   良久。   少年清朗的嗓音和着风声传来,含着盈盈笑意。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啦啦啦 20瓶;Apache 10瓶;泪如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高二这年, 所有人分了文理科,文理各有一个实验班, 每个班三十人。   纪九原以为开学那日会在班里看到季雅楠, 可看了好几圈,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按照季雅楠的成绩, 分了班后是绝对在实验班的, 如果不在文科,那就是在理科了。   结果晚上回家路上一问温墨,季雅楠是不是分到理科实验班去了?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 随意地回了嘴:“貌似转去表演班了。”   闵川有个专门的表演班, 是为走艺术表演这条路的学生开设的,授课老师也是从各大教育机构请回来的专业演职人员, 每年里面有不少人都考上了北影中戏, 未来在娱乐圈里发光发热。   纪九惊讶之余, 又不由一阵大喜。   季雅楠既然选了这么一条路, 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主要几个人物的轨迹已经彻底被改变了?   嘿嘿,也就是说,她不用英年早逝了?   也就是说……   以后的人生完全由自己做主了!?   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担心被人当成神经病,纪九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以前纵然清楚季雅楠没什么威胁, 可她的存在就像一根鱼刺,如鲠在喉。   而如今,有了这个认知,纪九仿佛丢了背上沉重的包袱,再不用为它踌躇苦恼, 真真落得一身轻松。   ——   命运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如此美妙,纪九对书里这段人生更加重视起来。哪怕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也屁颠屁颠乐在其中。   熬不住的时候,转念想想以后自己的设计作品可以出现在秀场上,成为佩德罗那样的大师,纪九就再次充满了用不完的劲儿。   上了高二,各科作业量和难度明显加大,连着文茵似乎都有意加重了她双休日的课外任务,平日里对她练习稿的要求越来越高,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为了应对考核,她只好放下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在学习中,努力汲取新知识,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境界。   话说,这边纪九跟颗陀螺似的连轴转,那边温墨也为MIT的考试做准备。   温家特地请了名师,帮他把握学习的大体方向。   两人各自为了未来努力,如同约定好了的一般,谁都没提别的事情。   转眼到了高三,整个年级进入一级备战状态,校长每天都在喇叭里说着激励的话语。   偶尔还说几个幽默风趣的小笑话,给死气沉沉的高三带来一阵欢声笑语。   纪九开始着手申请帕森斯的offer,奔波于各大赛场,还得抽空回校参加一模二模考试。   曲晴事先了解过班里学生的意向,知道有哪些人准备出国留学,包括纪九。   考虑到纪九的时间仓促,若是赶不及,也不会强求她每次考试都到场,小型考试会提前留好试卷,等她回来了再写。   又一年酷暑盛夏。   纪九站在高考考场门口,等纪子然从里面出来。   温墨陪她一块在等,这会儿穿着白色T恤,正斜斜倚靠树干,目光失神地盯着某处发呆。暖橘色的光芒挥洒在那张五官挺立的侧脸上,引人频频注目。   四周家长太多,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纪九只好站回温墨身边,举着电动小风扇降温,不时垫脚眺望。   丝丝微风拂过两鬓,碎发飘扬。   如今十七岁的她,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淡蓝色的条纹裙勾勒出纤细高挑的身材,加上出众的气质,哪怕素颜朝天,也能从人群里一下子跳脱出来。   一阵清脆的铃声过后,监考老师检查完试卷,大铁门终于放开。   纪九提前和纪子然说好了碰面地点,他一出来就直奔着树下而来。   天气燥热,纪子然挤出了一头大汗,衣衫尽湿,唇边却挂着爽朗的笑意。   他小跑到纪九面前,眼睛亮亮的,兴奋得不得了,张开臂膀想给妹妹来一个大大的熊抱。   今天是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他熬了一千多个日夜,总算是从高中这个大牢笼里解放了!   纪九吟吟浅笑,站在原地。   纪子然埋头狂奔,脑袋忽然在几步之遥的地方被一只手死死按住。   纳闷地蹬了两下,没蹬动。   定睛一看,温墨单手插兜,一动不动地挡在两人中间,脸色阴沉。   愣了半晌。   只听他低哑着嗓子说:“庆功宴还去不去了?”   纪子然:……卧槽!这可怕的占有欲!   温墨这家伙的司马昭之心,这两年简直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连带着纪琅天,虽然嘴上从不直说,可家里人多少看得出来,他心里应该是给温墨盖过章了。   如果现在突然换了别的猪来拱自家大白菜,恐怕第一个拿扫帚赶人的就是他!   ——老子的女婿内定了!别来瞎凑热闹!   所以啊,纪总嫌弃的时候是真的嫌弃,护短的时候也是真的护短。   一圈明眼人都看透了两人的关系,也暗暗默许,相比之下,反而是温墨,不紧不慢,始终固守着那层窗户纸没捅破。   纪子然最是憋不住话的性子,私下里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准备温水煮蛙煮到什么时候?难道就不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温墨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一声冷笑,然后道:   ——程咬金?呵,不过是肉包子打狗而已。   纪子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他话里藏的意思。   肉包子打狗。   ……有来无回。   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温大爷当真一如既往地残暴。   ——   庆功宴在国际酒店的包厢里举办。   都是文理实验班的人。   高三上学期那次大换水,纪子然超常发挥,意外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闯进了理科实验班。   纪九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暗想,他这次高考应该发挥得不错,不然依着平时,早该垂头丧气了。   包厢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已经彻底闹腾开了,推杯换盏,欢呼声不绝于耳。   三人刚一进门,就立刻被班里人团团围住。   关露露叼着玩具小喇叭正在和别人聊天,之前已经闹过一场,她头上顶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丝带。看到纪九,凑过来戳了戳她:“签证办好了没?”   “办好了。”   她侧目看了眼温墨,弯起嘴角,发出一声感叹:“全年级就你们两个最牛逼,一个帕森斯,一个麻省理工,创了闵川多年的记录,校长那天在升旗仪式上,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纪九好笑地歪了歪头,没吭声。   温墨比她晚了半个月收到通知。   恰巧那天下午大家在一块打桌球,听到温墨说MIT通过了他的申请,一众人直接惊呆在了球桌边。   纪子然抱着球杆在房间里乱窜,一连喊了几十个“卧槽”,就差没跪下喊爸爸。   作为几年来唯一一个闯进MIT的中国籍学生,有新闻记者闻风而来,偷拍跟踪,险些让温墨上了洛城头版头条,最后还是温家老爷子出手,一力压下了消息。   以后温墨要走的路还长,一时的成功算不得什么。   况且眼下他年纪尚小,性子还不够沉稳,过多的赞誉也许会让他失了本心。   正出神想着,两个班长共同为蛋糕插上了蜡烛,挨个点燃。   有人把吊灯关了,晕黄的烛光照亮了眼前一块小小的区域。   所有人围坐在木桌边,孙楚一说:“庆祝我们高中毕业,一起吹蜡烛吧!明年夏天,那两间教室里依然坐满了人,可惜那群人不再是我们。这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相聚一堂,以后就算还有同学会,或许来不了这么多人了。不管在座的各位会去往何方,但愿我们的同学情谊长存,以后谁有困难,尽管打电话,我第一个冲过去!即使分开,也不说再见,因为后会有期!最后!愿大家有前程可奔赴,亦有岁月可回首。”   他低下头,盖住眼角的那滴泪水,声音含了一丝哽咽:“毕业快乐!”   纪九带头鼓起掌。   渐渐地,掌声轰鸣,掺杂着些许哭声,传遍整个房间。   一些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一些人拍着拍着就背过了身。   蜡烛熄灭的那一瞬间,纪九恍惚间又回到那年微风飒爽的秋季。   大家匆匆来到闵川,三年后,又匆匆告别,各奔东西。   有些往事,不复从前。   在这个流行离开的世界里,也没人擅长说再见。   视线一一扫过熟悉的脸庞,心中默念每个人的名字。   终了。   仰头。   喝尽杯子里最后一滴鸡尾酒。   如花般绚烂的三年啊。   谢谢。   再见。   还有……珍重。   ——   晚风微凉。   城市的霓虹灯洒落在江面上,给夜晚带来了浪漫和神秘的气息。   今晚喝得有点过头,酒精度数不高,但耐不住沾酒必醉。   纪九歪靠在温墨身上,意识混混沌沌,面前事物在眼中瞬间幻化出了无数叠影。   头晕得厉害。   身侧,少年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隐隐传来,染着淡淡的酒味,气息清冽。   纪九微眯眸子,抬手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发现他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没好气地瘪了瘪嘴。   这家伙究竟瞒着她吃了多少钙片?才三年,就窜这么高?   从前明明伸手就能摸摸头……   看来以后要跳起来才行!   纪九迷糊地想。   三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却让温墨褪去了仅存的几分稚嫩,五官愈发硬朗起来。长身玉立,哪怕是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也能在他身上穿出不同的味道。   沿着江边的小石子路缓缓走着。   纪九喝过酒不爱坐车。   不知为何,闻到车里的味道,再颠簸几下,她就忍不住想吐。   好在国际酒店离纪宅不远,走路半个小时也到了。   温墨索性让司机把纪子然先送回去,自己陪着某只喝醉酒的乌龟慢慢溜达。   “嗝。”   纪九打了个酒隔,身体软趴趴的。   温墨捏了捏她的鼻子:“回去给我洗澡,臭死了。”   唔?这嫌弃的语气?   纪九一把推开他,后退几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温墨见她晃晃悠悠,脚步不稳,拽着手腕把人抓回来,低低一哂,重复道:“臭死了。”   纪九哼哼唧唧,睁大眼瞪他。   少年眸中含笑,氤氲着浅浅暖意。   空气安静了半晌。   纪九突然孩子气地嘤嘤了两声,指着他,语出惊人。   “说!你……你是不是不想要女朋友了!”   温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就看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ouyou 10瓶;我就看看 5瓶;云幽 3瓶;土豆嘉、泪如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酒后的宿醉是最让人难受的。   昨夜难得放肆了些, 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头疼得简直要炸开。   纪九艰难地翻身坐起, 顿觉一阵眩晕袭来, 眼前一黑, 身子又重重跌了回去。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揉了揉太阳穴, 感觉那股眩晕感消去不少,才重新爬起来。   洗漱时, 看着镜子里少女的倒影, 纪九微微蹙了蹙眉。   胡乱抓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 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感。   她总感觉自己遗漏了一茬子事……   似乎还挺重要的。   但是昨晚不小心喝断片了,从酒店出来之后的所有记忆, 像是主机系统被拆毁重装了一般, 已经全数清空。   恍惚间,还在梦中。   拉开一扇窗帘,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 无比刺眼。   纪九的房间朝外看去,正对着后花园, 视野开阔,景致极好。六月, 院子里团花锦簇, 一派繁荣之景。   视线掠过紫藤长廊,倏地被一抹白色身影所吸引。   那人弓着背,手拿铁锹, 在一片花田上忙碌着,时不时用铲子翻个土,隔几分钟又去室内抬两朵花种下,跺两脚,把土踩平。   站在窗户边怔怔看了片刻,那人仿佛有所察觉,缓缓直起身,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纪九脑子里如海水倒灌般,涌入许多东西,包括那部分丢失的记忆。   失神间,少年忽然脚尖一转,有了别的动作。   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解开腰上的围裙,抬眸朝二楼扫来一记眼刀,平静的,毫无情绪起伏。   然后,一步一步走回了大宅。   卧槽!   纪九手忙脚乱,赶紧拉上了窗帘,重新倒回床上。   过了两秒,又觉得不太对。   完犊子!   忘了锁房门!   心猛地跳漏一拍,纪九掀开被子,刚想垂死挣扎一番,结果脚还没沾地,那沉重的脚步已然近在咫尺。   纪九一下子缩回了脚丫子,将被子扯过头顶,密闭的空间带来些许安全感。   门口传来细微的落锁声。   纪九死死闭上眼,开始装睡。   小半会儿功夫,床边明显凹陷下去一个坑,纪九知道,此时此刻,温墨就坐在身边。   说不定,心里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把她大卸八块。   毕竟昨天她酒壮熊胆……   咳咳。   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气氛凝固了良久。   纪九下意识放轻呼吸,不着痕迹地掩了掩被角,企图降低存在感。   若是这时候有医生来给她测个心跳,得出的结论绝对是——心律不齐,得治!   不行不行,太他妈心虚了。   酒精果然不是好东西,酒后容易误事啊啊啊!   鬼知道她昨晚怎么就脑子一抽说出口了,明明还准备再等段时间的。   呜呜。   最重要的是,她貌似说完以后,就……   就歪脖子睡着了……   嘤。   温墨肯定想把她杀了。   床边那人半天没说话。   纪九凝神思索了一下,决定继续装死。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温墨,一想到昨晚在那样的氛围下还能睡死过去,她就尴尬得不行!   ******   温墨推开门,看到床上那坨鼓鼓囊囊的被窝,先前的满腔怒意尽数消散,眼中浮现出淡淡笑意。   他适才生气这人不负责任,昨晚话说一半便呼呼大睡,弄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地悬了一夜。   本想着给些教训,好让她长长记性,以后离酒远远的。   然而上来一看她这幅缩头缩脑的模样,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算了,左右自己惯的,再作也得宠着。   俯身贴近那团突起物,尝试拉了拉被子,一动不动。   ……呵,没想到龟壳还挺严实。   纪九刚才情急之下,把窗帘彻底拉拢了,这会儿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一片昏暗里,呼吸声被数倍放大。   她在被子里闷得透不过气。   正值盛夏,暑气难耐,哪怕室内开着空调,盖着薄被也能轻易闷出一身汗。   背上汗渍粘稠得难受,纪九小幅度往外挪动两下,想要透透气,手下紧接着不自觉松开了被角,温墨趁机一把扯开。   清爽的凉意袭来,窜进被子里,骤然散去一窝的热气。   纪九脸色涨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差点给她憋死。   温墨见状,低低笑开:“不当缩头乌龟了?”   纪九躲闪了目光,他的眼神反倒定在了她的身上,直勾勾地看。   纪九被他瞅得心里毛毛的,抬手招了招爪子:“早上好啊。”   温墨哼笑一声,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把手机举到她面前:“看看,几点了?”   为了她看得仔细,他特地点开了时钟界面。   下午一点半。   难怪她肚子咕咕叫。   纪九窘迫地阖了阖眼皮。   温墨收回手机,却不准备就此放过她,两人最重要的一笔账还没算呢!   双手支在她脑袋两侧,缓慢逼近,颈脖处,细细密密的呼吸贴在蕴热的肌肤上,纪九偏过头,敏感地打了个哆嗦。   他眸色黑漆漆的,像是藏了宇宙万千星辰,璀璨生辉。   纪九吞了口口水:“你干嘛……我可告诉你啊,我还没洗脸。”   她说得毫无底气。   温墨笑了一笑,收敛起眸中的漫不经心,嗓音喑哑低沉:“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你说了什么?”   纪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三个字:“不记得。”   说完,表情一僵,懊悔地拍了下嘴巴。   考完试连智商都下降了。   这话说的,跟不打自招毫无区别!   “看来是记得了。”温墨垂下长睫,沉默几秒,又面无表情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没准备负责。”   纪九感觉他这话是从唇齿间一字一字挤出来的。   微微撇了撇嘴,两颗溜圆的眼珠子打着转。   她昨晚虽然是酒精上头,一时冲动说的话,但多少有几分真心,也自然不会后悔。   不过……   这两个人在一起,告白还要女生来,纪九怎么都觉得不太甘心。   万一以后就谈这一次恋爱,她不是亏死了?   纪九死活没吱声。   温墨看她这幅倔强的表情,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心里的小九九,眼尾扬起,睫毛垂下去的时候,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   纪九听见他冷静而克制的声音。   “乌龟同学,我觉得你缺个挑水砍柴的男朋友。”   半晌,接着道:“你看,我,怎么样?”   似是卷翘舌尖吐出来的话语,缱倦温润,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没有肢体接触,光是这个眼神,就足够固执和暧昧。   不过纪九看得出来,他心里很忐忑,因为每回他一紧张,耳根都是红彤彤的。   眼下亦不例外。   一瞬间,纪九恍如回到了那年晨曦的讲台上。   初见时。   那个小豆丁站在她面前,像个王子一样,露出小贝齿:   ——你好,纪九,我叫温墨。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阳光的绿荫又移了一寸,树木的嫩叶又长了一寸,许多人的面容也渐渐在记忆里变得模糊起来。   斑驳的过往,褪色的油画。   唯独他,始终守在身边。   斗转星移。   物非人是。   如此,甚好。   ******   八月末,纪九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连同新上任的男朋友温大爷一起。   纪家人名气太大,单独拎出来,个个人气都不亚于明星,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机场这种人多的地方。   纪九在大宅和家人告了别,老太太舍不得孙女远渡重洋,抱着孙女直掉眼泪,纪九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安抚下来。   最后到机场送两人的,是曾经在高考战场上并肩战斗过的战友们。   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   纪九一个个收下,一个个道谢,轮到关露露的时候,她给了她一个久违的拥抱。   末了,附在耳边笑问了句:“小九,你可以啊。不和我说说吗,怎么搞定温墨的?”   她可好奇这事了,那天忽然看见两人手牵着手出现在眼前,着实令她惊讶了许久。   她还以为依照这两位墨迹的性子,起码还得等个好几年才能吃上狗粮。谁想到毕业庆功会之后,再见时,大佬们居然已经暗度陈仓了好几个月!   关露露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纪九没说话,微微侧目。   温墨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行李,见她望来,唇边漾开淡淡笑意。   周围人群嘈杂。   他只穿了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可气质依然那般出众,鹤立鸡群。   纪九心里美滋滋地想。   怎么搞定他的啊?   很容易。   ——墨宝同学,请问你身高多少?   ——178,。   ——力气如何?   ——抱起你不费事。   ——咳咳,小金库?   ——够养十只乌龟。   ——嗯?十只乌龟?   ——说错了,是够养你十辈子。   ——那行吧,我看你正好也缺个女朋友,咱们俩凑合凑合如何?   ——荣幸之至。   ******   漫长的飞行后。   飞机落地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   温墨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纪氏集团分公司的人已经等在门口。   温墨把行李交给来接机的公司经理,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把纪九拉到了一边。   他接下来要转机去波士顿,因为明天要去报名,时间紧张,不能送纪九到校。   直到一处偏僻的拐角处,他才停下步伐。   纪九眼睛眨啊眨,颇为不解:“你不是要转机了吗?”低头看一眼腕表,“这都快到时间了。”   “我要走了。”他尾音很轻,淹没在喉咙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之意。   纪九很困惑,这人怎么了?话里有话的。   温墨咬了咬牙,有点恨铁不成钢。   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皱了皱眉,食指抬起,轻轻碰了碰脸颊,眸色定定地看她。   纪九险些笑断气。   索吻索得这般光明正大,普天之下也就他一个了。   说起来,确定关系两个多月,除了牵手,偶尔抱抱之外,他们俩还真是无比纯洁,连一垒都没触碰过。   捂脸。   温墨抓住她的手腕,抿着唇,大有种誓不罢休的意思。   温热的体感传到皮肤表面,惊起一阵颤栗。   纪九轻咳两声,四下张望一番。旅客匆匆,没有人驻足留意这个狭窄的小巷。   温墨拧眉,见她磨磨蹭蹭,有些不耐烦。鼻腔里气呼呼哼唧了一声,刚想张口说算了,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下一秒。   唇瓣印上一个温软的物体。   蜻蜓点水,一吻而过。   温墨还没来得及品尝,那乌龟蹭的一下又把头缩了回去。   纪九酡红着脸,心跳如雷。   瞄了瞄发呆的少年,他竟然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眸中情绪未名。   这一个动作太过羞涩暧昧。   纪九脑中轰然炸开了花,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可能就要熟了!!   倒吸一口冷气,慌里慌张说了句再见,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晚风徐徐。   纽约城的夜,流光溢彩,纸醉金迷,飞机场里的灯光晃乱了温墨的眼。   黝黑的眼瞳里,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渐渐远去,伴随着飞机轰鸣的起飞声,迷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温墨无声笑起来,低头自言自语。   ——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女朋友。   ——第二卷 :青葱少年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五——红包100晋江币,明天扣除税后到达账户。另外,明天更新会很晚。撒花!最后一卷开启。握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pache 10瓶;我就看看 5瓶;时光暖暖、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四年后。   初夏的风裹着微微燥意, 天上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空气里透着湿润, 为夏日的午后添加了一丝凉意。   熙熙攘攘的国际机场里, 悄然降落一架飞机。   它从大洋彼岸归来。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 纪九看着窗外的机场,阔别了许久的故土, 心情感慨万千。   广播里,空姐甜美的嗓音传来:“女士们, 先生们, 本架飞机已经完全停稳, 请您从前登机门下飞机。谢谢!”   美国是个自由的国度,纽约也是个繁华的都市, 但是比起洛城, 始终少了些归属感。   旁边,金发男人帮她把头顶上的背包拿了下来:“纪九,走了。”   纪九闻声回头, 微微一笑。   在帕森斯学设计的几年,纪九觉得最神奇的一件事, 就是她意外和儿时的小伙伴重逢了!   一个浑身散发着浪漫气息的男人。   哈利·威尔逊。   那个可爱的小金毛。   哈利读完小学后,父亲接受职位的调任, 回到了美国。可她怎么都没想到, 他竟然也和自己一样,走了服装设计这条路。   那天开学典礼,两人在门口冷不防碰了个面。   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几秒, 心中皆有股微妙的熟稔感,然后……   错开步子,擦肩而过。   隔了十几年,各自面容变化太大,没人反应过来,或者说谁都未曾意料到,会在这里重新遇见。   等自我介绍环节,按照顺序,班级学生轮流站起来说了自己的名字,轮到哈利时,她脑中灵光一闪,才恍然记起。   咦!?   这不是那个和温墨抢蘑菇片,还干了一架的熊孩子嘛!   人生四大美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虽然这个“故知”历史有点久远,但能在异国他乡遇见童年玩伴,纪九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   四年来,一千多天,纪九和哈利相处勉强称得上愉快。   至于为什么说是勉强呢?   实在是这家伙太逗比了!   开学没几天,有一回剪裁课上,他不知因为什么和老师起了争执,手舞足蹈说了半天,老师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   情急之下,哈利直接飙起了中文!噼里啪啦的,嘴皮子不是一般的溜。授课老师顿时傻眼了,站在讲台上半天没说话。   纪九简直笑喷。   从此,她刷新了对哈利的认识。   这绝对是个狼皮的小绵羊,表面看着威武,内里傻乎乎的。   后来,第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五号,温墨飞来帕森斯陪女朋友过节。   一进校门,赫然发现女友旁边站了个英俊的外国青年,两人端详着展示柜里的作品,有说有笑,那场面落入温墨眼里,可给他气的呀!   像是老虎炸了毛,一把把两人扯开老远。   晚上回家,纪九还没来得及解释,温大爷憋了一天的怒气突地爆发,二话不说,压着纪九在沙发上啃了好久。   好一会儿,他稍微餍足,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   纪九小脸通红,撒着娇,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他。   他安静听完,脸色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阴沉,但还是不怎么好看。   默了半晌,低哑着嗓音说:“离他远点,从小就没安好心。”   纪九被这只醋坛子气笑了。   不过随着两人见面次数的增多,温墨也不再那么介意纪九和哈利的相处。   直到某个双休日,闲暇之余,他们在附近商场里购买生活用品。   纪九正对着一篮子蔬菜挑挑拣拣,温墨忽然开口说了句:“我之前说的话,忘了吧。”   纪九转头看他,十分纳闷,什么话?   他鼻音模糊,低低的,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让你离哈利远点的。”   “你之前不是挺介意的吗?”纪九挑了一盒西蓝花扔进购物车里,“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他视线撇开,轻描淡写道:“我高估他的实力了。”   丢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推着购物车,兀自去了收银台结账。   纪九微怔,没转过来弯。   后来温墨回了波士顿,纪九几番回味这句话,总算明白过来。   难怪他先前如临大敌的模样,搞了半天,全是自己脑补的!   看他自己给自己吓的。   想着想着,又不由浅浅一笑,胸口抑制不住地跳动。   这个幼稚的小气鬼。   ——   事实上,这次来中国,哈利带了一个重要的任务。   他接下来要做一个设计作品,和汉代丝绸文化有关,为了保证作品的质量,需要实地考察几个月。   正好纪九毕业要回国,两人就顺便订了同一架航班,温墨也放心纪九的安全。   温墨今天没有一起回来。   他拿到了MIT的毕业证书,但年前和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美国再读两年的研究生,提升学历。   这也意味着,纪九和温墨未来有两年,是处于异国恋的状态。   纪九对于他的决定并没有反对,也没有权利反对,即便她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在这段奋斗的年纪,不论是哪一方,都不该以爱情为由,要求对方放弃追求更美好未来的机会。   这称不上爱,而是自私的占有欲。   出了机场,哈利打了辆出租去酒店,纪九则坐上了回家的车。   两人在机场门口分别。   车上,司机大叔开了冷气,凉风袭来,瞬间降下了燥热的暑气。   刘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女孩,乐呵呵道:“小姐,欢迎回家。”   “嗯,回来了。”   纪九勾起唇角。   窗外划过街道的剪影,雨滴打落在玻璃上,遥望远处,天空隐隐有了放晴的迹象。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连带着空气都是记忆里的味道。   直到此刻,纪九才终于有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车子驶入大院。   纪家人一早收到消息,知道纪九今天回国,一个个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等在了客厅里。   道路两旁,老太太亲手种下的红玫瑰开了花,雨幕里,鲜艳欲滴,绚烂至极。   纪九下车,走进家门,迎面被老太太抱了个满怀。   上次回国,还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赶上春节,在家待了十几天。   走前免不了又一番依依不舍。   纪九当时拍着老太太的手,轻声宽慰她,自己过不多久就回来了。   这几年,老太太和老爷子的年纪都大了,前段日子家庭医生给老爷子测血压,发现血压比往年高了一些。   纪九电话里听到这事,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毕业了就回国。   中国有句古话,她始终牢记于心。   子欲养而亲不待。   前世她太忙,忙到以至于没和家人相处太长时间,等到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围在病床前的亲人们。   这么多年,她将纪九这个身份融入了骨子里,更加希望填补前世的遗憾。   事情再重要,也比不过陪伴家人。   何况老爷子和老太太年近八旬,虽然身体硬朗,但日子过一天,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少了一天。   谁也无法预料,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她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陪陪两位老人,尽尽为人子孙的孝道。   新世纪以来,中国设计业快速发展,即便目前还比不过欧美等发达国家,可潜力巨大,市场广阔。只要把握住机遇,哪怕不站在欧美大地上,她依然能够引领时尚潮流。   出于诸多因素的考虑,二十一岁的纪九还是在一番挣扎之后,毅然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   过了良久,老太太缓缓松开纪九,绕着孙女转悠两圈,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温墨那小子照顾得不错,小九没瘦。”   纪九微囧,无可奈何地喊道:“奶奶。”   温墨和她的事情,纪九没瞒着家里人。在一起后的第二个月,纪九就把这事在视频里和纪琅天说了。   纪琅天当时静默了几秒,脸上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纪九还以为他会强烈反对,结果他却摆了摆手,惆怅叹息道:“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小九,你今年上大学了,一些事情呢,得学会自己负责。爸爸不反对你和温墨谈恋爱,那个孩子的心思我看得出来。但是作为女孩子,你要懂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言下之意,千万别让那小子占便宜了!   纪九推了推屏幕外温墨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无奈应了声。   视频挂断,温大爷男友力Max,拦腰抱起纪九,把她搁在自己的大腿上,气哼哼的:“你爸果然是只老狐狸。”   纪九挑了挑眉,瞧他:“我还未成年呢,爸爸让我保护好自己,没说错啊。”   温墨耳朵抖了抖,头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吸了吸,闷闷道:“你就可了劲的气我吧!”   语气委委屈屈的。   纪九没憋住,哈哈哈笑成了一团。   老太太抓着她又问东问西说了半天,阮静好见婆婆还没结束的意思,按耐不住了,匆忙走出来。   “妈,先让小九进去歇歇,风尘仆仆地从美国飞回来,这时差十几个小时呢。”   老太太一听,觉得也对,倒时差要紧,这才堪堪放过孙女。   进了客厅,屋子里站了一大群人。   极个别小一辈还在上学,没回来,倒是几个叔叔婶婶,来了个齐全。   纪九和家人们一一说了话,又把礼物送到了每个人的手里,七七八八聊了几句,也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大人们还有要事在身,和纪九见过面便匆匆离开。   纪琅天走前,摸了摸纪九的小脑瓜,温声嘱咐她好好休息。   纪九笑着点头。   等家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搀着老爷子也回房午睡去了,纪九总算有空给温墨打个电话。   下午两点多,美国时间正值凌晨。   纪九本不想这时候打扰温墨的休息,他学习压力大,睡眠很重要。不过临走时,他特地叮嘱过,要她到了家就给他打电话,他好放心。   纪九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   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有没有睡着,稍稍叹了口气,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被接起。   那头,许是被铃声吵醒,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初醒后的低沉嘶哑:“小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绯红的鱼 56瓶;23318954 32瓶;眉眼、我就看看、萌萌 10瓶;心玺 5瓶;云幽、泪如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纪九今天回国的时候, 温墨起了个大早送她去机场,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实验室做程序, 一天忙碌下来, 这会儿应该很累了。   话筒里, 听到他略显疲惫的声音,纪九有点愧疚, 又有点心疼:“我到家了,吵醒你了?”   “没有, 在赶份实验, 熬了个夜。”他沉声道, 似乎推开椅子起身走动了几步,隔了几秒, 隐隐有水声传来。   这段时间他需要提前准备研究生的课程, 也陆续在外面接点活,给企业设计网站和防护程序当做练手。   纪九丢开衣服,顺势坐在床沿, 皱着眉吐槽:“你少熬点夜,本来学计算机就容易头秃。”   有时候去他们学校随便逛两圈, 不出意外,一定会遇上几个发际线正在朝“地中海”逼近的学生, 她每每看见都一阵心惊肉跳。   不由得脑补起温墨秃顶的画面……   妈呀!太他妈可怕了!   纪九打了个寒噤。   那头, 温墨低低笑了笑,纪九几乎能想象到男人垂下眼眸,轻挑嘴角的模样, 莫名心跳快了半拍。   她不得不承认,上帝的确是偏心的,总会把世界上那么几个人塑造得很完美。   比如,温大爷。   纪九有时候依偎在他怀里,抬头打量他,总会有一种自己占便宜了的庆幸之感。   这四年来,麻省理工里对温墨明敲暗示的女人不少。   单是纪九同他在一起时,就碰到了好几回拦路告白的事情,至于那些她不在的时间,不用说,人数肯定翻几番。   纪九起初着实挺担心他会不会红杏出墙,毕竟外国妹子都很热辣,不过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果断放下了心。   温大爷求生欲很强。   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时时刻刻遵守着家规,走在路上,眼睛从不乱瞟,规矩得不得了。   偶尔,纪九也不禁会为那些女同学感到心疼。   想想芳心暗许了大半天,奈何对方就像老僧入定了似的,连丝反应都没有,有事没事还喜欢高调地秀一把恩爱,撒一碗狗粮。   那场面,杀伤力堪比原|子弹!   于是乎,纪九这个正牌夫人还没来得及出手,那群情敌们就全败在了温大爷的冷漠脸下,黯然退场。   除了样貌渐渐长开之外,最显眼的还是温墨的身高。   过年前温墨生了回病,纪九索性陪他在医院做了全身体检,开头就先把身高体重测了,数据一出来,纪九愣是在走廊上傻站了半天。   或许是他们平时形影不离的,所以没什么感觉,可事实上,他净身高已经不知不觉长到了一米八八!   难怪有一次她穿着平底鞋想偷亲他,结果只能啃到他的下巴!   还磕得牙疼!   想到过去的囧事,纪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温墨去浴室洗了把脸,听她说起秃头,对着镜子定定看了半晌,幽幽道:“秃了也不给退货。”   纪九:“……”呵,请你闭麦!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纪九扫了眼挂钟,不能再耽误他的休息时间,便想草草结束这次通话:“太晚了,你早点睡,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温墨淡淡应了一声。   纪九正欲挂电话。   忽然又听他开口:“小九。”   “嗯?”   没吭声。   纪九耐心等了会儿。   他道:“想你了。”   你离开的第十四个小时,在波士顿的漫长夜晚,我很想你。   他的尾音绵长,含着浓浓情意,在这连空气都安静了的房间里,赫然穿透纪九的耳膜,轻轻拨动了脑中的那根琴弦。   纪九很少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用一种正经八百的语气,直白地宣泄内心情感。   让人无从躲藏。   心顿时不争气地软了半截。   半晌。   压下上翘的嘴角,如同哄孩子一般,纪九声线柔和。   “墨宝乖。”   随之,话语陡然一变,她笑嘻嘻的:“快睡快睡!千万别熬夜,熬夜秃头伤肾啊!”   “……”   温墨反手把电话挂了。   ——   接下来几天,纪九陪着哈利到古镇市场去溜达了两圈。   两年前,佩德罗的时装大秀在英国伦敦举办,一场以中国风为主题的大秀,持续了几个小时,吸引了无数媒体的报道。   外界对这场秀的褒贬不一,有老牌设计师给出中肯的评价:   ——这是外国人对中国文化了解最多的一次,但可惜,依旧称不上透彻。   不过,但就这场秀本身而言,也算是佩德罗在设计上的一场突破,事后许多人来找他采访,问为什么会采用到中国江南的刺绣工艺,佩德罗就把那趟中国新大概说了一下。   其中具体细节被隐去,甚至没有提及古镇的地址。   随着现代化的发展,那样还保留着几分原始感的江南小镇,中国已经少之又少,佩德罗不希望有大批游客过去破坏那份安宁祥和。   在帕森斯,佩德罗是纪九的引荐人,偶然的一次机会,纪九介绍了哈利和佩德罗认识。   两人有类似的血统,还有类似的兴趣爱好,当即相见恨晚,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整天。   哈利得知是纪九带佩德罗去的古镇,正好他有个设计作品想运用一些中国的传统工艺,就央求了纪九好久,让她带自己去一趟。   纪九被他闹得不耐烦,只好答应。   不过两人事先说好,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哈利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   周一。   纪九吃过了早饭,去车库里取车。   大前年暑假回国,趁着有空,纪九拉着温墨去把驾照考了,经过三年的训练,如今开车也算得心应手。   车库最里头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停了一辆奔驰小跑,那是纪琅天送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钥匙昨晚才拿出来,至今还没开封。   掀开遮尘布,流畅炫酷的车体显露出来。   纪九摁了下钥匙,车灯闪了两下,她弯腰坐上驾驶座,脚下一踩油门,白色小跑缓缓驶离车库。   几个月前的某天,季英贤忽然给她打来电话,是亲自聘请她去云尚当设计总监的。   季英贤从清华回来后,纪琅天就把云尚设计重新交回他的手上。   但是由于他太过年轻,又是空降总经理职位,下面人对此多有不满。加之云尚这些年在纪琅天的运作下规模越做越大,他经验不足,许多地方都上不了手。   暂时纪琅天还在他后面坐镇,董事会的人不敢有太大动作。   处境进退维谷,季英贤难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常疲惫不已。可云尚设计是母亲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他又怎能撒手不管?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纪九。   云尚前不久为了扩大产业链,新开设了一个服装设计部。眼下部员已经全数配齐,只缺主持大局的设计总监,季英贤为这个人选头疼了不少日子。   直到后来,他恰好翻到一本娱乐杂志,上面报道了今年各大设计名校的优秀毕业生,纪九名列前茅,他才动了请她来坐镇的心思。   按照简历和成就,纪九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职位。她四年里设计了很多优秀作品,最出色的一幅设计作品经过佩德罗的推荐,同时获得了当年设计界几项大奖的冠军,引得一片赞誉。   短短四年,凭借出色的设计天赋,她在设计界闯出了一番不小的名气。   即便还是帕森斯在读学生,也已经有许多人闻声而来,重金聘请她设计衣服,其中亦不乏百亿富豪,好莱坞巨星。   据小道消息传闻,不久前一家时尚巨头开出千万的天价年薪请她去分公司当总经理,只不过最后纪九没有同意。   季英贤一直在关注美国那边的情况,收到消息后,一刻不耽误,赶紧给纪九拨了个电话,询问她是否愿意担任设计总监。正好纪九也有回国的意向,兄妹俩一拍即合,签订了口头协议。   ——   云尚的公司总部位于市中心,是一栋四十几层高的玻璃写字楼。   纪九把车停进了地下车库,直接坐高层专属电梯上了顶楼。   总经理办公室里。   秘书正在给季英贤报备今天的行程,刚说了一半,外面有人敲门。   季英贤露出一抹笑,抬手打断秘书的喋喋不休,起身迎了出去。   秘书诧异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眼便是一双修长白净的小腿,踩着细高跟,再往上一点,白色西服的职业套装,微卷的咖啡色长发,全然一副女强人的打扮。   只是有一点不对劲……   女人的面容实在太过年轻。   秘书狐疑地拧了拧眉头,心想这难道是总经理的女朋友?   转瞬又否决了这个念头,总经理女朋友他们都见过,应该是俞家的那位千金才对,这个女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难不成……是总经理养在外面的情人?   秘书面色变了几变。   季英贤可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心里变化,张开臂膀和纪九拥抱了一下:“欢迎回来,小九。”   “英贤哥哥,好久不见。”纪九盈盈笑着,低声附耳道,“恭喜,订婚快乐。”   他和俞星星订婚这事目前还没对外公布,只有亲近的家人知道,订婚日那天纪九有毕业辩论,没能赶回来,只好拜托纪子然送了份礼物。   季英贤小声道谢,随即松开她,笑意明朗:“你可算回来了,我就等着你给我救火呢。”   下面那个新成立的服装设计部少了领头羊,这几天闹出来一堆事情,他被吵得头疼,却不好插手,只等纪九回来镇场子。   纪九脸色严肃了几分:“那天电话里,大体情况我基本清楚了,几个小虾米不成气候,英贤哥哥你放心,我下去跺几脚,很快搞定。”   说白了,不过是几个设计师仗着资历,为了总监职位在明争暗斗罢了,用的下三滥手段纪九从小在豪门里见得多了,比起那些宅斗秘史,实在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NTI 15瓶;小情绪难以自控、Apache 10瓶;南友 5瓶;泪如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   服装设计部门设在三十楼, 因为关系到了企业的业务拓展,上面的高层对这个部门十分重视, 安排的部员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季英贤的秘书叫做康图,本科毕业于上海交大,出国读了两年研究生,回来直接进入云尚总部任职。年纪算不上大, 跨过年三十岁,有女朋友,但是还没结婚。   电梯里, 康图给她汇报部员情况:“目前部里一共有七个成员,分别是秦舒月,严蕾亦,黄爽,袁燕吟,李玫,徐秋雅,孟莎莎。其中, 秦舒月,严蕾亦和黄爽是公司老员工,原本从事箱包设计,后来直接调任到服装设计部, 其余四个人是新招的。”   说完,他望向敛眸沉思的女人,漫不经心地斜靠在电梯墙上。许是妆容的缘故, 眉梢上挑,带着一抹凌厉,安静之时,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怒自威。   迅速收回视线,康图恭敬地站在一边。   实在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年轻女人居然会是那个传闻中的纪氏九公主!   九公主的名号这几年在洛城不怎么听得到了,听说是出国留学去了,鲜少在国内露面,不过即便如此,大家对她的关注度仍然丝毫不减。   近几年,纪家第三代子孙已经陆续在各个领域崭露头角,媒体报道不少,垒起来的报纸至少得有一人高了,也间接让外界对九公主更加好奇。   未曾想,这位只存在众人口耳相传之中的人物,竟有一天会空降云尚!   还就站在他旁边!   康图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电梯缓缓下降,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   快到三十楼的时候,康图忽然听见纪九问了句:“资格最老的哪个?”   康图一怔,自然听得出这话里问的另一个意思。   服装设计部庙小妖风大,统共就几个人,这几天闹得整个集团都不得安宁。偏偏后面有人给他们撑腰,总经理也插不上手,如今正牌的部门总监来了,只怕有几个人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默了默,康图老老实实答:“严蕾亦和袁燕吟。”   “嗯?”纪九蹙眉,“新人?”   康图聪明地解释道:“她的爸爸是董事会股东。”   纪九就说怎么一个新人敢公然和老牌员工杠上,敢情季英贤那天说的开后门的就是她啊!   大小姐脾气都耍到公司来了,梁静茹给她的勇气?   纪九冷嗤。   不过……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怕另一个也不是什么好鸟,否则也闹不起来。   ——   “叮”。   电梯在三十楼停下。   这一层分了好几个区域,最大的一块区域是设计工作室,放了许多模特,绘图桌和缝纫机,再往里走才是员工办公桌。   纪九收起散漫的状态,率先迈出电梯,康图落后半步跟上。   眼下工作室尚未开工,也没接受订单,所有人都在里间办公室里,外面静悄悄一片。   穿过一架架机器,径直朝里,细高跟踩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纪九在办公室门口停住脚步,刚想推开门,里头倏地传来一声冷笑。她顿时不动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有好戏开场。纪九索性不进去了,抱胸站在门口,看里头能唱出怎样一台戏。   “光说上头有总监下来,这么多天了,我也没瞧着个人影,指不定是诓我们的。”只听一个女人嗓音尖细,腔调阴阳怪气地说。   下一秒,有人弱弱地反驳:“也不是啊,我看官方微博上都对外推送了,应该这两天就到了。”   黄爽诺诺地瞥了眼盛气凌人的袁燕吟,选择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喝了口水。   袁燕吟也没想到这个平时不声不响的小设计师会当众怼自己,不由怒从中来,冷了脸色:“呵,糊弄人的把戏你也信?官方还说是帕森斯的优秀毕业生,获得什么国际大奖,你也不动脑子想想,那种人能到云尚这座小庙来?”   “云尚怎么了?这几年我也没见云尚比国内哪家设计公司差啊!不爱待在这就一边凉快去。”角落里补口红的女人轻飘飘丢来一句。   袁燕吟从小顺风顺水,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落面子,登时有点绷不住表情,口吻嘲讽地道:“我说你一个连背包尺寸都能弄错的人就别说话了吧,资格老有什么用,不一样得听别人的命令?”   严蕾亦面色一僵,再扯不出笑容,看着袁燕吟的眼神简直要吃人。   她最讨厌别人提当年的事了!   那时入职不久,经验不足,她为了新一季的产品熬了好几个通宵,最后一晚出成品时,不小心把一款新包的数据写多了,导致那一批新包出厂时都不能用。   好在属于实验款,数量不多,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公司罚了她几个月工资也就没事了。   不过,这样的小失误对于一个设计师而言,却是一生的名誉污点,饶是后来严蕾亦如何努力弥补,终会落人口舌。   硬着头皮熬了几年,她渐渐熬出了头,其他的同事总算不敢再触她的霉头,本以为从此可以翻篇,可偏偏碰上了袁燕吟!   这个小贱人仗着那位股东爹,成天在部门里作妖,戳她痛处,还妄想踩在所有人头上当总监!   当个大头鬼!   严蕾亦咬牙切齿,心想要是这贱人上了位,整个部门都在她的专权统治之下,她纵然把天给捅了,大概也没人敢多说一句。介时,哪儿还能有自己说话的地方?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忆及过往的种种艰辛,严蕾亦更是忍无可忍,干脆和袁燕吟直接撕破了脸皮。   反正总监职位就一个,大家各凭本事,谁拿到算谁的!   谁知道,正当两人斗得不可开交时,上面突然有通知下来,说过几天新的总监就会到任。   严蕾亦当时懵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想去问个清楚,结果连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都没摸上就被人兜头训斥了一顿。   没办法,只好耐心等几天。   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   一个礼拜过去了,连个总监的人影都没看见。   严蕾亦心思再次活泛起来,思量着能不能往上面提交自荐信,至少还有个出头的机会,总好过被迫接受现实。   结果今天刚动笔写了几行字,便听见那贱人又开始作妖,一个气不顺,当场怼了回去。   袁燕吟气得涨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她四下张望,发现每个人都撇开脸,假装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更加火冒三丈:“什么玩意,要不是看这破地方缺个总监,请我我都不来!”   话音未落,某处传来一道不屑的哂笑声。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   门框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斜斜靠着,嘴角轻勾,身后还站着西装笔挺的总经理秘书。   气氛凝固。   女人抽出康图手里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翻了翻,然后在某页停住。   “袁燕吟,25岁,北京服装学院本科毕业生,校三等奖学金获得者,荣获全国大学生服装设计比赛第五名,表现优异,给予推荐。”   她低垂眼帘,一字一字念得缓慢,声音宛若初晨的黄鹂鸟,清亮动听,可在袁燕吟耳朵里,却硬生生成了一曲催命之音。   她平时嚣张惯了,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这种时候,手里能有简历的人,还能够让总经理秘书随同而来,除了那位空降的设计总监,别无他人。   袁燕吟不由地慌了神,虽说以她的身份,本不必怕她,可说别人坏话还当场被抓了个正着,难免有点理亏,没准还会被当成把柄拿去做文章。   不仅仅是袁燕吟,整件办公室都像是装了消|音器,骤然安静下来。   纪九出现得太突然,他们几乎措手不及,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当下,部员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回想,刚才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纪九眸光流转,淡淡梭巡过每个人,看不出情绪起伏。   片刻,她轻然笑了声,打破这一室死寂:“我是纪九,即日起,就任服装设计部总监,毕业于美国帕森斯,今年21岁,有异议么?”   她没有追究袁燕吟的出口不逊,反而做起了自我介绍,那副平静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暗暗吃惊。   黄爽倒了水还没来得及放下,这会儿端着杯子环顾一圈,见没人说话,大家低着头,明显各怀心思,遂微笑道:“总监好。”   纪九多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识时务者为俊杰,总算这一屋子还有个机灵的。   有人第一个带头,后面新来的设计师自然没有了顾忌,一个个紧跟着喊了“总监好”。   最后只剩下袁燕吟和严蕾亦二人没打招呼。   纪九眉梢轻扬,站在那儿也不说话,耐心十足地和他们耗时间。   本来今天她就没准备工作,时间充裕得很,她不介意和她们耗上一天。一些人你要是不一开始就把她打趴下,之后麻烦事就会接踵而来。   等过几天开了工,纪九可没闲工夫处理她们这些内讧,索性现在就从根源上杜绝这种隐患。   隔了几分种,几人还在僵持。   严蕾亦抿了抿唇,旁边的同事一直在使眼色,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深吸一口气,彻底认输。   “总监好。”   她算是瞧明白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纪总监看似年轻,手段却比一般人毒辣多了,再跟她作对下去,绝对没好果子吃。   算了,只要总监不是袁燕吟,她也没那么大好胜心。   纪九的目光最后落到袁燕吟身上,嘴边笑意愈发深邃。   袁燕吟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几乎想要低头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云尚股东的女儿,她权力再大,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于是,硬着头皮没吭声。   纪九也没耐心再和她啰嗦下去,刚才之所以愿意耗时间,主要看在严蕾亦有所服软的份上,打从袁燕吟说了那些话起,纪九就没准备把她继续留在云尚。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例子不在少数,这种人,还是早点扫出去为好。   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夹。   纪九站直身体,稍稍抬起下巴,疏离的眼眸漫不经心瞟向远处。她的声音清冷,分外清晰地传遍每一处角落。   “很不幸地告诉你,从此刻起,你被开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私语、泪如雨、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袁燕吟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撞击声在楼道里回响。   余下几人颤颤巍巍地瞄了眼门口的年轻女人,皆是惴惴不安, 沉默着不说话。   严蕾亦更是悄然舒了一口气,还好她识趣,逃过一劫,不然被炒鱿鱼的就不止袁燕吟一个了。   纪九把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她要的效果已经基本达到,处理完内讧,接下来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为了担得起设计总监这个头衔, 她就任之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如今,按部就班,一个个完成。   她转头看向康图,面不改色道:“那位走了,得有人把她的位置填上,下午将招聘公告张贴出去,这周五我亲自面试。”   康图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我的妈呀!   这九公主未免太牛逼了吧,股东女儿说炒就炒,丝毫不拖泥带水,放眼全集团, 她是破天荒头一份!   康图在云尚工作了几年,还从没见过如此果断之人。素日里,公司高管面对那些个关系户时, 态度简直不要太好!那谄媚的模样,恨不得跪下来给人家提鞋!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新上任的总监背景够强大,她的确犯不着留下一个不老实的人在眼前碍事。   就算第一天上班就把人家开了,后面倒霉的也一定不会是她。   纪九并不关心他们的想法。   她只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个新部门想成功在企业内部立足,就一步都不能出错,更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到最后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季英贤请她来之前,两人曾有过约法三章。   其中一条,便是在没有威胁集团利益前,不得插手她的任何决定。   至于那袁燕吟以后要怎么闹,这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能把她打趴下。   ——   自从纪九早上来了个下马威,整个部门都消停了不少,季英贤再没有收到过关于服装设计部门的投诉电话,感觉全身舒坦。   康图通过官网,把招聘信息发布出去,然后拿上报告单,敲响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进来。”   办公室里,季英贤正在看电脑,屏幕上赫然绘制着最近几个月的销售曲线,起起伏伏,数据密密麻麻。   康图放下文件夹,恭敬地退开几步:“总经理,这个月的财务报表需要签字。”   季英贤翻开文件,一边浏览,一边随口问:“袁燕吟告状去了没?”   康图微微囧了一下,心想,袁大小姐的名声看来是彻底在公司里臭了,居然连向来不关注这些八卦的季英贤都有所耳闻了。   “听说中午去了袁董的办公室。”   季英贤头也不抬:“然后呢?”   “被赶出来了。”   季英贤无声弯起嘴角,显然心情不错,康图观察了一瞬,总觉得他太过淡定,一点没有奇怪之意。   过了一会儿。   季英贤在最后一页的横线上签好名字,把文件夹递回去,康图躬身接过,便准备离开。   “等等。”   康图脚步稍顿。   身后的男人沉声道:“这次招聘,顺便给纪总监配个助理,有点经验的就行,但要会做饭。”   他可事先答应了美国那位,必须给人养得白白胖胖的,若是瘦了一斤,回头温大爷恐怕能从大洋彼岸直接杀过来!   康图一怔:“好的。”   ——   周二,纪九突击考察了一番部员的设计功底。   三位老员工的技巧已经很成熟,唯独缺了点灵性,设计出来的衣服空有华丽的外表,却少了点灵魂。   其余几个新人,或许是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现实的蹉跎,灵性倒比老员工好一些,可技巧仍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基本摸透了他们的底,纪九从网上找了些简单的订单给她们练练手。云尚几十年做的都是箱包设计,服装设计对于这个集团而言,完全是新的领域,外界对他们的质疑更是数不胜数,要想短时间内接到大笔订单几乎不可能。   除非她们先做出点成绩,然后主动出击,和别的公司同台竞标,说不定还能抢到重量级订单。   一旦有了第一笔订单,口碑名气打出去,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好办许多。   转眼到了周五,投递简历,并且收到面试通知的人陆续到达云尚大楼。   纪九把面试地点安排在三层的会议室,地方不大,胜在环境安静,椅子也够多。   主要面试官除了纪九以外,还包括部门里三个老人,她们负责提问,纪九负责敲定结果,剩余的人则协助面试的进行。   下了电梯,一行人分工合作,纪九和严蕾亦三人从后门走进会议室。   很快,第一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干干净净,扎了马尾辫,她显得有些紧张,两手不自觉攥到了一块,小心翼翼在位子上坐下。   严蕾亦飞快扫了遍简历,按照要求,随机抽了几个问题。   许是紧张的缘故,女生答得磕磕绊绊,到最后甚至红了眼眶。   严蕾亦抿了抿唇,扭头望向纪九,她在征询她的意见。   主位上的女人眸色极淡,没有半点回应。   严蕾亦只好道:“行了,你回去等消息吧。”   女生抽噎了一下,问:“那,那我通过了吗?”   “回去等消息,后面还没面试完,面试完会有结果的。”严蕾亦回答得很官方。   不过几个人心知肚明,她是肯定过不了这关的。   心理素质太差,撑不住场面。   女生慢吞吞走了。   门外的徐秋雅喊:“下一个,2号。”   ……   断断续续面试了十七八个人,不知不觉快到下班时间。   纪九低头看了眼腕表,眉头微蹙:“还有几个人?”   严蕾亦数了数简历表:“三个。”   “速度稍微快点。”   严蕾亦点头。   ……   下午五点二十,终于面试完最后一个人。   纪九整理好散乱的一沓简历,交给负责统计的黄爽,嘱咐道:“下周分数统计出来放我办公桌上,今天耽误大家时间了,可以下班了。”   ——   漆黑的夜色里,纪家大宅一片灯火通明。   纪九洗过澡,拨通视频通话,随手把手机搁在架子上,然后用毛巾轻轻揉着头发上的水滴。   片刻。   男人线条流畅的俊脸从屏幕上显示出来。   他只身坐在一片浅金色的曦光之中,身后立着高大的木制书架,纪九一眼看出来,那是曾经他们约会最爱去的咖啡店。   视线旁移,圆木桌上还搁了一杯咖啡,现磨的咖啡豆配上白瓷杯,袅袅热气氤氲在半空。   纪九盯着那杯咖啡,再三确定没有眼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旁边放的什么!”   温墨眼神飘忽,不着痕迹地把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声音又低又哑:“……没什么。”   “你当我瞎子吗?”纪九怒道,“温墨!你居然又偷喝咖啡!”   作为MIT唯一一个中国籍本科生,温墨负担了极大的精神压力,经常会熬夜赶作业,喝那种浓稠的黑咖啡,饮食也不太规律,久而久之便患上了胃病。   而纪九身处另一个城市,又要同时兼顾学业,时常几个月不能和他见一面。   直到后来一次突击查访,温墨恰好熬了一个通宵,犯了胃病,被紧急送往医院。纪九去住处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回答,旁边的邻居才冒出头来告诉她实情。   纪九记得很清楚,那是两人在一起以后第一次闹矛盾,还差点闹到分手的地步。   那天医院里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情况,她觉得再来一次,自己可能就要心脏猝死了!   于是,突击查访渐渐成为纪九的一种习惯。   每次去波士顿都不会提前说,就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谁让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总是瞒着她偷喝咖啡!   偶尔约会去咖啡店,纪九也只会点两杯牛奶,亲眼看着他喝下去,回到家,直接搜刮所有咖啡机,断绝一切咖啡的来源。   为此,温墨抗议了好几次,次次都挨了纪九一顿捶,后来也就老实了。   这样养了几年,他的胃病才算好了大半,不过为了防止复发,纪九毅然决然——继续实行强硬手段!   没想到,她这刚离开多久,温墨竟然又双叒叕老调重弹了!!!   纪九蹭蹭冒火:“你给老子从实招来,这是第几杯了!”   温墨慢吞吞瞟了她一眼,竖起一根食指。   “你是想我飞过去揍你么!”   温墨眸子一亮,又多加了两根手指,满脸写着“快来快来”几个大字。   “……”   纪九想骂人。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   ……不行。   根本不能不生气!   这兔崽子必须得捶一顿!   “从现在开始,以下二十四个小时,你被我屏蔽了!”   温墨眨了眨眼,下一秒,那张朝思暮想的小脸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那个狠心的女人把电话挂了!   她挂了电话!   她怎么能挂了电话!   他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等着她给他打电话!   哪个狗日的干的好事!!!   温墨气呼呼抓了几把头发,愣是将一头柔顺的黑发造作成了鸡窝,头顶直直翘着两根呆毛。   舌尖无意识顶了一下后槽牙,压下心底的烦躁,他目光落在那杯咖啡上,尔后一声不吭,反手就把咖啡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干二净。   再点开相机,咔嚓,拍一张,传给那头的人。   想了想,敲下几个字。   ——我错了。   又戳去一张图。   ——跪键盘.jpg 第67章   纪九按下挂断键, 顺手把手机扔到床上,再没理它。等吹完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才重新拿起来打开微信。   她这边不紧不慢地又去刷了一圈朋友圈, 那边温墨已经急得快把杯子给啃了。   本来这两天是要给一个网站做防护程序,对方给的期限比较短,但温墨考虑到这笔订单的含金量, 而且对方公司的老板还是MIT一个教授推荐的, 还是选择接了。   为了赶程序, 他稍微熬了几天夜,不过都在承受范围之内,喝的咖啡也兑了牛奶,不怎么伤胃。   也是怕纪九担心,才瞒着没说,因为他知道,那次自己胃病进医院,着实把她吓得不轻。   咖啡店里陆续有人推门进来, 门口的风铃声清脆作响。   温墨长睫低垂, 视线凝固在聊天界面上,跟个木头人似的,眼睛一眨不眨。   等了好半晌。   手机仍然毫无反应。   温墨心里的小人咚咚咚打起鼓。   那乌龟不会真的一天都不打算和他说话吧!?   温墨屁股有点坐不住了, 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人走来,径直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水味袭入鼻腔, 温墨不悦地皱了皱眉,压下胃里的翻腾,抬头望向来人。   金发白人美女坐姿优雅,不经意拨弄了一下卷发,热情地打招呼:“嗨,帅哥,上午好。”   温墨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记忆,过了好几秒,才大致把样貌和人名对上号。   “我不太喜欢和别人同桌,我想你可以换一张桌子。”   温墨隐约还能记起眼前之人的名字,杰西卡,和他同届,在MIT研究人类学。   两人在几个月前的毕业舞会上见过一面,一位教授引荐他们认识,后来有贵宾到场,没说两句便匆匆离开。   杰西卡在麻省理工是公认的美女,身材热辣,性格火爆,家境也不错,追她的人不知多少。往日里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还从没被人如此直白地拒绝过。   她脸上笑容有一瞬间的崩塌,不过美国人的心理调适能力极好,不过片刻,又重燃斗志,一副自来熟的语气:“哦!墨,这可不是绅士的作为,绅士是不会无理地驱赶女人的。”   温墨低头盯着手机,面无表情:“很抱歉,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绅士。”   杰西卡嘴角一抽:“……”   她动了动身子,不信邪地继续道:“墨,你一个人喝咖啡吗?”   温墨一言不发,他看得出来杰西卡的目的,反正不是正经事,没什么好说的。   “我看到好几次,你一直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家咖啡店杰西卡也来过几回,偶尔会遇到温墨,从没发现他身边有人。   去年初见后,她对这位来自东方的英俊男人可是念念不忘呢!   她的前男友不少,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却唯独少了中国男人。   然而越得不到的东西,她越觉得有挑战性。   上学期分手不多久,老师在舞会上说要给她介绍自己的得意学生,见到温墨的那一刻,她就确定了下一任男朋友人选。   玻璃窗折射出刺眼的白光,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美国是个极度开放的国家,这才刚入夏,已经有许多人穿起了吊带衫,超短裤,大长腿露在外,浑身充满着运动的气息。   温墨淡淡收回眸光,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杰西卡,我有女朋友。”   “可是我从没见到过她。”杰西卡执着地说。   她认为温墨是在找借口,为了推脱她的感情。   温墨脸色冷了几分,耐心几乎快要耗尽。   僵持之际,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打破这一角落的静谧。   温墨收敛面上温怒的神色,余光略过来电显示,立时心中一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也顾不上对面还有人,指尖飞快划开接听键,生怕晚了一秒那人就后悔挂断了。   杰西卡凝着男人一系列流畅的动作,不禁微微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温墨情绪外露的时候。   事实上,那年入学她就对这个中国人的名字有所耳闻,因为他是MIT几年来唯一一个中国籍留学生,甚至考试分数远远超过很多人。   只不过,当时她心气高傲,并没有觉得这人有什么地方独特,之后认识了,经常会在学校里碰上,便不自觉开始观察起他的一举一动。   观察久了,自然发现他的一些特点,比如,丝毫不解风情。   即便有无数热辣美女送上门,他却始终保持着淡漠的神色,无动于衷。   有时候,杰西卡甚至会怀疑,这个中国留学生莫非是个性冷淡?怎么就连点男人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呢?   ——   纪九看到温墨发来的信息,乐得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   她家墨宝是吃可爱多长大的么!为什么这么奶呢!   滚了一会儿,纪九翻身坐在床头,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清了清嗓子,拨通温墨的视频通话。   他接得很快,显然是在手机旁守着。   镜头一转,背景还是刚才那个咖啡店,桌上的咖啡杯却变得干干净净。   “小九。”   温墨低低喊了一声,细长的眼眸中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之色。   表情恍若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拉布拉多。   心口像是有根刺狠狠扎了一下,纪九深吸口气,长长叹了一声:“咖啡倒了?”   “嗯,倒了。”他献宝似的把被子斜举起来给她看。   纪九说:“下次不可以再喝了,你的胃受不了。”   温墨这会儿比谁都听话,乖乖点头。   咖啡和媳妇比,温大爷心里的天平自动偏向媳妇这头。   纪九笑了一笑,问:“现在在干什么?”   温墨说:“在写程序。”   纪九又问:“累吗?”   “不累。”他轻轻摇头。   话音刚落,纪九冷不丁听见话筒里冒出来一句美式英语,位置近在咫尺。   “墨,是你的好朋友吗?”   场面死一般静寂。   温墨幽幽抬头,目光如刀。   杰西卡身子抖了几抖:“墨,我说错什么了吗?”   说错什么了?   你觉得你说错什么了!?   老子刚刚解放,就你这一句话,估计又得打回解放前。   温墨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望向杰西卡。   气氛凝固了片刻。   “温墨。”   纪九阴恻恻喊,“给你五秒钟解释的时间,解释不清,你就等死吧。”   “你不在,烂桃花又来了。”温墨眼巴巴瞅她,凌乱的短发弯曲成一个个小小的弧度,看起来有些呆萌。   纪九气笑了:“合着这还赖我?你怎么不说自己长得招蜂引蝶?”   温墨默不作声,可怜兮兮地拉耸着脑袋。   杰西卡瞧得眼珠子都直了!   OMG!这居然会是那个性冷淡!?到底谁说他没表情的?!出来挨打!人家明明表情丰富得不行嘛!   温墨哑着嗓子说:“小九,你上?”   咳咳。   温大爷其实还是颇为享受女朋友为自己吃醋的那种感觉的。   纪九狠狠瞪他,冷冷淡淡道:“把手机转过去。”   杰西卡还处在震惊中,温墨和纪九说话用的是中文,她一句也听不懂。这会子男人突然将手机对着她,着实吓了她一跳。   纪九上下打量了一番陌生的外国女人,逼着自己扯出一抹笑:“你好。”   杰西卡知道这是正主找来了,迅速镇定下来:“你好。”   “怎么称呼?”纪九落落大方地问。   “杰西卡。”   “很高兴认识你,你是个美丽的西方女人。”先说一波彩虹屁。   杰西卡笑得很开心:“谢谢。”   纪九接着道:“可惜眼神不太好。”   杰西卡:“???”   纪九:“天下男人何其多,你偏偏看上了有主的。”   杰西卡努力维持从容的仪态:“还没结婚,大家都有机会。”   “话是这么说没错。”纪九摸着下巴,颇为同意地点点头,“可惜,你眼前这位,不仅有女朋友了,还有个不满一周岁的孩子。”   杰西卡:“???”   偷听的温大爷:“???”   “你介意当继母吗?”纪九笑容诚挚。   “……不好意思,打扰了。”杰西卡面色铁青,带着对温墨的一脸控诉,拎包走了。   那仓促的背影,好似后面有恶鬼在追。   ……   温墨默默转回镜头。   美国此刻是白天。   温暖的光芒下,纪九看见某人的耳根处微微泛红,眸中透着几分诡异。   纪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在想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默了半晌,幽幽道:“小九,生孩子需要有前戏才行。”至今没吃上肉的温大爷表示,这很重要!   纪九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脸色像吃了一嘴朝天椒,轰然爆红。卧槽!这家伙心思太不纯洁了!   温墨目光灼灼,心情很是愉悦,唇边噙着笑意。   他在等她的回复。   几秒。   回复是——   聊天时长4:05。   ……某只乌龟又遁了。   ——   休息了两天,纪九回到公司上班。   板凳还没坐热,黄爽敲了敲门,送进来统计好的面试分数。   纪九随手翻了几页,淡声问:“分数最高的谁?”   黄爽回:“陈怡。”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毕业那个?”   纪九对她的印象还比较深,主要是面试那天出去倒了杯水,恰好看到她一个人在走廊上背面试稿,那股认真的冲劲,现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很少见了。   当时就在想,她可能是最后留下的幸运儿。   这不,事实证明,自己的眼光的确没错。   纪九索性也不看了,收起文件搁在一边:“助理呢?”   “康秘书给您挑好了,叫苏钰,从隔壁公司跳槽过来的。”   纪九眉头拧起:“跳槽?”   黄爽顿了一下,口吻隐晦地说:“听说是主动辞职。”   末了,又添了句:“因为谈了个同公司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眉眼 10瓶;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因为谈了个同公司的男朋友。”   在职场上, 一般情况下, 公司为了追求最高效益, 是禁止员工谈办公室恋爱的。   这个道理哪怕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都应该明白的道理, 可苏钰却明知故犯, 这点让纪九颇为诧异。   不过康图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既然能让苏钰过关, 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或许这苏钰的确有值得人欣赏的地方。何况, 打探人家私事也有损道德, 纪九略微思忖片刻,便摆手让黄爽出去了。   临近中午,纪九收拾了报表,正欲下楼吃午餐, 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季英贤:   ——小九,中午有空吗?我和你星星姐想请你吃顿饭。   云尚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公司内部设了员工餐厅, 但也不限制员工外出用餐,纪九迟疑了一下, 回了个好。   那头发来餐厅的定位,就在云尚附近的商场里。   工作日,商场里的人不多, 多是些零零散散的小情侣。   纪九顺着指示牌,找到季英贤订的那家川菜店,走进去, 门口的服务员躬身问道:“小姐,一位吗?”   纪九四下张望了一番,没发现要找的人,轻轻摇头:“有约,姓季。”   服务员恍然大悟:“季先生订了里间的包厢,请您跟我来。”   ——   餐厅是乡村田园的装潢风格,沿路往里走,有一种小桥流水人家的闲适安逸,让人心情不自觉放松许多。   服务员帮她拉开门,季英贤和俞星星已经坐好,正在商量着点菜。   看见纪九进来,俞星星连忙站起身,微笑迎来:“小九,好久不见!我这段时间有些忙,你从美国回来好些天了,我也没空和你见上一面。”   纪九把刚才顺路买的礼物递给她:“星星姐,订婚快乐。”   俞星星有些意外,伸手接过时,偏头和季英贤对望一眼,脸上露出些许羞赧之色:“谢谢。”   三人点了单,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   纪九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早饿了,第一道凉菜上来,纪九先动了筷子。   左右都是一家人,也不必顾及那么多规矩。   纪九夹了一块凉拌黄瓜,噶蹦,清爽的黄瓜味在口腔弥漫开,顿时安抚了肚子里蠢蠢欲动的馋虫。   季英贤看她小仓鼠似的,一口一口吃个不停,有点好笑地问:“你今天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查了一上午的报表,那数字,哎呦,弄得我头昏脑涨的。”   这一个月的部门开销她得仔细过一遍,新部门各方面配置都还不齐全,需要采办的东西比较多,很有可能会有人趁这个机会做假账。   这事本来也不归她管,可明天账目要到财务部报销,万一有失误被查出来,免不了一顿折腾,交给其他人又不放心,只好亲自上阵。   季英贤自然明白她的顾虑,倒没多说什么,夹了一筷子海带丝给俞星星,随口道:“后面有什么计划?”   纪九低眸想了几秒,眸色渐深:“马上明锐集团有一笔订单招标。”   季英贤动作一滞:“那四套礼服?”   纪九点了点头。   明锐集团及最近生产出来一批新的高档珠宝,宣传广告以春夏秋冬划分出了四个片段,每个片段需要一件配套的礼服,正在面向市场招标。   明锐集团这几年发展势头迅猛,旗下有许多奢侈珠宝品牌,每次请的都是一线明星做代言,在国内和国际的影响十分广泛。   纪九看准了外界对明锐珠宝的关注度,拿下这笔单子,只要做得好,云尚服装设计部的名气成功打出去,往后的事情就好开展了。   季英贤问:“有把握吗?”   “没把握。”纪九答得爽快。   季英贤:“……”   俞星星忍住笑意,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饭桌上说什么工作,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   吃完饭,季英贤送俞星星回家,纪九打了招呼,自己先回公司。   午休过后,纪九在群里发布通知,让所有人三点准时到会议室开会,她要开始布置作战计划了。   各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会议室,专门用于应付内部的小型会议。   门外,孟莎莎正在用打印机复印文件,看到群里的消息,凑近隔壁办公桌的李玫,诶了一声道:“你说,这总监下午要开会,是什么个意思啊?”   这么这么多天的相处,几个人慢慢熟悉起来,说话也比初见时更加随意。   李玫画设计稿的手顿住,转头觑她一眼:“你操心这么多干什么?工作做完了?”   “我就是好奇,第一次集体会议,肯定是有大事。”孟莎莎撅了噘嘴,一个劲嘟囔。   她好歹也算名校毕业,拼死拼活进了云尚,结果一连几天做的都是闲活,她心里怎么都觉得不舒坦。   “少说话,多做事。”李玫懒得再搭理她。   三点,会议室。   纪九准时拿了文件夹进来,径直在主位上坐下。   眼眸不动声色地扫过一圈人,不错,全带了笔记本,目前她还算满意。   纪九打开文件夹,把事先打印好的资料分发下去,留了三分钟给她们消化上头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她道:“接下来一个月,这张纸写的,就是我们的工作。明锐集团很快有一批新的珠宝面世,代言人的礼服在面向市场招标,等明天人到齐了,我们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   徐秋雅注意了一下截止时间,问:“总监,明锐珠宝广告下个月月底就要开拍,如果我们拿到这笔订单,可四套晚礼服呢,这时间……会不会有点赶了?”   会议间流连的灯光下,衬得女人五官愈发精致,不说话时,眉眼间染着几分凌厉之色。她今天褪去了刻板的职业装,换了一身浅蓝色衬衫收腰连衣裙,大波浪卷随意披散在身后,似有若无的香水味显得女人味十足。即便安静坐在那儿,气场也强大到让人不容忽视。   空气凝固了半晌,谁也没开口说话。   徐秋雅心跳猛地跳快了半拍,坐立不安起来。   她根本摸不透纪九的心思,纵然眼前的女人年纪轻轻,可徐秋雅看得出来,那涵养气度,必定不是普通家庭可以培养出来的。   也不知道她刚才是不是哪个地方说错了,这总监为什么不说话呢?   正忐忑着,主位上的女人忽然问了句:“怎么?你觉得时间短了?”   语气极其淡漠。   徐秋雅嗫喏着,无法回答。   所谓慢工出细活,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算赶出来了衣服,质量款式也不一定入得了大众的眼,她没办法忽略事实。   纪九哂笑了声,徐秋雅下意识抬头望去,发现她眼中竟藏着一抹漫不经心。   “确实,理论上说,时间很赶,基本出不了什么好作品。但若是我告诉你,错过这次,下一个出头之日在一年后,还会不会觉得时间短了?”   ——   从会议室里出来,徐秋雅还处于一种云里雾里的状态。   简直难以置信,她刚刚居然投了赞成票!   这样疯狂的决定,她居然同意了!   而且,全票通过!   纪九那句话实在太戳心了,不偏不倚,干脆利落地扎到了每个人的命门上!   进了云尚,有了好的平台,哪个人不想出人头地?   她们这些人在学校时就是系里的佼佼者,一心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谁又甘心放过?   说白了,大家都败在了自己的欲望之下,选择冒死一搏。   回了办公桌,氛围有些沉默,又有些怪异。   似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刻,没反应过来。   良久。   拐角处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孟莎莎靠着椅背,睁眼望向天花板:“我算是服了这位纪总监了,胆子够大,够劲儿!”   秦舒月闻言,弯起嘴角,插话道:“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不过首先,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取的明锐集团的竞标权,参与竞标。”   提到这事,孟莎莎也皱了眉头:“论资历,我们是新开的部门,以前云尚完全没有服装设计这块的经验。论后路,人家有那么多的合作对象可以选择,又是老牌的设计公司,没理由把订单交给我们啊!”   “反正要我说呀,这事想办成……”李玫扫开桌上的橘子皮,塞了瓣橘子到嘴里,丢出来一个字,“难!”   ——   任凭外面讨论得如何热火朝天,这头的纪九却在一门心思安排着周末计划。   昨天晚上和温墨通电话,他突然告诉她过几天要回国,说是手头上的一个大程序做完了,导师给放半个月的假,打算回国看看。   纪九觉得两人好不容易见一面,有独处的时间,怎么都该弄点仪式感,趁着年轻,还能疯狂的年纪,赶紧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正好温墨的生日在八月份,云尚正处于上升期,到时纪九不一定能抽空飞美国陪他,索性这次提前过了。   纪九没把这个想法和温墨说,因为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往年一直是他为她筹备,今年便由她主动一回。   初步的预想,是琢磨着出门来一趟自驾游,可转念想到,暑假是出行高峰期,全中国的孩子都放了假,高速公路和景点肯定堵得水泄不通。   纪九只好忍痛把自驾游的主意给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和 25瓶;阿蒂莉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纪九正在发愁该为温墨准备什么surprise, 门口忽然有人敲门, 让她飘离的思绪刹那间回归。   循着视线看去, 隔着玻璃门板,康秘书正直挺挺地站在门外,嘴角快咧到耳朵了。   纪九被他这灿烂的笑容惊了一秒, 哑然失笑:“请进。”   康图应声而入, 动作熟练地将资料放在纪九桌前,然后退后两步,公事公办道:“纪总监,这是总经理为您找的明锐集团的竞标材料,包括内部竞标权。”   竞标权?   纪九愣了一下,面前一叠厚厚的资料, 匆匆翻开浏览几页,末尾清清楚楚写了明锐集团竞标权的字样。   不得不说, 她有些意外。   明锐内部的竞标权都能弄到, 季英贤这是什么神仙大佬?!   康图很有眼色,笑眯眯道:“季总和郭董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为了成功拉到这笔订单, 纪九提前做过功课,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郭董是谁。财经杂志曾经花了一整个版面报道他的照片, 作为明锐的第一股权人兼董事长, 郭旭手中权力极大,在集团内有很高的地位。   没想到两家公司之间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   不过这样简单粗暴些也好,给她们省去了不少麻烦事儿。   想通前因后果,纪九反手合上材料, 拿起来朝康图晃了晃,唇边挂着惬意的笑:“帮我和季总说声谢谢,偶尔开一次后门的感觉还不错。”   ——   翌日。   纪九今天着意提早了一刻钟到公司。   她想看看新来的两位部员在上班第一天是个什么表现。   中途去休息室泡了杯清茶,路过外间的时候,佯装随意地瞥了一圈,已经有几个人到了,多是熟悉之人,其中夹杂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意料之中。   “总监好。”徐秋雅带头问好。   陈怡和苏钰听到徐秋雅的话,不由微怔,原来这就是她们的顶头上司,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站起身,恭敬鞠躬:“总监好。”   纪九端着茶杯,回应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临到门口,脚步还是停住了,转身对扎着丸子头的苏钰道:“苏钰是吗?来我办公室一趟。”   苏钰不明所以,懵了一瞬,轻声答应。   办公室整体是简约大方的美式装修风格,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朝南方,初晨的阳光照射进来,落下点点银色光斑,一片敞亮。   早上天气还很冷,纪九在外面加了件开衫,这会儿进了办公室,温度正好,随手脱下外套搁在椅背上。   顺势在老板椅坐下,苏钰跟在后面,关好门,局促地挪到办公桌前。   纪九低头打开电脑,一边淡淡开口:“康秘书告诉过你具体工作内容吗?”   苏钰敛下眼眸,恭声道:“说过了。”   纪九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并没有直视她,这倒是让苏钰暗自松了口气,没有先前那么惴惴不安了。   她今天早上来得早,私底下也多少打听过这位新上司的秉性,从同行那听到最多的评价,就是这位纪总对工作要求非常严格,还特别喜欢挑战高难度项目。   这使她的压力陡然增加许多,所以刚才冷不丁被叫到,她脑中就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起来,害怕进来后会挨训。   纪九注意力放在别处,没发现她的忐忑,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今天准备一下有关明锐集团的招标材料,明天交给我,有问题吗?”   这是她下达的第一个任务,也是考验。   还好,没有挨训。   苏钰僵硬的肩膀缓缓卸了下去,认真回道:“好的,总监。”   检查完电脑里的文件,纪九这才有空分她一个眼神,察觉到眼前之人的紧张,不由得生出一丝困惑,换位一想,顿时心中有数,莞尔道:“怎么了,以为我喊你进来是要骂你的?”   苏钰面露尴尬,眸光躲闪。   “放心,我没那么闲。”   苏钰咬了下唇,犹豫了一会儿,踌躇道:“可是,纪总,我以前……”   话还没说完,纪九冷声打断她:“我不爱关心别人的私事,不管之前有什么经历,只要不干扰工作就行了,出去工作吧。”   看来是她小心眼了。   总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处么!   苏钰无声轻笑,鞠了个躬,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   三天后,招标会在明锐大楼召开。   纪九与苏钰,严蕾亦和秦舒月同行,为什么选这三个人,她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严蕾亦和秦舒月都是云尚老员工,比起新来的部员,面对这种场面更有经验,镇得住场子。   其次,人带多了,太高调,枪打出头鸟;人带少了,缺了气势,让人瞧不起,索性取个中间数,三人刚刚好。   至于黄爽,今天另外安排她有工作,不方便一块来。   这次招标会的规模很大,有不少同行都盯上了这块肥肉。一路走进大厅,纪九看到了好些老牌公司代表队,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路过几人身边,目不斜视,完全把她们当成了空气。   纪九无所谓地玩手机,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   业内这种扒高踩低的现象不算稀奇事,如今这副场面她早有预料。   商场残酷,凡事凭实力说话,眼下云尚名不见经传,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都没有,别人不给她们扔白眼就算不错了。   秦舒月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不知遇上了什么事,脸上表情不复来时的愉悦,眉头紧皱,分外狰狞。脚下七寸高跟鞋哒哒哒踩着,恨不得在地板上砸出个窟窿。   等她坐下,陈怡按耐不住好奇,屁颠屁颠凑过去:“你怎么了?脸色也太难看了。”   她这一提醒,秦舒月从愤怒中回过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强烈起伏的心情,咬牙切齿道:“别提了,衰得要死,上个厕所都能听到两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纪九打完一关消消乐,竖起耳朵,转头瞅向旁边的人,没说话。   “还大公司呢,怎么不上天!居然说我们是……”秦舒月顿了顿,似乎对一些话难以启齿,“是一坨……那啥。”   “坨”这个字一出来,纪九秒懂。   也没感觉太气愤,单刀直入地问:“哪家的?”   秦舒月眨了眨眼,她还以为总监在玩手机呢。沉默片刻,如实道:“诚创的人。”   原来是大牌设计公司,说这话不足为奇。   纪九漫不经心“哦”了一声,心里默默在小本本上给他们记了一笔。   哼,没办法,她小肚鸡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这些账暂时放着,她迟早和他们算清楚!   在外头的长椅坐了半个小时,待客室里有人出来,通知所有宾客进场。检查完入场邀请函,纪九带领四人小队走进会场,在安排好的区域落座。   伸手,苏钰自觉把材料递上。   纪九一边翻看,一边等招标会正式开始。   这次策划案,纪九把取胜重点压在了创意上,比起其他公司,云尚并没有经验优势,已经落后站在了起跑线上,只能在别的地方寻找突破口。   而一个出色的脑洞,往往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扭转局面,转败为胜。   反正都是背水一战,也不怕失败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很快,主办方衣冠楚楚地走上台。   众多西装里,纪九一眼发现那位给云尚开后门的郭董。   不经意抬头,正好对上他望来的一眼。四目相对,纪九点头示意,老人微微颔首,回以一笑,随即双方不约而同地别开视线。   事实上招标会最无聊了,各个公司来之前就准备好了策划案,到了会场,只需要把东西交上去,然后就是傻愣愣坐着等结果。   助理挨个收了策划文件,纪九重新捞出手机,继续玩消消乐打发时间。   云尚百无聊赖地干坐着,会场里其他团队已经自来熟地握起了手,几个企业高管互相恭维客套着,彩虹屁一波又一波,把对方夸得天花乱坠。   “小陈,没想到在这次招标会上还能见到你啊,听说已经升到经理位置了?不错不错,年少有为。”   “客气了栾董,比起您,我还差得远呢!”   “哎呦,现在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到底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有朝气,小陈,我看好你啊!”   “栾董老当益壮,您太谦虚了!”   “小陈啊,依着咱们俩交情,你和我私下里说说,你们公司这次招标有把握吗?”   ……   纪九听得耳朵要出茧子了。   这些老狐狸说话总喜欢拐弯抹角,聊到最后,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试探对方的底线,打探商业机密。   每每到这种寒暄的时刻,纪九总会庆幸,幸亏云尚服设还不怎么出名,否则让她和这群人打官腔,她恐怕会当场抓狂。   审核时间漫长,纪九眯眼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明锐那批高层总算慢吞吞回来了。   招标结果由郭董宣布。   后排记者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几乎快闪瞎了眼。   “接下来,我宣布,这次明锐珠宝招标会,成功中标的是——”   他故作神秘,尾音拖长。   下面的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下一刻,纪九脑袋上的天线收到他不动声色发来的电流,耳边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   “恭喜云尚设计!”   ——   晚上,纪九和温墨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实话实说,虽然她嘴上时常念叨着不在意,可心里却对这次明锐的招标无比重视。   拿下这次招标,她不仅能够证明这个总监实至名归,也能够为自己未来的江山开拓一片疆土。   大约是心境太复杂,今天走出明锐大楼时,她竟有一种恍若梦中的不真实感。   温墨安静地做个垃圾桶,听她倾诉完,一双桃花眼笑意深沉,仿佛能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小九,你做得很好。”   他一旦正经起来,纪九总是无力抵抗,忍不住傲娇地嗯哼一声:“我不介意你多夸几句。”   温墨低低笑了一下,开启一波给力的彩虹屁:“我家小九最聪明了,又聪明又漂亮,世界上最幸福的就是墨宝了,有这么优秀一个女朋友……”   “停停停,打住打住。”纪九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哗哗哗掉一地,无比嫌弃地斜了他一眼,“求求放过我,这太肉麻了!”   温墨大概也是硬着头皮说的,闻言瞬间敛起嘴角,掩唇轻咳,左耳不好意思地抖了两抖,像一只害羞的大型犬。   这副模样恰恰戳中了纪九的萌点,一个没憋住,很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   温墨面色一凛,幽幽瞪她,眼某人快要炸毛,纪九求生欲爆表,火速换了话题:“对了,你明天什么时候到?我去接机啊。”   “晚上十点。”   事情交代好,就往机场赶,他可以赶上最早的一架航班回国。   黑茫茫的天色折射出路边橘黄的光晕,纪九弯下腰,脑袋轻轻搁在阳台上,清风拂过脸颊,不远处是熟悉的小公园。   翻找记忆,恍惚间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跨年夜,璀璨的烟火下,少年眉目清秀,五官远不如现在笔挺硬朗,却让岁月显得那般青葱美好。   须臾。   声音似乎传到遥远的彼岸。   “墨宝,wanan。”   他怔了一怔,笑意在眸底浅浅晕染开:“嗯,wanan。”   ——我爱你,爱你。   ——   隔日就是周末。   掀开窗帘,天空灰蒙蒙的,云层间飘起了细雨。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雨丝来得又急又猛,不一会儿就转成了瓢泼大雨。   纪九下楼吃完早餐,然后抱着材料在工作室宅了一天,为下周的礼服设计构思灵感。   不知不觉,夜幕悄然降临,漆黑的夜空透着似有若无的微光,像是平静的深海,不起半点波澜。银白的月光眷恋着星星的陪伴,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存。   纪九洗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出发前往机场。   临近深夜,机场没有多少旅客,空荡荡的,偶尔有扫地机器梭巡而过。   停好车,纪九不紧不慢晃到接机口,看了眼表,距离飞机落地还早,可以先找个角落窝着。   等待显得太漫长,纪九想了想,索性匹配了一把吃鸡局,一阵拼杀之后,单枪匹马挺进了决赛圈。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操作着,纪九把小摩托开得飞快,穿梭在破败的城市中,躲避身后的枪林弹雨。   好不容易逃过敌人的追杀圈,纪九丢掉小车,加速跑远,在一处树荫下趴下,借着茂密的丛林挡住敌人的视线。   纪九看着屏幕上不时冒出来的枪击声图标,得意地笑了。   嘿嘿!   还剩十个人,只要最后一次天命圈缩在自己这里,再撑几分钟就可以躺赢了!   纪九耐住性子,乖乖当好一个合格的伏地魔,四处观察敌情。   就在这时,耳麦里骤然传来一串脚步声,下一秒,地图左下角连续出现好几颗子弹相互追逐的图样。   显然是有一群人对上了。   纪九看得瑟瑟发抖,默默捂好自己的小头盔,又往后缩了缩。   心里小猛兽在咆哮:求放过,大佬干仗,可千万别殃及池鱼啊,小弟就想吃个鸡!   “你没发现后面草丛有人吗?”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纪九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操作虚拟人物回头,一声长/枪划破天空。   "嘭"。   纪九憋住一口气,有种想摔手机的冲动。   ……死了!   又死了!   卧槽!   还是一枪爆头!   纪九瞬间炸毛!   我日,从哪冒出来的幽灵!   根本没在地图上看见脚步啊!!!   ……不对……等等。   刚才那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纪九茫然地眨了眨眼,猛地回过味来。   一抬头,那人黑眸沉沉,正含笑望着她。   黑色的运动套装,扣了个鸭舌帽,行李箱被搁在脚边,只是懒散随意地站在那儿,气场就让人不容忽视。   虽然每天晚上都会视频,可太久没见到真人,纪九不觉怔怔地懵了几秒,直到他大手轻轻抚上脑袋,她才总算有了一丝真实感。   思念之情如同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   裂开嘴角,一把丢开手机,飞身扑了过去。   温墨心有灵犀般,张开手臂,紧紧将人儿揽在怀里。   凌冽的气息顿时溢满鼻腔,纪九知道,他从来不爱喷香水,这些是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淡雅的,并不刺鼻。   暖玉在怀,温墨心情无比愉悦,低声笑道:“果然还是我家小九抱起来舒服。”   软软绵绵的,还带着淡淡馨香。   温大爷表示很满意。   纪九趴在他的肩膀上,翻了个白眼,果断推开粘人的家伙,掉头就走。   走了一半,没好气转身:“还不回去?想留在机场过夜啊!”   刀子嘴豆腐心。   温墨哑然失笑,无奈摇了摇头,赶忙拉上行李箱屁颠屁颠跟着。   ——   白色小跑一路疾驰。   这个点已经很晚了,大马路上,肉眼可见之处,基本都是没了人影。   纪九深吸两口气,忍了又忍,仍然没能忍住。   这个人都不嫌视觉疲劳的吗?一直盯着她看?   自打上了车,温墨的视线就没从纪九脸上移开过,看得纪九浑身不自在。   僵持了一路,纪九对他的执着彻底甘拜下风。   惆怅轻叹:“说吧,想干什么?”   通常他牛脾气上来的时候,都是作妖前奏。   纪九简直太熟悉了,全是套路!   温墨达到目的,抿唇掩饰心中的窃喜,一本正经道:“小九,这么晚了,回去会打扰到家里人,老爷子他们睡眠浅,晚上容易睡不好。”   纪九冷冷瞥他一眼,默不作声。   他哑着嗓子说:“不如……我们去酒店开个房?”   纪九:……这条黄鼠狼!!!   温墨挨了纪九一顿胖揍才老实。   ——   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厅。   温墨提着行李箱,亦步亦趋跟着纪九往里走。   那姿态,仿佛插上根尾巴,就能立刻变身毛孩子!   酒店前台小姐接过温墨的身份证,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下,恭敬地问:“请问两位要几间房?”   “一间。”   “两间!”   纪九甩他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温墨梗着脖子,死不退步。   前台小姐姐全程姨母笑。   纪九瞬间觉得又手痒了,不过想到他难得有假期回国,还凑巧赶上生日,心中略微犹豫一番,终是依了。   不过,她问道:“双人间套房还有吗?”   前台小姐查了一下电脑,点头:“有的。”   “订一间。”纪九态度坚定。   旁边的温墨笑脸陡然垮了下去,薄唇微张,欲言又止。   纪九无心拨弄着指甲,一句话就把他的念头给扼杀在了脑海里:“再说话,我们就回家。”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   温大爷一下子蔫了。   前台小姐姐动作利索,很快办好了入住手续,笑意盈盈地递上房卡:“您的房间在二十三层楼,明天十二点前退房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九总觉得前台小姐的笑容有点微妙。   电梯直达二十三层。   纪九刷卡打开房门。   进了屋,纪九指着右边的房间,对温墨说:“这间房你的,赶快休息吧。”   温大爷面色阴郁,黑得都快滴墨了:“小九。”   “嗯?”纪九低头翻找浴巾,准备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好在来之前在家洗过澡了,也不用重新换衣服,随便擦擦就能睡觉。   温墨看她忙碌半天,丝毫没理睬自己的意思,委屈巴巴地凑上前。趁她弯腰,从背后环抱住她的腰身,下巴搭在她的肩头:“我的见面礼呢?”   男人的怀抱很温暖,纪九尝试挣脱,却被他禁锢得更紧。鼻息间喷出的温热气息触及皮肤,惊起一阵颤栗。   纪九转过身,正视着他:“你怎么跟小宝宝一样难缠,不对,宝宝都没你难搞。”   温大爷一脸“我很不爽”的表情,吧唧一口亲在那张粉唇上,嗓音低哑:“胆子大了,敢嫌弃我?”   这张小嘴他真是又爱又恨,明明尝起来滋味那般可口,平时说出来的话却总能把他气得炸毛。   四目对视,纪九才恍然发现,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   近到她想要闪躲过他的唇都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地啃。   那双眼睛中涌动的情绪未名,朝着心脏最软处使劲撞击。   纪九就知道,这家伙醉温之意不在酒!   “快去洗澡,身上一股烟味!”纪九推搡他,手所及之处,一片滚烫。   “不去。”   这一声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却也压得极低,尾音带了些许缱倦。   纪九咽了咽口水,润滑干涩的喉咙。   这个人也太无赖了!   “温墨!”   纪九生怕再耽搁下去,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沉着脸喊他。   温墨一听这口气,便知道没戏了。   长长叹息一声,眼皮耸拉了下去,不再作乱,倒也没松开她,附耳问:“那一会儿睡一张床呗?”   话音刚落,脑袋狠狠挨了一个暴栗。   纪九咆哮:“休想!”   “……”麻蛋!真凶。   受挫的温大爷气哼哼提包回房了。   纪九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险些笑抽。   ——   简单洗漱过,纪九做完护肤,从浴室出来,撕下面膜想爬上床睡觉。   刚掀开被子,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什么鬼?!   这被子刚才有凸起来一块!?   定睛一瞧,赫然是那只大型犬!   温墨脸上是盖都盖不住的喜色,半张脸闷在被窝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纪九。许是洗过澡,半干的黑发乱糟糟的,尾端一撮撮打着卷儿,有点可爱,还有点蠢萌。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纪九懵逼了:“你……你自己走下去,还是我踹你下去?”   温大爷的语气淡定而温吞:“有第三个选择吗?”   “有。”纪九答得痛快。   温墨眸子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纪九毫不犹豫道:“我们俩换个房间。”   说完,脚底抹油就打算开溜。   身子侧过一半,手腕处骤然传来一道力量,纪九脚下不稳,直接跌倒在床。还好死不死,就趴在了温墨结实的胸膛上!   纪九现在就一个想法——   幸好幸好!   幸好大家都穿了睡衣嗷嗷嗷!!!   “温墨,你给老子放开!”   温墨愣是把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不放,打死也不放!”   傻子才放!   “放开!”纪九咬紧牙。   “不放!”   “你!”纪九气得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温墨狭长的眼眸微微掀起,黑漆漆的,透着神采。他沉默了须臾,竖起三根手指,幽幽道:“小九,我保证,就抱着睡觉,什么都不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和 10瓶;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   如同孙悟空会遇到唐僧一样, 纪九觉得, 温墨简直是她天生的克星!   男人一手横放在她的肚子上,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脖子,随意搭在枕头上, 姿势像一只树袋熊!   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穿透过来, 毛茸茸的大脑袋依偎着她的肩膀处,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静静阖起, 气息匀称。   纪九偏过头。   从这个角度,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男人根根分明的长睫,那浓密的程度, 只怕令许多女人都嫉妒不已。   屋外似乎又下了雨,雨滴噼里啪啦地在落在地面上,却听不到半点的声音,一时间, 纪九有些恍惚。   她已经快要记不得过往的很多事情了,可他们初见时的场景, 恍若昨日,还是记忆犹新。   那时候,来到书中世界的彷徨,适应陌生环境的无助,在听到“温墨”两个字的刹那, 轰然爆发。   往事不可磨灭,即便它们已经渐渐远去。   有时候,她安静下来, 不经意回想起曾经的自己,再抬眼看看周围的一切,依然会生出一种置若梦中的不真实感。   前世的纪九,活得卑微懦弱,活得委曲求全。   那种怯弱,深深刻在骨子里,来自于长时间穷困潦倒的环境,也来自于社会生活给予她的恶意。   一个农村的孩子,拼死拼活,在城市里熬了七八年,临死都买不起市中心的一平米。   多讽刺的一件事。   不是她不努力,而是幸运总会与她擦肩而过。   世人常说,成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天赋。   其实不然,现实总会在逼近成功的一瞬间,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意外穿越后,在医院醒来的那天,她见到那些来来往往,衣着光鲜亮丽的人们,像是天上忽然掉下来一张面额上百亿的彩票,砸得她眼冒金星。   纪九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看得出来,纪家人是打心眼里关心她,爱护她。可她不是天生站在终点线上的人,二十几年养成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在一朝一夕改变。   不过……   纪九轻抚上男人的眉宇,顺着曲线一点点往下滑,细心描摹,直至眉尾。   凝视了一会他坦然的睡颜,纪九释然地勾起了唇角,就着浅浅睡意,缓缓闭上眼。   不过……   岁月那么长,她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走。   承蒙他的出现,让她心有所归。   ——   第二天一早,纪九愣生生被身边某个大火炉给热醒了。   原本担心空调开久了,容易感冒,昨晚睡前就设了睡眠定时,谁想到早上醒来,热得满头大汗。   在床头柜上摸索了片刻,纪九抓到遥控器,重新打开空调。   丝丝凉风袭来,吹散了一屋的热气。   许是动作伸展弧度大了点,旁边的温墨不满地嘤咛了一声,神志不清。纵然处在睡梦中,还是很准确地抓住了纪九的手腕,使劲扯回怀里,牢牢锁死。   纪九尝试挣脱,臂膀却越锁越紧。   瞟了眼窗外,看光线亮度,时间肯定不早了。   想起温墨今天还要回家,纪九赶紧戳了戳他:“墨宝,醒醒,该起床了。”   他闭着眼,没有动静。   纪九只好加大力度:“太阳晒屁股了。”   那人嘟哝一声,按住纪九作乱的手:“别吵,再睡一会儿。”   嗓音沙哑,犯着迷糊,还带着一丝丝性感。   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那细微的眼缝处,长睫落下淡淡的阴影,卧蚕似有若无。   佛了!   这个样子的温大爷实在太乖了!   诱人犯罪啊啊啊!   纪九意识迷茫了一秒,转而淡定地别开脸。   她是绝对不会受美色迷惑的!   正想着要怎么把温墨弄醒,忽然,耳边铃声大作。   纪九无比艰难地伸出手,在床头胡乱摸几把,抓到手机后又重新缩了回来。   屏幕上,赫然两个大字——   爸爸。   纪九:“???”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纪九觉得,平时爱死爱活的手机此时竟然烫手得不行!   铃声始终不绝。   那端的人格外有毅力。   纪九一脸绝望,闭了闭眼,心一横,按下接听键。   “小九,管家说你房间没人,昨晚去哪了?”   纪九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的乱窜,定了定神,稳住平静的语气:“爸爸,临时有急事,我在公司加班。”   纪琅天将信将疑地说了句‘是吗’,又问:“睡在办公室里?那边有床?”   “没有,睡在沙发上的。”纪九求生欲强烈,面不改色回,“您放心,这边有毯子。”   纪琅天默了默:“爸爸知道你这几天忙,但是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纪九:“好,我知道。”   纪琅天:“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纪九还没说话,他接着问:“听说温家那小子从美国回来了?”   纪九默而不语。   纪琅天自顾自哼哼道:“这两天让他别来纪家,省得惹我生气,臭小子,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纪九:“……”   挂断电话。   纪九如释负重,轻轻舒了口气。   总算应付过去了。   还好纪琅天没有察觉,不然绝对扛大刀杀过来了。   才把手机放回去,一转头,纪九被旁边的死亡凝视吓了一跳!   温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这会儿正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神幽幽,意味不明。   纪九想起刚刚的通话,犹豫着问他:“你醒了多久了?”   温墨慢吞吞道:“有一会儿了。”   有一会儿?   是多久?   诚实宝宝温墨说:“从你说加班开始。”   纪九哑然。   行吧。   基本偷听完了。   索性掀开他的手臂,翻身下床,一边往浴室走,一边督促道:“既然醒了,就赶紧起床,都十点半了。”   接电话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时间,果然很晚了。   温墨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表情有些郁闷。   半晌。   冒出来一句:“小九,我刚才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纪九挤上牙膏,随口问:“什么感觉?”   “偷|情的感觉。”   说完,浴室里刷地飞出来一条毛巾。   不偏不倚,恰好盖住他的脑袋。   伴随女人气贯长虹的怒吼声:“偷你个大头鬼!起床!”   “……哦。”   ——   温墨没车,纪九先把他送回了家。   临走前,温墨从行李箱里扒出一个纸袋放到前座:“爸妈的礼物。”   纪九懵逼:“爸妈?”   温墨笑了笑,改口:“岳父岳母。”   纪九:“……”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从美国回来后,这家伙变得这么张狂了?!   回到纪家,正赶上开饭时间。   鲜少的周末,纪琅天难得在家休息。   纪九换上拖鞋,把纸袋放到茶几上,管家已经为她盛好了饭。   虽然早上没吃早饭,但也没什么大的消耗量,纪九并不是很饿,就着素菜,小口小口吃着。   吃到一半,忽然听见纪琅天开口道:“小九,工作上如果有困难,可以和爸爸说啊。”   即使转交了管理权,他还是会时不时关注云尚的消息,必要时,会指导一下季英贤,把握大体发展方向。自从纪九去当设计总监后,他对云尚的关注度更是只增不减。   最近,云尚拿下明锐订单的新闻一直挂在头版头条,外界对这匹半路杀出来的黑马有诸多猜测,质疑他们的声音不在少数,普遍不看好这次合作。   至于业内,某些暗箱操作的手段,几乎让形势一面倒,全是冷嘲暗讽。   饶是纪琅天信任女儿的能力,可想起这是她第一次走上工作岗位,还是不免操碎了心,生怕她应付不了这种场面。   云尚拿下这笔订单,挡了不少大企业的财路,那些个商场老狐狸早将他们恨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除之而后快,下手自然不留情面。   纪九才出社会,毫无商战经验,想要扭转局面,难如登天。   纪琅天为女儿担心,偏偏明面上不好插手,如今只能私底下想想办法。   纪九夹了一筷子排骨,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困难,都还行。”   纪琅天顿时明白,她这是半点没把外面的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口吻不觉肃穆了几分:“云尚这段时间太惹眼了,公司里你要注意点。”   “爸爸是说有人安排眼线?”   “商场上,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纪琅天面色微凉,“虽然都是玩腻了的老把戏,可往往效果最好。小九,云尚想要打好这第一仗,就必须稳扎稳打,一步都不能错,细节上不可大意。”   纪九收敛笑意:“谢谢爸爸提醒,我会注意。”   纪琅天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满意点头。   一室静谧。   纪九吃完最后一口饭,准备回房,视线触及那个白色纸袋,脚步稍顿,中途拐了个弯。   拎起纸袋,搁在纪琅天面前:“爸爸,温墨送给你和妈妈的礼物。”   纪琅天微微怔住,眼眸眯起,有点难以相信。   心想,那小子给他们带的礼物?   真真是小媳妇上花轿,破天遭头一遭!   脸上依旧从容镇定:“放那吧,我等会看。”   纪九嗯了一声,打算上楼。   纪琅天从身后喊住她:“算了,看在礼物的份上,允许他来蹭饭。”   纪九:“……”   纪九怀疑自己可能和温墨投错胎了,为什么她亲爹这幅口吻会和温大爷那么像!? 第71章   ——   纪九趁着周末, 简单把设计构想列了出来。周一上班, 前脚刚进公司,后脚就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经过一周的实习,加上从前有过几年工作的经验, 苏钰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助理的工作流程。   一听到要开会,她就立刻去准备会议要用的资料文件了。   纪九对她的这个反应速度很满意,以后云尚接手的项目越来越多,部门内也会越来越忙,每个人都必须各司其职, 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本来人手就不算多, 再有一两个拖后腿的, 那工作就没办法开展了。   今天天空放晴,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房间里提前开了冷气,温度舒适,所有人围坐在会议桌边,表情严肃,气氛稍显凝重。   纪九浏览完资料, 抬头沉声问:“接下来的时间比较紧张,一个月内要出成品,四套礼服,设计和选材十天内要出来,接下来我分配一下任务。”   她说完这段话,下面每个人的呼吸都不由地放轻了几分,这是云尚的第一单, 关乎服设部未来的命运,更关乎他们的个人前程。   纪九拿起遥控器,翻了一页PPT,大屏幕上出现四幅图片,分别是春夏秋冬四个主题:“秦舒月和李玫负责春这部分,严蕾亦和徐秋雅负责夏,黄爽和孟莎莎负责秋,最后冬天,由我和陈怡负责,五天后我要看到你们的设计稿,有问题吗?”   “没问题。”   纪九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苏钰,叮嘱道:“这几天去联系一下材料商,各种材料都买一个样品回来。”   苏钰点头记下。   纪九想了想,又道:“再去买几个折叠单人床。”   苏钰笔尖一顿,心想,总监这是要住在公司的节奏啊。   纪九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一个月辛苦点,除却特殊情况,工作日内尽量不要请假,把所有精力都给我用在这次项目上,ok?”   她锋利的目光梭巡而过,看得人不由心头一颤,底下几个人顿时收敛了所有心思,连连应好。   又说了其他几条事项,商定了大致的设计风格,纪九才宣布散会。   等人全部出了门,会议室只剩下纪九和苏钰两个人,纪九从椅子上站起,凑近苏钰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件事。   苏钰听完,心下愕然不已。她困惑地看着纪九,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却被纪九一个眼神给吓得咽回了肚子。   算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自己只要按吩咐办事就可以了。   见她识趣,纪九满意地笑了:“费用从我账上扣,不必走公司账户。”   苏钰恭声答应。   ——   过了几天,纪九正在和温墨打电话,商量周末去哪玩。   自驾游是肯定泡汤了,去远一点的地方时间也不够,只能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度假村之类的。   纪九一边画着设计稿,一边说:“要不去英贤哥哥上次说的那个海边度假村吧?正好他周末也有和星星姐出去玩一圈的打算。”   温墨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他是要和媳妇去过双人世界的,哪能带两个千瓦电灯泡?   “小九,相信我,英贤哥肯定不想和你一块去。”   纪九莫名:“为什么?”   “同为男人,谁都不会愿意带两个电灯泡。”   “……”这位同学,你好像暴露了。   温墨咳了咳,接着说:“我查了一下那个度假村,风景还不错,要不就它了?”   纪九:“嗯。”   说话间,苏钰在门口敲门。   纪九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暂时就这样吧,有点事,先挂了。”   苏钰是来把纪九要的东西给她的,因为东西很小,就揣在了口袋里带进来,还不容易引人耳目。   “总监,您要的东西我买到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没有杂音,还有两支录音笔。”   纪九拨弄了几下那小小的,黑黢黢的微型摄像头,又把录音笔打开试了试功效,隔了老远,说话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心中满意,苏钰的办事能力倒是不错。   一共六个摄像头,纪九留了两个,另外四个交给苏钰:“等人下班了,安在外面办公室,别让人发现。”   苏钰点点头,纪九拉开抽屉,将东西了放进去,做完一切,在抬头,发现苏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竟然没有离开。   纪九皱了皱眉,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然有数。   她这番动作瞒了整个部门,其实多有不妥,也难免会让她想歪。不过,纪九并不准备一一解释,只心平气和地问起另外一件事:“明锐珠宝的代言人选好了没?”   时间紧任务重,设计稿出来后,马不停蹄就要开始制作成品,在此之前,她必须先拿到代言人的身材尺寸。   说起这事,苏钰明显有些兴奋,纪九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无所察觉,兴致勃勃地说:“选好了,前两天官博宣布了。”   纪九垂着眸子,没多在意:“抽个空,去量一下代言人的尺码,下周前发给我。”   苏钰低低应了声,转身要退出去。   “对了。”   苏钰脚步顿住,回过头来。   不知怎的,纪九突然就想问一句:“代言人是谁?”   “是刚拿了最佳女主角奖的一线女星。”苏钰说,“季雅楠。”   “……”   此时此刻,唯一一句话能够形容纪九的心情。   卧槽!   ——   傍晚,温墨到云尚接纪九下班,然后直接去度假村。   刚过五点,大厦门口陆续有人出来。   温墨坐在车上等了一会儿,低头给美国那边的项目负责人发消息,耳畔忽然传来三声敲击声。   纪九站在副驾驶的车窗边,手还没来得及放下。   温墨按开车锁,纪九费了一番劲才爬上来。   坐稳后,打量一眼车内的环境,忍不住开启吐槽模式:“看你长得文质彬彬,没想到内心住了一匹野马,居然会选这种车型,底盘太高。”   刚刚从公司出来,远远瞧见路边停的悍马,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她怎么也没办法将悍马和温墨挂上钩。   这两个,气质外表,完全不像一类的。   温墨浅浅一笑,侧过身,帮她拉过一边的安全带,修长有力的手指往回勾了勾,“咔哒”一下扣上。   “这是我哥的车,我回国这几天暂时用一下。”   狭小的空间里,各自呼吸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数倍。   他扣完安全带,又坐了回去,发动车子。纪九舒了口气,问:“你没买车?”   他目光直视前方的道路,眸色深沉了几分,指腹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擦,半晌,喑哑低语:“还没,应该快了。”   纪九愣住,他这话,是不打算花家里的钱?   “想自己买?”   他默不作声。   纪九却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稍稍静默了片刻。   他又道:“放心,养得起你。”   纪九眼皮一跳,气呼呼瞪眼:“我又不是在意这个!”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   纪九哼唧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他。   温墨嘴角弯弯翘起,转过方向盘,拐了个弯:“小九,我想靠自己给你一个江山。”   清润的嗓音响在逼仄的车厢里,他迎着夕阳,下颚线条流畅,轮廓分明。眉眼被橘红色的光芒磨得不甚清晰,让人捕捉不到他眼底的情绪。   可纪九听得分明,他语气里满是认真和坚持,隐隐带着几分固执。   他很喜欢素色的衣服,今天换了身蓝色的衬衫,显得气质格外干净。领口第一颗纽扣随意敞开,露出滚动的喉结,再往下,锁骨若隐若现。   一瞬间,纪九起了很多很多念头,却乱七八糟缠在了一起,捋不通顺。   自从上了大学,他似乎真的没有向家里伸过手,除去学费,生活费基本是做程序赚的钱。   外国人注重效益,即便温墨没有工作经验,但他程序写得出色,赚得自然也多。   纪九没问过他这些年到底存了多少,心里大约有个含糊的数字。   事实上,温家家训和纪家很像。纪长德早年当兵出身,受部队影响,对子孙要求十分严格,相比之下,温家老爷子稍微态度柔和些许 ,可该有的规矩一样不少。   想要延续一个家族的繁荣,就必须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因此温家几个兄弟一成年,老爷子便有意识锻炼他们的能力。   撇开这些因素不说,单从温墨自身而言,旁人看来,他或许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性子,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值得他上心的事情。   然而纪九清楚,表象终究是表象。若是他有一辈子依附于温家这棵大树的想法,就不会去考麻省理工了。   如同原剧情一样,有些细节始终没有改变。   ——   晚上七点,天彻底黑透。   纪九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车子缓缓停了下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车门被人拉开,一股习习凉风贴上了肌肤。   温墨把钥匙交给泊车的侍者,正想叫醒纪九,刚打开门,对上一双半睡半醒的眸子,笼着一层轻薄水雾,摇头晃脑地犯起了晕乎。   温墨似乎看到了那个粉雕玉琢,背着乌龟壳的小女孩,情不自禁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他的嘴唇冰凉,缱绻的一吻,持续的时间有些长。   纪九晕晕乎乎地想,自己又哪里招惹到他了?   须臾。   纪九快要喘不上气,隔着衣服揪了他腰上的一块肉。   他略微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不甘心就此放过送上门的美味。   夜晚温度降得很快,又是临海地区,纪九只穿了一件短袖连衣裙,大片皮肤都裸露在空气中。   一阵海风袭来,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温墨察觉到怀中人的冷意,总算肯放过她,唇瓣撤开,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指腹在那粉唇上蹭了蹭,把残存的口红尽数抹去,愉悦笑道:“还是这招管用,都没有起床气了,下回继续。”   “……”麻蛋!占便宜还有理由了!   度假村临海,隔一段距离便是沙滩,一下车,纪九依稀听见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宛若一首小夜曲,宁静悠远,自由而深沉。   酒店是乡村别墅式的,阳台正对着海滩,拿到房卡后,酒店服务生帮他们把行李放到房间,纪九和温墨去餐厅吃饭。   月光穿透椰树林,洒落一地银辉,夜空邃蓝。此刻,褪去了都市里的浮躁,不安与华丽,在这静谧恬淡的氛围里,一切杂念顿消。   纪九看着温墨修长的手指在虾壳上翻飞,心中美得冒泡,乐滋滋吃着碗里的虾肉。   得亏自己先下手为强,把温大爷收进囊中,不然这会儿还在苦逼地吐虾壳呢!   温墨剥完最后一只虾,用湿毛巾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饭。   吃了一会儿。   纪九倏地想起一件事,惆怅地叹了口气。   温墨抬头:“怎么了?”   纪九托着脑袋,筷子戳戳碗里的饭,低声抱怨:“我一想到这几天熬夜做出来的设计最后要穿在季雅楠身上,就膈应得慌,早知道就不接这个单子了。”   温墨没吭声。   纪九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目光深处透着一抹困惑。   然后就听他自言自语道:“季雅楠?”   纪九眨了眨眼:“你不会把人家给忘了……吧?”   温墨沉默。   好半晌,黑眸幽幽闪了一下:“想起来了。”   “……”纪九觉得这话题聊不下去了。   他一脸风轻云淡:“明锐珠宝的代言人是她?”   纪九:“嗯。”   “没关系,工作上的事情,她不会有胆子闹出不痛快,否则最后违约金她承担不起。”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纪九就是有点不舒服,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难受得不行。   兜兜转转,又碰到一块去了。   今天下午听到苏钰说完,她大脑死机了好几秒,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扒百度百科。   这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   没想到她这几年混得还挺好。   当年走了艺术生的路线,还真让她考上了名校,大二的时候,被导演一眼看中,当了电影里的女主角,一炮而红。   此后两年,陆陆续续接了好几部电影,最近凭借一部《绣娘》一举拿下了最佳女主角奖,风头一时无两。   前不久,有媒体爆出来她和一神秘男子出入酒店,举止亲密,但是这则报道很快被人压了下去。纪九让纪泽帮忙查了一下,发现那个花重金压下新闻的人是莫家大少爷——莫谦。   这个结果着实让纪九大大吃了一惊。   莫谦这个人她有所耳闻,算得上洛城有名的富二代,只是他很早前就和孔氏集团的千金订了婚。   强强联合,那场订婚宴办得尤其盛大,报纸新闻刊登了好几天,热度一个星期才消下去。   季雅楠和莫谦去酒店开房,这其中关系,耐人寻味啊……   不过,他们私底下那些龌-龊事纪九并不是很关心,她主要关心自己费心费力设计的衣服,最后却要穿到季雅楠身上去,这怎么想怎么郁闷。   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还都是温墨。   要不是他招蜂引蝶,哪来这么多破事。   纪九瞪了瞪他,恶声恶气问:“你说!你小时候怎么招惹的季雅楠,她怎么就盯上你了?”   温墨的直觉告诉他,这气氛不太对劲。   咽下嘴里的饭,温大爷停下筷子,乖宝宝似的坐好:“我妈生我时,正好和沈澜在一家医院里。”   这事纪九还真不知道。   她坐直身体,眼神严厉,示意他继续说。   “当年我出生比预产期晚了好几天,以防万一,我妈就在医院住下了。正好当时沈澜好像有点早产的迹象,也在医院里住院。有一段时间,碰上重大事故,医院里病房不够用,医生过来征询意见,看能不能两个人暂时用一间房。”   “馨姨同意了?”   温墨点头:“沈澜和我妈一起住了好几天,两个人聊得还挺好,后来我出生没多久,就被接回家了。不过,偶尔我妈会邀请她来家里做客,季雅楠身份没有公诸于世之前,谁也不知道她和季远道还有一层关系。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常会碰面,友谊建立得快,听说,我貌似还给她过了一个生日。”   纪九终于知道为什么那次生日会上,季雅楠看她的目光简直能吃人了。   深吸两口气,纪九尝试扯了扯嘴角,两秒后,彻底放弃挣扎。   她笑都笑不出来了。   脑袋泛起丝丝的疼,纪九无奈扶额。   有时候真的是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季雅楠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是不是对温墨还是一如既往地执着。   过去这么多年,按理说也该放下了。   纪九吃不准别人的想法,但是知道了这前因后果,心里起码有了些底气,至少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就算之后季雅楠真的找麻烦,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只是一次合作,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了。   更何况,巨额违约金都用白纸黑字写着呢,她承担不起任性的后果。如今云尚易主,她捞不去半点便宜,莫大少爷再宠爱她,也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情人一掷千金。   “不对啊。”纪九拧着眉,又冒出来一个疑问:“沈澜住院那么长时间,季远道难道从来没去看过?”   温墨冷冷嗤笑一声,优哉游哉喝了口汤:“他?他当时恐怕一心扑在他的股份上吧。”   慕容芸将死,手里掌握的大把股权才是季远道心心念念的东西。   纪九无话可说。   她不知道是该为了沈澜的下场拍手称庆,还是该为这个女人悲哀了。   她前半辈子,费尽心机,就为了得到季远道,坐上正主的位子。可到最后,她和女儿的性命,竟还远没有一纸股权转让书重要。   所以世间常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想必这些年,季远道辞去董事长职位后,她也不怎么好过。嫁给一个虚伪至极的男人,日子或好或坏,终归得她自己受着。   当年既然有胆子犯下罪孽,往后的报应便该有胆子承担。   ——   吃完饭,温墨拉着纪九到海边溜达了一圈。   晚上,沙滩上有自助烧烤,香味顺着海风飘得老远,炭火堆在黑夜里一闪一闪,诱人极了。   纪九看得眼馋,可一摸肚子,撑得鼓鼓的,瞬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去。   温墨见她依依不舍,含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明天晚上来吃,当晚饭了。”   在沙子上走了两圈,纪九感觉浑身都黏糊糊的,赶忙回酒店泡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凉风一吹,神清气爽。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纪九想回屋找吹风机吹头发,刚一转身,鼻尖措不及防撞上个硬邦邦的物体。   纪九差点泪崩。   揉了揉手上的鼻子,她没好气冲温墨吼:“你敢不敢下次走路出点声!”   温墨眼睑低垂,隔了许久,才迟钝地眨了眨眼。   他被吼得实在有些冤枉。   明明他走路有声音的,只是她一直在发呆,压根没注意!   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况下,不管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   于是,温大爷很果断放弃了辩驳,老老实实道歉:“我错了,我下次走路一定记得跺两脚。”   “……”   真想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鱼!   温墨对她的想法毫无察觉,笑眯眯地拉她进屋,从柜子里找到吹风机:“小九,我帮你吹头发。”   纪九语气透着几分狐疑:“你确定你会吹?”   温墨不是没给她吹过头发,记得他第一次自告奋勇,要帮她吹头发的时候,纪九还高兴了一下。   结果十分钟后,看到地板上掉的一大撮黑发,纪九气得想杀人。   难怪她觉得头皮疼!   这家伙以为是在撸鸡毛嘛!!!   自此之后,纪九对吹发小哥墨同学业务能力,表示深深的怀疑!   温墨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凝固,眼眸低垂,一言不发地放下了吹风机。   纪九感觉到了一股来自他灵魂深处的——丧。   认命地闭了闭眼,纪九做好奔赴战场的准备,绝望道:“行了,你吹吧。”   身后那人一个激灵,眸子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信誓旦旦道:“小九,别担心,我给我妈吹了好几次,没掉头发。”   纪九:“等等!你再说一遍给谁吹了???”   “我妈。”他自信得不行。   纪九心态崩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儿子坑娘啊啊啊!   愧疚感油然而生,纪九默默念了声对不起。   馨姨。   我回去一定记得给您买霸王生发水……   嘤。 第72章   事实证明, 熟能生巧。   比起从前的“撸鸡毛”行为,温同学的业务能力实现了飞跃式的进步。   一边吹,还一边帮纪九按摩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 十分舒服。   太舒服的结果就是, 纪九靠坐在沙发上,凝神盯着某处发了一会呆,没多久就犯了困,浓浓睡意翻涌上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发丝, 一缕缕柔顺的黑发滑落, 直到再无一点湿润之感。   温墨见差不多可以了, 关上吹风机, 拔掉插头, 轻轻搁在床头柜上。   绕到沙发前,刚想喊一声, 却发现那人不知何时阖起了双眸,小嘴微张,呼吸浅浅的, 显然已经睡熟。   这一刻,丢下了工作上的严肃和雷厉风行, 她安静得像个洋娃娃, 干净,纯粹,没有任何杂质。   海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飘了进来, 吹起她胸前的一绺碎发。才洗完澡,她穿着浴袍,沐浴露的芬芳还没散去,风一吹,温墨感觉鼻腔里盈满了薰衣草淡雅的香气。   默默别过头,微屈食指,抵在唇瓣上   良久。   低咒一声。   靠。   真他妈的遭罪。   温大爷最后瞥了眼那盘浑身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美食佳肴,忍痛把人抱到床上,扯过旁边的毯子给她盖好。   期间,她似乎有点睡得不安稳,咕咕哝哝地翻了个身,被子瞬间被拉到了腰际。   酒店的浴袍是v字领,还是那种深v,她这个身子一翻过来,正对温墨,胸前美景一览无余。   “……”懵逼脸。   抬头望天。   温墨闭了闭眼,默默为给自己点了根蜡烛。   他今天不该同意来海边的。   比鸭子飞了更绝望的事情——那只肥硕的鸭子明明就在眼前晃啊晃啊,却一口也不能吃……   ——   第二天纪九醒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屋外是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点缀着一扇扇斑斓的贝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离开了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大都会,这些鲜为人知的地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纪九换了那件碎花沙滩长裙,又花半个小时化了个淡妆。一切打理妥当,推开房门。   刚一出门,措不及防对上一双冒绿光的眼眸。   纪九:“???”   温墨表情无比怨念,幽幽道:“小九,你好狠的心。”   “???”发生了什么!?   他语气温吞,眼底含了一些别的东西:“我昨晚给你吹完头发,你居然不说一声谢谢就睡着了。”   纪九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大清早在这站得跟木头人一样。   “好吧,我认错,的确是我的锅。昨晚太困了,作为赔罪,中午给你做蛋包饭?”   她的拿手绝活,也是他最爱的一道菜。那时候在美国,只要见面,她基本上下厨都会做一次。   可今天温墨好像对蛋包饭的热情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了,因为纪九看见他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搞得她心脏都不由得打起鼓来,暗想难道自己昨晚不小心睡着了,真的是一种十恶不赦的行为?   房间里死一般的静寂。   纪九几乎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温墨长长叹了口气,竖起五根手指:“一顿不行,五顿。”   纪九一愣:“……好。”   ——   得到另一种美味补偿的温大爷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到了傍晚,纪九在酒店前台预约了沙滩烧烤。   烧烤的工具和食材都是酒店提供,算在房间费用里,离开时一起结算。   晚间的沙滩上有不少出来散步的客人,海水卷起细浪,在浩瀚的海面上尽情撒欢。   海浪褪去,留下一地的贝壳和砾石,偶尔还会带出几只小虾小鱼,运气好,还能抓到螃蟹海胆之类的。   天色渐晚,海水有涨潮的迹象,温墨把烧烤炉架在高地上,保证涨潮时不会被淹没,又拎了一袋新鲜食材,肉块用竹签穿好,放在炭火上烤。   夜风徐徐,满是大海的气息。   纪九在沙滩上溜达了一圈,回来时一手抓了一只大螃蟹,温墨余光瞟了一眼绑在蟹钳上的细绳,没说话,手下不停地给烤肉翻面。   纪九眉开眼笑,将两只螃蟹丢进桶里:“墨宝,待会螃蟹我来烤,晚上做一顿海鲜螃蟹宴!”   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刚才蹭了隔壁的绳子,等肉熟了,还一串肉回去。”她转手拿起钳子,又加了两块炭火进去。   身旁的人忽然有些沉默。   纪九拧了拧眉,疑惑地抬头,发现温墨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烧烤上,反而扭过头望向了远处,下颚微微紧绷。   头顶腾的冒出几个问号,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另一处高地上,条纹T恤的外国男人正在朝他们这边挥手打招呼,笑容灿烂。见到她转头,还扬了扬手里的烤串。   纪九只能回以一笑。   唇边笑意还没收回去,身侧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   纪九眨了眨眼,目光落回原处,泄愤般的,烤架上的肉被他翻来覆去折腾了个遍,发出滋啦滋啦的炸油声。   再这样下去,惨遭飞来横祸的肉串都快被烤糊了。   如果肉串能说话,纪九想,它现在的尖叫声一定无比凄厉!   忍无可忍。   一巴掌拍开那双作恶的爪子,接过烤肉,没好气道:“又想犯胃病了?烤糊的东西能吃?就算你想吃,我还不想呢!躲一边去。”   他嗤笑一声,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纪九给烤好的肉串撒上孜然,一点点辣椒面,察觉到温墨幽幽投来的视线,好笑问他:“你去送还是我去送?”   这小肚鸡肠的男人。   高冷的温大爷抬了抬下巴,嗓音透着股不爽:“你去。”   听他回答得如此干脆,纪九憋着笑意,叮嘱道:“也行,我去送,你看着肉别糊了。”   一。   二。   纪九默数。   数到三的时候,身后闷闷传来一句:“站住,我去。”   时机刚刚好。   纪九含笑把肉串交给他,温墨长腿一迈,不情不愿地朝外国男人走去。   过了几分钟。   他单手插兜,闲庭信步地晃了回来。   纪九问:“送过去了?”   他冷冷淡淡地点了点头。   “没说别的?”   某人斜睨一眼:“你想说什么?”   纪九摸着下巴,暗暗思忖片刻,若有其事地说:“比如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之类的?”   温墨:“呵。”   多么意味深长的一声冷笑。   纪九满头黑线。   “恭喜你,你明天的蛋包饭没了。”   他声音陡然减小,弱弱的:“呵。”   “还剩两顿。”   “他说我眼前这位小姐很美丽,还有一手好厨艺,是上帝派往人间的天使。”一脸真诚。   “……”   纪九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求生欲。   ——   周日,纪九准备和温墨去骑单车。   沿着海岸线,有一条公路,车少人少,景色优美壮阔。许多国际自行车比赛都在这条路上举办,平时单车爱好者也会经常来这里度过周末。   赶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有海风的吹拂,天气难得的凉快了些。   纪九佩戴好护膝和头盔,温墨和自行车行的老板一人推了一辆车出来。   一个小时三十块钱,温墨买了两个小时。   来了这个世界后,纪九很少有骑自行车的机会,出门多半步行,或者家里开车接送。   骑自行车次数最多的一段时间还是在美国,那个时候经常系里有同学一块出去玩,偶尔也会有骑车的项目。   好在身体里那种感觉还在,骑上去,蹬两脚,渐渐熟悉,速度加快。   风急速在耳边吹过,远处的大海那么干净,净得像一面镜子,波光粼粼,水天一线。   公路的尽头,有一处海湾,海湾最里面的广场上,有一道铁链,上面挂满了五彩斑斓的铁锁。   那些都是过往游客们留下的心愿。   骑到海湾用的时间不长,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纪九把车停靠在一处桩子上,摘下头盔,沿着铁链一步步浏览过去。   有些锁挂上不久,有些锁已经锈迹斑斑。   一把红色的锁——结婚第一年,但愿我和他可以相守相望一辈子。   一把蓝色的锁——希望妈妈的病可以快点好起来!   一把黑色的锁——希望天堂无病无痛,无灾无难。致:我的英雄。   一把橙色的锁——拜考神,希望顺利考上理想中的大学!   ……   纪九印象最深的是一把粉红色的锁。   不知道是谁写的。   重要的是上面的话:   “他是我睡时的梦境,亦是我醒时的仙境。”   笔记略显稚嫩,但初见锋芒。   纪九敛眸沉思了须臾,在那枚锁的另一面回了一句。   ——愿你成为那梦境中的仙女,仙境中的精灵。   写完这句祝愿,纪九将锁归回原处,那成千上万的锁中,她为它驻足,或许就是一种缘分。   但愿锁的主人再回来时,能看见那句话。   扣上笔盖,站起身,敲了敲血液不太流通的双腿,后知后觉发现屁股后面少了个人!   适才一直站在旁边的男人这会儿竟完全不见了踪影!   纪九心里咯噔一下,试探性喊道:“温墨?”   海面掀起一层层波浪,鸥鸟划破长空。   半天没人回应。   纪九又大声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道含糊不清的男声从广场中央的雕塑后传来:“在呢。” 第73章   男人低着头慢慢从雕塑后走出,纪九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一支笔, 一把粉色的锁。   一个一米八几, 人高马大的男人, 忽然小心翼翼拿了一把小巧可爱的粉色锁,这个场景成功让纪九有一瞬间的失神。   几步凑近, 伸长脖子:“你写了什么?”   他耳朵动了动,神情有一丝不自然, 却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这个动作是同意让她看了?   纪九挑了挑眉,接过来。   锁上的字刚刚写完, 墨迹还没干透。   他的字比几年前更有韵味, 笔锋凌厉, 铁画银钩, 行云流水, 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黑色马克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她是我一辈子的故事。   没有“但愿”, 没有“希望”,语气自然平淡,像是这件事本该如此, 像是他们已经相伴走过了一生。   恍惚间, 心跳得有些快。   说完全没有触动是假的, 更多的,是出乎意料……   原来他已经想到那么遥远的未来了。   阳光普照, 仅仅是港湾这一寸方地,纪九站在阳光之中,目光落在温墨的脸上, 他的嘴角还不太好意思地微微抿着。   纪九突然想笑,换作从前,她似乎很少去考虑“以后”,可这一刻,眼前仿佛闪过一帧帧画面,有婚礼,有孩子,有很多很多特别的景色……   ——   转眼到了下午。   温墨把收拾好的行李搬上车,纪九在前台退了房,踏上回家的旅程。   车厢里太安静。   纪九顺手点了一首孙燕姿的逆光。   悠扬的歌声在耳畔响起,温墨看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女人,淡淡地问:“还欠我那三顿蛋包饭,怎么办?”   纪九掀了掀眼皮:“什么三顿?不是只剩一顿吗?你忘了昨天因为嘴贱被扣掉两顿蛋包饭了?”   “……”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温墨眼神幽幽,无声地控诉。   僵持了一会儿。   纪九败下阵来:“ok,三顿就三顿。”   温墨这才满意地翘起嘴角,还颇为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纪九明显感觉到屁股底下的车速加快了一些。   “可是没地方烧啊。”   纪家肯定不行。   第一,人太多,估计温墨也不愿意。   第二,万一被纪琅天撞见,照这两人的惯例,十有八|九又是一通互怼,到时候别说吃蛋饱饭了,温墨恐怕连颗米粒都见不着。   她名下倒是有两套房子,是成人礼那天,一个地产商为了交好纪琅天,特意送的大手笔生日礼物。   可后来她出国,两套房子暂时用不上,就索性放在那儿,一直没装修过,家具什么的一件没有,更别提厨房用具了。   这一时半会儿想找个做饭的地,还真有点麻烦。   纪九皱了皱眉,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公司对面的餐厅借个小厨房,就听温墨兴奋道:“到我那儿去,我那边有厨房。”   纪九顿时惊了:“你买房子了?”   他点了点头。   纪九无法淡定:“什么时候的事?买多久了?”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   纪九:“???”   excuse me?   大兄弟儿!手速够快啊!   温墨目光直视前方,观察着路况,一边低声解释:“我把前面那些年攒的钱拿去买房了。”   难怪他大学里总是接项目,赚生活费,之前纪九也产生过疑问,想想他这么多年存的钱应该不少,怎么接项目的频率这么高?   就算是为了锻炼能力,可也只需要偶尔接一两个有质量的项目足以,哪像他,一个月能接四五单程序设计。   如今,总算有个解答。   纪九没再多说别的,轻轻“哦”了一声,扭头望向窗外。   他既然决定买房子,一定有他的理由,她不便干涉。   沉默了片刻。   纪九察觉到他好像瞥了自己一眼,犹豫问了句:“要不要去看参观一下?”   “现在?”低眸看时间,“会不会太晚了?”   这都五点多了,到家也该快七点了。   他说:“不晚,就在家附近。”   ——   纪九怎么都没想到,温大爷居然买的还是个小别墅!果然是把全身家当都给砸进去的节奏。   这一块区域都是近几年新开发的楼盘,因为毗邻江河,政府又规划了新的机场,房价愣是短短几年内翻了数倍。   尤其是这处小区,每家都是独栋的双层别墅,不仅自带小花园和游泳池,而且房子和房子之间的间隙足够大,周边配套设施齐全,最受洛城富豪们的欢迎。   开盘当天,售楼处的预订电话被打爆,不出三个月,所有房子便销售一空。   在商业眼光上,纪九必须得承认,温墨是个鬼才。   大门处设置了密码器,温墨输入一串数字,白色大铁门缓缓打开。院内一片漆黑,纪九跺了两脚,墙上的声控灯亮起,下一秒,满满一大片盛开的玫瑰花田映入眼帘。   温墨慢吞吞从后面跟了过来:“每个星期,物业定期安排人打理这些花草。”   难怪开得这么漂亮。   纪九轻轻应了声,跟着温墨进了屋。   整间房子都是简易欧式的装修风格,挑高的门厅,大面积的落地窗和转交的石砌,清新不落俗套。入门便是精美的细雕鞋柜,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盖了一层地毯,头顶的水晶垂钻吊灯熠熠生辉。   茶几上摆了一个透明的玻璃花瓶,有人帮它插上了两只鲜艳欲滴的火红玫瑰,吃饭的餐桌后挂了一幅巨大的背景画,画上,葵花田向阳而开。   明明是冷色系的屋子,因为这些不经意的点缀,瞬间变得温暖起来,有了家的温馨感。   纪九上上下下参观了一遍,有些震惊地问温墨:“这些装修全是你设计的?”   他随意倚靠在门框上,表情平淡:“百分之七十,另外参考了一些设计师的想法。”   可以啊,有设计的天分。   比起纪家的庄园而言,这房子不是很大,甚至小得可怜,不过纪九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隐隐有一种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的感觉。   “东西都买齐了,以后是打算自己出来住?”   虽然他不太爱和她说过这些的计划,可纪九心中有数,他或许早已想好了人生中的每一步,包括毕业后就独自搬出来住。   唯独一点纪九仍然没弄明白,按照原剧情,温墨这会儿买的应该是市中心的一套高级公寓,怎么转眼又变成了近郊的小别墅?   微微出神,却听他道:“不只我自己。”   还有你。   ——   接下来的一周,纪九忙得连轴转。服设部人手不够,纪九就上顶楼问季英贤借了康图下来帮忙,愣是把精英秘书培育成了打杂店小二。   唯一能够忙里偷闲的时间,就是中午那两个小时。   有时候温墨闲着没事干,会来接她去小别墅吃饭。在国外的日子,不仅仅是纪九,温墨也练就了一手厨艺,比不得纪九做的菜好吃,但味道还是很可口的。   公司距离小别墅不过二十分钟的路,开车很快就到。实在来不及,他就跑到公司陪她吃午饭,在附近餐厅定一桌菜,两个人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周四,纪九吃过午饭回公司,前台的工作人员突然喊住她。   她拿了一个纸袋出来:“纪总监,刚刚有人来给您送东西。”   纸袋不大不小,包装很精美,里面装了个黑色的小盒子。   看样子像是她给温墨订的生日礼物。   纪九接过袋子,和前台小姐说了句谢谢,走进专用电梯。   到了办公室,她把盒子打开,里面果然如她所想,是一款男表。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温大爷并不缺什么东西,纪九绞尽脑汁好几天都没有头绪。后来有一晚,她下楼喝水,恰好碰见纪琅天从宴会回来,穿着一身正装,灵光一闪,想起来前年她帮温墨设计的那套西装。   西装正好缺了件配饰。   于是她联系瑞士的厂商特地定制了这块表。   表的样式并没有太大的出众之处,小心思全在背部的字样上。   小小的一排刻度,写了两个人的名字缩写和生日,本来还有款女表,不过时间太短促,纪九要求先做男款,女士的那款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到。   傍晚,下了大雨,天气闷得慌,温墨来公司接纪九。   他回国的这半个月,纪九没亲自开车,每次上下班都是他准时到公司楼下接送。   纪九趁着雨稍微小了点,飞奔上车。   一上车,没急着把礼物展示出来,等开了一段路,才笑眯眯道:“墨宝,考你几个问题。”   他在红灯前停了下来,扭头看她,有些不明所以:“说。”   纪九叮咛道:“所有问题得在三秒之内作答。”   他眉头拧了起来,微微嗯了声。   纪九清了清嗓子:“第一题,我最喜欢的水果?”   他脱口而出:“西瓜。”   纪九:“第二题,我最喜欢的电影?”   “罗马假日。”   “最爱做的一件事?”   “吃。”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个字。   “最讨厌的人?”   “季雅楠。”   纪九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是她?”   温墨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   纪九默默闭上嘴:“看在你都答对了的份上,给你个奖励。”   她拉开包包拉链,翻出里层的那个盒子,放在他面前。   温墨楞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黑眸一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泛着痒意,有一股说不出的难耐之感。   大雨滂沱。   车窗被雨幕覆盖,水滴折射出五彩的霓虹灯,街景在这个黄昏中变得分外模糊。   温墨抬了抬手,似乎是要去拿那个盒子,下一秒绿灯重新跳出,车流缓缓动了起来。   车后响起一道催促的喇叭声。   他郁闷地收回视线,不甘不愿哼了一声,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愉悦的笑。 第74章   ——   纪九后悔了。   她就不该那么早把礼物拿出来的……   现在可好, 某只跟屁虫又甩不开了!   纪九刷上油把锅预热, 倒进青菜, 撒点盐,锅铲快速翻炒,片刻功夫,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旁边的锅里正在煲着骨头汤, 眼看蒸汽都漫上了锅盖,纪九腾出不出手, 连忙喊温墨:“墨宝!快来!”   搬了个小板凳,乖乖在厨房门口等媳妇的温宝宝一听见喊声,噔噔噔跑来。   纪九冲着石锅抬了抬下巴,语气着急:“快快快!快揭盖子,汤快要扑出来了!”   温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视线掠过沸腾的石锅,淡淡应声,转身用湿抹布把锅盖揭开。   排骨汤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汤汁明透,最上面飘了一层乳白色的浮沫, 长时间的烹煮, 让骨髓完全渗透到了汤里。   温墨连锅带汤一块端到了餐桌上, 想了想,又溜达回厨房。   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碎发耷拉在额前,偶尔动一下也是帮纪九拿个勺子, 端个碗之类的,听话得不得了。   这一个晚上,纪九走到哪儿,他屁颠屁颠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收拾完厨房卫生,纪九坐在玄关换鞋。   温墨慢腾腾挪了过来,抿唇迟疑了一瞬,蹲下身:“小九,”   “嗯?”   他咽了口口水:“要不今晚别回去了?”   纪九刷地扭头,男人淡定地移开视线。   ……   嘴欠的温大爷又挨了一顿锤。   ——   最终敲定设计稿的那天,也是温墨休假结束,飞美国的日子。   纪九没请假去送他。   自己定的规矩,以身作则,她不能带头打破。   温墨也没生气,上飞机前给纪九打了个电话,莫名其妙啰嗦一大堆,说来说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纪九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哪里是真的有事情,分明是不想走。   不过这次也是她的不对,没能抽空送他,其实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索性一边耐心听他念叨着,一边进行手头的工作。   半个小时后。   耳麦里传来机场通知旅客登机的广播声。   温墨瞬间卡壳,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了,没吃上肉。”   纪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却心虚似的挂了电话。   纪九:“……”   臭小子皮又痒了?   居然敢挂她电话!?   纪九想了想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脑中像是有一根线把所有珠子串了起来,恍然大悟。   脸色倏地爆红。   纪九捂住脸,有些崩溃。   啊啊啊啊啊!   真他妈想把飞机上的某人给抓回来吊打一顿啊啊啊!   ——   礼服的制作比设计要省事多了,只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在衣服的细节上。   礼服提前三天完成,一扫一个月来连轴转的重压,所有人心情都很好。   孟莎莎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累死人,总算是做完了。”   礼服暂时还没从模特身上取下来,为了搭配珠宝的颜色,纪九在裙摆上缝了些许碎钻,吊灯下,四件衣服一字排开,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   徐秋雅泡了杯美式咖啡,悠哉悠哉喝着:“要不我们晚上找个地方庆祝庆祝?”   “好啊!”陈怡最是个爱热闹的,一听这话,忙探出头,“前两天我刚好发现一家新开的餐厅,菜还挺好吃,不如去那里?”   话音未落,黄爽踩着高跟鞋,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孟莎莎懵了一秒,好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黄爽扭头瞥了她一眼,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二话没说,就朝总监办公室去了,留下一室人面面相觑。   黄爽推门而入时,纪九正在一心一意敲键盘。   听到砰的一声撞门声,微微蹙眉,刚想开口训斥,黄爽急吼吼地把手机放到她面前:“总监,你快看这条新闻,我们的设计被盗取了!”   盗取?   纪九心头咯噔一跳,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不顾上礼不礼貌了,赶紧夺过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季雅楠!   海报上的美人浅笑倩兮,妆容精致,而她身上穿的,正是云尚预备在三天后交付给明锐的那套夏装晚礼服!   纪九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回过神来,第一个想法就是公司有人泄密。   黄爽这会子已经急出了哭腔:“总监,这怎么办啊?这……这套衣服三天后就要交付了……”   纪九叫她哭得心烦意乱,揉了揉太阳穴,绕着办公室来回走了两圈。她深深呼吸,尝试平复强烈的情绪。   几分钟后。   翻开抽屉,抽出明锐项目的材料,她一边走,一边告吩咐黄爽:“通知所有人到会议室,一分钟。”   会议室的气氛异常肃穆。   纪九视线扫过每个人,一张张脸看似毫无破绽,纪九心中冷嗤,极力维持表面上的冷静:“我现在不追究是谁出的错,三天之内,这件晚礼服必须重新完成设计和剪裁。不需要全部进行更改,原有基础上进行二次设计,把拖地长裙改成鱼尾裙,上面的刺绣拆不掉就增加新的花纹,其余部分加上点缀,三天时间,有问题吗?”   “没问题。”   开完会,纪九带苏钰回了里间办公室。   至于部门里其他人,刚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都还心有余悸。   李玫甩开外套,有气无力地感叹道:“哎,这下别说是庆祝了,搞不好最后还得赔违约金。”   “行了,别抱怨了,开始干活吧。”徐秋雅一口喝完凉透了的咖啡,“反正我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是不睡觉,也要把礼服赶出来。”   李玫讪讪闭嘴,不再说话。   ——   纪九让苏钰把监控传到了电脑邮箱里。   为了保证设计不会再被泄露,她连夜看了一遍。   按照时间推断,要想把整套衣服做出来,至少也得十天的时间,不一定就是内部人员作案,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上班时间,人流量大,那个人应该不会傻到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作案。   晚上公司大门关闭,没有高层允许,安保人员不会放任何人进入。西南角倒是留了一道小门,可打开也需要员工卡,还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这样筛选下来,只需要查下班时间前后的半个小时。   那个时间点,临近下班,员工的意识最不集中,很容易忽略一些人的小动作。   纪九熬得眼睛通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缕晨光终于挥洒进房间。   尽管一夜没睡,可纪九此刻心情颇好。洗了把脸,散去残存的一丝睡意,再重新坐回桌前。   查了一夜监控,笔记本的电量快要耗尽。   而屏幕上,视频定格在了某个画面——女人慌慌张张偷拍设计图的样子清晰映入眼帘。   ——   近郊的一处半山腰别墅。   某个房间里,男女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   男人生了一双狭长的单眼皮,斜睨着看人时,带了一抹阴冷和玩味之意,毒蛇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刺啦”。   他点了一根烟,两指微微夹着,在昏暗的房间里,那点星红尤其明显。   旁边的女人忽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娇媚诱人的呻|吟。   “醒了?”男人从唇间吐出一缕烟,嗓音嘶哑。   季雅楠伸出一只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横过他的胸口,附耳喊他的名字:“谦。”   气吐如兰,肤如凝脂。   莫谦笑得漫不经心,在她的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几天不见,你倒是挺热情。”   “莫少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当这是我对您的感谢。”她柔着嗓子,指尖轻点男人的喉结,企图加把火。   莫谦眸色深沉了几分,收敛起笑意,大手在她的颈子上一划而过,带起一阵颤栗:“行了,你该走了。”   他向来把床上和床下分得很清楚,意识清醒之后,翻脸不认人。   季雅楠早就摸清了这个人阴晴不定的脾气,只有顺着他的毛撸,识趣懂事才能活得久。   她知道莫谦在外面还养了不少情人,可这么多年,真正能存活下来的不也就她一个么?   在听话这一点上,没有人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季雅楠没有在意自己还一丝-不挂,掀开被子走下床,昨晚衣服散落了一地,凌乱至极。   “谦,记得想我,下次再见。”她弯下身,在男人唇上落下一个吻。   莫谦看着季雅楠走出房间,唇边扬起一抹轻佻的笑,似嘲讽,又似无心。须臾,烟草燃尽,他缓缓直起身,反手在烟灰缸里捏灭了火星。   ——   整个服设部都似乎弥漫着一股西伯利亚冷空气。   主要是纪九早上一过来,就沉着脸把李玫喊进了办公室,到现在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   有人耐不住好奇,在门口徘徊了好几趟,想要偷听,可惜隔音效果太好,半天也没听出什么大动静,几人只好心不在焉地做着手上的工作。   临近中午。   李玫抽噎着从总监办公室里出来,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旁人问她怎么了,她只顾着整理自己的东西,沉默着不搭话。   纪九适时走了出来:“工作做完了?”   一群人顿时作鸟兽散。   李玫投来怨恨的一眼,纪九却满不在乎,轻轻扯起了嘴角:“下次再偷拍别人的设计机密,希望你会有点经验。” 第75章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赶紧离开云尚。”   纪九撂下两句话,便转身回了办公室,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相顾无言。   纪九把李玫偷拍设计稿的那一段视频单独截了下来,备份到手机和u盘里,又传了一份给季英贤。   季英贤几乎是一看完,就立刻发来了消息: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纪九摸着下巴, 思忖片刻, 回:新的设计方案已经在赶了,应该可以在交付前出来, 至于那个盗版设计师,律师函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戳了个冷笑的图片。   季英贤知道纪九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她既然这么说, 肯定有了确凿的证据。   不过……   季英贤眉毛拧了起来:“季雅楠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当年离开那个家后,季英贤就再也没回去过,那一家三口各怀鬼胎, 这几年季远道又一落千,成天酒不离手, 他才不想回去了让他们添堵。   昨天手机推送了季雅楠出席一个品牌门店剪彩的新闻, 他随便看了一眼就删了,压根没注意到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服设部的设计定稿后, 所有东西都交给她们内部自行保管,为了防止公司里其他部门的人动小心思。   然而,千防万防, 家贼难防,谁都没预料到内鬼竟然会是自家人。   幸亏纪琅天的提醒,让纪九长了个心眼儿,才能把李玫给揪出来,免了日后更大的损失。   至于季雅楠,纪九也不清楚她是不是始作俑者之一,但隐约有一种直觉,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且不说那件盗版礼服怎么到的她手上,单说她故意把那衣服穿到剪彩上去,心思就不单纯。   像是宣战,又像是看戏,一副上帝的姿态。   纪九眯起眼眸,舌尖顶住后槽牙,声音恍若从远方传来,透着空旷悠远:“这鱼啊,不能太活跃。往往蹦哒得越欢,死得越快。”   ——   交付地点安排在明锐集团的顶层招待室。   纪九等了好一会儿,茶都喝了两杯,郭旭带着助理姗姗来迟,两拨人握过手,一番寒暄客套,相对坐下。   纪九使了个眼色,苏钰和孟莎莎把红色礼盒放到桌上。   郭旭挨个打开检查了一遍,尔后笑意加深,看着纪九的眼神别有深意:“很少有新人可以让我如此满意。”   “很荣幸我是其中一个。”纪九笑容清浅,不卑不亢。   “你很自信,也很有能力。”他喟叹道。   “您过奖了。”纪九眼底划过一道精光,淡淡说,“郭董,另外我今天来还想给您看一样东西。”   郭旭是什么人,在商场混迹了多年的大佬,一下子就察觉到纪九语气的不对劲。   挑了挑眉,他笑而不语。   纪九从包里拿出一份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的是第一张夏季设计稿的复印件。   她本来不想做得太绝,可昨晚温墨说了一句话,让她沉默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必须把所有的隐患扼杀在萌芽状态。   现在的服设部太过年轻,就像一叶扁舟,根本禁不起大风大浪,一旦偏离了方向,身后便是滔天巨浪。   她不能拿一整个部门的存亡做赌注。   “郭董,我知道这件事和明锐没有关系,我只是来提醒您,这件事我会一直查下去,如果最后牵涉到代言人的话,还请您见谅。”   随着纪九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郭旭笑容渐渐消失,一双鹰眼透着锋利的寒光。   他狐疑地翻开文件,一页页浏览,翻到最后,脸色黑沉得吓人。   季雅楠当年在纪九生日宴上被扔出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郭旭自然也多少有所耳闻。   季英贤问他要招标权的时候,也没刻意瞒着纪九的身份,说是九公主回国后去云尚做设计总监了,当时还引起了上层社会一时不小的议论。   毕竟是帕森斯毕业的,还是优秀毕业生,肯定有更好的机会,最后却出人意料地去了云尚,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众人议论纷纷,还不忘感叹一番季英贤的好福气。   你说怎么就有人运气这么好,虽然小时候没爹没娘疼的,可耐不住人家给自己找了个强大的后盾,一个顶百个都不止啊!   总之,外界众说纷纭,郭旭却不怎么上心,直到纪九成功拿下项目,这才有意无意关注她。   前些天下面人报上来,说代言人选好了,他当时也对让季雅楠代言的决定多有不满,后来细细一想,便也忍了,犯不着为了一个代言人得罪莫谦。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在他们这个素来没什么秘密的圈子里,季雅楠和莫谦的关系几乎已是人尽皆知。   孔莫两家属于商业联姻,本来就没什么感情,那孔大小姐对未婚夫这些私底下的行为完全不介意,两人各玩各的,谁也不比谁干净。   然而郭旭想要临时换代言人也不现实了,时间紧促,合同签了,官方微博发了消息。   如今突然换代言人,即便他同意,董事会也不同意。   话已至此,郭旭仍然没什么反应,纪九便清楚了他的选择。   笑了笑,她低垂眼帘,从容道:“郭董别想太多,我只是来给您个提醒,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也许季雅楠和这件事没关系。”   郭旭微微一顿:“说的也是,不过小九你放心,如果她真的参与了,我一定不饶了她。”   季雅楠暂时只是嫌疑人,他没理由更换代言人。若是证据确凿,她的确做了这些事,那么就是违反了合约,说不准还得吃官司,到时候,谁都保不住她。   ——   珠宝的广告拍了一个星期,预计十天后上线。   纪九在广告上线的第二天,借着这股东风,通过云尚官博发出一纸律师函。   矛头直指诚创设计。   就是许久前,在招标会上公然说云尚就是“一坨”的那个。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撞上了,可算是冤家路窄。   有了旧账,这回纪九丝毫没留情面,索性新帐旧帐一起算,花重金请了全市最好的律师拟订律师函,纸上字字珠玑,让诚创设计那群王八蛋半点讨不了好。   这次的珠宝广告从招标开始,外界对明锐的关注度就不低,加上一线影后做代言人,更是吸引了一票粉丝。   上线才一天,网络播放量就突破了千万大关,连带着云尚服设部一炮而红。   所以,律师函发出去没一会儿,转发量就超四位数了,其中不乏设计界的大V。   本来只是行业内部的事情,可不知道是谁发到了粉丝群里,于是季雅楠的粉丝纷纷出动,到云尚官博下开启骂战。   ——笑死我了,你们说设计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云尚服装设计我还真没听过,人家诚创有口碑有地位,犯得着抄你的?   ——我不管,我家楠楠穿的衣服就是正牌货,冒牌自动退散!   ——谁给你的勇气?居然还发律师函,也不怕人笑话。呵呵哒。   ——艹,欺负我家楠楠好说话是吧!这年头,什么猫啊狗啊都敢来蹭热度了!   ——你们自己内部的事自己搞定,别他妈牵扯到我家楠楠!!!   ——滚远点,碍老子的眼。   偶尔有几个路人为云尚说话,也瞬间被淹没在一片骂声里。   纪九看时机成熟,告诉康图可以把监控视频,设计图稿和录音发出去了。   几分钟后,群众们又啃了一波瓜。   录音时间不长,是纪九和李玫谈话的关键部分。   纪九那天直接把视频摆在了李玫的面前,她想反驳都反驳不了。   纪九说:“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应该告诉过你,设计师的基本职业素养。”   李玫冷笑:“职业素养?在一个比你还年轻,甚至没有一点工作经验的人手下做事,你说我还需要什么职业素养?纪总监。”   纪九若有其事地点头:“确实不需要,这么说,你是为了权?可你觉得事成之后,人家愿意收你吗?一个有着背叛公司前科的员工。”   “我自然知道以后各大设计公司可能都容不下我,所以我只要了钱。”   “一千万?”   纪九说得太过风轻云淡,像是一种嘲讽,李玫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五百万。”   “你就为了五百万放弃当设计师?”纪九诧异,“是我高估你了。”   李玫咬着牙,不做声。   “给你个机会,把那个人说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纪九轻飘飘扫了眼面前之人,见她还是倔得跟头牛似的,低声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拍个设计图而已,只要咬死不松口,我就没办法你怎么样?”   李玫猛地抬头,心头一颤,不经意对上纪九的眼神,慌了神。   那双眼睛太冷,也太犀利,高高在上,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而她只是她脚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李玫动摇起来,她的确想要钱,却不想坐牢。当初答应帮他们偷拍,一是因为钱,二是因为她对纪九不满,三就是因为他们说过,事成之后,保证她平安无事。   可看到纪九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不确定了。   纪九适时地加了一嘴:“相信我,如果我想那,我可以让你把牢底坐穿。不单单是礼服的损失,你还让云尚损失了一年的利润,加在一起,再请个好律师,我想十几二十年应该不是问题。”   李玫越听越心虚,脚下软软的,背后更是冒了一身冷汗。   纪九刚准备再威胁几句,添把火,李玫直接瘫坐在地,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全招了:“是……是诚创设计的……总经理,纪总监,求您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答应的……”   ……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暗戳戳吃瓜的网友们炸了。   卧槽!   这波瓜牛逼啊!   诚创设计竟然真的干出这么臭不要脸的事情!?   还偷人家新人的设计!   谁给他的脸?   网友们义愤填膺,又纷纷转移战场,跑到诚创设计微博楼下开始新一轮吐槽。   先前为季雅楠鸣不平的粉丝们瞬间销声匿迹。   评论区一片为云尚声讨的言论。   雪球越滚越大,很快,云尚官博的律师函被顶上了热搜。   诚创设计总算扛不住网友们的狂轰乱炸,发表了声明。   大致意思是,他们对设计图被盗深表歉意,所有事情全都是总经理一人所为,并且已经开除了罪魁祸首。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推脱责任的借口,乱扣屎盆子,将总经理推出来挡枪。   可这届网友吃了无数的瓜,身经百战,哪是这么好糊弄的,当即就把声明翻译成了通俗大白话放到评论区里,配上个“你逗我吗”的表情包,讽刺之意十足。 第76章   设计图被盗一事经过网络的发酵, 热度越炒越大。   没隔几日,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突然冒出来控诉,说诚创三年前也也耍过一模一样的手段,窃取了她的设计稿。   奈何她人微言轻, 对方是上市大公司, 只能把满腔委屈咽回了肚子。   有人打先锋,后面接二连三地又有许多“冤魂”出来指认。   舆论的力量是强大的,微博热搜几天不下,越来越多的网友加入声讨大军,饶是诚创富可敌国, 也扛不住如此狂轰滥炸。   没办法,高层经过紧急会议的商讨后, 决定于两天后召开记者会。   听说记者会召开那天,整个诚创公司都被群众给包围了。   人山人海, 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纪九并不关心什么所谓的记者会, 无非是个幌子罢了。那些老狐狸绞尽脑汁,摆明了是想为自己辩解,耍耍嘴皮子, 堵上记者的嘴,好让他们安稳度日,其他的, 一点实质性效果都没有。   反正证据确凿,云尚请了最好的名嘴律师,这个官司他们是吃定了, 最后不死也得脱层皮。   何况,现在诚创的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未来一个月光是各大合作公司的毁约金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对于这个结果,纪九表示非常满意。   至于季雅楠……   不急不急。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只要事情和她有关,肯定会露出马脚。   纪九悠哉悠哉地喝了口咖啡,脚尖轻点,转过椅子,远眺窗外旖旎的城市风光。   许久,长长喟叹一声。   哎呀。   心情真好。   ——   云尚的名气打出去以后,找过来签约的项目渐渐多了起来,服设部从一个月接不到一单到一天接三四单,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纪九在给一件明星走红毯的礼服画设计稿。   正琢磨着裙摆是设计成鱼尾还是a字,手机冷不防震动起来。   纪九画笔一顿,也没看来电显示,接通,直接放到耳边:“你好。”   那头忽的笑了一下,磁性清冷的嗓音穿透电流传来:“小九,是我。”   纪九:“???”   “你怎么回来了!?”   温墨看了眼马路另一侧的高楼,沉声道:“先别急,你看楼下。”   纪九面露困惑,这会儿日头的热度降了不少,光线不似几个小时前那般刺眼。   拉开飘窗,探头朝下看,那张熟悉的脸,剑眉深目,橘黄色的夕阳下,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英俊的容颜和出众的气质让他单是站在那儿,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瞩目。   纪九还没挂断电话,余光一撇,倏地发现不远处的拐弯口,有个女人正在磨磨蹭蹭地往温墨那走。   二十出头,穿着仙气飘飘的小裙子,踩着七寸高跟鞋,妆容精致,走几步还妩媚地撩一把头发,显然是心怀不轨。   纪九嘴角不由拉松了下来,心头腾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卧槽!   有人看上了她家的崽儿!   放开那只崽儿!!!   ——   纪九急冲冲跑下楼的时候,那女人都在尝试和温墨搭讪了!   凑近几步才听清两人的对话。   准确说,也算不上对话。   女生倒是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帅哥,在等人吗?”   温墨冷冷道:“嗯。”   女人大概没想到温墨会一点不给她面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她生平难得主动一回,居然有人不上钩!?   深呼吸两口气,掩下恼羞成怒的心情,她别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让香水味散发出去,锲而不舍道:“正好我也要等人,介意一块吗?”   温墨恍若未闻,连个眼神都懒于施舍,一声不吭地刷手机,偶尔若有所思地瞅瞅对面公司大门。   女人翻了个白眼,愤恨地低咒。   要不是看这个男人公狗腰,身材好,长得也不错,她才没空搭理他呢!   气氛僵持着。   女人调整好心态,刚准备再挑战一次。   一道嗤笑声横空插来:“这位小姐,找我男朋友有什么事吗?”   纪九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微风一吹,裙边飘扬,大波浪卷在空中撩起优雅的弧度。   踩着细高跟,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周围十米之内都充斥着她庞大的御姐气场。   女人笑容僵硬:“……你是?”   纪九顺势挽住温墨的胳膊,疏离笑道:“你眼前这位男士的女朋友。”   说完,她轻轻拧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温墨低头,眸底藏着深邃的星光:“下班了?”   纪九哼唧一声,小声说:“还有五分钟,本来准备加班,不过照这个情况看……完全没必要。”   最后五个字,咬牙切齿挤出来。   温墨哪还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嘴角挂起清浅的笑意:“那吃晚饭去?”   纪九二话不说,扯着他就走,走前还不忘对呆愣在原地的女人嘚瑟一通:“这位小姐,你慢慢等,我们先走了。”   ——   一般温墨回来,他们都是去他买的那间小别墅做晚饭。   纪九先去菜市场买了几个菜,又想起小别墅的醋和味精快要过期,便去超市一块顺道买了,这期间,全程和温墨零交流。   做饭时,温墨习惯性在厨房里乱晃。   黑色的人影从这边溜到那边,又从那边溜到这边……   纪九被他晃得心烦,举菜刀怒吼:“给我出去!”   温墨立刻顿住脚步:“小九,我后天就要走。”   纪九绝望地叹了口气。   他太了解她了。   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   从前每一次她生气,他总能把她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   纪九郁闷转身,从水池里拿出一块肉,狠狠剁下去,好似泄愤般的手法,看得温墨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   “我让你招蜂引蝶,让你招蜂引蝶,让你招蜂引蝶!我剁我剁我剁剁剁!!!”   肉块在刀下慢慢成片,等最后一道菜出锅,纪九再回头找那人的身影,猛的发现身后只剩了个虚线框——空无一人。   视线挪到厨房外,某大型犬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眼睛时不时乱飘。一不小心和纪九撞上,笑了笑,又心虚地别开。   纪九憋住笑,语气平和:“过来端饭。”   温墨抖了抖耳朵:“……哦。”   餐桌上,两个人沉默地吃着饭。   温墨暗戳戳估摸了一下情况,见纪九脸色稍缓,才小心翼翼地帮她夹了一只虾。   其实纪九早就消气了,她也明白,长得太好看不是他的错,可就那么一下下,怎么都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这会儿也不忍心在晾着他了,戳了戳那只煮熟的大红虾,微扬下巴:“有壳。”   大型犬眨了眨眼,抬头,一张灿烂的表情:“我给你剥!”   ——   吃过饭,温墨自觉去洗碗,纪九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过了会儿,他擦干手,屁颠屁颠凑过来,抱起她,连同靠枕一起圈在怀里。   纪九百无聊赖地换着台,一边问他:“你丢下教授在北京,自己跑回来行吗?”   他这趟回国是跟着导师去北京开交流会的,为期两天,今天上午刚开完。   温墨下巴轻轻搁在纪九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那抹体香,满足道:“没事,有人陪,正好他打算在北京玩几天,我就偷偷回来了。”   纪九没说话。   静默片刻。   温墨附耳又道:“今晚别回去了?”   清冽的气息吹拂在耳垂上,一阵痒意。   纪九抵开他的脑袋:“不行。”   “你这个无情的女人,我就回来两天!”他神色黯然,委屈巴巴的,“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这房子里?”   纪九面无表情,丢下两个字:“舍得。”   温墨:“……”   妈的,真气人!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肉!!!   “也不是不可以……”纪九幽幽改口。   温墨眼瞳一亮,巴巴等着她下面的话。   纪九扭过身,跨坐到他腿上,和他对视:“你负责搞定我爸。”   他立马垂头丧气了:“……那还是回去吧。”   纪九:“???”   这狗男人说什么!!!   眼看着她快炸毛,温墨赶紧见好就收,捏了捏她的鼻子:“逗你玩的,毛巾牙刷都准备好了,你先去洗澡?”   纪九有些犹豫,担心他能不能搞定纪琅天。转而见他一脸自信,想了想,便同意了。   从浴室出来,温墨已经捧着书躺在床上了。   全英文的对他而言,起来易容反掌,他一页一页翻得很快。床头的小夜灯微微亮着,温暖的灯光打在那张侧脸上,落下一道浅浅的剪影,更显五官立体。   察觉到床边有一处凹陷,他合上书,抬起头来,语气里带了一股子炫耀之意:“我搞定了。”   纪九当然明白他搞定谁了。   没太大意外。   淡淡嗯了一声。   温墨穿上拖鞋走来,垂下黑眸,哑着嗓子低语:“我帮你吹头发?”   有了上次五星级的业务服务,纪九这回想也没想就把吹风机递了出去,微微仰头,闭上眼享受暖风吹过发丝的感觉。   忽然间,呼呼呼的风声停了。   纪九还没来得及睁眼,唇上覆上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辗转反侧,温柔缱倦,窗外是月光和夜色,窗内是明火和叠影。   纪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亲着亲着事态就不对劲了。   睫毛微颤,掌心是一团扎实的腹肌。   温墨简直是把她当糖啃了,发了疯似的,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带着掠过的意味,呼吸滚烫又急促,大手甚至开始在她身上为非作歹起来。   表面温润如玉,骨子里烈马狂奔。   直到被压在床上,他指腹擦过浴袍带子的那一刻,纪九脑海里仿佛有一只乌鸦,叼着硕大的横幅悠悠飘过。   横幅上印着一句歇后语——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77章   ——   昨晚太疯狂。   刚开荤的毛头小子食不知髓,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翌日。   晨光微熹。   纪九把脑袋埋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睡着, 朦胧间感觉到旁边人翻身下床的动静,透着股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眯了眯眼,拉着窗帘的房间光线昏暗, 那人长手长脚, 是标准的宽肩窄腰倒三角身材。明明昨晚不依不饶的像只泰迪, 这会儿却跟一只老鼠似的,弯着腰,偷偷摸摸地找些什么。   纪九觉得他肯定是要干坏事。   一语不发地等了会儿,他终于摸索完了, 捏着那团东西,嘴角刚得意地往上翘了翘, 身后一道女声幽幽传来:“你在干嘛?”   温墨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声线压着些许慌乱:“……没什么。”   信你才有鬼了!   纪九冷哼:“转过来。”   他略显迟疑。   纪九昨晚被他折腾的一肚子火还没消,眼下猛地蹿得老高,抄起手边的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   不偏不倚。   正好落在他头上。   吃硬不吃软的温大爷这才乖乖转过身, 他手里藏着的东西暴露出来,纪九不经意扫了一眼, 凸起的海绵垫和白色蕾丝边十分眼熟。   那一刹那, 她感觉脑子都是糊的。   房间里气氛诡异,死一般的沉寂。   纪九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啪叽又甩了个枕头:“温墨!你这个大变态!!!”   他一大清早满屋子乱晃居然就是为了找她的内衣?!   这家伙是不是有毒!   而莫名其妙挨了顿揍的温大爷则表示——他已经习惯媳妇这三天两头爆炸的脾气了……   “小九, 你刚才在睡觉,我才准备帮你洗一下的。”他委委屈屈地站在那儿,拉耸着脑袋。   纪九脸色酡红,见他这幅模样,骂人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和这只总会卖萌装乖的大型犬比,她算是甘拜下风。   半晌。   绝望地闭了闭眼,指着浴室说:“放到里面的洗衣篮里去,我自己洗。”   他仍然有些不情愿,低低应一声,也没再多说别的,把衣服丢进了洗衣篮。   纪九松了口气,虽然两个人是坦诚相对了吧,但这种温墨帮她洗内衣的事情,她暂时还没办法接受。   主要是太尴尬了啊啊啊!   反观温墨,他洗漱好重新回到床前,纪九刚刚穿好上衣,他站在边上默默凝视了片刻,忽然一脸郑重地开口:“小九,待会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   纪九扣上纽扣,有些意外:“你不是想吃我做的饭吗?怎么变主意了?”   他们之前约定,这两天厨房的掌勺大厨都是纪九,等过些日子,纪九飞美国,再交换位置。   这般想着,纪九又不由地看了他一眼,温墨却是面不改色,用鼻音哼了哼,带着一丝认真诚挚,以及……莫名的得意。   “应该的,昨晚你辛苦了。”   纪九:“……”   我日!   来人!   把这只污神叉出去!!!   ——   下午,纪九睡了个午觉起来,接到纪子然的连环夺命call。   他应该是在外面打的电话,周围环境吵杂,偶尔夹杂着手木仓射击标靶的声音。   纪九一听便知道他跑哪儿去了:“在打木仓?”   他笑声爽朗:“今天这边有活动,晚上还有一趴聚会,来不来?”   “就你一个?六哥七哥他们不去?”纪九撑着阳台的栏杆,漫不经心地眺望远方。   “还有几个俱乐部玩赛车的朋友,对了,英贤哥和嫂子也会来。”   看来这派对还挺热闹。   纪九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慢条斯理剥橘子的男人,想了想,答应了:“地址发给我,我晚上带个人一起过去。”   纪子然像是听见了什么惊天秘密,直接一个“卧槽”脱口而出:“不是吧?你金屋藏娇啊!那温墨怎么办?!”   他语重心长,“小九,你可不能脚踏两条船啊!”   纪九有种想把纪小八嘴打歪的冲动,咬了咬牙,恶声恶气道:“他昨天回国了。”   “回国了!?”纪子然惊叹,转眼又贼兮兮问,“这么说,你昨晚没回家,在他那边过的夜?”   纪九时常会有种错觉,总觉得纪子然不是纪家的嫡亲子孙。   就这迂回的脑回路,纪家还真找不到哪个人和他一样,脑瓜子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却比谁都灵光!   “……纪小八。”纪九叹息道,“你知道有句名言怎么说的吗?”   他一顿,犹犹豫豫回答:“……不知道。”   “反派死于话多。”   纪子然:“……”   嘎达。   电话被“反派”挂了。   手法干脆利落。   ——   傍晚,夕阳西下。   温墨载着纪九,沿着导航的方向,一路开到郊区一家大型酒吧。   把车钥匙交给门口的服务生,报了纪子然的名字,大堂经理恭敬地领他们上了三楼。   包厢里,一众年轻人已经玩开了。   季英贤和俞星星先他们一步到场。   双方打过招呼,纪子然给他的那群小伙伴介绍道:“这个是我妹,纪九,旁边的是她男朋友,温家二少爷温墨。”   纪子然毕业后,既没从商,也没从政,而是当了个赛车手。   他从小就对车感兴趣,上了大学,一年放暑假回来,和私底下的几个朋友合办了个赛车俱乐部。本来只是玩玩的性质,谁知道误打误撞,赶上行业的新潮流,愣是把名不见经传的俱乐部给做大了。   这几年,俱乐部名声越来越响,业务拓宽,又陆续在别的城市开了好几家分店,纪子然一琢磨,愈发觉得赛车这一行对胃口,索性也不再找别的事情,就奔着这条路走了。   纪恺之一开始还挺不满意儿子做这行,毕竟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不过后来他看纪子然十分感兴趣,做得也算有模有样,便任由他去了。   反正家里的公司有上面几位哥哥继承,犯不着拘着他,何况他也不是勾心斗角那块料儿,粗心大意的,说不准上了商场,不出三个回合就被对手坑得连裤衩都不剩。   酒吧三楼全是VIP包厢。   玻璃门一关,外面的喧嚣瞬间消失不见,隔音效果实属牛逼。   纪九和纪子然的小伙伴们互相认识了一番,便拉着温墨,找了沙发的一处角落坐下。   纪子然今天兴致很高,喝了点酒,话匣子就打开了,扯东扯西地瞎聊着。   纪九也没管他,和俞星星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美酒,顺便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   酒过三巡。   有个叫范明锐的赛车手点了一首说唱,瞬间点燃了包厢里的气氛。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热血方刚的,加上酒精的作用,众人很快熟悉起来,这话题自然也越聊越开。   纪子然正说着前不久欧洲举办的一场方程式赛事,两只手张牙舞爪地比划,包厢门忽的被人敲了敲。   服务生端着几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走进。   纪九坐的位置离门近,门打开的一刻,她听见走廊上传来酒瓶碎裂的声音,闷闷的,像是砸在了什么上面,因为距离不远,显得格外清晰。   玻璃门自带伸缩器,一会会就关上了,纪九拧眉思索了几秒,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这三楼的整条走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就算是酒瓶子没拿住,不小心掉在了地上,也应该碎不了。   可适才那一声,根本是某个人刻意砸出来的。   那头,纪子然给了服务生五百块小费,服务生开心地道谢,正欲退下,纪九伸手拦住他。   “走廊上什么情况?”   服务生目光躲闪了一下,从容道:“隔壁的客人闹了些矛盾,没什么大事,您尽管放心。”   纪九才不信他的这些推辞,这种豪门权贵经常出入的地方,怎么可能闹出来这么大的矛盾。   那些人最是爱面子的,指不定哪个角落就蹲了个娱记,谁也不想尝试一连几天被挂在头版头条,万众瞩目的滋味。   一般权贵们的矛盾,都在私底下解决,不太可能摆在明面上。   隔壁肯定有猫腻。   并非纪九想多管闲事,主要是刚才她貌似还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时隔多年,印象不深了,若不去验证一下,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站起身,纪九抬脚就想出门,服务生迟疑地说:“小姐,隔壁是莫少的包间。”   纪九微微怔忪:“哪个莫少?”   而后,她反应过来:“莫谦?”   服务生面色隐晦,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您就别去了吧,莫少脾气一向不好,免得牵连到您。”   他也是看在口袋里那五百块小费的份上才好意提醒。   纪九一听隔壁那人是莫谦,更加下定决心要去一趟了,上回盗窃云尚设计稿的事情她还没和他算账呢!   别以为她没查到,那个站在季雅楠背后,纵容她为非作歹的男人就是莫谦。   今天可巧让她碰上了。   纪九脸色冷了下去,一把拉开门,朝隔壁走去。   包厢里,其余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所以,最后还是温墨站起身,沉声道:“你们继续,我去看看。”   几米的距离,隔着反向玻璃门,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也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纪九抬手敲响门板。   好几秒,才有人过来打开一条门缝。   黑色西装,应该是个保镖。   纪九淡淡一笑,开门见山:“我找莫谦。”   三大五粗的汉子愣了一瞬,下颚绷紧:“莫少现在有事,不方便见客。”   “我找他也有事。”   保镖沉默了,上下打量一眼,问:“请问您是?”   “纪九,云尚设计总监。”纪九笑意不达眼底,“去告诉你老板,我是来找麻烦的。” 第78章   ——   酒吧的夜晚,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华丽而糜烂。   这一夜, 有人在这里买醉消愁,有人在这里挥金如土。   莫谦显然是后者。   这位洛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哥,有钱有势,又天生长了一幅好皮囊,什么都爱玩,什么都敢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往他床上躺, 做着乌鸦变凤凰的美梦。   如服务小哥所言,莫谦的确是酒吧的老顾客, 而且是那种常年拥有专属包厢的客人。   跟在莫谦手底下混的人不少, 都是这个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二代,愿意在玩乐吃喝玩乐上一掷千金,酒吧老板也是看到这些人身上有利可图, 才想方设法要留下他们,特地给莫谦开了个私人包厢, 用的是最顶级的设备。   保镖见纪九来势汹汹, 又是这层的vip, 心里悄悄打起了鼓,纠结片刻,还是决定进去通报一声,万一真的是得罪了哪个大人物, 莫少必定饶不了他。   他进门的那一会儿,温墨步履匆匆地赶来。   看见纪九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样子,视线掠过那紧闭的房门,眯了眯眼,压着嗓子问:“怎么这么着急地出来?”   他自然知道云尚那次设计被盗不是意外,幕后主使还是温廷儒帮忙查的。   纪九眉头紧锁:“里面有个认识的人。”   “莫谦?”   “不止,刚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纪九摇摇头,脸色郑重,“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个世界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季雅楠和莫谦蛇鼠一窝,谁都脱不了干系,他们动动手指头,花了些钱,就险些让整个服设部的设计心血毁于一旦,纪九恨得咬牙切齿,没打算放过他们,也一直想找机会会一会这个莫大少。   没想到今天会在酒吧碰上,实属巧合。   更没想到的是,那里头似乎还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温墨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站到了纪九身边。   须臾。   玻璃门被人从内打开。   纪九以为出来的是保镖,结果一抬头,蓦然撞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眸。   玩世不恭,吊儿郎当。   随意朝后一挥手,保镖立刻关上了门。   全程不过三秒,门里才透出一抹光,来不及看清情形,便又变回严丝合缝的样子。   纪九这下更确定自己猜的没错了,这个向来眼高于顶的莫谦居然连门都不让进,反而“屈尊降贵”地走出来迎接,实在不符合他莫少往日的作风。   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纪九端起客套的笑:“初次见面,纪九。”   莫谦拿眼扫了扫,嘴角轻挑:“能见到九公主的真容,我的荣幸。”   上来就是“九公主”,显然是把她的底都摸清楚了。   这个圈子本就没什么秘密,何况还有个季雅楠当中间人,他们这个敌对关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纪九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收敛脸上虚伪的笑意,眸色疏离:“怎么,莫少不懂待客之道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不了,里面几个兄弟抽烟喝酒,味道不好,小心别熏到你了。”他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   只是话音刚落,身后猛地响起一道撞门声。   门板剧烈地抖动了好几下。   然后像是被什么人给制止了,一声细微的闷哼之后,渐渐没了动静。   纪九冷冷地盯着莫谦,她可没忽略刚才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暴戾之色。   “不用担心,熏不着我。”   扔下这句话,趁着莫谦还没反应过来,错开保镖的手臂,几步就冲进了包厢。   ——   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   纪九看见沙发上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女人时,实在是忍不住懵逼了一瞬。   也顾不上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抽出塞在她嘴里的抹布,不确定地问:“周思颖?”   周思颖满脸泪水,拼命点了点头,额头缓缓留下一道鲜血。   几秒前,是她用头撞的门。   纪九舒了口气,用力扶起她。   周思颖指了指里间的休息室:“我的朋友还在里面。”   vip包厢都配有休息室,方便一些喝了酒的客人过夜。   纪九一脚踹开休息室的门,把同样被绑着的陌生女人带了出来。   这会儿莫谦早没了之前的好脸色,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包厢里原本几个唱歌的人也停了下来。   音乐声戛然而止。   气氛安静了片刻。   纪九瞥了一眼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莫少,人我带走了。”   “两位莫名其妙闯进我的包厢,还准备带走我这边的人,怎么都不合理吧。”他笑容森冷,恍若一条吐信的毒蛇,蓄势待发。   温墨很不喜欢他看纪九的眼神,踱步挡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躯将那人的视线隔断。   纪九笑眯眯戳了戳温墨的背,而后面对莫谦,瞬间变脸:“听说莫老爷子最近尤其青睐莫岳,到哪儿都不忘带着他,莫少,这种关键时刻,我想你应该不想传出来什么不好听的吧?”   莫氏这两年正在改朝换代的关键期,偏偏莫家子孙不少,谁都想坐上那把交椅,内部权利斗争一下子闹得人尽皆知,隔三差五就要上新闻。也正是因为这样,莫谦才会同意和孔家大小姐商业联姻,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势力。   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莫岳。   要说莫岳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论起阴险狡诈,和他哥有得一拼。   这两兄弟惹祸的能力不相上下,但耐不住人家有个好妈啊!   不管他做了什么混账事,那个军事老母亲都愿意给他擦屁股,让莫岳的风评在外界不知道比莫谦好多少!   这不,莫老爷子最近可是天天带着他的小儿子到各大宴会上出风头呢!   打蛇打七寸。   纪九这番话算是死死掐住了莫谦的弱点,他眸底卷起滔天巨浪,眉宇间尽是渗人的寒意,愤怒却只在那张脸上泄露了短暂的一秒,转眼便被重重压下。   他是个天生会隐藏情绪的人。   纪九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暗暗冷嗤,不再浪费口水,一把推开碍事的人群走了。   ——   热热闹闹的包厢陷入一片死寂。   某个总跟在莫谦屁股后面混的富二代呵呵干笑了两声,打破这一屋子的沉默:“莫少,别生气,下回有更好的……”   话还没说完,迎面袭来一个烟灰缸。   夹带着凌厉的风。   富二代瞪大眼,惊叫一声,忙偏头躲过。   烟灰缸从耳边飞速划过,砸在身后的墙壁上,瞬间碎成了渣渣。   那种力度,若是砸在脑壳上,不死也残。   富二代出了一头虚汗,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   那头,莫谦微眯起眼,目光落在地上被丢弃的抹布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阴森森地笑开,一字一字像是从唇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莫岳,莫岳,莫岳……”   ——   纪九没带周思颖回纪子然的包厢。   那边都是纪子然的朋友,一群人玩得正嗨,贸然去打扰他们也不好。   何况不只周思颖一个,后面还拖着个要昏不昏的陌生女人。   纪九敛眸沉思一瞬,对温墨说:“墨宝,你去和纪小八说一声,我去门口开车。”   周思颖只是被绑了一会儿,额头出了点血,其他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她的朋友,被下了药,现在意识模模糊糊,走路都踉踉跄跄。   纪九可没好心到让自己男朋友去扶别的女人,咬牙和周思颖一人搭着一条胳膊把人拖到了门口,服务生见状,很自觉地接过重担,把人拦腰抱起放进了车里。   过了几分种。   温墨追出来,坐到副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瞥了后座的两人一眼,语气幽幽:“小九,去酒店?”   绝对不能去回家,他晚上还得抱着香喷喷的媳妇睡觉,不能叫这两个女人给霍霍了。   那警惕的小眼神看得纪九一通乐呵。   周思颖意识到温墨的意思,赶忙很有眼色地说:“小九,在附近的酒店把我们放下就好了。”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等红绿灯的时候,纪九顺嘴问:“你怎么和莫谦碰上了?”   周思颖低头看了眼靠在肩膀上的女人,有些难以启齿:“我也不知道会是莫谦,本来是丽丽打电话给我,说她遇上了麻烦,我才过来找她的。”   周思颖的家世虽然够不到莫谦那层,但莫大少爷毕竟是经常上娱乐新闻的面孔,还是有几分眼熟的,对他的精彩事迹也有所耳闻。   纪九其实把事情都猜的差不多了,左右是来救人没救成,还不小心把自己也给搭上了的俗套情节,酒吧那种地方,不足为奇。   不过纪九好奇的是,这个丽丽在中间担当了什么角色。   能搭上莫谦这条船,无非是两种人。   一种是生意场上有利益关系的合作伙伴,一种就是私底下那些个不干不净的情人们了。   周思颖如今能有这幅紧张的样子,肯定是对丽丽掏心掏肺的,遇上事情就没多想。   惆怅地叹了口气,纪九望着前方的车流,想起高中时的情谊,还是一时心软,提醒道:“等她醒了,你问她要不要起诉莫谦,如果要的话,来找我。”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前面的一块算上,让他进去待个几年,净化净化空气。   周思颖感激地道谢:“小九,今天晚上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话间,目的地就在眼前。   纪九打了个弯儿,车子稳稳当当停在酒店门口,转身问:“带钱了吗?”   周思颖扶着人下车:“带了。”   她出来时为了以防万一,揣了银行卡在兜里。   纪九嗯了声:“这家酒店里有私人医生,你把伤口处理一下,晚上早点回去,伯父伯母肯定很担心,明天一早,你可以再过来。”   话已至此,再听不懂纪九也没办法了。   她总不能直接说那个丽丽不是好人,你离她远点,别傻兮兮照顾人家一夜。   好在周思颖是个听话的姑娘:“好,今晚麻烦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蒂莉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   纪九把人送到酒店, 转头问温墨, 派对还没结束,要不要回酒吧继续 ?   温墨想也没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直接回家。”   他明天就要飞美国, 今天晚上谁也别想霸占他媳妇的时间!!!   回到家, 刚进玄关,纪九低头正换鞋,旁边的人已经急不可耐, 嗷呜一声扑了上来。   那动作, 宛若猛虎扑食,纪九被他啃得嘴疼。   薄唇清凉,沾着些许酒香味。   脑袋陡然间放空,意识渐渐迷失,温墨轻车熟路, 半拥半抱着她一路溜到卧室,刚准备解开上衣碍事的纽扣,不知从哪儿传来嗡嗡嗡一声震动。   在这静谧的黑暗里,一举一动都被放大。   纪九推了推埋在自己身上黑黢黢的大脑袋, 蚊子般咕哝道:“你让开, 我接电话。”   “不接。”他嘶哑着声音,带着股不情不愿,手下一刻不停,“随便它响一晚上。”   如他所料。   电话那头的人亦是超乎寻常的固执。   伴随着悠扬的来电铃声在房间里响彻, 纪九有些心不在焉,温墨半天没接收到来自身下人的回应,郁闷地抬了抬头,却发现那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艹!   在床上还不专心。   这女人欠揍了。   温墨微微眯眼,盯着纪九看了一会儿,轻挑的眼尾处透出几分危险之意。   良久,他沉了沉气,硬生生将某处的胀痛压了下去。   “哎呀!你属狗的嘛!”   纪九痛呼一声,怒瞪在自己腰间咬了一口的男人。   温墨这会儿正难受着呢,一头黑发凌乱不堪,见她瞪来,更是不满。   鼻息间哼了哼,翻身坐起,扣上裤腰带回瞪她:“接电话。”他拿了睡衣和内裤,转身走进浴室,关门前,气鼓鼓丢下一句话,“洗完澡再收拾你。”   纪九:……   纪九在考虑趁他没出来之前悄悄溜走的可能性。   几乎为零。   惆怅叹了口气,纪九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   纪子然已经挂断过一个电话,重新打了另一个过来。   一接通,那咋咋呼呼的人忽然转了性子,态度柔和得不得了:“小九,你晚上把人送哪去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纪九头顶却是哐哐哐冒出三个感叹号,不动声色问:“你说谁?”   纪子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阳台处,白色的吊篮在夜光下流转着一种美丽的光泽感,半空偶有飞机划过,落下长长的痕迹,不久便被厚厚的云层遮盖。   纪九听到他说了三个字。   轻轻的,不带丝毫情感,随风而散。   末了,纪九淡淡道:“回家了。”   ——   温墨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宝宝。   他身体力行,用实力证明他是多么地诚实守信。   第二天早上,天大亮。   纪九闭着眼,却感觉到一道刺眼的光,极不舒服,下意识翻了个身。   “小九,起来了。”   床边凹下去一个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边,生出一丝丝痒意。   纪九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睡眠严重不足,恨不得抱着枕头一觉不起。   没好气拍开那人在脸上作乱的大手:“别吵。”   温墨冷不丁挨了一巴掌,力道还不轻,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纪九这个起床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间歇性发作,温墨经常被拍习惯了。也怪他昨晚弄得狠了些,让她没睡个安稳觉。   忖度片刻,他把刚煮好的皮蛋瘦肉粥端进房间。   刚出锅的粥还冒着袅袅热气,盖子一掀开,满屋子都是诱人的香味。   纪九拱了拱鼻子,不自觉咽了口吐沫。   那人似乎是故意的,把碗往床头柜上轻轻一搁,瓷碗和木柜触碰的声音清晰可闻。   妈的,郁闷了……   纪九腾地睁开眼,抓了抓头发,然后直勾勾怒视着温墨,也不说话。   温墨手指抵住唇,防止笑意泄露。   端起粥,舀了一勺,吹凉了后,送到她嘴边。   纪九嘴巴快过大脑,半梦半醒着,一口夹着肉丝的白粥已经咕噜咽下肚。   一口,两口,三口……   动作不急不慢。   温墨发现投喂的乐趣,看着纪九小仓鼠似的鼓鼓腮帮子,再把粥咽下,一时喂得很是欢快。   等一碗粥见了底,他抽出纸擦干她嘴边残余的水渍,这才低低地说:“起来吧,昨天那个人打电话说要见我们,在云尚附近的咖啡店等着。”   ?!?!   见她?   纪九有点懵。   温墨凝黑的瞳孔里映出她的影子:“说是来道谢。”   这理由着实牵强。   虽然昨天是救了她没错,可那只是顺手而已,完全没有到亲自登门道谢的程度。   不过,纪九垂眸想了想,还是艰难地爬起床洗漱。   就当出去消消食了。   ——   咖啡店里的人不多。   位于市中心,又是繁华的商业街区,店面装修得十分有格调。   纪九和温墨相伴走进店里,店员领着他们拐了好几道弯,最后在一处角落停下。   那个人倒是挺会选地方,这家店里每张桌子之间都有一道隔断,或是书柜,或是盆栽,一定程度上保证了顾客的隐私,谈话还算得上方便。   周思颖也在。   看见两人,笑吟吟地起身打招呼:“小九,温墨。”   又介绍旁边的人,“这是我大学的室友,陈丽丽。”   原来是室友,难怪那么熟稔。   纪九轻然一笑:“你好,纪九,我的男朋友,温墨。”   互相了解过,各自落座。   店员拿着菜单走上来。   纪九扫了两眼,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余光瞥见服务员又递了一份菜单给温墨。许久没尝到咖啡味的某人顿时眼睛一亮,指着一条英文刚想开口,纪九卡准时机,幽幽干咳了两声。   温墨:……   胎死腹中。   绝望地合上菜单,他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一杯牛奶,谢谢。”   服务员怔愣一瞬:“……好的。”   场面莫名安静了下来。   纪九掀了掀眼皮,对面的两人低声咬着耳朵,在说悄悄话。陈丽丽并膝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犹豫不决地几番张嘴,都没说出口。   不久,咖啡送上桌。   纪九瞧着温墨乖乖把那杯飘着奶白色泡沫的卡布奇诺放到她面前,又把另一个透明杯装的牛奶放到自己面前,满意地勾了勾唇。   身侧的手指屈起,在他手背上稍稍划了划,以示表扬。   温墨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颇为得意地笑了笑,眸底藏着异样的情绪。   和昨晚某个时候的他一模一样。   这个色胚!   纪九没好气斜了他一眼。   温墨眯眯眼,笑容无比灿烂。   就在这时,陈丽丽突然神色肃穆了几分,压低嗓音道:“纪小姐,多谢你昨天愿意帮我。”   纪九面色清冷:“顺手之忙,陈小姐不必多谢。”   陈丽丽见纪九不咸不淡地把话头甩了回来,不禁再次卡了壳,欲言又止,一双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纠结这场谈话到底要不要继续。   周思颖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扯了扯陈丽丽的衣袖,着急地给她使眼色。   纪九慢悠悠地品了口咖啡。   微微苦意在舌尖发散,而后缓缓留下一抹余香萦绕口腔,先苦后甜,极尽微妙。   陈丽丽终于是忍不住了,眼一闭,心一横,在身后的包里翻了翻,掀开两层夹层,把藏得严严实实的一袋子东西拿了出来。   用手稍稍挡着别人的视线,在纪九眼皮子底下一闪而过。   那透明的塑料袋里装了一些白色的细小粉末。   不多。   大约一块硬币的量。   虽然纪家不经营这种东西,但洛城豪门世家众多,白道黑道皆有,其中不乏一些隐秘的灰色地带。   那些不为人知的营生,多是放在地下,避开警方的视线。   这其中一样,便是毒、品。   若是先前纪九态度里还带着几分无所谓,眼下这一袋子粉末算是彻底让她消了那份闲散之心。   陈丽丽既然把要命的东西拿出来了,必定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纪九眸色渐深,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圈,这周围环境纵然安静,可到底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   “带上东西,和我走。”   ——   温墨买小区着重挑了小区的安保,这块地方如今住着的人非富即贵,物业公司换了又换,开发商砸了重金在这方面,绝对不会放任何一个陌生人进入。   一行人进了屋,纪九二话没说,让陈丽丽拿出那个袋子。   仔细检查了几遍,又给温墨看了看,确定是毒、品没错。   而且光是陈丽丽手里的这一袋子剂量,就足够判刑了。   纪九皱眉:“你从哪弄的?”   陈丽丽惴惴不安,侧头和周思颖对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才接着道:“昨天从莫谦那边偷的。”   “他发现没?”   陈丽丽回答:“没有,他昨天本来是让我去陪那些人睡觉的,不过我没愿意,他们就把我绑起来了,我是趁他们不注意,在后面休息室的暗格里发现的。”   “暗格?”纪九狐疑地看向她。   陈丽丽明白纪九还不信任自己,诺诺解释道:“那块砖头是空心的,我昨天被推进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墙,声音不一样。”   纪九捏着那个透明袋子,敛眸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小心为上:“你是莫谦的情人?”   看似反问,实际已经有了答案。   陈丽丽咬了咬唇,重重点头:“我唯一的弟弟查出来白血病,家里穷,没有手术费,我只好把自己卖了换钱。本来几个月前这段关系就该结束的,可昨天他又打电话让我过去,还威胁我不去就要我弟弟的命,我没办法只好答应,谁直到后来发现这些粉末。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是非分明还是多少懂的,毒、品这种东西碰了就是要命的事,我是看昨晚你们救了我,思颖说你们可以帮我,才来找你们的。”   纪九定定观察了她半晌,企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出蛛丝马迹,有些吃不准这人说的真话假话,暗暗朝温墨递了个眼神。   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放在平常时期,左不过是豪门私底下的那些个交易,不足为奇,可放到这个莫氏集团内部竞争激烈的特殊时期,这样东西足够让莫谦再也翻不了身。   默了默。   最终,温墨淡淡开口打破僵局:“东西先留在这里,暂时别回去了,莫谦很快会发现东西被人动过,肯定不会放过你。我找个地方你先住下,可以把你弟弟一起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五章之内应该可以完结了。   我这几天卡文卡得头秃。   下个月中旬开新文,完结当天十个大红包!!! 第80章   ——   安排好陈丽丽姐弟两个住的地方, 纪九给纪琅天打了个电话,把情况原封不动地和他解释了一遍。   这事情一旦闹大, 就不是他们几个人私底下的矛盾了, 最后很有可能演变成整个商圈的大新闻, 为求保险, 她还得找个有经验的参谋给她参考参考。   纪琅天听完,沉默了须臾,转而问纪九的想法。   “爸爸, 你说……莫家那两兄弟谁更适合当莫氏继承人?”   那头停顿了一会儿,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刁钻, 这招釜底抽薪, 等于把莫谦的后路全给断了。   他低低笑开:“怎么?想和敌人的敌人做朋友?”   纪九干笑两声。   “放手去做吧,莫氏还算不上什么, 那莫岳虽然心狠手辣了点, 但至少还知道遵守些商场上的原则,莫氏落在他手里, 倒不算坏事。”顺着电流, 话筒里传来笔尖触及纸张发出的摩挲声, “毒品现在在谁的手上?”   纪九抿唇,捏了捏掌心里的粉末,有些头疼。这一袋子玩意儿看着分量不足,实际算起来,估计要工薪阶级好几个月的工资,怪不得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它豁出命去。   “暂时收在我这里, 那两姐弟没什么自保能力,放他们那儿太危险了。”   纪琅天若有所思:“把东西拿着,今天抽空回来一趟,这件事情你和温墨那臭小子就别管了。”   纪九皱了皱眉,正想问为什么,纪琅天打断她:“莫氏里关系复杂,莫岳看似风光,可说话的权利未必比得上他哥。过两天莫谦一旦反应过来不对劲,肯定会想到你们几个,人被逼上绝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把柄,要送,还得送对人。”   诚然,姜还是老的辣,商场里尔虞我诈,冷不防就会被咬下一块肉。   纪九深知事从缓急,也不再多说废话,干脆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纪琅天日理万机,正好纪氏最近在海外开拓新的市场,更是忙得很,没聊几句秘书就敲门通知他开会,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两句,然后咔哒挂了电话。   纪九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某处发呆。   温墨从厨房倒了两杯果汁出来,眸光一扫,将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尽数收入眼底,无声笑了下:“让你回大宅?”   他这语气……   早有预料?   纪九眯起眼,狐疑的视线掠过他那张俊脸,温墨不甚在意,一只手穿过她背后,随意搭在靠背上:“莫家到底是洛城的大家族,你羽翼未丰,暂时动不了他们。何况,莫谦也算是重点培养的继承人,他手里的人脉不知多少,单凭我们两个的力量,最多给他一点不痛不痒的惩罚。毒品这东西,摆在暗地里对这些豪门世家来说没什么大不了,放在明面上才能发挥它的作用,要想扳倒莫谦,让他彻底翻不了身,最好还是由长辈出面。”   纪九听完这番长篇大论,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家伙要是以后上了商场,绝对是大鲨鱼进了小鱼群,嗷呜一口,从头啃到尾。   凶残啊凶残!   ——   傍晚,趁着离开前,温墨陪着纪九回了趟纪家大宅。   出乎意外的,不仅纪琅天,连这几天到京城开会的纪恺之也坐在了大厅里,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开会时的正装,看得出是急急忙忙收到消息赶回来的。   纪老爷子倒是不在场,这样的事情还用不着劳烦老爷子出马。   纪恺之正和纪琅天说着话,表情略显严肃,大厅里还有几个打扫的佣人,不方便说话,纪恺之就示意两个小的上楼再说。   为了防止隔墙有耳,泄露消息,纪家当年设计大宅的时候,尤其把书房造成了铜墙铁壁,用的都是最顶尖的隔音材料,饶是再牛逼的探听器,也听不到里面的一字一句。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庭院里,在草地上映下一片暖洋洋的橘红色。   室内开了空调,有微微凉意,纪九取出背包暗格里裹了好几层的毒品袋,纪琅天端详了半天,眸色渐深,又拆开来捏了点粉末在指腹细细研磨,刚硬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他皱着眉把塑料袋递给纪恺之,不多久,两人都沉了脸色。   纪恺之问:“小九,确定东西是在酒吧找到的?”   纪九一头雾水,敏感地察觉出几分不对劲,点头道:“是一个女生在莫谦酒吧的私人包厢里偷出来的,二叔,是不是毒品有问题?”   纪恺之难得的沉默了片刻。   半晌。   一声泛着冷意的笑:“果然是我们老了,现在的小家伙们神通广大,居然连毒品提纯技术都能弄得到。”   黑市上的毒品提纯程度一般有固定的数值,在人体所能够承受的范围内,纯度越高,单价越贵,其中的利益也越大。   但受制于目前国内形势的限制,毒贩手里掌握的提纯技术根本比不上那些三不管地带,勉勉强强够上及格线,利益自然也少得多,因此许多毒贩都在想方设法地提高毒品精纯度。   没想到,莫谦竟会掌握这样的技术。   纪九倏地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难怪这几年莫谦在莫家的地位步步高升,即便莫岳的亲妈是现任莫氏老板娘,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儿子踩在脚底下,无能为力。   气氛凝滞了起来。   比起纪琅天,纪恺之面色尤为难看,毕竟他已经是省一级的干部,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都不能不管。   况且,毒品提纯技术不像别的研究,十天半个月就够取得成效,往往耗时都以年为单位,莫谦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洛城做这件事,这其中,未必没有政府官员的参与。   只怕,事情曝光后,遭受牵扯的人不少。   在此之后的事情纪九就没有再参与了,这不再是单纯的贩毒,更多的涉及到社会安定,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政府内部的毒瘤必然是要清理一番,纪九一个设计师也插不上手。   因为昨天的突发事件,温墨机票改签到了今天晚上。   吃过晚饭从大宅出来,纪九送他去机场赶航班,行李一早整理好,放进了后备箱。   等过了安检,距离登机不过四十分钟,纪九火急火燎地就拉着温墨往取票口赶,反倒是后头的温大爷,悠哉得不得了,一双大长腿捣腾得还没纪九快。   纪九莫名升起一种自己在机场里遛狗的错觉。   结果到了取票口还是慢了一步,前面又被人插了队,纪九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温墨:“大爷,我说你这一米八几的个子白长的?怎么我还得拖着你走!?”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都想带根绳子,套他头上提溜着走了。   温墨顿了下,眼神飘忽:“晚上没吃饱,没劲。”   纪九极为冷淡:“……呵,那两海碗米饭恐怕是喂了狗了。”   明明晚上厨房师傅按照两人的口味做了不少菜,他也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大半碗,这会儿来跟她说没吃饱?   我信你个大头鬼!   温墨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鬼扯:“刚才路上消化掉了。”   纪九:……   vip通道排队的人比普通取票口少得多,很快轮到了纪九,取好票,将行李一块托运完,又用了四五分钟。   总算拽着温大爷到了检票口,旁人不能再跟进去。   忙的时候没感觉,临到分别,才猛地有些不舍,纪九转过身,面向他。   却见他眸色漆黑,正定定凝着她看。   纪九疑惑,心里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不动声色道:“赶紧进去吧。”   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原地僵成了木头人,良久,闪烁的目光顿住,似乎做出了格外重要的决定。   “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动了,长臂一挥,用了极大的力气,纪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狠狠摁在怀里。   柠檬香洗衣液的味道措不及防涌进鼻腔,让她一时恍神。   周遭是人来人往的客流,纪九记忆里,第二次觉得机场的灯光有些亮得晃眼。第一次是那年远赴美国求学,在盛夏的夜晚里,昏黄的拐角,余光里尽是纽约肯尼迪机场的溢彩。   那年,他的肩膀还很瘦弱,胸膛也没有这般坚硬。   清风朗朗,入耳是喧哗的人声。   纪九感受到他渐渐急促的呼吸,声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九。”   “嗯?”   “再等等我。”   纪九环住他的腰,勾了嘴角,心情掩盖不住的愉悦:“等你干什么?”   他喉结滚了滚:“等我回来娶你。”   纪九忍着笑,半天没说话。   某人心跳得快爆炸了。   他戒指都买好了,两个月前就在暗戳戳做打算,憋了好几个月,终于说出来了。   温墨长长吁了口气,想想他以前,就算站在数千人的礼堂前作全英文演讲报告,也没有眼下的一半紧张。   一秒。   两秒。   三秒。   温大爷:“……???”   怀里人还是没动静。   温墨虎着脸,有点坐不住了,稍稍松开她,低头和那道清亮的视线对上,以为她没听清楚,语气颇为怨念地重复道:“我说我回来娶你!”   纪九浅浅一笑:“我听到了啊。”   听到怎么没反应?!   “那……”他欲言又止。   纪九一言不发,伸出手背给他看。   温墨眨眨眼。   纪九笑容淡了几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又咬紧牙,狠狠抖了抖手:“咳咳!”   其实心里已经不淡定了。   ……卧槽!   这么明显的提示还看不懂!?   这个功课不到位啊啊啊!   纪九屯着一股气,感觉头顶蹭蹭蹭快要冒火。   温墨陡然明了,低低笑出声,他背了过去,在衣服口袋里摸索几下,再回过身时,手里多了一个深蓝色丝绒戒指盒。   人的一生,会有许多许多难忘的时刻,纪九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到现在我也并不羡慕,那些游戏人间的宠儿,我知道,一生只有一个人才是这世间最极致的浪漫。   在她看来,最浪漫的事情,不是我爱你说一千一万遍,而是我陪伴你,从稚童到白头的每一个日夜。   川流不息的机场里,有人注意到这一角发生的故事,渐渐为他们驻足。   风采俊朗的男人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西装长裤,搭配简简单单的白衬衫,五官挺立,气质卓然,俨然是天之骄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此时此刻,不在意面子,不在意外界的眼光,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在了女人的面前,如同一个等糖吃的孩子,小心翼翼举起那个并不显眼的礼盒。   盒子中央,安安稳稳地镶嵌着一枚钻戒。   数十道切面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分外闪耀。   ——“乌龟小姐,大树先生申请陪你走过往后余生。”   ——“望批准。”   女人轻轻点头。   那一瞬间,男人怔愣。直到一个围观的路人善意地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裂开嘴角,乐呵得像个三百斤的毛孩子……   人生有你,星光灿烂。   人生有你,四季温暖。   如此,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人口回归,留言前五,200晋江币,明天到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要淡定 5瓶;云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   温墨走后,纪九忙成了狗。   项目订单要谈, 服装设计要做, 合作厂家要联系, 加上云尚业务逐渐扩大,这么点人手不够用了, 纪九只好上顶楼问季英贤要扩招的权利。   那四套礼服让云尚一炮而红,在业界的地位瞬间被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这回投递的简历比上一次多了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成了名的设计师打算跳槽过来。   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 纪九这次面试门槛设得极高, 高个里挑高个, 确保不能再出现李玫那种“背叛宗门”的家伙。   一段忙碌的日子结束, 转眼入了秋。   如今, 服设部人手充足,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都渐渐熟悉了,项目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纪九忽然多了许多空闲时间, 天天坐在办公室看报表, 无所事事,一时难以适应这样的慢生活节奏。   偶尔打开新闻,还能收到关于莫氏集团的推送。   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几乎全是莫谦的影子,莫岳被他这个哥哥碾压得渣都不剩。   大概是最近莫谦的势头太猛, 以至于外界媒体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莫二少快要被撵下台了?狗仔队成群出动,守在莫家门外想取得一手资料,莫氏股票连着数日一路飚红,涨势看好。   纪九随意浏览了几页今日新闻,没多大意思,无非一些溢美之词,顺手关了。   或许外界看来,莫谦现在风光得不得了,连莫岳都要避让其锋芒,不过纪九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过是表面风光。   前两天吃过晚饭,纪九不经意和纪琅天提过一句,但也问到具体情况,纪琅天品了一口茶,面不改色地丢出两个字:“快了。”   纪九立马心中有数,莫谦嘚瑟不久了,接下来只要安心等结果即可。   然而,未曾预料到的是,结果来得如此之快。   纪九忙了一个星期,从上海出差刚飞回洛城,还没来得及回家把行李放下,接了季英贤电话,二话不说,直奔公司。   整个公司这会儿已经天翻地覆了,云尚股票大跌,造成一连串连环效应,股市动荡了一个上午都还没缓过来。   纪九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里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往里走两步,才发现拐角沙发上躺了个人。   季英贤召开紧急会议,连着二十几个小时没闭眼,熬得双眼通红,全是红血丝,这下好不容易睡着,还睡得不安稳,纪九刚一进来,他就醒了。   皱皱巴巴的白衬衫,脸上胡子拉碴的,西服外套随手盖在身上,办公桌文件摆得乱七八糟,完全不像从前那个严谨自律,还有点洁癖的季总。   季英贤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来了啊。”   纪九放下包,长长叹了口气:“警局来通知了吗?”   绕是纪九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却着实没想到事情发展到最后,季雅楠会冷不丁捅出这么大一个漏洞,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居然拿着木仓冲进季家,把自己的亲爹亲妈给杀了!   警察赶到的时候,整个大厅的地板都被血水染红了,季雅楠穿着一套大红嫁衣,化着精致的妆,似笑非笑地坐在楼梯口,手里还拿着那把木仓。   黑洞洞的枪口,配上那身沾着鲜血的红衣,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警察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她没有反抗,任由双手被铐上手铐,死气沉沉,整个人毫无半点反应,一脸无所谓地坐上了警车。   闻风而来的狗仔用相机咔嚓拍下了这一副场面。   次日,“震惊!当红影后半夜回家木仓杀父母”一则新闻登上微博热搜,引起一片喧哗。   季雅楠的事情热度久久不下,吃瓜群众一个瓜还没吃完,另外一个瓜突然又冒了出来——莫谦被爆境内制毒贩毒!   于是,网络很光荣地瘫痪了!   万千网友嘲讽完季雅楠,又调转枪口对着莫谦,咕噜噜忙得不行。   两桩事情一块出来,季莫两家公司受到牵连,股票大跌。   不过云尚比莫氏境况稍微好些,季英贤这几年花了大把的时间管理云尚,提用新人总监,剔除董事会的寄生虫,改革内部制度,把云尚的控股权牢牢掌握在了手里。   相比莫氏内讧的局面,云尚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只要公关做得好,危机不难解决。   季英贤熬了一夜,早上天蒙蒙亮才得空休息一会儿,好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接下来再召开一个记者会,局势便算是稳定下来了。   他翻身穿上鞋,倒了杯咖啡,眸色微沉:“嗯,下午我去一趟。”   追悼会还没开,季远道和沈澜的尸体需要进行法医尸检,今天才能领回来。   纪九略微一沉思:“那我陪你一起。”   ——   警察局这几天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全是记者,季英贤和纪九悄悄从后门进去,没惊动前面的大部队。   停尸间在走廊尽头,沿路经过审讯室,正巧遇上季雅楠在做笔录。   冰冷的围栏泛着银光,纪九远远地和她视线对上。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眸光流转之间,流露出一股渗人至极的冷意。   多年没见,她的五官张开了,比少女时期精致了许多,哪怕未施粉黛,也让人过目难忘。   可惜,空有一副皮囊,心太黑了。   一秒。   纪九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周围的一切从耳边隔绝,糟糕的过往恍若云烟,尽数散去,了无痕迹。   故意杀人罪,恶劣的社会影响,本该完美的人生彻底毁在了她自己手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纪九只觉得心里连一点波澜都升不起来,无悲无喜。   从停尸房出来,季远道夫妇的尸体运往殡仪馆。   再次路过审讯室时,有个年轻警察推门出来:“纪小姐。”他拦住她,“里面的人,想见你一面。”   纪九微怔,季雅楠想见她?   她下意识转头望去,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季雅楠那张漂亮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情绪,沉默地坐在房间中央,地上一道影子摇曳昏暗,背脊却挺得笔直,似乎还是往日那个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季英贤拧了拧眉,担心地问:“会不会有危险?”   警察说:“不会,她是重要的犯人,随时随地有专门的人负责看管。”   季英贤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纪九淡然道:“英贤哥哥,我去一趟好了,正好也有点事情想问问她。”   季英贤见她态度坚定,犹豫一瞬,便冷声同意了,终是不放心地叮嘱:“小心点,别离太近。”   纪九微笑点头:“你先去殡仪馆吧,我迟一会儿过去。”   ——   审讯室里不知从哪吹进来的冷风,凉飕飕的。   纪九在审讯桌坐下,却没有开口的欲望。负责记录的警察见两人半晌无言,不由看了眼旁边的师傅,老警察则朝他无声摇了摇头。   忽然,季雅楠眼珠子僵硬地动了动,犹如鬼魅,低低笑出声来:“纪九,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压抑。   纪九从容道:“好久不见。”   “没想到,数年后再见会在警局吧?”她自嘲地弯起嘴角,“呵呵,我做梦也没想到呢……”   纪九一言不发。   季雅楠也不在意,事到如今,无论什么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毕竟,她活不久了……   这些罪行加起来,等她的只会是一颗木仓子。   “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亲手杀了季远道和沈澜?”   纪九被她直白的语气弄得一愣,而后一阵唏嘘。季远道那对夫妇到底干了什么,竟然会让季雅楠恨得连声爸妈都不肯喊?   两个警察听到关键之处,震惊地对视一眼,赶紧正襟危坐起来,随时准备记录。   季雅楠对于她木仓杀亲生父母一事供认不讳,可唯独不愿说犯罪动机,两人想尽办法,也撬不出一个字眼,谁成想一见到故人,这么快就搞定了。   季雅楠似乎没有看见众人的反应,自顾自说着:“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既生瑜,何生亮,我曾经睡不着的时候,经常翻来覆去想这句话。纪九,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就像这句话里说的一模一样,你现在该拥有的一切,本来都该属于我……”   她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或许,这个世界上,我们中间只存在一个,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大家可以团团圆圆在一起。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多了个你呢?什么都和我争,和我争温墨,和我争成绩,和我争关注,一切的一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   “你弄错了。”纪九冷冷打断她,“没有人要和你争,是你自己非要争,就算我不在,还会有别人。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还非要立块贞节牌坊。”   纪九这话字字戳心,季雅楠顿了一下,而后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起来,她歇斯底里地怒吼:“不!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纪九,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落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你尝试过被自己亲生父母下迷药,送到陌生男人床上的感觉吗?你没有!没有!你也没有经历过变成一个物品,随意地被交易,最后还要依靠毒品才能活下去的绝望!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我!你没有资格!纪九!都是你!啊!都是你的错!我是对的!对的!”   她怒目圆睁,一拳拳锤在案板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头发散乱,像一头发了疯的牛,毫无理智。   举手间,动作稍大,囚服扯起,手臂上细小的针孔清晰地露了出来,密得让人心惊。   纪九突然就明白了。   错的不是季远道,不是沈澜,也不是莫谦,更不是季雅楠。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人心。   今时今日的场面,终究逃不过一个“利”字。   季雅楠不无辜,但她是可悲的。   看不透的人心让她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季远道和沈澜一时的利欲熏心也让他们为自己的死亡埋下了伏笔。   谁都怪不了谁,谁也不能怪谁。   上天和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所有人都身在其中,沦为了人心的玩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維尼熊 7瓶;2871532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   三个月后, 季雅楠的判决结果出来。   同纪九预料的一样——死刑, 没有缓期。   处决前, 纪九问季英贤要不要去探监, 送她最后一程, 也算是了了这一世的血缘联系。   城市霓虹灯糜烂, 男人逆着光站在阳台上,冬夜里的寒风如刀一般削在脸上, 他恍若未觉,只是安静地远眺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大厦, 眸色极黑。   那件事后, 季英贤似乎一夕之前成熟了很多, 他处理好季远道和沈澜的后事,将两人葬在了一处, 紧接着就把季家那栋老宅别墅给卖了。   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新加坡的一个富商。   云尚在他的铁血手腕下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外界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更多的人将目光转移到了莫氏集团近期声势浩大的改朝换代中。   季雅楠死刑的新闻仅仅在热搜上待了一天,便被“娱乐圈某当红男星婚内出轨”的消息给盖了下去。   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纪九却敏锐地察觉到季英贤的转变。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也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就在纪九打算转身离开之时,季英贤倏地喊住她,语调清冷:“小九, 让她一个人走吧。”   言下之意,不用探监。   他沉沉低语:“算是,保全她最后一点自尊。”   ******   季雅楠被处决的当天, 天空飘起了雨,伴随着凌冽的寒风和惊雷声,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地上,积出一个个小水洼。   午后,暴雨初晴,天边难得的挂了道彩虹,极其绚丽。   各部门正在召开每季度的例会,偌大的会议室里除了汇报声,稍显安静。   长桌主位上,季英贤靠着椅背,表情认真肃穆,指尖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偶尔听到关键处,还会细心指出汇报中的缺陷。   纪九抬眸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   季英贤明显心不在焉。   旁人看来,季英贤如今这幅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已经彻底从前段时间的巨变中调整了过来,可纪九明白,那不过是他刻意给媒体营造的表面现象。   今天是季雅楠执行枪|决的日子。   虽然从前一家人闹得四分五裂,仅有的那点情分也被消磨殆尽,可依照法律规定,季英贤现在算是季雅楠唯一的直系亲属。   警局提前给他打过电话,询问是否要到场,季英贤想了想,婉言拒绝。   今天过后,整个季家就剩下一个人,饶是季英贤心理素质再强大,这会儿也觉得有点空荡荡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人事部的总监汇报结束,很快轮到服设部。   纪九整理了一下文件,端着电脑走上台,忽听耳边一道铃声传来。   是季英贤的电话。   他低头扫了眼来电显示,微微一怔,抬手示意纪九暂停几分钟,推开椅子出了门。   会议室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季英贤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听不见声音,纪九只看见他面色陡然凝重,心中有所猜测。   过了一会儿。   他接完电话回来,拎起外套,视线淡淡梭巡而过,极为平静地说:“例会推后。”他转头问纪九,“小九,想去吗?”   上回警局里发生的事情他听说了,季雅楠后来完全冷静不下来,警察只好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关回了监管室。   季英贤本意是不希望她去,但还是决定征求她自己的意见。   ******   依然是上次那个年轻的警察。   纪九以为是来见季雅楠最后一面,在看到那个骨灰盒和黑色袋子的一刻,着实愣住了。   她一时有点难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成了这样。   年轻警察说:“这是她的遗物,需要家属领回去。”   季英贤盯着骨灰盒看了好一会儿,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哑着嗓音问:“人什么时候走的?”   “北京时间,上午九点。”年轻警察淡淡道。   纪九安慰地拍了拍季英贤的肩膀,上前两步,打开那个黑色袋子。   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套大红嫁衣。   红得刺眼。   凤冠上镶嵌的几颗珍珠已经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也许是在那天她冲进季家的时候。   金丝绣的凤凰昂首展翅,祥云朵朵,玉带珠花,袖口处牡丹开得那般绚烂。   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呼吸艰难。   纪九闭了闭眼,试图掩盖眼眶里涩涩的感觉。   屋外的霞光不知不觉偏了角度,一缕缕照进大厅,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凤披霞冠上,流光溢彩,华贵无比。   恍惚间,那个女子的笑颜从眼前一闪而过,那抹发自内心的微笑美得醉人,她似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沉默了下去,缓缓走远了……   ******   一个月后,洛城警方联合境外政府,捣鼓某大型跨国制度贩毒集团。   次年三月,春暖花开,莫氏集团第一继承人,莫谦被判处死刑,立即行刑。   一年后。   洛城各大报纸头版头条被一则新闻包揽。   ——纪氏集团九公主和墨家二少结婚仪式将于明日,在本市五星级大酒店华庭府举办。   消息一出,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洛城炸开了花。   自打那九公主生下来,就仿佛蒙娜丽莎的微笑,自带一层神秘的面纱。   多数人只知道洛城纪家有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人称九公主,却鲜少有人见过这位大小姐的真容。   纪家想要藏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   媒体们绞空心思想要挖九公主的资料,回回都铩羽而归,要不就是千辛万苦拍到一张模糊照片,临了却被纪家那几位大佬给生生截了胡。   总之,一把辛酸泪。   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那位九公主的真人,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于是半个洛城的记者都扛着相机出动了。   吃瓜网友们更是搬好小板凳,暗戳戳准备啃瓜了。   外界风风雨雨,纪九一无所知。   说起这场婚礼,实在来得突然。那天她下了班,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被人腾空扛了起来。   那人兴奋的不得了,把她在肩头颠了半天,纪九晕晕乎乎,差点被颠吐了,他才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她放到床上。   纪九在卫生间漱了漱口,感觉胃里不再翻江倒海,扶着墙走出来。   某罪魁祸首缩着脑袋,乖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一脸内疚,见纪九出来,眼睛一亮,忙道:“小九,对不起。”   纪九喝了两口水,没好气瞪他:“幸亏我命大,没被你颠死。”   温墨自觉理亏,抿着唇不敢吭声。   纪九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有项目要跟进吗?”   温墨读研后,接手了许多大型项目,不再是从前的小打小闹,渐渐在美国闯出了一番名气。   最近,一位华尔街大鳄投资了一款程序,找了他和另外一个程序员合作完成,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电脑前敲键盘才对。   “项目做完了,论文也写完了。”   纪九一懵:“……这么说,你这算毕业了……”   他嗡嗡地应了一声。   行吧,是个速度实力派。   纪九抽了条毛巾,坐在床边擦头发。温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忽然抬手挠了挠头,朝纪九偷偷瞄了几眼。   纪九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动作,摁开吹风机。   温墨立马很有眼见地跑了过来,屁颠屁颠接过吹风机,姿态颇有些谄媚。   纪九眉梢轻挑,不动声色。   温大爷倒是十分有耐心,老老实实地帮媳妇儿吹完了头发。   多次的历练显然让他对吹头发十分有经验,纪九摸着半干的发梢,似笑非笑地望向又坐回小沙发的男人:“有事?”   男人掀了掀眼皮:“……嗯。”   “看在今天你表现不错的份上,说吧。”   纪九难得爽快,温墨眸光一闪,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两本眼熟的本子,笑眯眯凑到纪九面前,像一只献宝的大型犬,尾巴都快摇上了天。   红本子上,印着粗黑的三个大字:户口本。   “……”   纪九茫然:“……你怎么弄到的?”   户口本这东西,一向被纪琅天藏得严实,连自个亲妈都不知道他放在什么地方。   他抖了抖耳朵,按耐不住地得意道:“……爸他酒量实在不怎么好……”   ……这改口速度堪称神奇。   温大爷毫不在意,嘴角咧得大大的:“小九,现在民政局不用钱。”   “……”   他不知从哪又变出一份文件来:“我的房子车子都在这,还有打款的银行卡,全给你。”   “……”   “听说男人最好三十岁之前生孩子,我们得早作准备。”   纪九生无可恋脸:“……请你闭麦。”   ******   领了证,温墨心情无比愉悦,一出民政局就把两本小红本给一并收了去。   纪九看他跟刨洞似的在家里四处乱翻,就想找个隐秘的地方,好把结婚证给藏起来。   刚成为合法夫妻,纪九可不想自己刚出锅,还热腾腾冒气的老公变成大傻子,赶紧提溜着他去给两家家长报喜。   纪琅天今天没去公司,坐在客厅里喝茶,这会儿看见温墨进来,没好气地重重哼了一声。   ……果然不待见他。   温大爷很识趣,没敢和老丈人怼起来,恭敬地把礼物放在桌上,然后牵起纪九的手,脆生生吼了一嗓子:“爸!”   纪琅天一口茶噎在嗓子眼:“……”   “你喊谁?”   温大爷笑容清朗:“爸!”   纪琅天纵横商场数十载,从来都是他玩别人,生平第一次有了种自己被人玩了的感觉。   温墨:“爸!”   纪琅天扶额:“……你别说话,我头疼。”   温墨:“好的,爸!”   纪九笑抽。   ******   半个月后,马尔代夫。   碧蓝的海面上白帆点点,海风吹得清爽,一阵阵的,夏日的炎热一扫而光。   热闹的集市上,许多特色小摊比邻摆放,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稀稀疏疏在其中穿梭。   浪漫的赤道风光,金色沙滩上,海浪遗忘了各种各样的贝壳,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人群中,一对亚洲面孔的夫妇尤其引人注目。   女人笑容清丽,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风格长裙,脚踩一双草织凉鞋,五官是亚洲人独有的大气,她似乎对周边的小摊十分有兴趣,时不时会驻足停留。   而她旁边俊朗的男人则细心地挡开人群,确保她不会被人流挤到,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反光墨镜,一米八几的身高,哪怕在西方人占多数的人群里,也丝毫不显逊色。   “墨宝,这个怎么样?”女人拿起一条贝壳串成的项链,转头询问身后的男人。   温墨扬起嘴角:“还不错,你喜欢就买。”   “可是这条也不错。”   纪九又挑了一条粉珍珠项链,把两条项链放在一起比较,小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温墨拍拍那颗脑袋:“都买了吧。”   他们交流用的是中文,小摊老板在岛上多年,接待的中国客人不少,眼前这对却是少有的气质出尘的夫妻。   老板说:“太太,你的先生一定很爱你。”   纪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我也很爱他。”   “你们很般配,也比我认识的很多夫妻更加恩爱,像是相处了多年的亲人。”   “谢谢。”   她眼中映着暖橘色的霞光,深处尽是一片柔情:“我们已经相爱了二十年。”   海浪拍打在礁石的声音流转在耳畔,纪九牵着温墨在沙滩上踩出一个个脚印。   一大一小两排脚印迎着落日留在海岸线上,潮汐仿佛有意识般地避开,舍不得让它们消失。   “墨宝。”   “嗯?”   “墨宝。”   “嗯。”   “墨宝。”   “我在。”   “嗯,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完结,撒花。   部分番外我会放在新文的作者有话要说,这样不用另外付钱,本来也不多,可能就是一些小剧场。   2019.5.16   么么哒~(^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