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高攀不起,告辞(穿书)》 作者:落雨秋寒   文案:   林蔚然穿进了一本重生文中,女主是被抱错的侯府千金,重生后势要将上一世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偏偏林蔚然穿成了那个与女主调换了身份的农户女,成为占了女主便宜的女配,被女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被扫地出门之前,还将书中的大佬给那个了。大佬在女主的前一世记忆中,位列三公,终身未娶,是女主前世今生求而不得不敢肖想的存在。   为避女主光芒,她包袱款款离开了侯府,却被大佬一把揽住了腰,问她,怎么?招呼都不打就想跑?   林蔚然懵,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女配 穿书   主角:林蔚然,宫令箴 ┃ 配角:谢洲,林昭然,萧子琅等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第1章 一阵天旋地转,仅一眼,轻纱帐幔,雕梁画栋,林蔚然便察觉自己似乎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之中。是梦吗?林蔚然记得自己加完班回到小公寓,整个人很累,仅来得急卸了妆就匆匆躺下了。 从她的视角一看,昏暗的房间,清风吹拂,轻纱微动,光影交织出一片暧昧的气息。梦魇了,她心中刚浮现这个念头,便察觉身旁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她感觉自己被压了,然后一道好闻的男性体息扑面而来。她抬眼,入眼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俊颜,凤眼星眸,可能因为欲望的原因,他幽暗如星辰的凤眸染上了丝丝血红,薄唇紧抿,额头沁出薄汗。 好真实的重量感,好真实的梦境,林蔚然心想,她是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这个梦前面再怎么真实,都进行不到最后一步的。 身为别人口中的剩女,空窗期的时候难免做过几场春梦,这些春梦呢,前面无一不是撩得人脸红心跳,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可是当她的腿被架开时,感受到他劲瘦的腰身,那温热丝滑的触感,让林蔚然悚然一惊,然后开始挣扎。 男人皱眉,敏锐地感觉到身下的女人醒过来之后和之前不同了,多了一丝淡然与漫不经心。纵然不同,但他已经不可能再放她离开了。 于是林蔚然听见身上的他叹息一声,似乎在说现在才后悔?晚了。 随着他倾身一刺,林蔚然懵了,如被利刃穿身,她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飞奔,这该死的春梦,痛感一定被调到了百分之百! 可随着被摆成这样那样的姿势,一场运动下来,林蔚然是彻底清醒了,这不是梦!可是她无从解释为什么她的小公寓好好的会变成这样? 而她刚才如果没感受错,应该是刚进行了告别母胎单身的操作。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古代,而她不幸地穿越了。而她一没许愿二没买彩票三没遭雷霹四没出车祸五没跳楼......穿越系数最高的十项操作她都没干,不就是加了个小班,天知道她怎么就穿越了! 脑海里的想法纷纷扰扰,其实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但林蔚然知道现在不是纠结于这个的时候。 一看这房间的布置,只有一张软榻,不是成亲,也不是书房等地。 她是什么身份?眼前的男人又是什么身份?婢女爬床?妾室进门?可完事后没个下人进来伺候,可想而知,后者的可能性有多小。 以她混迹晋江十多年的经验,她应该是穿越了,并且好死不死穿到到了被人设计的关键时刻。 而且看男人完事后不慌不忙的样子,林蔚然就知道即使被抓奸在床,男人也不会吃大亏。 最重要的是婚前失身,被抓住的话,她会不会被浸猪笼?一想到这,她就头皮发麻,这可不是现代,什么四一九可不盛行,并且不是她不想追究男人负责就能揭过去的时代。 不行,她得赶紧撤!俗话说捉奸成双,只要不被人堵在屋里,那就还有生机! 至于撤之后怎么办,先撤了再说,反正不能留在此地! 出了这个屋之后林蔚然还在想,这个局不知道是谁设的,真是粗糙,人都完事了都还没人来撞破奸情。林蔚然嘴里嘀咕着,但脚下的动作不慢。 可林蔚然哪里知道,抓奸的人在进院子之前就被人打晕了,正在花房根下呼呼大睡呢。 幸亏男人完事之后没再继续压着她,她哆嗦着手穿好衣裳。 “你要走?” 这是刚和她进行了一场生命大和谐运动的主角之一的声音,声音中还带着几丝那事儿过后的沙哑。 不然呢?等着人来抓奸吗?林蔚然嗯了一声。 林蔚然猛然回过头,她敏锐地意识到他的话似乎带了一丝留恋,问这话是想再来一发的节奏? 男人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再见。”再也不见! 男人眼中若有所思,看着她快速穿好衣裳,然后打开了门左右打量一番之后猫着腰迅速闪了出去。 其实林蔚然不知道,男人叫住她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男人不知道的是,袄裙下她的腿都是抖的。 林蔚然暗骂了句禽兽,然后凭直觉挑了一条偏僻地路走了,然后越走,随着入眼的景物越多,脑子爆炸一般塞进了许多信息,然后脑子又晕又疼,承受不住的时候,整个人晕了过去。 晕倒的时候她就破罐子破摔地想着,晕就晕吧。 当时她似乎听到了一道短促的惊叫声“四小姐!”,似乎是唤她的,没由来的她松了一口气。 林蔚然出去后没多久,一个小厮匆匆回来了,在门外试探地问,“公子?” “进来!” 屋里,男人已经穿戴好衣物,并随手打开了窗散味儿。 小厮还是敏锐地闻到屋里有一股那事后的麝香味儿,“公子,你没事吗?” “你去哪了?” “刚才小的被绊住了。” 想也是这样,这小厮不是他的,不中用他也不会多说,男人挥挥手将他打发出去,“你去看看廖翌沣那边怎么样了。” 男人的眼神落在一方白手帕上,是她落下的?他手指一勾将之捡了起来,手帕上红梅点点,他想了想,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将之悄然放入怀中。 话说林蔚然晕倒之后,她的婢女费尽了千辛万苦将她弄回了她的院子。幸亏她晕倒的地方偏僻,离她的院子也不远。将她弄回去的时候没被人看见。 林蔚然晕倒后睡得也并不过安稳,刚才她感到头疼,无数片断飞扑而来,那是因为信息倒灌,这些全部都是原主的生平。 醒来后,她的心情也不美丽,拥着被子做挺尸状。 如她晕倒前所猜测的一般,她穿越了。她附身的原主也叫林蔚然,出生于南阳侯府,父亲林桓嵘承袭爵位,原主乃其嫡次女。她上有父母嫡兄嫡姐,下有弟妹。本该金尊玉贵地长大,然后风风光光地嫁人,一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一切也是这样发展的,风光的及笄礼刚过半年,只等明年三月初自小定下的未婚夫来迎娶她,然后生子主持中馈,相夫教子,老来含饴弄孙,这一生就堪称圆满了。 可惜一切都在上个月戛然而止。上个月发生了一件颠覆她一生的事,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竟然不是南阳侯府的根苗。 上个月,他爹南阳侯林桓嵘从外面带回来一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名唤林昭然。说她才是真正的侯府四小姐,他的嫡次女! 原主当时就懵了,她爹说那小姑娘是侯府四小姐,那她是什么? 当时南阳侯简略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说,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唯独原主懵懵懂懂。 这事儿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原主当时脑子木木的,什么护国寺互换......抱错......,全然没听进去,听到后面,得知了她真正的身份,一个耕读之家的次女,听完她当时就昏了过去。 这一个月里,林蔚然过得浑浑噩噩。 侯府没人理会她,她院子里的下人也是人心浮动,懒散得紧。林蔚然也没管,再说她出身不正,管也管不着。 得知身世之后,她一直担心自己会被侯府扫地出门。相比于陌生的农耕家庭,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如果能留在侯府,无疑会好很多。 林昭然回来后,南阳侯夫妇就不待见她了。这是她晕倒醒过来后次日前往主院请安时发现的事实。所以,这一个月里,她尽量不往侯爷和侯夫人跟前凑。然后原主尽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多呆些时间,尽孝心。 老夫人对于她的去留一直没表态,这让原主心生希冀。 本来原主努力的方向也不算错,如果原主能一直坚持下去,或许真能如愿留在侯府也不一定。毕竟嫁妆嘛,可厚可薄,偌大的南阳侯府,也不缺她一副嫁妆。 即使最后她仍旧免不了要离开侯府,老夫人也会看在打小抚养了一场的份上多给一些东西傍身。 至于说她可以求助于打小定下的未婚夫,这事她没想过。她的未婚夫是陈郡谢氏年轻一代的青年才俊。其实两人所见不超过三次,每次不超过一刻钟,哪有什么情谊可言啊。而且,这桩婚事说起来算是侯府高攀了。 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南阳侯府传至林桓嵘这一代,若无大功劳,等世子继位时,怕是要降爵了。 而陈郡谢氏正是人才辈出,斩露头角之时,更别提原主的未婚夫谢洲是谢家当代的翘楚,他日官拜九卿也未可知。 况且她的未婚夫谢洲才不到双十年华,端的公子如玉风华无双。这样的人中龙凤,便是与南阳侯的嫡长女相配都绰绰有余,何况原主这嫡次女? 原主能捡这个漏,多亏了老侯爷与谢洲的祖父有大恩,并在当年为各自的后代订了一纸婚约,林桓嵘这一辈没有结亲的机缘,到了第三代才有。 谢洲少有才名,而南阳侯府江河日下,林桓嵘拿着信物巴巴地登了谢氏一族的大门,话里话外都说要完成老侯爷的遗愿,无奈之下,谢氏只得认下了这门亲事。 而林桓嵘的嫡长女比谢洲年长五岁,这才让身为嫡次女的原主捡了便宜。 可原主和谢洲前后只见过三面,深厚的情谊是无从谈起的。再加上这桩亲事,完全是侯府恩泽,她实在不好越过侯府去私下争取。 第2章 第二章 第2章 其实在林蔚然看来,原主已经及笄了,想留在侯府,无非是对侯府的亲人心生依恋,以及对婚事会发生变故的担忧。她完全可以以静制动。 虽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毫无章程的进攻却是越做越错。 可惜原主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心思也单纯,不是一个有成算的。这不,听风就是雨,会有今天那一出,全是因为她听到她二婶张氏说她家快来人了,要把她接走。 这一个月里,她还陆陆续续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亲生父母和兄弟的事,什么大冬天地要洗衣裳,什么收禾割麦,清理鸡粪猪粪等等诸如此类的事让小姑娘听得头皮发麻。总而言之,就是她那亲生父母对林昭然并不好。 这让她不由得担心与害怕,人一害怕就容易出错。 她二婶说完她家人快来接她的事之后,又状似无意间提起了侯爷的故友之子来访,接着他们又随口说起一桩风流逸事,远在京城的某个小家族的庶女与某个大家族的小公子在一场宴会中无意中同时掉落湖中,最后依着这样的缘分最终嫁给了那个小公子。 再者原主本就对这桩姻缘没有信心,而她院子里的下人不时地说一些谢家会来退亲的话,加重了原主的忧虑。 原主情急之下,急病乱投医,想生米煮成了熟饭,却不知道这是一个针对她的局。 原主很容易就将春、药下到了贵客的茶里。却在紧要关头,那个男人只说了一句他不是廖翌沣她找错人了,原主就受不了晕死过去。 再醒来,就是她林蔚然来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从知晓身世,到婚事有变,再到自小生长大的地方都不能呆,种种的焦虑忧心一直都缠绕在原主心头,她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疏理一番,也无人教导她如何处理这样复杂的事情。 但小姑娘已经尽量去做了,却在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头被告知她错了,她找错了人,他不是廖翌沣!廖公子只身前来,带了几名小厮,如果他不是廖公子,那他就是三个小厮之一!而她则对这个小厮用了药,在他面前袒胸露乳,一想到这事暴露的后果,原主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再也不愿醒来。 原主又素有心疾,那男人的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原主一个月来绷得紧紧的心神直接崩溃了。 她太累了,她只是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之前一直在父母长辈的护持下长大,突然间,她失去了所有的保障,需要自己独自面对风雨,并且没有一点的缓冲期。 这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来说,确实难以接受。林蔚然叹气,可这才哪到哪啊。整理原主的记忆的这段时间也足够她理顺了思路。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应该是她重生到了上个星期,熬夜看过的古早重生文里,此书三观略有些不正,林蔚然看到一半就弃了。而女主正是林昭然。 林昭然带着戾气重生,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谋姻缘,提携娘家,顺便狠狠地惩罚前世负了她的人,一生过得风生水起,夫婿儿子都大有出息,年老的时候更是连皇上都敬重的老封君,儿孙绕膝,福泽绵延。 可惜这一切都是她用手段抢过来的,但成王败寇,人家靠的是本事手段过好了人生,谁也不好说什么。 但林蔚然看不惯的是她对养育她长大的林家的所作所为。 托作者的福,但凡女主一干点什么杀人越货抢人东西或者未罪先罚的事,总要强调一下她前世的悲惨。林蔚然也就知道了她前一世的情况。 林昭然重生的前一世,也是林昭然林蔚然的身世被发现。 不过得知身世真相的时候,她们都已经二十五了,原主已经为谢洲生下了一儿一女,夫妻不说恩爱,却也和谐美满。且当时谢州已经位列少卿,林蔚然乃少卿夫人。 而女主林昭然的前一世过得可不算美好,嫁的丈夫是她二哥的好友,在衙门里当捕快。具体如何没细说,只说她与家中婆母不和,夫妻二人感情不是很好。 两人一起回到侯府时,两个同时被调换的小姐,同是二十有五,原主鲜研得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朵,而林昭然则因为婚姻生活不顺,神情漠然,面色晦暗。 当时可把南阳侯夫人心疼坏了,恨不得将两人的境遇调换过来! 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即使知道了原主不是南阳侯的亲生女儿,是抱错的,原主也不可能将一切还给林昭然! 南阳侯家倒是愿意,原主不愿!即使她愿意,谢洲以及谢氏一族也不肯,这事关他们的名声。 原主嫁入谢家八、九年,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操持中馈,样样不错,最重要的是原主:与更三年丧,谢洲这一支前贫贱后富贵。林蔚然服侍了家公百年;谢洲从一届白身到官身,属于前贫贱后富贵,三不去中占了两条,如何能休弃? 林昭然最终与第一任夫婿和离,由南阳侯夫人做主,嫁给了一个六品官员做续弦。但填房的生活过得也并不好。似乎因为她是主角的原因?事故体质,续弦的日子也是难熬。 这便是林昭然的前世。 林蔚然作为读者说句实话,她不具备将日子过好的本事。 显然,林昭然将她的不幸全怪到了原主头上,怪到了这一场互换身份的际遇之上。 她重生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侯府,就是想将属于自已的东西拿回来! 林蔚然翻了个身,也就是说,这时才是故事刚开始没多久。原主会有这一出遭遇,就是林昭然看上了原主前一世的夫君,又不知其现在对她是不是有情意的,便使计毁了原主。 林蔚然在床上挺尸,弄清楚处境之后,她只想捶床,怎么好死不死的存在这一刻呢?她好死不死地早不穿晚不穿,偏偏在原主作死完的时候穿了。 林蔚然欲哭无泪,她感受到了来自整个宇宙的深深恶意。早一点,只要早半个时辰,她都能为自己搏出一条锦绣之路来。 目前的情况,原主中计了,并失身了,而她穿越了,硬生生地接收了原主弄出来的烂摊子。 想到失身的对象,林蔚然想了想,要不然索性赖上他算了?不过一会,她便打消了赖上她的念头。那男人对原主说他不是廖翌沣,原主就完全不能接受晕死过去了。可在林蔚然看来,那男人一看就不像是普通小厮。长相出众也就罢了,世人喜欢用长相好的贫家小子做小厮长随,但那通身的气度,即使在床榻上仍旧掩不住,却不会是一个小厮能有的。 一个有身份有能力的男人,被人设计,能忍得下那口气吗? 他们那样的情况,充其量只能算是无媒苟合,而且还是林蔚然自荐枕席,其中的猫腻,细查便知,那男人可 不知道现在的身体已经换了一个芯子而善待于她。 想到那男人,林蔚然不由得想起那档子事。 “晴雪,上次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小日子?” 原文中,也有这么一出。和今天一样,原主失身一事没有在侯计就被捅破,但原主回到她生身父母家后没多久便发现怀孕了。 然后发生什么事了?林蔚然使劲地回想书中的情节,似乎是发现她怀孕之后,姓廖的派人来接。但他并没有带她回廖府,而是另找了院子安置,却并未给她身份,即使是一个妾或者姨娘的身份都没给,并且言语态度对她都颇尊重,只叫她安心住下,其他的不必管。 当时林蔚然看到此处时是有些疑惑的,毕竟那姓叫廖翌沣的公子膝下儿女好几个了,家中妾室也不少,他对原主也不是因宠爱而舍不得接她回去受主母磋磨,反而像忌讳什么一样。 可惜后来原主不小心把孩子弄掉了,也失去了了解真相的机会。没了孩子,原主的下场并不好。姓廖的不仅将她扫地出门,还奚落了一顿,姓廖的不知道在忌讳什么,有些话只敢半露不露的,连这顿奚落都没痛快。可惜当时原主浑浑噩噩的,对他的话也并不往心里去。 言归正转,现在接手这烂摊子的人是她!那么问题来了,她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小胚胎?有的话咋办? “四小姐的小日子并不准,上次是在八月二十二。”晴雪想到她今天是在靠近花农那条偏僻的小路捡到四小姐的,她现在又问这样的问题,晴雪心里很怕,忍不住轻唤,“四小姐?” 她是景华园的大丫环,平时会听侯府一些老嬷嬷说些荤素不忌的话,今天四小姐那样,她心中隐约猜测有事情发生,可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今天是初几了?” “十七了。” 十七啊,前七后八,她掐着点算安全期,虽然安全期也不一定安全,但聊胜于无啊。其实这个日子还算在安全期内的,只是原主体寒月事一向不准,她也不敢完全松了这口气。况且在原文中,原主可是怀孕了的。一想到这,林蔚然整个人就要不好了。 怀没怀,她是一点侥幸都不敢抱了。 她是会一点简单的医术,但堕胎药这么高深的药她不会啊。 不对,古代不是有避子汤这回事吗?那些姨娘伺候完老爷之后次日早上主母赏一碗的那种。现在给她来一碗也行,也能完全避免。 但她现在住在侯府,她院子里的奴才们又是一心想往外走的,要是去配这个药,事情不秘,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吧?可这事宜早不宜迟,正如现代的紧急避孕药,不是越早吃效果越好吗?这避子汤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但怎么弄到这药呢?林蔚然抬眼看向晴雪,只见小丫头刷白着一张小脸,大大的眼睛满是担忧。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再想想她们刚才的对话,不难看出她的担心。 林蔚然不敢再说出要抓避子汤的话了,怕吓着她,于是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我是想说,那个,月事带是不是该备起来了?”她一下子想不起这里的人怎么称呼姨妈巾的,斟酌了一二,林蔚然心想,应该是叫这个吧? 原来四小姐是想问这个,晴雪很是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四小姐放心吧,这个奴婢早就准备好了,并且已经晾晒干净,只等四小姐葵水来了就能取用了。” 林蔚然听着一片尴尬,只能干巴巴地赞了一句,“做得不错。” 第3章 第 3 章 第3章 “晴雪,帮我将镜子取来。”怎么着,穿越了,也得看看老天爷给她安排了怎么样一副脸蛋吧。容貌历来都是女子的利器,如果老天爷让她穿到一男人的身上,她才不关心长相呢。 晴雪给她取来了镜子,然后得知她没什么吩咐了就出去忙去了。 四小姐的身份曝光,景华园的丫环小子们都不服管了,干活偷奸耍滑,闲散得很。许多活她不干就没人干了。其实她也很迷茫,如果四小姐在侯府呆不下去,她该何去何从?她倒是愿意跟着四小姐,可是侯府会让吗?想到这,晴雪轻叹了口气,罢了,走一步算一步而已。先做好眼前的事,之后会怎么样,再看再说吧。 林蔚然举起镜子,细细打量起镜中之人来。 原主做为配角,林蔚然自然知道她长得不差。 要知道原主可是农家女所生,样貌上与公侯后代应该是有一定距离的,但书中从不以她的容貌为垢病,可以猜测,原主的容貌很能打。 但她没想到原主竟然长得肤白貌美,而且还是那种大气的美,鹅蛋脸,三庭五眼的比例一看就是标准比例,让人看了就舒服。 仔细一看,其实这张脸和她现代那张有六七分相似。她现代那张脸与之相比,有两处不足,一是当时她拔牙时太过随意,后来睡觉还用嘴呼吸,造成了上颌前突。其实自古美人三分龅,一点点突影响不大,还挺好,偏偏她的情况比美人突还要严重一点,看着呆气。第二处不足就是她的眉毛太淡了,哪有原主这般不上妆都秾淡相宜的颜色呢。 如果两相比较,只能说她在现代那张脸是低配般,而原主这张则是高配版。 林蔚然放下镜子,心想总算有一点让她感觉不亏的了。 屋外,五小姐院子里的梅香如入无人之间,唤了一声‘有人吗?’然后轻敲了下门扉就径直走进来了。 晴雪听到声响,从厨房出来。 梅香看到她,很是亲热,“晴雪,你在啊,我还以为院子没人呢?那些人呢?怎么一个个都不在?” 晴雪不答,只问梅香,“来这有什么事吗?”现在谁不知道现在四小姐在侯府处境尴尬呢,她要是随着梅香的话抱怨,也是四小姐的脸挂不住,何必给人看笑话。 “这些人真是该杀,当值的时候竟然一个个跑得没影!”梅香嘴上恨恨地道,似在替她们打抱不平。 “呀,是梅香姐姐来了?”此时窜进来一个半大的小子,见着梅香,整个人亲热极了。 “小皓子,你可算回来了,上哪偷懒去了?” 小皓子笑嘻嘻地说道,“哪能呢,我这是刚去方便了一下,完事了就立即回来了,不然怎么能那么巧遇上梅香姐姐呢。” “就你油嘴滑舌。”梅香轻点了他一下。 “别说这有的没的了,你来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手上还有活要做呢!”晴雪不耐烦地道,莫怪她这种态度,她在四小姐跟前做一等丫环的时候,梅香还是三等呢。现在她得了五小姐的青眼,提到了二等,在晴雪眼里依旧不算什么。而且她看不上梅香小人得志,也小皓子忙前忙后恭维人的样子。 “呵呵,我这次来呢,是给你们送好东西来的。这菊花虾包我们五小姐第一次吃,尝着挺好的,特意让给各院都送了一些。这一碟子是给你们景华园的,对了,四小姐呢?” “五小姐心善。”小皓子赞了一句。 对她后面的话,晴雪只当没听到。 梅香喜滋滋地道,“可不是吗?连老夫人都说她回府后但凡有个好东西都惦记着大伙儿,就是命不好——”说到这,她顿了顿。 小皓子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五小姐真是可怜!” 这些下人是想起林昭然透露的她在养父母的林家的生活来了吧?只有一墙之隔,这些话就像特意说给她听一样。要是原主还在,此刻一定是又愧又悔又惊又怕吧? 林蔚然冷笑,林昭然觉得谁都欠她,她可是知道因为林昭然打小体弱,在乡下可以说是娇养着长大的。家里的肉禽蛋都是紧着她来的,最多就是读书的二哥因为读书费脑,能与之持平。 她生病的时候,不管家中再怎么艰难,都尽量挤出银钱来给她看病。 她说冬天要洗碗,是的,要洗碗,可洗碗都是兑了热水来洗的。 大冬天的是要洗衣服,但也不是每天都是她负责,只是在林母抽不出身来的时候由林昭然来洗。林家打了一口井,井水冬暖夏凉,洗衣服打的是现成的水,可不会冻手。 她说要喂鸡喂猪,确实是的,可在乡下哪户人家不养一些牲畜,这些活在乡下人眼中都是轻省活了。她做为家中的一份子,做一些活是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林家不止她一个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对她已经算是够好的了。 林父林母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婚嫁添丁都要钱,家里还供着一个读书人,本就不算富裕。 可是林昭然不理解,或许是恨吧,恨乌及屋。重生后,林昭然对那个养育了她长大的林家可没好感。她回到侯府,不仅发誓要抢回一切,对养育了她十五载的林家言语间颇多的诋毁。 后面更是做了很多事。许是迁怒,林家一家子的前程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林家老二林则然是林家辛辛苦苦供养出来的读书人,也是一家子将来能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可林昭然回归侯府后,掐断了林家老二的求官之路,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头,逼着一家人继续过着贫寒的生活,致使林家家宅不宁,分崩离析,两老人抑郁而终,林家老二抑郁不得志,最终以酒浇愁,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 这也是林蔚然最看不惯的地方,林家再怎么样,也是养育她长大的地方,或许没有锦衣玉食,却也给了她能给的。她换回身份之后,转过头来如此打压林家,实在称得上是冷血。 是,林昭然心中不愤,对上一世的际遇耿耿于怀,但原主又何尝有选择呢?说来说去,还是他们侯府造的孽! 当初两人会互换,也是因为她亲娘侯夫人房里的一个嬷嬷心生怨念。 凭什么要林家买单?她将一生的遭遇都怪到别人头上,自已难道就没有责任吗?生活是她在过,脚上的泡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她自已才是最主要的负责人。而且当初是她先看上了她二哥的兄弟,其实她二哥是不赞成的,劝过,但林昭然就是那种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子,越不让就越想要。他二哥知道她性子执拗敏感,最终只能极力地撮合他俩。她婚后生活不好,其实她二哥也难过,最终她和离,她二哥也永远失去了一个兄弟。 “旁的不说了,这菊花虾包要趁热才好吃,我拿进去,让四小姐趁热吃。” 梅香说话时,提着篮子就要往里走。 想到四小姐今天的遭遇,晴雪隐约猜到什么,心一紧,忙将她拦下,“四小姐困乏,睡下了,你将食篮给我,我拿到小厨房放下。”况且刚才她出来时,四小姐交待了不许去打扰的。 景华园配有小厨房,是当初夫人怜惜他们四小姐特意配的,大冬天大厨房的饭菜送来的时候都冷了,配上小厨房好让他们主子有口热乎饭吃。 可,打从五小姐归家之后,这小厨房就被弃用了。用下人的话说,就是她这个冒牌货连连正经主子都算不上,不配用小厨房。 梅香躲过她伸来的手,眼睛滴溜溜在转,“你们景华园的小厨房已经好久没开火了吧?还是拿进去给四小姐吧,这好歹是我们五小姐的一份心意!” 说着,她提着篮子虚晃一招,就要推开林蔚然的房门。 晴雪气急败坏地低吼,“梅香,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以下犯上?惊着了四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有什么担待不起的?!”梅香才不管她,门一推就要踏脚进去。 “放肆!”伴随着一声娇斥,飞来一物,擦着她的脸颊而过,然后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碎了。 梅香的颧骨处被撞了一下,疼得很,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可她顾不得了。因为那声娇斥之后接着就是一顿骂:“还有点规矩没有?!你一介奴婢,不经主子同意,硬闯主子闺房,我倒要去问问我那好五妹,她底下的下人规矩就是这样的吗?” 梅香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她这么做有五小姐的暗示授意,才不怕她呢。 没听到奴婢的求饶声,林蔚然便猜到这丫环胆敢如此行事原来是有人授意啊。于是她换了另一种说法,“如果五小姐做不了主,那我就请示老夫人!我再不是侯府亲生的,老夫人尚且没有发话让我出府,轮不到你这奴婢来作贱!” 林蔚然阴森森地道,她就是狐假虎威,她才不受这鸟气呢。 那林昭然什么心思她还不知道吗,无非想派个下人来亲眼看看自已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呗,再推测一下事成没成! 梅香抖了抖,这才怕了,四小姐拿着她和五小姐对峙她不怕,五小姐会护着点她。但如果四小姐非要到老夫人跟前对峙,纵然四小姐会落下小题大作的印象,但她一介奴婢硬闯小姐的闺房确实没规矩,老夫人要震慑下人,罚她定不会手软。 “四小姐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最终梅香没有见到四小姐,就灰溜溜地走人了。 穷寇莫追,林蔚然没有不依不饶,她知道即使真的拿她立了威也没用,她在侯府站不住脚主要是因为她鸠占鹊巢的身份。梅香已经服软,而且也没达到目的,她再闹下去,弊大于利,何必呢。 被这么一闹,林蔚然又想起了和男人的那档子事,她避子汤还没喝呢。她愁啊,在古代未婚先孕绝不是闹着玩的事,它可不像在她原先的世界,只要有钱,找个地方窝个八九个月,把孩子生下来完事。在这里,唾沫钉子都能喷死你。 这避子汤即使是晴雪去买也不保险,存菁阁那位正盯着她这边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呢。这药啊,要是能从天而降就好了。 突然,她想到一个主意,于是研磨铺纸,写了一封信。幸亏原主底子还在,只写了两遍就顺手了。 她将晴雪唤来,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 传信于外男,尽管四小姐的吩咐不妥当,但晴雪还是依她的吩咐去了。 这事就跟和四一九的对象一夜之后让人家买事后药一样,实在是有点羞于启齿啊。不管了,林蔚然有些鸵鸟的挥挥手钻进被子里睡觉去了。 第4章 第四章 就在林蔚然为穿越一事在景华园中咬着被子恨恨不已的时候,客院中,男人将小厮打发走,便捧着一卷书在看。 手上的书久久停留在一页,不像往日一般看得那么速度,显然男人的心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平静。 屋子里静悄悄的,突然,不知打哪儿来的微风吹动了纱绢做的帘子,男人开口了,“查清楚了吗?” 此时,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大概是习惯呆在暗处,他站的地方也是选择了避光之处。 “那位是南阳侯府的四小姐,她出了门后不久就晕倒了,幸而遇到她的贴身侍女来寻她,属下暗中护送,直到看着她们进了景华园才离开的。” 下属这话确认那人是四小姐无疑了。 男人眼神一凝,“南阳侯的嫡次女?我记得好像是有了婚配的?” “是的,四小姐配的是陈郡谢氏的谢洲。” 听到这话,男人忍不住挑眉,他的身份不会是泄露了吧? 暗卫跟随他多年,多少能猜到一点他的想法,“公子,这是一个局,但却不是针对您的。” “药是侯府四小姐下的,是普通的春、药,下到了茶水之中——” 男人好笑,将媚药下到了连下人都能喝到的茶水之中,显然她是第一回行事,慌张错乱在所难免。 “不过中途被人换成了无色无味的醉魂媚。而且,在您和四小姐成就好事的时候,有侯府的下人偷偷摸过来,不过都被属下打发了。” 他的意思就是,侯府之人确实安排了人来抓奸,却不是抓他的奸,而是抓林蔚然的奸。 醉魂媚?!男人眉毛一挑,当时他就感觉自已中的不是普通的媚药,所以他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让对方离开。 “那茶咱们几个都能喝,你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很显然,幕后之人只是想毁了林蔚然,坏她身子的人不拘是公子还是小厮,都无所谓。 这句解释之后,暗卫莫名地觉得室内更冷了一些。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看上了廖翌沣?而且,谁在帮她?幕后之人是谁?”从她的表现来看,一开始她下药的对象应该就是廖翌沣无疑了。这也是她最后选择偷偷溜走的原因吗?弄错了人之后,看不上他?呵呵。 “公子有所不知,四小姐并不是南阳侯的亲女。” 暗卫将林蔚然和林昭然身份互换的事禀报了。 这出消息并不隐秘,只是他们公子很少关心这些妇人后宅之事,所以并不知道罢了。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林蔚然下的药中途会被换成醉魂媚,为什么会有人想来抓奸。啧啧,可真够乱的,也真够笨的,被人请君入瓮还将计就计了还不自知,搞不好连最初的想法也是被人牵着鼻子引导的。 “换了药的人是林恩纪的夫人。她是肯定参与了,属下怀疑此事还另有参与者,需要时间细查。” “这南阳侯府还真有意思。”男人冷冷地道。 林蔚然不是侯府的亲生女儿,不想养就不养,何故毁人清白?这样的事闹开来,沾污的除了林蔚然的名声之外侯府也多少要受到点涉及。不过想到她那张艳如朝花盈于袖的脸蛋,又觉得这事不是那么不可理解了。 这一定不是南阳侯老夫人的意思,是有人不想她呆在侯府了,瞒着老侯夫人做下的。 要知道,老侯夫人做了几十年的宗妇当家主母,可不是那等容不了人的。他太了解了,这样的宗妇,宗族利益是他们考虑的第一位。家族的繁荣靠的是爷们在外的拼杀,而宗族利益的维系则是靠姻亲故旧,庞大的抱成团的利益团体,而这些团体的维系则是联姻。 而林蔚然呢,是个姑娘家,不是小子,会分掉财产。 林蔚然长得花容月貌,不管是送去联姻还是联姻都是极好的,况且都养这么大了。林恩纪的夫人会动手,要么就是林蔚然得罪过她,要么就是利益驱使。 现在的情况是,幕后之人派出抓奸之人被他的暗卫打发了,没有抓奸在床。 这幕后之人是林恩纪的夫人的话,她必不会冒着得罪老夫人以及客人的风险将这事抖落开来。 反倒是林蔚然更有可能将此事捅破,不过男人想起完事后她干净利落地离开的模样,觉得这个可能性也很小。 “罢了,且等等。” 这事理清楚后,男人又将书拿了起来。 到了傍晚,男人没想到他等来等去等到了一封叫他去买一副避子汤的信!男人顿时气笑了,良久,再看一眼信上的几句话,可以觑见写信者小心翼翼的态度和无赖的口吻,仿佛在说‘这事你也有份可不能当甩手掌柜’。 他敲了敲桌子,吩咐下去,“去,配一副避子汤给景华园送去。” 暗卫应了一声是,便咻的跑没人了。抓药的时候他想了想自家主子的情况,又对大夫说了句什么。 等林蔚然拿到药时,发现是已经熬好的药汤,还暗赞了一句对方体贴,喜滋滋地喝完之后放下心中的大石块安心睡去。 梅香回到五小姐所在的存菁阁时,狠狠地告了林蔚然一状。 林昭然听她啰嗦完了之后才将她打发下去,还让贴身大丫环点墨拿了一碟果子点心赏她。 另一个大丫环染竹则不明白为什么梅香事没办好,五小姐不但不罚,还半推半就地赏了她,“姑娘,梅香这丫头的嘴实在是太口无遮拦了,以后少让她进内院,没得污了姑娘的耳朵!”且她一惯不喜像梅香这样的,要是她管人事调派,梅香根本不可能调到二等丫环的位置上。 林昭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她素知染竹清高,向来不喜梅香这类人。 点墨染竹是她母亲给她的,上辈子她就知道这两丫头不错,跟了她之后,她对两人也信重。 可她初回侯府,正是要刷存在感的时候。点墨染竹几个纵然都是好的,但她们不像梅香这种这种惯于捧高踩低嘴碎之人,给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将人给捧上天。 两类人,各有各的用处,她倚重点墨染竹等人,却也不妨她利用像梅香这样的小人。 想起梅香方才所言,林昭然眉头微蹙,竟然连人都没见到吗?也不知道那事到底成没成? 罢了,林昭然轻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她已经做了,且看天意吧。再者,林蔚然和谢洲的亲事注定是不成了的,她行此计,也不过是求个保险。 翌日,林蔚然按照原主以往的习惯早起准备前去给老侯夫人请安。 一番洗漱都是晴雪那丫头伺候的,她的另一个大丫环和雪近来是一个劲地降低存在感,尽量不往她跟前凑。 如今已是深秋,晴雪给她系上薄披风,提醒她该出发了,不然就晚到了。 临出门前,林蔚然看到缩头缩脑的和雪,脚步顿了顿,她想起来书中发生的一件事。 以往原主要离开景华园,两大丫环必有一人跟随她,然后一人留守看家。自打原主的身份曝光之后,和雪就不爱跟她出门了。 因为如今跟着原主出门,不仅风光脸面不在,有时候还要受气,和雪自然不爱。 无奈之下,只能晴雪来做这事,而和雪则留下看家。 而她想说的那件事,正是在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因为原主的心软和纵容,让和雪有机会监守自盗。 和雪管着原主的小库房,等原主被扫地出门时,许多物件都不翼而飞。当原主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和雪时,和雪却倒打一耙,说她是奉了原主的命变卖私库的物件的。 这一番说辞让侯府的人对她又更鄙视了,原主被气了个倒仰。 林蔚然既然记起这事,就决不允许它再发生。 “今天就让和雪与我出门吧,晴雪留下。对了,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给她老人家绣一段抹额,就用库房里那匹云锦吧。” 云锦啊,晴雪顿了顿,“四姑娘那匹云锦你一直舍不得用——” 这匹云锦很是珍贵,是当年老夫人压箱底的宝贝,是年头她及 的时候老夫人赏的,阖府的小姐就只她有一匹。 林蔚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但那云锦现在不用,以后就更用不上。用来借花献佛最好不过,至少还能刷刷老夫人的好感度。再者,这其实也是一个借口而已。 林蔚然的视线落在和雪身上,“那匹云锦是烟紫色的,偏稳重,适合老夫人用。用来做抹额镶一道边子最合适不过的了。还有,你另捡一些其他的贵重料子出来。等我回来商量着搭配。” “好的。” 看着一动不动的和雪,林蔚然皱眉,直接说道,“和雪?将小库房的钥匙拿给晴雪。” 对于两人的对话,和雪一直装作不知,林蔚然发话了,她不情不愿地将库房的钥匙拿给晴雪。 晴雪这时也看出了点什么,并不作声。 林蔚然看了一眼,示意晴雪好好收着。这钥匙和雪拿了出来,就别想再拿回去了。 第5章 第五章 到了老侯夫人的萱北堂,已是人声鼎沸,从外面听,那是笑声不断。 “四姑娘来了。”见到林蔚然,老侯夫人院子里的沈嬷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是的沈嬷嬷,我来给老夫人请安,烦请嬷嬷通禀一声。” “四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和雪在一旁咬着唇,脸色胀红,以前哪用那么麻烦,以往她们人刚进萱北堂呢,这些人就急冲冲地前去通禀了,她们人一到门口就被人笑着迎进去了。她就说不想跟她出门嘛,今天偏要点她跟随,她脸都跟着丢光了! 林蔚然倒是自在得很,也全然不在意沈嬷嬷进去后里面突然降了调的动静。 “四小姐,老夫人请你进去。” 林蔚然一进去,场面果然不复之前的笑闹。 也是,人家一家子骨肉,她的到来就如同落入水中的一粒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林蔚然对着老夫人行了一个请安礼,“蔚然请老夫人安。” 她这样的请安,场面为之一静,不少人都讶异了。他们发现这是自打林昭然回来侯府之后,林蔚然第一次没有自称孙女,也没有称老夫人为祖母,像是总算知道了避嫌一样。 场面上的动静林蔚然自然是注意到了,也不知道以前原主是怎么称呼的,今天会有这样的动静,估计她是一直没改口,现在想来一定很尴尬。 老夫人示意她起来,“这孩子越来越生分了。” 林蔚然笑,心想她这样的称呼才是正常的呢,先前原主紧巴巴地抓着不愿意改口,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是啊四姐,祖母说得对,你虽然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好歹也是在侯府长大的,可不要和我们生分了。” 林昭然的态度让老夫人满意极了,觉得这孩子大气,果然是他们侯府的血脉,虽然没有在侯府长大,但她的优秀却是泥堆瓦掩也埋没不了的。 林昭然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让林蔚然叹为观止,林昭然连容都容不下她留在侯府,岂会不介意她的称呼? “不会。”林蔚然摇头。 从林蔚然一出现,林昭然就一直在打量她,特别是双股之间,企图看出她想要的异样来,但却未果。 正如林昭然不经意地打量她一样,林蔚然眼角一直在留意她,林昭然的疑惑和烦恼的表情都被她收入眼底。她昨晚有好好休息,并且自已给自已做了一些必要的按摩,她睡醒之后就舒服很多了。 与林昭然露了痕迹的打量不同,林二夫人只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这才叫高明呢。 林蔚然说完这一句后,她找了个边缘的角落呆着,在场的众人很快便将话题从她身上移开,聊起别的事儿去了。她打定主意在侯府在老夫人跟前如没必要都秉持着少说多听的原则,她表现得再好,也只是增加自身的价值,成为老夫人眼中待价而沽的物件,侯府哪会真心替她考虑。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回到亲生父母那去,在原著中,林家人还算不错的。在此之前,如果能见一见就好了,林蔚然心想,见上一面,多少能看出一点人之品性来。 都说三个女从一台戏,老夫人屋里大大小小十几个女人了,虽然个个都轻声细语,但也热闹极了。 她们的话题不知不觉地从慧珍县主的大婚说到太原府的青年才俊,侯府的姑娘们都笑着,含羞带怯地听着,手中的手帕扭啊扭,眼中不时地闪过期待与憧憬。 林蔚然百无聊赖地听着,她发现不知道是不是与原主的记忆有缺失有关,她们口中的才俊有很多她都对不上号。 若此时有人细心留意的话,会发现林蔚然和林昭然是场中唯二的两个镇定自若的姑娘。林昭然那是有大志向的,当然看不起这区区太原府的青年才俊。而林蔚然的淡定呢,则是因为压根不知道她们说的谁是谁。 两人的神态落入老夫人的眼中,深深觉得她俩是有大将之风的孩子,可惜老四这孩子不是侯府的血脉,老夫人暗自摇头。 “老夫人,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很突然的,林桓嵘的姨娘周氏插了一句话进来。 老夫人心情正不好,闻言只撩了撩眼皮,“何事?” 周氏心中打鼓,她也发现了老夫人的心情似乎不好,可刚刚还很不错的。可她都已经开口了,再者机会难得,叫她缩回头她也不甘心啊。 “老夫人,是这样的,这两日咱们府中不是来了客人吗?妾有幸见了一回,就想打听一下其中的两位。说起来也是三姑娘命苦,也怪我这做娘的没用,十六了还没定下一门亲事,她在上头没出门子,也耽搁底下的妹妹不是?” 闻言,原坐在小墩子上的林蔚然打算伸伸脚的动作顿了一顿。 老夫人还没发话,侯夫人李氏便不高兴了,“你想打听谁?” 周氏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回了话,“就是那位廖公子。” “廖公子已经成亲了,看你打听的是什么人,难不成你想让你膝下的三姑娘做妾不成?”李氏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 “不是啊,妾不知那廖公子已成亲了,那那另一位呢?” 李氏嘲讽她,“什么另一位,廖公子一行人通报了姓名的只他一人。你可真是出息,先看上了人家公子,完了没戏了又看了人家的小厮。”你这什么眼光啊。 众人也怪异地看向周氏,正如李氏所说,既然没通报姓名,又一道,不是小厮是什么? 周氏不相信,那样品貌的人怎么可能是小厮,那周身的气度,廖公子在他跟前都被比成了渣渣,她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乘龙快婿就是他,问廖公子不过是为了引出他而已。 林蔚然心中一动,她隐约知道周氏说的是谁了。如果是他,就难怪周氏会看上,确实非池中之物。 “好了,都别说了。周氏,你刚才那话说是怪自己,何尝不是怪夫人和我这老婆子。三儿的亲事自有我和夫人操持,知道你关心三儿,但是你逾越了。” 老夫人发话了,周氏拽着手中的帕子,纵然不甘心,也只能蹲身应了一声是。 林蔚然有点磕睡,这次的请安时间有点长,但大家都不挪屁股,她也不好先走。她昨天刚破了身,正是虚的时候,虽然昨晚休息得不错,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多休息的。 突然,外间传来一阵快慢有序的步履声,没一会就见门房的小厮撩着帘子快步进来,“老夫人,有贵客到!陈郡谢家谢夫人携子谢洲来访。” 侯夫人李氏猛地站了起来,双眼冒光地看向老夫人。 “果然是今天会到!”老夫人也说了这么一句话。 “来,李氏,你们随我一道前往二门迎一迎贵客!” 看着众人的反应,林蔚然才豁然反应过来,原来她们一直磨在老夫人这里不肯走就是为了这事啊。谢洲要来,恐怕是得知了她与林昭然的身世之后,老夫人相邀,不得不走这一趟吧。再看众人的反应,应该是早已知晓谢氏母子今天会抵达。 老夫人发话了,众人自然跟随,林蔚然也坠在队伍后面,已经尽量地降低自已的存在感了。 奈何谢洲是她的未婚夫,他的来意,众人心中多半有所猜测,一时间,她们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充满了异样和怜悯,让她很不舒服。 她们侯在二门,并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一行人缓缓朝她们走来。为首的是一位面带肃容的夫人,梳着云鬓,头顶斜插着一支金镶翠挑簪,穿着素色的锦缎菊纹上裳,下面是六幅洒金裙。旁边的公子身高七尺,面如冠玉,风仪楚楚,腰系玉带,更显腿长腰劲瘦,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才叫引人注目呢,那便是谢洲了。 林蔚然只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莫怪乎林昭然对其会念念不忘,这样的男子不光有一副好样貌,周身更是浸染着大世家钟鸣鼎食的底蕴养出来的气度,引得无数女子心折。 这样的浊世佳公子,原先与四姑娘订了亲,侯府未婚的姑娘们多半会收敛一些,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公子即将无主,她们焉能不蠢蠢欲动? 林桓嵘今天恰好在家,他一向欣赏谢洲这个准女婿,让一向器重的大儿子林溯风亲自迎他去了,端坐在书房等他来拜会。 进了大门之后,谢氏母子二人应该各自分开的,谢洲应随林溯风去书房,而谢夫人则由下人引去二门。但谢洲坚持要送母亲至二门,林溯风自然无不可。于是便有了眼前这一幕。 两波人相见,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谢氏母子更是人群中的焦点。 谢洲给老侯夫人和侯夫人李氏问了安,便欲辞别母亲,随林桓嵘而去,临行前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人群一眼,目光在林蔚然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这一幕被一心将他放在心上的林昭然留意到了,手忍不住紧紧一捏,指甲入肉的痛感让她稍微回过神来,脸上继续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第6章 第六章 两波人分开,老夫人与谢夫人走在前头,不时说笑两句,一行人簇拥着回到了萱北堂。 谢夫人全程板着一张脸,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于男人来说,又何偿不是? 谢洲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要不是南阳侯府拿着早年与他们家老太爷的约定说事,他们也不会被迫应下了这门亲事。 林蔚然看着也不算太差,但南阳侯是怎么回事?还有半年就要成亲了,竟然和谢家说林蔚然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荒谬!荒谬至极! 谢夫人情绪不高,老夫人心想现在谈的话估计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加上萱北堂的人太多了,不宜谈话,于是便让李氏安排谢夫人先住下。有什么话等歇好了再说。 谢夫人倒是焦灼,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谈好的,只能客随主便,顺着老侯夫人的意先去歇息了。 而老夫人也乏了,挥手让前来请安的众人散了。 景华园中,得知谢夫人母子远道而来,晴雪忧心忡忡。 林蔚然倒是没心没肺,这事轮不到她做主,想再多也没用。 老夫人和谢夫人有得来谈呢,她的意愿也从来不在她们考虑之列。 早上的时候林蔚然找了个由头将小库房的钥匙从和雪手里拿了回来,这会当然是趁机进去清点观看一番。 小库房离她的卧室不远,门外挂着一把黄铜锁,锁打开后,三人鱼贯而入。 小库房不大,也就二十来平吧,屋里一共放了三排架子,两排沿着墙壁放,中间再放一排,隔成两个过道,能容两个人并排着走还有些余地,倒也不显拥挤。 这些架子上都摆放着物件,见到了实物,很多东西她都能叫得出名字和说得出来历,比如这柄八宝玉扇是那年姑姑回来赏的,那一小方的澄泥砚是她开蒙入家学的时候大哥林溯风送的...... 看到这个满满当当的小库房,林蔚然都不得不感叹未被揭露身世之前原主在侯府的受宠程度。 原主长得好,连老夫人都多宠爱几分,不时的赏些东西,加上南阳侯夫人给的,她是侯府的的所有姐妹中第二富裕的了,一些庶子比她也是远远不及的。 相比林蔚然和晴雪对小库房感觉新鲜和好奇,和雪淡定很多,说句不客气的话,库房里的东西她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放着什么。 “晴雪,咱们小库房的物件很久没整理清点过了,我记得有些物件取用了,不知道有没有做相关的登记。改明儿你清点一下,和之前登记在册的对一下,重新登记造册吧。” 林蔚然的话刚落,和雪身子一僵。 林蔚然说话时,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和雪的反应,她想和雪这个时候已经监守自盗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库房,很多东西和记忆中相差不大,就是位置摆放有些错乱。 想来她尚不敢拿有标志或者太过显眼之物,一定是把心思动到了不起眼的物件上了。 林蔚然有些头痛,其实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让她交出小库房的登记册子,一一勾画比对,亏空的物品看多寡,再交由夫人或者老夫人处理是最好的办法。 但难保和雪不会像书中那样反咬她一口说是她指使的。毕竟她不是侯府的孩子,在其他人看来,她迟早都得离开的,离开了南阳侯府的福窝回到乡下林家去,是需要多一些银子傍身的,这便有了理由动机。 可是这么放过她,她又不甘心。况且如果放任不理,还会助长她的气焰。自已还不知道要在侯府呆多久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需要杀鸡儆猴,震慑一番,让他们安分一阵子才好。 心中定计之后,林蔚然寻了个机会与晴雪面授机宜一番。 和雪想着明天要上交册子一事,心不在焉的,自然不曾注意到这点。 这晚,晴雪伺候完林蔚然,又洗漱好回到属于大丫环的房间时,已经是很晚了。 可她回到去时,和雪竟然还没睡,就坐在床头上等她,灯也没点,她回去时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 景华园的屋子都大,大丫环是两个人住,有事情也好交待。二等丫环也是两个人一屋,只不过屋子相对来说大丫环住的要好上一些而已。 “她就是一个抱错的,能不能在侯府呆下去都未可知呢,你怎么还那么尽心尽力地服侍她?”和雪很是不解。 她们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你还没睡?”晴雪不想和她说这些,两人道不同,说再多也只是鸡同鸭讲。 和雪却执意要谈这个,“你看咱们景华园的,不止是我,哪一个不是千方百计想往外调谋个生路的?” “人各有志吧,四小姐是个很好的人。” “晴雪,你就没想过如果四小姐被赶走,你该怎么办?你现在不积极做准备,等真到了那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好活留给你?你可别说你做了好几年的大丫环,还能干得来二三等丫环的活计!” 晴雪坚决不受蛊惑,“那是以后的事,不劳你费心。” 和雪吞吞吐吐,“晴雪,如果说我有门路能调到五小姐的存菁阁,你去不去?” 晴雪沉默,她不会去,但五小姐毕竟是主子,她说不出硬气的拒绝的话来。说了后以和雪的性子无理都得搅三分,她拒绝的话指不定会被她曲解成什么样说给有心人听。四小姐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她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和雪得意,以为她的沉默是默认了,“好晴雪,这事儿不难,只要咱们弄个投名状,指定能心想事成。” 晴雪板着脸道,“这事你不要说了,服侍四小姐我会做到有始有终,除非夫人或者老夫人发话,否则我不会先弃四小姐而去。” 和雪气急,“你这死脑筋,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这么死心踏地!” “我也奉劝你一句,为人奴婢最紧要的是忠心,咱们毕竟是四小姐的大丫环,更看重这点。咱们要是这么做了,就是品德有暇,去到哪都不可能会得到重用的。”说完这句,晴雪便打住了话头,自顾自地睡下了。 独留和雪坐在自已的床榻上,想着明天要交账册的事,脸上阴晴不定。 她想拉拢晴雪到同一阵线上来,但她不上勾,她就得另寻法子。 至于她说的忠心,她也想啊。可是她哥嗜赌,一直都戒不掉,有时借不到钱还借高利,可高利岂是好欠的?她老子娘舍不得儿子吃苦断手断脚,只一个劲地逼她这个做女儿的。家里有个无底洞却没有金山银山可败,她能怎么办?只能从四小姐这里弄一点东西去填了窟窿,幸亏她管着小库房,便宜她行事。一开始她只敢拿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这些小东西是四小姐随手把玩的,玩过后就随手一扔,也不会登记在册的物件。后来这些小东西淘换完了,她只能将主意打到册子上一些不起眼的物件上,并且天天都在提心吊胆,祈祷不要被发现。 一时之间,她觉得自已命真苦。说实话,得知四小姐不是侯爷的亲生女儿时,她是松了一口气的,然后就天天盼着四小姐被赶出侯府,如此一来,她做下的事就不会被发现了。即使到了最后清点时,发现库房的东西有所减少,也有四小姐这个出了府的替罪羊在。 可是四小姐白天那一出真是晴天霹雳一样,将她吓破了胆。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啊,那些东西她是还不上的了。都怪四小姐,没事清点什么库房啊,还有晴雪,清高什么,还不同意她的提议!她倒要看看她最后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朝晴雪的床榻上瞪了一眼,不料却被她手腕上一件发光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月光照在钥匙上的反光,那是小库房的钥匙。 她咬咬唇,眼神渐渐疯狂,家里这几天又在逼她了,她这回干一票大的! 第二天,晴雪醒来时,发现手上的钥匙还在,愣了一下。 但和雪已经起来了,不在屋子里。 晴雪刚出房门就见和雪从小厨房里探出头来,带了点讨好地说道,“晴雪,我已经烧好了热水,你兑一些冷水然后端进去伺候四小姐起床吧。” 她的勤快让人意外,晴雪进去将情况一说。 林蔚然想了想,“这两日还是要多留意她的举动。” 她可是记得和雪监守自盗的原因就是家中有个嗜赌的哥哥,这样的人认识的都是三教九流之辈,这些里头,有会拓锁的也不奇怪。小库房的钥匙一直在和雪手里,她要这么干实在是太方便了。 林蔚然将想法透露了一二,听得晴雪一愣一愣的,会这样吗?发现和雪没拿钥匙的时候,她着实松了口气呢。根本没想过还会有私下备份钥匙的情况。 其实林蔚然这样的想法在这里少见,在原来的世界里却是很普遍的。 “晴雪,今天你陪四小姐出门吧,我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临出门前,和雪寻了个由头推脱了跟随林蔚然出门的差事。 林蔚然和晴雪对视一眼。 “行吧。”晴雪答应了下来。 和雪偷偷松了口气。 第7章 第七章 这一日的请安,独林蔚然迟迟未到。却几乎无人注意到这点,唯独林昭然,她看了站在她身后的点墨一眼,点墨会意地微微颔首,不一会就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李氏着急和谢夫人谈事,目光频频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今天也不耐烦和府中女眷打太极,让她们与谢夫人好好见过礼之后,便将他们打发走了。 然后三人闭门开始谈事,屋里一个伺候的都不要。 屋外让两个婆子守着,两人倒是尽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就防止有人偷听。但里面突然传来杯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将她们吓了一跳,两婆子两互看了看,但里面没唤人,两人也不敢推门进去。 而屋里,也果然如那两婆子猜测的一般,阴云密布。 谢夫人无视脚边碎了一地的茶杯碴子,“你们南阳侯府什么意思?当我陈郡谢家好欺负是不是,让退亲就退亲,让娶谁就娶谁?” 李氏讨好地笑笑,“谢夫人先消消气,这事是我们侯府不对,但我们也是不得已啊,您体谅体谅。” 李氏话落,老侯夫人接着说道,“谢夫人,我们也只是一个提议。想必你也知道,四姑娘不是咱们侯府亲生的,配谢公子有些委屈了您儿子,您不心疼啊?” 心疼,怎能不心疼! 谢夫人收敛住怒意,脑子也清醒过来了,“老夫人,你们侯府犯的错,凭什么让我们谢家一起受着?你们的提议我不同意!还有,你们没规矩是你们南阳侯府的事,我们谢家却不是这样的人!” 被人指责没规矩,老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依谢夫人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退亲!以后男女婚嫁各不想干。” 李氏大惊,“万万不可。” 老夫人老于世故,知道她这是气话,“谢夫人三思吧,蔚然这身份一曝出来,你们谢家就退亲,恐于名声上也不会太好听吧?” 一说到这个谢夫人就气,说来说去怪谁?但要她接受儿子娶林蔚然,她也是意难平。 “事情弄到这一步,也并非是我们侯府所愿。你能亲自走这一趟也是为了解决这事,咱们呢,就尽量多想想,拿出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来。”老夫人说话温温和和,能让场面上的气氛平和下来。 话是这样,但她们刚才提的是什么建议,退了老四娶老五?当他们谢家好摆布是吗?退亲可以,再娶也不能娶自南阳侯府的了。 “老夫人言之有理,你们何不将林蔚然认作义女?这样她的身份也能更高一些。况且林蔚然在你们侯府也养了十几年,你们舍得让她回去乡下?”谢夫人也笑得假假地提议,她们一心想让亲生女儿代替养女嫁进谢家,那她偏要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谢夫人的话让李氏一口气提不上来,李氏觉得,换人有什么不可以,本来这桩婚约就是当年两家老太爷为后人约定下来的,岂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即使是义女,配谢洲还是有点不够啊。”老夫人尽量忽略她话里的尖锐,况且她提出的建议他们也是考虑过的。 这话谢夫人听着舒服,在她心里,除了王孙贵族,就没一个姑娘能配得上她儿子。 谢夫人轻哼一声,“知道就好。” 老夫人并不介意谢夫人一时的态度,虽然她不知道谢夫人此时的表情应该叫做傲娇。但不难看出,谢夫人于生活上必是事事顺心才会人到中年还有这样的小性子。 关于谢夫人观感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更多的心绪是放在他们方才所说的事情上来。 对于南阳府来说,他们只接受两种情况,一是照样与谢府结亲,只不过成亲的对象从林蔚然换成林昭然,二是如果谢府实在不愿,那就维持这段姻缘,但是他们可以将林蔚然认作义女。 第一种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也是他们最希望的,而第二种却是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失去谢洲这个乘龙快婿是他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在老夫人细细思索时,谢夫人一时的得意过后心里也发愁。 不管如何,退亲都算不得吉利。可南阳侯府能提出换人的意见,就能看出养的毕竟比不上亲生的,想来就不怎么重视林蔚然。如果真要维持现在的婚约,即使最后侯府妥协了将林蔚然认作义女。成亲后谢家有需要的话,怕是侯府这边使不上力。有好处的话,南阳侯府一定会借机攀过来,但要帮忙,恐怕会出工不出力啊。哎,麻烦。 今天注定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谢夫人怎么着也得和谢洲商量一二。 萱北堂这厢在密谈的时候,林蔚然带着晴雪出门后往萱北堂而去,行至半路时才折回头。 而和雪呢,将林蔚然和晴雪送出门,看着她们走远后,又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确定她们真的走了之后便偷偷溜去了库房。约一刻钟之后,和雪怀里抱着一个红皮包袱从小库房出来。 “和雪,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安静的景华园,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和雪一跳,她抬眼望去,只见此刻应该在萱北堂的四小姐和晴雪以及小皓子等人就站在景华园的入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以及她手中的包袱。 人脏俱获! 和雪觉得腿软,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小皓子一个箭步上前,将手中的汗巾子往她嘴里一塞。 “四小姐,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小皓子讨好地笑问,以前他还以为四小姐是个手段绵软的,没想一出手就是直打七寸,和雪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啊。这招请君入瓮早就给和雪准备好了,而他只是被邀请前来帮忙以及做个见证,却没想到真正看了一场大戏。不过这是后话了。 他之所以在这,是晴雪找到他,诱之以利让他帮忙,他自然是不拒绝的。不然按照以往他的尿性,一大早肯定就跑没影了。可是真的见识到了四小姐的手段,什么银子不银子他已经不想了,只要四小姐不计较他先前的不恭就算万幸了。 “小皓子,你也知道我名不正言不顺,此事我是不好做主的,只能去请示老夫人,让她看着办了。” 小皓子心一抖,他就知道。 “四小姐英明!就这么办。小的亲自动手,您前面带路,我押着她跟在后面。” 他们一行四人,并不曾避讳人,招招摇摇地往萱北堂而去。 到了门口,和雪死活不肯走了。 林蔚然回过头来看了小皓子一眼,小皓子先是讨好地笑笑,然后转个身来面对和雪的时候就变了个脸,牙根一咬,发狠地朝她一踹,将她踢了进去。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萱北堂上下奴才们的注意,看着林蔚然等人的阵仗,骚动了一小会。 这时立即出来了一位管事老嬷嬷问林蔚然,“四小姐你这是何意?” “是沈嬷嬷啊,是这样的,我想请问老夫人这会儿有空吗,我有事想请她做主。”将人送到之后,林蔚然冲睛雪看了一眼,晴雪点头示意自已知道怎么做了,然后人群中退出,往景华园里赶。 屋里,老夫人这边和谢夫人的谈话很不顺利。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注定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的。谢夫人怎么着也得和谢洲商量一二。 老夫人问,“外面什么声音?!”刚才整个院子都很安静,加上她们三人谈事情又聚精会神,倒不曾听到外面有声响。现在这话谈完了,外面的动静就清晰了。 “儿媳出去看看。”李氏一脸不悦地站起来,准备出去将喧嚣的下人好好斥责一顿。 今天的话谈到这里其实已经该结束了,老夫人也站了起来,顺便邀请谢夫人,“一起去看看吧,我这把老骨头坐久了正好走动走动。谢夫人,还是你年轻坐得住,这人一老啊,站久坐久都不舒服。” “哪里,老夫人您还老当益壮呢。”不涉及到她儿子,谢夫人也是顶好说话的一个人。 门才一打开,就正面撞上了萱北堂的管事嬷嬷。 “外面何事喧哗?” “回老夫人,是四小姐来了。” “她来就来,为何喧哗?” “她将她院子里的大丫环绑了,说要来请老夫人做主。” 听到是林蔚然这个有可能变成‘曾经’的未来儿媳妇闹出动静,谢夫人淡淡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皱眉,心中气恼林蔚然的不争气和胡闹,从今天的谈话来看,林蔚然还是有可能成为谢少夫人的,她今天闹这出无异于自毁长城!也是断了南阳侯府的另一个选择! “人呢?” “就在外头院子里。” 于是三人推开门走了出去,走过穿堂,踏上抄手游廊,下来后,院子中的人情况一览无余。 “蔚然见过老夫人、夫人、谢夫人。”林蔚然规规矩矩地行礼。 “起来吧。” 谢夫人站在旁边,将她从头到脚彻底地打量了一遍。 林蔚然无意中发现,心想,她怎么还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自已,难道今天的谈话不是谈她和谢洲解除婚约的事的么?如果解除了婚约,就不该以这样的目光来看她才对啊。 第8章 第八章 第8章 林蔚然心说,您老别这么看我啊,两人的视线都对上了,谢夫人一副老神在在,不尴不尬的样子。 你是长辈,你了不起,林蔚然无奈,只能打招呼,唤了一声谢夫人。 谢夫人呢,特别高冷地回了一个嗯字。 林蔚然弄出的动静有点大,且没想过避讳人,几乎是第一时间,侯府的其他院子都收到了消息。 存菁阁,林昭然轻蔑地笑笑,在这当口闹腾,也不知道林蔚然是傻呢还是傻呢?就那么着急着出这一口气吗? 无论如何,林蔚然这不识大体这项评价是怎么也逃脱不了的了。 “五小姐,咱们要过去看看吗?”染竹问。 “去,我挺担心祖母的,不去看看哪能放心得下。” “蔚然,你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发现了,这两日林蔚然的举止有些吊儿郎当的随意,不再小心翼翼地奉承自已了,是自暴自弃了吗? “你祖母说得对,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用这种蛮横的办法绑人?”李氏说话期间不时地看向谢夫人,担心她会不会觉得自已教女无方? 林蔚然直接忽略了李氏那暗含指责的话,她面对老夫人的问话,稍微在心中打了下腹稿,然后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老夫人,今儿一早我带着晴雪欲来萱北堂给您老请安,但行至半路时发现一直系在腰上的香囊不见了。那香囊是蔚然亲手绣的,担心它被人捡了去,又是一桩麻烦事。无奈之下只好和晴雪一路往回走找寻它,岂料我俩刚回到景华园的门口就见和雪抱了一个红皮包袱从小库房里出来,整个人行迹可疑,鬼鬼祟祟的。” “我们怀疑她监守自盗,偷了小库房的东西。于是就让小皓子将她制住,果然在她抱着的包袱里发现了好几件库房的物件。” 人赃俱获,这没什么可说的。 林蔚然的话一落,和雪就猛地摇头,眼睛祈求地看向老夫人。 所有人都在等老夫人发话,看看下一步怎么走。 谢老夫人好整以暇地道,“老夫人,这丫头似乎有话要说。这事嘛,总不能只听一方说辞,这样偏听偏信可是当家主母的大忌,正好双方当事人都在,不何让她们各诉己见,你再作判断也不迟啊。” 老夫人一眼看过去,点了点头,和雪旁边的嬷嬷便将她嘴里塞着的汗巾子扯掉,让她能说话。 和雪第一句就是喊冤,“老夫人冤枉啊,奴婢是奉了四小姐的命前去典当的。” 所有人都没想到和雪的第一句话竟然将自己的主子攀咬了出来。 就知道你会来这一招!林蔚然嗤笑,“这可真好笑了,我自已抓自已的奸?” “女孩子家家的,说话别那么粗鄙!”老夫人轻斥了一句。 林蔚然再补充说明一点,“老夫人有所不知,和雪是景华园的大丫环,库房钥匙一向都是她保管的,可昨天我已经让她将钥匙交给了晴雪。她怎么能进去小库房,实在是匪夷所思。我怀疑她不是第一次监守自盗了,这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所以将她押过来,请老夫人做主。” 说完这句,林蔚然转过头来看向和雪,“和雪,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让你去变卖小库房的物件?” 和雪怯生生地看向她,然后装作很害怕地小声说道,“你不是侯府的四小姐,你是乡下人生的,你担心总有一天要回到乡下去,想多弄一些银钱傍身,所以才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可是你不能为了掩盖这事,将奴婢推出来送死啊。” 前面说得有些词不达意,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 和雪越说越顺,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林蔚然板着脸听她说完,真是好笑,因为她不是侯府的血脉,所以是个人都可以尽情地给她泼脏水了是吗? “呸,和雪你的心真是黑的,盗用了四姑娘库房的东西,被发现了还想着将脏水泼到四姑娘身上!”小皓子立场鲜明地站了了林蔚然这边。 小皓子替林蔚然这边,倒惹得众人连看了好几眼,不是说景华园人心散乱底下的人员各谋出路吗?怎么她身边有着一个一直护着她忠心不变的晴雪也就罢了,怎么连小厮也变得忠心耿耿啦? 面对小皓子的指责,和雪一个劲地辩解自己没有。 “和雪,你在府里当差,大丫环一个月加上打赏,平均下来也就是一两银子一个月,你娘是给人浆洗衣服的,你爹给人做点木匠活打打下手,算起来一年也不到三十两银子的总收入。你倒是说说,你哥哥每年在赌坊都得输掉过百两银子,凭你家是怎么渡过每一年的难关的?这些事一查便知,光用嘴是掩盖不了事实真相的。” 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一口咬定了是林蔚然让她去典当小库房的物件的。 “你还在狡辩!”林蔚然往她身上连摸几处,然后拿出一枚钥匙扔在地上,然后命令小皓子将方才晴雪交给他的小库房钥匙拿出来。 看着那根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钥匙,和雪的脸一白。 林蔚然指着它们,“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是我命令你偷偷当掉这些物件的话?这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你如何解释?我会多此一举地让你多拓一条一模一样的钥匙不成?” “你是景华阁的大丫环,你父母没少拿你的身份吹嘘吧?你在你们家那片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知道你管着小库房的人也不少吧?我让你去拓钥匙,我不怕被贼惦记上啊!” “而且你监守自盗的日子不短了吧?我的身世被揭开也不过是一个多月,你监守自盗长达几年,难道在以前的日子还能未卜先知,事先替我将物件变卖妥当了?可这些你变卖回来的银子我可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哇。” 林蔚然嘲讽。 噗嗤—— 林蔚然说得太好笑,有人忍俊不禁。 林蔚然逐步条理分析的一席话下来,和雪是辩无可辩。 其实他们才不用那么麻烦呢,他们是主,和雪这样的是仆,说她偷了就是偷了,搜查不就行了,哪用得着自降身份去和她争辩呢。这么一想,这些人又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 林蔚然倒也想和她们一样,但命啊! “老夫人,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你需要铁证,去查一查她拿物件去典当的那个当铺便能一清二楚。”这会连谢夫人都忍不住帮林蔚然说话了。 和雪眼中一片绝望。 此时她正好看到一群丫环婆子簇拥着林昭然缓缓过来。 “五小姐救救我!”和雪朝林昭然扑了过去,张开手就要抱住她的双腿。 染竹情急之下,向前一踏步推开她,“你干什么,说话就说话,扑过来扑倒了五小姐怎么办!” 和雪冲着林昭然磕头,一边磕一边说,“五小姐救救我吧,您答应过我等我从景华园出来就让我去您的存菁阁当差的。” 染竹急眼了,跺着脚轻斥,“你胡说什么?” 见事情扯上了林昭然,老夫人脸一沉,“五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这个时候,林昭然仍旧不见慌张,她先看细细地看了一眼和雪,然后才从从容容地回话,“祖母,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老夫人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 “祖母也知道前阵子四姐姐的景华园人心惶惶,而存菁阁新建,人手紧缺,固然有祖母和母亲疼我,我说一声就能补齐人员上来。但我想着用生不如用熟,这时候她求到了点墨那里,我也就随口应下了。后来想想她是四姐姐的大丫环,这身份确实不妥当,便没有再提那事。今天要不是这丫环提起,孙女都忘了呢。”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心一松,面上却是无奈,“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不是的不是的,五姑娘——”和雪慌乱地挣扎着。 但老夫人没再给她机会,“住口!还敢含血喷人!还敢攀扯五姑娘!” “真是刁奴一个,以往四小姐在你手里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受多少气!来呀,将她发卖出去!远远的,老婆子是再也不想看到她!” 和雪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候命的老嬷嬷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拖了出去。 林蔚然暗自摇头,和雪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与林昭然,一个是老鼠,一个是宝器玉瓶,老夫人岂能容忍她将脏水引到林昭然那里。 在最初之所以肯让她开口说话,一来她是景华园的大丫环,是当事人之一,正如谢夫人所言,不好偏听偏信,二来另一个原因就是林蔚然不是侯府血脉,老夫人也没那么愤怒。 怪只怪她不该看不清形势吧。 第9章 第九章 “快——快——手脚都麻利着点!” 远远地就听到晴雪催促的声音,林蔚然环视了一眼,先是老夫人并谢夫人三人在,接着林昭然以及侯府诸位小姐都前后赶到了,人都来齐了啊,正好。 小皓子眼睛滴溜溜地转。 处置了和雪,本来老夫人就打算叫散了。 此时院子外传来动静,所有人都都不由得投去了视线。他们都认出了打头的正是林蔚然的大丫环晴雪,而她身后则是一长队的挑东西抬东西的脚夫?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到了。东西一放下,那些脚夫就退了出去。 晴雪回到林蔚然身边,轻声说道,“四小姐,东西全在这里了。” 院子里被堆得满满当当,有人认出了这是林蔚然小库房的物件。 “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看向林蔚然。 林蔚然苦笑,“回老夫人的话,这些都是我小库房的东西,我已经让晴雪做了分类,这些册子,请您过目。” “现在物归原主。可惜蔚然用人失当,且疏忽失察,致使部分物件已经被和雪偷盗出府变卖干净,这些在册子上都有标记,那脏银也被和雪拿去替她哥哥还赌债去了。”林蔚然一脸的惭愧。 “禀老夫人,这是在和雪屋里搜出来的脏银。”晴雪适时地补充。 老夫人随手将册子番开,再一看那地上的脏银不过一二十两,连这些脏物的零头都抵不了。 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目光不是落在林蔚然身上就是落在院中的物件身上,但终归还是回到林蔚然身上的,或者疑惑不解或者不是滋味。她知不知道自已将来的生活会面临什么,又知不知道这一院子的物件可以保证她将来无论在哪都能衣食无忧? 林二婶看着一院子的物件,又死死盯着林蔚然好一会才移开视线,同时一直捏着的拳头才似不甘地松了松。 其实不止她们觉得可惜,林蔚然也是这般觉得的。但她看得很开,这些东西,侯府给她了她才能带走,不给她,她是一片布一个子儿都带不走。 如果这一幕要是发生在她亲生父母来接她回家之时,能起到画龙点晴的震撼效果。那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才叫精彩呢。 可惜她资本不够,只能先拿出来用了,先刷一波老夫人的好感度再说。也省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记这些东西了,林蔚然若有似无地往人群中扫了两眼。 林二婶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地的物件,手中的帕子无意识地绞啊绞,真是失算了。 林蔚然自然也留意到了谢夫人探究的眼神,她冲她笑了笑。其实她觉得谢夫人大可不必再评估她,她是绝无可能嫁入谢家嫁给谢洲了的。一是她的身份有变,齐大非偶,再者她失身一事,注定让她不可能成为谢洲的妻子。 这世道对女子,说严格也严格,说宽松也宽松。在乡下,能娶到媳妇就好了,哪还会太过在意什么贞洁不贞洁的,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娶回家后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但谢家是大族,对此肯定非常在意的。 她来的不是时候,既然已经没了那个资格,也就断了那份念想。 老夫人的视线主要落在打头的几箱物件上头。 所有的物件林蔚然都让晴雪做了粗略的分类。 老夫人打量的这几箱东西都是很有代表性的物件,以及非常珍贵的首饰头面和料子,比如云锦之类的,这些很多都是她之前给出去的东西,其中有几件是侯爷所赐,后面才是李氏嫁妆里头压箱底的东西。 看着这些,老夫人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这些东西确实不能让她带走,比起她或者李氏开口或者使手段,林蔚然的识趣确实让人很是意外和满意。 仿佛经事之后通透了,行事手段张弛有度,可惜不是侯府的孩子,一时间,老夫人心中的遗憾越发浓重。 最终老夫人徒留一声感叹,“何至于此!” 林蔚然淡笑,“老夫人,自打我和五妹的身世被曝出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些事,很迷茫,想必您也不好受。这场互换,纵然非我本意,确实也是我占了便宜。” 这是林蔚然第一次剖析自已内心的想法,没有人出声打扰。 众人先是被她的大手笔给镇住了,此时安安静静地听她述说,林蔚然紧紧掌握着事情发展的节奏。 “俗话说造化弄人,承蒙上天所赐,让我得已在侯府锦衣玉食地长大。这些年来,无论是您还是侯爷和夫人的爱护,我都铭感五内。还有侯府的贵女教育,让我受益匪浅。我想说的是,无论以后我造化如何,我都会铭记侯府对我的恩德。” 她这番话确实是发自于内心的,这也是原主内心的想法,只不过这个想法被诸多的情绪思绪所覆盖,埋藏于内心深处罢了。 古代的阶层固化是很严重的,如果没有这场互换,她这一辈子恐怕都接触不到侯府这个层面的东西。 “好孩子!正如你所说,造化弄人,这也是一场缘分,你让人把这些东西全抬来的做法,是在剜我的心哪。”老夫人掩盖住的感情也被她的话激发出来。 “不是,老夫人,您听我说,五妹回来时,除了一身衣服,不曾得林家片瓦。这些年侯府对我已经够好的了,可惜我无法将你们对我的好还回去给五妹。我又岂能再领受这些金银物件?我受之有愧啊。” 有些事,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她不可能在人家祖母跟前诋毁人家的孙女。 接着,林蔚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我听说我家人要来接我了,我也想见见我的亲生父母。” “你舍不下你的亲生父母,就舍得下我们这些相处了十多年的亲人吗?”老夫人颤着声音问。 林蔚然今天的所作所为,勾起了老夫人强压心底的感情,毕竟是养了十几年,且这些年,林蔚然对她比对南阳侯夫人还亲,之前真相曝出来时,老夫人着实难受了一阵子。也是随着时间流逝,她才慢慢看开看淡了些。 这些林蔚然也看出来了,她觉得若非原著中原主中了计,自甘堕落委身于一外男‘小厮’,伤风败俗的行径伤了老夫人的心,老夫人也担心她污了侯府的门庭,怎么样也不会将她扫地出门。 众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挽留之意非常明显。 谢夫人犀利的目光重新落在林蔚然身上,想看看她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老夫人——” 林蔚然一时语塞,好一会,才讷讷而言,“可是五妹妹回来了,侯府又多了一个姐妹,更热闹了,老夫人和夫人都很开心,可我父母他们会不会很失落啊。” 第10章 第十章 老夫人沉默,她刚才那话一是舍不得,二是忧心与谢家的婚姻,不知何去何从,她看出来了,林蔚然说想回去父亲身边看看的话不是威胁也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认真的。 棘手,老夫人第一次觉得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如果林蔚然硬要回去乡下,她还真拦不得。 林蔚然她们不知道,院子外不远处,两波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一波是廖翌沣为首的三四人,另一波则是谢洲和林溯风这一群。 “这侯府抱养的四小姐品性还可以嘛。”廖公子似是自言自语。 而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则是淡笑不语,眼中却是露出一丝困惑, 审时度势、敢于取舍、勇于进取、借势打力,最重要的是理智,并不感情用事,在她说到林昭然急于回归的问题上点到为止就可以看出来。 这是他今日在林蔚然身上发现的优点,和那一日她敢给客人下春药的愚蠢,真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所做所为。 “走吧,回去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必能如她所愿,也不必往下看了。 临行前,他目光凝在林蔚然身上。 而林蔚然似有所感,转头望去,是他?一见到他,林蔚然备不住脸一热。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的目光平静得不起半点波澜。 那天,男人在客房等了好久都不见高府发作,便知林蔚然是不打算追究了。等来了一封‘讨要’避子汤的书信,那时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帮她弄到避子汤,那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可是那事真的能当做没发生吗?他的眼神深深的凝视着林蔚然。而林蔚然则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神是有星火跳动,似曾相识,林蔚然不期然地想到那一天,他伏在她身上。也是这样的眼神。 林蔚然掩饰性地咽了咽口水,这纯属生理反应。 她一见他如深海般平常深邃的凤眸星眼,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起那天的事,只有她清楚他深海一般的平静下面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甚至连当时的心里活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会他热情地抵着她时,感受到它那形状,重量,以她多年的经验,她当时就想,这回要吃苦头了。 事后果然没错,酸疼的感觉过去了,当时他在她体内那饱满滚烫勃发如蛟龙戏海的感觉便浮现脑海,那种愉悦感充斥在四肢百骸,让人一想便酥软了身子。 当时她凭触感她就知道他在那方面本钱很足,天赋异禀。 穿越前他是中心医院的一名小护士,分配到了生殖美容科,咳,其实也就是负责割包皮的科室。 每天面对的就是各形各状的那玩意,她还苦逼地当过‘摇手’,他们科室的戏称,就是干帮助病人手术前撸直的工作。 可以说是‘阅男’无数了。他的那啥,算是她见过的,能排在第一梯队前面的了。不过也因为如此,她昨天吃了不小的苦头,现在那地方还有点酸酸的呢。 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然后他的视线落在她曲线分明的腰身上。 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笑,她一脸的懵,大佬,你别这么看我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对自已那天的表现很满意(其实她也没怎么表现啊),总想勾搭自已再来一发的样子,捂脸,大概是她想多了。 相较于廖翌沣几人几乎是站在众人视线的死角,谢洲林溯风等人站得就显眼多了,所有没一会便被院子里的人看见了。 林蔚然那厢与男人一对视便暗火引动,这厢谢洲林溯风则被老夫人关照着。 “你们怎么来了?”老夫人问林溯风,视线却落在他旁边的谢洲身上。 “我和雅之兄正在前厅喝花赏菊呢,就听到老夫人您这边出事了,我放心不下,于是便决定过来看看。雅之兄也一起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总是将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林蔚然的谢洲,心中叹了口气,罢罢罢,都是命! 谢洲的确是在看林蔚然,但后面他随着林蔚然的视线看过去之后,就不是在看她了。 谢夫人也拧眉,“你怎么来了?这里全是女眷,快回去!” 谢洲扫了一眼,发现南阳侯府的妹妹们个个都含羞带怯地看向自已。 他无意间一扫,又看向之前让他觉得疑惑之处。他从里面看,外面有一行约三四人走过,隔着比人还略高还稀疏地爬着藤蔓的阑珊,他隐约感觉到外面的人有些眼熟,但心里又觉得这人不可能出现在南阳侯府。 林溯风发现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眼前的场面他母亲不行,但祖母处理起来完全游刃有余,且这里全是女眷,他们几个大男人在此确实不便,他祖母也发话让他先回前院去了。 “雅之兄?”林溯风连唤了谢洲两声。 谢洲回过神,发现谢夫人也在催促他离开。 “那便走吧。” 出去的时候,他忍不住向林溯风打听,“林兄,你怎么没告诉我宫大公子也在府上吗?” 林溯风一脸的懵,什么宫大公子?他不知道哇! “刚才我们在回老侯夫人的话时,有一行人从院子外走过,林兄不认得?” 林溯风想了想,“家中近来是有人来作客,可那人姓廖,并不姓宫啊。” “或许是我看错了。” 林溯风琢磨着刚才谢洲的话, “你刚才说的宫大公子,不会是那位吧?” 谢洲不言,他内心也在怀疑,应该不会是他,南阳侯府和姬家并无交集。而当时林蔚然是在看谁? 最后,对于林蔚然执意要归还的库房财物,老夫人经过考量,只取走了前面最珍贵的三箱,剩下的便打算叫人给她抬回去。 老夫人此番表态,这些便算是过了明路了,以后她真要走的话也可以带走。 晴雪的眼睛一亮,即使老夫人拿走了最大头的三箱,剩下的财物对于一个农女的身份来说还是很足够的。四小姐如果真要回到乡下,只要不挥霍,这些财物也足够她舒服地过下半辈子。 可还来不及高兴呢,就在那时,一直没作声的李氏喊了声‘慢着’。 李氏走到林蔚然向前,“因为这场互换,你偷了昭儿十几年的富贵生活。” 听到偷字,林蔚然心中实在不喜。偷是主动词,她是被迫地‘偷’好吧。但她知道李氏性子就是如此,况且她是长辈,和她计较吧,赢了没意思,输了就更心塞了。 “你也说了,她是孑然一身回到侯府的,我作为母亲总得为她打算打算。有些东西是我留给血脉至亲,打算一代传一代的,以便后人对前辈有个念想。” 李氏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她要拿回之前赐给‘女儿’有特殊意义的物件,谁还能拦着不成? “我也不多拿,我只拿回当初给你的东西。” “应该的。”林蔚然默默。 或许真是血缘关系的原因,自小到大,李氏对她都只是淡淡,不及其他李氏所出的兄弟姐妹。而且从记忆里得知,这些东西,大部分李氏是给的心不甘情不愿的。 第11章 第十一章 李氏一发话,下面的事自有嬷嬷代劳,不用她亲自动手。 她院子贴身伺候的陈嬷嬷在动手前,看了李氏一眼,李氏冲她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四小姐,得罪了。” 陈嬷嬷蹲身,挑挑拣拣,但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挑走了一大堆物件。 晴雪在一旁焦躁地跺脚。 林蔚然只一眼便淡漠地移开了视线。 林蔚然的庶姐林蕊然看着陈嬷嬷推拉出来的那堆物件,吃惊地张大了嘴,倒是她姨娘周氏知机,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原来那陈嬷嬷在拿东西的时候,凡是李氏所赐都拿了,见着了侯爷赐的物品也拿了,见着了老夫人给的值钱的也拿了。 可是当着谢夫人这位客人的面,谁也不会点破这事,不然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李氏有这样的举动,林蔚然并不意外。综合过往的记忆,这确实是李氏会干出的事。 在她看来,李氏这个侯府的当家主母是不合格的,很多时候她都表现得无所适从,对,就是这个,李氏就像个孩子一样笨拙,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姨娘,那个是当初爹爹送给芊然的小兔子把件,芊然很喜欢,后来四姐姐生辰,芊然便将它送给了四姐姐,现在芊然可以拿回来了吗?”家中行七的庶女林芊然仰着小脸问她的姨娘。 程姨娘手足无措。 林二婶紧紧拉着自家女儿的手,垂着头,无声地耻笑着大房这些蠢货。特别是李氏,除了命好,她看不出她有什么资格当这南阳侯夫人! 林昭然按住李氏的手,“娘,这些东西拿回几件给女儿留作念想就是,剩下的留给四姐姐吧,她毕竟和您母女一场,也是缘分。” 她开始并不知道陈嬷嬷拿物件的猫腻,毕竟她刚回府不久,也并不认得林蔚然抬来的这些物件原来是属于谁的。但她不笨,也并非只有不到十六岁,从众人的反应中略加思索,便将其中李氏的小心思小手段猜得八九不离十。 林昭然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自带一股威严。倒惹得谢夫人多看了她两眼。 “昭儿?”李氏不解。 林昭然握着李氏的手用了力了。 “你们!”老夫人黑着脸,她没想到一个错眼不在,李氏就给她折腾出来这么一件事! 原来这一幕刚发生,就有人机警地偷偷跑去禀告老夫人去了。老夫人一听,差点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幸亏啊,幸亏昭然是个懂事的,才没在客人面前丢尽脸面。 她出来时刚好听到林昭然的话,心中才略有安慰。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李氏一眼,对谢夫人道了声惭愧,“让谢夫人见笑了。” 也怪她,要不是她先拿了,李氏也不会如此愚蠢!但她拿这三箱子物件也是不得已,同是大家族的夫人,谢夫人一样很清楚她拿走的那三箱物件重要性。 她是可以假惺惺地装大度,然后私下再从林蔚然手中拿回来,但有用吗?他们又不是不跟谢家打交道了。 这些东西不可能压箱底,迟早都得传给小辈,到时两厢一打照面,这样的小伎俩万一被拆穿,届时不是自打嘴巴吗?而且对侯府的形象影响很大,这样做得不尝失,没那个必要。 这时该拿的拿回,还能显示侯府坦坦荡荡的态度。 林芊然才八岁,还不太懂大人们的心思,只是自已的问题得不到姨娘的回答,让她疑惑, “姨娘?” 林蔚然叹了口气,将她看中的那只玉兔摆件取出来塞进她的手里,“拿好。”没有比她更适合做这事。 “谢谢四姐姐。” 看到这一幕,老夫人对李氏是失望极了,只会着眼于蝇头小利,看事情还没有林蔚然一个姑娘通透大气。 这一场,林蔚然全胜,光风霁月,品性高洁。 纵然她无心踩着侯府众人以衬托自已,但架不住侯府众人犯蠢,特别是李氏,正是她带的好头。 叫人看了一场笑话!没给昭然做脸,还想将女儿嫁给谢洲?这样的丈母娘,谁都会敬而远之吧! 一时间,老夫人悔啊,后悔给大儿子娶了这么一个妇人。 她想起未出阁前的李氏乖巧动人,李氏出身不低,不然也不能与南阳侯府结亲,并嫁给当时还是世子的林桓嵘。 坏就坏在刚订亲不久,李氏的母亲就去逝了,后娘进门,她也就被养成了这副性子。 用老夫人的话说就是小家子气,这也是李氏进门后相处了老夫人以及侯爷才发现的。她出阁前每年侯府都派人探望一二,回来都是说她贞静娴雅,乖巧懂事。 当时老夫人没察觉到有问题,后来进门了,每每想起都扼腕不已。 没办法,她只能将李氏所出的孩子抱过来养,就怕被她养歪了。 可李氏心思敏感,容易多思,总觉得老夫人此举要是离间她和孩子,于是将孩子把持得紧紧的。 老夫人将大儿子抱过去养,她生了大女儿就拘得紧紧的。 林蔚然出生后,李氏是莫名不喜,任由老夫人将其抱走照顾。 但她又是一个很矛盾摇摆的人,每每老夫人赏了林蔚然什么东西,她都会跟着赏一些物件,久而久之,林蔚然小库的房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 现在林蔚然的身世被揭开,想起这些物件,她可不就挠心挠肺的吗?有机会拿回这些物件,她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祖母不气,娘只是太心疼我了,您要怪就怪我吧。” 林昭然给李氏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一句话将李氏在这一事上犯的糊涂——小气贪钱的毛病转移到了她是出于对女儿的疼爱上来,不可谓不高明。 果然,老夫人赞赏地朝她点点头。 最终在老夫人干预和林昭然的劝说下,李氏只从她让人挑出来的物件里拿走了三分之一。 林蔚然得以保住六成左右的小库房物件,但总体来说,其价值只是原来的十之一二罢了。如果林蔚然真要走,再剔除掉块状太大不便搬运的,落到她手里的财物并不多。 林二婶看着一院子的物件,暗道了声可惜。 第12章 第十二章 林蔚然一行人回到景华园,剩下的物件老夫人使了人帮她送了回来,此刻正稀稀拉拉地摆放在院子里。 看着院子里仅剩的物件,晴雪哭丧着脸,“四小姐——” 林蔚然打断她,聊胜于无,要知道在原著里原主可以说是净身出户的。 “行了,你拿些银角子给小皓子,让他拿去兑开了谢谢今儿替我们将物件抬去萱北堂的小斯们。” 小皓子拿了晴雪给的银角子麻利开溜,溜之前给林蔚然留了这么一句话,“四小姐,那小的先去了,晚点小的会回来,有事您吩咐。” 从回来后,小皓子就一直觑着林蔚然的神色,四小姐的种种表现,让他想起曾经一件事。 他恍然记得,他曾有幸听到过一位大人物说过这么一句话,那人是这么说,“我一直认为,能心平气和的将手里仅有的财物让出去的人,后面必有将它们再赚回来的本事,有这等心胸的人,都有成大器的潜力。” 而四小姐的表现,不正应和了那位大人物的话吗? 林蔚然罢罢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晴雪惊讶,“这小皓子转性了?这小子滑头得很,之前也就罢了,五小姐归家之后,奴婢是渐渐使不动他了,想不到他今天竟然主动让小姐使唤他。” 林蔚然倒是能隐约猜到一点,还能有什么原因,估计是慕强心理吧。 她嘴上却是这样说,“别管他什么原因了,他既然这么说了,有事你就交待他去办吧。” 闻言,晴雪也懒得琢磨了,“小姐说得是,这回奴婢定然要好好使唤他一回!” 那模样,颇有点咬牙彻齿的味道。 林蔚然哑然失笑。 接下来,林蔚然主仆二人忙着将院子里的物件入了库,并作了登记。 晴雪看着薄薄的册子,怅然若失。 林蔚然可不管她,晴雪经历了这么一遭,看着这些物件从库房搬出,从有到无,情绪总得消化消化。而她本人是知道原著原主的结局,于她而言是从无到有,心情倒是不错。 而她们讨论中的主人公——小皓子拿着晴雪给的银角子买了一些好菜好酒找今儿帮忙的哥们儿喝去了。 今天能来帮忙的,都是与小皓子交情甚笃的,许多人都不解小皓子的做法。在景华园当差的个个都往外钻营的情况下,小皓子怎么还和林蔚然这个冒牌千金越牵扯越深?纷纷笑话他难道要做一名忠仆了? 小皓子嘿嘿直笑,一个劲地劝吃劝喝,对他们的疑惑却避重就轻地没回答。 索性这些人对答案也不执着,加上有酒有肉,只一下便将方才的问题忘了。 气氛上来了,小皓子倒没怎么多吃。他的心神回到了他们刚才的问题上,其实答案没他们想得那么复杂,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结个善缘罢了。 如今的四小姐可不得了,虽然小皓子看不懂林蔚然这一手弯弯绕绕的路数,但他会看结果啊。这不得不说是独属于小人物的聪明。这事之前,老夫人对四小姐多冷淡啊,府里下人闲话也多。还有啊,谢夫人这个节骨眼上带着儿子前来,能有啥好事啊? 但你看看这事之后,老夫人明显舍不得四小姐离开,府里说闲话的也该闭嘴了,还有谢夫人,刚才还帮四小姐说话了呢。 就这么一下午的功夫,四小姐的处境比之前好了很多。 啧啧,太厉害了。而且压根就没付出什么代价,你说她用了一整个小库房的东西?要知道那些财物侯府不会允许四小姐带出府的。扪心自问,即使在他们这些贫寒之家也不会允许的吧?这么一大宗财物呢。 用这些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将自己在侯府的处境改善过来,高明啊。 其实也就四小姐这么做了,他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一点。 四小姐今儿露的这一手,让小皓子完全不敢小瞧。对这样的人,恭敬点准没错。 所以才有了小皓子临走前对林蔚然说得那句话,正如林蔚然猜测的一般,是慕强心理作祟。 客院里,谢家母子二人相对而坐。 “如果南阳侯府将林蔚然送回她亲生父母家,林昭然的排行就能升上来,变成侯府四姑娘——” “娘,我们很不必要弄这些。”谢洲打断她,“咱们两家交换的更帖上写的是南阳侯府四姑娘林蔚然,南阳侯府抱错了孩子这事是瞒不住的,咱们这样做不是自欺欺人吗?”他的妻子,可不能只有一层尊贵的身份而已! “儿呀,你告诉为娘,你是不是看上那林蔚然了?”谢夫人想起今天谢洲出现在萱北堂时的表现,总觉得他过于关注林蔚然了。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知儿莫若母啊。 “娘你想多了。” 谢夫人却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娘承认,她今天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但她不是南阳侯亲女这一点确实是个短板。” 谢洲不以为意地弹弹袖口,他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时时幻想着助力?没相应的能力,即使有助力也坐不稳屁股下的位子! 谢洲是她儿子,谢夫人自然看了他对自已的话不以为然,但她也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儿子还是太年轻了。 她想了想,忙打起精神说道,“其实今天林昭然的表现也不错......” 谢夫人将林昭然今天的表现说了说,末了总结,“是个很有大局观的孩子,难为她在农家长大却不小气,对财物也不是死命地往怀里拽。” 谢洲笑笑,对他娘的话听听就算,说到不贪财这点,林蔚然更甚吧?俗话说,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将自己所有的财物让出来,很难;但是为了名声拒绝不属于自己的财物,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况且一开始的时候李氏说要拿回那些留给女儿作念想的物件时,她不也没拒绝吗?只是后来情况不对了,她才出言阻止李氏而已。 若说两人的做法都有自己的考量,无疑也是林蔚然更胜一筹,她拿着她库房里所有的财物赌上这么一把,敢于破釜沉舟,此举怕是许多男子都做不到,连他都要赞上一句有胆识有魄力。 林昭然,就她这个年纪以及在农家长大的经历而言,于闺阁女子而言也是不错了,但多少还是露出了一些小家子气。 因有林蔚然珠玉在前,林昭然终究是黯然失色了一些。 谢夫人多少也看出了点自家儿子的心意,心里不由得发愁, “这亲事不好退,不管我们是主动还是被动。” 主动退亲,未免担上了嫌贫爱富之名,被动退亲,别人信吗?说来说去,还是林蔚然的身份变化让她处于弱者地位使然。 谢洲道,“那便不退!” 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照旧的话,南阳侯府不答应啊!谢夫人头疼,只觉得儿子在给她出难题。 第13章 第十三章 对于侯府的人来说,林蔚然主动将小库房的财物上交一事不大不小,初时他们会讶异,可这事过了也就过了,不值得再过多关注。毕竟她们出身侯府,出嫁时都有一份不菲的嫁妆,她们看不上林蔚然剩下的那三瓜两枣。 她们更多的目光还是投注在谢家母子身上,毕竟谢洲活生生的一个如意郎君,这次又是为了解除与林蔚然的婚约而来,解除之后花落谁家,她们不得卯足了劲明争暗夺啊。 此时的李氏便是如此,使劲地想将谢洲划拉到自己亲女的怀里来。对于每一场和谢夫人的协商都不曾落下。 “......不然你们就认林蔚然为养女,咱们谢林两家的婚事照旧。”谢夫人最终还是免不了向儿子妥协。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老夫人还没表态,李氏就按耐不住了。凭什么,那贱丫头享了昭儿十多年的富贵,现在又来抢她的姻缘,无论如何她都不允许! 李氏声音很高,几乎可以说是尖锐的程度了。 谢夫人皱眉看向她,若说侯府的提议她也曾考虑过,林昭然林蔚然各有优点,无论哪一位做她儿媳也不是不可以,但她们的娘李氏就粗鄙不堪了。越是接触,她就越觉得李氏对于那两姑娘而言就是拖累! 李氏似乎也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忙求老夫人,“老夫人,你和谢夫人说啊,老爷也说了,绝对不同意原来的亲事继续。” 莫怪林桓嵘放不开,实在是谢洲太优秀了。林蔚然要是有侯府的血缘也就罢了,即使是个庶女,在谢家满意她的情况之下他都能成全。可是她不是,侯府千方百计得来的姻缘不能浪费在无关之人的身上。 老夫人揉捏着眉心,“住嘴!” “谢夫人的提议不妥,咱们谢林两家的婚事追溯到咱们老爷子和林老太爷的约定,婚约的前提便是谢林两家的子孙,蔚然终究不是府里的孩子......” 老侯夫人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言下之意便是结亲的二人血脉必需是谢林两家的亲生血脉。 谢夫人也很不高兴,在她看来,南阳侯府太专断独行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只给谢家一个选择,然后一个劲地想说服她,这叫商量吗? 这一次商议又是无果,谢夫人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客院。侯府软中带硬的强势让她也起了逆反心理,只恨不得就此成全了儿子算了。 南阳侯府拿捏着当年的约定一定要结亲,偏偏因为抱错的孩子要换新娘。而陈郡谢氏自然不可能任由侯府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谢洲是要走仕途的,退亲于名声有碍,换人其实也好不到哪去,难免被说嫌贫爱富攀慕权势。但退亲相较于换人要好上那么一些。 最佳的方案竟是侯府认林蔚然为养女,谢林两家婚约照旧。其次,是谢夫人和谢洲提议的,让侯府抹去林蔚然的存在,将林昭然的齿序提上来,但这事吧,只怕将来会是个隐患而已。 其实是谢夫人过分爱惜儿子的羽毛有点杯弓蛇影了,在世人看来就是谢家退亲,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古以来越是高门大户结亲越讲究门当户对。林蔚然现在的身份,自然是与谢家的门楣不相配的。 换人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有现成的理由,他们谢林两家的婚事是由当初两家的老太爷订下的,为的是子孙后代计,就为这个承诺,换人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而现在的局面是,谢家不想退亲,却对要娶的人两家没达成共识,于是事情就此僵住了。 不久,便有消息在侯府内流传,说谢家不愿毁婚,是谢公子看上了林蔚然,可侯府却不愿老侯爷与谢老太爷的约定落在林蔚然一外人头上,这才僵持着的。 众人惊讶之余,又暗自艳羡林蔚然的好命,却又心理不服气,觉得林蔚然鸠占鹊巢也就罢了,还要来抢夺属于他们侯府贵女们的姻缘资源。 “......谢家的想法迂得很,一直说当时和谢洲换更帖的人是林蔚然,一直说服你祖母将那贱丫头的身份提上来,还建议将她认在为娘的名下,为娘怎么可能答应!”李氏发着牢骚,话里话外便是说谢家为了顾及名声才不考虑换人的。 林昭然默默地听完,却觉得不只是如此。 “我的女儿啊,你真是命苦啊!”李氏发完牢骚,末了,抱着林昭然痛哭,她女儿这人生怎么就那么难呢? 林昭然任由她抱着,命苦?可不是吗?她上辈子的确是命苦。明明是侯府千金,却只能过着平头百姓的生活,好不容易自己谋划着嫁了个衙门的小吏,还被人说是高攀。 而林蔚然呢?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了一辈子。两者的命运也如天堑一般。 从她娘的院子出来,用过晚饭,林昭然正默默看着窗外沉思着。 她回想起这么些日子以来,每一次相遇,谢洲不时看向林蔚然的场景,世事果然不会变吗? 上辈子他俩是夫妻,姻缘天注定吗?不,她不信。 如果是这样,那为何让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回到十五岁这一年呢?这么一想,她的眼神又坚定了一些。 她没有错,她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如果不曾抱错,那么现在谢洲就是她的未婚夫。 “点墨,你去......”林昭然如此吩咐下去。 此刻林蔚然作为被侯府中女眷羡慕嫉妒恨的存在,这几日日子过得很清净,平淡到几乎无味。 自打那日上交小库房财物一事过后,林蔚然自觉地窝在景华园,不去众人眼皮底下晃。即使是请安也是安安静静的不引人注意,散了就走,不惹事。安安静静的,倒让人不反感。如此一来,倒叫人将那日惊觉她表现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一一散了去。 闺阁小姐一天天的挺无聊的,她不知道别的闺阁女子是不是如此,但她窝在景华园里自娱自乐了几天,实在有些百无聊赖啊。 她的无聊,晴雪也看见了。平时四小姐还能练字作画,但身份揭开之后,笔墨纸砚这类的供应早就断了。 晴雪也绞尽脑汗地想出个主意让四小姐高兴高兴。 林蔚然托腮望着窗外,秋风送爽,她似乎闻到一阵桂花香,她和晴雪提议,“现在九月下旬,桂花开得早,不然我们去桂香亭采上一些,回来做糕点吃吧?”桂香亭位于侯府西隅,侯府有好几处景致好的花园庭院,桂香亭算是一个偏僻所在,前往观赏的人不多,林蔚然想了想可以去。 景华园这边的小厨房撤掉了,厨娘也另寻出路,但还剩下一些米面柴禾调料之类的,林蔚然盘算着这些东西应该还能做一些糕点之类的。 烧饭做菜晴雪不在行,所以这些日子小厨房也只是用来烧烧热水而已。 现在林蔚然吃的是大厨房的饭菜,每顿由下人去领回来,规格吧,也就堪比府中庶女,糕点糖水之类的供应是完全没有了。 晴雪以为是这阵子饭菜太过清汤寡水,四小姐馋了,对她的提议自然没有不应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 于是她们主仆二人拿了一个竹编子的篮子出发了,一路上果然没遇上什么人。 两人有说有笑的,眼见着再拐两个弯就到桂香亭了。 可是看到前面的景象她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四小姐,前面好像是二小姐。” “那男的是谁?看着眼生。” 晴雪仔细辨认,“应该是二小姐的表兄。” 这就有趣了,姑表亲,在这偏僻的一隅相见,关键是两人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丫环小厮。 “四小姐怎么办?” 林蔚然不欲多事,择了另一条路,“咱们往那边走吧。” 这里是个三叉路口,她们来时占了一条,二小姐和她表兄所在的那条是不能走了,她们只剩下最后一条选择了。 可没走多远,她们又被迫停住了脚步,只见不远处,谢洲带着个小厮倚在银杏树下,百无聊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就在林蔚然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她们身后就传来动静。主仆二人回过头看去,林蔚然还没反应过来,晴雪就已经认出来身后的那行人以林昭然为首,正巧从另一条拐道上插入进来。 “怎么办?”晴雪急得跺脚,很显然,五小姐是冲着谢公子来的,她们出现在这里,很不恰当。今儿真是不宜出门! 林蔚然望天,今儿是什么日子,咋哪哪都是一对对儿的。 晴雪着急,她更急, 因为谢洲就站在不远处,如果她们和林昭然打照面的话,一定会给她种下一根刺的。而且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林昭然约了谢洲谈话,原著的描写加上府中的传言,林昭然对谢洲那叫一个志在必得,目前可以说是在一个博弈的阶段,她可不想掺和到两人之间去。 她纵然不怕事,却也不想招惹无端的是非。 林蔚然四处张望,正好发现离她们不远处有座怪石嶙峋的假山,林蔚然记得那里做了一个仿真洞,容纳两三个人是没问题的,她推了晴雪一下,“咱们先躺那里去!” 她们很快就来到假山处的仿真洞前,林蔚然率先钻进去,接着才是晴雪。 她们刚进去,林昭然一行人就已经走近了。 “啊——唔——”林蔚然突然叫了一下,但很快就被人拿手捂住了嘴。 有人!她没想到这山洞里竟然有人,这人还敢捂着她,她不由得挣扎。 晴雪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扔下了篮子,堪堪有动作,就被一颗凌空飞来的石子打中了,然后整个人动弹不得。 “别叫,是我!”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说话时带了一股温热的气息, 林蔚然被制住之后迅速地冷静下来,她想着能说出这四个字的人必然是她所认识的人,而他的声音,她听着确实有点耳熟。 仿佛知她心中疑惑,身后的男人叹息一声,一只手捂着她嘴巴,另一只下移至腰,掐着她的腰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轰!是他!林蔚然终于想起来将自己抱进怀里的男人是谁了! 林蔚然这才想起来,桂香亭那处花房离廖翌沣他们所居住的客院很近。 洞内几人的动作说起来长,但发生的时候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但刚才林蔚然那声短促的夏然而止的叫声还是惊动了林昭然一行人。 “什么声音?” “谁?” “是谁在那里!” 这些问话还伴随着脚步渐渐靠近的声音。 “让你的侍女将人打发走!”男人低声对她说。 林蔚然眨了眨眼,然后点头,示意明白。 “晴雪,你出去,他们要是问起,你就说是你一个人,明白么?”时间紧急,林蔚然不罗嗦,“你要是明白了就眨两下眼睛。” 晴雪刚眨完两下眼睛,就觉得身上一松,然后手上被塞了一只篮子,接着眼前一亮,她被推了出来。 “晴雪,怎么是你?!”存菁阁的人认出了晴雪。 林昭然看了过来。 点墨走过来,不客气地问她,“你怎么躲在这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了人的事了?” 晴雪一个激灵,“没有没有!点墨你误会了,我是要去桂香亭打点桂花回去。前面似乎有男客,我是怕冲撞了犹豫着要不要往前走,然后你们就从那条道上拐过来了,然后我脑子一懵,看到这有个洞就跑了进去。” 说到后面,她讪笑。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见着我们就躲。”点墨回去向林昭然禀告了。 林昭然看了看她手中因为紧张不断摆弄的竹篮子,再往前看去,确实能影影绰绰看到有人等在前面。 林昭然上前两步,问她,“就你一个人?” “是——是啊。” 林昭然看了一眼那洞口,吩咐,“点墨,你进去看看。” “这——”点墨看着黑乎乎的洞口犯了难。 晴雪猛地一个激灵,干巴巴地道,“点墨,你要进去?” “怎么,不行吗?”这话是林昭然说的,只见她眼睛微眯,不住地打量着晴雪的神色。 晴雪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是不行,我只是想提醒点墨里面,里面有好大一只老鼠,当时就从奴婢的脚背窜过,可把奴婢吓坏了。里面除了老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蛇,总之渗人得慌,点墨如果你要进去就小心一点吧。” “五小姐如果没事,那奴婢就先告退了。”说完,她拎着小篮子像只兔子一般跑掉了。 “五小姐,还要奴婢进去吗?”点墨问出这话时,心里也在打鼓。 林蔚然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方才那声尖叫,听起来确实是受到惊吓的感觉。再一想,被一个奴婢耽搁了不少时间,于是摇头,“不必了。” 林昭然的决定不仅让点墨松了一口气,连洞里的林蔚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晴雪一口气跑远了,最后无力了,只能倚着一棵树捂着脸大口地呼吸,她不敢想她跑走之后五小姐有没有坚持着让点墨进去那个山洞,会不会发现四小姐和—— 可她不敢回去,如果五小姐信了她所说,没有坚持要查看山洞呢,她回去会不会多此一举,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晴雪不敢回去,也不敢走,无奈之下只能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 洞里,随着外面的走步声渐行渐远,林蔚然身后的男人渐渐松开了他的手。 林蔚然嘴巴自由后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在这?” 躲假山洞里,这是什么癖好? 男人的回答很是简短,还带了一丝漫不经心,“和你们一样。” 林蔚然一噎,和她们一样,被堵的不得不进洞避一避。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要走。 她才刚抬脚呢,男人的话就响起来了,“我劝你最好不要现在就走。” 林蔚然回过头,挑眉,“为何?” “你现在出去,从他们的站位来看,被发现的概率高达八成。”以林五小姐的疑心,一定会让人留意此处的动静的。 林蔚然的脚迈不出去了,感觉有点丢脸。 第15章 第十五章 林蔚然顿住了脚步。一时间,小假山洞里很安静。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后果都明摆着了还要死倔着去做的蠢人设不符合她,但谁来告诉她,在古代遇到了四一九对象该如何相处?除了问出刚才他怎么在这里这个问题,林蔚然也不知道他们还能聊什么。 咦,林蔚然突然想到刚才她问的问题,他的回答有点耐人寻味啊。 她是不想和谢洲打照面,然后也不想林昭然发现她在离谢洲不远的地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呢?他不想和自己打照面可以理解,但他可以从谢洲那头出去啊。难道他认识谢洲? 不对,如果是这样,他没必要避开啊。谢洲在青年才俊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波了,他认识谢洲并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难道他真是什么大佬,而谢洲认识他? 想他做客侯府,似乎不曾通报过姓名,或者所用之名并不起眼,所以不曾引起注意。可这与他给人的感觉不符啊。 在林蔚然纠结的时候,假山之外不远处,谢洲和林昭然已经开始谈话了。 假山洞穴之内,他们的声音隐约传来,什么婚约之类的,林蔚然愣了一下。她瞅了瞅,然后踏步上前,果然,绕过了一颗大石头,另有一条道。 那声音就是从这这条道传过来的,林蔚然越往前走,声音就越清晰。 出人意料的是,在道路的尽头,有些许光透入,林蔚然探头一看,竟然能从一个三四指宽的缝隙之中看到外面的景象,声音也更清楚了。 外头,银杏树下,林昭然和谢洲相对而立。 两人的站位印证了方才她的猜测,林蔚然心里啧了一声,这谢洲真是艺高人胆大,他难道不知道侯府的小姐们对他是虎视眈眈的吗?竟敢赴林昭然的约。 “......在谢家决定和侯府定亲之前,你并未见过她,同样是盲婚哑嫁,为什么你当初愿意,现在却不愿意了?” 这是林昭然非常疑惑的地方,身份不变,只是换了个人而已,同样的盲婚哑嫁,自己长得也并不比林蔚然差多少,只能说春半秋菊,各有姿色。谢洲怎么就认定了林蔚然一般呢? 她是真的想知道,自己与林蔚然相比,差在哪里?若说她是真正的十五岁也就罢了,可她这个活了一世的人,而且前世的后半辈子她也并不穷困潦倒,而是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这样竟然还比不上林蔚然一个十五岁的失势的丫头,她真的很不甘心。 对于她的问题,谢洲沉吟,不免想到自己的心路历程。 就而今的风俗而言,每一对男女的婚嫁都如赌博一样。 名门千金都是养在深闺,轻易不见外男。千金们的性子只能通过与之交好的世家打听,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样的订亲有很大的赌性在里头。 他和林蔚然的婚姻也是如此,第一回是屈从也是赌一把。 索性,这回他赌赢了。在完成了祖父的约定后还找到不错的未婚妻,运气是真的很好。家有蠢媳妇是个什么样的,他也见识过。 在此提前之下,他为什么要再赌一回?为侯府的错误买单? 但这些心思,不足为外人道。 “林五姑娘,如果你约我前来只是为说这个,只能说此一时非彼一时——” 林昭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也确实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谢洲顿了顿说道,“你很好,祝你早日找到适合你的如意郎君,谢某告退。” 连说也不可说吗?林昭然心沉了沉。 “且慢,谢公子在做决定之前,先看看这个吧。” 谢洲看着信,不接。 “谢公子放心,这不是什么私相授受之物,如果你看完这封信,还坚持原来的选择,昭然必不纠缠。” 林昭然解释完之后,谢洲才接了。 林蔚然无语,这林昭然真是深谙绿茶精髓,典型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明明千方百计地谋划着得到人家,表面却是一副爽快放手的性子。欲擒故纵啊,这手段使得真好。 “我不否认我心悦谢公子,我只希望谢公子看完这封信之后不要误会我才好,毕竟这个事由我来和谢公子说有揭人之短落井下石之嫌,但这绝非我的本意。这事我大可以让别人去做,想必谢公子也发现不了,不是吗?” “这封信谢公子看了之后还请毁去,我只是不忍谢公子所托非人,并不想将他人逼至绝境。” 林昭然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你喜欢谢洲?”身后之人低声问。 林蔚然身体一僵,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跟了上来,就站在她身后。 或许是因为靠得很近的原因,林蔚然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喷到她的脖子上,她觉得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男人又问了一遍。 林蔚然惊讶转过头看他。 男人低头看她,“那封信多半是写了我与你那天之事,你要是喜欢谢洲,想保住和他的婚约,我可以帮你。” 林蔚然疑惑,帮她?怎么帮? 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只要她一点头,他就如她所愿。 可是林蔚然莫名地觉得危险,于是她遵循着直觉,摇了摇头,“不了,这婚约本就是一场错误,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在还没解除都是谢家在坚持——” 正如林昭然所预料的,这次谢洲看了那封信之后应该会放弃了吧? 其实她也不明白谢洲为什么坚持的,难道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光是想想,林蔚然都觉得脸疼。 果然,她一拒绝,心底那股让她寒毛直立的危险直觉便消失不见了。她不由得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心想,她方才莫名的危机感是来自于他吗? 不过想到那封信,林蔚然心情仍旧沉重。虽然谢洲因此不再坚持与她的婚事是好事,但一想到自己的丑事被林昭然宣扬给了外人,她就不舒服。 这年头对失贞的容忍度为零,况且这一场还有林昭然的手尾在里头,想想就不爽。 男人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她那信中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的。” 林蔚然不如他那么乐观,证据是有的,就在她身上,只要请稳婆医女之类的验一验便知她非处、女之身。 若她能和和平平地解除婚约,安安稳稳地离府,那一切都好说。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他们不给她活路,就别怪她鱼死网破将林二婶和林昭然抖落出来!林蔚然恶狠狠地想。 她弱她有理,况且这事还发生在身世之谜被揭开,林昭然回归侯府之后,想必世人不介意看一场由侯府众人主导的大戏。 这终究还是太被动了,其实林昭然的弱点不是没有,林蔚然倒想来个点到为止的反威胁,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但考虑到她的个性,以及这是一本以林昭然为主角的书,林蔚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道有没有主角光环这一说。 还有就是林昭然性格中有执拗偏执的一面,和光同尘,与威胁共生,那是没有的。在正常人看来,是点到为止的警告,恐怕于她而言,便如芒刺在背的威胁。 而目前自己并不具备将她打到服的实力,那便不要去撩拨她。 第16章 第十六章 轻不得重不得,一时间,林蔚然心生一种浓浓的无力感。恐怕在林昭然女主光环没消失之前,她都要避其锋芒了。 似是察觉到她沉重的心思,男人一反常态地多言了,“别太过担心了,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 看着他的侧脸,林蔚然若有所思,他这是在向她保证吗?有些男人,或许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他的话每一句都是保证。 “林昭然的运气有些邪门,你无事不要去招惹她!”林蔚然忍不住说道。 她可是记得在原著中,多少人成了她的垫脚石,就冲着他方才那句话,林蔚然就不愿意他成为其中之一。 林昭然有女主光环啊,不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吧,总归是斗不死的。 这才是故事开端,作为主角,她会遇强则强,不会轻易被炮灰的,至于主角光环能持续多久,大概是等小说完结之后吧?人有三衰六旺,人生起起伏伏,这才符合自然规律,不可能让一个人没有道理地一直强势的。林蔚然不确定地想。 嗯?男人仔细地看着她姣好的脸蛋,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见她似乎不打算解释,男人只好将那话放进心里琢磨琢磨。 那厢,林昭然交了信后,离开得潇洒。 林蔚然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林蔚然是这么觉得的,他们都酱酿过了,后面还打过照面,这次是他们第三次见了吧?尚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有点说不过去。 之所以没有通报自己的名字是因为林蔚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在府上并不是秘密,他应该知晓了才对。 问出这话,她也很忐忑。她想,他应该是不反感自己的吧? 犹记得在原著中,在发现原主有孕之后,他让廖翌沣来安顿原主,算是给了原主一条活路。后来原主小产,他似乎给了一笔银子给原主傍身,让廖翌沣转交,只是他阳奉阴违不曾做到罢了。 廖翌沣敢那么做,好像是因为男人那段时间负责的工作出了问题,自顾不暇。 这事成为了砰击男人私德不修的的把柄,甚至廖翌沣后来还用原主怀孕一事对男人落井下石。 具体如何她不知道,因为廖翌沣二人可以算得上是书中配角的配角,对于他们,着墨不多。林蔚然能知道这些,还是多亏了她记忆好,然后抽丝剥茧推测出来的。 所以她觉得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她不知道,在此之前,男人对她的印象只有一个,不知因何悟了的小姑娘。现在却要变一变了,这小东西似乎真有点聪明呢,而且,似乎能感知自己的意图。 在她给人下药前,她给人的印象像极了惊弓之鸟。稍微改观,是在她事后的表现。 当日她可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的。 近日来,利用闲暇的时间,他多少能摸到点她的想法,她估计是觉得那一别之后两人是不可能相见了,再者就是她不认为自己能改善她的处境。他很肯定,她在面对自己时不自觉地竖起一丝丝防备,不是看不上他。 这便值得玩味了,而此刻,他该感叹她生就了一双慧眼吗?而且这双如秋水一般的眸子还很好看。 她从哪里判断得出自己不会伤害她甚至还会保护她的呢? 就因为刚才那句宽慰她的话么? 显然不是,因为那天她要走,自己也问过她要不要帮忙啊。她当时显然不信,现在她的态度告诉他她信他。 男人眼底带着一丝惊奇。 林蔚然的眼皮有点痒,同时也有点忐忑,她总觉得男人的目光要化作实质抚上自己的眼尾一般。 “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的。”后面这话,林蔚然的表情故作轻松。 男人笑了,“宫令箴。” 嗯? “我的名字。” 这男人说话一向都这么意简言惜字如金哈。 宫,这姓很特别啊。她之前正好有个姓宫的好友,给她科谱过宫这姓氏的起源。 这姓氏即使到了后世也只有五六处起源,部分源于姬姓;还有就是南宫氏的后裔,有的改姓宫;周官“宫人”的后裔,以官职为姓(此两支宫姓,皆为姬姓之后);再有就是共氏、龚氏有的改为宫姓。后面还有明清朝两处出处,原著的背景仿自汉唐,这两处就没可能了,暂时不表。只不知宫令箴他们这一支是源自何处? “丫头,你该出去了。”男人提醒她,同时他心中不由得失笑,看她刚才疑惑的样子,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姓氏是来自于姬家,然后也不知道姬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罢了,不知便不知吧,其实在他心中,姬家也没甚了不得的。 林蔚然一惊,想起了等在外面的晴雪,一定着急了。 再者,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间长了确实不好。 他这是站在她这边为她着想呢。 “那宫公子,我先走一步。” 宫令箴颔首。 出洞口之前,林蔚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从外往里看,黑乎乎的啥也看不到。 但她还是没忍住。林蔚然见过很多男人,都不自觉地犯了宽以待己严于待人的臭毛病。 特别是他俩那事儿,大部分男人处在他那位子,都会觉得,只因一切是她开的头,所以就认为她落到那样的地步是她活该是她咎由自取。但通过刚才他的表现和看过的原著,林蔚然知道他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他会为她的忧而忧。 在此时此刻,林蔚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虽然没了贞、操让人遗憾,后悔已无用,只能叹她穿的时机不对,但她同时又庆幸,自己给了的人不是人渣! ***************** 谢洲拿着信回到客院,脚步略沉,他还没看信,但林昭然笃定的模样让他对信的内容并不抱期待。 将信置于桌面上,他神色莫名。 就在这时,林溯风遣人来请他,不知为何,谢洲觉得心里松了口气的感觉,起身时他将信挟进他近来看的一本书里,然后便离开房间。 存菁阁 “五姑娘,事情办好了,咱们侯府方圆百里的稳婆医女有名的几个都打好了招呼。”点墨低声来回话。 “好!让人密切留意松涛客院的动静,注意,不要被发现了。” “是!” 林昭然往棋盘上落下一子,这关乎她一生的际遇,她用点手段怎么了呢。 第17章 第十七章 没多久,廖翌沣所居住的客院,宫令箴手里拿着一封信,毫不爱惜地打开。里面果然如他之前猜想的一般,林昭然提到林蔚然言行举止失妥当,还提到了林蔚然让人买春、药的事。野男人她不敢说是廖翌沣这个客人,而是说她丫环看到过林蔚然和男子调笑。 这封信似乎什么都没说,只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却也什么都隐喻了。 林蔚然让人买了春、药是事实,但宫令箴知道真正让人中招的是醉魂媚。劣质春、药对别人有几分效果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不是无色无味却药效霸道的醉魂媚,区区春、药是奈何不了他的。 有了买春、药这个事实,至于她和男人调、笑与否这一点倒显得不重要了。 人的思维是会延伸的,重点就在于春、药,她买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已经用了?用在了何人身上?光一点就引出了一系列的怀疑,只要怀疑,就难免要去查证。那么谢洲求证的方法和途径会是什么? “属下等人查探发现,林五姑娘派人和周围几家口碑极好的稳婆及医女打了招呼。”暗卫又禀报了一事。 男人刚模拟着林昭然谢洲二人的思维,将这一局推测出来七七八八。一回过神就听到这个消息,脑中灵光一闪,知悉了林昭然设计这一局的全部思路。 待他再仔细问清楚那几人平日里的作为之后,宫令箴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他本无意插手侯府的闺阁斗争,但林昭然的手段太过狠辣,这些手段真让她施展出来,林蔚然就被毁了。 林昭然和那些人打招呼,皆因古人有云:女子动如脱兔,静如处子。有善观女子者,观其眉眼,其行走投足,其眼泪流转,尤其是一扭腰一摆胯,有经验的眼利的稳婆医女们一眼就能看出此女子是否完璧。 这些乃三教九流之手段,用的人自然也是三教九流中人,只要出得起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更多的考虑。至于被她们评说的女子会不会被毁掉,这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 估计将这些人称为异人吧,首先他们所观之结果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确,加之他们的道德底线很低。所以他们一定会被林昭然所收买。 他对人性有很清晰的认识,所以能很客观地看待这些人。 宫令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想了想,因为林昭然此局,是里外相合的一局。他想过了,要破局,无外乎两种办法。一种是自内破解,一种是自外。自内最好,后遗症也少。自外的话,一个弄不好就带累了整个侯府的名声,得罪的就是整个侯府了。但他的人都在外,插手侯府内院多有不便。 心中了有决断之后,他先研磨,仿着先前书信的笔迹重新写了一封信。没多久招来暗卫,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林昭然运气邪不邪门他不知道,手段倒是狠辣,不输男子。而他是决计不会让她得逞的。因为不管当初那事是怎么发生的,此刻林蔚然都是自己的女人。 在这一事上她纵然有错,也不足以让她掉入万劫不覆的深渊以代价。 他也没把持住,如果她委身给自己一事会给她带来巨大的灾难。于他而言,亦是面上无光。他既然有这能力能拉她一把,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等谢洲应付完林溯风再回到客院时,他将信摸出来,想了想然后动手将它拆开,信上所写的内容和他之前担忧的不一样,却也让他眉头紧蹙。 信上所说的是林蔚然的八字,她这八字曾得到过感邺寺的大师批命,说她这八字若所嫁非人,易刑克夫家亲人,小则妨碍运势,大则损其寿元性命...... 无稽之谈!谢洲将信扔回桌上,心想这林昭然还真会拿捏弱点。命数一事他自是不信,但架不住家里有两个女性长辈信啊。这两个女性长辈一个是他娘一个是他祖母。特别是他祖母,因为本身是个四角俱全的五福人,所以对娶进门的媳妇的八字很是看重。感邺寺不是无名小寺,既是大师批命,尽管不知道是哪位大师,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其真实性不容质疑。这封信要是被她知道了,指定不会同意的。 等等,林昭然当时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引得他不由得往妇德方面想。可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与他当时接到信时以为的相差甚远。要么就是当时林昭然言过其实,要么就是——这信被调包了。 心中有了怀疑,谢洲将信封和信纸反复看了几遍。 信封没有问题,当时林昭然交给他的就是这样式的。信上的字,确实是闺阁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他甚至能在这些字的笔画间看出新手刚学有所得的稚嫩。 等谢洲排除了信被调包这个可能,那只剩下林昭然言过其实这一可能了。这个结论一下,谢洲对她难免平添几分不喜。 待他眼睛的余光再扫到那封信时,他捏了捏有些头疼的额角,心中思忖: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吧。 林昭然命人留意着谢洲所住的松涛院的动静,可是一连两天,那都没有动静。 林昭然自己都沉不住气了,都这样了,难道谢洲都不介意吗? 因为如果介意的话,他一定会去查证的,那么她布下的后手便能一步步用上。现在毫无动静,是放弃还是不介意呢?想起至今还没结果的谈话,林昭然便知他不是放弃。 林昭然并不知道她的信件被人调包了,只以为谢洲对林蔚然用情至深。 可恨那天她们派去打探情况的小厮被人打晕扔在后花园深处,不然若能来个抓、奸、在床,她不必后面那么费心地布置这些了。林昭然此刻是无比后悔当天的高拿轻放了。 此番心潮涌动,她静坐了好了会才平复了心情。接着她先是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将心腹丫环招过来,低声吩咐。心腹丫环频频点头,待她交待完后,步履匆匆往外而去。 窝在景华园不出门的林蔚然并不知道林昭然一计不成,另生一计。 南阳侯府将于九月二十七举办一场赏花宴,请帖发出去不少,诚邀太原府各府夫人小姐前来一聚。 各府夫人收到请帖,结合南阳侯府的近况寻思一番,便知赏花只是顺道,南阳侯府想将新认回来的五小姐正式引进贵族圈方是主要的目的。众夫人掐指一算,如今真小姐已经归府月余,也是时候了。 此次的赏花宴老夫人自觉精力不济,推辞了总理权,仅退居幕后揽个总,转由侯夫人李氏主持,二夫人张氏协助。 就为这一事,此刻府中内宅后院就忙成一团。 事关亲生女儿,李氏自然是千肯万肯,对过手的事也是极为上心的。连带着张氏也尽心尽力地帮忙,倒叫李氏对交给她负责的事放心不少。 府里的主子们都要裁新衣做新裳,府中再做相应的布置,东西物件如流水般抬入侯府。 第18章 第十八章 李氏那头的人忙得脚不踮地,二夫人张氏这边也不遑多让。张氏揽下了几宗事,其中一项便是准备府中姑娘们那日要穿的衣裳。幸亏考虑到制新衣费时,在决定办赏花宴时早早就在锦绣阁订下了衣服样子。这两日,制好的成衣陆续送来,确认无误之后,张氏与锦绣阁做好交接结算,然后衣服就一一送到府中各位小姐的手中。 “这物件务必给我送到景华园!四小姐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二十六那天赏花要戴的腰间佩饰,侯府的几位姑娘那天都会戴上相似的配饰。”张氏交待着。 这一批腰间配饰早早便定下了,都是些憨态可掬的小动物,每一只不过是七八岁孩章手掌大小,精巧可爱。都是匠人巧手编织的,用色新颖胆大,很是新奇。届时侯府的众位小姐统一戴上,必能让人眼前一亮。 张氏让人送去给林蔚然的是一枚鲤鱼,林二婶怕小姑娘爱俏,嫌丑不戴,还特意在最精致的几枚里挑了一只。 本来这条鲤鱼还是张氏替自己女儿备下的。 对此,心腹李嬷嬷亦是知情的,她一边将小锦鲤装进盒子,一边说着讨巧的话,“二夫人,可惜了,这鲤鱼二小姐一定喜欢。” 林二夫人不甚在意地道,“一件小玩意而已,蓁然出身侯府,以后要什么没有?快去吧!” 李嬷嬷刚打算出门,便被叫住。 “慢着!”林二夫人想了想,觉得还不是让李嬷嬷去,谁都知道李嬷嬷是她身边的得力人,让她去未免容易引起警觉,“你遣个稳妥的丫环走这一趟,就不必亲自去了。” “是。” 李嬷嬷出了房,发现本想吩咐的丫环不在,正好谷雨这个丫环得闲,想了想她虽是二等但历来稳重,办这一小事应该没问题。便吩咐了几句,将手上的木盒子交给她,让她走一趟景华园。 不料她她刚出拐角,就在门外遇到了二小姐林蓁然。 “二小姐。” 林蓁然是来见她娘亲的,不太在意地颔首,突然,她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木盒子上面,“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谷雨拿着木盒子的手紧了紧,低垂着脸回答,“回二小姐,这是二夫人让送去景华园的东西。” 谷雨心中划过一丝担忧,为打消二小姐的某些念头,她还特意强调了二夫人三个字。 “我看看是什么!” 林蓁然截胡别人的东西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是个惯会看人下碟的,知道有些人的物件碰不得,有些人的东西拿了对方也得笑着忍着。 下人们也知道她这个毛病,谷雨让了让,“二小姐,里面只是一件小配饰,两日后府里赏花要戴的,您的那份夫人已经让人给您送了。” 她这么一说,林蓁然倒是想起来她娘之前是让人给她送了一枚配饰,是一串儿兰花系的腰牌,很好看。 “夫人在屋里等您呢,奴婢就不耽搁您了,这就告退!” “慢着!你急什么,我看看!”林蓁然的倔劲上来了,谷雨越是这样,她就越要看。 胳膊拗不过大腿,没一会林蓁然就如愿了。盒子到手,林蓁然得意地瞄了谷雨一眼。 谷雨哭丧着脸,看着二小姐打开了盒子,看着她最不想看到一幕在发生。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这小锦鲤,林蓁然一见就爱上了。因为这小锦鲤不仅形态好,用的还是撞色的手艺,夺人眼球得很,寓意也好。 “这小锦鲤我拿了。” “二小姐,这小锦鲤你不能拿走,这是二夫人交待下来一定要亲自送到四小姐手上的。”谷雨有些急。 一听到这话,林蓁然更不以为然了,“林蔚然?她算哪门子正经小姐!”她的东西她拿便拿了,就算她知道了又能如何? “娘也真是的,给她那么好的东西做什么。”林蓁然嘟囔着,见谷雨看着自己手中的小锦鲤犹未死心,便又说了一句,“行了,别给我哭丧着一张脸!况且不就是个小玩意嘛,这事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呢?放心,我也不让你为难,我拿之前我娘给的那串兰花腰牌给你换。” 等侍女将兰花腰牌拿来之后,林蓁然亲自动手将两者调换了,“对了,这事我会和我娘说的,你就不要多嘴了知道吧?” 谷雨无奈之下,只好依了她。 谷雨将东西送到景华园,就走了,并没有多留。 晴雪将盒子拿进屋,“四小姐,二夫人那边让人送来了两日后赏花会要佩戴的腰饰。” 林蔚然懒洋洋地随意应了一声。 “四小姐,你不起来看看吗?” “你看吧。” 对于她的懒,晴雪也是无奈,她是发现了,近日来四小姐是越来越懒了,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那种。 晴雪打开盒子,眼前一亮,忙招呼林蔚然,“四小姐快来看呀,是一枚兰花腰牌,还挺精致的呢。” 林蔚然懒洋洋地瞄了一眼,并未起身。 晴雪只好将腰牌亲自递到她手里,林蔚然看了看,确实精巧,又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状似随意地问,“二夫人院子里谁送过来的?” 晴雪回道,“是谷雨,她是二等丫环。” 林蔚然想了想,然后将腰牌递回去给晴雪,让她收起来。 自打那天撞见了林昭然与谢洲相会,林昭然给了谢洲一封信,并说了那样一番话,对于信中的内容,她与宫令箴不谋而合地想到了一处。那天起,她就在等了。 一开始时,二夫人送东西来时,林蔚然也怀疑她是有什么阴谋。后来晴雪打听到府里的小姐们都收到了一身新衣,是为两日后的赏花宴准备的,接着还陆续送来一些帕子头面首饰等。大家得到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渐渐的,林蔚然放下了戒心,没在这上头疑神疑鬼。 她想起宫令箴那天说的让她别太担心的话。林蔚然暗暗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担心不小心呢,头上悬着一把刀要掉不掉的滋味真是难受。 其实即使她怀疑和担忧亦做不了什么,但是以她目前的处境,多想想总没错。 她一没人二没啥钱,再者侯府还是别人的主场,而且从二夫人张氏引诱她□□、药误导她行差踏错这一事看来,二人已对联手。 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心中暗自提防,最终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得亏了这时候还没有守宫砂出现,否则恐怕真走不了一个回合! “对了四小姐,三小姐那边说是来了个小姐妹,方才使人来邀请你过去凑凑热闹说说话呢。” “不去。”林蔚然断然拒绝。 以往嫡庶有别,她交往的闺中密友都是各府各家嫡女,庶女也只与庶女交往,很少有人能跨越这条线的。毕竟嫡庶有别不是说说而已的,而是最初的区别是体现在外祖家的实力上,并且这区别最终还会落实到姻缘之上,后面儿女比拼的更是夫家资源。可谓是一步差,步步差。之前,林蕊然见了她都得遵循嫡庶之礼。 现在林蕊然朝她亮爪子,是想在她身上找寻优越感吗? 这不是林蕊然第一次邀请了,她敢拒绝也不怕得罪林蕊然。 她的身份是变了,如果林蕊然以为自己是她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那她让就想错了。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需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但她林蕊然尚不在她需要讨好之列! 第19章 第十九章 吱呀一声,开在南阳侯府西北角的一个门子悄然打开,闪身而入一位年逾四十背着一个小包袱的妇人。 二夫人院子里的李嬷嬷早就等在此处,此时见了人,便将人领走,临走前摸出了几十个大钱给看门的婆子吃酒。 那婆子拿里拽着几十个大钱,酒还没吃呢就似醉了一般自言自语,“那婆子不是阳松县的罗稳婆吗?她上门来做什么?” 没人能回答她,因为李嬷嬷二人很快就走出了她的视线。 “一会,我领你去认认人。”李嬷嬷走在前头,专挑僻静的路走,避开府中的其他人。 罗稳婆点头如捣蒜,“好咧李大姐,我一定好好儿认。” ************** 林蔚然正在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都是些不怎么名贵的品种。 其实入秋了,植物都瘦瘦的,长得不如春夏时候喜人,有些开了花,有些落了叶,再打理也打理不出个锦绣景象来。 但晴雪不想她总窝在屋里,一到下午还有些暖阳的时候就推她出来,往她手里塞水壶让她照顾一下这些植物。 林蔚然淋完一盆芦荟,换了换手,借着这动作,她朝外头扫视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她总觉得有人在窥视她,那股窥视的感觉如同被什么阴暗之物粘上一样,恶心又令人厌恶,粘腻得很。 她连换了几处位置,那股被窥视的感觉仍旧不减,林蔚然皱着眉,浇到一半的花草也扔下不管了,径直回房。 ************* 离景华园八九丈远的一个视线死角,李嬷嬷领着那领罗稳婆对着景华园指指点点。 “看到没有?那便是四小姐!” “看到了看到了。” “记住她的模样了吗?” 罗稳婆一个劲地点头之余,眼睛还不离李蔚然的脸,似乎是在拼命地记住她的样貌。 可惜好景不长,从她们这里看去,林蔚然没多久便扔下水壶进屋去了。 她们又等了一会,依然未见林蔚然出来,李嬷嬷便知她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出来了。 李嬷嬷冷哼,这四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得很。 也不知道咋回事,这阵子林蔚然懒得要死,连屋都懒得出。要不是这阵子除了请安,林蔚然推却了一切邀约,在别处根本见不着她人,没办法,李嬷嬷只好亲自领了人来景华园附近,但也不好靠得太近。 李嬷嬷皱着眉头问,“刚才也看了好长一会了,四小姐的模样你记住了没?” 罗稳婆陪着笑说道,“李大姐,妹妹现在是记住了,但你也知道,咱们年纪大了,这记性有时就不太好。再过个一天两天的,再让妹妹认人,那可真是为难人唷!若是四小姐身上有个什么特定的物件,也能辅助妹妹认人啊。” 罗稳婆试探着提议。 李嬷嬷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死命记着刚才看到的四小姐的模样就行了。” “那就好那就好,大姐和二夫人考虑得周到着呢,是妹妹我多虑了。” 稍晚,李嬷嬷领着人却拜见二夫人,说过话之后,将人安排住下不表。 是夜,此时已是三更天,灯火全熄,万赖俱静。 二夫人的院子,一道黑影造访,兔起鹘落,便进了罗稳婆所睡的屋里。 “罗稳婆——罗稳婆——”万籁俱静的深夜,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如同鬼魅一般呼唤着。 罗稳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一枚指头大小的圆形物件在眼前有规律地晃荡着,这枚物件在夜里泛着金属冷光。 没一会,她整个人都迷糊了。 只听见那鬼魅一般的声音问她,“二夫人请你来做什么?” “来侯府在赏花宴中点出林四小姐非完璧之身.” “她令你如何做?” “她让我......”罗稳婆机械地说着些什么。 最后,来人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看到没有?画中的这位姑娘就是你要陷害的‘林四姑娘’。” 罗稳婆定定地看了许久,然后缓缓点头。 暗影收回画像,临走前下了一句命令,“睡吧。” 然后罗稳婆便直挺挺地倒下。 这事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忘了,但奇怪的是,脑中总有一张小姑娘的脸时隐时现。 这日,一大早,南阳侯府开门迎客,训练有素的仆人迎客引客,有条不紊。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一派宾客盈门的气派兴旺之象。要知道,南阳侯府的赏花宴还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 景华园,晴雪将林蔚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青丝雪缎,面若桃花,腰束上一根黑底花红妆缎的双股腰带,更显得不盈一握。 晴雪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家小姐与谢家的婚事变数太大,大抵是保不住了。她将小姐打扮得漂亮一点,希望今日能遇上不介意她出身的好郎君。 南阳侯府西侧有个大湖,湖中特意留了两片占地颇大的高地,上面各设一座占地很大的湖心亭,叫双心亭,其中一个叫月心亭,另一个叫日心亭。双心亭并不相连,与周围亦没有连接之处,并不架设固定桥梁,但设了三处吊桥,只有需要时才将吊桥放下。 今儿的赏花宴就设在双心亭,分男女,奇的是,这回侯府连吊桥都没放下,所有宾客都由专门的船只接送过去,很是别出心裁。 林蔚然来得不算晚,正好侯府诸小姐也刚到,便一起上了船,小船避过湖中残荷,往月心亭停靠。 林蔚然注意到因为要上船,这次管这一摊子的人还细心地安排了个妇人帮扶着上船。不过让人不解的是,这个妇人有点眼生,举止也有些粗鄙。 林蔚然观察了下,这妇人对于扶人这项工作热衷得很,一有客人上船,她便上前扶着人家的手登船,殷勤的态度让那些作客的夫人小姐们都有些不得劲。 因为她这样,倒将这些夫人小姐的贴身侍人晾到了一边。 这些夫人小姐对于与生人接触还是颇为抵触的,这样一来,心里不由得埋怨侯府,怎么安排人的! 双心亭被打理得很好,周遭的花草树木错落有致,还建了花房和和待客室。 这不,老侯夫人高坐主位,李氏带着张氏招待迎接着众位夫人,小姑娘们都被大人打发到外面的花园亭子玩儿去了。 小姑娘们倒是挺乐意的,因为外面设了挺多可消遣的节目,投壶,行酒令,吟诗作画抚琴皆可。还因为一水之隔,就是同来的公子哥儿们的所在。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们未来的夫君很有可能就在这一堆的小公子里头了。 小姑娘们一到了外面,都找相熟的三五成群玩到一块儿。 这回侯府大小姐林蕴然也回来了,林昭然由她带着,预备在贵女圈里先混个脸熟。 所有人中,独剩下林蔚然孤伶伶的。 有往日与她交好的欲上前,却被同伴拉下,低声劝告,“颜儿,你打算过去?这在平日里也就罢了,但今儿是什么日子,南阳侯府特意挑了今日就是想在此将五姑娘林昭然向咱们做个正式介绍。你要是这会上前,不仅会得罪了那位,也会给蔚然带来麻烦的。” 周颜嗫嚅,“可是——” “再等等吧。”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落在林昭然和林蔚然身上,不是好时机。 这一幕,被林昭然看进眼里,不由得秀眉微蹙。在她看来,既已定下了除掉林蔚然的计谋,她便不再过多关注。林昭然丝毫没将不满十六岁的林蔚然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今天之后,林蔚然必是一个废子无疑。 她的眼光,更多的是放在将来的布局上。比如眼前这些人的命运,她差不多都一一知悉,提前押个宝烧个冷灶,才不枉费上天对她的这番厚爱啊。 谁会知道眼前这位羞怯安静的周颜,她爹十年后会位列三公呢? 还有她身边的这位名叫邬雨含的小姑娘,不声不响地嫁了个好丈夫,十年后已经是个三品命妇了。 ...... 这些人她都打算好好结交,但眼前这一幕,却让她略觉不快,这林蔚然,还是哪哪都有她! 第20章 第二十章 “诸位,如今入秋了,双心亭还有如此美景,实乃上天厚爱。在场的小姐们算是咱们太原府的才女了,不拘是赋诗还是作画,留下墨宝一副,方不辜负如此秋色啊。而且啊,刚才祖母交待了,作品完成之后交予日心亭的才子们观摩评价,盛赞最多的三副作品,她老人家有赏。”林昭然笑盈盈地说。 最后一句让众女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展现才艺的机会,老侯夫人赏不赏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扬名啊。 于是一个个或临水思长,或铺纸挥墨,亦有自认为不擅此道的,与三五好友一道品茶下棋。一时间,无人再关注林蔚然。 林昭然看了一圈,眼底划过一丝满意之色。 在别人看来林蔚然是孤伶伶的,可是她对此早有预料,她先前自然也是有朋友的。但现在嘛,贫富差距太大或者门庭相差太大的人是不适合做朋友的。此时此刻,能不变脸嘲讽,安静地不来打扰她,她谢谢她们。 林蔚然让晴雪去要来一壶茶水和一叠子点心,挑了一张桌子随意坐下,点心她吃了两块便住了嘴,然后临着湖水思索着接下来要走的路。 是的,她已决心不呆在侯府了,如果她这具身体的亲人真的来府中接她,只要人品尚可,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她就跟着回去。 一水之隔的日心亭,公子儿郎们也是三五成群聚到一块,或谈诗论赋,或下棋投壶,或大言不惭地说些指点江山的评语,都是些书生意气。 也有不少少年郎聚在一起,忍不住频频望向月心亭的姑娘们。 有人远远地指着林昭然问,“孟少夫人旁边那位就是你们侯府新认回来的女儿吗?” 林蕴然嫁了人,夫家姓孟,他们称孟少夫人就对了。 “对,这位站在孟少夫人身边的姑娘应该就是她的嫡亲胞妹了。” “长得不差啊。林四公子真有福气,侯府的姑娘们个个都貌美如花,连无意中抱错的都不例外。”杨珞突然插进来一句。 这话有点孟浪了,却是事实。 林溯月不怎么高兴地抿抿嘴,这话要是别人说还没什么,但从杨珞这纨绔口中说出,难免带了些调笑的味道。 而且林溯月注意到他眼睛一直看着林蔚然,轻浮的态度难免叫人不悦。 “杨公子慎言。”杨珞旁边的友人示意他看看林溯月看看谢洲,纵然他们知道这赏花宴是什么目的,但侯府一日不宣布林蔚然在府中的身份,那她现在就还是侯府的小姐还是谢洲的未婚妻,杨珞方才的言语确实孟浪了。 杨珞脸上讪讪,但抓着扇子的手却不由得捏紧了。 ********** 日心亭的一角,谢洲面前放了一张桌子,桌上铺就一张宣纸. 他的手握着一支湖笔,不断地砚台上蘸着墨,似乎要调成自己所要的浓淡方可,眼睛不时看向前方。 他的认真,让不少公子好奇地凑过来。 “谢公子在作画吗?” 等他们的视线落到纸上时,发现谢洲描摩的是一副仕女图,已完成一半了。 “他画的是对面倚栏凭眺的姑娘!”有人眼尖地发现。 这些少年郎忍不住顺势看了过去。 那姑娘说是侧对着他们,其实近乎背对了,连侧颜都只看到两三分,不过那脸部轮廓线真好。 如果他们是生活在现代,大概就会明白一个词,叫侧颜杀! 但现在,尽管他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对于美的欣赏。 “那位姑娘是谁啊?” 光看北影和那点模糊的侧脸分辨不出来。 “她转过来就知道了。” 很巧的,待谢洲最后一笔画成之时,那时的林蔚然站了起来,终于让对面日心亭的公子们看清了。 “呀,是林四姑娘!” 竟是她么?连谢洲都很意外,他垂眸,看着眼前宣纸上飘飘欲仙的仕女图沉思。 此时林蔚然不知道,她倚栏凭眺的画面落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怡人。 林蔚然的颜值本就很是能打,鹅蛋脸,饱满却又不失线条轮廓,这就很难得了。一般脸型饱满的人多少都会有些轮廓线不清的缺陷,她却没有。 额头饱满,杏眼清澈水润,眉毛不浓不淡,眉形很棒,鼻若悬胆,朱唇皓齿,活脱脱一张美人脸。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骨相不错,三庭五眼长得很到位,五官单拎出来也很美,合在一起效果也不赖,明眸皓齿,宜嗔宜喜。 林蔚然最满意的是她下颌,她是经历过凸嘴毁所有的人,她现在这张脸上颌有点微微凸,完全合了那句‘自古美人三分龅’的精髓。 别看现在一众小姑娘,有那么两三个颜值能和她在伯仲之间,但再过些年就不一定了。 微突的脸型耐老,古代女子韶华易逝,她这张脸要是保养得好,即使年过四十,仍旧能像三十出头一般。 最重要的是她这脸,男人喜欢,长辈也喜欢,这就很难得了。 林蔚然身世没爆出来前,可是在场夫人不少想娶回家的佳儿媳,即使是现在,恐怕在场的公子们还有不少心意不改的。 三五成团的千金小姐们也注意到了对面公子哥儿们对林蔚然若有似无的打量,可以说,女子对容貌的敏感度比男人更甚,她们早就注意到了林蔚然自成一格的淡淡风情。 她们本以为身份的转变,林蔚然多少都要受影响,整个人黯然失色那都是正常的,举止失宜亦不奇怪。 可见她的第一眼,她状态之好让人惊讶,完全不见失意落魄。她本来容貌就盛,此时不知道是经了事还是怎地,原先的青涩稚气褪去,露出了少女的风情,夺人眼球得很。 当下就有人心里不舒服,原先她还是南阳侯的嫡次女时风头被她抢去也就罢了,现在她是什么破落户的身份,竟然还不知收敛! 其中以邬府的邬秀娇邬大小姐心里最是光火,特别是看到她穿的这一身衣裳,好身段若隐若现。 她是邬府的庶长女,娘亲也是最为得宠的姨娘。 她姨娘告诉她,男人在榻上榻上完全是两个样,别看男人娶妻都要娶端庄贤惠的高门嫡女,真正爱睡的可不是她们,她姨娘让她看古往今来有几位正妻是得宠的? 所以,男人所爱之女人,身段第一容貌反而次之,还有温柔小意的性子,床帏之下能迎合男人的喜好,如此便能叫男人护着爱着割舍不下。 她身为庶女,在她姨娘的影响下,和这些高门嫡女相处,倒也能放平心态,盖因她们走的是不同的路,而自己恰好在男人方面又自以为比她们懂得更多一些。甚至在这些嫡女面前,有时她心中总生出一股莫名的优越感。 这股优越感在林蔚然身上却是渐渐消失了,一切皆因她长得太好了,不止是脸,还有身段!林蔚然长的样子就是她梦寐以求的。 带着某些隐秘的心思,她联合了好些庶出的姑娘排挤她,不时指点两下,然后心照不宣地丢一两个嘲弄的眼神。 果然,林蔚然渐渐地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衣服越穿越宽松没型,也不爱出门聚会了,整个人变得阴郁瑟缩。 但今天,久不见的林蔚然像变了一个人,对邬秀娇的打击很大,功亏一篑,让她感觉先前的所作所为就像个笑话!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以林蕊然邬秀娇为首的一群女子对林蔚然的闲适很不以为然。 “她身上这套百花曳地裙是出自锦绣阁吧?我说你们侯府也是太好性了,她什么身份,竟然穿得比你还好。”这是为林蕊然鸣不平的。 有一个打开了话匣子,其他人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对啊,这林蔚然也真是的,自己是什么身份还不知道吗?没点破落户的自觉。” “还有啊,上次我们来作客,你请她她还不来,架子可真大,完全没将你这三姐放在眼里!” “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只是个庶女呢。”林蕊然学了一口自怨自艾的语气。 “庶女咋了,庶女也比她一个破落户强!” 杨钥站了起来,“秀娇姐、蕊然,且看我给你们出这口气!” “行了,都别冲动,杨钥,你坐下。”邬秀娇轻喝。 可杨钥不听,她跺跺脚,“你们一个个就是太软弱了,才会什么人都敢爬到你们头上撒野!” 说完,她往林蔚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抬脚就往那边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这下怎么办?”都看向邬秀娇和林蕊然二人。 邬秀娇和林蕊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还能怎么办,跟上去看看!” 林蔚然坐着的地方靠湖,湖里有鱼,她坐在这那么一会,不时有鱼儿探出头来吐吐水泡,或许是这些鱼没有天敌的原因,有点傻,一点也不怕人。 被林蔚然认为有点傻的是一条金色的鲤鱼,俗称锦鲤。 这条傻鱼游到林蔚然映在湖面上的倒影然后就不走了,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不时鼓着眼睛看她。 林蔚然就默默地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这条鱼还死倔,见她不理它,便睁着一双鼓鼓的凸眼睛不时探出水面,嘴巴还不时地冲她冒泡,甚至不时地摆尾窜出水面,模样奶凶奶凶的。 目睹这一切的,除了林蔚然,还有她旁边的晴雪以及周颜二女。 只见晴雪小嘴微张,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小鲤鱼成精了吧?一次还能说是偶然,已经来回好几次了。她都能感觉它气极了,尾巴甩得有力极了。 林蔚然默默地看着,没动。 还是晴雪不忍心,拿了块点心递给她,“小姐,喂喂它吧。” 林蔚然也不拒绝,接过后掰碎了撒在它周围。 这下可将那鲤鱼激动坏了,在水里忽上忽下地拣着她给的吃食,尾巴甩得贼有劲,水浪一波接一波,动静大得很。 有别的鱼过来抢食,都被它驱走了,霸道得很。 这小鲤鱼一番的动静,引得几位离得近的姑娘们惊奇不已,也忍不住拿了点心投喂它。 但这条小鲤鱼很傲娇,一刻都不曾游离林蔚然投食的范围,即使林蔚然一块点心喂完之后停止了投喂的动作。 小鲤鱼还在冲着她不断地摆弄鱼尾,但林蔚然可不惯着它,她将晴雪拉过来,“你来喟它吧。” “我?行吗?”晴雪也看出来了,这小锦鲤独得很。不许别的鱼吃她家小姐投喂的食物,也不去吃别人撒在湖里的食物。 “试试看呗。”林蔚然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条鱼估计是真有点邪门,见换了人,一开始还不吃,急得晴雪直跺脚。 周颜二女就在一旁看着,也是很心疼。 “小姐,我我不行,还是你来吧。”说着就要将手上的点心塞回她手里。 周颜二女也靠了过来,帮腔,“对啊,林四,你喂它呗。” 林蔚然不接,而是低下头和那鱼对视了几眼,那鱼睁着一双死鱼眼看着她,嘴里咕噜噜地吹着泡泡,尾巴摇摆得飞快。 林蔚然渐渐有点看明白了,这鱼,怕是好颜色啊。真是一条色鱼。 林蔚然作势要走,那鱼急了,一个摆尾,竟借着反作用力从水里一跃上了岸。 这鱼一定成了精! 看着地上这条离了水之后活蹦乱跳然后沾了一身泥土的鱼,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看着这条小可怜,林蔚然迈不开腿了。 “快快,快让人拿盆打些水来,把它放进盆里啊。” 杨钥到时,正好听到周颜等人正在议论一条鱼。 这边热闹,人渐渐好奇地围了过来,包括以林蕴然林昭然为首的众嫡女。 “我们亲眼看到的,那鱼只吃她喂的食物,见林四姑娘要走,就猛的一甩尾,一拍水面,从水里出来了!”见识到这神奇的一幕,周颜兴奋得小脸嫣红。 侯府众姐妹中,以林蓁然最为掐尖要强,眼见在周颜的述说下,林蔚然差点就成为了令湖中的鱼儿都着迷的神仙人物了,当下她就冷笑,“你们可别妖言惑众了,只是寻常的一条鲤鱼跃水而已,被你们说得跟通了灵似的。” 周颜不服气地小声辩解,“我们亲眼所见——” “诸位姐妹别吵了,当务之急是将这条鱼放回水里。” 林昭然说这话,同样不相信这鱼是因为林蔚然才跃出湖里的。 “对,你来,赶紧放回水里,不然它就要死了。” 林蓁然随意指了个下人来做这事。 全程没有林蔚然什么事。 那下人两步上前,将鱼一捡一扔,让它回到了湖里。 那条鱼得了水,快活极了。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 “我就说嘛,很简单的一件事,哪有你们说的那么玄——” 林蓁然得意洋洋地说着,可最后一个乎字还没出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众人都静默了。 林蔚然的脚边依然是方才那条活蹦乱跳的小鲤鱼,这鱼似乎就认准了她。 小鲤鱼啊小鲤鱼,你究竟是有多执着啊。 林蔚然觉得脑阔疼,她穿的这本书不是重生文吗?怎么还有如此玄幻的事发生,什么东西乱入了? “咳,既然都这样了,那拿个盆将这条鱼装起来,给四妹妹拿回院子里吧。” 最终林蕴然发声,给这事下了定论。不然能怎么办,不信邪的再来一次将鱼扔水里?万一它再蹦上来,这事就更玄乎了。就此结束是最好的。 有人也转过弯来了。不管是巧合也好,故意的也罢,不过是一条鱼罢了,用不着太在意。几乎在场的女眷都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才怪!再怎么说,这也是异象啊! 说来说去,主要还是林蔚然的身份问题,她的身份太低了,在场谁不比她好啊,偏偏这小鲤鱼就挑了她,真是条傻鱼!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邬秀娇被一众庶女簇拥着,看到林蔚然因为这身百花曳地裙,越发显得腰是腰,腿是腿,青丝及腰,娉婷玉立。她双唇紧抿,后槽牙感觉都要咬碎。 不一会,那条鱼就被收拾好了放进一只波浪纹五色青花瓷缸里。 林昭然伸手,下人自觉地将装着小锦鲤的瓷缸递给她,“你与这只鱼也算是缘分,拿回去好好养着吧。” 说话间,林昭然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它一眼,只见它金色的鱼身在水里欢快地游着,与青花瓷缸相得益彰。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它,它将身子沉进水里,只露出一双鼓鼓地鱼眼,盯着上面的人,一副好像看情况不对蓄势待发的模样。 林昭然看着它颇有灵性的样子,不由得心生喜爱。然后想到这鱼要给林蔚然,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不舍。 好好养着?她当然会了。林蔚然嗯了一声,伸出手欲将鱼缸和鱼接过。 但林昭然迟迟不交接,让林蔚然不由得抬眼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林昭然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将鱼缸和鱼递了过去。给出去的瞬间,林昭然感受到内心强烈的不舍,总觉得这一给出去,就像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这让她很纳闷这股情绪的由来,她很清楚,一开始的时候她看这条鱼也没多喜爱,此时此刻这情绪却像来自心底深处一样。 林昭然不知道,她那强烈的不舍感没有出错。 后来是林蔚然带着那小锦鲤离开侯府后不久,南阳侯林桓嵘的友人带着一道士来府中,那道士无意间走到双心湖,就曾点明了,这双心湖就是他们侯府这一片风水聚气之地,时间久了可能会在湖中养出一些灵性之物。最后交待他们不要让人取了湖中之物,若是取了养在侯府还好,不要带离侯府,不然会将侯府的部分气运带走的。不过老道士只说了前面那句,后面的图省事并没有说。 那道士说过之后,林桓嵘就交待下去,不许府中之人再霍霍湖中的生灵。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因林昭然的举动,惹来众女的恭维与赞美,都说她怜惜弱小、心好。 林昭然自然是一脸羞涩地说没有啦。 接着双方自然又是一阵商业互吹。 林蔚然抱着青花鱼缸,和那鱼对视了一眼,对周遭她们友好的交谈不感兴趣。 即使风头被林昭然林蕴然等人‘不经意’抢走,林蔚然依旧站在那里,淡淡地笑着,似浑不在意,态度不卑不亢。 交谈中的众女眼角的视线不时地扫到这一幕,心都有些堵。 就在这时,杨钥上前,对林蔚然说道,“林四姑娘,你一个人呆在这多无趣啊,过来和我们一起投壶呗!” 这话其实很不怀好意,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太原府人,这聚会也不是第一次聚了,谁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心里都有个数。况且林蔚然先前作为南阳侯的嫡次女,也算是被人追捧的存在,她的喜好她的强项弱项,大家心里都有点谱的。 众所周知,林蔚然在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只不擅长马术投壶等动态的需要身体协调的运动类项目。 “不了。”林蔚然只看了她一眼,拒绝。她的身份在场的人不会不知道。明知她不怀好意,她为什么要答应?至于南阳侯府作为主办方待客的气度,自然有其他人操心。 特别是她无意中看到杨钥身后正站着的邬秀娇,她更是不屑地收回视线,只一眼,林蔚然就分辨出她们全是些生在阴暗之处的蝼蚁。 林蔚然穿来不久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邬秀娇此人算是令原主感觉到很痛苦的一个人,也是她所不喜欢的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继承了原主所有记忆的林蔚然翻查了她们结怨的过程,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某些人的阴暗心思。 林蔚然骨架匀称,非那等细骨架,因为营养均衡,所以发育得很不错,在同龄人中是最先发育的那一批。 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她这具身体就有了曲线,胸是胸,臀是臀,腰还细。原主还在的时候真是烦得不行,每天恨不得拿几层纱绢将它们缠起来,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和小伙伴们一样的贫胸才好。 原主这样的少女心思,林蔚然得知时,笑个不停。这真是青春期的烦恼啊,她以前也有过。这样曲线毕露的身材确实会羞于见人,因为此时的变化只会引来同龄人的嘲笑。 而以林蕊然邬秀娇为首的众女更甚,经常以此取笑她,还是不怀好意的那种。如地沟里的老鼠一般,悉悉索索,人一看过去就一哄而散。 这就和她以前经历过的校园暴力一样,属于冷暴力的一种。 原主当时不明白,比她身份高贵的人也有,她们怎么就总针对自己呢? 这种隐秘的打击,原主无法喧之于口。 李氏不懂,老夫人约略知道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但她老持成重,断不可能告诉孙女这些在她看来是歪门邪道的东西。 十来岁的姑娘,心思最是敏感,又无人开解,久而久之,自然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越来越不满意,人也越来越阴郁。 此刻,她们也一样,由杨钥打头,多半是想藉此打击她。 所以此时此刻,她为什么要如她们的意? 但杨玥早有预谋,怎会让她拒绝呢。当下上前将她拉起来,来到投壶处。 没有人阻止。 一切皆因方才那风头,林蔚然出得太大了,一支独秀,让她们都成了陪衬。 打圆场的话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在场能出这个头的,也没几位。有资格的几位也都静默不语,涵养让她们做不出来这等挑衅的事,但林蔚然与她们的交情现在需要重新评估,不足以让她们出头打这个圆场。 在场的人等着看笑话的很多,她们一出声,势必先得罪杨玥,然后再让其他人不痛快。 况且这才是开头,杨玥也没有为难她不是吗? 况且这里是侯府,于情于理,这个圆场应该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出面。 林蕴然嫁人了,此时站出来有些不妥。二姑娘林蓁然是二房嫡出,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五姑娘林昭然倒是挺适合的,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将她拯救于水火之中?她端起茶杯,低垂着眼眸品着香茗。她可以不为难她,但出手相助?那就算了吧。 “咱们来比一场!” 杨玥将三支箭塞进林蔚然手中,与此同时,不少人围了上来。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林蔚然被赶鸭子上架,完全不容她拒绝。 “既是比赛,怎能没有彩头!”说话的是高府的庶女高晓月,她一向是庶女圈的活跃者。原先原主还在时,对她的态度一向淡淡,可不就不知不觉地得罪了心高气傲的高大小姐了吗? 只见她此时从头上取出一支白玉步摇充当彩头。 “高姑娘说得对,我也来!”说话的人是嫡女这一圈的,“我这条是香织云的手帕,价值不比那支步摇低,且当作彩头,陪你们玩这一回。” 她此举似乎也表明了嫡女们立场,如此一来,大家都兴奋了。 “我也来......” “我也来......” 叮叮铛铛,没一会,林蔚然面前就堆积了一小堆的首饰帕子之类的,都是女子所用之物,用她原来世界的话说就是轻奢品,价值不算太低。 看着这一堆,林蔚然眨了眨眼,这些人真是热闹不嫌事大啊,都等着她出一回丑么? 而她们对面的日心亭的公子们对于月心亭明显的热闹很是好奇,抓耳挠腮的。 “她们围作一圈想做什么?” 明耳力好的回道,“刚才好像听说有鱼从湖里跳了出来了,一群贵女们围观呢。现在远远听到几句,好像是要比赛投壶。” “都有谁参赛啊?全部都比吗?” “不是,我听到是杨大小姐和林四姑娘比,其余人都凑热闹给了彩头。” “她们不会是仗势为难林四吧?刚刚林四就站在那处喂鱼的,是她们一波两波人接连围了上去,后面才发生了比试投壶的事——” “应该是了,谁不知道林四不擅长马术投壶之类的!” 林溯月在旁边听着,脸色又冷了两分。 “这一局杨大小姐必胜无疑了。” 所有男子皆不语,算是默认了他这一结论。 “林四少,这吊桥啥时候才给我们放下来啊?!” “就是啊。” 一群公子过不去,挠心挠肺的,抓着林溯月一个劲追问。 侯府的吊桥至今没放下来,没办法,男女有别,长辈们都没出现,侯府的人不敢将他们混作一堆,怕出事。 “且稍安勿躁,刚才我大哥派人来说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来到。”林溯月上前安抚了几句。 月心亭这边 都这时候了,林蔚然也就不说什么拒绝的话来了,比就比呗,再说,临阵脱逃不是她林蔚然的作风! 况且这些财物,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她就笑纳了!林蔚然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花一闪而逝。 “林四小姐,如何?”杨钥带着熊熊战焰逼问她。 “杨大小姐相邀,我便却之不恭了。”林蔚然应下得爽快。 这真是出人意料! 嫡庶双方的领头的几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既然她都答应下来了,她们自然不会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敢请孟少夫为司射!”有人提议。 林蕴然笑笑拒绝了,“我就算了,这毕竟是小姑娘的游戏,而我已嫁为人妇,再者,为了避嫌,我也不好当这个司射啊。”后面这句是玩笑的口吻说的,期间她还瞧了林蔚然一眼,暗示意味十足。 “不过我这里倒有个好人选推荐,咱们静仪就不错,定能当好这个司射的。”林蕴然说的正是她家的小姑子——孟静仪。 她的提议得到一致认同,“静仪姐可以的!” 孟静仪无奈一笑,站出来说道,“承蒙大家不嫌弃,那小女就勉力一试吧。” “某不才,可为汝二人奏一曲鹿鸣。”与孟静仪的谦虚不同,邬秀娇亦上前一步,积极争取。 对于此二女自告奋勇地自荐,众人还是很看好的,孟静仪在嫡女圈中风评颇好,她为司射自然无人反对。而邬秀娇的琴艺向来不错,奏一曲鹿鸣亦不在话下。 “林四,你以为如何?”杨钥问她。 林蔚然耸耸肩,对此没有什么意见,谁来做司射奏乐,于她而言都没多大区别。 “那就开始吧?!” 两人各自站稳,下人在她们距离前方两矢半之处各放一尊壶,然后再奉上八只矢。 “汝二人可准备好了?”孟静仪问。 林蔚然杨钥对视一眼,点头。 随着琴曲《鹿鸣》一响,两人便开始按规则,有节奏地开始投壶。 杨钥一扬手,箭往她前面的壶飞去,入壶! 她一箭射完,孟静仪报结果,“有初!杨大小姐中了第一箭!” 杨钥冲她得意一笑。 林蔚然笑笑,手一扬,似乎没用什么技巧,箭飞向离她二矢半远的壶。 “林四小姐第一箭中!” 其结果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孟静仪是最先看到结果的人,报完之后她不由得扫了林蔚然一眼。 杨钥回过头,噘着嘴射出第二箭。 “杨大小姐贯耳!” 林蔚然继续漫不经心地扔出第二箭。 “林四小姐连中!” 第三支...... ....... 第七支......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两只壶没有一支是空投的,她们看向林蔚然的目光都是满含复杂之色。 杨钥投壶厉害,她们知道,可林蔚然,以前可是一局进不了三支箭的。但现在,她和杨钥比,竟然毫不逊色,甚至还隐约胜一筹。要知道,她们面前的壶是带两耳的,中间的口子可比两耳小,难度更高一些。杨钥的七支箭都投进去了,但有一支是投进了两旁的耳朵里了。而林蔚然呢,则是七支都投进了中间的壶口里。 每一支箭矢,她都仿佛没什么技巧地随手一扔,但箭矢就这么轻飘飘地进壶了! 最后一矢了,结果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可所有人都在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在众男心急如焚的等待中,林溯风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一见到他,好几位公子涌上前来,“不晚不晚,哎呀,林世子,先别说这些客气话,赶紧让人将吊桥放下呀!” “怎么了?”对于他们的急切,林溯风很是不解。 “哥,你赶紧下令吧,一会你就知道了。”林溯月也催促他。 “那行吧,来人,放吊桥!” 吊桥一下,好些公子们迅速地踏了上去,朝月心亭姑娘们的聚集处疾步而去。 与之不同的,有几位华服玉冠的小公子闲适地站在一旁。 “沈公子,你从京城来,想必这投壶的技艺不弱吧?”沈朗身边的伙伴恭维他。 沈朗往月心亭那热闹处瞧了一眼,在太原府已经呆了几日,正无聊呢,他姑姑来赴南阳侯府的赏花宴,他也就跟着一道来了。旁边跟着他的都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 “我投壶技巧还行,走,去看看太原府这些闺阁小姐们的投壶水平。” 随着吊桥的放下,林蔚然与杨钥最后一支箭扔了出去。 第八支箭,两人都没有悬念地投进去了。 杨钥不甘地看向她,好个扮猪吃老虎的骗子,以前说不会投壶,都是装的! 这结果,算谁胜?面对这样的结果,一众贵女疑惑了。 “没有输赢吧?”有人迟疑地说道。 众贵女面对这结果,你一言我一语,乱糟糟的一片。 “都别乱猜了,听听静仪姐这个司射怎么判吧。” 孟静仪看着这两壶射满箭矢的箭壶,觉得棘手,不好下定论。 此时林昭然也走了过来,同样看到了那两壶射满箭矢的箭壶,一捏拳头,指甲狠狠地刮向掌心,好个林蔚然,坏她大事! 林蔚然没有在意她们的为难,反正结果就摆在那,再怎么样她们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判杨钥赢吧?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现在到底谁输谁赢啊?” 孟静仪也知道自己思考的时间长了些,大家都在等着她公布结果呢。 她看向林蔚然与杨钥,“这一局,没有输赢,没有胜负。我这样判,你们二人可服?” 对于这个判定结果,杨钥咬唇,不甘地看向林蔚然。 而林蔚然呢,则是抚着袖摆沉默不语。 孟静仪对林蔚然说,“我承认你投箭入壶用的技巧难度比杨钥高,可因为游戏开始之前就说了,以射入箭矢多者赢,现在你们都是全壶,自然是没有胜负之分。” 孟静仪这番说明,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但也有例外,听闻孟静仪此言,有些个别千金脸有些烫。 “此局不算,咱们再来一局!”杨钥咬着唇说道。她方才第一箭时轻敌了!再来一次,她一定会拿出自己的全部本事来! 周颜小声说道,“可是现在看来,论投箭入壶方面,杨大小姐和林四小姐和技艺均在伯仲之间,再这么投下去是分不了胜负的。” 这样的议论林蔚然也听了,确实如此,正面投掷,以入壶多寡论输赢,两人都能做到全壶,这么比是没有意义的。 林蔚然朝周颜点了点头,“周小姐好眼力。” 她的夸赞,让周颜脸红了红。 林蔚然随口夸了人,完了转向杨钥,“咱们这样,即使投到晚上也分不出结果。” 杨钥傲然地看着她,“你待如何?” “换种玩法,咱们来一场背坐反投,如何?” 她主动出机,也有意震一震这些挑衅者,顺便发一笔横财,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谁让她接下来的安排估计得不少银钱呢。那些彩头,她志在必得。 “何为背坐反投?” 有人猜测,“如果按字面意思,应该是投掷者背对着壶,然后往身后的壶投掷箭矢吧。” 林蔚然肯定了她的话,“对,顾名思意,是如此。”同时心里有点疑惑,背坐反投的玩法还没被广为人知吗?怎么她们一个个像是没听说过一样呢?莫怪她记忆中对如今投壶状况不了解,只因原主在这一块上是废材,对投壶之类的消息全都自动屏蔽。 “这也太难了吧。” 杨钥憋着一股气不说话。虽然再比一场的建议是她提出的,但她不相信林蔚然能做到。 “背坐反投?”一道男声突兀地响起,“是你提出的?”来人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林蔚然。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谢洲。 日心亭的公子们都从吊桥过来了, 林蔚然见是他,在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洲感叹,“想不到林四小姐投壶之技如此精湛。” 林昭然就在一旁看着,她心却在滴血,早知道,早知道她无论如何都—— “还没开始比呢,你怎知她技艺精湛?”高二小姐不服地嘟囔,“而且你还是她的未婚夫——” 谢洲淡淡地看了高晓月一眼,“你们来看——”他上前一步,指着刚才她们所用的两个壶。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 “林四小姐这八支箭矢,支支分明,箭矢与箭矢间的距离都是相等的。定是在最后一支射入的时候,那个力道将其余七支箭矢弹出,正好就挂在壶边的耳上。” 所有人都上前两步,盯着林蔚然所投的那只壶看,只见壶里的箭矢呈现挂宝剑的状态,甚至有人上前比了比箭矢之间的距离,发现真如谢洲所言,箭矢与箭矢间的距离都是相等的。 谢洲继续解说,“要做到这一步,需要极高的技艺,无论是对力量的掌控还是对角度的判断都有极高的要求。” 其实谢洲不说,他们也能看出来林蔚然技艺高超,只是不那么清楚她技艺好在哪里。 谢洲的话音刚落,酷爱投壶的沈朗就迫不及待地接话,“其实林四小姐射的这壶箭的形状,还有一个好听的雅称,名叫莲-花-骁。” 林昭然先是注意到谢洲因为沈朗的帮腔而对他点头致意,沈朗亦为之一笑。这一幕让林昭然意识到两人认识,谢洲知道沈朗是谁,沈朗亦知道对方出自陈郡谢家,少有才名。 众女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们不明白,就一投壶,为何技艺出众的林蔚然会得到他如此盛赞。 他们哪里知道,因为竟陵王萧子琅在早朝将投壶之技展示了一遍,妙招迭出,赢得文武百官的阵阵喝彩,皇上圣赞一事,投壶于士大夫宴饮中的重要性又拔高了一筹?投壶技艺精湛的林蔚然自然让人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莲花骁。 林蔚然也有点懵,看他们的表现,貌似对她而言只道是寻常的技巧,对他们而言却是多么稀奇一般。 她不知道,此时的投壶刚在士大夫中盛行开来。她印象中的每逢宴饮,必有“雅歌投壶”的节目助兴的盛景才刚刚有些苗头。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渐渐的,投壶才成为了女眷聚会时的必备项目。但是,这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却没有那么多的花样与玩法。 林蔚然头疼了,心中暗呼失策,刚才下意识地卖弄了一下,竟没考虑到现在有没有出现这样复杂的玩法。 “谢兄有没有发现,林四小姐此举与竟陵王萧子琅前些日子在朝上之射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沈朗有些兴奋,他没想到在小小的太原府竟然能遇到在投壶技艺上与竟陵王相媲美的人。 谢洲默然,京中的消息,谢家自有渠道,所以他所说之事,他亦知。 嗬!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嗡嗡嗡,“这和竟陵王有什么相干?”一个被换到侯府的破落户的女儿怎么和当朝王爷扯上关系的? 然后在沈月带来的人的解释下,他们方知道竟陵王萧子琅好因夜宴投壶,前些日子与友人彻底玩乐,竟误了早朝,泰昌帝怒问其故,竟陵王只得以实情禀告。谁知泰昌帝亦酷爱此道,当下怒稍安,令人抱矢提壶于朝堂之上,令其当场表演一番。竟陵王当下操矢连投,妙招迭出,赢得文武百官的阵阵喝彩。之后,泰昌帝因而未加斥责,反而赏了绢二十匹。竟陵王所使的妙招之中,就有新式玩法莲花骁与背坐反投。 听完其中的因由,在场的贵女们都很不是滋味,有些心酸得冒泡。她们没想到本应大受刁难的林蔚然会有如此犀利的投壶之技,更没想到谢洲与沈朗二人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林蔚然只觉得大雾,这个朝代竟然连莲花骁的玩法都还没出现。她原只打算小小地出一次风头,将这些彩头收入囊中,看来这次她注定要用力过猛了。一时间,她欲哭无泪。 林昭然深深地看了林蔚然一眼,为她的气运感到吃惊。一开始林昭然当然知道她技艺精湛,她没有为她说话,她为什么要说呢? 她没想到,林蔚然竟然一鸣惊人,这时机还掐得真是好! 投壶,她也会,并且回到侯府后,一直暗自练习。 她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当然知道投壶在大梁国士大夫宴饮中乃雅事,据前世传闻,目前大梁国的皇帝泰昌帝就很喜欢投壶。投壶发展鼎盛之际,甚至有‘每宴饮必雅歌投壶’之说,也因为皇帝以及这些达官贵人所好,逐渐使投壶染上了政治色彩。 在此前提下,林昭然怎么可能不好好将之加以利用呢?她本来打算利用苦练投壶之技,然后在以后的宴会之中大放异彩大杀四方的。 但她很忙,要布局准备的事很多,所以能匀出来练习的时间不长,如今也只能玩一些花样,还做不到背坐反投的地步。 可以说,林蔚然今天所做所遇到的一切,就是她的设想,在将来的某一次宴会上,如此淡然若素地一鸣惊人! 可惜,一切都毁了。林蔚然捷足先登,坏了自己的计划,这一点林昭然很是不悦。 谢洲道,“从这一场比试看来,你们只是会投壶,人林四小姐已经是到了精通的阶段了。” 沈朗再次接上他的话头,“谢兄所言甚是,所以我说第一场的输赢已经一目了然,压根就不用再说了好吧。” 两人都帮着林蔚然说话,无形中在质疑她方才做为司射审判的不恭,孟静仪有一瞬间的难堪。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可是林四小姐已经答应投壶比试,背坐反投。” 沈朗看了杨钥一眼,扇子一展笑道,“呵呵,杨姑娘好胆气,如果我是你,羞都羞煞人了,哪还敢应下这一战?” 杨钥紫胀着脸,“你们吹捧着她又如何?人静仪姐说了,咱们这一场比的是入壶的箭矢数,又不是比花样!所以我们二人是没有胜负的。” “孟姑娘此言差矣。都是中举,有人拔得头筹为案首,有人却末尾堪堪上榜。林四小姐与杨大小姐此局,不正是如此吗?两人之间的差距,便如普通的举人与头名之别。” 孟静仪抿了抿嘴,“两位公子别忘了,或许有人拔得头筹为榜首,有人却却不幸沦为末尾堪堪上榜,但无论如何,他们皆在榜上。按照这场游戏的规则,上榜了就不输,我判两人不分输赢有何不对?”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沈朗捋了捋颊边的头发,她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若让傍首之质与榜尾的举人相提并论,又让他很不舒服。 谢洲不语,亦是在细细思量。 场面一时安静。 此时却很突兀地响起一道公鸭嗓,“雕虫小技耳,值当你们这样子为难人?” 众人怪异地看向他,杨珞自鸣得意,潇洒地咻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 所有人都没说话,就显得他能。不过也有人若有所思,听说杨家有意求娶孟家女,看来是真的了? “哼,确是雕虫小技,你这想法和司马大人挺像的,莫不是家学渊源吧?就不知道司马大人晓不晓得你父亲这一知己了。” 有人在帮她说话,林蔚然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林溯月,不由得一怔。 李氏一共生了两男两女,林溯月是最小的儿子,他和林蔚然的感情最好。 嫡亲四兄妹,林溯风身为长子,还是世子,不出意外的话将来还会是未来的南阳侯,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他在老夫人跟前长到七岁,就被送到前院,更多地与侯爷呆在一起。林溯风和后院的妹妹们相处时间少,且有年龄差在那里,感情也淡淡。 林溯月是幼子,与林蔚然年龄相仿,姐弟俩呆一块时间多,感情自然就好。 如果说这一家子人中,在发现林蔚然不是他们的亲人后,所受冲击最大的,恐怕就是林溯月了,连老夫人都要往后靠。 可这会,正是他与林昭然这个亲姐姐好好培养感情的时候,他帮她说话,即使很隐晦,也会让林昭然心生不悦吧?要知道她可是宁她负天下人,毋天下人负她的人呢。 不由得,林蔚然看向林昭然。只见她面色淡淡,似乎不曾注意到这一幕一般。 林溯月发现林蔚然在看他,不自在地撇过脸。 他口中的司马大人便是身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司马燚大人,有监察百官公卿的一切行政活动之权,因觉如今百官前堂后院宴饮都少不了 唯恐官员们耽于享乐,司马大人曾上书建议禁止此道,奈何泰昌帝本人亦酷爱此戏,此上书自然是不了了之。 林溯月这时提了这么一句杨钥的父亲是司马大人的知己,岂不意味着杨大人是站在了皇上与诸位大臣的对立面去了? 林溯月这话有点狠,皆因他刚过来就见到杨钥在为难林蔚然,且刚才她弟弟杨珞又说话不中听,他存了教训一二的心思。 林溯月一提这个,众人替杨珞捏了一把汗,觉得他又蠢又胆大,而且刚才不是听见了沈公子的人说了皇上令竟陵王萧子琅于朝中表演投壶的事了吗? 竟陵王迟了早朝,仅投壶一戏妙招迭出,皇上不仅没怪罪他早朝迟到一事,反而还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杨珞不知道吗? 其实这些人高估杨珞的胆子了,方才他只顾着自己的心事,心不在焉的,不曾注意到这些八卦。此时一听,不由得一怔,然后脸色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父亲正在筹谋着更进一步,而讨好的同峰正巧是司马大人的对立派系。如果林溯月的话传递开来,坏了他爹的事,他爹饶不了他。 杨钥更是脸色一白,她在家中虽然还算受宠,但她太明白她爹了,如果让他知道是自己坏了他的事,她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这话也是不想大家伤了和气,你们既然不领情,那就算了。”杨珞悻悻然强辨。 林蔚然不耐地把玩着腕间的手镯,觉得自从吊桥放下,这些公子们过来后,就一个劲地叽歪,不痛快。她自己投壶的技术好不好她自己知道。这有,这什么好争的,再比一场就能解决的事,如果一场不行,那就两场! 如果在场的人听得到她的心声,一定狠狠呸她,这两位公子明明就是替她说话,她还不领情,真是小白眼狼。 林蔚然的想法从脑海闪过之后,她终于听到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这又有何难呢?加设难度,再比一场就是了。就如读书种子中举之后,还有余力的定会往上考,自觉力有不逮的,便停下步子沉淀沉淀。况且这也是她们自己就决定好的不是吗?” 林蔚然看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是周颜。这姑娘明白人哪。 而周颜呢,说完这句之后,好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往她小姐妹的旁边避了避。 却有人不愿意了,高晓月道,“可是之前说好是一局定输赢的。” 杨钥沉默,如果之前还觉得林蔚然虽然提出了背坐反投的比试,但她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此时此刻,她是心生退意的,不想丢这个脸。 “问题是,现在一局定不了输赢,这些彩头怎么办?” 高晓月的脸色很不好,她就是因为彩头。 俗话说花花轿子众人抬,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林蔚然必输无疑,所以下彩头的时候与林蔚然有过节或者与杨钥交好的千金们,都乐意给杨钥面子给林蔚然下绊子,出手都很重。因为她们知道事后,杨钥一定会补上一份价值相当的回礼,她们不亏。 但现在,明显失策了。林蔚然不会把彩头给回她们的。她们恼杨钥无用,更恼林蔚然藏得深。 作为司射的孟静仪自然看出了杨钥的怯战,很明显,背坐反投她是做不到了。 孟静仪想了想,说道,“林四小姐,既然背坐反投的玩法是由你提出的。如果你来展示一翻,真能做到如你所说的话,这些彩头就归你了。当然,杨大小姐就不参加了。” “这怎么可以——”高晓月一听就嚷嚷开了。 孟静仪淡淡地扫了众女一眼,特别是高晓月,目光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暗含警告,不要太丢脸了! 杨钥松了口气,这些下彩头的小姐们不悦是肯定的了,但比起又丢脸又招人恨,能不丢脸自然是好的。 “这当然是没问题的。”林蔚然很快应下。 开玩笑,玩这个,她还没怕过谁。 她小时候大姨家就是住在靠近影视城的景区,家里摆了个瘫子,就是靠套圈类的游戏吸引人。后来套圈的瘫子太多了,恰逢当时一部电视剧火了,里面的投壶游戏也跟着火了一把,大姨家便将套圈换成了投壶类的游戏。她小时候可爱去大姨家了。她在套圈投壶这方面是真有天分,从套圈到投壶,从正面投到反面投,只需要练个几天,就没有失手过。 她大姨见她这么有天分,也乐意让她在瘫子前玩耍,藉此招揽客人。特别是她玩反投的时候,几岁的小姑娘一扔一个准,更是无数游人驻足,连带大姨家的生意都要红火上几分。所以一到假期,她大姨就派表哥来接她去耍。 后来,她和她一个小姐妹成了他们小区那一片儿童游乐场的拒绝来往户。因为她善投,而她小姐妹善钓鱼。 有时候上班太累时间不够去水库钓鱼,小姐妹又技痒难耐,就会怂恿她去游乐广场。 每次她们一出动,游乐广场的老板们是又痛苦又高兴。因为她们有时候心情好,手下留情的话,这些老板便损失不大,还能带动生意。要是这两位小祖宗心情不好,那倒霉的可是他们! 还记得最后一次去霍霍广场老板,两人心情都不是太好,于是各位摊主倒霉了。先是林蔚然,无论是打枪钓鱼投圈圈,看中的东西无一不手到擒来。 特别是在投圈圈一项上面,林蔚然更是玩出了新花样,用的就是背投,简直是一扔一个准。 而她小姐妹那天比她还狠,进场前就发誓要将广场上所有鱼都钓光,让别人无鱼可钓。那天她一会一条一会一条,真的把所有的鱼都钩进了桶里。老板黑着脸将她俩赶走了,走的时候还伴着小朋友撕心裂肺的哭声,嚷着喊着没鱼了。 那天她俩走到哪,欢呼声就跟到哪。 可把那群广场上的大妈大叔得罪个够呛。 哎,现在想来,往事不堪回首啊。 她都没想到,穿越后她最终靠这个技术赢得人生中第一桶金,堕落了堕落了。 看着即将收入囊中的彩头,她美滋滋地想。 林昭然细细地打量着林蔚然,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无疑藏得可真够深的。今天的这场赏花宴,本来的主角应该是她才对。 到了现在,她不能再让林蔚然继续下去了,于是她朝老夫人招待女眷长辈之处看了过去,使了个眼神。 没一会,便有萱北堂的掌事嬷嬷出来,“各位,准备入席了,烦请四少爷带领一众公子们先行入席,诸位小姐请入厅,稍晚随长辈一道入席。” 侯府掌事嬷嬷的出现,正好打断了林蔚然与杨钥接下来的背坐反投,她们都松了口气。 对于侯府接下来的安排,众女都没有异议,今儿的风头全由林蔚然一个人出了,没劲得很。 林蕴然亦是一脸复杂,侯府的姑娘表现出众,她很欣喜,假如这个人不是林蔚然,而是别的妹妹就好了。 林昭然的想法很好,奈何天不遂人愿。 “那这堆彩头怎么办?” 林昭然对林蔚然说,“你从中取三件吧,算是给你的补偿,其余的就算了。” 林蔚然很不高兴,这些都是她的囊中之物,她既然出手了,就应该得到她应得的奖赏,是他们怯战,凭啥让她损失? 不过她没吭声,这些人既然觉得几件首饰比不得脸面重要,那她也无所谓。 其实孟静仪也很不悦,林昭然此举与她之前的决定对比分明,倒将她比了下去。但态度她都已经摆出来了,自认做到了相对的公平公正,也就懒得再说。 “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威严的男中音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发现原来是南阳侯一行人到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林蔚然一眼就看到坠在队伍外围的宫令箴。 而他也看到了她,以及她旁边的那只插满了箭矢的壶。 当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射出的那壶莲花骁时,林蔚然赧然,头微微下垂,襦裙下脚尖轻点,颇有一种被老师抓住玩物丧志的感觉。 宫令箴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似是看透了她的窘迫。 如此,林蔚然摸摸鼻子,脸更讪讪然了。 男人眼底含笑,林蔚然并不知道男人亦精通此道。 刚才沈朗他们还在竟陵王萧子琅于朝中投壶的事,却不知道,那一晚与之夜宴投壶的友人便是宫藏。当时二人中就竟陵王迟了早朝,所以被皇上发作了。 以致于在成亲后的某个夜晚,她以为能凭此技碾压男人之时,却被秀了一脸,然后反碾压。 两人间的眉眼官司也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快得没人注意,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南阳侯身上。 “侯爷来了!” 这些小公子小千金面对南阳侯这个长辈,一个个倒是挺乖觉的,站着就像一只只鹌鹑。 林桓嵘看了看被众人围做一团的自家的儿女,视线落在林蔚然身上时,不自觉地顿了顿。 林蔚然从他们一出现,就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知道除了南阳侯之外,还有一人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看到她一副乖巧的模样,眼底盈满笑意。 南阳侯问怎么回事,林溯月看了林蔚然和林昭然一眼,然后上前一步,将事情说了。全程公正,不偏不倚。 最初时,南阳侯还在为这些小儿女的小纠葛哂然一笑,可是越听后面他的笑容是渐渐消失啊。 林昭然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听着他说,但到了最后,脸上的笑容是淡了又淡。 最初南阳侯听到林蔚然在投壶一事上这么厉害,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再听小儿子说到亲生女儿林昭然对此事的处理方式,眼皮忍不住跳了跳,亲女的眼界还是太窄了些。 她的心是好的,想以最小的代价结束此事,可自古以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这样做,一开始被挑走彩头的三人人会心里不舒服,觉得不公平;如果有流言传开,反倒是那些没被挑走彩头的贵女会被说输不起,这样一来,她会被这大多数人埋怨。她呢,落得里外不是人。 南阳侯头疼,他每天府外的事都忙不完,现在还要操心儿女的事,可没办法,摊上了,只能先解决了。看来昭然还是得送到他娘的萱北堂来教养才行。至于李氏,一言难尽。 “呵呵,小姑娘们一块儿玩玩,培养培养感情挺好。这样,这些彩头世叔就代蔚然收下了。正巧前阵子世叔得了一批澄泥砚,晚点你们一人拿走一方把玩!” 南阳侯这是在替林昭然收拾烂摊子呢。 林蔚然想笑,别怪她幸灾乐祸,她实在是挺烦林昭然那副智珠在握的模样的,真以为重生了,就能想摆布谁就摆布谁了?要知道重生并不会增加智商,林昭然重生前的生活阅历,不足以让她在勋贵门阀里进退自如。 林昭然再傻,在南阳侯接手处理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理方法欠妥。 却又不知其所以然,只能按下不表。 众千金面面相觑,有思虑周全的如孟静仪等,是狠狠松了口气。一方澄泥砚的价值,并不比她们掏出去的彩头低,这下面子里子全都有了。 南阳侯说完,往萱北堂的掌事嬷嬷那里看了一眼。 她倒是知机,适时地站出来提醒,“姑娘们快入厅吧,夫人们想来都等急了,你们再不进去她们就要出来找了。” “那诸位公子就随我先行一步入席吧。” 林溯风笑言,他爹南阳侯会在宴席中出现以示对他妹妹林昭然的重视,但现在却得由他出面招待这一帮公子哥儿。 至此,男女分开,女眷陆续入厅,少年郎们则跟着林溯风走。 围着沈朗的公子察觉他神色有异,因为招呼他跟上,他却像没听到一样,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他这反应让人纳罕,他应该说从南阳侯一行人出现后就有点不对了。 沈朗身边的友人忍不住问道,“沈公子,你在看什么?” 沈朗根本不理会,反而是上前一步,试探地叫唤,“宫大人?” 听到叫唤,坠在南阳侯一行人之后的宫令箴抬眸,看向来人,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真的是大人您啊。”沈朗喜出望外。 众人懵,这是什么情况,看沈朗这欣喜若狂的反应,眼前这位跟在侯爷身后不起的‘宫大人’难道是哪位大人物不成? 此时连南阳侯都驻足,侧目看来。他先看廖翌沣,哪知廖翌沣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显然并不知道他所带来的这位友人究竟是何身份。 沈朗的身份他是知道的,右扶风沈华之子。此时京北尹,右扶风,左冯翊是三辅即京师地区的地方行政长官,有资格参加朝议,具有高与一般洲府长官的特殊地位,因此得以列于诸卿。 这样的身份,即使在京城,宴会上都是要郑重对待的贵客之一。可他现在这样,态度明显地带了一些自下而上的讨好,这就耐人寻味了。 “沈公子,这位是?”林溯风问。 “他就是方才我说的谏议大夫宫大人啊!” 南阳侯的眼睛攸地看了过去,直直落在宫令箴身上。谏议大夫,属正四品下,掌谏议得失,侍从赞相。与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一道,此四大夫掌故问应对,为皇帝谋事。实实在在的天子近臣。况且他还年纪轻轻,将将二十岁,且还出自姬家,皇室文家与姬家的关系向来交好,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宫大人,这段时间侯府怠慢了。”委屈他与廖翌沣一个院子。 “无妨。” 宫藏淡淡地道,其实他没有刻意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却也不会特意去说。况且进南阳侯府时,他尚有要事在身,也有借侯府掩盖一二的意思。 谢洲意外也不意外,那天他在萱北堂看到的人果然是他。宫藏年长他几岁,家世良好,人品贵重,运道不差,如今更是天子近臣,很多大士族老人都预料,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在而立之际位列九卿。这样的宫藏,不仅让同龄人黯然失色,甚至老一辈小一辈的仕族子弟都望尘莫及。 有很多人说,他是下一个宫藏。所以对于他,谢洲是真的不怎么怎么形容心里的滋味。 “原来是宫大人。”廖翌沣更是吃惊,“令箴兄,你瞒得我好苦。” “廖兄,抱歉,令箴是我的字。”他姓宫名藏,字令箴,如此通报姓名也不算有错。 沈朗点头,证明他所言不虚,令箴确实是他的字。 林蔚然也是小嘴微张,宫藏,他是宫藏?! 那本书她虽然弃了,但也知道宫藏是男主在政治生涯上最难缠的对手,俗称大boss,最后怎么被攻克的她不知道,因为她弃文了。可按照渣作者的套路,任何的牛鬼蛇神多半不敌主角光环,成为男女主感情路上功勋路上的垫脚石。 林蔚然的视线来回在谢洲和宫令箴二人之间打量,只觉得吡了狗了。 这两人一俊朗一成熟,一个是才华满腹的意气风发,如清晨的太阳耀眼充满了希望;一个是浸染了权利之后智珠在握的淡然,如快要进入午时的太阳,不若早晨时耀眼,却已初具能量。 她吃惊的小表情,让他心底生出一股隐秘的愉悦感。他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会羞于承认。 他从不自傲于身份能力,平常心看待。但这些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并且渗透进骨血,养育出了这样一个他。她惊艳于此,必然也是欣赏这些特质的,这让他很心口微开,如同流进了一捧甘泉。 南阳侯看了看天色,道,“改日咱们再叙。”此时并不是细说的时机。 宫令箴颔首应允。 “这些彩头你收起来吧。”说罢,南阳侯不再理会之后的事,抬腿离去。 大家以为她会不好意思,哪知她竟然若无其事地将贴身丫环招呼过来,“晴雪,快来,先将这些都送回景华园。” 杨钥忍不住讽刺了一句,“果然是出身低贱,一股子的铜臭味!”林蔚然害她丢了大脸,此刻表情又太过愉悦,可不是刺她的眼吗? 林蔚然可不会惯着她,转过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输不起就直说,说这些酸话,样子真是太难看。” “你——” “好了,进去吧。”孟静仪打断她的发飙,然后淡淡扫了林蔚然一眼,“林四姑娘,有脾气是好事,但须得有相应的实力来支撑。否则,这将会是一场灾难,徒惹祸罢了。” 林蔚然淡淡地笑着,这道理她当然懂,但杨钥这类人,看你不顺眼的话,不管你有些事做与不做,得罪与不得罪,她逮着机会的话肯定会整你的。 况且孟静仪这话,未偿没有暗含警告。 周颜担忧地看着她,希望她不要再与孟静仪争这口舌之快了。 “孟二姑娘的话我记住了。但我也有一句话送给杨大姑娘。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强赌灰飞烟灭,以后还是少与人赌斗吧,丢脸还伤财!” 噗嗤,好几位听明白她这话的公子哥儿喷笑。 她这话何止是说杨钥,简直是将一众出了彩头想看好戏的贵女们得罪了个遍。没见一个个脸都是绿绿的吗?再加上公子中出众的几位笑成这样,更让她们生气了。 在场的姑娘们很多都是一头雾水,但也不好在大厅广众之下暴露自己听不懂,显得很无知一样。只能瞪着眼,看着这几位一个个帮林蔚然说话。 “林四姑娘真是有才,在下佩服。” “其实,林四姑娘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后来这些姑娘回去后问了家中的学问好的兄弟,方知林蔚然那几句话是化用了子瞻居士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的一句诗词‘谈笑间,墙撸灰飞烟灭’,差点没将鼻子气歪!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宫令箴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这笨丫头,一句话噎死个人。 说她笨吧,这词被她改得贼溜,说她聪明吧,却又把人气得牙痒痒,正如孟家二姑娘说的,她没有相应的实力来肆意,会吃亏的。不过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让某些人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当然,她可以先忍下,等有机会再一一算帐。可那样的性子未免太过阴沉了些,罢了,他自己都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再说,她要真是那等软懦性子,他也瞧不上。她这样其实挺好的。 林蔚然那话一出,谢洲也是莞尔一笑,不知怎地,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宫令箴身上。却无意中看到了他柔和下来的样子,不由得一愣,等再细看时,却发现他已经收敛住所有的情绪,仿佛刚才的柔软像是他眼花看错了一样。 些个别贵女拉了同伴往厅里走,“走,咱们进去吧。”省得看着堵心。 “走了走了,进去。” 林蔚然没有丢丑反而因此赢得了几位姿容出众的公子们的赞美,不少人很是失望。 但林昭然却无多大的失望,因为她知道,林蔚然此时爬得越高,受到的赞美越多,晚点摔得也就越惨,越容易引起人们的厌恶。 林昭然看着林蔚然默默地想,你的闲适,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而且看着林蔚然主仆二人珍而重之地收拾这些彩头,林昭然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想着上一辈子一生锦衣玉食的‘谢夫人’如今也为蝇头小利折腰,再思及方才亲爹亲自出手为她拾尾善后,再想想上辈子她的遭遇,林昭然越发觉得林蔚然就是个小偷,上一世偷走了她一辈子的幸福。但是这一世不会了,她会牢牢地抓住属于她的幸福,谁都休想来抢! 想着,林昭然眼睛忽然冒出一丝凶光。 林蔚然若有所感,看了林昭然一眼,她闹不明白她眼中又是厌恶凶狠又是优越感的从何而来?被调换了又不是她愿意的,况且也不是她亲生父母使的坏,这个错误责任更大的不是侯府吗? 还有少年郎在恭维她,“想不到林四姑娘对诗词也有研究。” “哪里哪里。” 这些公子的恭维让林蔚然累觉不爱,更加快了她手中收拾的动作。 本来就是博君一笑的玩笑话,况且这样的话,也不是她首创,只是对赤壁怀古的一句词进行了化用而已。 这段时间她不是窝在景华园里吗?也没什么事干,只能不时读些书打发时间。 那些书还是原主特意收集的,这本书并不提倡女子读书,因而也没有女学。原主弄来这些书,是想着未婚夫是个素有才名的文士,想着成亲后两人能有些共同的兴趣,自己也不至于听不懂他说什么。 在林蔚然看来,原主这样也算是投其所好了。所以在原著中的前世,原主能与谢洲举案齐眉,并不全是因为她是侯府之女,这只是基础,却不能决定她婚后是否幸福。 扯远了,这念奴娇˙赤壁怀古就是她在那堆闲书中看到的,当时她喝着茶直接喷了,她知道赤壁怀古这词乃古今绝唱,全词大气磅礴,境界宏阔,是不可多得的好词。 也不知道这渣作者是怎么设定的,仿汉唐的书,竟然还出现了宋词。 她早就知道这渣作者文笔还行,也不至于逻辑混乱,就是有些情节太过于天马行空,野得拉都拉不回来。 越是经历,越觉得这书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进了大厅,这些姑娘们如同乳燕一般投入长辈们的怀中。 有些耳陪目明的长辈已从下人耳中得知了方才在外头发生的事,大家都有致一同地不提那一茬,口中只取笑自家晚辈猴儿似的。 林蔚然身份如此,她们断没有因为一个外人而令自己小辈不快的,没那个必要不是吗? 对此,林蔚然倒没什么,一如既往地选了个不惹人的角落站着。 晴雪跟在她身边,先前的那条小鲤鱼,她已托小皓子送回景华园中。 开席之前,林二夫人张氏朝隐秘处使唤了一个眼色。接着,老夫人的衣裳被无意中打湿了一角,于是不得不在开席之前去换一身衣裳。 要开始了,林昭然掩在袖子下的手指微动,面上却是一片淡漠。 林蔚然,别怪她狠辣。如果谢洲见信之后,如她所料地走,他必会悄悄请人相看林蔚然。那么她失贞一事只会被极个别人知道,然后这个秘密再慢慢掩盖起来。 她一开始也只想断了他们的姻缘,并没有想将她名声毁坏殆尽的想法。但现在......怪只能怪她让谢洲用情太深了!还有,她太碍着自己了。 老夫人刚走,座下的周夫人一只手不自觉地借着另一只衣袖的阻挡捂着肚子,眼神频频看向李氏,只想觑个空当道一声失陪。 只是李氏一直侧着头和一位夫人说话,并不曾留意到这边的动静。 倒是周颜,似是母女连心,感觉到了她娘的焦急,问道,“娘,你怎么了?” 她这一声惹来好几束视线,周夫人勉强笑笑,“娘无事。” “无碍,周夫人这是快来葵水了,身体不适而已。”只见刚才那位扶人上船的妇人笑嘻嘻地说道。 她这声音声调略高,一下子女眷们的视线全落在周夫人身上。 周夫人先是惊讶,她的葵水向来不准,她小腹不适的感觉,确实像是要来葵水的前兆,所以方才想和李氏道一声失陪然后去看看顺便换一身衣裳。如今被人当众道出这一点,周夫人还是很不自在的。 “哎呀,瞧我,这是罗稳婆。”张氏出来打圆场,“罗稳婆,你说话太直白了,倒弄得周夫人不自在。周夫人,我在这替她赔个不是。” 周夫人摇摇头。 众人在周夫人和罗稳婆之间来回打量,这两人应是不认识的,这罗稳婆刚还帮忙着招待宾客渡船,显然是侯府中人。她们复又看向罗稳婆,好奇她是如何得知的。 “我确实是要来葵水了,只是你是如何得知的?”周夫人轻声细语地问道。她的葵水向来不准,并不存在内外勾结的可能。 “回周夫人的话,其实不止是你,如今在这湖心亭中还有几位是在小日子中或者即将来葵水的。”罗稳婆看似恭谨的态度暗含得意。 “都有谁啊?”一些个活泼的姑娘们好奇地张望。 有性急的催促,“你说说呗,看看说得准不准?” 罗稳婆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笑道,“这事吧,多少都有点冒犯,如果在场的夫们小姐们都不介意的话,那就说说。” 在场的都是女眷,虽然有些羞人,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有些个夫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就让她试试,看看准头。” 得了应允,只见那罗稳婆上前一步,眼睛在人群中搜巡,一一指出几位来葵水的夫人小姐,“此时在小日子中的有左边这位夫人,后面那位小姐......” 被点到的几位都矜持地点了点头,证实她说得对。 林蔚然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些小姑娘可真好哄。其实这可算不得什么,五感灵敏的人都能做到。她说的五感灵敏是指有些人天生五感敏于常人,普通人察觉不到的细微异常他们能察觉到。就比如眼前这位罗稳婆,她应该是对人的体温非常敏感的。人在例假期间,体温会较平时高一些。 到此林蔚然算是明白了二夫人安排罗稳婆扶众位夫人小姐上船的用意所在了,就为了方便罗稳婆与众位夫人小姐们直接接触。 如果有人嗅觉敏于常人的话,那他便能通过一丝丝血腥味判断对方是不是处在姨妈期间。这些其实堪破了也就没什么神秘的。 “林二夫人,你是从哪找来的妙人?” “这不是我院子里的王氏快生了吗?我就寻思着,给她找个有经验有手艺的稳婆瞅一瞅胎位正不正。而罗稳婆呢,则是咱们太原府有名的稳婆。她呀,可不光是接生手艺了不得——”二夫人故作神秘地说道。 她这话倒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了,“这罗稳婆还有啥技艺不成?” “她呀,还生就了一双利眼,只要姑娘在她眼前走一圈,她便能看出谁成过亲谁没成过亲。” 这是隐晦的说法,二夫人的意思其实就是,只要罗稳婆看上一眼,便能判断出来还是不是完璧。 闻言,姑娘们先是惊呼,然后便是羞红了脸。 二夫人说这话时,眼神在人群中搜巡着林蔚然的身影。 林蔚然一听,便知此局是冲着她来的,她神色一凛,心中暗自提防。 她想过,如果林昭然容不下她,等她二哥来接,她立即就走,可她没想林昭然和张氏会选在今天动手。 林蔚然觉得不可思议,不就是让谢家知道她非完璧然后自觉退婚吗?偷偷和谢家说不行吗? 要知道这么多宾客在,闹大了可是会连累侯府其他姑娘的名声!因为再怎么说她毕竟是侯府教养长大的!她们是不是疯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其实林蔚然不知道, 她所虑的所倚仗的正是林昭然一开始所担忧的。 她第一计就是顾忌这点, 奈何天不遂人愿, 谢洲根本没有后续动作, 以致于她准备的后续都用不了。不然还真能如林蔚然所愿, 谢家悄悄地暗察。 但是林昭然顾不得了,她能感觉到, 在谢家的坚持之下, 侯府是越来越不敌了。最终会不会松口, 她不知道。可她是真的不想重蹈覆辙了。如果这事她谋划了那么久, 都不曾成功的话, 这会让她对未来不可更改对命运无法改变这一点产生深深的恐惧。 而且, 特别是经了投壶这事,让她越发觉得林蔚然碍眼碍事。 “真的假的?仅绕着看一圈,便能判断出来, 不用去净室除掉衣裳查看么?”小姑娘们没见过这样的, 不由好奇地追问。 罗稳婆罢罢手,自得地说道,“不用, 老身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来。” 林蔚然冷眼旁观,看着她吹牛,时下女子多着裙, 里面还有一条打底的裤子, 隔着这层层叠叠的衣物, 这稳婆从何判断一个未婚女子的贞洁?别和她说什么独门技巧, 她不信!况且就算真有这样的能人,也不会是眼前之人!此人眼睛浑浊不堪,脸部瘦削,一脸的刻薄之相,实在不像是个好人。 “那是怎么做到的啊?” “她有独门的观人技巧,其实这真的假的她有没有这本事,试一试便知道了。”张氏笑道,“各位夫人以为如何?” “这不好吧——”有夫人觉得不妥,万一这罗稳婆胡说八道,中伤了自家小辈,那可怎么办? 而且在此的姑娘都是金枝玉叶,哪有让一个粗鄙妇人评头论足,并且拿女子最在意的贞、操说事,即使她真有那观人的本事也不行! 好些夫人频频看向李氏,此时老夫人不在,只有李氏能阻止他们府上的二夫人了。 而李氏早已得到小女儿的暗示,并不出声。 “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略看一眼罢了,难道诸位夫人对自己的闺女没信心?”张氏淡淡地反问。 谁特么敢接这话! 众夫人一个个心里憋着气,这张氏发什么疯,提出这么不靠谱的提议也就罢了,随随便便就将军,还不容她们拒绝! “沈夫人,此处就你身份最为贵重,也就只有你能阻止疯魔的林二夫人了。” 是的,疯魔,此举在她们看来与疯魔无异,那罗稳婆本来就是博君一乐的玩意,张氏却让那么多贵女做她的试验品,简直不知所谓! 沈夫人肃沉着一张脸没说话。 周夫人握紧了女儿周颜的手,看着沈夫人,等候她的决断。 此时,张氏还在说,“且咱们侯府已接到消息,今年皇上欲扩充后宫,甄选良家子,罗稳婆已是咱们太原府负责检查女子清白的嬷嬷。诸位若是有意将女儿送进宫中的,都绕不过这一关。身正不怕影子斜,此时不过是相看,并未有任何妨碍,有何不可?” 张氏就差说,在她如此这般的解释下还有不愿意的,其原因就耐人寻味了。 林蔚然冷冷地看着,如果她没有失身,如果她不是侯府养大的,但凡她的母亲是来这里的夫人中的某一位,她一定会闹。她宁愿脱衣被人光明正大地验身,也不受这鸟气。这里只要有一个人一家敢这么做,就能制住张氏,让她心生忌惮。可惜,林蔚然环顾一周,大家都怕事,没人敢做这领头羊。 迫于侯府势大,好几位夫人敢怒不敢言。 “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张氏这话让人想到南阳侯府在宫中的昭仪娘娘,沈夫人揉揉额角,怎么就那么巧,老侯夫人去换衣裳了,由得张氏这个混不吝在此胡作乱作! 沈夫人安抚道,“放心吧,且看下去,量她也不敢乱来!” 这时谁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太吃亏了,后续的闲言碎语怕都得冲这第一个站出来的人家去。到时候人家一句‘别人不怕相看没有反对,为何你第一个反对,莫不是你家的女儿有什么不妥吧?’能将人气死。 南阳侯府,此举她们记住了! 而且有人已经看出来了,张氏此举另有所图,定是冲着某一个人去的,她们应该没事。 所有夫人当中,谢夫人可以是最担心也最不担心的人。她没将女儿带来侯府,自然没有诸位夫人的担心。可不出意外的话,侯府会是他们谢家的亲家,如此行事,实在是不像样! “这样吧,咱就试试,估且一乐。咱们先将她眼睛蒙上,然后再从外面找几位刚嫁人的新妇扮作姑娘家混入其中,且看她能不能分辨出来,如何?” 林蔚然想笑,她觉得张氏此举,狠辣是够狠辣了,却也相当地没脑子,且完全没有大局观。你想啊,她此举完全是强迫诸位夫人以及众小姐陪跑。她们指定不会让各位小姐名声有损的,但这些夫人和小姐们不知道啊,自然不会乐意配合,且张氏还是拿捏着在场姑娘们的清白说事。 即使能如愿将自己设计进去,惹了在场诸位夫人的反感,也是得不偿失。即使是老夫人出手,怕也不敢拉那么多人入局,得罪一个可以,得罪所有,咱们侯府也得罪不起! 张氏这是作死,手段简单粗暴,果然是商户所出。 可是林昭然呢?难道她不曾预料到这样做的后果吗?竟然任由张氏乱来。 其实此时林昭然确实也看出这个计谋的不妥来了,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该得罪的已经得罪了,难道要叫停吗?她不甘心。 夫人中有知道和疯魔的张氏说不通的,只能去压一个平民,“罗稳婆,你可有把握?想清楚了再回答。” “回夫人,奴婢观人近二十年,从未有错,且放心。” “那你可睁大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不要有误,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张氏如愿了,于是让人先给罗稳婆蒙上双眼。 “还请姑娘们站在一处。” 姑娘们推推搡搡地挤作一团。 “娘,我怕。”林芊然缩着脖子。 “七妹别怕,咱们侯府的站在一处吧。”林昭然站出来说道。 姑娘们站好之后,张氏又让人从外头领入几位新婚少妇扮作的姑娘混入里头。 夫人们冷眼看着。 “侯府这样乱来,您就不气?”有人问沈夫人。 沈夫人淡淡地说道,“我气什么,正如林二夫人所言,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要是敢污蔑我家闺女的清白,我就领着人打上门去!” “对对,您说对了,这太原府还由不得他们南阳侯府一手遮天!” “揭开她的眼罩,罗稳婆开始吧!”张氏端坐上首,连下了两道令。 罗稳婆扫了一眼,然后从南阳府侯姑娘们所站的另一侧开始相看,她走走停停,有时会要求姑娘们站出来走几步,很容易就将方才混入其中的‘假姑娘真媳妇’认了出来。而那些登门参加宴会的贵女一个都没涉及。 众位夫人见此,心中都松了口气。 只剩下南阳侯府自家的姑娘了,罗稳婆绕着她们走了一圈,神色凝重。 众夫人对视一眼,觉得有好戏看了。 罗稳婆一脸凝重,眼神在两位姑娘之间来回打量。这两位姑娘她另外叫了出列,其余的,她让退到了一旁去。 张氏看到罗稳婆叫出的两位姑娘时,脸色一变。还是她身边的李嬷嬷掐了她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她才耐下性子。 而谢夫人拿着茶杯的手也是一抖,林蔚然至今还挂着她儿谢洲未婚妻的名头,而她儿子还在坚持这段婚约......如果林蔚然真那么不堪,她儿子会不会大受打击? 她脑子嗡嗡的,各种猜测纷乱而来,却也暂时理不清头绪。 其实此刻罗稳婆内心也惊疑不定,不知道该选谁,之前张氏和她说过的姑娘她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是左边这位,又似乎是右边这位。 每当她看向林蔚然时,她脑海里总有一位姑娘的面容闪现,不对,是两位姑娘的面貌交替出现,其中一个清晰,一个模糊。 罗稳婆脑袋发晕,知道坏事了。 罗稳婆让她们站出来,走几步。 林蔚然举止稳当,让转身就转身,让走就走,让蹲就蹲。 林蓁然的眼神是有一些惊慌失措的,举止也僵硬,对上罗稳婆的眼睛时,眼神更是游弋。 加上林蔚然自始至终都是镇定自若的,回视的眼神冷冷淡淡。而林蓁然,则脸色微微发白,眼神闪躲,完全不敢与之对视。 罗稳婆心里已经有了人选。接着,她的眼神落在林棒然腰间的那串锦鲤腰牌上,她记起了张氏的话,不由得眼睛一亮,指着林蓁然说道,“她有些不妥!” 很好。 林蔚然在袖中紧紧紧捏着的拳头放开了,不用她亲自战斗,将这老妪教训一顿。 全场俱静,所有人都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林昭然更是眉头紧皱。 张氏气急败坏,一拍桌子,“瞪大你的狗眼给我清楚了,那是二小姐,不是四小姐!” 从亲生女儿和林蔚然一样被提溜出来时,她就紧张了,幸亏李嬷嬷在一旁安抚,她也想着这罗稳婆办事应该没那么不靠谱。以为她拿二人对比,是在制造噱头,自己还觉得她一个县城婆子挺聪明的,哪里知道这个死老婆子真这么不靠谱!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林蔚然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众夫人小姐也是目瞪口呆。 而且,仔细想想她那句话,林二夫人的话透露的信息有点大啊,而且和她们刚才的怀疑不谋而合,这一局应该就是冲着林四去的。 罗稳婆被她这一声大喝弄得一懵,她并没有将她的话听仔细,反而回过头仔细地看了两人眉眼间一眼,又回想起方才两人走路的姿势,再加上林蓁然腰间那枚小锦鲤腰饰。 再者林蓁然一副心虚的模样,不是她还能是谁? 于是她不高兴地说道,“老奴没说错,确实是这位姑娘不妥。” 她虽然受雇于林二夫人,但也并非是一点水平都没有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罗稳婆眼睛有些不好, 当时李嬷嬷带她去看林蔚然时, 离着有□□丈远, 还隔着一重阑珊, 实在是看不大清楚。 加上十五六岁的姑娘, 身量什么的都差不多,今儿姑娘们都是盛装打扮过的, 穿的都是六幅或者八幅长裙, 她刚才辨人时脑海中总有两张脸轮流地出现, 她实在记不清那天李嬷嬷领着她去看的人是哪一个了。最后她只能凭着以往的经验以及腰间的配饰来认人了。 她可是记着了, 张氏说过的, 腰间佩戴着一枚小锦鲤腰饰的, 就是她这次的目标。 但张氏和李嬷嬷罗稳婆等人都不知道这枚小锦鲤在送往景华园的途中就被二小姐林蓁然截胡了,特意选了今天戴出来显摆的。 二夫人没想到,千方百计谋算了一回, 祸事竟然会落到自己亲生女儿头上! 张氏接见罗稳婆时, 下意识地不想让女儿接触这些腌渍事儿,所以罗稳婆和三小姐压根没有打过照面。 张氏悔啊,要是见过, 罗稳婆就不会弄错了! 方才为了做戏真实,张氏也没让人领着罗稳婆偷偷去瞧一瞧林蔚然,确认一下。确实有点想当然了。 此时见她仍旧不改口, 张氏气急了, 一个箭步上前就给了她两个耳光。 啪啪, “好你个沽名钓誉的死婆子, 竟然敢胡言乱语坑我女儿,毁我女儿闺誉。” 罗稳婆先是一懵,接着听到她诋毁她的话不由得大怒,她这话无疑是砸自己的饭碗,砸饭碗者,仇不共天!她在乡里泼惯了,此时的罗稳婆压根不管张氏是谁了,一些话张嘴就来,“你说我罗翠花沽名钓誉?我呸,你看她眉间散乱,散而不凝!眼神流于媚态,行走间胯部不自觉摇摆,分明是经了男人——” “住嘴住嘴,你给我闭嘴啊!”张氏尖叫着扑上去打骂罗稳婆。 林蔚然与众夫人都冷眼地看着这一场大戏,刚刚张氏的嚣张可是将众夫人得罪得狠了,这时是一点也不觉得她可怜! 而且林蔚然还注意到花厅里有个仆人见势不对,悄悄往外摸去,想来是去请老夫人了。 “快,拉开她们!” 还是林昭然反应快,在李氏都没来得及回过神时,她就下令了。 她的话刚落,便有两三个健壮的仆妇上前将二人拉开。 张氏被很好地护着回到椅子上坐着,眼神狠狠地盯着罗稳婆,像是恨毒了她。 而罗稳婆则是无力站起,只能瘫坐在地上。 “罗大娘,你可看清楚了,这里是南阳侯府,可容不得你这般撒野!”林昭然走到罗稳婆跟前,冷冷地问,眼神暗含警告。 情况如此发展,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二婶......真是害人害己! 又一个来质疑她的,罗稳婆原来略为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激得一飞冲天,“你们侯府请我来,实话还不让说了是吧?” “你们怀疑我的结论,大可以让两个人去给她验明正身!老身就在这等着,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胡言乱语!” 她做这行,也是真有些本事。毕竟假的终不能长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能骗得了人。 她说二姑娘不是黄花大闺女确实不是乱说的,是凭她的眼力看出来的。 众夫人心想,林二夫人请来的这位,莫不是和她结了大仇吧?在这种时候了,都还敢将侯府往死里得罪! 林蔚然狐疑,这个罗稳婆,为何如此大胆?一般人即使在张氏质问的时候恼怒进而口不择言,到了林昭然冷言警告的时候,也应该清醒过来才是。 罗稳婆离她不远,她鼻子嗅嗅,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酒味,这味道似乎是从罗稳婆身上传来的。 这酒味很淡,若非她察觉罗稳婆的状态不对,外加嗅觉灵敏,压根就察觉不到。 林蔚然一愣,按张氏等人的安排,明知今天会有一场重头戏,谁还会给罗稳婆喝酒? 她再仔细端详罗稳婆此人,只见她脸色腊黄,左边脸颊处还长有蝴蝶斑,也就是俗称的肝斑,且她的右脸比左脸干净,皮肤好。由此表明这人肝不好,肝不好还爱喝酒,这人的脾气通常不会好到哪去。此时她表现出来的暴急,倒是很符合这一类肝不好的病人的表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蔚然是真的想笑,本来以为今天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她都做好了准备了。哪知道她们自己狗咬狗,自己都能把戏唱完了。 近来她运气好得不可思议,和原著完全不同。要知道原著中,原主刚失身没多久,便被人揭发了,然后禁足,直到家人来接。侯府嫌她丢人,自然是什么都没给她,她算是净身出户。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总体来说,是原主占了便宜,且又行差踏错,丢了侯府的脸面。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就怪了,为何在原著中,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道灰影自角落处消失。 宴席处,宫令箴似有所感,他起身找了个借口去往一僻静的角落之处。 然后他身边很快出现一个灰衣人,佝偻着背,借着墙壁和植被遮住了大半身形。 灰影一阵低语之后,男人眼底含着淡淡的笑意,“看来咱们安排的人用不上了。” 回到花厅处,罗稳婆那句让人给林蓁然验明正身的话,让张氏气疯了,这等于□□裸地质疑她女儿的清白。 此刻她咬着牙道,“好,我这就让两位嬷嬷给我儿验明证身,等结果出来,我要拔了你的舌头!”张氏放下狠话! “哼,老身等着!” “走,蓁儿,你跟李嬷嬷进去。”张氏一把拉住女儿的手。 可怜的她气得不曾注意到自己女儿的异样。 此时的林蓁然纵然恐惧,但还乖乖的,只是捏着衣角的手一直紧紧不放。 她这样不对的状态落入某些细心的人眼中,让她们若有所思。 “林二夫人,光只有你院子里的人去检查,这结果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在场的夫人中有人出声,毕竟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呢。现在提出质疑的人正是向来看张氏不顺眼的何夫人。 张氏瞪了她一眼,咬牙,“那就麻烦沈夫人让一个嬷嬷跟着进去吧。”在场中,沈夫人算是最让人信服的了,如果有她背书,女儿的清白就无虞了。 可还没等沈夫人表态,林蓁然就颤着声断然拒绝,“娘,我不要,我不去!凭什么因为这样一个粗鄙妇人而折辱我?” 林蓁然反应很激烈,她很抗拒这事。 在这当口,她这反应代表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于张氏而言,更是晴天霹雳。这样的话,刚才那些夫人也抗议过,她为了揭穿林蔚然非完璧一事,不管不顾,全然不听。 “蓁儿你——” 此时林蓁然已经哭得不能自己了,“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请这老不死的来府里!” 从张氏提议让这老妪相看开始,她就一直提着心,几度想出声唤她娘,都没成,她怕啊。有人向她娘抗议时,她多希望她娘能听进去,别再作这幺蛾子了,可她非不听非不听! 面对林蓁然的指责,张氏的心都碎了。 众夫人冷眼看着张氏从一开始的嚣张,逼迫着众位夫人点头让膝下的晚辈陪她闹这一场,到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赔了进去。 “这是在闹什么?!” 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老侯夫人领着一众人站在门口逆光处,而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套深紫色的对襟蝙蝠衫和八幅裙袄,一派勋贵老太太的模样。 张氏先是低低唤了一声老夫人,然后似乎想到自己干了什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李氏也紧张地站了起来,同样唤了一声老夫人。 此时沈夫人也站了起来,“侯府的这出好戏,咱们算是领教了。咱们府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其他夫人也都站了起来,隐隐有以沈夫人为首之意。 老夫人额角发疼,张氏这蠢货! “沈夫人稍安勿躁,侯府若有怠慢之处,老身在此赔个不是,且等我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再给你们一个交待,如何?” 老夫人一番安抚,沈夫人也不可能甩袖而去,只能重新坐下,看她怎么处理。 而此时林昭然身边的嬷嬷机警地上前,在老夫人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简短地交待了事情的始末。 听完,老夫人先是剜了张氏一眼,对于上前欲搀扶自己的李氏也没好脸色,她第一句就是对众位夫人致歉,“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 她们此刻坐如针毡,被逼着看了这么一场戏,她们也很无奈啊。 老夫人点了点头,然后喝了一声,“来人,将这满嘴胡口乱言的婆子给我扔出府去!” 李氏呐呐,“老夫人——” “够了,一个骗子,就叫你们被骗得团团转。”说到这,老夫人顿了顿,看向林蓁然,“还将府里的乖孩子吓哭了。” 张氏闻言,精神一震,总算回过神来了,也知道自己方才干了什么蠢事。对啊,她和那老刁婆扯什么,直接把人扔出去就好了嘛。都怪林蔚然,她方才所做的,都是当初设想过她所会有的反应。 老夫人一句话,便将罗稳婆定性为骗子,那么她方才的话也是不可信的。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而且一出手就绑了人,压根不听她叽歪。 此时罗稳婆酒已经散了一些,人也清醒过来了,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混帐事之后,当下一个机灵。 可惜她清醒得太晚了,老夫人一场令下,便有人上前堵住她的嘴,拖了下去。 最终她是被弄瞎了双眼扔出府的,而且扔出府不久就被人捡走了。 罗稳婆被扔出侯府时,整个人是难受又忐忑,她没了双眼还要担心侯府的报复,真是恨死自己为什么要贪财走这一趟了。 但不知什么原因,她丈夫竟然很巧地出现在侯府周围,趁人不备将她背了回去。 回到家遭到丈夫的埋怨,说她早就不该不义之事。她即使没这一遭,估计后面也没好下场,因为他就是被人掳到侯府的,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及时出现? 得知了丈夫的遭遇,她精神更萎靡了,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想也知道,她丈夫被掳,肯定是有人不想林蔚然出事。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弄混了人还是该懊恼。 第30章 第三十章 “二夫人耳根子软, 听信了这么一个骗子的话大动干戈, 让诸位受惊了, 老身在此向大家赔个不是。”说着, 她还福了福身。 老夫人的话让李氏讪讪, 张氏则是直接瘫软了,为了不让人看出来, 她心腹李嬷嬷使劲撑着她, 然后又暗暗掐了她一把, 希望她振作, 老夫人一定不希望她在众宾客面前丢丑的。不然, 事后的惩罚会更重。 众夫人面面相觑, 实在不想接受老夫人的道歉,要知道方才她们差点都气死了。 “老夫人言重了,但若是侯府今后都是这般行事, 我等以后却是不敢登门了。”沈夫人不软不硬地回了这么一句。 老夫人点了点头, 并没有因为沈夫人的话而不悦,“今天让诸位见笑了。” 然后她看向张氏,目光沉沉, “来人,二夫人身体不适,且先送回院子里歇息了。” “老夫人——”张氏吓的脚都软了, 完全站不住。 老夫人话落, 立即上来两个健壮的仆妇, 半押半扶着张氏离开了。 众夫人知道张氏多半是要被秋后算账的, 此刻老夫人还不及收拾她,只能先将她关在她的屋里。 “老夫人,可以入席了。”有仆人进来提醒。 老夫人点了点头,朝众人说道,“诸位请随我入席吧。” 张氏捅出那么大的篓子,自然不好瞒着南阳侯的。 林柦嵘得知之后,真是脸黑如锅底。 而侯府二老爷林纪恩当时也在场,得知自己的妻子犯蠢闯了那么大的祸,眼皮也是一跳一跳的。 南阳侯府的赏花宴算是近年来众位夫人参加过的最不走心的宴会了,经了方才的事,大家都心不在焉的,就想着差不多就向侯府辞行归家。 在一片惨淡的气氛中,老夫人叹了口气,示意进行此次宴会的重头戏。 林昭然扶着老夫人的手走上高台,然后退后一步,让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环顾众人道,“想必近来大家都有所耳闻,咱们南阳侯府找回了我儿的嫡次女。说起来也是当年咱们侯府疏忽,让一个近身伺候的婆子趁乱将孩子给换了。幸而老天有眼,拨开迷雾,让此事真相得以重见天日,才不至于让侯府血脉流落于外。” 众人闻众,都吃了一惊,原来真相是这样,她们当初还以为是那户农家胆大包天偷换了侯府的血脉,想让自己的孩子去享福呢。毕竟林昭然归来侯府之后,不时有风声传出,她在先前的农家里过得并不好。难怪他们会有这样的猜测。 “现在,容我这老婆子向你们引荐一下我的五孙女——林昭然。” 说着,老侯夫人朝林昭然伸出手,林昭然将手搭上老夫人的手,然后顺势站在她身边,冲周围的人腼腆地笑了笑。 有几位夫人稀稀拉拉地给予赞美,其他人态度都很冷淡,不过千金公子们倒是很热闹地看着。 此次宴会虽然因为发生的事不尽如人意,但林昭然也心满意足了。要知道前世,她二十五时才被发现身世之谜,那会她已嫁为人妇,即使后来在侯府的干预下合离了,也是母亲带着出去认识人,加上当时林蔚然已经贵为谢夫人,侯府这边多半得顾及一下她的感受,断没有这样盛大隆重的介绍了。 此次宴会的重头戏过后,众夫人陆续向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也知道经了方才的事,她们能呆到此时已经是极限了,只作不知,然后好言好语地地送走她们。 各家夫人的车架刚驶出侯府,就有不少人歪坐在马车上点评今儿的事。 杨家母女最迫不及待。 “娘,你是说,这一局是张氏设计的?”杨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的好女儿,你这时还没看出来?”杨太太调侃,她呢向来呢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 杨钥愣愣点头,然后噘嘴,“娘,你不知道,我刚才担心死了呢。” 当母亲的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她的手,“钥儿,你不会——” 杨钥红着脸挣了挣,“娘,你想到哪儿去了,女儿清白着呢。只是女儿当时担心那罗稳婆乱说怎么办?” 她母亲嗤笑,“她不敢的。”至于为什么不敢,杨太太没有多说。 ....... 另一辆马车上,高家母女也在进行着同样的谈话。 “这张氏可真够蠢的,嗯,又蠢又大胆。”高太太舒服地躺在马车上点评着张氏拙劣的局,眉眼间皆是不屑,“她完全没想到,最后装到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娘,不会吧,哪有人这么笨的,这不是引火烧身嘛。要知道侯府还有好些姑娘没嫁呢。”高晓月不相信张氏会那么笨,但一想到方才她露出的马脚似乎有点多啊,又不得不信。 “怕什么,大不了推说她根子不好,也赖不到侯府身上。” “可她毕竟是侯府教养长大的啊。” “这有什么。” “娘,你说张氏这一局是针对谁的啊?” “很明显不是吗?刚刚娘和你说的话白说了。”高太太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 “娘您是说林二夫人针对的是林蔚然。” “总算没有太笨。” “可是为啥啊,真不喜欢这养女,扫地出门就行了呗。” “哪有那么容易,侯府不要脸的吗?毁人清白还能为啥,不就是林蔚然身上背着一桩好姻缘呗。” “我看林溯月挺维护她的啊,还以为林蔚然只是在府中的待遇差了点而已呢,哪知道容都容不下了。” 高夫人笑,月儿还是太单纯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血脉才是顶顶重要的,说句不好听的,假如南阳侯犯事,被牵连三族九族的,近一点的亲戚都容易被牵连,而林蔚然却不会。 周家的马车倒是平和,周夫人性子温和,对今日侯府发生这样的事,也多是惋惜。 “可惜了侯府的几个哥儿,看着倒还不错。”周夫人轻声细语地与心腹嬷嬷说着话。 周颜静静地听着,也不搭话,马车一晃一晃的,她有些犯困。 周夫人将之揽过,轻轻地拍背哄她入睡,“南阳侯老夫人年轻时精明能干,中年丧夫还能支撑着侯府多年,是出了名的能干人,可惜的是两个媳妇都没娶好,累得一把年纪了还要替年轻媳妇收拾烂摊子。” “夫人,之前南阳侯老夫人不是有意与咱们周家结亲的吗?” “这事莫要再提了。”周夫人看向已经磕睡过去的周颜,她可不想将女儿嫁入南阳侯府趟这淌浑水。但话却不能这样说,“南阳侯府估计小一辈娶亲一定不敢像上一代那样随意了。特别是世子夫人,老侯夫人一定会挑选精明干练的。” 不得不说,周夫人真的是说到了南阳侯老夫人的心坎了。 沈府的马车,很是宽敞舒适。 沈夫人一上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耳边听着侄儿沈朗和婢女们调笑闲聊,话题自然不离今日花厅中发生的事。 等他们说完,沈夫人立即睁开眼,“朗儿,今儿听说你对林四多加赞赏?” 沈朗取了一粒点心果子扔进嘴里,随意回了句,“她投壶技术很不错。” 沈夫人追问“你不会看上她了吧?”谢家的婚约怕是要作罢了。 咳咳,沈朗被点心噎着了,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姑姑,你想到哪儿去了?侄儿不过是见才心喜,非关男女之情。” “那就好。” 沈夫人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张氏敢做这样一个局,必是有些把握的,林蔚然——是捕风捉影还是真有这回事,尚无法判断。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南阳侯府乱得很。她侄儿好好的家世,自身也不错,要娶啥样的姑娘不行。若是之前,还能相配,现在?沈夫人暗自摇头。从今儿起,沈夫人基本将南阳侯的最年轻一代的儿女们从自己的婚事考虑名单中划掉了。 唯一一辆安静的马车便是孟府的了,先是林蕴然是侯府的外嫁女,不好说自己娘家如何。而孟静仪身为小姑,也不好议论嫂嫂的娘家。但二人心中都不平静就是了。 这厢,侯府送走了客人,留宿的客人也安置妥当后,老夫人与侯爷一行人准备回萱北堂。 期间,谢夫人一直没走。 “老夫人,我知道这是侯府的家务事,我乃外人,不宜参与过多,但兹事体大,我想亲耳听听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谢夫人这话摆明了不相信侯府处理完后给他们的说法。 “如若我这个要求侯府无法答应,那我谢家便要退婚。” 老夫人沉默半晌后,道,“谢夫人也不是外人,且这事也并无任何不可对外人言的地方,夫人听听也无妨。” “如此便好。那么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便一起到萱北堂吧。”谢夫人淡笑着提议。 她这是防止有人与张氏串供。 林桓嵘黑着脸站起来,“娘,我去书房,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有结果派人通知我。” 老夫人罢罢手,示意她知道了。 “走吧,回萱北堂。” 林蔚然不想去,和谢夫人想硬插一脚不同,她是一点也不想参与。 哪知老夫人眼尖,停下脚步对磨磨蹭蹭的林蔚然说道,“从罗稳婆口中问出一些事,与你有些干系,一起来吧。” 林蔚然还有什么好说的。 萱北堂,林老夫人和谢夫人分主次坐下,其余人皆站着。 林蔚然环视了一圈,基本上清了场,甚至留下伺候的都是侯府的心腹,与侯府息息相关的家生子,还是得到重用不可能消奴籍放出去的。一时间,她的心沉甸甸的,她不想呆在这,真的。 没一会,张氏被押了过来。 “张氏,你老实交待吧。”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张氏心一紧, 咬了咬牙, 看向自己的李氏, 李氏撇过脸, 再看向林昭然, 她倒是镇定地垂着眼眸,一点有用的暗示都没得到, 她们这样的表现让她的心很慌。 张氏一番动作落到了谢夫人眼中, 她若有所思, 目光不由得落到林昭然身上, 细细打量。难道这事还和侯府大房有什么关联不成?一想到这个可能性, 她不由得气结。 大房母女没有给任何提示, 反倒是亲生女儿林蓁然哭着说了一句,“娘,好好交待吧, 你做下此等错事, 再不好好认错,府里要容不下你了。”说完她撇过脸。 张氏本来还在犹豫着交待几分,是不是点到为止, 听到这话,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接着又听到她婆婆说了一句,“别再耍什么花花肠子, 罗稳婆什么都说了。” “是, 罗稳婆是儿媳找来的。”张氏没有怀疑, 罗稳婆一定会将她供出来的, 所以对于这点,她很痛快地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谢夫人按奈不住问道。 林二夫人和林蔚然,一个是二房的嫡妻,一个是大房的嫡次女,究竟有什么直接原因能让张氏如此大费周张地去设这么一个局,就为了对付林蔚然?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她不配!我家蓁然都没有这样好的婚事,她一个农家之女,凭什么有?还有,儿媳妇还无意中得知四姑娘偷偷买了春、药。加上那日,有人见四姑娘在知和客院神色匆忙鬼鬼祟祟地出来,而且她走路的姿势还不对,似是破瓜之后的走姿。” “她这样不堪的出身和行事,你们谢家爽爽快快地退亲也就算了,可你们竟然打算不计较她非侯府血脉也要娶她。所以儿媳才设了这么一个局,想叫她现出原形来!” 罗氏一口气将林蔚然的底都给抖落出来。 “蔚然,你二婶说的,可是真的?”老夫人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老夫人,请容我说两句。”林蔚然被质问了,也完全不见丝毫慌乱。她早就知道张氏肯定要作妖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允了她这个要求。 林蔚然看向张氏,“二夫人,仅凭这些,你就怀疑我的贞洁?” 张氏冷笑,“光这就足够了!” 够,你当然够了!“首先,我没有否认我的出身,我和五姑娘互换的遭遇,也不是我愿意的。对于和谢家的婚事,如果我能说了算,那我愿意退婚!然后,知和客院,谁都会经过。至于你说我□□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林蔚然光明正大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早就摸清了老夫人的心思。 这一场中,张氏想自保,自然不可能咬着牙承担完所有的责任,只能将责任推卸出去,显得自己罪责越少越好。 而老夫人呢,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中牵扯的人越少越好。此刻林蓁然折进去是注定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侯府再有姑娘在这方面出事,难免让人质疑侯府的家风。若不是铁证如山不可更改,老夫人一定不会想坐实怀疑。 张氏喊,“我有人证!” “有人证我也不怕,我敢与之对质,我没做过的事,你休想赖到我头上。” 林蔚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连林昭然都为之侧目,她有没有□□药,自己当然清楚。可她现在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连她都差点信了她的鬼。 但林蔚然这样子强硬,倒让谢夫人老夫人都安了心,甚至连张氏都无措了,她不知道林蔚然究竟哪来的自信? 张氏气急地喊出,“你清不清白,敢不敢让老夫人院子里的婆子亲自检查?” 又来这招? 林蔚然冷着脸,“二夫人,你的心真脏,你自己女儿没管好,就恨不得天下的姑娘都如她一样。你今天在双心湖闹了那么好大一出还不够,现在在老夫人跟前还敢如此肆意妄为?你真得庆幸今天因为有沈夫人压着,不然有那心气高的直接血溅五步,侯府也免不了要吃挂落!” 林蔚然一席话,字字句句皆是她今天犯的蠢,击打在张氏的伤口上,而且还说到了老夫人的心坎里。 连老夫人都觉得,自己无法诉之于口的话,全由她说了出来。 “还有二姑娘,我这做妹妹的真是替她心疼,想她一个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外男都少能接触。 我寻思来寻思去,二姑娘遭这场罪,多半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引狼入室。你们张家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也是,二姑娘再怎么低嫁老夫人都不可能让她嫁入张家的,张公子不用这样的手段焉能抱得美人归?” 害得她如此的人是谁,林蔚然想到那日去采桂花时遇到了林蓁然和她表哥,约摸有了猜测,这才有了她以上这番话。这张氏一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有这闲功夫,不如好好管管自己女儿。 林蔚然的话让老夫人深以为然,他们侯府的姑娘都是好的,错的都是别人,不是张氏随意放外男入府,蓁然也不会有这一遭。千错万错都是她张家的错! 张氏晴天霹雳,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女儿。 林蓁然低着头只会哭。 “你是怎么知道的?”回过神来的老夫人问,她也是刚问出那男的是谁,连张氏都不知道,林蔚然是如何知道的? “蔚然曾在桂香亭的附近看见过二小姐与其表兄举止亲密。” 张氏质问她,“你看到了怎么不阻止?!” 林蔚然好笑,她阻止?她怎么阻止?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干呢。况且她与晴雪撞见的那回,两人的情态已经很亲密了,而且还是男女之间的那种亲密。 “你就是见不得我们蓁然好!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失了清白也恨不得蓁然跟你一样!”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倒把一耙,她算是见识到了。 “老夫人,我以南阳侯二夫人之位打赌,她一定不清白!请老夫人给她验明正身!” “沈夫人她们容你,我可不受你这侮辱!如果今日你们执意让我受此辱,我宁愿撞柱而亡!”林蔚然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道。 看她的样子,所有人心里一突,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好了,蔚然说得对,今天闹了那么大一出还没闹够是不是?怀疑来怀疑去,最终自己女儿才是最该怀疑的那个!” 说到最后,老夫人都生气了。她不是生气张氏设计人,而是这个局弄得一团糟,最后竟然会将自己亲生女儿装了进去! 然后老夫人对她说了一句,“你放心,现在还轮不到她当家做主,没人能辱得了你!” 老夫人这话相当于对她保证,不会强硬地让人去验她的清白。 老夫人一开口,张氏便知自己奈何不了林蔚然了。 其实林蔚然也在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她刚才真是借力打力,险险避过了这一局。只要不让人剥光了验身,就算她赢。 林昭然看着林蔚然一席话下来,便将劣势扭转过来了。 张氏的逼问,其中有多危险,林昭然很清楚。可她就是有这本事转危为安,本事不小。 老夫人也清楚,林蔚然口中义正辞来,但她本身未必有口上说得那么清白。 可是她抓住了自己的软肋,这事已经折进去一个二房嫡女,甭管尾巴她圆得有多好,蓁然失贞是事实,注定除了张家,别的高门是嫁不了了。 想不到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智和手腕。在林蔚然没注意到的地方,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林昭然朝她母亲身边的沈嬷嬷看去。 然后沈嬷嬷似乎是好心地劝了张氏一句,“二夫人莫要说这些莫须有的话了,刚才四小姐说二小姐时,还能说出她表哥来,你空口白话的,这不是污蔑吗?” 这话初初一听,确实是好话,似乎是在劝张氏不要再闹了。可仔细琢磨,却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林蔚然这边走不通了,何不从她奸夫那里试试使一使劲? 沈嬷嬷的话叫张氏灵光一闪!急急说道,“老夫人,我知道四姑娘的奸夫是谁,那人就是住在知和客院西院的廖翌沣廖公子。十七那天,对,看看那一天他人在哪里!都做了什么!你着人去问一问,诈一诈,定能得到肯定的结果。” 张氏早看出廖翌沣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此时他只要站出来,就能得个美娇娘,他指定乐意。 张氏信誓旦旦的样子,不似作伪。 连老夫人都犹豫了,要不要告知儿子让他私下问问那廖公子。 谢夫人涨红了脸,气的,这南阳侯府真是,真是太不规矩了!在后院闹还不够,还要闹到前院男客那边去!听到这些,谢夫人是铁了心地退了与侯府的这门亲。 林蔚然看着都摇头,她不知道老夫人是这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她年轻时候不是这样的,如果是,孤儿寡母的侯府早就被人啃食殆尽了。想不到老了会犯这样的糊涂。 “二婶,你这胡乱揣测的毛病真该改一改了。”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原来是林溯月到了。 老夫人见是他,不由得问明他的来意。 林溯月回了是他爹叫他过来看看。 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看来她儿子也担心与谢家的亲事有变啊。 回了老夫人的话后,林溯月转向张氏,“二婶,您说的是九月十七那一日吧?我这就告诉您,那一日廖公子一整日都呆在外书房里,此事,我与兄长都可以作证!” 对他的话,张氏倒没有怀疑,这种事一查就知真假,林溯月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说谎。 不是他不是他,那还有谁?张氏灵光一闪,“是他是他!那三个小厮中长得最好的那一个!” 张氏说的人是宫令箴,但她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林昭然一下子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想到某个可能性,她脸色一白,她很清楚醉魂媚的药性,那药既然用了,中招的男人必然得发泄出来的。只不知那日中招的人是谁? 一想到林蔚然有可能搭上宫家宫大公子,她就觉得呼吸不畅,不可能的,怎么可能那么巧!她安慰自己。 林溯月脸色一冷,“二夫人,你知不知道你前后所说的两位都是咱们侯府的贵客!更别提里面还有宫大人!” “可是——”张氏一脸着急。 “我说没有就没有,难不成侯府还想将脏水泼到客人身上不成?” 林蔚然冷笑,也跟着反问,“二夫人,是不是排除完客人,就该轮到知和院的小厮了?你一定要将一个莫须有的奸夫栽赃到我身上是吧?” “老夫人,贵府真乱,连客人都无法幸免,我们母子是不敢再往下住了,这就告辞。”谢夫人坐到现在已是忍无可忍。 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忍不住最后劝了一句,“老夫人,有时孩子大了就得分家,不然里头裹乱得很。” 谢夫人走后,张氏大喜,以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了,“老夫人——” 老夫人冷着脸喝道,“够了!还嫌侯府不够丢脸是不是?现在处理你的事情,别妄想将脏水泼到别人身人!” 张氏终于知道林蔚然动不得了,良久,她哑着声音问,“老夫人,我这回做了错事,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老夫人派人到书房询问那一日廖翌沣的行踪时, 廖翌沣正陪着宫令箴向南阳侯辞行。 说话间, 萱北堂的小厮找来, 南阳侯道了句失陪, 然后走了出去, 和小厮就在离他们不远处说话。甚至廖翌沣还发现小厮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南阳侯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声音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但不甚清晰, 但廖翌沣自诩为君子, 秉承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准则, 自然不会做出偷听的事, 想必宫大人亦是如此吧? 廖翌沣依依不舍地对宫令箴说, “令箴兄,怎会如此突然要走?为弟还想着趁此机会深入认识呢。” 说这话时,他神情颇为懊恼, 近日来他只顾着与南阳侯府世子等人结交, 忽略了宫令箴,今日得知其身份懊恼之余又觉得还有深入结交的机会,哪知分别来得如此突然。 “来日方长, 廖兄不必急于一时。” 而此刻廖翌沣眼中的君子——宫令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与他谈话,实则耳朵却竖了起来,凭着自己过人的耳力将南阳侯与那小厮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还一心二用地分出部分心神来应付廖翌沣。 “也只能如此了。”廖翌沣怏怏地道, 然后他耳朵一动, 迟疑地问宫令箴, “宫兄,我仿佛听到侯爷他们提到了九月十七日,是有什么不妥吗?”声音是压低了的。 宫令箴掩在袖口下的手指微动,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廖兄听差了吧?而且这么远廖兄都听得清楚?”声音中还带了丝微讶。 “怎么——”可能,看着宫令箴的侧脸,廖翌沣后面的两个字说不出去。今日侯府女眷们在双心湖花厅发生的事,他一直在琢磨,但总觉得缺乏了一个关键点。刚才看到萱北堂的小厮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南阳侯,他也避免不了思绪浮动。 如今看着宫令箴的侧脸,他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廖翌沣想起那天,他去书房见了南阳侯,当时知和院里只有宫令箴。 他觑着角度偷偷瞧了宫令箴一眼,会不会是他——一 似是察觉他的打量,宫令箴从众人身上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廖翌沣浑身一震,只觉得此人面上淡淡,给人的感觉却如深潭湖水,心思难猜。 廖翌沣似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他赶紧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震惊,他能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 发现了秘密当如何?揭发他们?不不不,他没想过这一点。 宫令箴如今是天子近臣,可谓官运亨通,运势正隆,况且还背靠姬家,前途不可限量。 况且揭发了他们于他有什么好处?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揭发了他们,宫令箴会不会生气还另说,毕竟也算是一桩污点,桃花的。但最终倒霉的只会是林蔚然。因为这事于男人而言不过是一桩风流逸事,真事发了,大不了将责任推到女人身上。 这简直吃力不讨好两败俱伤!他捞不着好处反而还有可能与宫令箴结仇!他是脑子有坑才会这样做! 那么他知道了这事,能做什么呢? 突然,廖翌沣眼前一亮,是了,他之前还在发愁找不到结交宫令箴的办法,这会不是有了吗? 甭管如何,如果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林蔚然就是他宫令箴的女人,怎么安置以后另说。但目前他没有正妻,她未必就不能上位。 在此之前,林蔚然迟早得出府,这事在侯府不是秘密。 他毕竟在侯府住了几日,闲话也听了一耳朵。再者,认真分析一下林蔚然的处境,最终的结果都指向出府。 除非她与谢家的婚事不变,但是,廖翌沣偷瞄了身旁挺拔内敛的男人一眼,觉得这桩亲事不可能继续下去。阻力太大了,几乎好几方人马在拆这桩姻缘。如果林蔚然被迫解除了婚约,侯府不可能再替她择一门亲事,不然脸面还要不要了?吃相太难看! 林蔚然出府是定局,可他寻思着,宫令箴走得急,也就是说,他还没拿出安置林蔚然之法,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 他这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他可以提前去布置一下。 对了,她亲生父母是哪里人来着?他听说过的! 甭管如何,好好护着林蔚然就是。到时不管能不能到宫令箴身边卖个好,都是一条路子! 定下计之后,廖翌沣清了清嗓子,“宫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聚。” “会有机会的。” “令箴兄说得对,会有机会的,愚弟不日也要从侯府离开了。” “哦。” “愚兄在鹿渭镇有个桩子和酒楼。或许会前往那里住一阵子吧。”他最后还是想起了林蔚然亲生父母家住何处,谢天谢地,感谢他爹娘给他生了一个好记性的脑子。 果然如廖翌沣所料,刚才一直很敷衍的宫令箴终于看向他了。 宫令箴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他猜到了! 这廖翌沣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加上就那么恰巧,事情都让他遇上了,只要脑子不笨,很容易便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然后产生某些猜测。 如果宫令箴生在现代,他就会知道一个词——掉马,他目前的情况不外如是。 其实他是完全可以打消掉他的猜测的,但廖翌沣的姿态摆得很正,隐约示好,并且方向也对了,他不忍心。 是的,接下来他要离开太原府一阵子,能替她做的安排有限,廖翌沣的示好算是给她多添一重保障,这也是极好的。用不上最好,万一用上了呢。 有人上赶着帮忙,他也不拒绝,且一个小小的廖翌沣,他完全拿捏得住,所以不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廖兄既已有了打算,那我就预祝廖兄接下来诸事顺利。”这话算是肯定了他的做法。 赌对了!廖翌沣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他们说几句话的功夫,南阳侯就回转了,而宫令箴注意到林溯月跟着方才来报信的小厮走了。 萱北堂 张氏刚问了她可能会遭受什么样的处罚。 老夫人也没瞒她,“我让纪恩送你回娘家。”思过一段时间。 老夫人的话有些模棱两可。 李氏和林昭然一愣,都听成了老夫人要将张氏撵走休回娘家的意思。 林蔚然也觉得老夫人的处罚有点诡异,但她无意中目光触及谢夫人原先坐着的空位时,便明白了老夫人的心思,这是做给谢夫人看的,以正家风。但其实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张氏今天惊惧交加,耗费太多心神了,压根没有察觉到这细微之处,只以为老夫人要将她扫地出门。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惨笑。 张氏这一役,可谓损失惨重。林蔚然看着真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张氏垂着头,她女儿都已经这样了,即使林昭然兑现了承诺,她女儿也要不起那等好姻缘了啊。 她方才不动林昭然,只想拉林蔚然下水,不过是心中不愤不甘,想拉个人陪葬罢了。现在林蔚然她动不了,老夫人对她的处置结果又是如此的狠心不留情面,女儿又这样。 对比二房的伤筋动骨,大房可以说是安然无恙,真是好不甘心啊,凭什么?! 况且这事罪魁祸首就是林昭然啊,不然她哪会设这个局,哪会一门心思地对付林蔚然,以致于阴差阳错地让二房落得这个下场! 而且大房的人也真是狠心,从头到尾都没帮她说过一句话! 可惜谢夫人已经走了,不然她非得将林昭然的愿景给搅和完了。 张氏哀求林昭然,“五姑娘,你帮我向老夫人求求情吧!说到底这些事我都是为了你这才样做的呀。” 李氏一蹦三尺高,“张氏,你不要含血喷人!” 张氏这是要拖林昭然下水啊,林蔚然差点没笑出声,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方才她们一个劲地在看自己的笑话,此时她倒要看看她们如何脱身! 连林昭然也没想到张氏如此沉不住气。真是蠢货!在这大厅广众之下将她抖落开来让她求情,还不如啥都不说,将责任承担起来,然后她私底下徐徐图之。 林昭然看了一眼空着的座位,不由得庆幸谢夫人走得快。否则见到此情此景,对她的印象一定会大打折扣的。 即使这样,林二婶的话她是断断不能认的。 “二婶你说什么,昭然不明白。您是做错了事,祖母罚你也是应该的。我求情也没用啊。” 张氏瞪大了眼,好你个小蹄子,想拿我当弃子是不是?想弃车保卒?休想! “若非你授意,我何苦去为难四丫头?” “二婶,你不要含血喷人!你这样说可有证据?” 林蔚然一听便知这回张氏讨不了好。 证据?证据!在她看来万无一失的事,她哪会想到留什么证据啊,况且这本来就是她表现诚意的小事,哪里知道会阴沟里翻了船! “若非为了你,我与四丫头无冤无仇的,何苦设这一局?”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觉得她不配有那么好的婚事,蓁然姐都没有呢。还想揭发她不贞的事实让大家看看她的真面目。” 林昭然用方才张氏给老夫人找的借口堵她,真叫她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 “而且你与四姑娘有没有过节,只有你俩最清楚了,外人从哪里知道呢。” 林昭然这话是要将此事定性为私怨了。 张氏大喊,“是你暗示我,如果能将林蔚然除了,就承诺会给蓁然找一门不低于谢家门楣的亲事的!最重要的是你承诺了给她找的夫君不会比谢洲差!” 老夫人气得脑门子疼,果然是商户出身,眼皮子浅!陈郡谢家是不错,但他们自家好歹也是侯府,蓁然作为二房嫡女,所嫁肯定差不了。怎么就死死盯着谢啊! 如果谢夫人还在的话,肯定要气坏了,觉得南阳侯府真是没规矩,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她儿子身上扯! “二婶,蓁然是我的姐姐,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嫁得好的,可你却说我以此为条件令你做下此等错事,真是冤死我了。就像我爹,有能力了提携二叔一样,这样的话,我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对二叔说过吧一切都为了兄弟齐心,把日子越过越好,把侯府撑起来。”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就算那些话是她说的,也不能作为她让张氏设局害人的证据。 林昭然这么一说,李氏就得瑟上了,“张氏,你怕不是光没沾够是吧?我女儿好心承诺你,你就这么对她的?” 提起这个,张氏反应大着呢,“我呸,都是从老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凭啥你大房啥好处都占了,我们二房但凡要点好处就是沾光?” 老夫人头疼,这就是不分家的坏处了。想起方才谢夫人拂袖而去之前劝她分家的话,不由得反思,自己拦着不让分家,真的做错了吗? 这出戏简直堪比市井泼妇掐架。 林蔚然觑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镇定地喝着茶,似乎对两个掐起来的儿媳妇视而不见。她挑了挑眉,这是客人走了,也不怕她们无所顾忌地互揭家丑了?不对,看来老夫人是要下狠手整治了。 林蔚然看着尚且无知无觉的张氏和李氏,不厚道地笑了。 “李氏,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生养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亲生女儿性子狭隘,手段阴毒,为了一个男人坏事都做尽了。而林蔚然也是个蠢的,竟真的去买了春、药!而且还将它用到了知和院的客人身上——”张氏疯狂地反扑,反正今天之后她的名声她女儿的名声都没了,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要撕烂你的嘴!” 又躺枪,林蔚然都无奈了。你说张氏怎么就那么蠢呢,屡屡踩中老夫人的雷。 此刻林蓁然折进去是注定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她不能出事,林昭然就更能出事了,否则真的会让人质疑侯府的家风。再者,兄弟阋墙,是败家之兆,姐妹相争,亦不遑多让。此乃老夫人大忌,使点小手段没事,但闹这样大,肯定是不行的。 果然老夫人气得一拍桌子,“反了你们!” 这一个个的,完全没将侯府的名声放在心上。还有张氏,这时候还想攀扯别人!这次一定要给她来把狠的,否则她不知道长长记性! “张氏,你还不承认自己的错吗,还想推卸责任吗?你这样,让蓁然如何自处?你想过溯华吗?” 溯华是张氏的嫡子,还是唯一的一个。 老夫人很清楚,此事愚蠢的张氏是主谋,但林昭然也不无辜!但胜在她聪明,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不然,南阳侯府的姑娘们一下子折进去三个,这么大的损失老夫人也承受不起。 老夫人的话如同一把尖刀,直接抽走了她的脊梁一般,张氏愣了一下之后,直接瘫坐在地,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疯狂一样攀咬别人。 “罗稳婆是儿媳找来的,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 “那我罚你,你服不服?” “服。”声音低微。 就在此时,门房有人来报,“老夫人,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四姑娘的二哥,李管家让小的来问您如何安置?”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林蔚然一愣, 她亲生二哥来了? 她不由得看向林昭然, 只见她面色淡淡, 就像听见一个陌生人登门一样。 这么薄情, 林蔚然暗暗撇了撇嘴, 好歹她前一世她那二哥为了她的婚姻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 倒是老夫人很快反应过来了,“客人上门, 自然是安排住下, 对了, 他可有说明来意?”昭然, 哎! 其实来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小厮回, “他说来拜访侯爷, 顺便接四小姐归家的。” 拜访侯爷,以他一介平民的身份是够不着的。他们在场的都知道他的主要目的,如果光说接林蔚然归家, 未免显得礼数不够。 老夫人点头, “能说出这话,倒也不算失了礼数。” “今儿天色也晚了,让人安排他到客房住下吧?明儿一早让世子陪你一道见上一面, 届时你再做决定。”老夫人对林蔚然说道。 “一切都听老夫人的安排,不过在此之前,我能否先去见一见人?”老夫人的安排就是让她隔天再见人, 不妥不妥。 毕竟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离府归家, 在这个前提之下, 和家人打好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整个家中能将二哥派出来接她, 说明了她这二哥在家中的话语权不低,再不然就是他对自己最有感情。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不该拿大。关系都是处出来的,她不想因为一点小事而寒了她这二哥的心。 她这样迫不及待,让老夫人神色淡了些,“也罢,你想见便见吧。” 她们几句话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那小厮得了令,行了告辞礼后正躬身往外走。 “慢着,将人安排在秋水轩吧。” 秋水轩也是客院,但地处偏僻,与知和客院和松涛客院没法比。老夫人这样安排,想来是以防他冲撞了其他贵客。 林蔚然对此倒无所谓,反正只是住一晚,住在秋水轩也好,大概率地降低了某些意外事故的发生。 她环视一周,事情到了这一步,后续的她已经不需要知道了,索性辞了老夫人。 走出去的时候,她听到老夫人连发了两道命令,一道是令林昭然留下,其余人走;另一道则是一会就安排人送张氏回张家。 张氏听完,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先前老夫人因天色太晚要留客,此时送她走倒不嫌晚! 听到林昭然被留下,林蔚然脚步顿了一顿,然后便当什么都没听到快步离开了萱北堂。 林则然被安排进了秋水轩,来之前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他都在脑海中细细思量过了,能住进来,他想,他那亲妹妹在身世被揭发后处境尚好,没有他们想象中不堪。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侯府也是要体面的,但经历过林昭然的不告而别之后,侯府气度在林则然眼中就打了个折扣。 就在林则然打量这陌生又安静的客院时,一阵规律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尚未转身,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是我二哥吗?” 他转身看去,眼前是一位盛装贵女打扮的少女,只见她身体微倾,双手扣着门框,正探头问他话。 触及她的面容,他微微一愣,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便是他妹妹了,嫡亲妹妹! 但她的装扮外加不谙世事的模样却让他心一沉,这一切都表明了侯府没有亏待她,意识到这点,他对于将人接回去的信心更淡了一些。 如果林蔚然知道她二哥此刻的想法,一定会笑他图样图森破。 见了林则然的全貌,晴雪惊呼,“小姐,这位公子和你长得好像。” 林蔚然笑,“不是他像我,而是我像他。”林二哥比她年长呢。 林蔚然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年郎,她发现两人竟然有六七分相似,其中眉眼最像,不像的地方就出在下庭。 林二哥因为是男人吃东西过度咀嚼的原因,下颌角有些肥大,让他原先和林蔚然一样的鹅蛋脸方了一些,更显男子气概。而且他是薄唇。这两处改变,让两人□□分相似的面容变成只有六分相像。 林则然闻言一怔,他一直被夸是家里长得最好看的,尽挑爹娘的优点来长了。他没想到林蔚然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她一席盛装,想他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猜到今日侯府举办了宴会。他更从仆人的只字片语中得知这场宴会就是专门为了林昭然举办的,算是南阳侯府正式宣布承认了她的身份,并将她介绍给同阶层的贵族。林蔚然不可避免地需要盛装出席。 林则然猜测得没错,林蔚然在萱北堂辞了老夫人之后,没有回景华园而是直接来了秋水轩,自然就是先前的装扮。 “你是林蔚然?” “是我!” 兄妹两人相对而坐,林则然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他才问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他仔细看过了,她这容貌想必侯府应该不介意她留下的。 林蔚然知道他是问她,是跟他回去还是决定留在侯府。 林蔚然侧着头理所当然地答道,“二哥不是来接我的吗?自然是咱兄妹俩一起回去了。等明儿见过世子,我再拜别老夫人与侯爷夫人之后就能启程了。”语气欢快。 林则然听到这个答案,再看到妹妹还算开朗的面容,眼底染上笑意,情况比他预估得要好得多。他此行,其实很多人都不看好他能将她接回家。毕竟十几年的锦衣玉食,一朝从侯府嫡女变成了农门闺女,不是谁都能泰然接受的。 “其实家人早就想来接你了。我们家住在鹿渭镇,离这里有两百里地,加之当时昭然走得匆忙,只提了她是侯府之女以及你们换错的事还有你的名字。这事发生时,我还在书院读书,收到书信便回了家一趟,弄清楚事情始末之后,打听情况又费了一番功夫和时间,如此耽搁,才于昨天抵达太原府。”林则然没说的是,家中日子艰难,来一趟府城也不容易。还有就是,为了她的事,他耽误了不少课。 当时林昭然走得匆忙,只让人往家里送了一封信,信中简略提了自己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的亲生女儿另有其人,名字叫林蔚然。其余便一概不知。 当时家中父母找了她一天一夜,接到这封信时,母亲情绪一时控制不住晕了。 恰巧又逢秋收,家中真是一团乱。 林蔚然认真地听着,原来是这样。 这年代交通不便,在她原来的世界,两百里地,开车也就两个小时,在这里走上十天半个月的太正常了。 她就说嘛,林昭然回府都月余了,她家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无。 她二哥能解释她很开心,估计是见了她的态度,然后投桃报李隐约告知她家人并非对她漠不关心的,不管如何,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那真是太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们了。” 林则然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不是很适应亲妹妹如此感情外露的一面。 注意到林二哥的不自在,林蔚然在心里偷笑,这年代的人情感就是内敛。 咳,“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歇吧?” 林则然说话时仔细打量了,才发现他这妹妹眉眼间有一丝疲惫。刚才初见她盛装的样子忽略了这一点。 林蔚然嗯了一声,然后道,“也好,来日方长,以后咱们兄妹处的时间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对了二哥住在这里有什么缺的可以和我说。” 林则然笑笑,大掌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这傻丫头,他还会缺啥?况且侯府的客院比客栈要好很多,即使缺什么将就一下就过去了。她本就身份尴尬,若是他还不识趣,岂不是让她为难? 再者,他也不想林家被看低。虽然这场互换在外人看来是他们家占了便宜,但谁家的女儿谁心疼,在来之前,他还担心亲妹妹被教养坏了移了性子呢。这年头高门大院的刁蛮小姐还不少吗? 不过当他目光触及他的包袱时,他的动作顿了顿,“那个——” 林蔚然察觉他的迟疑,将他搁在自己头顶上的大掌拿下,“二哥是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林蔚然又重新坐了回去,一脸关切。 林则然无奈地道,“是这样的,娘让我带了一些她之前在家惯用的东西过来,你能帮忙送到她跟前吗?” 林蔚然和林则然都知道他说的谁。 她不知道之前的林昭然在林家是个什么形象,但现在以她对她的了解,这些东西她根本就不稀罕。 其实林则然也明白,但这是他母亲的请求,如果可以做到,母亲心中也会感觉安慰一些吧。 “若是为难,就算了。”林则然道。 “二哥,其实我和她的关系不好。”林蔚然轻声说。 她与林昭然合不来,对于这一点,林则然并不意外。自小林昭然就独,心性小,什么东西她都得独一份才行。 “不过,老夫人说了,明天会让世子见一见你。你到时拜托世子会比我管用。” 她并不讳言自己与林昭然关系不好。 她担心如果她让人将这些送过去,她不收怎么办?她这便宜二哥会伤心的吧?倒不如让林溯风来,或许林昭然会为了面子做做样子呢。 “嗯,我知道了。” 林则然也知道他此行多半是见不到南阳侯的,侯府能安排世子见他,也算是重视了。 至此,兄妹第一次会晤圆满结束。 而此时的萱北堂,气氛却比不得秋水轩的轻松和睦。 林昭然被留下,心中颇有些忐忑。 “祖母,您有什么事要交待归然的?” 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现在这个屋里就咱们两个,是你老实交待还是我慢慢给你揭开?” 林昭然心一紧,“祖母您在说什么,昭然听不懂。” 老夫人冷哼,“刚才我不说不代表我眼瞎。” “都这个时候了,你确定还要在我跟前弄鬼?” 这次林昭然没有狡辩,却又拿不准老夫人知道多少,所以径直跪下了。 林昭然没有再犯蠢,老夫人的火气小了一些,“我只问你,这一役,你可输得心服口服?” “祖母,您知道?”林昭然愕然。她刚还以为她是炸她的呢。 “知道什么?知道你和张氏弄鬼设计林蔚然一事?” 祖母果然知道了,林昭然整个人一松。 老夫人又问了她一遍方才的话。 林昭然沉默,心服自然不可能心服的。其实她也有些迷茫,这个局已经很完善了,想不到施行的时候还会出那么大的纰漏。 “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最初得知的时候阻止你们吗?” 林昭然摇头,这也正是她不解的地方。 老夫人叹了口气,“昭然,你未来与她不同,心放大一点,太过狭隘是走不长的。而且蔚然她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掣肘,咱们侯府随时想拿捏她都可以。如果你连她都容不下,你们以后出嫁后还能容得下谁?” 和光同尘,这是老夫人要教给她的道理。从她归来,老夫人冷眼看着,从她前前后后出手收拾过几个人她便知昭然戾气太重。但人与人相处哪能没有矛盾呢,不是一味将人斗倒了就是赢了的。这里面学问大着呢,改日再与她细说罢。 原来祖母不阻止她们,是想教给她这样一个道理么? 一时之间,林昭然很感动。 林昭然不知道的是,老夫人也没想到会闹得这样大,还差点连累了侯府的名声,还以为能一切尽在掌握呢。 “还有,以后出手一定要慎之又慎,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要出手,一旦出手就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要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而且如果已经将人得罪死,那就一定要盯死了不要让对方有出头的机会!否则就等着领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凄凉吧。” 林昭然听着若有所思。 “祖母,侯府的名声——”林昭然忐忑,也是走到了最后,她才发现这个漏了的局对侯府的声誉影响之大。说完全不后悔,那是死鸭子嘴硬。 “放心吧,侯府还倒不了。” “可是——” 谢洲母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启程归家。迎着老夫人看过来的眼神,林昭然咽下这未竟之语。 “你从我这儿回去之后,给我抄十卷佛经,好好闭门思过一阵子吧。” “是。”这次领罚,林昭然心中敬服。 将林昭然打发走之后,老夫人揉揉鬓角,整个人靠在南炕上,任由伺候了她几十年的老姐妹给她捶腿,她这回是真的累了。 “这些个人没一个省心的,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老夫人且放心,五小姐一看就是个伶俐的,必能理解您的良苦用心。无邺大师不是说了吗?咱们五小姐啊是个有大福气的——” “行了,你这老货,惯会哄我。”不过她这话真是说到了她心坎里,要不是无邺大师说过他们满府的运道皆在昭然一人身上,甚至连宫中昭仪将来的大劫都靠她来解,她也不会拿着磕府的名声赌这么一把。昭然的性子有些移了,不下重药不行。 “哎,得尽快给风哥儿相看媳妇了。”一想到这,老夫人只觉得脑门更疼了。 大梁国的男女大多都是十八岁后才成亲,而她之前被两个儿媳妇坑怕了,在给风哥儿相看媳妇时未免谨慎了些。不过已经划定了两位侯选,如今怕是只能弃掉之前更得她意的那一样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次日, 林溯风按例接待了林则然。而林则然则由林蔚然陪着。 他见到林则然时整个人吃了一惊, 首先浮现的念头便是此乃寒门雅士也。 本来以为在农家像林蔚然长得这般好看的, 已是难得, 但她这二哥容貌竟然也是如此出众, 至少在他见过的男子之中也是拔尖的。 寒门中会读书的人多半都带了一些傲气,以及面对权贵时的虚浮。但他没有, 似乎粗布葛衣也难掩其清雅隽永的书生气质, 可能因为时常务农的原因, 身材挺拔, 若有似无地透露出一股坚毅的气息。 此时兄妹二人站在那里, 如同蒹葭倚玉树。 他旋即忆记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 出身农家,身份着实太低了些,可惜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好容貌。 林蔚然充当介绍人, 替二人引荐之后, 即辞了两人,她准备去拜别老夫人、侯爷以及夫人,这是礼数。 对比当初林昭然的不辞而别, 林则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去萱北堂的路上,她被截道了。 林蔚然认出来拦着他们的是林溯月的贴身小厮青书,然后手里被强硬地塞进一只荷包。荷包轻飘飘的, 她捏了捏里面似乎是纸张类的东西, 心中瞬间有了猜测。 青书给了荷包生怕她不收, 一下子跑出去好远, 最后忍不住停下脚步对她说了几句话,“四姑娘,你不要嫌少,四少爷因为昨儿的事还被夫人数落了几句。”压根就不许四少爷再亲近她的。 林蔚然打开来看,是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这对林溯月来说不算少了。 他所有的吃穿用度皆出自侯府,然后每个月领五两银子月例,姑娘是二两,当然,如有额外支出另报。李氏的亲娘早已去世,他也没有真正疼他的嫡亲外祖母,外祖一家与他们也是面子情,自然没有额外的贴补。正如青书所说,这两百两对林溯月来说不算太容易。 “等等,你家少爷是不是在这附近?”林蔚然喊住了要开溜的青书。 “你问这干嘛?”青书防备得很,他担心她是想将荷包给回去,那自己多嘴的事就会被主子知道,自然免不了主子责备的。 “我有事和他说,带路吧。” 青书磨磨蹭蹭地带路,林溯月果然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等待,看到青书将人带来,横了他一眼。 青书委屈地退到一旁,“四姑娘说找你有事儿!” 林溯月给了她一个询问地眼神。 林蔚然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我是想问你你那边的院子还缺人吗?” 林溯月皱眉,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就直言。” “是这样的,我院子里有个叫小皓子的小厮,品性还可以,人也算机灵,你那边要是还缺人就要了过去吧?也省得再买新人调、教。”况且她这旧主都要走了,也不担心小皓子会一心事二主。她这安排完全是一举两得,绝对没有坑他的意思。 “行吧,晚点我让人去你院子里领人,祖母那里我也会打招呼的。” “谢谢你了。” 林蔚然松了口气,给小皓子安排了一个好去处,也算对得起他这段时间鞍前马后地帮忙了。 林溯月看了看天色,“你——日后多保重吧。”说完,就领着青书走了。 林蔚然仿佛听到了他心底那声叹,对着他的北影默默地道了声珍重。 林蔚然转道去了萱北堂,一番见礼之后,林蔚然向老夫人说明了来意。 “决定了?你就那么狠心?” 林蔚然黑线,老夫人要不要这样,其实侯府如今巴不得她快点离开呢。毕竟经了昨日那一出,多少都会猜测她是否失贞,最好就是她赶紧走,以后这事就算被人曝出来,也不是在侯府出的事,与他们无关。 “我也很舍不得老夫人您啊,但是这是一场长达十五年的错误,现在有机会各归其位,也是好事一桩,不是么?”林蔚然情真意切地说道,语气颇为无奈。 “罢了,你竟然去意已决,我也不多留你了。若是日后得了空,就常回侯府看看我这老婆子,侯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这话是客气话,就不必当真了。她要是以后还以农门之女的身份上门,指不定被当成了打秋风的。 “会的,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看您老人家的。您老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才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收拾好了。”林蔚然一脸腼腆。 东西不多,她决定带走的是昨天投壶所得的彩头,咳,这怎么也算是她劳动所得了。至于她先前使计过了明路的小库房的物件她是不打算带走了。先前是一文钱难得英雄汉,如今手里有了些钱财,那她还是讲回一点骨气和颜面吧。 老夫人转过头来对一旁服侍的老嬷嬷说道,“一会你走一趟景华园,她头一回自己整理打包行李,考虑不够周全,可能会落下东西,你去帮着收拾补充一下。” 这些日子她也算看出来了,林蔚然经了事,成长迅速,隐约显露了一些傲骨。她估摸着,景华园的东西她多半不会带走,并且连当日过了明路的小库房的物件都不会带走。 如果林蔚然知道老夫人的想法,一定会惊讶于她对自己的了解。 老夫人觉得,在此前提之下,她用过的一些被子褥子坐垫啥的,侯府的其他主子也不会用,与其便宜了下人,还不如给了她。如此,侯府面上也好看,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缘份。 老嬷嬷应了声是,她听出来了老夫人的意思,是怕四姑娘少带了东西,而不是让她去监督她担心她多拿。 许是听出了老夫人语气中难得的强硬,对此,林蔚然没有多说什么。而且她心里想着事,难免在脸上露出来。 “瞧你一脸为难的模样,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林蔚然不好意思地说道,“蔚然舍不得晴雪,老夫人,如果可以,能不能将晴雪的卖身契给我?” 昨晚收完妥当之后,晴雪应该是抹了一晚的泪,早上起来她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她知道晴雪舍不得她,她自然是乐意带着晴雪的,可林家说起来是耕读传家,其实不过是一介农户,她回去还带着个丫环不像那么回事。但一想到不带的话她会后悔,索性就带着。 林蔚然索性摊开来问她是愿意跟自己走还是更愿意呆在侯府?得了肯定的答案后,林蔚然自然得想想怎么和老夫人开口了。晴雪的卖身契是在李氏手里,如果问李氏,那是想都别想能将人带走的。 “我还当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呢,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一会我派人拿去给你。” 老夫人当然知道她让自己出面的原因,她发现蔚然做事是越来越有章法了,而且时机也掐得好,总能让人心甘情愿没有抵触情绪地帮她。 “行啦,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那我也不多留你了,你且去和侯爷及夫人拜个别吧,然后趁着天色还早早些启程,省得错过了宿头。” 人老了就不喜离别,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但好歹养了这么些年,现在还发现她脑袋瓜这么好使,人情达练。老夫人有些索然无味,遂将人打发走了,省得越看越难受。 林蔚然最后给她磕了九个响头,才默默转身离开,去往侯爷及夫人的院子。 今日难得今天休沐,林桓嵘不必去上值。 说起来,她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呆得时间最长,去拜别李氏时,李氏不愿意见她,只叫管事嬷嬷打发她走。南阳侯倒是出来给她说了两句勉力的话。 林蔚然也没多作纠缠,同样在院子里对着正房磕了九个头。 在老夫人的默许以及促使下,林蔚然的行李由一个小包袱,变成了五个大箱笼,其中一箱是她惯用的被子褥子之类的,两箱衣物,两箱从小库房装捡的物件,这还是林蔚然看到有些库房里的物件太大了不让拿的结果。 门外,林二哥忙上忙下地装箱。 林蔚然捧着青花瓷鱼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家二哥忙上忙下。对比原著中原主惹了侯府厌弃净身出户,自己是不是挺厉害的?林蔚然有些自得地想。 花了一刻钟左右,林则然将她的行李全部在骡车上安置好,忙完后就看到林蔚然捧着一只青花瓷鱼缸,忍不住问,“都上车吧,你怀里捧的是什么?” “一条小金鱼。”晴雪替她答了。 “怎么还带着这个,来,我帮你。”说着林则然就要伸手接过,却被林蔚然避了避。 晴雪忙说,“公子可别,那条鱼精得要死,要是中途换手见不着小姐,它指定闹腾!” 林则然眨了眨眼,听着有点玄乎,这还是一条鱼吗? 林蔚然也是一脸的无奈,这条鱼可能真成了精了,方才她们收拾完行李,出门的时候是真的将它给忘了。 可就在她们打算掩上门出发的时候,它便开始大闹那鱼缸子。 她们隐约听到一些响动,但没太在意,那鱼久等不到人来,大概也是急了,竟然再一次从鱼缸里跳出来了,然后摔到地上,活蹦乱跳的。 那条金色的鱼身在阳光照耀之下闪耀着别样的的金光,还鱼身还带着一股力量的美感。这下林蔚然想视而不见都难。 这鱼身匀称得很,泛着一股力量的美,想来它在鱼群里也是健美先生级别的,就不知道味道鲜不鲜美了? 许是感受到她那股邪恶的想法,小锦鲤的尾巴在地上蹦得更迅速了。 最后是晴雪将它放回鱼缸里的。 大概是摔狠了,回到鱼缸后等它发现一抬头就能看到林蔚然之后就不再闹腾了,此时还安安静静地呆着,不时抬眼往上看看。 等上了骡车后,晴雪才笑嘻嘻地将方才的事给说了,顺便还讲了昨天在双心湖发生的事。末了她感叹,这鱼就像成了精一样,就认准了她家小姐。 林则然听完,轻轻一笑,并不如何当真。 林蔚然将鱼缸放在身侧,用一只手扶着,听着晴雪连比带划地说着话。她先是看了那鱼一眼,然后忍不住将手伸进水里逗它。 而那小锦鱼等她的手一伸进去,立即鱼尾一甩上前一嘴巴咬住了她的食指。 嘶! “小姐,你怎么样了?” “无事,这鱼有点小乳牙,被它磨了一下。” 晴雪只是看了她的手,发现确实只是破了一点皮,有些血丝沁出。忙翻出箱子,拿了用剩下一半的玉痕膏给她抹上。 最后才去教训那小锦鲤。 这些动静,林则然听着,见无大碍便也没多问。 “晴雪,到家后你改口唤姑娘吧。” “好的。”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35章 林蔚然不知道她辞行后不久, 另一辆属于廖家的马车也驶出了侯府。就坠在他们身后, 不远不近地跟着。 而她出府的消息, 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默默关注她的人的手中。 侯府门房处 小皓子低垂着头无精采彩地给火炉里添碳。旁边几个正在议论着林蔚然离府一事。 “那位真走了?”利海问。 “走了, 四小姐是笑着走出府的, 与她那亲哥哥一道。”阿文回了一句,“嘘, 还有啊, 不能再叫四小姐了。” “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纳闷的语气。 “笑着?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利海不信。 “恨不恨的咱们做下人的哪知道呢, 要是我, 我是不恨的。我亲眼见的, 好家伙, 前前后后还带走了五大箱笼的行李。”阿文连比带划的,语气中不乏羡慕。 “也是咱侯府大方,不然——”利海话里话外酸溜溜的, 却也不敢深说。再如何林蔚然也在侯府当了十几年的主子, 主仆之别深刻于他们这些奴婢的骨髓。林蔚然虽然走了,但余威犹在。 阿文笑他,“利海, 别那么酸了,谁还不知道你娘想要四姑娘屋里的铺盖,甚至都早早打好招呼了, 最后啥也捞不着。” 利海咬咬牙, 差点气红了眼, 却又不敢硬呛, 谁叫他娘行事不密呢,活该叫人看了笑话。最终他只能转移话题,他拿手臂捅了捅身边的人,“喂,小皓子,你小子怎么不说话?” 小皓子连脸都没抬,话是阿文回的,“他还能说啥?前些日子跑上跑下地伺候,啥也落不着好吧?” 接着,阿文又对小皓子说,“我当初就劝你了,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花点时间精力在谋下一任缺上。现在好了,人家走了只带走了晴雪,你小皓子算哪根葱啊。” “好了,都少说两句。”门房处最年长的福伯出声了。 小皓子正郁闷,再听这些马后炮风凉话,差点压抑不住要回怼了。幸亏在门房处资格最老的福伯出声压制住了,束则怕不是要闹起来。 “谁是小皓子?!”就在这时,门房外有人高呼。 “小皓子,好像有人找你。” 没人出声,外面的又将方才的话重复问了一遍。 “真是找你的,快,咱们出去看看。”阿文最是积极。 小皓子也纳闷,便任由着他们推搡着自己出去了。 “小皓子,那人似乎是星辉阁的观伯——” 星辉阁,四公子!想到某种可能,小皓子眼睛一亮呼吸急促。 “你就是小皓子?”观伯将小皓子上下打量了一遍。 “是的,观伯,我就是小皓子。” “行了,一会收拾收拾,随我回星辉阁吧,你以后就在星辉阁里当差了。”观伯三两句话就定下了小皓子今后的工作。 “是是,小的就这去收拾,很快的。”话落,人一溜烟跑了。 “这小皓子走了什么运道?这就被四少爷瞧上了?”阿文喃喃。 他们也想啊,门房处虽说也是个好活,但哪有跟在爷们身边好呢?况且四少爷还是嫡次子,是除了侯爷和世子身边之外的最好去处了。 福伯垂眸,撩了撩盆中的碳火,此事多半是今儿走了的那位出的力。那位是个好的,自身处境这样差,临走之际还不忘将人安排妥当,当得起一个好主子。晴雪跟着她,差不了。 这一点奔跑在半路上的小皓子也想到了,忍不住一个劲地在心里向林蔚然道谢。 太原府某间隐秘的宅子里,宫令箴刚忙完手中的事,利用喝水的空档关心一下林蔚然那边的进展。 他是昨天下午出的府,但没有离开太原府,而是在此地做一些准备。 “你说她出南阳侯府了?” “是的,她亲生二哥来接的她。”汇报的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到底是血缘亲人,公子,你没瞧见,林姑娘指使起她二哥来倒不生分。” 他能想象得到那样的情景,不由得浅笑,她这样的性子其实挺好的。下坡比上坡难,她需要面对种种的不适应,一个能将下坡路走好的人,将来不会差。 “这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傍晚就该启程了。这回你就留下,让人隐在暗处好好保护她。” 在往后很多年,回想起来,宫令箴都很庆幸自己做了相应的安排,才没有错过一生的挚爱,娇妻幼子。 也是在他二十岁那年,遇上了她,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不近女色。而是挑,在她之前,即使面对他曾经的未婚妻,他也只是淡淡。 颇时,同在一州为官的他知道了谢洲的的家庭关系令他焦头烂额,而他自己则早早地下了值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夫妻情、事。 深夜餍足之后,他娇妻在怀,不由得想起谢洲之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对他们的婚约迟迟不肯点头解除,怕是因为他与自己一样,对林蔚然起了同样的心思。 只不过他痴长了几年,更懂得她的珍贵以及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她划拉到他身边来。 如今过了几年,谢洲经历得多了,估计也明白过来了,后悔是一定的。但谢洲输就输在了阅历尚浅,以及家人插手拖的后腿。 至于他出手的事?或者你问抢了人家的未婚妻,他心里有没有愧疚? 当时的宫大人娇妻佳儿在怀,淡淡地挑眉,套用谢夫人的一句话,这关乎她一生的际遇,她用点手段怎么了呢? 晃铛晃铛——咚咚咚—— 林蔚然他们刚上骡车,就听到一阵有节奏乐感的锣鼓声由远及近,似乎就是往他们这边走来。 不由得她回头看了一眼南阳侯府的匾额,心中有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预感,这一支队伍应该是冲着南阳侯府来的。 “二哥,咱们将骡车停靠一下吧。” 如果她走了倒也罢了,明知这是冲着侯府去的,还不管不顾地走人,她不是这样冷血的人。不过瞧这架式,多半都是喜事。她不是想沾光,只要确定了是什么事,不会对侯府产生妨碍,他们就走。 林则然意会地将骡车停在一旁。 对方吹吹打打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吸引了无数路人围观。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但瞧这方向多半去的是南阳侯府。” “做什么不知道,但无疑是喜事。你们瞧那队伍里,那些浦头衙役走的是半包围的队形,像是在护着中间那人。” “一会就知道了,如果是喜事,南阳侯府准得发点喜钱啥的。” 说话间,那支队伍就到了南阳侯府。 福伯已经出来了,“原来是林浦头,不知您此行前来有何要事?” 宫中负责来宣旨的小黄门率先说道,“圣旨到,责令南阳侯府第五女林昭然接旨!” 这么一嗓子又尖又细,传得老远了。 啊啊?一时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福伯口中的林浦头看不过去踢了他们一脚,“别发愣了,是圣旨到了,快去禀告你们侯爷和老夫人将大门打开迎旨!” “是是,阿文,你去萱北堂......”福伯一回头就指了三人分别往内院各处通禀。 有靠得近的隐约听到他们对话的,便一层一层地往外说。 没多久,林蔚然他们也知道了。 晴雪和她咬耳朵,“姑娘,为首耻高气昂那位像是宫里出来的。” 晴雪说的那人正是来传旨的小黄门,在她脑海里的记忆里,南阳侯府也是接过圣旨的,来传旨的人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打扮。 那小黄门最初那一嗓子她也听到了,这圣旨是给林昭然的呢。 侯府很快便将大门打开,世子林溯风亲自到了,然后将人迎了进去。 没让众人等太久,远远地看到南阳侯领着侯认的男丁们亲自将小黄门送出走。 然后就是放鞭炮撒喜钱,告知众人他们侯府的五姑娘林昭然被封了乡君。 “二哥,我们走吧。” 林则然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没有失魂落魄,没有愤怒不甘,整个人却像是被什么困扰想不明白一样。 坐在骡车上,林蔚然确实觉得不对劲。她将昨天的事和今天的事翻来覆去地想了几遍,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是违和。现在想来,重点就在老夫人整个的反应,蹊跷啊蹊跷。 她翻查了这么些年来的记忆,侯府像昨天那样出那么大的纰漏,似乎没有过。昨天的事,让她无端感到老夫人对侯府的整个掌控力弱了很多,完全不像是老夫人应有的宅斗水平。 如果老夫人她是故意如此放任的呢?这个念头一起,林蔚然压都压不回去。 她将细节想了一遍又一遍,先是老夫人被打湿了衣摆,顺理成章地去换衣,将控场资格下移给了儿媳妇。然后张氏闹了那么一出,明显收不住场的时候,老夫人及时出现了,雷厉风行地将罗稳婆收拾掉了。还有后续在面对谢夫人的时候,似乎并不如何担心,还有之后的一些表现...... 现在想来,这种种迹象应该是心中有数有所倚仗的表现啊。 林蔚然又思考了许久,最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一切尽在老夫人的掌控之中。她们都是棋子,老夫人才是那个执棋之人。 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一局她和林昭然张氏谁也没胜,胜的人是老夫人。 这些年张氏心思越发大了,且她育有一子一女,不好管教。 而林昭然呢,刚回来,不免带了一些眼界狭窄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偏偏她还自以为手段高轩,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些在老夫人看来都是需要调、教的货色。 而她呢,在不知不觉中,被老夫人废物利用了一回,成为用于磨砺孙女警告儿媳的道具。 想通了,林蔚然不得不震撼,老夫人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厉,整个侯府的名声说赌就赌了。当然她早知道有这道圣旨保底,但也很悬啊。 老夫人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教导林昭然吧?就是不知道林昭然怎么的就那么得她看重。 相比侯府参与了此局的众人,林蔚然发现,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她还是缺乏了一点血性。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牺牲他人。 往深处想,她算是看明白了,古代女子的机遇是非常少的。不像现代,女子有机会出去工作,有机会认识接触认识人,甚至有不少的途径可以让她们跨越阶层,除了嫁人之外。 但在这里,粗心大意,除非运气非常好,否则某些属于你的机遇就被人暗暗谋算掉了。 林蔚然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将事情理清楚。 一时间,她神情有些怏怏的。 骡车内外,谁也没有说话。 没一会,林蔚然便将这事扔开了,没办法,技不如人还能咋滴,难道折回头去质问她吗?幸亏全身而退了,就庆幸吧。别忘了,此局已涉及到侯府的名声,老夫人都没有因此而停手,只是利用了她,又算得了什么? 就是这么阿Q,况且她已经回过味来了不是吗?不是她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这一局里能回过味来堪破这弯弯绕绕的人恐怕都不超一巴掌。 林蔚然所料不差,能堪破这一局的人不多,但那些人里并不包括宫令箴。 经此一役,宫令箴方意识到,有时不能小瞧深居宅院的妇人。 可以说,老侯夫人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为了培养出出色的子孙,老夫人竟如此舍得,令人刮目相看之余又很不解,她为何如此重视林昭然? 林蔚然掀了车帘子坐到林则然身边,“二哥,和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她神情自然,就像远归的行人问及亲人一样自然,没有拘束不安也没有尴尬。 林蔚然的积极让林则然侧目,他还以为这个妹妹会很抗拒呢。 林则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侯府对你好不好?” “之前挺好的。”侯府嫡女嘛,一步出八步迈,吃穿用度排场皆不差就最。 “后来林昭然回来后,日子就艰难了点。” 这也是人之常情。 “昭然得封乡君,蔚然羡不羡慕?” 林蔚然直视前方,“羡慕也羡慕不来,所以就不羡慕了。” 林则然微微侧过脸,看向她。 林蔚然回了他一眼,并笑了笑,“二哥你要专心赶车啊!” 她说了不羡慕就是不羡慕。 如今侯府三个嫡女,二房就不说了,大房还有个嫡长女呢,林蕴然都没有封号,偏偏林昭然得封了乡君, 从一点就可以看出,老夫人不知为何,特别地看重林昭然。 而且林蔚然猜测,林昭然这乡君的封赏,里面怕是大有来历。要知道在大梁国女性除了诰命就是封号,最末等的乡君都有六品,比知县都都大一两级。封号自然是很珍贵并且稀少的,无功无德的封赏是不能的,哪怕是最末等的乡君那也是给皇室女和命妇的。 因为有了封号的都是有一定的封赏年俸。皇上不是那么轻易就给出去的,连公爵家的女儿都未必有封号啊。 她能得此封赏,最大的可能便是侯府在宫中那位林昭仪出了大力气了。 这位林昭仪是她们的姑姑,阳侯府早年艰难,老夫人更是连四十那年生下的老闺女都送进宫中博前程去了。 林昭仪二十有三了吧,膝下有一女,在宫中六七年也不过九嫔之中的上等,再受宠也万万越不过一后三妃吧?她们的族亲都未必个个女儿有封号呢。 林昭然能得此封赏,恐怕还是林昭仪在宫中立了功,并做出了某些让步才换来的。从来都只有以大换小的,不然后宫岂不翻了天了。 林昭然所料不错,为了给林昭然请封,林昭仪可是做了很大的牺牲,她宫中的心腹宫女都为她愤愤不平呢。 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骡车稳稳当当地行驶在官道上,看着两旁不断倒退的景色,林蔚然对接下来的生活有了一些期待。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前面就是咱们的枣林村了。”进入鹿渭镇半个时辰后, 林则然指着前面不远的路口说道。 “二哥, 快到了?”后来听林二哥细说, 林蔚然才知道林家并非住在镇上, 而是住在鹿渭镇下的枣林村里。枣林村是个大村子, 约有百来户人家,两三千人, 是个远近驰名的大村。 林蔚然声音振奋, 主要路不好走这骡车坐着难受, 一连两天, 感觉屁股都要散架了。 此时她才心有戚戚焉, 这年代的人出一趟门真是太不容易了, 两百里地竟然走了两天,她们昨晚是在隔壁镇宿的夜。天不太平,可不敢走夜路。 “是的。”说话间, 林二哥赶着骡车从路口岔了进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或挑或扛着农具的庄稼人, 都和林二哥打招呼。 “林茂才回来了?” “是啊。” “林茂才这回回来咋还赶着骡车啊?” 不少人说话时眼睛都往骡车里张望,好奇的。 骡车的门布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 林蔚然在快到庄子的时候已经坐回骡车里了。她听着外面一路上招呼络绎不绝, 她这二哥在庄里人缘还挺好的哈。 听到村里人好奇,林则然笑而不答,反而说起了别的, “山子叔, 我先家去了, 婶子上回托我买的绣线下回给你带啊, 这次家来太匆忙了没买。” 他在县里书院读书,乡亲不时托他买一些镇上都缺少的物件。一些针头线脑的东西倒用不着他,就是一些在镇上不好买的东西才拜托他的。山子叔他家要的绣线在镇上买不到全乎的,就拜托他在县里买了。 “行,这个不急。” 等马车走了,那汉子才反应过来,嘟囔了一句,“这林家二小子合该读书的,满肚子的心眼子,想蒙他一句还真难。” 旁边的人就笑他,“你还想和读书人比脑袋瓜子啊?人林茂才是文曲星下凡,聪明着哩。” 林则然驾着骡车慢慢进村的时候,就有调皮的小子见了一溜烟跑去林家报信去了。 “二子回来了?”林父激动得站了起来。 林则然去太原府接人,按理说林大哥陪着去是好妥当的,但地里正在收庄稼,家里实在是走不开人了。连林则然的这几天,都是县学看着秋收放了田假才有空的。 打他走后,林家父母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担心得不行。担心侯府高门大户,他会被刁难,担心人接不回来,总之就是各种焦虑。此刻听说人回来了,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老大,快,去迎一迎你弟弟。”林父催促林大哥。 “好咧。” 林大哥刚出大门,就见林则然骡车到了门口。 “回来了!”他上前牵住缰绳,将骡子拉进院子里,眼睛不由得看向骡车里,压低了声音问,“人有没有接回来?” 林则然点了点头,“接回来了。” 然后等骡车站定了后,他用手指敲了敲车辕,“蔚然,咱到家了,下来吧!” 林蔚然早就准备好了,车帘子一掀,晴雪先跳下车。 林大哥张大了嘴,他发现这个妹妹一点都不像他们林家人啊。然后又看见下来的‘妹妹’靠近骡车抬起了手,紧接着骡车里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搭了上去,然后林大哥只觉得眼前一花,下来了一位穿着绸缎的姑娘。那身衣裳应该是绸缎吧?真好看。 一个照面,林大哥张大嘴,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后来那位姑娘竟然与老二有六七分相似,这位才是他妹妹吧? “走,我领你过去见见爹娘。” 林蔚然乖乖点头,然后冲林大哥颔首之后便跟在林则然身后。 林父林母从他们回来就站在大门檐下了,没敢走过来。 其余人听到动静,也陆续从屋里走了出来。 “爹——娘——” 林蔚然也不矫情,张口就唤,如无意外,她大概就在这个时代过完这一辈子了,人总得有个根,况且林父林母确实与她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虽说今儿是头一回见,但感情是处出来的,她不介意先踏出这么一步。 上一世幸亏她还有个兄弟,兄弟争气,投身互联网创业赚了不少钱,人也孝顺,她突然走了,也不必太过担心父母。 林则然又陆续给她介绍了家里的其他成员。 林家是个标准的农门大家庭,林父林母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头两个是儿子,中间两个是闺女,林蔚然是小闺女,还有一个老儿子林修然。 林家是男女齿序混排,比如林蔚然在家中排行为四。 其中林大哥林皓然娶了媳妇马氏,还育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林三姐昕然也于半年前嫁了人。不过嫁得不远,这两天家中的事她知道了就回来住两天,给家里帮帮忙什么的。此刻也在家中,全家的人算是齐乎了。 林则然后来介绍晴雪,只说是打小与蔚然一起长大的,离府的时候舍不得就带了一起。 林蔚然领着她一一唤人。 等认完了人,林母吩咐小儿子,“去请你大爷大娘和二大爷二大娘过来吃顿饭,顺便让你妹妹认认人。” 然后她去屋里存货的缸里拿了肉菜,又指使着林大哥逮了一只公鸡来杀,林大嫂自觉地钻进厨房干活。 “大嫂,蔚然看着挺乖巧的。”林昕然一边生火煮饭一边试探着说道。 林大嫂沉默了一会道,“且看着吧。” 就是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不像是能干活的。而且还带回来一个丫环——不过想想方才从骡车搬下的几口大箱子,再想想她的年纪,马氏便没觉得有什么了。至少看着比之前那位经常使小性的小姑子要好。 林母领着林蔚然去了预留给她的房间,这房间原先是林昭然的。 能看得出来是仔细打扫收拾过的,糊纸什么的就别想了,这年头,书纸都珍贵,哪能随意糟蹋呢。 一想到这屋子林昭然住过,林蔚然就有些隔应,但没办法,林家的住房条件就是这样。 刚才她看了,林家就是标准的农家房屋,三明两暗的格局,最中间的是大厅,左右各两间是人住的房间。 这时候大家建房喜欢坐朝东西而不是南北,紧挨着主屋左右还各建了两间厢房,厢房要比主屋矮和小。 林家这房子建的时候是用了心的,因为这墙体夯得够高,能分上下,中间弄了隔断,做好了阁楼,弄成了小二层的屋子。 不过可能因为木头不够,只做了两间楼阁。如此一来,空间倒是利用上了,不拘是住人还是存放粮食,都是极好的。 这两间有阁楼的房间分别是林父林母住一间,林大哥夫妇住一间。最旁边的两间一间给了林则然,一间给了林昭然姐妹。反倒是林修然这个老来子,住在林父林母那间屋子上面的阁楼上。 其实林蔚然不知道的是,林昭然倒是想一个人霸占大屋子,让林昕然住厢房去,可是不行。为此林昭然闹过,后来林父林母无法,只得给她打了一张新床,让姐妹二人即使同住一个屋子也分床睡。 “娘,我带回来有铺盖,这些您就收起来吧。” 住林昭然住过的屋子已经是极限了,就当她是上一任租客了,但用她的铺盖,是万万不能的。 林母这会也看出来了,她这女儿要么就是个挑的,要么就是与昭然不对付。想到后者的可能性,林母有些惶惶然,也不知道这一个多月里她们是怎么处的? 林母没想到的是,林蔚然两者皆占。 林蔚然方才看到这房间里摆了两张床还有些疑惑,听了林母的解释她才知道是林昭然不愿意与林昕然共睡一榻,林父林母无法,只得给她打了一张新床。 林蔚然听完心中很是无语,林父林母对林昭然可真是宠。 新榻难得,她小时候家里可是在农村住了十来年,她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就和父母分开睡了,她父母带着弟弟睡。而她睡的那张床是父亲和一个叔伯借的旧床,那床她一睡就睡了十来年。那床正中间有块突起不平的床板,硌人得很,这也是那位叔伯肯一借就是十来年的原因。 而林昭然一闹腾就得了一张新床榻,不过这屋里多出了一张床,倒是省事了。 林母说一会让她大哥给她搬走那张旧的,这样房间也能宽敞一些。 林蔚然不让,这旧床让晴雪睡正好。 林大嫂手脚利索,加上林三姐也是个做惯了家务活的,半个时辰左右,就整治出了一桌子饭菜。一大盆鸡肉炖咸菜,一碟猪肉片,一盆鸡蛋汤,两三个青菜。这桌子菜在农家来说已经很丰富了。 这时候的女人不上桌,林大嫂在厨房里另支了一张小桌,每样菜都挟了一点,不多,四分之一的样子。 林蔚然除外,她发现林大嫂另支一桌的时候,整个人的发懵的,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随她一道去厨房。 是林则然拉着她直接坐到了主桌了,林母也鼓励她坐到主桌去,今儿这顿饭本就是为她才请的客,她坐主桌是应该的。 林则然先领着她认人唤人。 林大伯林二伯对此没说什么,反而笑着对林父说,“这孩子和你们夫妇长得真像,比二子还像,一看就是你家的孩子。” 见过林蔚然的人,都无法昧着良心说她不是林家的孩子,只因她长得和林家夫妇太像了,而且是尽挑他们的长处来长。 林蔚然腼腆地笑笑,小口地吃着饭菜。 想起刚才大伯娘二伯娘一直夸林大嫂是村里出了名的会做饭,但林蔚然尝了,味道只能说一般,但她很赏脸地附和了几句。 用过午膳,林则然看得出来林蔚然在家里还算适应良好,就打算去一趟镇上,将租来的骡车还了。 稍晚,林蔚然抱着两匹布去了林母屋里。 此时林大嫂正在收拾院子,今儿杀了鸡,一股子腥味,勤快爱洁的林大嫂自然受不了,此刻正在冲刷呢。自然见到了林蔚然的举动,她不由得抿了抿嘴。 这两匹布是林蔚然在回来的途中经过一家布庄买的,而非她从侯府带出来的。 回来的时候她就有了打算了,那些彩头,需要她处理一下。 林蔚然是不习惯用人家二手的东西,便是原主用的铺盖她在穿过来的第二天也让晴雪抱去浆洗房洗了一遍才用的。她就是个穷讲究。 能被那些贵女千金拿出来做彩头的,俱是没有个人标记的,处理起来不麻烦。 当时林则然给她找了一家口碑很好的老当铺,然后就避嫌地留在骡车上。 林蔚然没有强求,甚至有点小开心,她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从林则然的表现来看,他亦然。 在那家老当铺,林蔚然将那些彩头都当了,还是死当,得了六百多两。 至于侯府给她的,她倒不着急处理。 原主先前是个花钱没成算的,月例是花得一个都不剩。导致她身上银钱不多,现在有了六百两,才算是有点底气。 她当时得了银钱,就寻思着回家之后要给见面礼。要给就给实惠的,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农家,衣食住行四项中,衣和食是最实惠的,所以她打算送两匹布。 她压箱底有两匹锦缎,并不适合送人。锦缎只有两匹,可别嫌少。要知道她没出嫁,身为侯府的姑娘每季四套衣裳,偶尔有大宴会还能多做两身,由公中出钱。在此前提之下,姑娘们几乎没什么料子在手,除非是自己亲娘或者老夫人疼惜私下贴补一些。她这两匹料子就是老夫人私下给的,因为没有标志,当时老夫人也不曾拿回去。 现在要送礼,只能另外购置。 于是她转身就去了布庄,对此,林则然并未发展任何意见,只笑吟吟地看着她张罗。 林蔚然来找林母,其实林母也躲在屋子里查看家底,盘算着给她弄点啥。她是真心疼过林昭然的,但见到亲生女儿的那一刻,她心里对她更亲昵一些。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家里不缺吃不缺穿的!” “娘,这是见面礼,你不要岂不是显得我失礼啦?还有啊,又不是光给你的,你可不能替大嫂他们做主。” 林母笑骂,“我咋不能替他们做主了?” 这个家都是她在做主呢。她见女儿是真心实意给,就忍不住替她着想,“就算是见面礼也用不着给这样多。”两匹布呢,一匹绸的一匹细棉布,都是好布。 “这布看着多,家里那么多人呢,一人一身就用得差不多了。二哥在书院,就做两身吧。我看他有件长衫袖口那都磨泛白了。” 林蔚然这么一说,林母倒舍不得了。 林蔚然的目光落到林父林母床上那张粗糙的旧被子上,细看还能看出起了不少球子,“要是这绸布还有多的,你和爹可以做个被面啊,睡觉舒服。”若实在舍不得,就用绸的做一面贴身的,另一面用粗布做也行。 “这孩子,爹娘哪用得着这样的好东西。” 不过林母想起方才给林蔚然收拾被子时,那被子褥子的触感,心动了,寻思着要是有剩下,倒可以给孩子们缝制一两个被面。 “我替你哥嫂弟弟们谢谢你。” “一家子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 林蔚然离开后,林母摸了摸那两匹布,心中一暖。倒不是看重她这些东西,而是她这份心意。 稍晚,林母悄悄问了林二哥那只带给林昭然的包袱情况。 林则然只说包袱已经托林昭然的亲兄长转交,却只字不提他连林昭然的面都没见上。 林母没有深想,得知林昭然没有将包袱退回,她就开心,她觉着这样才好,也算尽了一场缘分,好聚好散。 晚上的时候,林母悄悄和林父说,蔚然的性子比昭然要好。 昭然性子太独了,从房间一事就能看出,她甚至连亲姐姐都容不下(当时还未发现身世)。 而蔚然呢,当了十几年的千金大小姐,此刻连自己唯一的闺房都愿意分出去给仆人住。 两人一比较,高下立见。 林父听她这么一说,也点了点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家小闺女性子不错。虽然林父林母觉得这样想不好,但忍不住。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林蔚然回来一天的功夫, 村里就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 原来林青海家那小闺女林昭然不是林家亲生的。亲生小闺女原来一直在别人家养着, 前两天让他家老二林则然去接了回来。 这消息最初是林家二伯娘传出去的。 这里面一听就有事啊, 现在又刚过了秋收, 大家都清闲了些,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在林家二伯娘的解说下, 村里的人总算弄明白了怎么回事。 林父当年年轻时在外谋生, 然后结交了一个兄弟。当年因为某些事情, 林母大着肚子出去寻他, 寻到人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就要生了。当时林父借宿在兄弟家中, 无法, 只好将就着生了。 不巧的是,就在林母生产的时候,林父兄弟家的妻子也要生了。 结果吗, 就是两家妇人几乎是同时生产, 各自产下一枚闺女。 闺女生下来不久,就有和尚化缘到了林父的兄弟家,得了一顿饱饭之后, 开口了,说他们两家的闺女因出生时辰太过接近,扰乱了对方的命司, 须得相互换养方能平安。 谁家的女儿谁家心疼, 林父和那兄弟都不大愿意, 纵然对方是兄弟, 也不能放心将孩子交给对方养啊。幸亏那老和尚说了,只需要相互养到十五便没有妨碍了。 当时双方对老和尚的话半信半疑的,下不了那个决心。可那一段时间,两个小闺女时不时地生病,甚至有一次差点就没命了。无奈之下,两家只能将闺女换着养。 一眨眼十五年过去了,也到了约定换回来的日子。 一个多月前林昭然突然不告而别,就是她亲生父亲来接的她,当时走得匆忙,竟来不及亲自上门说一声,后来托人送了信来告知。 而这两日林家让林二哥亲自去了外地将亲闺女给接回来了。 这说法是林则然想出来的,是一种经过了艺术加工美化的说法。 一来维护了林昭然的名声,她那一天不告而别,林家找了她一天一夜,纵然后来有了那封书信,也多少有些不利的影响。林则然的这一说法能将这些不利影响消除掉,尽管林昭然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村里,村里的流言也影响不到她。二来为林蔚然的归来给台阶做铺垫,以便她能更好地融入这里。 这些话是借了林蔚然的二伯娘的嘴巴说出去的。 这都是十五年前的老黄历了,正巧当时林蔚然是生在外面,林则然才敢这样穿插,增加这一说法的真实性。 村民们回想了当时的情形,确实能对得上。 她二哥也是用心良苦了,林蔚然心想。 这说法于林昭然而言也是一种保护,即使有一天枣林村的人无意中碰到林昭然,亦不会认为此林昭然便是彼林昭然,他们只会觉得两人长得像而已,因为他们认识的那个林昭然跟着亲生父母去了外地了嘛。真可谓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对比之下,侯府对外的说法就显得很粗糙了,基本上是直述真相。不过此番遭遇更让人对林昭然心生怜惜就是。 洗漱完毕,林蔚然在后院的柴禾堆里找到了正在劈柴的林大哥。 林二哥昨天傍晚就回书院里去了,为了她的事,前前后后耽搁了不少时间,可不得赶着回去补上吗? 林父林母心疼儿子辛苦,却也不敢狠留他,只能让他多带些银子傍身。 林大哥起得早,已经劈了一堆柴了,他儿子也就是她小侄子韶光在一旁帮忙垒起来,小小的人儿懂事得很,小侄女韶华在一旁玩儿。 见到这一幕,林蔚然又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农村的那会。农家人即使不下地,屋里屋外全是活,就没半刻清闲的时候。 小韶光见了她很乖巧地喊了声姑姑,林蔚然摸摸他的头让他去玩儿,想接过他的活,也好和她大哥套套话。但他摇头,继续垒木块。 林大哥先是笑,眼睛瞄了一眼自家妹妹那双白嫩的手,一看就不是干活的,于是说道,“让他干吧,都是自小做惯了的,也不累人。” 林蔚然看了一会,发现确实不会太累,便没再说啥。 “大哥,你有没有认识的泥瓦匠啊?” “你问这做什么?可是房间里需要砌点啥?”林大哥关心地问。 “我想在西北角我窗户对出去的地方挖个小水池。”然后再弄些石块砌好来。 小水池?“你挖那玩意干啥?”林大哥不是很明白。 林蔚然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我不是带回来一条锦鲤吗?需要一个地方安置它。” 今早上她看了,小锦鲤在鱼缸里没精打采的,见着她也仅是抬抬眼摆摆尾巴,没有之前两眼放光跃跃欲试的样子。 林蔚然心里很清楚,要想将小锦鲤养好,光养在鱼缸里是不行的。所以就生出了想挖个小池塘的想法。 这屋子前前后后她看了,很大,连带着屋子足有一亩多近两亩地呢。院子里各处角落都栽上了石榴枣树之类的果树,后院那一片更是围了阑珊来种菜种豆子。这年头农户讲究自给自足,不兴买,顶多没有的话就拿别的东西和邻居换。 林蔚然踅摸了一圈,在心里挑好了安置小锦鲤的位置。就在她房间窗户对出去的的转角边,方便她一推开窗就能看到,而且旁边有一簇竹子,林蔚然逛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那里。 林大哥看着她欲言又止,很想告诉自家妹纸炖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但他怕他这娇娇柔柔的妹子会哭。 “大哥,你帮我找人吧,工钱我来付。” “说什么工钱,管两顿饭得了。” 林蔚然不知道,林则然回县学之前私底下分别找林父林母和林大哥谈过,特别是林大哥,特意多叮嘱了几句。 林蔚然知道后,大呼林二哥好人啊。就冲着林二哥能设身处地为人着想这一点,以及对事情的预见性,即使日后书读得不好,将来前程也不会太差,当然,前提是别娶到一个拖后腿的妻子。 林大哥就是个行动派,有了林蔚然的事,他柴也不劈了。反正这么多的柴禾一时半会劈不完,留着空了慢慢劈就是,再说了都劈了一早上了,他儿子都累了烦了,他都心疼坏了。不劈了就正好让他歇一歇! 林大哥出去没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还提了一些工具过来,然后两人去了她之前指定的西北角,开始忙和开了,量地挖泥..... 晴雪在厨房里帮忙,她呢,无所事事,只能帮带带小侄女,然后不时跑去后院看进度。 “蔚然,快出来,你外祖母和二表嫂来了!”林母推开大门就是一嗓子。 韶华小丫头认得外祖母几个字,在林蔚然还没反应的时候,小丫头就拖着她的手往门口了。 林蔚然一把将人抱起来,急得她小脑袋直往大门看,一只手直拍她的肩膀. 一走近,林蔚然的姥姥将手里的篮子交给一旁的妇人,空出手来就将小丫头接了过去。 “来来,老姥姥的小韶华哎,可想死你了。” 等她们亲热够了,她姥姥便将小丫头交给了林母,然后看向林蔚然。 她姥姥姓杨,今年六十了,是个精瘦的妇人,一双眼睛还很清亮精明,不见浑浊,脸盆子的骨架依稀可见当年的美貌,此时犀利的目光正对着她。 她做什么了?林蔚然无辜着一张脸。 “快喊人啊!”她娘抱着孩子催促。 “姥姥好,二表嫂好。”林蔚然便乖乖地喊人。 “娘,这孩子刚回来,有点认生......” 她娘一边和她姥姥解释,一边伸出一只手在背后猛摇,这是示意她别上去碍眼? 林蔚然眼睁睁地看着她娘领着她外祖母进了她的屋子,得,这一看就知道她俩有私房话要说。 她再往旁边一看,二表嫂也亲热地挽着她大嫂的手进了厨房。好吧,这一对对的,她闻到了八卦的气息。 “娘,一会你可得柔和一点,别吓着蔚然了。” 杨氏看到女儿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就来气,“行了行了,为娘的知道了,你可真是女儿奴——”以前那位说不得,这会这位也不让说! 老母亲这样说她,林母也不生气,而是挨近了她,细细地将林蔚然回家后的表现说了。 听到后面,杨氏总算点了点头,“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声音不无感慨,她可是知道女儿当初为了那假的操碎了心。 蔚然娘笑得一脸满足。 厨房里,林大嫂和二表嫂两人不出林蔚然所料地在说着八卦,而八卦的对象正是她本人。 林蔚然不知道,她二表嫂和林昭然很不对付,倒是和林大嫂能聊到一块儿。每次来林家,两人就经常凑一起,这不,俩人刚见面很快又凑到一块儿咬耳朵了。 “......她比起林昭然来如何?”二表嫂压低了声音问林大嫂。 “才两天呢,能直出啥来?” 话是这么说,但林大嫂说话时嘴角一直挂着笑意,不像当年一提起林昭然嘴角就往下撇。 二表嫂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自然没错过她这细微的变化,对于答案心里跟明镜似的,看来她这表妯娌很满意这个亲的小姑子啊。 “她在折腾啥?”二表嫂问,厨房在南边的厢房,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林蔚然不时往后院跑。 “让她大哥找了人,说要挖个小池塘。” 二表嫂啧啧有声,“看来没少带钱家来吧” 二表嫂言语中不乏试探。 林大嫂摸了摸穿在里面的绸质亵衣,再想起屋里还放着给自家男人做的细棉长衫,她心里火热。再一听她那话就觉得不大中听了,遂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这个关钱不钱的什么事,费点人力而已,又不费什么钱。反正院子大,她想折腾就折腾吧。” 林大嫂的话让二表嫂侧目,心中微微吃惊,这马氏怎么变得如此好说话了?要知道之前她和那林昭然可是斗得跟那乌鸡眼儿似的。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看来原因真可能出在林蔚然身上呢。 杨氏走的时候,林母扯了六七尺细棉布给她带回。 和林蔚然说,她耸耸肩,表示不介意,东西给她了,她想怎么处理都行。 杨氏婆媳二人刚出门,就遇到同村匆匆来寻他们的人,“你们快回去吧,老曾上山被木头砸中右脚脚背,被你家老二背回来了,脚肿得老高,一直哭一直喊疼,里面的骨头有没有事还不知道!” 杨氏一听,当下急了。 来人嗓门很大,林蔚然在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母是一下子就冲了出去,见果然是自己娘家老爹出事了,忙冲着院子里喊,“当家的当家的,你陪我娘回去看看我爹!还有老大也去,当家的和秀娘脚程快先赶过去,老大你就负责送你姥姥到家!” 林母三言两语便安排好了事,她想了想回屋拿了些银子撵了上去。 下午的时候林母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不时走出大门张望。 林蔚然很理解她的焦虑,却也安慰不了什么,只能帮着干活的大嫂看好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去烦林母。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傍晚的时候, 林父回来了, 说将曾老爹送到了隔壁镇张石全那里了。 张石全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治骨折的大夫, 正骨技术好, 正完之后还会配给几贴膏药, 一般膏药贴完之后骨头就差不多没事了。但他收费很贵,非不得已, 都不愿意找他, 找他的都是疑难杂症一般大夫治不了的病症了。 张石全说老丈人脚背有好几根脚骨骨折了, 治好要八十两银子, 不然不给治。 “曾家那边银子不够, 我回来拿些银子。” 林父没说的是, 老丈人一听说要那么多银子,一边痛得流泪一边挣扎着要回来,说他都六十了, 不治了, 脚跛了就跛了。可是哪能不治呢。 他岳母曾老太太当场拍板说砸锅卖铁也要治,她当家做主惯了,儿子也孝顺, 纵然媳妇听见治脚要花那么多钱欲言又止也阻止不了什么。 曾家将口袋里的全部银钱给了张石全还是不够,但好歹那老头肯做些治疗前的准备工作了。 那张石全确实有本事,曾老爹被砸了脚之后, 一直疼得忍不住鬼哭狼嚎, 但在曾家给了三十二两银子之后, 他给敷了一厚厚的药膏, 曾老爹便不疼了。 八十两!林母一踉跄,差点摔了一屁股蹲。现在上好的水田也就十两银子一亩,八十两,一下子就去了八亩水田。 林母强忍着晕眩,颤着声音问,“那边还差多少?” “曾家只拿出了三十二两,二哥已经回去借钱了。” 也就是说还有四十八两的缺口。曾家的日子不比林家好,三十二两恐怕真的是掏空家底拿出来的了,回去借,外人又能借到多少,五两十两都顶了天了。可是他们家刚交了笔束脩,也没多少钱了。 “他爹,家里还有十八两,找他大伯二伯借点吧。” 林父默默地点头。 林大嫂欲言又止,最后看了林蔚然一眼。 林蔚然回屋,拿了四锭银子给她爹娘。一锭十两,四锭就是四十两,是在当铺死当了那些彩头后得了银子,她只要了三百两银的银票,两百两兑成了金子,一百两兑了银绽子和一些碎银子。这笔银子是她应该拿的,倒不是她圣母,都是一脉相承的亲人,她总不能怀揣着一大笔银子看他们砸锅卖铁地治病吧?况且她二哥回来后,可半点都没透露她手里有银子的情况,冲着这点,这银子她给了也不冤。 “这,怎么能要你的银子!”林母只觉得这银子如同山芋一般烫手得很! “娘,莫要推辞了,外祖父是你爹也是我外祖父啊,我要是无能为力也就罢了,既然有这能力,为何不帮?” 林母想塞回去给林蔚然,闻言顿了顿,舍不得啊,这银子能治好她爹的脚! 林父看了林蔚然一眼,也跟着劝道,“蔚然说得有道理,这银子借谁的都是借......还有,我和二哥约好了借到了银子还得抓紧赶过去一趟,就别耽搁功夫了。” 张石全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银子要是不够,恐怕留在那里的曾老爹他们会被赶出来,张石全可不会管是不是治到一半。 林母一咬牙,“行,这银子就当是爹娘借你的。” 林蔚然倒无所谓,林母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呗,反正她又不会主动讨要。 林大嫂对此也没说话,这笔银子她不担心,曾家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家,这笔债多半是要落到他们身上的。婆婆的话听听就算。 就在林蔚然给了银子不久,屋外就响起了呼喊声。原来是曾家二舅让人驾着马车来了,告诉他们他回家只筹到了约摸十两银子,这已经是极限了。 得知他们这边竟然凑了四十两,简直感激涕零。 银子一到,那张石全就给曾老爹正骨,正完骨后,他给了曾家六贴药膏。让他们回去后每三天敷一贴,敷完前三贴后就每七天敷一贴,不要碰水。 两家人继续用今天租下的马车连夜赶了回来。 林父稍微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忍不住对老妻说,曾老爹这一回可能是替他挡了一劫。 闻言,林母一惊,忙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天曾老爹和曾二舅去山上卸的那棵大树是之前他和曾老爹踅摸到的,那颗树长得很好,用来做房梁是最好不过的。他和曾老爹都约好了日子去山上将它倒下弄回家了,只不过老二刚把女儿接回来,他想在家和女儿亲香亲香,便托了话给曾家,便没去,并传话约了改天。哪知曾老爹性子急,女婿没来,带着二儿子就上了山。 现在想想,如果他去了,断没有让老丈人倒树的可能,那么砸到脚背的人极有可能是他了。这样的想法今天在他心底转悠了几圈了,也就是晚上了才跟老妻倒了出来。 林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管是自家老爹受伤还是当家的受伤,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这日一早,曾老太太杨氏挎着一篮子鸡蛋又来到林家,后来单独寻了林蔚然道谢。 “听说这次你一下子拿出四十两银子,姥姥多谢你,多亏了你肯拿出这笔银子才救了你姥爷的脚。” “姥姥不必客气,对了,姥爷现在怎么样了?” “你外祖父的脚好多了,等你空了,让你娘带你去看看他,顺便认认门。” 杨氏到来,林家自然是要饭饭的。 又是炖菜杂粮粥!林蔚然不自觉地拿筷子戳了戳。 林家的人吃得津津有味,林家男人们神经粗,压根就没注意到林蔚然没胃口。 农忙过后托了林蔚然的福,他们还能顿顿吃干的,已经很好了。更别提林母的娘家老爹出了事,家里花出去一大笔银子,尽管这一大笔银子有一大半是林蔚然这个妹妹出的,但林母这个时候总会想从嘴里省出点来。近来能不被克扣口粮,林大哥心中直呼万幸。 她这模样林母见了,心中寻思着是不是每天给她加一个鸡蛋? 她这样,不止林母看到了,曾老太太和林大嫂也看到了,但林大嫂不管,想她这小姑子从富贵窝里出来,总要适应一阵子的。 而曾老太太呢,却觉得有心无力,她知道外孙女是个好孩子,就是她现在看她吃不好想贴补点也没办法。 看着小侄子小侄女满足地将碗沿舔了个干净,林蔚然心想还是得给家人找条路子赚点钱,否则的话如何改善伙食啊。你们无法想象一个吃货的难受。天天吃这些,还是炖的,真是生无可恋啊。 还有,她还想买一口铁锅呢。她知道铁是官府管制品,即使有银子也难弄,但是人嘛,总得有些理想,不然与咸鱼有什么区别?或许她二哥会有路子呢?她记得他不是有个在衙门做衙役的好友吗? 这事得慢慢谋划。 等杨氏走了,林蔚然尾随着林母进了厨房,很自觉地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给灶里添火加柴。这是厨房里最轻省的活。 林母也不让她干别的,看女儿这么乖巧,这模样分明是想和她多亲近亲近,一时间她心软软的。 “娘,姥爷他们上山做什么呀?”姥爷的脚是上山倒树受的伤。农忙刚过,地里的庄稼刚收完,累了一秋了,不正该在家里歇歇吗?怎么还那么着急上山呀。 “还不是为了冬天的柴火。咱鹿渭镇冬天可冷咧,特别是咱这地,两面环山地势低,冬天要比府城冷一些。每日火得不断,这就不费柴了吗?柴火要是不够,冬天可是要冻死人的。去年咱村就死了三个......”说起这个,林母心有戚戚焉。 林母以为林蔚然不懂,想她锦衣玉食十五年,哪懂老百姓艰难啊。 “不说你姥姥家,就是咱们家,歇个两天也该上山再弄点大柴回来。”其实说是歇,也是在家干活,翻晒粮食,给小麦脱粒,都是活计。这些粮食关乎全家的口粮,都要收归粮仓的,等弄好了,心定下来了就该准备今儿过冬的柴禾了。 林蔚然看了看院子里已经堆了几堆的柴禾,还有后院鸡舍也是装满柴火的,这样还不够吗? “没有炭吗?”她问。 林母听到林蔚然说起炭,就道,“炭是有的,就是平时烧水的时候能积一些,一年到头也没积上两箩筐。” 说话的时候,林母示意她看向地上的灶台角,那里放着一个用和着的泥巴缝补的破罐子,每晚烧大柴烧出来的炭就放在里面。 林蔚然好奇地拿火钳揭开盖子看了一眼,一有动静炭面上的炭灰哆哆嗦嗦地往下掉,林蔚然观察了一下,这罐子的密封性不够好,不然也不会炭进去后还瘦身一圈。 林蔚然将那破罐子盖上,眼中若有所思,木炭这么少,还没有炕,难怪林家人为过个冬那么郑重地准备。 说到土炕,她知道林家睡的都是床榻。如果能盘几个土炕,冬天无疑会好过很多。但她穿越之前是南方人,睡的也是床,压根不懂盘炕啊。土炕是她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同寝室的北方姑娘回家玩儿看过一回,具体咋弄的她不知道,原理倒是知道一些。但林蔚然觉得不足以支持她一步登天做出成品,可这总归是个想法,哪天让她爹试试? 回来两天,林蔚然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家里人的性格。 林母容易心软,但不糊涂,也最疼她。林父寡言少语,是地里的一把手,对家中的孩子挺好的,大约是儿子将来要顶门立户,所以他很舍得使唤儿子,对她的要求几乎不曾拒绝。 林大哥大大咧咧,林大嫂心中有自己的算盘但轻易不开口。 小弟林修然,人很聪明,但她发现他很会隐藏,有点小奸诈。 总体来说不难相处,人口简单,没什么糟心事。 林蔚然不知道她刚夸完,下午就来了一出糟心事。 为什么她知道林小弟聪明又奸诈呢,这就得从昨儿个说起了。在她拿出四十两银子给林父之后,早上溜得不见人影的林修然下午一直呆在家。开始的时候在她跟前晃荡了两圈,见她不搭理他。然后不知道他怎么开窍了,直奔后院,接替了林大哥的工作,协助来挖小池塘的大叔干起活来了。 她挖这小池塘是为了安置小锦鲤,并不需要那样大。两人只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就完成了,是她要求的有些内扣式的,方便小锦鲤隐藏身形。 林蔚然没听林大哥的,说什么换工,而是直接给了工钱,不然她大哥就要欠人家人工还得落下人情。当然,这工钱的标准她是问林小弟才知道的。 提到钱时,她发现林小弟眼睛里有渴望,却又有自制与忍耐,就这难得了,要知道他也才十二岁啊。要搁现代,家中幼子,肯定是家中的小霸王,想要什么就什么,不给就大闹。 她当时就问他,能不能帮她弄点浮鱼虫?她给钱。 忙完了小池塘又得忙它的口粮,林蔚然头疼,这条小锦鲤就是她祖宗!鱼饲料就别想了,现在还能去水河沟里捞一些浮鱼虫来喂它。冬天就不行了,她只能用古法制些鱼饲料,捞一批浮鱼虫晒干,后面要用的时候再磨粉,调和一些糠麸之类的搓成小丸子。幸亏她那好闺蜜小姐妹是个钓鱼高手的同时还是个玩儿鱼的高手,这手古法养鱼的办法就是她教的,去她家的时候见她动手做过。 话说回来,林小弟听她说要给钱,眼睛都亮了,忙追问她给多少 她当时故意说五个铜板,但她知道一小桶的浮鱼虫也就三五个铜子,这还是贫民捞了卖给大户人家的价钱,在村里可能更低一些。 当时林小弟听了,眼睛就是一亮,接着自己在那纠结了好久,才和她说如果他来捞的话浮鱼虫一小桶三文钱就够了。如果让别人捞就五文。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很好。于是林蔚然将这事托给了他,没压价,同时也叮咛他浅水处他可以自己来,如果要去水深的地方最好是让大孩子去。 小锦鲤也吃不了多少,一小桶的浮鱼虫它能吃个三五七天的了。他几天去捞一次就行了。 “娘,过两天咱们家也要上山吗?我也去好不好?” “山上不好玩,你去干啥啊?” 林母不是很同意,在她看来,女儿就该娇娇嫩嫩地在家,林昭然在的时候,她都没让她吃过上山干活的苦,更何况十五年没养在跟前的亲生女儿,刚回来,又正是对她千疼百疼的时候,哪会愿意让她去山上? 正巧林大嫂到厨房里拿水瓢,林母扫了林大嫂一眼,怀疑是不是她在蔚然跟前说啥了? “娘,你就让我去嘛,况且爹和大哥都去,不会有事的。” 林母被磨得不行,最后答应了林蔚然,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上山有什么好的,山上的荆棘刺人,有些草叶子还会划开人的皮肤——”女儿打小生在侯府,没吃过什么苦,而且一身皮子养得那么好,她都舍不得糟蹋。 她这傻女儿哟,定是想去山上看看,顺便想为家里分担一些。 女儿上山,林母不会认为她傻,而是觉得她太过实诚。不得不说,林母这滤镜有点厚。 林蔚然见她娘应答了,然后就在心里琢磨开了,她有个想法,得亲自上山看看,如果能行的话,也算是一条小财路。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诠有所梦。林蔚然觉得就歇个午觉而已, 就梦到了林小弟, 不, 梦中那个应该是长大了的林小弟。 先是他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捣鼓着什么, 那屋子里一台台笨重的机器在运转着, 不是现代那种机械化运转,而是古代那种融合了各种智慧的利用了物理学力学原理带动运转的感觉。 接着, 有两个人抬着一麻袋的东西进来, 林蔚然光看着就能感觉到麻袋里的东西很重。 她看到林小弟让那两人将麻袋的东西倒到一个特定的大转盘里。 随着东西的倒出, 林蔚然只觉得闪瞎了眼, 还有叮叮当当的声音, 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 无一不昭示着眼前的这一麻袋铜钱是真的铜钱。 然后林小弟先取出一贯铜钱称量,用纸笔写下称得的重量。 然后他伸出手不知道按了哪一处,那个大转盘一动, 将它上面的铜板都倒进了水里开始清洗。清洗完的铜钱经过甩干后进入融炉, 最后那些铜浆流入一片模板之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成型。 全程,林小弟就这么看着, 然后从模板处取了约一千枚已经晾干的铜钱开始称量。 那准星她看到了,比之刚才更往里一些,也就是说, 后面这一贯铜钱比前面的轻!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因为她醒了! 林蔚然醒来后, 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厉害了我的弟弟,高智商犯罪人才! 她纵然一开始不明白林小弟是在干什么,看整个梦全程看下来,她要是还不明白,那她真是白活了! 晴雪没睡,在院子里十些小活,一直留意着她房间的动静,一听到响动,估摸着她快醒了给她打了一盆水进来。 这木盆是新的,林蔚然回来后,发现家里只有三个木盆,而且还是混用的,就有点受不了,拿了一把铜子让林大哥去买新的。当然,她没那么傻,买的时候不止买一个,还给林母和林大嫂一人买一个。 林大哥走了一趟说木匠家没有现成的,要做,需要点时间。有钱能使鬼推磨,林大哥拿了林蔚然的钱先付了,这木盆第二天就陆续送过来了。而且因为林蔚然给的钱高,用的料子要好一些。 林蔚然一边洗漱一边想着,突然窗户外传来动静。 “四姐,姐,我又捞了一桶浮鱼虫,一会我喂小金去啊。”林小弟在窗户外,探着头和她说话,还将手里装着浮鱼虫的桶提了起来向她邀功。小金是林小弟给小锦鲤取的名字,林蔚然懒得取。 讨巧卖乖! 林蔚然让晴雪将窗户给关上,一想到梦里他干的事林蔚然就来气,不想搭理他。 林小弟看着关上的窗户很莫名其妙啊,他姐咋能这样呢! “姑娘,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晴雪觉得小少爷一片好心,小姐这样太打击人了。 “没事。”人家能着呢,竟然有那脑子开启融旧钱铸新钱的勾当。 不用算,她都知道新钱必定会比旧钱轻,在梦里那称杆上的准星她看得清清楚楚!一枚两枚的可能感觉不出来,量大才能对比得出来。 现在用的是五铢铜钱,每枚铜钱约重四克上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这是一个从银子换兑成铜钱,再将铜成融掉铸成新铜钱,拿新铜钱和富户兑成银子的过程。拿银子换铜钱,钱庄是一千二百枚换一两银子,也不定,这个数是有浮动的。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从重量上做文章赚取其中的差价,还能在铜钱的新旧上再赚一笔,毕竟有些地方喜欢成色好的新铜钱,即使新的贵一些,也无妨。这样一来,林小弟又能赚上一笔。 她算了算,一两银子兑成铜钱,再融掉铸成新钱再换给需要新钱的富户,一条龙下来,他这一两银子能赚最少两三钱银子。别觉得少,利润已经有两三成及以上了。这还是一两银子赚的,如果是一百两,一千两,甚至是上万两呢? 这头脑也没谁了! 不过全拿新钱兑给富户,风险会有所增加。 林蔚然很清楚地记得梦里的感觉,梦到了最后,她觉得自己心很慌,总觉得那道紧闭的大门随时会被人在外面强制破开,然后冲进来官差将林小弟给带走! 很久之后林蔚然才知道,她梦中的那些个情节就是她没看完的那本小说后续的重要情节,并且与她息息相关,能对她造成重大影响的。这些都在她的梦中呈现,似乎起着警示的作用,提醒她趋利避害。不过这是后话了,等她意识到这一点还很久呢。 但此时她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林小弟将他的聪明才智用到正道上,还有阻止他投机取巧作奸犯乎的倾向! 林蔚然洗漱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声。 “家里来客了?”林蔚然问晴雪。 “是啊,大嫂家的大嫂来了。” 闻言,她点了点头。 洗漱完毕,林蔚然抬脚出了房门。 然后旁边冲过来一个人,火鸡般的声音,“哎哟,这位就是你们新认回来的嫡亲妹妹吧?长得可真俊!瞧这通身的气派——” 林蔚然一脸的懵,这人是谁啊,说话就说话,咋还上手了呢,上手也就罢了,还不知道轻重!林蔚然抬手挥开。 也是因为林蔚然的房间和林大哥林大嫂的房间是紧挨着的,就隔着一道墙壁,门口自然也近,刚出门的林蔚然才会不防被袭击到。 后面的林大嫂也被她吓了一跳,一把将人拉回来,“我说大嫂,你说话就说话,咋还动起手来了,没看到蔚然脸嫩,都被你掐出红印子来了。”她婆婆现在对小姑子宠得很,一会见着了指定要生气,她不会怪到她大嫂这个客人身上,自己怕是要挨两记眼刀了。 林大嫂的大嫂刘氏看着自己粗糙的指头,再想想方才手上的触感,心想她这小姑子的小姑子脸可真嫩! 林大嫂看到后出门的晴雪,忙道,“晴雪,快去拧条帕子给你家姑娘敷一敷!” 晴雪忙端着水盆去了。 刘氏在一旁小声嘟囔,哪就这般娇贵了! 林蔚然听见了,心里一阵无语,刚才是谁说她通身的气派的?敢情都是骗人的! “大嫂,别担心,我没事。” “你快回屋里,一会让晴雪拧了帕子敷一敷。我和我家大嫂说两句私房话,就先进屋了。”说着林大嫂拽了拽刘氏,最后下了狠劲又捏又拖地才将人弄进了屋。 最后刘氏恋恋不舍地看着林蔚然,然后被拖进屋的。 林蔚然恶寒,她瞧了一眼院子,林母不在,林父和林大哥估计是整地去了,两个娃儿不知是在屋里睡觉还是到外面玩去了。没人也怪没意思的,她想了想又回了屋。 她归家几天,就有几波人来看她了,或是走亲戚或是找了别的借口。 同样是打量,她姥姥的视线审视之中不乏精明,而刘氏呢,则是挑剔中包含着贪婪,偏嘴上又是另外一套说辞,让人厌烦得紧。 林大嫂屋里,她冷冷地看着刘氏,“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嫂你来林家是为何?” “哟,这林家果然是好,小姑子你嫁进来后,说话都文绉绉的,怪好听的。”刘氏心想,酸什么酸,“而且妹啊,嫂子得空来瞧瞧你咋了。” 林大嫂心里嗤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也不错,大嫂你有心了,不过现在人你也看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说着林大嫂径直走到房门,一副送客的样子。 “小姑子,别啊,嫂子还有点私房话和你说呢。”刘氏说着,又将她拉了回去。 林大嫂装作不反抗,她倒要看看她这大嫂到底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那小姑子给她姥爷拿了四十两治脚是不是?” 林大嫂心中一动,原来为了这事来的?“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真是糊涂了。”刘氏翻了个白眼,她都说这么明白了这小姑还听不懂,脑子真笨! “你想啊,她拿眼睛眨也不眨地拿出四十两来,那她身上指定有钱!” “你想说什么?”林大嫂套话。 “我问你,你难道就不心动?”说这话时,她先左右张望,然后压低了声音。 她那样子很可笑,小姑子身上有钱她是知道的,但关她姓刘的什么事了?! 不过她倒说对了,钱谁不心动,可心动是心动,她知道心动没用。全家除了林大哥和一双儿女,没一个听她的。 况且小姑子家来之后,她没少跟着沾光,先是那半匹绸布和十尺细棉布,以及后来的木盆等等,后面可能还会有。就这几日,她能直出来小姑子是个手松的,但不蠢,什么事心里有数着呢。没看就这么几天,人家在家里就如鱼得水似的,连一向滑溜得不行的林小弟都对她言听计从的。 而且她比林昭然省心多了,她为什么要听她大嫂挑拨去算计小姑子手里的银钱? 刘氏嘀嘀咕咕的,一会说林蔚然不应该有私产,应该将银子全部上交林父林母;一会又说曾家不该花那么多银子治脚,曾老头都六十了,也不知道能活几年,花那么大笔银子治脚简直是浪费! 林大嫂在一旁冷冷地听着,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那是人家曾家的银子,人家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人家曾家的媳妇都没说话,你刘氏未免管得太宽了点! “我说了那么多,你什么想法,倒是吱个声啊!” “吱!”林大嫂消极反抗。 “你——” 刘氏被她的态度气着了,“你以为我说那么一大堆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我吗?我可是为了你!在这个家,你和你丈夫一心一意拼着做着就是为了这个家,林老二读书一年得费多少钱,靠你公爹和婆婆,能拿得出这些银子吗?那些银子还不是你们夫妻二人做出来的?你也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是?即使你不心疼自个儿,你也瞧一瞧韶光韶华,两个多好的孩子啊。” “难道你就不想将韶光送去学堂,跟他二叔一样将来做个茂才公甚至官老爷?还有韶华,我听说镇上那些富户闺女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攒嫁妆了。难道你要让你一双儿女输人一等?” “以前林家那样就算了,现在你们家回来一只金凤凰,拔根羽毛都比你的大腿粗,你还强撑什么?她要拿些银子出来,不说你,连你公婆也能轻松一点不是吗?” 一席话劝下来,林大嫂都沉默了,何况刘氏还掐着林大嫂的软肋。 “说了那么多,大嫂是真的为了你好。就你们夫妻二人,老黄牛一样,等年纪大了使唤不动了,谁可怜你们?”刘氏真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撇开她的目的不谈,她这一翻话确实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说的,“大嫂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好好琢磨你刚才说的话的,谢谢你的好意了。” “那就好,你好好琢磨,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改明儿让娘来看看你。”刘氏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乖顺下来的小姑子,暗道了声可惜。她本来还想哭个穷,让小姑子开口向林蔚然借点银钱的。如今怕激起小姑子的逆反心和防备心,只能按下不表了。不过她打了个埋伏,改明儿让她婆婆来!小姑敢对她这大嫂冷脸,总不能这么对亲娘吧 林大嫂将刘氏送走之后,晚风吹来,让她一个激灵,刚刚被忽悠上头的念头一散而光。 想林蔚然的银子?别说她本人不傻不会听她言语哄骗,便是她婆婆那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婆婆现在拿小姑子当眼珠子来疼,敢算计到她头上,估计会被她揭一层皮,谁的情面都不会给。 别忘了林家还有个林则然,他也不是吃素的。 她这大嫂,给她说那么一番话,果然是见她日子过得太好,眼红了!也怪自己,耳根子软,差点就上当了! 刘氏自以为聪明,但比起林家来,屁都不是,真的对上,都不够人家一回合的。而她也真是傻,竟然还差点被人说动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这天醒来, 林蔚然一脸怪异。 晴雪倒在一旁张罗开来了, “姑娘, 多喝点水吧, 你应该有点上火, 昨晚我听到你翻来覆去的,呼吸还重。” 林蔚然闻言, 只觉得面上发烫, 羞的。 昨晚她做了一晚的春梦, 梦中的男人一直都看不到脸, 只知道身材精瘦精瘦的, 臀部结实有肉, 腰腹紧致,妥妥的公狗腰。梦中的他们酱酿,她被折腾得欲仙欲死, 到了最后她一个劲地想躲, 每每总被男人拉了回来,还惩罚性地更深入......最后她是被吓醒的,因为她无意中能看到男人的脸了, 她发现那人竟然是宫令箴。 她她她,竟然意、淫人家!难道她潜意识里怀念那一次?不不不,怎么可能! “晴雪, 我要起来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她多么正经的一个姑娘, 怎么可能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大雾! “姑娘,你的脸好红呀,不是发热了吧?” “无事,刚睡醒都这样,过一会散掉热气就好了。”林蔚然在心里算了算,她应该是刚过排卵期,难道她这具身体是属于姨妈前欲、望汹涌的那种类型?这也太那个了。 晴雪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晴雪,唤你家姑娘起来吃早饭了!” “好咧,就来。” 外面林母在催促,晴雪手脚麻利地将衣服收拾出来放在床上,方便林蔚然穿,而她则收拾木盆等洗漱用具。 直到出去用早饭,林蔚然总觉得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这天一早吃了早饭,林家就出发去山上了。林父林大哥都去,在林蔚然磨着也去之后,林母不放心她也跟着一道了。 林大嫂留在家里看家,顺便干些家务活。 晴雪也被留下了,尽管不愿意。 林蔚然很清楚,自己上山就是个拖累,再带一个拖累,她爹脸就要黑了。 之前就说过,枣林村坐落于两面环山的小平原地带,中间一条官道穿过。所以林蔚然家离山脚不算远,不过山脚下有一条小河,春夏两季如果要上山,需要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幸亏现在是秋冬季节,水位低,上山的人也多,他们在河里沿着直线放了十来颗垫脚石,方便过河。 林蔚然小心翼翼地过了河,然后林父打头,一家四口沿着村民们走出来的小道上山。 她体力不行,没多久就得歇一歇,一路上更是东张西望。 林父无奈,只能领着林大哥先行。林母也知道路,就带着林蔚然跟在后面慢慢走就是。 林母还背了个小背篓,来的时候林母就想好了,顺便在山上采一些松子野果之类的,回去当个零嘴也不错。 东张西望的林蔚然,还真被她找到了些好东西。她先是在一棵落了叶的小树上找到了几丛花椒,近半的花椒粒在树上都被风干了。 林蔚然小心地采下来,林母递过来一张粽子叶,她给包起来了。 “山上的东西多,但有些咱们都不认识,蔚然别急,一会娘让你大哥给你采些松子毛粟子回去吃啊。”林母担心她采到有毒的东西。 你们不认识,她认识啊。这花椒不拘是做水煮鱼还是水煮牛肉,都是极美味的,牛肉她是不想了,可以做肉片啊! “娘,放心,这个东西我在侯府的时候见过,是用来做调料的。你闻闻,它是不是有一股刺鼻的香味?” 林蔚然善意的谎言张口就来,一下子就将锅甩到侯府身上,反正这点小事林母也不可能找侯府对质。这锅侯府背定了。 后来林蔚然在一茬枯了的木头上发现一片已经干了的木耳,连忙上前采摘,还不忘招呼林母帮忙。 “蔚然啊,这真能吃?黑乎乎干巴巴的不会有毒吧?”这黑木耳比花椒更令林母担忧。 “娘,别担心,回去后咱们先弄点剁碎给鸡吃,如果鸡吃了没事,咱们第二天再吃它,好不好?”林蔚然决定用事实说话。 林母心想,真出事的话,损失一只鸡总比把人害了强。 稍晚的时候,林蔚然不小心摔一跤,被她发现了野姜,她一边将刨出来的野姜放进背篓里,一边感叹这大山真是宝啊。 林蔚然一边寻宝,也没忘了此行上山的目的。 她想改善家里的生活,这个年代生产力低下,外出的也人也不多,有些人一辈子都没离过自己的县镇。来钱的方面大抵离不开衣食住行这几方面,但以林家目前的家底,能做的有限。 就目前而言,如何让人安然过冬,是百姓们的头等大事。她倒是可以从这方面着手,饮食也可以,但还要仔细琢磨一下。 如何御寒过冬,无非就是几个方面,要么弄棉衣羽绒服,要么弄土炕,要么弄炭火! 棉花啥的就算了,即使她能找到种子,也无法立即种出来成品。 羽绒服啥的她倒是想弄,但也只能走高端路线。批量生产不了,只因这里的生产力太弱了,是谁家都养有几只鸡或鸭,但也仅止于此了,没有形成规模养殖。何谈大批量的鸭毛呢? 当然还可以琢磨一些别的点子,但林蔚然思来想去,适合目前的,林家也能做的,还没用啥成本的,就只有炭了。 劳力林家两个壮劳力,还是有点紧缺,如果加上曾家呢? 曾家在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给她姥爷治脚之后,可以说是因病反贫了,他们应该是迫切地想赚钱的。 人力方面她觉得不是问题,另一个重要问题——原料问题解决了此事应该能成,这也是她此行上山的目的,寻找适合烧炭的原材料。 并不是所有的木材都适合烧炭的,加上山上的成树能用的木材都是国家的,能用的材料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不能说应有尽有。 烧炭要用到的原材料是灌木,不是成树,主杆直径有两三指是最好的。 灌木不成材,没什么妨碍,不用经过官府,但因为他们需要的量大,为预防红眼病,还是需要打点一下村长。 他们村是几千人的大村,村长的权力还是蛮大的。林蔚然这个想法一闪而逝。 她发现她脚下的这座山,大树成树还挺多的。而且因为成树多,树底下的灌木都很矮。她观察了一下,大多数树底下的灌木主杆都很细,最粗不过是拇指粗,达不到她的要求。 不过她发现了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那就是这里竟然有山稔树! 这种树通常都是成片成片地长,只因它们的繁殖能力太厉害了。这种灌木成长两三年,就能长得比人还高,粗的时候有手腕粗细,最重要的是它质地细密,十分适合烧炭。 烧出来的炭形状很好,且不易断还耐烧,在炭市上行情十分不错。 发现了山稔树,林蔚然很兴奋,整个人琢磨开了。 “娘,姥姥姥爷家今年的日子是不是不太好过呀?”林蔚然一边走一边问。 林母叹了口气,“现在哪家日子好过了,以前也一般,在给你姥爷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治脚之后,怕是更难了。” 林蔚然仔细地观察,又被她发现了一小片约五六棵山稔树,她想这山上一定有成片的山稔树林。这树喜阳,她能在被大树树枝覆盖的树根处找到几株就说明了还有更多。 “娘,那舅舅们最近都在干啥呢?”林蔚然和林母打听打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她几个舅舅和表哥们都是壮劳力呢。 提起这个,林母就愁哇。 “听你姥姥说,你二舅打算带几个表哥到镇上去打短工,大舅和在家的两个表哥上山坎柴,准备入冬后挑到镇上去卖。” 杨氏年轻的时候一共生了七个孩子,三女两男,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大概是营养不够,生出来时猫儿一般大小,没出月子就夭折了。幸而两个舅妈争气,到了林蔚然他们这一代,两妯娌一口气生了七个男娃三个女娃,曾家这才人丁兴旺起来。 “这样能卖多少钱啊?” “冬天的柴禾会更贵一些,晒得焦干,不带水份,挑到集市上去,一担柴也不过卖十个铜子。” ......古代劳动力真不值钱!林母告诉她这还是贵的。 “这累死累活也赚不到钱啊。” “那有什么办法,咱们农户全都是靠天吃饭,只求一年到头能填饱肚子就成,年景好的时候攒点钱能盖间房子给儿子娶个媳妇就满足啦。” “那如果家里有人生病了呢?” “......有钱就治,没钱也没办法,都是命!” 很听天由命的说法和态度。 林蔚然不语,她不会灌输林母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鸡汤,人家怀着这样的想法过了这么些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娘,你别担心,姥姥家的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 “娘,那么炭呢,会不会比木柴贵啊?” “咱们农家自己烧的碎炭不值钱,首先卖相不好,再者便是不经烧。” “我是说市面上的炭,比如银霜炭、红萝炭之类的。” 原主之前在侯府,冬天都能分到足够份额的银霜炭,但像林芊然这些庶女就不一定了,肯定会掺杂一些孬炭的。由此可推测,这银霜炭红萝炭必然是量少又贵的东西,否则的话怎么会连侯府都备不够呢? 兽金炭就算了,专供皇家,有钱也买不到的好货。 “这个为娘的不知道。”林母老实说,这样的东西明显就不是他们能消费得起的,也没那个必要,所以她也从不关心价格。 林蔚然泄气,她二哥在就好了,林蔚然觉得林家人中最有可能知道这方面消息的人就是他了。不过有一点她是敢肯定的,炭一定比柴贵! “娘,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家里啊?” “你二哥啊,半个月回一次家吧,还久着呢。” 林母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低地叹了口气。老二去县学之前偷偷和他们说,今年的解试他就不参加了,感觉自己准备的并不充分,预备来年再考。 老二今年十八,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十八岁就寒门读书的人来说还年轻着呢,晚一年也没什么。但作为父母的他们知道他为了此次的解试准备了多久,没人举荐,他自荐,考过了院试,成为乡贡,方得了去府城参加解试的资格。然后他说没准备好,不考了。 但也不怪他,发现闺女失踪到不辞而别到发现抱错,他们真真是六神无主。也幸亏他忙前忙后最终将亲闺女接了回来,为此耽搁了不少时间。但这也不能怪闺女,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他们做父母的没用,拖累了他。 一提起二哥,她娘怎么突然叹气了呢?而且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难道里面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林蔚然疑惑。 而林母已收拾好心情,“怎么,想你二哥啦?”当初是二子去接的她,女儿对他亲近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 她二哥不在,这事情不大好办呀。不行的话,她自己来说? 林蔚然看了一眼山上的红枫叶,时间紧急,现在都晚秋了,不行的话她就自己上。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母女二人一边说一边走, 很快就来到了林父林大哥砍柴的地方。 刚到地方, 林蔚然眼睛一亮, 触目所极, 竟然是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稔子树。 她在山脚下看到这玩意时, 就有过猜测。现在这一片山头的稔子树果然印证了这一点。这玩意生命力以及繁殖能力太强了,即使它开始只有一棵树, 给它几年, 它就能给你繁殖成一片。 林蔚然双眼发光, 没办法, 在她眼里, 这些稔子树都是一大枚枚的铜钱啊。 “爹娘, 你看妹妹那双眼放光口水直流的模样,定是馋这桃金娘了。” “这么文绉绝的名字大哥哪里听来的?” 桃金娘是山稔子的学名,据说不知是哪一年村里的人采了它的果实去镇上, 在一个老大夫的口中得知了它的名字, 还知道它是一种药材,果实可以酿酒。于是每年七八月份,村里的大孩子都会上山采它的果实, 算是乡下孩子为数不多的一种零嘴。 林蔚然寻了个木桩歇脚,听着林大哥一边干活一边和她说起他们如何得知这山稔是桃金娘的典故。 也是,在她的印象中, 山稔确实是南方的产物, 她先前在山脚发现它的踪迹时还疑惑了一下。但大自然无奇不有, 或许是侯鸟所为呢?要知道这成熟的山稔可是鸟类的天然食源啊。 说话间, 林父他们已经拿竹篾绑好了四捆干柴。 他们选择的柴源也是山稔树,因为它分叉多,好烧耐烧,做柴火是极合格的。当然它们都是干的,前些日子被林父砍倒留在山上晒干的。 “老大,领你妹妹去摘些毛栗子吧!”林母看了看天色,决定松子下回再弄。 “好咧。” 林大哥小时候最爱干这活,将林母的背篓拿过,辨明了方向之后,长手长脚地在前边开道。 很快,他们就来到山背处的一棵毛栗子树下。然后他放下背篓,三两下就上了树,让林蔚然寻了一根杆子递给他。 她仰头看,这是一棵大树,一人抱不过来的那种。 没多久,一个个硕大的毛栗子就掉到了地上。 这毛栗子一身的刺,林蔚然没戴手套,可不敢直接拿它,她想了想,从地上找了两根干树枝,摆弄一下弄成了筷子一样,一个个将毛栗子挟进背篓里。 见差不多了,林大哥从树上溜下来,“哟,蛮聪明的嘛,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拿手捡然后被扎得直哭呢。”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她是这么笨的人吗?她比他们早进化了一两千年好不好!利用工具的意识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倒是他,徒手爬树的样子真像猿人。 林猿人,噢不,林大哥和她一样,取了一双假筷子,迅速地挟毛栗子。没一会就收拾完了,他主动背起背篓,招呼林蔚然往回走。 下山的时候,林父和林大哥各挑了一担柴,估计有一百斤。林父给林母寻了根碗口大的生柴,让她拖着走,倒也不累。最轻松的是林蔚然,只背了个背篓。不过这背篓也有十来斤东西,对林蔚然来说也不轻松。 林母想和林蔚然换,湿木柴有滑性,拖起来不累,但想到她第一次干活,怕她掌握不好力道和技巧,被这根生木柴伤到就不好了。 林蔚然看出林母的意动,但她不吱声,她溜这根生木柴不在话下,但这么一背篓的东西让林母背到山下,她不忍心。 回到家,林蔚然累坏了,将背篓一放,整个人就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晴雪心疼地给她捏肩。 这回林蔚然倒令林大嫂刮目相看了,她还以为她会受不了红着眼回来呢。现在看来,受不了归受不了,但她愿意去分担。或许是心疼她娘吧。林大嫂看了一眼从山上回来后还精神奕奕的婆婆。回忆起以往林昭然甚少上山,但她一上山,回来的时候是她神采奕奕,婆婆累得就跟一条狗似的。 果然亲生的就是亲生的。 林大嫂不知道,林蔚然以前出生在农村,稍大点没少干活,锄地铲草这些,都是重活,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干就干。连她那很挑剔的婶婶都说她干活有一股韧劲。 林大嫂自觉地拿过背篓,去处理那些毛栗子。 “这些是什么?” 背篓一倒,出来几包用棕子叶包着的东西,让林大嫂很疑惑。 林大嫂自言自语的声音让林蔚然想起她从山上带回来的宝贝们,于是整个人跳了起来, “等等,大嫂别动别动,别弄洒了。”她可不想吃沾满泥土的花椒。 林大嫂好笑又好奇,“里面是什么啊,让你这般紧张。”山上的不过就是一些吃的野果啥的,她这小姑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咋这般紧张。 林蔚然小心地接过,然后打开,里面正包着花椒粒。 “大嫂,这可是好东西呀。” 林大嫂探头一看,黄白的,干瘪瘪的,连果肉都没一口的玩意儿,是好东西? “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香味儿?” 林大嫂凑得近了,只觉得一股冲鼻的味直往后脑勺冲,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林蔚然心有余悸地看着她,幸亏她机警,不然她这包宝贝花椒就报废了。 林大嫂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这味道怪得很——” 林蔚然很理解,第一次见嘛,不过她眼明手快地将花椒、野山姜和木耳干都划拉了出来。 林大嫂见她拿走的都是些怪东西,也不在意,径自去处理毛栗子去了。 刚弄出来一把,就放林韶光兜里,让他分给他姑姑一半,剩下的一半和妹妹分着吃。 这毛栗子带着一股清香,倒比以前她吃的那些还要香一些。但是吧,生吃总没有烤着吃或者焖着吃好,当然,如果能和老母鸡炖就好了。 林蔚然想想这个可能性之低,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鸡里的母鸡现在偶尔还会下蛋,炖一只就跟剜林母的肉一样。 林蔚然吃了几个就不吃了,也不让两孩子吃了,生栗子含有大量淀粉,不容易克化,吃多了滞气伤脾胃。 “咱先不吃了啊,等明儿姑姑给你们弄好吃的。” 两小的也听话,主要是林蔚然说话算话,说弄好吃的就弄好吃的,于是两个小人儿依依不舍地住了嘴。 林韶华更是挤到她两腿之间让她抱。 林大嫂笑着和林母说,将来小姑子一定是个疼孩子的。 林母也笑,林大嫂的话倒给她提了个醒,女儿这个年纪也该相看婆家了。但她看着女儿那张明艳的脸蛋和通身浑不似村里人的气度,颇感头疼。扒拉一圈,没发现有配得上自家闺女的少年郎! 稍晚,林蔚然逮着林小弟,偷偷和他说,让他明儿一早别溜个没影,她要去镇上一趟,让他陪着。 林小弟会意地点点头。 至于烧炭的事?先吃一顿肉再说。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顿好。 洛阳府某处官家庭院 已是深夜,丝竹声方停,残羹冷酒已撤,秋风瑟瑟秋意浓。 厢房内,灯笼高挂,叠影重重,香风拂面,一道甜腻之声响起。 “公子,长夜漫漫,今晚让奴家来陪你吧?”说话间,宽衣解带。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消魂噬骨的男欢女爱。 不料厢房的门被打开,一具女体被抛了出来,然后门当着女子的面又砰的关上。 屋内响起一道冷然的男声,“暗一,没有下次!” “属下知道了。” 暗一探头,见地上的女子只是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又将头缩了回去。 那女子看着紧闭的房门,深感凄凉,但主家交待过,也不敢闹,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主子可真挑,听杨大人说这位已经是这一批中颜色最好的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暗一的声音不大不小,某人正巧听见。 “出去守着!” 恼羞成怒了,哎。主子啥都好,就是于男女之事上不肯认清事实。 屋顶上,另一道声音响起,“主子知道你是故意的了。” “知道就知道呗。” “暗二知道你这样戏弄主子,回来会收拾你的!” 暗一在黑夜里翻了个白眼,暗七这个憨货,“暗七,信不信我先收拾你?” “怕你?” 于是屋顶上,两个暗卫打到了一起。 屋里宫令箴被吵得不行,淡淡地朝屋顶上说了一声,“要打架就滚远一点!” 果然,屋顶的动静没了。 他于揣摩人心一道上最是擅长,他当然明白今晚暗一故意放那杨洲瘦马进来是何意,一是试验,二是提醒。试验看看他是否能近女色了,如果能最好,不能的话就提醒他林四于他是不一样的,叫他不要错过。 其实他心里隐隐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还有他不知道,这林四什么时候入了暗一的眼了。要知道两人接触不多,而暗一性格古怪,对危险有着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看人全凭喜好,一般人也入不了他的眼。 罢了,此间事了,他也该回去了,再去一趟太原府吧,他告诉自己,去——看看她。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次日, 林蔚然姐弟相约去镇上, 林母也没拦着, 他们去得还算早, 第一站直奔猪肉摊。 民生艰难, 即使猪肉摊围着一群人,都是问价多, 买得少, 偶尔买的都是切个两指宽薄薄一层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三人好不容易挤了出去, 林小弟看着白花花的肥肉直咽口水。 别说, 过了几天没油水的日子, 林蔚然看到那五花肉都觉得颤巍巍的老诱人了。 “李屠户, 这肉怎么卖?多少钱一斤?”林蔚然听人家都是这么称呼的,也跟着学了。 林小弟看她问的是五花肉,忙扯了扯她。 林蔚然不为所动, 这个傻子, 全肥肉有啥好吃的,就得五花肉带点瘦的才好吃! 李屠户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突闻一道女声娇柔细语, 忍不住循声看了过来。一看到林蔚然的容貌就呆了。 还是晴雪不悦地上前挡了了挡,他才回过神。 回想起她的问题,吭哧吭哧地回答, “全肥的二十八文一斤, 五花肉二十六文一斤。” 一听价钱, 旁边就有人吁他, “咋见人家大姑娘这肉价就便宜了两文钱?” “我爱咋卖就咋卖,你管得着吗?”李屠户握着砍肉大刀,凶神恶煞似地反问。 但人们不怕他,“小李,你这样我可告诉你娘去了啊。” “你告,你尽管告!” “五花肉来两斤,对了,这棒骨怎么卖?” 林蔚然很是淡定,她来自现代,早就习惯了颜值优势,她没一偷二没抢三没骗,陌生人的好感与善意她如何受不得了?你说她贪小便宜?那在现代时别人顺手帮了你一个小忙,你是不是也要和人算钱?于李屠户而言,少两文并不会让他亏本,不过是少赚一点而已。 林小弟一个劲地拉她,示意她不要买棒骨,全是骨头,上面的肉都被剃得一干二净啊! 林小弟不知道他姐就喜欢这样的棒骨啊,在她原来的世界,棒骨都是带着厚厚的瘦肉,把肉价卖成了筒骨棒骨价,她恨! “三文钱一斤。” “都要了。”这骨头被林屠户当成添头送了一些,剩下的目测总共也没多少斤。 真不贵,古代的猪肉畸形了,肥肉卖那么死贵,骨头感觉就像送的。 这么一想,林蔚然心中一动,视线落到最边边的猪下水那里。 “这些猪下水呢?” “你要的话,五文钱全拿走!” 这头猪不算太大,目测也就百来斤吧,但这些猪心猪肚猪肝等等加起来也有五六斤。 这是一整副猪下水啊。 林蔚然皱眉,她是不介意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但也不想给别人造成错觉。 “老弟,这猪下水咱们是不是占便宜了?” “姐,亲姐,这猪下水是下等货,腥骚得很,压根没人吃。是咱们被人占便宜了好不?!”林小弟想哭,他那么精的一个人,上头的姐姐咋那么傻,前两日恕他眼拙没看出来啊。 猪下水就是这么便宜!这是林小弟的态度。 没占人家大便宜就好,“全要了。” 这下旁人不吱声了,这会啊说不清谁占谁便宜了。要知道以往这猪下水都是卖不出去的,然后李屠户的娘拿去送人收的人都免为其难。这位姑娘竟然要花铜板买。 “姑娘,这猪下水难吃得很!”李屠户吭哧吭哧的说道。 “没关系。”我有特殊料理方法。 劝不听,没办法,李屠户只得替她收拾,只是在切猪肉的时候,刀起刀落,给她多添了二两。 可是,当林蔚然看到这只猪公猪的特征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这猪竟然没去势吗?原来她刚闻到好大一股猪骚味,原来不是人多空气不流通造成的错觉? 林蔚然一直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肉,猪肉!好悬才没将它们扔出去。 “走!” “去哪?” “药店!” “去药店做啥,你生病了?”林小弟紧张了。 “没有,去买点东西。”她要买调料,否则这些猪肉及下水没法入口了都。 林蔚然杀气腾腾的,林小弟没敢再问。 她在鹿渭镇最大的药店买到了孜然、胡椒,还有茴香八角之类的大料,但是都很贵,每样买了一小把,就花了她两百多文钱,她也不敢买多了。 可惜没有辣椒。 经过一个卖铁锅地铺子,林蔚然走不动了,林小弟死活都拉不走,进去看了,问了价之后,灰溜溜地出来了。 一只破铁锅竟然要三十两银子,一两约等于一千块,折合人民币就是,林蔚然数了数,三字后面是四个零,三万块。一只铁锅要三万块!和抢没什么区别了。 原来她手上的六百两,不,还有五百多两了,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还真不值钱,因为买不了几件铁器! 这铁锅她是不打算买了,不是不够钱,而是现在不是买这个的时机。先前一下子拿出四十两,那是给她姥爷治病没办法。 如果她再一口气买下这铁锅,就太引人注目了,别人还不得揣测她到底带了多少银钱回来林家啊。财不露白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而且她也不想给家人养成一种坏习惯。平时的花销就算了,这种大件,还是看情况吧。 她问林小弟,“镇上有没有铁铺?带路!”木须肉,她想得口水直流,可惜,材料她都弄到手了,就是没有炒锅! 林小弟看她,姐,亲姐,你还没死心哪? 林蔚然看懂了他眼神的含义,冷笑着回视,没有张屠户,她还不吃猪肉了?没有铁锅,她可以曲线救国! 林小弟败下阵来,行,你有钱你是大爷!然后乖乖带路。 最后林蔚然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块男人巴掌宽长约一尺的薄铁片。 出来打铁铺,林蔚然眼睛一扫,正巧看到一间半掩着门的炭铺,想起她的打算,她二话不说就踏了进去。 里面人不多,看着挺冷清。铺子分左右各摆了一些高低货架,架子上,左边摆了炭样,右边摆了炭盆。 整个铺子只有一个掌柜的和一个小二在,那掌柜的仅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来。 店小二上前招呼,林蔚然说想问问现在各种炭的行情。 左边的货架上,摆了七八种炭样,标了等级,上面还贴心地标了价格。一等精炭红萝炭,十两一斤。二等精炭银霜炭,三两一斤。三等精炭银丝炭,五百文一斤。后面还有四等的灰花炭一百五十文。还有普通炭,分优劣,价格也不一,优质的一百文一斤,劣质的二十文一斤。 她真觉得长见识了,这炭还分等级,并且不同等级的炭价格就跟跳水一样!可谓阶级分明。 林蔚然心砰砰跳地看完,这哪是炭啊,简直比粮食都贵! 一不小心,她觉得自己抱了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姑娘,别看咱们店冷清,可咱店木炭的种类是最齐全的,和府城的金源氏炭铺相比也不差什么。” 这个林蔚然倒有些相信。如果不是有实力的大炭铺,弄不来那么种类的炭的。 “姑娘,小的看这银霜炭就蛮适合你,现在三两一斤也不算贵,如果到了深冬,价格肯定是要涨的,而且到时候还有可能缺货。你现在订下,不仅能省些银子,还不怕断货。咱们吉祥炭铺的木炭您放心,质量绝对好,官府采办的货源和咱们店里拿的货是同一家。” 那店小二自觉自己眼力好,这位姑娘衣着不差,举止娴雅,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给她推荐的炭是三两一斤的银霜炭。 “嗯,这些我大概了解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让人再来找你们的。” 临出门前,林蔚然又转身问,“对了,你们店里会一直有人的吧?” “咱们铺子每日都开,您有需要直接来就行。” 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山民在卖山鸡,让林小弟掂了掂,说有一斤多,被林蔚然花了三十文钱买下。 却被林小弟嘀咕了一路,说这山鸡瘦得紧,除了毛和骨,没几两肉了。 林蔚然充耳不闻,心想等她将山鸡和栗子一炖,你们可不要好吃得停不下来! 林蔚然姐弟俩回到家,今天买到的东西不免被林母唠叨。 林小弟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的,一脸的生无可恋。 “咋买那么多肉?还有这么多猪下水。这些猪下水腥得很,我们吃吃还免为其难,你根本无法入口。”对上女儿懵懂的脸,林母说不下去了,只能转过头去数落林小弟,“你跟着你姐去,咋不看着她点,让她买这么些——” 林母恨得直拧林小弟的耳朵。 “娘,你别拧他了,这些都是女儿做主买的。女儿是想这么些年都没有在你和爹膝下尽孝,就想买点肉回来,做一顿饭孝敬孝敬你们二老。今儿这顿饭就让女儿来做吧。” 一席话林蔚然说得煽情极了,林小弟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移开脸。 林蔚然挽着林母的手臂撒娇,不是她吹,这些肉如果不是她来处理,怕是不能入口啊。 “这——”林母犹豫,蔚然回来那么多天,除了给灶里添添柴之外根本就没做过饭。 她怕她糟蹋了粮食,可她这一番心意,自己做母亲的又怎能拒绝呢?罢了罢了,也就一顿饭,况且这些肉还是她买的,随她去吧。 林蔚然特意焖了一锅二米饭,不敢全用大米,怕她娘心疼得晚上睡不着。 让林小弟将那山鸡杀了,脱毛开膛破肚,斩成大小均的块状。 林蔚然将鸡块焯一遍水,可惜没有铁锅,不然将姜块微微煸香,放入鸡块,放盐,倒一些米酒翻炒一遍,再入进陶锅里,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一个时辰这样最好了。 因为鸡有点小,正如林小弟所料,去了毛和内脏,恐怕就只剩下八两了。 一家子人吃有点不够,林蔚然将那根棒骨砍断,微微焯水后也一起放进去了。 这样混的汤也是一番滋味。 以前她就喜欢熬鸡汤的时候放入一块五花肉,如此一来,这锅汤不必熬太久,这样的汤出来后很鲜美,鸡肉也不会因为熬得过久因精华尽失而显得柴,五花肉也喷血冒油,蘸酱吃美味极了。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口水都要流了。 这回她可不敢将五花肉放下去,盖因这猪没有去势!棒骨没有那么骚。 因为这野山姜姜味很浓,林蔚然只掰了一小块野山姜切成片状扔进陶锅里,放了两勺酒,又放了盐,然后就开始熬煮。 没有枸杞,没有陈皮,没有红枣,条件简陋,就这么将就着吧。 林小弟全程看着,怀疑这样会好吃吗? 将汤熬上之后,林蔚然准备去处理那些肉。 正巧,韶光韶华午睡醒来。 林蔚然拿了今儿顺道买的桂花糕分给他们吃。 “你别惯着他们,今儿都有肉吃了,多好的日子,这糕点我收起来,改明儿再给他们吃。”林母作势要将糕点收起来,倒不是舍不得,而是怕好东西一下子给多了养成坏习惯。 两个小人儿眼巴巴地看着,也不闹。 “娘,一人给他们一块吧,这玩意就得趁新鲜才好吃。” 林蔚然开口了,林母便一人分了一块。 “姑姑真好。” “两个有奶便是娘的小魔星!光你姑姑好祖母就不好了?真是白疼你们了。”林母佯装发怒。 搞得两个小人儿发懵,以为她真生气了,开始一个劲地冲她撒娇。 林蔚然在一旁偷笑。 “姐,也分我一块呗。”林小弟馋得直问。 “有,都有!” 常言道半大小子饿死老子,她这弟弟正是发育的时候,恐怕比两个小侄子更容易感觉到饥饿。加上农家的饭菜没啥油水,饥饿感就更甚了。 “娘,给小弟一块,你和大嫂也一起吃。给爹和大哥一人留一块。”林蔚然自己拿了一块,还顺手分了晴雪一块。古代人做东西实在,这糕点块头大,林蔚然买了两斤,一人一块其实剩下了多少了。 正巧林大嫂从后院给菜地浇水回来,看见一双儿女在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心里一阵满足。 “给你爹和大哥留着就好了,娘用不着吃这么好的东西。” 林母顺手给了林大嫂一块,让林大嫂受宠若惊,在林母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林大嫂也没想过会有自己的份。 “娘,您吃。”林大嫂乖觉地将糕点递给林母。 林母瞥了她一眼,“给你的你就吃,我不差你这口。” 林蔚然直接取了一块桂花糕,往林母嘴里塞,省得她舍不得。 林母却不过闺女的好意,只得吃了,这一块桂花糕只觉得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吃完了糕点, 林蔚然的目光落在今天买回来的猪肉棒骨以及那副猪下水上面。看到猪肚, 她就想到了猪肚包鸡。刚才那锅汤, 山鸡和棒骨混熬, 稍晚等汤差不多熬好的时候再放一些昨天采的栗子, 也很美味。但最终还是比不上猪肚包鸡,或者她明天再买一只鸡回来和它炖? 林家今天的晚餐格外丰富, 一锅野鸡棒骨栗子汤, 林蔚然看着汤多料少, 忍不住又切了一些猪肺下去。如今是满满当当的材料啊。 还有一碟香煎猪肝, 一大盆的猪肝小肠炖青菜, 量都不少。 林蔚然一人盛了一碗汤, 每只碗里都有半碗的肉。 大家闻着菜肴的香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蔚然先喝了口汤, 鲜啊, 穿过来那么久,总算能吃上一顿合心意的饭菜了。 林小弟最先忍不住,学着他姐喝了一口汤, 一喝就停不下来,太美味了。 待这些肉一入口,连林大嫂都不觉得小姑子清洗这些猪下水用了小半碗高粱面还用一些盐和醋可惜了, 这顿饭实在是太香了。 林蔚然分别给林父林母和两个孩子挟了一块猪肝, 这玩意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 是最理想的补血佳品之一, 能补肝明目、养血等,对血虚夜盲症效果很好。 林父林母忙让她自己也吃,不用给他们挟了。 “妹啊,这香煎猪肝你怎么做的啊,做得这么好吃,一点腥味都没有。”林大哥一边吃一边赞叹,“还有没有,明天再煎一盘啊。” 林蔚然慢斯条理地吃完一块猪肝,才道,“一块猪肝才多少,全在这了,没有了,有也不做,麻烦死了。” 要知道猪肝是猪体内最大的毒物中转站解毒器官,里面各种有毒的代谢产物会聚集在肝脏中,所以猪肝在食前一定要去毒。 肝中含毒素的血液主要分散存在于数以万计的肝血窦中,所以食用前尽量把肉眼中看到的血管剔除,血放干净。 还有就是猪肝外面有一层薄膜,阻碍了血水的渗出,也要尽量撕掉,然后放置清水或淘米水里浸泡一刻钟左右。最后切片,用流动的清水反复冲洗至再无血水渗出,这样可以有效去除残存于猪肝的毒素。 冲洗干净之后,再浸泡一个时辰消除残血,也可加入白醋或盐,加快排毒的速度。 总之麻烦死了,要不是她自己想吃,都不想弄它。 林小弟一边吃一边点头,证实他姐所言不虚。 “这有啥,下回你做,让你大嫂帮忙,只管动口不动手。爹娘,你猪肝比肉便宜,味道还好吃,咱们家多买几回也费不了几个钱,也能让您二老和孩子都补一补,您说是不是啊?” 林蔚然瞥了他一眼,她是发现了,林家人脑袋瓜子都好使,瞧瞧她大哥这话,无师自通的说话艺术啊。 林蔚然不知道,林大哥这一招还是跟她学的呢。而且后来,随着他用从她这里学来的东西尝到的甜头越来越多,越发地爱琢磨他妹妹说话做事那一套。 林大哥说得有道理,但林母舍不得林蔚然受累,“看你妹妹的意思。” “再看吧。”林蔚然喝下最后一口汤,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有门!林大哥喜滋滋的,他乐观地觉得妹妹没拒绝就是个好消息。 吃完之后,林大哥腆着个肚子坐在一旁,忍不住想呻、吟。 “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这么一顿,不,一个月吃上三五顿就行。”今儿到家吃的桂花糕也很美味,但那都是娘们儿喜欢的玩意,他作为大男人,就喜欢大口吃肉! 林母笑骂,“美得你,还每天吃呢,多少家财都不够你败的。” 林母想了想,今天这顿饭做得确实美味,“可惜了你二哥不在家。” “这有何难,老二回来之后,咱们再买些猪下水,再做一顿!” “做做做,你妹妹不累的啊,有本事你自个儿做去!” 林蔚然想了想说道,“哥,要顿顿吃肉也不难。”穷图匕现,肉吃完了,该商量赚钱的事了。 林大哥睁开了眼,“你有办法?” 林家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林蔚然深呼吸,然后一口气说道,“爹娘,大哥,咱们烧炭卖吧。我以前看过一本闲书,约摸知道烧炭的法子。咱们试一试,如果能成功,家里也能多一个来钱的进项。”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说的是这样一个办法。不过林家人都觉得这话有点不可信。 林大哥直觉他妹妹被骗了。 倒是林小弟想到她今天在炭铺的表现,若有所思。 “烧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炭?”林父问。 “书上说用那样的法子烧出来的炭很成型,耐烧,烟很少。”林蔚然没说的是,如果火侯控制得好,几乎无烟。 林父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蔚姐儿,你说的炭是精炭中的某一种吧。但这制炭的法子被几家权贵把持着,轻易不外泄的,你别是被那闲书给骗了。”这么好的炭,法子怎么可能会写在一本闲书上呢。 林蔚然一惊,突然想起来,是了,冰敬炭敬,炭和帛碌米碌银等是作为官员的工资福利发放的,可想而知为何这炭会这般的贵了。 可她爹是怎么知道的?这番话出自他的口中,有些诡异啊。 林父沉默惯了,他这番话透露出来的见识和他老实巴交的农夫人设有些不符,她连看了林父几眼,但他还是那副样子,手里拿着一个箩筐在编。看来里面有故事。 “爹,我知道你不相信有人会把这么重要的方子写在一本闲书上,可这或许是女儿的机缘呢?我们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这是真是假呢?” “咱们家一直都抓襟见肘。二哥每年的束修,这两年如果二哥有幸考上,去府城考解试,去京城考京试,都得不少银子。两个小侄子小侄女眼见着大了,特别是韶光,大哥是想送他去学堂的吧?咱们家靠种地能供得起两个读书人吗?” 林蔚然说到这里,林大嫂心动了,她知道以家里目前靠种地的收入是供不起两个读书人的。他二叔眼见着要出成果了,他读书的费用是不可能断的。银财紧迫之下,怕只能委屈韶光了。但谁的孩子谁疼,她不忍心,如果有两全齐美的法子,为什么不试一试? “况且这法子要是可行,咱们也能拉舅舅们一把,省得他们干那些重活垮了身体还剩不下几个钱。” 这话一说,林母也沉默了,她是真想拉拔一下娘家,可自家都是泥菩萨过江,但如果女儿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不成功,不过是费些精力劳力罢了,大哥,难道你们连试都不敢试吗?”林蔚然一席话下来,几乎将全家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拉下了水。 林大嫂暗中掐了林大哥一把,林大哥咧着嘴道,“爹娘,这是个好主意啊。反正地里的活已经干完了,咱们也没什么事,何不试试呢?况且外祖家如今那么艰难,不说妹妹那四十两,在外还拉下了十几两银子的饥荒。” 林母也忍不住帮腔,“当家的,不然咱试一试?” 最终林父不敌,“罢了,你们想试那就试一试吧。” “好,既然决定烧炭,那咱们就先做些准备工作,大哥,罗村长那边需要打点一下......”林蔚然一一将事情交待下去。 全家人都凑一块儿商量,集思广益。 到了最后林大哥想,如果他妹妹说的是真的,他咂摸着嘴,难怪老二总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呢,原来读书不止能做官,还能赚钱! 要说枣林村的房子,最气派的莫过于村长罗永福家的五间青砖大瓦房。 这几日,村长常有贵客登门。 和村长家住得近的邻居亲眼看到有辆豪华的马车从镇上来,有好几次了吧。然后村长家就开始杀鸡宰鹅,好不热闹。 这一日也不例外,闻着肉味飘香,听着隔壁村长家热闹的劝酒声,邻居就知道那位贵客又来了。 听村长媳妇说,这贵客看上了他们枣林村是一处世外桃源,想在此处买一块地建个园子呢。 邻居口中的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廖翌沣廖爷。 “罗村长大才,便是更大的官儿也是做得的,在这枣林村,屈就了。来,廖某敬您一杯!”廖翌沣笑眯眯地说着恭维话。 “廖爷过奖了,我呀没那么大的志向,能管好枣林村就万幸了。” 罗村长谦虚道,他虽然被吹捧得有些飘,但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在枣林村做个土皇帝有什么不好,出了枣林村和鹿渭镇,谁还认识他呀。 “罗村长一心为公,在下佩服,枣林村有你这样的村长有福了。” “廖爷过奖过奖。” 要说这廖翌沣,真是个极善钻营之人。 林蔚然在回来的路上将那些彩头给当了,弄了一笔银子,足有六百两之多, 他和鹿渭镇上那家老当铺的主子有点交情,所以得知了她当了多少银子。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他便知他留在镇上意义不大。 他在镇上呆了几天,也想了几天,林家住在村里,和镇上的人打交道的时候太少了。反倒是村里,林家如果想做什么事,或者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一定是去找村长的。 于是他痛定思痛,最终决定折节下交,和他们村的村长搞好关系,这才有了罗村长家近日有贵客频繁上门这一幕。 如果林蔚然在此,得知他的做法,一定会感叹他能屈能伸,要知道纵然他只是小世家的公子,也不是罗村长能构得着的。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心动不如行动, 当天, 林大哥看时间还早, 才入夜, 决定带着林小弟一起摸黑去罗村长家一趟。 “大哥, 你说咱们家啥时候也能和罗村长一样盖上这五间青砖大瓦房啊?”林小弟问。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村长家灯火通明, 五间青砖大瓦房在夜色里特别气派。 林大哥想起她妹妹刚才说的话, 心里既忐忑又是火热, 他扪心自问若是真能实现呢?像他妹妹说的, 即使不成, 也不过是费点精力人力罢了, 没什么损失。要是成了,就是一条康桩大道啊。 “如果你姐说的法子能行,咱们很快就能盖上这样的房子了。” 林大哥和林小弟就是在廖翌沣与罗村长推杯换盏的时候到的, 听着屋内的动静, 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啊,都入夜了,村长家还在吃酒, 估计是有客在吧? 要不要进去啊?林小弟用眼神问。 还没等两人做好决定呢,村长家的狗就冲着大门叫唤了,许是闻到生人的气息了。 “谁在外面?” 村长的小儿子罗永辉冲着外面问, 听着脚步声, 似乎正在往大门口走来。 “是我, 林皓然。”林大哥连忙大声回话。 正在里面吃酒的廖翌沣闻言, 眼睛微微一亮,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被他等到了?关于林蔚然的家人,他也是下了点功夫去记一记的,记他们的名,记他们的模样声音。林皓然,不就是林蔚然的大哥吗? “你们深夜前来,是有什么事吗?”罗辉打开门。 “确实有点事找罗村长。” “这样啊。”罗辉看了一眼他们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些东西。 “今儿有贵客在,我爹现在不方便离开,这样吧,你们先在我屋里呆一会,我去问问我爹?” “麻烦你了辉哥儿。” 罗辉没有直愣愣地领着他们去见他爹,而是将他们带到了自己房间,然后去找他爹。 那厢,林皓然的到来,罗村长心里先是涌一股被打扰的不悦,接着因喝了点酒迷糊的脑袋不知道想起什么,悚然一惊,酒醒了。 便听到廖翌沣对他说,“罗村长,这么晚了你家还来客人,想来是有事,你去看看吧。” “这——”罗永福犹豫。他确实想去看看,但这位廖爷是贵客,他哪能扔下不管? “廖某不要紧,且先吃着喝着。” “那我就先失陪了?” “去吧去吧。” 罗村长腆着肚子来到儿子的房间,“听辉哥儿说你们找我?” 林大哥站起来,“是的,罗叔,这是咱爹让咱带的,给荣哥儿几个小的添点零嘴儿。” 林大哥一说话,林小弟就机灵地打开袋口,其实里面除了粟子之后,还有一卷三尺左右的细棉布,这是他姐让添上的礼。并且强调了让他们说礼时就当没有这细棉布,也就是说别拿这细棉布说事。 罗永福只扫了一眼,在细棉布上顿了顿,以前这礼算重的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这点子礼他已不放在眼里。但想到那位不知名的贵人的交待,他们的来意自己是必须要弄清楚的。 “哟,这栗子个头还不小,是后山那棵毛栗子树上长的吧”只提栗子,只字不提那细棉布。 “罗叔好眼力。” “说吧,有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是快要入冬了嘛,家里又添了一个娇滴滴的人口,所以今年咱家从山上打的柴可能要比往年多一些。但罗叔你放心,咱不砍伐成树,只扒拉灌木,就是量可能要大一些,怕村子里的人见了说闲话,这才特地来和你说一声的。” “就这点事儿?” 罗永福怀疑地看向他俩。 林皓然想抚额,他在家的时候都说了,不用送那么重的礼,现在好了,说实话人家还疑心上了。 “那个,您也知道,我妹妹刚回来,作为晚辈该来拜访拜访您的,但她是个姑娘家也不大方便,所以就让咱兄弟二人送点礼给你就当她做晚辈的一点心意了。” “哦。” 提到林蔚然,罗永福不说话了。 “对了,听说你家老二过了院试,获得了去府城考解试的名额,他这几天应该考完了吧,回来了没?”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事。 林大哥有睦难过,“听我爹娘说,他今年不打算去府城考解试。您也知道,为接回我那亲妹妹,则然他前前后后忙了好些日子,耽误了不少功课。他想来年更有把握一些再去考。” “唔,他还年轻,不着急这一回。” “罗叔,那咱们家上山打柴的事?” “行吧。”林家提的要求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这做村长的,也不能拦着不让人上山砍柴吧。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只别太过了。” “罗叔放心吧。” 得了准话,林大哥林小弟极有眼色地提出告辞,罗永福也不留他们,只说天晚了他们早点回去也好。 林家兄弟俩回到家,林蔚然忙问结果。 林大哥先喝了口水压惊,然后将事情说了说,末了,他说,“妹啊,好悬啊,你不知道你画蛇添足了,差点坏了大事。” 林蔚然忙问怎么回事,林大哥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对话说了,连带着罗永福的反应。 林母刚好听到林大哥那两句埋怨,直接铁沙掌就拍上林大哥的背,“你个没良心的,你妹是好心,三尺细棉布呢,好东西留在手里不好吗,上赶着送人?她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怎么会?按理说,他应该不动声色地收下才对,然后对林家的这点要求满口应下,而不是那样的反应。毕竟以她收集到的消息,罗永福绝对不是什么很正直的人。 林蔚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别的暂时没有头绪,但罗村长对他家防备心过重,不是什么好事。 那厢,罗永福再回到席面上,吩咐自家婆娘将凉了的菜拿去再热热。 “辛苦罗村长了,来,廖某敬你一杯。” 罗永福连忙说,“是我失敬才对。” 喝完了这杯,廖翌沣仿佛不经意地问,“来的人是你们村的?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我们村一户姓林的人家,家里出了个读书人,也没甚大事,只说近来想上山多打点柴过冬,怕村里人有意见,特来和我说一声。” 多打柴?这是要做什么?廖翌沣摩挲着酒杯。 “这点小事,对罗村长来说肯定不在话下才对。”廖翌沣恭维着,顺便帮了林家一下。 “那是,这么点小事,咱也不能为难人家啊。”那贵人只说了让他拦着不让他们林家出人头地,但他也不能做得太明显,针对得狠咯。 其实他还有一点顾忌,那就是林则然,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据说书还读得不错,以后如何尚不可知。如果可以,还是不能将人往死里得罪。 “你瞧瞧,一天天的,就是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说了不说了,咱喝!” “那就走一个!” 事情有进展,廖翌沣也不急了,反正常来枣林村就对了,真有什么大事,指定绕不过罗永福的。再收买村里一两个人报信,此事就妥了。 夜深,林蔚然听了林大哥的话琢磨罗永福,罗永福夫妇也在谈他们。 村长屋里,村长娘子替他洗完脚,自己也洗漱干净,钻进被窝后忍不住说起了小话。 “今晚林家来人了?” “嗯。”罗村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他们送来的那块料子挺好的,足有三尺,改明儿给辉哥儿做件上衫吧?” “随你。” “听说林家那新认回来的闺女长得很不错,她姥爷治脚的时候,听说还给拿了四十两银子呢。你说要不要请个媒人说给咱们辉哥儿?” “你总和我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先前你一直看不上村里的姑娘,多少户人家托媒人来说,你都没点头。这会应该应下了吧?那林家二闺女可是通身的气派,这是他婶子亲眼见的。” 要知林蔚然因为抱错,受的可是权贵人家的正经教养,气度已经融入了骨子里浑然天成,加上模样周正出挑,外人见了自然是哪哪都好。 罗村长皱眉,他知道的要比村里的人更多一些,更知道林家编出来的那套话压根不是真的。 “此话休要再提。” 林家那小闺女他远远见过一次,对她是满意的。但他有更深的顾虑,这林家不知道惹了哪路贵人,直接找人传话给他,说不想看到这一家子人有出头之日。并且一出手就是重礼,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偏偏行事又狠又利落,一出手就拿捏了林家的七寸。还不是商户那种低劣的手段,还有那传话人的身份,更让他对身后之人讳莫如深,忌惮不已。 要知道林家人除了林则然,都是足不出户的,上哪惹来那样的煞星? 而且和他们不对付的贵人是近来才出现的,林昭然养女身份的被发现,以及林蔚然做为亲女被接回,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要么就是林则然在外面得罪了人,总之都不是好事! 都说鼠有鼠道,罗村长秉着小人物的心理,竟能将里头的事情猜了个□□分。 所以林蔚然,不敢娶啊。 这一家子被贵人盯上注定不能出头的人,娶了他儿子也借不上力,搞不好他全家还会被牵连。人家能找上他,焉知不能找上他头上的人? “怎地啦?且不提那林蔚然如何,我瞧着林家的人都挺好相处的,没有混不吝的人,做辉哥儿的岳家,咱们家也能省心。” “我说不行就不行,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里面的水深着呢,你可别乱来,坏我的事!”罗永福喝斥完妻子之后蒙头就睡。 晋阳县学 这两日被林氏母女俩念叨着的林二哥林则然,正捧着书在看,而他的同窗好友杨昶又拉了一个同窗方琰联袂而来。 “都说则然在看书,你不要过来打扰了。”方琰一脸无奈。 杨昶道,“我才不信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能看得下去书。” “你以为则然是你啊,浮躁不定。”方琰拿夫子评价过他的话来训他。 “你们俩是比我能沉得住气,但也不见得丝毫不受影响吧?咱们初八考完明经科,初十从太原府回到县学,这会儿他又捧起书来看了,都不用休息的吗?”杨昶不服气地道。 三好友气氛正好,突然间插入一道霸道的男声,“杨昶,你是傻还是傻,他早早看书自然是感觉考得不好心虚了呗,内疚了才在这里假用功。林书生,你说是不是啊?” “方晟,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要满嘴喷粪就到一边去!”杨昶不忤他,他们俩家家世相当,谁还需要怕他了? “哼,满口的屎啊粪的,真是有辱斯文。” 林则然突然说道,“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泛味,三日不读书,便面目可憎。” “什么?”方晟有些懵。 “你不是问我捧起书来看是不是假用功吗?刚才那句就是我的回答。” “你你你——”方晟气得说不出流利的话来了,他刚才是用那句话骂他面目可憎啊! 林则然的话杨昶才会对号入座,而是将帽子扣在了方晟头上,“你什么?果然是面目可憎。瞧瞧你的眼睛,气得都突出来了,就像一对金鱼眼,不,说金鱼眼那是污辱了金鱼!你根本就是一对死鱼眼——” “你说什么?!”方晟气得头顶冒烟,眼见着就要动手。 方晟的朋友见机不对,立即上前将他拉走,“走了,方晟,你不是知道那林则然一向嘴皮子利索,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能噎死个人吗?再者他与杨昶方琰交好,有二人撑腰,并不那么好惹。”最重要的是在县学主动挑衅打架是要有处罚的呀,这罚还不轻! 一番劝说,方晟是冷静下来了,只恨恨说道,“他们二人和一个平民之子混迹一处,也是自甘堕落!” “那方晟是个孬种,不敢动手,真无聊。”杨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方琰道,“你消停点吧!”对这个闹腾的同窗,他和则然都无奈得紧。 “则然,你还真看得进去书啊?” “有备无患,不然老想着阅卷官大人什么时候阅完卷吗?”林则然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杨昶瞪眼,他就是心里一直挂着这事,怎么了? “可你们这准备也太早了!” 方琰也说,“则然,明经试之后确实有些读不进书,加上官学的夫子近来都不教授新课,只让我们总结此次解试的心得,留在县学与在家无异,所以我想回家一趟。你呢,有什么想法?” 一提起家,林则然便想起林蔚然这个亲妹妹来,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农家生活?罢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他自制力强,自学看书的话,在县学和在家于他而言没差。之前坚持呆在县学,是怕父母见了他难过。但难过这事吧,难过一阵子就好了,总要时间的。 “我也回吧。” “那行,咱仨就今天走吧?” “嗯。” 而备受他们惦念的阅卷官太原府太守王华,此刻也因为卷子的问题一阵头疼。 他身为太原府的最高行政长官,自然就是这解试的主考官。十月初五的明经科,经过三天三场的考试,卷宗已摆在他的案头。 今年太原府解试,明经科的考生有三百二十六人,其中举荐的生徒有两百七十五人,自投的乡贡五十一人。 而他大部分已阅,根据太原府明经科十取三的原则,此次取士,能有九十八人得到京试的资格。 而这些人中,举荐的生徒占了九成,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以举荐为荣,且举荐的都是世家贵族得多,王华也愿意给这个脸。因为他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有了举荐,只要生徒肚子里有点文墨,答卷不是狗屁不通,通常都会被录取。他只是给一个能进京考京试的资格,能不能获得好的出身,便取决于他们自身了。 而此时令他头疼的是一份试卷,那份卷子中的时务策着实令人惊艳,他见了都惊为天人爱不释手。一看名字,林则然。 这个人,他还真有一点印象。因为当日的口试考的用官话答辩,林则然确实是口齿清晰,辩才无碍,加之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给王华留了个好印象。 不过令王华可惜的是林则然竟然是一位乡贡,而非崇文馆或者官学或者知名书院的生徒!林则然在晋阳县学这一点是好的,却未获得举荐名额,怕是在书院中也是籍籍无名之辈。 在王华看来,林则然的时务策虽然做不到第一,第三是没问题的。但他看了排名,前十一溜下来,要么就是生徒本人家世过硬,要么就是举荐人都是在京或在太原府中很有名望的存在。 前十名插不进去,可是将他安排在十名开外,他又有些不虞。 王华也是起了爱才之心。盖因这林则然的时务策非常贴近他的施政纲要,十分能挠到他的痒处。 毕竟前十和十一,虽然只有一个名次之隔,待遇却天壤之别。 王华太守没注意的是,他这是将自己完全代入了。 扣扣扣——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书房门被有节奏地扣击。 王华冲门外喊了一声,“不是说阅卷期间不许来打扰的么?”声音不耐。 “老爷,有贵客到府。”老管家笑吟吟地在门外回道。 “哦?” 王华有点好奇了,他看了一眼那卷子,想着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便打算去见见他家老管家口中的贵客。 等他出了门,老管家指着左侧,“老爷,您看?” 王华一看,哟,还真是贵客! 宫令箴遥遥拱手,持晚辈礼。 很快,两人就到了客厅,分宾主坐下。 “怎么想到来看我?” “路过太原府,就寻思着来看看您老。” “不是惹了什么事吧?” 话问出后,王华自己都笑了,一见宫令箴年纪轻轻的,总会忘了他已经和自己一样是四品官员了。而且他习惯了家中像他一般大的子侄惹事了求到自己跟前让自己帮忙擦屁股的事,所以下意识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倒没有,不过来了之后才想起近段时间是明经科阅卷的时间。”接下来还有秀才科和进士科。 “伯父一定很忙,晚辈这登门的时机不对啊,打扰了伯父。” “嗳,话不能这么说,你路过太原府能想起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况且明经科的卷子我已经阅得差不多了,只是那份林则然的卷——”王华说起明经科就想起那张令他烦恼的卷子,喝茶的时候一分心就说了出来。 林则然?宫令箴心中一动,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道,“伯父这是为何事烦忧呢,您主政太原府多年,一个小小的明经科阅卷应该难不倒您才对。” 王华先是哈哈大笑,“你才是年轻有为啊,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和伯父我平起平坐了,甚好甚好!”对于宫令箴,他都不得不感叹一句出名要趁早啊。 王华又道,“你说得对,明经科的阅卷是没什么难的,但这上届有两份卷子,让我难以取舍。” 宫藏是京官,祖籍和两个考生也不相搭嘎。加上他作为晚辈来拜访,没甚关碍,知府大人才会将此事拿出来讨论。不过他说话的时候也耍了个小心眼。 “什么样的卷子能让伯父您为难,晚辈倒有些好奇了。” “我去书房将那两张卷子拿来,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 其实说这话时,在林则然和那个第十名的权贵子弟中,王华已经有所偏向,只是他没意识到罢了。 宫令箴亦没觉得有何不对,此时的科举,以察举制为主,科举制为辅。特别是地方的院试和解试,取士水分很高,很主观,几乎取决主考官个人喜好。 “这不会让伯父难做吧?” “这有何难做不难做的还记得当年你是秀才科头名出身,阅他一个小明经,绰绰有余。” 此时的科举,分常科和制乎,而常科又分六科,其中以秀才科难度最大,等第最高。其次是进士科,再次之是明经科。明法、明算、明书三科属于专科。 秀才科主要考治国方略的策文五道,方略策在当时又往往为考生所最惮忌。因为方略策要求考生不仅要精通时事,还要引经据典;不仅要学识精博,还要思辩明晰;甚至还要求文采斐然,理义精当。难度之高,几乎让考生闻之色变。答得不好,容易给阅卷官指手画脚之嫌。 秀才科在当时资源文学见识落后于世家豪门的寒门学子中无疑难度太大。而世家子弟以举察为主,多半走明经科。读书好争气一点想谋个好出身的就考进士科,极少有人敢去啃秀才科这块硬骨头。 偏偏他宫令箴就去了,还取得了那样一个成绩,实在让人感叹。 “伯父,为避免有失公正,先将两份卷糊名。”宫令箴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 “哪用这么麻烦!” 王华咕哝,可等他将两张卷子拿出来之时,确实是糊了名的。 宫令箴仔细看了两张卷子,很快便认出了哪一张是林则然的。其实也很好认,权贵子弟的文章大多文风华丽,而林则然出身农家,多少都会带了一些朴实的土气。 “伯父——”宫令箴扬了扬手中的卷子,语气惊叹,“这样的人才,只能排在此次解试的第十第十一?太原府果然是人才济济。” 王华一看,他手中的卷子正是林则然那份。 如今这两份卷子,就如同两份菜肴,一盘香味四溢,摆盘也好看,就是干货有点少,点缀有点多;另一盘呢,朴实无华,味道尚可,却能填饱肚子。 宫令箴的选择让他意外,王华还以为他会选择世家子弟那一卷呢。 要知道他当初弃明经科就秀才科,实则是以‘虚’出身,世家子弟,没有经略过地方,何谈治国方略?但他就能将他肚子里的那点干货摆弄成满汉全席的感觉,合了皇上之意,引来皇帝连番赞赏,这就是本事。 宫令箴当时如此横空出世,惹来了不少大臣的非议,认为如果这样的文章被皇上钦点为头名并赋官从七品(秀才科登第赐正八品),就相当于开了一个坏头。 十六岁的从七品啊。 但皇上对他着实欣赏,一力镇压反对之声。 “伯父,我是很欣赏这张卷子的考生的。近些年,无论是解试还是京试,花团锦簇的文章还少吗?” 王华睇了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花团锦簇的文章成为主流,也不想想是谁开的头,现在正主却嫌弃上了,那些学了他的书生上哪说理去? 宫令箴脸皮厚,只当没看见他的笑,当初他以那样的方式获取出身,那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很好不是吗?他押中了,一入官场便是从七品的出身,这几年更是凭着政绩功绩升至四品,又有谁能复制他的升迁之路呢?同期的生徒不少人还在七八品的位子上慢慢熬着呢。 “咱们大梁目前需要的是像伯父这样脚踏实地的人才,而非空有想法的虚幻之士,大梁的百姓没那个资本为他们的理想买帐。这一点伯父久居地方,定然深有体会。” 倒也不是说世家子弟不堪,只是这林则然难得。毕竟要说读书,世家子弟更有优势一些。加上世家子弟的父辈们都是身居要职高位,耳濡目染之下,见识见解气度都会比贫寒人家更胜一筹。 只不过因为脱离民众生活,答时务策时想法过于稚嫩,泛于表面,反倒不如林则然这类的可取。 当然贫寒学子也有自己的缺陷,比如格局过窄,看问题的局限性比世家子弟更甚。但这些寒门子弟的毛病在林则然身上却不如何体现,加上他擅于扬长避短,这不,这回的明经科倒将他给显了出来。 想不到她家的哥哥竟也是个心思深的人呢,宫令箴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住了唇边的笑意。 “是啊。”一时间,王华心有戚戚焉。他虽然是举荐出身,但二十多年经略地方的经历,让他对花团锦簇的文章常常一笑而过,更欣赏务实的学子。 “这张卷子的学子,目前看来至少有为能吏的潜质,颇有些当年伯父的影子啊,” 王华眼睛一亮,“你也看出来了?” 想到这两年,他这伯父在太原府的动作,宫令箴有些了然。他这伯父,对林则然也是起了爱才之心吧。之所以对林则然的名次在第十第十一之间摇摆,怕是前十的背景都很强,林则然一个寒门学子比不过啊。 不过,好风凭借力,送他上云霄。现在想来他这伯父应该已经有了决断了吧。 话不必说透,点到为止刚刚好。 两人又说起京中一些事,稍晚,宫令箴便告辞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晋阳县学, 方琰杨昶都有自家马车来接, 林则然和他们道别, 因为不顺路, 拒绝他们载他一程的建议之后, 背着书篓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他刚步出县学大门就遇到了来寻他的戴良。 “戴大哥,你怎么在这?” 林则然注意到他眼下淤青, 面容憔悴, 精神似乎不是很好, 陡然一惊。 “我正巧来寻你, 方便吗?”戴良勉强地笑笑, 他看了一眼他背着的书篓, 也看出来他这是归家的装扮。但此刻他也顾不得了。 “前面有家茶楼,咱们去坐坐吧?”林则然提议。 戴良摇头,“去它旁边的酒楼吧。”他想去酒楼, 一醉方休。 林则然看出了他心情不好, 遂依了他。 到了酒楼,林则然将书篓放下,店小二先上了一壶水, 他顺手倒了两杯。 戴良抹了一把脸,叫了两斤酒和两三道下酒菜。 “戴大哥,是不是发生事了?” “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近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 诸事不顺, 上头交待下来办的差事都办得稀稀拉拉的, 不尽如人意。” 林则然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方便说吗?” “是这样的......” 戴良一说就说了两刻钟,期间更是不断地自己灌酒。 林则然静静地听着他诉说近来发生的几件事,事情不大不小,但其中有需要他亲自办的,有需要用到一些巧思的。不算太棘手,用点心就能办好。 戴良没说的是,他察觉几件事之后,他渐渐失了上峰的好感。 但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又如此失意,林则然焉能猜不到呀。 林则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而且他不是新手了,在衙门几年了,各种规矩明的暗地都了然于心,怎么会犯那种错误? “这些事都是近来发生的,之前没有过吗?” 戴良摇头,“我做事的能力你也知道,虽不是能力顶尖,却也事事妥贴。” 林则然点头,这个他信,戴良对他那份工作还是很看重的,做事用心,自然事事妥贴,上峰也满意。 这几件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给他使绊子,“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没有啊,你是知道我的,一般事情我都不计较,哪会去得罪什么人哪。”说着,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你也觉得是有人故意坏我的事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他娘的就是找不出来这个人!” 是了,戴良的性子在捕快里已经算是好的了。到底是什么人要和戴良过不去? “本来陈捕头退休,大人已经内定了我为下任捕头了,这下全搞砸了。” 林则然不得不多想,“那下任的捕头是谁?有没有可能是他?” “是陈钦。但不是他,我让人留意过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而且他也没那么大的能量。”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坏他几件事。 林则然也没招了,他毕竟没有身处他的环境,站在局外,所获信息太少,很难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近来小心一点吧。” 戴良苦笑,“大人已经暂免了我的职,让我回家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他上峰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懂。 “这样也好,敌暗我明,多做多错。” 林则然疑心和戴良不对付那人能量很大,暂避锋芒很有必要。 戴良心里憋闷,酒一杯杯地灌,拦都拦不住,最后毫无疑问喝醉了,还死活不肯回去,说怕寡母担心,嘴里嚷着要跟林则然家去。 和一个醉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加上他也不是第一次去林家了。林则然叫了隔壁村赶牛车的车把式,预定了两个位子。 酒馆老板认出来戴良的身份,也知道林则然是县学的学子,然后给搭了把手。 枣林村 林则然突然回来,可把家人吓了一跳,再一看他还带了个人回来,林小弟忙过来搭把手。 林父和林大哥上山挑柴去了。 “怎么把戴良也带来了?”林母问。 “他近来遇到点事,心情不好,怕他娘担心,所以就想来家里住两天。” “那也成,只是他娘那里?” “放心吧,我已经托人带话给婶子了。” 林母和林二哥一边走,一边低声和他说了一些家里近来发生的事。 “二哥,你回来得正发了,咱们今晚吃肉!” 听闻林二哥回来了,林蔚然小金也不喂了,从后院里兴冲冲地出来。她猪肚昨天就处理好了,没吃完的肉和猪骨猪下水之类的清理好沥干了水份之后,晚上的时候一并吊在井上,加上现在天凉,不会变质。 “你拿银子给姥爷治病的事二哥知道了,二哥谢谢你。”林则然伸手摸摸她的发顶。 “这又没啥!” “在家里住得还习惯吗?”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不过是在规则之下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罢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林蔚然乖乖点头,“挺好的,爹娘他们都对我很好。” “二哥,我和你说,今晚咱们吃烤肉吧!” “烤肉?” “炙肉!”可惜没锅,好多好吃的炒菜都不能做。 “那二哥就等着了,听娘说你昨晚做那顿饭很美味,想必这炙肉也不会逊色。” “二子,快来,戴良他吐了!”林母在厢房呼唤。 “就来!二哥晚点再和你说。” 戴良?林蔚然听着耳熟,她招来林小弟问,“戴良是谁啊?” “他是二哥的好友,在县衙当差。” 闻言,林蔚然一惊,戴良,林二哥的好友,在县衙做衙役,这不是原书中林昭然重生前前一世的第一任夫君吗? “那怎么来家里了,还喝得那么醉?” “听二哥说他遇到点事,不想让戴婶担心,所以想来家里住两天。” 林蔚然还想再细问,可再多的林小弟就不知道了,她只能暂时作罢。 鹿渭镇 戴寡妇刚和交好的姐妹从城隍庙出来,慢慢地往家里走。 “文大姐,你莫要太过担心了。今儿我们诚心拜了城隍老爷,又捐了那么多香油钱,一定会保佑良哥儿事事顺利的。” “希望吧。”姐妹的话并不能很好地宽慰到她,戴寡妇仍旧一脸愁容,“你也听到了,孔庙祝说,须得给他找一个辛丑年八字相配的女子为妻,方能化一化他这煞气,让他将来平平顺顺。可这个八字的姑娘我上哪找去啊。” 姑娘们的八字哪一家不是捂得紧紧的,哪有出来瞎嚷嚷的?只有在相看合适了,才会交换更帖八字,男方家才会得知女方的出生八字。 “良哥儿这个年纪确实也该成亲了,以往你总觉得他还小,给他相看了好些个姑娘都觉得不满意,现在怕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是我耽误了他。”戴寡妇自责。 那姐妹倒是乐观,“你别忧心,那庙祝不是说了吗?他问了城隍老爷,那姑娘必是你们认识的人,和你家关系还不差的。你算算,辛丑年,今年应该是十五不满十六。你再仔细想想,哪家与你们交好又恰好有十五岁姑娘的,约摸就是了。” 戴寡妇勉强笑了笑,“哪那么容易,认识的人家中有闺女的不少,就咱家隔壁马兰花家里就有这么一位呢。” “可你和马兰花不合啊,所以他家不算!”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家,正巧就遇到了来送口信的小子,戴寡妇得知儿子去了林家小住两日的消息。 “文大姐,我就先家去了啊。孙庙祝的话你多琢磨琢磨啊,和你家交好,不仅是和你交好,和良哥儿交好也算呢。” 徒剩下戴寡妇一边开院门一边寻思,这林家不是正好有个十五的闺女吗?孙庙祝说的人会不会就是她?她越想越像,因为她从城隍庙出来就在琢磨这事了,和戴家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家她全数落了一遍,有闺女的又恰好十五的,就那么三四家,再除去关系不好以及订亲的,就剩下一家了。可那家的姑娘丑,她怕委屈了她儿子。 林则然她见过,人长得挺俊的,他家的妹妹应该不丑才对。改天得去林家相相那姑娘,如果是个好的,她便为她家儿子聘了回来! 傍晚的时候林父和林大哥各挑了一担柴回来了,全是山稔木。 柴一放下,闻着厨房里散发的浓汤香味,林大哥就直嚷着肚子饿。 林蔚然说今晚就吃就是吃肉,猪棒骨早已敲开放进陶锅里熬煮,她估摸着时间将整个猪肚放进去。 然后就去烤肉,五花肉、猪心、猪腰子都已经切成了薄片微微腌上,放在一旁。 野山姜这两天用了不少,没办法,这猪没去势就是腥膻味浓,要去掉这腥膻味,姜酒必不可少。 孜然、胡椒,还有茴香八角之类的大料除了八角,都被她磨成了细粉。活都是林小弟干的,她只负责动动口。 林蔚然支使着林小弟在院子里围了一个简易的灶,能安置那块薄铁片的。 薄铁片四周,林蔚然在买的时候就让人做了翘起处理,做成了一个简易的锅,防止这五花肉一烤就炸出油来,漏油。 然后又让林小弟拿了一些家里积的碎炭,引火点燃放置在那灶肚里。 条件艰苦,将就着吧。 一切准备妥当,烧烤模式开启。 林蔚然宣布等汤一好,今晚就在院子里开饭。 戴良是被尿憋醒的,他一看房顶和屋里的装饰就认出来这里是林家的厢房,他来的时候常住的那间。 则然怎么将他弄他家里来了?戴良晃了晃尚未清醒的脑袋,然后起身摇摇晃晃地出门,喝醉酒的他压根不记得是自己闹着要来人家家的。 可门外的景色让他愣住了,秋意浓浓的院子,一少女身着降朱色流苏千水裙,微微弯腰逗着一个小女娃。从他这里,只能看到六七分侧颜,却已美得让他屏住了呼吸。 “戴大哥,发什么呆!我正想进屋喊你起来吃晚饭呢。”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晚上这顿饭获得了极高的赞美, 清盘了, 可谓宾主尽欢。 这顿饭的美味超出了林则然的预料, 他在林家算是最见多识广的一位了, 即使镇上的宝斋楼做出的菜肴都不及这一顿多矣。 可是这样的美味, 戴良却有些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林大哥一如昨天那般大快朵颐,心中更是坚定了烧炭挣钱的想法。 因戴良在, 林家也不方便商量烧炭的事。本来林则然回来, 一起商量一下正好的。现在有话也不便敞开说, 偏偏时间紧迫, 林大哥差点急上火。可客人上门, 总不能将客人赶走吧? 晚上的时候, 戴良去了林则然书房。 一晚上,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说正事。 林则然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道, “戴大哥,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那个,你妹妹许人了没?”戴良期期艾艾地问。 闻言,林则然眼神一凝, “戴大哥什么意思?” “你这个亲妹妹看着人挺好的,如果可以,能否将她许配给我?”终于说出口了, 戴良心里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话就更好说了, “你放心, 如果能娶到你妹妹,我一定对她好,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包括我自己。” 林则然双唇紧抿,他此刻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些荒谬。 两个妹妹,昭然在的时候,看上了他,他对昭然无意,百般推萎,当然,他也知道昭然性子有瑕疵,他不愿意他也能理解。 可是到了蔚然这里,他一眼就瞧上了,然后来问他,甚至是放低了姿态求娶。 林则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的妹妹,不是任人随意挑选的货品。 “抱歉,蔚然的婚事我做不了主,我爹娘也做不了主。” 闻言,戴良难掩失望。 “则然,你帮帮我,我真的——” 林则然打断他的话,他接下来的话不说他也知道,无非是他的心意以及他的保证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和她说的,但结果如何由她决定。” 他的态度很强硬,目光也很坚定。戴良从中读出这么一个意思:你的意愿重要,难道蔚然自己的意愿就不重要吗? 他想起先前拒绝林昭然时的态度,心中顿时一片苦涩,只觉得现世报一样。 “好吧,则然,一切就拜托你了。” 林蔚然屋里,她刚洗好了头,晴雪心不在焉地将水倒了,一没留意还差点摔了一跤。 “小姐——”晴雪哭丧着脸。 林蔚然擦着头发,随口回了一句,“不是都改口叫姑娘了吗?怎么又叫小姐啦。” “姑娘,你上个月葵水没来,这个月也过去了小半了,一直没来!”晴雪声音惊恐,她想起上个月十七那天了,小姐明明出事了,都怪她大意都怪她抱着侥幸心理。 咚!林蔚然手中的帕子落地。 难怪,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忘了。 难怪她会做春、梦,原来是孕妇体质作祟。 那个该死的男人,她不是让他给弄了避子汤吗?他给她喝的是啥玩意儿?! “小姐,怎么办?” 晴雪一紧张,习惯性的称呼就出来。 “别紧张,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让我先睡一觉,睡醒再说。 似乎一意识到有孕,林蔚然就感觉累得慌。 “小姐,哎!”晴雪跺脚,为她的心大,可自己又惊又怕,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最终无可奈何,只能上前替她铺床。 林蔚然才一躺下,眼睛一闭,没多久就进入了黑甜乡,连半干的头发都顾不得了。 还是晴雪心疼她,拿了块干帕子替她慢慢擦干的。 次日一早,林蔚然一睁眼,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腹部。她算了算时间,姨妈已经四十多天未至,必是有孕无疑了。 对于这个小胚胎,是去是留,林蔚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正如她之前就知道的,现在的社会对于未婚生育的容忍度太低了。 这个孩子,搁现代算是意外怀孕,如果舍不得,经济又允许,自己一个人也能生下来。反正大隐隐于世,人往大城市一躲,又有谁知道她是未婚生育的呢。 其实这里也能这样,只要她有足够的钱财。到时离开村子,去到府城,镇上不行,买上一座小宅子,再买两三个人,然后大门一闭,过自己的日子好好安胎。 身份只对外说是某某某的遗孀,可是这样做的话,她要是再想嫁个好的,怕是难了。 可是落胎的话,以现在的医术,风险太大了,一不小心就是陪上日后的健康或者生育能力,她有些不敢。 毕竟对于女人来说,一个好的能孕育下一代的胞宫真的太重要了。不愿生和不能生是两回事! 最好的结果便是她能嫁给孩子他爹,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这个官本位思想严重的时代,一个镇长一个县官都足以让她让林家仰望。孩子的爹,恐怕这一辈子都是她无法企及的存在。 最终林蔚然决定去镇上看一看,至少了解一下。或许这个时代落胎也没想象中那么多可怕的后遗症呢,她侥幸地想。 而且,最好还是能尽快赚钱,烧炭一事得赶紧提上日程。 这么一想,林蔚然是彻底躺不住了。 林蔚然洗漱的时候看着晴雪眼底的乌青,便知她忧得一夜没睡。 她拍拍晴雪的肩膀,“别想太多,也别太担忧了,一切还有你家姑娘呢。” 次日一早,林家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娘,你怎么来了?”戴良一大早见着他娘,都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林大嫂垂眸,掩住眼中的不屑,早就听说这戴寡妇将儿子把得紧,但没想到她儿子只是云朋友家住两天都不行,只一天她就忍受不了追着撵来了。 戴寡妇拍拍从枣林村路口到林家这一段路被晨露沾到的裙摆,“娘担心你,就来了。” “我在则然家里,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莫名的,戴良觉得烦躁。 “傻孩子,我这不是担心你太过麻烦你林叔林婶吗!”戴寡妇说着话,但眼睛一直在搜寻着什么。 “文大姐,快进来坐吧。良哥儿,快领你娘进来啊。”林母招呼着。 “不忙,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说着,戴寡妇将东西一样样往外掏......后面还有一块约一斤重的熏肉。 戴良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娘还知道带些东西来,没有太失礼。 林母有些疑惑。 林大嫂挑眉,这回戴寡妇是出人意料地大方啊,别是有什么所图吧? 林蔚然刚出房门,就被林小弟告知戴良他娘来了。 她看了看天色,这戴寡妇也真够早的,枣林村离鹿渭镇有三十里地吧?她这个时间点到,怕是天刚擦亮就动身了。这得多不放心儿子啊。 “娘,开饭吧,一会我和爹还得上山呢。”林大哥催促,甭管什么时候能商量烧炭的事,当务之急是多囤点姚金娘木。 林蔚然一进来,戴寡妇见到她就是眼睛一亮,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真是个好姑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林蔚然懵,挣了挣没挣开,她湿辘辘的双眸看向她娘,这是哪来的怪婆子啊,还有上回她大嫂的大嫂也是,怎么一个个都爱对她动手动脚?! “文大姐,您先坐,咱们就这开饭了。”林母上前想拉她的手入座。 被戴寡妇用手肘挡开,她继续握着林蔚然的手,“曾大妹子,这是你家的亲闺女吧?” 林母被她弄得有些无措,“是啊是啊。” “来,戴伯母也没啥见面礼可给你的,这手镯你戴着。”说着,她便将手上的银手镯退下来,欲戴到林蔚然的手腕上。 她的举动让林蔚然急了,忙推辞,“不用了戴婶,这太贵重了。”她知道在乡镇这些地方,又是戴家这样的人家,一只银手镯是一份很有重量的礼了,她哪敢随便乱收啊。 说实话,林蔚然被吓着了。 而戴良则喜出望外,“娘,你知道林二姑娘?”他有好些日子没见林则然,所以都不知道他亲妹妹换人了,是昨晚来了见了人才知道的。 戴寡妇只觉得被会心一击,她怎么生了这傻儿子,这样的问题回去再私下问她不好吗?偏偏要在这时候问? 林家人都看了过来,他们也想知道。 戴寡妇勉强地笑笑,“大郎不是着急上山吗?先用饭吧,别耽搁了。”她能告诉他们自己是听别人闲话听说的吗? 林家人一瞧,便知她是岔开话题不想说了。 用了早饭,林父和林大哥继续去担柴。 林蔚然去后院喂小金。 戴寡妇在她与林母之间来回看了,最终决定跟着林母去了厨房。 说啥了不知道,但应该说了些事,因为戴寡妇走了之后,林母好几次看她都是欲言又止的。 是的,在用了早饭没多久,戴寡妇母子就走了。戴良原先预备呆两天的,他娘来了他也没法呆了,总不能母子二人都住在林家吧?他与林则然是友人关系,又不是什么血缘亲戚。 他们走的时候,林蔚然还在后院。没见到想见的人,戴良整个人依依不舍的。 林则然将人送走之后,想了想去了后院,正巧看到她和林小弟在清理小池塘,先放掉旧的水,再注入新鲜的池水。那条小锦鲤被放在一旁的水桶里,正在欢快地摆尾。 她对这条小锦鲤倒是挺好的,林则然想。他回去换了便装之后也过来帮忙。 三兄妹一起动手,很快就将池水清理了一遍。 活儿干完了,林小弟最先来帮忙的,出力最多,身上的衣裳有些都被打湿了,忙完后他第一个回去换衣服。 后院里只剩下林蔚然和林则然。 “蔚然,你觉得戴大哥怎么样?”林则然问。 林蔚然有些了然,难怪戴良看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原来是看上她了吗?还有戴寡妇,似乎对她也挺满意的?不然也不会一出手就是一只银手镯。看书的时候就知道这戴寡妇百般瞧不上林昭然,看不上人还是其次,主要是看不上背后的林家。她一心想帮儿子娶一个有官家背景的姑娘,林昭然出身农家,她自然看不上。 但是很奇怪,她瞧不上林昭然怎么瞧上她了?可她和之前的林昭然出身是一样的啊。林蔚然总觉得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然后让戴寡妇改了观。 会是什么事呢? 林二哥还在看她,似在等一个答案,林蔚然面上却作不知状,“他不是你的好友吗?他是怎样一个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呀。” 林蔚然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之意。 林则然失笑,是啊,戴大哥是他的好友,他应该更了解他才对。 林则然摸了摸她的头,不容她逃避,“你很聪明,应该能听明白二哥的话才对。二哥想说的是,戴良已经是目前咱们林家能够得上的最好的人家了。虽然他现在有一些麻烦,但他不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二哥相信过段时间他的境遇定然会有所改变的。” 林蔚然看着她二哥,觉得他对戴良的处境的判断有些过于乐观了。 “二哥,听小弟说你那好友近来诸事不顺对吗?听说当初林昭然曾看上过他?”林蔚然接连问道。 “你想说什么?”她这话让林则然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或许你那戴大哥的遭遇不是偶然。”林蔚然决定说得更明白一点,也省得她二哥继续将她与戴良凑成一对,再者也算给她二哥提个醒。 他当然知道不是偶然,但这和昭然有什么关系,不对,昭然—— ...... 林蔚然看着陷入沉思脸色开始变化不定的林二哥,也没去打扰他。 良久,林则然深吸了一口气,以昭然的性子,确实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可是,太狭隘了! 她现在是侯府嫡女,说句丧气的话,她现在的起点,恐怕他还有戴良一穷及一辈子都无法企及,正如云泥之别。何必还要回头出手对付戴良? 况且感情需要双方两情相悦,之前戴良只是躲着她走,不曾接受她的一番心意,并未闹得人尽皆知让她颜面尽失名声尽毁。 林则然想得更深一些,如果戴良的遭遇真是昭然所为,那他们林家也得小心了。毕竟如果她连戴良都没放过,那么当初她还在林家时,与家人朝夕相处,矛盾摩擦更多气更不顺。自己也没少因为她的性子训斥她。而且蔚然还以侯府嫡次女的名头享了十五年的福,怎么看都是大大地得罪于她。 一时间,林则然的心情有些沉重。 如果林蔚然知道她二哥的想法,定然会说,林昭然给戴良给他使拌子,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的爱慕被拒绝而心生恼意。 如果加上她如愿嫁给戴良之后近十年的不顺遂的婚姻生活呢?她一定会觉得戴母对她苛刻,戴良负她,在此前提之下,会找他茬儿就很好理解了。 而且不止他,他们家一样上了林昭然的黑名单,特别是她这二哥,是林家人中最出众的一位,在书中一直被打压,任何出头的机会都被莫名其妙地毁了。 林蔚然瞥了他一眼,他就庆幸吧,他的院试是在八月中旬就考过了,由此获得去府城参加解试的资格。 刚回侯府不久的林昭然还没那么长的手可以影响太原府太守的阅卷,如果此次她二哥能发挥正常就好了。因为随着林昭然的根基越来越稳固,他出头的机会就会越来越渺茫。 想起这些,林蔚然突然灵光一闪!她知道为什么戴寡妇会突然对她改观了!她之前还猜测里面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如果是林昭然从中穿针引线呢?要改变一个市井寡妇的想法并不算太难。 林蔚然将自己代入林昭然的角色,以她的性子,一定是想教训戴良戴寡妇的。 对林家人,特别是林二哥,林昭然是怨的,对她这个偷偷享了她十五年荣华富贵的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感。 林昭然知道戴寡妇看不上她,看不上的原因就是林农门楣太低了,那么回到林家的林蔚然她一样看不上,有什么能让两波不喜的人凑一起狗咬狗更让她爽快的呢? 想明白这点,林蔚然是真的恼怒又无语,这林昭然戾气也太重了吧?当初看文时不觉得啊。果然是看文一时爽,到了自己就是火葬场。 “之前在侯府的经历,如果可以,还是忘却掉吧。”林则然叹息着说,不然随着落差的发生,她只会感到痛苦。 她也想啊,她还恨不得从来没有抱错一事,然后离林昭然那个神经病远远的。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太原府城, 近来林昭然可谓是意气风发。 先是碍眼的人离开了侯府了, 接着便是她被皇上下旨封为乡君一事, 这让她在太原府里出尽了风头, 近来她娘又告诉她, 似乎谢家的长辈们对于她与谢洲的婚事松口了,态度渐渐明朗。 她近来更是各种宴会争相邀请的对象, 但她学聪明了, 很多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她都不再自作主张, 而是拿去请教老夫人。一来能展示她的乖巧与好学, 二来能增加祖孙二人的感情。 这事也不例外, 和她商量之后, 林昭然只挑了一些份量重的宴会参加,其余的一概推掉。 这天,她出来取在金福楼打的一套头面, 顺便逛一逛散散心。 在朝金福楼大门走的时候, 看到了一道有些眼熟的北影,尚未待她仔细分辨,那道人影带着随从拐个转角就没入了人群中。 “四小姐, 你在看什么?”林昭然看得太专心,点墨连唤了几声,并且还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自打林蔚然出了侯府, 南阳侯府开了祠堂, 将族谱中林蔚然的名字划去, 添上林昭然的名字。姑娘这边的齿序重新排过, 林昭然现在排在第四,后面的依次往上挪一位。 林昭然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什么,刚才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或许是我看错了吧?” 或许她真的看错了,宫藏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府?而且还出入珠宝楼,想想都觉得不可能。要知道他在上一世可是连夫人都没娶的人哪。 对于宫令箴,林昭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思。 纵然谢洲在中年后能与之相提并论,那也是中年之后的事了。二十多年兢兢业业,步步为营,才最终被世人勉强认可可以成为宫令箴的对手之一。 而宫令箴呢,制霸官场将近二十年,于三十而立之际,位列三公,可以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惜她当年只活到了三十五,也不知道宫令箴最终是不是立于巅顶,俯仰一世。 可惜这样一个男人,多少女子前扑后继欲嫁与他,而他偏偏上辈子三十多年近四十都未娶妻。 丞相夫人的尊荣,竟无一女子可享! 他就如陡峭雪上的雪莲明珠,夺目又高冷。如果今世与上一世一样,无人可采摘,倒也罢了,大家都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可是林昭然竟然发现林蔚然有可能染指了他,即使这个可能性微乎极微,她都无法接受。连她这样身怀大机遇都不敢肖想的人,林蔚然怎么敢? 至于宫令箴对她暗生情愫,林昭然嗤笑,她配吗? 林蔚然这样的出身,就只能配戴良那样的男人,不,即使配戴良都是高攀!林则然当年就是这么和她说的。 所以别怪她使计,她只是让林蔚然回到属于她的命运轨道上,不要肖想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 还有对戴良所做的,她不过是略施小惩,阻了阻他的前程而已。比起当年戴家母子对她做的,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不要说什么这一世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她不该这样做。戴家曾那样对她,难道她受过的苦就白受吗? 她对戴家已经够好的了,还送给他们一个好媳妇! 还有林则然,这一世她倒要看看,同样是他的妹妹,同样是嫁入戴家,发现林蔚然受委屈时,他会怎么做! 想起这些人这些事,林昭然没什么逛的心情了,去金福楼取了头饰便打道回府。 枣林村,林家 “咱们家要烧炭卖?”林则然话尾音量略高,似乎带着某种不可置信。 林大哥点头,其余人没说话。 林则然的视线在林家人身上转了一圈,从林父林母开始,最终落到林蔚然身上,不用说,这主意一定是他这妹妹出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问道,“烧出来的是什么样的炭?” 他没问她是从哪知道怎么烧炭的,而是直问核心,如果烧出来的炭是一等精炭二等精炭之类的,那试都不用试了,因为他们护不住!反而有可能招来横祸! 面对林则然的问话,林蔚然丝毫不杵,她自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 通过这些日子收集到的资料,林蔚然对这时候的炭也有了初步的了解,而非之前粗浅的,只以为就是一个烤火的东西。 这个时代,炭真的太重要了,竟是可以与碌米、绢帛相提并论的物资。 “是一种新炭,体积不大,形状好,质地细密,耐烧,烟少。” 林蔚然每说一个优点,林则然心就越沉。 炭他在晋阳县学见过不少,他冬天在县学时也用炭,不然的话太冷了根本看不进去书。 因为家境的原因,他多用普通不入等的黑木炭,不过会挑好一些的,不用碎炭,黑木炭烟味大,不时得开窗透气,这样的都要八十文一斤。 偶尔也买上一两斤四等的灰花炭,有同窗来一起读书的时候用。 多数同窗都是用好炭,因为寒门能进得了县学的毕竟少,里面的学子大多家境都不错。 这些家境富裕,出身贵族的同窗们,多用银霜炭或者银丝炭,这两种炭分别属于二等精炭和三等精炭。前者炭体如裹银霜,难燃不易熄,供给皇宫,世家贵族等,价钱也高达三两一斤;后者质量稍次,炭体黑中带银灰似银丝镶嵌,易燃耐久,多为富户地主世家庶出等用,价格就相对便宜很多,只要五百文一斤。 至于一等炭红萝炭以及特等炭兽金炭?大型的炭铺也只见其名,不见其影,连炭样都少有。红萝炭因有宫中娘娘赏赐家人,偶尔能见见。兽金炭那就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了。 而听他妹妹对新炭的形容,堪比二等精炭银霜炭,护不住啊护不住!可能还会招祸。 “二哥,别担心,这炭的品质只能到三等。”林蔚然很笃定地说。 可你刚刚的话不是这么说的,林则然看着林蔚然,眼中传达着这样的疑惑。 “二哥,先烧一窑,成品出来你瞧一瞧。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觉得不行,咱们就停了,行不?” 兄妹二人间隐晦的对话,除了林父偶然间抬头看了一眼两人之外,其余人暂无所觉。 他们老林家需要这个进项,他是他们老林家花钱最凶的那个人。如今嫡亲妹妹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虽然一样的辛苦,但好歹让家人能依靠这技术让劳力更值钱一些,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试试吧。”最终他只能和林父一样,退让了。 既然达到一致的协议,接下来就是行动了,毕竟眼见着就要入冬了,时间紧急。 既然决定烧炭,那么就得建窑。 林蔚然倒想在山上直接找地挖个窑洞来烧炭,可现在秋高气爽风也大,在山林里有点火星子就完了,山林起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其实最佳的烧炭时间是在夏秋之间,那会的植物开始出现黄叶,但水份还是挺足的。一边砍一边晾,等凑足一两窑木材时,最先砍倒晾晒的那一批就能直接入窑了。 不过在山上烧炭的话,动静不小,从村庄底上往上看,如果看到滚滚的浓烟,人们能不好奇吗?如果有人因为好奇上山围观,他们能怎么办?赶都没理由赶。 这事需要保密,所以最终选择了在后院建窑。 幸亏他们家本就在村边,地势也较高,后院足够大,四周还围了篱笆墙,勉强算一个能烧炭的场地了。 但后院种的菜就不能留了,全都得拔掉。 “这些菜,这样拔了好可惜啊,可是一下子也吃不了那么多。”林大嫂一边拔菜一边说道可惜。 “大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真能将炭烧出来,一切都值得了不是吗?” “是啊。” 林昭然看了一眼,后院一菜园子的菜都拔了,只剩下两垄地,如果这些菜不吃掉的话的确很浪费。不如买些盐回来,嫩的晾晒成菜干,老的放点盐积点酸菜。不过这事可以交给她娘和大嫂,她现在任务重,腾不开手。 今儿林父林大哥没有上山,在家帮忙建炭窑。 林蔚然选好的地型,定点之后,就让林大哥开挖。 这烧炭,说白了就是利用木柴的燃烧需要空气中的氧气的原理,等木柴燃烧到一定的程度时,封窑,隔绝外面的氧气,利用窑洞中的余热将木柴心最后未燃烧透的部分焗透干馏,将木柴中的水分和木焦油被熘出,木柴碳化成木炭。 这是最完美的状态。如果估摸不准,过早封窑,就会造成木芯没焗透,烧成的炭等用的时候烟就会大。如果封窑晚了,木柴烯烧过头,成炭量就少,且碎。 总之,火候是个关键,这个过程需要不断试验和积累。 林蔚然凭着记忆以及对烧炭原理的领悟指导着林家男丁们挖土建窑。 古人勤劳,执行力非常强,仅大半天,就将炭窑弄了出来。 “妹子,是这样吗?” 林大哥光着膀子,喘气粗气问,他脸上挂了几道泥印子都来不及清洗。 “应该是吧?”林蔚然也不怎么确定,不过她拿着木柴比量了一番,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林大哥已经知道她是从书中得来的方法,一切都靠摸索。开始的时候他这样问问得急了,他爹就训他,他觉得自己不是林家亲生的。后面他和他妹子说话,声音温和到了极点,他爹这才满意了。 “你看看还有啥地方要改的没?” 林蔚然绕着看了一圈,“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改的地方了。” “那好,今晚咱们就烧第一窑炭!” “这么急吗?” 林大哥点了点头,“时间紧急,白天要掩人耳目,只能晚上抓紧时间干了。” 这一晚,林家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第一窑炭,作为练手之用,材料不是用姚金娘木,而是用之前家里今年储存过冬的木柴,林蔚然指导着他们在最下面放大柴,由下到上依次递减。 从第一把火开始烧,全家人就一直在关注。 林蔚然也经历了穿过来之后第一次熬夜。 第一窑炭,直至子夜才封窑,检查完周遭都没有火星子之后,林家众人才回房歇息。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林大哥就让林大嫂来拍林蔚然的门。 林蔚然换上衣服头发略挽,没有洗漱就出了门,她知道林大哥一定关键看成果。 没一会,林家全家人除了林母在前院拘着两个孩子,其余人都在了。 林父道,“起吧!” 随着窑洞洞口被挖开,第一节炭被挖出来,所有人眼睛一亮。 林大哥高兴地说,“看外形,这及得上灰花炭了吧?” 林父没有轻易下结论,“先将炭全部起起来再说!” “好咧。” 因场地限制,林蔚然指导林家人建的是小炭窑,每窑能出一百斤炭这样。 “拿个火盆来!“林父吩咐。 大家都知道这是要试炭了。 等这一盆炭烧完,林大哥有些失望,因为这批炭可持续燃烧的时间有些短,颜色也比不上灰花炭,顶了天了只能算是个上等的普通炭。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即使是这样的炭在冬天也能卖一百文一斤呢,这批炭如果能有一百斤,那就是差不多能卖十吊钱! 林蔚然明白,这是因为这批木炭取材一般木质疏松的原因,还有就是封窑之前火力过猛,封窑的时间也有些晚了,炭块瘦小发脆。 她将原因一说,林家父子几人都用心记下。 “下一窑,试试桃金木吧。不过大哥,你这次要稍微控制一下火候。”林蔚然怕他烧火过猛,一下子将桃金木给烧没了。 林家父子几人白天忙着上山担柴,晚上忙着煤炭,劳动力一下子有点捉襟见肘。 林蔚然和林母耳语了几句,林母意会地点点头,然后找林父商量增添人手的事情去了,至于增添的人手,自然是出自于曾家了。曾家一溜的壮汉小伙子,这个秋冬倾巢出动干活赚钱呢。现在他们林家不是缺人手吗?从曾家找几个来能解决很大的问题,至于让谁来,就让她父母和姥姥那边商量去吧。 她发现了,她爹做事特别靠谱,再说,不行的话,不是还有她二哥把关吗?有人用人,林蔚然可不想事事操心,那样太累了。 和她娘说完了话,林蔚然就回屋特意换了一身不常见的裙裳,她准备去镇上。她刚才编了个买东西的借口,林母不疑有他,家里也没啥她能干的活,要去便去的,甚至还问她身的银钱够不够,一副要贴补她的意思。 她这借口能哄得了林母,却骗不了她二哥,不过她悄悄告诉她二哥,她准备去镇上买东西之余顺便去炭铺问问人家肯不肯收他们家的炭。 如此,林则然才信了她,却不怎么赞同她的做法。但他也知道劝不住,只让她小心点,一切以她的人身安全为要。 林蔚然不知道的是,她刚出门不久,家里又来客了,是林大嫂的亲娘孙氏登门了。 林母淡淡看了林大嫂一眼,暗含警告,示意她不要将家中的情况胡乱和她娘透露。 林大嫂隐晦地点点头,其实她娘的到来也将她吓了一跳,她大嫂前几日刚回去,她娘怎么又来看她了? 林母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她亲自去将后院的门给拉上了,然后端了一簸箕的豆子就靠在院门那挑选。 孙氏拉着林大嫂说了好一会的话,都是一些娘家那边的闲话。 林大嫂百无聊赖地听着。 突然孙氏话峰一转,说道,“你觉得你那小姑子配你弟弟怎么样?” 林大嫂被她娘这话吓到了,她弟弟和小姑子?怎么配?她弟弟拍马都不及好不好?更别提小姑子近日给家里寻了这么一条生财之道! 孙氏自顾自地说,“你那小姑子脸盘子长得好,盘靓条顺的,那屁股俏,一看就是能生养的。” “你啥时候见过我小姑子啊?”林大嫂寻思着她娘和小姑子根本就没打过照面呀,难道是听她大嫂说的?这个长舌妇! “就今天,不久前在路口遇到的,她不知道我,我盯着她看了许久。”孙氏罢罢手,“不提这个,刚被你岔开话题了。咱们接着说,你弟弟你也知道,打小灵秀,隔壁的老刘茂才都说他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现在混不吝是还没开窍,有了媳妇之后,估计就差不多了。” “娘,你这话可别在我婆婆跟前说。”我怕她会大扫帚给你赶出去。 一听这话,孙氏就不乐意了,“怎地啦,你是觉得你弟弟配不上是不是?” 林大嫂心想,配不配得上您老心里不清楚吗? “晚了!我都听见了!” 林母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的熟栗子被她放到一旁,这样的人给她吃啥吃! “娘,你听我说——”林大嫂连忙上前。 “你一边去,这次我一定要和你娘说道说道!” 和女儿的私房话被人家婆婆听见,孙氏有点慌。 但林母可不管她这一点,只见她双手叉腰,“亲家母,孙大姐,有些话我做为亲家,一直也不屑的说——” 一听这话林大嫂就知道坏了。 “你儿子什么货色你自己不知道吗?好吃懒做,都二十了,还肩不能挑背不能扛,成天游手好闲,下等人的命偏生了一颗少爷的心,就他那样的,就你们家,还敢肖想我家蔚然?!” 林母一口气不带歇地骂了出来。 孙氏被她的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平时最宝贝小儿子,谁也说不得的,现在林母数落那么多,什么话都骂完了,她能受得了才怪。 “曾桂花你个贱人,敢这么说我儿子,我和你拼了!”说着就朝林母扑了过去。 林母也不忤她,随手拿了他们门口边的扫帚朝她身上就是一顿打,这臭婆娘,她早就想揍她一顿了,自打女儿嫁进他们林家后,隔三岔五就上门挑拨,一开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后来大儿媳回味过来了才好些。 亲娘被婆婆打,林大嫂不得不上前拦人,“娘,别打了,别将人打坏了呀!” 可是林母气起来,连她这儿媳都挨了两下子。 林大嫂最后只能拉着她亲娘往外跑,可还是被撵,出了大门才好些了。 “娘,将小姑子说给幺弟的事你以后别提了,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吧,否则我婆婆饶不了我的。” “你这婆婆真是蛮不讲理,之前就不该将你说给他家!” 这话林大嫂不听,林农多好呀,他们附近的几个村,林家这样的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她很知足。 “娘,近来你不要再上林家来了,以后有时间我会回去看你的,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林大嫂从身上摸出几个大钱,塞给她娘,然后转身回去了,顺便还将大门关上了。 气得孙氏大骂她没良心。 林大嫂早早回来,没在外头多耽搁,林母这才气顺了眼,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她一句,“我看你老刘家除了你就没一个好的,以后少给我和他们来往!” 孙氏灰溜溜地回去了,刘氏就在家等着,得知了孙氏到了林家后来了这么一出,气都气死了。能弄点钱就算不错了,还想谋人家的闺女?她当然知道林蔚然是只金凤凰,但她家可没有梧桐木!那曾氏说得对,真是赖□□想吃天鹅肉呢!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林蔚然进镇之前还用了一块纱巾蒙脸。 大夫她都打听好了, 是怀仁堂最擅治女人病的吴咸中吴大夫。 等吴大夫给她摸了脉, 告诉她肚子里已经怀有身孕, 只月份尚浅, 只有一个月不到。 林蔚然恍恍惚惚, 只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如何意外。 “吴大夫, 您这里有没有那种药?我家姑娘还小——”晴雪哀求。 吴大夫一愣, 开始的时候, 吴大夫见她蒙着脸, 却梳着女儿家的发髻, 但来看诊的时候神色自然动作娴熟, 听到怀孕时并无惊慌失措,就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是新嫁娘还是姑娘家? 此刻倒是确定了。 “二十两银子。”吴大夫从一个隐秘的药柜拿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瓷瓶。 林蔚然点了点头, 晴雪乖乖地付银子, 从她姥爷治脚花了八十两,她就知道这里看病贵拿药贵。而且这瓶子里装的是成药,比抓一包药回去煎要好多了, 也比较方便。 林蔚然的爽快让吴大夫满意,难得解释了一句,“这药虽然也是虎狼之药, 但比一般方子抓药之后煎出来的要好多了, 那些按方子抓的药生怕落不干净, 用的药量重且药性很大。” “昊大夫, 你能不能当作今天没见过我?”林蔚然抓着药瓶子问,她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保护病人隐私一说,反正多要求一点准没错。 吴大夫点了点头,叹息道,“姑娘,那药毕竟是虎狼之药,能不用便不用罢。若是可以,和那边商量一下,该成亲就成亲。” “谢谢吴大夫的好意。” 从医馆出来,林蔚然和晴雪又去了吉祥炭铺。 依旧是一掌柜一小二看店,那个小二竟然还记得林蔚然。以为她这回来是来买炭的,忙上前招呼。 林蔚然朝他点点头,就说有事找他们掌柜的商量。 掌柜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小二知机地将林蔚然主仆引至旁边的竹纹篓空雕花茶室。 掌柜的也放下手中的账册,紧随其后。 “小女子姓林,敢问掌柜的贵姓?” “免贵姓陈。” “原来是陈掌柜。” “好说好说,不知林姑娘有何要事要与在下商量?” “陈掌柜的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是这样的,不知道贵店收不收炭?” “陈姑娘说笑了,咱们店是卖炭的,你怎么来问我们收不收炭?” “嗳,陈掌柜,话不是这么说的,在我看来,你们吉祥炭铺是做生意的,有卖有买才叫生意啊。” 陈掌柜没有说话,没有不耐,林蔚然知道这是让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贵店出货量挺大的吧,吃货量应该也不小。现在你们有现成的铺子现成的客人,我们呢,有渠道弄来现成的炭。” “想必陈掌柜很清楚,一个店铺经营最要紧的是什么,那就是货好,并且货源稳定。而且那天我也听你们家这样小二哥说了,一到深冬你们店里的炭都供不应求。有时候一些老客人在你们这里都买不到炭,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如今多一个供货商不好吗?况且我们手里有稳定的货源,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呢?” 林蔚然这话简直说到了老掌柜的心坎里。他们家的炭一到冬天就非常紧俏,往往到了深冬就断货了。但太原府冬天冷春天寒,炭能卖到初春呢。每年看到不少客人来买炭都因没货而流失掉,他也很心疼啊。 “林姑娘真是好口才,会说话,老头子都被你说服了。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口中的炭货吧。老头子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货不好,我们铺子可是拒收的啊,免得砸了招牌。” “有陈掌柜的这句话,一切就好说了。”林蔚然示意晴雪将之前放在篮子里的炭拿出来。 “这批炭应该是火太大烧过头了,炭块瘦小发脆,而且——”陈掌柜徒手拿起一块炭掂了掂,“这样的炭燃烧的时间不长,晚上用的话得起夜添几次炭。这只能算个上等的普通炭。” “掌柜的好眼力。”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林蔚然没指望用这炭糊弄他,她只是用这批炭来探探路而已,别忘了她手里还有更好的货呢。 其实一看炭的品质,陈掌柜的有些失望。 林蔚然察言观色,温言相劝,“陈掌柜,你别忙着失望,俗话说好货沉底,加上小女子第一次上门和陈掌柜谈买卖,心里也没底,所以只拿了我们这批炭货中最普通的成色过来探探路。” 她这么一说,陈掌柜想想也是,于是理解地点点头,“不知林姑娘口中的好货是何种品质的炭?” “陈掌柜就容小女子卖个关子,三日之后,我带样品过来,掌柜的您自己掌眼,可比我现在说得天花乱坠要好多了不是吗?”林蔚然面不改色地说着,因为她也不知道林大哥能不能将桃金木成功烧出好炭来。画了大饼万一让他期许过高咋办?看货说话是最好的。 “林姑娘真是会说话,那老头子就三日后恭候大驾了。”陈掌柜端茶。 两人时间都宝贵,林蔚然一看他端茶,就识相地告辞。 辞了陈掌柜,林蔚然随意买了两样东西,便打道回府。 林蔚然到家时,林母尚且余怒未消,逮着林父就抱怨,“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肖想我家蔚姐儿!本来那天戴家嫂子和我说相中了蔚姐儿想说给戴良时,我还犹豫,现在看来戴良不知比那马家那不成器的好多少!” 因为有了马家那个不成器的对比,倒将戴良给显出来了。 林蔚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只一个下午,发生什么事了? 林大嫂讪讪,然后低着头不吱声,谁让婆婆口中不着调的人正好是她亲娘呢。 林母还待说,但林父已经看到林蔚然回来了,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在孩子跟前骂这些。 林母扭头一看,“蔚然回来了?累不累?累的话进屋歇一歇吧。” 林蔚然啥也不问,仿佛没听到方才的话一般,从篮子里拿出两包吃食给林母,让她分给大家吃。 不过林蔚然发现,林母骂归骂,人家也没耽误事儿。她在出门前和她娘说了家里人手不够的事,她娘就想拉拔一下她娘家。听她方才骂的话似乎她去镇上的时候有客上门,才惹来了她娘这通脾气。她还以为她娘没时间回娘家自然就没说从娘家叫人手来帮忙的事。 哪知道她娘事都办好了。 林蔚然猜测得也没错,林母倒是想亲自走一趟娘家,奈何脱不开身。 因为眼见着这些炭要一窑一窑地出来了,如何安置就成了问题,不能将木炭放在外面,容易泄秘是其一,再有就是木炭受不得潮,搁外面早晚露水大,影响品质。 于是经过商量,林母决定将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存炭。 如此一来,厢房的东西要归置,俗话说破家值万贯,这事林母是交给谁都不放心,只能由她亲力亲力。 所以林母将小儿子指使去曾家报了信,让林小弟跟他姥姥及大舅说他娘有请,让他们来林家一趟,有要事相商。 她姥姥和大舅前脚刚走,林蔚然后脚就到家了。稍晚的时候,她大舅就带着两个壮小子过来林家帮忙。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告诉家人,她已经和吉祥炭铺的陈掌柜约好了,三天后看炭样,如果顺利的话就该谈价格和供货的问题了。 散卖太惹眼了,而且还费人工费时,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散卖。与吉祥炭铺合作,是目前他们林家能找到的最稳妥也最能保密的途径之一了。 据她观察,陈掌柜精明又不失温和,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无疑。虽然也有被谋夺方子的可能,但防范一人,总比散卖之时不知敌我来得好。而且大户人家做事多有掣肘,越是名声好的人家越是爱惜羽毛。林蔚然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同时也尽量保持着一份警惕。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高兴,做事更有冲劲了。 接下来,她大舅开始了每天领着两个小子跟着林父上山砍柴挑柴的日子。 林大哥和林小弟兄弟二人接手了烧窑的活计,林大哥为主,林小弟为辅,毕竟林小弟才十二三岁,还小呢。 大舅及两个表兄弟很有眼色地不去后院。 亲兄弟明算帐,林家这烧炭的技术也算是一门秘技,人家不发话,哪有大咧咧地进去观看的道理? 每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都是林家开窑之际。 这一日也不例外,兄妹几人站在窑边,林大哥将家里唯一一把铁锹挥舞得虎虎生风。 随着木炭被取出,大家都秉住了呼吸。 成了! 大家心里都升起这个念头。 林蔚然拿起一根木炭仔细看了看,点头,“成了,大哥,你以后就按照这个火候烧就行。” 林大哥咧嘴一笑,“先点上一盆试试看。” 林二哥将盆端过来,林小弟引火。 林蔚然趁他们不备的时候踩断一根,看了看木炭的横截面,还用手摸了摸,凭经验判断还是差了一点火侯,烧的时候烟可能会比完美状态多一些。不过他们烧出这样的炭就行了,完美状态太惹眼。 接着大家齐心协力将一窑桃金木烧制而成的木炭全部起起来,小心地堆放在一旁。 “妹子,这炭真好看啊。”林大哥看着这一堆炭,痴迷了一般。 莫怪乎他如此,皆因这堆炭完整性很好,不像别的木材烧制的炭,一开窑的时候好些都断了碎了。这桃金木烧出来的,从窑洞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整根的。现在堆放在一旁,远远看去,就如同炭墨,黑得发亮。 “咱们给它起个名吧?”林大哥提议。 林蔚然笑,她这大哥倒还文艺上了。 “它是桃金娘木烧的,不如就叫桃金炭吧?”林蔚然随口一说。 兄弟几个都瞪她,她也不甘示弱,她就是个起名废,咋滴啦?况且桃金炭也挺好听的嘛。 “这也太简单了吧?而且让人容易产生联想。” 也是啊,别的地方就算了,他们这一片,一听这个名,再想起他们家近来不断地往家里堆积桃金木,估计是浮想联翩。 林二哥想了想,说道,“咱们改一改,叫姚金炭,怎么样?” 姚和桃相差不大,名字也好听,于是被一致通过! 林家这次的动静不小,挖窑烧炭,外家舅舅表兄来帮忙上山砍柴担柴,尽管已经很小心了,还是有人察觉到异常,不时有人人上门打听询问。 林大嫂负责接待人以及将人打发走。她每天守着前院,有活计也在院子里做,可谓严防死守。 鹿渭镇上,城西断桥边上某处闹中取静的院落 宫令箴垂手而立,听着暗三的汇报,都是这一阵子关于某人的。 “林四姑娘归来后,给林家想了一门生财进项,建窑烧炭。” “炭的成品,目前的品质没有入等,只能算是上等的普通炭,不过这只是林家的练手之作。”说到这时,暗三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不过林四姑娘很有眼光,选了沈家旗下的吉祥炭铺合作,那陈永清算是个极为正派的人。” 这是在告诉他主子,练手之作已经有这样的品质,接下来烧出的炭入等级肯定不在话下。俗话说,财帛动人心,他家主子该打招呼就打,否则等到这一情况出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烧炭么?宫令箴低低一笑,真是不省心的小家伙! 宫令箴没有去想她之前一个闺阁女子怎么懂烧炭这门玩意儿,无师自通怎么了?不行吗? 就比如他,也没人手把手教过他怎么做官,他现在还不是做得好好的?有些东西,一旦身临其境,下意识地都知道怎么去做。 当然,这一点对于蠢笨之人无效。 “这事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近来前后就有几波人动了提亲的心思,其中刘家被林母拿扫帚赶出来了大骂她赖□□想吃天鹅肉。” 宫藏淡笑着,可不是赖□□想吃天鹅肉吗?她也是他们这些人能肖想的? “还有戴家,这戴良是林四姑娘二哥的好友,他本人见过林四姑娘一回,就想托林四姑娘的二哥帮忙撮合。他娘不知道咋的,就认定了四姑娘,说她是她儿子的福星,她嫁过来后,她儿子必能顺顺利利,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在给戴良娶妻方面,母子二人首次意见达成一致,正张罗着官媒准备上林家提亲呢。”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宫令箴皱眉, 直觉里面有事儿。 “说详细一点!” “是戴良, 近来不知道怎么的, 于差事上诸事不顺......”暗三详细说了戴良不顺的事, 然后又说了戴寡妇是听了城隍庙庙祝之言才生了替儿子聘林四姑娘为妻的想法。 “属下查到庙祝之所有会对戴寡妇说那样的话, 确实是收了人家的钱财受人所托,但幕后之人没有查出来。” 宫令箴冷哼一声, “哼, 我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这一招和当初罗稳婆那招何其相似, 还有她曾写给谢洲的那封信, 一贯的手法!只是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咦, 这手法好熟悉啊。”暗一探头。 “你是说谁?”暗三问。 暗一咕哝了一个人名。 暗三皱眉, “主子,您说她图的啥?抱错也不是林四姑娘的错,现在各自回了家, 就各安天命,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得了。” 还非要干涉人家的姻缘,这不是有病是什么!连一向脾气好的暗三都觉得她手伸得太长了。 图啥?宫令箴看着远处的残荷不语。 他隐约能猜到她一些想法,俗话说嫁人是女子第二次投胎。 林昭然是一个很谨慎的人, 心气高,说难听点就是多张,善妒。 这样的人, 她怎么能接受林蔚然嫁得比她好呢?即使只有一丝丝可能, 她都不允许, 所以她使计, 想让林蔚然嫁入戴家。 她应该是怀疑那天的事了,并且还怀疑到了他身上,她想掐灭林蔚然高嫁的可能。 “属下发现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主子还没说话呢,暗一就直接来了一句,“有什么说什么,主子自有判断,你可不要自作主张。” 暗三瞪他,暗一年纪最小,却是他们当□□夫最好的,但性子嘛,一言难尽!要说自做主张,暗卫中最爱自作主张的人就是他了。 “属下发现林四姑娘和她的婢女悄悄前往医馆看过大夫。属下去问,那大夫说是病人的私事,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不过属下打听到,那大夫姓吴,在鹿渭镇挺出名的,最擅长妇人病,不管是保胎安胎或者妇人身上不适,他都能治。” 至此,暗三汇报完毕,事无巨细,整间房室无一人说话。 擅长给妇人保胎安胎的大夫,未必不擅长落胎,只不过后者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一般都不会在明面上传扬。 闻言,宫令箴想到某种可能,先是一惊,接着是喜悦漫上心头,接着便是脸一黑,想到造成这种结果的某个属下,“暗一,你给我出来!” 暗一一愣,然后出来,跪下。 宫令箴瞥了他一眼,“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可知罪?” “属下知罪。” “你这回认罪倒是挺爽快的。” 暗一欢快地问,“公子,咱们何时去接林四姑娘?不对,貌似要先遣官媒上门提亲!”等公子成了亲,他就能改称呼了,不称公子称爷,多霸气! 暗一可没想过林四会做外室,主子不近女色多年,好不容易有一个肯近身的,不娶妻改纳妾?他都怀疑主子还能不能找到一个他肯屈尊降贵肯亲近的女人! 想到这,暗一一脸的嫌弃,主子太挑嘴了! 况且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还是他保下的呢。一想到这,暗一美滋滋,他真觉得自己好聪明机智! 宫令箴挑眉,他这属下脸上的戏真多,“就你能!” 暗三抓头,他不知道怎地主子和暗一就说到提亲上头了。 林蔚然失身宫令箴一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暗一和宫令箴知道,再无一人得知。 “近来她会到镇上对吗?” “是的,林四姑娘和陈掌柜约好了见面谈木炭的事,这两日必然要到镇上来的。” “你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她。” 然后宫令箴又安排了暗三去查证一件事之后就挥退了两名属下,开始处理公务。 没多久,暗三匆匆赶回,“主子,你所料不差,林四姑娘果然在那吴大夫那里买走了东西,那是一瓶落胎的药。” 暗三现在才回去过来刚才主子和暗一的反应,原来主子和林四姑娘——呵呵,他们要有小主子了。但一想到林四姑娘竟然买那种药,心不由得一揪,她竟然想流掉他们小主子,咋能那么狠心呢? 宫令箴闻言,面容一肃,“知道了。暗一,今晚你走一趟枣林村,将那药给我换了!” 挂在房顶上偷懒的暗一一个趄趔,差点掉下来,然后又听到他家主子阴森森地补了一句,“反正这样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应该驾轻就熟了。” 暗三抬眼,看着他幸灾乐祸,林家在枣林村的房子他是见过的,就一个门作为进出口,窗小小的还是木窗户,看他这回怎么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 暗一泪,没良心的,没有他上回偷换了避子汤,他哪来的儿子?但是没有办法,人家是主子,他们这些做人家暗卫的,只能乖乖听话。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暗一迎风感叹。 而他没有想到,同样的感叹在几天后还会发生,让他当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都后悔将他俩凑一对了,尽欺负他! 事情安排下去,宫令箴将人挥退,迅速地处理积攒的公务。 暗一和暗三一前一后挑了位置藏好,但暗一本就不是个安分的,这会一个劲地挑衅暗三,“没用的东西,林四姑娘想要一口锅你都办不好!” 暗三气道,“你行你来啊!” “我来就我来!这有何难,非得让你们瞧一瞧为什么我能是暗一!” 分神了一会听着两个属下拌嘴,宫令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回暗一怕是要失望了。 三日之约很快就到了,这一回林蔚然和林则然一道,依约前往。 “这是一种新炭吧?” 陈掌柜握着一根长木炭,眼睛放光,光凭手感,他就能判断这木炭的品质很不错。 “是的,它被名为姚金炭。” “姚金炭姚金炭,好名字!可以试一下炭吗?”陈掌柜迫不及待想看这炭燃烧的效果了。 “当然。” ...... “可惜烟有些大。”陈掌柜略有些失望,都怪这炭品相太好了,让他不自觉地对它产生了高期望。 炭可以有很多缺点,独独烟这一条最影响品级的评定。如同白璧微瑕,又如同绝色美女有狐臭。不过这样的品质也能与银丝炭相提并论了。 “如果烟少一点就好了。”陈掌柜呢喃。如果能做到这样,品质能上一个台阶,他有把握将之打造成另一个银霜炭! 林蔚然算是深知这炭的缺点的,何况这缺点还是刻意弄出来的,可是不这样的话,他们护不住。 “没办法啊,陈掌柜,咱们这炭只能做到这样了。” 她一副无奈的样子,让人无法再说出苛求的话来。 “这炭的品质我看了,介于银霜炭和银丝炭之间,也就是说,它的品质在二等炭和三等炭之间,但由于它是一种新炭,被人们所接受需要一段时间,价值肯定不会那么高。这样吧,我给八百文钱一斤,以示诚意。” 八百文!还是一斤!林大哥后来得知的时候呼吸急促。 不过此刻在此地的人是林蔚然和林则然,两人不管内心如何波动,面上都很能端得住,叫人看不出端倪。 林则然因为对炭市了解最深,所以对陈掌柜给出的这个价接受最快,这个价其实比他预料中的要高一两百文,确实很见诚意了。他妹妹看人的眼光不错。 林蔚然对这个价钱也还算满意,要知道她当年老爸烧了一批炭,卖出去也只是一块一斤,真是亏了亏了,老爸该来这里卖炭的,定能发家致富。不过他这门手艺没想到最终倒便宜了她。 尽管她知道吉祥炭铺子得了姚金炭一番动作之后,或许一斤能卖上一两银子二两银子,但那也是人家的本事,眼热不得。 “但每个月供给我们吉祥炭铺的姚金炭不得低于一千斤,并且品质不得低于现在的样品,你们能做到吗?而且,你们不得再将姚金炭卖给别家,如果你们能做到这两点,咱们就签订协议!”在商言商,陈掌柜将自家的条件一一摆出来。 这条件一看就是久经商场的,不仅要了独家权,对供货量还作了要求。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意的意思,林蔚然朝她二哥点点头。 然后林则然就出面谈了一些合作的细节,比如何时交货如何运送以及如何结算等等,最后签订协议的时候是林蔚然签的,林则然毕竟是书生,沾上这商贾之事不太好。 从吉祥炭铺出来,兄妹二人分开,这是他们在来镇上之前就打算好的。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他们就分开,林则然要去访友,林蔚然想逛一逛,并约好回去的地点和时辰就行。 林蔚然等林则然走远之后,才带着晴雪准备去布料铺子看看。对于肚子里那货,她有点没辙,想不要吧,有点下不去手,虽然药都已经买回来了,但好几次拿在手里,总是犹豫。现在她有些消极地做着两手准备。 想着这事,她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幸亏有晴雪陪着,不至于让她被人撞倒。但是意外总是不经意地发生。 哐当—— “姑娘,你银子掉了。”有个白面少年指着她的脚边。 林蔚然一看,摇了摇头,“不是我的。”然后就拉着晴雪走开了。 再转过一条街,又有人拿着两粒金珠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姑娘,你掉了两枚金珠。给你,拿好,别再掉了啊。” 林蔚然有些懵,怎么感觉今天财神爷总往她身上撞呢?而且还是偏财,不过,“你弄错了,我身上没戴金珠,所以不是我掉的。” 这一回她拉着晴雪,走得更快了。 徒留暗一驻守原地。 暗三从暗处出来,“是谁说的,这有何难?”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呢,啧。此时的他全然忘了方才发现暗一用了直接送钱这么卑鄙的一招时是如何的懊恼了。 “没想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金子都送不出去了。”暗一一脸凄凉,就差迎风流泪了。 林蔚然是在布料铺前被拦了下来的,宫令箴只看了这铺子的招牌一眼,对里面的料子更是不屑一顾。 见到拦人的是他,林蔚然不挣扎不叫喊乖乖地跟着他到了对面的酒楼。 对于她的乖巧,宫令箴很受用。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话,从远处看,如同新婚燕尔的夫妻游街。 “不是想要一口锅么?怎么还往外推?”宫令箴的眼底含笑,语气无奈。 “刚才那些人是你安排的?” “不是。” 嗯? “是他们自作主张。” “哦。” 说完之后,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见到他,林蔚然无措,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将他置于哪个位子,四一九的对象?因为感觉不错,然后交个朋友,偶尔还来一发那样子?抱歉,她做不到。 特别是发现她肚子里有可能怀上他的孩子的现在,烦躁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如果宫令箴得知她的想法,一定会无奈地问她,难道就没想过他们还有另一种可能?最美好的那种? “咱们谈一谈吧。”宫令箴看向她。 她发现他眸色淡淡,语气不重,心里却知道他不容拒绝。 宫令箴领着她去了一个包间。 “你有什么打算?”说这话时,他扫了她的肚子一眼。 林蔚然从进来后就很紧张,他的动作隐晦,但她察觉到了。 他的动作,他的问题,难道他都知道了? 林蔚然嗫嚅,“我不知道。”在他面前,她不介意示弱,这是一个由男人主宰的封建世界,他比她强,和他硬杠没好处。 “我知道你此刻很茫然,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地想一想你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以及你想要什么,然后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将心里的想法告诉我最好。对于咱们,我是有打算的,如果你一直很迷茫不知道,那就听从我的安排,紧随我的脚步,好不好?” 宫令箴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她虽然性子随和,但心思敏感,防备心也重,就如同一头在荒野里迷路的小鹿。她忍受不了攻击性很强的男人,会让她感觉到害怕与不安,进而产生抗拒的心理,他只能徐徐图之。 她全程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句话,后来是怎么离开那间酒楼包厢的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好像他当时还说了一句孤男寡女呆在包厢太久于她名声有碍,所以早早就结束了谈话。 期间他发现她挺喜欢这家酒楼的一种点心的,在里面的时候就连吃了两块才住了嘴,他尝了一口,倒是酸甜适中,走的时候他让人打包了两盒,都交给她的婢女帮拿着。 林蔚然回到家后,一连几天,都处于恍惚的状态。这几天她思绪烦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那天的话,他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姑姑,我告诉你哦,今天罗小虎拿饴糖讨好我了。”林蔚然的思绪被她小侄子所打断。 她低下头问,“他为什么要拿饴糖讨好你呢?” “因为他想知道咱们舅公和表叔给咱们家送那么多木柴是做什么的。” 闻言,林蔚然一愣,罗村长终于忍不住了么?原以为城里妖风大,想不到村里也不平静。 林蔚然还没什么呢,林大嫂在一旁就紧张上了,“那你有没有要罗小虎的糖,有没有乱说什么?” “娘,你弄疼我了,我并没有要罗小虎的糖,我都没答应呢。” “那就好那就好。”林大嫂简直心有余悸。 林韶光仰着小脑袋,一副快夸我吧的模样,让林蔚然失笑,她慢斯条理地说道,“其实你可以要罗小虎的糖的。” 不是有句话说吗?我是不会被糖衣炮弹所腐蚀的,顶多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 嗯 林大嫂急。 林韶光小家伙则是一脸疑惑。 “吃完之后,就说不知道,什么都不告诉他。” “蔚姐儿,你怎么教孩子这个。”林大嫂一脸无奈。 原来还可以这样吗?林韶光小家伙若有所思,尽管似懂非懂,但他还是将今天和他姑姑的对话放在了心里。 小侄子林韶光的话,晚上林家众人都知道了。 林大哥的反应最大,“这罗家是想干嘛?” 林父想了想道,“大概是我们家不断往家里担柴的行为引起了他的注意吧?” “咱们怎么办吧!” “可是总不能因为这样,咱们就不上山担柴了吧?”林大哥烦躁地抓抓头发。 现在他们主要是想烧姚金炭,如果不继续上山扒拉桃金娘木,如何出炭啊。 “先不管他了,加快囤积桃金娘木的速度。”最终只能这样。 “咱们金牛村也是有桃金娘木的,不然咱们做两手准备,那边也备下木柴?”曾大舅发言。 “可以。” 这罗村长管天管地,就是在枣林村的一亩三分地上,总管不到隔壁的金牛村吧? 果然,没过两天,罗村长就晃悠悠到了林家,进了大门,到了前院,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后院的把门上。 “林老弟啊,你们家这是做什么,需要那么多柴火,这些柴火还多是桃金木。村里人都来找我抗议了,说这桃金木再让你们继续砍下去,明年孩子们都没有果子可吃了。” 林大哥在一旁气愤,这桃金木一片山头一片山头地长,何时变得这么珍贵了? “这事我知道了。”林父回道,多了没说。 罗村长似乎来点到为止的,没敢硬逼着林父要什么保证,不过走之前,有意无意地看了林蔚然一眼。 罗村长走后,林大哥暗暗呸了一下,“瞎得瑟,爹,当年要不是你主动退让,这村长的位子还不知道是谁当呢!” “多少年前的事了,瞎提这个做什么。” 林蔚然眨眨眼,似乎她爹当年在村里也是一个人物啊。 “咱们该如何就如何,量他也不敢说什么,还有让我知道是村里哪个家伙叽叽歪歪,非得揍他一顿不可!”说话的是林大伯家的一位堂哥。 林家一视同仁,后来察觉风向不对,需要加快积攒桃金木的时候,林父去林大伯和林二伯家各叫了两个堂哥来帮忙,干的同样是上山砍柴担柴的活计。 此时罗村长的做法,和砸他们饭碗差不多,引起了他们同仇敌忾之心。 这天一早,堆积木炭的厢房里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林家几位能当家的都被林大哥拉进了炭房。 “天!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放在右边角落的那批炭明显经要比另外的质量要好,更轻更黑亮也更完整,似乎桃金木特含的焦油都溢了出来,包裹着成炭一样。 “炭窑一直是你在烧,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是我在烧,可是我没见到过这一批炭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蔚然看了看,又将近来林家各人的异常捋了一捋,莫名的,她想起了那天的梦镜,林小弟重铸铜币那个。 “这批炭是你摸索出来的吧?”林蔚然语气肯定。 她特意让炭不完全燃烧,这才致使炭中的烟尘多了一些,将价格降下,也不惹人注目。现在倒好,她弟弟给他们弄了一个完美版,真是哭笑不得。 “这又不难!”林小弟犟嘴,这话等于承认了。 她这弟弟是真的聪明,天生的研究型人才。 不提梦中他长大后敢私筹铜币,还是偷工减料的那种,就拿他弄出的这无烟炭来说,脑子是真好使,动手能力也真是强。要知道这里面的原理,除了她之外,恐怕无人能懂,连林大哥这个烧窑的主力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竟然能摸索出来,不得不让人感叹。 知道这炭是林小弟烧出来的之后,林家人除了林蔚然,几乎所有人都很吃惊,林大哥更是瞠目结舌。 林家烧炭为了保密,都是在晚上开窑。烧炭要一宿一宿地熬,基本都要到下半夜才能去睡。 林大哥是年轻体质好,但对于一个作息规律的人而言,这样日夜颠倒真的也难熬。所以在发现林小弟也掌握了烧炭的技术之后,有时熬不住了,就将林小弟叫起来,让他接后半茬。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林大哥检查了炭的品质,发现和他亲自烧的相差无几,于是就完全撩开手了。 而林小弟呢,也是个精乖的,大约是心虚,开窑起炭的事都包了,反正是林小弟守窑的那一天,早上他们都不用帮忙起炭的。因为早早的林小弟就弄好了,归置到了炭房里。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原来这里面真的有猫腻。 第50章 第五十章(小修) 林小弟还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 林蔚然决定将林小弟拉到一边去说。十二三岁, 自尊心正是敏感的时候, 她担心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教, 会挑起他的逆反心。 “姐姐知道你聪明, 但你以后不要烧出这种极品炭了,就烧到大哥平时那种程度就够了, 你烧出来的炭品质太好, 有可能会给家里招祸, 明白了吗?” 林小弟不明白, 同样是卖炭, 大哥烧的那种没事还能替家里挣钱, 而他费心思烧出来的却可能给家里招祸,这是为什么? “这么和你说吧,咱们家烧出的炭是要卖钱的, 大哥烧的炭只会抢走人家那么点银子。”说着, 林蔚然还比了比,“而你烧出来的呢,会抢走人家很多银子, 然后就会注意到咱们家,千方百计想将银子夺走。” 这么说林小弟就明白了,“意思就是我们只抢一点点, 不抢那么多?” “对的。”林蔚然肯定地点点头。 林蔚然将林小弟打发回他房间歇着, 想了想又回到放置木炭的厢房。 “这事不要声张。”林父交待。 兄妹二人俱点头, 即使林父不说, 他们也知道轻重。 “这一大角落的炭,怕是有五百斤了吧?” 林大哥往外瞥了林小弟的房间一眼,在心中算了算,然后压低声音道,“我一共让他帮守了六次窑。” 林蔚然一看,得,除了第一窑,第二窑林小弟就开始阳奉阴违自烧自的了。 “妹子,你说这几百斤炭怎么办吧?” 其实林大哥也有点被打击到,家中的几兄妹,二弟会念书,考虑事情特别全面,四妹没回来之前,家中决策多仰仗于他:在侯府教养长大的四妹会的东西也不少,脑袋瓜也机灵:今天一看,林小弟小小年纪脑子也很好使的样子,唯独他和三妹,脑子就比他们差一茬,感觉不像是亲生的,太拉低水平了。 林大哥说着,察觉自己最终还是得仰仗妹子解决的他哀怨地瞅了她一眼,还有他爹,怎么把他生得那么笨! 林蔚然无法得知他的内心戏如此丰富,被他瞧这么一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大哥说道,“这么好的炭,咱们自己烧多可惜啊。”反正他是舍不得,这一斤斤炭,烧的都是银子啊,他会心疼死的。 林蔚然很明白她大哥的感受,自家烧那么好的炭,不舍是一回事,还有就是觉得可惜。这么完美的炭只有自家知道,竟然不为人知,如同锦衣夜行一般。 “先放着吧,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目前最紧要的是将吉祥炭铺要的炭烧出来,越多越好。”综合了目前所有的情况,林蔚然心中有个模糊的想法,她还要仔细想一想才行。 自打与吉祥炭铺谈妥了合作伊始,林家的炭窑几乎都不带停歇的。从天夜入夜开始烧,起炭的时候不再等到天亮了,而是估摸着差不多成炭的时候就连夜起窑。然后再继续烧一窑,天亮不久又能封窑了,然后这一窑就等天暗下来的时候再起。 如此一来,一天轮轴转烧两茬,能出两百斤姚金炭。 小厢房很快就放满了姚金炭,况且炭不经压,不可能塞得满满当当。 当天林家就通知了吉祥炭铺那边,然后他们安排人手车辆到林家来,连夜将一千八百多斤的姚金炭拉走。 陈掌柜检验完毕,确认这批姚金炭全部合格之后,爽快地结帐。 “姚金炭八百文一斤,现收一千八百四十二斤。” “陈掌柜,抹掉两斤的零头,你给一千四百七十二贯就好。”林蔚然用心算,很快便算出来了,“然后陈掌柜,我们有个小要求,近一千五百贯铜板不太好拿,能否将其中一部分用金银结算?现在钱庄一千二百钱兑一两银子。咱们将其中一千二百两兑换一百两金子两百两银子,还剩下两百七十二贯钱不兑了。” 陈掌柜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想不到林姑娘不仅口才了得,算术也这么厉害。不过因为铺子这边要入账,我这边也要算一下,稍等。” 林蔚然笑笑,知道他这是不放心,想亲自算一遍。 算帐,陈掌柜也是专业的,没多久,他也算出来结果了,竟然与林蔚然给出的数目相差无二,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林大哥倒没多讶异,他已经习惯了妹子多才多艺妹子比他更聪明这一事实了。 应林家要求,陈掌柜给了一百两金子,两百两银子,还有两百七十二吊钱,且给的都是成色很好的金银铜板。 林大哥看着新到手的银钱异常满足。 后来,这个冬天,他们听到传言,吉祥炭铺新出了一种木炭,成色品质略次于银霜炭,但比银丝炭高出不少。 试用过之后,这种炭让众多中层的官家富户趋之若鹜,价钱更是高达二两八钱一斤,仅比银霜炭便宜两百文。 当时林大哥听闻这个价时直呼受不了,他没想到吉祥炭铺一个转手,卖出的价格就是他们的两三倍有余。 林蔚然倒没有意外,本来一到冬天木炭就供不应求,而姚金炭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二三等精炭的空白,自然受到富户的追捧。 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刻,这些金银就堆在在桌上,林家众人是头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几乎每个人都是双眼冒光,呼吸急促。 林大哥眼睛不离那一匣子金银,心里盘算着等明年开春种完地之后,是不是该建个像罗村长家那样的五间亮堂堂的青砖大瓦房呢?啊呸,不要像他,一定要建得比他家的大比他家的漂亮才行!还要将整个院子的篱笆换掉,换成青砖!垒高一点,就不怕别人的窥视了。 林蔚然不得不感叹,不论在哪个年代,稀缺技术果然吃香。就如她在原来的世界,那些高端护肤品以及抗癌药,哪一样不是小小一瓶或者小小一粒卖出天价的。 最先有动作的是林父,他直接取了六锭金子推到林蔚然面前。这金子一锭十两,六锭六十两,折合六百两白银。 嗯?林蔚然有些明了林父的意思。 果然,只听他说道,“这烧炭的法子是你妹妹给出来的,我给她六十两金子,你们可有意见?” 所有人都摇头,表示没意见。他们很明白,这烧炭的法子是她给的,连卖家都是她亲自谈妥的。如果没有林蔚然,别说这一千四百多两,怕是十两他们都挣不到。 他们是出了力,但也仅仅是出了力罢了。他们是有一膀子力气,可是有什么用呢,村里面一身力气的人还少吗?你看看他们可挣到了钱? “老大这阵子费心了,这一百两你拿去,不拘是给你屋里人添置点东西还是留作他日.....”林父说到这住了嘴,没继续往下说。 见此,林蔚然觉得她爹可以啊,不像别的封建大家长,死活将一家子的钱捏在手里,儿子儿媳一分活钱都没有,买根针头线脑都得伸手要。说实话,这样子很容易滋生矛盾。 “你二弟我也给他一百两作读书用,你们没意见吧?” 大伙都摇头,林大嫂见他们的小家分到了一百两,喜悦着呢,自然也不反对林父的做法。反正老二读书就是费钱,即使今天这笔银子还放在两老那,明天也是要给到他手上花出去的。加上她也相信她这二叔不是乱来的人,钱给到他手里估计也是交束修或者做买书之用。林大嫂此刻还不知道林二哥已经去府城考了解试,只是结果尚未出来。 晴雪得了十两。 最后,林父看向林小弟,面色有些犹豫。 而林小弟呢,也从方才分钱的喜悦里清醒了过来,整个人沮丧得很。 “爹,给小弟二十两吧,他也是帮了忙的呢,没道理全家都有就他没有。” 林蔚然猜测他应是极喜欢钱的,她犹记得梦中的他看着那一板板新铜钱时着迷的样子,也不知道在他变成那样子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但现在她知道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她得将苗头给他抑制住。 林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知道他这闺女手松得很,他自认为自己都已经很开明了,但也没有给农村孩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两的。但是他知道,要是他这会不给,转头她定然会拿二十两给她弟的。 “给,你姐说要给的,好好收着,别乱花。” 另一间屋子,林则然陪着曾大舅和几位表哥几位堂哥。曾大舅他们都知道,等林父他们商量好,就该给他们结工钱了。 果然,他们作为两波人分别被请到了林父跟前。 大舅和两位表哥来帮忙最近,做活很肯卖力气,并且因为罗村长的警告,大舅还发动了老曾家那边帮忙收集桃金木,出力良多,林父做主给他们拿了五十两银子。 另外两位大伯家的,各来了两位堂哥,是后面才来的,林父每家各给了二十两。 大舅当即拿了四十两出来,将之前欠的帐还了,然后领着两表哥家去,准备歇上一歇再过来,顺便将家里存下的桃金木给送过来。 分钱到户,曾大舅和堂哥们都摸黑回家了。曾大哥舅家远,林母留都留不住,只说出来多日,想家得紧,就想趁空回去看看。 等人都走了,林母将大门反栓上。 林蔚然透过木窗看着屋外的星光,暗自思忖,今晚过后,他们家烧炭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她的腹部上,思考了一会,决定去见见那个人。 今晚,注定有好几家人都兴奋得睡不着。 林大伯林二伯这边,堂哥们将银子拿回去,如果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沸反盈天。 林二伯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心跟猫抓一样。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林二伯,“你说这回老三家该赚了多少银子啊,给了咱家和大哥家各二十两,给了曾家五十两。” 林二伯本来都快睡着了,被她吵醒,整个人不悦得很,这娘们什么心思他还不知道吗?“你管他赚多少呢,栋哥儿他们才去帮忙多久,就分了二十两,够占便宜的了。” 林二伯活得很明白,不要老盯着人家老三进账多少,而是该掂量一下自己值多少。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老三一家还算大方的,只要这门生意不断,我们就能沾到点光,要是砸了饭碗,谁也别想吃了!”总之,一致对外,不仅自己人不能内斗,还要防止那些想来砸饭碗抢饭碗的人! “这法子定然是蔚姐儿带回来的。” 这次林二伯倒没反驳了。不是她还能有谁,这么些年老三家供了个读书人之后日子也就过得马马虎虎,要是会这手艺也不用挨那么多年的穷了。 “你说,我娘家二嫂家的军哥儿怎么样?他今年十六了,和蔚姐儿的年龄倒是配得上。” 这话让林二伯跳了起来,“你给我打住,就凭你娘家那癞痢头的侄子也敢肖想蔚姐儿,美不死你!上次那马家婆娘为她家儿子和三弟家的提了一嘴,都被打成啥样了?撵着出的门,你要是不怕老三家的扫帚,你尽管去!” 说着,林二伯翻个身就睡了,懒得再和她瞎叨叨,就是贪心不足惹的! 林二伯娘嘟囔了一句军哥儿的癞痢头早好了,但想想林二伯的话,她也歇了那份心思。 这日,林蔚然依着那天宫令箴告诉她的法子寻到了镇上,如愿地见到了他。 一坐下,林蔚然就开门见山地提了一个要求,是关于姚金炭的。她想请宫藏帮忙拿下鹿渭镇这一片山头关于姚金木的砍伐资格。 晴雪想上前给他们倒茶,却被宫令箴抬手阻止,他亲自替他们二人斟上两杯茶。 “我帮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林蔚然的性格很有趣,就像一只胆小又调皮的猫,你逼得紧了她跑,你静止不动了它反而疑惑然后还会过头来撩你。若想俘获她,松不得紧不得,真是难搞又难缠。这么一想,宫令箴啧啧两声,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林蔚然将球反踢回去。 聪明的小姑娘,宫令箴含笑看了她一眼,即使她这聪明劲是朝他使的,他仍旧觉得可赞。 “是你有求于人,难道不该事先展现你的诚意吗?” 林蔚然咬唇,不自觉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让她占!亲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找不到老婆的! 她的娇嗔,让他愉悦地勾起唇,轻抿了一口香茗。 不知道是不是受原著的影响,她总觉得宫令箴应该会帮她,这迷之直觉。 要知道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四品大员,差事应该也不轻松。但他能百忙之中拔冗来逮她,应该对她有一定的好感才对。 自恋虽然不好,但过分妄自菲薄难道就会显得美好吗?那是自我认知不够吧? 从书中的描写来看,林蔚然认为他算是有点责任感的男人了。 还记得书中说,原主怀孕之后,是廖翌沣来将原主接走,并安顿下来,让她免于被世俗的口水所湮没,让她免于颠沛流离孤苦无依。 只可惜孩子最终还是掉了,大概是因为怀孕前三个月原主由于受到不少磋磨惊惧交加所致。 而那段时间宫令箴似乎遇到了事,而且事应该挺大的,大到让他翻不了身的那种。不然以廖翌沣的性子哪里敢将她扫地出门呢,还奚落了一顿,不过他不知道在忌讳什么,有些话只敢半露不露的,连这顿奚落都没落得痛快。 他这样应该是还很忌惮宫令箴吧?是不是他也不敢确定宫令箴是否无法翻盘呢? 如果孩子没掉,也不知道他们会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林蔚然拼命回想原主在书中的结局。 原主是在冬天被廖翌沣赶出来的,然后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嬷嬷,被她收为义女,传授了一手精湛的刺绣手艺。 似乎因为落胎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原主之后无法再生育。 于是原主就跟着她干娘过日子,没有嫁人,她干娘问过她的意思,她自己不想嫁的。怀孕前三个月那段时间给她造成了很大的阴影。 她干娘后来也没逼她嫁人,一直护着她直到百年归去,给她留了一个小绣庄和一卒小宅子栖身。 令人意外的事,原主一介孤女在府城生活,还有两处私产,竟然没有被人觊觎。衙门的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她遇到什么麻烦,都是第一时间前来处理,态度也偏颇于她。 现在仔细想来,原主后半生是被人护着的吧?而那个人不是别人,能有那么大的能量,应该就是宫令箴无疑了。 所以,基于直觉,基于这些猜测,她来找他了。 “资格证我可以给你弄,但你不会以为有了这资格证,别人就奈何不了你了吧?如果没有人护着,它随时有可能被夺走哦。即使不被夺走,再弄一张对有些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蔚然狡黠一笑,连智计过人的宫大人都没看透她的局中局,那些人不来则罢,敢来必让他们脱一层皮! 宫令箴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更多的心神沉浸在如何说服她,让她放弃挣扎,愿意被他护在他的羽翼下。 “你现在的一切做法,无非是为了对付那些即将出来的敌人而做的筹备工作。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走捷径?让那些觊觎你们林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捷径?” 其实宫令箴很高兴她未雨绸缪,看问题有预见性,并且在发现苗头之后积极寻求解决之道。当然,如果她没有这么做,他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最后肯定会帮她的,但那种消极的任由事态恶化的做法,他是很不喜的。 林蔚然只觉得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坏人! “你不是问我我的诚意吗?这一篮子炭是我特意给你带的,这诚意够了吗?”她这次来,还带上了林小弟之前烧制的完美品相的姚金炭。 ......“别闹。” 林蔚然告诉他这是一批不逊色于银霜炭的新炭,如果他不相信可以试炭的。 宫令箴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不用看,他当然相信她的话。 炭啊。 “嗯,诚意很足,但我要这的不是这些。我要什么,你很清楚,嗯?”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从头到尾,她只会以为他想要求她当外室啊,摔! 宫令箴神色一凛,正色道,“我想要你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林蔚然斜睨他,“你要我当外室?”前一世原主不就是相当于给他当了外室吗? 宫令箴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猫爪子又亮出来了。 “不,我要你当我的妻子,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外室?如果她都只能屈尊于外室, 那么还有谁有资格当他的正妻? 这还差不多! 从那句话说出之后, 宫令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记住你的话, 我等着。”林蔚然眼睛亮亮的, 脸上也不自觉地发热。 “放心, 必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说着,宫令箴伸出大掌, 握住了她的柔荑。 林蔚然突然觉得这间大包厢小得可怜, 也热得可以, 忍不住挣了挣, “我要回去了!” 宫令箴看了看天色, 他们确实在里面呆的久了些。 想起她此行的目的, 宫令箴问,“那些人——” “这事你别管,我能处理好的。” “也好。”他也有意将那些人留给她磨磨爪子。 “对了——”林蔚然踢了踢旁边装着姚金炭的竹篮, 瓮声瓮气气地道, “家里这样的炭还有五百斤左右,就送给你了,晚上的时候你让人来枣林村运走。” “这是嫁妆吗?”宫令箴戏谑。 “不, 这是聘礼!”林蔚然斩钉截铁地怼了回去,然后快步朝门口走去。 宫令箴大笑,在她背后说道, “乖女孩, 你放心, 这聘礼我一定送回府中让老太君瞧瞧。” “炭, 竟然炭!”罗永福两眼放光,手都微微颤抖,整个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他终于知道林家一直遮遮掩掩的是什么了! 也难怪罗永福会如此激动,在这里,官员有冰敬炭敬,能与官员福利扯上关系的,便是仅次于钱币俸禄禄米一般的存在! 掌握了制炭之术,就和掌柜了铸币之术差不多,后者材料难得,朝廷监管严格,前者取材方便多了。 “那林家运道倒好,竟然能弄来这独门技术。”罗辉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罗永福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留意到小儿子说什么。他觉得他无论如何都要将那秘技谋过来!这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林家何德何能竟然能拥有?不过此事得从长计议,因为单凭他罗家的力量怕是难以成事。 罗永福坐在椅子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决定借力打力,借助那贵人之手来帮他成事。他想明白了就赶紧回房写了一封信,亲自送到镇上某家店铺。 林蔚然心情很好地回家,刚一推门,就被吼了一句—— “我说了,不要再来问了——” “大哥,怎么了?” “是你啊蔚姐儿。”林大哥抹了把脸,有些不好意思。 “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地,一个劲地上家里来,还要去后院,言语间可没少打听烧炭的事儿,现在好些人暗地里都知道咱们家会烧炭了还卖了不少钱,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 不是大舅舅那么的人就是两个伯父那边,还能有谁呢?或许他们自己都不是故意的,怕是在闺房里和妻子聊起了,然后那些堂嫂表嫂们转头和娘家人一说,可不就弄得人尽皆知了嘛。 这也正常,能保密那么久赚到了第一桶金,林蔚然已经很满足了。 “大哥,别烦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生气也没用,有那劲就养精蓄锐,晚上多烧两窑炭!”说完,她就回房了。 喝!他这妹子一点都不担心,还指使起他来了?多烧两窑,这是要他的命呢!不过怎么看他妹子都是一副心情格外好的样子?刚才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脸蛋比之前更加明媚了。难道上个街还能美容不成? 京城,虞国公府 虞国公府主人姓宫,宫家源于姬氏,紧随文皇氏,两代皆为公侯之家。如今的宫家府邸坐落于京兆府城西,是一座七进的宅院。 这一日,门房处收到一封加急的信件,指名是给老太君的,门房那边一看署名是他们大公子宫藏,半点不敢怠慢,立即往老太君的院子里送。 春辉堂,宫老太君一听是大孙子的事,连忙让人给递过来,正准备看信呢,发现门房的人还没走,忙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门房管事回话,“是这样的,随着大公子这封信的到来,附带着还送来了一车炭,说是今年他寻到的新炭,要孝敬给老太君,让老太君今年能过个暖冬。” “好好好,无箴有心了。心容,你去安排一下接炭的事宜。今儿一入冬咱们就用新炭!”老太君高兴极了。 等心容领着门房管事出去后,老太君才拆开信,信还没看完,脸上就涌上一股压不住的喜意,“喜事,大喜事!” 宫老太君将信看完一遍,就连忙支使起下来人了,“快,快去请你们大奶奶过来!” 在宫大奶奶过来的空档,宫老太君读了大孙子的信,难免想起她早逝的二儿子。 现任虞国公乃宫藏的大伯父,宫藏父亲行二,早逝,后面还有一个小叔。 宫大伯袭爵,宫小叔在国子监任博士之位,典掌教育,最是清贵不过。 整个宫家三房人口,以二房最为凋零,三房分房不分府,平时各管各的,不过内宅之事总领之人是宫大奶奶,现在老太君有事,找她过来最是正常不过。 宫大奶奶来得迅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宫大奶奶匆匆而来,后面丫环婆子串了一窜儿。 “老太君着急寻儿媳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是这样的,令箴来信了,说是他在太原府相中了一位姑娘,让我们帮他张罗一下亲事。” “这是好事呀。” 这是宫大奶奶真心实意的想法,这几年为了宫藏的婚事,她这大伯母也是操碎了心。天地良心,这几年她相看了多少闺女啊,比娶儿媳妇还用心。 她和老太君一样,在这个大侄子二十都不打算成亲的时候,已经认命了。什么名门闺秀不想了,诸多的要求也不提了。他看上谁就娶谁吧,只要人别太不堪,他们宫家认了。 “是啊,这孩子,爹娘死得早,也没个人帮忙操持。自己又死犟,带着你和老大这做大伯大伯娘的没少跟着操心,现在好了,终于愿意找了。不过这事还得麻烦你张他张罗好咯。” “都是一家子骨肉,老太君说这干啥呢。” “总算让老身盼到了这一天了,不然看着被那一家子蹉跎成这样的大孙子,我死了也不瞑目啊。” “哎呀,老太君,说这话干嘛,不吉利!等大侄子成了亲,再给您老生个胖小子,你就等着含饴弄孙吧!”宫大奶奶知道老太君的心结在哪,又拿话开解她,“那家子眼皮浅的,怕是早就后悔了呢。” 婆媳二人说的是当年宫藏的婚事。在宫藏小的时候,宫家也曾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女方还是与他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只不过女方七岁之后,跟随父亲离京去了任上。 几年后,宫父意外去世,那头就闹着要退亲,当时女方父亲在地方官做得好,如日中天那种,当时估计也是生了别的心思吧,便没有阻止妻子女儿的闹腾。 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之余听闻对方要解除婚约,出离的愤怒,多的话一句没说,直接退回了女方的更帖,同时拿回了男方这边的信物。 当时老太君的想法是,宫家正遭难,你身为未来亲家不帮扶一把就算了,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退亲呢,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和这样的人做亲家姻亲,也实在没意思得很。 后来他们家刚退了亲不久,先皇就下了追封旨意,追封宫父为义勇公,让他死后极尽哀荣。 原来,宫父会意外身亡,是因为救太子所致,先皇之前丝毫未有表示,是因为太子也受伤了,并且昏迷未脱离险情。 宫父救小太子的时候,仅他与太子二人,并无第三人在场,具体情况不好判断,而当时先皇忧心太子,便让人封锁了消息。 后来太子脱离险境,醒了,将实情说出,先皇方知是宫父救了太子。 可是人都没了,想封赏都没机会,加上先皇无意中得知宫父死后,唯一的儿子还被退亲的事,当即给了一个宫父隆重的追封。 当时消息传开,所有人都惊呆了,女方家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来女方更是匆匆嫁人,女方父亲更不敢将她往高门嫁,只挑了个小门户便慌忙发嫁。 后来太子,也是就当今对宫藏很是亲呢,一大部分是因为宫藏这个人,也有一部分是当年宫父救驾的原因。 在宫大奶奶的宽慰下,想到那一家子人的现状,又思及大孙子也快要成亲了,老太君的心情总算又好起来了。 “令箴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只不知这女方是哪一户人家?”宫大奶奶慢慢进入角色,脑中思索着这事该怎么张罗,该请哪一些人去提亲说媒,还有她大侄子的院子要不要重新翻修一下呢? “听说出身太原府南阳侯府——” 一听,宫大伯母先是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是太原府那边的贵女。虽然她们一直说不强求女方的身份,但如何能没有点想头呢。 “只是南阳侯府十五年前发生了一件事,他们府中一位近身伺候的嬷嬷因对主家心生不愤,于一所寺庙中将南阳侯的嫡次女和一户农家的孩子给调换了。” 这些情况,在他本人无法赶回来解释的情况下,宫令箴在信上写得详详细细的,就怕老太君对林蔚然印象不好。 说到这,宫老太君皱眉,怎么会有这样的刁奴?还有南阳侯夫人也是,如果是重罚了的下人,怎么还会留在身边伺候?没点识人之明的吗?人都心生歹意了都没察觉,心也真够大。 “令箴看上的是哪一位?” 问这话时,宫大伯母心都提了起来。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希望哪一位是她大侄子看上的了。身份教养被一分为二,于他们这样的人家而言,选哪一个都有所缺失。 “是出身农家,在侯府教养大的那一位,不过令箴在信上说了,南阳侯府已经将两人换回来了。那位姑娘已经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两人对视一眼,对南阳侯府的做法,婆媳二人也不好置喙。但养了十几年,说舍就舍了,也是狠心。 不过对于南阳侯府的观感,她们在心里过了一遍便放下了。宫大奶奶的心神更多的是放在她大侄子相中的对象身上,她打小在侯府长大,教养定是不差,至于出身,她侄子都不介意的话,也真没那么重要,人好就行。总比她们先前预计的打光棍强。 “咦,老太君,我记得前阵子当今下过一道旨意,就是册封南阳侯嫡次女为乡君的,这一位就是当初抱错的那位了吧?”宫大奶奶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宫老太君点点头,“应该就是她了。” “你还记得先前我们在相国寺,冲和大师曾说过,令箴命里有一劫,如果能在二十一之前成亲,那么便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如若不能,将会经历劫难,元气大伤,数年缓和不过来。” “老太君,您的意思是?” “对于这桩亲事,咱们要加紧,尽快将人娶进门来,只不过这时间一赶,怕是要委屈女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和女方那边多沟通吧。不过儿媳觉得,既是大侄子看上的人,必有过人之处,定能体谅咱们这边的难处的。到时咱们再将聘礼加厚几成,大家脸上都好看。” 老太君想了想,点头,“就依你,如果缺什么,你就让人来和我说,我来解决。” 宫大伯母是真心希望宫令箴一切安好的。 宫家祖先不知道哪从一代开始有祖训,严令内斗,不允许自家人算计自家人。一旦发现家人亲人相互顷扎算计,按情节轻重程度会有相对应的惩罚。 因为男人在外面的刀光剑影阴谋算计还不够多的,回到家还要谋来算去,那还算什么家,都别过算了。因此宫家甚少纳妾,因为人多是非就多,加上后宅女子一多,就容易生乱。 而宫大奶奶相信宫藏的眼光。他已经开口,必然是认定了她,如此一来她毕竟是二房长孙媳,也是二房唯一一个孙媳。她自会用心操持,帮着宫藏将人顺利娶进门来。 林蔚然发现一件事,越是临近月底,她二哥就越是心神不宁。 其实他也没表现得多明显,只不过比起平时的四平八稳,这几天她二哥整个人反应慢了好多,似乎是心里装着什么事一样。问他,他也只是摇头,并不多言。 林蔚然没辙了,直到那一天,她二哥的同窗来了,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二哥一直在等待解试放榜的消息。 这天中午,林家的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拍打声,还有人不断地呼唤她二哥的名字,“林则然,你在吗?林则然,快开门啊!” 声音不小,她二哥也听见了,他无奈地笑笑,对家人说了一句外面的是他的同窗,然后亲自去开门。 林家大门一开,杨昶率先钻了进来,“好你个林则然,够沉得住气啊,说不去府城就不去府城,我还以为你是担心自己落榜不敢面对呢。哪知你不声不响就考了个第十名,厉害了!” “你说我在解榜第十?”林二哥很会抓重点。 见林则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方琰忙点头确认杨昶所言属实,“是的,你在解榜第十,这是我和杨昶亲眼所见。” 如今府城解榜刚张贴公布,现在文件尚未抵达晋阳县,要晚几天。他们俩一看林则然得了第十名,便等不及来给他送消息顺便道喜。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林则然的名次竟然比他们两个还要好。这太让人意外了。他们知道林则然人聪明勤奋, 书读得比他们扎实, 但是在这以察举为荣的时代, 并不算太占优势的长处。 林家人也从林则然考中的震惊中回过神, 每个人都欣喜若狂。特别是林父林母, 真提惊喜,因为之前林则然告诉他们今年不去府城考解试了, 他们还遗憾来着。 “老二, 你考上了?” “那咱们家出了一个举人?还是前十名的?” “老二, 你以后见县官不用跪了, 咱们家还能田地免税, 真是太好了!” 特别是林母, 喜极而泣,还有林大哥,拍了林二哥的肩膀好几记。 方琰等人在一旁看着, 感触很深, 乡下人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来真的很不容易,一大家子人节衣缩食十几年甚至更长。特别是他们这次来到林则然家,看到林家只是普通农家。 林父最先回过神, 叮嘱,“此事暂时不要声张,官文邸报还没到晋阳, 免得人家说二子轻狂。” 于是林家众人按耐住心中的雀跃, 他们都晓得轻重, 反正离正式官文下达晋阳县也没几天了, 先不声张就不声张。 林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让诸位见笑了。二子,快请你的几位同窗进来坐呀。” “来,咱们先进屋里再好好说话。”林则然在前方引路。 方琰和扬昶是第一次来林家,自打带了戴良家来一次,就让林昭然遗落了芳心之后,林则然一度后悔,后来就不曾带同窗好友来家里了。这次方琰杨昶二人找来,他很意外。 一群人正往厅里走呢,林大哥眼儿尖,看到与他二弟两位同窗同来的一行人中有一位却反常地朝他们后院走去。 最近后院两个字时刻挑逗着林大哥的神经,只见他冲着那人喊了一句,“这位公子,你走错方向了,前面是后院!” 方琰一回头,发现被说的人正是他表哥,不由得抚额,他冲林家众人抱歉地笑笑,“这位是我表哥唐颂,打小痴迷易学,他并无恶意,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对他这表哥也是无奈,你说他表哥好好的世家公子,学什么易经风水相术啊!最近死活要跟着他,走哪跟走,说是卦象显示最近要呆在他身边,方能逢凶化吉。表哥要跟着,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他这表哥一看就知道是老毛病犯了。 被阻止了,唐颂冷笑,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们弄这个后院栏栅不过是防君子,可防不人小人!”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总不能什么防护都不做吧? 唐颂看着主屋和新栏栅围着的后院,踱着步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困扰着他。 “我能过去瞧一瞧吗?”他指了西北角那丛竹林。 众人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那处是开放的,被新栏栅围着,他作为客人,想参观一下,自然无不可。 “可以。” 那叫唐颂的还没走到水池边,里面就传来水花滚动的声音,动静大得很,他大步向前,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金光。 这水池是倒扣式的,周边还栽了一些水植,这都深秋了,水植比别处的还要绿。 唐颂驻足,“水池里面是什么?” 林父:“是小女养的一条小锦鲤。” 唐颂不语,立定不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却莫名跟着屏息驻足。 那小锦鲤胆大得很,慢慢地从暗处游了出来。 等看到池里的小锦鲤,唐颂恍然道,“难怪,我说呢,一处小水池如何能压制得了那么旺的火气,原来——” 林大哥小声地问,“这是何意啊?”主要是他说的话让人云里雾里,似乎听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方琰还没问出声,唐颂就转身了,“也不知道你们是运道好还是不好,竟然在此处误打误撞弄了个风水局。” “表哥,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方琰替林家紧张,他这表哥吧,喜欢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唐家和他们方家的宅子有几处就经过了他的手改动,还别说,不知道是心理因素还是怎么地,改动之后,家人运势确实顺遂很多。所以他此刻说林家的风水局势,恐怕是真有些不妥之处。 “还请唐公子解惑。”林父道。 “本来此处就是一不错的风水之地,你们林家之中也有运道强势之人,两者也算相辅相成。他日若无意外,倒也能出一二位人才。” 林蔚然从主屋那边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脚步顿了顿,她惊讶地朝说话之人看了过去,这人有点水平啊,如无意外,林家将来确实能出两位人才,她二哥林则然,还有她小弟,铸□□的人才也是人才,不是吗? “可后来你们在西南角弄了一处火场,暗含了离火之势——” 林家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怎么听得懂,却知道他说的地方正是炭窑那边,将之形容为火场,也不算错。 “你怎么说那里是一处火场啊?”林大哥干巴巴地问。 唐颂瞥了他一眼,“如果你们有人开了天眼,必能看到那处火光冲天。”这样还不是火场是什么? “西南角火旺之气冲天,也幸亏你们在此处修了一处小水池,否则你们势必会被那处火场的火气所伤。当然,光是这小水池是镇不住那冲天之火的,你们该多亏了这条小锦鲤。” “西南角的火场,与主屋、西北角的水池形成了倚角之势,离火、坎水、坤地,此局一成,加上原先此处就有风水加持,如今两两加成,便是旺上加旺。可凡事过犹不及,你们林家所有人的运势加起来都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气运的,你们还是尽早——”突然,唐颂的目光落到林则然等人的后面。 尽早什么?你倒是说呀!他一番话将在场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却在关键时刻住了嘴,可将众人急得不行。但他们很快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林蔚然,还一脸恍然。 “唐大师,您接着往下说。”林父小声提醒。 众人发现林父连称呼都改了,显然是信了他的话了。 唐颂捏了捏眉心,苦笑,“不必往下说了,方才那番话你们听听就算了。”他方才想说的是,西南火气大,西北水池因为小锦鲤的加持水势也不小,唯独主屋的坤地弱,若不消减水火两势,怕是会有倾覆的危险。 可现在见到这位姑娘,他便知他方才的举动纯属多余,有她居主屋镇坤地,还惧什么离火坎水倾覆啊。 这话怎么说的?对于唐颂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得很,他前面一副忧虑凝重的模样,这会却道不要紧? 林父和林则然先是看看唐颂,然后再看向林蔚然,眼中若有所思。 唐颂明显不想多说,众人也不好勉强。 林则然重新将人引回堂屋。 因为来的是三位公子,自有林家男人们作陪,端茶倒水则由林母来张罗。 林蔚然和林大嫂就在厨房忙和,方琰他们毕竟是贵客登门,林家怎么着也得招待一顿饭的。 林大嫂做菜时,林蔚然发现自己有些闻不得那菜肴的味道,于是让晴雪来帮忙,她自己找了个借口回屋了。 泥房不隔音,林蔚然在屋里都能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她凝神听了一下,发现他们说得很热闹,只那叫唐颂的不怎么说话,几乎都听不到他的声音。 唐颂唐颂,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林蔚然敲敲自己脑袋,她发现自己才怀孕不久,就已经有了些健忘的苗头,而且记忆力也不如以前。 但她总觉得这名字她应该听过的,难道是在原著里出现过的人物吗? 用过饭食没多久,方琰等人和林二哥约好了回县学的时间就告辞了。 林蔚然吃了饭就回屋,没管林二哥和同窗们的依依不舍。 不过林二哥将同窗送走后不久,却来敲林蔚然的房门,说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晴雪将门打开,林二哥进来,晴雪想出去,林二哥没让。 原来林二哥是想告诉她,方琰去看放榜,给他带回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南阳侯府与陈郡谢家重新交换了更帖,订亲了。 他先前在明经科科考前请假,旁人不用说什么,但方琰做为好友,嘴巴也紧,便和他略提了一下。 对此,林蔚然倒不觉得意外,从林昭然被封乡君时,她就能预见了。 在原著中,陈郡谢家虽是名门望族,但这几代由盛转衰,官场三品以上无论是朝中重臣还是封疆大吏几乎无谢氏族人身影,谢家中人只能暗自蓄力,以图复起。 谢家说到底也是世家豪门,尽管到了谢洲这一代想要获得更高的起点,只能自降身份,走科举之路,但明经科对他来说有些大材小用,也给他加不了多少分,所以他便由进士科入门。秀才科,有些悬乎,他想稳当一点,毕竟宫令箴的路子并不是谁都能复制的。 谢洲身为男主,原书中是他的升迁史,也是整个家族的奋斗史。 在谢洲得势之前,谢家太需要助力了。 林昭然的身份,对他们的吸引力太大了,还能帮助他们巩固老牌望族的地位。 林二哥说完这事,发现她并无太难过,便放下了心出了她的闺房。 午睡的时间到了,晴雪照例端来水给她梳洗,洗漱罢,晴雪伤势要端水出去倒了,被林蔚然喊住,“先别忙。” 林蔚然将之前在医馆吴大夫那里买的药瓶子拿出来。 “姑娘?”晴雪不解,姑娘不是和宫大人说好了吗?怎么还将这瓶药拿出来啊?虽然她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时候和宫大人好上的,但她猜啊,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就是宫大人的。 林蔚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然后一捏,药粉悉悉索索地落到水盆里。 不对,林蔚然很快便察觉不对劲,她细细地观察手中的药丸,还真让她瞧出了端倪。 这药除了外面那层褐色糖衣,里面的药丸子是一小团白色粉末,林蔚然闻了闻,压根没有药味,味道和白面粉差不多。 林蔚然沉着脸将那团面粉直接扔进水盆里,很快就化开了,水中白茫茫一片。 林蔚然气笑了,她当然不会怀疑是吴大夫卖假药,招牌不要了吗?况且吴大夫能认得她是谁啊。一模一样的小手段!当初那避子汤是,这回的落胎药也是!换她的药换上瘾了是不?给她等着! 正在处理公务的某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书房里伺候的作势要关窗,却被他所阻止,些许的凉意让他脑子更清醒。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南阳侯府, 存菁阁 “你说什么?林家竟然能烧制木炭?”林昭然吃惊之余竟将木梳子掰断了一齿,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奴婢的大哥接到信之后, 亲自跑了一趟枣林村, 发现林家烧炭卖的消息暗地里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其中林家的几家亲戚去林家帮忙的都分润了好处,具体多少不知道, 但听说几十两银子总有的。”点墨回话。 怎么会? 林昭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在前世, 她可没听说林蔚然会烧制木炭这门手艺, 嫁了谢洲之后, 谢家的产业之中也并无木炭相关的行业。 还有, 林则然此次解试也是,和前一世有很大的出入。 是的,她已经得知了林则然中举一事, 解榜是先在府城张榜, 然后再由府城通知到辖下各县镇,所以在府城的人能更快地收到消息。 林则然中了贡生,名次很靠前, 是解榜第十名的好名次,这和前世的轨迹完全不同,前世他是在榜中间, 三十开外了, 并没有那么好的名次。 林蔚然回去林家后, 林家竟然有种蒸蒸日上的趋势, 一想到这,林昭然心里很不舒服。 点墨又说道,“小姐,听我哥说,那罗村长似有谋林家烧炭秘技之意。” 林昭然冷笑,罗永福那老家伙什么德性她不知道吗?他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并不令人意外。 他写的信她也看了,言语间充满了试探与挑拔之意,林昭然很明白罗永福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倒是想借刀杀人。由着他去,让你哥别直接出手,也别露面,最多为他提供一点便利,成不成功是他的事。 “对了,林家烧出来的炭成色怎么样,都卖给了谁?” “成色暂时不知,我哥仔细查了,好像是卖给了吉祥炭铺。” 吉祥炭铺,沈家的产业!林昭然顿时眼睛一亮,“这批炭的成色一定很好。”否则的话,沈家哪会愿意收购呢? 一时间,林昭然挠心挠肺的,炭,她也想啊!这烧炭的秘技在林家,就是千儿八百的小买卖,暴殄天物。如果能到她手里,倚仗着侯府的势力,必能将它番个十倍百倍的,并教那木炭行业的格局重新排列。 林昭然在屋里踱来踱去,她觉得自己放弃不了,无法视而不见,她不甘心,这是一个多好的机遇啊! 但她又谨记着她祖母的话,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直接谋林家的东西是肯定不行的,即使成功,吃相也太难看了。 但她可以借罗永福为踏板啊,曲折取之。林家势弱,手里握着这么一个秘技无异于抱金于市。她帮林家赶跑抢金之人,然后呢,她只是分走了他们一部分金子,并保证他们能安安稳稳地继续赚他们的千儿八百两银子。他们应该感谢她,是她让他们林家有了靠山,让人不敢再觊觎。 至于罗永福,是个欺软怕硬的,量他也不敢说什么!即使说了,她这边的人不承认,他手上也没证据,空口白话又有何人信呢。 定下了初步的计策,林昭然又细细思量,补充,然后定计,最后实施。 太原沈府 沈夫人刚将自己的娘家侄儿沈朗并儿子送走入京,就马不停歇地开始召见各地管事,安排入冬以及年前的事宜。 太原府冬天冷,现在才是初冬,便已冷得叫人难受。 沈夫人在花厅处理事物,门窗几乎都关上了,除了大门,即使大门开着,也放下了厚厚的帘子以阻挡冷气的涌入。 大丫环见机添上了炭盆,沈夫人本想说还早不忙着用炭,但炭盆一靠近,确实暖和得紧,人也好受多了,便没有阻止。 大丫环凛冬笑道,“夫人,这是今年鹿渭镇那边进上的新炭,名叫姚金炭,说烧着挺不错的。” 沈夫人看了炭盆里的炭一眼,卖相很不错,“名字倒不错,是老陈进上来的?” “是的,陈掌柜说了,这是最新的一批炭,刚下来就给府里送来了一批,咱们吉祥炭铺还拿下了新炭的独家售卖权。” “老陈有心了。” “陈掌柜惦记着您哪。” 陈掌柜是她的陪房,这话也不算错。 “老陈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干啊。对了,新炭试过了吗?” “试过了,这批新炭很不错,耐烧,烟倒比银霜炭多了那么一些。给姨娘三少爷等用还是可以的,比银丝炭要好一些,价钱还比银丝炭便宜。” “那让采买那边和老陈对接吧,多备一些。” 每年冬天,府里的耗炭量很大,光这一块的支出,在冬天就占了大头,毕竟好炭都不便宜,孬炭用着不体面。其实也不光是沈府,太原府的高门大户皆是如此。而沈府因经营炭铺的便利,倒不曾在冬里短缺过炭用。 “对了,夫人,说起这个姚金炭,陈掌柜还说了,这卖炭之人和咱们府城的南阳侯府还有些渊源呢。” “哦?南阳侯府?” “陈掌柜说,卖姚金炭的人家正是当初与南阳侯府抱错了姑娘的人家。” “是林蔚然回去的林家啊。”沈夫人恍然。 “正是呢,陈掌柜说了,这炭的生意呀,全程都是陈四姑娘和他谈的,最后定下了炭的品质和炭价等等事项。” 沈夫人笑,“倒是没看出来。” 沈夫人回想起上次南阳侯府的赏花宴林蔚然的表现,可圈可点,那投壶技巧也是顶顶出彩的,再思及这烧炭技术是她离府之后弄的,想来她之前是藏拙了?沈夫人若有所思。 “老陈是不是还在府里?” “是呢,陈掌柜和奴婢说,夫人听了这些必是要召见他的,他此刻就在待客厅候着呢。” 沈夫人又笑了,“快请他过来吧。” 沈夫人很清楚这入了品级的木炭的价值所在。 他们沈家虽然行事端方,却也不是那等视金钱如粪土之辈。 还有老陈,他是个正直又不失精明的,面对林家这门烧炭的秘技,很难不心动。倒不至于说谋了林家的技术,而是他肯定会考虑利益最大化。如果那林家没有靠山,无人守护,握着这烧炭技术无异于抱金过市,和他们沈家合作总比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谋去了强。 但林家人未必会这么想,可弱者的心理谁会考虑呢。 老陈没有这么做,怕是有所顾忌。 后面这段渊源的话,也是老陈特意让凛冬说给她听的,仅这样,还不足以让老陈死心,怕是后面还有话。 陈掌柜一进来,就知道沈夫人想问什么,于是也没卖关子,直言,“那林家似乎有人护着。” 沈夫人挺直了腰板,“护着林家的人是谁?”能让他有所顾忌的,怕是对方来头不小,这倒有趣了。 “似乎是虞国公府的人。” “宫家?”沈夫人意外了。 宫家长居京城,甚少入太原,那一户林家与之有何渊源交集? 不对,沈夫人突然想起前阵子宫令箴小住在南阳侯府一事,再思及林蔚然,会不会是两人......略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可如果不是,又如何解释他为何护着林家呢? 沈夫人当年还待字闺中时,与虞国公府二姑娘是闺中密友,对虞国公府要比一般人了解得多一些。 那宫令箴官做得好,简在帝心,至今二十未娶,也丝毫没有娶亲的苗头,可把虞国公府的几位女性长辈给愁坏了。 万一,如果她的猜测成真,倒也是喜事一件。 “夫人也觉得意外吧?当初奴才得知时,也是惊吓了一回。不过对方影影绰绰的,并未明示身份。”陈掌柜道。 沈夫人心想,这便够了,大家族的人哪有向别家下人正式亮明身份的,掉份。 “家中爷们常说那宫令箴生就七巧玲珑心,想来如果他一定要护着林家,后续必然会有更明确的暗示。”这暗示肯定是对沈家的。 才这么说完,就见着门房那边有人匆匆而来。 “夫人,宫家送来了入冬礼。” 这么巧?沈夫人与陈掌柜的对视一眼,才说呢,这就来了,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的,“宫家,哪个宫家?” 门房回道,“京城虞国公府宫家啊。” 沈夫人觉得蹊跷,夫家沈家与虞国公府不过是点头之交,不到入冬都送的地步。 “都送了些啥?” “大多数都是寻常的入冬礼,和别家没什么两样,只是——”门房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说!” “只是这入冬礼怎么还有送木炭的?” 沈夫人了然,她让人将宫家送的木炭抬进来,然后让陈掌柜检查一下。 陈掌柜检查完,回话,“宫家送来的木炭和我刚才送来的应该是同一批,只不过宫令箴送来的质量要更好一些。”陈掌柜没想到林家还藏了拙。 至此,沈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么给她撑腰,怕不是想纳妾,而是想娶妻了。就不知道虞国公府何时去前来提亲了。 林蔚然这运道,沈夫人都无话可说了。一出生便投生在农家,实在算不得命好。可是,本是农家女,却居富贵乡。当然,错不在她,林家人并未生那调包之心,都是命。这富贵乡这一居就是十五年,然后身世被发现,原本门当户对的亲事也岌岌可危,最后离府归家,怎么看都觉得她这应该翻不了身了。 哪知人家凭着一门烧炭技术带着家人脱贫致富,在旁人对着她这门技术暗暗觊觎蠢蠢欲动之时,一座靠山自动靠过来替她撑腰,命怎么那么好呢? 沈夫人感叹侯府舍不得一份那么好的姻缘给她,人家转眼却攀上了更高枝。谢洲被视为第二个宫令箴,但哪及得上正主好呢。 瞧瞧,现在这情形,沈夫人替侯府感觉脸疼。 如今宫家已经将人护上了,那他们沈家少不得要对枣林林家客气几分。 对此,陈掌柜也是明白的。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54章 鹿渭镇, 吉祥炭铺内, 陈掌柜与林氏兄妹相对而坐。 陈掌柜能预估到姚金炭的火爆, 强烈要求他们扩大规模, 否则以目前姚金炭的供应量是绝对不够的。 林大哥是欲言又止, 眼中偶有怒火闪烁。 林蔚然倒是淡定,只说他的提议他们会认真考虑的。 陈掌柜看着兄妹二人, 更多的视线是落在林蔚然身上, 他从府城归来之后, 对林蔚然更是重新评估, 他隐约知道他们林家面临的困难, 她大哥这会还喜怒难收, 而小小年纪的她面对问题不慌不忤,镇定自若的模样已经初具大家世妇的雏形。 “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商量着解决, 无论是人手场地还是资金。”陈掌柜给出承诺。 “谢谢陈掌柜的抬爱, 如果我们真的需要帮助一定不会吝啬开口的。” 林蔚然也很清楚陈掌柜的潜台词,如果要用到他们沈家的资源和关系,利益方面肯定要重新划分的。 倒不是她舍不得那利益, 而是她心中自有打算,冲着沈家没有强取豪夺还算公平公正的做法,她就不将他们拉进这一片泥沼来了。 是的, 通过宫令箴的关系, 她很容易便知道了吉祥炭铺的背后主人是谁。知道吉祥炭铺是沈家时她还颇有些意外呢, 她对沈夫人印象不错, 况且除了沈府之外她还有个右扶风府的太守哥哥,背景很硬了。 陈掌柜点了点头,她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对,越是身份尊贵之人越是不轻易开口,因为都知道没有白白帮忙的道理,不是将利益分润出去便是欠着人情债,而人情债难还。 从吉祥炭铺子出来,林大哥低声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扩大规模势在必行。”现在东风将起,他们借着这股东风能起来,前提是他们得有大量的炭货。 考虑到她不久之后便会出嫁,这一点林蔚然自己很清楚,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婚事的进程一定是加紧筹备的。 林蔚然打算将林大哥培养出来,所以近来做事的时候都带着他。 林小弟毕竟还太小了,而且他喜静爱思考勤动手,适合做研究类的工作。林大哥外向,也不忤和人打交道,人不笨,只是缺少了一些见识,多带带应该可以培养出来。 林大哥恨声道,“那罗老头子可恨,卡着咱们屋后那片地不给批!”扩大规模的工作他们一直在做,只是因为罗永福从中作梗,效率很慢。 他凭什么啊,就仗着手中那点衔接上级沟通下级的权力兴风作浪。 “不行咱们就找里正去!” “不用管他!”林蔚然冷笑,罗永福以为这样就能卡着他们了吗?且让他得意几天。他们已经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明面上,他们家打算买下后院那片荒地,扩大烧炭的规模,这个请求需要经过村长,向县衙禀告之后,县衙派人下来量地,然后交了银子才能办理文书。现在这个进程就卡在罗永福那里。 暗地里,林蔚然却有另外的打算。 其实她一直知道烧炭最好的地方是在山坡处,炭窑好建,且起炭也方便,之前在家里后院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如今第一桶金已经赚到,有些需求自然要满足。 林蔚然观察过了,他们枣林村两面环山,他们家离西边的山近,走半刻钟左右就能来到山脚下的小河边。 山脚底下被村民开僻了一些梯田出来,如今入冬了,已弃之不用,等来年开了春才会重新种上一些耐旱的庄稼。 林蔚然看上的,正是这些梯田衔接的山坡。 她最中意的那一片地是在他们平时渡河处的上游,逆流而上,大概徒步要走一两刻钟这样。那一处梯田山坡的好处是对面是悬崖峭壁,崖上僻了一条道,崖下就是水,与她看中的梯田山坡遥遥相望,但因为隔着一条宽大的河坝看不真切对面的情形的。 好巧不巧,他们家和大伯二伯家都有地在那里,现在只要谈妥一户外姓的人家,他们就能拥有足够的场地开始那窑烧炭了。那一片地至少能同时开四到六窑。只要木材够,日出千金炭不成问题。 在和林大伯林二伯商议妥当之后,林家分别以三十两的价格买下他们两家在那一片的地。那里的地是坡地,种啥都费劲,收成还低,并不值钱,三十两真是林家仁义了。 林大伯林二伯都没说什么,做主同意了,直接签署了同意书,然后林大伯自告奋勇地帮林家当说客,准备说服了那一家子之后再到县里变更文书地契。 那家的地比林大伯和林二伯家略小,大约三四分地,正好卡在林大伯和林二伯的地之间,林家就出二十两,算仁厚了。 那户外姓人也精,估摸是听到林家烧制木炭赚钱了的消息,想坐地起价。 林大伯见此,直接放话,“反正他们的地都是自家兄地,肉烂在锅里就算了。大不了他们不买了,这一溜的山脚坡地,绵延二三十里,他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 这么一说,那人就怂了,山脚下的坡地是他们开荒带出来的,并不值钱,也不是什么好地,耕种起来还费工夫,能卖二两银子都顶天了,现在二十两,确实不少了,他们添一点,能买三亩上好的水田呢。 那人的婆娘一个劲地掐他,逼着他答应了下来。 现在估摸着她爹和林大伯已经在县里办过户文书了。 “妹妹,你说陈掌柜怎么不心动啊?”林大哥压低了声音问。 林家几兄妹,说起来还真没有太笨的朽木不可雕也的那种。这些日子,林蔚然和林则然都有意培养他,许多事情也都掰碎了和他说。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眼界提高了很多,非昔日可比。 罗永福是眼皮子浅,看到丁点的好处都想据为己有,但他们这姚金炭可不是丁点利益,陈掌柜以及他后面的人家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 说完全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大户人家习惯谋定而后动,尽量避免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事,他们只要一查,应该就能查到宫令箴的存在。 不管他们是因为宫令箴的原因没有动手,还是自身品德的原因克制了,不动手就是事实。 所以林蔚然不管这些,道德洁癖要不得,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心里曾经想过什么吗? “蔚然?”林大哥疑惑她怎么不说话了。 林蔚然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案,可这涉及到宫令箴,让她怎么和他说呢? “或许他们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这情况就挺好的。”林蔚然最后只能这样说道。 林大哥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家里那头已经够让人上火的了,这边再有什么,他得疯。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每一年冬季算是百姓们最清闲的日子,忙忙碌碌一年终于到了能歇一歇的时候。 冬日里没什么事,高门大户的宴饮从来不断,这些宴饮一来可以联络感情,二来可以互通有无。既可办一些前头爷们不方便办的正事,又能打发一下无聊的闺阁宅门时光。这不,太原沈府,今儿又举办了一场炙鹿宴。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大型的宴会,太原府的夫人小姐们无不以参宴为荣,拔冗前往。 沈府的这次炙鹿宴还是有些新意的。 炙鹿肉,可以自己动手,也可以让府中的小厮丫环帮忙,再亲手挖出埋在沈府早梅树下的一坛坛雪水,烹茶煮酒,好不惬意。 不一会儿,大家就累了,太太夫人们坐在一块说说话,任由底下的孩子继续玩闹。 宴会嘛,不拘大小,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环节,大家都驾轻就熟了。 “怎不见贵府的四姑娘?”有人问起南阳侯府的林昭然来了,盖因她前阵子封了乡君,知名度是大大地提升啊。女人嘛,谈话不都从孩子说起的吗?林昭然也算是南阳侯府如今拿得出手的孩子了。以此开场总不会错。 果然,提起她,林老夫人笑得一脸舒心,“她呀,这不是婚事已经订下来了吗?这段时间正好将她拘在家里收收性子。不过这孩子前儿个和我说,想在出嫁前去一趟枣林村看望一下她的养父养母,我准了,此刻应该在路上呢吧。” 林昭然懂事,林老夫人也乐意替孙女儿做脸。 她这话恰巧被丫环婆子簇拥而来的沈夫人听见,这个时候回去看望养父养母?一时间,沈夫人的表情有些怪异,很是耐人寻味。 她一来,好些个太太夫人就注意到了,好些个热情地招呼她,“沈夫人,快过来坐。”近来南阳侯府,因嫡次女被赐封乡君一事风头无两,可再好吃的梗,嚼多了也腻味。 沈夫人一坐下,就有人立即转移了话题,“上回你送来府里的炭,听说是你们沈家在鹿渭镇的吉祥炭铺近来在出售一种新炭?” “正是呢,还有咱们歇脚这处点的也是姚金炭。” 沈夫人笑,给各府送炭的这个主意还是她受了宫令箴的启发,依样画葫芦地照做了,现在看着效果不错啊。 众位太太夫人们感受了一下,不冷,她们歇脚处是类似抱厦那种开放性的地儿,沈府分别在四个角落放了四个炭盆,竟然没觉得冷,说明这炭还成啊。 他们身居太原府,一入冬就得用炭,否则人受不了。 在座的夫人哪一位不是家大业大的,大小主子加起来都有十几位以上,每年冬天的耗炭量很大,爷们的俸禄里是有发一部分好炭,但对于家中的庞大消耗而言,不起什么作用。 他们这些人家中一冬消耗一千斤炭都还是少的。 特等精炭和一等精炭都是供宫中所用,他们不敢屑想,可二三等精炭每年就供应那么多,也就紧着各府的爷们以及当家主母等用,嫡出的子女有时候都得好炭和赖炭掺和着用,姨娘和庶子女就只能将就三四等炭了。 现在各府听说了姚金炭,全部闻风而动。 “想不到你还能弄到这好东西,不管,你得匀我个千儿八百斤的,否则我可不依!”这是和沈夫人交情好的,说话亲近还带了些耍赖的腔调在里头。 沈夫人一脸无奈,“好好好,等新一批炭货一出来,就给你。” “不行,你说个地儿,改明儿我让人去取。” “你现在要,我也没有啊,等有了我第一时间让人送你府上去。” “沈姐姐,别忘了我们。” “还有我们高府——” ....... 林老夫人皱眉,太原府何时出了个品质好的新炭,她怎么都不知?她看向李氏,发现李氏的脸色很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也真是好运道,穷乡僻野的地方也能让你寻到这么好的炭。”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语气中不乏酸味。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是杨太太,皆目露了然。 这周家凭关系做的正是木炭的买卖,主要还是售卖银丝炭,如今姚金炭风头正劲,品质又狠压银丝炭一筹,妨碍到周家了。但沈家势大,周家无法,只能说两句酸话泄泄愤。 要搁往年,大伙儿为了府中能有足够的炭火,少不得要捧她一捧。现在大家一门心思都在沈夫人在姚金炭身上,对她颇为冷落,难怪她说话冒酸了。 众人的目光让杨钥紧紧握着她娘的手。 沈夫人垂眸,手绢轻甩,大约是同行相忌,因她也经营了炭铺(但论规模是比不上周家的),以前这姓周的对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她那人吧,你教训得疼了,她求饶。但过一阵子又得犯,没脸没皮的记吃不记打。 “运道嘛,自是有一点的,但我要说的是,这烧制姚金炭之人,你们也认识。” 她们也认识?不可能吧?这上了品级的姚金炭再怎么贵,烧制它的都是匠人手艺,她们怎么可能会与匠人结交? 沈夫人道,“这人说起来还和南阳侯府有些渊源。” 林老夫人心一突,姚金炭、鹿渭镇、与侯府有渊源,不会是—— “想必林老夫人也猜到了,这烧制姚金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你们府上抱养错的那个孩子林蔚然,她离府之后便归了家,这姚金炭正是她归家之后林家想出来的进项。” 听闻这消息,林老夫人不知道如何反应,太突然了,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倒是杨太太,听闻这消息眼睛一亮,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低下头。 但这一幕被沈夫人用余光收入眼中。 林蔚然,是她?杨钥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怒,原来给她家造成这诸多困扰的人竟然是林蔚然这个贱丫头。 “他们林家烧制的姚金炭品质不错,不过观林老夫人的脸色,难道林蔚然没给你们送吗?怕是不能吧?”沈夫人一脸疑惑。 蔚然到底有没有给侯府送过姚金炭?林老夫人看向李氏,一见李氏心虚的模样,林老夫人眼皮狠狠一跳,“应是送了的,昭然和蔚然,都是好孩子。当初得知身世之后,蔚然一心求去,说想在亲生父母亲跟前尽尽孝,我们侯府也不好拦着。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得知她回到亲生父母家后过得还好,老身就放心了。” 林老夫人这话很得体,沈夫人点点头,希望这是她的真心话吧,不然现在都难受不自在了,等以后听闻那消息,岂不是更难接受? 而且——她的目光再次扫了杨太太一眼,有些目的既已达到,她索性就换了个话题。 这场炙鹿宴直至下晌才算完。 林老夫人好容易撑到散场,一坐进马车,她就忍不住沉下脸,“姚金炭的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李氏嘟囔,“有什么好说的,她要是真心孝敬您念着咱们侯府,就该将姚金炭的炼制方法敬上,而不是送来三五百斤炭,寒碜谁呢。” 林老夫人简直要被她气死,指着她,“你真是好大的脸!人家好好的秘技,凭啥给你?这几百斤炭好歹也值几百两,还嫌寒碜?你娘家入冬礼连人家一半都及不上呢!” 李氏脸色一变,气急道,“林蔚然的一切皆是侯府所赐,没有侯府,她哪会这个?” 林老夫人冷笑,她就见不得李氏如此蛮不讲理,“她会了是人家的机缘,你看咱们满府上下,还有谁会?你这话说得好像她会烧制姚金炭是侯府教她的一般。”说完她就闭上眼,懒得看李氏那张扭曲的脸。 但没一会,林老夫人又睁开眼睛,“这消息昭然知不知道?” 李氏一愣,不明白老夫人怎么突然提起昭然来了。 “昭然回枣林村,究竟是去干什么了?” 林老夫人越想越不对劲,前两日,林昭然向她请示,说她已订亲,待嫁在即,枣林村林家抚养了她十五年,她理应回去看望一二。林老夫人欣慰于她的懂事,便准了,还让她多备一些东西给林家。现在看来,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 李氏一脸茫然,“不是看那林家夫妻去了?” 林老夫人心一突,看样子昭然是连她娘也瞒着了。老夫人只觉得奔波了一天的头更疼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鹿渭镇, 某处清幽宅院 处理完最后一件公务, 宫令箴靠在椅子上闭上发涩的双眼, 脑子放空, 似乎什么也不想, 手指与食指有规律地按压着眉心,企图能缓解疲劳的症状。耳边听着幕僚杜海在念着一些不算太过紧要之人的信件。 “......太原府太守王大人来信, 说长淄镇又发现死人了, 晋阳县令自觉事关重大, 已经上报府城。王大人说, 此事颇为蹊跷神秘, 他已派查验官和杵作下来长淄镇, 听说您还在晋阳逗留,想麻烦你过去掌掌眼。” 杜海念完,觑了他一眼, 见他仍和之前他念的几封一样没有反应, 正准备伸手念下一封的时候,宫令箴突然睁开了眼。 杜海知道他这是有话说了,果然, 他开口了,“你们大奶奶他们到哪了?” “应该到了抵达平津一带了。”隐在暗处的暗一回答。 宫令箴估算了一下他们的脚程,京城离太原府约七百公里, 按正常的脚程大概要走几天, 现在抵达平津一带, 那就是几乎在收到他的信后没多久他大伯娘就启程了。 宫令箴算着他大伯娘从平津到鹿渭镇大概还要三四天, 那他走一趟长淄镇,应该能打一个来回。鹿渭镇和长淄镇同属晋阳县管辖,两镇之间并不算太远。三四天打一个来回,不耽误事儿。 还有就是,他的秘信应该已经抵达京城了吧? “你出去准备准备,我们走一趟长淄镇。”宫令箴对杜海说道。 等人走了之后,宫令箴对暗三说,“长淄镇接二连三出事,还出了人命,我必须赶过去看一看。” 那处也算是异象了,而且他有种直觉,长淄镇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 暗三急道,“主子,那地儿危险,属下陪你去!” 暗一也从屋顶将上半身吊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等着最终的决定。 宫令箴摇头,“我将暗一和你留下来,务必护她周全。如果她遇上一些事,处理不来的话,都可以放一放等我回来,但只一条,别让她受到伤害!” 暗一和暗三不说话,但两人站着不动,明显是不太乐意这样的安排。 暗一直接道,“属下跟你去,让暗三留下!” 宫令箴眼一扫,“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让你们俩同时留下,自有我的用意。而且我已经通知暗二前往长淄镇汇合,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遵命!” 暗一和暗三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信息, 幸亏女暗卫已经在加紧训练中,等过一段时间便能出师了,虽然这样速成的,质量比不上他们这些打小培养的,但未来女主子是内宅妇人,姑且应该够用了吧? 不是他们不愿意保护女主人,而是明显主子要去冒险,他们身为暗卫不能陪伺一旁,总觉得不得劲。 皇宫 泰昌帝文景颐拿着宫令箴的信,第一眼就吃惊,“咦?令箴上折子说他要成亲了。” 看完之后更是啧啧有声,惊奇不已,“啧,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国师啊,他在折子上说,没见着什么宝物,还问他能不能回京了?语气可怜哟。”泰昌帝笑,“之前你算出太原府城有异像,疑似有宝物出世,而令箴是最有可能遇到宝物之人,让朕将他派了出去,让他一个堂堂议谏大夫在外跑事,不像样。” 这封折子是私人性质的,所以说话也比较随意,泰昌帝挺享受这种与朋友一般私交甚笃的感觉的。 “可以,回吧!”张国师一扫拂尘,一张褶子脸上充满了笑意。 他讶异地看了过来,他还以为这老国师定然不允呢,“令箴说他没有找到宝物。”其实宫令箴压根就没用心去找,一路公干,前阵子还跑去了一趟洛阳府。 “不用找了。” 嗯?国师大人的爽快,轮到泰昌帝意外了,“这是什么说道?” 张国师笑而不语,老国师暗忖,不用再找了,他定是碰上了,不然这千年的铁树能开花?红鸾星那是一点都没有要动的迹象。 泰昌帝性子平和,老国师不想说,他也不勉强,而是注意力又回到信上的内容上,“不过他总算想成亲了,也算喜事一件。朕想想赏他点什么好贺他新婚?” 枣林村 没多久,林蔚然就收到了宫令箴说有要事要离开几日并给她留下两个暗卫供她差遣以及保护她的信笺。 但她看过也就算了,没放在心上,一是因为枣林村应该没什么危险,二是因为此刻她的心神全副都放在扩大规模这件事情上。 那梯田坡地已经置换好,并更换了地契文书,不日便能开工。在此之前,林蔚然和林家的男人们商量出了一个保密协议。 他们欲扩大规模,场地解决了,其次就是人手的问题。林家父子四人,林则然不久后就得进京赶考了,剩下父子三人就算日夜连轴转来烧炭都是不够的。扩招人手势在必行,林蔚然和林父都有心将林大伯林二伯和外祖曾家纳入第一梯队扩招的行列,然后从三家人中选出聪明的手艺人负责烧炭。 那么让他们签署保密协议是必须的。 林父召集了林大伯林二伯和曾家三户人家来议事,先对他们说明了有意从他们三户人家中,各抽调两至三名男丁从事烧炭的工作,以及相关的薪资待遇。 基本的薪资是二两银子一个月,开始时先跟着林大哥或者林小弟烧炭,等确定能出师之后,每烧好一窑炭有百分之二的分红,大约每一窑有两百文钱左右。 但是如果一个月内烧坏三炉炭,那你只能退下来,干别的活去。 林父将条件一说,在场的所有表哥堂哥都双眼放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唯有曾大舅林大伯林二伯等长辈知道估计还有条件。 果然,林父说完那些话就将保密协议拿了出来。 “在此之前,你们必须签署了这份保密协议才能上工,如果有不愿意的,我林青峰也不勉强。” 堂哥表哥们面面相觑。 林大伯想了想,问道,“这上面具体是什么内容?” “第一点,愿意来林家工作的人,所在之家庭及其家庭成员的亲戚,三年内不得自己建窑烧炭,否则,一经发现,需得赔偿林青峰家十万两银子。”这一点是为了避免他们学成了技术之后,就自己单干,和师傅抢饭吃。 “第二点,三年内,如果发现有人盗卖烧炭技术,他卖了多少钱,须得按照卖出的金额三倍赔偿我们林家!”这协议已经尽量周祥,防止一切技术外泄的漏洞。不能卖,不能自己烧制,只能慢慢等三年期满。 “人家又不傻,卖了就卖了,哪会嚷嚷呀,你们根本逮不着人。”有堂哥咕哝。 “你们固然能偷偷将烧炭的技术盗卖出去,焉知我们没有办法找到买家然后让他吐露实情?”林蔚然在一旁笑得人畜无害,“可以试试的哦!” 那堂哥脸有些红地移开了眼,不敢看林蔚然,他娘说了,他这堂妹有些邪性,人不凶也不冷,却给人一种看不透摸不透的感觉。 这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 “怎么还要签这个啊?”堂哥们表哥们哀嚎。 林大哥环胸,“为什么不签?亲兄弟明算帐,我们这边做也是防止烧炭的技术泄露。如果有人偷偷砸了饭碗对你们也有影响的。” “咱们都是亲戚,哪会做这种事?” “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又何惧签这份协议呢?” 所有人都不动,情况很僵持。 几家亲戚这里,是觉得不得劲,倒不是怕签这协议,他们根本没有学会后单干或者倒卖技术的想法,感觉林家有点防小人似的了。 但林蔚然觉得,一旦将人招进来后,他们就会面临很多的诱惑,不管是金钱上的还是别的方面的。与其仅靠他们良心上的自觉或者道德上的约束,倒不如用一道协议,给他们划定了活动范围,不让他们出界。 当然,她也知道,有些事仅靠一份协议是无法完全杜绝的,但她亦不惧他们出招就是。 “都说了不用麻烦,去买几个奴隶回来,有几个奴隶帮忙总该忙得过来了,还用得着坐在这扯皮?”林大哥一脸的烦躁。 他的话让在场的亲戚心都一跳,是啊,人家完全可以花钱买奴隶,连协议都不用签,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林大伯率先反应过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少年郎,脾气那么暴躁,冲谁吼呢!” “就是,有事这不是在商量着吗,你爹都不急,你急啥,还有你看你妹妹都比你淡定,亏你还是做个哥哥的。”曾大舅也毫不留情地训了他一句。 看着林大哥先后被两位长辈训了,堂哥表哥们一脸的幸灾乐祸,觉得这心气总算顺了些。 “这协议上签的年限是三年,三年之后呢?”林二伯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字眼。 林蔚然微微一笑,“三年之后我们不管。” 林二伯看着她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对,正是你想的那样!” 林蔚然回话之后,林二伯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震惊,竟然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意思就是三年之后他们如果掌握了烧炭的技术,可以自己建窑烧炭了?”他看向林父,见他缓缓点头之后,林二伯长舒一口气。 林二哥率先说道,“干了!这协议我林青松签!” 接着就是林大伯,“那就签吧,没啥好说的了。” 曾大舅:“对,签了!” 现在学门手艺,不仅每年都要孝敬拜师礼,还是先鞍前马后伺候师傅三五年,然后师傅点头了,才开始教手艺。三年后,他们应该都将这门手艺学会了吧?到时家里也攒了点钱,大可以自己单独干了。 将三家人送走之后,林大哥迫不及待地问林蔚然,“为什么协议上写的是三年,不是五年十年?” 这就是对人心的期待感与忍耐度的一个考量了。况且她还有另外一重考虑,所以完全不必将时间拉得那么长,长则生变,这是她不希望发生的意外。 “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不必那么苛刻。” “其实这样还真不如买些签死契的奴才回来呢。”林大哥想起要防这防那的,烦躁啊。 林蔚然白了他一眼,奴隶就一定保险了?当然即使签了协议,这风险也是很大的。 “咱们固然可以这样做,但无疑是将他们撇了出去,他们心里焉能舒服?现在罗永福领着一些心怀不轨的村民针对咱们家,正是需要团结的时候。况且,如果不带着他们,如果他们得了急病或者遇到急事来借钱,你是借还是不借?” 借了不定什么时候还,不借的话,连亲戚都没得做了。 倒不如用现在这个法子,先富带动后富。如果顺利的话,三年,足以让他们遥遥领先了。当然,这是有前提的,他们得好好儿干几年,别那么多花花肠子才行。 林家在枣林村上游的梯田山坡处置换了田地,作为新的烧炭场地一事,最终还是传到了罗永福耳朵里。 罗村长脸色狰狞,“好你个林青峰!好一招声东击西,你们以为这样就完了” 罗辉想说,貌似声东击西不是这样用的,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又没用错,不过不管了,“爹,儿子觉得娘说的那个法子挺管用的啊,咱们家娶了那林蔚然,那个烧炭方子不就到手了吗还不用伤和气——”前些日子他无意中见那那林蔚然一次,就上了心。 “你以为那林蔚然会看得上你?”罗永福的话很直白,不是他打击自家儿子,他这儿子在村里看着还是个青年才俊,但到了镇上就不起眼了。 那丫头他见过两回,待人神色倒是温和,但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乡下人能留得住的。傻儿子想娶,那也得等将她的傲骨捏碎了才有可能。 被他爹怼了,罗辉面色讪讪。 “这事你别管,你爹我自有主张!”罗永福没再多说什么,就怕勾起儿子的念想。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三家保密协议一签, 林大哥立即召集人手在那梯田山坡上进行建设, 垒土砌墙。二十个壮男一起干活, 那块地周围是一片热火朝天。 林蔚然预备将这片地打造成现代厂房的模式, 目前先沿地那片地的周边垒一座高墙, 隔绝了外界的窥视再说。 人手足够,给工钱, 饭菜管饱, 汉子们干活很卖力。 等这二十几丈围墙弄好, 林大哥立即就地发工钱, 丝毫不拖沓。 林家给的工钱也高, 三十文一天, 比镇上的还要高好几文,累是累了点,但胜在工钱高离家近, 吃得还好。一完工, 这些汉子都有些依依不舍了。 “皓哥,俺知道你家是起来了,如果日后还有类似的活别忘了兄弟, 咱们都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活,绝无二话!” “是啊皓哥, 咱们的日子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 种地一年到头剩下不了几个钱, 粮食也舍不得卖, 一卖来年就得饿肚子,就指望农闲的时候去镇上干点零工赚几个大钱贴补家用了。你们家的摊子铺得大,若是有活的话,尽管叫我们好了。” 这些汉子说这话时,一脸的真诚与恳求,林皓然抿着嘴用力地拍拍他们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皓然无端想起那天他问他妹妹何不买奴隶的话来,看来他还是太过狭隘了一些,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家的利益。 就在这时,曾大舅曾二舅和两位表哥推着板车从山道上下来,板车上堆满了桃金娘的木柴。 不料却被罗村长带人给拦住了。 林大哥在底下梯田看到了,连忙上前。 那些干完活的汉子相互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就站在林大哥的身后,以壮声势。 有机灵的进去通知林蔚然,林蔚然和林大嫂对视一眼,相携而出。 “罗村长,你这是何意?”林家目前就林大哥在此监工,所以由他作为代表上前交涉。 罗永福冷笑,“我是何意?你们心里没数吗?” “还请罗村长明言。” “要我明言是吧?之前早就有村里人反应你们专挑山上的桃金娘木来砍,砍伐量太大。我也去劝过,但你们林家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转过头来该干嘛还干嘛。真是屡教不改,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这公家之物为自家谋利,今天你得给咱们村子一个说法!”罗永福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他旁边的侄儿罗登附和,“就是,如今小明山上的桃金娘都被你们砍光烧成炭了,明年你们让村子里的孩子吃什么?” “罗村长,你这话好没道理,我们林家并没有砍伐成树,山上的灌木是可以随意砍伐的。”因为今年砍了,没过两年,又长出一大片来,是一种可再生资源,所以官府也没禁止百姓们砍伐灌木。 “而且我们砍的是五六年生的桃金木,大家都是乡下人,都很清楚那桃金木一上了年限,结出的果子是又小又干的还不甜。这样的桃金木砍了还好,过两年,那片地就会有新的姚金木长成,新树结出的果子又黑又甜水分很足。” 林大哥这话一说完,他身后的汉子们都点头,是这样没错。 罗永福不耐烦地道,“重点在于你们砍伐量太大了,听不明白吗?” 罗登又在一旁帮腔附和,“对啊,这山里的东西,一草一木都是大家共有的,又不是你们一家子的,凭啥全被你们砍了换钱?” 林大嫂刚到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怼了回去,“说得好像你以前没有在山上砍过柴拿去换钱一样!” 罗登:“可谁像你们啊,一砍就是一大片。” “那是我们勤快,你想砍的话也尽可以去砍啊,不能你们赚不了钱就不许人家赚了吧?不过你就算了,罗登,你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就是山上有金子给你捡你都捡不了两块。”林大嫂撇嘴。 她话音一落,林家这边的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蔚然也冲林大嫂暗暗竖起大拇指,这战斗力,杠杠的。 士气输了一筹,罗永福暗瞪了罗登一眼,转向林大哥说道,“这山上的东西,都是属于大家的,别人砍柴也只是砍够了自家烧的,卖也只是卖一点,不像你们这样,占起便宜来没有穷尽的。今天你们林家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林蔚然讽刺一笑,这罗村长,就适合生活在□□时期,这扣帽子倒熟练得很,拿着集体资源批这个斗那个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林蔚然懒得和他扯皮,直接问他的目的,“你想怎么样呢?” 罗永福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林皓然,发现他对林蔚然发话并无太大反应,知道他这是默认谈判权移交,心中对林蔚然又更重视了一些,“我们知道你们砍伐桃金木是想烧制木炭,要么你们林家就拿出三成利润交给村子,作为你们使用了桃金木这种集体资源的补偿。” “三成利润?你怎么不去抢!”林大嫂最先受不了,他们林家为这事前前后后忙碌费了多少工夫,他两嘴一张就要吃掉三成利润,凭什么?! “要么就公布烧制方法,以后各赚各的,各不相干!否则你们家也不许用山上的姚金木!” 凭啥?林大哥,堂哥们以及舅舅表哥等人都义愤填膺,站在林蔚然身后对罗村长怒目而视。 “如果我们林家不答应呢?” 罗永福往前走了一步,威胁,“这是全村人的意见,你们不答应是想和全村人作对吗?” 林大哥也是直视其人,毫不退让,“我们不是枣林村人吗?就凭你以及身后的人就能代表全村的意见了吗?” 林大哥身后的汉子也附和,“对啊,我们可没答应和你一伙。” 罗永福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一帮子做事不会做脑只凭蛮力赚钱的人注定就是泥腿子,“少数服从多数,而且我是村长,我说了算!” “罗永福,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道略带怒意的声音在罗永福背后响起,听起来很耳熟,他回头一看,果然是他王盛和! 王里正迈着八字步速度不慢地朝他们走来。 “王里正你来了正好,这事你该管管,罗村长真是太不像话了!”林大哥这边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汉子们就嚷嚷开了。 “里正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刚从县衙回来,正打算去林家一趟,就接到消息说你带人来此地闹事。不来还不知道你小小的一个村长,口气如此之狂妄,今儿我王盛和算是见识到了!” 罗永福一听这话,先是讪讪,然后意识到他前面一句将他此行定性为闹事,心就是一突,王盛和这话的偏颇性太强了。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今日半丝脸面都不给自己这个村长? 罗永福试探地问,“您去了县衙啊,可是带回来县尊大人的指示?” “指示没有,从府城而来的消息倒有一条。”王里正看了他一眼,眼中意味深长。 “什么消息?” 他这一眼,倒将罗永福的心就提了起来,都是千年的狐狸,罗永福和他打交道也很多年了,肯定是对自己不利的消息,他的眼中才会如此暗含得意。 王里正笑了,露出一嘴的黄牙,“是这样的,今年府城的解试结果已经出来,前些日子府城早已张榜明示。然后各县城中举学子上榜的详情将会由府城撰写公文下发至各县。今日,府城发往咱们晋阳县的公文刚到,而老夫刚好在在县衙,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咱们枣林村有一位学生明经科解榜中举,还是处于高第第十名的好成绩。” 王里正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指名道姓,但在场的都隐约猜到他说的人是谁,这十里八村书读得最好的便要林则然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林家继有了财之后,又要有功名了。这林家眼看着就要起来了啊。 林大哥等人事先已得知林则然中举的消息了,此刻听王里正这么一说,也很高兴,文书终于下达了,太好了! “王里正,这人是谁啊,你倒是别卖关子啊!”林大哥身后的汉子们起哄。 罗永福脸黑得要死,他那边的人都沮丧得很,士气是完全没有了。 “呵呵,想必你们也猜出来了,这人呢,不是别人,正是林则然林学生。” 闻言,罗永福狠狠地剜了林大哥一眼,骗子,之前还告诉他说林则然没有去府城考解试,现在中举的是鬼吗? 林则然间接地替他在县尊大人跟前刷了好感,王盛和此刻对林家那是大大的顺眼啊。 王盛和的话一落,林大哥这边就响起了欢呼声: “哇,真是林则然!” “林二哥真是好样的!” “文曲星下凡啊。” “我爷爷早就说过,林二哥是注定不凡的!” 王盛和看着眼底已经初具雏形的烧炭场地,也是满心的遗憾,才一转眼,林家就发了。要是林家和之前一样穷,那他倒可以资助林则然上京,又是一笔人情,可惜啊可惜,没了烧冷灶的机会。 而就在此时,林家其余人也赶到了,他们接到罗村长带人闹事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王盛和见到林则然,顿时眉开眼笑的,“林贡生,你中举的消息已经下达至晋阳,县尊大人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有空的时候一起一趟县衙吧?县尊大人想见一见你。” 王盛和没说的是,县尊大人得知了林则然此人,还赞了他这做里正的几句,说他教化有功。所以这罗永福总想找机会将他撅下来,也得瞧瞧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林则然对王里正拱拱手,“学生谢过王叔特意为我跑的这趟。” 王盛和捋了捋胡须,“好说好说,他日明经科擢第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父老乡亲啊。” “一定一定。” 王里正瞥了罗永福一眼,这人还真他娘的会挑日子找死,这会怎么样,脸都被打肿了吧? 解榜上的规则他也是略知一二的,林则然能在解榜上占到第十名,要么就是身后有人,要么就是水平使然。同在鹿渭镇这么多年,林家能有什么人他们还不清楚么?没人的。那肯定就是林则然的水平了得啊。 他能在解榜第十名,那么林则然的水平必然是在前五的,这样的水平去了京试,也是能搏上一搏了。一旦过了京试,那就是有了出身,京试过了明经科擢第赋官就是正九品上。到时候别说他罗永福一个小小的村长,就是他这个沾了官尾巴的里正都得退避三舍。 这样的人他不交好也就罢了,偏偏要挡人家财路,啧啧,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嫌日子太好过。 正如王盛和所猜测的一般,罗永福心里是有一丝后悔的,但不多。况且他早有准备,再者,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已露出了爪牙,想必林家也是心有防备了,与其等林则然授官林家得势之后来找他算帐,倒不如趁现在他们还势弱,一力击之。 再说了,他们得罪了贵人尚不自知。他且忍个几天,让贵人给他们一记狠的,他后面趁机将他们收拾了,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罗永福再一看,身后的村民都有了明显的退意,不由得气闷。 这士气被打击得,罗永福赶紧出声,“王里正,我身为一村之长,正在处理村中矛盾,劳烦你不要打岔好吗?” 大梁朝律法规定,里正主要负责掌管户口和纳税,徭役等,而村长管发展和秩序维护,协助里正通知收缴赋税和徭役等。 今天这一出也算是在他职责范围之内。 王盛和看了他一眼,讶异啊,都这样了,还没死心呢?而且他这事吧,犹如两军对垒,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都这个时候了,明显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有任何的算盘也该改日。 罗永福一脸正气地道,“林则然,即使你以后可能会成为官老爷——” 王盛和的判断很准, 罗永福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的人打断了,“村长,我想起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第一个要走的村民,那人经过林则然身边时,微微弯腰点头才走的。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村长,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爹就交待了让我中午去伺候田地,这不一转眼就晌午了,我得赶紧回去。” 罗永福气得肝疼,大冬天地硬得跟个铁疙瘩似的,你还伺候田地,伺候你个鬼! 没一会,跟在他身后的村民就走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他罗家本家的人。 “你们!” 被如此下面子,罗永福恨!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啊。 罗永福是被欲望蒙住了眼,他不知道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家宅平安是第一要务,钱财他们是想要,但如果为了这还不一定能见着的钱去得罪一个未来的官老爷,呵呵。 “大爷,如今林家人多势众,要不咱们先撤吧?等——咱们再来找回场子不迟。”罗登小声地提议,走了那么多人,他也怯了啊。 “我们走!”最后恨恨地看了林家众人一眼,罗永福这才带着人离开了。 林家这边的人跟打了一场胜仗一样,高兴极了。 最后人群散去之后,王盛和对林家众人说,“这罗永福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样子,你们要是有什么关系尽早打点吧。”如果没有,就做好心理准备。不过这话他识趣地没有说出来。 “谢谢里正大爷的提醒。” 此刻,林家大门外,停靠着三辆马车,其中打头的那辆奢华非常。 枣林村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一看就是贵客登门啊。 村民们也不敢不前打扰,只敢远远看着。有好心的邻居指使着半大的孩子去通知林家人。 林家在坝头坡那边击退了林村长之后,在炭窑场地那里留了人,然后一家子人就往回走。遇到来送消息的孩子他们还纳闷呢,不知道门外是哪位贵客登门,他们家因了方才那事没有留人,闭门锁户的,有点失礼了。 林家人刚露脸,点墨就朝马车里低声提醒,“四小姐,他们回来了!” 然后林昭然应了一声,接着马车帘子被撩开,她下马车后就看到林家众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心不由得一闷,看这情形,罗永福这次是铩羽而归了?没用的废物! 林家众人也看到林昭然了,林父林母率先停住了脚步。 林昭然扬起笑颜,“爹娘,你们去哪了?我来看你们了,发现院子里大门紧锁,家里的锁好像换了,我也进不去。”声音带了些委屈。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乍然见到林昭然, 林家人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尤其是林父林母, 曾经对她是真心疼爱。她不告而别的头两天, 两老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不测, 林父眉头紧锁忧愁满面,林母是哭得晕了过去。这段时间他们才渐渐地平复过来。 林大哥林大嫂等倒是没什么所谓, 从她俩身世被发现, 林昭然的离去以及林蔚然的归来, 他们都算适应良好。 特别是林蔚然的性子好, 处起来比林昭然在的时候要好多了。尽管林蔚然也没咋干活, 但不知怎地的, 林家人也不大在意这点。 大约是林蔚然身体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林家人都有了这么一个意识:一个家一个集体,想要过得好, 需要的是分工合作,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能出力的老盯着出了钱的人,觉得人家偷懒不出力,而出了钱的人也不能老盯着别人没拿钱。都得有为家里做一点贡献的自觉。 不管如何, 来者是客,林母掏出钥匙开了大门。 侯府的三辆马车依次驶了进去,幸亏林家的院子够大, 停放了三辆马车也不显拥挤。 “爹娘快来看, 我在府城给你们带回来了一车的好东西。”林昭然声音欢快, 指使着下人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林蔚然略看了一眼, 有布匹、褥子、皮毛?都是过冬之物,还有一些府城有名的吃食,置办的这些礼,也算是急人之所需,挺有心的。 林昭然看向林蔚然,“四姐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你刚回到村里,怕是住不习惯吧?” 林蔚然想笑,侯府的族谱都改了吧,她叫她四姐姐是遵照哪边的叫法?还有,林昭然这话是提醒她侯府和枣林村的境遇落差? “还好,谢谢你的礼,但家人待我挺好的,我并不曾缺什么。”林蔚然淡淡地回绝她的礼物。 林母有些无措,“昭然,你有心了,但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不必从车上卸下来了,我们不能收。” 林昭然一愣,然后一脸的受伤,“这是为啥?难道你们都不当我是你们的女儿了么?” “蔚然和你同时被两家抱错,是我们林家还有蔚然占了便宜。你在咱们家吃苦了,咱们哪能还要你的东西呢?”家里情况好了,她还想略做补偿呢。 不为什么,就为这良心过不去,侯府将蔚然教得很好,反而是他们林家,非但没有给昭然提供富裕的物质生活,连教育都......总之,不能收。 林昭然是不知道林母这样的想法,否则心里肯定要气死了,恐怕宁愿把东西扔了都不给林家。 林蔚然略站了一会,便打算进屋了,和家人说了一声,又朝林昭然略略颔首,便回了房。 她这样,其实有点儿失礼的,这还有客在呢,多思一点的人恐怕会以为她不高兴呢。不过林蔚然觉得随便他们以为了,她真是太累了,得回去躺躺。 林昭然看着林蔚然住进了她之前的闺房,不由得咬唇,冲着林父林母说道,“爹娘,我已经订亲了,这次恐怕是我成亲前最后一次来看你们了。” 成亲之后,怕是更无机会相见。 闻言,林则然看了她一眼,然后抿紧了唇,她敢告诉爹娘她的未婚夫之前是蔚然的吗?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想很没道理,这婚约是侯府自己的资源,不会便宜外人。 这一切也不是他们故意造成的,是造化弄人。蔚然虽是既得利者,却也是无辜的,那些不是她主动去谋来的。所以,既然事已至此,昭然又何必说出来刺蔚然的心呢? 他承认,他会这么想是偏心,偏心蔚然这个妹妹。 “所以这次呢,我想在家里小住两天,可以吗?”林昭然希冀地看着林父林母。 “可是——”林母为难,家里已经住不开了。其实客人来了一般都住厢房,但她知道林昭然不喜这矮小昏暗的厢房的,她要住下,住哪? 林母的为难与迟疑让林昭然很受伤,“娘,以前你说过,即使我嫁人了,家里也永远给我留着一间房的,我还以为这话一直作数的呢。不过算了,我也能理解,但我还是舍不得你们——” 林大嫂翻了个白眼,她这别人家的小姑又在作妖了,不辞而别之后,还想让家里永远给她保留一间房?脸咋那么大呢! “昭然妹妹说笑呢,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咱们家也住不下啊。” “大嫂放心,家里只我和点墨住下,其余人去镇上的客栈住,后天走的时候再让他们来接就行。娘,你不必为难,我和点墨就住厢房吧。” 林大嫂撇嘴,只有厢房,爱住不住。 泥房隔音不好,林蔚然在屋里听着林昭然对林父林母的称呼,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无论是在原著中还是现在,林昭然对枣林林家都不曾心怀善意,甚至连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都做不到。 如果她真心将林父林母当作爹娘的话,又如何忍心压着林二哥不许他出头,甚至屡次出手断他的仕途断他的前程? 难道她不知道林二哥承载了林家一家子的希望吗? 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做,会让林父林母更受打击吗?折磨他们的孩子比直接折磨他们让他们更受伤害! 在原著中,林父林母早早花白了头发,佝偻了背脊,何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看不到希望啊,看不到生活的希望。 林蔚然真不知道这声爹娘她怎么叫得出口? 林母收拾了厢房让林昭然主仆二人住下,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房间打扫干净,将床抹干净就行,铺盖他们自己带了。 次日,照例是林母在厨房忙和,林蔚然一如既往地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帮忙烧烧火,陪陪林母。 可这次等她刚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了坐在她专属小板凳上的林昭然,在干着她平时常做的事——烧火。 原来厨房里是有烧火的小板凳的,只不过有点矮,林蔚然坐着不舒服。 林父无意间发现了,于是特意给她打了一张新的,这小板凳比之前要高一些,坐着也舒服。 察觉到林蔚然的到来,林昭然侧过头一笑,“四姐姐,我很久没见娘了,今天就由我陪着娘说说话,你不会介意的吧?” 林蔚然摇头,“不会。”才怪!但能怎么办,把她拉起来,自己坐下去? “来者是客,你随意。”说完,她转身走开。 林蔚然也不是软柿子,小小地刺了她一下,直接点明了她客的身份,提醒别总以原来的身份自居,不然心口不一的样子太难看。 林昭然看着她的背影直至不见,然后咬咬唇,“娘,四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刚才林母一直忙着和面,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官司。 “没有吧?蔚然性子挺好的。”林母分心和面,不甚在意地回道。 会心一击!她是什么意思?林昭然心中很是不悦,是说她性子不好咯? 林昭然坐下烧火,这活她以前也是做惯了的,好一会之后,她才理顺了气。 “娘,有段日子不见,家里日子是不是好多了?”林昭然看着她手上的白面,试探地问。 “是啊,这还多亏了你姐呢。”林母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随口回了句。 没错了,烧制木炭的法子就是林蔚然想的,可是她又是从哪得知的呢?林昭然百思不得其解。 “四姐真聪明,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挣钱法子。” “这还是你们侯府好呢,让你四姐读了书,然后无意中在闲书中得了这么一个法子。” 闲书?唬人的吧,这么珍贵的技术怎么可能随意记载在闲书之上!林昭然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这个问题是问不下去了。 “娘,这次我回去得带一些院子里的土。” “带那玩意干啥?” 林昭然难过地说道,“离开家里回到侯府,我就没有过换洗。大夫说了,我这是水土不服,给开了药。但家里的长辈说,是药三分毒,于是给了我一个偏方,说用故乡的泥土煮水喝,也能治。这法子还是一个宫里的老嬷嬷给的,当时又问了大夫,大夫也说可以试试。” 如果林蔚然听到这话,一定会说她鬼扯,故乡的泥土或许能治水土不服,但却不能治月经不调! “还有这样的事?”林母听着这话,觉得长了见识。 “可不是吗?当时我听到的时候都很吃惊,对了娘,四姐姐这个月有没有换洗?我给她也带了一小包泥土回来,还是我特意去她原来居住的景华园取的呢。” 林母不疑有他,“换洗啊?好像不曾换洗过。不过你也知道你四姐姐带了晴雪回来,换洗的事俩人应该能处理得过来,是我不曾留意吧?” 不曾换洗!林昭然心猛地一跳,她只选择自己愿意听的来听,根本没有再听林母后面的话。 林昭然一直对林蔚然失身之人是谁耿耿于怀。媚魂醉药性霸道无比,她既用了,必是失身无疑的。林蔚然离府之后,她又让人悄悄打探了那一日的情形,确认了廖翌沣确实一整日都与林家兄弟呆在外书院,期间还见了她父亲南阳侯。 如此一来,不是廖翌沣,那是宫藏的可能性又大了数倍。 她是真不知道宫藏在他们府上,如果知道的话——药肯定还是要下的,只不过目标肯定就不会放在客院。 如今得知了她不曾换洗的消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蔚然母凭子贵的!不然林昭然会觉得处心积虑的自己就是个笑话! 她朝门外的点墨使了个眼色,点墨微微颔首,然后就溜回厢房,从隐秘处掏出一个小荷包又回到厨房。 这一幕恰巧被林大嫂看见了,眼中若有所思,这一幕看着像是林昭然给她婆婆塞私房。但使了个丫环在门外守着,跟防贼一样防着,会是塞私房? 林大嫂代入自己,如果她回娘家给她娘塞私房,是会避着点人,但也是假意的,心里恨不得娘家人全部都知道才好,肯定不会如此严防死守。 这里头一定有猫腻!她得和小姑子说一声,林大嫂的直觉很准,她能感觉林昭然这次来林家很是蹊跷,还带着隐约针对小姑子的敌意。 林蔚然回来这段时间,林大嫂已经渐渐接受她了。特别是林昭然一回来,让她瞬间感受到林蔚然做她亲小姑子的好处来。 有些幸福感,源自于他人的欣赏。 林昭然在的时候,总是挑毛病,这个不好那个不行,让林大嫂烦躁得不行。 今儿在与罗永福对峙的时候,林蔚然一个赞赏的眼神,就能让她昂首挺胸,充满干劲,觉得再大战三百回合她都没问题。 厨房里,林昭然接了荷包,然后塞给林母,“娘,听大夫说,这葵水不准时,可是会影响日后生育的。四姐姐年纪还小,怕是不懂。你悄悄煮了让她喝了就完了,不要告诉她,免得她提心吊胆的,对身体更不好。” 林母打开荷包,发现确实是一捧土。 “您瞧,这只是泥土,又不是什么药材,大夫说了,煮开了就没事了。当然,这是我一片心意,用不用在你。” 林母想了想,“这个晚些时候再说。” 林昭然心里急,恨不得立即帮她煮好,让她端给林蔚然喝下才好。 林蔚然从厨房离开之后,就去了西北角看小锦鲤。 自打上回唐颂来林家隐约说了这条锦鲤可能大有来历之后,小锦鲤的口粮就没断过。 此时小锦鲤吃饱了,在水池里不时地晃悠着身体,不时地吐吐泡泡,翻翻自己的肚皮,自在得很。 其实也是林蔚然出现而已,不然它早就躲着睡觉去了。 她才站一会,她二哥也来了,“担心?”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能不担心嘛,林昭然来者不善,她不信他看不出来,“家里好不容易才有这番气象,难道二哥就不担心出岔子?”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二哥上门接她之时,林昭然都能避而不见,你说她对林家能有多深的感情? 或许以前林二哥会因为一些事指点说教,那也是为了她好,纵然不接受,可再怎么说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说不见就不见。 在那时,林昭然应该是打算与林家人老死不相往来的。 这样的她,会亲自回来看林父林母?所图甚大吧。 林则然抿嘴,“我知你的担心,放心,出不了大岔子。” 戴良的事,自打上次她提醒过他之后,他去了镇上,和戴良细细商量查证,因为有了目标,还真让他们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林昭然,嗳,果然性子越发左了。 兄妹二人在那赏了一会儿鱼,就被叫回去吃饭了。 林蔚然用筷子戳戳碗里的疙瘩汤,说道,“爹娘,咱家买个铁锅吧。” 她近来是越发没有胃口了,总想吃些重口的东西,如果家里有锅,做一些浇头,这疙瘩汤也会好吃很多。 林父看了她还剩下大半碗的饭食,拍板,“买!今儿就让你哥去镇上买回来。” 林母也道,“顺便再割点肉,算了,肉也割,回来咱们逮只鸡杀了,补一补,这段时间大家都累了。” 林昭然在一旁听着很不是滋味,看来是真挣到钱了,而且林蔚然在家也受宠。 是夜,无月,星光璀璨。 暗一借着夜色跳上一辆马车,冷哼一声,“我叫你气我家夫人,叫你气我家小主子!” 林昭然这次来林家,一共用了三辆马车,暗一挑了最奢华的那辆,一阵捣鼓。 等他捣鼓完,回去,一阵神清气爽。 暗七问他,“你干嘛去了?” “没干嘛!”那点破事算是事吗? “主子不在,你可别惹事。”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哼!”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日前, 万香楼 杨太太在沈家炙鹿宴的次日, 就将李氏约了出来。 杨太太在予她的帖子中明言有要事相商, 请她务必赏脸。 李氏将帖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才决定赴约。 李氏抵达之时, 杨太太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番寒暄之后,杨太太挥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了下去, 仅留下心腹一人, 然后看向李氏。 李氏犹豫了一瞬, 才照做了。 “李姐姐, 这里已经没有外人, 妹妹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昨天在沈府, 你和我都听到了,姚金炭是出自你那抱错的女儿林蔚然之手。说实话,姚金炭的问事, 对我杨家的炭行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我回去之后和我家老爷商量了, 准备和林蔚然或者林家谈购买姚金炭的烧制技艺的事项。” “他们不会答应的。”李氏觉得杨太太太过想当然了,抱着一只下金蛋的母鸡,谁会愿意让出来呢? 杨太太挑眉, “有时候形势比人强,不答应也得答应!” 李氏问,“你想谋林蔚然烧制姚金炭的技艺?”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怒?不像, 倒像是不甘, 不甘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林家就一农户, 偏生会了这么一个点石成金的技能。如此,无异于稚子抱金于市。这金嘛,自然是能者得之。沈家假清高,没出手。他沈家不缺钱,我杨家缺!”杨太太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你约我至万香楼,不会只是想告诉我,你们杨府要谋林蔚然烧制姚金炭的方法吧?”李氏声音中带了丝愠怒。 “当然不只是这样了,一来确实是想告诉你一声,也是想确认一下你们侯府要不要管这事,如果要管的话,我们杨府就卖你们一个面子。” 李氏沉默,不是她的女儿,侯府还要护着她?可能吗? “我们杨家可不想取了方子之后,被你们侯府所责怪。”杨太太才不相信侯府还愿意护着林蔚然呢,特别是李氏,估计心里更不愿意了。 果然,杨太太的话一落,李氏的脸阴晴不定,精彩得很。 “二来嘛,如果你们打算撒手不管这事的话,咱们杨府也干不出那等吃独食的事,见都有份!” 李氏闻言,呼吸一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嘛,自然是利益要与李姐姐你共享了,当然,与侯府共享也可以,反正这部分利,就交给李姐姐你了。” 李氏又沉默,她脑子有些糊涂,分不清杨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家昭然是乡君,嫁妆最少得一百二十八台吧?不知李姐姐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昭然封乡君,水分很大,徒有封号慧明乡君,却无食邑封地,只每年象征性地领一些年俸。 “李姐姐,你不经营木炭这行不知道,我杨府就只握住了太原府银丝炭的经营权,一年就入账这个数!”杨太太朝她伸出一只手。 李氏倒吸一口气,这么多吗? 她确实在为林昭然的嫁妆发愁,一百二十八台,如果弄虚的,自然是好弄,但她什么都想给女儿最好的,所以才头疼。 “你可以想想,如果我们真拿到了姚金炭的炼制秘方,一年能有多大的利润!干一年下来,我保管你女儿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塞得满满当当的!至于林蔚然,你也不必感到愧疚!你们侯府养育她十五载,可以说她的一切都是你们侯府给予的,你如今拿回一点东西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氏觉得,杨太太的话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就是这么想的。 “怎么样,这买卖你做还是不做?咱们话就放在这了,你和侯府啥也不用管,我们杨家搞定一切,但利润四六分。不过如果烧制姚金炭需要场地人力以及打点关系等等,这些花费咱们得按利润分成来投钱。” 李氏点头,这是应该的。杨府这样的做法很好,她或者侯府就可以隐在身后,只吃红利不沾事,虽然利润少分两成,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李氏郑重说道,“这事我答应你了。” 杨太太扬唇一笑,“在此之前,咱们签一份协议。” “为什么?”李氏反射性地不想签。 “你总得给我们杨府一个保障吧,毕竟你们侯府和林蔚然是那样一个关系,万一我们杨府出手到一半的时候,你们反悔了,我们杨府岂不是要吃亏?用你的私印,没啥大不了的。” 最终李氏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行吧。” 杨太太以为搞定了侯府,就万事大吉了。也不想想,连沈家都要谨慎对待的人,岂是他们想算计就算计的? 初步达成共识,两府的当家太太夫人都很是满意此次的会晤。 后来,李氏吃了大亏之后,想起今日万香楼一行就无比的悔恨,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杨太太回到府中,整个人还处于兴奋的状态,眉飞色舞的,还顺手给女儿杨钥带了一套她喜欢却一直没舍得买的头面。 杨钥收到头面时,整个人兴奋极了,抱住她娘一个劲地撒娇,“娘,你真好。” 她把玩了那套头面好一会儿之后问,“娘,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杨太太摸摸她的发辫,喜事?他们杨府的资产又得增厚几分算不算?如今各方面都打点好了,她只需要等结果了。 当晚,林母洗漱罢,林父检查完好门户,提着马灯回来了。 林母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和林父说着话。无意中就提到了林昭然,“昭然这次回来,感觉她懂事多了。” 林父脱着鞋袜,没作声。 “侯府的教育就是好,不仅将蔚然教得不错,昭然才回去多久,你看这次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乖巧懂事。”这就是她当初希望她长成的模样啊。 “你上点心吧,家里的情况你少和她说,特别是关于二子和蔚姐儿的。”当初二子将蔚姐儿接回来时,他私下里问过二子去到侯府后的详细情况,二子连昭然的面都没见上,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林母一听不对劲,“怎么了这是?” 林父知道在没发现两个女儿抱错时,她对昭然就包容,现在知道了身世,可能还增添了一些愧疚。但抱错绝对不是昭然对他们林家予取予求的理由!抱错一事他们家蔚姐儿是占了便宜,说句不要脸面的话,又不是他们林家故意做下的。 再说一句不好听的,那侯府下人做出这么一出,害他们与亲生女儿骨肉分离十五年。 这些年,他和老妻为林昭然黯然神伤了多少回,家中的儿女又为了忍让她吞下了多少委屈!不过侯府将蔚姐儿教得很好,他一辈子感激。 但感激侯府不等于可以任由林昭然在林家胡作非为。 这么一想,林父决定和老妻共享他所得知的一切。 林母捂着心口,不敢相信林昭然在侯府时见也不见她二哥! 那她这次回来怎么对他们这么亲热连称呼都没改!林母连忙将自己的疑问问出来。 林父摇摇头,神色凝重,他实在不愿意将自己养大的女儿往坏处想。 “反正防着点吧。”总没错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今天问起了家里的变化,还有咱们家的木炭营生,还无意中问起了蔚姐儿这个月有没有换洗的事——” 林父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你将情况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一遍。” “今儿一大早,她就随我到厨房烧火陪我说话......具体就是这样!” “还有没有别的?” “对了,她还给了我一个荷包,荷包里装着一捧土,说是从蔚姐儿先前住在侯府的院子里取的,说能调理因换地方之后葵水迟迟未至的症状。” 这个说法他年轻时隐约听人提过一嘴,不过似乎是针对啥症状来着,一时间他也想不起来了。 说着,林母将那荷包翻了出来。 咦?暗一原先打着盹的,连忙探头往下看。林家白天的环境对暗卫很不友好,所以他们都不怎么靠近,所以他仅知道他们未来夫人被气了,然后跑去后院看鱼,并不知道有这荷包的存在。 林父接过,打开,直接粘了一些放在鼻子下面闻,甚至还舔了一舔,但他不是大夫,也看不出啥名堂来。 “这荷包我就拿走了,别乱给蔚姐儿吃东西,闹肚子怎么办?” 也好,林母连忙将荷包给他,仿佛这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给出去之后,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这种逃避的态度不对,但她实在难以面对那不堪的猜测。 “对了,蔚姐儿换洗一事——”林父说起这个,也是浑身的不自在,但又不得不起一嘴。 “蔚姐儿归来即将满一个月,她许是月底来的葵水呢?而且昭然说得对,或许水土不服造成葵水晚至也是有的。”林母述说着理由说服着自己和林父。 林父和林母对视一眼,林父道,“你说得对,不排除这样的情况。” 然后他就躺下了,闭上眼,“睡吧!”他要相信女儿! 林母借着屋外的星光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老头子,一直说她遇事逃避,他现在还不是一样? 暗一撇嘴,林四姑娘肚子里就是有小主子了,才不是什么水土不服导致葵水不准时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暗一摸到了被林父收走的荷包。干这事,他驾轻就熟了。本来想给他来个偷梁换柱的,但想了想,给他留了一大半。 晋阳县衙 罗永福躬着腰,哀求,“陈浦头,你不亲自出马不行啊。那王盛和明显拉偏架,摆明了要帮林家,还有那林则然,才过了解试,京试还没考呢,官架子就摆出来了。” 陈钦甩开他的手,“你真是废物点心!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不是说那林家是在山脚梯田与山体衔接的坡地建窑烧炭吗?那样的地方即使围了高墙,从山上一看,就能看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了吧?” “这就是那林家的奸诈狡猾之处了,他们选的那处只是一座小山丘,已经被他们买下并砌了围墙将之囊括其中,他们主要在临河的那一面活动,四个方向,不拘我们在哪一处,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的。” 这么刁钻?“行吧,我与你走一趟!”陈钦想起县丞大人的交待,决定先去禀报一声。 进去的时候,县丞大人正在看信,他身边还立有一个生面孔。 但陈钦隐约闻出来人身上的官位儿,而且他发现县丞大人对他是毕恭毕敬的,心里不免有了猜测,能让县丞大人这样恭维着的人,难不成是府城下来的官员? 听闻陈钦来意,那位与县丞大人竟然决定与他们一道前往枣林村。 这会,林家刚用过午饭,林二伯家的栋堂哥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三叔,不好了,罗永福那个老东西领着县衙的差爷将咱们烧炭的场地给封了!还勒令不许我们再烧姚金炭!皓然堂哥正与他们对峙着,让我回来报信,你们快过去瞧瞧吧!” “什么!”听到情况,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咚!林母被这消息冲击得有些承受不住。 林大嫂连忙扶住她。 来了,林昭然心说。 最初的冲击过后,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林则然和林蔚然,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成为了林家的主心骨。 林则然眉头紧锁,眼中忧虑。 反倒是林蔚然面色如常镇定自若,“没事的,大家别慌也别怕,咱们先过去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镇定能传染,莫名的,林蔚然的话让林家众人的心定了下来。 林则然察觉有异,在路上时寻了个机会低声相问,“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林蔚然眨了眨眼,“担心什么?”她还怕他们不来呢。 林则然探究地看向她,很想知道她卖什么关子。 林蔚然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二哥,且看我,为你为咱们家谋一份殷实基业!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赶去作坊的路上, 他们问栋哥儿他跑来找他们的时候, 作坊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栋哥儿摇头, 说那行人来势汹汹,而他接到林大哥的眼色就飞快往林家跑了,所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压根不知道。 他们步履匆匆,说话间就来到了作坊,远远就能看见林大哥正在和罗永福激烈地说着什么,罗永福边上站着一位穿着常服的捕快, 后边还站着两位穿着官服的大人?应是罗永福一行人中官位最大的了。 而恰巧这时,王盛和也到了, 正巧和林家众人遇上。 王盛和想不通,县尊大人前两天明明一副很赏识林则然的模样,怎么转眼就派人来查封了林家的烧炭作坊。 王盛和不知道,他念叨着的县尊大人此刻正在长淄镇呢,与王太守及宫令箴一道苦哈哈地从山上下来, 一把老骨头累得差点瘫坐在地。 镜头回到枣林村,王盛和见此阵仗,约略猜出让刘县丞如此放低身段的人应该是来自府城无疑,心就是一沉,心知林家此次怕是再劫难逃。 他抬眼看了罗永福一眼,正巧与之对视,将他得意洋洋之态收入眼底, 明白他日前已将罗永福死死得罪了, 现在他改弦易辙重新站位已晚。心中叹了口气, 少不得打起精神给林家指点一二,介绍诸位大人。 王盛和居中介绍,众人方知这两位大人一位是晋阳县丞刘大人,一位是太原府府衙主薄于大人。 林父带着两儿子上前交涉,林蔚然看了已经被封上的大门一眼,然后就近找了一位表哥了解情况,得知对方只是派了两个衙役进去将作坊里的人全都都赶了出来,然后就上了封条,并不曾大肆打砸。 一听,她心里就有数了,这是对方想完美交接,所以不曾让人进去窥视,也不曾破坏这些设施。 “林青峰,咱们又见面了,前两日我好心好意地相劝你们不听,非得两位大人给你们上雷霆手段你们才知道怕!” 林父没有理会得意洋洋的罗永福,而是行了见官礼之后,朝刘县丞拱手相问,“敢问刘大人何故查封我林家作坊?” “何故?因何故你们林家不清楚吗?” “还请大人明示!” “你既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本官就成全你!本官且问你,你林家姚金炭的烧制秘方是哪来的?” 林父心一突,他知道女儿说从书上看来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这——”林父迟疑,“此乃家族秘辛——” 林蔚然上前,“这是我从书上看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林蔚然知道民怕官,百姓们对于官府中人有种天然的畏惧,她也不忍林父直面那么大的压力。 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在刘县丞看来,这是藐视他的官威!顿时眼一瞪,“怎么会没有问题呢?问题可大了!” 说着,刘县丞冷笑,“有人告你们林家烧制姚金炭的秘方是窃取而来的,你们有何话说?!” “就是,什么书上看来的啊,这么重要的秘方,谁会写在书上!肯定是他林家盗取了秘方!”罗永福上窜下跳地帮腔。 林蔚然问,“谁告我林家盗窃秘方的?”总得知道出招的人是谁啊。 “太原府永旺炭铺的伙计张勇告你们的!” 说着,刘县丞手一指,那张勇就往前站了一步,是一个二三十岁的汉子。 林蔚然仅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此人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太原府杨府的人,杨钥家,她记得这永旺炭铺就是她家她娘名下的。 原来是她。 “对此罪名你们有什么可说的?如若没有,就闪开,不要妨碍官府办事!” “对此罪名我们不服!”林大哥梗着脖子道。 刘县丞冷笑,“不服?憋着!如今只是封了你们的作坊,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等官府调查清楚,如若情况属实,你们可是要下大狱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有点被吓住了。在老百姓们的印象中,大狱不是那么好下的,进去了,想出来就难了。 林蔚然冷笑,谁都不是被吓大的。她朝刘县丞和那府城官员扫了一眼,他们倒是想屈打成招,这当然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但这县城他刘县丞尚不能一手遮天! 她记得宫令箴和他说过,这两天长淄镇那边出事了,他过去看看。而长淄镇是晋阳管辖,县令大人焉能无动于衷?想必此刻晋阳县令应该是在长淄镇才对。况且,真要动真格的,说抓人就抓人,哪会和他们扯皮那么多! “我倒要看看谁敢抓我养父母下大狱!” 一道冰冷却充满威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转身一看,发现一少女穿着乡君品级的制服缓缓走来。 定睛一看,他们认出来这少女竟然是林昭然!她怎地变得如此有威仪? 还没等他们从惊讶中回神,就听到她身边的丫环轻斥,“大胆!还不拜见□□乡君?” “拜见□□乡君!”所有人都行礼拜见林昭然。 在场中人以于明成官职最大,太原府府衙主薄,从六品,还比林昭然矮半级。由他带头,所有人跟着行礼。 而前两天林昭然回到林家被时挡在门外,当时林则然一打照面就欲行礼,却被她暗暗制止了。现在林家人方知道原来她已经被圣上册封为□□乡君了。 等众人行完礼站定之后,林昭然就问,“刘大人,何故查封林家作坊?” “这——太原府杨家当家太太周氏名下永旺炭铺张勇告林家盗窃他们烧制姚金炭的秘方。”刘县丞心里有些忐忑,他没想到林家竟然还有一位出身乡君的养女,回复的时候不自觉地详细了些。 “盗窃?不会的,我养父母不会做这种事,你们一定要查清楚!” 林母急急地道,“昭然,我们是冤枉的,他杨家诬陷我们!” 于明成皱眉,这□□乡君是怎么回事?杨大人不是说南阳侯府不是问题的吗?但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他道,“□□乡君,你有封号,是贵族,但不代表你能随手干涉地方公事!请侯座一旁旁听罢。” 林昭然一噎,然后冲着林母抱歉地笑笑,便静坐一旁。从她刚才看到于明成,便知事情已经不在她的计划中了。不过这样正好,林家遭受到的压力越大,就越会念着她的好。 罗永福从林昭然出现,先是一萎,接着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睛滴溜溜地转,还不时瞅上林昭然一眼。此刻见于大人卸了林家刚出现的助力,就忙不迭地怼林母,“难道人家堂堂太原府世家,会诬陷你们一户乡下人家不成?人家底下的匠人世代烧炭,你们林家呢?却是猛不丁地突然会的,这烧炭的法子从柯而来?怎么看都是你们林家嫌疑最大!” “笑话,他说我林家盗窃就是盗窃吗?不是我林家,姚金炭是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呢。”林大哥气道,明明连姚金炭这个名字还是他二弟和蔚姐儿取的。 “大人,你们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啊!”张勇也趁机哀嚎。 “都住嘴吧!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得想个法子来证明谁真谁假才好。咱们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于明成眉头紧拧,似乎在为如何解决问题而烦恼着。 这话听着也很公正,一时间虏获了不少林家这边的人的好感。 唯独林蔚然与林则然对视一眼,暗自警觉。 旁人纷纷附和,“是啊大人,快想个法子解决这事吧。” 于明成不出声,似是在思索,好一会他才抬眼,“这样吧,这样吧,你们两家各写下烧炭的法子,我来判断!” “敢问大人如何判断?”林蔚然轻笑,这压根就判断不出来好吧? “本官自有判断方法,必不会让受害者蒙受冤屈。”于明成抬眼看了她一下,觉得她特别的讨厌,问的话讨厌,脸上的笑也讨厌。 “如果没有异议,现在就开始吧!天色也不早了,府衙中公事还很多,实在不想在这陪你们耗!”于明成冲着随从使了个眼色。 没一会,张勇和林父手中就被塞了一支笔。 “大人何必那么麻烦呢?且等他能烧出一窑姚金炭再来和我说盗窃的事!正好里面有场地,咱们就来试试如何?”这些人当她是傻子吗?以为吓一吓,再设个小计,就能将方子骗过去了? 如果连一窑姚金炭都烧不出来,那还有什么资格说他们林家姚金炭的烧制方法是盗窃于他的呢? 此时此刻,林蔚然已知悉他们的阴谋,先以势压人,乱了他们的军心,然后诬陷他们盗窃烧炭秘方:然后用言语逼迫,让他们自证清白,藉此骗取秘方:再恶毒一点,得了秘方之后,让他们盗取烧炭秘方的罪名成立,治他们的罪......这一环接一环的,算计得可真好。可惜,他们遇到的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被他们吓一吓就懵了任他们鱼肉! 此话一出,于明成就知道要完。谁能烧出姚金炭,其结果一止了然,不可能你说人家盗窃,你这正主反倒烧不出姚金炭来吧? 失算了,主要是这林家一个两个的都不按牌理出牌。乡下人谁家见官不是被吓破了胆子,然后官府中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哪里还能有这么清明的头脑清晰的逻辑啊! 刘县丞问,“如何试?”如果能看林家烧制姚金炭,他们此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自然是分两波人进去里面,闲杂人等散开,各烧各的了。我们林家是我大哥和我爹进去,至于姓张的那边,随你们爱几人便几人!”林蔚然也不怕他们进去,里面连炭窑都还没弄,根本看不出什么。 闻言,刘县丞便知心中的算盘落空。 于明成也难掩失望。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60章 “你们尚且是被告之身, 哪能按你们说的来做?就依于大人说的来, 你们说烧一窑炭, 得多久,咱们那么多人就在这等?没规矩!”刘县丞死活想将话头掰回去。 “我觉得林四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啊,为什么不能按人家说的来做?”一道含笑的嗓音在外层响起。 什么人哪,竟敢反驳刘县丞的话?众人回头一看,发现又来一个帮林家说话的! 此刻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关注着林家一举一动的廖翌沣。 见到廖翌沣, 罗永福是瞪大了眼,原来他是站在林家那边的吗?! 林蔚然看着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让他进来。这廖翌沣,和原著中一样,一门心思想通过她来讨好宫令箴。 其实何止廖翌沣来了,她还看到陈掌柜了,就站在后头, 见她看过去还向她遥相拱手呢。 真是好一出大戏! 对于廖翌沣的出现,林昭然也很意外。 “大胆,汝竟敢出言打断刘大人的话!”陈钦喝道。 廖翌沣可不是好性的,近来可憋气死他了,当下给了陈钦一脚,“滚你的,多少年了可没人敢指着你廖爷喝骂了!” 于明成皱眉, “廖翌沣, 你耍什么威风?!” 廖翌沣想到有宫令箴撑腰, 才不会怕他一个从六品的主薄呢,况且这么多人来欺负宫令箴的女人,胆儿也真是够肥的,“于明成,我只问你,人家林四姑娘说得有没有道理?为什么不能按她说得来,要按你说的来?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今天的事要么就到此为止,不然撕破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还有你,张勇是吧?容我提醒你,诬告反坐的哦!” 于明成脸色很难看,掣肘太多,晋阳县令是其一,还有眼前的廖翌沣,不知道因何会站在林家那边。但总的来说,事到如今,即使他们拼尽了全力,怕也无法如愿。这么一想,他确实心生退意。 “慢着,是我们误会了林四姑娘!”一个少妇匆匆而来。 林蔚然直视其人,正主终于出现了——杨太太! 林昭然也张大了嘴,她也没想到第一个出手的人会是杨太太,不过想到她名下经营银丝炭的铺子,就不难理解了。 “怎么回事?”于明成问。 杨太太道,“也怪这小子,话没说清楚。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铺子名下的张家世代为炭匠,一手烧炭手艺传承多年,这银丝炭就是出自他们张家之手。 这姚金炭是我们近年来琢磨的新品炭,新炭由张家叔公研制,不料炭成当日,张家叔公操劳过度身亡了,仅留下一道姚金炭的烧制方子,而这秘方却在我们操劳叔公身后事的时候不见了。没多久姚金炭就问世了。” 张勇红着眼道,“所以还有什么可说的吗?绝对是他们林家盗取取方子!” 林大哥翻了个大白眼,“我们林家几乎足不出晋阳,认识你张家叔公是谁啊!” 杨太太点头,“是的,这位小哥说得正是我们欠缺考虑的地方。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林家窃取了方子,其实不是的。”说着她转向林蔚然,“蔚姐儿应该还记得婶子吗?是婶子来迟,让你们受委屈了。” 林蔚然没坑声,她要演戏,难道自己就得配合着吗?多大脸呢! 对于她的反应,杨太太笑笑,似浑不在意,“这烧炭秘方应该是你在太原府城时买下的吧?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林蔚然抿嘴,心里呵呵,让你不讲你会闭嘴吗? 林大哥可没那么好性,直接开怼,“既是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杨太太充耳不闻,“这姚金炭的方子你虽然花了钱,但不管如何这都属于赃物,也是我张叔公拿命摸索出来的,请你归还!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旁边有人嘀咕,“还给人家吧,反正你们林家靠着人家的方子也赚了那么多了,早抵了先前买方子的钱了罢?”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杨太太竟然使出这一招,怕也是没辙了,打算花钱了,这也得看他们乐不乐意!“你说是就是啊,总不能两嘴皮子一掀,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廖翌沣是坚定不移的四姑娘党,“林四姑娘说得对,那烧炭方子你说是你们研制出来的就是啊?扬太太,你的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我还说那银丝炭的烧制方子是我沈家历代钻研出来的呢,怎么被你们杨家给拿去了?” 杨太太没理会廖翌沣,而是继续自说自话,“林四姑娘,你当初多少钱买的方子,我出双倍吧。这毕竟是我世叔的遗物,还请成全!” 杨太太放低了姿态,恳求,“等拿了方子,我就拿到世叔坟前烧毁,以慰他在天之灵。” 她的话一落,赞赏者无数: “杨太太真是有心了。” “忠仆终遇明主,也算死有所值了。” 啧,连天龙八部鸠摩智哄骗一阳指的乔段都出来了。一模一样的说法,那鸠摩智最终还不是偷偷练了一阳指? “你保证不会偷看?”林蔚然问。 杨太太一喜,“我保证。” “也保证杨家名下的炭铺永远不会售卖姚金炭?” “我保证!”不卖姚金炭,他们可以卖乌金炭、黑金炭嘛。 “抱歉,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将方子卖你!” “你——”被耍了一顿的杨太太气恨。 噗嗤——廖翌沣、陈掌柜等人笑了,其他人想笑却不敢笑。 林则然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天知道家里人听她问出那样的问题时,急得跟什么似的,就怕她真被这姓杨的拿话哄骗住了。 “真是够不要脸的!拿了别人的东西也不给回去!”罗永福媳妇呸道。 林大嫂立即顶上,“呵呵,有些人更不要脸,一心想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忤当官的,但和村里的女人撕,她还没怕过呢。 戏演到这会,已经没刘县丞和于明成什么事了,实属私人恩怨。 “蔚姐儿——”杨太太压制了心中的怒气,又唤了她一声。 “这姚金炭的方子真不是你们那谁谁谁研制出来的,你往别处去找吧。” “不可能,这明明就是——” “对,其实我这方子确实是买来的。” 啊?杨太太瞪大了眼,承认了?怎么会突然就承认了呢? “这是我从一位西域人手中所购,当时花了我十万两——”林蔚然边说边点头,“嗯,没错,就是十万两!” 杨太太吐血,十万两,骗鬼呢!即使你当时还是侯府嫡女,能随随便便拿出十万两吗?南阳侯府公中恐怕都没这么多银子! 林蔚然静静地看她,你不是要买吗?要出双倍吗?你倒是出啊,我等着,二十万两哦。 杨太太像是被鬼掐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 “太好笑了,你能拿得出十万两银子买方子?”所有人都不出声,就剩下村长媳妇一个人在蹦跶。她是夫唱妇随,罗村长近来屡次被林家打脸,她对林蔚然的那点好感早已消失殆尽。 林大嫂正常开怼,“井底之蛙,别总是以己度人,你拿不出,不代表别人拿不出!”其实她心里也打鼓,这小姑子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十万两啊,就买了这么一个方子!虽然姚金炭也很赚钱就是了。但什么时候能赚回这十万两啊。 林大嫂一连说了好几个成语,惹得林大哥频频看她。 于明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帮林家的人太多了些,而且有些人的身份很出乎他的意料。他此刻有些意兴阑珊,意欲打道回府了。 罗永福看出了什么,连忙说道,“大人,撇开林家烧制姚金炭的方子是否是盗窃的不谈,但他家过度侵占集体资源是事实,山上的桃金木被他们砍了一片又一片,再让他们这样砍下去,非得绝种了不可!” 于明成道,“林青峰,罗永福所说也是事实,你们林家应该给个说法的。这是集体的资源,不能光你们一家用,还是用来赚钱——” 林蔚然打断他,递过去一份公文文书,“于大人,你先看看这是什么吧!” 于明成接过,看完,整个人都懵了。 “这样的文书你怎么可能拿得到?!” 于明成不可置信,这份公文文书里明确写着林家拥有鹿渭镇这一片山头关于桃金木的砍伐资格,不对,不仅是桃金木,而是这一片山头所有灌木的砍伐资格! 他身为太原府的竟然不知道太守签发了这样一份文书,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林家并非他们想象中那么软弱可欺,人家有通天本领!一时间,他冷汗岑岑,恨不得立即调头就走。 “于大人?”罗永福试探地问,这林蔚然到底给于大人看了什么,让他的脸色这么难看?他心里很担心啊。 于明成冷冷地看向罗永福,“以后,你之前说的那番话不必说了。” 罗永福懵,什么话?他今天的话不少,哪番话不用说? “林家拥有关于鹿渭镇这一片山头桃金木的砍伐资格,你以后少在人家跟着叽叽歪歪!”说完,于成明抬腿就走,头也不回。 啊?!众人都被这一消息给惊呆了。 刘县丞更是看了一眼林家的人之后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陈钦等人紧紧跟随。 杨太太也是眉头紧锁,深深地看了林蔚然一眼,才在丫环的扶持之下离开。 罗永福整个人如同斗败的公鸡,深感丢脸,也灰溜溜地走了,同时深知他这村长是奈何不了林家了。 等闲杂人等都走光了之后,林蔚然先上前谢过廖翌沣,“廖三爷,今儿谢谢你仗义直言。” 林家人见她道谢,便知是她认识的,林父林大哥等人也上前道谢。 一番话之后,廖翌沣识趣地告辞,他的人情落在宫令箴那里,不落在林家,他无意与林家走得太近。 廖翌沣走后,陈掌柜迎了上来,“恭喜啊,林四姑娘胜了一场,将觊觎者击退。” “陈掌柜既然到了枣林村,一会上家里去喝口水再走吧?”林蔚然邀请。 陈掌柜的听明白了这是有事要说啊,“也好,正好老夫也有点渴了。” “就这样便宜了他们吗”林大哥不甘心。 当然不是了,饵已经咬上了,哪还能让大鱼挣脱呢?不过人多眼杂,林蔚然没说话。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她顺着感觉看了过去,看向林昭然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她面无表情地回视,没一会,林昭然自己顶不住移开了视线,小样! 晋阳县令刚回到县衙就听闻了这么一出,身体的疲累之余外加在长淄镇毫无进展的挫败让他一下子怒了,直接踹了县丞一脚,“本事不大,野心倒不小!”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陈掌柜在林家呆了一盏茶的功夫, 走之前和林大哥一起往马车上弄了两框东西, 框底下还垫了厚厚的麦杆子。马车走的时候陈掌柜还吩咐了, 要慢,生怕颠坏了那两框东西。 送走了陈掌柜,林蔚然心情颇好,去了后院喂小锦鲤。 没一会,她二哥也跟了过来。 “这条小家伙每次见到你总是很激动!” “有吗?”林蔚然又看了看在水中嬉戏的小锦鲤,好像确实是这样, 每一次都很欢快,尾巴甩得飞起的那种。 林则然笑笑, 他这话并未夸张,平常时候这条鱼高冷得紧,对蔚姐儿除外的人都是爱搭不理的。家里人都隐约感觉到,它对蔚姐儿是不同的。天知道这只是一条好看点的鱼而已,却表现得跟成了精一样。 好一会, 兄妹二人看着小锦鲤,也不说话。林蔚然是津津有味,林则然是心不在焉。 从林家作坊回来,林昭然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但也没敢让林家人看出来,所以一回到林家就钻进了她暂住的厢房里。等她收拾好心情从厢房里出来时,眼睛一扫, 发现林则然和林蔚然都不见了。于是就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得知他们俩都去了后院时, 还愣了一下。然后说要过去找他们说说话。 林昭然特意走西南角,她知道林家最开始就是拿后院作为烧炭的场地的,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后院的炭窑早就在决定换场地的时候被林父毁去了。勤快的林母和林大嫂整了地,在上面散上了一些耐寒的菜种子,还听取了林蔚然的建议在上面铺了一层麦杆子保暖。 这一圈走来,林昭然的心情更加沉郁。 突然,点墨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前看。 她抬眼一看,发现林则然和林蔚然站在西北角那丛竹子下,注视着眼前的水池子?应该是水池子,林昭然拧眉,林家什么时候修了这么一处水池子,她竟然不知道,也没留意。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示意点墨往旁边站一站,以此掩饰两人的身形。 站稳之后,林昭然就琢磨,怎么前面两人光站着不说话呢? 就在这时,林蔚然突然道,“二哥,你有话就直说罢。” 林则然看向她,很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将那鹿渭镇全部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办下来的?还有之前家里那几百斤极品姚金炭她说送人了,送给谁了?那资格证会不会与那人有关 但他后来想想,家里现在人多眼杂,还是先不问这个了吧。 “你将最后那两大框极品姚金炭送陈掌柜时,我看到他脸都绿了。”说这话时,林二哥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林蔚然的脸上,想知道她究竟意欲何为。这是他的另一个疑问了,今天好容易平息了一场风波,这两框极品姚金炭一送到吉祥炭铺去,这不是刺激那些人吗? 林蔚然隐约知道她二哥在担心什么,宽慰地笑笑,“二哥,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鱼已经咬饵,并察觉到一丝危险,她如今直接加大砝码,给他们下重饵。 他们要是能忍住,这事也就罢了,银子他们林家慢慢赚就是。不过林蔚然觉得很难,因为这极品姚金炭的利益大得足够让他们挺而走险。 林则然想了想她归家后的所作所为,发现还真不是莽撞行事的,于是不忍说她,只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他还需要再努力,他这妹妹玩得太大了,没人护着,怕是会出事。林家,还是太弱小了。 两人不再言语。 从他们开始说话,林昭然就凝神静听,但因为离得有点远,两人说话又轻,加上风大,一吹就散了,实在没听到什么。 而两人只略交谈了两句便又看向水池,她实在不知道有啥好看的。突然,林昭然想起了先前林蔚然从侯府中带走的小锦鲤,大概知道为啥林家修了个小水池,也知道了两人驻足观赏什么了。 林昭然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二哥四姐姐,你们在看什么呢?” 林蔚然看着原先自己追着自己尾巴玩得好好的小锦鲤突然定住了身形,像是发现了什么敌情一样,咻地一下,躲了起来。 林蔚然:...... 林则然转身,“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在前院没见着你们,问了娘,说看到你们来了后院,咱们家什么时候修了这么一个水池子啊?”林昭然探头往池子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发现,眼底不由得划过一抹失望。 刚才那一幕林则然也看到了,没说什么,而是上前拉着林昭然的手臂,“都回去吧,这里风大,一会着凉了就不好了。” 林蔚然从善如流地跟上。 快用膳了,林蔚然没有回房,厨房里有林母和林大嫂在忙和,也挤不进人了。于是兄妹几个都在堂屋活动。 林昭然安静地坐着,并没有说话。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她发现林家人对姚金炭的方子很是看重,林昭然思忖着,即使她问林父林母,怕也是很难将方子讨到手的。 而且她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要赶紧回去,她决定听从直觉,尽快赶回侯府。 但在临走之前,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爹,呆会儿我就回去了。” 林昭然此话一出,整个堂屋都静了下来。 林父下意识摸了摸袖袋里的荷包,“怎么这么突然?” “本来就住不了多少天的。”林昭然不甚在意地说道,“而且我看着家里事情也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留在这里添乱了。而且婚期安排得紧,这些日子我都在绣嫁衣。” 林父点头,“也好,以后好好过日子,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太放在心上。人有时有些不一样的经历未必是坏事。”他想起之前的打算,取两百两给她添妆,这事一会得和老婆子说,在昭然走之前让她偷偷塞给她。 其实这些日子家里为了弄新的烧炭作坊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银子,这笔两百两的银子给出去,他们两老手上就没剩下什么钱了。幸亏新作坊一开窑就能开始赚钱。 林父的话是好心地劝慰,但林昭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敢情吃苦受累十五年的人不是他们,他们当然说得轻巧。而且这还涉及到了上一世......这些不舒服她尽量忽略掉,她笑笑,“爹,这些我都知道了。” 说完这句,她看向林则然,“二哥,四姐姐年纪和我不相上下,我已经订亲,四姐姐也该抓紧了。” 林蔚然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扯到自己身上了,不是在道别的吗? 其余人都朝林蔚然看了过来。 林父点了点头,“是该抓紧寻摸了。”他又想摸袖袋里的荷包里,总觉得昭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的,哎,这么一想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对昭然有了成见? “二哥,你在外读书,结交了不少青年才俊,何不在他们之中为四姐姐挑一个?”林昭然慢慢引出她想说的话。她记得二哥书院交好的两个同窗一个姓方一个姓杨吧, 犹记得前世,她看上戴良之后,她二哥就不敢再往家里带朋友了,即使那两个和他很合得来的至交好友,一次都没来过家里。不过她记得他那两好友的下场都不是很好,一个短命一个残。若是林则然能将林蔚然许给他们就好了。 此时的林昭然并不知道方琰杨昶已经来过一次林家了。 “门不当户不对。”林则然仍旧说着当初说与她的一样的话,只是眉眼淡淡,疏离感扑面而来。他这亲妹子性子好,将来所嫁之人不拘门户高低,他都相信她能过得好。只是昭然性子较真,他不想费那口舌。 林昭然抿了抿唇,这话虽然仍旧是当初和她说的一模一样,可是她感觉是不一样的,其中有一些细微差异。 “四姐姐是从侯府出来的,论教养与你那些同窗朋友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何谈门不当户不对?” 咦,这是在为她说话呢?林蔚然深感意外。她那么积极地将她与二哥的同窗好友们送作堆,怕是撮合她与戴良之心未死...... 不过她还提起了她二哥的同窗们,是不想显得那么刻意,还是真的想让二哥从中给她找如意郎君?假如是后者的话,就有点意味深长了啊。许是她自己心虚,林蔚然总觉得林昭然像是知道她和宫令箴有一腿的样子,啊呸! 不过提起戴良,林蔚然想起来有些不对劲啊。按照戴寡妇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既然相中了她,必然会有后续动作的,比如请人上门说媒什么的。但是都没有,□□静了。 林蔚然不知道,她能有这份清静,全赖咱们宫大人横插一手,让戴寡妇转移了目标。 这事说起来还有一点波折,宫大人觉得戴寡妇不是信命数之类的吗?他让人找了一个比庙祝还厉害的方外之人,没舍得让人污她命格,没舍得说她半点不好。那方外之人直言女方命格太好,她和儿子的合格都压不住,真娶了,是会家宅兴旺,但却会使她儿子与她离心。戴寡妇一听后面这个就受不了,加上后来留意到林家的一些情况,自打林蔚然归家之后,林家是越见兴奋,确实如那方外之人所说的。戴寡妇是一边遗憾可惜着一边放弃的。 林父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上心的,不过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决定下来的,暂时就议到这吧。对了,你说呆会走,你在镇上的随从通知了吗?” 话说到这,已经是尾巴了,再旧话重提,怕是让人疑心了,林昭然不得不遗憾地打住,“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那就好,一会用了膳食,早点出发,免得错过了宿头。” 林昭然随口答应着,却转过头来问林蔚然,“四姐姐,先前你从侯府带走的小锦鲤还活着吗?” 林蔚然眨眼,这么久的小事林昭然还记得?想起方才在小水池边她应该没瞧见小锦鲤才对啊。 “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呢。喏,就养在那边,刚刚的小水池那里。” “我们去看看!”说着,她一把抓起林蔚然的手,往屋外走去。 林昭然抓得很紧,林蔚然感觉不舒服,挣了挣。当时已经到了半道,林昭然顺势放开她,但整个人更迅速地朝小水池小跑过去。 “她怎么那么急?”林小弟看到林昭然拖着他四姐出来,一时好奇,跟了上前。 其实不仅是林小弟,除了林父和林则然目睹了整个过程不着急之外,其余人见到林昭着拖着林蔚然往西北角走,都唬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了,都出来了。 林昭然这回果然在小水池里看到了那条小锦鲤。 她满脸的欣喜,眼睛眨也不眨。 林蔚然往水池瞅了一眼,小锦鲤此刻在水中动也不动,装死一样。 “四姐姐,我挺喜欢这小锦鲤的,你能不能把它给我让我带回去啊?反正你也是从咱们侯府带出来的。”林昭然看向林蔚然,满目都是请求。 “不能。”林蔚然拒绝。 “爹娘,你们劝劝四姐吧,我真的很喜欢它。”林昭然看向林父林母,目露哀求,眩然欲泣。 林母看看她,又看看抱胸而立的亲女,为难地撇开头。 林昭然眼中划过一抹愤恨,果然,亲的就是亲的!以前还说什么最疼她,都是假的,说留给她的屋子没留!她现在不过是讨要一条鱼,又没要他们的烧炭方子,她都不肯帮她说话! 索要锦鲤好熟悉的桥段——啊,林蔚然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唐颂这个名字熟悉了。 原来在原著中,唐颂就曾在后期向女主索要过小锦鲤,只不过女主拒绝了。 可是奇怪的是,唐颂在林家也见到了小锦鲤,怎么没向她讨要呢?林蔚然摸了摸下颚,如果他当时讨要了,自己是给还是不给呢? 林昭然转向林蔚然,“四姐姐,你别忘了,这小锦鲤原先是属于侯府的。” 林蔚然冷笑,给出去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你拉出去的吃回去吗?“你也别忘了,当初众目睽睽之下,是你说给了我的!” “我后悔了不行吗?” 后悔也不行!人家唐颂说了,此锦鲤乃太原府气运所滋养,他们侯府不过是恰逢其会占了那宝地罢了,姑且不论真假,她能拒绝唐颂,为何自己不能拒绝她?! 哗啦哗啦!突然,小锦鲤一摆尾,溅了林昭然一身的水。 林家众人:...... 小锦鲤使劲溅了林昭然一身水之后,重新落入水中,在水中一个劲地使劲甩着鱼尾,跟大闹天宫一样,搅动着小水池。 ......他们是真没见过这条小锦鲤鱼这么闹腾过。 那激动的模样就像被下了油锅。 林昭然看了小锦鲤一眼,然后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水,头发上滴着的水她管不了了,“四姐姐,如果你真喜欢它就应该为它着想,活在这窄□□仄的小水池中,哪有在侯府的双心湖自在呢?” 林蔚然双手环胸,“那也是它的命。而且你别忘了,当初你是在什么情况之下将它给了我的。它如果真想留在侯府留在双心湖,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从湖中跃起。” 还自在呢!你倒想让它跟你回去,可你看它怕你怕得像心脏病发一样,不对,像是羊癫疯发作。这都看不见吗?自知之明呢? 被迫得病的的小锦鲤:......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林昭然气愤,“四姐姐,这不过是一条鱼,比不上侯府锦衣玉食养育你十五年,你都不肯割爱吗?” 林蔚然瞅她,“你能代表整个侯府吗?” 林昭然咬唇。 “既然不能,就免开尊口。”说她三观不正也好,忘恩负义也罢。 如果侯府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仗着不对等的养育之恩这样对她予取予求,是不是她每得到一件好东西,侯府的人来问,她都得双手奉上?那她日子也不用过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因为讨要小锦鲤不成, 林昭然与林家人闹得很僵, 她饭都未用直接回了厢房, 还将点墨支使出了林家。 整个林家,林蔚然和林则然是最不受影响的人。 林父呢,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林大哥一贯地大大咧咧,凡事不过心。 林小弟还小呢,根本不知道今儿那顿争吵会对以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此刻全副心神都被散发着食物香味儿的饭菜所吸引。 林大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最后看到林蔚然和林则然都是镇定自若地用着饭,然后她整个人就定了。 林母整个人很难受, 面露愁容,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呆着的话肯定是唉声叹气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让林蔚然将那小锦鲤给了林昭然算了,这是他们林家欠她的不是吗?况且只是一条鱼而已,真喜欢以后再买一条就是了。可是一和蔚姐儿对视, 在她清清明明的双眼之下,她这嘴就张不了了,唉! 点墨早早就等在村口,等着他们侯府的人从镇上来接人。她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望眼欲穿,才等来几辆马车。她眼睛一亮,认出其中有他们侯府的马车。 点墨连忙招手, 马车如愿停下。 帘子一撩出来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等?” 听到熟悉的声音, 点墨连忙抬头,见到来人,她先是惊后是喜,“世子,你怎么来了?” 赶车的阿文接过话,“世子是来接四小姐的。” “那咱们快去吧,对了,后面那辆马车也是咱们侯府的吗?”看着不像啊,但说它不是吧,它又紧缀在他们几辆马车身后。 阿文抽空往回看了一眼,“不是咱们侯府的,可能是同路吧,一路从鹿渭镇跟着过来的。” 闻言,点墨不再管它。 而此刻被他们议论的那辆马车,也在讨论他们。 杨昶撩开马车帘子探头看,“怎么会那么巧,前面那几辆车也是去的枣林村吗?” 方琰也顺着看了一眼,“看他们都在村路口那调头了,看来是的。” 杨昶自言自语,“不知道他们到枣林村干什么?”那马车虽然没有放标志,但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并非枣林村的人能用得起的。 方琰:“没累够啊,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干嘛?” 杨昶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叹了口气,“也是。” 方琰他们也没想到,没到半个月他们便再次次登了林家的门。 既到了枣林村的路口,离林家就不远了。他们话音刚落没多久,就到了林家大门前。 几辆马车依次停下,惹人村里人的目光,这些日子,林家门前的马车络绎不绝的,就没断过。特别是经过了罗村长将县丞大人和府城主薄大人请来对付林家都无功而返一事,枣林村的村民们意识到林家怕是真的要起来了。 这些百姓们的小心思,林溯风等人没管。 马车刚一停下,点墨跳下车就冲里面大喊了一声,“小姐小姐,世子来接你了!” 林溯风来了? 她叫那么大一声,林家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林昭然冲出厢房,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咋见林溯风眼眶都红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感动过,她第一次感谢林溯风能来接她,给她做足了脸面。 林溯风走进林家的院子,就看到林昭然冲了出来。嗯?林昭然的模样有点不对,还有林家众人的反应,感觉气氛有点僵,这是怎么了? “世子来了?”林蔚然打招呼。 林溯风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方琰他们也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来了?”这下轮到林则然意外。 “我们是听说了刘县丞来枣林村的事。”说着方琰看了林溯风林昭然一眼,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刚才点墨那声世子他们都听到了,应该是南阳侯府的人无疑了。 杨昶一上来就是一通埋怨,“好你个林则然,姚金炭的事你瞒得可真够严实的!” 而他们上次来竟然没发现,难怪方琰表哥唐颂说他们后院的西南角是一处火场火光冲天呢,他们先前应该就是在那里烧制姚金炭的吧? “没想瞒你们,当时你们没问,我也忘了说。”当日是真没想起来说。 杨昶的埋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下可好了,以后要买姚金炭就方便了,近来我娘一个劲地发愁呢。你们家的姚金炭太火爆了,简直是一炭难求——” 太夸张了。 方琰扯了杨昶一下,给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别说了。这些事私下说就好,在大厅广众之下不像样。 林溯风看着林蔚然笑了,“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姚金炭,如今在府城中都是被热议之物,许多人却不知道它是自出一个女子之手,这个人正是他之前的妹妹林蔚然。 林蔚风叹息,他不知道当初让林蔚然离府是对还是错,现在看来,这决定明显是侯府损失巨大。 林昭然容不下她,家人为了照顾林昭然的心情,默认了她的某些做法。 他们就该牢牢捏着林蔚然啊,即使她有一飞冲天的能力,那也得带着侯府。 可惜啊可惜了。 林蔚然淡也笑,“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林溯风和林蔚然说话时,杨昶好奇地打量着林昭然,被她察觉之后狠狠瞪了回来,这人是林则然的同窗兼好友,还姓杨,应该就是上辈子的短命鬼了! 林昭然面色不愉地走过来,“大哥,我行李放好了。” 这是提醒他他们该启程了呢,林溯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连让他们寒暄几句都不高兴,只会将关系弄僵。 林溯风明白,有她在,也不是修补关系的恰当时机,于是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启程了,告辞。” “慢走。” 临出门前,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对林蔚然说道,“有空回侯府看看,老夫人很想你。还有四弟,今年也下场了,不过没有你二哥幸运,爹说让他多打磨两年。” 林蔚然点头,“再说吧。”没说回,也没说不回。 林蔚然和林则然领着林家众兄弟一道目送他们离开。 往屋里走时,林小弟拉过她的手,示意她慢一些。 林蔚然意会,没一会,姐弟二人就落在了后面。 林小弟悄悄地说,“姐,我看到你将家里的极品姚金炭给了那陈掌柜。” “所以?” “家里的极品姚金炭已经没有了,要不要我再烧几窑?” 问这话时,林小弟眼睛亮晶晶的。 林蔚然抚额,她看他是技痒了才对,“暂时不需要,等需要,姐再找你。” “好吧。”林小弟耸拉着脑袋。 林蔚然强迫自己狠心,“不许私下开窑烧制,听到没?” “知道了。”声音拉得长长的,有气无力的,显然还是不开心。 林蔚然拉着他往回走,初冬的太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母出来倒灶灰,正好听见女儿对小儿子说,过两天闲了给他做好吃的。然后小儿子整张小脸都亮了起来,然后开始追问要做什么好吃的。 林蔚然想起家里有些黄豆,近来不知道怎地,总想喝点豆浆吃点嫩豆腐,一想到这些竟然忍不住口水直流,不若就做那个吧? 这里的豆子他们通常是放进锅里煮熟了当粮食来吃,不如何进行加工。她隐约记得豆腐的出现要到宋朝?似乎还是某个道士炼丹得出来的副产品。所以,她想喝豆浆想吃豆腐都得自己做。豆浆不难,将豆子泡一晚,用研磨研一研,再烧热几趟就差不多了。豆腐也不算难,工序她都记得,这得感谢她小时候住农村时隔壁家是做豆腐的,她又和那家的姑娘玩得好,经常去他家买豆浆喝,顺便看人家做豆腐,人家也没怎么防备她一个小孩。看的次数多了,工序也就记得了,只是没经过实验而已。 林母看着一双儿女,突然就想开了很多,不那么难过了。 今天昭然或许只要一条鱼,明天呢,如果她要烧制姚金炭的方子,她是给不给?还有,万一有一天,昭然再次看上了蔚姐儿的东西,难道要让蔚姐儿再次拱手相让吗?如果那东西是蔚姐儿的夫君呢? 林母不知道,林昭然现在的未婚夫曾是林蔚然的。当然这是一笔乱帐,也说不清谁对谁错。 此时的林母终于意识到,昭然看上的东西要的东西,她注定负担不了。她的情绪她也负担不了,她是想她平安喜乐,但是她没那么大的能力。到了最后,昭然终归是要失望的,这一步,只是在今天提前了而已。 林则然和方琰杨昶两位同窗在堂屋说话。 村子里要比城里更冷一些,林家本身就是烧炭的,此时更是不吝啬炭火。林父贴心地给他们烧了一个炭盆,让他们围着烤火说话,还在上面架了一个水壶,方便泡些茶水喝。 “......这次我们前来,除了担心你们被刘县丞等人为难,以及恭喜你成为贡生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并征询你的意见。”方琰缓缓地述说着他们此行的来意。 “什么事?” “章元敬也考中了,不过他名次略差,在解榜榜尾。”章元敬是他们的同窗,和他们也算是玩得比较好的。 林则然哦了一声,神色有些淡。 杨昶急急说道,“不过我们听到一个消息,说他出事了,整个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回林则然终于动容了,“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不清楚,所以我们来问问你,咱们是不是应该去一趟长淄镇?好歹同窗一场。” 长淄镇?刚回到屋里的林蔚然顿住了脚步,宫令箴给她的信中说的也是去的长淄镇吧?太原府晋阳县长淄镇,她心中隐约有所猜测,如果有机会去证实一下就好了,林蔚然想。 林则然犹豫,林蔚然看在眼里,于是说道,“二哥,你想去就去吧。” 林则然看了过来。 林蔚然肯定地点点头,她知道他在担心刘县丞他们去而复返,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点头,是敢肯定短时间内家里不会有事的。 “那行,咱们走一趟长淄镇!”林则然最终拍板。 太原府 陈掌柜亲眼目睹了林家如何智斗县官和府官的一幕,加上得了两框极品姚金炭,有些不解其意。于是他回到镇上将炭妥善放进吉祥炭铺并作了一番交待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连夜去了府城。 沈夫人一直在关注事态的进展, 那于成明是太原府府衙的主薄,正是杨太太夫君杨怀德的心腹,杨怀德乃太原府别驾。于明成与杨太太亲自出马,却阴沉着脸归来,一看便知是进展不顺。 她已经得知了杨太太等人铩羽而归的事,但具体情况未知。 所以陈掌柜一到府城,沈夫人就亲自接见了他。 陈掌柜将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了一遍。 杨家的手段并不算太高明,但是对付一般的乡下人,是完全足够了。即使加上林蔚然离开了侯府失去了侯府庇佑的养女,也能手到擒来。但是他们错估了林蔚然的实力,更不知道宫令箴隐在其身后,她并不是一点底气都没有,所以他们吓不住她,这心理战的效果自然就事倍功半。只能说,这杨家轻敌了,唔,也不算轻敌,杨太太亲自去了,还有杨怀德的心腹于明成,这阵仗对付林家已经很可以了。总不能一开始就杨怀德亲自出马吧?太掉份了。 沈夫人也早就料到杨家这一役注定踢到铁板。倒是林家,不,是林蔚然的做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竟然弄了这么样一个鹿渭镇全部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 思及宫令箴,沈夫人就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杨太太他们回来,恐怕第一时间就要将林家以及林蔚然的底给仔细地摸一摸的,加上宫令箴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意思,想必查到宫令箴身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此举是未雨绸缪,也是震慑。因为林蔚然不可能将宫令箴挂在嘴边的。 同样是扯着虎皮做大旗,这手段高明呀。 陈掌柜还提了林蔚然在杨太太他们离开之后请他去林家喝茶,并交给他两框极品姚金炭让他放在吉祥炭铺限量售卖一事。 “她这是要做什么?” 沈夫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林蔚然这是要作死吗?好不容易杨太太他们生了退怯之心,灭了一些欲望之火,她这两框炭如同火上浇油,这是生怕他们真的息心死心了似的。总觉得她这么做别有深意。 一时间,她心思百转,但思索了良久,都理不出什么有用的头绪,于是揉了揉眉心,“按她说的做吧!” 沈夫人发现她是猜不出来林蔚然的心思,不由得苦笑。罢了,她且看看吧,反正有那宫令箴护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此时的沈夫人并不知道,她这一撒手,直接引发了太原一个世家的衰颓废,又见证了一个农门的崛起。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沈夫人所料不差, 杨太太他们回到府城之后, 第一时间就是去摸林蔚然的底细, 他们一定要弄清楚她手上的砍伐资格证哪来的! 他们兵分两路,于明成回去太原府府衙向杨德怀汇报,顺便查一查林蔚然手上的鹿渭镇全部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是什么时候签发出去的,是经了何人之手。 而杨太太则从南阳侯府,准确的说应该是向李氏打听林蔚然在侯府蝗的交友情况,看看谁是最有可能帮了她的人。 因此, 杨太太派了心腹丫环冬娟进去南阳侯府拜见李氏,“......事情就是这样。” 自此, 李氏得知了杨太太他们去了鹿渭镇枣林村却无功而返一事,于她而言不蒂于晴天霹雳,她不可置信地道,“你们杨府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搞不定?还有那林家,就一乡下人家, 一个镇长就能将他们压得死死的,你们竟然连这么简单容易的事都做不好,我真的是要重新考虑合作的事了。” 冬娟等她发泄够了才说,“奴婢知道您的失望,我们太太也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是她手上竟然有那份关于鹿渭镇全部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这是阻止我们拿到姚金炭秘方的一个大障碍。所以杨太太还让奴婢问问您, 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帮着林蔚然?” 李氏一愣, “有人在帮她?” 冬娟眼中闪过一抹讽刺的鄙夷, 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想到吗?不过她微微低垂着头,声音不变,“是的,如果没人帮她,您觉得林家有可能拿到那鹿渭镇全部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吗?” 确实如此,可是是谁在帮她呢? “不知闺阁千金中,谁和她玩得最好,且又有这个能力打通太原府府衙太守的关系拿到这个资格证?”冬娟说着话引导她。 李氏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很确切的答案来,她以前对林蔚然算不上多关心,极少关注她的交友情况。 于是她不确定地道,“她似乎和周家的周颜玩得不错。” 周家啊?“还有吗?” 李氏摇了摇头。 于是冬娟告辞,回去复命。 晋阳县外的官道,南阳侯府侯上的四辆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着。 其中一辆,林昭然和林溯风二人对峙着。 他们昨天从林家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冬天天暗得快,抵达晋阳县的时候已接近申时末,加上风大似有下雪的迹象,便在晋阳县的客栈歇了一晚。 次日一早才重新出发,而林昭然没有料到的是,第一天兄妹二人相安无事,第二天出发没多久,林溯风直接上了她的马车。 她大哥林溯风此刻进了她的马车,说她完全不必走这一趟的,她这一趟来得很违和,不像她的性子。 “原来在大哥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啊?”林昭然嘴上开着玩笑,小脸却是冷冷的。 林溯风看了她一眼,眼中意思分明,别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林昭然仍旧是那一套说辞,“我就单纯地想在出嫁前回来看看他们,出嫁之后,怕是都没机会了。” “既然你不想说,那便不说吧!我只想告诉你,做什么之前三思,别给南阳侯府的名声抹黑。”林溯风说完就跳下了她的马车。她说与不说林溯风都不在意,他只希望她做事三思,别犯蠢,污了南阳侯府的名声,毕竟这南阳侯府以后是由他来继承的。 林昭然看着林溯风离去,脸上虽然笑着,心中却是一阵气闷。他哪里知道她的苦衷呢,小锦鲤她想要回来,烧制姚金炭的技术她也想要,还有就是受她大嫂怀孕一事的刺激,她不由得联想到林蔚然身上,这么多的事,她怎能不亲自来一趟呢? 说起来,这些必须竟然完全围绕着林蔚然发生的,如果没有她,自己一定能活得更舒心! 一想起林蔚然,再对比刚才林溯风的态度,哪像是对妹妹啊! 她想到在林家那几天,林则然几兄弟对林蔚然的好,虽然不怎么表现出来,但兄妹间的那种默契却流于言表。还有她大嫂,那么挑剔绵里藏针的一个人,竟然会于细微处,处处照顾着林蔚然。林父林母就更别说了,待她的好远远超过了当初的自己在他们身边的时候。 再想想自己,回到侯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与府中姐妹不甚亲密,林溯风与林蔚然的关系也是淡淡就罢了,她那四弟林溯月待林蔚然也比对她这个亲姐要好,她都走了,他还帮她安置了景华园的那个小皓子!但有一点让她宽慰的是,府中的长辈待她极好。 马车走出去十多里地时,林昭然所坐的马车变故突生,先是其中一个车轮坏了,颠簸得很厉害,导致整个马车的平衡被破坏。 林昭然被颠得七魂八素,点墨稳住之后忙冲外面喊,“阿文,你能不能好好驾车,这马车颠得厉害,小姐都难受了!” 大冷的天,阿文额头冒汗,声音发抖,“已经尽力了小姐,好像是马车出问题了。” 阿文的话刚落,马车车轮经过一个坑洞,砰的一声,高高颠起。然后林昭然主仆撞到了马车车壁上,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整辆马车车体开始散架。 “小心!” 啊—— 林昭然主仆二人从车上滚下,点墨死死护着她。 这场变故让侯府的所有马车都停了下来。 阿文吓得从马车车辕下来就直接跪在地上,“四姑娘恕罪!四姑娘饶命!”变故发生得太快了,从意识到车架出问题,还来不及停下检查,整个车体就散架了。 马车停罢,林溯风第一时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看到林昭然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心里松了口气。刚才他警告归警告,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也不想她出事就是了。 “阿文你是怎么回事?出府前你们都不检查车驾的吗?”点墨一边将林昭然扶起,一边质问。 阿文等人有苦难言,怎么可能没检查呢?出府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哪知道四姑娘的车驾停在林家两三日,出来就成这样了,他不敢说是林家人使坏。 “行了,都闭嘴!” 点墨还欲再说,却被林昭然制止。 “你们,去看看那马车是怎么回事!你去另一辆马车将衣裳换一换吧。”林溯风后面的话是对林昭然说的。 她这么一摔,纵然有点墨护着,也受了一些皮外伤,衣裳也被地上的尖石头或者树枝给划破了。 林昭然点点头,让点墨扶着她去了。 等林昭然换好衣服从马车下来时,阿文他们也将那辆散架的马车检查完了。 “如何?”林溯风冷着脸问。 回话的是一位赶车经验丰富的老车把式,“看不出来有人为刀具破坏的痕迹,不过马车衔接是薄弱之处,或许是这辆马车损耗过度了吧?” 后面这话,老车把式自己都不怎么信,马车解体是有这样的原因,但侯府的马车他们都是知道的,几乎每两年换一批新的,用的还都是好材料,几乎不可能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林溯风和林昭然也不信,但是检查不出来,不信也没办法。 “前面有个茶楼,咱们先过去看看。”天很冷,站在外头一会,他们就觉得受不了了,况且现在也快到饭点了,这样的天气就想吃口热呼的。 林溯风开口自然是无人反对,还剩下的三辆马车每辆留下一人看守,其余人跟着去了茶楼。 说是茶楼,其实是开在鹿渭镇外十多里地的一间茶棚子。本以为这个粗陋的茶棚,而且还开在如此偏僻之地,里面定然是空无一人的。 哪知林溯风一踏进去,先是最靠外的桌子坐着几个随从样的人,听见动静立即看了过来。 林溯风观这些人眼神清正,略带了些好奇,但举止可以看出很有规矩,像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再往里,坐着三人,为首的妇人坐姿从容端庄。 见林溯风看过来,两人视线相交时,美妇人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另两位亦是妇人,动作利索,眼神透着精明,身上带了市井之气,两人皆隐隐以方才的美妇人为尊。 林昭然跟在林溯风身后,只落后一个身位,进来茶棚之后她没有去看那些随从,而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中年美妇。 是她?!林昭然瞪大了眼,她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府? 有客至,这间茶棚的老板连忙上来招呼,“客官请坐,你们是要吃点啥还是喝点啥?” 林溯风往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先上两壶热水,点心等吃食你看着上吧。” 嘶!林昭然想事情太专心,没注意到茶水很烫,拿杯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好在不严重。 是的,此时此刻林昭然认出了中年美妇的身份便是虞国公府的当家夫人,林昭然前世曾有幸见过她一回,她还曾替她解了一次围, 不仅如此,她还认出了宫大夫人身边的两位妇人之一是太原府有名的官媒。 宫大夫人、官媒,还是出现在离鹿渭镇如此之近的地方,这是想做什么,很容易就能猜到了。 一时间,林昭然心乱如麻。是她想的那样吗?林蔚然和宫令箴真是那样的关系?所以宫大夫人才会出现在此处! “在想什么,喝个茶都不专心!” “没想什么。”说着她拿了一块点心,借着吃点心的时候微微低头,用以掩饰脸上复杂的神情。 林溯风就随口一问,也并不关心她心里在想什么。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林昭然抬头看了点墨一眼。 点墨与她颇有默契, 当下便张口说起那辆解体的马车来, “世子, 马车的事一定要细查啊。” “没说不查。” “世子,咱们的马车支解的太古怪了。而且其他两辆马车都没事,偏偏小姐乘坐的那一辆出事了,我怀疑是有人针对小姐。” 林溯风继续吃着东西,没将她的话听进心里。 点墨继续说道,“幸亏刚刚我们经过的平原地带, 这要是经过什么山涧小道刚好出事,马车上的人极有可能葬身深渊。世子, 这是针对咱们侯府的阴谋啊,要知道这辆马车通常都是主子才有资格坐的。这事一定得细查啊。” 闻言,林溯风茶也不喝了,点墨的话极具引导性,林溯风将自己代入, 觉得如墨说得也不无道理,这要是乘坐这辆马车的人是他,还在危险的地方解体,想想就不寒而栗。 然后他直接阴谋化了,脑中不断思索着有可能在马车上动手肘的人。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的时候,别人说啥都不上心, 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乃至身家性命, 就比谁都紧张。 点墨的话不无隐射他人失职, 阿文在一旁委屈地说道,“世子,四姑娘乘坐的马车出府前奴才仔细检查过的,保养得很好,再用两年都没问题的。” 随行的赶车老把式点头,证实他所言不虚。四姑娘今日乘坐的那辆马车他也是赶过的,确实不曾存在有问题。 “那马车如今四分五裂的,就是你说的没问题吗?”如墨质问。 阿文哑然,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反正出府的时候是没问题的,奴才敢用性命担保!后来这几辆马车有两辆在林家停了几家,其中就包括了四小姐乘坐的那一辆散架了的。” 阿文甩锅,没敢直说马车是在林家出的问题,但他说的话也是事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四小姐的养父母一家还会害四小姐不成?”点墨跺脚。 阿文不吭声了。 这话来得好!林昭然不由地看向宫大夫人那边。 林昭然这次学精了,她不指望几句话就能搅和了林蔚然的婚事。 宫令箴是什么人,这个年纪能混迹官场让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老狐狸们都无可奈何的人,心眼子一定比谁都多。还有他最终能位列三公,至少可以说是个心志坚定之辈。 他想做的事,甚少有人能阻拦,即使宫大夫人反对,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到了这时,林昭然纵然不愿意相信,也知道那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必是他的手笔无疑了。 这些日子林昭然也在反思,其实自她重生以来,运气都很好,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唯独在林蔚然身上,栽了无数跟斗!她就像她的克星一样。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 她很清楚地明白,她不可能光凭一两句话就能影响宫大夫人,进而通过他让宫令箴改变主意的。 而且宫大夫人亲自来了,必不会因为外人的几句话而作罢。 林昭然只求能种下一根刺在宫大夫人心里,让她对林蔚然产生一点意见,若是能长成森天大树最好。反正她方才的经历是千真万确有目共睹的,并非无中生有,禁得起查探。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宫大夫人听见。而且点墨和阿文一直称呼林溯风为世子,就足够引人注意了。 加上宫大夫人此行的目的特殊,林这个姓氏也足够抓住她的注意力了。 果然,宫大夫人忍不住问太原府的官媒林溯风等人的来历,那官媒认出了林溯风的身份来,和她低声说道一番。 撇开刚才奴才们说的那番话,宫大夫人对林昭然的观感还不错,不甚了解事情真相的她,觉得林昭然在回了侯府之后还能回去乡下看看之前的养父母的,性子应该不错。 宫大夫人听完,起身朝他们走来,“阁下可是太原府南阳侯府的世子?” 林溯风站了起来,“府上正是南阳侯府,不知夫人是?” 宫大夫人含笑道,“夫家姓宫,现居京城,祖籍太原平陆。我呢,不巧还与你小姑姑有过几面之缘。” 姓宫,京城,见过他小姑姑,林溯风一下子便想到这么一户人家,惊道,“夫人府上可是虞国公府?” 宫大夫人微微颔首。 林溯风连道失敬,然后问她过来是不是有事儿? “我刚才在那边听你们说你们的马车出事了是吗?”宫大夫人面露关切,神情自然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交浅言深,也不会让人觉得虚假。 林溯风瞥了林昭然一眼,他这妹妹啊总是如此,管束下人不利,非要在大厅广众之下议论此事。现在好了,这脸都丢到别人家去了。 “是的,车子走在路上,路程颠簸,然后就突然解体散架了,原因不明。” “刚才我在旁边似乎听到有人受伤了?”宫大夫人说话时,视线就落在林昭然身上,将她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没受伤时,神情才微微一松。 宫大夫人的慈和让让林昭然一怔,她理想中的婆婆就是这样的,雍容大气,慈善和气,极懂得体谅人。 不提上辈子戴寡妇磋磨人的那些糟心事,就说今生,谢夫人一看也是不好相与的那一类婆婆。一时间,林昭然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林溯风道,“是舍妹的马车出的问题,当时人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幸运的是人没有受太大的伤,都是些皮外伤而已。” 宫大夫人吩咐她府下的人,“去取一支玉肤膏来,姑娘家不比小子皮糙肉厚,皮外伤也得慎重。” “谢宫大夫人送药。” “对了,关于那辆出事的马车,我们虞国公府有擅此道的好手,需不需要帮忙看一下?” “这——”林溯风迟疑,“也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顺手而为的事,而且相逢即是有缘,再说了,我还见过你小姑姑几面呢,你们也算是我的晚辈了。” 闻言,林昭然大喜,事情终是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发展了。 宫大夫人说完,朝她带来的人中的一个老者点了点头。 那老者便领着两人出列。 对方一番盛情要帮忙,林溯风也不好拒绝,他冲阿文点头示意。 阿文便领着那老者三人出去了。 期间,宫大夫一直留在他们那桌与他们说话,准确地说是与林昭然说话,话里话外总是不经意地问起她之前在枣林村林家的事,不着痕迹地打听了林家各人的性子,不时地面露怜惜劝慰她,让林昭然很是感慨。 两人很快就无话不谈,而林昭然似乎对宫大夫人也不设防,什么都和她说,期间甚至夹杂了一些她因脾气性子大进而常常惹得林家诸人不快的话。 没多久,那老者就带着人回来了。 宫大夫人没有避着人问结果,而是当着侯府众人的面直接问,“如何?” 老者回道,“应该只是意外。” 宫大夫人面露遗憾,对林溯风兄妹二人说道,“是我托大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检查不出来,帮不上你们的忙。” 这答案在林溯风林昭然兄妹二人的意料之中,两人倒没有多失望。 林昭然的目的是想让他们虞国公府的人看到那车,进而对林家的人产生一点点不好的印象,就算成功了。 林溯风笑笑,“没事,或许这真的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这之后,宫大夫又问过他们兄妹二人是否还有别的地方需要帮忙的,被拒绝后,她便向他们提出了告辞,只说他们在这茶棚里休息得也够久了,该上路了。 宫家的马车车队行驶出去了一段路之后,宫大夫人召了方才的老者上车说话。 “大奶奶,是暗一所为。”老者说出的话明显与方才告诉林溯风兄妹二人的不同。 宫大夫人颔首,她也猜到了,所以才让老者去证实的。 在林家,怕是这林昭然不知为何惹到了暗一了。 宫大奶奶往车壁一靠,心中笑笑,这就护上了?还将暗一派了过去,啧。 老者又道,“不过,从刚才南阳侯府林四姑娘的口中,感觉这林家人品性不如何啊。” 宫大夫人摇头,“我待她是三分怜惜七分利用,她未必感觉不出来,所以她说的也未必是真的。而且令箴的眼光你还不相信吗?不提这林家人品性如何,这林家姑娘的人定是不错的。” 就在这时,外头领路的车把式大声请示,“大奶奶,前面还有十来里地就是晋阳县了,是进去县里还是绕过它直接往鹿渭镇而去?” 宫大夫人问,“从晋阳到鹿渭镇枣林村还有多远?” “大概二十多里地这样。” 也就是说,从他们这里到枣林村还有三十多里地。 宫大夫人想了想,“先在晋阳休整一下。”先见一见她那大侄儿再说。 长淄镇,常平村 这一日,林则然他们三人乘坐着马车从鹿渭镇枣林村到了长淄镇的常平村。他们的马车刚从官道的路口拐进常平村,遇着一个老汉,他们忙让马车停下打听章家的住处。 “老汉,请问章家怎么走啊?” “哪个章家?” “章元敬家啊。我们几个是章元敬的同窗,得知他出事,特地来看一看他。” “你说章元敬啊,章家一下子折了两个儿子,都哭死了。还有章元敬,也是一个命苦的孩子,好不容易考出来,要不是为了找他大哥也不至于——”老汉摇头叹气地给他们指了路,“去看看吧,看看也好,多劝一劝,都是命啊,人就得认命......” “听那老汉的话,章元敬还是因为他大哥才出的事?”杨昶自言自语。 沉默了一会,方琰道,“就到地了,看看再说吧。” 常平村不大,他们只拐了一个弯没多久就到章家了,根本不须再向人打听,一到这一片,就能听到嘶心裂肺的哭声。 到地,下车,上前扣门,说明来意。 章母一听是章元敬的同窗,眼泪就立即下来了。 还是章父引着他们去了章元敬的屋子。 章元敬原本在床上直挺挺的不动,见着他们眼睛微微一亮,然后又黯了下来。 接下来,全程都是方琰和杨昶和他说着话,林则然略站在他身后。 章元敬和方琰杨昶说了好一会话,扭了扭脖子,冲着林则然说道,“则然考了解榜第十?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林则然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回什么话才好,只扯了扯唇角笑了一笑。 方琰体贴地接过话,“说什么恭喜呢,要说喜,你也考上了,你要是不发生这样的事就好了——” 气氛有些压抑,林则然心里也觉得憋气,便悄悄走了出去。他以为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却不知章元敬眼睛的余光一直落在他往外走的身上。 林则然之后没有再进去房间,最后方琰杨昶出来时,杨昶明显是红了眼睛。 他们要走的时候,章父章母一个劲地向他们道谢,说谢谢他们专程来看望章元敬。 在院子里道别的他们压根不知道屋内章元敬眼中的疯狂!章元敬的心在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同是农家子弟,为什么林则然就比他幸运?有爱和睦的家庭,同窗的喜爱,博士们的常识,样样都比自己强!连到了解试,同样是中举,对方名次依然比自己高。还有啊,为什么中举之后,自己要遭受这些,而对方却前程似锦!不公不公,他不服啊! 在马车就要驶出路口时,杨昶突然让停车,说要去章元敬出事的地方看看。 林则然愕然于他的冲动,“你疯了?” 他们都没问章元敬怎么会遭遇如此不测,事已至此,他们不忍心再揭人伤痕。 可他虽然不知道章元敬遭遇了什么,但能让他如今瘫痪在床的,那地方一定是极度危险之地, “我没疯!章元敬说他的玉佩掉在他出事的附近了,那是他与他未婚妻的定情信物,他是一边哭着一边说的。我要帮他将玉佩找回来!想想他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过了解试,眼看着就要前途光明了,却遇上了这样的事。如果玉佩找不回来,他连婚约也保不住了。”说到后面,杨昶的声音有些低,还隐隐带了鼻音。 林则然揉揉额角,耐着性子说,“即使玉佩找回来了,章元敬现在的样子,婚约也保不住!”这话很残酷,却也是事实。有哪个姑娘乐意嫁给一个瘫子? 况且,林则然怀疑,有没有玉佩这回事还不一定呢,同窗多年,他可没见过章元敬有这样一件物品,而且以章家的财力,供他读书尚且艰难,哪有闲钱置办这些?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帮他将玉佩找回来啊,这样还有一线希望!如果玉佩没了,他的婚约就真的完了!” “这事已经由官府介入了,咱们就不要操这个心了。如果真有这么一枚玉佩,官府的人寻找,一定会交还给他的。”如果真有这么一枚玉佩,必不是什么贵重成色。 “林则然,你怕啊?可是听元敬刚才话里的意思,我们差不多到地之后,只要不往深处走,不会有事的。” “去看看吧。”最后连方琰也这样说。 林则然还是不同意,他内心深处莫名不安,下意识地不想趟这淌浑水。 “你不去也可以,我和方琰两个人去,你就在山脚下等我们!” 林则然是极想掉头就走的,但他担心如果他不去,他们二人上山行事莽撞,遇到危险连个提醒的人都没有。最终无奈地妥协了。 他板着脸极其严肃地说道,“去可以,但是如果有危险,我说离开的时候一定要离开!” 杨昶喜笑颜开,“行,都听你的。” 林则然忧心,方琰杨昶二人太相信章元敬了。他之前就觉得章元敬为人阴郁却故作开朗,人藏得很深。 最开始时,是他替方琰杨昶二人解了一个围,然后他们三人玩得好,章元敬是后来靠上来的。有些时候,章元敬总给他一种违和感,不知道是他过于敏感还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带着这样的忧心,林则然跟在了后面。 常平村的山不是那种高山,杨昶回想着章元敬说的地点,领着他们从山脚往上走,大约走了一刻多钟这样就看到了一个水池,“就是这个池子,章元敬说了,走过池子之后,就离他丢玉佩的地方不远了。” “可是怎么过去呀?”他们看了看,池子两旁,荆棘遍布,并不适合走。 “这池子水不深,我们脱了鞋袜,淌过去吧?”说着杨昶便开始脱鞋袜。 林则然迟疑,他心跳得很快,内心极度的不安。他忙将杨昶拦住,“等一下,这池水太蹊跷了。你们瞧,它就如死水一般,连条小鱼都没有。还有,看到池水边缘了吗?与池水相接之地竟然是裸露的山泥,连根水草都没有。” 杨昶不听,反而笑他,“哎呀,林则然,章元敬说了,这池水没问题。你就是胆子太小了,这一路走来,你总让咱们小心小心的,可是我们小心了,啥事也没发生啊!放心吧,这次也没问题的,你们要是怕,我就先上!没事了你们再过去。” 林则然急了,伸手拉他。 就在这时,一支箭矢冲他们这边射来,没入杨昶脚尖前半指之处,将两人吓了一跳。 方琰立即上前一步,喝道,“是谁在躲着放冷箭?” 吱吱——吱吱——一阵脚步声从他们的左前方传来。 林则然三人严阵以待。 随着一阵灌木叶子晃动,一队装备整齐的人员出现在他们眼前,为首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但一身的气势却让他们这些书生不由得两股战战。 只听见他吐出一句让他们寒冷至极的话,“如果不是遇到我们,你们仨今儿就交待在这里了你们信不信?”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杨昶被林则然拉着后退了两步, 远离那潭池水。 “你们是什么人?”方琰上前一步交涉。 看着他们一行人, 他们仨心里打鼓。为首三人的气势, 以及身后他们的下属们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哪知对方根本就不理会他们,而是对着人群中的中年男子说道,“王大人,必须下令封山,一定不能让人再擅自上山来了。” 被称呼为王大人的中年男子又对另一人说, “柴县令,听到宫大人的话了吗?” 柴县令点头如捣蒜, “听到了听到了,下官这就让人去办!” 柴进贤擦着头上的细汗,这里面就他官职最轻,偏生他的年纪还最大,真是够呛。 大人?刚才斥责他们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就已经被称呼为大人了? 而且, 柴县令,他们晋阳县的县令正是姓柴。此刻又那么恰巧地出现在晋阳辖制下的长淄镇,年纪也对得上,不是他还能有谁?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他们这是遇到了几位大人物了。 没再多做犹豫,三人直接拜见, “学生林则然/方琰/杨昶拜见三位大人!” 柴进贤看了王华和宫令箴一眼, 发现二人都在专心看着手下的人安装护栏, 没空理会身后的几人,于是对他们说道,“在外不必多礼,起来吧!” “你们仨人都是文弱书生的模样,因何进山?” 仨人一愣,这山不能进吗? 他们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被柴县令称为王大人的中年男人突然转过身道,“你是林则然?刚才那番分析的话说得不错,观察力也细致入微,当得起解榜第十了。” 林则然拱手又施了一礼,“正是在下,敢问大人何以知道在下的名讳?” 王华抚着胡须笑而不语。 柴进贤替他回了,“林则然,你这礼施对了,你眼前的这位正是咱们太原府的太守王大人,你能在解榜第十名还是他亲点的,你说他能不能知道你?” 林则然方琰三人瞪大了眼,他们没想到眼前的中年男人竟然是太原府的太守王华王大人。而且眼前三位大人,一位是太原府太守,一位是晋阳县令,那么这位二十左右的青年郎君又是何人?而且听着他的官职似乎也不低的样子。 王华留意到他们三人看向宫令箴的方向神情忐忑的样子,笑道,“令箴说话口气重了点,你们别在意,但他也是为了你们好,这池子的水很危险,你们要是下去了就完了。” 林则然心一突,“这池子水很危险?” 柴进贤看出王华对这几名书生颇有好感,于是回道,“那可不,幸亏宫大人将你们拦下,不然你们真的就落得跟那章家兄弟一样的下场了。” 林则然与方琰对视一眼,章家兄弟,是说章元敬和他兄长?两人一死一瘫,都不是好下场! “可是章元敬说这池子没危险的啊?”到了这时候,杨昶仍旧不愿意相信自己听信了章元敬的话,差点致使自己与两位同窗好友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宫令箴冷笑,朝随从看了一眼,那随从会意,从脚下取了一只绑着的活山鸡,直接往水池远远一扔。 他早就认出了三人之中的林则然正是林蔚然的二哥,一直不想理会是因为不想搭理他。 宫令箴有些生气,他林则然少年郎志得意满,难免有些飘,他能理解。但他生气林则然竟如此莽撞,有些错可以犯,因为可以有弥补和挽救的机会。有些错不能犯,比如这一次,如果连命都丢了,再多的懊悔皆是无用。 难道章元敬的下场还不足以让他对此地充满警惕吗? 俗话说同行相忌,他与章元敬的背景如此类似,境遇却是天差地别。心志坚定的人都会失守,更何况那章元敬一看就不是个心志坚定之辈,妖魔化了很正常。 他们三人此行,表面看是那姓杨的耳根软被忽悠,但归根结底,怕是姓杨和姓方的都是受了林则然的连累。 不得不说,宫令箴对人心的洞悉真是已臻化境。 在所有人注视下,那山鸡最开始扑腾了几下,然后就开始抽搐,接着便直挺挺地死掉了。 那山鸡因为扔得远,扑腾起的水花倒没有往他们这边溅来。 看到这一幕,林则然三人直接被吓住了,这水池子真有危险! “这就是章元敬说的没有危险?”宫令箴反问他们。 “是他说的。” 林则然大冷的天,冷汗都出来了, 一是被章元敬歹毒的心思吓的,二是迫于宫令箴几人的气势。 宫令箴蹙眉,看了林则然一眼,这人欲坑害他们一把,就差置他们于死地了。与他们结了那么大的怨,肯定是平日里日积月累下来的,他不会感觉不到吧?如果真这么迟钝,也别再往上考了,在家务农算了。 你只要想争想往上爬,就别怪别人害你。因为往上爬就如同挤圈子,越往上圈子越来越小,只有实力强横的人才能挤得进去。在挤的过程中,你一脚我一脚,弱者不定就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往上爬的过程就是这么残酷。 林则然看懂了他的眼神,瞬间惭愧,是他太托大了。 “县尊大人,那位宫大人这么年轻,是在咱们太原府哪处任职啊?”杨昶寻了个机会小声地问柴县令。 柴县令知道他们是想问宫令箴的官职,再思及方才王华与宫令箴对待他们三人的态度,似乎并不反感,应是不避讳一些问题的。于是他斟酌着回道,“宫大人是京官,来太原府是有公事在身。” 京官,几品啊?杨昶用眼神问。 柴县令伸出一个巴掌,然后将大拇指收回。 四品?!我的天老爷啊,这么年轻的四品官! 林则然他们几个都被吓着了,而杨昶根本就没问是正四品还是从四品,不管是正还是从,二十出头的四品官已经够让他们惊呆的了。 这事对林则然的触动最深。 近段日子,自己确实有些飘了。 家里依靠着烧制姚金炭,迅速地累积着财富;自己又高中解榜,还是第十名的好成绩;连刘县丞与府城的主薄的算计都被他们家挡了回去:京试在即,似乎前程可期。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好事,如同迷汤一般灌得他薰薰然,不自觉地飘了。尽管他已经尽量压制了,但不免还是有些志得意满。 这回的事他是真的托大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章元敬有可能不怀好意,明明自己也预感到不妙,为什么不死死将二人拦着,反而还一道跟来?大约也有自觉运气加身无所畏惧的原因吧。 直到此刻,第一眼见到眼前的男子,他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有天。 目测,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单从那一身气势来看,便能感觉到他是身居高位运筹帷幄的那种人。只有手握实权,才能涵养出那一身的气势。 在差不多的年岁里,人家的成就却甩了他们仨人好几条街。 后面柴县令的话印证了林则然对男子的猜测,他在心里谓叹,果然是人中龙凤。 此时此刻,林则然还不知道,眼前被他认为如此优秀的男子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他的妹夫。 见识了那浅水池子的厉害,林则然三人便知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杨昶在心里狠狠地将章元敬臭骂了一顿。 而林则然与方琰则在思索如何报答这救命之恩,不过在此地此时此刻,报答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但态不能不表。 于是林则然三人同时向宫令箴三位大人道谢:“王大人、宫大人、柴大人,你们救了我们仨人,恩同再造,请受我们三人一拜。”说着三人一揖到底。 王华不受这功劳,“呵呵,不用谢我们,你们要谢就谢宫大人,是他远远就看到你们后让人射出的箭。我和柴大人都老了,眼睛模糊不利索。真要等我个老头救你们,怕是来不及。” 于是林则然三人又转向宫令箴,郑重道谢,“宫大人,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宫令箴看着林则然,“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这话别有深意。 此时林则然尚且不解,只以为他让他们别忘记救命之恩,他日别忘报答,连连说道自己会记住的。后来等他妹妹出嫁时,他才知道他这话的确是让他记住救命之恩,然后别为难他。 宫令箴他们还要在山上设围栏将那池子水围起来,不让人误闯,以及等柴县令调来人之后进行封山锁林的操作。 而林则然几人经了此番惊吓,着实有些心神不宁的。 宫令箴看了一眼,便让他们离开了。 三人也不推辞,依言下山去了,反正他们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三人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山下马车停靠处,这时杨昶又作夭了,坚持着要回章家一趟。章元敬设计他们仨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事就当个教训,咱们先回去!”这回方琰也不愿意迁就他了。 杨昶不愿意,“难道就这么便宜姓章的?!”知道他家困难,他们去探望都带了上门的礼去的,临走前还给他留了一些银子看病。即使不干别的,也要将这些东西拿回来!才不便宜章元敬呢! 方琰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我说先回去!你能不能做事情别全凭任性!” 林则然不说话。 “行了行了,听你们的,我也是想给咱们仨出口气,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说到后面,杨昶的神情怏怏的。 方琰深吸了口气,再看一眼林则然,缓和了口气说道,“经了这么一遭,大家都累了,先回去吧。”章元敬这样,能逃得了吗? 与此同时,枣林村来了一位铃医。 肩挑着药囊,腰悬挂葫芦,手摇着铜铃,叮铃铃——叮铃铃——,口中轮流呼喊着,“剑波丸,专治腹痛、腹泻、食积伤脾。” “铃医上门,有病治病,没病健体强身咧!” 林父摸了摸袖袋里的荷包,正凝神静听呢,就见大孙子跑来跟前,带着他阿婆的吩咐,“阿耶,有摇铃大夫来村里了,阿婆叫你去看看有没有鼠药,有的话买上一些。” “回去告诉你阿奶,阿耶知道了。” 枣林村好久没来铃医了,出来换药的人有点多,林父一直等到大家都换完走了,才上前。 “这位大夫,帮老汉瞧一瞧这捧土可有什么不对的?” 那铃医窥了他一眼,见他果然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 铃医将荷包接过,打开,对着那捧土看了看,闻了闻,又尝了尝,然后点头,“这土确实有问题。” 猜测成真,林父心一紧,“什么问题啊?” 铃医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土掺杂了大量药粉,对女子的生育有妨碍。” 林父深吸一口气,再问,“如果不小心将它煮水喝了呢?” “那还用说?光佩带着都有妨碍了,喝就更不得了。喝的人如果是女子的话,以后多半就生育困难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绝对,那铃医又补充道,“不过这也是未可知的,兴许幸运的话,能得个一儿半女的。” 那铃医不补充还好,一补充,林父的心情很不好,昭然这是对蔚姐儿有多大的成见啊。 林父道了谢,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那铃医看着他的样子,心想总算完成了那人的交待。 后来林父找了个时间,自己一个悄悄去了河边,将荷包里的那捧土撒进了河水中,荷包找了个晚上厨房没人的时候直接放地火灶里烧个一干二净。 这一幕正巧被林蔚然看到,“爹,你在烧什么?”那红底绿线的绣样,似乎是一只荷包? 林父回头看了女儿一眼,不慌不忙地道,“没什么,前阵子偶遇了一个和尚,说家里有邪祟,给了两道灵符回来烧。说烧了就能家平人安。” 和尚会给灵符?这不是道士的行当吗?林蔚然怀疑地看着她老爹,用现在的话解读就是‘我读书少,你别想骗我’。 面对女儿的质疑,林父淡定极了,动手将灶台前的柴火都扒干净,再拿了泥砖将灶口封上,以免有火星子弹出引起走水。 做完这一切,林父淡定地提着木桶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还说了一句,“好了,符烧完了,你会安好的,早点歇息吧。” 林蔚然懵,这话怎么那么无里头。这个时候,她想起了之前林大嫂偷偷和她说过的,曾看到林昭然避着人塞给林母一只荷包,林父刚刚烧掉的,该不会是它吧?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66章 林则然回到林家的时候, 虽然力持镇定, 但林家中有两个人还是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林蔚然便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人是林父。 林蔚然毕竟是学医的,当年上的是一所医药大学的护本科,前两年是基础课,中西医啥都学,学得很杂。所以她会的东西也挺多, 但都是皮毛。 林蔚然发现,她二哥自打从长淄镇回来之后, 走路比平时要慢,抬腿的时候都不自觉地皱眉,像是每一步都让他感觉到不适。 这就很奇怪了,他去看望同窗,车来车去的, 应该是不需要过度地走路才对。而且在她的了解中,长淄镇常平村一带并无高山,这就排除了用腿过度的情况。 中医有一种说法,惊则气乱,恐则气下,惊恐过甚,之后的一两天会感觉到腿部酸软无力, 甚至有时候还出现不自觉发抖的情况。 和她二哥目前的情况和这说法很像啊, 难道她二哥在长淄镇真的遇到了什么事吗? 怀着这样的猜测, 等用过晚饭,林则然回房后,林蔚然看了看天色,知他不会立即休息,便去敲了他的房门。 听到敲门声,林则然在里面喊了一句稍等,然后走来开门。 林蔚然在心里数了数,确实比以往要慢上一点。 她的房间格局和她二哥的一样,要比其他三间正房在长度上长一个走廊的距离。为了采光足够,他们的房间开的是两个窗户。 从他的声音她就能约略地判断他当时所在的位置,应该就在朝南的窗户边上。 林则然开门,见到敲门的人是林蔚然时,并不是很意外。他刚才就在猜了,门外之人不是他父亲就是他妹妹,果然如此。 “进来吧。”林则然让了让。 同样大小的房间,她二哥这里做了隔断,靠窗的外侧做了个小书房。 林蔚然进去后一看便知他刚才是坐在书桌前的。 “二哥,这次去常平村看你同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则然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过她,还有他爹。 但他今天受到的打击有些大,心神失守,确实需要人倾诉一下,将心里的压力释放出来。放眼整个林家,他妹妹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当然,如果他妹妹不来,他也就慢慢自己消化了。也不会说与林父听的,省得他一把年纪还担心。 “二哥这次差点栽了。” “怎么回事?”闻言,林蔚然先是一惊,待想到她二哥能平安归来,想来应是有惊无险了。 “是这样的......” 听完整件事的经过之后,连林蔚然都忍不住连道好险。 “二哥,你日后行事一定万万小心。这个家终究得靠你,大哥的性子大大咧咧的,小弟文静内秀,而且人也还小,挑不起这个家的。” 在原著中不正是如此吗?因为林昭然的原因,林则然一直出不了头,整个家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小弟林修然长大之后走上那样一条路,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原著中,林大嫂为了他们的小家,一心的斗内。也不像现在这样,一心维护家人,将身上的刺都对准了外头,柔软给了家里人。 林则然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也是到了此刻才意识到他不是一个人,他出事的话是整个林家都遭遇的大祸。现在有了他妹妹还好一点,他根本不敢想,如果他妹妹不在,他又出事的话,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 林蔚然又道,“人心叵测,特别是你以后若是进了官场,切不可如此轻信于人。”她实在是担心,她二哥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 林则然愕然,他并没有将关于对章敬元的猜测说出来,她竟然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问题出在那章元敬身上。 这很难猜吗?那天方琰他们谈起这章元敬时,她略听了一些,对这个人有了点简单的了解。 同是农家子,她二哥与章元敬的背景如此类似,她二哥与方琰他们交好,在书院里一定是如鱼得水的。加上书读得不错,没少得到书院夫子博士们的夸赞。 平时想来,也是她二哥常常压他一头吧。 特别是府试之后,同是高中,一个前程可期,一个却瘫痪在床,境遇却是天差地别,章元敬忍不住出手也正常。 说白了,就是嫉妒,嫉妒她二哥不像他一样,没有寒门学子的清高自卑敏感。还有光明的前途,恨不得她二哥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才好。 “对了,你也别怪你那姓杨的同窗了,这起祸事指不定是谁连累谁呢。” 如果宫令箴在此处,一定会很开心的,他们两人在这件事上的看法太像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们心意相通啊,是注定要结成夫妻的。 不过这些话他后来也听到了,由暗一转述。 当时宫令箴的心就忍不住胀得满满的,当晚就小酌了一壶酒。于女人而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于男人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但此时此刻,兄妹二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林则然苦笑,“二哥知道了,这回真是多亏了那位姓宫的大人。” 林蔚然心中一动,姓宫,又在长淄镇,还是和太守县令在一块,应该是宫令箴无疑了。想不到他还救了她二哥一回。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在提醒她二哥多一些防人之心之后,她的心神更多的放在了长淄镇常平山的地质地貌上,还有那一池子的水,事情是越来越接近她的猜测了。 林蔚然不由得向她二哥细细打听那常平山的地貌土质什么的。 虽不知她意欲何为,但林则然还是努力地回想当时在山上所看到的一切,并告知她。 林则然三人离开山上之后不久,柴县令召来的官兵就到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宫令箴接到了他家大伯母已经抵达晋阳县的消息。 他当即将他手上的工作处理完毕,便和王华柴进贤提出了告辞,星月赶到晋阳县上。 杨家这边,绷紧了神经查了两天,终于查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这样的结果却让杨怀德与杨太太面面相觑。 “不然此事就算了吧,那宫令箴可不是好惹的。”杨怀德久居官场,虽远在太原府,但对宫令箴的名讳也是有所耳闻的,凶名在外啊。 杨怀德萌生退意,杨太太纵然不甘心,也只能按下不表。 就在这时,他们的心腹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爷,太太——” 在往后数年里,杨太太每每回想起这个场面,都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夜晚,没有心腹连夜从鹿渭镇赶回来这一事,后面杨家就不会遭此大难。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杨太太心情不悦,见此更是没有好脸,“何事慌张?” “太太先前叫我们留意鹿渭镇的吉祥炭铺,我们这两天发现吉祥炭铺在售卖一种新炭。不,也不算新炭了。哎呀,怎么说呢,他们在售卖极品姚金炭!” 杨太太心一跳,“什么叫极品姚金炭?”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比吉祥炭铺先前所售卖的姚金炭品质要好。 果然,心腹解释道,“就是比姚金炭还要高一个品级的木炭,炭的品质直逼银霜炭——” “其实品质已经能与银霜炭相媲美了,不过因为没有名气,稍稍逊色。” 闻言,扬太太激动得站了起来,“夫君?” 他们还能放弃吗?杨太太觉得很难。 如果仅是普通的姚金炭,他们改良一下烧制步骤,提升银丝炭的品质,再对它进行一番打压,应该就差不多了。 可是这是极品姚金炭啊,能与银霜炭相媲美的一种新炭啊。让他们怎么追得上这品质?! 诱惑太大了!如果说之前林家的姚金炭是稚子抱金于市,那么现在就差不多是扛着金山招摇过市了! 杨怀德深吸一口气,“这事且让我想想,得好好想想!” 现在他们的拦路虎就只剩下宫令箴了,可宫令箴是个大麻烦啊! 虽不知道他为何护着那林家,但是这样已经够让他们忌惮的了。 若说那林家有什么是他看得上眼的,怕只怕也是那姚金炭了,如果他与林家有了合作,就能说得通为何林家手上会有那一纸灌木砍伐资格证了。 至于其他方面的原因,比如看上了貌美的林蔚然? 他们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要知道那是虞国公府啊,宫令箴是二房长孙,本身能力卓绝,现在就能看出来,他的前程绝不可能止步于四品,官拜九卿是迟早的事,位列三公,亦是可期。 其父曾因救还是太子爷的当今身故,尚有余荫。 这样的人家想娶什么样的姑娘不行?京城的世家贵族之女任凭他挑选。怎么看得上枣林林家?即使他家女儿貌美人优秀也不行啊,门不当户不对的。 而且宫令箴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林蔚然虽姿色上乖,但也未到国色天香的地步,不足以让他破戒。 其实不止杨家夫妇,太原府的许多人都不敢将两人扯到一块儿。等到宫令箴十里红妆,千里相迎,将之娶进门时,震惊了许多人。 后来,他家儿子无意中问起他当年看上他娘的缘由,当时的宫小鞅绝对没有看不起他娘的意思,只不过他娘怀上他时,外祖家确实好穷啊,二舅舅也刚有点出息,在世人眼中父母亲二人是非常不配的。在所有人眼中那么精明的老爹怎么独具慧眼看上他娘的? 听到这个问题,他爹就笑,还笑得一脸荡漾。 当时的宫小鞅还小,只觉得爹爹那次的笑很奇怪。 但宫小鞅是个和他小舅舅林修然一样专注执着的性子,他爹企图用奇怪的笑容混过他的问题是绝对不可行的。 宫令箴拗不过儿子,打了半晌腹稿才回答了儿子的问题。也就是对着自己儿子了,一般人他可是不说的。 当时宫小鞅肃着一张与他爹十分神似的小脸,从他爹口中听到了美化版的故事。 在他爹的述说中,他娘林蔚然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宫令箴告诉儿子,通常这样的人,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还有就是她遇事积极,从来不会被动地任由事情蔓延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一如当初她失身于他,没有哭哭啼啼,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离开案发现场,以及后来找他避子汤,都体现了她这两方面的特质。 从这两方面,他就能看出孩子她娘大概的性子。 不会胆怯,不会莽撞,大胆预测,小心求证。 他在官场中,想要有所作为,已经耗费了他很多的心神,而官场中刀光剑影,勾心斗解,尔虞我诈,更是必不可少。他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能将身后的人保护周全,他的妻子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以及对待困境的韧性是很有必要的。 当然,还有她长得漂亮,以及那方面的合拍,但这些他会和儿子说吗?男人那方面被满足了,其余一切都好说,况且林蔚然本身就是个极具性格魅力的美人。 那时的林蔚然就倚在门口,眉眼含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诓骗儿子。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长淄镇, 常平山 林则然三人离开山上之后不久, 柴县令召来的官兵就到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 宫令箴接到了他家大伯母已经抵达晋阳县的消息。 他当即将他手上的工作处理完毕,便和王华柴进贤提出了告辞,星月赶到晋阳县上。 他刚踏进暂时落脚的宅院,暗一就来找他告状,“主子,那林昭然想害你儿子!” 他儿子?嗯?意识到什么, 宫令箴神情一肃,“什么情况?详细说来!” “是这样的, 林昭然给了你岳母一包土......我找了晋阳县最有名的大夫看的。人大夫一看一闻一尝,就说了,土是普通的泥土,但里面放了大量的类似红花延胡索等药粉,这些药不仅能活血行气, 还会造成频繁宫缩。” 暗一叽叽咕咕地说完,还看了自家的主子一眼,给了他一个‘你应该知道的吧’的眼神。 宫令箴哭笑不得,恐怕连暗一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药的具体效果,“那些掺有中药粉的泥你换了?” “没,给咱们夫人的爹留了一半儿呢。”不然怎么能让夫人的爹知道林昭然的真面目呢。 宫令箴瞅他,不怕万一吗?敢情他还觉得自己做得挺对是吧?不过算了, 从暗一那晚偷听到两老的谈话来看, 林父肯定是不放心林昭然送的那捧土的, 然后也不会给林蔚然用。 不过,林昭然真是贼心不死啊,林蔚然都离了侯府了,咋还盯着她不放了呢? “主子,要不要属下将那林昭然给套上袋子揍一顿?” “不用你,你别乱来。” “你这样放过害你儿子的人?”暗一瞪大了眼,眼神怀疑地看向他,这还是亲爹吗?他这做叔叔的还给他出了一口气呢,亲爹连屁都不放吗? “你知道什么呀!”宫令箴哭笑不得,眼前要紧的事是赶紧将人娶回家,并不是出手对付那林昭然,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不直接出手,自有其顾忌。 南阳侯府将林蔚然锦衣玉食地养大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于伦理上,世人都会认为是枣林林家甚至是林蔚然亏欠了侯府亏欠了林昭然。而且林蔚然怀孕的事毕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最后他们即将成婚,夫妇一体,他一出手,帐必定是算到林蔚然头上,倒不如慢慢等待机会,总有算帐的时候。 此时不宜有大动作教训她,不过,小惩一下还是可以的。 针对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出手,不可饶恕!正如暗一刚才那□□裸的眼神,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当他是死人吗? 林昭然不是在京城盘下了两间铺子想做些买卖赚些脂粉钱吗?听说她大部分的私房都投了进去,还邀请了两位闺中密友入了股,那就让她血本无归吧!只有疼了痛了才会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她该庆幸林蔚然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无事,否则就不是这样轻的教训了。 打发了暗一继续回去守着林蔚然之后,宫令箴招来园子里的管家问,“大奶奶睡下了没有?” 他之前留了人在晋阳县接应他大伯母,人接到之后,就安置在他这座暂时落脚的庄园中了。 管家回道,“大奶奶一直在等主子您,尚未睡下。” 宫令箴点了点头,“掌灯,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大伯母,侄儿可算将您盼来了。” 一听他这话,宫大夫人就乐,她这侄儿打小嘴就甜,偏生遭了双亲相继身亡的变故,性子才变了。 现在这模样又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宫大奶奶故意取笑他,“咱们令箴长大了,想娶媳妇了,可不盼着大伯母前来替你将人娶回家吗?” 宫令箴毫不害臊地承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又不是小姑娘,扭捏个什么劲啊。 “侄儿是极中意这林氏的,这回真的要拜托大伯母您了,我的意思是最好能在年前完婚。” 宫大夫人一怔,“你这孩子,怎么就那样急?” 他们这样的人家,从纳彩问名到请期,整个六礼走下来,走个一年半截的很正常,同时也是表示对女方的看重。 现在是十一月初了,离过年堪堪不到两个月,她担心林家会觉得他们虞国公府不够郑重。 宫令箴也知道这样子仓促了些,可时间再拖长一些,林蔚然的肚子就要藏不住了。 “大伯母也不是外人,侄儿有些话就直接说了。” 宫大夫人颔首,是的,一家子骨肉,都不是外人,有些事,无论是难处还是不妥的地方,很不必遮遮掩掩。 “是这样的,皇上私下和侄儿说过,来年想将侄儿外放到地方去——”他自是不会将林蔚然已怀有月余身孕之事说出来,说到后面,宫令箴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副表情让人看了很能意会啊。 果然,宫大夫人就误以为他是想在新婚时多和妻子处处。 确实,如果年前能将人娶进门,也好有更多的时间让夫妻二人处一处。至于明年林氏随不随令箴外放,届时由他们夫妻二人决定。 “巧了,倒和你祖母的想法凑一块儿去了。”宫大夫人笑, 其实他们也着急着将人娶回去,难得这么些年了,他头一次松口想娶亲,他们也怕有变故啊。 尽管知道他不会如此,但总要成了既定事实,她和老太君的心才能完全放下。 “那不正好,咱们努力一下,争取年前将新媳妇娶进门,也好让老太君开心开心。” “这么有把握?万一人家不肯将女儿许给你怎么办?”宫大夫人开着玩笑。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忍不住调侃侄儿。 宫令箴挑眉,“撇开咱们虞国公府不谈,大伯母这么问,是对侄儿没信心还是对您自个儿没信心?” “你啊——”宫大夫人笑着摇头。 随后宫令箴又问了一些府中的情况以及老太君的身体状态,完了后,眼见时间不早了,宫令箴便提出告辞。 “那这一切就拜托大伯母费心了。”说着,宫令箴端起安神茶敬了她一回。 宫大夫人领受了。 枣林村冬日的清晨,晨雾弥漫。 农村人勤快,天刚蒙蒙亮,都已经起了,或汲水或洗衣,忙个不停。 清晨的林家,也是很忙的。林大哥去了作坊,因为保密契约的签订,从林大伯林二伯以及曾家都抽调了两三个人来帮忙,作坊的人手是足够的。每日林大哥勤勤恳恳地看着,倒将林父和林小弟他们解放了出来。 所以才有了林蔚然在厨房里教林父炸豆腐这一幕,林小弟也一起挤在了厨房,名其名曰帮忙烧火。 他们前几天试着做了水豆腐,林蔚然只念叨了一句豆腐炖鱼好吃,林小弟就想去河里摸两条鱼回来,被拦住了。 他们家最终还是吃上了豆腐炖肉,林母看他们姐弟俩那个馋样,忍不住拿了十来个大钱去村后的王老汉家换了两条鱼回来。 那王老汉会下篓子,经常能抓到一些鱼,然后养在家里,想要吃鱼的人家就拿些粮食去与他交换。 林母那天拿回来的鱼已经在水盆里养了两天,肚子里的泥都吐干净了。 枣河村那边河的水质很好,没有挖井的人家都去那挑水喝的,养出来看鱼肉质鲜美,本就不腥。有了姜酒去腥,就这么平平常常的一炖,味道那叫一个美。 第一次做水豆腐时做得不多,还送了一些给人,自己家就留了几顿。 林家其他人连吃几顿还觉得意犹未尽,林蔚然就已经觉得腻了。于是她又开始琢磨着做一些炸豆腐来吃,她是个不会亏待自己嘴巴的那种人,再说了现在林家也有这个条件了,何必那么委屈自己呢。而且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她听说了,如果孕妇突然强烈地想吃啥,必定是缺了啥,身体发出讯号呢。 她现在想吃炸豆腐了,偏生她又是那种光动嘴不动腿的类型。 对于林蔚然在吃食上的奇思妙想,林小弟是最捧场和支持的那个人,而林父呢,也忙上忙下的随着他们折腾。 连林大哥有时见了都忍不住吃味,觉得老爹太宠他们二人了。 大半锅油在铁锅里冒着热气,准备等它烧滚就将豆腐胚子放下去炸。 林母勤俭节约了一辈子,见不得炸豆腐要这么多油,去了后院忙和。其实林母也知道这油并不会浪费,就是受不了。 “姐,有了这口铁锅,做吃食真的方便多了。”林小弟看着油锅,眼睛亮晶晶的,对这铁锅的喜爱溢于言表。 “那可不。”既能煎猪板油,又能煎鸡蛋,现在还能炸豆腐,用处太多了。陶锅只能炖菜,可禁不起他们这样折腾。 林小弟不说话了,他是发现了,自打铁锅买回来之后,他们家的伙食质量是直线上升呀。 随着林父将压好的豆腐胚块放入油锅慢炸,空气中渐渐弥漫着一股炸豆腐的香味。并往周边四散而去,惹得路过的人频频看向林家的厨房。 看着这豆腐胚,林蔚然不得不再次强调,“爹,这豆浆汁放入模板之前,一定得完全沸腾,宁愿煮的时间长一些。” 她在没穿越前,常看到有家长用破壁机打豆浆放锅里煮没煮熟然后孩子吃了死了的消息,很是骇人听闻。 生豆浆中含有一些类似皂素的有害物质,比如皂素会刺激消化道,引起呕吐、恶心、腹泻等症状,还会破坏红细胞,产生毒素,以致引起全身中毒。 这些物质耐热,需要加热至一百摄氏度才能破坏。 煮豆浆容易被它的假沸现象所欺骗,因为豆浆□□十度的时候就会产生一层泡沫,看到这层泡沫就以为它已经煮熟了,其实不然。 他们的豆腐不仅是自己吃,还会送人。一定得煮熟了,不能害人害己。 不提林家为了炸豆腐的吃食在忙碌着,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很是繁忙。 今冬,因为林家新建了个烧炭的作坊,要不少桃金木,每一担柴给出的价格不低。 枣林村的人比往年的冬天更忙碌一些,进帐也是好的。 林家人照顾村里的乡亲,每一百斤桃金木即一担柴,给到了二十文一斤,比往年他们挑到镇上去卖贵了一倍呢。 往年他们去卖柴,有时等到天晚了还卖不出去,遇到那些爱占便宜的市井妇人,一担柴还得给她们便宜个一文两文的,想想就心酸。 现在可好,林家一担柴给二十文,还省了去镇上的工夫。如今村里的爷们都上山去,一户人家一天也能赚个大几十文,爷们多的人家,一天上百文不是问题。 林家要的桃金木多,也有别村的人来问林家,他们如果将柴送过来,林家收不收? 林家自然是收的,但为了保障枣林村乡亲们的利益,外村送来的柴禾只能十六文一担。曾家村除外,曾家村他外祖家送来的,也是一担二十文。 林家的这个决定让枣林村的乡亲们与有荣焉,特别以身为枣林村的村民为荣,对林家的好感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有个别人呼吁着来年让林父来当这个村长呢。 对这些,林家人笑笑就算。 即使林家设了这个规定,送柴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有些人更是看到商机,在别村十六文收来的桃金木,统一运来枣林村,托枣林村的亲戚二十文卖出,每担柴中间赚取四文钱的好处费。 这些林家是不管的,一开始林大哥知道的时候还发愁。林蔚然让他别管,水至清则无鱼。反正他们林家设置这个差价也只是一种地方保护,最终得利的是枣林村的乡亲,所以不用去计较太多。 于是,今年冬天,枣林村因为林家作坊,呈现出了一股生机勃勃的状态。 宫大夫人随着马车一进村就发现了,这枣林村的气氛格外不同,她忍不住问旁边的王媒婆,“今冬,太原府的收成是不是很好?” “收成一般吧,没听说特别好。” 王媒婆是太原府的官媒,对太原府的情况也有所了解,她也纳闷,这些村民们脸上笑容比别的村子多很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难道真是粮食多收了三五斗? 说话间,他们的马车就到了林家门前。 对于林家不时有贵客上门的事,村民们从一开始的稀奇不适应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已经见惯不怪了。 他们此行来了三辆马车,宫大夫人和晋阳县县令夫人柴太太田氏一辆,三位官媒一辆,宫大夫人带来的三管家并小厮坐了一辆。 其实这桩婚事明面上的媒人只有两位,京城的姜官媒和太原府府城的王官媒。至于晋阳县刘官媒则是柴太太请来帮忙的,算不上这桩婚事的正经媒人,纯粹是因为她是地头蛇,熟罢了。 这次宫大夫人来提亲,带上了国公府的三管家冯咏,他就是在晋阳县驿道外领着人给南阳侯府那辆解体的马车做检查的老者。 因是年底,国公府甚是忙碌,她这当家夫人出门来了,不能将得力的人都带走,留下了大总管和二管事。 这次由宫大夫人领着三管家代表虞国公府前来提亲,已经尽显国公府的重视与诚意。 如今三辆马车依次排开。 宫大夫人看了一眼林家的大门,使人上前叩门。 前些日子林大哥叫人给家里换了一个大门,装上了铜环锁。 三管家冯咏上前叩门,三长两短。 晴雪正在打扫院子,只到这样的敲门声愣了一下,忙道一声稍等,然后就小跑过去开门,见到以宫大夫人为首的人时,她一个机灵,知道这怕是虞国公府来人了。 晴雪不自觉地挺腰收腹,拿出侯府大丫环的姿态来。 “这里是林家,请问你们找谁?” 虞国公府要来提亲,自然是对林家有一定的了解的,一看晴雪的模样,便猜到她可能是林蔚然从侯府带回来的大丫环。 冯咏表明来意。 晴雪让他们稍等片刻,然后人就飞奔回主屋禀报去了。 “姑娘,有贵客到了。” 宫家一行人规矩地站在大门外,登门之前,林蔚然和林父还在厨房里忙碌。 炸豆腐的香气,站在林家门外的宫家一行人都闻到了。 晋阳县刘官媒喃喃了一句,“真香啊!” 她心想,不知道这林家有几位姑娘没出嫁,如果除了林四姑娘之外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她倒是可以帮林家做一做媒。这老百姓过日子过的就是烟火气,能做得出这喷香的吃食,这林家的姑娘差不了。 其余人比较端得住,皆静立不语。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68章 林父一愣, 一大早的就有贵客登门? “爹, 厨房这摊我来弄, 你去迎一下客吧。还有晴雪,你去请二哥出来帮忙招待客人。”林蔚然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下去。 林则然很快被请了出来,然后与林父一道去大门迎客。 宫大夫人他们就在大门等着,大门晴雪开了之后就是敞开的状态,他们守礼地等着,并未踏进院子来。 林则然脚步微微一顿, 这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无疑了,只是他们是何来意? “几位贵人请进屋里坐吧。” 宫大夫人朝林氏父子微微颔首, 走在前面率先踏进院子。 林父与林则然将人引至堂屋,然后分宾主坐下。 林母和林大嫂勿勿回到前院,然后洗干净手后给客人上了茶水。 一进门,府城的王官媒就接过了话头,先是介绍了他们这边宫大夫人与县令夫人柴太太田氏等人的身份, 然后就向林父林母说明了他们此行的来意,是向他们林家提亲的。此行,虞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宫大夫人以宫藏大伯母的身份,替她的侄儿宫藏求娶他们林家的四姑娘林蔚然。 林家这边的人全都被吓到了,虞国公府啊,这是多高的门庭。 这样的门第,或许他们这一辈子只能在戏文中听过的高门大户, 竟然来向他们提亲, 求娶他们的闺女?他们下意识就不敢相信, 不是他们妄自菲薄,而是林家说好听一点是耕读传家,其实说白了就是泥腿子农户的身份。连见个县官都战战兢兢的人,怎敢高攀国公府啊。 “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怕是不合适......”林父艰难地说道。 他是想女儿嫁得好,但这嫁得太高了,要是被欺负,他们林家是完全帮不上忙啊。 可是这样拒绝,好像又有点不甘心。为首的这位夫人,虽然满身的威仪,却很面善,见微知著,可以想见这极有可能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嗳,说来说去还是他们林家根基太浅了,才这样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嗳,林大哥此言差矣。纵然虞国公府是高门大院,那也得娶妻是不是?自古以来,娶妻娶贤,门户之见,有时并不那么重要。”说话的是京城的姜官媒,她媒做得多了,发现这门户之见,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林家人以为她这是宽慰之言,并不如何相信。 姜官媒也不着急,接着说道,“你家的情况我们也略知一些,一场造化,让你家姑娘在侯府长大,论美貌论才识皆不输那些贵女千金,你忍心让她配农户商户吗?” “你们惧怕高门大院,难道将这么好的女儿配给普通人家就一定是好的吗?你们的担心,我也略知一二,无非是怕她高嫁,娘家人无力替她撑腰。说到撑腰,如果她嫁人后过得美满,事事顺心,无须你们撑腰,岂不是更好?” “我们观令公子一表人才文质彬彬的模样,想必令嫒也是知书达礼蕙质兰心的女子,这样的好姑娘又有什么人是她配不上的呢。” 姜官媒这一句接一句的,真是说到了林父的心坎里了,在他心里,他的蔚姐儿自是没有她配不上的郎君。 ....... 堂屋成了姜官媒的主场,她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在极力促成这段姻缘。 厨房里,林蔚然兄妹二人炸着豆腐,不亦乐呼。 炸豆腐成了之后,林蔚然尝了一块,老实说味道很一般,豆腐胚子的水控得过干了,没她以前吃过的那么嫩。 看来林家要做出外酥里嫩的炸豆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过林小弟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晴雪在烧火,整个心不在焉的,不时侧耳听一下堂屋的动静。没办法,她家姑娘对里面提亲之事太过淡定了,简直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她这做丫环的只能多上心一些了。 林蔚然淡定,是因为她心里有数。 首先,这个年代,男方派媒人来说亲,女方是不兴往前凑的。而且这才是他们第一次上门呢,不会立即就有结果的。对此,双方心知肚明,她也不必巴巴地往上赶。 “姑娘,我方才见到那一行人中有一位夫人,那通身的气派,就像官家人,比侯府的老夫人气势更甚。” 林蔚然心里有数,怕是宫令箴的女性长辈也来了。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林父林母对高门大户天然的畏惧和担忧却不是姜官媒三言两语能消除的。 “我承认大妹子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 “爹!” 林则然打断他父亲即将出口的拒绝。 从一开始,林则然就在静静地听静静地思索。 宫这一姓近来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这个姓是很少见的,可他最近怎么老是遇到姓宫的人家呢?昨日在长淄镇救了他们的宫大人是其一,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而且他妹妹今儿的态度有些奇怪啊,像是知晓来人的身份一般,先是让晴雪来请他迎客。再者就是自客人进屋之后,她一点都没露面,这太不同寻常了。 还有晴雪去请他时的状态,双眼明亮,双颊还出现了红晕,情绪太兴奋了些。 他之前就一直在想,那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是谁帮她弄到的,一定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帮了她。 那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是由太原府府衙签发的,王太守不可能不知道,极有可能是经了他的手。而从昨天看来,那王太守显然和那宫大人关系很好的样子。 再有就是,昨日那宫大人看他的眼神和态度是有些奇怪的,含了一种怒其不争的意味。 这便透露出一个信号,他认识自己!那他究竟是怎么知道他这个的?因为他才名远播?林则然自己都摇头,京城人才济济,他在太原府都不算太出众,光靠那点才学,自己怎么可能入得了那位宫大人的眼?排除这一点之后,就只能是他从别的途径知道自己这个人,或许是从某人那里知道的吧? 这些个蛛丝马迹汇聚成一个点,一个猜测,那就是宫令箴和蔚姐儿是认识的,甚至他们很可能已经情投意合。 这个猜测出现在他脑中的时候,吓了他一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呢?林则然心里悄悄地自问。 尽管这个猜测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却并非不可能存在,这也是唯一一个能解释这一切的答案了不是吗? 林则然打断了他爹接下来拒绝的话之后,问宫大夫人,“宫大夫人,我有一疑问,不知您可否告知?” “请说。” “不知令侄子的字是?” “令箴,他的字是令箴。” 令箴!猜测成真!他昨天确实听到了王太守唤那个宫大人这两个字的。他方才的猜测都是真的,他家蔚姐儿和那宫令箴确实认识,并且极有可能情投意合了。 这真相有点吓人。 一时间,林则然神情怔怔的。 宫大夫人问,“林二公子认识他?” 这让他怎么说?说他救过自己?最终林则然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那还真是巧。” 林则然道,“爹,关于这门亲事,我们再考虑考虑吧。”别急着拒绝。 “婚姻大事,慎重一点是应该的。”对这样的结果,宫大夫人早有预料,并非不能接受,这已经算是第一次上门的结果中最好的一种了。 第一次会晤到此已经差不多尾生了。 临走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宫大夫人开口了,“我们宫家是诚心诚意求娶的,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一下,别轻易拒绝好吗?” 此时冯咏笑道,“不知林老爹家在做什么吃食?这香味从我们一入门就在了,实在是馋人得紧。” 这话题转得,林父愣了一下,“是炸豆腐。” “什么是炸豆腐?” “就是用黄豆做出来的一种新吃食,乡下人家的玩意儿,不值一提。” “话不能这么说,美味在民间,想来这炸豆腐便是这样的。只不知你们做的这个豆腐可有多的?若有的话,卖我们一些尝尝吧。” 冯咏提出这个要求时,宫大夫人没有作声,其他三个媒人也没有说话,王官媒甚至偷偷咽了咽口水。 “诸位贵人若是不嫌弃,我们送你们一些就是了,别说那卖不卖的。” 于是宫大夫人他们离开的时候,顺势还带走了几只竹编的篮子,每一只篮子里都装着一碟新鲜出炉的炸豆腐。 将豆腐分下去之后,宫大夫人看着多出来的两只篮子笑了。 冯咏也笑,“那林老爹说,如果这豆腐有多的话,我们可以送人。”只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了。 宫家领着媒人第一次上门,说媒期间,林四姑娘就呆在厨房,一直不曾露过脸。 出了门来,坐在马车上时,连京城的官媒都不由得感叹这林家四姑娘真是端得住。 对于第一次上门求亲的结果,宫大夫人是基本满意的。 林蔚然本人很沉得住气,甭管她是真是假,至少这个架式是出来了。 还有啊,她了解林蔚然的经历,也知道她是近来才回到枣林林家的,但林家众人对她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 还有林大嫂,宫大夫人一眼就看出此人必是棉里藏针之人,心中有计较。连林大嫂这样的人都站在林蔚然的立场为她着想,可以想见林蔚然的性子必定极好,有刚有柔,极具人格魅力。 这样的姑娘娶回去做侄媳妇,很好。 家和万事兴,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句话。 家和了,大家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这才是兴家之道。 宫大夫人最看重的两点都有了,加上侄子又喜欢,这会是打心底里认可了这门亲事。 宫家一行人走后,林家尚且余波荡漾。 宫家这趟领着媒人上门求娶林蔚然,弄得林父林母又是喜又是愁的。 “门不当户不对的。”林母一心忧愁。 “今天虞国公府来求亲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是怎么想的?” “虞国公府这次来提亲诚意十足。”林父很肯定这一点,虞国公府从头到尾都很照顾着他们的心情和感受,不以权势压人,婉言相劝也是完全从他们的立场与角度出发,实在是贴心。 林蔚然福了福身,“一切但凭父母做主。” 这是愿意了?林家人面面相觑。 林则然则是满目了然,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不必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蔚姐儿,你可想清楚了——”林母忍不住道。 林蔚然淡笑,她知道林母的心结,不就是虞国公府门第太高了嘛。可是,难道门当户对就一定能保证她嫁过去一辈子幸福吗? 在现代这样的例子她看得多了,陪他受穷陪他奋斗,最终功成名就之时,站在他身边的却未必是那个一路陪他走过来的女人了。 不管选择谁,获得幸福与否都取决于她自己的能力。 她既敢应下这门亲事,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有爱情的婚姻有它的活法,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自有其活法。 若她能与宫令箴一直夫妻和谐琴瑟合鸣,那她就努力经营好他们的家。 如果感情不在了,世家贵族要脸面,再怎么样都会留有最低的底线,守着钱财她也能过。 到时她好好教导儿子,等儿子长大了,她也才三十多,届时让儿子带她游山玩水,岂不乐哉。 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她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会吓着她娘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宫家一行人的到来, 就如同一粒份量很重的石子投入枣林村平静这片平静的湖中, 引起阵阵涟漪。 三辆马车刚刚驶离林家, 村口大榕树下成群的妇人就在议论纷纷。 有人说,“我好像看到咱们县的官媒王媒婆了。” “咋,你还能认识县上的官媒?”这是不信的。 “别小瞧人了,我娘家的一个亲戚就是她说的媒,我咋就不能认识了?” “你看到了王官媒?我也看到了咱们晋阳县县尊的太太,就是那位穿团牡丹花褙子配六幅裙的妇人。”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人说看到县里的官媒还有可能是看走眼了,但晓生媳妇说她看到了县尊太太, 怕是没错了。 “晓生媳妇,那位就是县尊太太么?可我刚才瞧得真真的,从林家大门出来时,她对另一位身着妆花宝缎的妇人好恭敬啊。” 如此看来,恐怕这县尊太太只是个配角儿, 主角是那位身着妆花宝缎的妇人。 “这样身份尊贵的人登林家的门做什么?” 有人猜测,“县尊太太怕不是要给林家保媒吧?”要不然怎么还会带着官媒啊。 “这林家的林举人和小闺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只不知是说给谁的?” “说媒是好事啊,去林家打听打听不就更清楚了?” 于是这群妇女说着说着就一窝蜂地去了林家和林母打听。 现在的情况,林母是不会露半点口风的。 但这些村妇缠人得紧,又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林母招架起来费劲得很。 林大嫂喂鸡回来, 见了, 上前来, 没多久便将人给好好打发走了。 这一幕恰好被林蔚然看到了,冲她笑了笑。 林大嫂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她刚才说的话可粗鄙了,小姑子以后是要成为贵人太太的,不会嫌弃她吧?她对自己笑了,应该没有嫌弃。 这群村妇被打发走了,但林母露的一丁点口风就足够这些娘们臆测的了。 一出林家的门就有人感叹,“茅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这京城的贵人咋就看上了老林家的闺女了呢,他家几间泥房啊,我家三间大瓦房呢。” “人家贵人哪看这个。你以为你三间大瓦房很了不起啊,别说京城的贵人动动手指就能盖出十间八间的,就是人林家,如今想重新盖房也是易如反掌吧。” “都说了,那林家二闺女通身的气度,就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如今果然嫁给了京城的贵人。” 也有人说酸话,说什么齐大非偶之类的。 但话一出口就被旁人给怼了回去,好过你连拒绝齐大非偶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疑惑,“你看林三婶吱吱唔唔的不肯给个准话,怕是不成吧?” 有老于世故的人就回她,“人家城里办事讲究,哪有一次就成的,指定还要多来两次,你就看着吧,这婚事指定成!” 现在是人家眼巴巴地来求娶,不是林家上赶着嫁女,男方那边多来两趟,将诚意表现出来,准成。 枣林村因这事沸反盈天,质疑的相信的不一而足。 这些议论,罗氏这一处的人家也都听到了。 “以后见到林家的人躲着点走吧。”罗永福对家里的人说。 他此刻真是懊悔极了,他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之前只一门心思地想着他林家得罪了贵人,还隐约猜到应该与林家新回来的女儿林蔚然有关,却没想过,她能得罪人,也能交好人。 “老头子,你也相信那林家闺女能高嫁给贵人吗?” “这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罗永福是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的,提亲都不是一次就成的,总得来个三辞三请的,才能显得女方的矜贵以及男方的诚意。 罗家人不做声了,形势比人强。如果林蔚然真的高嫁了,他们还拿什么和林家斗啊,夹着尾巴做人就对了,没听说吗?人家县尊太太在那贵人面前都要做小伏低。他们罗家算啥? 两日后,虞国公府一行人再次登林家的门时,佐证了村里对这门亲事持肯定态度的看法,所有的质疑声都沉寂了。 而此时,宫大夫人一行人的马车正往县上驶去。 林家送的这些豆腐他们分一分,宫家这边分到三篮子,其余的四篮她们每人得了一篮。 因每篮里面就装着一小碟豆腐,六块摆盘,还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味。几位媒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小碟豆腐吃完,混了个半饱,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这东西软乎滑嫩,正适合她们这种有些上了年纪牙口不好的人。 刘官媒不自觉就说道,“这豆腐好吃,特别适合牙口不好的人,不知道林家以后会不会做这个买卖,指定好卖!” 王官媒磕着眼,“谁知道呢。”林家明显是要飞出一只金凤凰了,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这买卖通商贾,可不一定会做。 刘官媒打定了主意,如果林家不做这买卖,她就去林家商量着将方子给买下来。 这些官媒的话宫大夫人并不知,回到县城,谢过她们之后,她直接回了暂时落脚的宅院。 宫大夫人刚回到,就被管家告知大少爷尚未用膳,在等她回来后一道用。 宫大夫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想笑,知道他是着急知道结果。可是自打他进入官场之后,真的越来越难见到他如此毛躁和情绪外露的一面了,宫大夫人觉得这不是坏事。 那三篮豆腐,其中两篮子已经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厨房。 剩下一篮子,宫大夫人对冯咏说,“这一篮子你拿去加个菜吧。” 冯咏笑眯眯地道谢,“谢大夫人赏。” 正巧,厨房那边派了个小厮过来请示他们刚才送过去的豆腐怎么做。因这豆腐是个新吃食,还是方了特意派人送过来的,厨房那边不得不慎重对待,就怕做坏了。 冯咏想起林父送他们出来时顺便交待过的吃法。告诉那小厮让厨房那边准备一些肥瘦相间的羊肉,切丁剁碎后放调料下去炒一些浇头出来。这些豆腐放进油锅里略炸一炸,对半切开摆盘,然后将浇头浇上就行。 厨房的人手脚很麻利,宫大夫人刚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花厅,就上菜了。 宫令箴拿了一本闲书在临窗大炕上看着。 宫大夫人招呼他过来吃饭。 “来,试试这道新菜。”厨房的人按照冯管家交待的做法来处理这道豆腐,卖相不错,香味四溢。 宫令箴吃了一块,点头赞道,“这道菜很不错,羊肉选得好,肥瘦相间,脂香醇厚,汁儿沁了进去,里面的膏状物还带了股豆子的清香。大伯母,这道菜适合老太君吃,方子有吗?没有的话就买,届时带回去,让老太君尝尝鲜。” 宫大夫人笑,“知道你素来孝顺,有啥好东西都惦记着老太君,那你知道这豆腐是谁家做的吗?” 宫令箴回过味儿来了,“这豆腐是林家做的?” 宫大夫人也挟了一块来吃,果然滋味很美,“嗯,咱们提亲,人家父母一开始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拒绝了,幸亏我们带的官媒得力,后来人家说考虑考虑。走的时候,人家送了七八篮豆腐给咱们一行人。按人头分完,还多出两篮子。林父说了,这多出来的我们可以拿着送人。” 多出的两篮要送给谁,这不是不言而喻嘛。 “所以,咱们家分到了三篮。我这大伯母沾光了啊。” 这个结果他也早有预料,他要看的是他大伯母的态度,能过他大伯母这关,基本他祖母也能满意。 现在看来,他大伯母对林家对她的印象似乎不错? 一时间,宫令箴心情很畅快。 两人心情都颇为不错,愉快地用完膳之后,宫大夫人说了接下来的计划,“今天林家众人受到的冲击有些大,且等他们缓两天,消化消化,咱们再去一趟。” 宫令箴点点头,他大伯母的火候一贯拿捏得很好,她来办这事,他很放心。 在虞国公府忙着提亲、林家为此事烦恼的时候,杨家也没歇着。 杨家一直命人留意吉祥炭铺的动静,发现吉祥炭铺的极品姚金炭每日都卖出极少的量,许多人想买却买不到,不免怨气丛生。 陈掌柜只得笑着给人解释,说这极品姚金炭因会烧制的人不多,每日只出一定的量,望他们海涵。 这日,杨德怀收到一封信,看完大喜,对杨太太道,“备一份厚礼,我要到闫家走一趟。” 盼啊盼这封信总算来了,这是他递了三次帖子才得以见到太府寺卿闫大人的机会,不能错过! 杨太太闻言大乐,“你是说要拜访太府寺卿?他终于肯见你了?” 杨德怀点了点头,然后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带上杨太太备的厚礼,星夜赶往闫府。 杨德怀要拜访的闫府是太原府本土大族,势力直逼太原王氏。王氏其实算太原最大的世家士族了,虽不如琅琊王氏名气大却与琅琊王氏渊源颇深。 闫家目前因出了一位九卿闫起峰,还是掌管国库及部分仓储事务的太府卿,势力如日中天。 他杨家还想谋那姚金炭的方子,就绕不过宫令箴。 而太守王华给林家批下了那样一个资格证,明显是站在了宫令箴那边。 他们杨家如果还想谋姚金炭的方子,就得寻一能压制此二人的大人物! 宫令箴虽然强,但他也不是没有对手的。 他今晚要拜访的人——闫起峰,就是宫令箴的对手之一,也是一位可以一力压制二人的大人物。 就他所知,闫家与宫家向来不和。不和的原因是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闫起峰原先与宫令箴的父亲宫繁是好友,宫令箴的母亲最初是闫起峰先相中的,准备提亲的时候,宫繁横刀夺爱,至此两位知己好友反目成仇。 如今的闫起峰,官拜太府寺卿,从三品,九卿之一,掌握国库,部分仓储事务。 木炭也算是他所管辖的物资之一。他们杨家向他汇报姚金炭一事,名正言顺。 他们这次能寻到闫起峰的跟前,也是巧了。闫老太爷七十大寿,闫起峰特地从京城赶回来给他做寿。他们这才能在太原府见到他。 杨怀德来到闫府递上拜帖,便被门房安排了一个人引至闫起峰的书房。 “你连递了三回帖子想来见本官,有何要事?”闫起峰连寒暄都无,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杨怀德不敢有意见,连忙敛神站好,极用心地遣词用字斟酌着说明来意,“......那位世叔摸索出了姚金炭的烧制方法之后就撒手人寰了,然后在这位世叔治丧期间,秘方被盗,恰巧落入了那林四的手中,我们杨家痛失爱将也痛失秘方.......” 他将杨太太那天编的那套说辞再拿出来用。 “下官此次前来,是想请大人出面,将那方子要回来。” 闫起峰轻笑,杨怀德这话很经不起推敲,如果那方子真是他杨家的,他杨家又不是没有后台任人鱼肉的,平头百姓任,尽管去告就是了。 这说法如此清新脱俗,也不过是想让他出面替他们谋这姚金炭的炭方,可是,杨怀德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帮他们呢? 闫起峰有些不解,“一个姚金炭而已,值得你如此费心?”这方子看来不是那么好抢的,否则杨怀德自己就抢了,不必来麻烦他。可他觉得区区一个姚金炭,能打动自己吗?未免太小瞧他了。 “闫大人有所不知,普通的姚金炭确实只比银丝炭好上一些,入不了大人的眼,但如果林家手里握有可以媲美银霜炭的极品姚金炭的烧制方法呢?” 银霜炭,三两一斤啊!普通姚金炭打动不了,但能与银霜炭相媲美的极品姚金炭就不一样了。 果然,闫起峰的眉眼动了动。 “闫大人,那姚金炭的烧制方法落在林家手里,真是暴殄天物。他们只顾着自己敛财,完全没有考虑过天下百姓!闫大人身为太府寺卿,每年都得为这炭火之事费心操劳。我们杨家看着也心疼啊,可惜我们杨家实力弱,想帮大人的忙却有心无力。如果我杨家得到这烧制秘方,必为朝廷为大人烧制更多的极品姚金炭,而不会像林家一样仅限于小规模的生产,必能让更多百姓烧到好炭,不用在冬日里挨冻。”杨怀德一脸痛心疾首,痛斥着林家尸位素餐的行径。 其实不仅是极品姚金炭,还有他们的烧制工艺才是最令杨家动心的。 他们约略地统计过,先前林家仅在后院弄了一个简陋的场地,前后供给吉祥炭铺近三千斤姚金炭,品质很是统一,可查知劣质品非常少。 如果他们杨家能得到这套工艺,必能使自家的银丝炭的品质更上一层。 闫起峰敲了敲桌子,“你想我怎么做?” “这——我们哪敢教大人怎么做啊。” 闫起峰抬眼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问你话你就答,做不做在于本官!” 杨怀德点头哈腰,“是是,我们之前呢,是想和林家商量,将这姚金炭的烧制秘方重新买下的,奈何林家人油盐不进,就是不肯卖。后来大约是我们的人缠得烦了,竟然狮子大开口地要二十万两才肯卖给我们。我们是想请大人出面,叫那林家将方子以一个合理的价格卖给我们。” 闫起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说法不过是杨家的遮羞布罢了,同是太原府的大家族,谁还没点消息渠道呢。前两天他们去鹿渭镇铩羽而归的事,消息灵通的各府那都是有所耳闻的。 不过罢了,他也不拆穿他了。 “那林家,如何能办下来这砍伐资格证的,你们查过没有?”闫起峰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既然他打算插手这事,这事里里外外都得给他交待清楚了!“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那南阳侯夫人已是你们的合作搭档,一定还有人帮她,这个人你们一定要查出来!” “这——”杨怀德迟疑, 闫起峰一看就知道有猫腻,他这是想将自己拉上船?然后成为一根线上的蚱蜢再将隐情托出? “你既然来求本官,想合作就得拿出你们的诚意来!有些情况隐瞒着对你我都没好处!”闫起峰冷哼,“如果还是不说的话,你请回吧!” 听到这话,杨怀德冷汗都下来了,“不敢隐瞒大人!本来我们以为合两家之力,一明一暗,定能将那林家的烧炭方子买!哪知道林家深藏不露啊,我们也是踏到了铁板,才意识到林家不简单。回来后仔细查探,终于被我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原来暗中给予林家帮助的人是四品议谏大夫宫令箴!” “是他?!” 闫起峰的眉峰动了动,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是啊,就是他。” 从杨怀德口中肯定了这个答案,闫起峰冷冷一哼。 “你们被沈家给坑了!”那宫令箴定然不是才隐在林家身后的,沈家应该有所察觉。 而杨家真是愚蠢!连最先发现姚金炭的沈家都规规矩矩地与那枣林林家合作,这么明显的蹊跷都看不出来!若是那林家没有让沈家顾忌的地方,沈家能半点动作都无? 沈家!杨怀德咬牙,到了这时候,他哪还能不知道呀!都怪家里的蠢婆娘,乖乖地入了套了。 “行了,我知道了,且回去等消息吧。”闫起峰眉头微皱,对杨怀德罢罢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事吧,要是不知道有宫家掺和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他倒有些非做不可的意思了。 却不能是杨德怀方才那套说辞,要是那林家真无背景就算了,偏生人家身后站了个宫令箴。 这套说辞如果拿到皇上跟前说,那是污渎圣听,而且这事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查,一查都完蛋。不仅杨家,自己也会遭受连累。这是闫起峰绝不允许发生的。 临走前,杨怀德窥了闫起峰的脸色一眼,可以看出连他也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恐怕他也在头疼吧? 真不知道他林家是怎么走通这条门路的?当初得知这消息时,杨怀德是既吃惊又羡慕的,羡慕得眼都绿了。 宫令箴啊,二十出头的四品大员啊!要是走通这条路子的人是他们杨家就好了。 混迹官场的人都知道四品是一个分水岭,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跨越不了这个分水岭。但这些人中一定不包括宫令箴,他一路走来,朝中的元老拼命地压制他的升迁速度,他还不是一样升上来了? 现在呢,是四品了,即使在这位置上被压几年又如何?而且据他了解,纵观宫令箴的经历,便知他是个擅长正奇相倚之道的人,并不会乖乖地让人摆布,一旦有机会一定会扶摇而上的。 几年后他能往上升时,也才二十五六吧?年纪轻轻的三品大员,还是手握实权的那种,光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多少人想与之交好,可是都不得其门而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们杨家。 而眼前的闫起峰呢?四十了,才从三品。正四品,从三品,两人年龄差了二十载,官位却只相差一个身位。 杨德怀压低了脸走出去,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出了闫府,杨德怀将宫令箴抛至脑后,整个人兴奋起来,闫起峰既然接了这事,那必定是可以办妥的。 至于得罪了宫令箴?也不一定呢,宫令箴会帮林家到哪一步,还不一定呢。即使得罪了,那又怎么样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时他们杨家实力大涨,再斗上一斗未必不行。 之后,宫大夫人领着人又来了两次求娶林家林蔚然,诚意十足。 第二次时,他们见到了林蔚然。 宫大夫人得以相看,这一眼就很满意,与林家人说话时,言语之间又亲近了一些。 林家在他们第三次登门的时候终于松了口。 在林家点头答应议婚时,宫大夫人高兴得直接退下手腕的宝石手镯,不容拒绝地戴到林蔚然手腕上,并言明过两日就备礼前来提亲。 宫大夫人一行人离去后不久,林蔚然去了镇上,她突然间很想吃一些果蒲,想得口水直流,吃不到就不行的那种。 林蔚然出门后,林父召集全家人开会。 林母怅然若失,还没从答应议婚的情境中回过神来。 “二子,你说那虞国公的大少爷你见过,人很不错,是真的不错吗?” “娘,那人很优秀,配妹妹不孬。” 林母叹气,女儿才回来一个多月,转眼就要议亲,然后就要外嫁了。她这心是怎么都不得劲啊。 林父是隐约能看出一些东西的,特别是那天问蔚姐儿对这桩婚事的看法时,她说但凭父母做主,他就知道了女儿的心意了。蔚姐儿是个主意极正的孩子,希望她这次的决定不会错吧。 想着,林父深吸一口气说道,“咱们家盖房子吧,不然就到镇上买——” 他们家本来就计划着明年开春之后盖房子的,现在忙,土地也硬,盖房费劲,现在这情况也管不得了。 “老大,家里近期能拿出多少钱来?” 林大哥道,“过两天要给吉祥炭铺交一批货,这批货一交,能拿到四五千两吧。”现在四个炭窑开火,每天能出一千多斤炭,刨出了人工材料钱,能挣不少。 “二子,你有没有认识人,能在府城置些地的?这地最好是连成一片的那种。” 林则然明白林父这样问,是打算给他妹妹置办嫁妆,“这事交给我吧!” 林则然也向出身士族的同窗隐晦地打听了一下关于他们的姐妹嫁妆的事。 那些嫁入国公府侯府等高门的姑娘,嫁妆里陪嫁几十顷地都是常事,还会陪嫁庄子铺子,还有上百抬的嫁妆,从头到尾置办,姑娘嫁过去之后几十年的吃穿用度都置办妥了。他们林家底子薄,是比不上人家了,但有些东西他们会努力地去置办。 其实如果有能力,林父是想在京城周边给女儿置办田产的,但迫于家底尚不丰厚,以及没有门路,这才退而求其之,改为在府城这边置办田地。 “另外,在我们镇上置办一份小的,约五六十亩就好。昕姐儿出嫁的时候家里难,嫁妆太薄了,这一份是补给她的,你们没意见吧?” 林大嫂没意见,现在家里不像之前了,如果是蔚姐儿回来之前公爹要这么做,她指定反对。 现在家里有炭窑,只要窑不熄火,就有源源不断的生财流入。 这桩生财之道还是蔚姐儿一力打通的,现在眼见着蔚姐儿要嫁入国公府了,多给她备一些嫁妆是很有必要的。 林大哥突然提起一个人,“对了爹,还记得上次老二那姓方的同窗带来的那位叫唐颂的表哥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他那天说的话真的是让他们印象深刻。当时有些不解其意,但夜里慢慢反复回想,总能咂摸出一些味来。 “怎么提起他来了?” “那天看他说这些风水方位的说得头头是道啊,而且他还说咱们家这片地风水好,老房子这么一建,家里能出两位人才咧。我担心咱们盖新房胡乱来的话,会不会有妨碍啊。” 林大哥此话一出,林父想想也是这么一个理儿,如果能将人请来帮忙瞧一瞧就好了。 “二子,你能不能去和你那姓方的同窗说一说,将他表哥请来帮咱们看一看啊?” 林则然瞥了他大哥一眼,好嘛,大哥这段时间进步迅速,都会自己隐在后面,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说是可以说,但人家是大家公子,未必会答应,咱们别抱太大希望才好。” “孩子他娘,劳烦你这段时间和儿媳妇一起去镇上或者县里多给蔚姐儿置办一些嫁妆之物。” “我省得。” 林父将事情一一摊派下去,整个林家为了林蔚然的婚事开始筹备忙碌起来。 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70章 晋阳县学 林家要建新房, 林则然去请唐颂来帮家里看风水方位, 少不得要将原因和两位同窗好友提一提。 “你是说, 你们已经答应了虞国公府的提亲?也就是说那天救了咱们的宫大人是你的未来妹夫?” 杨昶紧盯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林则然默默地点头。 “啊啊啊——林妹妹威武霸气!” 一时间,杨昶对林蔚然是佩服得紧,那一日宫令箴虽然救了他们,却也将他们教训得够呛。话说得又重又毒,偏还很有道理, 让人不听都不行。 害他回来做了两天恶梦。 林昭然的妹妹竟然要嫁给这么一个可怕的人?真是勇气可嘉。 “宫大人挺好的,杨昶, 你这样的人就是欠类似宫大人这样的人收拾。”方琰是真觉得宫令箴不错。 “什么我这样的人他那样的人啊,说得我好像很欠收拾一样。好啦,不提这个了,则然不是说要去请你表哥吗?走,带路!” 鹿渭镇上 林蔚然刚买了一些果蒲蜜饯, 就被宫令箴截道拉着走了。 还是之前那一家洒楼,宫令箴记得她的口味,进包厢后给她点了几道她甚是喜爱的点心。 店小二上完点心之后,便躬身退出去了。 晴雪也是极有眼色的人,跟着宫家那边的随从一道出去了,出去之后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宫令箴极其自然地拉起林蔚然的手。 两人已经订下婚约,林蔚然没有拒绝他的亲昵, 小手给他握着。 可是, 接着, 他揽着自己的腰来到桌前,坐下后将她往下拉,让她侧坐在自己大腿上。 林蔚然:...... 但兄dei,一上来就让坐大腿,有些过了哦。 一屁股坐下之后,林蔚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臀大肌下的大腿,结实有力还带了些许温热,她有些不太自在挪了挪。 她这么一动,身后的倒吸了一口气,嘶!然后她就被轧紧了腰,“别动!” 林蔚然乖乖不动,男女生理构造不同,男人比女人更禁不起撩拨,她能感觉到传入耳朵的声音更低沉了一些, 体温烫得灼人。 无端的,她想起在南阳侯府客院的那一次,也将林蔚然惹得有些嘴巴发干,干巴巴地说道,“不然我坐旁边去吧?” “不用——”宫令箴拒绝了她这个提议,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倒茶水喝起来。 林蔚然瞅着,这么难受,何必呢?搞不懂他这种自虐的做法。 她哪里知道,人家宫大人就享受这种骨子里如同触了电一般酥麻瘙痒的感觉呢。 宫令箴连喝了两三杯茶方停下。 看他这难受的样,林蔚然脱口而出,“你没有通房吗?”貌似大户人家都会准备的,虽说宫家男人不纳妾,但也不大可能让爷们憋着吧? 一时冲动,林蔚然问出口后就后悔了,不过瞬间又觉得理直气壮,他们不是订亲了吗?她总得了解一下他的生活起居吧? 宫令箴低头,看她,没说话。 就在林蔚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宫令箴回了她两个字,“没有!” 嗯?没有?答案很让人意外啊。但是这话题不适合深问下去了,人家那方面肯定是没问题的—— 宫令箴淡笑,这些年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官场朝廷大事上,于男女之事上看得很淡,不然他们以为他这四品官是怎么来的?加上他是个很骄傲的人,有着绝佳的自控力,并不是是一个女人就能近他的身的。 暗一说他口味挑剔,其实并没错。 宫令箴净了手,给她挑了一块她爱吃的点心递给她。 趁着她吃东西的时候,宫令箴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喟叹,“终于订亲了。” 这话?林蔚然眼波一转,微微侧头,睇了他一眼,笑道,“说得你好像很忐忑一样。” 这一眼,宫大人脖子上寒毛直立,求生欲极强地道,“当然忐忑了,这是结两姓之好,又不是我一个人乐意就行的,我也担心你对我不满意啊。你家可是接连拒绝了我大伯母两次呢。” 宫令箴强调后面这一点。 宫令箴问过大夫,孕妇在孕期期间情绪会不稳定。他能猜到因为失身给他,林蔚然每每看着肚子就会想到这事,然后会不得劲,有时会忍不住想刺一刺自己这个罪魁祸首。 这话一听,林蔚然就笑了,算了,这个回答,姑且算他过关了。 林蔚然很清楚,刚在一起的男女,不管是结婚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都有一个磨合期。磨合期前期就是各种试探,女方一定要将自己的底线摆出来,不能太软和了,宁愿作一点,因为你退,对方就进。一开始女人太过体贴,其实是挤压自己在二人之间的生存空间,或者说是舒适区。 见她吃完手中的白糕,宫令箴又给她递了一块。 林蔚然只吃了一块便罢手说不要了,她近来在控制糖分的摄入,点心吃得极少。他刚才递来的那点心是少糖的白米糕她才吃的,栗子糕啥的是不敢碰了。 不过她看到边上还有一碟子坚果类的果仁,倒是主动地划拉过来,听说多吃坚果会让孩子更聪明。 见她想吃坚果,他连忙将碟子端过来,然后开剥。 有他代劳,林蔚然便住手,等着投喂。 两人说着话,宫令箴手不停地剥着坚果,攒个一小把再递给她,让她慢慢吃。 林蔚然坐在他怀里,托着腮,看着劲瘦有力的手指技巧性地剥着坚果壳,“那天你在长淄镇救了我二哥?” “你猜到了?”林蔚然本就聪明,能猜到救她二哥的人是他,宫令箴并不意外。 “听说你们将常平山给封锁了?” “是的,那山太危险了,特别是那一池子水,人和动物一靠近就出事。封山锁林不让更多的人擅闯丢命。” “如果我没猜错,这山里有些东西。如果可以,你就紧紧握着它,别将它拱手让人。” 嗯?宫令箴眨眼,他也是从京城里拉了一些特殊的人手过来,才刚刚确定这山体有可能藏着石炭。 她是如何得知的?宫令箴发现他这未婚妻真的常常出人意料呢。 林蔚然说完这句就不打算再深说了,自顾自地吃着他的劳动果实。 那任性的小模样让宫令箴想笑,“对了,那杨家似乎还未死心,需不需要我出手?” “没死心就对了!这事你别管,你一出手将鱼吓跑了怎么办?”林蔚然一脸嫌弃地道。她好不容易才让心生怯意的鱼儿重新紧咬着鱼钩的,怎能功亏一溃呢? 放那么重的鱼饵,果然是在钓鱼。宫令箴摇头,“行行行,我不插手,这事全权由你来。” 皇宫 闫起峰的折子是加密加急的,一日之后,就到了泰昌帝手上。 宫殿里仍旧是张国师相陪,泰昌帝刚接到自己的爱卿宫令箴已经订亲了的消息,心情颇好。 “国师,这太原府是不是风水宝地啊,怎么有种人才济济的感觉。宫爱卿与那里的姑娘订了亲,现在闫起峰给朕上了一封秘折,说是在那里找到了一种不逊色于银霜炭的新炭。” 张国师道,“皇上,这是好事啊,这一桩桩的好事,证明咱们大梁国运昌隆。” 看到这里,泰昌帝顿了顿,“银霜炭每年的产炭量还是太低了,如果有能与之相媲美的新炭,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这是自然。” “闫起峰说这新炭的发明者实力太弱了,一心只想霸占着这个技术敛财,拒绝外人注资扩大规模和产量。如今每个月的产量不过是三五千斤,完全不能供应太多人使用。闫起峰建议朕下旨让发明者将技术转让给有实力的世家。而且他还说,鉴于发明者在太原府,就近转让比较好。他还给出了一个人选,喏,就是太原府本土世家杨家。” “这是他上的折子,张国师你也看看。” 张国师也不忤,皇上让看他拿起就看,他看得很仔细,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发明者所在地的地名上时,神秘一笑,“皇上何不答应他?既然闫大人上折子提了这么一个人选,想必对他极是了解的,闫大人敢上这样的折子,想必也是愿意为杨家背书的。” “你也觉得应该答应他?”泰昌帝也觉得闫起峰上这样一道折子,应该是愿意为杨家担干系的,不然他这做皇帝的知道杨家是谁啊。 “当然,这是为国为民造福百姓的好事啊。” “可是,这对新炭技术的发明者未免太过于不公了。”泰昌帝犹豫。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很有良心的皇帝的。 “皇上,老臣注意到闫大人在秘折上简略地写了这新炭发明者林家有一儿郎是读书人,今秋过了太原府的解试,皇上何不赐个耕读传家的匾额以作补偿?”张国师提议。 “咦,又是姓林?似乎宫爱卿要娶的女子也是姓林。” “这林姓出人才呗。” “那明年的京试倒要留意一下这个姓氏的学子了。”泰昌帝笑道,“国师的建议朕再斟酌斟酌。” 张国师扫了扫拂尘,没再多言,通常皇上这么说了,这事基本就已经定了。 虞国公府嫡长孙议谏大夫宫令箴与太原府枣林林家四姑娘订亲的事,经由京城、太原府府城、太原府晋阳县三大官媒之口,如同烟花一般迅速地炸裂开来。 得知消息的京城贵女们一脸懵圈,这太原府枣林林家四姑娘是何方神圣?她们是听都没听过啊。有啥出众的才艺吗?是家世显赫还是美貌冠绝?不然凭啥拿下她们钟爱的谏议大人的? 还有虞国公府也是,一直推脱不给宫令箴娶妻,她们的长辈们是明示又暗示,就差自荐了。可人家就是慢悠悠不着急,一直推说不到二十不便给谏议大人娶妻,不然会有刑克,现在呢?咋就突然订亲了?骗子! 等他们拿出舆图,从太原府一个犄角旮旯找出枣林村时,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枣林林家的全名应该是太原府晋阳县鹿渭镇枣林村林家! 气得不少贵女手撕舆图,他们大京城是没好姑娘了是不?他非要将一个村姑在这么个偏僻角落挖出来娶了! 太原府的士族们也是一惊,对于有长辈在官场的少年郎君们,宫令箴的大名他们如雷贯耳。基本上他的名讳出现在这些家族里的频率是很高的,每逢家长教育孩子罚跪祠堂的时候,他们就会被长辈们拉出来与他做比较,通常他们都是完败的那种。 他的优秀一开始让这些少年郎君恨得牙痒痒,后来等他的官越做越大之后,恨是恨不起来了,就只剩下崇拜了。 这样的人终于肯娶亲了,普天同庆啊!他终于要成为长辈了,他已婚他们未婚,终于不必和他再作比较了。 林蔚然的身份他们也比较清楚,虽然意外,却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姑。好歹她也是南阳侯府比照贵女的教养方式养大的。而且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然以宫令箴那个精得跟什么似的人怎么会娶为正妻? 思及林蔚然的身份,他们这些人看向南阳侯府的目光就很耐人寻味了。这南阳侯府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因舍不得谢家那桩姻缘便宜养女,逼得养女离府,这才多久啊,人家转身就攀上了更高的枝头。他们都替南阳侯府的主子们感到脸疼呢。 如果说林蔚然与宫令箴订亲的消息对太原府的士族阶层来说是震惊的话,于南阳侯府而言就是晴天霹雳了。 听闻这个消息,李氏觉得头晕,心窝口也疼。 林昭然失手打翻了茶盏。 林溯风是直接去了他爹的书房,第一句话就是失算了。 早知他这养妹妹那么能,他们侯府真不该让她离府的。 他之前去枣林林家接林昭然时,就有预感,他们侯府一定会后悔当初默许昭然她们驱逐她出府的,现在看来预感果然应验了。 “当初就不该任由昭然和二婶胡来!”林溯风恨恨地道。 “可是如果林蔚然留下,与谢家的婚约又当如何?昭然又如何自处?”林桓嵘问。 林溯风也答不上来了。 “所以说,这都是命啊。” 听到这则消息的老夫人呢,则是沉默良久,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佛堂,并在里面呆了三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才像没事人一样。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杨太太得知这个消息时,恨得牙都咬碎了, 这是京城里都娶不到还是咋的, 偏要去娶一个农户女! “娘,我这一辈子还能比得上林蔚然那假千金吗?”杨钥满目的绝望, 那是一种怎么努力追赶都无法企及的无力和绝望感。 宫令箴的身份,注定了有时不必特意去做什么,他对哪个女子的亲睐就是对那些人最好的碾压。 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嫁人真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那林蔚然第一次胎投得不好, 投在了一户农家,但她运气好, 被侯府的下人将之与真千金换了,让她得以锦衣玉食的教养大。本以为她从侯府离开之后, 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自己定能将她踩得死死的。 可是这样的优越感不到两个月,就被打破了, 还反转得如此厉害,她还能有反超的机会吗?她的未婚夫就是那样了, 难道她指望将来的儿子吗? 闻言, 杨太太这是又酸又恨, 先是恨宫令箴坏了自家的好事,其次就是她女儿的痛苦与绝望,她感同身受。她女儿杨钥的身份可比那林蔚然高出不少, 偏那宫令箴眼瞎! 还有就是丈夫和闫大人合谋的事, 想到这她就急了, 她连忙让人去将杨德怀请回家来。 杨怀德刚踏进屋,杨太太就急切地说道,“虞国公府要和枣林林家订亲了你知道吗?” 见他不答,杨太太烦躁得整个人踱着步子转着圈儿,“我说,那宫令箴要娶林蔚然了!” 杨怀德在心腹丫环的伺候下将一身外衣给换了,此刻正坐着,他呷了一口茶水,抬首看了妻子一眼轻喝,“慌什么?!” 杨太太一看,他这态度不对啊,还有心情喝茶? “老爷,那林蔚然与宫令箴订亲了,林家搭上了虞国公府,咱们家和闫大人所谋之事怕是有变,您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闫大人那边隐晦透露了,他已经给皇上上了蜜折,这事多半能成。虞国公府再势大,能大得过皇上吗?”杨怀德完全不提没接到这消息时,自己又是如何慌张的,与妻子相比,不遑多让。 “真的?老爷?!”杨太太这下是惊喜了。 “这还有假?且让他们高兴几天,等有消息下来,到时有他们哭的时候!” 于是,杨太太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夫妻俩暗自数着日子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在鹿渭镇的祥福酒楼,临分别前,宫令箴递过来一个黑木匣子,“这个你拿着。” 林蔚然没接,而是问道,“里面是什么?” 宫令箴无奈,“你要是不放心,就打开看看。” 林蔚然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面额大小不等的银票,“干嘛给我这么多钱?”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们家要开始置办嫁妆了,给你这些是怕你们家银子不凑手。” 所以说,他不仅给彩礼,给聘礼,还要给她置办嫁妆? 如果她有对等的财富,她能坦然受之。 问题是她没有,所以林蔚然拒绝了,并且告诉他,她也会有嫁妆的。 她所指的嫁妆当然不止是林家准备的那些。而是—— 宫令箴对她这偶尔犯起的小脾气很无奈,“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以后自然也是你的,我愿以之与你分享。别拒绝,嗯?” 林蔚然还是摇头,说她矫情也好,清高也罢,如果她轻而易举就接受了他这么大笔财物的馈赠,那她归家之后所做的努力就会显得很没有价值,她费那么大的劲干嘛? 而林蔚然觉得他们林家也不需要,有多大的能力就办多大的事,这样才会问心无愧。 “钱财要用到合适的地方才能发挥它的作用,不然就是死物罢了。”宫令箴是真这么觉得的。 林蔚然知道这是他的一份心意,怕她嫁妆太薄被人说道口舌,但真不能这样,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大约他不明白?她觉得和他在一起,自己需要时刻保持自我警惕,不能被他的糖衣炮弹所腐蚀,然后渐渐的退化了自己的能力。 林蔚然态度太坚决,宫令箴发现了,今天这钱大概是送不出去了。 暗一刚才偷偷从外面溜了进来,此刻就躲在一旁悄悄地看着,主子的无奈他真是心有戚戚焉的,和他上次想送些银子给未来女主子都送不出去,太难了太让人沮丧了。 林蔚然回家后,得知家里要盖新房,并将方琰的表哥唐颂来给家里看看风水方位什么的。 她以为他会拒绝呢,毕竟人家将来可是国师级的大人物,算了算时间,他应该筹备着出门游历了吧? 是的,在林昭然向她索要小锦鲤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起了她觉得唐颂这个名字耳熟的原因了,他是大梁下一任的国师。 她知道他一直都想去游历大梁的山川地貌,应该已经在准备了吧? 两人再见,也仅仅是相互致意,然后便错身而过。 宫家在晋阳县的住宅 宫大夫人与宫令箴相对而坐。 宫大夫人面色微瘟,她指着桌上的两张红纸,对宫令箴说,“瞧瞧,作鬼作到我虞国公府头上来了!” “要不是我为保险起见,问名之后将你俩的八字往京郊的相国寺请冲和大师帮你们合一下八字,看了这一纸在太原府合的结果岂不是得上火?” 宫大夫人火大得很,难得他们虞国公要办一件喜欢,这些魑魅魍魉就跳出来做怪,是不是他们虞国公府太久没有动怒发威,让人以为好欺负? 宫令箴先拿了太原府这边的测算结果来看,只见上面写着:女方八字命硬,刑克男方。若免强合婚,男方本身及其家庭轻则损运伤财,重则性命有碍。其结果:男女双方八字不合,子未相害,为五鬼绝命下婚之相,慎婚! 而冲和大师合八字的结果:双方年柱差强人意,但日柱宜生合,夫妻星相配。女方生肖属羊,俗话说十羊九福全。而男方命局强,两人合婚属强强联合之相。双方命局组合后互不伤害对方命避原有的富贵福寿之气,互不伤害对方命局原有的子女星,并双方的行运能相互补益,实属天作之合,宜娶宜嫁! 啧啧,果然相差好大。 宫大夫人自然不会去怀疑一向受人敬重的冲和大师,那么太原府这边的八字合成这个样子,就很值得怀疑了,有人想破坏这桩婚事啊。 宫令箴问,“查到幕后之人是谁了吗?” “查到了,是南阳侯府的人干的。蔚姐儿和林昭然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宫大夫人问。 宫令箴了然,这幕后之人又是林昭然! “您觉得呢?两人那样的经历,能好得了吗?”宫令箴往椅子后一靠,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多么熟悉的手段。 宫大夫人头疼,现在的孩子怎么戾气这么重呢,好不了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人吧?坏人姻缘,也太恶毒了些。 “这事你别管了,我亲自走一趟南阳侯府!” 林昭然这样做太败人好感了,一开始宫大夫人对她还是有两三分怜惜的。她身为虞国公府的人,自带其特性,那就是护短。别提此事是林昭然不对,即便做错事的是蔚姐,该护的时候她还是会护着,顶多会另外补偿被蔚姐儿欺负了的人。但林昭然既非亲又不占理,就别怪她替蔚姐儿出头了。 “对了,太原府的宅子你已经让人修葺了?冯伯去看了,说已经修善得差不多了。” “唔,是的,是侄儿之前交待下去的。”其实他是一个多月前就交待下去了。几乎是林蔚然刚离开南阳侯府的时候他下的令。但这些话就不必说出来了。 “合了八字,接下来就是纳吉纳征,纳吉好说,纳征就不太好办了。” 纳征就是下聘,给少了显得他们国公府不够重视。给多了,怕林家会有很大的压力。 宫大夫人觉得头疼,在大梁朝,京城附近几个州府的人家,砸锅铁都要备足与聘礼相当的嫁妆给女儿,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都倾向于门当户对的婚姻的原因。 “嫁妆这一块,你知道林家那边是怎么打算的?” ......他上哪知道去呀,宫令箴知道他大伯母这是问自己有没有私下补贴。 他眉眼舒展,无奈地道,“侄儿倒是想私下贴补于她,不过人家拒绝了。” .......宫大奶奶不得不赞一句有志气,行吧,这回真的得走一趟太原府府城,找人给林家添妆吧。先前与蔚姐儿交好的人家都走一遍吧,手怕交之类的,比如周家等。 宫大奶奶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做事绝不拖拉,说去府城,次日就让人套车出发了。 到了府城,便让人给南阳侯府投帖子说登门的事。其实这样做蛮失礼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如果要登门作客至少得提前三天投拜帖。关系亲近一些的话,也需要提前一天。但如今出门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宫大夫人是以虞国公府的名义投的拜帖,第一时间被送至林老夫人的萱北堂。 林老夫人颇能体谅宫大夫人只身在外讲究不了那么多的难处,让人给了准话,然后在萱北堂等候她的到来。倒是让下人去请了李氏,让她带人去了二门相迎。 李氏忍着心中的酸味儿,领着人将人迎进了萱北堂。 林昭然再见到宫大夫人,欲表示亲近,但宫大夫人这回待她颇为冷淡,令林昭然有些黯然。 进了萱北堂,一番寒暄之后,宫大夫人便暗示林老夫人清场。 林老夫人以为她是想与她商量林蔚然与宫令箴的亲事,自无不应。 可是清场之后发生了什么?林老夫人懵了。 宫大夫人先是拿出那两纸合八字的结果,再拿出了一叠子语据。然后就对林老夫人不客气地说道,“我今日来,是想告诉林老夫人您的好孙女都做了些什么,然后我希望林老夫人你能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孙女,别手伸得那么长。” “说起来她年纪小,还算是蔚姐儿的妹妹呢,哪有妹妹插手姐姐的婚事的?!这些都是看在蔚姐的份上,我才亲自走这一趟知会您一声的。否则,就不是我今天登门,而是直接给澜昕去信一封了。”澜昕是谢母的闺名,如果宫大夫人这么做了,林昭然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话已经是很重的话了,毕竟宫大夫人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面对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脸皮都胀成了猪肝色,紧绷得很,她这造的什么孽!一把年纪了被一个小辈上门教训,偏生人家还死死占着理! “宫大夫人放心,老身一定会好好约束自家孙女的。”林老夫人咬着牙说完,然后就端起茶来,“今日老身身体不适,就不多留夫人了。” 端茶送客,她懂的,况且她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宫大夫人颔首,从善如流地道,“林老夫人多保重,等日后蔚姐儿进了虞国公的大门,再让令箴陪她回来看看林老夫人。” “届时再说吧。” 宫大夫人站起来,推门走了出去,林老夫人命心腹嬷嬷相送。 等人出了萱北堂,林老夫人一拍桌子,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让林昭然来见我!”真是不长进!说了不要老将目光放在蔚然身上!偏偏不听,偏不听! 据日后萱北堂的丫环们回忆,那一日的老夫人关着门对林四小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事后他们进去打扫,整套的茶具茶盏都摔碎了。 接着林四小姐从萱北堂回到存箐阁后就大病了一场。 李氏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对林蔚然真是恨得不行,但迫于婆婆的压力,不能做什么,整个人也憋闷得很。 只觉得这林蔚然就是个生来克她女儿的孽障!偷享了她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不说,现在还害得她受她祖母的责罚,担惊受怕地病倒了。 可几日后,李氏带着一脸的喜气来看林昭然。 林昭然纳闷,李氏无意中说到一句,这回定要帮她好好出一口气。 听到这话,林昭然莫名不安,追问李氏,但她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肯说。而林昭然身体不适精力不济,便没再多问。 后来林昭然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逼问李氏?如果逼问了,就不会遭受那么大的损失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72章 转眼,就到了林家给吉祥炭铺交货的日子。 仍旧是林大哥和林蔚然去结的账。 见到这批炭的品质, 陈掌柜有些遗憾, 还以为林家会烧制一些上回在沈府见到的,宫家夹在入冬礼里头的那种上品的极品姚金炭呢。 “怎么不烧一些极品姚金炭?”陈掌柜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林蔚然摇头, 笑道,“还不到时候呢。” 如林大哥所料,他们这批炭是新窑那边出的, 六千多来斤, 买了不到五千两。 交割完货银之后,林蔚然打发他大哥去采买一些物资。 家里正在盖房子, 还有就是作坊那边,每日要消耗的粮食肉类不少。几乎每隔两天他们就得到镇上进行一次采购。 林大哥不疑有他, 交待了妹妹在这等他来接这后就匆匆走了。 等看不到林大哥的人影之后, 林蔚然才对陈掌柜说,“陈掌柜, 关于上次咱们林家和吉祥炭铺签的契约,能不能补充一份啊?是关于极品姚金炭的。” “你想补充啥内容?”陈掌柜颇为好奇。 “内容呢, 是这样的............我们林家必须在年前供给吉祥炭铺五万斤极品姚金炭, 如果我们能做到, 你们就将极品姚金炭的价格订在一千二百文如何?”之前出售给吉祥炭铺的那部分极品姚金炭是按一千文的价格算的,只比普通的姚金炭高两百文钱。看似林家吃亏了,其实不然, 别看吉祥炭铺能将极品姚金炭卖到三两银子一斤, 但中间会产生一些损耗啥的, 还有炭铺自身的成本,都得核算进去的。还有就是普通姚金炭只卖二两多银子一斤,但架不住它的基数大啊,所获利润不比极品姚金炭差 “如果我们做不到,则视为违约,违约需赔偿你们吉祥炭铺——嗯,两万两银子。”林蔚然本想说五万两银子的,但她在心里算了一下杨家的实力,决定将价格降低一些。 陈掌柜一惊,“怎么想起订这么一个协议?林四姑娘,你没事吧?” 林蔚然当然有自己的用意,没回他的问题,而是问道,“陈掌柜,这事你能做主吗?” 现在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了,堪堪五十天,也就是说,他们林家每天至少得烧制出一千金的极品姚金炭,以他们目前的规模和能力,完成起来难度很大吧?哪有这么坑自己的? 这不是自己为难自己吗?他们沈家没想过让林家签那么苛刻的合约呢,怎么林家自己还上赶着一样?她想做什么? “陈掌柜你只说你能不能做主吧!” “这事老夫是可以做主,家主交待下来了,与林四姑娘的合作老夫可以全权做主,只是老夫不明白林四姑娘为何对自己这么狠?”要是她与林家不睦,他还以为她这是给林家挖坑呢。但她却是将自己代入,就显然不是那样的想法了。 陈掌柜一边问,一边示意小二笔墨伺候。 写好协议,签上大名,林蔚然道,“陈掌柜以后就知道了。” 闫府,闫起峰的书房 皇上的旨意已抵达闫府,闫起峰将杨怀德召来,告知了这个好消息,顺便有事要交待他完成。 杨怀德一到闫家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兴奋地直搓手,“闫大人,皇上真是深明大义啊,等那林家将烧制姚金炭的技术转让了,我杨家必定会为皇上为大人烧出尽可能多的好炭,以报答皇上的信重以及您的提携之恩。可是这五万两的技术转让费?” 闫起峰脸一冷,“怎么,仗着皇上下旨了,连五万两都不肯出了?想白得人家林家的技术?” 杨怀德冷汗都下来了,连道不敢。 “实话告诉你,这五万两是本官定下的价格。皇上只说酌情给一个合理的转让费,咱别让人家太吃亏了。” 杨怀德一听竟是闫起峰自己的主意,不由得脸一苦,闫大人那么实在干嘛?给个一两万将那林家打发了就行了。不过他窥了闫起峰两眼,发现这五万两转让费的决定似乎不可更改啊。杨怀德只能收起那花花心思。 “没有异议的话便去筹钱吧,晚些时候去枣林林家宣旨,顺便将事情做一个交接。” “是是——”以免夜长梦多,他懂的。 杨怀德回去五万两银子的事一说,杨太太心一堵,有其夫必有其妇,她和杨怀德一样,觉得这五万两银子给多了,最多给两万两!林家都是泥腿子,两万两都足够他们欢天喜地的了。 但是当她得知这五万两不可更改,更不能少给之后,只得匆忙地筹钱,她想想,公中还有多少银子来着?如果不够的话她该从哪个铺子田桩之类的抽取一部分呢...... 杨家为筹备五万两银子,从公中抽了三万两还是不够,只得再从别的铺子啥的抽调。 总之就是动静很大,加上闫府那边有意为之,太原府的许多士族大户都隐约知道了杨家筹备了大笔的银子准备买林家姚金炭烧制秘方的传闻。这其中收到消息的人就包括了沈家,以及当时在沈家做客的宫大夫人。 闫起峰只给了杨家两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到,就领着人快马加鞭地往鹿渭镇而去。鹿渭镇离府城两百里地,骡车要走两天,马车比骡车快多了,大半天就可以。 宫大夫人得知消息,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于是决定立即赶回鹿渭镇。沈夫人也一道。 两波人正巧在枣林村的路口遇上了。 闫起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宫大夫人也来了?正好一起听听皇上的圣旨吧。” 宫大夫人微微颔首,“正打算如此。” 其实宫大夫人很生气,这蔚姐儿也真是的,有事也不提前说,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圣旨都到家门口了,他们想帮都使不上力。 林家正在建房子,一派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之象。 宫大夫人派了人先行一步告知林家有圣旨到,让他们摆香案接旨。 这一消息打得林家人措手不及,来帮忙的村民们也是一惊,怎么林家混到连皇上都知道的份上了? 建房子的进程是暂停了,转过头来慌忙准备接旨的事。幸亏有国公府的人指点,林蔚然也略懂一些,倒也还能应付得过去。 林家的香案刚摆好,闫起峰领着人就起来了。 “圣旨到,林家众人跪下接旨吧!” 除宣旨的小黄门和闫起峰之外,其余人皆跪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枣林林家将姚金炭以及极品姚金炭的技术以合理的价格有偿转让给太原府杨怀德家......念及汝等功劳,特御赐耕读传家金匾!钦此!” 圣旨的意思林家人都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将姚金炭以及极品姚金炭的技术卖给杨家。圣旨中的合理是让他们林家别狮子大开口,也是暗自警告闫起峰监督杨家,给价不能太低。 闫起峰收了圣旨,对林家众人道,“所以本官做主,汝林家将姚金炭以及极品姚金炭的技术作价五万两银子转让给杨家,可有异议?” 才五万两,林大哥一听就红了眼,被林父死死按住。 五万两!御赐金匾!跟着林家跪在身后的村民们羡慕极了。 五万两!太少了。连旁听的沈夫人都摇头不已,她是知道林家一个月大概的进项的,五万两,他们最多不过花上三四个月就能赚到,当然,这是含成本在内的,不是净利润。 可林家敢嫌弃少吗?圣旨上说以一个合理的价格转让,什么价格才叫合理?还不是闫起峰说了算吗? 林蔚然一开始就没有关注那转让费,而是关注御赐耕读传家金匾,值钱的是这个。 这块御赐匾额对林蔚然来说真是意外之喜欢, 林家接下来不会缺银子,但出身草根的林家门庭真是太低了,想要更换门庭,没个两三代人的努力怕是很难了。没想到她正磕睡呢,就有人来送枕头了。 这姚金炭的烧制秘方在这些古人看来很值钱,以目前的生产力而言,确实也值钱。因为这里没有棉花没有羽绒服之类的御寒之物,甚至连土炕都没有,只能靠着炭火取暖度过冬天。 古代的冬天比后世冷多了,后世全球变暖之后,总体而言冬天就已经不是那么冷了。古代冬天冷死人的新闻真是屡见不鲜,且还不是个别现象。每个州府一入冬都会统计冻死的人口数,然后上报朝廷,这一项亦是作为官员考绩中的一项评判数据。所以有些官员为了政绩,瞒报少报数量的事更是层出不穷。更有一些官员为了自己治下的地方冬天少死人,将一些乞丐流民赶出自己的辖区,有些更是这些人悄悄运至其他的州府。总而言之,这里的冬天会冻死人,不好过。 这也是闫起峰的密折引起泰昌帝重视的原因。 但于林蔚然而言不过是随手弄出来的东西。 况且闫起峰与杨怀德真以为五万两便能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收入囊中了?林蔚然冷笑。 圣旨一宣读完,宫大夫人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松,五万两是少了点,但有了这御赐金匾,还不算太吃亏。 沈夫人一直留意着宫大夫的神色,见到宫大夫人和林蔚然听完圣旨之后人都还算平静,有些不解。 但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她先前还猜测皇上出手了,林家这回怕是要亏大了。哪知皇上还记得给林家一个补偿,一个耕读传家御赐金匾,也算让林家有了一个出身了。以后乡绅土壕以及芝麻小官想欺负林家都得掂量掂量。这怕是林家恰好需要的吧? 想通这个,她不由得苦笑,为自己方才听完圣旨之后的第一个嫌少的想法。真是久经商场,她的眼界都变得狭隘了。 “宫大夫人,这实在对不住,我们真没想到林家是你们的姻亲,可您刚才也听到了,这是皇上下的旨意——”杨怀德第一时间上前向宫大夫人赔罪,还装作一脸无奈的模样。 “你对不住的不是我,而是林家,你要道歉就向林家道歉!不然,给了银子做好交接就滚吧!”面对杨怀德这样的小人,宫大夫人懒得给好脸。 杨怀德吃瘪,让他给林家道歉?休想! 闫起峰扫了他一眼,然后对林家众人道,“如果你们林家没有异议,咱们今天就完成转让交接吧。” “闫大人,慢着,民女有话说。”林蔚然出声。 嗯?闫起峰压低了嗓音,官威一放,让人听着心里直打忤。 林蔚然不惧,“皇上下旨,且又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对五万两的转让自然是没有异议。只不过,这技术转让了之后,咱们林家还能烧制姚金炭吗?” 闫起峰皱眉,他还没说话,旁边的杨怀德就忍不住了,“当然不能了!”他们杨家要做的是独门买卖,林家要是还烧炭,姚金炭的价格不统一怎么办? 林蔚然苦着脸道,“闫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林家的炭一直以来都是卖给鹿渭镇的吉祥炭铺的。因为之前我们供货太不稳定了,以致于吉祥炭铺常常断货,这种情况对吉祥炭铺的生意有很大的影响。后来吉祥炭铺为了保证姚金炭炭源的稳定,和我们签了协议的。我们林在年前必须供足五万斤极品姚金炭给吉祥炭铺,否则就视为违约,咱们林家是要传违约金的。咱们林家不能烧制姚金炭了,这份协议怎么办啊?” 林大哥一愣,姚金炭的事几乎是他和蔚姐儿在弄,他怎么不记得有这样一份协议了? 林家其他人因为不接触这一块,对林蔚然口中的情况并不如何了解。 杨怀德惊呼,“什么,你们还签了这样的协议?!” 此时陈掌柜也在,站出来证实了有这么一回事。 林蔚然直接让晴雪回房拿合约出来,递给闫起峰。 闫起峰看完,沉默了。 林蔚然问他,“闫大人,这种情况您说怎么办吧?这一部分违约金您不会是想让我林家支付吧?” 林大嫂小声地搭腔,“是啊,没得这样欺负人的,又不是我们家故意不烧炭的!” 闫起峰看向杨怀德,“你怎么说?” 杨怀德大惊,闫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让他们接手这部分协议或者违约金吧? 但在闫起峰坚定的目光下,他败下阵来,他问林蔚然,“多少违约金?” “不多,就两万两而已。”合约上写着的,闫起峰能看到。 杨怀德吐血,两万两还不多?他们林家要是有了姚金炭这项进项,卖他一百次都凑不到两万两! 不管是赔偿两万两还是由他们杨家供给五万斤姚金炭都很不划算啊,后者就更亏了。 “这一茬子我们不管,一会我们不是转给你们林家五万两的技术转让费吗?那两万的违约金你们自付了不就行了?” “如果你们不想付这笔违约金也行,好歹让我们将今年答应交付给吉祥炭铺的姚金炭给烧制出来罢?而且我得事先说明,咱们先前和吉祥炭铺签的是独家售卖权。也就是说,在我们林家还烧制姚金炭期间,除了吉祥炭铺,别的店是不可以出现姚金炭在售的。意思就是,杨家如果不想支付这笔违约金,就让林家继续完成合约。而在林家完成合约期间,即使杨家获得了姚金炭的炼制技术,也不能烧制姚金炭或者类似姚金炭的木炭来售卖。”年前这段时间是姚金炭技术封锁冻结期,和这样的意思差不多。 “是的。” 陈掌柜点头,证实了这事。 林大哥更是进屋子将他们最初签的契约都拿了出来。 “也就是说,要么杨家帮他们林家赔了这笔两万两的银子,要么就让林家年前继续烧制姚金炭,而他们杨家则不许动,技术转让的事等年后林家完成了对吉祥炭铺的契约再说。” 杨怀德怎么可能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拿到了技术他们还不能立即用来赚钱,得眼睁睁地看着林家赚完今年?不可能的事!“皇上都下旨了,你们还想拖到年后?!你们林家是想抗旨不成?” 林家给出的两个选择他都不想选!杨怀德觉得,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都叫他们难受极了。 闫起峰见杨怀德自己要出头,便没说话。 宫大奶奶很是不悦,正欲开口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林家门外,一道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依本官看,想抗旨的人是你杨怀德才对!” 宫大奶奶惊喜地回头。 林蔚然也觉得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果然是宫令箴,不由得美目一闪。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林家众人也在林则然的示意下知道了这位是未来姑爷,他们看向宫令箴的目光都充满了好奇与激动。可惜的是他们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 宫令箴深谙官场斗争手段, 一上来抓住杨怀德的弱点猛烈砰击, “杨怀德,你胆子真够大的, 竟然敢败坏皇上的名声!” 杨怀德脸色大变,“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本官没冤枉你!这事说起来就是你们杨家办事不地道,强行要买人家的秘方, 却又不帮忙收拾烂摊子。你睁大眼睛看看皇上的旨意, 绝非这样贯着你胡来!本官要上书皇上陈述此事!看你杨家何德何能接手这烧制姚金炭的技术?” 杨怀德理亏,如今被宫令箴指出来, 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求救地看向闫起峰。 闫起峰不悦地说道, “宫议谏, 此事自有本官来处理,且不要越俎代庖了!” 宫令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道,“越俎代庖可不敢, 只不过是提醒太府寺卿闫大人一句, 皇上将此事托付予你, 你可不要令皇上失望啊!” “哼!”闫起峰冷冷一哼。 “令箴,过来!”宫大夫人唤他,“皇上既然下令让闫大人操办此事, 我相信闫大人一切都会按照章程来的!咱们且看着就是。” 宫令箴从善如流地站了过去。宫令箴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并不知道宫大奶奶也在。不过在林家大门前认出来她的马车, 便知有她在,必不会让林家吃太大的亏。他刚才一进门就朝林蔚然那边扫了一眼,见她无事,才开始冲着杨怀德发飙的。 宫大夫人右手边站着林蔚然,左手边站着沈夫人。他走过去,林蔚然往旁边微微一挪,让出来一个身位,恰好让他站在她与宫大夫人之间。 预感到闫起峰似乎有了决断,杨怀德看向闫起峰,目露哀求,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闫起峰不耐地摇了摇头,这杨家真是又贪又没脑子。 这事本就是他们扯着皇上的虎皮做大旗强买强卖。 之前他们谋这事就赶了一个好时机,他上折子鼓动皇上下旨在前,宫林家两家订亲在后,他们算不上是明杠上宫家。 但此时此刻,宫沈两家在一旁虎视眈眈,该给林家的他们无法克扣的。 还有这事涉及沈家的利益,刚才不见沈家名下炭铺的掌柜都表态了吗?这吉祥炭铺背后是沈家,可是普通的小门小户,沈家炭铺之前和林家签的约定,不是他们说毁约就毁约的。 如果他们敢这么做。沈家一定很乐意卖虞国公府一个人情,将事情捅到皇上跟前,届时皇上听了事情的经过一定会对他和杨家都不满的。 闫起峰提了这么一个建议,“林家与吉祥炭铺合约一事,本官不会丢下不管。这样吧,合约继续,只是姚金炭的供货方由林家转成杨家,如何?” 这个提议,杨怀德算是三个选择中勉强能接受的一个了,相比赔偿违约金与年前让林家继续炼制姚金炭而言。 “不行,我们吉祥炭铺不接受!”沈夫人摇头,“闫大人,不然你们就让林家干到年底呗。咱们吉祥炭铺订出去不少姚金炭,这一下子换人的,杨家也没法那么快就烧制出成品来不是?” 吉祥炭铺这边不干了,如果杨家选择立即进行技术转让,不让林家再烧制姚金炭了。对他们吉祥炭铺而言,虽然有赔偿,但真不值当什么。他们失信于客户,涉及的人、面太广了。 他们也不接受协议转让,也是不接受改由杨家提供他们五万斤姚金炭,要么就由林家继续提供着,要么就接受赔偿! 因为接受协议转让的话,等候的时间太长了,他们扬家弄到了烧制姚金炭的技术还得选择场地、建窑、招工等等,这些都要准备一段时间,他们吉祥炭铺哪等得起啊? “两万违约金咱们付了!”杨怀德咬牙,不就是两万两吗!他们不是还和李氏合作吗?她拿了四成的利,相应的,她需要按比例投入成本,两万八千两是跑不了的。 这人就是这样,敌对势力越不让他干啥,他就越想干啥。 之前让拿两万的违约金杨怀德还觉得痛,可让林家继续炼制姚金炭赚钱他更无法忍受。 宫令箴看向林蔚然,以眼神询问她这样的结果可以接受吗? 林蔚然微微颔首,这样的结果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因为她留给杨家的选择并不多。闫起峰的提议算是第三个选择,沈夫人这助攻助得不错,否了拒绝了,将那个意外都抹去了。 杨怀德一答应,所有的障碍都没了。 然后杨怀德拿出合约,是两份合约,一份是姚金炭的技术转让协议,另一份则是保密合约。保密合约略做了一些改动,明确规定是不许他们再烧制姚金炭了,违反的话处罚很重。并且杨怀德指定除了林家众人全都要签这份协议之后,林大伯林二伯家以及曾家,都必须签。 咦,杨家知道保密协议,可见他们派人接触过她两位伯父家或者姥爷家的人,只不知道是哪一家告诉他这协议的了。 林蔚然觉得好笑,这协议是她想出来让两位伯伯家和姥姥家那边的人签的,她略改动了就依样画葫芦拿来给她签? 难道他们就不怕她利用其中的漏洞让他们亏得有口难言? 不过算了,她的算计不在此处。 全部人怏怏地签完协议,闫起峰便让林杨两家做交割,他做见证。 杨怀德拿出七万两银子,实在是心很痛,也实在是很不舍。 本来杨家只需筹五万两的,但杨怀德习惯多准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多准备了两万两,现在恰好用上了。 杨怀德真恨不得给自已一嘴巴子,叫你乌鸦嘴! 这两万两他寻思着用不上的,回去之后刚好让杨太太将这笔银子分散下放,做为各个店铺的流动资金。现在两万两没了,资金指定吃紧。他现在只祈祷接下来一切顺利,不然会出大问题的。不过李氏那会回来两万八千两,算是个好消息。 七万两,五万给林家,两万给沈家。 林家由林大哥接过,沈家由陈掌柜接过。 协议一签,约好明日就派人来学习姚金炭的烧制技术之后,杨怀德颇觉扬眉吐气,但看到宫令箴就立在林蔚然身边,他怂了。 闫起峰等人一走,来帮林家盖房子的人中有老于世故的,知道林家此刻需要平复一下情绪,肯定是没心情再盖房子了,于是便招呼着众人先离开。 林大伯和林二伯拍拍林父的肩,只说明天再来帮忙,然后摇着头走了,还有曾大舅他们,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多久,人就走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宫令箴和宫大奶奶、沈夫人和陈掌柜等。 沈夫人从陈掌柜那里将那两万两的银票拿过来,然后递给林蔚然,“这两万两横财全赖你之前补充的那份协议,你拿着吧。” 林蔚然不接,“虽说咱们的合作因为不可抗力的因素被迫中止了,但这事对吉祥炭铺确实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这两万两弥补损失正好。” “刚才我说的话夸张,虽有影响,但也不大。” 林蔚然还是不肯接,对姚金炭烧制技术被夺一事,她早有预料,而沈家估计也能猜到一些,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她还肯和他们林家合作,是冒了一定的风险的。这笔银子赔偿他们正好。这也是她最开始要求签那份补充协议的初衷。 最终沈夫人使出杀手锏,“这样,咱们一人一半,如果你再不收,这两万两我们也不要!” 宫大夫人就在一旁看着,此时劝道,“一人一半挺好的,而且你还是晚辈,蔚然你就收了吧。” 这样,林蔚然才收下了那一万两。 银子给出去之后,沈夫人也极有眼色地提出告辞了。临走之际给宫大夫人道喜,“我呢,在此恭喜你找到一个好侄媳妇呢。等定下婚期差人告诉我一声,这杯喜欢我一定得喝的。” “一定一定!” 这时,林家院子里就只剩下宫林两家未来的姻亲了。 撇开糟心事不谈,林父林母见到宫令箴如此一个优秀的未来女婿真的很高兴。 或许是意识到他们都是一家人,一直不出声的林小弟突然来了一句,“四姐,大哥,不伤心不难过啊,我能烧出比极品姚金炭更好的炭来!” 林小弟的话透露出某种可能性,宫令箴惊讶地看了过来。 林蔚然摸摸他的头,笑道,“不需要再研究炭了,咱们以后研究一些更好的东西。” 然后抬眼看向宫令箴,眨了眨眼,像是肯定了他的猜测一般。 宫令箴端起茶来,哂然一笑,这林家啊,几个孩子都聪明得可以。 两家人坐下喝了点茶说说话,宫大夫人见时间不早便提出告辞。 临走前,宫大夫人劝慰了一句,“事情既然发生了,多往好的方面想想,多往前方看。” 宫令箴看着林蔚然没多说什么,他是知道她手上还握着一张牌的,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打出去? 将宫家的两位送走之后,林家就剩下他们一家子人了。 林大哥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虽然一次性进账五万两,但林大哥一点也不高兴,五万两很多吗?放在以前,很多,但是现在,他们最多两三个月就能赚出来了,又算得了什么。 五万两将家里下金蛋的母鸡给买走了,真是大大地亏本。 他瞅着林蔚然平静的容颜,忍不住道,“妹妹啊,你怎么一点都不见着急伤心?难道咱们家就这样被杨家压着欺负?你慢悠悠的样子看得人上火。” 林父往他的后脑勺拍了一记,“怎么说话的?非得让你妹妹跟你一样看不开难受才好是吧?!” “我这不是想着蔚姐儿聪明嘛,好歹出个主意教训一下那杨家出口气啊。” “你有这个本事你就去,不要怂恿你妹妹,也不要啥事都指望她!” 林蔚然等林父将林大哥训了一顿,喝掉茶中最后一口茶,才说,“大哥急啥,好戏还在后头呢。” 在鹿渭镇到府城的这一段路上,沈夫人微微倚着马车说话。 “这宫令箴不止官做得好,看人的眼光也真是毒!先前我还觉得林蔚然门庭太低配不上宫令箴,如今看来,果然是郎才女貌,合适得很。” “大夫人何出此言?”陈掌柜有些讶异沈夫人对林蔚然的评价如此之高。 “从她找你签那份补充协议的时候,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此女算得那么深那么准,心计非常人能及啊。” “这也许是巧合吧?”陈掌柜觉得林蔚然觉得是聪明,但如果说她连皇帝的此举都预料到了,他是不信的。 皇上的旨意对林蔚然来说,确实是意料之外的。 陈掌柜将此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颇为中肯地评价道,“这也算不得一个什么妙局,不过是将那金鸡一次性地卖了个好价钱而已。” “你得看到,如果是别人,这技术被抢就是被抢了,得个几千两都算那闫起峰有良心的了。林家这次能得到御赐金匾,还拿到了五万两银子的转让费,临了还砍了杨家一刀,让他们多出了两万两银子。能走到这一步,全赖她步步为营啊!放眼整个太原府,哪个女子能做到?便是咱们太原府的优秀郎君,也不一定能做得比她更好。”沈夫人身为女子,感触更深。 “但您不能否认,闫起峰杨怀德不敢太过强硬地来,是因为虞国公府的原因。” “借势嘛,那林蔚然顶多是借了虞国公府的势而已,凭借着虞国公府的一点光,将姚金炭的烧制秘方卖了这么一个不低的价,已经很可以了。”她懂得如何借势,沈夫人相信,即使没有宫家,林蔚然一样能借到势。 “最重要的是,立威了,林蔚然尚未嫁进虞国公府,此次的事足以让她得到国公府那边的认可。不仅是对她作为宫令箴妻子的认可,还有一种能力上的认可。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陈掌柜沉默了,算是认可了沈夫人对林蔚然如此高的评价。其实他早就知道林蔚然很聪明了,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她。 沈夫人的想法是目前很多能根据痕迹看到她手笔的人的想法。可是随着事情的越往下发展,到了后来,他们方知林蔚然真是所谋深远,当得起走一步看三步的美称。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翌日,杨太太就在万香楼约见了李氏。 ...... “什么?不是说已经搞定了吗?怎么让我拿那么多银子?” 李氏声音高得刺人耳膜, 表情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一次又一次地从她这里拿钱, 有完没完! 杨太太耐着性子说道,“李姐姐, 你要清楚,林家的技术转让费五万,还有赔给沈家吉祥炭铺赔了两万, 一共七万两。这七万两我们杨家已经拿出来了, 按比例拿钱的话,你需要拿两万八千两。不仅是你, 我杨家要拿四万二千两,你以为我不心疼钱吗?我还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姚金炭的烧制技术拿过来呢!说起来这一切都得怪你那好女儿, 这些事都是她搞的, 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杨太太最后一句说的是林蔚然。 “她才不是我女儿!”李氏嫌弃地道。 “哼哼,不管是不是, 这笔钱咱们都避不开。本来决定合作时,就已经说过, 如果烧制姚金炭需要场地人力以及打点关系等等, 这些花费咱们得按利润分成来投钱的——” 李氏打断她, “可是先前我已经给过你们五千两了!” 杨太太说,“那五千两我们拿去打点关系去了,不然你以为凭啥闫大人为何会插手这事?当然, 你如果不乐意, 我也不勉强。咱们可以改合约的, 你拿三成或者两成都行,两成的话,只需要拿一万四千两。” 花了那么多银子,现在事情终于搞定了,眼看着就要赚钱了,杨太太也不乐意李氏拿那么多股份,现在她不想拿银子,正好他们杨家多吃进一些份额。 李氏也是那种性格,你逼着她拿两万八,她反而犹犹豫豫胡思乱想,你说让她少拿一些缩减份额,她反而觉得不能吃亏。 最终李氏还是答应给两万八的银子,不过得等她回去凑齐了再让人给送去杨府。 说完这话,李氏一想到要给出那么多银子,心痛得无以复加。她立即提出要走,她觉得她和这家酒楼犯冲,想到这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杨太太冲着她的背影略安慰了两句,“李姐姐放心吧,这炭窑一开,一天最少两三千金的姚金炭。刨除成本,不超两个月,咱们投进去的钱必然会回来的!” 李氏听了,胡乱地点头,并没有回头再与之说话,她此刻心荒得很。 枣林村林家 姚金炭的烧制技术转让之后,林家缓了两天就缓过劲来了。不然能怎么样呢?一直活在愤怒怨怪之吗?其实不去想那么多的话,他们这次也算是获利颇丰了。 这两天,这几天林家谁也没有闲着。 林小弟手把手地教杨怀德划拨过来的几个烧炭匠人。杨怀德那边的负责人刚开始一看是林小弟负责教学,很不乐意,脸拉得好长。等林小弟第一窑炭出来后,根根成型,都是极品姚金炭,那负责人没意见了。 林大哥则在处理将作坊关闭的事宜,对于林大伯林二伯和曾家,都做了相应的补偿,每一家分了五百两吧,不算多,但在乡下而言,也不算少了。 最后是林二哥在太原府买田的事很顺利,宫家在太原府的本家以及沈家都出力了。一共在太原府的周边购进了五百亩地左右,连成一片的没有,分作了两处。 这五百亩地一共花了四千多两,是新作坊烧出来的第一批姚金炭卖了之后的银子,都花用光了。 等姚金炭技术的转让出去之后,到手了六万两。是的,沈夫人分给林蔚然的那一万两也被她拿给了林父。 这回林父没有拒绝,一共从中抽了五万两给林则然,让他带上京去置办一些田产铺子给林蔚然做嫁妆。林家仅留了一万。 钱是人的胆,这六万两到手之后,林父不满足于仅在太原府给女儿置产了。蔚姐儿高嫁,在嫁妆方面林父想尽力地办,不想让她被婆家和外人小瞧了。 况且这一切可以说就是她赚回来的,对此林大嫂没有意见,她没意见了,林家其他人更不可能有意见了。 林家渐渐地有了笑声,其实还是林蔚然的影响,林蔚然太淡定了,她情绪的平稳很大程度地影响着林家的人。毕竟姚金炭的方子是她拿出来的,她没有非常难过,林家人就松了口气。 “快去请你小姑姑出来吃饭。”林大嫂吩咐着小女儿。 林韶华这个年纪正是模仿大人抢着做事的年纪,一听她娘的吩咐,急忙忙迈着小短腿去拍林蔚然的房门,“小姑姑,出来吃饭饭啦——” “就来了。” 林蔚然的门是虚掩着的,但林韶华人小推不开。 林蔚然开了门,林韶华就上前抱住她的腿,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小姑姑,你是不是要嫁给一个大官姑父了?” 林蔚然弯腰,与之平视,“谁说的啊?” “娘说的呀。” 她可爱的模样林蔚然决定逗逗她,“你娘还说了什么没有呀?” 小人儿皱着小小的眉头,苦思冥想,在林蔚然以为她说不出什么的时候,她突然说道,“我娘说让爹和她对你好一点,以后小姑姑就会对我和哥哥更好。可是为什么呢,小姑姑对我和哥哥一直很好呀,带我们玩,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小丫头掰着指头数。 林蔚然讶异于她这三岁小不点的记忆和表达能力。 这话正好被出来倒水的林大嫂听到,顿时尴尬了,“这孩子说话就是实诚。” 她真不知道她和丈夫私底下说的话什么时候被孩子听去了啊。 林蔚然笑笑,没说什么,只牵着林韶华往堂屋走。 吃完饭,林蔚然几乎已经忘了这事了。 在她去喂小金时,她大嫂竟然摸了过来,“蔚姐儿,今天韶华小丫头说的话你别介意啊。” 林蔚然讶异,她大嫂怎么反应那么大?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大嫂,你别太紧张了,小丫头的话我没放在心上。” 林蔚然不知道,林大嫂讨好她的举动在林昭然看来就是谄媚,林昭然对此很是鄙视,搞得林大嫂心里都有阴影了,所以她才会特地摸过来解释的。 “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一时冲动,林大嫂问出来这样一句话。她说的是她告诫林大哥要对林蔚然好一点,以便将来她能提携一下孩子们这事,是不是显得太功利了? 问完林大嫂很不好意思,整个人不大敢看向林蔚然了。是林蔚然温和的目光让林大嫂冲动了,问完她就有些后悔了。 林蔚然很意外,她大嫂竟然会和她说这样的心里话,这也算是剖析内心阴暗的一面了,“这没什么不好的。” 林大嫂不解地看向她。 林蔚然决定解释一下,“每个人都是各有所长的。一个队伍或者集体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这样队伍里的人有强有弱才能融合,每个人都是争强好胜之辈,这个队伍是走不下去的。就如同建一座房子,砖块固然是房子的主体,但水泥沙石就不重要了吗?” “就拿咱们家来说吧,咱们家就像一个队伍,每个人各司其职。大嫂你就很擅长和村里的妇人打交道啊,娘性子有些软弱,在这方面都不及你呢。我和二哥在这方面就更不行了。” “你想啊,如果我们家有时候和村里人产生争执的话,二哥和我可能还没你管用呢。村子里的妇人的战斗力你是知道的,难道让二哥跟我上前去跟他们对骂吗?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 想象了一下那个蔚姐儿双手叉腰泼妇骂街的画面,林大嫂噗嗤一声笑了,“我知道你是说我擅长骂战。” “没有,绝对没有!”林蔚然笑着否认。 姑嫂二人此刻难得的和谐。 那样的话她都问出来了,林大嫂就索性说开了,主要还是林蔚然一席话将她长久以来的心结给打通了,“你知道吗?刚得知林昭然和你互换一事的时候,我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当时我就在想,林昭然在林家长大,都那样一个难伺候的性子,你和她相比肯定是不遑多让的。” 其实林大嫂和林昭然的关系也不是一开始就僵的。刚嫁进来的时候,她也想和这个受林父林母宠爱的小姑子打好关系。但林昭然这人吧,真是油盐不进。讨好她但凡露了一些痕迹,就要被她冷嘲热讽两句,说她打哪学来谄媚的这一套。后来林大嫂索性就对她淡了,这样林昭然又跑去跟林父林母告状说她这大嫂待她这小姑子不好。 如今林大嫂想起来就糟心,甩了甩头继续道,“你回来后,慢慢相处,说实话,我是松了口气的。尽管你也不耐烦做家务,但你心里有这个家,会陪陪孩子。家里缺的东西,娘还没时间去买呢,你就添上了。还经常给孩子买吃的,生怕他们饿着长不高。这些大嫂都看在眼里,更别提姚金炭的事了......” “大嫂,一家子说这些做什么呀。”林蔚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做的一切,给家里买东西,不过是想心安理得地逃避家务罢了。至于姚金炭,也是想改善自已的生活才弄出来的,其他的都只是顺便。 “蔚姐儿,你很好,真的,你这样的性子去哪都能过得好的,大嫂在这祝你和姑爷百年好合,幸福一生。” 顺利拿到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杨家大手一挥,就在枣林村附近的村子买下了一大片坡地,垒墙建窑,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手底下的人员更是兵分几路,几头并进,一点也不耽误,希望用最短的时间将场地将作坊建起来。他们还仿着林家原来的法子向附近村民收集桃金木,自已也派人上山砍伐。 可这样轰轰烈烈的行动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他们刚上山准备开工时,就被一群官兵给拦住了,不许他们再砍伐桃金木。 杨家作坊的负责人上前交涉,好说歹说,以戴良为首的官兵只不许,说他们没有资格砍伐鹿渭镇这些山头的灌木。 负责人无奈,只能让工人们暂时停工,他匆忙赶回府城向杨怀德杨太太禀报此事。 杨怀德带着那负责人匆匆上山,整个人气急败坏人,一到地,对着戴良就是一阵怒吼,“我们是奉旨烧炭,要什么砍伐资格证?!” “杨大人息怒,我们也是按章程办事。”戴良低眉顺目,态度很恭敬,但说出的话就不是杨怀德爱听的了。 “这些桃金木你们暂时是不能砍伐了,不仅是桃金木,整个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你们都不得砍伐。这是府城太守大人亲自下的令,我们县尊责令在下务必要办好的。” “你你——好,很好!”杨怀德拿手指着戴良,怒得咬牙窃齿。但杨怀德知道这些人就听柴进贤的令,而柴进肾却是执行着王华的令,他和这些人硬杠是没有的,最重要的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杨怀德从山上带着一肚子火气下来,然后抬脚就往枣林村而去。 杨家的人辙了,戴良也带着衙役们从山上下来,吩咐他们拿着锣去了每个村的村长家。让村长将村民召集来了之后,告诉他们,山上的灌木他们可以砍伐自用,但是不能拿来卖了。 村民们很急,也很不解,前面他们还卖给林家呢,啥事都没,现在转卖给杨家,反而出事了,不让卖了? 戴良板着脸地告诉他们,那是因为杨家没有办理相关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如果他们办了这个资格证,再收桃金木,他们这些村民就能继续再去砍伐卖予他们了。 村民们恍然大悟,是了,林家是有那个砍伐资格证的,所以林家收桃金木时,相当于允许了他们这些乡亲可以砍伐桃金木,官府也没找麻烦。现在杨家没办这个资格证,官府当然不允许了。 村民们不由得感慨,现在有了限制,他们上山砍灌木没以前自由了,现在可以砍来自已自用,拿去卖却是不行了。 戴良说话是用了一些技巧的,只字不提林家,只说杨家没将手续以及一些证件办好,没将林家扯进来,否则村民们要对林家产生不满了。 戴良偏帮林家,不仅是因为他与林则然的交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能复职,柴大人也隐约和他透露了是看在林家的份上的原因。 而林蔚然与虞国公府订亲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他是完全不敢肖想林蔚然了,如今能沾上林家的复职,他都已经很感激了。而且他娘已经为他物色了一门亲事,女方看着挺好的,他也准备成亲了。 负责人得知情况之后,后脚又追着去和杨怀德禀报了此事,将他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 嘭嘭——嘭嘭—— 林家的大门就敲得嘭嘭响。 “谁啊?敲魂哪!” 这次是林大哥去开的门,一见着来人,他二话不说就想关上大门。 被杨怀德带来的随从眼明手快地挡了。 “慢着,你们不想见到本官,本官也未必就想登你家的门!这次找上门来是有事要说。” 林大哥双手环胸,不耐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杨怀德忍着气,这林家太嚣张了,他好歹也是六品官,如果没有宫家,林家这样的,他一只手指就能捏死! “之前办交接时,有些东西没有交接清楚。” “还有什么没交接清楚的?” “你们别装傻,那纸鹿渭镇所有山林的灌木砍伐资格证你们没给本官!” 林大哥呵呵,“那玩意儿得你自个儿回府城府衙办吧?我说你咋啥都指着我们林家给你?你就吃定咱们林家了是不是?那干脆也别弄啥作坊了,让我们烧好炭,你直接拉走得了。” 林大哥的话很不好听,杨怀德黑着脸,“本官不和你们扯这些废话,赶紧将资格证拿给我!” “没有!有也不给!” “你——好!” 杨怀德看着就像快被气疯了,眼看着就要失去理智。 林蔚然走了出来,“杨大人,你还是回去府城问问太守大人吧,这资格证的事不是我们林家能做主的。而且皇上圣旨的要求我们林家已经做到了,您有何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林家提要求?还有,我们也不是软柿子,别以为别人不好惹,你就来随意拿捏我们出气!” 林蔚然已经知道他的人砍伐桃金木被阻,他直奔林家而来,讨要砍伐资格证是真,想顺便撒一顿火也是真。 触及她凌厉的眉眼,杨怀德忆起她的身份,磨了磨牙,然后扭头就走! 他怕再多呆一会自已能被气死,不就是靠攀一门亲事吗?看把她能的!小人得志! 林大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能将一个六品官气成那样,也是不容易。 林大哥冲着他们的背影高声说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没这能力就别抢人饭碗,抢了还指望别人投喂你不成?蔚姐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林大哥说话很不留情,他也是气,好好的一门营生,被他横插一脚抢了。 他们肉眼可见杨怀德离开的脚步迈得更大了,后面的随从要小跑才能跟上。 林大哥的话,字里行间都是指责他杨家无能的话,杨怀德真要气疯了。 “蔚姐儿,他这回回去必是搬救兵的。”林大哥有些担心。 林蔚然道,“别担心,这事绕不过王太守的。” 如林大哥所料,杨怀德回到太原府城第一时间就是去求见闫起峰。因为杨怀德觉得闫起峰和他们是一国的,好不容易打通的关系,不用白不用。加上他与王华在府衙有些不合,实在不愿意直杠他。 杨怀德求见闫起峰,却被拒之门外,只让心腹给他带了一句话:“皇上已经下令林家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转让给你们了,其他问题你们自己克服,不要什么都指着本官指着皇上给你们解决!”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闫起峰这是撒手不管了啊?!问题是,他们相当于在皇上跟前立了军令状,没办法撂挑子不干啊!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第75章 闫府书房 将杨怀德打发走后,心腹问闫起峰, “爷, 真不管这事了?” 闫起峰正在写大字,头也没抬, “管的,皇上还等着这边的好消息呢,杨家定是要烧出极品姚金炭来的。” 太原府府衙 杨怀德从鹿渭镇归来之后就直奔府衙求见王华。却被告知太守大人在处理公务, 让他暂时在客厅稍等。 杨怀德无奈却又不得不等, 他心怀忐忑,陆续喝了四杯茶水之后, 才被请进去,“杨大人, 太守大人有请。” 他人一进去, 便见王华从书案中抬起头,朝他点头示意, “坐吧。” 王华对于杨怀德的到来并不意外,他坐下之后也没有着急询问来意。 倒是杨怀德心里搁着砍伐资格证的事, 没心思寒暄打太极, 直接开门见山地说, “王大人,下官就直述来意吧,其实下官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您知道下官近来在忙着皇上委派下来的差事——” 王华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同是在太原府, 谁还不知道他说的差事是怎么来的啊,不想听他冠冕堂皇的修辞,“我知道你所为何来。” 王华没有兜圈子,杨怀德心里松了口气,现在他就怕王华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肯谈,然后死死拖着他们杨家。至于他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那不重要。 “大人知道就好了,今天下面的人在砍伐桃金木时被晋阳县的官兵给拦下了,说我们没有鹿渭镇这一片的砍伐资格证,不让砍。其实这里面有误会,先前下官已和枣林林家就姚金炭的技术转让事宜进行了交接。这些事宜之中不仅包括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转让,以及林家与沈家吉祥炭铺合约等首尾的处理,应该也包括了枣林林家取得的鹿渭镇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当时我们两家在闫大人的见证下做交接的时候,忘了砍伐资格证这一茬子,下官今天特来办理一下交接,烦请大人将颁布给林家的砍伐资格证作废,然后再给下官补一张,即可。” 杨怀德避重就轻,将整件事说得合乎情理。 王华玩味一笑,杨怀德这是完全当他不知情,所以在忽悠他哪。 就这么几句话,想忽悠他将资格证交给杨家?你杨家咋那么脸大呢?王华突然很期待他看完这一纸协议之后,会不会觉得脸疼? 杨怀德等了好一会,却不见王华表态,不由得心一突,然后试探着说道,“现在大人知道下官的难处就好办了。请大人体恤,这桃金木一日不能砍,就耽搁一日功夫,下官啥时候能完成对皇上的承诺啊。” 我说的是知道你所为何来,而不是说能体谅你的难处!王华一向知道他脸皮极厚,听话只听自已想听的,也懒得和他争辩这个,而是从手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纸合约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吧。” 杨怀德一看这个,还没接过呢,心无端地往下沉。 王华也不管他,直接将合约放在桌面上,“这合约上的条款是当初林家为取得那砍伐资格证时所签下的,如果你想要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且先看完这个再说。” 看到这合约,李怀德心一凉,林家怎么会签下这样的合约?!他抬头,看向王华,目露哀求,很希望他刚才看到的不是真的。 可惜王华摇头,打碎了他的妄想。 难怪之前林蔚然说砍伐资格证的事他们林家不能做主。 为取得这个砍伐资格证,林家承诺五年内给太原府原衙交十万两的税。 合约上还明确规定了,他们林家和太原府府衙双方,无论是哪一方因砍伐资格证的事反悔,将砍伐资格证转让他人,涉入进来的第三方,得双倍赔偿他们双方的损失。 也就是说,他们双方签定这纸合约时,都无意违约。 所以,不拘他们杨家是从王华这边介入还是从林家那边介入,都一样需要拿出二十万两。 真拿二十万两出来,要死人的! 即使杨家只需付六成,也到了十二万,加上原先已经花出去的四五万两,他们杨家为谋这个秘方,竟然前前后后要花十七万两银子! 一时间,杨怀德感觉到有些腿软。 想他们杨家只是太原府的新晋小世家,比不得那些传承了数代的老牌世家,家底不够丰厚那是一定的,不然他也不会心动着想抢林家的姚金炭烧制秘方了。 这十七万两,相当于动了他们一半的家底了。 第一次,杨怀德有些怀疑他们之前的决定,甚至后悔。 此时的杨怀德还没想到,这二十万两仅是拿到了砍伐资格证而已,他们杨家还需要像林家一样,承诺五年内给太原府府衙交税十万两。 一时间,王华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杨家为了这个姚金炭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具体数目暂时不知,但明面上的银子都已经达到了七万。再加这二十万,杨家怕是要伤筋动骨了。变卖部分家产是必须的。 他们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此时的杨家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没有退路!这是他们自已选的路,即使跪着也得走完,想回头?那不可能! 想想几日前,杨家靠着皇上的旨意逼迫林家转让技术时有多得意,现在,皇上的旨意成了双刃剑,再难他们杨家也不能撂挑子。否则,闫家不会答应,因为杨家烧不出姚金炭就是欺君! 此时闫家反而成为了第一个压着他们往前走,不允许他们后退的人。这事关闫起峰这位堂堂太府寺寺卿的颜面。而且闫起峰上书过此事,相当于替杨家背书了,杨家没办好这事,闫起峰也会跟着吃挂落。 走到这一步,就不知道杨怀德会不会后悔? “太守,这鹿渭镇的砍伐资格证,你可以再颁发一张给我们杨家吗?至于他林家答应的,五年内交给府城十万两的税收,我们杨家也可以。”杨怀德的心在滴血,但两权相害取其轻。银子,能少给就少给一点吧。 “对不住,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有且只有一张,不会再增加了。” 当初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宫令箴就和他说过了,谁也不是傻子,同一个地方这样的资格证有且只能有一张。否则谁还愿意每年掏那么多银子就为办一张不知道多少人都可以拥有的资格证呢? 他也觉得很有道理,物以稀为贵嘛。 现在看来,宫令箴来办这资格证时,提出这签署这份协议,恐怕就是防范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是第一次签发这样的证件文书,当时他还觉得麻烦呢,在他治下,一张资格证而已,他随手就签发了。而且谁会抢啊。 不过这样的协议一签,府衙五年内能进帐十万两,给他感觉很不错。 鹿渭镇这个灌木砍伐资格证属于瘦田无人争,耕开有人争系列的,“.......这个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值钱就值钱在这里,咱们不能开这个坏头是不?” 杨家想无偿得到转让,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你可以在别的山头再办一张这样的砍伐资格证嘛。”王华建议,他突然觉得这样子来钱很快啊,多来几个人,搞不好来年太原府府衙的税收能番个一番呢。 杨怀德:.......问题是,另处的山没有桃金木! 他派人寻访过,有桃金木的山头都在鹿渭镇,你说气不气人? 这林家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随便一圈,便将生长有桃金木的山头全部都囊括其中。他真不信林家一开始会像他那样费功夫去查访过才决定圈下那一片地地办下那样一个资格证! “王大人,能不能帮下官和林家那边的说合一下?咱们可以这样,每年咱们杨家也给府衙交税,就比照着林家说的来,五年十万两!然后呢,砍伐证依然握在林家手中,我们杨家向他们购买灌木行不行?按市价来!您帮忙说合一下吧。” 脑子转得挺快的,王华看了他一眼,摇头,“这事怕是不成的。” 杨怀德只以为是林家心存怨恨,“为什么不成?我们杨家又不是不付钱!姚金炭烧制技术转让之后,这砍伐资格证在林家手里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他咬着牙发狠道,“而且我们杨家不将这个砍伐资格办下来,固然没办法烧制姚金炭,可他林家五年内要付十万两,我看他如何付得起!” 说这话,王华瞧他是气昏头了吧?“你确定你要和林家耗着?我劝你最好不要。”林家能支撑到几时不好说,但你杨家要是一直不出成果,皇上都会不满。 “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合约你也看了,不要总想着一些歪门邪道。况且你们烧制姚金炭是皇上多点的,也算是替皇上办事了,最好是每一道程序都按着理法清清白白地来!” 林怀德从府衙出来,想了想,又去了闫府。 得了门房林怀德去而复返的通报,闫起峰心知有异,没像上午一样避而不见,而是决定见一见他。 杨怀德一进来就是一番诉苦,将在府衙发生的一切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闫大人,你一定要替我杨家做主啊。当初为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的顺利转让,我们杨家承担了他林家与沈家炭铺合约无法交付产生的债务,那林家办下来的砍伐资格证也应该在此列才对。不能坏的就要我杨家承担,好的就不给我杨家,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你的话也不不无道理。” 闫起峰的肯定让杨怀德眼前一亮,“是吧,闫大人也这么觉得的吧?” 闫起峰抬了抬手,“你方才去见了王华了?他怎么说的,你如实说来!” 杨怀德张了张嘴,实在是不想提这一茬。 但闫起峰不是好糊弄的,言明如果他不如实道来,那就可以走了。 杨怀德无奈,只得将在他在府府衙的遭遇说了一遍。 “大人,你可得为我杨家做主啊,这二十万两,我杨家真拿不出来了!” “可是你指望本官没用!正如你所说,那林家取得那个砍伐资格证是与太原府府衙签了那么苛刻的协议的。而且还规定了,不拘是哪一方反悔,违约需要赔双倍的违约金。其根本就是为了防止你杨家这样横插一杠的情况,这事即使本官插手,也完全不占理。” 最重要的是,他闫家已经又将虞国公府往重里得罪了几分。 王华是太原府的太守,他断断是不可能去得罪王华的,谁知道他还要经略太原府多久呢。虽然自已太府寺卿的官阶比他高半级,但现官不如现管,要是得罪了他,他闫府一大家族还在太原呢,不是自找麻烦吗? 将杨怀德打发了之后,闫起峰的心腹惊呼,“走一步看三步!这是谁给林家当的军师?将杨家坑得好惨。” 杨闫德心知,这怕是逃不了那一位的手段了。 杨怀德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闫府。 杨府里杨太太也在着急等待,她已经得知了他们的人被晋阳县的官兵们拦着不让砍桃金木的事了。待将人等回来,见他这样神魂不属,杨太太就知道事情坏了。 一番询问,听完杨怀德叙述整件事之后,杨太太尖叫,“这林家有完没完,协议怎么签了那么多?哪有这么做买卖的!”他们杨家要被坑死了! 杨太太一心认定是林蔚然搞得鬼,上次与吉祥炭铺签的那个补充协议不也是如此吗? 她买卖做得多了,真没见过这样式的。 心思深沉,多智近妖,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那么妖呢? “不对,老爷,我不相信林蔚然那个贱丫头能有这么深的心计,一定是有人在帮她,对,一定是宫令箴在帮她!” 杨怀德整个人都萎靡极了,“谁出的这计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杨家已经在坑里了。”关键是这坑还是他们杨家自已坑的,或者说是自已迫不急待地往下跳的。 “闫大人那边怎么说?” 杨怀德摇头,在闫府时,他多少看出来一些,闫起峰怕是没办法提供有力的帮助了。 “对了,还有李氏!”杨太太灵光一闪,将李氏推出来,林蔚然总不能和她养母要钱吧? 杨怀德对此并不乐观,因为他是看过那纸合约的人,不是李氏去闹一闹就能达到目的的。不过李氏还是要去找的,如果真要出这二十万两万,李氏的八万一定跑不了。还有就是,让李氏去恶心一下林家,给他出一口恶气也行。 李氏接到杨太太约见的纸条,不情不愿地赴约了。 可是才坐下没多久,李氏就大动肝火。 “之前是你们说,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才跟你们合作的。现在你们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豁出老脸去求她林蔚然?” 李氏这回是尖叫了。她当初多么看不上的一个人啊,现在要她去求她,脸呢?她不要脸的吗? 林太太也很恼火,哼哼,“谁知道你教出的女儿那么能啊。这陷阱一套一套的,真是坑死人不偿命!”纵然杨太太不相信这些局是林蔚然设的,但此时她为了说服李氏,也要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杨太太也不耐烦劝人,她也烦着呢,“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但如果你不去的话,就拿银子吧。” 李氏红着眼看着杨太太,二十万两,按照分成比例,她得投八万两!她上哪弄那么多银子!还有之前投的三万多,一共要投十一二万,李氏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了。 “不投了不投了,你将之前我投的银子还我,多的不说,给我回三万两银子就行!”李氏一句话就要撂挑子。 “你想退出去?不可能!” 上了船,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现在杨太太已经觉得抢到的这门买卖有些邪门了,从一开始就不大顺利,每次以为总算能放下心来的时候,总有意外发生。 搞到现在,每次有点风吹草动,她总是胆战心惊的。 “我不想赚这钱了,不想掺和这事了!你真是个大骗子,我信了你的邪才一步步投了那么多钱,现在还要我投八万?没门!” 杨太太冷笑,“别忘了咱们是签有协议的,那三万多两,你要是不干,那以后姚金炭赚钱了,你也别想拿回去!这八万两,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不然我就拿着咱们签的协议找上林老夫人还有南阳侯,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和你一样,想不认账?!” 李氏:...... 太原府府城城门处 这一日清早,城门刚打开,供来往的人们进出太原府。 此时,有一支入城的队伍早早侯在城外,等待入城。城门一打开,从城里看,这支队伍极长,从城门排到了城外,一眼还望不到头,很是少见。 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原府经常有队伍结伴进城。可如果这支队伍每个人都带着东西呢?或挑着担子,或抬着箱笼等等,队伍最后面还有二三十辆马车。而且队伍里九成以上都是二三十岁的汉子,其中还有镖局的人在前后护着。这阵仗就恐怖了。 惹来议论那是必不可免的: “这是送嫁的队伍吧?这么多的箱笼。” “没听说府城近来有哪家士族大户娶了望门贵女啊。” 在诸多的猜测中,入城的队伍上来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公子,只见他给守城门的官吏出示了一块令牌和一纸手书,然后便得以放行。 这支队伍入城,从开始到结束,一人接一人,足足走了一刻多钟。 出入城的人中,有与守城官吏相熟的,嬉皮笑脸地朝他打听,“这么丰厚的嫁妆,是哪一户人家嫁女?” 这些才不是嫁妆,应该叫聘礼才对!沈府大管家的儿子在心里默默地道。 他日前陪着府中小公子与沈大夫人的侄子沈朗上京,恰巧见过刚才那位与守城官吏交涉的少年公子,认出他正是虞国公府大房的嫡长子宫琛。 目前他亲娘宫大夫人在太原府中,他哥宫藏也在,都是在为虞国公府与枣林林家订亲一事忙碌着,如今六礼中已经完成了三礼。 宫琛此时押着大批的箱笼财物出现,除了下聘,不做他想。 下聘之后便是请期,一个月内走完了六礼中的四礼或者五礼,想必离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这婚事有点赶啊。 不过想想那宫议谏的年纪,也不难理解为何这么匆忙了。 守城官吏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说了一句,“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这是为何?”那人纳闷,他是南阳侯府一个小别庄的管事,姓王。每个月隔几天就给侯府送一些新鲜的果蔬,和守城的官吏们都混了个脸熟,有时还相互开个玩笑什么的。这是第一次对方给他冷脸呢,也是新鲜。 刚才入城的那一队人马他在城郊就遇到了,他们送果蔬的螺车就坠在他们身后,王管事自然免不了好奇一番。 守门官吏见他上赶着找虐,也没拦着,“因为刚才那队人马是虞国公府的,打头来交涉的正是虞国公府的二公子宫琛。” 守门官吏对南阳侯府四五姑娘抱错一事也是知之甚详,只不知四姑娘林蔚然离府的时候,侯府为何默许。现在林四姑娘高嫁,怕是侯府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王管事喃喃,“原来这不是送嫁,这是国公府来下聘的啊。” “想明白过来了吧?所以我叫你不要问的。” 旁边有人搭了一嘴话,“千里迢迢地来下聘,不能吧?” “有什么不能的,由此可见国公府对此门亲事的看重,还有求娶心切。” 守门官吏比他们想得更深一些,从京城到太原府,六七百公里地,这一队人还携带着这么庞大的聘礼,其实是非常不好走的。 而且财帛动人心,即使有镖师压阵,有些山贼土匪啥的也会蠢蠢欲动。 如果没有人事先打点,是一定不可能平安抵达太原府的。 想想,六七百公里地,也就是一千三四百里地,整个打点下来,所费的心思以及相关的抛费都得不少。 但人家就是平安抵达了,可见虞国公府对这门亲事,远比他们以为的还要看重。 虞国公府下聘的队伍从太原府城穿过,将聘礼抬入宫家在太原府收拾出来的府邸宅院。 但这么大的阵仗,加上府城守城官吏的那一席话,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家。虞国公府千里下聘,只为求娶一女,引来无数闺阁千金的羡慕。 消息传到南阳侯府的时候,李氏正在安排明日的事宜,她欲带着心腹,秘密前往枣林村见一见林蔚然。对外却说是去兰台寺上香。此事已经禀报了林老夫人,并且已经得到应允。 思及林蔚然的风光,再想起如今自身的处境,李氏心里真是又酸又涩,难受得不行。 “夫人,咱们明天还按计划往晋阳走吗?按理说,今日虞国公府的聘礼已经如数运到府城,明天他们应前往林家下聘了。如果按原计划行事,咱们有可能会撞上呢。”心腹沈嬷嬷请示李氏,其实她并不赞成这一行的,特别是又撞上虞国公府下聘,在这时候找林家麻烦,这不是要得罪人吗? 李氏也在犹豫,如果撞上的话,多丢脸啊!可是不去,又让她上哪去弄八万两银子呢? “按计划走吧,他们是送聘的,速度指定慢,咱们明天起早一些,速度快一点,应该能错开。”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宫琛领着队伍抵达太原府的消息,被宫家留在太原府府城别院的下人一叠声传回宅邸。宫夫人领着人侯在大门外。 没多久, 宫大夫人等到了府里送聘礼的队伍。 从队伍出发伊始, 每日都有人向他们这边汇报队伍的进程,所以他们很容易地就估算到下聘的队伍今天应该能到太原府。这不, 人还没进太原府,她和大侄子就已经接到了他们快到的消息,早早回到府城的宅邸等候他们的到来。 队伍一到, 别院这边自有人安排交接事宜。 宫大夫人拉着儿子站到一旁说话。 “娘, 大嫂是个什么样的啊?”宫琛一见到他娘心神就松了下来,这一路上可将他紧绷得, 一有动静就惊醒,就怕遇上截道的。 这毕竟是他大哥娶亲用的聘礼, 不比一般的财物, 丢了就丢了。咳,不对, 丢了也蛮可惜的,他不是败家子。但总归来说, 其他财物的话没有这种一定要万无一失的紧绷感, 因为这些聘礼出了岔子终归是兆头不好。 如今他费这老大的劲护送过来的聘礼, 自然是希望未来大嫂是个美好的女子,最好是能配得上他大哥的。 看着风尘仆仆的大儿子,宫大奶奶也心疼, 想着他护送这批聘礼过来, 走了一千多里地, 很是不易。但她也知道玉不琢不成器,男孩子多磨炼锤打总没坏处。况且这一路她大侄子都打点好了,出不了大状况。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您不在京城不知道,好多人家都笑话我们国公府,笑话大哥满京城的贵女都瞧不上眼,非得从太原府的山旯旮里找来一个女子娶了。好些人都等着看大哥和嫂子的笑话呢,说等他们回京了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金枝玉叶值得大哥这般郑重对待。”说起这个,宫琛真的是气坏了。 他大哥娶什么样的女子他大哥愿意就成,用得着他们来评头论足吗?但少年郎嘛,尽管心里是这样认定的,难免也会受外界的议论所影响,内心深处也有点担心自家堂哥眼瞎,然后一时鬼迷心窍,然后未来大嫂不够优秀,然后禁不起京城那些人的挑剔眼光。 “别管他们!你未来大嫂人很好,她家人也不错,除了门槛低了一点,没啥大毛病。”宫大奶奶对于仍带了两分孩子气的大儿子很是无奈。 听了宫大奶奶的话,宫琛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娘的为人他是知道的,既然说了未来大嫂人很好,那就是不错。 “对了娘,大哥呢?”宫琛才想起来没见到他大哥宫藏,不由得四处张望了一下。这批聘礼可是他当初写了信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好好护送过来的。怎么人到了,他也不来关心关心东西有没有缺损吗? 宫大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大哥在宫家祖宅宗祠那边和族长族老们商量明天的事儿呢,你以为他闲啊?” 也是哦,明天要去下聘了,得祭拜宗祠,禀告祖宗。宫琛抓了抓头,哈哈笑了两声,“大哥就是能干。”连媳妇都是自已找的,厉害,不走寻常路。 “行了,一路上你也累了,赶紧进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番。”宫大奶奶给他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惹得他直躲。 逃离了他娘的魔掌之后,宫琛冲着院子里的汉子一吆喝,“大家伙好吃好喝休息一晚,明儿随我们前去枣林林家下聘!”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好咧!” 枣林村林家 林家的新房建好了,并且让唐颂帮忙挑了一个好日子上梁,谁知他挑的这个日子和宫家下聘的日子就在一前一后。 屋子上梁的时候,晴雪不让林蔚然出房门,怕人多眼杂,地又没收拾干净,然后导致出意外。 好不容易等房梁上了,林母领着人将地收拾了干净了,晴雪才让林蔚然走出房门。 今天林家人多,因为要上梁,请了不少汉子来帮忙。这上梁嘛,也算是喜事,林家怎么着也得请帮忙的人吃一顿饭,所以林家整个前院都是人声鼎沸的。 林蔚然出闺房的时候,来帮忙的人已经吃完了饭陆续离开了。 她主要是在屋子里呆久了,闷得慌,想去小水池那里看看小锦鲤,呼吸一下清冷的空气。 晴雪拿着他们自制的鱼虫饲料,跟在后面。 最近晴雪紧张兮兮的,生怕她出事。 “家里这房子总算是修好了,您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是一直没睡好,生怕有什么事发生。” “你呀,就是瞎操心。”林蔚然一边摇头,一边慢慢地往后院走去。 “姑娘我听说,在我们老家,就有这样的事情,如果家里有——”晴雪咽下那两个字眼,“——的话,是不可以动土的。有些一动土,就会有影响。” 转角处,唐颂:...... “唐公子——”林蔚然停下脚步,和唐颂打了声招呼。 晴雪也跟着顿住了脚步,而且还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林蔚然同情地看了晴雪一眼,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很不幸,晴雪那话恰巧就被唐颂听到了。晴雪啊,你知道不,你这是在质疑唐大国师的专业技能。 “四姑娘放心吧,新屋子的方位时辰都是经常在下严格测算,不会对主家人有任何的妨碍的。” 这回轮到林蔚然:.......她可没质疑他的能力,晴雪的锅为什么让她来背? 林蔚然咳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听说唐公子准备游历大梁大好河山了?” 唐颂看向她,目光湛湛,“林四姑娘从何而之?” 嗳,又触雷区了,难道这事他还没向家人朋友提起吗?林蔚然忍不住摸摸鼻尖。 这回唐颂没有为难她,只点了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准备年后就走。” 林蔚然道,“那——就祝你得偿所愿了。” “在下也祝林四姑娘心想事成,婚姻美满。” 林蔚然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与他错身而过,去往后院。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外面已经很冷了,林蔚然总担心那小水池会结冰将小锦鲤给冻死,一直在考虑什么时候去买个大缸,先将它养在屋子里。 奇怪的是,水池里的水只比平常冰一些, 小锦鲤在池中和平时一样的快活,并没有出现受冻的情况, 加上林家不吝啬炭,小水池周边已经砌上了围墙,顶上搭建了一座可移动的茅草屋顶,晚上的时候屋顶一盖,烧上炭,就成了一个小温室。早上的时候将屋顶一掀,光线就下来了,方便得很。 而且小锦鲤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就暂时这么养着先了。 也是林家今年因为姚金炭光景比往年好太多了,不然这样子养着小锦鲤一般人家可承受不住。 太原府府城,宫家别院 次日一早,宫家的三位主子早早就起来了,先是前往宫家族地的祖宅宗祠行祭祖仪式。 随行的人将纳采所用礼盒敬上。 宫令箴跪于案前,由族长点燃了香烛递与他,祭告列祖列宗,今日乃宫家第八代孙宫藏纳征之日,即刻便要前往枣林林家下聘求娶林家四女林蔚然,请列祖列宗保佑这段姻缘美满幸福。 从宗祠出来,贡礼官早已将所有的聘礼该搬上车的搬上车。 一行人,宫琛和大寮及两位媒人两位全乎人在前,脚夫挑着轻省的物什在中间,后面马车一辆接一辆。一行直接穿城而过,浩浩荡荡地往晋阳方向而去。 宫令箴穿着大氅,静静立于原地,目送着下聘的队伍离去,在隆冬的府晨,眉目清朗如画。 宫大夫人落后他几步,令箴静立等候的模样,颇有‘以尔车来,以我贿迁’之岁月静好之感。 他久站不动,宫大夫人以为他担心,上前一步劝道,“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清晨风寒露重,咱们先回去吧。” 宫令箴亦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话,“是的,一切都会顺利的。大伯母先回去吧,我再站一会儿。” 宫大夫人点了点头,“别站太久了。” 踏进大门时,她感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身边凑上来一位下属,从背影她没认出来人,而且那人似乎在汇报什么。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声音太小,反正她是一句都没听到。 最后宫大奶奶自已都摇了摇头,暗叹自已就是个操心的命,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呢,令箴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知道自已在做什么的。 宫令箴这边的情况却是这样的,宫大夫人刚往回走,暗一就凑了上来。宫大夫人认不暗一,是因为他做一些变装。 “大人,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李氏的马车大概会在晋阳县外两三里地处坏掉,他们辛苦一些今晚应该能在晋阳县宿一宿。” 宫令箴点了点头,“不要见血。”他下聘乃至成亲都是喜事,他不希望见血,更不希望出人命。 “放心吧,主子,我的技术你还信不过吗?”顶多让他们吃点苦头而已。 宫令箴没再说话,暗一办事虽然有时候有些不靠谱,但大致的要求都能办到。 李氏的异动没有逃过宫家的监视,宫令箴早就防着了。今天是他虞国公府下聘的好日子,哪能让李氏给搅和了?兆头他不要的吗? 他要给她独一无二的风光,让她想起这天来,全部都是美好。而不是想起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婚礼,下聘之日还要夹杂着一些糟心事。 他能让宫家的队伍将这么多的聘礼行走一千多里地,如数运达至太原府,把控了一切的风险,哪里会让李氏从中作梗。李氏再怎么想见林蔚然,也得过了今天再说。 因李氏是轻车前往枣林林家的,且是秘密行事,所以带的人并不多。为了避开虞国公府下聘的队伍以及为了能更早见到林蔚然,他们早早就出发了。 不料却在晋阳县外四五里地的时候,两辆马车都坏了。 这回赶车的人又是阿文,阿文在检查完坏了的马车后,和上次四小姐所坐的解体的马车一样,什么原因都没检查出来。 “这马车你们出发前都没检查的吗?” “检查过了的,谁知道——” 面对李氏的冷脸,阿文觉得自已命苦。他觉得侯府和枣林林家犯冲,不,应该说是和林四姑娘犯冲,不然为何每次他们侯府的人要去找她麻烦或者找了她麻烦之后马车总会出事呢?还是啥也检查不出来原因的那种出事。 沈嬷嬷阻止了大丫头的发飙,“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看看什么时候能将马车修好,别耽误了夫人的事儿!” 阿文苦笑,“沈嬷嬷,不是奴才不想修,而是实在是修不好了,您看这里和这里——”阿文指了马车的车轱辘的两处给她看,“是没办法修好的。” 沈嬷嬷闻言眉头紧皱,这样的兆头可不太好啊,“那可怎么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阿文不语。 沈嬷嬷将情况禀报李氏,李氏也是一脸不悦。 “夫人让我来问你,现在怎么办?”沈嬷嬷问阿文。 “还能怎么办啊,要么我们就弃车,徒步走到晋阳县再买一车马车:要么就看看经过的有没有好心人捎咱们一程,到了晋阳县再作打算。”后者估计难,他们毕竟也有好几个人,占人家一辆马车还嫌挤。 冬天大清早在外行走的马车毕竟少,他们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等来的人竟是虞国公府的下聘队伍。 在请示了李氏之后,阿文得了应允,冲着那支队伍猛烈摇手,以示求助。 下聘的队伍中,有人眼尖看到了,提醒宫琛,“二公子,那边岔道上似乎有人在求助。” 宫琛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冲着速度缓下的队伍喊道,“快走快走,莫要误了吉时,你们以为咱们时间很充裕吗?” 然后他冲着阿文比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宫琛可是谨记着出发前他大哥交待的话的,他大哥说了,这一路不管遇到什么,队伍都不能停下来。他可是好弟弟,当然要听话了。 虞国公府的人拒绝提供帮助,阿文傻眼了,反应过来后,拔腿冲着队伍跑过来。 宫琛见此迎了上去,扔给他一小包银子,说他们队伍有要事在身,无法提供帮助,让他拿着银子等候下一个能帮助他的人,然后就打马走了。 阿文拿着银子,梗住了。他突然想起了他们主母此行的意图,顿时不好意思再纠缠。 可奇怪的是,后来他们遇到的每一辆马车,都无视了他们的求助,还没到他们身边呢,仅仅只是看到他们,马儿就开始加速跑起来,一溜烟地从他们身边跑过,仿佛有恶鬼在追一样。 最终,还是李氏心狠,让人直接拦在路中间,才拦下了两辆可以载他们到晋阳县的马车。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抓虫) 虞国公府下聘的队伍经过晋阳县时,就全县轰动, 街上的人都跑去围观了, 有些人接到消息更是从家里跑出来。几近万人空巷。 在一些知情者的科谱之下,晋阳县所有来看热闹的人, 都知道了虞国公府的嫡长孙宫箴与枣林林家的林蔚然欲结为连理的事,此行就是去给女方下聘的。 有些积古老人说,这么大的送聘礼阵仗在晋阳县数十年未见。也就是晋阳县县志上记载过前朝有一任王爷迎娶侧妃时有过这么大的排场。 虞国公府下聘的队伍从晋阳县主街穿过, 往鹿渭镇去了。有好事者忍不住坠在队伍后面, 想去那林家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女儿竟然能得到国公府如此高门的亲睐。 等队伍经过鹿渭镇时, 和晋阳县一样,全镇轰动, 坠在队伍后面的人更多了。因为离枣林村不远了, 想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晋阳县一天的谈资就是这个话题,等李氏他们终于来到晋阳县时, 发现全县的人似乎都在议论这个话题,顿时心生不愉。此时天已经有些擦黑了, 李氏有心想立即前往林家, 奈何天色不允许, 这想法只能作罢。 枣林村村口,下聘的队伍还没到,仅是露了一个头, 就被守着的村民见着了。 看着那只见头不见尾的队伍, 放哨的村民就是一呆, 然后意识到什么拔腿就往回跑。 “里正里正,虞国公府的人来了——” 里正王盛和闻言站了起来,“果然来了?” 今日是虞国公府下聘的日子,林家早几日就和他打好了招呼,请他来帮忙招待一下。 这是一件挺有面儿的事,毕竟来下聘的是虞国公府,他自然是答应了。如果娶的不是林家闺女,而林家就在乡下,附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牌面人,还轮不到他呢。没见林家本来只想将戴捕头请来充充场面而已,这事恰好被柴县尊听到,他们夫妻二人不也不请自来了? 本来这等好事应该还有村长的一份儿的,可前阵子罗永福和林家就姚金炭一事闹得太僵了,将林家得罪狠了,如今正夹着尾巴不敢露头呢。林家自然也不会请他就是。 放哨的村民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 “怎么?” “里正,那下聘的队伍好多人啊。” 王盛和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少见多怪,国公府下聘,顶多排场大一些罢了,能有多少人?” 但当他听到动静一抬头,嘴巴就不自觉地张大,原来李二说的是真的,真的来了好多人啊,林家那院子能站得下这么多人吗?王盛和怀疑。 不大一会,他便知道自已多想了,这队伍后面坠着的全是看热闹的。 思想跳跃间,他迎上前去,“这位公子,你们是虞国公府来给林家下聘的吧?” 宫琛脚步略缓,“是啊,您是?” “在下是枣林村的里正,姓王,林家让我出来迎一迎你们。” “那敢情好。王里正,请前面带路。” 林家一早院门大开,迎八方来客。 林则然上京了,所以柴县令由林父陪着,就在新建的青砖瓦房的堂屋里。 林蔚然这亲订得太突然,六礼程序走得非常快。林家的新房建好后,根本来不及挑个好日子举办乔迁之喜。 可以说前一日,林家的新房刚上完梁,盖上瓦,仅来得及收拾干净。第二日便是虞国公府来下聘的日子了。 幸亏这日是一个好日子,宜搬迁宜下聘。所以一大早的,林家就顺势搬了进去,放了一挂鞭炮。 就在林父和柴进贤都等得心焦之际,报信的村民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来了来了,下聘的到了!” 林父和柴进贤对视一眼,双双站了起来,“柴大人,我们到门口迎一迎吧?” 林父不想摆谱,也不想端着架子给什么下马威。林父想得通透,此乃缔结两姓之好,他女儿本就是高嫁,他现在和气一些,女儿的婆家就会待她好一些。 队伍到了林家大门时,林父和柴进贤已经侯在门外。 王盛和向宫琛等人介绍了二人的身份。 宫琛冲林父和善地笑笑,他对林家的第一印象不错,很能体谅人。 从进林家大门开始,就是大寮和官媒在应酬了。 随着一箱箱的聘礼被抬入林家,按秩序摆着一行行一列列地摆放在院子里。 整个林家喜气洋洋的,村民们都伸长了脖子看,小孩子们拍着手叫好。 等最后一抬箱笼抬入林家放好,在官媒的见证下,大寮取出一份礼书交予林父。 礼书内详细地列明了聘礼的财物种类以及数量,其实也就是聘礼清单。 林父深吸一口气,接过收下,同时也代表了宫林两家正式订亲。 到了这一步,宫林两家六礼中行了四礼:三书中给了两书:聘书、礼书,尚有一纸迎亲书未到林家之手。但宫藏和林蔚然的亲事已经具备法律效力。 虞国公府这次下聘,围观的人太多了。 林家的院子里除了林家之前请来的客人,以及虞国公府的人之外,就没别的人了。那些看热闹的就只能沿着进来林家的大路或者透过林家大门或者趴在林家的围墙上看。 有好事者在数聘礼的抬数,数来数去总是不对,不是漏数就是错数,不过能肯定的是大几十台总有的。 林父接过礼书,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聘礼送到,脚夫汉子们喝了水吃了些点心略作休整,大寮就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宫琛点了点头,于是大寮就向林家辞行。 因天色不早了,林家也不敢强留,就怕入夜了他们都回不到。 林父和林大哥,并柴县令王里正等人一起将人送了出去。 林母也一道,经过她的人都被她塞了一把喜钱,每个人都接了,都想沾沾宫林两家的喜气。 从进门在离开,让宫琛遗憾的是,他没有见着未来嫂子,不过想想也正常,这人多眼杂的,冲撞了就不好了。 虞国公府下聘的人走了之后,柴县令等人也陆续告辞。 不过考虑到林家收了那么多聘礼,怕遭贼惦记,柴县令给林家安排过来五六个衙役。 这一举措得到了林父的连连感激。 等宾客们走后,林家人才合力将那一箱箱的聘礼抬入屋子。 林母特意空间了一间新房来摆放这些聘礼的。 期间,林母略看了一眼。 晚上的时候,她和林蔚然说,“姑爷家就是实诚,这聘礼每一箱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箱能当两箱使。” 林蔚然不用如何想,也能明白他的用意。这些聘礼中,恐怕有很多是可以充作嫁妆的。他是怕他们林家筹备嫁妆压力太大了,才这样曲线救国。 “今天来下聘的人有姑爷的弟弟。你今儿没出门,所以没见着。人长得挺俊秀,等年纪再上来一点不比姑爷差。人挺爱笑的,看着就好相处。阿弥陀佛,这一家子人都是人中龙凤,幸亏看着好相处。你日后嫁过去这样的人家,为娘总算放下了提着的心。” 林蔚然笑笑,听着她娘絮叨一些她到婆家之后的相处之道。 夜渐渐深了。 翌日,冬日的第一缕阳光穿破清晨的层层白雾,散落在大地上。 晋阳县官道上,一辆马车在疾驰。 “大奶奶,这大少爷也未免太心急了,这昨天刚下聘,今天就让大奶奶前去请期。” 对于心腹丫环的抱怨,宫大奶奶只是笑笑,知道她也是心疼她这阵子来回跑累着了而已。 可这一趟她还真的非走不可,她走这一趟也是怕蔚姐儿会吃亏。 昨晚宫令箴私下和她说了李氏昨天就前往鹿渭镇而去了,今天可能会去林家。 当时宫大夫人一听就炸了,李氏昨天就往枣林村去了? 至于为何李氏昨天一早就出发,今早才到,她不关心,多半是她那大侄子略动了些手脚。 但她不觉得他做错了,李氏明明知道他们宫家昨日要去林家下聘的,竟然还想去林家找碴?便是找碴也得避开这个时候吧? 但这些事不必和大丫环交待太多。 宫大夫人冲着车夫吩咐,“马车再快一点。” “好咧大奶奶!” 昨天刚热闹了一整天的林家今日安静下来,可一早,外头就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林家门外,阿文将马车停妥,便对马车里面的李氏说道,“夫人,上次奴才陪四小姐来过,就是这里了。” “上前扣门吧。” 叩叩——叩叩—— 这时正好是林母在院子,听到有人敲门,上前将门一开,见到李氏时,林母明显愣住了。 双方女儿从抱错到认回,各处回归自已的生活,两位母亲是第一次打照面。 李氏一看林母的模样便知她是林蔚然的生母。 林母也能隐约猜到李氏的身份,更别提李氏身边还跟着一位曾经随着林昭然来过林家的阿文。 “是南阳侯夫人吗?”林母迟疑地相问。 李氏倨傲地问,“林蔚然在吗?” “在的,不过敢问您找她有何事呢?”林母见李氏的脸色,感觉她来者不善,便死死抓着门把不想放人进来。 李氏一个示意,她带来的人就一把推开林母,将门撞开。 李氏走进院子,大喝,“林蔚然,你给我出来!” 晴雪对李氏的声音敏感,一听到李氏的声音就是一个机灵,整个人惊得看向林蔚然,“姑娘,是侯夫人来了。” “走,咱们出去看看。”说着林蔚然抬脚就往外走。 晴雪连忙跟上,“姑娘,她指名道姓地找你,会不会——你要小心啊。” “侯夫人找我?” “找的就是你!”李氏定睛一看,时隔两月不见,这贱丫头竟然养得更水灵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侯夫人一大早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请进来坐吧。”说着林蔚然就往堂屋走去。 李氏冷笑着,倒也不怕什么,抬腿就跟上。 察觉到前院的动静,林父林大哥林大嫂等人都从后院回到前院。 李氏进了堂屋,毫不客气地坐下,一抬眼就见到林家众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当即冷笑,“怎么,一个个围上来,是怕我吃了你?” 林蔚然却未动怒,笑道,“侯夫人说笑了,我家人不过是担心我罢了。毕竟您不请自来,也算是不速之各,况且您刚才的表现实在是称不上友好。” 李氏冷哼一声,当触及桌面连杯水都无的时候,便讽刺出声,“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客人上门竟连杯茶水都无。” “晴雪,上茶。” 晴雪点了点头,迅速地给李氏上了一杯茶。 不料却被李氏伸手打翻了。 林蔚然挥手,让晴雪下去了。 “不知侯夫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林蔚然开门见山,懒得和她兜圈子。李氏带着恶意而来,非她三言两语能打消的,她也就不费那功夫了。林蔚然在心中猜测她的来意。 李氏不客气地道,“你那张关于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呢?” 闻言,林蔚然目光一凝,“你问这做什么?” “把它给我!”李氏伸手。 “凭什么?”一直忍着没说话的林大哥终于忍不住呛声。 李氏看着他,冷笑,“就凭她是我侯府养大的!” 林蔚然抬手制止了林大哥的发飙,她总要弄明白李氏的来意,“不知你要那资格证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带上它,然后你跟我走一趟府城府衙,将这个证给销掉!”李氏理所当然地道。 林蔚然好笑,她大概猜到了李氏的来意了。恐怕李氏不知道,他们这个证是销不掉的,如果没有下家接手,他们林家五年内必须交十万两银子的税。 毕竟这资格证是府衙颁发的,总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吧?那府衙多没面子啊,它的公信力何在啊。 总而言之,府城府衙不做亏本的买卖。这资格证无论杨家要与不要,府衙都是赚的。 现在就是杨家和林家的博弈了,如果扬家因为那双倍赔偿的事拖着不接手,他们林家五年内一样得交这十万两。 但论耗时战,林家能拖,一年两年都没问题。可杨家能吗?他们林家可以一年交两万两税银,但杨家不可能一年两年都不出炭吧? 林蔚然不说话还笑,李氏被那笑刺得整个人都竖起来了,她一拍桌子,“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李氏,你够了,蔚姐儿不欠你啥,你没资格来要求她做什么和不做什么!” 这时宫大夫人到了,她出发得早,一路上没怎么耽搁,马车比平时还要快上两三分。他们赶到林家时,李氏刚在院子发完飙被请进新屋的堂屋,是林小弟给他们开的门。他们就站在外面听到了不少好东西。 “你自已惹下的烂摊子,你自已收拾。” 宫大奶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杨家谋林家姚金炭烧制秘方一事她掺和进去了, 宫大奶奶看出来了这点,林蔚然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李氏不说,那她就只做不知。 宫大奶奶后一句话让李氏心脏紧缩,她直接略过这一句,紧抓着她前一句话开怼,“不欠我?不对等的养育之恩,你说不欠就不欠吗?” “你们敢说她长成这样不是我们侯府的功劳?你们愿意娶她不是因为我们侯府用教养贵女的方式养育的她?如果她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村姑,你们国公府还会千里下聘还会愿意娶她吗?”李氏接二连三地逼问宫大奶奶。 林蔚然暗忖,那还真是抱歉了,她长成这样全是她自已的功劳,或者说穿越前的成长经历成就了她,和侯府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当然,这具身体是原主的,如果说欠也只欠了这一点。但拥有了这一具皮囊并不代表就能够得到宫令箴的亲睐。 她很清楚地记得,在原著中,原主一样怀了宫令箴的骨肉,可终其一生,都没有嫁给宫令箴。当然,可能中间发生了一些事。但并不妨碍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宫令箴看中的并不仅仅是皮囊。 宫大奶奶道,“我承认,你们侯府将蔚姐儿教养得很优秀,但不可否认,林家也将林昭然教养大了。” 李氏,“一个吃糠咽菜,一个锦衣玉食,能比吗?” “话虽如此,但林家尽力了。”通过这一阵子与林家的接触,宫大奶奶相信林家已经尽力在教养林昭然了。 “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他们一家子永远都欠我们侯府的!”李氏就是这么认为的。 宫大奶奶愠怒,“所以你就仗着这不对等的教养之恩,想就此对蔚姐儿予取予求吗?那她这一辈子还过不过了?” 李氏轻蔑地道,“这是她欠侯府的,她应该要这么做!” “去你的应该!”宫大奶奶真的怒了,“我问你,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你有没有想过?最根本的原因就出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对你院子里的养嬷嬷太过苛刻,她至于怀恨于心逮着机会就将两家的孩子调换吗?” “说起来林家也是受害者,这话有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嫌,但也是事实。明面上看来是他们得了利,但林家如果有选择,未必就愿意两家闺女抱错。” 林母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她呐喊出声,“对,被换了孩子,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愿不愿意?” 林大哥上前揽过林母的肩膀,“我娘说得对,你有没有问过被换了孩子,我们林家愿不愿意?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不愿意!你女儿林昭然是什么性子,回去那么久估计你也深有体会。她折磨了我父母,折磨了我们全家多少年了?你觉得蔚姐儿欠了你侯府的,我还觉得林昭然欠了我们林家的呢。” 林母涕泪连连,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侯府是这样子的打算,竟然想拿这不对等的教养之恩一直压榨她的蔚姐儿,其实有什么不对等的呢?论爱,在没发现抱错之前,他们对林昭然的爱,绝不会比李氏对林蔚然的爱少。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夫妻二人在林昭然身上所费的心思比其他的孩子都多。 物质吗?是说物质的不对等吗?有帐,那就算!“南阳侯夫人,你既然说是我们林家欠了你,是蔚姐儿欠了你,那你就算一算你们侯府在蔚姐儿身上投入了多少,给一个数,我们还!”无论花多少钱,她都要买蔚姐儿后半生不被侯认所辖制! 宫大夫人叹息,这哪能算得清呢?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第78章 果然,李氏嗤笑一声, 笑林母的天真, “你们别痴心妄想了,林蔚然是咱们侯府教养出来的贵女, 我们侯府在她身上所费的心血,绝非能用银两算清。” “心血和心血难道不是对等的吗?你们在蔚姐儿身上耗费了不少心血,我们在昭然身上又何尝不是呢?”林母不解, 论心血不是平等的吗?不平等的地方, 她也让她算帐啊,怎么还算不清了呢?林母无措。 李氏一脸鄙夷, “你们一群贱民的心血能和我们侯府相提并论吗?” 林蔚然心想,争吵是没用的, 这事说来说去, 就是林家的门楣太低了,如果林家是像宫家一样的国公府, 李氏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是林家欠他们侯府的吗? 宫大夫人看不得她那嘴脸,嫌弃道, “李氏, 你就庆幸吧。你这套强盗逻辑, 遇上讲理讲良心的人还能说道两句。遇上不讲理的人,谁搭理你?林家几口人都是老实人,但也不是你可劲欺负的理由。” 李氏看了宫大夫人一眼, 原先呢, 她尚且畏惧她的身份, 但现在明显她与林家是一国的,那还有什么束手束脚的,“我知道你们国公府想娶她,自然不想承认她欠了我们侯府。因为如此一来,你们国公府就得礼让我们侯府三分——” “一派胡言!” 宫大夫人气,这李氏就是个混不吝,什么话都敢说。她该庆幸林蔚然出身林家根子正没被影响吗?否则在她的教导下,蔚姐儿成了她那模样。不行,一想到这,她的头就疼。 “事情的起因根子在你们侯府在你,所以不管什么样的后果你们侯府都该承担起来。换句话说,就是你们侯府自找的。” “如果你一心认为林家欠了你们侯府,那就麻烦给个数。侯府的教养是很珍贵,但那也是有价的,也没到怎么用银两算不清的地步。还是你们就想凭着这一点对蔚姐儿予取予求?你们南阳侯府怎么这么贪得无厌呢?” 宫大夫人此刻对李氏是厌恶极了,说话用词都极不客气。 这点林蔚然很赞同,其实宫大夫人所说的很多话,都是她想说的。但在古代以孝为天的舆论大环境之下,她不可能发声的。李氏再怎么说也曾是她的母亲。 林家人和宫大夫人也不希望她与李氏正面怼上,宫令箴就是怕她吃亏,才请他大伯娘匆匆走这一道。 李氏总算安静了一会,在宫大夫人这位国公府夫人的面前,李氏还没自大到敢说南阳侯府的教养到了无价之宝的地步。 这话是宫大夫人说的,李氏反驳不了,这就是阶层的压制。 如果是林母说,李氏分分钟给她撅回去。 “而且蔚姐儿自打归家之后,就没再回去纠缠你们侯府,反倒是你们,不时地来打扰人家!说吧,你此行的目的不就是那张鹿渭镇的砍伐资格证吗?你要这砍伐资格证做啥?但凡你要求合理,我相信看在你们侯府养育了一场的份上,蔚姐儿是不会拒绝的。” 宫大奶奶看似退让服软,其实是直接将军。她就不信李氏有脸说她与杨家合谋来谋林家的姚金炭烧制技术! 果然,宫大夫人的话一落,李氏就铁青着脸,牙关紧咬,她是断断不可能承认与杨家合谋的事的,但如果不承认—— “我要来做什么,你们不用管,要是还念着之前的养育之恩,按我说的来做便是。” “你以为你是皇上吗?拿人家的东西连个理由都不给。”宫大夫人看她短时间内是拿不出合理的理由了,决定不再留手,准备一举将她击溃,一会他们还有正事要商量呢。 “我不知道你是被谁忽悠来林家闹事的,但我以虞国公夫人的身份告诉你,这砍伐资格证你让蔚姐儿去销了也没用!即使蔚姐儿应了你的要求去申请销掉,如果没人接手,这五年内林家一样得交够十万两银子的税。” 宫大夫人发现,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氏整个人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这是不在乎林家的死活?幸亏她也早就不对她抱希望了。 她继续说道,“但是,但凡有人在五年内想取得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的,都必须先给二十万两,才能办下来。五年后,林家依然有优先权,除非五年后林家放弃再续约,别人才可以没必付出额外的代价取得这个资格证。” 关于砍伐资格证的前前后后,宫大夫人是有仔细地了解过的,所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但在李氏看来,就一心认定果然是国公府出手帮了林蔚然在坑害她。 其实李氏冤枉人了,这些条款都是林蔚然拟的。当初办理时,林蔚然就已经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考虑到了府衙那边有可能会出现的反悔,考虑到了那些想谋姚金炭秘方的人可能会从两方之中实力弱的林家入手。所以好些条款看似林家吃亏,林蔚然也要将那资格证与林家死死捆绑,在转让方面更是做了严苛的要求,防止了一切漏洞。 李氏铁青着脸,宫大夫人的话很清楚,除非杨家五年内都不想办这个资格证,但凡一动,这二十万两银子就逃脱不了。也就是说,她也免不了要出八万两! 宫大夫人的话李氏是信的,毕竟宫大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国公府夫人,不至于在这上面骗她,这种事她回去一查就知道真假。 正因为没有侥幸,李氏看着林蔚然就觉得面目可憎,要不是她弄出那捞什子姚金炭,她也不会被坑那么多的银子! “孽障!克我!”李氏目光如同淬了毒,扬手就想给林蔚然一耳光。 幸而林大哥早就防着她了,所以她手刚挥出就被林大哥紧紧抓住手臂。 啪!宫大夫人一拍桌子,整个人站了起来,“李氏!你敢动手?!” 当她看到李氏被制止后还欲挣扎着往林蔚然的方向时,宫大夫人震怒,她没想到李氏在她跟前就敢动手,如果她没来,李氏是不是要打砸了林家?!而且她这气全冲着蔚姐儿去的,宫大夫人不敢想象后果。 “你打的是我虞国公府的长孙媳妇!你想清楚后果!”没规矩,太没规矩了!这南阳侯府娶的是泼妇吗?她一定要再登一次侯府的门,李氏母子二人真是欺人太甚! 晴雪连忙将她家姑娘拉起来,离李氏远远地,一双眼睛防备地盯着李氏,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而林蔚然也被吓了一跳,真是印证了那句话,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显然李氏是被刚才宫大夫人透露出的消息冲昏了头了,她如此激动,不知道被杨家忽悠着陷进去有多深?不过看她这样的反应,怕是不少。一时间,林蔚然不知作何想法。 “说事就说事,怎么能动手呢。”林母没见过这等阵仗,话说李氏不是侯夫人吗?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林父铁青着一张脸。 林大嫂则直接站到林蔚然旁边去。 而李氏带来的人则围着纠缠中的李氏和林大哥。 “放开我!”李氏命令林大哥。 但林大哥根本不听她的令,而是看向宫大夫人,目前的场面,她是最有威严的,并且出身国公府,应该最知道如何处理这情况。 宫大夫人朝他点了点头。 李氏被放开,她方才被宫大夫人方才透露的消息激得一下子失去了理智,现在回过神来,也没觉得后悔。只恨自已动作太慢,所带的人太少。 宫大夫人说林蔚然是虞国公府的长孙媳,那又如何,虞国公府远在京城,还能管到太原府他们南阳侯府吗? 李氏梗着脖子想。 她看了一眼对她虎视眈眈的众人,知道今天是无法如愿了,白走一趟。 “好好,你们这一家子人将她护得挺紧的嘛。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得意一辈子!我们走。”放了几句逻辑稍显不顺的狠话,李氏起伏着胸脯步履匆匆往外走去。 沈嬷嬷阿文他们跟上。 等他们的马车完全离开众人的视线之后,众人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瞧她那样,怕不是记恨上了蔚姐儿?”林母发愁。 宫大夫人不以为意地道,“这样的人防着一点便是了。” 对此,宫大夫人倒是看得开。不招人妒是庸才,李氏那样的人,太容易得罪她了,总不能因为不想得罪于她,自已反而活得战战兢兢的吧? 送走了李氏一行人,林家的人才想起询问宫大夫人此行的来意。 “不知宫大夫人一早前来所为何事?” 宫大夫人真的来得太及时了,刚才的情况真的是一触即发,他们也没顾上思考宫大夫人为何这一大早地就来了林家。 宫大奶奶笑道,“嗳,昨天下聘之后,总算将两个孩子的亲事订下了。咱们两家也快要成亲家了,大侄儿父母不在了,我们就是他的亲人,就唤我亲家伯娘吧。” 林家人从善如流,“亲家伯娘!” 此时两位官媒从另一辆马车下来了。因为宫大夫人赶时间,所以她乘坐那辆马车跑得飞快。两位官媒所乘坐的那辆马车一开始也是跟着跑起来,将她们颠了个七魂八素的,都吐了。后来宫大夫人见她们追得实在辛苦,便吩咐他们不必赶,在后面慢慢跟上来就行。 这不,李氏前脚刚走,他们才刚到。 此时林家人看看她看着官媒,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只听宫大夫人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是和你们商议两人的婚期的。” 林家人:...... 虽然下聘之后便是请期,但昨天下聘今天请期,是不是太赶了点? 因为要商量婚期,所以大伙儿又重新坐下。 林蔚然则回房了,这事不适合她这当事的人旁听。 宫大夫人带着两位官媒亲自登林家的门来商量,以示对女方这边的尊重,不敢擅专。 可林家看到宫大夫人给出的三个日子,都觉得太近了。 他们也知道,一个多月,虞国公府将六礼完成了五礼,看那架式,婚期不会订得太远,但他们没想到迎亲的日子竟然也会那么赶。 这三个日子中,最早的,就在十天之后了。 “这,时间太紧了,连嫁衣都来不及绣——”林母第一个出声。 自打林家的姚金炭挣钱之后,林母就悄悄地为林蔚然准备了嫁衣料子,是当时姚金炭赚到第一笔钱时,林母咬着牙花着大价钱买的,这已经是极好的了。整套的料子配线配饰下来花了三百多两,这在枣林村是头一份,在鹿渭镇也很拿得出手,甚至在府城也不掉价。 如今林家赚了更多银子,蔚姐儿也说亲了。先前那份嫁衣料子却不合时宜了,因此被林母压在了箱底。 如今匆忙之间,他们在市面上能买到的料子都是很大众的,即使他们愿意花大价钱也买不到合用的料子。 因为蔚姐儿所嫁之人乃虞国公府的嫡出少爷,正四品的谏议大夫,两人成亲的婚服是有规制的。 二人要遵循红男绿女的模式,蔚然所穿婚服为四品花钗礼服,包括了相应的配饰饰花树金冠及却扇等等,原先林家预想准备的婚衣料子就不适用了。 在大梁朝,高阶命妇、官妇,根据品级有不同的规制。 宫藏现在官居四品,林蔚然嫁予他,便属于高阶官妇。她成亲所戴的花树金冠就有六树,每一树九朵金花,每朵金花镶珍珠一枚,宝钿六个,凤钗流苏一对,以及其他配饰花钿。 说实话,这些都非常讲究,林家置办不来,有银子也不行。他们林家置办不了四品规制的花钗礼服。 不过宫令箴的请封诰命夫人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旨意还未下达而已。但应该没问题的。 所以林蔚然要准备两套婚服嫁衣,一套是没有品级的婚服嫁衣,一套的合乎四品诰命的花钗礼服。 “嫁衣婚服——”宫大奶奶沉吟,“这个由我们国公府来准备吧。”其实她大侄子已经早早就命人在京城的□□阁请了刺绣大家帮忙准备花钗礼服了,成亲前,应该能到吧? “这怎么可以?”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咱们两家都是希望这两孩子成亲后好好的,所以各尽所能吧,哪家做多一些做少一些,不必太在意。” 林大嫂敏锐地察觉到,宫大奶奶这说法倒和林蔚然平时在林家的做法是一样的,合该蔚姐儿嫁进虞国公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亲家你们呢,就给蔚姐儿绣一双红鞋以及做几套红色丝绸的亵衣亵裤吧?”宫大夫人给林母找了些活计。 这个林母倒没反对,只是这婚期——她刚才提出来时间太短来不及绣嫁衣不过是因为不舍。 女儿刚回来这不久就要出嫁,林父林母很不舍,原以为还能多留几个月,好歹把她回来的第一个新年给过了。 宫大夫人看出来了,觉得应该要解释一下,宽一宽他们的心,让他们别心生芥蒂才好。 “亲家有所不知,我们婚期定得这样急是有原因的。”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难道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不成?“愿闻其详。”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相国寺冲和大师曾说过,令箴命里有一劫,如果能在二十一之前成亲,那么便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如若不能,将会经历劫难,元气大伤,数年缓和不过来。在没来太原府之前,我和我家老太君为了这事真是愁死了。后来令箴写信回来说相中了你家蔚姐儿,让家里派人来提亲时,老太君和我都喜出望外,老太君让我收拾收拾就将我赶过来了,此刻她老人家指定在京城盼着呢。还有就是,令箴明年可能就要外放了。届时他在外为官,成亲就没那么方便了。” 宫大夫人几个原因一说,林家人心都软了。最重要的是第一条,万一他们拦着,姑爷真有什么好歹,那不是怨他们吗? 宫大夫人自然看出来了林家的心软,又连忙表态,“我也知道婚期定得这样急,是委屈了蔚姐儿,但你们放心,在国公府,咱们家的人都是好相处的。蔚姐儿嫁进去,老太君和我必拿她当闺女疼。”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舍与妥协。 林父叹息着,“也是事出有因,那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十日之后吧。” 林父选了最赶的一个,全凭一副慈父之心。 “我这做人媳做人大伯娘的,在这替老太君和令箴谢谢您二老的体恤。” ...... 林蔚然在屋里坐着,晴雪打开了窗,他们的话隐约传来。林蔚然从头听到尾,后面都不由得摇头失笑,她父母傲然不是宫大夫人这位亲家伯娘的对手啊。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第79章 从林家回来,李氏就病倒了, 鸵鸟心态发作, 称病不出。至于还在等她消息的杨家?李氏管他去死,自然是什么话也没给杨家带。 杨太太已经猜到结果不太如意, 但李氏连个回复都不给,可将她气坏了。 但她暂时顾不上这一茬,因为杨怀德让她清点财物, 看看他们杨家还有多少能活动的银子。 杨太太用了一早上的时间盘点, 因为前面给林家转让费的时候抽取过一次,各个铺子如今都瘦得很。她发现满打满算, 手里的现银也不过三万两银子,这还是将所有铺子的现银活钱都抽取一空的情况下。 杨怀德看她拔来算去好几遍, 不耐烦了, 于是将自已的决定托出,“不行的话便将南郊那一片地卖了吧。” “不行!”杨太太一听就反对。 那片地足有一百顷, 而且是连在一起的,都是上好的水田, 肥沃得很, 每年的租子能收不少。 对于杨怀德这个决定, 杨太太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也知道当初我们杨家在南郊只有四十顷地,后面的六十顷咱们费了多少年才买下的, 其中又费了多少心血!现在遇到事, 你第一时间就想卖了它?” 在南郊那边, 弄那么大一片地,真不容易。 南郊的地几乎都是府城里有些实力的家族所有,在那拥有地的人家最起码也是个地主富户。里面的关系错宗复杂得很,并不是你有钱了想买了,就能买到的。可以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 杨太太看他不说话,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不由得柔了声音劝道,“咱们不是说好了,那片地以后就当成杨家祭田的吗?不然咱们卖掉几个庄子,再卖两三个铺子,再将这现银算上,十二万两,就差不多了!”她刚才拔来算去那么长一段时间,也是在考虑变卖哪处产业合适。 “就卖那一百顷地!”杨怀德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说这话时,他眼中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杨怀德心知自已做这个决定,还包含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想法。 杨太太一摔算盘,“那是咱们这些年好不容易置下的田产!” 杨怀德抬眼看她,“你没有想过,这现银一断,铺子就周转不开,铺子一垮,你能想象出来后果吗?还有庄子一卖,咱们府上的供给怎么办,平时吃什么喝什么,难道都要采买吗,这又是一笔帐!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想到那后果,杨太太的身体就是一抖。 “这笔钱真要咱们出?”杨太太不甘心地做最后的确认。 杨怀德磕上眼,已经不想再回答她了。 “不行,我明天就约李氏出来!”凭什么这二十万两只是他们杨家在为难?该她出的八万两别想逃! 对此,杨怀德没有说话,杨家现在急需一个盟友来分担这些压力。还好,这笔银子给出去之后,等炭窑开起来就会好了。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已,他真有些怕了这一出又一出的了。 杨太太思考了一会,想到一个主意,“南郊那一百顷的地都是好地,并且是连成一片的,一亩能卖到十两以上。这一片地,咱们现在找牙人的话,匆忙出手难免要被压价,而且估计还会被牙行那边拆着卖。老爷能不能和王华说一说,咱们杨家以资抵债?那一百顷地作价十一万两!如此也省得被人牙子吃掉一部分利。” 杨太太不用想,他们杨家赔偿的二十万两之中,是按照那合约的双倍违约金赔的,这其中一定有一半是那林家的!他们这提议,林家指定会乐意。 杨太太的提议正中他下怀,杨怀德答应下来。 该他们杨家拿的十二万两银子的赔偿问题商量完毕,杨太太就唤了下来进来更衣,她要去见李氏,立刻,马上! 杨太太要见面,李氏不想见,可她拿了自已的把柄,李氏不得不赴约。 没有意外的,刚见面两人就吵起来了。 “我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李氏低吼,八万两,即使对整个南阳侯府来说都不是小数目,光指着她的嫁妆私房,她哪拿得出来? “我记得你在东郊那里不是有四十顷的地吗?那片地也值个三四万两,再卖点庄子和铺子之类的,就差不多了。” 说这话时,杨太太莫名觉得解气,他们杨家都要将南郊那片一百顷的地卖掉了,她李氏一个妇道人家凭什么还能握着南郊那一片地作私产? “如果不够,你女儿林昭然的嫁妆不是握在你手里吗?挪用一下呗。反正顶多两个月就能赚回来了,谁不知鬼不觉。” 杨太太的话让李氏不寒而栗,却又鬼使神差地觉得可行。大不了等姚金炭分红了,她多给昭然准备一些嫁妆就是。况且一开始她也因为这个原因才陷了进去杨家的坑的。 将八万两的财物交给杨太太后,李氏病倒了,这回不是称病,是真的病了。这些私房田产,都是她嫁入侯府之后偷摸攒下来的,现在全没了,全没了! 她嫁进来的时候侯府是由婆婆这个寡母免力维持着,总的来说侯府还是有几分破败的,后来她小姑进宫后才渐渐好起来的。 说起来,侯府的运道不错,投啥都能赚点,财源才渐渐丰盈起来,她主持中馈也才能偷摸着攒下一点私产。现在全没了,她感觉自已的心也空了。特别是她女儿昭然来看她时,看着她对自已的关心,李氏更难受了,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林昭然出来李氏的院子,有些疑惑,她低声吩咐点墨和岑院的人打听一下她娘这些日子有什么异常之处。 点墨领命去了之后,林昭然仔细想了想,觉得是自已多心了,第二世的这个时候,她娘应该没出什么事才对。 这一日,宫令箴领着人抬了几只外型精致表面乌漆黑亮的箱笼登林家的门。 这是宫家下聘之后,宫令箴第一次做为林家的未来姑爷登门。 林父林母见到宫令箴,都有些吃惊。 他们这里虽然没有规定说未婚夫妻在成亲前不能相见,见是能见,须得在双方有长辈在场的情况下,但一般无事的话都尽量别见的。况且他们还有不到十日就成亲了。 林父相信未来姑爷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接着一问,方知他是特地将蔚姐儿的花钗礼衣和花树金冠等成亲当天的穿戴。 宫令箴表示,东西太贵重,他要亲自送过来才放心,还有他此次登门其实还另有一事要询问。 不过他没有立即就说。 对于宫令箴的到来,林蔚然是讶异的,宫令箴不是等不及的那种性子,她也不是,所以林蔚然猜他应该另有事情。林蔚然略一思索,觉得应该是杨家那边有动静了,估计是熬不住了吧? 林蔚然从屋里出来,宫令箴见了她,眼中不自觉带笑,“岳父岳母,我想和蔚然说说话可以吗?就在屋子里。” 听闻他对林父林母的称呼,林蔚然瞥了他一眼,你那么积极改口,也没改口费的呢。 林父林母:......对于未来姑爷的大胆要求,他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啊。 林父罢罢手,算了,冲着他提前改口的份上,让他如愿了吧,“行吧,你们就在屋里说说话,晴雪,记得伺候姑爷茶水全乎咯!” 最后,宫令箴和林蔚然就在她的新屋的闺房里说话,门窗都特意没关上。 晴雪拿了个小凳子和簸箩靠坐着门口做针线。这样既没有打扰到二人说话,也算是让二人避了嫌。 宫令箴先说正事,“杨家想将南郊的一百顷土地作价十一万算进赔偿了。王太守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们这边愿意要就要,不愿意的话他那边就拒绝了。”反正他们府衙是要现银的。 果然是杨家那边的消息,他说的南郊的地林蔚然是知道的,那一片地土质肥沃,是太原府许多达官贵人们喜爱的置产之地。 宫令箴说完之后,林蔚然几乎没太思考就拒绝了,“那片地我们林家不要。杨家提出这样的要求,还真当我们林家是傻子呢。” 宫令箴很讶异,在她跟前,他没有伪装自已的情绪。 “怎么,很吃惊我的决定?”林蔚然笑问。 “没有,你做出的决定我并不吃惊,我吃惊的是你做决定的速度。” 那是太原府府城南郊的一片一百顷的肥地,很少有人能这么快速地舍弃的吧?搁别人眼前,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之纠结神伤久久呢。 “这有什么纠结的,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大的饭。”林蔚然回得很随意。 要了那片地,招杨家的惦记吗?虽然她也不惧就是了,但他们林家和杨家因为姚金炭一事算是结了仇怨了,这事终究得做个了结。 真要了这片地,就是将火堆遗留给林家的子孙。正如李氏那天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在的时候还没事,林蔚然自信有足够的能力压制杨家。但谁又能保证以后林家的子孙永远能压制得了杨家呢?所以没必要拿了杨家那片地一直戳着他们的心窝子刺激他们。 不是她想太多,杨家提出这么一个以资抵债的办法,未尝没有在心里打算着等有机会便将这一片地谋回去的想法。 如果林家已经很强大,自不必理会杨家的算计。但显然现在的林家还不够强大,行事就不由得不稳妥一些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林蔚然突然想到,“这些你不会看不出来吧?特意来考验我的,嗯?” 林蔚然笑着,眼睛微微一眯。 “冤枉。”宫令箴陪着她闹,“此事我是替你回绝了,但总得来告诉你一声不是?咱俩果然心意相通呢。” 林蔚然笑,心意相通嘛,还不一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思维模式很相近。 宫令箴又问她,“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们不钻入此局不上当怎么办?” “不如何啊,那咱们林家就好好做这门手艺,扩大规模。”这只是赚快钱和赚慢钱的区别而已。他们这回是赚了快钱,但不代表这事就结束了。饭碗被抢了,砸不砸还得看她心情,再看他们的表现。如果她心情不好,或者他们死性不改再来惹她,她索性就将他们的饭碗都给砸了。想到这,她又看了宫令箴一眼,她将来能不能轻松地砸掉杨家的饭碗而不被追究责任,就全看他手里握着的东西了。 “那你答应了王太守五年交十万两的税岂不是亏了?”为了办那个砍伐资格证,白白给太原府府衙那边送了十万两。 “会吗?我不觉得亏耶。” 不可否认烧制姚金炭是一门很赚钱的营生,而且如果不主动交那十万的税的话,接近无本。 “我们林家确实用了很多木柴资源,给太原府交税是应该的。”因为这税收达到两万银子,折合人民币就是两千万啊,足够引起王太守的重视了,也会得到他的保护。看他在此局中那么积极的配合,能说没有这十万两的银子的作用吗? 现在想想,像她这么有良心经商的人太少了,应该受到保护,林蔚然给自己点赞。 宫令箴笑,“现在大家都以为你这局中局连环计是我的手笔呢。” “那就麻烦未来夫君帮我背一下锅啦。”林蔚然调皮地眨眨眼, “你啊——”宫令箴无奈地笑笑。 林蔚然冲他扬脸一笑,“我觉得一定是特别的缘份,我们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 这句话让宫令箴心都软了,看林蔚然回到林家的作为,便知她对她的家人有多好。能成为她的家人的人都何其有幸,更别提自己还多了一个身份,就是她的爱人,她孩子的父亲。 宫令箴暗暗算着日子,还有七天,七天之后他便能将她迎娶进门,他的新娘。 “对了,李氏是不是掺和进去了?”林蔚然问。 “嗯,掺和的程度还挺深。” “多深?” “她参与进去,能分四成的利,你说呢?”宫令箴笑着反问她。 林蔚然点头,是挺深的,说是四成,具体能分到多少另说,全由杨家说了算。但在前期,恐怕李氏就得按照分成所占比例拿钱。 “她掺和进去的银子是怎么拿的?”从那天李氏来林家时带的几乎全是她的心腹的情况来看,这事李氏指定是瞒着侯府做下的,所以李氏不可能全给现银。 “她抵押了太原府府城东郊的一片四十顷的地,还有出手了几个铺子庄子之类的。” 林蔚然皱眉,她心里算了算,李氏跟着杨家搅和,至少拿了十万银子出来,她的私房应该没那么多。而且李氏这个人她是知道的,最爱囤地,她自已手上的铺子庄子压根没几个。东郊那四十顷的地应该就是她的私产的大头了。 想到某种可能,林蔚然悚然一惊,“她挪用了林昭然的嫁妆?” 又被她猜到了,聪明的丫头,宫令箴点了点头。 “李氏抵出来的田地铺子庄子之类的,你和王太守说一声,让他留着吧,我们林家要了。” 宫令箴对她这个决定并不意外,“放心吧,都留着呢。你哪一日去南阳侯府?我陪你去吧?”他刚才说还有一事相询,说的就是这事。 “就尽早吧,早些了断,省得节外生枝。”林蔚然突然间又想起一件事,“对了,确定了去侯府的日子后你顺便帮我约见一个人,我有东西要带给他!” 宫令箴点头,准备等杨家那边将财物准备好,三方做一次交接,登门侯府的事就安排在这后面。 第80章 第八十章 林家这边,宫令箴刚走, 沈夫人就带着陈掌柜登门了。 两波马车还枣林村的村口的时候遇到了, 双方一眼就认出了对面马车的主子的身份,毕竟给两府赶车的车把式都必须有很强的认人能力, 这是最基本的。 然后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停下马车。 “爷,前面是沈夫人的车驾。”宫家这边的车把式身体微微后仰,以低沉却足够让马车里的人听到的声音向宫令箴汇报。 “哦?”宫令箴挑眉, 沈家的消息倒挺灵通的。 宫令箴撩开车帘, 正巧,对面沈夫人也正好从马车出来。 “沈夫人。”宫令箴事先问安。 一见宫令箴, 沈夫人就笑了,“宫谏议来林家?” “是啊, 来送点东西。” “正巧, 我来林家也有点事儿。” 两人都避重就轻,宫令箴没问沈夫人的来意, 沈夫人也没追问他给林家送什么。略寒暄了两句,两人就别过, 然后背道而驰。 沈夫人的车驾停在林家大门前, 她的到来让林家人很是惊讶, 唯独林蔚然对她的来意有些许了然。 果然,一番寒暄之后,沈夫人问起了杨家欲用府城南郊一百顷地作价十一万两以资抵债, 而他们林家拒绝了的事。 沈家一直关注这事, 沈夫人算是比较了解内情的, 毕竟从一开始林家烧制姚金炭,到后来引起杨家的觊觎,沈家也几乎是全程参与,只是没有涉入过深。比起刚收到些许风声的太原府的其他世家,沈家是最早收到确切的消息的人家了。 闻言,林家其他人一脸的懵圈。 沈夫人注意到了这点,意识到林家人除了林蔚然,怕是林家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林蔚然无奈地笑笑,这事她本来准备晚点说的,哪知道那么恰巧地被沈夫人给事先挑破了。林蔚然不得不先作解释,好让家人明白眼前发生的事,“爹娘,大哥大嫂,我正想和你们说呢。刚才令箴在屋里说的就是这事儿......” 林蔚然将宫令箴的话有详有略地告知家人,关于李氏的那部分她还没说,准备晚点只剩下他们一家子人的时候再说。 听到杨家欲拿出那么大一片地作价十一万算进那二十万两银子之中,林大哥两眼放光。 从古到今,国人对土地都有一种由衷的热爱。 林大哥的想法很实诚,比起银子,他更喜欢这一百顷地。况且听蔚姐儿的意思,因为那个砍伐资格证的事,他们能从中分到十万两呢。也就是说那一百顷的地,他们只需要贴进去一万两,就能到手了。 “蔚姐儿——”林大哥有些难耐地叫了林蔚然一声。 林大哥仿佛看到,他们只要一点头,那一百顷的地就会写上名字变成他们林家的田产。 林蔚然严肃地看了林大哥一眼,这一眼镇住了躁动的林大哥。 林大嫂也看到了,暗中掐了林大哥一下。蔚姐儿考虑事情比他们周祥多了,听她的准没错,有疑惑等客人走了再问就是。 沈夫人自然看出了林大哥的意动以及林父林母的不知所措。但她人都到这里了,有些事总归要问清楚,他们沈家也好做出相应的决定。于是她也看向林蔚然,一副等待她回复的表情。 林蔚然肯定了沈夫人收到的消息,“沈夫人收到的消息没错,我们林家是不打算要杨家那一百顷地。毕竟杨家作价十一万两,如果我们要了,还得贴一万两进去。实不相瞒,为置办我的嫁妆,家里将家底都掏空了。” 贴一万两进去他也愿意啊,林大哥挣扎着想,可是他知道他妹妹决定的事,怕是林家真的不能够拥有了。 沈夫人点头,知道林蔚然这样说,是真的对这一百顷地无意了。否则一万两而已,即使林家真的没钱了,以她搂钱的能力,还怕弄不到一万两吗?如果弄不到,不是还有宫令箴吗? 不过她有些不解林蔚然为何拒绝,于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这时,林杨两家明显起了龌龊,想井水不犯河水那是不可能的。在这情况之下,你拿了我的秘方,我拿了你的田产,好好出一口恶气,是很多人都会选择的做法。 但林蔚然呢,该拿拿了,却不想在这一事上时刻地戳着人家的肺管子。 所以,对于沈夫人的问题,林蔚然只说不想林家一直被杨家所惦记。 沈夫人点了点头,关于这点,他们沈家倒是不怕。 因为沈家自已在南郊就有祭田,一直想扩大,但土地的扩张及兼并需要运气和时机。这些年,沈家遇到过两次收购旁边土地的机会,但总被杨家横插一杠抢了去。 当然,这样的情况不止沈家遇到,其他家也遇到过。 当时好几家人都气坏了,觉得杨家不守规矩不讲道义,如今杨家这一片地被连锅端起,不少人家知道消息后都暗自拍掌称幸呢。 沈夫人问明了林家不想要,便将沈家有意将杨家在南郊那一百顷地买下的意图相告。 林蔚然让他们随意,不必顾虑他们林家这边。 沈夫人又顺便加了一句,如果林家想要的话,他们沈家不会相争。 林蔚然轻笑,如果他们林家想要,这一百顷土地的消息,也不会流露出去。等流露出去的时候,也是完成易主的时候了。 林大哥见林蔚然果然拒绝了,不由得难受,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林蔚然仅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有些事她大哥需要沉淀一下,林家自打烧制姚金炭以来接连获利,让他膨胀了,以为什么好处都是林家该得的。 这一百顷地的事要搁以前,她大哥指定还会犹豫一下,思索着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会不会有什么陷阱。现在嘛,林蔚然摇了摇头。 林大嫂紧跟在林大哥后面追了出去,出去前给了林蔚然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夫人和蔚姐儿商量的事,林父林母也不太懂,于是也跟着出去了。 得了林家对那一百顷地无意的答案,沈夫人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似遇到什么难题一样,眉头轻蹙。 “沈夫人可是有什么难事?” 林蔚然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正巧看到她颇为烦恼的表情,便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她会回答。 谁知沈夫人竟然点头,称确实有些棘手的事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林蔚然只能接着问是什么样的事了。 “你和杨家几番交手,对他家应该也有几分了解,杨家的底线很低,你不知道他家那一片地的佃户有些难缠。因为这一片地的佃户受雇于杨家多年,全部不要,显得沈家薄情寡恩,要了吧,又怕难以管理,担心到时出岔子。这样的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这有何难的。”林蔚然不以为然地道。杨家那一片田如果说她没肖想过,那是假话。她想过,如果要了杨家那一百顷地,林家如何管理,如何平稳过渡。只是最终衡量了利弊,才放弃了它的。 闻言,沈夫人眼睛一亮, “还请蔚姐儿教我。” 此次由姚金炭引起的杨林两家斗法,沈夫人是从看到到尾,林家在如此弱势之下竟然半点亏都未吃。能有这样一个结果,全赖林蔚然在其中调度应对。林家在林蔚然的指点之下的种种应对,真是令她叹为观止。 林蔚然也不卖关子,秉着与沈家结个善缘的想法,将之前思虑过的方法合盘托出,“沈夫人不必如此,这事不难处理,只是仓促之间你们没想到万无一失的法子罢了。我说的法子很简单,沈夫人只要将那些佃户,每三到五户划成一个小团体,再分配给他们田地来管理,让他们相互监督作保,如果其中有人出了问题,其他几户人家同时承担惩罚。在此前提之下,最好呢,能降低一下佃户们的租子,比如收成五五开什么的。” 现在佃户一般都要交出收成的六成做租子,遇上黑心一点的佃主,交七成八成都是有的。但太原府府城南郊那一片地大多都是属于世家大户的,他们要名声和脸面,所以那一片佃户的日子好过很多。 其实林蔚然用的是后世科举制度中出现的五人联保制,她此刻只是将五人联保制改成了三户联保制或者五户联保制而已。 “有赏有罚,不错不错。蔚姐儿真是帮了婶子大忙了,婶子呢也不让你白帮忙,等你出嫁那天婶子一定给你添妆。” “沈夫人——”林蔚然跺脚,假装不依。天知道她都恶寒自已这个,但没办法,谈到这成亲的话题,自已总不能脸不红气不喘大咧咧地应承下来吧? 沈夫人得了林家的回复以及林蔚然给她出了主意解决了杨家佃户的烦恼,收获颇丰,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落实下来。 送走了沈夫人,林蔚然想了想,去见了她大哥。 林大哥经过这段时间的平复,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对于杨家拿出一百顷地作为赔偿一事,林蔚然将自已的想法和顾虑都和林大哥说了。并且还说了在这次的赔偿之中,她已经托宫令箴向王太守请求,将李氏拿出来的财物优先作为赔偿他们林家的做法,以及李氏拿出的这些财物,她预备将之归还给侯府的打算也合盘托出。 听完林蔚然抽丝剥茧的解释,林大哥也释然了,这样也好,省得那侯府那李氏一直叫器着他们林家他们蔚姐儿欠他们。这笔钱财还给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有没有脸再说那样的话。 府城杨府 “你是说,我们那一百顷地王太守拒绝了,李氏东郊那四十顷地,他却受了?”杨太太不可思议的道。不用想,一定是林家的决定。 “林家拒绝了咱们的提议,你说这林家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杨太太问杨怀德。 “还有,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李氏也掺和进来了?可是如果知道了,这做法不像啊。”杨太太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真不明白,如果林家得知了李氏掺和进来的话,按常人的思维,不应该是接受了他们的提议的吗?毕竟那一百顷地作价十一万两,他们杨家赔偿的二十万两中,林家能拿到一半,林家只需要往里贴补一万两,就能拿到这一百顷的地啊。这一万两林家又不是没有! 然后拒绝李氏的四十顷田产,然后将之变卖,这样子做,林家拿着银子才不会觉得烫手。因为林蔚然再怎么说,也是被侯府养育大的,拿着李氏的私产,恐怕会被人戳脊梁骨吧? 现在林家却是截然相反的做法,拒绝了他们的一百顷地,却愿意接受李氏的田地、铺子、庄子折成银两算进去。 “林蔚然本就精得要死,身边还有一位多智近妖的未婚夫,怎么会出这样的昏招?莫不是——”想到某个可能,杨太太的心就是一跳。 杨怀德直接道,“别猜了,人家压根就没想将李氏的私产握在手里。” 果然是这样啊。 所以说,你的敌人往往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因为人家研究的是你的行为模式,思维导向。然后拿着放大镜将你的一举一动,一步步地进行拆解,任何的异常他们都会翻来覆去地想。 “这李氏可真好命!”杨太太酸酸地说道。 砰,杨怀德越想越气,忍不住将手边的杯子砸了个稀巴烂。 这动静将杨太太吓了一跳。 杨怀德阴沉着脸,这林家就是不上套!他发现这林蔚然真有些邪性,他们的算计一遇上她全成了失算。 “不行,你赶紧联系牙行那边,将我们南郊那片地要出手的消息放出去。要尽快处理了,将银子凑出来。既然林家要钱,那咱就给钱!”杨怀德很心焦,从圣旨下达到现在,实在是耽搁太久了。既然避免不了挨这一刀,那就赶紧,不要再耽搁功夫了。 “咱们还要一整片卖出吗?”杨太太问。 杨怀德咬牙,“卖,有人敢吞下,那就卖!” 杨怀德岂会不知,在太原府,能一下子吞下他们杨家南郊那片地的,恐怕也是太原府的大家族,他们想拿回来的机率也很渺茫。但他始终相信姚金炭能令他们杨家起死回生,甚至更上一层楼。届时未必不能将这一百顷田地赎买回来。 “不然咱们再等等?还有不到十天宫林两家就要成亲了,成亲后宫令箴应该要启程回京了吧?还有林蔚然也会跟着一道前往京城——”杨太太认定了这一切都是这对男女搞出来的,他们走了,他们杨家就不会老吃亏了。 “等等等,再等这冬天就过去一半了,炭也不用烧了!你算计人家,你以为他们是傻的吗?从我们谋人家的姚金炭开始以来,哪一次我们算计得过人家了?别忘了,还有他们走了还有王华在呢,你觉得他会是个肯吃亏的人吗?”杨怀德冲着杨太太发了一顿火,话里更是毫不留情地戳醒她的痴心妄想。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第81章 沈夫人回去没多久,王太守就让人传话给林家, 说让他们的主事者到府城一趟, 办理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的过户及相关的获取赔偿的事宜。 没多久,就见宫令箴的马车来了。 宫令箴向林父林母禀明今天他会陪同林蔚然走一趟府衙, 将砍伐资格证的相关事宜办妥,然后再一同前往南阳侯府。完事之后,将她安全送回来。 本来林父林母是打算让林大哥陪蔚姐儿走这一趟的。倒不曾想到登门南阳侯府的话, 宫令箴这个未来姑爷比林大哥要合适一些。一是他俩已经定亲, 眼看成亲在即,在外人看来, 走一趟南阳侯府很合乎常理。二则他的能力应该很强,有什么突发状况的话, 会比林大哥更懂得处理。 所以对他的主动提议, 林父点头,“成, 就让小弟跟着你们一道。”叫上林小弟是为了避嫌。 对此宫令箴没有异议。 期间,林蔚然偷偷问过他, 她上次交待他约人的事约到了没?得到肯定答案之后, 林蔚然就将他扔下陪林父林母说话, 她则带着晴雪去了后院的小水池那里。 林蔚然决定将小锦鲤送给唐颂。在原著中,他既然向林昭然讨要小锦鲤,那就是说小锦鲤对他有用处。 这个想法在上次见到唐颂时她就隐约有了, 并且在上次和宫令箴说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还有就是, 林蔚然有预感, 林昭然惦记着小锦鲤,她不会死心的。与其被她时时惦记,倒不如将它送给唐颂。 虽然这条锦鲤称得上是‘二逼锦鲤欢乐多’,或许有些奇异之处,但林蔚然还不至于指望一条鱼。放生也是它的归宿之一,而她选择交给唐颂,是因为在原著中以及她所看到的所接触到的唐颂都不失为一个正直的人。她相信小锦鲤到了他那里,也会得到很妥善的安排。 “姑娘,真要将这小锦鲤送人啊?” 晴雪抱着之前装小锦鲤的青花瓷缸,陪着林蔚然来到小水池,一想到要将小锦鲤送人她就很不舍。 林蔚然嗯了一声。 水池里,那小锦鲤正定着身形在水中,似在侧耳倾听什么动静一样。 林蔚然站在水池边看了一会,决定自已动手将小锦鲤抓进缸里。 之前就说过,养小锦鲤的水池不知道怎么回事,水温在大冬天都不冰。所以林蔚然伸手入池也没事儿。 晴雪跺了跺脚,知道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家主子的决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将手伸进池子里,她以为主子能很快就将小锦鲤抓起来呢,因为这条傻鱼最喜欢主子了。 小锦鲤向来对林蔚然都很亲近,以往她手一伸进水池里,它就会游过来亲啄她的手背或者手心。 有时林蔚然逗它,手到了水面就是不伸进去,可将它急坏了,甩着尾巴在离水面最近的地方来回游动,就像人在一个地方来回踱步一样。最后它实在忍不住就一跃而起,冲出水面,亲吻她的手掌心。 可是这回,林蔚然的手伸到哪它就躲到哪,捉迷藏似的,灵活得很。 来回试了几次都这样,林蔚然气坏了,将手抽出水池。 她的手刚出了水,小锦鲤就定住了身形,还微微轻快地摇了摇尾巴,似打了一场胜仗。 林蔚然看着它,抱胸冷笑,“看来你真是成了精了,听到刚才我们的话了?” 小锦鲤依旧欢快。 “别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晴雪,去拿捞鱼的兜子来。” 小锦鲤的身子定定地悬在水中,下半身微微下沉,鼓起一双鱼眼望向林蔚然。 林蔚然竟然想到泫然欲泣这个词,活像她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大坏蛋。想起它一路陪着她出府,回到林家,给她带来不少的欢乐,林蔚然不由得心一软,对着它说道,“如果你真能听懂就别闹了,我送你去一个好去处,这事已经定下了,不会更改。” 晴雪磨磨蹭蹭的,去了好一会了,还没将网兜拿来。 林蔚然试探着将手再伸进去,这次小锦鲤倒是不躲了,她很容易就抓住它了。 林蔚然将它放进缸里,它就顺势挨在缸的边上,也不游动,整条鱼显得没精打采。 刚回来的晴雪看到这一幕,可将她心疼坏了。 林蔚然吩咐她,“抱着它跟上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临出门前,正巧撞上,林大嫂气呼呼地回家。 “气死我了,娘,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话!”林大嫂没注意到家里来人了,在院子逮着林母就忍不住吐槽,“他们说咱们家已经攀上了虞国公府做亲家,还卖了姚金炭的烧制秘方得了那么多银子,哪还用得着赚这些蝇头小利辛苦钱!还明目张胆地问我收那么多豆子做什么,这打听人都打听上脸来了,还要不要脸了?” 林蔚然从后院的水池回到前院,恰好就听到了,知道了她大嫂是在说收豆子的事。 那一晚说开之后,林大嫂知道小姑子是个大气的人,有些话她就直接说了,没再拐弯抹角。 林大嫂不与林蔚然说客气话,直接问她家里能不能做那豆腐的买卖? 这事林大嫂在心里琢磨了一段时间了,她觉得这豆腐的买卖可以做。她算过了,首先黄豆不贵,水豆腐全是水,炸豆腐呢是有些费油,都要价可以高一些,都很有赚头。就是做豆腐颇费些功夫,但农家人并不怕干活费功夫,这不算什么。 林蔚然乐见其成,给她出了好些点子。 现在李氏在收黄豆子就是林蔚然出的主意,两斤豆子换一斤高粱米,不想换高粱米的话,林家也可以给钱,一斤豆子五文钱。 一时间,大家都很乐意将豆子拿出来换,这豆子也是粮食,但口感还是比不上高粱米,偶尔炖一点来吃吃可以,多了也不想吃,而且吃这个还爱放屁。 林家收豆子之后,这些人都是自家留下个三五斤的,给爷们炒一炒当下酒菜,其余的都拿来和林家换了。也有精明不愿意换的,想等着看林家打算拿这豆子来干啥,甚至有些人没脸没皮的都打听到李氏跟前来。 有一就有二,可以说李氏在枣林村收豆子并不如她预期那样顺利。 这弄得李氏很上火。 但是没办法,林家因为姚金炭一事,在村民们看来是彻底发了家。现在李氏又收豆子,虽不知其用途,但还是忍不住想跟风,看看能不能跟着喝口汤。 看着她大嫂这么上火,林蔚然就劝她,“可以发动亲戚在别村收嘛。” 李氏一想也是,就像之前他们收桃金木那样,不是挺顺利的吗,还省心了。 出了这个主意之后,林蔚然便不再掺和了,随着她大哥大嫂去折腾。 林蔚然宫令箴林小弟二人还在赶往府城的马车上,府城的上层阶级就已经为杨家南郊百顷土地易主的事议论纷纷了,其中又以太原府府学的学子们最为关切这一事。因为他们出身大家,姻亲关系复杂,消息灵通,知道的内幕要比普通人多得多。 “杨家南郊的那片地易主了你们知道吗?” “咋回事?没听说呀。” “杨家家根本没来得及走牙行,你们当然没听说了。” “那片地足有一百顷吧,起码占了杨家三分之一的家底,谁那么大的魄力买下了?” 那人诡异地不说话了。 “是沈家买下来的。” “我说呢,是沈家的话就不奇怪了。这太原府也就那几家有实力一举拿下杨家那一百顷地了。” “杨家怎么落到这地步了?他们家对那片地多看重啊,听说那片地准备用来作为杨府的祭田的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要不是杨家行事张狂,想抢人家枣林林家的姚金炭烧制方子,能落到这份上吗?” “当初这杨家可是请动了皇上下旨让林家将秘方转让给他们呢,哪知道才过了多久,这么大一份产业说变卖就变卖了。”说这话的人颇为唏嘘。 “意思就是,这杨家上赶着掉坑里,被人坑掉了三分之一的家财?”初闻这消息内幕的人惊掉了眼珠子。 “应该不止。别忘了之前杨家还支付了五万两的技术转让费以及帮林家赔偿了与沈家所签合约的违约金两万两。” 此话一出,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 “这杨家不是去谋人家的姚金炭烧制技术吗?应该越做越强才对啊,怎么感觉像是去送菜一样?”有人自言自语。 可不是主动送上门被人林家割肉吗? “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你这话用得不好,人家林家好好的呢,只有杨家被沈家捡了便宜。” “嗳,你们说这些都为时过早,杨家只是一时困难,等姚金炭烧出来之后,就能恢复元气了。届时太原府的世家会是个什么样的格局还不一定呢。” “窥一管而知全豹,这姚金炭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从一开始杨家就落于下风,这林家还会不会有后招?谁都未可知。” 这话一出,无人反驳,有些个甚至心里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最后有学子说了一句,“还记得她当初离开南阳侯府前的赏花宴,玩笑一样念的那首改编的赤壁赋吗?如今人家真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此时此刻真是应景啊。” 众人:.......还真是,可当时他们只以为是她改着玩的一句话,谁知道她果真那么恐怖呢,也就是宫谏议能压得住她了吧? 太原府府衙 杨怀德夫妇到了,宫令箴陪着林蔚然姐弟也到场了。 王华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简短地说了几句概括的话,事情的因由及结果等等。然后示意说,“大家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开始交接过户了。” 林蔚然平静地签署完所有的公文文书,盖上私章,按下手印。 杨怀德深吸一口气,也在那些公文文书上签上自已的大名,并盖私章按手印。 林蔚然拿到了李氏抛出来的所有资产以及两万两银子。 太原府府衙收入十万两白银。 而杨怀德拿到了新鲜出炉的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许可文书,他的心在滴血。 他看着王华和林蔚然宫令箴等人,忍不住说道,“这些银子并不算什么!你们等着瞧吧,明年我杨家一定要大干一场,将今天折进去的家财,加倍赚回来!” 明年?林蔚然玩味一笑,且看吧,明年是个什么情景还不知道呢,以为到了这一步就万事大吉了吗? 南阳侯府 “闪开!都让一让——” 后门至存菁阁的一条路,响窃了点墨的娇喝,路上的下人纷纷避让。 有存菁阁的小丫环发现,点墨刚去见了她哥哥,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她从前院一路猜奔回存菁阁。如果有人仔细留意会发现她整个人都是惊慌失措的。 四小姐,不好了.......点墨感觉很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夫人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怎么敢呢! 点墨一头冲进存菁阁,看到林昭然,眼泪就下来了。 看点墨这样的反应,林昭然的心就是一沉,她将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仅留下染竹这个大丫头。 “说吧,你哥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小姐——”,点墨咬唇。 “说吧,什么坏消息我都能承受得住,迟早我都会知道的不是吗?” “小姐,我哥说,夫人变卖了好几处产业,有田产有庄子有铺子。” 林昭然的心蓦然一沉,她娘那边果然出事了。 点墨继续说下去,“这其中还包括了骊山雁归山庄,还有城外北郊靠近灵溪的二十顷地......” 染竹跺脚,“夫人怎么可以这样!雁归山庄是老夫人给的,北郊的二十顷地是侯府怜惜小姐在外十五载,小姐回来的时候给的。总的说来,雁归山庄和北郊的二十顷地都是小姐的嫁妆,将来要随小姐到陈郡谢家去的。” “小姐,咱们去禀报老夫人!” 林昭然没有理会染竹的话,禀报是要禀报的,这事太大了,即使她有心帮她娘隐瞒,也是瞒不住的。但不急于一时,两个大丫环并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冲动的她了。 林昭然又问,“点墨,你哥可知道这些东西落到了谁人手里?” 点墨摇头,“我哥只知道易主了,并不知道易主于何人。” 林昭然想起这些日子她娘的异常,以及一些零星的片断,心中隐约有了某些猜测,她想起前几天出府在外呆了两天一夜的事,她立即吩咐染竹,“染竹,你让人将阿文唤来!要快!” 没多久,阿文就出现在存菁阁林昭然的跟前。 一看到人,林昭然就开门见山地问,“前两日,我娘去哪了?” 阿文心一抖,他想起沈嬷嬷耳提面命让他们咬死夫人出门是上香的事,只字不许提他们在枣林村林家的事。 “阿文,你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吗?” “夫人是去兰台寺上香了。” 啪!“你胆子挺大的,我既然能找你来就证明了我不相信你们那天是去了兰台寺!你是爽快承认还是等吃了一番苦头再说实话?”林昭然冷着脸。 阿文哭丧着脸,真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奴才遭殃,他还是说了实话,“夫人其实是去了枣林林家找林四姑娘。” 果然,她的猜测被印证了。林昭然站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然后她扶住桌沿,稳定心神。 不过,不对,她娘那天一早就出门了,以府侯的马车车速,一天打个来回应该是可以的,不至于在外过夜。 “那一趟发生了什么事?详细说来!” 既然已经承认了,阿文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将那一行的情况如实道来,包括在路上马车出现问题,在林家与林蔚然的争执,以及宫大夫人来了之后和夫人的对峙等等,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母女二人,他总得讨好一个吧? 听完这些,林昭然是完全弄清楚了她娘为何要变卖那些产业了,必然是掺和进了杨家谋夺姚金炭烧制秘方那一摊子事里面去了。 林昭然无奈极了,先前的她和她娘的想法何其相似,不过是一个没做,一个做了。 “去萱北堂!”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杨怀德立完旗帜自觉不妥,捧着新鲜出炉的鹿渭镇灌木砍伐许可文书匆匆出了府衙。 王太守拉着宫令箴寒暄了好一会, 他主要是高兴, 就这么短时间的功夫,他们就为府衙创收了十万, 不,二十万两银子的税银,差点忘了杨家在五年内还得另外交十万两作为随意大量砍伐灌木的费用呢。 这二十万两的银子是眼前这一对璧人带来的, 王华越看他俩越觉得顺眼, 想到二人已定下婚期,忍不住问起了他俩婚礼筹备的情况。 见林蔚然红了脸, 他方意识到他们是新人,这婚礼的许多事都是由长辈操持的, 自已问这问题二人怕是答不上来, 也不好意思回答。 不过话说到最后,王华说他们成亲那天, 他一定会携夫人到场祝贺的。 约两刻钟左右,他们从府衙出来, 林蔚然看向宫令箴, “你约了唐颂在哪见面?” “就在这附近, 离这里两条街这样。” “那走吧,将小锦鲤送给他之后,咱们再去一趟南阳侯府。” 因为不远, 他们就走着过去。林蔚然和宫令箴相携走在前面, 晴雪抱着鱼缸和林小弟跟在后面。 林蔚然要约见唐颂, 由宫令箴来安排,他约见的地方自是不差的,所选酒楼分前后两个院,后院闹中取静,非常适合他们见面。 唐颂早到,正坐在炕桌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摆弄着棋谱。 林蔚然他们进来时,唐颂发现约自已的不是宫令箴而是她时,也并不意外。 因为等一会还要去南阳侯府,所以林蔚然邀请唐颂移步一旁的高脚圆桌谈事,宫令箴坐到了方才唐颂坐位的对面,低头思索着他刚才摆弄的残局。 林蔚然略寒暄了两句之后,就开门见山地和唐颂说明她约他见面的缘由。 “你是说,你要将它送给我?” 唐颂看着摆在他面前的鱼缸,皱眉,不明白林蔚然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不送给别人,偏偏要送给他呢? 虽然这条鱼有些来历,但他看起来像是很缺鱼的人吗?还有就是,他从来没想过要觊觎这条鱼好吧? 林蔚然点点头,“是的。” 唐颂突然抬头,定定地端详着林蔚然的脸好一会,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她的额头,然后就说了一句,“你等等——”说着他就从兜里拿出一副龟甲,往地上一扔,扔一次他皱一次眉,连着扔了三次,每扔一次,他都凝神久久。 林蔚然好奇地看了几眼,对于这些八卦五行相术风水之玄学,她在八零后之中算是知道得比较多的人了。很多年轻人都视它们为封建糟粕。 因为穿越前她爷爷过继给的曾爷爷是地理先生,也就是俗称的风水先生。她爸呢恰巧又对寻山点穴之类的感兴趣,家里人除了她没人爱听他念叨那些,有时林蔚然她爸逮着她就给她念叨一两个小时。林蔚然觉得她爸说的都挺玄乎的,都当成故事来听。听得多了,渐渐的在这方面她知道的就比别人多了一些,但也仅止于一些皮毛。 玄学不分家,懂风水的人一般都懂一些看人的相术,说起来,林蔚然在她爸的熏陶之下懂得更多的却是看相看人。不知道是不是会这么一点皮毛的原因,她穿越前在人际交往之中,能交往下去成为朋友的人多数都是挺好的好人,很少被朋友坑或者掉进朋友的坑里。 但对于卦象,她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当年也曾好奇地翻阅过易经,但是只看一页,应该说一页都不到,说一段更合适,便觉得晦涩难懂,如同天书一般。 现在唐颂竟然能拿龟甲问事卜吉凶,在林蔚然眼里,真的是好厉害呀。 晴雪就在旁边看着,她觉得此刻她主子看向唐公子的双眼竟然冒着星星。 这时宫令箴走了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水,柔和着声音说,“天冷,多喝点热水。” 唐颂正巧算完卜出的三卦,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林蔚然满脸黑线,她正看着唐颂扔出来的卦象想事情想得入神呢。 林蔚然不知道,就是因为她想得太入神,像是整个心神都沉浸了进去,对周遭的人毫无反应。 对于他俩的反应,宫令箴很是淡然,他也不回之前的炕桌那边了。 唐颂收起龟甲,对林蔚然说道,“行吧,那条鱼我就暂时收留了。” 林蔚然很认真地说,“不是收留,而是送你了。” “不会舍不得?”唐颂问她。 舍不得肯定有一点的,但她更相信自已的直觉,于是她摇头。 唐颂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罢,她与它的缘份不止于此。 “你不是要去游历吗?如果你觉得它于你没用处了,你如果游历到某些海域,便将它放生吧。”最后林蔚然还是忍不住为它说话。 唔——唐颂作思考状,手伸进鱼缸里,垂眸,看着那条鱼。有了林蔚然的话,他出去游历都还得带上它了。 啧,真是一条幸运鱼!唐颂这么想着,忍不住在水中用手拇指弹了弹它的鱼脑袋。被这么一弹,小锦鲤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 咦?林蔚然定睛一看,这小锦鲤竟然会被唐颂弹到鱼脑袋,要知道它平时反应灵活得很,一般人连摸都摸不到它呢,更别提弹它的鱼脑袋了,而且这鱼缸也不小了,足够它闪躲的。 这唐颂果然有些不为人知的本事。 将小锦鲤托付给唐颂之后,他们一行人便去往南阳侯府。 在林蔚然办这些事的时候,南阳侯府并不太平。 在林昭然到了萱北堂后,细心的下人发现,四小姐和老夫人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就指使起心腹李嬷嬷往外办事。 没多久,李嬷嬷就来到了岑院。 “夫人,老夫人有请。” 因为心中有鬼,李氏一听这话,心就是一抖,她强作笑颜,向李嬷嬷打听,“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奴不知,夫人准备准备就随老奴走吧,老夫人等着您呐。” “那李嬷嬷稍等片刻,容我先去换身衣服。”说话时,李氏朝自已的心腹沈嬷嬷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一起进去内间更换衣服。 “嬷嬷,怎么办怎么办,一定是事发了!”李氏来回地踱步,整个人又急又慌。 “夫人,您先别自已吓自已。” “不,我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老夫人一定知道了。” 沈嬷嬷叹气,这么大的事,哪能瞒住多久呢? 她们进来久了,外面的李嬷嬷在催。 李氏匆忙换了衣服,“嬷嬷,我去了,你别忘了派人通知两位少爷和两位姑娘。” 李氏已经往最坏处打算了,只能指望侯府看在她嫁进来孕育了四个孩子以及操劳侯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 萱北堂此刻气氛凝重得能滴得出水,林老夫人和林昭然相对而坐,祖孙二人都没说话。整间屋子里,除了两位主子心腹的心腹还能呆着之外,所有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并且都要离堂屋远远的。 这气氛一看就是即将有大事要发生,奴才们也知机,早就远远地躲开,生怕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林老夫人不止遣人去了岑院请李氏,还另外派了人去外书房请来侯爷林桓嵘。 林桓嵘是最先到的,接到林老夫人的传唤,他就动身往萱北堂走了,脚长步子大,也不必像李氏一样还得换衣服啥的,所以来得也快。 他一进来,就发现自已老娘和女儿静默不语,但气氛却凝重得可怕。 “娘,发生什么事了?”说这话时,他还扫了林昭然两眼,心想莫不是女儿惹了她祖母生气吧?但想想应该不会,如果真是她惹了她祖母的话,女儿也不能如此安稳地坐着。那是谁惹他母亲不快了呢? “你且先坐着,人就快到了,要生气也不着急这一会了。”林老夫人板着脸说。 林桓嵘一听,他娘这气得还不轻啊。 林老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心腹丫环将门口的帘子打起,而该进来的人迟迟不踏入。 “李氏,你给我滚进来!”如今林老夫人对李氏那是半分忍耐也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林老夫人这声轻叱之后,李氏慢吞吞地进来了,先是冲林老夫人讨好地笑笑,“老夫人——”但当她的目光触及林昭然时,整个人是很吃惊的,昭然怎么在这?难道事情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吗? 李氏尚来不及松口气,砰!林老夫人的杯子就直接砸到了她脚边! “李氏,你可知错?!” 林桓嵘死死地盯着李氏,这李氏做错了什么,竟然引得他娘如此震怒? 李氏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老夫人,请您明示——” “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装傻?我且问你,南郊那四十顷的地怎么易主了?还有骊山的雁归山庄,以及城外北郊靠近灵溪的二十顷地,怎么也易主了?” 闻言,李氏最后一丝侥幸也无,直挺挺地跪下了,“老夫人,您听我说——” 林老夫人此时根本不想听她说,直接骂,“李氏,你怎么能这样做?你变卖你自已的私产也就罢了,为何连昭然的田产和庄子都不放过?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女儿的嫁妆!” 她知道,可是—— “你这样,还配当一个母亲吗?” 林老夫人这话,真是戳她心窝子,当下李氏的眼泪就出来了,“老夫人,你这样说,我是真伤心了。” 林桓嵘整个听下来,是吃惊又愤怒,为李氏的胆大包天。令人不解的是,这些资产加起来都有七八万两了吧?李氏拿这钱做什么去了? 她要是处理自已的私产也就罢了,问题是,她还动了自已和老夫人送给女儿的东西。这哪是一个母亲的做法,他真是前所未闻! “你说,你为何要这么做?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休了你!”特别是看到她犯了那么大的错,他娘仅说了她几句重话,她就一脸委屈的样子时,林桓嵘气得踢了她一脚。 啊——李氏吃疼得大喊了一声。 林桓嵘没控制住力道直接踢到了她的腰腹上,李氏顿时疼得直不起腰了,眼泪更加汹涌了。 “爹!”林昭然不赞同地唤了她爹一声。她是觉得她娘应该受个教训,但不等于她爹打她娘她能无动于衷。 李氏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了,一边大口地呼吸一边喊道,“老夫人,儿媳冤哪。侯爷,你要相信我!” 林老夫人铁青着脸,她将那么多的资产都变卖了,还好意思喊冤?但有些事还是得弄清楚的,“说吧,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说,但凡有所隐瞒,后果你是知道的。” “是是,事情是这样的,所有事情还得从林蔚然离府后说起.......”李氏不敢有隐瞒,将所有的事情都合盘托出。 林蔚然回到林家之后,林家莫名其妙就会烧制姚金炭的事:以及姚金炭沈夫人的抬举在府城渐渐扬名,接着杨太太私下里来找她,李氏讲事情的起因,讲自已如何如何一步步被杨家所哄骗合作,以及他们合作中出现的波折,特别是林家从中设的套更是李氏述说中的重中之重。 李氏觉得,她会被逼到变卖私产的田地,杨家占主要原因,林蔚然至少也要负一小半的责任。 “你你——怎么那么蠢?那杨家岂是好相与的?” 杨家什么风评,难怪她没有听说过吗? “出力的时候少不了你,等分好处了,你看他杨家能兑现承诺吗?” 林桓嵘很不可思议,他从不知道自已的妻子如此之蠢,主持中馈时往自已怀里扒拉一些好处他是知道的。这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杨家真有那么好心会分四成的利润给她?难道都不会想一想的吗?脑子呢? 现在看来,李氏真的是只有小聪明,在大事上太糊涂了。 “还有,你别什么事都怪林家林蔚然,你们去算计人家,就别怪人家反设套给你们钻!” 和老夫人李氏对林蔚然似乎有某些情结不一样,对于林蔚然这个曾经的女儿的感情,林桓嵘说放下就往下。 当初,既然府中妻女都容不下她,那就让她走。所以在得知林蔚然与宫令箴议亲之后,府中不少人后悔不已,包括他的嫡长子,林桓嵘自已只是略有些遗憾便丢开手了。 娘,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以后李氏万万是不能再管理中馈了。 休是不能休的,别说李氏为侯府开枝散叶,生了两儿两女,单说她嫁进来后,侯府才慢慢好起来的这一点,就在三不去之列。当然,侯府境遇变好,李氏没什么功劳,功劳全在他那宫中的昭仪妹妹身上,但谁让李氏恰逢其会呢。 况且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损失十多万的银子,林桓嵘也心疼。但这里头总的来说,损失最大的还是她自已的私产,昭然的那丙处嫁妆只占了小头。只是这事说出去很不好看罢了。 林老夫人一直没说话。 开始一听到又和林家林蔚然扯上了关系时,林老夫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这是冤是孽。 后来听完这些,林老夫人第一次生起了后悔的情绪,即使当初听闻她要与宫令箴结亲时都不曾有过。 她真是看走眼了,不,林蔚然的聪慧在她离府前的那一段时间都有些苗头了,只是自已轻视了,当时更多的重心是放在昭然身上。加上二人不合,为免闹到最后大家都难堪,所以在林蔚然提出离府的请求之后顺势应了。却不想他们侯府真是放走了一只金凤啊。如果他们侯府有这样一位姑娘,尽心替侯府谋利,何愁侯府不兴呢。 李氏一听这处罚,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忍不住心生奢望,她看着林昭然,“昭然,你给你爹和祖母求求情,娘真不是有意要动用你的嫁妆的,不过你放心,这些东西为娘很快就能替你赚回来了。杨家说了,等烧制出姚金炭,年前卖掉第一批就分红,到时应该能回来一部分银了。届时,娘就先给你补上嫁妆啊。” 林昭然忍不住叹气,她娘还做着梦不愿意醒呢,敢情她爹刚才的话白说了。她娘只活在自已的世界中,选择自已愿意听的话。她爹的决定是对的,不能再让她插手府中的大事了。 “李氏,你昏头了吧?你中持中馈也那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已经即将进入第二月中旬了,朱门大户哪家不是备齐了炭火了?即使没备齐,也差不了多少了。”林老夫人冷哼一声,直接一盆冷水将她的美梦泼醒。 李氏的心一凉,她是真没想到—— 如果李氏能听到杨怀德在府城拿到了砍伐资格证后对王太守及林蔚然等人的宣言,便知他也是将姚金炭的重点放在了明年,今年已经不太指望了。 整个堂屋此时静得可怕。 笃笃——笃笃—— 门外响起试探的敲门声,林老夫人皱眉,这个时候敢来打扰他们的下人,定然是大事要回禀。 门外,敲门的是侯府门房的福伯,他此刻也是心中忐忑,萱北堂的异常他不是没看出来,但他手中拿着一个烫手山芋,不得不硬着头皮请示啊。 刚才林四姑娘到了侯府大门,身边由宫大人陪同,说想求见老夫人,让他们帮忙通禀一声。 今天侯府发生大事,他们门房早已得了令说今天侯府一律不接待外客来访。 当时林四姑娘没说什么,直接塞给他一个盒子,说让他转交老夫人,如果还是不愿意见,他们就走。 身为门房,他们是有义务检查这种未知的东西的,他对林四姑娘说得打开检查。 林四姑娘说随意。 但福伯打开,看到里面的物什时,简直要吓死了有没有! 当下不敢擅专,匆匆地来了萱北堂。 屋里所有人都没动,林老夫人隔着一道门冲着门外扬声问道,“外面何人敲门,何事?” “奴才是大门门房的展福,特来告知侯爷,老夫人,林四姑娘求见。” 李氏一听来人是林蔚然,当下就炸了,怒道,“她来干什么?看咱们家的笑话吗?让她滚!” 啪!林桓嵘直接甩了她一耳光,“你给我闭嘴!你惹出那么大的祸,我和娘还没说你!这里我和娘都在,侯府几时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林老夫人看了一眼李氏,觉得太糟心了,问福伯,“她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宫大人陪她来的,还有她弟弟也一起来了。” 一听这话,李氏又激动了,“呸!不要脸,还没嫁过去呢,就出双入对!” 林桓嵘皱眉,看她是不会好好说话了,于是令人将她带离大厅,不顾她的挣扎。 “将来请进来吧。”林老夫人叹了口气。 真是家门不幸,大房二房的两位嫡妻都是这样朽木不堪,事事都要她操心,少一眼看顾不周就给她捅出大搂子来。幸亏大孙媳妇未来的世子夫人年前也要进门了,希望是个能堪大任的吧,别外强中干就好。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门房去通禀之后,林蔚然宫令箴林小弟三人就等在南阳侯府门外。 林蔚然看了宫令箴一眼, 登门拜访, 却被拦在门外,这恐怕是他这么些年来为数不多的经验之一了吧?没有心态炸裂, 很好。 察觉到她的视线,宫令箴看了过来,以眼神相询, 怎么了? 林蔚然笑着摇摇头, 突然目光就落到他身后的人身上。 察觉到她的异常,宫令箴转过头, 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是林溯风林溯月林蕴然三兄妹匆匆回府了。 沈嬷嬷分别派人去了两波人去通知两位少爷和大姑娘。 林蕴然在孟家,一接到消息就让人套了马车往侯府赶, 正巧与从府学赶回来的林溯风兄弟二人遇上了。 此时他们在大门外遇到林蔚然几人。 林溯风脸上有些许喜色, “回来了?”话是和林蔚然说,但视线总瞟向宫令箴。 回来?林蔚然眼中玩味, 面上却是微微颔首,“林世子——” 她知道这林溯风的功利心又犯了, 她走的时候林溯风是继南阳侯之外最快将她放下的人了, 他们再见是上次在枣林林家时, 他表现得比她离府时亲近了一些,现在呢,又比之前还要亲近。 “大哥都不叫了么?”林溯风一脸无奈。 让她叫他大哥啊?那她未婚夫岂不是要被他占便宜? 而且他要是知道他们这次所为何来, 还会这样说吗? 林溯月看着林蔚然, 不客气地问道, “你来这做什么?”目光犀利,小小少年,却已初见锋芒。 他们已经从沈嬷嬷那里得知了李氏闯下了什么样的祸,偏偏林蕴然又这个时候出现,容不得他不多想。 虽然之前她还在侯府时,兄妹两人的感情很好,但离府后她会变成什么样他不知道,但她在这么敏感的时间出现,容不得他不多想。他是不希望在这关头她还来裹乱的。如果是来看他娘的笑话,更是不行。 林小弟炸毛了,“你凶我四姐干嘛?要不是有事,我们才不来呢。” 这是她在枣林林家那边的弟弟?听说那家人生了三男两女,真是能生。林溯月撇嘴。可他也不想想,自已兄弟姐妹四人,就比人家少一人,也属于能生的行列。 林蔚然抬手轻拍了两下林小弟的头,示意他安静,“这次来府上是有点事。”她的视线扫过一眼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皓子,顿了顿。 小皓子讪讪一笑,新旧主子剑拔弩张,他能怎么办? 这会,李氏生养的四个孩子回来了三个,特别是林蕴然这位出嫁女,这个时候回来让人不得不多想,难道是事发了?林蔚然暗忖,不过这也不奇怪,那些资产全都易主了,侯府要是没收到点风声才叫反应迟钝呢。 看着这一对璧人,林蕴然的心情很复杂,但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外人,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她娘的处境。 林蕴然刚想催促一下林溯风林溯月两兄弟时,门房来传话了,“宫大人,林四姑娘,老夫人有请。” “世子,四少爷,大小姐,你们回来了?” 林溯风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看向林蔚然几人,“正巧,我们也去萱北堂,一道走吧。”林溯风此时也想起了他们赶回来的目的,想起李氏,林溯风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一行人一路无言。 林蔚然一进去,迅速地扫了一眼,发现林桓嵘也在萱北堂时,越发证实了李氏的事事发了的猜测。 而且林昭然也在,与之前似乎改变很大,但林蔚然和宫令箴上前给林老夫人问安,顾不得仔细观察她了。 “拜见老夫人,拜见侯爷。” “你这孩子,连祖母都不叫了。”林老夫人嗔怪。 这问题和方才林溯风在外面问她的还真是一模一样呢。林蔚然只抿着嘴笑了笑,她如果还叫她祖母,岂不是还得称呼林桓嵘为爹?两个爹,有点多呢。 林桓嵘坐在一旁,冲她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听到他娘的话,他心中叹息,他娘还是看不开。 林老夫人看看林蔚然,又看看她旁边的宫令箴,“婚期订啦?” “是的老夫人,就订在腊月十六。” 林老夫人算了算,离现在也只有七八日了,“咋那么赶?” 宫令箴笑着接过话,“是晚辈的不是,太心急将她娶进门了。” 林老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是有疑虑的,毕竟宫令箴年纪在那,之前一直不着急成亲的,此时却拿年纪说事,感觉不像,何况就真那么急这三五个月吗? 突然,林老夫人想起林蔚然离府之前闹的那一场,当时还差点牵涉到知和客院的廖翌沣,当时宫令箴亦是住在知和客院—— 如此赶的婚期...... 这些似乎串联出了一个真相! 林老夫人心头一震,然后眼神不由得落到了林蔚然的小腹上。 留意到林老夫人的异样,宫令箴眼一眯,然后身体微微前倾,装作要拿林蔚然另一侧的糕点,不着痕迹地替她挡去了林老夫人的视线。 他此举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测了,林老夫人一愣,转而哂笑,即使她的猜测为真又如何?难道她还能紧揪着这个不放吗?当事人宫令箴并不介意,且还那么维护她,二人蒂结两姓之好在即,此事就算不得是污点,乃是锦上添花之妙事了。 林蕴然看她祖母一副要和林蔚然他们拉家常的模样,她心急如焚,想去看看她娘,于是向老夫人道了声告退,出来之前还将林昭然给拉上了。 林昭然在这呆了一会,该看的都看了,就顺势跟着林蕴然出去了。 林蔚然发现一段日子不见,林昭然人明显沉稳得多了,之前身上的浮躁之气褪得一干二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且她看向她与宫令箴的眼神有些怪异,充满了疑惑和探究,而视线落在宫令箴身上时,更多的是了然和惋惜。 林蔚然皱眉,她这又是要出哪门子的幺蛾子了? 林昭然的目光也让宫令箴很不舒服,那种自以为能将他里里外外看透的眼神,真的让人很反感。 还有惋惜,仿佛他是什么瑕疵品一样。宫令箴不明白她在惋惜什么,他又有什么值得她惋惜的,要不是因为林蔚然,他知道她林昭然是谁啊! 于是,他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 林老夫人轻啜了口茶水,“你们一家在太原府一家在京城,这婚礼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是这样的,那一日我先去迎蔚然出门,然后回到宫家在太原府府城的别院,休整一晚。然后次日陪她回门,从林家归来之后,便启程北上。”到了京城,先安排住在别院,次日他八抬大轿迎她入他宫家的大门,告天地、拜高堂....... “那一日是在哪出的门?林家吗?鹿渭镇和府城两地会不太远了?”林老夫人有意修复与林蔚然的关系,“不若在侯府出门吧?这样于你于令箴都好。” “不了,儿不嫌家贫——”下一句‘子不嫌母丑’,反之,亦没有家中长辈嫌弃孩子的,林蔚然隐晦地提醒。 林老夫人的手顿了顿,知道她还在介怀先前离府一事。 宫令箴看了林蔚然一眼,对她偶尔任性时伸的那么一爪子,只能替她圆了,“已经定了就在林家出门,林家为此还重新修了房子。” “在侯府诸位兄弟姐妹中,你算是嫁得早的,届时让你兄弟姐妹们给你添个妆。” 刚才她都已经告诫林老夫人划清界线了,可她偏要这样模糊着,林蔚然也不费心去纠正了。 林蔚然有些不解,刚才她给门房福伯的盒子他们都没看到吗?不然,怎么还会如此理所当然地说这些话? 此时福伯也是急得团团转,他方才来通报时只顾着说事,之后又去给宫大人林四姑娘传话,竟然忘了将方才林四姑娘让他转交的东西交给老夫人了。 回到萱北堂后,他一直想找机会说这事,但没找着。 但听着老夫人与林四姑娘的对话,越听越不像,他汗都要掉下来了。 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双腿一弯就跪下了,“侯爷、老夫人,奴才该死!” “怎么了这是?” 福伯将方才林蔚然交给他的黑木盒子高举至眉间。 侯府的人都有些莫名,倒是宫令箴林蔚然对视一眼,都了然了,原来如此。 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上前取了,林老夫人打开看了,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声音道,“你给我滚出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拖到现在才说!”这下可好,让她在小辈面前闹了个笑话! 福伯赶紧退下,不敢再留在原地碍主子的眼。 林老夫人看完之后,随手将盒子递给林桓嵘。 林桓嵘发现,这盒子里装着的正是南阳侯府在东郊的四十顷地及昭然的两处嫁妆的地契等等,刚好价值八万两。 林桓嵘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林蔚然,原来李氏那些财物所易之主是她? 难怪难怪,他们刚才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李氏变卖了自已的私产甚至挪用了女儿的嫁妆上面,还有杨家,甚至是府衙这边,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事情的源头就在林家啊!所以他们得了李氏的资产,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难怪李氏刚才一个劲地说都是林家太奸诈,才害得她变卖这些多的资产。 即使是夫妻,林桓嵘都不赞成李氏这样的歪曲的想法,难道只能你去算计人家,人家不引颈就戮,反抗了将你们这些人掀翻就是奸诈。 其实如果李氏没有牵涉其中,看杨家跌了那么大一个跟斗,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此事之中,获得最大的不是林家,而是太原府府衙,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收了二十万两的税银。 这必然是林家的手笔无疑了,而林家人之中,这主意最有可能的就是出自林蔚然或者宫令箴,不过在林桓嵘看来,宫令箴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林蔚然再怎么说也在侯府生活了十几年,她什么性子,林桓嵘也是了解一些的,不像是能设计出这一环接一环圈套的人。而宫令箴久历官场,心思弯弯绕绕,弄出来这一出并不难。 如果此时林蔚然和宫令箴能听到林桓嵘的心声,宫令箴一定又会老话重提,他替她背锅了。 林桓嵘不知道,他娘的想法正好与他相反,南阳侯还不如他娘直觉来得准。 “蔚然,你这是何意?”林老夫人沉声问林蔚然,她这次是来打侯府的脸,耀武扬威的吗?展示他们侯府的当家夫人是多么愚蠢,而她自已又是多么聪明? “老夫人,正如你所见,此次我们前来的目的,只是为归还李氏因牵涉其中损失掉的资产。不过你们别误会,我后来才知道,南阳侯夫人和杨家私下合作了。” 林蔚然这句话说出来,让侯府的人很是难堪。一个侯府的养母,合着外人,谋夺一个乡下养女的谋生秘方,真真是说出去都为人耻笑。 林蔚然说这句话真没有嘲笑侯府的意思,而是表明自已确实不知情,这些计谋并不是针对李氏这个养母而去的。 林蔚然的解释让林老夫人好受了一些,但心中更警惕,“这些你拿回去吧,都是李氏犯蠢犯下的错,这点子银子咱们侯府还损失得起。” 林老夫人将那只盒子递过去,林蔚然不接,她就放在她手边。 这么一大笔银子,说没就没了,林老夫人也心痛,这笔银子至少可以置办两三位侯府姑娘的嫁妆了,若是庶女,更花不了多少。 但这些地契银票,侯府是不可能从她手里接过的。这不仅事关侯府的颜面,而且她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以及她隐约猜到林蔚然此次的目的的焦虑。 林老夫人的推辞在林蔚然的意料之中,可她想做的事,却不会因此而打住, “老夫人,您听我说。这些呢,我既然拿来了就没打算拿回去。我希望这价值八万两的资产,能抵掉你们侯府教养我那么多年所耗的金钱以及心血。” 这盒子里的东西价值八万两,就是此次李氏拿出的钱。至于他们林家转让姚金炭烧制秘方所得的五万两以及杨家赔给沈家的两万两,李氏在其中贡献了两万八千两,这笔就算了。 五万两算起来可以说是过了明路的,连皇上都觉得应该给。林家赔沈家炭铺的两万两,也是应当。 真按理说,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李氏掺和进来,就该想到后果。 林老夫人没说话,她方才的担忧成真了。 反正是林桓嵘问出了林蔚然做法的本质,“你的意思是,想拿这笔钱买断侯府这些年对你的养育之恩?然后与侯府相互不来往了?” “是也不是,我只希望以后侯府别再因我与林昭然互换一事,觉得我或者枣林林家占了便宜。然后籍着不对等的养育之恩,以枣林林家或者以我林蔚然的债权人自居,觉得枣林林家或者以我林蔚然一直欠着你们南阳侯府,然后对林家对我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至于来往,就当是点头之交吧,太亲密了也不必。” 林老夫人想,林蔚然终于穷图匕现了,亏她刚还以为,他俩婚前联袂来侯府,是有心修复与侯府的关系呢,害她刚才情绪高涨得很。现在看来,情况恰好相反。 “蔚姐儿,你真是误会我们了,我们真没这样想过。你和昭然互换,并不是你们林家故意的,说起来还是我们侯府的下人造成的——” 林蔚然想用这些,彻底断了与侯府的关系。 林老夫人偏偏还想修复与她的关系,怎么可能会收下这些田契和银票呢? “老夫人能这样反思,实属深明大义,但这些侯府还是收下吧。也省得侯夫人再跑到枣林林家大放厥词,指着我父母的鼻子大骂,说我们林家我林蔚然欠了侯府,然后一辈子都还不清什么的,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本来呢,因为抱错一事,原主确实占了侯府便宜。她林蔚然来了之后,也是想着与侯府维持着面子情,日后如果侯府遇难而她又恰巧有能力帮的话,就帮一把,将这一茬子抹平过去。 哪知李氏和林昭然一次次抓着这点这样闹,她是真的烦了,索性就借此机会断了来往。 林老夫人一听,便知林蔚然说的应该是前几天李氏跑到枣林林家撒泼了,这些事刚才李氏都没说! 这个孽障!林老夫人只觉得心窝口疼,气的。你说这李氏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当时林家都已经和虞国公府定亲了,她还跑去林家将林蔚然往死里得罪,实在是没脑子。 一句话,林蔚然想买断他们侯府口中所谓的养育之恩。 林蔚然话说得很清楚明白,清楚明白到让人听着难受,觉得不近人情,她有这个实力了不是吗?她已不是当初那一个他们侯府可以罔顾她的意愿和感受的林蔚然了。 “蔚姐儿,你一定要这样做吗?”林老夫人难过地问。 林蔚然点了点头,将手边的盒子拿起,递给林老夫人。 其实林老夫人太过强求了,从她踏出侯府回归枣林林家的那一刻起,他们其实也就没关系了,怎么林老夫人就不明白呢?反正于她而言,混得再落魄,她都不可能回来求侯府的。 到了此时,林老夫人心中有了明悟,宫令箴是陪她来了结这一段孽缘的。 看着林蔚然递到她眼前的盒子,林老夫人眼睛是热热的,嘴唇颤抖着,但她就是不接。她知道一旦接了,就表示双方达成了共同的协议,以后他们侯府不得再以养育恩人自居。以后就如同林蔚然说的,他们再遇到就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了。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第84章 萱北堂的后罩房,李氏被林桓嵘让人暂时锁了进来。 林蕴然和林昭然找到这时, 便能猜到老夫人和她们爹有多生气。 李氏一见她们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蕴然,你们来了, 溯风和溯月回来了吗?” 林蕴然快步迎上前,扶住李氏的手臂,“都回来了, 在前面和爹以及祖母说话呢。” 听到两个儿子都回来了, 李氏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对了,听说林蔚然来了, 就在大门求见呢。怎么样,你们有没有遇上?” “遇上了。正巧老夫人派人传话让他们进来, 我们是一起过来萱北堂的。” “那她和老夫人都说了些什么?”李氏激动地问。 “没说什么啊。”林蕴然不解她娘闯了这么大的祸, 怎么还关心林蔚然一个外人啊,想到她匆忙从婆家赶回娘家的原因, 她不由得说道,“娘, 你怎么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儿来啊。” 十一万两啊, 这笔银子真不算少了, 想当初她出嫁,所有的嫁妆折合起来也不过是三四万两。这还是因为她是侯府嫡长女,所嫁孟家也不差, 当时侯府的光景也好, 老夫人私底下光压箱银子就贴补了她八千两。 李氏忍不住道, “还不是因为林蔚然!都是他们设了套让我们钻!”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抢夺秘方的事见多了也听多了,有时还自已下场抢上一次两次的。还真没有一次抢得如此费劲的,不止脱掉了一层皮,杨家甚至都有些伤筋动骨了。连她也是如此...... “娘,你不要和杨家掺和在一起了。”一直没说话的林昭然开口了。 “为什么?可是已经投了那么多钱,难道就算了吧?”李氏说什么都不会甘心的。 林蕴然也侧目,她不明白她这妹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她娘赔出去的八万两银子里有一小半都是她的嫁妆呢。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吗?而且,杨家那边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只要将姚金炭烧出来,卖了就能赚钱,赚钱了就能分红,她娘投进去的钱才有可能回来。现在依她妹妹的意思,竟然是直接放弃分红? 林昭然头疼,要怎么和她娘说,她不甘心也于事无补呢。 这姚金炭如今就是一个泥沼,此时的杨家就陷入这个泥沼里。皇上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想上岸都不能。只能在这团泥沼里越陷越深,直到没顶。 “而且这里面还有你的嫁妆。”李氏嘟囔。 林昭然在心底嗤笑,她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会在意这点嫁妆吗? 上天眷顾,让她觉醒两世记忆。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宫大夫人,若非她亲自登门让老夫人管教自已,她也不会一时愤懑攻心,觉醒了第二世的记忆。这个情,她领! “别再掺和进姚金炭的事里去了,否则只能越摔越重,损失更大。你别奢想什么分红了,杨家也落不得好。” 而且林昭然知道,常平山已经在宫令箴的控制封锁之下了。 无烟煤什么时候出来都说不准,特别是他与林蔚然成亲之后,变数太大了。 无烟煤一出来,这炭不管是姚金炭还是银霜炭,在它跟前都不值一提。 可惜她第二世记忆觉醒太晚了,不然,林蔚然宫令箴二人也不能凭借着这姚金炭设局获得如此巨大的利益。 林昭然发现这一世与她第二世有很大的不同。 在第一世时,因为她自已的遭遇,她对终身未娶的宫令箴是有绮念的。 她第二世因为谢洲,重生的最初对宫令箴的关注不多,毕竟谢洲离她近伸手就能够得着,而宫令箴离她远不是吗? 但前一世,宫令箴住进侯府的那段时间身份就没暴露过,她是后来才知道这事的。 这一世,宫令箴和林蔚然的命运改变太大了。两人的命运也和前一世大不相同,前一世这个时候,林蔚然已经被流言折磨得很惨了,后来被廖翌沣接走...... 但林昭然因为有了两世记忆的原因,知道这世界并不是一层不变的,会有所改变,所以也不曾惊慌失措。 “娘,这些银子您一共投了多少?”林昭然不信李氏只投了十万八千两。 “之前杨家说打点关系,我拿了八千两。”李氏讪讪,先前在老夫人和侯爷跟前,她只想往少了报以减少罪责,如今倒不想隐瞒女儿。 “娘,你拿着你出了这些银子的证据,以及当初的合约去和杨家谈。就说祖母和爹不喜欢你掺和这事,让你将杨家答应给的四成利退了,看看他们补回多少银子。也能补回多少是多少,也别太讨价还价。”林昭然想了想又改口,“不,这事你别管了,我让大哥来处理。” 看她一脸不情愿,林昭然不由轻喝,“听到没有?!” 林蕴然皱眉,她心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竟然觉得眼前的妹妹有种豪门世家当家夫人身上才有的不怒而威的气势,很像谢夫人身上的那种。 “听到了。”连李氏都不自觉地屏息回道。 “娘,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林昭然没法解释太多。 “娘,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再掺和进去,我就不管你了。”看出李氏的不甘心,林昭然怕她阳奉阴违,于是放狠话。 “咱们去正厅吧,看看林蔚然究竟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李氏小心地提议。 林昭然想到还要事要和林蔚然说,于是点了点头。 三人出门的时候,守门的人要拦着李氏,却畏惧于两位嫡姑娘伴于李氏两侧,最终不敢狠拦。 她们出去时,正巧福伯从正厅出来,和另一个门房的小厮一起往外走。 “福伯,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不在第一时间交给侯爷或者老夫人呢。” “哎,人老了,脑子不中用了。” “那盒子里装的真是夫人变卖掉的八万两资产?” “这还有假呀。” 这些话正巧被李氏并两个女儿听到。 李氏一听就炸了,“好呀,知道理亏了,来还银子了?” “娘——”林昭然拉她,但此刻李氏的力气大得很,根本拉她不住。 萱北堂的正厅里,林蔚然伸着手,将装着八万两地契田契等等的盒子递给老夫人。 宫令箴就在一旁淡笑着看着。 林桓嵘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往前一步,将盒子接过。 人家心意已决,他们这般纠缠,反而让人反感。还不如如了她的意,以后有机会自慢慢处回来,如果没有,就罢了。 见此,林蔚然眼神一闪,果然,还是男人比女人要果决。 “怎么,攀上了更高枝儿,看不上侯府了,就来买断关系了?” 李氏特有反讽语气从门外传来。 林老夫人皱眉,昭然她们怎么将李氏放出来了?嫌不够添乱的! “想买断这关系也行,可为什么是八万两?应该是十一万六千两才对!” 十一万六千两?林蔚然挑眉,这银子减八万再减两万八,意思就是李氏还给了杨家八千两咯?这笔银子应该用在了打点关系上头了。 刚才说了,他们林家转让姚金炭烧制秘方所得的五万两以及杨家赔给沈家的两万两,李氏在其中贡献了两万八千两。 五万两算起来可以说是过了明路的,连皇上都觉得应该给他们林家。而他们赔沈家炭铺的两万两,也是应当。 真按理说,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李氏掺和进来,就该想到后果。 现在李氏问他们要十一万六千两,她以为自已是在过家家吗?后悔了就可以将所有筹码都讨回去? “怎么,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现在舌头被猫咬了?吞了我三万六千两,还将买断关系不想欠侯府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即使你给了这八万两,也永远欠着咱们南阳侯府!” 林蔚然怒笑,说她欠侯府的是他们,所以她来还了,说不要的也是他们,现在又来和她说欠?!能不能统一一个口径?难道他们想仗着这一点死死地吃她一辈子? 林蔚然往林老夫人那看了一眼,您不是说我不欠侯府的吗?可您的儿媳及孙女可不是这样认为的哦。 我就问你脸疼不疼? 侯府惯着她,她可不,她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还想有人惯着呢,受了气可不能憋着。而且南阳侯方才将木盒子接过去了,就证明了他们已经两清了不是吗?那她凭啥还要受这鸟气?! “南阳侯夫人,这三万六千两怎么花的,花在哪里,你自已应该心知肚明。那五万两技术转让费,是皇上说必须给我林家的,我林家从杨家手里接过的。至于这是你与杨家之间的协议,你应该去问他们才对。我们奉旨收银,如果你觉得我们坑了你的银子,可以上告天听!” “李氏,你给我闭嘴!” 林蔚然的话将林老夫人吓了一跳。她从见到李氏开始就觉得这脑门一跳一跳地疼,现在更疼了。 本来呢,不管怎么说,侯府对林蔚然有恩一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现在的局面被她弄得一团乱,他们侯府与林蔚然的关系恶化至此......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侯府会与林蔚然走到这一步吗?李氏这个蠢妇! 林桓嵘根本不想说太多,一个眼神示意,两个小厮就上前将李氏制住,并往她嘴里塞了布条,阻止她再出言不逊。 事情到了这一步,林老夫人也明白不可挽回了,于是吩咐道,“将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召来,就说我有事要说!” 没一会,侯府的大小主子们都来了,包括那些有孩子的姨娘们。这些人自然看到了林蔚然也在,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林老夫人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今天将你们唤来,是有事要宣布!” 她将手边的木盒子举起,“看到我手上的盒子了吗?里面装着的是八万两的资产,是林四姑娘林蔚然为报咱们侯府的养育之恩送来的。” “李氏,你还觉得不够吗?我记得你进门的时候,整副嫁妆也就堪堪一万两吧?” 林老夫人毫不留情地将李氏的皮揭下来! 她嫁进来时,嫁妆只有一万两,那她现在拿出的私产,都有近大几万两了,这些银子从何而来,那还用说吗? “我现在以侯府老封君的身份,在此宣布:以后枣林林家和林蔚然再也不欠侯府任何恩情!咱们侯府的任何人!再不得以此去打扰她向她索要任何东西!你们都听到没有?!”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林老夫人又大声问了一句,“回答我,你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 “林四姑娘,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吗?”林老夫人转向林蔚然,淡淡地问。 对于林老夫人如此冷淡疏离的态度,林蔚然并不感到伤心难过,这本来就是她要的结果。 “谢林老夫人体恤。” 事情至此就算告一段落了,林蔚然没有再多留,识趣地提出告辞。 林蔚然和宫令箴一行人走后,侯府的其他人也陆续回去自已的院子。 林昭然站在门边,看着林蔚然一行人的背影,想了想,跟了上去。 正厅内,林桓嵘就说出了对李氏的处置,“以后李氏就退居佛堂吧,侯府的中馈还得劳烦您老人家管一管。” 人一走,林老夫人的精神头就差了很多,“唉,也只能如此了,我且管一段时间,等溯风媳妇进门就好了。” 林桓嵘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二弟媳也是个不堪的,不然这段时间能帮一帮他娘。 林昭然在后面追着,心里也在打着腹稿,想着一会怎么跟林蔚然说才能达到目的。 自打她前几天觉醒了第二世的记忆之后,对自已这一段时间的做法很是不满。她没想到自已重回来的这些日子,竟然一心只知道盯着林蔚然和她作对。 现在她得了第二世的记忆,不想再继续这样,她有很多事要忙。而且现在的林蔚然,有小锦鲤运气的加持,是斗不过的。 但有一点,小锦鲤她一定得向林蔚然要回来的。 她在第二世时,无意中得知小锦鲤自带了侯府一半的气运。现在回想过来,她上辈子诸事顺利顺心,或许真有小锦鲤在其中的作用。 这辈子她失了小锦鲤,在其他事上还好,唯独面对林蔚然时,处处处于下风,未偿不是这个原因。 林昭然只想着这些,却拒绝回想当初唐颂向她讨要小锦鲤所说的话,那小锦鲤乃太原府气运所滋养,他们侯府不过是恰逢其会占了那宝地罢了。 “林蔚然,你等等!” 林蔚然一行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发现叫住她的人竟是林昭然时,还挺意外的,“请问你叫住是有什么事吗?” “林蔚然,你不是不想欠侯府的吗?那你就不要两面三刀的,手上紧紧抓着咱们侯府的东西,嘴上却说着不欠。” 林蔚然还没反应呢,林小弟就炸了,“你什么意思?你不会忘了林老夫人的话吧?难道你们侯府的人怎么说话像放屁一样吗?”放了就算! 刚说出的话,转眼就反悔,没这么欺负人的! 林小弟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姐在侯府过得并不好啊。 对于她的话,林蔚然无所谓了,欠侯府再多的恩情,这次之后也该还完了。至于她还说欠,他们都认为欠,那就这样认为着吧。还还不完了这! 林昭然瞥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曾经的弟弟,其实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那一家子人被她随手打压得七零八落的。 被视为林家最出息的林二哥林则然一生碌碌无为,书读到二十好几,没考上任何的功名,倒不是他才学不够,而是每次一到考前,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 至于林小弟,让她挺意外的,竟然能精通铸币,一时疏忽,差点让他成长起来成为她的心腹大患。不过总的说来,不过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而已。 这次见面,林蔚然发现林昭然有些怪,所以一直都在留意她的神情变化。此刻,感觉她看向林小弟的眼神就像看一条臭虫。 林蔚然怀疑,她莫名的,哪来这么多的优越感?她的表现似乎像是知晓了某些结果一样。即使之前看她的疑惑与探究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感觉。似乎她为神,他们众生为蝼蚁一般,她知晓他们最终的命运。 林昭然没理会林小弟,而是盯着林蔚然问,“我只问你,那小锦鲤呢?那条鱼是侯府的,你不能否认吧?” 宫令箴闻言眼睛一闪,她一路追着他们尾巴就为了问这鱼?看来那条小锦鲤看来于林昭然很重要啊。 那小锦鲤他刚才还看了,很有活力的一条鱼,那身鱼肉紧致有力量,光看就知道如果蒸了味道一定不错。还有就是,和别的傻鱼不同,很精明的一条鱼,鱼身上的鳞片也比别的鱼更有光泽一些。 可林昭然怎么这么在意? “可是送我了就是我的,当初还是你亲自开口说送我的呢。” 林昭然真恨不得给当初的自已两耳光,让你犯蠢!“你将那小锦鲤送回来,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件事,事关宫大夫人的!如何?” 完说之后,林昭然提着心,紧紧地盯着林蔚然,她的手心紧紧拽着,她觉得这么小的要求换取那么大的消息,林蔚然应该会答应才对。 “宫大夫人是我未来的大伯娘,我想知道什么问她就是,何必要你告诉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宫大奶奶会遇到大事,我将消息告知于你,来交换换小锦鲤。” 林蔚然心中一动,近来宫令箴会遇到事,他本人出事或者家人出事—— 是她根据原著猜测出来的,毕竟在原著中,原主的遭遇很能说明一些问题,结合当时廖翌沣的态度,可以推测出来宫令箴身上或者他身边必定出事了。 而如今林昭然那么明确地点出是宫大夫人出事,她是如何得知的?思及今天见面时,她那么怪异的反应,再想想她们二人之间发生的奇遇,林蔚然心里有一个猜测,这林昭然不会也是穿的吧?不过不像,她今天表现得就像知晓众人的命运一般,倒像是重生,难道她觉醒了两世记忆吗? 林蔚然心里不断猜测着,她拉住想开口的林小弟,试探地道,“你先说说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事关宫大夫人,你应该没见过她吧?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林昭然蹙眉,心中很是不悦,她向来说一是一,多久了,没人敢质疑她的话! 看她这样,林蔚然作势要走。 “你让她在年前多留意家中幼子,不要让他去有悬崖的高地骑马。”林昭然撑不住开口了,她实在是太想要小锦鲤了。 一旁的宫令箴眼睛蓦然变得犀利,看向林昭然的目光透着审视,她是如何得知宫衡喜爱骑马的? 林蔚然想,看来出事的人便是宫令箴的堂弟,宫大夫人的幼子了。 “好了,我已经将事情说了,可以将那条鱼给我了吧?”林昭然让林蔚然兑现承诺。 “林昭然,是你太天真还是我太傻?就凭你这么两句不知道真假的话,就让我把鱼给你?” “怎么,你想反悔?” “这倒也不是。只不过你自已换位思考一下,你觉得你这样说能取信于人吗?”林蔚然还想从林昭然嘴里多套一些消息。 但林昭然明显不上当,“反正你爱信不信,不信的话,姑且拭目以待。” 信,她当然信了。林蔚然心想。 “那条鱼我要了,说说,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肯割爱?”林昭然干脆了当地问。 哪知林蔚然冲她一笑。 她这一笑,林昭然心里就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 果然,只见林蔚然对她说道,“实在是对不住啊,小锦鲤我送人了,早知道你对它那么执着,我就不送给外人了。” 说这话时,她还一脸的抱歉。 林昭然只觉得一口气涌到了喉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送给谁了?”这蠢女人,竟然将它送人了!难道她不知道它自带气运的吗! “这个人估计你听说过,就是京城唐家唐重淮的嫡次子唐颂。” 唐颂!她竟然将鱼送给了唐颂! 最后林昭然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了。 坐在马车上回去鹿渭镇时,林蔚然试探地对宫令箴说,“喂?” “嗯?” “你说,林昭然说的话咱们该不该信啊。” “你觉得呢?”宫令箴低下头问她。 林蔚然挪了挪屁股,“我觉得宁可信其有吧?” “那就宁可信其有。” “你有没有觉得林昭然很异常?” 宫令箴笑,“可她说的你信了。”她异常,你却信了她的话,岂不也是异常? 林蔚然干笑两声,“咱们即将结为夫妻,人家都说夫妻一体呢,况且咱们还有了孩子——”说着,她抓过他的手慢慢放在她尚未隆起的腹部上。即使我异常,也不害你,别追究了? 宫令箴看着他落在她小腹上的手,目光一柔,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为了这场婚礼,宫林两家的人都忙得脚不踮地。 忙碌的时候,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间就到了腊月十五。 这一夜,因明儿就是她林蔚然成亲的日子了, 所以林母早早就催她歇息了。 临睡前,林母抱着一只枕头来到她屋里,说今晚要和她睡。 林蔚然:......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婚前卧谈会? 幸亏她的被子够大, 也够厚实, 睡两个人也不会捉襟见肘。加上屋子里烧了一盆炭,大冬天里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即使偶尔少了被子也不会着凉。 这一夜,林母和她说了很多话, 关于林家的, 关于曾家的,更多的是对她嫁去虞国公府的担忧...... 到后面, 林蔚然听得直犯迷糊。自打她有了身孕之后,前面都没事, 如常。但一过了腊月, 人就变得嗜睡得很。一过戌时必磕睡, 前世的夜猫生活她是完全想不起来了。 可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际,手中被塞入了一本册子,她温暖的手心一接触那纸张的冰凉,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娘, 这是什么啊?”林蔚然随口一问, 她这是人醒了意识还没醒呢。 “哎,就是那个——你私下再看啊。”林母有些支支吾吾。 “嗯?” “这些女婿大人应该会懂,届时你只需要配合他就好——”说着,林母似乎都不好意思了。 林蔚然蓦地睁开眼,莫非这是传说中的避火图?每一位姑娘出嫁,老母亲都会给她的压箱底陪嫁? 她只能感觉出来是一本线装书,这古代春、宫图,实在是令人好奇啊。 她很想将手中的书举起来细看,但想起这大晚上的,借着月光也看不清楚内容,只能作罢。 遗憾且淡定地将它往枕头底下一塞,然后闭上眼,她不能将老母亲吓着不是? 腊月十六,雪霁晴好,宜出行宜嫁娶。 宫家在太原府的宅邸别院,子时一到,先是大门两侧亮起两盏极喜庆的琉璃八角灯,接着延着大门往里,像是仙人挥袖一般,眨眼一盏盏红灯笼亮起。 整个宫家府邸别院顿时亮如白昼,向全府城的人昭示着‘今日我府上有喜’的讯息。 宫家宅邸别院旁边住着的也是勋贵人家,守夜的下人无意中看到这火树银花的一幕,先是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之后,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想起什么,然后忍不住一拍脑门,自言自语,“前两天主子们还在议论呢,宫家要娶媳妇了,想必就是今天了。” 不过听说这座宅邸别院只是做为迎亲的落脚点而已,具体的成亲拜堂都放在在京城的虞国公府上,毕竟那才是宫家迎娶新妇最隆重的地方。 但你看看这别院的布置也如此郑重,像是落脚点而已吗?怕很多办喜事的男方的主家都不如吧? 卯时初,宫家前往林家迎亲之人已经全部就位。 六十六人,全部都是玄衣配红色腰带,行令静止。 宫琛站在台阶之上,看向众人,目光湛湛,豪气冲天,“今天,大家和我一起随我大哥前往枣林林家迎娶新妇!” 六十六人齐声欢呼:“迎娶新妇!迎娶新妇!” 宫琛将人集合完毕之后,冲着宫令箴所居住的院室禀报:“大哥,可以出发了!” 宫令箴推门而出,四品官制的绛红冕服,配青底色绶带,显得他身姿挺拔,擎长如松。腰间两侧佩戴金饰剑压边,朱红色的鞋袜在冕服衣摆之下若隐若现。 宫琛张大了嘴,他大哥这一身新郎婚服,将他身上的气势衬托得淋漓尽致,不愧是被全京城姑娘都肖想的青年才俊。 幸亏此刻出他们不是在京城,否则他都要怀疑他们能顺利接亲吗他们必经的街道上肯定会被那些京中少女堵得水泄不通的。 宫琛及另几人陪着宫令箴先至宗祠,等宫令箴这位新郎官在族长帮助下祭拜了祖宗,祭告祖先今日乃宫家第八代孙宫藏迎亲之日,即刻便要前往枣林林家亲迎林家四女林蔚然,请列祖列宗保佑。 宫令箴从祠堂走出来,族长在他们身后放了一挂鞭炮。 从第一声锣鼓唢呐响起,以新郎为首的迎亲队伍从宅邸别院启程,向新妇家进发。 别院管家又在他们身后放了一挂鞭炮。 此时才是卯时二刻左右,天边刚有些光线,但府城街道已经有人走动了。 宫家的这支迎新队伍是一支庞大的队伍,迎新妇所用的鸣锣轿,旗锣伞扇,应有尽有。整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向城外走去,热闹得很。 出城这一段,就足够轰动全城,霸道地向全城百姓宣告:他宫令箴今日成亲! 今天是两家的好日子,不止宫家一早起来为迎亲之事忙碌。林家亦然,卯时初刻,林蔚然一大早就被唤醒起来净身然后上妆。 而林家其他人一样是不得闲,林父林大哥负责招待来往的客人。 林大嫂和林母陪着太守夫人一起清点嫁妆,做最后的查漏补缺,然后开始正式接受添妆之礼。 “太守夫人,这是咱们家的嫁妆单子,您帮忙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遗漏或者不妥的地方。” 太守夫人接过,看着长长的密密麻麻的嫁妆单子,吃了一惊,这林家的嫁妆丰厚得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想到国公府之前下的聘礼,以及林家近来因为姚金炭没少赚钱,就明白过来了。 等她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嫁妆中,有近六成是从虞国公府的聘礼中抽取出来,然后放进去的;另外四成,是林家自备的了,特别是其中一项,林家竟然在京郊陪嫁了一处二十顷的地,还有两处小庄子,一处铺子,都是在京城置办的。太守夫人默默算了一下,这些资产大概价值在四五万两之间了。不过考虑到这是年前,加上林家要得急,会有所溢价。 这林家也真是舍得。 “倒没有什么遗漏或者不妥之处。” “那就好那就好。” 太守夫人拍板,“时间紧急,现在开始正式接受添妆吧!” 宫林两家这次真是急婚,再加上两家两地相距太远,这婚礼在程序上酌情变动了一下。不然这些嫁妆是要在腊月十六日之前就要送到男方家的。现在事急从权,只能跟在迎亲队伍后面一道送到男方家了。 随着添妆礼开始,林母和林大嫂都有些忐忑,毕竟他们林家的亲朋好友都是乡下人居多,哪里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添妆礼啊,要是这家给一篮子鸡蛋,那家添两尺布头......那就好看了。 不过出乎林家的意料,府城来添妆的人还不少,她们没想到啊,自已女儿/小姑在府城人缘如此之好呢。 倒是太守夫人心里有数,这些人家与林四姑娘有几分交情另说,但肯定是冲着虞国公府的面子来的。先前宫大夫人在给林家下聘之后就一一拜访了府城不少勋贵人家,就连她也是宫大夫人亲自出面请来帮林家帮忙的,就怕他们不懂,然后抓瞎。 “如何,一共有多少抬嫁妆了?”太守夫人问。 “一百二十三台。” “多了,挤一挤,压一压吧。珠宝首饰可以堆着放,四季衣服都叠放得整齐些。新郎官的官职是四品,按规制不能超一百二十抬。咱们尽量控制在一百一十八抬。” 厨房里,林昕然在帮忙。 妹妹林蔚然出嫁,林昕然这位已经出嫁了的姐姐也于前一天就回到娘家来帮忙了。 她出嫁之后,回来的次数不多,和林蔚然这个妹妹没见几次,相比于其他林家人都与和林蔚然相处融洽了,姐妹二人还陌生得很。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蔚然回来后不久,她便查出怀了月余的身孕,但因为怀相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夫家那边养着。 这事她私下和她娘说过,因为娘家这边一直诸事烦乱,她娘也赞成她暂时不回来走动。 不过虽然她人没回来,但娘家这边的动静不小,两家离得也不远,所以有些情况不时耳闻。加上她娘也会偶尔垮上篮子去瞧瞧她,让她对林蔚然这个妹妹并不陌生。加上她娘带去给她的东西一次比一次好,婆家人待她也越来越客气。她娘久不去的话,她婆婆还会念叨呢。 她妯娌倒是会在背地里说些酸话,但她没听见也就罢了。 但上次她娘家第一次卖姚金炭挣钱时,她竟然敢掇撺自已回娘家打秋风。当时就被她拿话撅回去了。随着林家越过越红火,她没少受益。 后来林家边边收姚金木,她婆家更是仗着亲家的关系干起了倒卖的买卖,那一阵子可没少挣钱。 可惜好景不长,皇上下旨,林家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转让了之后,她婆家的倒卖买卖才没做下去。当时她婆婆没少在她跟前哀声叹气的。 原本蔚姐儿和虞国公府孙大少爷定亲的消息传来时,妯娌还酸她,说她要是没嫁过来那么早,晚几个月的话,有了她那嫁入国公府的妹妹帮忙,她指不定能嫁给府城的大户人家哩,再不济也能嫁到县里的殷实人家去。 后来她爹在置办蔚姐儿的嫁妆时,给她送来府城郊区一片六十亩上等水田的地契,作为补偿给她的嫁妆。婆家妯娌们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她爹明确说了,因为这些银子全是她妹妹赚回来的,加上她又是高嫁虞国公府那么高的门第,所以他们林家给她妹妹置办的嫁妆很丰厚。 对此,她全然没有意见,她是出嫁女,林家能发家,全赖她妹妹,她也没帮上什么忙,没什么可置喙的余地。 现在娘家越过越好,她在婆家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说话越来越有份量,有时候她的话比她丈夫还管用。 林昕然很知足,这一切都是她妹妹回来后带来的,她也很感激林蔚然这个妹妹。别说只是用了一大半在她身上,就是全部用完,那也是应该的。 林蔚然这边,她从来不知道成亲净身绞面上妆这些这么麻烦。净身的时候恨不得将你身上那层皮子都给搓下来,幸亏林蔚然尚未显怀,倒也不惧嬷嬷近身伺候。 净身之后将头发绞干水,再用火笼慢慢薰干头发,之后才是绞面,上妆。 林蔚然的新妇妆化的是梅花妆,林蔚然挺直了腰板让巧手妇人在脸上折腾,约半个时辰后,等最后一点花钿点上,妆容才算成了。 整个折腾下来,就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第86章 恰好有小子来报,说迎亲的队伍刚才就已经到了鹿渭镇, 现在他跑回家通报的功夫, 怕迎新队伍离枣林村也只有十里地左右了。 “快,伺候姑娘穿衣!” 林蔚然的头发已经挽好了, 只差戴上花树冠,所以先穿婚服。 宫令箴送来的装着花钗礼衣的乌木箱子一直就放在林蔚然的屋里。 此时晴雪拿着钥匙将宝箱打开,任由嬷嬷取用。 林蔚然张开手, 任由她们折腾。 青绿色翟衣六等上身, 花树金冠戴上后再配以凤钗流苏一对,辅以花钿妆容。 林蔚然身为四品命妇, 可以用凤钗,并不违制。凤钗这个玩意, 不仅皇后妃子可以用, 民间世家权贵都能用,算是女性最美好的象征之一。 在林蔚然身旁忙碌的人有三四人, 或整理婚服,或拾弄裙摆。 等林蔚然将花钗礼衣穿戴好。 晴雪从宝箱中取出精美绣缎两端缀着金玉坠子的霞披, 从肩上到手臂让她挽着。 最后, 将金丝银羽却扇递给她。 这把却扇扇面用金丝银缕绣着双开的并蒂莲, 上面辅以羽毛点缀,间隔着有珍珠,和她这身青绿色翟衣很是相配, 有一种画龙点晴的效果。 等她将花钗礼衣穿好, 在屋里伺候的众人只觉得穿上花钗礼服的林蔚然贵气逼人明艳不可方物, 她站在此处不算明亮的屋子下给人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姑娘,离吉时还有些许时间,先略坐一坐吧。”晴雪扶着林蔚然坐下。 “迎亲队伍到村口了!” “我见着新郎官了,好俊啊!” “快快,将大门锁上,别让新郎官那么容易地将他的新妇娶走!”有促狭的一边玩笑着一边关门。 这些动静,很是热闹,声响不小,让屋里的林蔚然等人都听个一清二楚。因林蔚然已经妆扮好,大家得了闲,不由生出好奇之心,借着窗户往外看去。 宫令箴领着迎亲队到了,却发现林家大门紧闭,里面却是人声鼎沸。 宫琛上前,笑着大声冲里面喊道,“亲家大哥,我们国公府来迎亲了,烦请行行好,开门啦。” 里面哄笑出声,“叫亲家大哥也没用,开不开门,且看你们国公府的诚意了。” 面对林家的刁难,宫琛是一点也不忤,“大哥,看我的!” 宫琛手用力一挥, “新妇子!” 他再一挥, “新妇子!” 宫琛每挥一下,六七十个汉子就冲着林家大门喊这三个字,声音响窃云霄,惊起冬鸟阵阵,就问你怕不怕, 林蔚然在里面都听见了,屋里的众人都取笑地看着她,把她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这一声声整齐划一的催妆声,林父和林大哥都快顶不住了,眼看着就要让人去将大门打开了。 林家这边的亲友团又出新招儿,“新郎官,欲进门的话,且作一首催妆诗来!” 这时不兴什么催妆诗,而且林家说起来也算农家,林二哥又不在,也没打算弄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却不料林家的客人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大哥,这就要看你的了。”宫琛一脸的爱莫能助。 宫令箴嘴角擒着笑意上前, 天上琼花不避冬,今朝好女作新妇。 万人惟待莲步出,携手齐归望平生。 少妆银粉饰金钿,浑然天成贵自然。 玉台自有催妆句,花烛筵前细细论。 宫令箴的催妆诗一念完,迎亲队这边就是一阵狼嚎。 宫琛更是上前一步拍门,“快开门!你们要的催妆诗也有了!大嫂,你让他们开门呀,我大哥说了,‘玉台自有催妆句,花烛筵前细细论’。咱们走咧!” “开门开门——”林父笑骂,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至此,林家大门大开,宫令箴带着红缎围着的鸣锣轿进了门,陈于大院。 此时,宫家这边的大寮上前将婚书交予林家。 至此,三书六礼,予我翟衣,敬茶交杯,许你为妻。 此时,林家这边的司仪高声唱诺提醒吉时已到。 “四姑娘,来,我们扶你出去,拜别父母,然后上轿。” 林蔚然点了点头,执起却扇遮面,由晴雪与姜官媒扶着自已出去。 宫令箴就等在大院,他旁边就是喜轿。 林蔚然看着他,莫名想起了诗经有云: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这是成亲时,男人只等在这三个地方。 而宫令箴永远都忘不了那一眼的惊艳,林蔚然身着一席花钗礼服却扇半遮面,双眸盈盈望向他,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然后宫令箴上前迎她,与她一道拜别林父林母。 林母不舍地落了泪,林父也红了眼眶。林家的其余人看着林蔚然也是一脸伤感。 许是被这氛围感染的,加上孕妇情绪波动较常人大,林蔚然也觉得眼睛湿意很重。 姜官媒站出来说了些俏皮话打圆场。 在司仪官提醒吉时已到,新妇要出门时,林蔚然最后给林父林母磕了三个头,拜别了他们。 “接到新妇,起轿咯!” 迎亲的在前,送嫁妆的在后。 送嫁的人将嫁妆一抬一抬地抬了出去,这嫁妆足有一百一十八抬,排了老长老长,堪称十里红妆。 随着花轿被抬出林家,林母从林大嫂手中接过一盆手,往门口外的地面泼去,然后眼泪就止不住了。林大嫂和林昕然一道将她扶了回去。 这一日,在鹿渭镇至太原府城之间的路上,每当这支迎亲送嫁的队伍经过县镇这些街道时,两旁都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这场婚事在太原府几乎是人尽皆知了,毕竟半个月前虞国公府千里下聘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但都不及此时,八抬大轿、仪仗开道、花轿迎亲、狮舞引门,这是风光大婚啊! 即使这支队伍走在荒无人烟的官道时,还不时有人驻足观看。 这一抬抬满满当当的嫁妆,真叫人看了叹为观止。 也引来了阵阵议论: “不是说那新妇娘家不如何的吗?咋还能置办这么一大份嫁妆啊?即使是公侯之家嫁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你不知道姚金炭?这姚金炭前前后后卖了多少银子啊,不过那林家要置办这么一份嫁妆也够呛。”只看那一盒盒的珠宝首饰以及代表着土地和房产的土坯,就知道这份嫁妆所费不赀。 “还有,也不看看半个月前吧,虞国公府给他林家下了多少聘礼。” “原来如此。这不是从左口袋换到右口袋么?” “甭管人家这些嫁妆是不是从聘礼抽出来的,即使是又如何,至少证明林家父母对她的爱重!” “有了这么一份嫁妆,即使到了京城,也不会丢份。甚至可以说能笑傲众多官家千金。” 一路上,类似的议论随处都可听闻。 宫家府邸别院这边,太原府有头有脸,能够够得着来道喜观礼的人家都来了,比如沈夫人、周夫人、高太太等人。杨家没来,不过杨太太派人送了礼。 她们人到宫家别院,其实别备了添妆礼让人送去林家了。 她们也算是看着林四长大的,加上先前宫林两家订亲之后,宫大夫人还专程一一登门拜访了他们,他们知道,这是宫大夫人替林四做脸呢,他们自然是有所表示的。 女着们聚在一起,难免八卦说一些闲话,加上刚才一直陪着她们的宫大夫人似有急事被叫走了。 某些人就蠢蠢欲动了,这闲话嘛,自然要挑大家都有兴趣的话题了。这就少不得要说说近来这太原府的大事了,而其中最让人感兴趣的莫过于杨家与林家就姚金炭的烧制秘方过招儿一事了。 正巧高太太就坐在沈夫人旁边,她是知道沈夫人知道不少内幕的,不由得向她打听,““林四真的将那八万两银子还回去给李氏了?” “这事不假。”沈夫人给了肯定的说法,林蔚然费了那么大的劲拿银子买断了与侯府的关系,自然不会介意让更多人知道这事的。 闻言,众夫人默。 这八万两银子,说给就给了,在场的夫人们扪心自问,让她们一下子拿出八万两来,在场超过八成,不,超九成的人都觉得棘手。在不通过丈夫和公中的情况下,要办到恐怕都要伤筋动骨。有些压根就办不到。 “啧啧,之前在侯府时没看出来林四这孩子心黑手狠啊,可将杨家和李氏坑得够惨。”高太太啧啧有声。 沈夫人自然是站林蔚然这边的,“心黑手狠算不上吧?人家是打算好好地做长远生意的,你杨家从中搅和一杠子,要抢人家的秘方,能怪人家吗?” 她旁边的周夫人也点头,“是呀,人家本来好好的,烧自已的炭卖自已的钱。杨家要抢,就别怪人家反击。” 有一位夫人突然出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两三个月前,林四离开南阳侯府前的那次赏花宴:如今,围坐在一起的也是我们这些个人。我们是几乎没什么变化,而林四,已经完成了一次华丽的蜕变。” 这些让诸位夫人都为之一默。 是啊,林四却生生地在他们眼前上演了一出浮沉记,本以为离了南阳侯府的她,只能混迹在乡镇底层。哪知人家回到亲生父母家,带着父母兄弟,靠着那姚金炭硬生生地开辟了一条通天之道,说起来就起来了。 有独门手艺的人家他们见多了,谁能像林四一样呢,在那样的处境之下,让杨家揭了一层皮之后,又割了一大块肉。 他们看中的,并不是林四在此局中截获的大笔财富,而是她的表现。 这一局,林四真的赢得很漂亮。几乎是步步为营,借力打力,在空中翻腾了几个跟斗截获了足够的好处之后,安然落地。 这就难得了,有些人开始能拼命捞到好处,但到了最后却没有个好下场。 她与杨家交手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后招。如果没有,也算是个圆满的结局。如果有,那杨家就惨了。 还有一点就是,她步步计算而来的资产银子说还回去给南阳侯府就还回去了。与之划清了界限,算是替自已赎了身。 啧啧,这手段,这性格,端的大气。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感叹: “老了老了,这真是年轻人的世界了。” “呵呵,太原府的达官贵族,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人。” “你们发现了没,林四此人命数运道都极强啊,就不知道夫家承受不承受得住了。”都这时候了,高太太还说这话,明显是不怀好意。 这话被刚处理完事情回来的宫大夫人听到了,倒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宫大夫人整个人因为喜事笑意融融,眉梢之间全是喜意。 对于高太太的话,也仅是点头笑道,“高太太你方才说蔚姐儿命数运道极强,这是对的。蔚姐儿生肖属羊,俗话说十羊九福全。我那大侄子诸位也是知道的,运道比起旁人来只强不弱,一般的女子还真承受不住他的命格。两人合婚属于强强联合之相,却又不会妨碍到对方命里原有的富贵福寿之气,双方的行运还能相互补益,冲和大师合过了,实属天作之合。” 宫大夫人话一落,自有人凑上来搭话,毕竟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和和气气喜喜庆庆得好。 “原来他俩是找冲和大师合的八字?既然冲和大师都这么说了,那指定错不了,恭喜你们国公府了,又得一佳媳。” “他俩人一看就是极为般配的。” 今天的话,不知道怎地就传了出去。 托某些人的福,林蔚然尚未至京,便以凶名远播。 就在这时,大门外鞭炮鼓乐齐鸣。 宫大夫人不由得站了起来,“是他们回来了!” “鞭炮鼓乐齐鸣,应该是迎亲队伍回到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第87章 宫家宅邸别院门前,鼓乐齐鸣, 昭示着宫令箴带着迎亲队伍将属于他的新妇迎了回来。 宫大夫人听闻动静后带着人来到大门前, 正好得知新人先去了宗祠叩拜祖先,而别院的管家正指挥着送嫁的队伍将嫁妆往里抬。 林蔚然的嫁妆一抬接一抬地抬入宫家别院, 摆于正堂,准备耀妆。 而正堂里各家夫人们正翘首以盼呢,随着嫁妆络绎不绝地抬入, 渐渐地都有些坐不住了。 林大哥将嫁妆礼单交给宫大夫人, 宫大夫人仅扫了一眼就笑道,“这林家真不愧是疼爱女儿的人家。咱们国公府送去的聘礼, 贵重的九成都在这了。另外林家还给我那侄媳妇儿添了在京城的一处二十顷的地、两处小庄子、一间铺子作陪嫁。” 宫大夫人并不讳言林家取了大部分的聘礼充作嫁妆这一点。因为林家的底子就在那,假如没有从杨家那里得来的五万两转让费, 估计会更加的捉襟见肘。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更能看出林家对林蔚然这个女儿的爱重。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面对着如此庞大的财物都是能动心的,林家不仅取出了宫家送去的九成聘礼做为嫁妆, 还往里添了那么多嫁妆,显得更为难能可贵一些。 说完之后, 宫大夫人命人开箱, 开箱后的场面极为壮观。 这些夫人都是当家夫人, 没少打理家中的产业,光看一眼,便对林蔚然的嫁妆有了大致的估值, 她这嫁妆价值大概在十万到十二万两之间。 国公府给林家下的聘礼估值大概在六七万两之间, 那么林家自已就自备了四五万两的嫁妆咯?这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要知道他们自已嫁女儿, 很多的陪嫁都只是在二三万两呢。她这,一下子就是他们女儿的三四倍。 有些夫人则想着,来年得再给女儿加厚一两成嫁妆才行,不然有林蔚然在前面比着,想想都不得劲。 还有就是国公府的聘礼,六七万两只占九成,那就是差不多用了七八万两银子下聘。比不得呀比不得。 而且别忘了,这宫家别院因这场婚礼而进行的翻新改造过,进来宅子一看就知道所费不赀,没个一二万两银子下不来。真看不出来这里仅充作迎亲的一个落脚点的存在。 其实想想也是,国公府虽然才历经两代,但宫家是大族,好几代人的积累,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少人心里对虞国公府的财力又有了更新的认知。 还有那林家,对林蔚然这个亲女也是真疼爱,因姚金炭入账的五六万两,一下子就拿出了□□成出来。 要知道林家是有三个儿子的呢,其中两个还未成家。 不过林氏夫妇敢这样做也真是魄力,而且也做对了,只要女儿在国公府站住了脚跟,娘家这边又何愁不兴啊。 由此看来,这乡下农家也不尽是眼皮子浅的人家嘛。 此番耀妆,让众位夫人想了很多,特别是宫家低门娶媳, 除了那林蔚然,看来林家也并非一无是处,除了没法再给予宫令箴什么助力之外,倒还真是一门好亲事了。 因为通过此番陪嫁的做法来看,这林家也算是省心的人家了。 但助力,宫令箴他需要吗? 他十六岁从最难考的秀才科登第,且是头名,然后开始做官,即将踏入第五个年头,已经做到了正四品的谏议大夫了。 婚姻自主,这是他给自已的权力。 助力或许他会需要,但并不是非此不可。 而且说到这助力吧,遇到猪队友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成为拖后腿的存在也不一定。 所以,比起女方的家族背景,他更看重女方本身的品性与能力。外面的事他自会处理,前程也自会拼搏,但他不想回到家之后还得面对愚蠢的婆姨,甚至有些个时候还得处理她惹下的烂摊子,呵呵,这日子想想就够水深火热的。 这厢,宫令箴引着林蔚然走进宗祠,祭拜祖先,然后族长拿来族谱,当着他们的面,将林蔚然的姓氏添到宫藏名字的旁边。 看到这里,林蔚然突然想起一句话,“以吾之名,冠汝之姓。” 等林蔚然感觉到手被旁边的男人抓住时,她才发现自已竟然说出口了。 宫令箴执起她的手,眼睛看着她,低低一笑,低声回了她一句,“幸甚至哉。” 族长大人似乎听到了什么,站在不远处含笑地看着这一双璧人。 其实他们的婚礼在太原府这里的部分,在祭拜了祖先上了族谱,已经算完成了,剩下的拜堂要在京城里完成。 因两家人,相隔两地,一千多里,无法在同一日内完成迎亲拜堂这两个重要的程序。所以他们的婚礼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宫家在太原府这边的迎亲,迎亲这部分完了之后,男方陪同女方次日回门,然后再启程回京,在虞国公府完成拜堂的部分。 上了族谱之后,两人回到别院。 宫令箴领着她从大门进入,然后新婚夫妻二人对宫大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此时天色已黄昏,然后,宫令箴将人送去歇息。 出去的时候,正巧听到一位宋氏一族的族长夫人感慨,“你们宫氏一族娶的媳妇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这话宫家这边的族长夫人可不敢硬着承认,尽管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你们宋氏一族娶得也不差呀。” 宋族长夫人摇头,“差远了,前些年还不觉得,这些年娶回来的在颜色上确实是差了。问题是族里漂亮的姑娘还不断嫁出去。” ...... 这话被已经走到门外的林蔚然不小心听到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宫令箴笑意融融地看着她,“笑什么呢?” 林蔚然抿着嘴摇头,不能说出来,一说可就得罪人了。 其实她们刚才那话是勾起了她没穿越前的一段回忆了,那会正是她弟弟结婚的时候,娶的弟媳还挺漂亮的。当时他们村分为七八房人,林蔚然他们那一房的小伙子也就是她的堂兄弟们,娶的媳妇都漂亮。而隔壁房的,因为儿郎自身的原因,娶的都是歪瓜劣枣,离婚的矮胖的啥都有,外形条件确实不大好。 她弟结婚那天,隔壁房的大爷正好喝得有点高了,就难过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们房的风水好,娶的媳妇个赛个的漂亮。而他们房呢,娶的都是些什么啊。问题是他们房头的漂亮姑娘还一个一个地嫁出去,简直就是凤凰飞出去,□□跳进来!” 后面一句话,把他们房头的年轻媳妇们气个半死,听说那位大爷酒醒之后还被自家婆娘给揍了一顿。 而刚才那段对话,和当初那位大爷说的话多么相似啊,所以她一个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宫令箴送她进屋休息。 因两人尚未拜堂,这成亲的程序尚未走完,自然是不能略过拜堂这一节,然后直接进入洞房的。 所以林蔚然被宫大夫人安排到了清越楼,它旁边就是宫令箴的致远阁。 林蔚然作为新妇,送进清越楼之后便能歇息了,宫令箴还要去招待今天登门道贺的宾客。 及至天幕暗下来,宫家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宫令箴想了想,抬腿去了清越楼,却被告知林蔚然已经歇下了。 他认出来来应对他的除了林蔚然的大丫环之外,还有她大伯母从身边暂时拔过来给林蔚然用的秦嬷嬷。末了,秦嬷嬷还提醒他今日他也累了一天了,让他早些歇息,明儿一早还得陪大少夫人回门呢。 宫令箴轻笑,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怕他一时忍不住逾越了规矩吗?罢了,本来他还想过来和她说说话的。但现在她这边明显被人严防死守着,那便罢了。反正他们也成亲了,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他交待了让他们好好伺候大少夫人,再交待厨房灶火别熄,留意屋里大少夫人的动静,别让她饿着。然后才回了致远阁。 晴雪得了这番话,忍不住回去和林蔚然叨叨。 如宫令箴所料,林蔚然是没睡,但整个人也累得确实不想动弹。 “姑娘,姑爷可真细心,还担心咱们伺候不好您呢。” “晴雪,你这丫头该改口了,还称呼大少夫人为姑娘哪。”正好秦嬷嬷也走了进来,忍不住纠正她的称呼。 晴雪吐了吐舌,立即就改口了,“大少夫人!” 秦嬷嬷细心,留意到林蔚然眼睛是湿润润的,知道她这是困了却强撑着不睡的症状,转身唤了两个手脚麻利却细心的丫环进来铺床。 没一会,林蔚然就睡进了松软暖和的被子里。 秦嬷嬷还让人点了炭盆,安排了人守夜,所有的动作都是放轻了手脚来做,所以林蔚然睡过去后一夜好眠,一点都没有被吵到。 宫家别院这边,喧嚣了一天之后渐渐地安静下来,只是灯笼未炸,依旧明亮。 而此时,整个太原府仍旧在议论着宫家这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对新人,男的千里下聘娶新妇,女的十里红妆嫁檀郎。更别提男的虞国公府的嫡出大少爷,大梁朝最年轻有为的谏议大夫。这些权势地位的加成,让新郎官有了别样的光环,光听着,就让人心驰神往。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林蔚然嫁给宫谏议就是典型的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攀了高枝儿了。 可他们压根不知道也不了解,在林家与杨家就姚金炭烧制秘方的博弈中,林蔚然是如何地沉着应对智珠在握的。 这些内幕,也只能到达了一定层次的人家方能知道。 他们只看到首先是门不当户不对,林蔚然除了长得好看一些之外,并无什么广为人知的长处。所以个个都恨不得能取而代之。 这些热闹的议论中,并不包括南阳侯府,整个南阳侯府似乎这件喜事之外隔绝在外,与往常一般地过着。 其实南阳侯府也让人送去了添妆之礼,但并不贵重,依林蔚然的要求,仅作普通的认识的点头之交来处的情分送的。 南阳侯府添妆的事,林母和林蔚然说了,林蔚然看完了礼单,便让他们收下了。 而南阳侯府送了添妆礼之后,就仿佛丢开了手。 但主子们刻意漠视此事,不代表下面的仆人也能做到如此。 这不,丫环们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在得闲时忍不住悄悄地和小姐妹咬起了耳朵。 “今儿我在明珠巷正好看到林四姑娘下轿,她身上那套婚服好美啊。” “那是翟衣六等,四品官妇才能穿的规制,自是华美贵重。” “原来是这样吗?我刚进府,不大懂这些呢。对了,晴海姐,我还看到了林四姑娘的嫁妆也很丰厚啊,从街头到街尾,听说有人数了数,足有一百一十八抬呢。好多人都说这些风光大嫁了。” 名唤晴海的丫环刚想说什么,却被存菁阁的老嬷嬷打断了,“你们俩小妮子要死了,这睦话都敢在这说?!还不赶紧去给四姑娘打些水来洗漱?” 两个小丫环吓了一跳,她们以为姑娘已经在屋里歇下了,她们躲在书房这边说点话没人听见呢,哪里知道还是被人听了去。所以听到吩咐,两人二话不说,赶紧去了。 恰巧林昭然推开书房的窗户,听到了他们这一段话。 风光?翟衣六等确实挺风光的。 林昭然倚在窗边笑了笑,他们又哪里知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她倒要看看,林蔚然这个新妇,刚进门,虞国公府就发生一连串的事,甚至还有血光之灾,她如何面对? 林昭然想到林蔚然两世的婚嫁,不免联想到自身。 想她第一世,也只是普通的红绸嫁衣。第二世倒是能穿绿了,只是当时的谢洲刚进士科及第,虽因是京试贡元,赋官八品,这还是皇上爱才格外擢拔半级的结果。 如果没有宫令箴这颗珠玉在前,是一件值得弹冠相庆的喜事,但正因为有了他,这喜也不那么喜庆了。 谢洲赋官八品,她的嫁衣也仅是合乎正八品官制的花钗礼衣。尊贵是区别于普通人的尊贵了,但因等级不够,其实在官家人眼中也称得上有些寒酸。 想起谢洲,林昭然不免想到上一世她与谢洲的婚后生活,称不上美满,至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完全不似当初从林蔚然手里抢回这段姻缘时那种憧憬。 两人一开始也曾渐入佳境,只是到了后来,他渐渐地不再与她交心,最终两人相敬如宾。 他始终给了她做为嫡妻的体面,不曾抬姨娘,仅有的两个通房还是她婆婆以心疼她儿子没人伺候为借口硬塞的, 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是婆媳问题吗?还是在孩子教养这一块上面他们产生了分歧? 这是她心中的痛,也是她一直不愿意提及以及回想的。 林昭然有时都不敢想,谢洲与她成亲,谢洲与林蔚然成亲,究竟哪一段婚姻更令他感觉到幸福。 她历经两世,三段姻缘,竟然没有一段是能让她觉得心满意足的。 三段中,第二段她是在第一世回归南阳侯府后,与戴良合离之后,父母做主她点头嫁的人。虽是填房续弦,但已经是她当时的年纪身份所能嫁的最好的了。她在这一段选择了权势,过得一般也就没什么好提的。 但第一段和第三段,戴良和谢洲都是她最初时想要嫁的人。 与戴良那一段,也是她最初的一段婚姻,过得真是千疮百孔,夫妻间甚至可以说是反目成仇。不然她也不会在后来得势之后紧紧打压着戴良,第一世时就逼得他们娘俩离开太原府,远走他乡。第二世时,也是余恨未消,直接断了他的前程。 到了与谢洲这一段,她是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谁对谁错了。 谢洲出身大族,家教良好,本身也是一位很优秀出色的男子,真可谓是谦谦君子,湿润如玉。 后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已触碰不到他的内心,她也曾为此焦虑烦躁过。 因为她知道与之交心是多么令人沉醉的滋味,她试过,所以后来失去之后,才会觉得后来的日子是那么地面目可憎,不可忍受。 这些经历,其实她不太敢往回看,更不敢深想。 风大,点墨替林昭然关上窗,“这些小蹄子,尽嚼舌根!四小姐,听说未来姑爷已经进京了,想必来年春榜登科,主子你亦能穿上这花钗礼衣,风光大嫁!场面一定比林蔚然这个假千金更盛大!” 比不了的,除非—— 想到那人,林昭然甩了甩头,唾弃自已刚才心中浮现的那个念头。 林昭然握了握拳,她发誓,这一世,她无论嫁予谁都要过得美满幸福。 次日一早,宫令箴陪林蔚然回门。还和林父林母商量了翌日就启程回京的事。 林父林母纵然不舍,却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了。然后双方就商量着林家这边的人送嫁一事。 林家这边送嫁的人有林二伯、曾二舅和林大哥。林小弟倒也想一起去,但考虑到他年纪太小了,一是不顶事,二是怕到了京中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且过年的日子也近了,林家这边,林二哥为了能帮林蔚然在京城置办一些嫁妆已经去了京城。现在林大哥又护送林蔚然出嫁,三个儿子,已经去了两个人了,大女儿二女儿又都出嫁了,总得留个小儿子在身边,充作蔚籍。 宫大奶奶归心似箭,她出京已经一个半月了,对家中难免牵挂。 宫令箴和林蔚然从林家回来,发现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只需要收拾自已的那部分就行了。 次日一早,宫家一行百余人就启程了。 路上,宫大夫人体谅林蔚然这个新妇的忐忑,还不时拿话宽慰她,“别担心,之前我和你父母说的并不是假话,咱们虞国公府的人都挺好相处的。特别是老太君,当初都以为令箴这辈子娶不上了。哪知峰回路转,他自已相中了你。老太君得知之后,可高兴坏了。你到家后,她必定是怎么疼都疼不够的。” 林蔚然腼腆着脸听着。 宫大夫人又略说了几句话,林蔚然发现宫大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由得担心。 “没什么,歇几天就好了。” 林蔚然只以为是这阵子她为了操持他俩的婚事累的,后来和宫令箴一提,方知道宫大夫人的体质其实还好,就是不能太过劳累,一劳累就脸色差。 林蔚然将这事放在了心上,想着她是不是气虚贫血呢? 因为看出了宫大夫人的不舒服,所以一路上队伍发生的事,报与宫大夫人的,林蔚然就在一旁听着,学着。渐渐的,林蔚然知道了宫家的行事准则之后,但凡她有好的处理办法,就会看时机给宫大夫人提点建议。 宫大夫人也看出来了她想替她分担的心思,心中又是窝心又是欣慰的,很多林蔚然一知半解的事也愿意手把手地教她。 林蔚然聪慧,处理事情的手腕日益娴熟。 宫大夫人见她上手了,很多事都渐渐放开了手。因歇息的时间多了,脸色果然有所好转。 宫令箴这边呢,也是忙碌。 如此庞大的队伍进京,还押着那么多财物,又是将近年关,陆路其实是不那么太平的。 宫令箴一天都很忙,因为这一切都需要他来居中调度。 林蔚然想让林大哥多学一些,提高他处理问题的能力,就和宫令箴提了一下,希望这一种上他能安排个人带带林大哥。 第二天,宫令箴果然安排了一个三四十岁的汉子带着她大哥。那汉子她知道,很多事宫令箴都会吩咐他去做,算是一个得力助手。 有时,宫令箴要是处理非机密事宜时,也会带一带林大哥, 而林大哥知道好赖,一场婚礼下来,林家人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家与宫家的差距,以及和那些真正的高明大户的差距。现在妹夫家愿意提拔他,他自是不能是沱烂泥扶不上墙。 所以等到了京城,林大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蜕变,连林二哥见到他那大哥变得比以前更精明干练时,都讶异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宫令箴林蔚然一行人刚进京,就发现国公府派了人来迎接他们。 见着了打头的马车正是自家的车驾, 宫衡一个箭步上前, “娘,大哥二哥, 你们可算进城了。” 宫大夫人挑眉,“怎么是你来接的我们,这段时间为娘不在, 你没有闯祸吧?” 宫大夫人母子重逢, 自到一旁叙话。 而国公府的二总管赵眠则上前一步,与宫令箴做交接。其实今儿来接人, 领了差事来接人的是他,三少爷宫衡是搭头。三少爷听说宫大夫人一行人即将抵京, 推了原先与其他纨绔公子哥儿的约, 与他一道来侯他们的。 还有就是林则然也一道来了。这些日子他在京中走动给林蔚然置办嫁妆,多亏了虞国公府的人帮忙, 否则不可能那么短时间内置办齐全。就比如买铺子吧,都是经过了国公府那边的人初次筛选之后, 给他挑出三四处符合要求的让他决定。 这就替他省了很多时间, 这才能置产读书两不耽误。 有了虞国公府的帮衬, 尽管他们是急买又将近年关,有所溢价,林则然置办这些田地庄子铺子所花的钱比预期的少。他买全乎这些之后, 惊奇地发现手上竟然还有上万两银子剩下。本来还想再给蔚姐儿添个铺子啥的, 却被虞国公府的人劝住了, 让他考虑在京城置个宅子,不用多大,三进大小的就可以了。 他现在在京城备考,有个自已的住处会更好一些,而且将来他父母兄弟来京的话也有落脚之处。 林则然思考过了,觉得也是这个道理。有了这宅子,他们林家即使举家进京也能住得开。 于是在虞国公府那边的牵线下,购进了一间三进的宅院。 那宅子位于京城城西的明朱巷,是一位国子监老博士的宅子。老博士因为年纪到了,儿子也没甚才华,想致仕后举家迁回老家。 他们那宅子所在的地理位置不错,屋里屋外收拾得特别干净齐整,所打家具木头都是极好的料子,加上老博士一家爱惜房子,看着就特别舒服。要价略高,但也抢手得很。 要不是有虞国公府牵线,林则然是买不到的。 宅子买下之后,林则然买了几个下来,稍微拾掇便焕然一新。 看着属于他们林家的宅子,林则然有时不免遗憾,要是妹妹的婚期订得晚一些就好了,他们完全可以在京城发嫁。 其实何止是他没想到林家能那么快在京城置产,连宫大夫人都没想到呢,他们两家开始议亲的时候,林家刚刚小有薄财。哪知定亲走礼期间,林家的家财转眼就番了数倍数十倍呢。 林则然站在他妹妹跟前想,那宅子买得也不算晚,至少林家有了自已的宅子之后,蔚姐儿他们抵达京城后到拜堂这段时间不必住在国公府的别院里,也不必住在客栈。 “娘,大嫂呢?”说着,宫衡眼睛直往队伍前面的前几辆马车看去。他是真的好奇啊,什么样的女子能叫他大哥看上?还千里迢迢求娶。 这些日子他没少被小伙伴们埋怨,他知道他那些小伙伴们也不容易,近来没少受家中姐妹的气。但他大哥娶谁不娶谁,他是一点也做不了主的啊,埋怨他也没用。 啪!宫大夫人往他的手臂上来了这么一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以为你大嫂和你一样脸皮厚呢。” 国公府这边接到了人,然后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先将林蔚然等林家人并嫁妆送至林则然新置办下来的宅院,再转道回虞国公府。 拜堂的日子就安排在两日之后。 翌日,选了一个早上的好时辰,林大哥带着人将林蔚然的嫁妆送到虞国公府上。 虞国公府这边也派了人来帮忙开道,一路十里红妆,很是热闹,街道两旁围满了驻足观看的人。 此时,送嫁妆队伍经过的主街道,一些酒楼二楼靠窗的雅间也站着看热闹的贵女。 她们都是知道林家今日送嫁妆,特意等在此处的,但所见所闻却让她们吃了一惊。 “不是说那枣林林家只是普通的农家吗?这嫁妆置办得也太殷实了吧?”有人疑惑。 闫雪冷哼一声,“枣林林家确实是农家,但架不住人林蔚然手段了得啊,凭着姚金炭的烧制秘法前后坑了太原府杨家近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京城的千金闻言倒吸了一口气,如果真是三十万两,这些嫁妆倒也不算多了。 “闫雪,这里头怎么回事,你快和我们说说。” “对了,那林蔚然不就是太原府的吗?前段时间你不是陪你爹他们回去给你祖父祝寿去了吗?一定知道里面的内幕吧?” 也有贵女清楚其中的内情,不受她言语蒙蔽的,“闫雪,你就别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误导人了,杨家是被坑了三十万两,但流入林家袋的连一半儿都没有呢。” 一听这话,前面信了她的话的贵女们就恼了,“闫雪,问你话你就实话实说得了,偏拿话来误导我们,想拿我们当枪使啊!” “就是,谁都知道你爹和宫谏议不合,哪会说虞国公府的好话,算我问错了人!” “这话就对了,人家哪里止是与宫谏议不合,别忘了她闫家还一位守寡和离的姐姐呢。人家先前可是心仪宫谏议得很,如今看到嫁给他的女子怎么会顺眼呢?” “不是吧?那闫湘还敢肖想宫谏议?”有人不可思议。 “想当初待字闺中之时,都没能如愿嫁给谏议大人,如今就更不可能了,早些断了念头得好。” “就是啊,闫雪,多劝劝你姐,既已合离,便安分守己吧,想那么多徒给自已给别人增添烦恼。”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闫雪气得不轻。 难怪闫雪会被群起而攻之,先是他们闫家的立场,再就是她方才想操纵舆论将她们当傻子的作法。 虞国公府做为极受圣眷的世家,京中的权贵们都不会疏忽虞国公府几位当家爷们的一举一动的。 所以宫令箴在太原府的作为,以及他所求娶之人的背景,林家所经的事等等全部都摆在这些人的书房岸头。 虞国公府千里下聘,宫令箴为了那林家姑娘能做到这份上,算是相当重视了。 而且他们已结两姓之好,谁知道出身低微的林家会不会就是宫令箴的逆鳞? 怕家中子女不知轻重冲撞了人,都曾口头约束他们,有些甚至直接将所查到的所猜测的实情告知于他们。 听到这枣林林四凭自已一人之力将那杨家算计成这样,再思及宫令箴往日之名声,这些少年郎和千金们不由得心中一颤,都觉得这对新婚夫妇真是凶残,惹不起惹不起。 在此前提之下,闫雪的行径简直是对她们的污辱。 她们纵然不满林四不知道从哪冒出嫁给了谏议大人,但此事既已成了既定事实,她们也只能相信谏议大人的选择并接受。 加上听了长辈的话之后,发现这林四也不算一无是处。 总比闫雪的姐姐闫湘已是合离之身尚且觊觎谏议大人来得好,更别提闫湘都二十了平时还一副少女捧心眉染轻愁的矫情模样,直让人犯恶心。 而此刻的文经酒楼二楼,林家的嫁妆队经过时,一群举人书生正巧往下看了一眼。 “咦,你们快看,那是不是则然?” “是他!” “他怎么在给虞国公府送嫁妆的队伍里?” “宫谏议的岳家姓林,来自太原府那边,则然也姓林,亦是来自太原府晋阳县那边。” 有人恍然,“他和宫谏议的新婚妻子竟是一家人吗?” “这林则然藏得可真够深的,这些日子竟然是半点未提及这事呀。” “谢举人,你说对不对?” 谢洲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来京之后结识甚至颇为欣赏的林则然,竟是林蔚然的亲哥哥,难怪他偶尔会觉得有熟悉感呢。 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相互介绍时,林则然脸色有些古怪,怕是那时他已认出他来了。而且应该也知道他曾经是林蔚然未婚夫的身份。 林蔚然——想到那个明艳照人性格分明的女子,谢洲心中怅然,对于他与她曾经的婚约,他曾尝试过去争取。但可惜的是,他们谢家与南阳侯府的婚约的主动权不在他手上。 可以说,当时‘天时地利人和’都极不利于他们,先是主场在南阳侯府,又恰逢林昭然得封明-慧乡君,再然后就是南阳侯府的人都希望将这婚约换成他与林昭然的,所有这些因素都不利于他与林蔚然。最终他们二人的亲事作罢,他的未婚妻也因此换成了林昭然,真乃时也命也。 也正因为这事,让他深感对自已的婚姻无法做主,让他决定参加了今年的科考。 其实今年他本不打算下场的,想再沉淀一年,然后冲刺秀才科,以期来年一鸣惊人。 如今改变主意后,他自觉自已的才学于秀才科的沉淀是不够的,为求稳妥,只能转考进士科。如今他尚在为京试努力,她已嫁予他人为新妇。 谢洲不知道,此事此事影响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当初因为他是临时决定参考的,当时从南阳侯府离开之后,就一路赶回去了。 为了能考好,谢洲废寝忘食的,短短半个多月人就清减了很多,衣服都有些空荡荡的。看得谢夫人直心疼,不由得对折腾人的侯府心生不满,连带对林昭然这个未来儿媳也有点不满。 尤其是后来林蔚然要嫁给虞国公府的大少爷时,心里更是别扭。 这一日,林家顺利将林蔚然的嫁妆进到。 次日,便是宫令箴亲自来迎亲,将后续拜堂的程序走完。 不提这一日宫令箴成亲,多少京城贵女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心都碎了。 宫令箴可不管这些,他终于将人迎进了虞国公府的大门,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因为他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只能对着牌位拜,最后夫妻对拜,终于礼成! 等将人引进了自已的院子,看着她婷婷坐在他为他们新打的床上时,他的心终于完全落地。 他还要继续出去招待满门宾客,出去前,他让她靠着床榻,还给她后腰塞了一个靠枕,说这样会更舒服一些。 在塞靠枕的时候,他整个人压迫过来,像是拥她入怀一般,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折腾靠枕。 林蔚然被困在他的怀中,下巴一抬便能抵在他的肩上。 这靠枕调整的时间有些久呢,她想。 她悄悄伸出手,环住她觊觎很久的劲瘦腰身,即使隔着衣服,林蔚然还是能感觉到触感一如既往的好。 在她伸手的时候,宫令箴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这时,外面传来丫环们要进来的脚步声, 他一只手反手握住她的手,甚至还暗示性十足地捏了捏,“好了。” 林蔚然不开心,感觉他这话像是她故意粘人不肯放手一样,也不想想是谁刚才一直在她跟前晃荡着勾、引人的。 坏人! “一会你要是觉得困了,就先歇一歇,但今晚,一定要等我!嗯?”宫令箴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别有深意。 林蔚然想移开眼,宫令箴却不容她拒绝,最终她只能咬着唇微微颔首。 宫令箴的手指轻抚她的下颌,见她两颊染上红晕,笑着赞了一句,“真乖!” 晴雪进来时,宫令箴已经大踏步往外走了,错身而过时还吩咐她好好伺候他们的大少夫人。 晴雪走近时,发现她家主子脸有些红,想着是不是屋里炭火太旺了。 或许是刚才情绪一阵强烈波动的原因,宫令箴出去后没多久,林蔚然就觉得困了。 不知睡了多久,林蔚然醒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问晴雪得知宫令箴出去待客一直未回,她便让人上饭食,略吃了一些,然后便去洗漱。 等她在晴雪的伺候下将一头青丝用薰笼慢慢薰干,宫令箴此时也由着他的贴身小厮搀扶着回到景铄院。 满身的酒味让已经迎上去的林蔚然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宫令箴看了她一眼,自动拉开与她的距离,然后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了,顺便吩咐人备热水。 然后脱了外袍,试图地靠近她。 宫令箴因脱了外袍,身上的酒味淡了一大半。 林蔚然屏息,等他靠近才发现自已并没有想吐的感觉了。 “刚才是想吐?”宫令箴问。 林蔚然点了点头,“你身上的酒味很浓,我现在闻到这个味胃里就翻滚。” 让林蔚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怀孕三个月,除了嗜睡以外,几乎没别的症状,所以她怀孕一事在林家才没暴露。哪知刚到了京城成完亲,这呕吐就来了。这是什么神仙剧情?难道是肚子里的这位感觉到了安全之地,终于可以可劲儿地撒欢了? 不由自主地,林蔚然将这番猜测与宫令箴共享。 宫令箴含笑听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叮咛,“你乖点,别闹你娘。” 林蔚然:...... 这还是个小胚胎吧? 此时下人来报热水备好了,宫令箴取了里衣往耳房去了,临走前还低声交待她等他一起上榻。 趁着宫令箴去耳房洗澡,林蔚然溜上榻,裹着被子瑟瑟发抖,才怪! 等宫令箴洗好出来时,发现林蔚然占了床榻外面的的位子,不由得摇摇头,眼中尽是无奈。 林蔚然选择床榻外面,是考虑到她一个孕妇,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肯定会尿频啥的,睡里侧的话到时候一定会很不方便的。 等他将自已塞进被窝,紧挨着身边的小女人时,发现装睡的她紧闭的双眼眼珠子不断地滚动着,忍不住低低一笑,然后伸手将人一揽,一个用力,让她翻躺在自已身上。 这么大的动静,她要还能装睡就是猪! 林蔚然睁开双眼,装作一脸的懵。 “夫人,今儿出去时为夫让你今晚等为夫的,你怎么能一个人独赴黑甜乡呢?” “那你待如何嘛?”林蔚然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尾音拉得长长的。 “我欲如何,夫人不知?”宫令箴眉眼轻挑,尽显风情。 是夜,屋外星云摇曳,屋内,春光正浓。 床帷内,自成一界。 隐约传出女人嘤嘤求饶之声。 接着,便是粗哑的男声,“别躲,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吗?” “你胡说,人家才没有,嘤嘤嘤......” 男人喘息了一下,笑道,“可你那处却不是这么说的......” 屋里隐约的动静让守夜的丫环羞红了脸。等主子叫水时,已是二更至。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第89章 天刚蒙蒙亮不久,林蔚然被一股尿意憋醒, 但因为昨晚睡得晚, 整个人都还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只觉得屋里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在这些声音之中, 她脑子越来越清醒。 林蔚然是个觉轻的人,除非很累,不然闺房周遭有声音的话, 都容易将她吵醒。 万幸的是宫令箴不打呼噜, 否则的话,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提前分房睡?有时她觉得,古代那些贤惠的主母们常常将丈夫推给妾室, 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相比于旁边睡了一只猪, 自已一个人独霸一张床多爽,反正儿子也生了, 对吧?而且这样做还能获利贤惠大度的名声,有需要想用那根玩意儿时就暗示留宿一下, 这生活要走上人生巅峰啊。 在林蔚然的胡思乱想中, 穿好衣服的宫令箴往床上看了一眼, 便知她是醒了,不愿意睁眼而已, “吵醒你了?” 林蔚然闭着眼, 懒懒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宫令箴在床边坐下, “先起了吧?一会得去敬茶, 敬完茶就可以回来补觉了。” 这个点,再给她睡一个时辰还是睡不够,干脆起来,将敬茶这一环节走完,回来再睡。 想到要敬茶,林蔚然睁开眼。 至此,景铄院的下人们开始了伺候他们的主子起身。 松鹤院 今儿新妇要进茶,他们一家子便齐聚在宫老太君的松鹤院。 一家子人用点茶水,一边细语喁喁,说说笑笑。 主家们气氛好,下人们伺候起来脚步轻快, 这副景象外人一看便知是和善兴旺之家方有的其乐融融。 突然,容氏正陪着婆婆和老太君说话呢,就看到外面她的心腹给她打了个让她出去的手势,她轻轻地道了一声失陪,才走了出去。 容氏是二少爷宫琛的妻子,府中人称二少奶奶。 她之前一直由宫大夫人这个婆婆带在身边管家,宫大夫人前往太原府之后,管家权就下移给容氏,她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请示老太君。 宫大夫人刚回来两日,并没有将管家权收回,所以这两日仍旧是容氏管着国公府内的大小事。 她此刻出去,怕是下人有急事要禀。 等她回来时,老太君和宫大夫人明显看出她有事。 宫大夫人先开口,“你这是怎么了?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老太君也道,“有什么为难的事,你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总比你自已放在心里瞎琢磨强。” 容氏闻言,也不藏着掖着了,使了眼色让伺候的丫环们下去了后,她说道,“是这样的,婆婆和大哥大嫂他们回来那天,三弟临时推掉了一个同窗好友前往百花山打马的约。那天三弟的同窗们有人纵马时出事了。” 容氏的话一落,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宫大夫人忙问,“是谁出事?出什么事了?” 容氏咽了咽口水,说道,“出事的是田文镜家的嫡幼子田昊,他从发狂的马上摔下来了。” “田昊那玩意儿出事了?”宫衡跳起来,他这两日没出府,在家粘着两位哥哥呢,他们府上有喜,别人也没拿这事到他跟前说,他现在听他二嫂说了才知道这事。 “阿弥陀佛——”老太君人老了,听不得这些悲伤的消息。 “人呢?没事吧?” 容氏苦笑,从发狂的马背上被抛下,怎么可能没事呢。 “捡回一条命,但整个人从脖子以下发生好几处大骨折,求了恩典请了太医院的擅骨科的胡太医去看。 胡太医看了,说他没有办法,只开了一些止疼的药便走了。田家人一听这个结果都心痛得无以复加。” “这真是遗憾,那孩子和咱们衡哥儿一般大吧?” 宫大夫人说这话时,一看容氏的神色不对,忙问,“这是田家的事,纵然让人听了揪心,但你这反应有些过头了,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容氏不得不感叹自家婆婆就是敏锐,“是这样的,那田昊所骑之白马,如果三弟没有临时推掉那约转道去接你们,田昊□□所骑之马应是三弟骑的。” 国公府的人倒吸了一口气,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听懂了。如果说宫衡没有临时爽约放人鸽子,骑在那匹马上的人就是他,那么出事的也可能是他。 宫大伯和宫三叔等男子在外走动,对此事略有耳闻,却因家中喜事忙乱,并不怎么往心里去,却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他们宫家的事。 “那匹马有问题?” 一直静静倾听的虞国公宫曜问。 容氏摇头,“儿媳不知。”这需要查证,田家的人应该着手去做了,但查到什么结果却没往外说。 一听这话,宫衡插嘴,“不用查了,肯定有问题!田昊那狗东西向来就爱抢我的东西,那匹白马我每次去必骑的,这回他定然是看我不去了,抢着骑的。” 宫大伯和宫三叔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和担忧。他们府上,三兄弟三房,感情向来好,七进的国公府,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分房不分家的状态,内宅也安宁,没有什么龌龊的事发生。只是他们二弟/二哥夫妇走得早,二房只剩下令箴一颗独苗,幸亏他已经成亲,总算能将二房的香火延续下去了。 他们国公府年轻一辈满打满算也就四个男丁,大房的宫琛宫衡兄弟,二房的宫藏,三房也是一根男丁宫炀。另,大房还有两位姑娘,均已出嫁,三房倒还有个小姑娘。这些孩子皆是嫡出,每一位都是国公府的宝贝蛋。 在生命安全方面,国公府也看得紧。 不是没政敌打过国公府孩子的主意,但最后的下场都很惨。 国公府也明确表明了,孩子就是国公府的逆鳞,谁敢触碰,国公府必与之不死不休! 看来咱们虞国公府真是安静太久了,被人当成了病猫子了! 这些都是宫大伯和宫三叔兄弟二人眼神交汇时各自传达的念头以及想法。 话都说到这了,容氏索性将后面那一茬也说了,“两日前,在确定田昊治不好之后,田夫人就想上咱们府上来了。前两日是咱府上大好的日子,田家也不敢冲撞咱们,拦下了。而且他们延医问药,再查一查当天的事,牵制了大部分精力。但儿媳不敢大意,一直让人留意着田家,果然发现他们蠢蠢欲动,今天怕是要上门来讨个说法的。” 宫大夫人听了也是一阵后怕,她想起回程的时候,她身体不适,如果不是林蔚然主动帮她承担处理了回程的一些事务,他们一定赶不及在那一日回到京城的。 这么庞大的车队,还带了这么多的财物,前后只花了八天抵京。要知道前面他们轻车简从的,从京城到太原府都还花了七天呢。 她有一种预感,以她越来越差的身体状态,必定拖累赶路回京的进度。如果无法在二十五那天赶回到京城,衡哥依约去了百花山,后果她真的不敢想。 宫大伯就坐在宫大夫人旁边,留意到她的脸色很苍白难看,忍不住握住她搁在桌子边的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难受?” 宫大夫人摇头,“无事,只不过是猛不丁地听到这消息,想到那后果,有些受不了。”比起首当其冲地遭难,一些后续的麻烦却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别担心,孩子这不是没事吗?”说着,宫大伯招来了他的随从,吩咐随从拿了他的帖子去太医院请院首过来。 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又喝了下人端来的蜜水,宫大夫人忍不住将自已方才那番猜测说了出来,然后总结性说道,“令箴的媳妇真是娶对了,不然咱们府上怕是要遭难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可能性,宫大夫人就觉得呼吸困难。 对这猜测,宫衡却不认同,他抗议,“我哪有那么倒霉啊,又不像那田昊,长得了一脸倒霉样!” 宫大夫人白了他一眼,自已儿子啥德性自已做母亲的还不清楚吗?并不是说她不去太原府,一直呆在国公府里就能避免这次灾难的,关键就在于得让他自已决定不去百花山跑马才行。 宫大夫人想得很清楚,他们抵京的这天,不能早也不能晚,就得这么巧才行,否则宫衡还是躲不开要去跑马的。 老太君心有戚戚焉,“老大,你派人仔细查一查,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魑魅魍魉在弄鬼。” 宫大伯安慰安慰自已老娘,“娘,你放心吧,此事我必要番他个底朝天的。若真有人隐在暗处,必叫他避无可避!” 林蔚然梳洗罢,提上暖手炉,系上大氅,两人不紧不慢地往松鹤院走去。 一路上,宫令箴不时地和她讲解国公府府内各院落的格局。 一路走动,等到了松鹤院时,竟不觉得冷。 “来了来了,老太君,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刚才奴婢瞧着进了月亮门了。” “快快,将人领进来,外面太冷了,姑娘家身娇肉贵,别被动辄了。” 这话正巧被行至门外的林蔚然听到了,她忍不住侧过头看向宫令箴。 宫令箴也听到了,正纳罕呢。 此时丫环已经挑起了帘子,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两人携手进入。 林蔚然先按辈分一一给他们敬了茶,然后接了他们给的礼,再敬上一些她绣的,咳,鞋袜之类的,他们俱都收下了。这敬茶礼就算完了。 林蔚然刚敬完茶,就被老太君拉住,坐到她旁边去了,“盼啊盼,总算将你们盼回来了。” 离得近了,老太君将林蔚然这大孙媳妇看得清清楚楚的,“真是个好孩子,模样很周正。” 林蔚然颇有些受宠若惊。 其他人都善意地笑笑,他们刚听了宫大夫人的分析,正是对她好感大涨的时候。 宫大夫人更是打趣老太君有了新人忘旧人。 总之,一室的其乐融融。 林蔚然扫了两眼,但知大家都是真心的,不是装出来的。 她这夫家的人也太热情了些吧? 宫令箴笑问,“刚才我们进来时,大伙儿在说什么?” “说你媳妇能干呢。” 嗯? “老太君您有所不知,咱们令箴媳妇是个知道心疼人的。这一路从太原府回来,主动接过去不少事,让儿媳轻省不少呢。”这事刚才宫大夫人略提了一下,倒不曾像现在这样详细,可见她是真的很感激林蔚然的。 “全赖大伯娘不吝教导。”林蔚然话峰一转,“当时侄媳妇还担心自已狂妄了呢,那天令箴还说我莽撞,啥情况都不知道人还是睁眼瞎的状态就敢主动揽事儿。” 当时她主动揽事还真是看她这大伯娘身体不好,毕竟她作为新妇,这样的表现,难免给人一种好争权夺利的感觉。 可林蔚然做事唯心而已,明明她能做的事,岂能因为担心虚名因为怕被人误会袖手旁观,让宫大夫人这位大伯娘累出病来? 晴雪当时就觉得不妥,但哪里不妥她又说不上来。 如今林蔚然玩笑似地点出这点,顺便表明自已无意于此。 林蔚然这么一说,屋里的人都笑了。 宫大夫人真是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大伯娘是知道你的,心疼大伯娘。令箴才是那个不知道疼人,大伯娘在这倒要问问他,这是光心疼媳妇儿不心疼长辈的吗?” 说完,宫大夫人恰好看到自已那傻儿子在兀自傻笑,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转眼她这大伯娘看着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容氏看着她大嫂一脸迷糊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大嫂有所不知,幸亏了你,不然小叔可就惨了。” 这话怎么越听越让人摸不着头脑呢。宫令箴林蔚然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看来他们是真的来得有点晚了,错过了很多的样子。 看到宫令箴和林蔚然俱是一脸听不明白的样子,容氏少不得将方才的事复述一遍,还顺便将宫大夫人的猜测给说了。 林蔚然和宫令箴对视一眼,他们这是被林昭然摆了一道?她说让他们提防的事是对的,时间却故意往后说了。 难怪,她得知小锦鲤被她送人之后,看她的那一眼似凝着寒光。 林蔚然眨眨眼,原来不止是她刷了林昭然,林昭然本身说话也是半露半不露的吗? 而且那田昊的伤势和症状听着像高位截瘫? 宫大夫人听不得这个,每听一次难受一次,这次听完,捂着心口直坐在那里,等好了一些之后,忍不住捶了宫衡两下,“你个倒霉孩子,就是个不省心的。” 林蔚然留意到宫大夫人难受的样子,似乎有心疾? 第90章 第九十章 第90章 林蔚然还来不及深思,门房就来报, “老太君, 国公爷,各位主子, 田家来了好些人,在外求见。” 田家果然来了。 国公府的人对视一眼,国公爷吩咐, “先将人领到花厅, 我们稍后就到。” 门房得了令,小跑着出去传话。 他们这边也准备动身去往前院的花厅。 宫大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大伯娘, 您就别出去了。”林蔚然忍不住道。 这件事已经将她刺激得不轻了,田家来者不善, 谁也不知道一会会发生什么, 场面太不可控了,她大伯娘最好是别去。 闻言, 宫大伯的眉眼松了松。 老太君忙点头,“对, 令箴媳妇说得对, 你就别去了, 还有琨瑶媳妇,也别出去了,在这陪着你婆婆。” 琨瑶, 是宫琛的字。 老太君朝林蔚然招了招手, “令箴媳妇, 来,咱俩一起去会一会田家。”家中的事务真是太过依赖大儿媳了,刚才他们竟然还没孙媳妇考虑得周全。 因家有喜事,昨日是宫令箴和林蔚然正式拜堂的日子,所以宫大伯和宫三叔都请了假。 加上今日休沐,宫家的几位主事的爷们都不用上朝也不必点卯。又因为田昊坠马一事嗅到了一丝异样,所以打算会一会这田家,看看能不能从中截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们踏入花厅时,田家就在了,来了不少人,还将田昊给抬来了。 此刻他满身都缠着白色的布条带子,仔细看还有一些黄红色的血水沁出,露出的脸部能看得出来有些水肿。 他们国公的人进来后,选择了在另一侧坐下。 “田文镜,你这是何意?” 田家其实也是勋贵之家,全称忠勇伯府田家。 宫大伯直接点名田府的主事田文镜。 田文镜脸上显露几丝困窘,却也不得不站出来说明来意,特别是看到如今重度瘫痪的儿子时,湿意就上了眼睛,“是这样的,腊月二十六那日,你儿子宫衡与我儿子田昊以及一群同窗约好去白石山骑马,可宫三少临时爽约,后来我儿见他平时骑坐的白马无人骑,于是就起了心思想试一试那白马。岂料这一试就出事了,那匹白马后来发疯发狂地奔跑,致使我儿从马背上高空抛下,全身上下摔断了十几处骨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闻如此噩耗,我们也很难过。”宫大伯深谙谈判之技巧,并没有急哄哄地追问他们来意。 宫衡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看到宫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无一丝动容,田夫人尖锐的道,“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前程被毁,瘫睡在床。以后还有哪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呢?这一切都拜你们国公府所赐。你们国公府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宫衡第一个受不了,“笑话,你们田家来我国公府要交待,未免太奇怪了吧?又不是我们国公府害的田昊。是我逼着他去骑的吗?你们伯府早就应该让他改掉了爱抢我东西的臭毛病啊。” 确实,田夫人的话未免过于胡搅蛮缠了,又不是他们国公府让那匹马发狂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田家应该去查一查这事是不是意外。确定不是意外之后再查里面有没有猫腻,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算账。而非跑来国公府撒泼。 田夫人,这话真是逻辑感人。 “国公爷,你怎么说?”田文镜问。 “抱歉,我不以为我们国公府在这件事中有任何的责任。”宫大伯淡淡地道。 田夫人道,“如果不是你儿子那匹白马,我儿子就不会好奇。那么他就不会去骑那匹白马。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如果他不那么爱抢我的东西,不去试那匹白马,就什么事都没了。”宫衡仗着年纪小,毫不留情地指出这点。 挺噎人的。 “我儿帮你挡了灾,你还不领情?百花山马场那边喂马的小厮都招了,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给你专属的那匹白马下点料,人家要害的就是你!是我们田昊倒霉,替你这小——” 田夫人想骂小畜生的,但看到虞国公府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遂改了口,“替你小子挡了灾了!” 一直没出声的宫令箴问,“那小厮呢?” 田夫人翻了个白眼,“死了。” 其实田夫人还不知道,还真是田昊那爱抢宫衡东西的毛病害了他。 即使宫衡没有临时改变主意不去跑马而是转道去迎接亲娘和哥嫂,他还是到不了百花山去跑马的。 因为宫令箴已经对隐在宫衡身边的暗卫下了死令,不会让他有任何的机会能成功前去跑马的。 不过方才他大伯娘以为宫衡能躲过一劫,多亏了他媳妇勇于替她分担工作,让他们一行人能恰巧那一日抵达京城。最终将宫衡能安危无恙的原因归为他媳妇儿的功劳时,他并没有提自己留了这么一手。 初嫁进来,他媳妇儿需要得到他家人的认可,打心底里的。 他何必去分薄属于她的功劳于荣耀呢。 田文镜沉默了一会,道,“咱们田昊分明是替你们国公府宫衡挡了一劫,你们不否认这点吧?不然谁知道下一次他在骑那匹马的时候会不会发狂。无论是挡灾还是警示,你们国公府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吗?” “你待如何?”宫大伯问。 总得问明了田家此行的目的,才好对症下药。 “他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所以你们国公府要么负担其他的后半辈子的生活,要么就把我们延请天下名医,治好我儿子。” 啧,这田家是强行碰瓷啊。 “不可能。”宫大伯先是否了他的要求,然后又问了一句,“你们田家好歹也是伯府,确定要这么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吗?” 田文镜脸上露了些许尴尬,但转瞬,他就态度强硬地道,“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就只能求到皇上跟前,请他评评理了。” “可以。” 最后宫大伯发话,看在他与宫衡同窗一场的份上,他们国公府愿意帮忙寻找名医。 但田文镜不领情,扔下一句‘不稀罕’就走了。 林蔚然从头看到尾,总觉得田文静的举止有些怪异。从一些细微的表情来看,看起来这一趟似乎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一样。而且他提的两个要求,特别是延请名医这一条,如果好好的说,他们国公府未必不愿意帮忙。 可他一来就提出了让国公府负担田昊下半辈子的生活的无理要求。这样的要求一般都会被拒绝吧。自己先将路堵死了。再提第二个他们国公府可能答应的要求,怎么看都有点怪。人在朝中做官的人不会逻辑混乱吧? 府门外,田家回程途中 “老爷,这虞国公府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到了外面,坐回马车上了,田夫人还在抱怨。 “行了,少说两句吧。” 田文镜能同意来这一趟,才不是受不了这婆娘挑唆呢。而是前一晚亲家所托,听闻亲家如今的麻烦,他不得不重视,不然他怎么会愿意陪她疯疯颠颠地走这明知会无功而返的一趟, “我们刚刚又没胡说,这局分明就是针对那宫衡而去的。不然的话,事情才刚发生呢,那天喂马的小厮就无故溺亡,谁傻的大冬天还往河里靠啊。” “真希望遭受此劫的是宫衡那小畜生!我可怜的吴哥儿啊,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啊!”说着,田夫人又哭上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获得好处时,恨不得就自已独吞,遭遇灾难后,恨不得别人比自已更惨。 “这田家,闹的是哪一出啊?” “那田夫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胡搅蛮缠。” 宫令箴哂然一笑,“不过是物尽其用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把戏罢了。” 说完这句,他发现自家妻子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向他,遂低声道了一句,“闫起峰是田家的亲家。” 林蔚然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大哥大嫂,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咱们被这田家恶心了一通,你们还有心思笑,老太君该说你们心大了。”宫衡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宫令箴肯定地道,“放心吧,田家也就来这么一次,不会再来了。” “大哥,你怎么那么肯定呀?” 宫大伯久居官场,略加思索,便大约猜到了其中的关窍。 刚将田家人送走,国公爷的随从便将太医院的院首何春华请来了。 于是他们一行人原路返回松鹤院,想必此刻她大伯娘已经接到了他们将田家打发走了的消息了。 到了松鹤院,他们先让何春华替宫大夫人看看。 手一探到玄关的脉搏上,渐渐的,何春华一脸的凝重。 大家都屏息着,在他把脉的期间都觉得时间似乎过得非常慢。 何春华把完了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 看到这情况,大家都意识到宫大夫人的身体怕是出了大毛病了, 等到他把完脉,宫大伯关心地问,“何院首,内子的身体如何?” “宫大夫人的心疾是越来越重了。” 林蔚然恍然,宫大夫人果然是有心疾。 “何院首,那可怎么办呀?” “之前的药药效对她来说不够了,待我回去另配一些给她吃。还有,切勿再让她操劳了。” 宫令箴和林蔚然对视一眼,宫令箴问,“何院首,我大伯娘是因为操劳过度心疾才加重的吗?”若说操劳,近来大伯娘就只操劳他俩的婚事了。 “有这方面的原因,却也不尽然。”何春华回答得很客观。 “哪是操劳,我就和平时一样。”林蔚然和宫令箴都知道宫大夫人说这话是想宽他们的心,不让他们太过自责。 林蔚然想了想,突然问道,“何院首,我想问一下,以我大伯母如今这样的身体状况,如果遭遇突如其来的大刺激,会如何?” 国公府的人都看向她,都有些不解她为何向何院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唯独宫令箴眼中若有所思。 何春华一愣,然后拧眉,“什么样的刺激?” “比如突如其来的噩耗,然后过于悲恸哀伤之类的。”林蔚然看着何春华,一字一句地说完。 她的话一出,国公府的人中有好几人都脸色一变,国公爷、老太君、宫三叔以及宫琛,他们弄明白了她为何这样问的原因。 何春华沉吟片刻,看向他们,“如果是这样的话,严重的话可能会突然暴毙。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事情没发生,谁也说不准。” 只要有这种可能就够了,林蔚然又问,“对了何院首,我大伯娘的病多走动走动会不会对病情的好转比较有帮助?” 时人讲究静养,但这以疾以及心肺功能差的话,还是要多运动运动,所以林蔚然才问出口,有了医嘱,也好让宫大夫人照着做。 “适当走动一下自然是好的,但切不可剧烈,她的心脏受不了。” 又问了一些该注意的地方,最后林蔚然陪着宫令箴一道亲自将何春华送了出门。 他们一走,宫琛第一个就受不了,“爹,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手伸得那么长!” 国公爷点头,刚才林蔚然问的那番话,给他点明了后果,想到那种可能,他焉能不怒?“还有,咱们府上也要排查一下,你娘患有心疾一事,怕是被有心人所知了。” 宫衡笑嘻嘻地道,“大嫂真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星。” 他这话将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都逗笑了,一扫方才心情的沉重。 国公爷扫了众人一眼,“不觉得你大嫂一进门就发生如此多的事,不大吉利吗?” 除了容氏心里惴惴,其余人都很淡定。 宫衡嗤笑,“这有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灾祸一直都在,大嫂不提醒,我们没留意难道就意味着阴谋不在了吗?” 他们从来不惧怕面对阴谋诡计,就怕它掩盖在底下不为人知。如今林蔚然一进门,就给他们掀出了冰山一角,这是福气好不好? 宫琛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就是啊,爹,你心里指不定多满意大嫂呢,还来试探我们!”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第91章 送走了何春华之后,宫令箴林蔚然夫妻二人慢慢往回走。 林蔚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田家这情况像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依我之见, 很有必要调查一下那天的事,看看事情的详细经过是怎么样的。” 宫家的男人们已经暗下了决定了, 只是林蔚然不知,所以在丈夫面前特意说这话,也是为了让他重视。 “田家的话, 你觉得可信吗?”林蔚然问。 “不一定。” 林蔚然点头, 田家的话不一定可信,毕竟那喂马的小厮死了, 死无对证。再者,他们都是被坑过一次的人了, 哪还会轻易上当啊。 林蔚然想了想, 说,“上次我们在南阳侯府, 林昭然对我们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 也是, 怎么会不记得, 这才多久啊。 “由此看来, 她是知道一些事的。” 宫令箴嗯了一声,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思索着林昭然究竟是从何得知宫衡会出事的? 南阳侯府偏安一隅,长年窝在太原府, 并不经营京城的势力。当然, 即使经营了, 规模也大不到哪去。 林昭然一个刚从农家回到侯府不足半年的内宅小姑娘,何来的根基能提前得知宫衡会出事的消息?仅凭她那两间被他的人暗中整得快经营不下去的铺子吗? 邪门。 不过当他的视线触及旁边的人儿时,想起她也是内宅小姑娘,却能运筹帷幄削得杨家伤筋动骨,觉得对林昭然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而且有了林昭然提前提醒他们这一点做为佐证,这事是人为的可能性又大了很多。 林蔚然心里知道,林昭然多半是觉醒了书中这一世的记忆了。 特么的,林昭然这原文女主还带升级补丁的,这贼老天,林昭然是他的亲闺女吧? “但她也是狡猾狡猾的,上次我炸她,她却故意将时间说在年前,让我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来防备。”更有甚者,她是想看他们明明有了提醒却救不了人后悔不迭的模样。真是用心险恶。 想到自己差点信了她的邪,林蔚然就深感懊恼。 “如果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宫衡会出事的话,明着问她是不行的。” “因为她的话不可信,不管是用哪种办法,威逼利诱得到的消息,她很有可能会误导我们,甚至利用我们。只能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这些来分析提取对我们有用的信息了。而且要隐秘,不要打草惊蛇。” 宫令箴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出,如果不是意外,那设计这一局的人其实挺恶毒的。”所以赶紧查一查自家的对头政敌或者积怨已久的宿敌,看看是谁出手的吧。她可不想刚攀上这棵大树呢,大树就倒了。 “是啊。” 其实如果不是田家要来闹,恐怕他们还无知无觉的,没那么警醒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天你做得很对。”宫令箴肯定了她今天的做法。 得到肯定,林蔚然有一丢丢的开心。 她向来是设想最坏的结果,做最好的努力。所以她刚才才会用那样的方法提醒他们提高警惕。 她如今既已嫁了进来,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对于这一局的所有猜测,她也可以回到景砾院后悄悄和宫令箴说。 但从整个局势来看,如今敌人布的局明显是想从他们国公府的最薄弱处动手的。 所以他们一定要先镇住最不以为然的最小的晚辈们,然后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她这样子做,效果不会比宫令箴一个个找过去说效果差。 而且这也算是她的投名状了,她来到这个新的地方,需要一定的话语权。 她需要他们认可她的能力,而不是完全将她当作需要宫令箴保护的妻子。 林蔚然知道有些权力,要有相应的能力才会被给予与认可,而非一味的撒泼打滚地讨要就能要来的。所以在需要她表现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藏着掖着,然后让人用放大镜来找她的优点与能力。 林蔚然和宫令箴回到松鹤院时,下人们开始上早饭。 看到他俩回来,老太君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道,“折腾一早上大家都饿了,你们呢,就陪我这老婆子一起用一顿膳。” 宫大夫人跟着打趣,“老太君,我们求之不得呢。” 趁着下人上菜的功夫,老太君对林蔚然道,“咱们家的规矩不大,不必晨昏定省,三日来请一次安就行,不必太早,用过早饭再过来,主要是能一起说说话。” 林蔚然点头,这样的规矩不算大了。 当然,如果你们嘴馋松鹤院的吃食,老婆子也是能管你们一顿饭的。 老太君的早膳算是很清淡了,鱼片粥、鸡丝粥,蟹黄虾仁包,拌一些酱菜,最稀罕的是还有一道蒜蓉呛炒的绿叶蔬菜。这大冬天的除了大白菜,这绿油油的青菜倒是少见。 不愧是大户人家,这些饭菜真的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这一顿算是林蔚然来这里之后吃到过的最满意的一顿之一。 那道绿油油的青菜最受人欢迎,但大家都谦让着,最后的时候落入了府里最小的几个孩子嘴里。 “娘,二嫂,现在管采买的是谁啊,青菜让他多进一些啊,还有没有眼色了,我院子入冬来就没见过青菜了除了白菜!让他多弄一些,我要天天吃!” 宫大夫人白了他一眼,“美得你,还想天天吃!这是采买那边无意中买到的,就一把,都进上来了,你还沾了老祖宗的光,吃了几筷子,知足吧你!” 宫衡哀嚎,“不是吧?!我还以为冬天终于能吃到除了大萝卜大白菜以外的青菜了呢。” 林蔚然在一旁听着,挑眉,想吃青菜,这有何难的? 用完膳,稍坐片刻,宫大夫人对林蔚然说,“你们景铄院人手不够。之前只伺候令箴一人的时候倒是够了,现在蔚然住了进来,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这样吧,晚点我让相熟的牙婆过来,你们挑上一些。” 这些人手一开始没补齐,也是怕新妇多想。 “大伯娘,这些你就不要操心,安心养身体要紧。” 宫大夫人摆摆手,“不操心,一句话吩咐的事。” 在松鹤院用完早膳后不久,老太君就让众人散了。 回到景铄园,林蔚然就开始犯困,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请安之后还闹腾了一早上,她深感精力不济。 宫令箴让她回室内歇息,他去外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林蔚然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他们成亲他能放几天婚假呢,于是就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需要去应卯当值?” 谏议大夫,后来她才知道他这谏议大夫是做什么的,掌故问应对,为皇帝谋事。这样的职业应该是需要随伺在侧,随叫随到的吧? 不过今天都腊月二十九了,明儿个就是除夕了,这日子过得好快呀。唔,她两个哥哥和其他送嫁的叔伯舅舅们没法赶回去过年。 不知道他名下有没有庄子,如果有的话,得从庄子送来的年货之中挑几车给他们送去,好歹让人过个舒心的年。 “托了你的福,皇上多给了几日假,除了必须出门的时候,其余时间都能呆在府里陪你。” 林蔚然一边往室内走一边觉得莫名,什么叫托了她的福?而且陪她?她是需要人陪的人么? 她脸上的疑惑宫令箴看到了,只笑笑,看着她进了内室。 宫令箴没提他自太原府归来后第二日一早便进宫去面见了皇帝。 泰昌帝见了他,面色有些讪讪的,没办法,谁让他知道了,自己下旨责令人家林家将烧炭技术转让,而这个林家正是宫令箴的岳父家呢。 有心补偿吧,这事还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想到是谁让自己落到如此尴尬的地步,泰昌帝气坏了。 禀报完职内的事情,宫令箴就着即将成亲的风想多请几天假,泰昌帝自是允了。不仅允了,还多给了两天。 所以才有了宫令箴那句托了她的福的话。 说实话,允了之后,泰昌帝心头悄悄松了口气。 国公府这边,宫令箴想起了皇帝。 皇宫中,泰昌帝一样想起了宫令箴,他看到地方上的一道折子有个建议很好,正想如往常一样与宫令箴议一议呢。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给人家放假了,顿时倍感凄凉。 梁东海身为泰昌帝的伴当,伺候了他十几年,对他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还甚,一看他这样,便知他是想宫谏议大人了,“皇上,要不要召宫大人进宫?” 泰昌帝无力地摆摆手,不知他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又杀气腾腾了,“让少府监监长来见朕。” 哟,这次皇上不找闫起峰的麻烦,改人了?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被皇上故意挑了两回毛病的闫起峰,梁东海都替他脸疼。 梁东海躬身出去吩咐他徒弟去唤人,他心中对少府监监长充满了同情。 皇帝传召,少府监监长柳道源自是不敢怠慢,没多久就来到了御书房。 “朕且问你,宫谏议大人夫人的诰命礼服如何了?” 他就知道肯定又是问这个,柳道源颤颤巍巍地道,“昨儿个臣亲自去督促过了,织染署那边说林恭人的诰命礼服尚在赶制中......” “都是废物,前两日朕问说是在赶制中,这两日再问,还是说在赶制中!你说吧,究竟什么时候能好?” 少府监监长要哭了,本来谏议大夫就属于急婚,朝廷命官成亲之后方能为其妻申请册封诰命,宫谏议满打满算也就成亲了十来天好不好?而且他往上递交申请也要一些时间,等皇上同意了,才会将要求下达他们府司。 可他们少府监接到这道任务也才两天,就接到皇上命他们急制的口谕,但这诰命礼服真不是想赶制就能在三两天内赶制出来的,织染署至今还在鸡飞狗跳的忙碌之中呢。 “皇上啊,织染署真的已经是日夜赶工了。可这诰命礼服它需要时间的呀。” 泰昌帝也知道自已强人所难了,但心中不免失望,于是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梁东海看御书房里有张国师在,便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梁东海他们是出去了,泰昌帝正不爽呢,每每想起这事泰昌帝就生气,不由得道,“这闫起峰,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没跟朕说明情况就请朕下旨,居心不良!朕就说怎么那么巧,宫爱卿要娶的女子姓林,那会烧制姚金炭的人家也姓林!现在好了,朕下旨坑了宫爱卿的岳家。这不是存心让朕和宫爱卿君臣有隙吗?!早知那会烧制姚金炭的林家就是宫爱卿的岳家,朕也不能这样下旨啊!” 而且林家和宫家结成两姓亲家之后,何愁姚金炭不扩张规模?很不必多此一举地下旨! 张国师慢悠悠地道,“皇上想多了,只怕闫大人请皇上下旨的时候,虞国公府尚正式向枣林林家提亲哪。” 其实算了算时间,宫家提亲和闫起峰请旨,也就是前后脚的事。皇上说闫起峰居心不良,倒也不算冤枉了他,因为就算没正式提亲,怕也有风声传出了,而他当时人就在太原府,不可能没听到一些。 外头,御书房通往少府监的宫道,柳道源和梁东海一前一后地走着。 柳道源缓下脚步,“梁总管,可否给下官交个底,为何皇上那么急着让我们将林恭人的诰命礼服赶制出来啊。” 总被皇上削,他是真的愁哇。诰命礼服制法繁复,每一品阶的用料及所绣图案所用技法不一。品级越往上就越复杂,所费人力工时就多。此时又正中年底,少府监底下几个司署都忙碌得很。 林恭人的诰命礼服最少最少也得费小半个月的时间。 皇上急他是知道的,但他们目前真制不出来啊。 “梁总管,你透个底儿吧,是不是宫大人他?” 柳道源想着自己近来因为这事已经被皇上连削两顿了,还以为是宫令箴自己着急,所以请皇上对他们施压了呢。 看这皇上催促的时间就知道,一次是宫令箴成亲前一日,第二次就是现在,问题是明儿个就是除夕了,都是正好下恩典赏赐荣耀至极的日子。 如此一思索,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测,柳道源心中不由得对宫令箴都产生意见和不满了。 梁东海看了他一眼,一扫拂尘,“我说柳大人,您也别在心里埋怨宫大人了,人家宫大人才冤呐。” “此话怎讲?”柳道源心中一动,知道梁东海必定是愿意透露点啥的,否则不是这样子接话。 “前阵子,太府寺卿闫大人给皇上上了一道折子,后来皇上下了一道旨意,令太原府那的一户烧出姚金炭的人家以合理的价格将技术转让给了太原府杨家。” 这事京中隐约都有一些风声,柳道源也听到了,但与自家不大相干,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事情的关键点还在这上头? “被迫转让姚金炭那家子人姓林,祖籍正是太原府晋阳县。”多的,梁东海就没再透露了。 虞国公府千里下聘为宫令箴求娶的女子正是姓林,亦是来自太原府。其实这事并不算隐秘,京城的勋贵人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闫起峰请旨这一截。 柳道源一路琢出宫,还真让他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了。两位同来自太原府的姓林的,往同一家人身上一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被皇上施压,这事说来说去还真怪不到人宫令箴身上,这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闫起峰。不过这闫起峰的胆子也真是肥,算计到宫令箴头上想让他吃一次亏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借皇上的手成事,皇上现在怕是回过味儿来了。 闫起峰怕是要被皇上狠狠地记上一笔了。 想到这,柳道源幸灾乐祸地笑了,该!他们少府监都平白无故地被他连累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闫起峰已经知道自己被皇上记上小本本了,正积极自我解围呢。 梁东海刚回到御书房这边,他的徒弟就凑过来告诉他,“师傅,李副总管进去御书房伺候了。” 梁东海眼一眯,他就出去一会,姓李这狗东西倒会见缝插针。 他转身去茶房沏了一壶茶,然后才轻轻踏进御书房,正巧听到那姓李的狗东西在和皇上说话。 “田文镜真去虞国公府闹了?他怎么好意思”泰昌帝声调略高,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李副总管瞄了梁东海一眼,然后专心回话,表情夸张,“皇上哎,田大人他也是一时悲恸,毕竟养大的儿子说瘫就瘫了,谁做父母的能受得了这个?而且忠勇伯家找到一些线索,田昊是替虞国公的嫡次子宫衡挡灾了,那些陷阱是冲着宫衡去的。线索又断了,查不到幕后之人。田夫人一时冲动,忍不住上虞国公府要个说法,田大人总不能不管吧?” “皇上,那田昊挺惨的,胡太医看了,都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简直生不如死。也难怪忠勇伯如此不理智。听说闫大人最疼爱田昊这个外甥的,听说还因此病倒了,这几日人看着很憔悴,就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样。” 闫起峰疼外甥,这个倒是有所耳闻。 ......泰昌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段话梁东海听得一清二楚,这狗东西怕是又收了闫起峰的好处,来替他说话来了。 梁东海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李副总管身在肉廷,消息总是那么灵通,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洒家咋还没听说呢?” 李副总管心一紧,面上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反讽道,“这都是早上的事了,梁总管,你这样不行的。咱们都是皇上的耳目,自然得耳聪目明。从这事看出来了,你身为内廷大总管,消息有些滞后啊。” 被反将了一军,梁东海磨了磨牙,狗东西! 得,他钦点出来的两位内廷正副总管又在他跟前掐起来了。咋就不能和平相处呢?心累! 泰昌帝罢罢手,让他们下去了。 如果宫令箴在,一定会笑他虚伪,如果他俩和平相处了,睡不着的人就该是他这皇帝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第92章 午时,林蔚然刚睡醒。 晴雪伺候她洗漱, 景铄院的有两个小丫环给她打下手。 其余人张罗着让人上饭菜, 还有人小跑去往前院书房请他们大少爷。 晴雪走了一圈,回来后悄悄告诉林蔚然何嬷嬷的女儿秋杏去了前院的书房。 林蔚然眨了眨眼, 她知道何嬷嬷是宫令箴的奶嬷,这秋杏这么快蹦跶出来,真的好么? 晴雪还待说什么, 此时却有人来报, “大奶奶,德馨院那边遣人给您送了东西来。” 哦?德馨院正是大夫人所居住的院落, 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 林蔚然抬眼看去,来人是个十七八的样子, 模样长得还算周正, 却不会太出挑,是个做大丫环的料子。 见她打量自己, 来人不慌不忙地下拜,“奴婢春来, 奉大夫人之命前来给大奶奶送点东西。”说着, 双手恭谨地递上一只盒子。 林蔚然示意晴雪上前接过, 然后让春来起身。 春来依言站了起来,微微退到一旁。 林蔚然取来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幅京中世家及勋贵官家人关系图谱。 “大伯娘有心了, 你回去替我谢过她。” 这正是她需要的, 想来她是知道了自己今天在前厅时竟不知道忠勇伯府田家与闫起峰是姻亲关系一事, 所以特地送来这纸图谱。 非门当户对就这点不好,对京中贵女来,将各家关系网背诵默记于心是必须的,而她却需从头学起。 不过她又不急,这个圈子慢慢融入便是。况且背诵几页纸而已,她还没忤过谁呢。 大奶奶这样的反应,春来心中是松了口气的。大夫人遣她送这东西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妥。 大奶奶娘家地位低下,大夫人送这东西,多心的人,搞不好还会以为大夫人送这玩意儿是羞辱人呢。 林蔚然却不会这样,她在这方面有欠缺,需要学习是事实。 更别提今早敬茶,国公府众人对她观感应该不错才对。在这个大前提下,她习惯先将人做事的用意往好的方面想,自然不会产生什么不悦的心理。 “大奶奶,你这边没什么疑问的话,那奴婢先回去复了大夫人。方才奴婢过来时,大夫人还交待了奴婢转告您,如果您这边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派人去告诉她,她来处理。”春来说这话时,眼睛往屋里一扫,震慑之意明显。特别是当她往回走,却在景铄院的门口巧遇到回来的大少爷以及跟在他后面的秋杏,脚步忍不住微微一顿。 林蔚然失笑,大夫人真是时刻不忘给她撑腰啊。 正巧没多久时,宫令箴从外书房回来用午膳。 林蔚然往他身后扫了一眼,果然看见秋杏就跟在后面,隔着好几个人,想往前凑都不行。 林蔚然却没管她,而是扬了扬手中的关系图谱,“本来还想问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宫令箴笑了,掩饰性地咳了咳,“看来大伯母又抢了我的活。” “一会咱们用了膳,便让景铄院的人都来见一见你,认一认人。认完了人,再看看咱们院子里哪处人手不够或者下人之中有不妥当的,等牙婆领了人来买上一些,调、教好了替补上来即可。” 宫令箴这话一出,景铄院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 对此,林蔚然没有异议。 早前她就知道他没有通房姨娘之类的,他此时能将院中的人事全权交予她,就证明了院子里的人没谁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当然,这一点,希望某些个别人也能明白这点才好。 这些话秋杏没听进去,但秋杏的娘何嬷嬷,也是宫令箴的奶娘倒是听进去了,想着女儿她心里一阵发愁和无奈。这孩子都十七了,前后说了不下十户婆家,没一家她肯点头的。 渐渐的,有些人家品出来了,秋杏这是心气高看不上他们啊,于是渐渐的就没人再上她家说亲了。 她早就说过,大少爷那样的人中龙凤岂是她能肖想的?而且宫家风气好,也无意纳小。她是半点机会都无的。 而且大少爷又不糊涂,纵然因为自己是他的奶嬷,与他是有一些情份在的,但他不会因为这点情分让她们予取予求。而且伺候了他那么多年,何嬷嬷知道他是一个极骄傲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委屈自己。是的,秋杏于他而言,不管是通房也好姨娘也罢,任何一种身份都是委屈,甚至是露水姻缘他都不愿意屈就。 这样的情况,秋杏是看不到半点未来的。可这孩子就是痴心妄想不知道死心,不肯正视自己即使是送上门都会被拒绝的残酷结果。 现在大少爷既已娶了亲,就不能再让秋杏继续下去了。否则与大少爷的那点子情分迟早被她耗尽!试想大少爷那么挑剔骄傲的一个人,能娶了大奶奶,大奶奶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秋杏如果犯到她手上,岂能有好果子吃!何嬷嬷狠了狠心,毕竟何家不止有她一个闺女,她还有丈夫儿子甚至是孙子。 于是何嬷嬷寻了个机会,和林蔚然求了个恩典,将秋杏调离了景铄院。 因为自家丈夫的全权放权以及国公府其他人的尊重与认可,林蔚然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只一直觊觎她丈夫的小虫子,还迅速地建立起了她身为宫家大奶奶的威严。 下午,林蔚然宫令箴夫妻二人就忙着自家院子的人事问题,主要是添补人手,暂时不作调动。 存菁阁 虞国公府安然度过一劫,并没有红事转白,喜事转丧。 林昭然一直在等京城的消息,没想到最终等来了宫衡无事,虞国公府一片风平浪静,而田家幼子出事的消息。 “运气还真是好。”林昭然呢喃。 “四小姐,京城那边来消息说两家铺子常常出事,现在客人都跑了,基本上是门可罗雀——” 林昭然一听就烦躁,她没想到这一世回来后诸事不顺。 上一世她做事顺风顺水惯了,开在京城的两间铺子,一间绣庄,一间茶楼,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世没了小锦鲤,似乎真的艰难多了。开在京城的两间铺子也坚持不下去要关门了。 想到小锦鲤,她就想到林蔚然,当时得了她将小锦鲤送人的消息,当即她就派人去与唐颂交涉。哪知还是晚了一步,唐颂家人说他已经去云游了。 唐颂这人她是有所了解的,出门像失踪,回来像捡到,他一外出云游,基本上能找到他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想到上一世他对小锦鲤的觊觎,竟然敢向她讨要小锦鲤......这一世小锦鲤到了他手里,要回来的可能性真的是微乎其微。 想到失了小锦鲤,林昭然对林蔚然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 林昭然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一切的变数都是因她而起。如果没有她,沿着上辈子的轨道,宫衡会因骑马从马上摔下来而重度瘫痪,然后引发宫大夫人重度心疾去世,而宫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在送走了三孙子之后又送走了向来得她器重的大儿媳,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然后撒手人寰。 而偌大的虞国公在连失了两位长久主事的女主人后,二少夫人容氏硬着头皮全权接过内宅的管家权。她匆忙上位,难免会有管理不当疏漏之处。这疏漏之处被有心人利用,宫令箴无意中着了道,竟然因此失去了生育功能。 虞国公宫曜在丧子之后又丧妻丧母,先是一夜苍老。后优秀的大侄儿又因为自己儿媳的疏漏而无法孕育自己的子嗣,更是愧疚不已。这些打击将他原本挺直的脊梁都压弯了。 经此打击,虞国公府可谓元气大伤。伴随着宫老太君他们而去的,还有许多资产的流逝。 在上一世宫大夫人等人死后的若干年,虞国公府那一年遭受的打击常被人拿来翻来覆去地研究。 觉得虞国公府会经历那一劫,一是他们不纳妾的家规导致子嗣稀缺,对孩子看得太重: 二是宫藏迟迟未娶,如果他十六就娶妻,有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几年,遇到这样大的变故也能从容上位应对。 而不像容氏一样,只有半桶子水,然后被人算计。 不过这不能怪她,毕竟人家才十七,嫁入国公府一年,仅跟着宫大夫人学了半年多的管家。 宫大夫人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教导,并不着急。 想到这里,林昭然叹息着,谁又知道这一切只是某人随手布下的闲子,没想到竟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呢。 当时的她才惊觉,前一世位列三公的宫丞相也不过如此嘛,那人随手布下的一手闲子,竟然让他以及国以府吃了那么大的亏。 可她却没考虑到,宫家遭此一劫乃有心处无心,并从内宅着手。也是宫家人大意了,却也不能怪他们。毕竟虞国公府两三代人,主母的手腕都是一等一的,从来没让国公府的男人们操心过。他们是真没想到容氏的手腕这么渣。 景铄院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黑夜中,宫令箴睡得很不安稳。 如果林蔚然是醒着的话,就会发现他的额头沁满了细汗,眼睛紧闭,眼珠子却是不断在转动,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蓦地,宫令箴突然睁开了眼。 醒来看,他下意识就看向旁边,等看到林蔚然那张因为熟睡而染上些许红晕的脸蛋,他的心蓦然一软。 他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另一只手忍不住抚上她的腹部,感受那里孩子的真切存在。等他的手覆上时,才发现她睡着了都下意识双手交叠于腹部前,似下意识地都在护着它一般。 他微微一笑,然后想起刚才所做的梦,笑意便敛住了。 一时间他也睡不着了,干脆就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也没叫守夜的丫环。 宫令箴磕着眼,想着方才梦中的发生的一切。今天他妻子往最坏的方向所猜测的一切全部都发生了,而且比她猜测预估的还要惨烈。梦中,他们并没有成婚,也没有这场婚礼,所以就没了他大伯娘帮他千里说亲的事,国公府的人除了他全部都留在京中。 三堂弟宫衡没有逃过跑马坠马一劫,伤势比田昊重,甚至一度昏迷理不过来。后来他大伯娘死,他祖母死,他自己又因后宅的疏漏丧失了生育能力。一时间,国公府千疮百孔...... 宫令箴此刻都能感受到梦里的自已内心的荒凉。 梦中的他,背负着这些,踽踽独行多年,却没再梦到后来具体的事,最后只是看到了年老的自已,位高权重,却是终身未娶,孑然一身,从四堂弟宫炀那过继了一个儿子继承香火。 这个梦,算是一种警醒,只给他看了开头和结尾,甚至他连敌人都不知道。但是他还是很感激,至少这梦让他警醒了,而非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之后,才懊悔不已。 而且,因为这个梦,他感谢她的到来,让梦中的一切没再发生,让这一切变得不一样。他的家人还活得好好的,他的身体也还好好的,他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儿孙满堂,甚至仍旧会位高权重,予她荣光。 至于还不知道是谁的幕后之人,他垂下眸子,掩住里面的寒光。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这日,宫令箴从外头回府, 进入二门, 刚想往景铄院走去,但想想, 腿一抬,便去了松鹤院。 他见到老太君后,屏退了左右, 将林蔚然已怀了三个月身孕的秘密告知。 并将责任全部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当初他隐瞒身份在南阳侯府作客,当时林蔚然还没离府, 不小心着了道喝了加了料的酒,然后不想让幕后之人得逞, 便强了无意中经过的林蔚然。 这话一出, 气得宫老太君捶了他几下,“你咋能这么不小心呢, 不小心也就罢了,竟然还祸害了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大闺女。” 宫令箴摸摸鼻子, 苦笑, “都是孙儿的错。” 宫老太君白了他一眼, “不是你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蔚然多乖的一个孩子.......” 宫令箴还能咋滴,任由她老人家数落呗。 林蔚然怀孕一事其实在府里久了,估计是瞒不过他祖母和大伯娘的, 早点和祖母交个底, 也好得她庇护。 “难怪你火急火燎地要急婚, 不过这事确实应该急办,否则肚子大起来,岂不是让蔚然难做吗?现在进府了就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气完孙子莽撞大意之后,宫老太君不得不为他们谋划开来了。 宫老太君想了想,正色道,“不过这事得和你大伯娘合计合计,她管理国公府这么多年,离你媳妇生产还有几个月呢,这前前后后的动静怕是瞒不了她的。” “那就再知会大伯母一人——”宫令箴想到梦中,容氏接过管家大权之后,国公府变成筛子一样,“其余人,且先瞒着吧。” 宫老太君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等宫令箴走后,宫老太君一想到林蔚然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又是喜上眉梢,双手合十,直呼老天保佑。 宫令箴回到景铄院便知会林蔚然一声他已私下告知老太君她怀有三月身孕一事,林蔚然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知晓。 下午的时候,老太君就指了两位稳重的老嬷嬷到景铄院伺候她。 说话间,宫令箴被林蔚然撵着进入内室换衣服。 屋外雪大,宫令箴一路走回来,尽管打着伞,但衣摆等处难免被风雪打湿。 “有个消息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啊。”林蔚然随口问了一句,却更在意眼前这两碗厨房刚送来的热汤,“你还是换了衣裳赶紧出来吧。厨房送来两碗姜茶,驱寒暖身最好不过了,你刚从外面回来,正适合你,快来喝吧。” 宫令箴无奈一笑,他在侍女的伺候下,换了日居常服,回到正室中,与她一起坐在临窗大炕。 “赶紧喝吧,喝了再好好说话。”古代医疗条件差,一场风寒都有可能夺人性命,林蔚然可不敢大意。 宫令箴端起姜汤,戏谑了一句,“咱也是有媳妇儿疼的人了。” 林蔚然白了他一眼,“喝汤吧你。” 这姜汤很烫,宫令箴喝完之后竟然微微出汗了。 “对了,你刚才说忘了告诉我啥消息来着?” “杨家第一年烧制姚金炭时,失了天时,囤的货很多卖不出去,杨怀德夫妇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杨家第一批姚金炭烧制出来时,已经到了腊月中旬,此时各大世家均已备足了炭,即使有还差的,也差不了多少了,至少备了七八成供府中众人过冬用的炭。 杨家常年卖炭,也是懂行情的,可姚金炭在吉祥炭铺时势头太好了,他们以为换到了府城来卖行情能更好呢。 岂料姚金炭不如杨家想象中的大卖,甚至还出现了滞销的现象。 “这不是意料之事的事么?”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而且现在就愁得掉头发,这才哪到哪啊,今年还不是他们最愁的时候呢。 林蔚然小口小口地喝着小厨房精心熬煮的姜茶,表情很不以为意。 宫令箴好笑地看着她轻描淡写的小模样,“南阳侯府那边也没再掺合这事了。李氏手上的四成干股由林溯风出面,从杨家那里换回来三万两银子。” 林蔚然点了点头,眼中若有所思,“他们倒聪明,四成干股才换回来三万两银子,这都肯。啧啧,南阳侯府这边是多不看好杨家的姚金炭买卖啊。” 宫令箴笑了笑,他现在是越来越不讶异自己这位小妻子看事情的敏锐了。 之前杨家能拿捏李氏,不过是仗着李氏隐瞒着侯府行事。如今林溯风去谈,相当于将这事完全撕撸开来,杨家是扛不过南阳侯府的。最终杨家拿捏着李氏签了合约一事,只赔回去三万两。 账面上没有银子是其一,其二便是杨家不希望南阳侯府退出去。 自开局以来,一直的失利,杨家虽然里里外外干得一副热火朝天斗志昂扬的模样,可心里肯定也在打鼓。这个时候,南阳侯这个盟友的存在,会让他们感到安心。 可是杨家越不想的情况就越是出现,即使四成的干股只换回来三万两银子,侯府也干了。 这对杨家的打击很大。 林蔚然:...... 她用膝盖想都能想象出杨家凄凉的样子,那些姚金炭卖不出去,杨家也不敢降价来卖。 不然一旦降价狠了给民众定位了,来年想再涨回去就难了。买家不会买账的。 逼格降了不是那么容易升回去的。聪明一点的做法就是,就是努力积极地拓展别的销路,然后熬吧,等明年。 不过明年,又有谁说得准呢。 但杨家前期投入那么多,如今南阳侯府又死命地非要撤出。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他们应该会很想在这个冬天好好回一次血,或者说是一次小胜利来稳住越来越发慌的心,不知道会不会挺而走险了。 侯府做出这样的决定,很难说里面没有林昭然的手笔。 林蔚然很是好奇,林昭然觉醒的这一世记忆是怎么样的,和原著应该是有所区别的。 可惜原著她看到一半弃文了,而且在原著中着重林昭然的前期,后面是怎么样的林蔚然却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在作者的设定里,林昭然带着戾气重生,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谋姻缘,提携娘家,顺便狠狠地惩罚前世负了她的人,一生过得风生水起,夫婿儿子都大有出息,年老的时候更是连皇上都敬重的老封君,儿孙绕膝,福泽绵延。 这样的一生,对古代女子而言,已经是极有福气的一生了。 林蔚然摸着已经有一点微微隆起的肚子想,娘家她已经提携了。如今在太原府周边有四百多亩地,在京城有一座三进的宅子,手上还有大几千两的银子,以林家现有的财富,已经足够了。再多,恐怕就是祸了。 加上林家得了皇上亲赐的耕读传家的门匾,从根子上已经和之前有了区别,晋身的渠道已经有了,就看她那些兄弟努不努力了。 至于姻缘,她瞧了旁边的男人一眼,不比林昭然谋到手的谢洲差。他们这样的父母,用心一点难道还教不出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所以,想过好一生,真不是非要抢别人的才可以。 德馨院 正厅,一名厨房的管事一脸委屈又愤怒地跪在在那里,而旁边的容氏则是低着头,也是委屈。 宫大夫人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是第几次了?看来撒开手让她全权管家是不行的。容氏心思不够缜密,想事情不够周全,常出纰漏。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缺乏大局观,分不清哪里该松哪里该紧。 她倒想好好静养,但这见天的事,她不出手可能吗? 宫大夫人“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后续的处理方法我会在这两天给出来的。” 厨房的管事听宫大夫人这样说了,便知这事由她亲自处理,人顿时就放下了心,躬身退下了。 宫大夫人看着容氏,突然说道,“阿韵,我想让你大嫂和你一起管家,你觉得如何?” 容氏倏地一惊,她抬起头来,“娘?” 宫大夫人道,“国公府太大了,你一个人管不过来。老太君年纪也大了,我的身体又成了这个样子。而且田家的事你也知道,外面有人虎视眈眈,国公府这时候不能乱,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容氏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沮丧还是不甘?她婆婆做出这样的决定,比批评她更甚,更像是已经笃定她做不好做不来一样。 她大嫂——容氏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大嫂看起来就像一块管家的好料子。 见她态度软下,宫大夫人点了点头,容韵这孩子虽然能力不是很够,性子也有些软,但不失为一个乖孩子,长辈的话能听得进去。 “你和你大嫂一定要相互扶持,你心里莫要有芥蒂,你要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家里好了,咱们大家才能好。” “儿媳省得。” 宫大夫人看了她沮丧的小脸,叹了口气,但凡她是个中用的,她何须将侄媳妇拉出来用? 后宅的安稳是第一要要,如今国公府外头并不太平,如果内宅有疏漏,不仅他们这些内宅女眷会出事,甚至连在外面打拼的男人们都很容易中招,她不得不慎重。 宫大夫人心中有了决断,当下便向宫老太君禀了此事。 宫老太君不拘是大孙媳管家还是二孙媳妇管家,都好。 于是没多久,在景铄院的林蔚然和宫令箴就接到松鹤院派人来请他们过去用午膳的消息。由头便是之前从太原府带回来的豆子按他们给的法子做成了豆腐,让他们去试试味。 这一顿果然是豆腐宴,而且国公府的厨房不愧是高人掌厨,也不知道他们试做了几次,反正林蔚然吃的时候已经和她在现代吃的感觉差不多了。 而且宫令箴猜测得不错,豆腐这软乎的玩意儿果然很适合老太君,老太君吃得眉开眼笑的。 吃罢饭,大家移步花厅喝茶。 “让我和二弟妹一起管家?” 林蔚然傻眼,难道今天不该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儿高兴了,然后各回各院的吗? 而且剧情是不是错了啊,府中的管家权,不是应该是个大家都争着想要的香饽饽吗?她这都还没去争去抢,就自动落到她手上了? “是的。” 对于老太君和宫大夫人的这个决定,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林蔚然还是觉得很吃惊,要知道她才嫁进来不久呢。 而且国公府将来承爵的人是宫琛。 还有她知道宫令箴有这样的打算,如无意外,等时机成熟他会和宫大伯和宫三叔商量分家的事。 其实不分也是可以的,国公府三房人口,其实加起来真不算多。 但不分的话,不利于宫琛的成长,不分家的话,因宫令箴太过耀眼,未免将其他兄弟衬得有些黯淡了。 “对,这是我和老太君商量之后决定的。令箴,你觉得怎么样?”宫大夫人转过去问宫令箴。 宫令箴想起梦中之事,沉默了一会,对林蔚然道,“能者多劳,你就帮府里分担一点。” 在那个梦中,前面他大伯娘和祖母之死都是来势汹汹。 但后面他们国公府的男人们都反应过来了,在外头积极地应对。 反倒是内宅纰漏不断,后来他们才意识到,容氏不是宫大夫人更不是老太君,手段比之她们差远了。 林蔚然:.......这是笃定她很会管家咯?可管理,她没学过啊,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 而且说到分担,容氏能乐意啊? 这是要搞事啊,她叹气。 宫令箴答应了,宫大夫人才转过头来对她说,“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就直说。” 林蔚然摇头,没有,你们高兴就好。 容氏管家出了纰漏的事,她也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但真没想到会严重到差点换将的地步。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第94章 因为有宫大夫人开口,宫老太君点头, 林蔚然参与国公府的日常管理, 分薄容氏管家权力一事,基本上已成定局。 面对既定事实, 容氏连抗议都没有,她二话不说,将厨房这一块交给了她, 包括一应的支出以及采买, 还有门房等几处容氏不想管的,扔给了她。 林蔚然:......这么爽快的吗?都不抗议一下吗?那松了一口气的小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厨房这一块正是导致她管理不善, 以致被分了管家权的原因,难怪不受她二弟妹待见。第一个就将它扔出来了, 也不管它油水有多丰厚。可见她对这也是厌恶至极。 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性子, 确实不大适合管家。 稍晚,随之而来的, 容氏还派人送了两盆养得正好的兰花给她。 送花的下人说了,这两盆算是他们二少奶奶养得最满意的两盆之一。 不知道的, 还以为这是容氏被分了管家权之后的反讽呢。林蔚然知道不是, 她这二弟妹还真是为了感谢她才送的花。 这大冬天兰花还能养得那么精神的, 很少见。林蔚然看着两盆兰花,眼中若有所思。 在国公府让林蔚然帮忙管家后,容氏的娘玉氏接到消息就坐不住了, 次日就来了国公府。 玉氏来到女儿所居住的院子, 见她正拿着一卷书悠闲地看着, 顿时忍不住了,“你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为娘我在家一听到你丢了一半的管家权,那是急得不得了,马不停蹄就来了。而你却是悠哉悠哉的一点也不着急哈!” 容韵放下书,一脸无奈,“娘,事情都成定局了,有什么好急的!”况且分点管家权而已,又不是将国公府分一半给她大嫂带走。就算真是这样,也是家中男人们做主的事,她急有用啊? 玉氏一屁股坐到她旁边,拿手点她的额头,“你说你咋就让事情成定局了呢?闹一闹不会吗?这国公府以后是你当家的,她管着像什么回事!” 容韵避了避,“娘,您不知道国公府要管的东西比咱们容府多多了,您历来知道我不爱这些的。” “还有,先前我还庆幸你大伯取了个小门小户的,现在看来,老太君和你婆婆他们未免对她太器重了!”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她能嫁进国公府,她很知足。国公府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儿,而且丈夫待她也还算好。连宫琛都隐约暗示过她,让她别总被她娘牵着鼻子走,他不喜欢她这样。 丈夫都这样明说了,她自然是一脸乖巧地答应下来了,加上她娘教的那些做法她确实也不喜欢。 主持中馈,她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就不很喜欢。 说实话,这次的事儿吧,管家能力被婆婆否了是有一些难过。但在管家上面,她相继扔出几块难啃的骨头给她大嫂之后,她整个人都轻松多了,也有时间和功夫摆弄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了。 “还有娘,您不要总让琳琅给您递消息了。稍有点风吹草动您就上门,让婆婆他们怎么看我啊?”容韵气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告状呢,其实她根本没有。 “你这孩子,我不是操心你吗?怕你吃亏才这样紧张,你说这话真是伤了娘的心了。” “娘,您就在家过好自己的就可以了,不用操心我这边的。” 玉氏一噎,“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争不抢的性子的女儿。你娘我要是你这么个性子,早在容府过不下去了。” 对于她娘的说法,容韵很不以为然,她娘是争了抢了,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觉得不满意吗?处境也并无太大改变。 玉氏叹气,知道这回怕是劝不住了,她这女儿,打小就特能拿主意。一旦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性子真不知道随了谁,让人发愁。幸亏当初议亲时,宫大夫人不知怎地就相中了她。国公府派人来探口风的时候,她简直喜出望外,谁不知道虞国公府就是个福窝窝,多少姑娘想跳进去都不行呢。唯独她家的傻姑娘不知道因为哪一点被国公府给瞧上了。 等她嫁进了国公府,自己还忐忑呢,女儿就已经适应良好了。 等宫大夫人也陆续将她带在身边学管家,玉氏这心才算彻底放下来。哪知她这心放得还真太早了。 想到她女儿那半吊子管家能力,玉氏也是恨铁不成钢。 是夜,竟陵王府灯火通明。 三五友人相聚,声歌夜宴,好不热闹。 宫令箴受邀前来,进屋后眼睛一扫,在场的几位都是熟人,唯独一人除外。 而这人此刻正与他隔空对视。 宫令箴没想到会在竟陵王府碰到谢洲。 谢洲也是满眼的意外,估计也是没想到在此会巧遇宫令箴。 竟陵王萧子琅为他们引荐,“雅之是本王在文渊阁偶然遇见的,咱俩一见如故,令箴,你也过来见一见。” “雅之真有些你当年的影子,不过你人比他张扬一些。” 谢洲冲他作葺,以示尊敬。 宫令箴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宫令箴入座,侍者立即满上酒。 正巧竟陵王的幕僚上前与萧子琅耳语,萧子琅听完后,讶异地看向宫令箴谢洲二人。 等那幕僚下去之后,萧子琅说道,“本王竟然不知道令箴你娶的妻子竟是雅之的前未婚妻。” 此话一出,全场都静了下来,除了丝竹之声外。另外几人都看向宫令箴。 反倒是宫令箴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似乎察觉自己失言,萧子琅道歉,“抱歉,我实在是太吃惊了。” 谢洲苦笑,“是学生没有福分。” 宫令箴笑道,“无妨,好席不怕晚,她于我而言就是那最好的席面。” 在场所有人都讶异了,啧,这话说得,像是拖着这么些年未娶就为等待她的到来一样。 宫令箴只是笑,况且她是真的好,自己娶对人了。 她的好,谁娶谁知道。没娶到的,且看吧,日子长着呢,总能见着的。 几位友人发现,两人言语间抬着她说话,这两人对她的评价很高啊。 特别是于谢洲而言,前未婚妻嫁了比他更位高权重的男人,一般人受不了这个,少不得要说道两句的。 谢洲非位没有诋毁,还说出了‘是他没有福分’的话,就不知是真心还是畏于权势了?但他出自陈郡谢家,自有风骨,后者的可能性很小。那就是真心觉得自己没福分娶不到人咯? 还有宫令箴,他算是低门娶妻了,妻子还有过一段婚约,看他的样子,竟是丝毫不介意? 一时间倒叫在场的人好奇起林蔚然这个人来。 竟陵王的夜宴总少不了酒令和投壶,而玩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宫令箴看了看天色已晚,要走,遂提出告辞。 萧子琅瞪他,“你这人,成亲之后越发没意思了。今儿本王特意约了与和与泽允,还有雅之,就想来一场不醉不归的,你却要现在就走人?” 其他友人也感叹,“是啊,犹记得咱们以前常常夜宴投壶,纵情玩乐,多么令人缅怀的好时光啊,竟然一去不复返了。” 宫令箴笑,“王爷,诸位,此一时非彼一时。” “切,不就是娶妻了吗,说得好像大家没吃过肉一样。” “令箴以前连别人送的女人都推却的,怕是没吃过几次肉,又值新婚,怕是正热乎着呢。” 萧子琅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听沈家那小子说你夫人也是极擅投壶的” 宫令箴眼睛一闪,沈朗吗“在王爷跟前谈投壶,谁敢称善啊” 萧子琅罢罢手,站起来时整个身体都是摇晃的,显然喝了不少,“不不,听沈朗那小子说,你夫人莲花骁和背坐反投很随意就做出来了,想来是个极擅此道的女子,这就难得了。” “王爷过奖了,投壶一技,内子只作消遣之用,真不值当以此来说道什么。” 宫令箴真觉得这就是个偶尔消遣的玩意儿,排遣一下心情挺好的。 他是如此,林蔚然亦然。即使在别人眼中,她投壶技艺精湛,她也不曾将此放在心上,从侯府出来这么久,不曾自得过,甚至不曾提及过投壶二字。 若是别人,早趁着这股风头谋划着怎么回到原先的贵族圈里了,她倒好,像是遗忘了自己那一手投壶之技多么令人惊艳与受人追捧一样。 宫令箴此话一出,倒教萧子琅生出几分意兴阑珊之感,对于他的告辞,也不强留了。 一刻钟后,宫令箴坐在国公府的马车上,马车驶出竟陵王府,他正想闭目养神一会,马车就突然停顿,他蓦地睁开眼。 前面车把式回报,“爷,刚才拐角没注意,差点撞到人了。” 差点,就是没撞到,宫令箴问,“那人没事吧?” “没事。”车把式迟疑了一下道,“爷,对面那人是谢洲谢公子。” 宫令箴掀开窗帘,看到谢洲正在扶着墙呕吐。 “以后这样的宴饮还是少来点吧。” 谢洲回头,发现相劝的人是他时,有一丝意外。 “谢宫大人关心。”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闭门沉下心来读书,而不是结交这些于你此时此刻无用的关系。参加宴饮这些,那是你春榜登第后做的。” 谢洲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而他说完就走,谢洲只能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然后在心里向他道谢。 初六的时候,林蔚然四品恭人的诰命册封下来了。 国公府摆香案接旨。 伴随着旨意的,还有一套诰命礼服,供她进宫面圣以及在重大的国祀场合穿。 等给了红封打发走了来下旨的小黄门,宫老太君笑道,“这是一件喜事儿,改明天挑个好日子,开祠堂请家谱,将令箴媳妇四品恭人的诰命添上。” 大家都笑了,恭维老太君说得在理。 此时的国公府,身上有诰命的就有四位,老太君和宫大夫人身上肯定是有诰命的,宫三夫人身上也有,最后一个就是林蔚然了,四品恭人。要知道目前国公府的女主子们,包括了三房最少的澜姐儿,也才六位主子。目前没有诰命的就是容氏和澜姐儿了。 此时宫琛拉了拉容氏的手,低声说道,“改明儿我也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他自以为小声呢,但容氏发现家里所有人都看向他们俩人时,忍不住羞红了脸。 “琨瑶,咱们可都听见了啊,我们替韵儿做证,监督。”宫大夫人打趣儿子。 宫琛梗着脖子道,“听见就听见,你们等着瞧好了。” “等着,咱们都替韵儿等着呢。” 此话一出,大家又笑作一团。 等大伙儿散了之后,各回各的院落。 宫令箴一回到景铄院便对她说,“对了,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咦?林蔚然眨眨眼,还有祀物啊?这新年刚过,不年不节的,送她礼物做啥? 啪啪,宫令箴连续击掌两下。 林蔚然跟前就落下一个人,她定睛一看,还是位姑娘。 “这是新调、教出来的女暗卫,以后让她跟着你。你四个大丫环的名额给她一个吧,省得还要另外安排她身份,太打眼。” 那女暗卫也就十五六岁的身量,五官平淡,属于那种让人见了都记不住的人。 宫令箴等林蔚然打量了一会,移开眼之后,才挥手让女暗卫退下。 林蔚然笑眯眯地道,“我还以为夫荣妻贵,四品诰命的册封已经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了呢。”这头衔也就是她来了这里才有幸获得了,而且还是十分稀缺的那种。 宫令箴看她,“那个也算,喜欢吗?” 林蔚然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腰,“当然,这是我男人给我挣来的。” 她总能将关心的话说得那么让人窝心,但后一句话却让宫令箴哭笑不得。 “不过你也别太拼了,总得留点余地给咱儿子努力不是?”说着,她还挺了挺肚子,示意她儿子的存在。 宫令箴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为儿子默哀,这还没出来,就已对注定了要为她娘的诰命奋斗不息。 罢了,刚才看到女暗卫,她无意中想起自己自己的避子汤、落胎丸被换一事,有心和他算帐吧,但她今天又连受了人家两份大礼,实在是理不直气不壮啊。 这人直是奸诈,这女暗卫怕是早早就调、教好了,甚至都隐在暗处上工了,偏偏这时候才放出来。 现在娃都有了,还能咋滴?林蔚然叹息。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第95章 不出宫令箴所料,这诰命册封一下, 他就要开始忙碌了。次日一早, 他就被传召进宫了。 忙碌之余,他还不忘让林蔚然安排她二哥林则然来府上一趟。 林蔚然派去城西明朱巷传话的人刚说明来意。林大哥想了想, 跟着一道来了。他是来辞行的,离京回家的日子,之前他就和林蔚然提过一嘴, 这次来是正式辞行的。 林大哥林二哥到了国公府, 林蔚然陪着去见了老太君。林蔚然父母没在京城,长兄如父, 他们可称得上是她的娘家人登门了。 老太君见了他们,得知林大哥不日就要回太原府, 忙吩咐林蔚然多备一些物什让他带回去, 然后请林大哥代她问候林父林母这对亲家,最后表达了希望亲家日后得空能来京城作客的愿望, 才让林蔚然领着他们回景铄院说话。 林则然在国公府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他的妹夫大人回府召见。 林蔚然之前和他说过, 他妹夫宫令箴近来有些忙, 让他担待一二。 那还有啥可说的, 况且国公府有一处梅园,冬天的景致很不错,他在梅园就呆了一个时辰, 权当读书累了散心了。 宫令箴的外书房有个好听的名字, 叫灵均楼。 林则然被宫令箴的长随文轻引至灵均楼。 文轻敲了敲门后, 将门推开,示意林则然进去。 林则然跨门而入,只见他那妹夫大人听到声响之后,从一堆的公文中抬起头来,见来人是他,坐着对他点头致意,“来了?坐吧!” 其实对于宫令箴这个妹夫,林则然至今都还有种恍然不真实的感觉。 读书的他太明白这阶层的壁垒了,像他们这样出身农家的身份,想要嫁入高门,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能嫁,那也得女方貌美如花,而男方是个什么样的就难说了。纨绔子弟或者是五六七十的老头子都极有可能,但绝不会是他妹夫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而且女方嫁过去也绝不会是正妻,得个姨娘的名份就算万幸的了,更多的是连名份都没有的。 这一层认知,他来到京城之后感受又更深一些。 “都不是外人了,咱们就开门见山说吧。”宫令箴的话打断了他神游在外的心绪。 宫令箴问他,“你近来都在明朱巷那边读书是吗?” 林则然点了点头。 “这回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对这次的春试有几分把握?” 林则然沉默了一会,才摇头回道,“并无几分把握。” 他是来了京城才发现,真的是人才济济,在太原府时,自己确实有些小视天下书生了。 “想不想春榜及第?”宫令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宫令箴的眼睛看着他,不容他回避,林则然回视他,咬了咬牙说道,“想,当然想。” 读书那么多年,目标不就是金榜题名吗? 宫令箴从抽屉拿出一叠卷子,“这里有一套卷子,你拿到一旁先做吧。” 林则然依言拿了卷到到一旁的隔断,那里摆了一张桌子和椅子,看得出来是临时摆的。他坐下之前,侧头看了他妹夫大人一眼,发现他已经又开始忙碌起来了。根本没注意他这边。于是他坐下,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一张卷子就做起来。 他专心答题之余,他隐约知道他妹夫大人的书房人来来往,其忙碌程度可见一斑。 林则然答完后,已经是半天之后了,中途用了一些林蔚然让人送过来的点心垫肚子。 林则然这边的卷一答完,宫令箴那边就暂停了公事,书童出来书房,交待那的人再稍等一会。然后让林则然将卷拿过来给他。 他那妹夫大人停下手边的公事先给他阅卷,林则然真是受宠若惊。 几张卷子阅下来,林则然想从他妹夫大人脸上看出些啥来,但很难。因为从头到尾,宫令箴都是一副表情。 看完后,宫令箴放下卷子,抬头看他,“你在太原府能得王华赏识,点了个解榜第十,皆因王华经略地方多年,是个务实之人。你的时务策,应该是研究了一些他的个人履历之后针对性答的吧?” 林则然默默点头。 宫令箴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这大舅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现在答时务策,偏向王华欣赏喜欢的那种质朴的文风太重了。倒也不能说他错,总得过了王华那关,才能图谋以后。 “今上总体来说还是喜欢文风华丽的辞章。”宫令箴很冷酷地点出这一点,他的文风和今上喜欢的不说是背道而驰,但尿不到一个壶里是肯定的。 林则然握拳,这一点他来京城没多久就知道了。 “以你现在务实的文风,若能大拙大雅,倒也不失为另辟蹊径。但你知识点的累积也不够,你的知识更多的是来自于书院县学所教授的方方面面。所以,你做不到游刃有余,这条路也就难了。”大道至简,自成一格,那是大儒的路。 “而世家子弟,从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学识绝不局限于四书五经之内。京试,他们比你更有优势,你承认吗?” 林则然再次点头。 “当然,你也有你的优点,不必妄自菲薄。至少你在答题的时候,能做到言之有物。你只需要保持你这优点,然后用华丽的文风将其铺陈开来,做到层层堆叠、递进,先声夺人,必能令考官耳目一新,取个好名次不难。”宫令箴指出问题,再点出解决之道,而非光会瞎逼逼埋怨人。 宫令箴心里有数,因为姚金炭一事,皇上自觉被蒙蔽,正是对他对林家都略感亏欠的时候。 不出意外,林则然在春榜榜上有名不是难事。 当然,这个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林则然不是烂泥扶不上墙。更重要的是,他要先走到皇帝的视线之内,才有机会让他记起这事。 不过,林则然的水平就在这,即使皇上有意提拔,也是有限。当然,如果林则然考得好,名次更往前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这些日子你就暂住在国公府吧,你需要恶补一些相关的知识点以及书籍。我让蔚然收拾个院子出来,你暂且住下。你的知识点需要扩充,文风也需要作一些改变,往华丽方面靠拢。” “这一套四书五经你拿去,我已在上面标明了重点,打了标记的地方,你最好能倒背如流,包括上面的释意,如有不解之处,再来问我。” 这一套书明显有了些年头,像是谁用过的旧书。 他抬眼看了一眼妹夫大人,心想,这套旧书莫不是他的吧? 林则然随意翻开一本大学,上面在艰难涩意处都有注解,并且每一道注解都有新颖独道之处,有些却不是那么符合当下主流思想的东西,这——他抬眼。 宫令箴也正看向他,淡淡地道,“这套书不能带出府,你知道的吧?” 林则然点头,他晓得轻重。 “好好努力吧。” 林则然看着这一套书,突然明白过来,他这妹夫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其他,就得靠他自己下苦功了。 林则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特别是那书童一直探头,提醒着他太耽误他妹夫大人的时间了。 他连忙应下之后就准备出去书房不再打扰他妹夫大人办公。 “你且随意逛逛,亦可先回景铄院,晚些时候一起吃个饭。”他妹夫在他背后交待。 林则然随口应了一声。 等他一出来,书房又恢复了忙碌。 景铄院这边,林大哥和林蔚然说完辞行的事之后,就一直在等林二哥。 后来外书房那边传话来,让林蔚然收拾个院子出来给林则然住,让他在国公府住一段时间备考。 林蔚然送林大哥出去,恰巧遇上容氏和她娘。 容氏的娘玉氏看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脸色都摆出来了,全然不顾她女儿的眼色。 玉氏这当娘的不管不顾,容韵泄气了,给了她大嫂林蔚然一个歉意的眼神。 林蔚然微微颔首,淡定地与她们错身而过。 林大哥疑惑,等双方都离得远了,“刚才那位好像是你二叔的岳母?怎么看咱们的眼神一副意见很大的样子?” 林蔚然能猜到玉氏应该是为她女儿管家权被分走一半而恼怒,但这些事就不必宣之于口了,“抽风呢,不必理会她。” 这厢,容氏也很发愁,“娘,你干嘛给人家摆脸色啊?” 容氏几乎是拖着她娘离开的,此时走远了,才放开她娘的手。 再看她娘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容氏道,“她好歹也是我的大嫂,你给她脸色,有没有想过我在府里会如何?” “你不必怕她,且不说她的出身,你公公可是正经的国公爷,以后也是琨瑶承爵,你可是正儿八经的未来的国公府夫人。”玉氏的话难掩傲气。 容韵跺脚,和她娘压根说不通。 她只看到宫琛是她公爹的嫡长子,注定承爵,没看到她家那位至今还混着八品小官。而她大伯子宫令箴已经是正四品的谏议大夫了,天子近臣。 他现在才二十出头啊,不出意外,他肯定还会再往上走的。她爹混了多久,才混到从三品的祭酒,若无意外,可能都没有再往上升的可能。但她大伯子不一样啊,这样的一个人物,她娘还死命得罪人媳妇儿,这不是替她拉仇恨吗? “娘,你回吧,以后少来国公府,我得空会回去看你的。” 送人上了马车,容韵说完这话,就后退了几步,示意车把式开始赶车,不给她叨叨的机会了。 “哎,我说,哎,你倒是停下啊,我还有话没交待完呢——” 远远的,还能听到她娘的声音......容韵已经淡定地往回走了。 容韵回到自己的院子,在犹豫着要不要走一趟景铄院时,景铄院那边来人了,说他们大少奶奶有请,说是她之前送的两盆兰花出问题了,请她过去帮看一看。 于是容韵带上了她常用的养兰工具,去了景铄院。 林蔚然见了她,忙迎了上来,“你来了?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两盆兰花是怎么了,你看,都蔫了。” 容韵一眼就看出这兰花果然是有点没精神了。 “我看看。” 容韵在检查时,林蔚然就站在一旁,苦笑,“我就说我这人养不得这金贵玩意儿。” 容韵给两盆兰花从上到下检查完,然后道,“问题不大,是大嫂你浇水的次数多了,还每次都没浇透。所以它上面厌水,下面渴水。” “那怎么办?上面水浇多了,根系会不会烂?” “不会的,你等我,我先将底下的枝叶修剪掉,再配一点药水仔细喷洒在这两盆兰花植株上,根系底部也要打一点,就会好了。” “为啥还要配药水啊?” “大嫂你这两盆兰花貌似还感染了蚧虫,不过是在初期。” 林蔚然:......好吧,她确实不适合养这么娇贵的玩意儿。 “不过蚧虫,你确定吗?”蚧虫也是介壳虫,这玩意儿她还是认识的,可是她仔细观察了两盆兰花,都没有介壳虫的痕迹啊。 “确定的,幸亏发现得早,要是再晚两天,就麻烦了。” 林蔚然看着她熟悉地修剪着兰花的枝叶,还能兼顾造型的,等修完之后,和之前相比,更清减劲瘦了些。修剪完之后,她开始拿出她带来的瓶瓶罐罐开始调配药水。 “二弟妹——” “大嫂叫我韵儿吧。这二弟妹我听着怪别扭的。” “好吧,你也可以叫我蔚然。”林蔚然也从善如流,“我瞧韵儿这熟练的架势似乎经常伺候兰花?” “是啊,不止兰花,我院子里还有很多别的种类的花都是我伺候的。” 林蔚然很想问一问她,你除了对种花有兴趣,对种粮食有没有兴趣? “你是用什么调配药水啊?” 容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用的是大蒜和白酒,还有蛎壳煅烧生成蛎灰来调配药水。” 林蔚然有些好奇,这算是古代版的刹虫剂了吧? “大少奶奶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咱们二少奶奶自己琢磨出来的呢。”容韵旁边的小丫环多嘴说了一句。 林蔚然闻言,一瞬间,她对容韵这个女人佩服无比,这要搁现代,活脱脱一化学女博士啊。 林蔚然佩服的眼神很露骨,看得容韵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由得感到骄傲。 其乐融融之际,有下人来报,“大少奶奶,厨房那边的刘采办刘管事求见。” 刘采办?林蔚然往容韵那看了一眼,果然见她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很多。这刘采办正是当初让她被宫大夫人数落,甚至害她丢了一半管家权的人,难怪不受她待见。 而且,容韵不会多想了吧,以为是她请她来了之后,再把刘采办叫来。 “他来做什么?事情不都已经交待清楚下去了吗?”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他来做什么?事情不都已经交待清楚下去了吗?” 对于在外求见,即将坏她好事的刘采办, 林蔚然第一反应就是不喜。 刚才林蔚然见识了容韵那一手养花技术, 从她对害病的兰花的处理来看,在养花方面, 她是专业的。 她正想勾搭容韵呢。 套一句美人鱼的台词,你有青锣湾这么好的项目,我有最大的地产品牌, 当然是强强联手, 抬高股价...... 咳,忘形了。 应该是她有万顷良田, 咳,虽然这万顷良田是在国公府名下, 她只是有部分管理权, 但她还有科学种植方法啊,要成为农业大佬, 就差一些农作物病害的预防及治疗技术了,恰好容韵是这方面的人才。 虽然技术比不上现代的, 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 已经算是站在技术前沿了。关键是人家对这方面兴趣浓厚, 不是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么? 这样的她们,正该一起携手走上人生巅峰。这时候谁耐烦见一个死胖子啊。 万顷良田, 这话不虚。不提国公府公中的千顷良田, 光是老太君名下就有两百多顷地, 其余主子名下都有自己的私产,国公府所有人中,林蔚然算是最少的了。 大概是想拯救家中贫困人口,她敬茶那日几位长辈们给的回礼全是田产,都是十顷起跳的,且还都是紧挨着林二哥在京郊给她买下的那片陪嫁地。当时她敬完茶回到景铄院,午睡起来打开看到时,真是吓了一跳。而她家那位则是淡定自若地让她收着吧,像是司空见惯一般, 那时,她就见识到了他们府中人的财大器粗。 话说回来,等她有了一半的管家权时,她也知道了国公府名下有多少田地。当时看到那么多地,她第一反应就是大地主,发了发了。哪知后来一查账,才知道她想多了。她算了算,这一亩地国公府能收到的租子,或者每年能入仓的,每亩不过是百来斤粮食,不到两百斤。 盖因此时的产量低得令人发指。 据她了解,这里的田地产量低得可怜,正常产量在三百来斤,上等的水田一年伺候得好,一季能亩产四百斤都算好的, 如果遇到天时不好,比如麦子水稻高粱等灌浆时过旱过涝都会影响产量。 那么这一年,亩产百来两百斤是常有的事,严重的,可能会颗粒无收。 看来,古时候的农民靠天吃饭不是假话。 了解了情况之后,林蔚然觉得,如果她与容韵联手,在产量提高方面大有可为啊。 产量能提高是肯定的,能提高多少就不一定了。 不过即使每亩地提高个百来两百斤,那也是一大进步啊,他们整个国公府能增产多少粮食啊,如果推广到全国呢? 有想法,总得试一试,万一真成了呢? 她的打算就是拿一两个庄子来做试验,如果失败了,影响不大。 要知道在袁老爷子的杂交水稻出来之前,她小时候种地也能亩产六百七百斤吧。当时无论是深耕深种还是用育秧种植模式,种地都已经很科学了,至少比起现在不知道科学了多少倍。 现在林蔚然一门心思地就跟种地杠上了。 早知道会穿越,她当年就不学医了,报个农业大学多好。 在如今这个年代,干啥都不如这个,谁能让百姓吃饱,谁就掌握了话语权。当然,她研究种地,提高田地产量并不是为了造反。 在她原来的年代,要不是袁老爷子的杂交水稻出来,一下子将亩产量提高了近半,解放了不少劳动力,也难有后续工业方面的飞速发展。 小厮文皓硬着头皮说道,“不是,大少奶奶,他好像真有事,您还是见一见人吧,奴才也不知道怎么说。” 刘采办整个人太兴奋了,双眼放光。 林蔚然眉头微皱,“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要禀,就让他回去。好好办差就行了,别总想往主子跟前凑。” 大概是学医的关系,林蔚然有些以貌取人,之前她看到刘采办的第一反应就是三高伴随,心肺负荷大,一堆的隐性疾病。 想到刘采办那肥胖的模样,目前超两百斤了吧?在这缺衣少食油水稀少的年代,长那么一身肉也不容易。 这时候以胖为美为福气,但在林蔚然看来,如果连自己的体重都控制不住,还能做成啥事。当然,如果是因疾病而引起的肥胖除外。 她几句打发人的话容韵听了心里挺舒服的,看来她大嫂和她一样不待见那死胖子。 文皓心想,大少奶奶这么不待见刘采办,他知道的话估计要哭了,看他那模样,分明是很期待见到大少奶奶的啊。 “还有,奴才忘说了,与刘采办同来的还有国公府的肖总账房。” 这样的话,还真不能不见。如果只是刘采办,打发了就行。 于是林蔚然道,“去将人请进来吧。” 此时容韵也考虑到了,这事多半是意外,而不是她大嫂故意安排的了,肖总账房这人挺傲,除非国公爷老太君以及她大伯子,其余人使唤不动他本人的。 刘采办一进来就冲到林蔚然跟前,“大少奶奶高才啊,您给我们厨房用的表格的记账方式真是太好用了,一目了然,省时省力......” 刘采办来这么一下,可将厅内的人吓了一跳,他们都想不通他那圆得跟球似的身体如何能那么灵活的,一下子就到了林蔚然的跟前。 林蔚然抚额,这表现也太浮夸了点,活脱脱一副托儿的模样。她看向容韵,果然,他们夸张的模样,直看得容韵等人目瞪口呆。 容韵心想,这还是之前在她手底下干事时,那个叽叽歪歪挑挑剔剔的刘采买吗? 与刘采办的激动不同,肖总账房缓步踏入,整个人笑眯眯的,“大少奶奶有所不知,您那表格记账法解决了他多大的麻烦。他是管采买的,每天都跟货物打交道,这账进进出出的,每日算账差点没将他给愁白了发......” 林蔚然:她就是看出来了,才将表格记账法扔给他的。 时人记账多都流水帐,忙完得空了再整理,整理后是清楚一点了,但也没简洁到哪去。她看了他们交上来的账,也是头疼。 容韵也好奇了,什么样的记账方式啊,竟引得总账房都这么重视? 要知道肖总账房,当年也是明算科擢第的人才,京试之后,顺利进入大司农,协助负责全国汇总的财政收支的统计。后来因为某些事,从大司农丞部出来,到了他们虞国公府做总账房,但在明算科方面说话的份量仍旧很重。 容韵见了林蔚然随手扔给刘采办的表格,也是瞪圆了眼睛,佩服地看着她大嫂,她大嫂脑袋瓜就是好使,有了这利器,管家轻省了一半不止。 林蔚然咳了一下,“你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拍她的彩虹屁的吧? “是这样的,老朽在刘采买处头一次见到表格这样的记账方式,顿时惊为天人,不知大少奶奶可否允许老朽将之用在咱们国公府的帐房里?” “依老朽预估,如果咱们国公府的帐房能用上表格的话,账面能简洁明了一半不止。正巧老朽有心将国公府历年来的账给重新理一理.......” “您老随意,您老眼光独道啊。这想法很对,表格记账并不局限于厨房采买,是可以延伸的,具体如何延伸就靠你们自己去摸索了。”她不是学会计出身,会的只是一些皮毛,生活中的一些常规常见的表格用法而已。 肖总账房抚着胡须,他发现国公府新娶回来的大少奶奶也是妙人,和她说话能使人心情愉快。 “其实和表格配套的,还有一套数字。” “数字?是什么样的?”肖总账房感兴趣地问。 林蔚然说的是阿拉伯数字,引进表格之后,自然就少不了阿拉伯数字。不然你想想,记录大数据时,还用中文数字的话,长长的一段,想想就恶寒,而且也很费表格占地方啊。 林蔚然将阿拉伯数字及其规律教了一遍,接着干脆重新照着刘采办用过的表格再制了一张,不过上面的数字全改成了阿拉伯的。 两张表格一对比,很容易就让人看出不同之处来。 更清晰了然了! “大少奶奶大才!”肖总账房眼睛一亮,爱不释手地接过林蔚然新制的填写了阿拉伯数字的表格。 林蔚然没觉得引进这些有什么不好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更方便以及生活得更好。难道要让她入境随俗看流水账的账本?那每天得花多少时间在这上头啊。 难道她的时间不值钱的吗?有那时间浪费在这,还不如和容韵妹纸研究研究如何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呢。 肖总账房见猎心喜,从林蔚然这里记下了阿拉伯数字的规律之后,就起身告辞了,他想回去安静地做研究。 他走时,顺便将刘采办给拎走了。他算是看出来一点了,他们这大少奶奶似乎不待见胖子,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她很少将视线落在刘采办上头。 肖总账房不知道的是,林蔚然纯粹是嫌他太油腻,辣眼睛。 肖总账房他们前脚刚走,文皓又期期艾艾地上前。 林蔚然瞄了他一眼,看他这样,便知道又没好事。 文皓:...... 明明他家大少奶奶都看到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了,竟然一下子扭过头去?真是太伤他的心了。 顺势问一句有事吗多好,他就能开口了。不过即使她不问,自己也得找机会说呀。 “大少奶奶,百花山那老叟又来了。” 林蔚然皱眉,“那老叟又来了?” 百花山的老叟?容韵倒敏锐,一下子朝林蔚然这边看过来了。 “叫人打发他走。既然二奶奶当初已经见过他并不同意他的建议,那就不必再来报我了。” 其实林蔚然也不知道那老叟为何如此执着,只知道她对容韵已否了的一些小事,林蔚然不想在这上面下她的面子。 “不是啊大少奶奶,那老叟固执得很,被二奶奶请出去之后,还来了三次。虽然你每次都说不见,但他还是不听。你说这么大的雪,这回那老叟跪在大门前,说要跪到大少奶奶见他为止。那老叟一把年纪了,外面雪又那么大,这年还没过完呢,这要是闹出人命可咋整?” 容韵的脸色很不好看,那老叟她有印象,前阵子她还全权管家时,就曾跑到她跟前,让他们国公府将百花山西面的那片山地给买下来。说那山上有温泉泉眼,请他们国公府一定将那一片山林给买下来。 因为那百花山西面的那一片山林正对下来的一片田地就是他们国公府的,那老叟更是他们国公府的老佃农,他家正是在那山脚下,一家两三代人都是佃他们田地来耕种。 不过他家这些年手上也攒了些银子,在附近买了几亩薄田,但还是佃着国公府的地来种的,估计是寻个庇护,不想与国公府断了关系罢。 恰好,那一片地是她家那位的私产。当时恰逢田家来闹,以及他们国公府有所猜测,百花山不说是禁忌吧,却也是不愿多提及的。 那老叟还让他们买那里的山,怎么可能呢。 而且,她娘前些日子来说,百花山下的那片两百多亩的田地,她弟弟有个朋友看上了,愿意出价比市面上高两成的价钱买下。 依她娘的意思就是,她弟弟难得正经想做点事,她这当姐姐的支持一下。那地卖了,她也不亏,顶多在别处再买回两百多亩就行了,还能让她弟尝一尝成功的甜头,以后也不那么混了。 她有些心动了。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第97章 可容韵没想到那老叟这么固执,她那里都拒绝了, 还跑来求见她大嫂, 还来了三次! 而且,她大嫂这里接连来的两波人, 都是和她有点不愉快的。容韵怀疑地看向林蔚然,这一次两次的,是要下她的脸呢。刚才她调配药水时还佩服地看着人家, 原来都是骗人的! 她承认, 在这呆那么一小会让她受益良多,但也不能老这样啊, 她也要脸的好不? 林蔚然头疼,此刻容韵看她的眼神就像在控诉一个负心汉。 林蔚然心里苦, 她是真没这意思, 好好的会晤开端被搅和成这样,她也很无奈。 容韵站起来, 想一走了之。 林蔚然不知道怎么留人才好,留人容易, 但要让她留下来后心里没意见就难了。 正巧, 宫令箴和宫琛回来了。 这下, 容韵不好提离开的事了。 厅中的气氛怪怪的,宫琛察觉到了,看向他哥, 他哥倒淡定, 喝着茶儿呢。行吧, 既然他哥都不担心,他也且看着罢。 这时,文皓领着那老叟进来了,那老叟竟然还背着一个小箩筐。 哪知那老叟一看到厅里那么多人,激动极了。 在他看来,他上一次见了年轻的二少奶奶,她对自己的提议兴趣缺缺。 这回又连来了三四趟,这一次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来的,再见不着主家,他都要灰心了。 在他的坚持之下,这次大少奶奶终于答应见他了。他也没觉得希望多大,但此刻见着了国公府的男主人们就不一样了。妇人嘛,头发长见识短,爷们总该比妇人有见识不是? “老叟见过各位主子爷和太太。” 林蔚然道,“说吧,你三番两次求见所为何事?” 老叟也精乖,见到场面上两位主子爷都没说话,便知眼前这位正是他之前死活要求见的大少奶奶了,“大少奶奶容禀,老叟乃隶属国公府百花山下那片田地的佃户。前些日子,老朽在山上无意中发现了两眼温泉泉眼,你们说巧不巧,那山上对下来正是咱们国公府的那片田地,所以老叟恳请主子们将那片含温泉泉眼的山地买下来。” 闻言,宫琛看了自家妻子一眼。 其他人都没啥反应,但林蔚然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许多的可能性。 这时林蔚然才知道这老叟三番两次的求见是想干什么,因为她之前不想见,所以也不曾过问他的来意。 瞧瞧,他们都差点错过了什么。 真是刚想磕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如果山上真有温泉,他们可以利用地热温泉来种植植物啊,比温室大棚更好一些。 她这运气,啧啧。就和通关掉宝一样,想啥来啥。 看着坚持背着背篓老叟,林蔚然心中一动,“原因呢?” 老叟笑了一笑,带着一丝神秘,落在满是沟壑肉纹的脸上就显得有些许可怖了。 连宫琛都忍不住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老叟在他们面前,将背上的背篓解下,然后蹲下身,伸进去一只手,宝贝而虔诚地将篓子里的东西取出来。 果然,林蔚然猜到了。 那是一把野菜,青翠欲滴,仿佛能掐得出水来。 她这是什么运气?如果能回到现代,她都想去刮一刮彩票了,没准下一个五百万就是她。 容韵有些懵,而宫令箴和宫琛对视了一眼,他们想到了林蔚然敬茶那天早上在老太君那里吃到的那碟青翠欲滴的野菜,难道这大冬天的野菜已经随处可见了吗? 老叟宝贝似地捧着那把野菜,对他们说道,“这把野菜就是在温泉流经之地采到的。” 这下他们可算明白了为何这老叟坚持着让他们买下百花山西山那一片山地了。 “温泉边上的植物特好生发,老叟虽然至今没有琢磨出来原因,但老叟想啊,咱们如果能利用上作物在温泉边上好生发这个特点,在冬天时,我们是不是也能吃上瓜果蔬菜呢?” 老叟看了容韵一眼,说道,“上次老叟来过一次,恳求二少奶奶将那片山地买下,可是二少奶奶拒绝了。” 容韵觉得委屈,不由得说道,“他老人家来的时候,正好是田家刚来家里闹不久,那会一听到百花山三个字就烦,哪还会想在那里买山地啊。” 林蔚然:......她能说她想骂一句败家娘们吗? 如果林蔚然知道容韵不止没打算买下老叟口中那片含温泉泉眼的山地,甚至还打算听从老娘的建议将百花山山脚下的两百多亩地卖掉的话,一定将败家娘们几个字扣在她头上。 林蔚然不知道,在原著中,就是容氏这样的想法与做法,让林朝阳捡了个大漏。 “老人家,你贵姓?感谢你一心为咱们国公府着想。”宫令箴开口了,被拒绝之后,还一直坚持来了三四次,这样一心为主的佃户不多了。 老叟罢罢手,拘谨地道,“免贵姓曾。” 宫令箴点了点头,“曾老爹。” “东家,为避免夜长梦多,还需尽快做决定呀。这两日老叟发现百花山老叟看中的那一片有生人踏足,似在查看什么。” 闻言,林蔚然与宫令箴对视一眼。刚才容韵提及田家,倒叫他们注意到了如果他们宫家真出事,这行径就活脱脱地捡便宜行为啊。 林昭然!这是他们同时想到的答案。她知道国公府会出事,那么针对这情况有所安排就不奇怪了。 曾老爹这话说出来,他们问都不用问,这百花山西山那片有温泉泉眼一事,一定不是他透露出去的。 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曾老爹,这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家里还有没有谁知道呢?” 曾老爹摇头,“就我一个人知道,老叟知道事情轻重,所以压根就没和家里人说。” 可是有人查探,这又有点奇怪。 那就是他们应该得知那片山上有温泉泉眼,却又不知道泉眼位于何处。或者说,他们上山只为了确定这泉眼的真假。 不像是林昭然的做风。 宫令箴比林蔚然知道得更多一些,林昭然在京城新开的两家店被他的人搅和得已经离关门不远了,还有就是李氏挪用她嫁妆,她手上哪来的余钱又买山又买地的呢。或许他们这次深入挖掘,会挖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之前田昊坠马一事,他们后来去查,却什么也没查到,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宫琛注意到了大哥大嫂的这一眼,再略一思索,蓦然一惊。 林蔚然宽慰了曾老爹几句,说会尽快将他所说的西山的那片山地买下的,又让晴雪包了十两银子给他,然后让文皓好好儿将人送出府。 这曾老爹倒是挺好的一个佃户,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在那边用温泉地热来种植作物的话,如果他那家子没有什么品性不佳的人的话,倒可以让他们负责一些事。 等厅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子人之后,宫琛才道,“大哥,之前韵儿和我提过一下,说有人托我那小舅子,以高出两成地价的价钱买我那两百多亩位于百花山脚下的地。” 说着,整个人都凝重了。 “琨瑶,你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大哥很高兴。那你小舅子那边就交给你了,最好能查出来是谁托他买地的。”宫令箴还是很高兴自家二弟渐渐磨砺得对事情风向敏锐起来了。 宫琛苦笑,他完全是观察到他们的表情不对才反应过来的。 看着仍旧懵懂的妻子,宫琛叹了口气,“大嫂,以后管家这块,你多担待点,看着点阿韵。” 之前大嫂没嫁进来,没有对比还好,如今一有对比就显得阿韵手忙脚乱错乱百出了。 容韵此时也回过味来,自己前后下的决定太欠考虑了。 “你别这样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是经历过职场的人林蔚然不屑用成年人的灵魂以及发育成熟的人格,去碾压一个高中生。是的,在她看来,容韵就是一个颇具化学天分的高中生。 “阿韵这样就很好,在养花方面阿韵就很出色啊。大嫂很欣赏她这一点的,你可不能打击她。要是你将人给我打击得对养花种草没兴趣了,大嫂和你没完,还要让你大哥教训你。”这是实话,林蔚然是非常看重容韵这点的。 宫琛无奈地笑笑,好吧,她们高兴就好,他该向他大哥学学,不该操心那么多的。 容韵冲林蔚然感激一笑,心中暗自决定她大嫂以后院子里摆放的花她都承包了。 咦,这是什么?宫琛拿起方才刘采办带来的一纸表格,他想到他们兄弟二人回景铄院时遇到了肖总账房他们,肖总账房当时手里就是拿着这样的纸。 宫琛仔细地浏览了,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实用,给他带来很多启发,“嫂子,这是什么?” “夫君,我知道呢。” 容韵看向林蔚然,林蔚然示意她说。 容韵全程目睹了肖总账房对表格的推崇,自是娓娓道来。 在容韵给宫琛解说期间,宫令箴似笑非笑地看了林蔚然一眼。 林蔚然头皮发麻,总觉得他那笑饱含深意,似在一笔笔记着账,等秋后再算的感觉。 “大嫂,这法子好使,借我一用。这些表格我就拿走了啊。” 他如今在少府监做事,少府监主管皇室的财钱和皇帝的衣食住行等各项事务,以及山海池泽之税等。所以他天天跟货物银子打交道,这表格于他而言太实用了。 林蔚然罢罢手,示意他随意。 接下来,没有意外的,由宫琛所在的少府监为点,向周遭幅射,表格的用法得到了很多人的喜爱与支持,特别是官府朝中各府司,觉得这表格简直不要太好用。 当时,少府监在统计皇帝最新一季度的用度时,首次将表格运用到了奏折中,如此清晰明了的数据统计得到了皇帝的赞赏。 “咦?这法子好。”泰昌帝眼睛一亮,“这样子记录,规整多了,朕看着也不累眼也不头疼。” 梁东海忙凑上前,“皇上有所不知,这样的记录方式叫表格,还是虞国公府传出来的呢。据老奴所知,不少府丞司署都觉得这玩意实用。” 果然,泰昌帝一听更高兴了,“哈哈,宫爱卿家的好东西不少。而且虞国公府出人才,老一辈的两位宫爱卿就不说了。年轻一辈,前有宫谏议,后有宫诸冶监丞,都是可堪大用之才。” 等次日,宫琛回府,发现大嫂在后院特意空置出一个不常用的院落,准备在室内种植瓜果。自家媳妇也被大嫂忽悠着前去帮忙。 对于她们在府里折腾的动静,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后来发现,俩人折腾出来的动静有点大啊,这才意识到,这女人要是努力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因百花山出现温泉泉眼一事,欲算计国公府的幕后之人又有了些许线索。 国公府的人循着已有的线索找过去,发现想买地的是一位江南的富商。这位富商打算在京城定居,自然就得置产。他本没打算买国公府百花山那片地,是因为他在四处相看田地的时候有人给他扔了一封信,信中正是介绍国公府百花山那片地的诸多好处,所以他才动心了。国公府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应该是被人利用了,然后 连连保证不会再打那片地的主意了。 国公府问那富商要了那封信,信拿回来后,宫令箴看了那信,发现不符合他认识的人的笔迹,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因为他发现,这封信应该是用左撇子写的。左撇子,写这封信的人必是幕后之人无疑了,且一定是他认识的,并熟知笔迹的人,会是谁呢?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宫令箴一个个在心里过滤着人,顺便在几个最有可能的人身上打上标记。 而且还有一点非常让人不解的, 托信江南富商这一步, 怎么看都如同画蛇添足一般,半点好处都没有。 因为无论是林昭然还是幕后之人, 走这一步都很矛盾。因为让江南富商去查看那片山是否有山泉以及通过容家小弟的关系来买山下的地,都是一种会暴露自己的行为,幕后之人根本不必这么做。但他偏偏做了, 难道他是在试探他们国公府这边? 宫令箴猜测得没错, 这是一种试探,主要却不是针对国公府的, 试探国公府的反应只是顺便。 城西某处,国公府这边的人刚开始有查探的动作, 隐在暗处的人就接到消息了。 密室中, 一主一仆一坐一站。 在这初春还很冷的天气,那仆人脸上沁满了细汗。 他主子嘲讽地看着他, “当初你接到那封秘信时,不是问我要不要派人去查看查看?现在你看到结果了?真是猪脑子!” “当初田昊坠马一事, 我好不容易抹掉了所有的痕迹。你接到神秘人一封信, 又起了贪念, 还怂恿本——主子去打虞国公府百花山那温泉和地的主意。” 只见他主子阴翳地盯着他,“你是嫌本——主子我没暴露是不是你当宫令箴当国公府是吃素的?这明显捡便宜的行为,就是冲着出事后的国公府去的。现在国公府好好的, 还打人家主意, 这不是将怀疑的目光往自己身上引吗?是不是傻。” 他可是知道国公府自打田昊骑宫衡的马出事后,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如今一直在暗地里查探。 “主子,您说得对,属下就是猪脑子,当初属下真没想那么多。” “我说了不管百花山西边是不是真的有温泉,此事咱们就当不知道!不过,我们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个江南富商,就是想顺势查一查将这消息透露给你的幕后之人,我能猜到那人一定在关注此事。却没料到那人直接撂开了手!”一想到这,那位被称为主子的人忍不住一掌拍在桌子上。 他想揪出那神秘人。莫怪乎他那么在意这点,这人比他藏得更深,且熟知他的计划,光想到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寝食难安的了。 拍完桌子后,他主子开始冷笑,笑得他心一抖,抬眼一看,果不其然,在他主子眼中看到一抹杀意,“当时我就说,你的身份已经足够隐秘了,那幕后之人是如何得知你是我的人的?熊掌柜,你能告诉我吗?” “王——”熊掌柜的见他主子眼神一横,他立即改掉情急之下的称呼,“主子,在下也不知啊。属下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熊掌柜说着连忙跪下,瑟瑟发抖,不管他在外人面前多么八面玲珑,多么吃得开,他在主子跟前就是一条狗。 许是他历来的忠心让他主子打消了疑心,又听他主子冷哼一声,“他这是想让本王和虞国公府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想得倒挺美的。” 庆幸的是,他主子说的是那神秘人,不是他。 林昭然如果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将这消息递到他手里,却被那个人这样误会,一定会感到心痛的。 林昭然是循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她是知道百花山那片地因为山上的温泉相得益彰最终会发展得多大的,她想趁着国公府没意识到这地的重要性之前,让他将那片山和那片地拿到手,给他多增强一些实力。 在宫令箴林蔚然夫妇二人各自忙碌着的时候,林则然应同窗之邀回了城西明朱巷的宅子一趟。眼看春试在即,都是学子,娶在一起,难免讨论起学问来。 一番切磋下来,林则然的同窗们都感叹他进步大。 “可惜你现在住在国公府,不然咱们一起读书,也好一起进步。”杨昶是真羡慕,之前林则然的水平和方琰只在伯仲之间,比自己也只高出了那么一丢丢。但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了。 方琰扯了扯杨昶,说这些干嘛,这明显就是宫谏议大人给他开小灶了,他们好意思去蹭啊。 对于两人的眉眼官司,林则然见了,却默不作声,不是他不愿共享他所学的材料,而是不能。他只希望他们能理解罢。 朱雀街尾,一间刚开张不久的铺子,在这下午最是热闹的时候,却门可罗雀,此间的二掌柜无聊地拿着鸡毛弹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灰。 如果晴雪在此,必然能认出此人便是林昭然身边的大丫环染竹的哥哥染兰。 此时店铺走进来一位身穿湛青色直缀的青年人。 染兰见了他,一把将鸡毛弹子扔下了,“哎,我说白掌柜,不如咱们收拾收拾家当,回太原府吧。” “四小姐让我们来京城开铺子,可这京城太难混了咱们这条街过了个年,前前后后的都关了多少家铺子了。我们手上的两家铺子怕也难逃此劫,还不如将这铺子早些关门能省下些银子呢。” 白掌柜道,“且再等等吧。” 染兰一听这话就炸,“还等什么呀,反正四小姐交待我们的事我们怕是完不成了。四小姐还让我们有机会买下白石山的一片地,我们手上哪有银子,而且人家也不卖啊。”后面那句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白掌柜皱眉,为他不分场合的说话,“慎言,这话不要再讨论了。” 染兰顿时不高兴了,敢情就他一人小心谨慎一样?!“白掌柜,你是四小姐亲自去重金聘请来京主持两家铺面发展的,现在两间铺子经营成这样,回去后你要如何跟四小姐交待?” 白润淡淡地扫了染兰一眼,“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之前就收到四小姐的信,说她要到京城了,一切等她人到了再说。”染兰哪里知道,四小姐还另外交待了他一些事呢。反正那信他是按她的吩咐送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染兰顿时失声,“四小姐要上京?!” 国公府的效率很快,只花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将百花山西山包含了温泉的那一片山地全部都买下来了。 林蔚然亲自去百花山西山看过之后,令人将泉眼给标记出来保护好之后,向宫令箴讨了两三个懂建筑的人。 她要完全利用这地热温泉,以目前的气温来看,她建的温室最好是离温泉近一些,所以温室需要依山而建,还要根据地势来修,还得将那几眼温泉流经之地囊括进去,不请专业的人怕是搞不定。 宫令箴给她找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个姓吴,一个姓李,老的据说是大匠,小的是少匠。 因为温室种植一事尚需保密,所以她并未向那两位匠人透露这房子是修来干什么的。 以致吴大匠常常摇头叹息,觉得她这是在胡闹。吴大匠身为建筑大匠,听了她说明的要修的房子的要求之后,便知如此这般修出来后也无法住人的。不住人的房子,花费巨资修来做什么? 他与宫令箴有几分交情,算是忘年交,不然宫令箴也不可能请得到他来帮忙。 于是吴大匠难免向宫令箴抱怨了几句,宫令箴隐约能猜到自家小妻子想干什么,只好言相劝,让他尽量多担待多帮忙。 夫妻二人的任性,让吴大匠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乎是房子一边修他就一边叹气的。 林蔚然却是不管这些的,只要好好儿给她干活,叹气就叹气呗。 百花山这边的地热温室在建着,国公府这边她特意空置出来的院子也没闲着。 这算是她们第一批实验了,这边没有地热温泉,用的是普通炭供暖。 她考虑过土炕的,但因她实在是不会,之前在她同学那参观过一回,那也是看看外观而已,里头的管道如何弄,她是不得而知的。 如果要弄这个,前前后后还得摸索试验。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林蔚然是直接摒弃了砌炕供暖维持室温,让植物得以在正常室温下成长的想法。 要维持室温,用炭也是可以的。这个院子目前也就是拿来做做实验,打先锋,为将来移步百花山地热温室那边积累一些经验而已。用普通炭火来支持她们前期的实验,是可以完全负担的。 林蔚然因此还发现了一个通过炭火来控温的人才,那人是容韵陪嫁过来的一个下人,在温度控制上面做得特别好。林蔚然暗暗记下这个人,并且还和容韵说了一声,让她赏了他。 在林蔚然的忙忙碌碌中,十一,立春至,今年的立春较之往年晚了一些。 这一日,天子泰昌帝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东郊迎春,祈求祈求大梁国在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回来之后,要赏赐群臣,布德令以施惠兆民。 宫中,皇后率领内外命妇在先蚕坛举行“亲蚕”大典,以为祭服。 三品以上命妇有这个资格与荣耀进宫,宫老太君以年岁大了推辞了,宫大夫人则不得不去。 待宫大夫人从宫中回来,给林蔚然带回来了一个消息,南阳侯老夫人与林昭然来京了。宫大夫人还在宫中见到了林昭然,她就陪在南阳侯府所出的那位林昭仪身边。 宫大夫人告知这消息时,容韵正好也在,关于林蔚然这个大嫂的事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宫大夫人从太原府回来后有说过一些事。可现在看来,人家显然是追着撵着不放呢,一时间,容韵对林蔚然这位大嫂同情不已。 “想什么呢??”林蔚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淡淡地笑了,“这京城那么大,又没规定谁可以来谁不可以来。” 林蔚然早就知道她不会消停了,不过她也不怕,他们南阳侯府未必敢直接杠上他们虞国公府。说起来,他们南阳侯府最大的倚仗就是林昭仪了。但可别忘了,林昭仪虽为九嫔之首,上还有一后三夫人哪。 宫大夫人亦点头,“你大嫂这么想就对了,他们来自来,咱们自过自的,他们若真要找麻烦,我们也不必怕他们。” 这日,容韵如往常一般去暖房走了一趟,且还略动了下手。所以回来的时候,身上难免会弄脏。 她一回来就被琳琅数落,“二少奶奶,你又去那院子了?” “是啊,琳琅,你不知道暖房里的菜已经有一指高了,水灵灵的,特可爱。”每次去看到那些生长出来的青菜,容韵心里总有一股满足感。 琳琅无法理解,只觉得自家主子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这衣服好脏啊。二少奶奶,你不要再去弄那些泥啊菜的了,夫人见了你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要昏厥过去。” 容韵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又准备拿她娘来压她了,如果她再一意孤行,恐怕她娘过两天就得上门了。 这又是她极为不喜的,于是她沉声警告,“琳琅,你不要再给我娘传我的消息了,不然的话,我也容不下你了。” “奴婢晓得。”话虽如此,但琳琅散漫的姿态里合着一股不以为然的态度。 两日后,林蔚然容韵两妯娌携手入了暖房。 这时的暖房,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长着一簇簇绿油油的青菜,每一簇都只有中指一般高。 “不如今天咱们掐上三篮子波棱菜吧?给老太君、大伯娘和三婶分别各送去一篮子。她们也好久没吃到这么嫩绿的青菜了。”林蔚然掰着指头数。 容韵有些不舍得摘,但也知道这么点大的波棱菜正是最好吃的时候。况且她们都是长辈,啥好东西吃不得啊。 于是她狠狠点了点头,摘! 林蔚然和她一样,舍得孝敬长辈,却有些舍不得给自己摘一篮子。 两人正要动手呢,屋外就传来一阵闹腾声,似乎什么人要闯进来,而丫环样拦着的样子。 容韵看向林蔚然,“似乎是我娘的声音。” “走,看看去。” 等两人打开门,玉氏已经冲了进院子,正朝她们大步走来。 “娘,你干什么呀!”容韵跺脚,她真觉得她娘丢脸死了。 玉氏上上下下地将容韵打量了一遍,“琳琅告诉我我还不信,原来你真跟着人在府里种菜!” “娘,种菜挺好的,又不丢人,况且大嫂她也陪着,咱俩一起的。” “我的傻女儿啊,你被人带沟里去啦。人家嘴皮子动一动,你在这边忙得灰头土脸,她倒好,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你你——怎么那么傻呀。” 玉氏在见到忙碌了一早上颇有些灰头土脸的容韵的时候,简直要崩溃了。接着对林蔚然呼天呛地地一顿损,就差没直言她为了管家权居心不良了。 容韵去拉玉氏,“娘,你别这样!” 玉氏反将容韵拉到她身后,然后指着林蔚然,逼问,“我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贵女,你竟然让她给你种庄稼?” 林蔚然道,“这哪是种庄稼,不懂别乱说!”她目标大着呢。 “你还不承认?还不承认!”玉氏气得手一抖一抖的,且越来越逼近,手指眼见着就要碰上林蔚然的鼻尖了。 林蔚然伸手,将她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拨开。心里疑惑又厌恶,这些个人,好歹都是高官夫人,怎么一个个素质堪忧。南阳侯夫人李氏如此,忠勇伯伯夫人田氏也是如此,现在又加一个玉氏!现在的官夫人质量都如此参差不齐了么? 容韵使劲地拉着玉氏,“娘,我好着呢,你别闹。” “别拦我,你这好大嫂不承认让你干的是淹渍活。我要去问问老太君,他们国公府就是这么埋汰人的吗?” 容韵又是焦急又是难堪,她不由得剜了旁边站着的琳琅一眼,都怪她,成天地通风报信! 砰!林蔚然将手中抱着的暖手炉用力地放在一旁,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这一座暖房,这一室的绿色农作物,起码有容韵一半的功劳,没她,她林蔚然纵然能玩得转,却不知道要多费几倍心血。所以,谁敢和她抢人坏她的事,休怪她翻脸无情。 林蔚然道,“容夫人,咱们借一步说话如何?”有些话她不想当着容韵的面说。 玉氏看了一眼自己女儿,仰着下巴道,“可以。” 然后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咱们去那边说!” 林蔚然不置可否,示意她先请,然后给了容韵一个安抚的目光,才跟了上去。 容韵着急,她想跟上前,但她娘和大嫂明显是不想让她听到她们的谈话,才会提出两人单独谈话的要求。所以她只能远远站着,干着急,只希望她们不要越闹越凶才好。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第99章 亭子内,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玉氏先声夺人, “你想说什么?” 林蔚然淡淡地道, “晚辈在此托大说道您一两句。” 玉氏冷笑,双手环胸, 防备地看着她,她倒要听听这小妖精能说出个啥来。 “如果我没记错,容夫人应该是御封的淑人吧?可你瞧瞧, 你的做为, 失礼得很,有哪点符合淑人的身份的?” 玉氏的娘一听就炸了, “我符不符合淑人的身份,也轮不到你一个晚辈来评价!你以为你现在的行为就恰当吗?” “不恰当, 所以我才事先说托大。” “你——” 林蔚然打断她, “随意跑到你女儿夫家来指手画脚,你以为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也就老太君和大伯娘宽宏大量没与你计较。但你自己身为容韵的母亲, 难道就没想过,你走之后, 在你狂风过境般地肆虐过后, 阿韵该如何自处?” 玉氏这样的人, 你全程跟她好言好语是不行的,她压根就听不进去。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一套规范自己, 约束别人。 玉氏不是在乎女儿吗?林蔚然抓住这一点来展开谈话。 玉氏强辩, “我也是为了阿韵好, 老太君和亲家母一定会理解的。” 林蔚然轻扯嘴角,“是啊,您总是这样,让老太君和大伯母多理解多包含你以及阿韵。您不觉得您这样,对阿韵在国公府生存来说是一种负累吗?一个女子要融入夫家,有多么的不容易,您也是做过人家儿媳妇的人,想必更能感同身受才对。” 玉氏瞪着她,不肯相信自己的一腔好意,会给女儿带来麻烦。 见她还不肯面对事实,林蔚然干脆道,“撇开这点不谈,不知您和祭酒大人现在的感情如何?” 这话一问,玉氏如同被踩到尾巴了一般,“关你什么事?你一个晚辈,不觉得管太宽了吗?” 呵呵,林蔚然轻笑,还真当她愿意管她的破事了?如果不是容韵,谁认识你啊。 “想必容夫人之前和祭酒大人一定有过甜蜜和乐的时光,为什么后来却渐行渐远?” 玉氏的控制欲太强了,什么都想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人与人一点边界感都没有。或许她没有什么坏心,但边界感是人的本能需要,她强制性地干涉控制,就是侵犯别人的边界,是制造他人的痛苦的来源。 “你想一想吧,你需要认真反省一下了,否则总有一天,你女儿会离你越来越越远,一如你丈夫。” 听她这样说,玉氏简直要疯了。 突然,玉氏注意到她衣着宽松,想到上次见也是如此,她的衣服似乎都是腰放宽了一寸两寸的。 玉氏怀疑地看着她,少女少妇爱俏,又正值新婚新年,鲜少有人喜欢穿这种宽松没有腰身的衣裳的。 她这样,疑似已有身孕啊。如果这是真的,从她嫁进来到现在,也就堪堪一个月,如果说上次见她的话,便不足一月了。 当即,玉氏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林蔚然的把柄一样,“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阿韵如何自处,处境肯定会比你好!” 从玉氏的视线专注在她身上,脸上的表情又是怀疑又是探究,接着就像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眼睛一亮的时候,林蔚然就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而她打量完人之后的第一句话,果然就证实了自己猜测没错。 猜到了又如何,林蔚然不忤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国公府明媒正娶的嫡妻。” “自打我进门,老太君和大伯娘待我和阿韵一般,并无差别。娘家门楣虽低,但省心啊,至今娘家人都没给我添过什么麻烦。” 从她们双方开始谈话,因为长期的宅斗经验,让玉氏一下子进入了状态,出乎意料的,她完全听懂了林蔚然的话。 第一句就是隐晦地告诉她,即使她的猜测是真的又如何,国公府愿意明媒正娶地迎她进门,这说明了什么,难道国公府是傻的吗?第二句,说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待她很好,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反问她‘你以为在国公府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老太君和宫大夫人的吗?’。最后一句更是气得她吐血,赤、裸裸地说她给阿韵拖后腿了。 被她这样质疑,林蔚然还能如此镇定,还不是力持镇定,并且对她的猜测不否认。 玉氏此刻难得的头脑清醒,这小妖精怕是在那两位跟前报备过此事了。 斗不过这小妖精,一时间,玉氏心乱如麻。 林蔚然注意到容韵不断地往这边探头,她活动了一下站得有些麻木的双腿,也觉得是时候结束这一场谈话了。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能听进去的自然就能听进去,听不进去的,便如同朽木一般不可雕也。 “容夫人。”林蔚然唤她。 玉氏抬眼看了过来。 “刚刚我说你那番话,你是不是深感被冒犯了?所以感到很痛苦很不悦?如果是这样,那就对了,你的行为,也给你女儿阿韵带来了一模一样的痛苦。” 玉氏:是这样吗? “多的我也不说了,容夫人,我和你说这一番话,如果你只觉得我是在批判你,那您就错了。阿韵很好,我不希望你自以为的好意给她带来了那么多的痛苦,而你却不自知。” “您好好想一想吧,想要将日子过好过舒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林蔚然劝她不要管太多,她就是管别人的事情管得太多了,管自己太少了,才将日子过成那样。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人生都没过明白呢,就不要用自己失败的经验来指导女儿走自己的老路了。我瞧现在琨瑶和韵儿夫妻二人挺好的,您老可别把阿韵琨瑶两人的夫妻感情给折腾没了。” 亭子外不远处,容韵并暖房的众人都在关注着林蔚然与玉氏的谈话。 “大少奶奶气势好盛啊。”容韵身边的小丫环阿满语气惊叹,满眼的星星。 他们虽然站得远,没有听见她们具体在说什么,但是眼睛可以看到他们二少奶奶的娘亲从一开始的气势逼人,到后来的想发飙,最后的无措 而他们大少奶奶呢,从头到尾都是淡定的,似乎所有的情况都在把握之中,不曾脱离掌控一般。 容韵咬着唇,对这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为她娘感到心疼。 林蔚然先回来的,她回到这边后,冲容韵点了点头,“我进暖房摘菜了。”将究竟留给她们母女。 林蔚然如此,暖房的下人们也一哄而散,各找了借口忙去了。 玉氏回来了,神情萎靡,显然这回被打击得有些焉巴了。 “娘,琳琅我是留不得了,你带回去容府吧。” 看着女儿冷起来的脸,玉氏突然就想起方才林蔚然的话,她说的,她再这样下去,连女儿都会与她越走越远。 这话震耳发馈,玉氏只觉得心神失守。 噗通,琳琅跪下了,“夫人,二少奶奶——” 琳琅这次知道怕了,她不想回容府,容府哪有国公府好啊。而且她被二少奶奶送回去,夫人可不会因此而愧疚,如何能妥善安置她?况且容府姨奶奶多,丫环之间也斗得厉害,她回去的话哪有她的位置啊。她也是到了此刻才发现,自己之前鬼迷心窍一心只听夫人的话呢? “二少奶奶,求你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吧,奴婢下次绝不再犯了。”说着,琳琅就磕起头来。 玉氏没说话,她看向女儿。 这一幕恰好落入林蔚然眼中,光看着,她都能猜到在说什么。她就在一旁看着,并不出声,这次是阿韵该立威的时候了,如果她这次再纵容琳琅,这威立不起来,端看她怎么选择了。 而对她娘的沉默以及琳琅的哭求,容韵却肃着一张小脸,轻嘲,“我记得我上次已经明确警告过你的。琳琅,你起来吧。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不能奢望有人在我们犯错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我们,有时候,坦然地接受惩罚,也是通往成熟更完善自己的一种方式。所以,抱歉,琳琅,我不会收回我的决定,也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引以为戒。” 这番话其实已经憋在她心里很久了,借着这个机会,她终于说了出来。 玉氏心神一震,女儿这话,和林蔚然方才的那番话何其相似?如果她做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超过女儿的容忍度,这番话是不是有一天也会从她口中对她这做母亲的说出来? 松鹤院 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在商量着宫令箴的二姑姑宫曦即将带着孩子回国公府省亲一事。 就有大丫环挑了帘子进来报,“老太君,大夫人,听暖房那边的小丫环来报,说大少奶奶将容夫人给削了一顿。” 宫老太君与宫大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她们都知道容氏有时候不着调,但她们也知道林蔚然决不是一个没有忍耐性轻易发飙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宫大夫人连忙问。 大丫环忙将方才来报信的小丫环叫了进来,等小丫环连比带划地将经过一说。 婆媳二人再次对视,接着默默地移开眼,然后极有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了。 “孩子还小,难免年轻气盛。” “还有怀着孕呢,气性大一些也是有的。” “确实是的,这事咱们只做不知,要是说教令箴媳妇,让她多想了,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 如果是之前的容夫人在此,听到二人的话,指定要气晕过去了.这都偏心到哪了,晚辈教训长辈的事,一句年轻气盛就揭过去了。 几句话说完,婆媳二人极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回到方才他二姑姑宫曦即将回京的事上。 容夫人的某些行为,确实欠妥,可她们还不能说,她们说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但容夫人那人,又是听不大进去委婉之言的。 这次离开国公府的时候,玉氏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而琳琅更是背着小包袱抹着泪跟在她身后。 容韵有些怏怏地回到暖房,此时林蔚然已经将菜都摘好了,将七个精巧的篮子都装满了。 林蔚然递给她一篮,容韵愣了一下,“怎么摘了那么多?” “不多啊,每个院子一篮。别想那么多,今晚回去好好吃一顿,都是咱们种出来的呢,滋味一定很好。” 好吧,容韵接过之后,看着这绿油油的青菜,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 林蔚然拍拍她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她这是不习惯拒绝她母亲的要求吧,第一次,难免心里不是滋味,她都能理解。 林蔚然安排了人往各个院子送菜之后,两人分道,各回各院。 德馨院 宫大奶奶看了一眼天色,让人去书房请国公爷出来吃饭。 国公爷来到饭厅,却发现菜还没上齐,有些讶异,“不是说可以用膳了吗?” 宫大夫人神秘一笑,“再等一会。” 等厨房那边端上来一道油亮青翠的青菜时,国公爷先是惊讶,然后失笑,“没想到这青菜真被那两孩子折腾出来了。” “可不是吗?蔚然说要拔两三篮子菜来孝敬我们这些长辈,阿韵那丫头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一想到这,宫大夫人就乐不可吱。 国公爷思索了一会,自己都摇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某些想法,太费炭火,终究不适合普通人家,有这想法的国公爷尚不知道林蔚然已经在修建地热温泉温室了。 宫大夫人一边给国公爷挟菜,一边说,“先前我让令箴媳妇分去府中一半的管家权时,还担心二人会不合,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国公爷就着她挟的菜吃了一口,“你和令箴的眼光都是极好的。” 多年的夫妻,宫大夫人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容韵是她当初瞧上选为儿媳妇的,蔚然呢,则是令箴自己瞧上的。如今两人能相处融洽,不正好证明了他们的目光都不错嘛。 宫大夫人叹道,“还是令箴的眼光更好一些,这两孩子能相处融洽,我看着倒像是蔚然更主动积极一些。当初在林家看到她家家庭和睦,就知道她在与人相处方面很不错了。” 国公爷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听着。 景铄院这边,宫令箴和林蔚然这对小夫妻也正在吃饭。 林蔚然主动报备了今日之事。 宫令箴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看来这段时间你管理内宅管理出心得来了?” 此事确实是她出面比较合适。二弟妹性子太软了,对她娘也顺从惯了,一时间对她娘很难做出很大的改变。老太君和他大伯娘是不方便说的。 林蔚然眉毛一挑,略带得意地道,“没办法,谁叫人家脑袋瓜聪明呢,学啥会啥。哎呀,你说以后孩子要是随了我,那么聪明交不到朋友咋办哟。” 宫令箴笑着摇头,“你还真是不谦虚。” 趁他不注意,林蔚然眨了眨眼睛,插科打诨,又混过去了一关。 内宅这一块,说好管也好管,说不好管也不管。 它只是负责侯府日常的运行,并不创收,相当于一个服务公司。 她接手之后,将之划分了几个独立的部门。设立了公平公正的奖惩制度,让下面的履行义务完成责任的同时,给予下面的人一定的权力。再者就是,大范围的负责人要相互牵制。 恰好,夫妻二人又聊到这些,林蔚然就大致说了一下。 宫令箴对妻子的赞美是毫不吝啬的,“不错,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你之前扔出表格的记账方式,镇住了厨房那边的刺头刘采办,加上有了肖总账房那边隐隐的支持,还有老太君和大伯母的放权与支持,你才能大刀阔斧地做这些。不过不管如何,你算是做成功了,值得奖励!” 林蔚然好奇,“什么奖励啊?” 宫令箴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晚上你就知道了。” 这话惹得林蔚然嗔了他一眼,然后顺手给他挟了一筷子青菜,“这青菜可是我和阿韵种出来的,不能浪费。” 宫令箴吃完那筷子青菜,想了想,道,“你百花山那边的计划,跟我说一说。” “怎么,咱这点小事终于能入咱们谏议大人的眼啦?”林蔚然开着玩笑。 又调皮了,宫令箴无奈,“这多久能出成果?” 林蔚然想了想道,“一个月吧,不过因为这是青菜,半个月看起来都很壮观了。” 青菜的生长很快的,比粮食作物快多了,毕竟青菜叶子根茎都能吃。有些速生的更快,比如菠菜,照料得好,那是见光见水就长。 “我知道了。” 宫令箴没再往下说,林蔚然也不追问,如果他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 第100章 第一百章 第100章 太原府,枣林村 林大哥一行送嫁的人押送着京城的各种特产归来, 风光无限。 这次前去京城送嫁的亲戚朋友, 纷纷述说着京城的繁华,国公府的门庭森严...... 他们这一趟可以说收获颇丰, 不仅都分到了不少的特产,还分到了一些银子,在林家分完东西之后便高高兴兴地归家去。 人都走后, 林母给林大哥下了一碗面, 林大哥一边吃着一边问着家里的情况。 这才知道,在他们去送嫁的这段日子, 林家的豆腐开始试卖。 之前国公府请过的来林家帮忙说媒的田媒婆和王媒婆都让家中子侄赶着车,千里迢迢地来买走两大版的水豆府和炸豆腐。甚至连县令夫人都让人来捧场了。 因为这些人都算是在府城在晋阳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的捧场, 给林家豆腐开了一个好头。加上试卖的时间是在过年期间,于是林家豆腐在鹿渭镇这个小范围里, 反响很好。 关心完家里的事,林大哥便开始说起林蔚然的交待了。 爹娘, 妹妹说, 在太原府这边的夫子、县学府学的质量不如京城。她说, 如果您二老舍得,她建议将小弟送入京中,她来安排小弟今后的学业之类的。 听到大哥提到自己, 林小弟的耳朵动了动, 听完之后, 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爹娘,少年郎嘛,心是野的,总向往好奇着外面的世界。 一想到老来子要去京上,林父林母是不舍又迟疑的。老儿子长那么大从来都没离开过他们跟前,这猛不丁地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年到头估计也回不来家里几趟,不舍。但不舍过后,他们却又担心自己的不舍会耽误了孩子。 林大哥也知道父母一时间很难做出抉择的,于是道,“这事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 想到还有一件事,林大哥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其实蔚姐儿倒是建议我们去府城居住,那在那里会比住在村里方便。而且在府城郊外我们有四五百亩的田地,离得近了也方便照看。” 林父林母一听这个,就猛地罢手摇头,“不成的。” 他们的反应都在林大哥的意料之中,于是他笑了,“不过我拒绝了,爹娘你们年纪也渐渐大了,我寻思着还是住村里会感到舒服一些,而且周围亲亲戚戚,来往也方便。” 林父林母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我们住在老家,有王里正和县尊柴大人庇护,有什么事都好解决。况且在乡下能有什么事是县尊大人摆不平的呢?在府城就不一样了,达官贵人太多,万一冲撞了,岂不是让蔚姐儿在京城也跟着着急吗?” 林大嫂静静地听着,她发现自家丈夫走了一趟京城,考虑事情周全多了,衡量利弊也比之前厉害。 林父林母迟疑地问起他,“那咱们家在府城郊外买的四五百亩地怎么办?” “那四五百亩地,依蔚姐儿的意思,如果我们实在不想离开老家的话,是建议我们寻个善管田地的大管事帮我们管理的,每年给二百两银子的固定薪酬。另外,我们买下的那一片地,平均亩产在三百五十斤左右。蔚姐儿说了,如果我们请的大管事管理得当,每亩地增产的部分让他拿两成,这样他才会对咱们那几百亩地上心。” 这两成已经不算少了,要知道这些田地全部都是赁给佃户,然后按照那边四六分的租子分成在走。增产的部分,大管事拿走其中的两成,他们作为主家也只分得四成,另四成归了佃户。 “这法子不错,就依蔚姐儿说的办吧。” 夫妻二人回到房里,林大嫂愁,“你说蔚姐儿让小弟去京城,你二弟也在京城,那岂不是只剩下咱们在家侍奉两老了?” “你懂什么,我倒是挺赞成蔚姐儿的提议的。这次去京,我真是大开了眼界。这一路上,妹夫安排了个人带我,让我受益良多。现在她嫁入国公府,愿意提拔娘家,刚才看小弟的模样,心里估计也是愿意上京的,咱们干嘛要拦着啊?而且你想,她能将小弟带出去,等韶光韶华大了,还能不帮一把吗?” 林大嫂一想确实也是这么个理儿,而且林小弟在家,也是要上私塾的,和她这农妇的日常也不搭嘎。 皇宫 司膳署的人近来很是发愁,皇上胃口不佳,连带着后宫嫔妃们都一副不欲饮食的模样。 连梁大总管都亲自来了司膳署一趟,叮嘱他们弄一些新鲜玩意儿,甚至暗示他们整治一些清淡爽口的菜品,别成天都是这肥甘油腻之物。 临走的时候更是嘀咕了一句,一群没眼色的家伙,没见着皇上都上火了,嘴角都长了燎泡吗? 直说得司膳署的人个个都低头不已,惭愧啊。 司膳令李槐广更是欲哭无泪,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他上哪去找新鲜玩意儿啊? 这不,梁大总管走这么一趟,在他们这里发完牢骚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啥也没留下。而这会又该到饭点了,厨房的掌膳大厨来请示他皇上的膳食该做些菜? 都来问他,他也发愁啊。 要说新鲜玩意儿,就是野物了。野物倒是有,可要说这野物,最好的食用时节是在秋季,膏美脂肥,滋味回甘,最是美味。如今刚过了一冬,野物全身都是毛,不然就是瘦骨嶙峋的,也不好入口。 肉蛋家禽都好找,但是这些日子,天天整盘端去,整盘端出的,压根是一筷子都没动啊。 愁,愁得他额鬓的头发都快薅没了。 就在这时,司膳署大门处传来小子兴奋的声音,“司膳令大人!司膳令大人!快来看呀!” 司膳令李槐广凝目一看,认出来来人是近日来想拜他为师的几个小子之一,正拖着一只筐往这边赶。这小子姓啥忘了,只记得他是单名一个安字,人还算机灵心细。 李槐广本就心情不好,这会更被他吵得心烦意乱,干脆就站了起来气势熊熊地走过去,心想,他让自己看的东西最好能浇灭他的怒火,否则他要让这小子知道枫叶为何这样红! 他刚走近,那小子就故作神秘地对他笑了笑,然后一把掀开筐口的黑布,“大人您瞧——” 等李槐广看清筐里的东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哟嗬,这一筐的小青菜可真水灵! 接着他眼睛一亮,他一看就知道这小青菜正是最水嫩好吃的时候。有了,今晚皇上的菜品有了! 李槐广一把上前,将整筐小青菜护住,问那小子,“这些菜哪来的?” 那小子回道,“是小的在光禄寺大门,宫谏议大人给的,他让小的送到司膳署来,说是给皇上添道菜。” “宫大人真是有心了,宫谏议大人英明啊,皇上正好这口呢。”屁股下的位子稳当了,李槐广心中对宫令箴感激涕零,好话不要钱地往外扔。 他们的动静挺大,司膳署的人都围了过来,满眼好奇地看着被他们司膳令护在怀里的那筐小青菜。他们刚才都在愁呢,宫大人这筐青菜可算是解了他们燃眉之急了。 李槐广在人群中叫了两个他的心腹,命他们将这筐小青菜抬去检验。尽管这菜是宫大人送的,但必须的检查是不可避免的。 等检完没问题的话,再抬去水洗,他们抬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地叮嘱他们小心。等人看不见之后,他才对那小子说道,“宫大人真是好人哪,那什么安——” “大人,小的常安。” “不错不错,你小子有点门道,前程好着呢。” 常安腼腆一笑。 司膳令琢磨开来了,这小子不会和宫谏议大人有什么关系吧?应该不会,如果真有这层关系,他也不必费心和另外几个小子竞争自己的徒弟了。 只不知他打哪得了宫大人的青眼,竟然指了他将这筐小青菜送过来。 真是走了狗屎运,罢了,这小子平时也还算机灵,做他的徒弟勉强够格了。 “是了,常安,你当时有没有代表咱们司膳署谢过宫大人?” 常安诚惶诚恐,“小的何德何能能代表咱们司膳署啊,不过小的有谢过宫大人。” “谁说你不能代表了?即日起,你常安就是我李槐广的第三名弟子了!” 众小太监闻言,全都羡慕地看着常安。 常安人机灵,得了他这话,当下纳头就拜,在这众人的跟着将这师徒的名分给确定下来。 李槐广暗暗点了点头,让他起来之后,似在问常安,又似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宫大人打哪弄来这些小青菜的,还有没有?以后能否定期供货啊?” 常安尴尬,“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但他连忙表态,“不过小的可以去打听打听。” “去吧,今儿司膳署的活你就别干了,如果你能落实下来以后这青菜的定时供应,为师给你记一大功!” 常安专门等在宫令箴下值后出宫的必经之路,见到宫令箴往宫外走时,他连忙迎了上去,“宫大人,今天托您的福,奴才终于拜得司膳令大人为师了。” 嗯?宫令箴认出来他是今天自己随手一指安排到司膳署送青菜的那个小太监,想不到他还有这番造化,“恭喜。” “那个,宫大人,我师父司膳令杨槐广想问问您,您那青菜打哪来的?不不,您别误会,我师傅的意思是,您有这门道,能否帮我们司膳署一把?让那人固定给我们司膳署供应青菜呢?” “每三天送一筐吧,以后每三天你就在我入宫的时候等在此处,我将青菜交给你。” 常安激动得跪下给宫令箴磕了几个头,“谢宫大人提拔!” 宫令箴对此不置可否,对他说了一句起来后,就抬腿往前走了。 “宫大人,小的叫常安,目前在司膳署当差。如果您日后但凡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往司膳署传个话,小的定当尽力!” 宫令箴并未应允,连头都未回,更别提驻足了,不过倒是开口说了一句话,“别想太多,好好儿干吧。” 常安想想也是,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太监,真有事他也帮不上什么。 不过常安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这虽是宫大人随手为之,但确实是给了他晋身的机遇,他要铭记于心。 如果有精于世故的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心生感慨的:宫令箴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做到正四品的谏议大夫的位子上,必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他乐意提拔人。他给多少人分好处,就有多少人希望他成功。他能成功,是因为有很多人希望他成功的结果。 紫宸殿 晚膳的时候,泰昌帝胃口大开,吃了一碗饭,桌面上有绿色青菜搭配的菜,都动了筷子。 用过的膳席撤下去后,泰昌帝摸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赞道,“不错不错,司膳署的人越来越会办差了,今天这顿御膳,烧得很不错。” 这一顿,可谓是过年后,泰昌帝吃得最满意的一顿饭了。 梁东海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的,他就知道皇上必定满意,见到这些青菜时,他早早就问明了其中的缘由,得知这青菜竟是宫谏议宫大人送的时候,更是喜出望外。 肚子里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时不接话更待何时,“皇上,您可知今日这顿御膳所用之青菜是何人所献?” 泰昌帝好笑,“瞧你这老货这副模样,莫非献上青菜的人还大有来历不成?” 梁东海点头如捣蒜,“那可不,皇上啊,这青菜呀,正是咱们的宫谏议宫大人所赠!定然是最近皇上胃口不佳,宫大人看在眼里了。” “今儿宫大人特意给司膳署送了一筐的小青菜呢。司膳令挑出您要吃的份量后,其余的都分送给后宫高位嫔妃们了。” 皇帝心里很慰贴,觉得自己平时没白护着宫令箴这位臣子。 “哦,宫爱卿今天可没说这事呀。” “大概他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梁东海猜测。 如果林蔚然在此,定然会惊异于梁大总管在说道宫令箴时戴了如此厚的滤镜。 皇帝的心情很好,“呵呵,朕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能耐在这雪都未化的早春弄来那么多青菜,改明儿得亲自问问他。” 毓秀宫,曦宜殿 林昭然入京之后,便被她小姑林嫣接来宫中小住。这一决定自然是禀明了皇后得到应允的。 此时,她陪着她的昭仪姑姑在前厅准备用膳。 宫人们在上场,林嫣正向一位宫人打听皇上的膳食情况,“皇上今天吃的怎么样?” 皇帝于后宫而言就是她们的天,打个喷嚏都能让她们紧张半天,更别提近些日子他胃口一直不佳,甚至还上火嘴巴长燎泡了。就那么些天,后宫汤汤水水都不知道送了多少去御前,可皇上用没用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宫人回道,“皇上今天胃口极佳,晚膳时用了许多。” “哦?”林嫣有些意外,“可喜可贺,皇上终于好了。但这是为何?是今日的御膳有何特别之处吗?还是太医给皇上开了什么开脾健胃的药不成?” 宫人却不敢看她。 嗯?林嫣敏锐地意识到什么,“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本昭仪?” “奴才该死!” 林嫣抬手,“别着急扇自己耳光,先里头的情况说清楚。” “是是,昭仪娘娘,是这样的,皇上用膳正常是因为今儿司膳局上了几道搭配嫩绿青菜的菜肴。” 林嫣挑眉,青菜?这个时节? 宫人点了点头。他完全不敢说,司膳署那边的一筐青菜,除了给皇上上了两道之外,其余的已经由皇后以及淑妃德妃贤妃三夫人分完了。 可林嫣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司膳署那边难道就仅给皇上进上了搭配青菜的菜肴吗?” 宫人心里苦,刚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原来是自己想多了,他战战兢兢地道,“还有皇后也给上了一道——” 宫人说完停顿了一下,祈祷昭仪娘娘别再问下去了。 这个林嫣倒不意外,也能接受。而且皇后有孕,好东西紧着她是应该的,特别是吃的方面。如果皇后没有,皇上宁可委屈自己,恐怕都要让皇后的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吧。 想到这点,林嫣有点酸酸的。 “还有吗?” 宫人一迟疑,林嫣的心就往下沉,“说!” “还有贵妃淑妃德妃三位夫人也各分到了一碟。” 砰!林嫣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好啊好!合着那青菜轮到她这就没了是吧?! 青菜这种普通之物,要再往后几个月,真是白送都不稀罕,奈何如今是早春,正是青黄不接之际,连皇帝的御膳桌上都少鲜绿之菜,这青菜倒叫人稀罕起来了。 还是那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只有帝后有,其余三夫人及以下妃嫔都无,林嫣倒也能接受。偏偏帝后乃至三夫人都有,恰恰轮到她这就无了,叫她如何不气? “可知这青菜从何而来?”林昭然连忙插话发问。 宫人看向林嫣,林嫣示意他说,“奴才打听了,似乎是宫谏议宫大人进上的。” 宫令箴?!林昭然闷哼一声,有种果然是他们的预感成真。 从她到京之后,发现百花山山脚下那片地还在国公府名下,那片含有温泉的山地更被他们囊括手中时,就有了一些预感,她只是没想到宫家这么快就将青菜在这早春时节给培养出来了。 她没想到自己都给那人递消息了,那人竟然无动于衷,毫无动作。 如果他知道宫家利用百花山那片田地在皇上跟前挣了不少好感,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一时间,林昭然心乱如麻,于是向姑姑林嫣道告退,理由便是自己身体突感不适,想回屋歇一歇。 林嫣此刻的心情也不好,林昭然要告退,她挥手就让了,也没管她要不要用晚膳。 林嫣打发了宫人,又枯坐了一会儿。期间她想了很多,由宫令箴想到林蔚然,那位被侯府抱错进而养育了十五载的姑娘,如今命好地嫁入了虞国公府,前些日子刚被封为正四品的恭人命妇。 待她心绪平复下来之后,不由得向心腹抱怨,“当初听我娘让林蔚然那孩子离府,我就觉得不妥,好歹养了十五载,小时候看着也玉雪可爱,哪能说让人离府就离府的,侯府名声都不顾了吗?” “好歹她是由侯府教养长大的,若真不想看到她人,给她另找一门亲事,打发她嫁出去也行啊。” 心腹回道,“这,当初老夫人也是担心将其留下的话,会影响了昭然姑娘乃至侯座的名声,毕竟府里打算将蔚然姑娘的亲事给昭然姑娘的。” “他们就是太迂腐了,也太由着昭然的性子来了。按我说,那门亲事就不该换来换去,直接给了蔚然便是。如果按我说的来做,还怕蔚然这孩子不对侯府死心踏地的吗?现在倒好,人家凭着自己的本事,嫁得更高更显赫,倒显得侯府小气巴拉的。” 林嫣还真说对了,上一世可不正是这样吗?在原著记载的上一世,原主林蔚然在得知身世之后,对南阳侯府简直好得掏心掏肺的。 林嫣现在一想到她娘和她说的,林蔚然竟然愿意如数奉上千方百计算计而来的好处,只为断绝和侯府的关系,就觉得糟心。 她娘家在林蔚然一事上处理得太糟糕了,不然虞国公府成为她的助力的话,何愁没有机会进三夫人之位啊。 心腹劝道,“其实咱侯府的四姑娘也算不错了,听说她的未婚夫学问极好,这次春榜及第是完全没问题的,甚至有可能夺得头名。到时您再找个机会在皇上跟前美言两句,何愁前程啊。” 林嫣不语,陈郡谢家是大族是不错,可谢家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少,所出的官员都散布于中低层,哎,哪及得上宫家啊,已经自成一股势力。 不过如今也只能想开一些,还希望林昭然争气一些,嫁过去谢家之后快点儿站稳脚跟,成为她的助力。不要辜负她用大功劳给她换来用以抬高她身份的乡君之位才好。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第101章 皇宫,宣政殿 泰昌帝宣了宫令箴伴驾, 一起在中殿处理朝务。 在连吃了两回青菜之后, 泰昌帝忍不住了,在宫令箴前来上值的时候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宫爱卿啊,你有心了,两次进上来的青菜都非常合朕的口味, 皇后对你此举也是赞誉有加啊。” 来了, 宫令箴搁下笔,“皇上谬赞了, 不过是两筐青菜而已,当不得您和皇后如此盛赞。” 皇帝罢罢手, 不和他争辩此时的青菜的珍贵之处, “朕就好奇你送进宫的青菜打哪来的?” 宫令箴拱手,“皇上容禀, 这青菜其实是臣之内子并二弟妹在府里种出来的。” 泰昌帝一愣,他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一位四品恭人, 一位国公府世子夫人, 竟然一起种菜了?饶是他这个皇帝也有些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不过, 这不重要,“这个时节能种出青菜了?” “能的,以前臣也以为不能。”在送第一次青菜的时候, 宫令箴就去暖房参观过了, 对暖房种植青菜那一套已经了然于心。 泰昌帝有些急切地追问, “这是如何种出来的?” “臣之内子与二弟妹在府中弄了一座暖房,然后在暖房里摆上一些架子,架子上铺了约一指厚的泥,将菜种籽撒在泥土上让它生根发芽成长。后面就和一般的种植无二了。” “供暖?” “嗯,关键点就在这暖房上。她们弄的暖房,是用普通炭供暖的,让整个暖房的室内温度保持在一条水平上。晚上关窗,白天开窗通风以及给予光照。臣内子曾说过,这冬天种菜是需要供暖的,天气太冷的话,种子不会发芽,即使发芽了也会被冻坏,即使不被冻坏,温度太低的话,也不会长大。” 泰昌帝听着,若有所思。 宫令箴惭愧地道,“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臣自诩在农事方面较之大部分的同僚要精通一些,臣也没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种植。” “这不怪你,多少积年的老农都没想到冬天可以用这样的法子来种菜呢。可惜了,这暖房种青菜竟然要用炭。” 说到这,泰昌帝难免失望。炭多贵啊,注定无法形成大规模的种植。 宫令箴与他君臣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关注点都在民生上头,这也是他之前问林蔚然百花山那边她所作的打算的原因。 “皇上不必失望,至少现在我们知道了冬天也能种青菜的,等来年,有条件的权贵们也能吃上青菜了,这也算是好事一桩不是吗?” 泰昌帝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将此事放下之后,泰昌帝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拿手虚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地道,“你啊你,又揣测朕的想法了。要是御史见了,指定又要参你一本。” 宫令箴笑了笑,“皇上的忧愁就摆在眼前,臣总不能因为避讳便视而不见。” 泰昌帝点了点头,“你的忠君之心,朕是知道的。” 都说帝心难测,泰昌帝就不喜那些老油条的臣子们明明都猜中了他的心思,却装作一副不知的样子。 他自认不是一个严厉的皇帝,揣测帝心,他敢说,朝中过半的大臣都这么做了,却没一个敢坦然地表现出来的。 梁东海就在一旁随伺,眼前这一副君臣相得的画面,让他不自觉地小幅度地摆动起手中的拂尘来,心里轻轻哼道,所以说呀,人家宫令箴能年纪轻轻就官居四品,并且常伴帝侧,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切皆因他简在帝心呀。 多少大臣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触碰揣摩帝心这条线,可是私底下哪个不是将皇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放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咂镆的? 莫怪乎他不时地偏着宫令箴说话,人家会做人,待他这太监头子与他那些同僚大臣并无二致,这是一方面。再则嘛,梁东海的生存信条便是唯皇帝是准,皇帝偏爱谁他就向着谁说话。 李漠那狗东西,以为当个副总管就想将他撅了?凭他看人那么死差的眼光,要不是皇帝不时护一护,他早就将那狗东西给恁死了。 宫令箴没有将百花山的计划说出来,反正离可见成果也不远了。 这事先压着,他很能沉得住气。 如今皇帝也是有所收获的,虽然因为不如预期,有点失望,但不至于完全失望透顶。他就没必要将此事拿出来激荡他的情绪。 虞国公府 这日,景铄院那边请了府中一直供奉的周大夫上门,没多久,景铄院那边就传出了大少奶奶有孕的消息。 府中得了消息的众人在心里算了算,从她进门到现在,也才月余吧,这就开怀了?真是好运道。 这好消息,自然得有人通知宫令箴这个男主人的。 在他赶回来之前,老太君和宫大夫人都来了景铄院,林蔚然连忙出来相迎。然后三人一起进了大厅。 老太君笑道,“怀了好,怀了后就得好好儿注意,别让自个儿太累了。” 宫大夫人也跟着道,“内宅的事,能交给底下人的就交待下去,别啥事都劳烦做主子的亲力亲为,那养着下面的人何用。” 老太君点头,“你大伯娘说得对,府里我和你大伯娘都在,走不了大褶子的,你就不要太操心了。” 林蔚然好笑,大家都是戏精儿呀。这里头怎么一回事,她们仨都心知肚明。偏偏她们都一副刚得了好消息的模样,于是林蔚然也是一本正经地应下。 在她们说话的当口,宫令箴也赶回来了,将初闻喜讯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真是一府的戏精。 容韵接到消息也赶来了,她来了后,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就借口乏了回去了自己的院子。而宫令箴早在表现完了之后就去了书房继续忙碌去了。 此时,景铄院的主子就剩下林蔚然和容韵了。 容韵羡慕又渴望地看着她的肚子,“大嫂,你这就怀上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咋那么容易就怀上了呢?” 容韵有些语无伦次,她有些激动。 林蔚然被她逗笑了,怀孕嘛,多容易的事,只要男女双方身体发育成熟,母体健康,有那事,怀上不是迟早的事嘛。 容韵的意思怎么跟中五百万那样难似的? 不过想到她嫁进来都有一年了,至今还未怀孕。林蔚然心中一动,“阿韵,那周大夫尚未走远,不如将他叫回来,给你把一下脉如何?” 容韵犹豫了一下,其实距离她上次把平安脉并无多久,不过求子心切,她也就应了。 宫家有家规,宫家男子不纳妾,除非四十无子,自己本身又非常想要孩子的,才会纳妾。现在她与宫琛感情很好,离四十也还远着呢,但她就是不由自主地焦虑。可能是宫家太好了吧,她也不忍让夫君以及长辈们失望。 周大夫去而复返,给容韵诊脉倒是快,望闻问切四诊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容韵的身体没有大毛病,就是近来有些阴虚火旺,吃几剂药就行。 林蔚然看向她,咋还阴虚火旺了? 容韵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不是近来烦心事多嘛,晚上就有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林蔚然问,“周大夫,能不能别开药方,只用一味南沙参呢?”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吧。况且容韵不就是有点心烦燥热造成失眠嘛,用南沙参就差不多了,了不起再加一味莲子心去一下心火。 “南沙参滋阴生津,除烦倦,倒也算对症。”周大夫也赞成林蔚然的提议。他本意也是不想开复杂的药方的,但这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嘛,却是喜欢用药的人。 周大夫走后,容韵瞪大了眼,“大嫂,想不到你还懂这个?” 容韵发现了她大嫂真的是多才多艺,这多才多艺还不是传统的那种说法,怎么说呢,就是她给人一种你不知道下一秒她会给你什么样一个惊喜的感觉。 “恰好会那么一点点。” 其实林蔚然没她想得那么神,谁处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过,都会什么都懂一点的。 她懂一些药理,就和她的专业有关了。她大学专业是护本,还是中医药大学的,前两年学基础课,杂得很,推拿药学什么都懂一些,却又什么都不精。 容韵摒退了左右,问她,“大嫂,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尽快怀上的?” 林蔚然:......容韵真当她啥都懂了? 但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睛,自己又不忍拒绝,罢了,她就客串一回生育专家吧。 她回想了一下当年在医院科室时,那些老护士们关于生子求子这方面的八卦信息。 容韵她不忍心折腾,那便折腾她男人吧。而且周大夫刚给她看过,确定她这边没啥大问题,那就从琨瑶那边入手试试。 林蔚然告诉她,“怀孩子这事呢,不一定是妻子这边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丈夫那边有问题了。” 容韵瞪大了眼,“还有这样的说法吗?” 这在现代已经是常识的认知,容韵却是第一次听到。 “有的,你这边周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那咱们就从琨瑶那边着手试试。当然,琨瑶也有可能是没问题的,只不过你们与孩子的缘分未到,所以你才没怀孕而已。” 容韵点了点头,她是比较愿意接受她大嫂这个说法的。 “那需要夫君做什么呢?” 容韵犹豫,虽然她很相信她大嫂的话啦,但如果将自家男人折腾得太狠,她也不忍心。 “放心,咱们不乱吃药,咱们食补,喝汤。”林蔚然也没打算乱来,反正食补嘛,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了。 容韵拍了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林蔚然想起一个问题来。她看了看容韵,犹豫着要不要问。 容韵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她大嫂来回两三次的打量她注意到了。 “大嫂,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但说无妨。” 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既然都已经谈到如何助孕这一话题了。林蔚然眼一闭,问了出来,“你和琨瑶一般啥时候同房?” 同房?意识到她大嫂问的是什么,容韵小脸通红,羞的。 “大嫂,你咋问这个啊?”她小小声,羞答答地问。 林蔚然无力,她也不是有意窥探小叔子的隐私啊,“你回答就是了。” “每月月初和下旬比较多一点。” “那你啥时候来葵水的?每个月都准时吗?” “我的葵水一般都是在月底二十四五的时候来的,还算准时,每个月也就差个一两天吧。” 林蔚然在心中算了算,“你们都在月初和月末同房啊,月中呢?” 容韵脸又红了,原来大哥大嫂这么能折腾吗?一个月内都不休息的? “月中啊,月中休息啊,大家都累了。”容韵左顾而言他,实在是太羞人了这话题。 林蔚然抚额,都在安全期耕耘,能怀得上都是天意。 她无力地道,“你以后改改同房的日子吧,尽量安排在葵水结束完之后的第八天到第十六七天这段时间。” 林蔚然给她约略算出来一个排卵期。 容韵一愣,“这是为何?” 这让她怎么解释,最终林蔚然只能解释,“在这段时间里同房的话,怀孕机率会更高一点。” 可是,这是她娘告诉她的不一样呢,容韵心想。不过她打算听她大嫂的试一试,于是默默地记住了她大嫂方才所说的那段日子。 这日,宫琛特意等在大门,堵他哥呢。 这不,宫令箴刚踏进府门,宫琛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叨叨。 “哥啊,你能不能和嫂子说一声,让她和阿韵说别再弄那啥瑶柱公鸭汤了行不?”最近喝这汤他都要喝到吐了。 说句实话,这汤不难喝,味道还挺好,可是就算是龙肉也架不住天天吃顿顿不落下啊。 更可怕的是,他还无意间听到阿韵和她的丫环说厨房那边还圈养了近五十只成年公鸭子,排着队等杀呢,可怕。 当时的他听到这话就恍恍惚惚踉踉跄跄地走了,并不知道容韵打算和林蔚然说一声,让厨房那边购入一批野鸭子,她也是无意中听说公野鸭比家养的好。如果他听到,恐怕要吐血了。 光前面厨房的五十只鸭子已经将他吓得花容失色,他赶紧来堵他哥,不然让他一个人消灭掉厨房那群公鸭,他会死的。 还有就是那啥,容韵晚上的时候主动多了,这个他倒是很受用,不必改。 厨房养了近百只鸭子专供二弟院子的事,宫令箴也有所耳闻,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他小妻子的事。 听闻他将里面的缘由说出,宫令箴玩味一笑,“行了,多大点事,我会和你大嫂说一声的。” “哥,你是我亲哥。弟弟我终于不用再喝鸭汤了,我现在真是闻鸭色变了。”一时间,宫琛感激涕零。 他浮夸的表演,让宫令箴默默移开了眼,这是谁家的傻弟弟,赶紧领回去! 景铄院 这晚,夫妻二人用膳。 在下人上完菜品之后,宫令箴扫了一眼,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林蔚然身边紧挨着她坐下。 林蔚然看了一眼,没出声,想看看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只听咱们的谏议大人低声相询,“我觉得咱们的菜品里有必要加一道汤。” “加汤?什么汤?”他想喝汤了? “公鸭瑶柱汤。” 林蔚然先是一愣,然后等回味过来他的意思之后,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没想到男人也能这么八卦,真的。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102章 百花山上,宫令箴难得休沐, 陪着林蔚然来视察这边暖房的进度。 林蔚然邀请了容韵一道, 容韵又带着宫琛。宫衡是个爱凑热闹的,也凑了过来。 这下倒好, 国公府年轻一辈差不多齐了。干脆的,林蔚然去了三房,将宫炀和宫雪两个孩子也一并接了来。一起出行, 就当是踏青郊游了。 西山这一片, 他们国公府买下之后,就财大气粗沿着地界修了一座围墙, 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地直接圈了起来,仅在山脚衔接处开了一道大门。 除了林蔚然和宫令箴, 其余人都是第一次到这来,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山上沿着温泉流经处修的房子。 吴大匠和李少匠不愧是将作少府出身,专门掌治宫室的人才。 这一片山, 他们一共找着了三处温泉泉眼,经过挖掘处理之后, 温泉口的喷涌量还算可以。 他们对温泉水的流向做了一些引导的, 让这沿途修建的房子极具美感。尽管只修好了一部分, 尚有一部分房屋只是雏形,没有修建完好。 参观完这些房屋的修建之后,他们一行人往后山去了。 宫炀宫雪想去玩, 其他人也想四处转转, 林蔚然也并不反对。西山这一片因圈了起来, 安全性很可以, 选了一处景致优美的山坡作为集合点之后,宫令箴便让他们自由游玩了。 林蔚然怀有身孕,便由宫令箴陪着在这坡上偶尔走走看看,停停歇歇,享受着这难得的春光。 等宫琛他们玩累了回到聚集地时,发现他们大哥大嫂已经升了两堆火烤上野鸡野兔和鱼了,特别是那鱼,烤得金黄焦酥,一看就很好吃。 林蔚然站在通风处,离那烤鱼远远的,还拿了团扇扇着风,她实在是闻不得那味啊。 她这模样,少不得要被宫衡他们取笑。 连宫炀宫雪这样的好孩子都跟着他学坏了,一个劲地冲她叫着,“大嫂,快过来呀,这鱼好吃极了,真香!” 宫衡怂恿宫雪,“雪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大嫂帮我们烤鱼辛苦了,你快拿一条鱼给大嫂尝尝味道。” 宫雪才四五岁,人小,懵懂得很,听了三哥的话,还真拿了一条鱼,摇摇晃晃地往林蔚然那边去了。 但在半道上被宫令箴一把抱住,然后调转了一个方向,才将她放下,“鱼鱼自己吃啊,仔细鱼刺,拿给你三哥,让他喂你。”说着,他淡淡地扫了宫衡一眼。 宫衡摸摸鼻子,知道这是他自找的,哎,“雪儿,过来三哥这里。” 恰好,烤着的野鸡好了,宫令箴直接撕下一只鸡腿,用油纸包好拿过去给林蔚然,“吃这个吧,味道应该也不错。” 林蔚然接过鸡腿,举着它,冲宫衡挑衅地扬了扬手,谁稀罕吃鱼啊,我可是有鸡腿的人! 宫衡看向他哥,哥,现在轮到你媳妇欺负人了你也不管管? 宫令箴翻转着烤鸡,对他的控诉视而不见。 宫衡泪,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其余人见了这一幕都忍不住喷笑。 百花山下,曾老爹家 才吃过午饭,他家老二媳妇就拉着老二进了屋,也不管饭桌上的碗筷恰好轮到她来洗。 曾老二媳妇一进屋就念叨上了,“你说爹傻不傻,这么大的消息报上去,还跑了几趟,国公府就给了十两银子。”太小气了,这话她不敢明着说。 曾老二闷声道,“都这样了,还说这干啥?” 曾老二媳妇一听这话更怒了,“你们一家子都是傻的,你也是!那陈员外说了,如果当初爹将消息卖给他,银子嘛不说多,给个两百两是完全没问题的。或许他一高兴,还会给更高的价。这是今天我在河边浆洗衣服时听到的。你说两百两啊,是十两的二十倍!能买二十亩地了!” 一想到那两百两与她失之交臂,曾老二媳妇就差没捶胸顿足了。 就在这时,他们曾家的大门被人敲开。 曾老太给开的门,然后一群训练有素的仆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人正是景铄院的文皓。 “你们这是?” 文皓问道,“您是曾大娘吧?请问曾老爹在不在?” “在的在的。”曾老太连忙唤曾老爹,不仅如此,还将家里的人都唤了出来。 曾老二媳妇听闻动静,也拉着自家男人出来了。 “曾老爹,您老人家还记得我不?”文皓笑问。 曾老爹抬眼认人,好一会才记起来,“你是——对,你是大少奶奶院子里的?对不对?那日是你领着老叟去见大少奶奶的。” “曾老爹好记性,正是在下呢。” “不知你今日登门,是不是国公府的主子们有啥吩咐啊?” “是这样的,百花山西面那片山地多亏了您老的提醒,东家才将其买下。今日呢,东家他们去了西山游玩,特意命我们给您送点谢礼过来,顺便还带了个好消息给您。” 曾老二媳妇贪婪地看着一地七八个箩筐,眼睛那是一眨也不眨的。 “什么消息啊?” “对了,这也是大少奶奶吩咐在下带给你的。” 曾老二媳妇闻言立即看了过来,只见文皓往曾老爹手里塞入了一只荷包,荷包鼓鼓囊囊的,她似乎听见了荷包内银子与银子之间的摩擦的声音。她真恨不得抢过来打开看一看数一数,那看荷包的样子,怕不止两百两吧? 文皓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因为西山那片含有温泉的山地已由国公府买下了,山脚下的这一片地将重新纳入国公府名下,由国公府派人直接管理。原先的佃农还愿意为国公府效劳的,他们国公府欢迎,今年所交租子依旧是四六分,主家六成,佃户四成。 只不过耕种方式将会有所变化,而他们这些佃农则全部都要听主家的安排,不得擅作主张。 “这——”曾老爹迟疑,新的耕种方式?怕是很多人都不会乐意吧?因为他们担心那地不由自己做主,万一主家乱来,造成收成不好怎么办?国公府家大业大,租子少了就少了,影响不大,但佃户不行啊,一年到头就指着那点粮食了。 不过曾老爹很快就想到,国公府前后费了那么大的劲来整治这一片地,怎么可能会不在乎收成呢? “当然,如果不愿意的,我们国公府愿意按照去年的收成,补偿佃户一成租子,作为毁约赔偿。”文皓笑着说道。 曾老爹心一跳,主子们这样子做,用意颇深啊。 曾老爹的预感没错,林蔚然要用这种方式,先洗掉一部分摇摆,且对国公府信任不够的佃农。这部分人容易听风就是雨,并不算好员工。 别怪她设置障碍,每一次选择都是机遇,自己把握不住自己眼皮子浅怪得了谁? 当然她大可以给他们保证,今年的收成不会低于去年,如果低了由他们国公府补足。但她为什么要?反正这世道不会缺人使唤,她何不用一些趁手称心的呢? “文管事,你还没说这事与我们家什么相干呢。”曾老二媳妇大着胆子将话题扯回来。 “是了,差点忘了说了。”文皓拍拍自己的脑袋,“曾老爹,是这样的,等这一片地重新纳入管理之后,主子希望你能帮忙协助国公府这边的负责人管理好咱们这一片地。主子们的意思就是,每个月给予你十两银子的薪酬,如果这一片地收成好,年终可能还会有福利发放下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是要抬举他们啊,一时间,曾家这边的人都喜出望外,都看向曾老爹。 曾老爹自然不会拒绝,“老叟愿意为主子效力!” 对于他的爽快,文皓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不出意外,派来这边的负责人应该就是他文皓了。曾老爹作为下属,当然是越识时务越好了。 等国公府的人都走了之后,曾老爹看着底下的儿子儿媳孙子辈们,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们之前一定都在心里觉得我傻,觉得我为了西山山上有温泉的事跑了国公府几趟,只得了十两银子的好处,比不上别处给的。” 除了曾老太之外,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特别是曾老二媳妇,更是脸色讪讪。 “现在你们看,是谁傻?”说完这句话之后,曾老爹径直回屋。 曾老二媳妇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是她傻,国公府就是大方,那陈员外李员外的,以为给个两百两就鼻孔上天了? 不提国公府刚才给的那些好处,她公爹这工作,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两年就有两百四十两了,只要她公爹一直干下去就能一直拿银子,不比你那花光了就没的二百两强多了? 不出林蔚然所料,消息一放出去,就有不少佃农摇摆了,在听到不再受佃于国公府后还能有赔偿,走了七八户人家。 不过这次的决定让这些人日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为当初没走的佃农,一两季的地种下来,在百花山这一片地的丰收声势之下,在国公府的挟裹下俨然成为了种地大师,被各地各世家的人请去教种地,薪资还不菲。 不过这些人并不值得同情。大部分在没选择的时候,成天怨天尤人,有选择了也选择不好,都是命。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林蔚然一行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左右了。 林蔚然他们刚回到山脚下,恰好文皓从曾家归来复命。 听了文皓讲述去曾家的经过,宫衡就好奇了。两百两给曾家,赏了就赏了,于他而言,真不算什么。但对于大嫂,就不一样了。 他也是有暗卫的人,暗卫与暗卫之间,也是有交流的嘛。 他从暗一那里得知,他大嫂当初回到枣林林家时,身上没多少钱。身上的钱还是离府时她与人比赛投壶时所得的彩头变卖所得,以及侯府给的一些个不值钱的东西。 当时她穷得连个三十两的铁锅都舍不得买。 可是他却不知道后面还有一段,暗一想替主子送个买锅银子,却三番两次怎么也送不出去。 因为不知道有这么一段,他以为这么抠门的大嫂,即使进了国公府,乍然暴富,恐怕也难以改变抠搜的性子,却没想到她在可给可不给曾家好处的事上,能那么大方。 一时间,他惭愧了,他不该将他大嫂想得那么抠门的。 宫衡好奇地问出这问题,“大嫂啊,听文皓说,你上次送那曾老爹出府时不是给了十两银子了吗?怎么今天还来这么一出啊?咱们国公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也禁不住浪费啊。”后一句,他是开着玩笑说的,不是那样的意思。 他哥宫藏在一旁淡笑不语。 林蔚然大惊,“你以后可别千万别有这种想法,以为一条鱼上钩了就占便宜了就不用再下饵了?你现在占的便宜,会在以后吃无数隐形的亏都弥补不回来。”她明确地表示,你这种占便宜的想法要不得! “作为大嫂,告诉你一句话,对于底下的属下,可给可不给的好处一定要给!” “古有国君千金买骨马,巧立名目都要竖立自己身为主家的诚信说一不二的形象,以此来招揽吸引人才为自己效力。现在咱们奖励曾家,多么好的一个竖立自己好主子形象的机会啊,哪能因为舍不得那点蝇头小利而不做呢?” 宫衡一脸恍然,“所以大嫂你才让文皓大张旗鼓地给曾家送好处去了?” 宫衡一脸佩服。 宫琛听闻了这一席话也是若有所思。 “你们哪,以后跟你们大嫂多学着点。” 宫令箴以这句话做为总结主,然后一行人上马车,缓缓往国公府驶去。 回程的时候,在入城不久,就有一队三四驾的马车车队从他们后面赶超上来,横冲直撞的,惊得国公府这边的车把式连忙停车。 宫衡掀开车帘子一看,气道,“那是太傅王家的车架——” 林蔚然不由得问道,“太傅王家的人一向如此嚣张吗?” 要知道他们这次出行驾的车都打上了虞国公府的标志,王家的人竟然视而不见。 宫衡:“如今正值京试期间,他们王家嚣张着呢,眼睛都是朝天的。” 林蔚然看了面露不屑的宫衡一眼,听说王太傅的幼子也是京中小霸王一个,宫衡也是国公府上下都宠着的少爷,两人怕是王不见王。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103章 国公府,暖房 这段日子, 他们国公府所出的青菜, 除了自家吃之外,每天还供应一筐给皇宫, 还有些富余的,林蔚然在请示过宫大夫人之后,便送了一些给相熟的亲朋好友。 这一波送菜的反响很好, 同是世家, 他们早就接到消息说虞国公府近来有青菜产出,并且已经承包了帝后近日来所需的青菜。 他们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收到国公府送的青菜, 看来国公府的青菜产量很足啊。 于是,一时间国公府收到了不少回礼, 甚至还有派人来取经的。都是相熟的亲亲戚戚, 国公府又不靠这法子发家致富,所以也不藏私, 带人参观了暖房,还组织了看守暖房的人对于来取经的人进行疑难解惑。 这天, 热热闹闹的参观刚过去, 林蔚然又将容韵请到了暖房。 一间崭新的暖房里, 放着几麻袋的稻谷种子,从敞开的口子看来,粒粒饱满, 显然是经过筛选的。 这是稻谷种子都是林蔚然和宫令箴说了之后, 宫令箴命人搜罗而来的。 林蔚然是南方人, 主食是稻谷,对它比对小麦高粱之类的要更了解一些。她知道有的稻谷好吃,但产量会低一些,有些稻谷产量高,却味道一般。林蔚然想试验一下,将能弄到的稻谷种类都弄来。 林蔚然和宫令箴说了之后,宫令箴只花了两三天,就给她弄来了四五种稻谷种子。也就是国公府有这个势力,能迅速地响应以及支援她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如今,她要开始育秧了。 为提高种子的发芽率,在播种前要晒种两三天,再进行风选或泥水选种,达到种子饱满,发芽势强。 选种的第一步,她已经让人做好了,现在要进行第二步,选种后对种子进行消毒,这就需要容韵帮忙调配一些药水,帮忙消灭种子携带的病菌。 用这些药水浸种三到五天之后,可捞出后直接播种,也可捞出催芽,至破胸露白播种。 面对林蔚然的要求,容韵很是为难,“大嫂,这种稻谷和种菜不一样吧?咱们这样做能行吗?而且现在还没到二月二呢。” 这播种通常都是过了二月二,农民整理好地之后再进行播种的吧? 林蔚然知道她说的是如今的粗放的耕种方式,不会育秧育苗,不会计算合理的光照,更没有间种轮种套种等方式。 播种时一亩地里竟然光撒稻种就撒个十来二十斤。稻秧长出来一片密密麻麻,想想就可怕。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改变这种粗放型的耕种方式。 若论精耕细种,怕是没有人能及得上后世了。后世的农民们历经了多少朝代啊,种地的试已经是集历代耕作经验之大成。 在没有杂交水稻的前提之下,伺候得精细的,亩产量已经达到了六七百斤,是现在亩产量的两倍。 现代农耕有很多值得他们学习与借鉴的地方。 还有农具,林蔚然头疼,她才知道现今的农具如此简陋,很多精巧功用多方的农用工具都没有。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任重道远。 “放心,没问题的。”这时育种不算早了,因为稻种秧苗的秧龄最好在一个月左右,现在开始育种育秧时间刚好合适。 “这些种子表面,有一些咱们看不见的病毒,咱们需要调配一些药水对它进行灭杀,以免它们妨碍种子发芽。” 病菌她就不说了,省得还要费口舌解释何为病菌,她干脆就用病毒代替了。 容韵将信将疑,不过大嫂说是就是吧,大不了不成功的话,也就浪费这几百斤稻谷谷种而已。 容韵在林蔚然商量之后,决定用烟叶浸泡出来的水,配石灰,再调制一些其他物质进去,配成灭菌药水,然后进行浸种。 其实林蔚然心里也没底,到底这药水能不能将谷种表面的病菌给灭杀了,但她想总归会起一些作用的吧? 浸种四天后,林蔚然将这批稻种分为两批,一批直接送到百花山西山温泉暖房中进行大面积播种育秧苗。 一批尚且留在国公府暖房中适温催芽,待破胸露白再进行播种。 随着这两批稻谷种子的破土发芽,时间就走到了二月份。 二月二,龙抬头,勤快的农人们开始下地为春耕忙碌起来。 百花山下,宫琛名下的地恰好就在百花山的西边。 不出所料,不过职位却是副手,这次试验田的主负责人是国公府的三管家冯咏,文皓低估了国公府那边对这一片实验田的看中。 因为变换了新的耕种方式,在文皓等人的监理下,这一片地犁地耙地极为细致。等将地都耕耘了一遍之后,还往地里撒了适量的石灰杀菌。外人远远看去,白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有看出门道地过来问曾老爹,“你们东家这一片今年这一季不会都打算种稻谷吧?”可是也不对啊,如果要种稻谷,早就应该将田地里的水放干,开始播种了,至今还静悄悄的是怎么回事? “爹,你说东家他们怎么还没下令让咱们开始播种啊,再不播种就晚了。”曾老爹的大儿子焦急啊. 曾老爹不语,他倒是知道国公府安排了人在西山那片,最近很是忙碌。但主子们对这地具体是个什么章程,他是看不透了。 “稍安勿躁,咱们这一片地,将采用新的耕种方式,一切皆听主家的安排,万勿自作主张。”最后他只能这么对儿子说。 景砾院 临睡着,宫令箴才从书房回来。 林蔚然已经换好了里衣了,如今北方尚且春寒料峭,屋里两角还置着炭盆,她在里屋穿着里衣裹着罗袜倒也不显冷。 宫令箴拒绝了侍女更衣,并让她们出了卧室,也不需要林蔚然的帮忙,只让她坐在床边,两人说说话。 林蔚然依言坐在床榻上,还顺手拿了一个靠枕抱在怀里,然后灯下看美男。 这段时间,你和你二哥说说,让他别出府了,专心备考。 发生什么事了? 林蔚然关心地问,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限制人身自由的话来。 临近京试,京城妖风大,怕他出门不小心着了道了。 林蔚然若有所思,怕是他听到什么风声了,让她二哥呆在府里也好,省得出门出意外,呆在国公府里,至少麻烦都不敢找上门。 宫令箴换好里衣之后,林蔚然往旁边让了让,等他上了榻,她才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睡前,她转过脸来看向里侧的宫令箴,犹豫了一下,道,“你说,这京试一直都是由三师之中的太师和太傅主持——” 此时的宫令箴见她也躺下之后刚闭上眼,听到她的话猛地将眼睁开,他侧过头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很平静,声音也是很轻的。她一定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的躁动,在期待一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可能。有这个可能吗?他们的思想如此同步? 林蔚然感知很敏锐,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平静地表情下压抑着亟欲喷发的汹涌的感情。 但被他的视线锁定,她心底有个很清晰的感知,他不允许她往后退。 如今的京试每一年都由太傅太师主持,太容易网罗天下学子了,太师还好,只是虚职没有实权,太傅有实权,加上每年一次对京试的主持,对皇权的影响力是有所削弱的。 以致世人只知太师太傅,不知皇帝。 后一句,林蔚然声音很轻。 其实,这也涉及到了如今的官制,三公九卿制,它有个很明显的缺点,不过算了,越扯越远去了。 宫令箴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她的想法竟然真的与自己不谋而合。他长腿一跨,一个翻身,俯视着他身下的人儿。 在她的回望凝视中,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头一低就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激烈,似乎要从唇齿交接中与她的灵魂交融起舞。 等他们分开时,林蔚然胸脯起伏,双眸晶亮水润。 “你说的,我都懂,不过,还不到时候。” 他的眼睛很亮,他们成亲那一晚都没那么亮,他似乎在今晚被点亮了什么一般。 他的眼神太灼人了,林蔚然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肚子。对了肚子,想到方才的吻她的心一提,但随即想到,即使在方才他们那么激烈的拥吻的时候,他仍旧注意着没有压到她的肚子。 过了好一会,林蔚然才意识到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好吧,原来人家对这事早有想法和腹稿,是她瞎操心了。 “夜深了,睡吧。” 在他的哄睡声中,林蔚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一个古人能看出来这一点,真的很厉害了。而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是她的丈夫,好玄幻啊。 城西某座二进的小宅院,杨昶匆匆赶来。 等他看到书房内只有方琰时,不由得问道,“则然还没到吗?” 方琰道,“现在谁不是闭关温书啊,你咋还到处乱跑?” “我这可不是乱跑,今儿我花重金买了一套题,出自柳叶先生。”杨昶整个人都是兴奋的,“则然怎么还没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题了。 “则然刚已经派人来了,说他就不过来了。这不还有两三日就开考明经科了吗?他要在国公府温书。” “那真是太可惜了。” 方琰皱眉,“杨昶,你弄这些虚头八脑的做什么?” “你说这话,是完全不知道这柳叶先生的厉害。他们说柳叶先生押的题都特别准。据秘密消息称,柳叶先生与王太傅渊源颇深,对王太傅的脾性很是了解。所以历年来,除非不押题,每押必准。” “你花了多少银子弄到这一套题的?” “三百金。据说这题只卖三十套,卖完了也就没了。我也是幸运,通过朋友的关系抢到一套。” 方琰一愣,三百金,还真不便宜啊。 “则然没来真是太可惜了,这题买都买了,咱俩一起看了,然后有不解的难题再相互讨论一下。”花了那么多银子,愿意拿出来与同窗共享的人不多,杨昶知认为自己够仗义了。 二月初五,京试和解试一样,明经科先考,秀才科进士科晚几天,在二月初九考。 林蔚然亲自给林则然收拾了备考的一应用具,用考篮装着。 等明经科考完,林则然走出贡院,觉得一身轻松。等他找到方琰杨昶两位同窗时,两人状态有些不对,方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而杨昶则是兴奋,激动得身体都微微颤抖了。 林则然讶异,这两人难道一个考得好,一个考得不好?他还没来得及细问,方琰就寻了一个机会交待杨昶,不要将他从柳叶先生那里买押题卷子的事告诉林则然。 杨昶还以为方琰是担心他俩看了押题卷子考得太好打击到林则然呢,自然没有不应的。他哪知道方琰心里有另一层担忧呢。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第104章 虞国公府,景铄院 一大早, 文皓就来报, “大少奶奶,冯三总管那边遣人来说, 那些稻秧已经长至五六片叶子了,问我们是不是该准备插秧事宜了?” 稻秧长至五到七片叶子的时候确实是要种到田里了,林蔚然算了算, 如今的秧龄三十二三天了, “再等两日吧,不过相关的事宜可以准备起来了。” 再过两日就是春试放榜的日子了, 也不知道她二哥能否上榜? 林蔚然转而她失笑,她二哥读书的底子还是有的, 加上这段时间有她家那位给他恶补突击, 春榜及第应该是没问题的,现在需要担心的只是排名是否靠前而已。 文皓得了确切的消息, 便告退了,他急急回到百花山安排佃户做插秧前的工作。 不出所料, 林则然果然考中了, 明经科第八名。这已经算是一个极好的成绩了。连宫令箴听了都缓缓点头, 以示肯定。 林则然先前在太原府的两个同窗也上榜了,方琰第十二,杨昶第十五。 听到这两人的成绩, 林蔚然挑了挑眉, 看来这两人的底子还行嘛, 到了京城也没掉队。 还有一个人,也是榜上有名。 这个人就是谢洲,进士科及第,头名。 林蔚然得知时,并无太大意外。他身为男主自带光环这点且不说,单他亦是出身世家这一点读书就不会差。陈郡谢氏也是出了名的望族,而他亦是谢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考个进士科自不在话下。 贡院大门前,榜单下,人头攒动,学子们三三两两凑作一堆,有失意的有得意的。 看完榜之后,林则然与方琰杨昶也聚到了一块儿。 方琰向林则然道贺,“则然,恭喜春榜明经科擢第。” “大家同喜同喜。” 三人都春榜擢第,林则然是真心高兴。 杨昶绕着他走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 这让林则然很不解,“你怎么那样子看我?” 方琰自是能猜到杨昶的想法,却不觉得林则然会像他猜的那样,于是连忙制止他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过头来对林则然却说,“没什么,他太高兴了发神经呢。” 国公府 当天夜里,林蔚然就私下掏了银子,让厨房整治了几桌席面,权当庆祝她二哥明经科擢第,让大伙儿一起乐呵乐呵。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寻思着是不是给枣林林家那边去一封信,告知她二哥高中的消息,也好让她父母高兴高兴。 宫令箴让她先别忙,情况怕是有变。 一听这话,林蔚然心里咯噔一下,朝他看去。 林蔚然张了张嘴,他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问。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 春榜的成绩刚张贴,及第的学子们尚且沉浸在高中的兴奋之中。 当天夜里一位落榜的举人直接吊死在贡院门前,脚下用鲜血书铸写了八个大字:‘科场舞弊,不公不正’。 此案上达天听,皇帝震怒,下令大理寺协同京兆府彻查此事。 皇帝全程关注此事,大理寺、京兆府等官员查起案子来速度也是是飞快。 没多久就查到了相关的线索,他们很快查出来,京中有位名为柳叶先生的人以高价贩卖押题试卷,实则是鬻卖今科春试的试题宗卷,此柳叶先生正是王太傅的幼子王博。 这下拔出萝卜带出泥,太傅王源作为京试的主考官以及出题者,也难逃渎职对试题看管不利的责任,被皇上勒令停职,在家闭门思过。 而王博则没那么幸运了,作为主要的肇事者,自然被下了天牢。 还有买了他那套试题的学子,以及被他们带着传阅了的友人同窗,都一并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 随着审讯的进行,今科春榜榜上有名的进士不断有人被抓走。 一时间,牵连者众。 方琰和杨昶也被抓了,林则然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参与了进去。他很着急,去找他那妹夫大人,却只得了一句让他稍安勿躁的话,估计是觉得太过简单不足以安抚他的忧心,后面才补了四个字‘法不责众’,暗示他方琰他们并无性命危险,至于其他,还需再看。 天牢里,方琰杨昶同时被审问,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即使这样了,审讯仍未停止,他们自认为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说,你还将这套卷子给谁传阅了?”狱卒头子手捏着马鞭,指着他们问,“我劝你还是老实交待,不要嘴硬,因为你嘴再硬,也硬不过我手中的刑杖的。” “大人,我们已经交待了,这套卷子就只有我和杨昶看过。”方琰真的不知道这些人还要折磨他们多久,他们已经认罪了。 “还在嘴硬!我们查到你们还有一个很要好的同窗,叫林则然的,难道你们没有将卷子给他看吗?” 这样的拷问,很有诱导之嫌疑。 方琰朝起头,朝杨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忍着剧痛回道,“没有。这套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看了,没有旁人了。” 而杨昶则是迟疑不定。 “别以为你们不说就完了,来呀,再给我鞭刑伺候!” 接着,两人又吃了一顿鞭刑,直抽得他们涕泪连连。 “我劝你们还是识时务地,将自己所隐瞒的都说出来,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你们要是再嘴硬,就不止是这样的刑罚了,下次我们会上夹子。夹子你们应该知道它的厉害,这夹子一上,手筋基本都会废掉,以后你们还想拿笔写字,很难了,连拿筷子都会抖。仔细考虑吧,你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科场舞弊案一出,京城一片乌云密布。 之前就说过,现今科举仍旧以察举制为主,科举制为辅。 所以被牵连的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京城的,外地的,总之寒门是凤毛麟角。再说,寒门子弟也没那几百金去买那押题试卷啊, 能参加科考的,都是世家中的优秀子弟,而非混吃等死的纨绔。 这场科场舞弊案将许多世家牵扯了进来,多少人为此在奔走,各种托关系求情。 当然也有很多人求到虞国公府门前,与某些官员宅邸暗暗开门迎客不同,这些人无一不被国公府拒之门外。 为此不知道被人暗地里骂了多少回冷血见死不救。 这一日,是科场舞弊案案发第三日,宫令箴特意进宫面圣。 泰昌帝的心情一如前两日那般,乌云蔽日。 宫令箴求见,泰昌帝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听你说你的二舅子也差点被牵连进去了?他此次明经科考得不错,好像是第八名吧?” 泰昌帝说名次的时候朝梁东海看了一眼,梁东海连忙点头。 “寒门之中他考得最好,听说进步神速啊。”泰昌帝的话里带了丝玩味。 “臣敢保证,臣的二舅子绝对没有看过那套柳叶先生的押题卷的,这段时间,他都呆在府里由臣给他开小灶恶补明经科呢。”压根就没出去。 泰昌帝也知道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林则然看了那套押题,否则京兆府不会毫无动作。 “宫爱卿也是本事,朕都忘了你当初是秀才科头名出身了,难怪你那二舅子一经你教导,进步迅速,成绩突飞猛进啊。” 泰昌帝心情不好,说话很不客气。 梁东海同情地看着宫令箴,皇上的气准得撒出来,无人可撒的话极有可能撒在他这奴才身上,现在宫大人顶风而上,直面皇帝怒火,好人哪。 宫令箴腼腆地笑笑,“皇上过誉了,臣无非是针对王太傅和孔太师历年来出题的规律与范围,划了部分重点给他罢了。” “哟,想不到宫爱卿对王太傅还挺了解的嘛。” 宫令箴笑笑,“王太傅的出题习惯好多年未变了。” 泰昌帝闻言,神情若有所思,果然,这样的考核方式并不能为大梁甄选出有用的人才来。 “皇上,臣今日进宫,其实是有一事禀告的。”宫令箴提起他此次进宫的目的,他当然不是来给皇帝当撒气桶的,但前面这一顿气又不能不让皇上撒掉一点。 “哦,何事?”此刻泰昌帝的心情好了一些了,倒生出了两分好奇。 自己这几日心情不好,众大臣皆知的,所以他们这几日,除非有事要面圣,否则都不往他跟前凑的, “是这样的,臣之前和皇上说过,先前臣家中用暖房种青菜这事,是由臣这内子与二弟妹捣鼓出来的。后来她们受此启发,打算试验一种新的耕种粮食的模式。如果一切顺利,可使粮食增产。今年,她们的试验的对象是稻谷。” 泰昌帝敏锐地抓住这两个字了,“增产,每亩地能增产多少?” “如果在风调雨顺之年,预估增产四五成吧。”这是他妻子告知他的数据。 泰昌帝霍地站了起来,“果真吗?”如果说泰昌前面还能无动于衷,后面听到这增产的幅度,他是直接就坐不住了。如果真如宫令箴所说,这套新的耕种方式能试验成功的话,全国能多产多少粮食啊。 “有六七成把握吧。因为这是第一次试验,最终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能否增产,都未可知,本不应该现在禀报皇上的。但皇上这几日心情欠佳,臣担忧您再继续下去,于龙体有妨碍,所以臣——” 泰昌帝挥手,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妻子她们的试验做到哪一步了?” “今日正好插秧。” “插秧?朕可以去看看吗?”虽然不知道插秧是什么,但他可以亲自去看一看哪。 “当然可以,只是皇上今日的安排?” 泰昌帝罢罢手,吩咐梁东海,“将今日朕要见的人都通知一下,往后挪,将时间空出来,摆驾,朕要出宫一趟!” “是是——”梁东海躬身回道,然后快步去让人安排銮驾。 泰昌帝走下龙椅,邀宫令箴一道往外走去。 宫令箴自觉落后他一个身位,这个位置方便回话又不失恭谨。 “宫爱卿,快与朕说说,这种新的耕种模式,是怎么样的?” “回皇上.......” 百花山下,他们虞国公府这一片田地要插秧啦。 林蔚然与容韵亲自来坐镇,国公府年轻一辈的知道她俩要来百花山,都还记得上回春游的事,一个个又跟着来了。 今日林蔚然穿的是裤装胡服,她观察着,眼前的这一片水田整得已经完全达到了插秧前的要求。 此时的林蔚然还不知道她丈夫竟给她请来了皇帝这一尊大佛。 她没有像其他佃户一样已经挽起裤腿下到了水田,而是站在旁边,准备给他们做一次插秧的示范。 她伸手取来一把稻秧,“咱们插秧,稻秧以三到五株为一撮最好,多了冗赘浪费,少了会致使最后稻谷的产量达不到预期。” “接着便是秧苗插入水田泥里的深度,以它们能站稳为基准,过深不利于它们生根发生:浅了站不住吃不进泥的话,也不利于生长发育,甚至会飘浮于水面上造成死亡。还有每一撮秧苗之间的间隔以略小于半尺为好。”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示范,所有的佃户都知道林蔚然是他们佃主虞国公府的大少奶奶。 而此刻,这位大少奶奶竟然教他们种地。她虽然只是站在岸上做指导,实际没有下到水田里,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一时间,这些佃户的心里都胀得满满的,浑身充满了力量,感觉自己一个人就能将整片的水田给插满秧苗。 宫衡更是张大了嘴,他真没想到他大嫂还能做到这份上。 宫炀看到那么多人都崇拜地看着他们大嫂,忍不住说道,“大嫂真厉害。” 宫衡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纠正自家弟弟的这个说法,种地而已,称不上厉害吧?不过看着这新式的耕种模式,最终只能抓了抓头,这样的大嫂,似乎真的挺厉害的? 此时,一位满脸沟壑的老者领着几个农户过来了,“你们这样是不行的,自古以来都没这样子种地的。真是胡闹!” 林蔚然看了过去。 宫衡第一个不服,他大嫂厉不厉害暂且不说,但他们国公府的人就是不能如此被人蹬鼻子上脸。 “喂,你是什么人哪,怎么随随便便就否定别人?” 那老者看着这些田地,一副痛心疾首地道,“你们这些食肉糜膏腴的贵人,哪里懂得种地了?可不要瞎折腾了。” 文皓上前一步,低声向林蔚然解释,“大少奶奶,这位老叟是百花山这一片庄户人家中最会种地的老人,姓卫,人称卫神农。这一带的田地出现什么问题,农人们都是向他请教着来解决的,所以这一带的农人在种地方面都很听他的话。” 林蔚然眨了眨眼,卫神农?这雅号意义太大了,他担得起吗?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第105章 “大少奶奶,需要将这些人轰走吗?”文皓请示。他着实气恼, 今儿是他们插秧第一天, 他们挑在这时候来找茬,岂不是触他们国公府的霉头吗? 林蔚然摇头, “不必,且看看再说。”如果这些人是来找茬的话,他们强硬轰走反而落人口舌。如果不是, 那就听听这些人想说什么。反正他们想说什么就说呗, 最后结果都不会有改变的。 “人挪活树挪死,好好的苗你们非得拔了再种。”卫神农看着一扎成一垛垛的好秧苗, 一脸的可惜。 宫衡跳脚,“这是我们的地, 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关你什么事啊?” 今天大哥二哥都不在,今天来百花山庄子这边的, 不是女眷就是孩子,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他们。但他所受到的所有教导里, 又没有应付这种场面的经验, 这卫神农要是青壮年也就罢了, 偏偏找茬的是个老农,这可咋整? 卫神农道,“你们这些人哪会种地啊, 不要再糟蹋这些种子这些地来为你们国公府做戏。你们知不知道你这样做, 会耽误佃农们的收成的?” 林蔚然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说古代等级森严吗?怎么这卫神农一介农民,就敢来挑衅他们国公府了? 似是看出林蔚然的疑惑,文皓轻声解释,“他们卫家男丁众多,伺候地也精心,每亩地的产量都能达到四百斤粮食。这些年,靠着卫神农会种地的招牌,卫家卖种子,给人解决地里田间的问题,通过这些攒了不少家底,然后都买了地。恰好,卫家的地就紧挨着咱们国公府,喏,就是那一片。” 林蔚然看了旁边卫家的地一眼,根粗苗壮,苗与苗之间疏间得当,已经长出三片叶子了,确实比别人家的苗要好上一些。 难怪呢,这卫老头敢跑到国公府这边来指手划脚的,原来他们新的耕种模式有可能砸了人家的饭碗?妨碍到了他们卫家的利益了。 既是利益之争,那便好办了。 “老人家,你还知道这地是咱们国公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片地的主人呢。人家抬举你尊称你一句卫神农,你不会就信以为真了吧?”林蔚然最烦这种人了,打着大义凛然的旗号,却满肚子的自私小算盘。 见到说话的人是林蔚然一个女人,他哼了一句,“果真是唯女儿与小人不可养也。” 然后又一脸鄙夷,“所以说你们这些吃着民膏民脂的贵人哪懂得民生艰难?尽糟蹋地了!” 养?你养得起吗你?宫衡就要上前。 三总管冯咏拦着宫衡,前面的两句就算了,有他们这些管事下人在呢,哪能让主子们打着赤膊上阵呢,“卫老爹,这地还没种出来呢,你怎敢笃定咱们国公府种不好地呢?再说,即使耽误了收成也是我们国公府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的?” 卫神农仍旧坚持己见,“祖祖辈辈都没有这样种地的,你们这样子瞎搞不会有好果子的。” 就在这时,泰昌帝带着宫令箴到了,还从司农寺导禾署召了两人一同前来,毕竟这新的耕种模式是与导禾署相关的,需要他们跟进。 巧了,这次来的人竟是导禾署四丞之一的沈导禾丞以及十监事之一的姜监事。 上次林蔚然讨要不同种类的稻谷种子,宫令箴走了一趟导禾署,正是他们两位帮忙找的稻种。 泰昌帝穿着赭黄色常服,宫令箴随侍一旁,其余人落后于他们二人。 冯咏无意见见到宫令箴,一惊,就要出声,却被宫令箴摇头阻止了。 他们一行人站在外围静静地看着。 因为要插秧了,这一片开插的水田周围都扔了一些秧垛子。 泰昌帝蹲下身,动手解开了绑着的稻草,取了一撮秧苗细细一看。 “你们也都看看。” 沈导禾丞也抓起一把秧苗看了,“皇——老爷,这些秧苗育得真好,根壮苗直,春耕播种也才一个月这样,微臣很少有长得这么好的。”言语之间难掩惊异。 这厢,对于卫神农的固执,林蔚然啼笑皆非,这才哪到哪啊,无土栽培还没出来呢,“卫老爹,这世间,种地的方法千千万万,远超你的所知所想,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知就否定一些新事物。” 卫神农听见她讽刺自己无知,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少奶奶,老叟种了一辈子的地了,老叟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们就听老叟一劝,别瞎折腾地了。老叟看不得这个呀。” 林蔚然懒得和他瞎扯皮,决定用一些事实来让他清醒清醒,于是她直接问道,“卫老爹,且问你一句,你们种植一亩地,以往需要多少稻种?” “十五斤左右。”老农回答的语气略傲然,他家种子好,发芽率高,所以周围的人都愿意买他家的种子。要知道别处,这一亩地要播个二十斤种子呢,有时不够还得再补。 “我这插满一亩地,每亩秧苗的播种量是七十斤左右,只需优质稻种五斤左右。” 卫神农瞪大了眼,“五斤?不可能!” “你这样的种法,我看了,种得太稀了,一定会影响收成的!谷种都没给够,就为省那点谷种,影响收成,值得吗?”卫神农一脸不赞同。 “不会影响收成的,不然你等收成之时再来看看。”林蔚然不想和他解释什么光照原理,“卫老爹,你这一片地,等夏季狂风暴雨时,怕是成片成片地倒伏吧?” 林蔚然一说这个,卫神农就揪心,每年他都祈祷稻谷成熟的时候不要有狂风暴雨,就怕好不容易种得的粮食被一场连绵大雨给糟蹋了。 “我们这一片却不会。”林蔚然神情一片笃定。 卫神农的大儿子第一个不信,“你别吹牛了,暴雨连绵的时候,我就没见过不倒的稻谷。” “我说不会就不会,因为我们的禾苗扎根比你们的深,所以具有一定的抗倒伏的能力。”当然,还有因为他们是插播的种植方式,几株为一撮。就像筷子的原理一样,一支筷子易折,一把就难。一株结了稻穗的禾苗容易倒伏,几株的却不那么容易。他们原来的种植方法,稻苗根系太浅了,都是在表面,没有扎根深层,等一结稻穗,风一吹就容易倒伏。 “是这样吗?”卫神农有些动摇了。 卫神农敛神,问道,“可是你们为何要将苗拔起来复又种下呢?不怕这样造成死苗吗?而且即使不死,也会影响生长期的吧?” 林蔚然注意到卫神农问到这个问题时,不少人包括佃农都竖起了耳朵来听,于是解释道,“方便管理,合理利用光照,方便收割,防止禾苗浓密不一,防倒伏,这些理由够了吗?这些禾苗扎根需要五至七天左右,因为我们是育苗式种植,并不会耽误禾苗的生长期。” 听到这句话,泰昌帝扫了沈导禾丞一眼,沈导禾丞一个机灵,赶紧将方才宫大少夫人说的话记下。 后来佃农们才知道大少奶奶说的方便管理是什么意思,除草真是太方便了,不用像以前一样,总是压到禾苗,或者弄错除草的对象。 卫神农的一个儿子嚷道,“谁知道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林蔚然轻轻一笑,“你们何不拭目以待呢?” 卫神农终于意识到,或许国公府这次真不是胡闹了。想到自己方才自以为是的行径,一时间脸色讪讪。哎,没想到临了临了竟然晚节不保。 林蔚然专注一事的时候,浑身似乎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光芒。 大嫂竟然将这老头子驳得哑口无言,宫炀宫雪两个小人儿给她投去崇拜的小眼神。 此时,宫令箴身边的随从文轻走过来,说请林蔚然过去说话。 林蔚然这才注意到宫箴一行人就站在外围,而且他旁边还站了一位穿着赭黄色常服年约三旬的男子。 宫家其余人也想跟上前,却被文轻阻止了。 林蔚然一走近,那男子最先开口,“你刚才所说的,合理利用光照,这是何意啊?” 这声音颇具威仪,林蔚然迟疑地问,“您是皇上?” 泰昌帝微微颔首。 林蔚然一惊就要行礼,却被泰昌帝阻止了,“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臣妇拜见皇上。”林蔚然还是行了一礼。 走过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猜测了,有这样的气度,连她家那位都站在他的右边,隐隐以之为尊的,除了皇帝不作他想。偏偏一路过来,宫令箴也没给她一点点的暗示,这人真是! “林氏,你还没回答何为合理利用光照呢?” 林蔚然连忙敛住心神,道,“种植一道,无论是什么植物,并不是越密集越好的。因为植物的生长是需要光的,太过密集,每株植物所获的光照就会不足,进而影响产量。” “竟有这样的说法?” “有的。” “你如何精晓这些农事的?”泰昌帝直接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实在是好奇一个闺阁女子如何知道这些的。 宫令箴心一跳,他虽知道她一闺阁女子懂这些,有其不合理性,但总不忍心逼问她,想等她开口..... 泰昌帝倒没怀疑什么妖魔之类的,而是怀疑她身后有高人,这位高人一直在她背后指导她。如果真有这么一位高人,他愿以高官厚禄待之。 听到这个问题,林蔚然的心也是咯噔的一沉,不过她对于这个问题早就打过腹稿,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是这样的,臣妇当年还在南阳侯府时,十三那一年随林老夫人前往清虚观上香,在后院迷路了。当时臣妇偶遇一道长,被他赠了一本书,那书名曰天工开物。那书上记载了农业、砖瓦、纺织、榨油、采煤等等。”至于这本书还涉及到的兵器和制盐,她是不敢说了。 “臣妇只记得臣妇只翻了几页,尚未看完,就听到府中丫环来寻臣妇的声响。等我睁眼见到来寻我的丫环婆子时,手中哪还有那本书啊,连那位道长也不见了。后来听那些丫环婆子说,原来臣妇竟不知不觉在后院睡着了过去。” 神仙托梦么?泰昌帝神情若有所思。 连宫令箴都连看了自己妻子几眼。 “这事之后,又过了两年,臣妇都觉得自己差不多将这书的内容给忘了。要不是后来臣妇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然后回到了枣林村,或许是接触了农耕生活,臣妇又将那书的部分内容给记起来了。所以才有了姚金炭、暖房青菜,以及这一种新式的耕种模式。” 林蔚然这番托词既玄幻又具备一定的真实性,毕竟连书名都出来了,天工开物,一听书名就知道不同凡响。 答案不如预期,泰昌帝也并未有太大的失望。真有这么一位高人的话,也不见得能为朝廷所用。 但林氏会这些,夫家是虞国公府,那就一定能为大梁所用。虞国公府的忠心,他毫不怀疑。 主子们谈话的时候,这些佃户们也没闲着,都弯着腰插秧呢。 都是干惯农活的,这插秧的活儿一开始不熟练,等插个七八行下来就好了。 所有人惊奇地发现,一向在农事上不如男人的女人,在插秧一道上速度比男人快一倍不止。 林蔚然倒是见惯不怪。 而那卫神农一家子早就走了,临走前还朝泰昌帝这边看了好几眼,叹着气走的。 泰昌帝耐心地等国公府的佃户们将这一片地插满秧苗,几十个佃户干活,速度还是很快的。 没多久,约三四亩地就插上了秧苗。 黄泥水的地,嫩绿的秧苗点缀其中。 比起以往乱撒乱播的种植方式,这些稻秧插进水田里,每行每列,横平竖直,阡陌交通,极具美感。 虽然尚未看到结果,最终的收成也未可知,但泰昌帝却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与预感,他们能成功! “这一片田地,你们国公府好好看顾!你们俩就跟进此事,做好相关的记录,以便日后做水稻种植推广之用。”最后一句话,泰昌帝是对导禾署的沈导禾丞与姜监事说的。 被点名的人自然都应诺。 泰昌帝看向林蔚然,“林氏,如果这事真做成了,田地的粮食增产一半,你想要什么要的奖励?朕允你,任何奖励都可以。” 林蔚然一愣,没想到皇帝的话题会那么跳跃,这八字才刚一撇呢,就提到成果奖赏方面去了? “其实臣妇想说的是,这事不仅是臣妇一个人的功劳,还有臣妇二弟妹容氏的。” “哦,那就一并赏了。” “说吧,想要什么?” “其实臣妇也不知道要什么。” “嗯?” “臣妇什么都不缺,国公府已经极度富贵了,臣妇现在的日子很舒心,没什么所求的。” “林氏,你的意思是你弄这些,是完全没有私心的,也没有考虑过能获得什么吗?”泰昌帝的声音没有起伏。 宫令箴却知道皇帝怕是不悦了,心跟着提了起来。 “不,臣妇折腾这些,当然是有私心的。臣妇的私心可以说是为了国公府,为了皇上,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国公府为了臣妇自己。” “我们国公府上下只希望在皇上治下,尽一些绵薄之力,愿天下承平。百姓们能安居乐业,远离饥寒交迫,进而不必为战争所忧惧。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们虞国公府也好在皇上这颗大树下继续享这人间富贵啊。”林蔚然直接将国公府的富贵捆绑在皇帝这条船上。 这个回答,宫令箴心直接一松。 林蔚然后面那句虽俗,泰昌帝却听着舒心,他这皇帝好了,他们虞国公府才能继续富贵,这想法不错。否则的话,大公无私,便是示恩天下,那他这皇帝就要小心了。 “你倒是实诚。” 梁东海佩服地看着宫令箴,宫大人本身如何就不说了,常伴帝侧,焉能没有两把刷子?关键是人家找到的妻子,说话一样好听,这就厉害了。 刚才皇上的问题可不好回,且不说现在这地还没出结果,就问她凭这功劳想要什么。不管要什么,要多了龙颜色不悦,要少了也未必高兴。她这样的回答,等证实了用这新式耕种法能让粮食增产,皇上能不记着这功劳? 高啊。 他是见多了丈夫聪慧妻子驽钝的夫妻,少有这么能夫唱妇随的,这对夫妻惹不得啊惹不得。梁东海偷偷给他们盖了个戳。 泰昌帝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宫令箴,最后问道,“你确定不为令箴求个高官吗?朕说过,任何条件都能允你。” 林蔚然狠狠点头,“确定。” “不是一向都是封妻荫子吗?哪有妻荣夫贵的,那他岂不是成了吃软饭的了?”林蔚然嘀咕。 “哈哈哈。”泰昌帝笑了。 宫令箴瞪了自家小妻子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林蔚然给了他一个求饶的眼神,小嘴也不忘说着讨好的话,“而且官位越大,责任越大,他现在还年轻呢,挑的担子太重的话,臣妇心疼。” 听她前面那句时,泰昌帝还只是哈哈哈,后面就忍不住哈哈哈哈了。 林蔚然瞪眼。 等他笑停歇了,忍不住拍着宫令箴的肩膀,“宫爱卿,你这妻子娶得不错,好眼光!” 此时,梁东海的星星眼则给了林蔚然了,宫大少奶奶,厉害。 而旁边站着的沈导禾丞和姜监事都羡慕地看着宫令箴,他这妻子娶得太对了。 看过插秧之后,皇上便摆驾回宫。其余人亦陆续回府的回府,回导禾署当值的回去当值。 只余冯咏文皓等人在组织佃户们辛勤地插秧,人多力量大,不过两日时间,他们竟然将两百亩的农田全部都插上秧了。 五六日的时间,等旁边地里的稻秧好不容易长到四五片叶子时,国公府名下的那一片地已经是绿油油一片了。他们之前插下的稻秧已经站住了,并开始返青。这一片两百多亩地的稻秧,挺直了枝杆迎风招展,甚是壮观,看着就喜人。 每天都会有不少农人驻足观望,不少老农惊叹,大户人家脑袋瓜就是聪明,连种地都比他们这些积年的老农要强。人家之前不种则已,一种就是一鸣惊人啊。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106章 不提当天夜里,林蔚然因为那句玩笑似的吃饮饭的话, 被咱们的宫大人摁在床榻上狠狠收拾了一回。 期间林蔚然还嘴硬, 取笑他软饭硬吃时,宫大人笑而不语。 翌日, 宫令箴去上值,心里经了昨日,皇帝的心情应该好一些了, 是时候提一提那群倒霉蛋了。但到了宣政殿, 却发现,皇帝的心情似乎好过头了? “宫爱卿, 来,来这里——” 宫令箴刚踏入宣政殿, 就被泰昌帝招呼着上前。 宫令箴发现泰昌帝整个人很兴奋, 看着手中的那道奏折双眼放光,拿奏折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这让他生出了好奇, 皇帝手中的那道奏折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只见奏折上写着:论科举改革之浅见。 看到这几个字,宫令箴浑身一震。 整个奏折由此次科场舞弊的事展开来写, 议了如今科举由三师主持的弊端。言:三公基本上都是出身世家, 所以他们做主考官, 这样学子基本为他们门生,或者考中者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皇权的消弱, 不利于皇帝对朝堂的把控。 建议皇上对科举进行改革, 具体的改革办法, 先是大部分取察举制,广设书院,增加生源。在京试之后,择出一部分优秀的学子,加一道殿试。殿试的题可由皇帝拟定亦可由指定大臣拟定,皇帝可从中择优选拔选取人才。 通过考核之贡士,谓天子门生。 这些天子门生,亦会感激皇上而非太师太傅等人。如此一来,皇上也有人才可用。 并增设三科头名称呼,院试头名谓案首,解试头名为解元,京试头名为贡元,殿试头名为状元。殿试除头名状元外,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看完这张奏折后,宫令箴面上一派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的。 天子门生这个想法,怎么与他心中的一个雏形如此相像? 他是有打算再琢磨三四年,等将这个想法及相关的考试制度成熟完善之后再向皇帝提的。难道这世上竟有一人与他想法如此相像吗?并且还走到了他的前头? “宫爱卿,想不到吧,这奏折乃右谏议大夫萧与和递上的。” 萧与和,萧凡! “想不到他有如此大才——” 是啊,连他都没有想到,宫令箴垂下眼睑,遮住了此刻的诸多情绪。思及他近来收集到的消息,萧与和似乎常登竟陵王府的大门呢。 “朕记得你和与和是好友吧?好好,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啊!对了,还有竞陵王!朕记得你们经常夜宴投壶——” 此时,宫令箴已经将心中的震惊的情绪收拾妥当了,当下笑道,“皇上,这都是臣成亲前的事了,成亲后臣可没再彻夜不归府哟。” 泰昌帝喷笑,“你的意思是林氏将你管住了?” 宫令箴摸摸鼻子,“那个,皇上,林氏她有身孕了,年纪又还小,为臣总得多看顾着她一些。” 泰昌帝也想到怀着龙胎的皇后了,神色一柔,不再取笑他们夫妻,而是说起别的话题了。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这科举改制上面,如今泰昌帝的全副心神都在这上头,“宫爱卿,你觉得萧与和这个科举改制的提议如何?” 宫令箴笑了笑,说道,“萧大人他在折子上提了当今科考的弊端,也提了改制的好处。却不曾提到改制也有不妥之处。” “如何不妥?” 宫令箴敛眉,说道,“科举改制,意在削弱世家,为寒门争取晋身的机会,由此减弱世家对皇权的影响以及制约。” “但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客观地说,与从小就接受教育的世家子弟相比,寒门还是差很远。也就是说,科举改制并不会一下子就大幅度增强皇上对朝堂的把控力。” 泰昌帝身体微微一倾,“你详细说来。” 宫令箴尖锐的分析,让泰昌帝觉得,将他从见到这张奏折后发热的头脑中泼了一兜冷水,让他渐渐能冷静下来。 “打一个很通俗的比喻,皇上如同一个园子的主人,我们这些大臣就犹如您手中的工具,朝堂就如同库房。库房是有限的,我们这些工具您用着有一些趁手,有一些用着笨重不趁手,还占着大片的库房资源。” “我们这些工具呢,大部分来自外面一家叫世家的打铁铺,极小极小的一部分是来自另一家叫寒门的打铁铺。世家的铺子,工具都已经有了好胚子,每一炉打造的时候要火给火,要水给水,要力给力,这些好胚子锤炼打磨个十年八年的就能用了。而寒门的呢,胚子称不上良好,炉子呢有些有火有些没火,在打造工具的时候,不时缺点水不时制点火的,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您觉得能炼出好工具来吗?” “科举改制,就是意图打开一个途径,让您有机会用寒门所出的工具,将那些笨重不趁手又占着大片资源的工具给淘汰替换掉。” 泰昌帝点头,这个比喻确实恰当。 “臣觉得科举改制尚且为时过早。” “此话怎讲?” 宫令箴道,“从寒门的角度来说,须知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读书,于寒门而言,那是吃饱之后才会有的美好愿景。” “于大梁而言,大力地开设学堂,国库也负担不起。” “于世家而言,他们的祖宗都是当初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着世\祖打江山,这才攒下世家的名头以及家业的。夫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不过两世,皇上就提出或者大刀阔斧地全力支持科举改制......难免会被人议论薄情寡恩。” 宫令箴在‘皇上就提出或者大刀阔斧地全力支持科举改制’这一句用了最重的语气,提醒他,不要惹火烧身。 “依你之见,科举改制,暂时搁置?” 泰昌帝还是不甘心。 宫令箴知道他是暂时没听出来,不过他也不急,只是笑笑,“这个,由皇上自己圣断吧,臣就不妄议了。” “皇上,既然说到这个了,臣不得不提一下因此次科举舞弊被牵连的学子们。”这也是他进宫的时候打了腹稿想提的。 “怎么,宫爱卿你还要给他们求情不成?”泰昌帝知道,这段时间虞国公府可是闭门谢客的,倒不曾怀疑他是受了谁人所托前来求情。 宫令箴默默地看着他,皇上,我不求情,你就在上面呆着吗?所有大臣如今全部都噤若寒蝉,也没个梯子下来,这样真的好吗? 泰昌帝不敌,“说吧,你有何高见?” “据臣所收集到的消息,那些考生绝大部分真不知道他们买的押题集,竟是王太傅幼子王博鬻卖今科京试的试题宗卷。” 泰昌帝哼哼,“他们没脑子吗?那押题集可不便宜,朕听说卖到了三百金一份的。” “或许他们人傻钱多?” 咳咳——梁东海差点咳得笑出声来。 一转头,发现皇上和宫大人都看着自己,他默默地道,“奴才失仪,奴才告退。” 宫令箴转过头来,“皇上,鉴于他们大部分不知情,却又确实购入了王博鬻卖的京试试卷,造成了很不良的影响,抹黑了朝廷在民间的形象。臣建议,将他们放了,遣回原籍。” 泰昌帝皱眉,“就这么放了?” 宫令箴笑,“当然不是,他们不是有银子买题吗?那就让他们家人拿银子将他们赎回去。” 泰昌帝还在思考,这处置是不是太轻了点? “皇上,他们并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养他们在牢里没用啊,占用了牢房的资源不说。而且都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即使发配寒苦之地也干不了啥活,恐怕连养活自己都难。如果皇上实在生气,大不了剥夺他们以后的科考资格,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了。” 还不是对科举舞弊处置最严厉的朝代,说白了,现在的科举仍旧是上层社会世家们的游戏,所以宫令箴敢这么求情。 其实没有这番话,这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毕竟如今涉案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全国的大大小小的世家。 只是在这皇上震怒的当口,哪个大臣都不敢开口求情,世家的人情他们想卖,但在此前提之下,他们须得保全自己不受皇上怒火的牵连,不过求情的浪潮已经在酝酿之中了。 泰昌帝想,宫爱卿这番话真是说到了他心坎里了,他不能杀了他们,发配苦寒之地也不大妥当。 关着那么几天,已经有不少命妇递牌子往皇宫走动了。 可恨前朝这些官员们,一个个如锯了嘴的葫芦,连劝他一劝的人都没有!墙头草都是!还是宫爱卿有仁义心肠啊。 “那么对于王源呢,你是怎么看的?” “皇上,你就饶了为臣吧。”王太傅是您的恩师,让他来论其功过惩处,这不是给他挖坑么? 泰昌帝失笑,“行了,朕也不为难你了,真是,果然像你妻子所言,还年轻呐,扛不住事儿。” “是是,皇上您说得都对!” 虞国公府 宫令箴回到府中,第一次没有先回景铄院,而是径直去了灵均阁。 他进了书房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一道折子,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论当今科举弊端及相应改革。 他的手指在折子中天子门生这四个字上狠狠一划。 科举改制这个想法还只是个稚嫩的不成熟的构思,他只放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即使是那一晚,他与妻子也仅仅只是点到为止。 天子门生这四个字,他都没有对自己的妻子说出口。 有人盗走了他脑中的想法,这猜测想想就觉得可笑,但宫令箴却有一股野兽般的直觉。 不过他们有本事偷,那就看看有没有本事跳过去了。想起他今天在皇上跟前挖了这么一个坑,宫令箴眼睛微眯。 宫令箴回府了,却沉着脸去了灵均阁的消息,第一时间被小厮报给了林蔚然。 晴雪也面带忧色地看向林蔚然。 林蔚然吃着糕点的手顿了顿,并没有如他们所愿一般急轰轰地往书房而去。 她问晴雪,“我记得畅春园那边的桃花是不是要开了?” “奴婢前儿刚去看了一眼,正打着花苞儿还没开呢。” “你一会让人去挑几枝剪下来。” 没一会,下人剪回来近十株桃花枝。 林蔚然修剪好了,插进青花抱月瓶中,让人给送到外书房去。 林蔚然没有过多地去追问,只是在生活细节上尽量多照顾着他体贴一些,她知道有些情绪需要自己来排解。 等晚膳见到宫令箴时,他已经好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107章 京城城东 宫令箴下值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半夜小妻子心心念念想吃的糕点, 于是就转道过来城东这边, 打算买了回去。 昨儿个夜里她就想着这口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别的还不要,看着可怜极了。但很奇怪的,早上的时候问她还想不想吃, 她又摇头说已经不想吃了。他现在来买, 也是想着买回去后她愿意呢就吃两口。 到地儿之后,文轻去排队买糕点。 他在路口歇脚的茶楼摊子略略小坐, 等候随从将糕点买回来的当口,不料无意中一抬眼, 竟在对面福源酒楼二楼靠窗那里看到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道身影似乎也认出了他, 受惊一样迅速地缩了回去。 宫令箴挑眉,难道还真是熟人? 福源酒楼二楼, 竟陵王萧子琅与带着帷帽的林昭然相对而坐,桌面上放了一壶茶, 不过谁都没有动。 随从苏武一动, 萧子琅就看了过来, “怎么了?” “是宫大人,他往这边来了。” “他看到你了?” 苏武迟疑地道,“应该是的, 他往楼上看了一眼。奴才没想到他会突然抬眼......”其实他想说的是, 他没想到宫大人对视线这么敏感。 萧子琅眉毛一拧, “那还不请他过来?” “是——”说着苏武就领命前去了。 林昭然出声,“你要请他上来?” “怎么,你怕?” “我只是不想让咱们的关系曝光。”他们的关系,还是适合隐在暗处。 萧子琅玩味一笑,“咱俩什么关系?” 他略带轻佻的话让林昭然俏脸一变,“你——” “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养姐夫了,你当真不取下帷帽与之一见吗?” “王爷是真的希望小女取下帷帽与宫令箴相见吗?” 萧子琅眼一眯,她究竟知道多少?“昭然姑娘真是对本王知之甚深啊,就不知道你的未婚夫谢洲知不知道你对他以外的另一个男人如此了解呢?” 林昭然正欲解释,却被萧子琅所阻止,“嘘,他上来了。” 林昭然咬了咬唇,然后正襟危坐。知道要面对宫令箴,林昭然心里有一丝无法克制的心虚。 宫令箴视线一扫,落在戴着帷帽的林昭然身上时顿了一顿。 林昭然僵着身体,手心都已经汗湿了。 但宫令箴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萧子琅身上,“王爷也在这吗?刚才我在楼下看见苏武,还以为眼花了呢。” “在此地见一个友人。苏武刚才看见你了,就和我说了。”这话算是将苏武方才见了他之后一闪而逝的情况敷衍过去了。 宫令箴看向林昭然,以眼神相询,要见的友人是她?尽管她戴着帷帽,但从身形来看,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 萧子琅笑了,“令箴说笑了,她不是,她是本王从怡红馆请出来的娇娇,是个新绾,在外尚有些羞于见人。本王的客人另有其人,令箴一起见见吧?” 听到萧子琅如此介绍,林昭然袖子下的手指甲往掌心狠狠一抠。 宫令箴拒绝了他的提议,“不了,一会我就该回府了。” 萧子琅又问,“以往令箴这个时候下值不该赶回家的么?怎么今日到城东这一片来了?” “城东这里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糕点铺,这的桂花糕和驴打滚是他们的招牌。臣下值之后顺便过来买一些。” 这些糕点一听就是女人爱吃的,不用想,他下值的时候特意绕过来买这些是为了谁。 林昭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听说你夫人怀孕了?” 宫令箴眼睛一闪,装作不经意地道,“王爷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嘛。” 萧子琅干笑两声,此时离他们诊出怀孕都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虞国公府没有张扬此事,可这事还不能这样解释,“本王也是隐约听了别人说的。” 宫令箴哦了一声,没再纠缠于这个问题之上。 林昭然早就接到国公府在府中放出林蔚然怀孕的消息了,成才刚满一个月就放出怀孕的消息,呵呵,到六月份的时候是不是要早产?总之不会拖到七八月份。 等再过两月,也不过是他们宣布怀孕后四个月这样,而实际呢,林蔚然肚大如箩,那肚子应该藏不住了吧?她倒是看看他们怎么圆过去! 林昭然没想到的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被林蔚然不要脸的说辞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此时文轻两个随从已经将糕点买回来了,宫令箴便欲辞了萧子琅,“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多坐一会?” “不了,不打扰王爷会客了。” “近来你也太忙了,本王几次邀约你都没来,是在忙什么?”萧子琅似真似假地抱怨。 “忙着公务呢,王爷知道的,近来谏议院事情太多了。”宫令箴笑笑。 萧子琅也不知道他是不有意有所指,只作没听出他的第二层意思来,“也是,咱是闲散王爷,只需要上朝下朝点个卯就行。令箴可是天子近臣,握有实权的四品大员。罢了,你回去吧,等你忙过这阵子咱们再聚。” 宫令箴对这些话并未放在心上,朝他拱拱手,然后便出了门下了楼。 从屋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萧子琅眼中一片晦涩。 想到他从皇宫暗线那里得到的消息,他还道国公府的人在百花山脚下那片庄子折腾啥呢,原来啊...... 萧子琅没想到他如此深藏不漏,手上竟然握有让粮食增产的新式种植方式. 果然,大师说他欲成事,必除虞国公府是正确的。粮食增产的方式一旦被他们折腾出来,大梁离国泰民安就不远了,他们竟陵萧家机会就更少了。 宫令箴走后,萧子琅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原先对林昭然还有些好奇与兴味的,此时却没那个心情了。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熊应是本王的人的?” 他命人查过了,她在京城的势力,除了那两间濒临倒闭关门的店铺之外,没有其余的势力。他很好奇她的消息来源。难道是宫中的林昭仪在暗中帮她? 面对萧子琅冷淡而冰冷的逼问,林昭然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她知道,此刻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上一世他对自己细微周到的体贴,如今都不复存在。但这种落差感,她真的不适应。 她也想循序渐进,但今生的事与上一世有太多的不同了。 宫家没有受挫,还一副兴旺发达势如破竹的势头,这让她恐惧。她有预感,他们再不迎头赶上,就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并驾齐驱乃至超越他们了。 谢洲是好,在后十几年才发力,可以说是青年才俊,也可以说是大器晚成,但她等不及了。 历经两世,宫令箴的能力她从来都不敢小觑。 这个对大梁影响深远的男人,第一世她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便不说了。 第二世,在国公府经历了那么大的打击之后,他也仅是沉寂了几年,那几年他外放,等他重回朝堂之时,只用了三年便站稳了脚跟,此后是谁也打压不了他了。 其实与科举改革的还有官制的改革,两策合并,是宫令箴的政治生涯里极其浓重的两笔,但一想到官制改革那些年的血雨腥风,林昭然则完全不敢动这个念头。但科举改制,倒是可以借来一用。 所以她直接盗用了宫令箴几年后为大梁修改的科举制度,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这段时间她细细回想起前世谢洲在走上仕途之后所遇之事的一些细节。 谢洲最终能与之抗衡,发现一个非常令她惊恐的可能,那就是谢洲最后能成气候,竟然也是他有意培养的结果, 最终,他们只是政见不一,并未你死我活。 这样的发现,让林昭然接受无能,她觉得,如果循着上一世的轨迹,那她嫁给谢洲以后,岂不是要一直屈尊于林蔚然之下? 所以,别怪她盗用了他前世的政绩,她也只是想不受他们掣肘的活着而已。 久等不到林昭然的回答,萧子琅嗯了声,疑惑地看向她。 “小女自有消息渠道。”林昭然故作深沉。 “科举改制之策,是我给王爷您的见面礼投名状,王爷还满意吗?” 说到这个,萧子琅终于露出了笑容,“哈哈,满意,本王十分满意。” “昭然姑娘如此帮本王,不知所为何求?” 帷帽之下的林昭然咬着唇,看了苏武一眼。 然后萧子琅便将苏武给打发出去,整个厢房里只剩下萧子琅与林昭然主仆。 萧子琅看着还留在屋内的点墨,轻轻嗤笑一声。 接着,双方进入密议阶段。 不出宫令箴所料,他之前给萧凡等人挖的坑奏效了。 在他那一番话后,皇上将锅甩给了萧凡。 特别是在大朝时,皇帝先是宣布了科举改制一事,将科举改制的功劳颁发给了右谏议大夫萧凡。 接着宣布了对此次科举舞弊案相关人员的处置:王太傅停职,王博流放岭南之地,终身不得回京。 直接与王博接触鬻买押题宗卷的学子如杨昶等人,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并其家人须纳六百金赎人。另外受牵连的学子如方琰之流的,五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其余此次京试的考生,成绩全部作罢。 这一场科举舞弊案算是开年以来,朝堂上最大的震动了。 全部考生成绩作罢,涉及的考生不仅是明经科,还包括了进士科和秀才科。要知道,后面两科的试题其实并非王太傅负责,而是由孔太师主持,舞弊是没有的。 但皇上在宣布科举改制之后,便将今春三科京试的成绩都作废了,并要求一个月后重新考核。 此消息一披露,一时间,京中考生们哀鸿遍野。特别是这次秀才科和进士科明显是受了牵连,更是吐血的心都有。 他们不敢妄议皇上决断不公不明,倒是将矛头对准了提出科举改制的萧凡。 谁都不是傻子,在这一场之中谁吃亏谁得利,他们看得明明白白。 萧凡将世家这波仇恨拉得稳稳的,更将王太傅狠狠得罪了,王太傅出身太原王氏,优秀子弟众多,散落朝中各个阶层。萧与和科举改制这一步算是踏着王氏踏着王太傅的脑袋上去的,王氏能不恨才怪。 还有众世家,不提被要求重考的学子,科举改制一事也深深地侵犯了各世家的利益。 在这风头浪尖之际,各世家还暂时按奈着,等过了这一阵,有他好果子吃。 林蔚然想她二哥好不容易考上的明经科第八以及谢洲考上的进士科头名,暗暗可惜, 这在原著中似乎并没有发生?不过罢了,现在的剧情已经偏离原著多矣,何必再拘泥于原著呢? 皓月阁 国公府的男人们极少让外面的风风雨雨极少涉及到内宅,所以国公府府内一片宁静。 玉氏进了国公府后,相比家里的闹轰轰,都感觉好多了。 自打上次她在国公府她被林蔚然戳着肺管子训了一顿之后,她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再踏足国公府了。这次来,一是有要事,二也是想女儿想得紧。 玉氏先去拜见了老太君,又走了一趟宫大夫人的德馨院后,才与女儿一道回到皓月阁。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一样东西,对容韵说,“这是为娘从清虚观替你求来的灵符,道长说了,只需要将灵符用明火点烯化进水里,喝了就能怀上了。” “娘,你别忙了,大嫂不让我喝这些。” “你这孩子,怎么尽听外人的话呢,娘还能害了你不成?” 容韵有些不乐意,她娘是好心,但容易办坏事。在大嫂嫁进来之前,这样的符水她可没少喝,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的葵水已经迟了两日了,她想再等两日再和大嫂说,然后将周大夫请进府里帮摸一下脉象。而且她有预感,这回估摸着应该是了,在这当口,她更不可能喝符水了。 “娘,上次我和大嫂说了之后,大嫂已经帮我们在调理身子了。”容韵说的我们是她与宫琛。 玉氏没太注意,只以为林蔚然给了什么方子让容韵调理身子了。在她老一辈的观念里,这生孩子就是女人家的事,从来没想过一直没怀上的原因,有可能是男方也有问题。 “她能这么好心?”玉氏小声地嘀咕。 经过上一次,她算是看出来了,那林氏就是个厉害的,偏偏她这傻女儿还以她为首是詹,真是愁死她了。 但她也不敢再去找林氏的茬儿,上次她领着琳琅回府,她丈夫少不得过问一番。这一问就问出事情来了,得知了她一直让琳琅从中传递消息的事。当时他便将自己训了一顿,说他脸都要臊死了,说她手伸得长,说她没家教。趁国公府还未在明面上表示不满,不许她再这样做了。 这会,容韵身边的大丫环明真快步进来,“二少奶奶,小厨房的人说,您要的鱼片粥做好了,是现在就端上来吗?” 容韵刚才就感觉有点饿了,现在一听到鱼片粥,饥饿感更甚,她摸了摸肚子,“端上来吧。” 可这鱼片粥端上来后,就完全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味。 “小厨房是怎么回事,没给鱼去腥吗?这粥一闻就腥臊得很。”光闻着她就受不了,一瞬间,容韵站得离那鱼片粥远远的。 明真将鱼片粥端起来,仔细闻了闻,道,“二少奶奶,这鱼片粥的味道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你尝一尝!”明明那么重的腥臊味! 明真真尝了尝,还是觉得和之前的一样。 倒是呆在一旁的玉氏,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来,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乖女儿,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说着,玉氏便对明真催促道,“快,快去请大夫来啊,还傻站着干嘛,一点眼色都没有!”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108章 “等等,我要到景铄院!”容韵直接叫住了人, “明真, 你让周大夫直接去景铄院。” 玉氏不解,“阿韵, 去那里做什么?” 说实话,玉氏是不愿意见到林蔚然的。她有些忤她,那小妖精下人脸下得可狠了, 专挑人痛处踩, 每每想起上次的那些话还能让她不舒服好久。 容韵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娘,她觉得大嫂这人运道极好, 去那里她安心。 容韵和玉氏的到来让林蔚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还以为很长一段时间玉氏都不会想见到她的呢。 林蔚然的想法没错, 如果可以, 玉氏是真不想踏入景铄院的,但女儿不听她的, 她架不住啊。 等听容韵腼腆地地提到来意之时,“.......大嫂, 说实话啊, 我觉得在你这边诊脉, 诊出怀孕的可能性会高一点。” 林蔚然:.......敢情这是将她当成锦鲤来用了? 周大夫被引着来景铄院时,还以为是宫大少奶奶的胎出问题了呢,却是虚惊一场。 林蔚然对他说, “周大夫, 麻烦你给我二弟媳把个脉。” 不消多久, 当周大夫将手从容韵手腕的三关之处拿开时,脸上充满了喜意,“恭喜二少奶奶,这是喜脉,只是胎儿月份尚浅,只有月余。” 咚,容韵那颗悬着的心落地了。虽然诊脉之前诸多猜测与预感,都不及大夫口中的一句肯定。 “大嫂,我真的怀上了,你教的法子真管用,我真的怀上了。” 林蔚然罢罢手,并不居功,“哪是我教的法子管用啊,是你和琨瑶的身体都没问题,有孩子也是迟早的事。” 容韵一心认定了就是她大嫂的功劳,只当她是谦让,“即使真如你所说,我还是感谢你让他早些来到。” 看到这一幕,玉氏一愣,心中某些观念动摇了,难道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林氏是个好的? 周大夫在一旁听得挠心挠肺的,他是国公府的供奉大夫,对国公府府内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二少奶奶进门一年了,因为一直没怀孕,急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这一遭怀上,话里话外似乎这里头还有大少奶奶的手笔。 他此刻是真的好想问一问宫大少奶奶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法子啊。上次他就知道宫大少奶奶略懂药理,却没想到她也懂不孕不育这方面吗? 周大夫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问比较合适,但本职的工作他也没忘记,对于二少奶奶这位新手孕妇,该交待的还得交待清楚,“二少奶奶的胎儿月份尚浅,头三个月还请各方面多注意一些。” 容韵慎重地点头, 交待完这边,周大夫主动问询,“敢问大少奶奶是否需要把个平安脉?” 林蔚然点头,他来都来了,就顺便帮把个脉吧。 平安脉把得很快,尽管他已经刻意地放慢了速度了,“恭喜大少奶奶,你这脉搏有力,怀象自然,胎儿很健康。” 听到胎儿健康,林蔚然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之前在医院时,见过的发育不全的胎儿太多了。在这医疗落后的年代,并没有太直观的办法甄别胎儿是否发育健全。加上当时怀上的时候,是用了药的,她心里一直担心着会对胎儿有影响。周大夫人的话也只能让她稍微放心,除非过三四个月她卸货,看到孩子是健健康康的,这颗心才能完全放下。 直到林蔚然给了赏银,让人将他送出去,周大夫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出了府门,他忍不住仰头看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下次,下次他一定要问出口! 林蔚然看着容韵,道,“这消息得禀告老太君和大伯娘。” 容韵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玉氏这次倒知趣了,没跟着一道,而是回了容韵夫妇二人的皓月阁。 等妯娌俩联袂来到松鹤院时,老太君和宫大夫人都很意外。 宫大夫人一见她们就说,“你们来了正好,越眠让人来报,说他已经接到你们二姑奶奶。一会,你俩与我一道去大门迎一迎她。还有你们三婶,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今日二姑姑宫曦他们到京。不凑巧,国公府的男人们今天都当值,无法亲去接人,仍旧是二总管赵眠去接的人。 这就需要宫大夫人与宫三夫人带着她们俩人前往大门相迎,以示重视与欢迎。 林蔚然和容韵自然没有不应的。 “其实我们过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说与你们知的。”说起这个,林蔚然就笑。 老太君好奇地问,“什么好消息啊?” 林蔚然含笑朝容韵看了一眼,“阿韵,你来说吧。” 容韵点点头,脸蛋有些微微发热,整个人是兴奋的,“是这样的,老太君,娘,刚才周大夫说我已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此话当真?”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先是吃惊,继而大喜,“好好,果然是好消息!” 老太君忙不迭地吩咐,“铃兰,去,将我卧室抽屉的两只阴沉木盒子取来!” 宫大夫人也笑,“令箴媳妇真是咱们国公府的福星。瞧瞧,自打她嫁进来后,咱们国公府少了多少祸事,喜事也多了好几桩。都说妻贤夫祸少,这话果然不错。” 林蔚然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大伯娘和容韵婆媳二人想法竟然如此惊人地相似,都将她当成了锦鲤体质一般。 林蔚然不知道,虞国公府子嗣稀薄,这已经成了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她们的心病了。林蔚然揣着肚子进的门,容韵嫁进来一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她们焦急,却又不好表现出来。现在好了,两人都怀上了,一想到今年府中要添两位小人儿,婆媳俩就止不住地高兴。 没多久,铃兰就将东西取来了。 “来,你俩一人一只,拿着!”老太君往二人手里一人塞了一只。 “这——”林蔚然和容韵对视一眼。 老太君高兴地道,“之前阿韵没怀孕,我也不好拿出来,现在好了,不拘你们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祖母我都一视同仁。里面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五十顷地并两个庄子。” 噗,老太君一如既往地喜欢送人田地庄子,她敬茶时也是,长辈们都不约而同地送了她千亩良田。 似乎国公府的人都喜欢送晚辈田地庄子?这一脉相承的豪奢习惯,她算是看出来是承自哪里了。不过,她喜欢! 林蔚然和容韵不约而同地道,“谢祖母赏。” “这就对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兴那套推来让去的虚礼。”一来那套,太君我脑壳疼。 林蔚然不由自地主地摸了摸鼓起的肚子,心想,果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都还在肚子里呢,名下已经有了几千亩地。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禀老太君及各位主子,二姑奶奶的车驾还有三条街就到国公府了。” 正巧,宫三婶也到了松鹤院。 “快,你们随我去大门迎一迎姑奶奶。” 在大门处等候二姑奶奶的间隙,宫三婶也得知了容韵怀孕的事,当下也很高兴。国公府如今分房不分府,除了公中的财产之外,一些私产已经都分割清楚了。所以不存在见不得另两房兴旺的情况。 在林蔚然等人的翘首以盼中,二三十丈开外的拐角处驶来十来辆马车。 “这马车数是不是不对啊,二姑奶奶不是说只她带着一双儿女进京的吗?一共来了八辆马车......” “且看看——” 马车一辆辆地在国公府门前停罢,并尽量靠里。 马车一停下,马车陆续下来人,当头的便是二姑奶奶宫曦并她的一双儿女顾行之和顾双,两人都不过弱冠之年。 “曦儿,可算将你们盼来了。”宫大夫人上前拉住宫曦的手,然后看着顾行之和顾双不由得一阵感慨。 然后宫大奶奶将林蔚然容韵唤上前,双方见了个礼。 “曦儿,咱们进府吧,别让老太君在松鹤久等了。” “大嫂,先等等——” 宫曦说完,回过头去看后面的马车。 原来后面有一行马车却并未跟着停下,而是缓缓朝前,国公府的人这才意识到这缀在后面的不是他们二姑奶奶的马车啊。 当头的马车在他们旁边处停下,马车里面的丫环打起帘子,走出来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 见到来人,宫大夫人小小惊呼,“澜昕?” 谢夫人?在此处见到谢夫人,林蔚然有些意外。 两人视线对上,遥遥相望了一眼,林蔚然冲她微笑颔首。 谢夫人亦然,但很快就收回视线,转看向宫大夫人,“嘉宁,今日入京匆忙,我就不多寒暄了,改日再行登门拜访吧。” 宫大夫人思及近日闹得沸反盈天的科举舞弊案,想必她是为了谢洲而来的吧,毕竟进士科的头名,说作罢就作罢了,凭谁都受不了。 “你自忙去,忙完了咱们仨有空再聚一聚。” 谢夫人点点头,然后重新坐回马车上,往谢氏在京的别院驶去。他们这样的世家,在京城都置有自己的宅子的。 谢家的马车走后,他们也进了府,一路上宫大夫人不由得问起了宫曦谢夫人的事,“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走到一块儿了?” 宫曦道,“我们自江南启程,经过豫州不久,在路上恰巧就遇上了澜昕一行人,都是进京,就一道儿走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怕是为了儿子谢洲才进京的吧。” “可不是吗?我们前两日在离京不远的驿站,得知了皇上竟然将今春京试的所有考生的成绩都作罢了,当时澜昕就承受不住......” 不提稍晚宫曦一家子进了松鹤院,母女相见,自是一番亲香。 另一边,谢夫人的马车内,有小丫环在感叹,“那便是国公府的奶奶和少奶奶们吗?真是气派。” 谢夫人恰好听到,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对于谢夫人的感慨与惋惜,即使林蔚然得知,也只会一笑而过。 谢夫人会惋惜,那是因为她离府之后,一步一步,将自己的路越走越好,越走越宽敞,而非如他们想象的沉寂了,泯然众人了。 如果她一蹶不振,变成了臭水沟里的臭虫,谢夫人会低头看她吗?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就是这个理儿,人只有越变越优秀,才能赢来他人的正视尊重赞赏。 谢夫人到京之后,南阳侯府林老夫人派人送了两三车的吃穿用度。 谢夫人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早日登门呢。 对于林昭然,谢夫人是不满的,当初得知林昭然未在太原府南阳侯府备嫁,而是随祖母来了京城一事,不满就已经存在了。 她决定来京,林昭然占了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听闻了此次京试出现科举舞弊一事。 谢夫人是再也无法在豫州陈郡呆着了。当即便动身日夜兼程前往京城。她只有谢洲这么一个儿子。等到了京郊,就听到了皇上下令取消了今春所有学子取得的京试成绩,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不过还好,儿子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选择埋头苦读为四月底的考核做准备。想到这场科举舞弊那么多考生被牵连了进去,对于重考,她又只剩下庆幸。她不敢想象如果谢洲也因此被耽搁个五年十年不能科举,最终怕是只能回到家族给人当幕僚师爷或者为家族经商这一途了。 谢夫人不知道,会出现科举舞弊这一劫,皆因她未来儿媳的搅和。如果知道,怕是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第109章 皇宫,一大早, 泰昌帝就脑壳疼, 原因无他,因为虢国大长公主进宫了。 老太太花白着头发, 精神抖擞着呢,揪着皇帝就是一顿训,“那萧与和, 该杀!好好的大高个儿郎不用, 你非要去侏儒堆里挑人?多少老臣都还在呢,你可不能寒了功臣们的心哪......” “皇姑姑, 朕瞧着萧凡提的科举改制这建议不错啊,如果真做好了, 朕也就不必受制于世家了。在此之前, 参加京试的考生都是察举制来的,朕要用的人才, 全由他们把控选来,没甚意思。” “他提的这个建议是好的, 但就是太揠苗助长了。咱们大梁还有多少百姓挣扎在温饱线上, 大力发展教育, 读书育人,国库支撑得起吗?” “你真要动世家,那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 不能如此明火执仗地跟世家干起来。”如今皇室与世家尚处在蜜月期, 偶有摩擦, 皇帝真没必要现在就大动干戈。 “而且真不用世家所出的人才,你能用谁?几乎无人可用。寒门之子,素质参差不齐,等你用的时候你会更闹心的。先皇在的时候,也提拔过一些寒门出身的能吏。但这些人,乍然握权,很难抵挡不满足自己的私欲。好家伙,还出来了一句千里当官只为财的俚语,世家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好歹底线还高一些。” “寒门子弟的私欲有时候比世家子弟还重。当然,我不否认寒门中也有意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扰之辈,但毕竟是少数。况且他能守住气节,那他的家人呢?” “总而言之,察举制还不到完全取消的时候,没个十年八年的,想让寒门通过科举起来,不现实。” 虢国大长公主一番话下来,泰昌帝只有默默聆听的份儿。 “你身边就没个人规劝于你?”虢国大长公主皱眉,如果没有,她就要考虑一下清君侧了! 泰昌帝连忙道,“有人劝过,说现在实施这个科举改制为时尚早。” “谁?” “是宫令箴,出身虞国公府。” “虞国公府历来忠心,此子可用。” ...... 泰昌帝好容易从他姑母的魔掌逃出,出来后与梁东海对视了一眼,宫爱卿说得对,还不是时候。 泰昌帝倒不曾怀疑他姑母的用心,虢国大长公主早年随先皇征战,是一个很有才略的女子,不论是在带兵的方面还是在治国的方面。他父皇就曾玩笑似地说过,如果虢国大长公主不是女儿身的话,这大梁的开国皇帝的椅子谁来坐还不一定呢。可见先皇对他这位皇姑姑的评价之高。 而且,他皇兄端圣太子意外逝世之后,他被立为太子。可他父皇也就是先帝已经精力不济,无力再教导于他,后将他交由虢国大长公主带。可以说虢国大长公主相当于他另一位父皇一般。 后来他登基之后,虢国大长公主居京城虢国大长公主府中,终身未嫁。这样一位长辈,还能有啥私心啊。而且随着他渐能把握朝堂,他这皇姑姑连皇宫都少进了。这回破例进宫,怕是这科举改制是真的不合时宜了。 长公主不知道,她口中该杀的人,此刻正被人套着麻袋胖揍。 这些人一边揍还一边骂: “你自己都还出身世家,皇上还没嫌咱们世家累赘,你倒是给皇上递刀子了。” “你倒会上屋抽梯,自己察举制出身不知道吗?自己晋身了,就将其他世家子弟的路给断了,你个白眼狼!” 一拳一脚的,萧凡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躺在地上连挡都不想挡了的时候,终于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行了,别揍了,出人命就不好了。” 萧凡忍住疼痛起身,将麻袋取下,倚着墙壁喘着气。 萧凡被揍的地方离谏议院很近,但离家却很远,身上的银子还被那群缺德的搜走了。 他身上的官服都破了,脸肿得跟猪头似的,他只想回谏议院拿一套备用的常服换上再作计议。 他在谏议院附近一再徘徊,确定不会遇到人之外,就往里快步走去。 不料他刚冲到大门就被人看见了,司谏王凌瞧这人一身赃污褴褛,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样子很是可疑,“喂,你是谁啊,这是谏议院,怎么乱闯呢?” 萧凡不说话,背对着那人推了推虚掩的门,门开了后,他脚刚踏进去手臂就被王凌拽住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不听的,这是谏议——” 等王凌看到萧凡那张肿得跟猪头似的脸时,吃惊得张大了嘴,“萧——萧谏议大人......” 萧凡扯了扯,挣脱他的钳制,“看够了吗?” 外面的动静让里面又出来了两人,那两人一见萧凡的模样,就惊呼,“萧谏议这是被人套麻袋揍了?” 宫令箴的脚步一顿。 “宫...宫谏议大人...” 王凌欲哭无泪,只觉得自己要完,他先是逮住了明显被人胖揍了一顿然后狼狈不已的右谏议大人,然后又好巧不巧地让宫谏议大人看到了这一幕。 他怎么那么嘴贱外加手贱呢,不叫住萧大人一切不都好了吗? 闻言,萧凡一僵,缓缓转身,果然看到宫令箴并他两位下属左右补阙一起,就站在他身后。 看到自己,对方问了一句,“还好吗?” 萧凡瞥了他一眼,又在转他的板指了。 “还行。” 萧凡摸了摸脸,已经肿起来了,微微一碰,都觉得疼人得紧,“我去一趟宣政殿。” 他决定不换衣服了,就这样去求见皇上,反正脸都丢了,也不在乎了! 看着他的背影,宫令箴的右手转动着左拇指上的板指。 宫令箴的两位下属左右补阙对视一眼,宫谏议大人又在转动他的板指了。 这板指绿莹莹的,套在拇指上甚是好看。 这板指是之前林蔚然整理库房时,发现一枚婴儿拳头一般大小的不知名的玉石。 这枚玉石好像是他一好友游历西南方时塞进节礼堆里送他的,那些东西都放库房了,如果不是小妻子整理出来,他都忘了有这东西了。 不过小妻子倒是蛮喜欢那枚玉石的,还特意画了图样子,找了京城最有名气的银楼匠人打了几位首饰。这枚板指据说就是选了玉石水头种色最好的部位取的, 除此之外,她还让人雕刻了一串佛头,并在皇觉寺供奉了好些日子,也是给他的。 那样一串佛头,他戴着也不显娘气。这些日子他都瞧见了好些人也戴上了这样的配置,不过或许是玉石的品种不同,看起来感觉都没他的好。 看着底下萧凡涕泪连连的惨样,泰昌帝头疼。他没想到那些世家会如此猖獗,萧凡好歹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说揍就揍了。 “皇上,你要给微臣主持公道啊.......他们这是藐视皇权!” “你先回去,此事朕会替你主持公道的,这些人太不像话了!怎能随意殴打朝中重臣呢,此歪风邪气不可长,一定要严惩!” 听泰昌帝这么一说,萧凡那个感动啊,皇上果然比以往更重视自己这个臣子了。 萧凡一脸感动地走了。 他走之后,泰昌帝长吁短叹,“这些人尽挑老实人欺负!” 梁东海暗暗回道,没办法,不挑老实人欺负,踏到铁板会被欺负回去的,就比如宫大人。 日前,天牢 狱卒头子站在方琰杨昶的跟前,“想清楚了吗?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说的话呆会就要上夹子了。” 方琰:“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们这是屈打成招。” “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我们京兆府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参与了科举舞弊的考生。林则然的京试名次飙升那么高,不可能是他的真实水平,只是他行事隐蔽,我们暂时没找到证据罢了。你们呢,就不要误人以及自误了,早点配合也不必废掉双手。”狱卒头子一个示意,就有人拿着夹板逼近杨昶。 “大人,我,我招——” 方琰脸色大变,“杨昶!” 杨昶避开了方琰的视线。 啪!方琰被甩了一鞭子,“多嘴多舌,妨碍公务!” 接着,狱卒头子取了纸笔让杨昶写证词划押。 杨昶取了笔,迟疑着。 “杨昶,不要签,你听到没有?!” 狱卒头子一个眼神,啪啪!方琰又被连甩了两鞭,但是他即使被鞭子抽打,还是没有停止劝阻,“你不能将则然牵连进来!” 狱卒头子大喝,“多嘴,给我打!用点力,没吃饭吗?” 喝斥完之后,他冲着杨昶道,“签吧!”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快步走来,凑近了狱卒头子一阵耳语。 狱卒头子听了一会,脸色大变,忍不住啐了一口,恨恨地道,“这林则然还真是好运。” 两日之后,他们被放出去。 走出牢房这一段路,方琰是忍着身体的剧痛自己走的,他受伤比杨昶重得多了。 杨昶想来扶他,方琰根本就不让他碰,也不搭理他。 杨昶跟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出声,“我知道你怪我意志不坚定,最后败在了酷刑之下。” “可方琰你知道吗?我也不想的,其他的刑罚我都能忍受,但这夹子一上,手指的经脉尽断,咱俩以后就没有前程可言了。” 涉及进来这么大的案子,以为保住双手就还有前程吗?方琰嗤笑,笑他的天真。 “而且你怎么知道林则然是不是和我们一样都看了押题卷子呢?那狱卒头子都说了,他京试名次飙升那么高,不可能是他的真实水平,只是他行事隐蔽,我们所有人都没发现罢了。” 方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上次你不也说了他进步很大么?有宫大人在没什么不可能的。” “当初在太原府时,你俩成绩并驾齐驱,府试时,你名次也比他高——”说白了,就是杨昶不相信他那第八的好成绩是凭他自己的能力考的。他们这些看了押题的,方琰考了第十二名,他考了第十五名。 方琰直接揭穿他,“你这是臆测,也是为自己的行为狡辩。任何的借口都不是你将同窗拖下水的理由,你这是在为你的卑劣行径找借口,只为你的良心好过一些。” “方琰,你相信我,我当时会屈服,也是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如果则然被牵扯进来,虞国公府不会无动于衷,他们一定会尽力救他的。他有宫大人那么一个厉害的妹夫,也不会有事的。”只要国公府使劲救人,那他们就能顺势划水。 “他有后台有人护着,那是他的事。” “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们借一下他的势又怎么样呢?” 方琰生气地道,“杨昶,我真的看错你了,人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还一个劲地为自己狡辩,不断地将犯错的责任推卸给别人,蒙蔽了良知。你这样,谁还敢将后背交给你?” “这事说白了就是你惹出来的,怎么可以再去牵连则然?杨昶,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方琰与杨昶出天牢,林则然作为好友,自然来接。 林则然见了他们,自是一番嘘寒问暖。 杨昶与林则然说着话,方琰抱胸冷眼旁观。 杨昶也觉得没意思得很,于是便辞了他们,自己在家里派来的侍从的护送下先行一步离开了。 当仅剩下林则然和方琰时,方琰也没提天牢的事,只道,“则然,以后少与杨昶来往吧,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 方琰叹息着。 林则然默默地点头,也没问具体的原因,因为他了解方琰,他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他既这样说了,怕是杨昶身上真的有很不妥之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方琰苦笑,五年无法科考,人生的规划全然被打乱了。 “我打算先回太原府。” “也好。”事情的经过他俱已知悉,方琰这次完全是无妄之灾。回家后先作休整,挺好的。 方琰看他,“一个月的复考你好好考,日后搞不好我还得投奔你呢。” 林则然只是笑笑。 科举改制一事,在各方力量的相互牵制消弥之下,声势并不如林昭然想象中那么浩大。 泰昌帝想着已经开了一道口子。科举改制,一时间也难出结果。况且世家根深叶茂,博弈的时间还很长,泰昌帝更为关心虞国公府那边的水稻生长状况。当得知两百亩地的水稻已经全部站住了,并长势喜人的时候,他不由得对那地的产量又更期待了一些。 世家这边呢,在出了一口气之后,又看到皇帝软和下来的态度,也有意和稀泥。 在双方的默许之下,大家都有意地将这一节揭过去。 林昭然的心空落落的,她一直在关注科举改制的进展,但情况与她预料的大相径庭。 与宫公箴改革科举时,得到千万寒门子弟的支持不同,他们这次提议的科举改制,就像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林昭然想不通,为何他们做的是同样的事,但所截获的成果不如预期? 她不知道,宫令箴推科举改革的时候,当时皇帝与世家门阀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双方剑拔弩张的。 以及大梁承平几十年,民智渐开,寒门子弟也迫切地想要争夺晋身的资源。 而如今皇帝与世家们的关系还很缓和,尚未到迫切需要改制的时候。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第110章 松鹤院 宫大夫人一路将人引至松鹤院,“再过两日就是寒食节了, 老太君之前还担心你们在路上耽搁了赶不上, 这下可算是放下了心。” 宫曦道,“不止你们担心, 我也担心,所以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明明当初算足够了时间的,哪知路上遇到的事挺多......” 说话间, 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松鹤院。 老太君宫曦母女俩人乍然相见, 忍不住拥抱着哭到了一起。 宫大夫人并林蔚然等人只能上前劝慰着,好容易才让她们将泪止住。 这一场相见, 老太君和宫曦三母子注定是主角,林蔚然和容韵等, 便是那敬末陪坐的。 两人心情皆不错, 坐在那儿也不嫌闷。 看着与老太君说话的宫曦,林蔚然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跑神了。 老太君一生共生了三子两女, 其中长女宫暶二子宫曄(字繁明)早逝,仅剩下宫大伯宫曜、宫三叔宫暉和如今的宫二姑宫曦了。全部都是明喻光明盛大的意思, 算了算他们的年纪, 林蔚然发现, 老太君当年几乎是每两年生一个孩子。 幼女宫曦原先是嫁在京城的,当年顾老丞相和老虞国公交情甚笃,所以宫曦嫁给了顾家嫡次子, 两家结为两姓之好。先皇去世后, 顾老丞相以年纪渐大为由致仕, 告老归乡,落叶归根,带着一家人回去了扬州府会稽郡。 这么多年来,因为交通不便,加上身上的担子颇重,一直也走不开身,所以并不常回京。 她与宫令箴算是急婚,宫曦这位姑姑接到喜讯,尽管很想回京一趟,但她身为主母,当时又是临近年关,无法成行,但却命人送来了厚礼。 老太君久不见女儿,拉着说了好久的话。 顾行之顾双两人端坐着,不时回答老太君的问话。可以看出家教使然,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挺好的。 母女二人好容易说累了,宫曦这才腾开手来和娘家新添的侄媳妇儿说说话。 宫曦含笑将林蔚然好好打量了一番,“我听沈澜提起过你。” 沈澜?林蔚然疑惑。 “瞧我,她的闺名你不知道是正常的,但如果提起她名下的吉祥炭铺,你就一定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一听吉祥炭铺,林蔚然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于是笑道,“二姑奶奶,我知道你说的沈夫人是谁了,当初她帮了我林家良多。” 宫曦也笑了,“你俩真是互捧,她还说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呢。” “沈夫人过誉了。” 林蔚然觉得挺有意思的,宫大夫人、宫曦、谢夫人、沈夫人,四人像是交情匪浅的样子,实在让人有些好奇她们年轻时的际遇,一定很有趣吧? 听她提起沈夫人,林蔚然当时还觉得奇怪呢。因为一直以来大家都是沈夫人沈夫人的叫着,她一直以为是随夫姓称呼的,一如周夫人杨太太等。但那次在南阳侯府,得知她的侄子沈朗也姓沈时,就有点懵了。 娘家侄子姓沈,夫家也是姓沈,那岂不是同姓通婚?这个年代同姓是不能通婚的。 这个疑问一直埋在她心里,后来来了京城才知道,沈夫人出自京城沈家,与如今扶风太守算是表妹,姑表亲。只是她身世坎坷,幼年时双亲在她父亲升迁去长安途中遇天灾人祸,导致双双殒命,留下她一介孤女又不容于家族,遂被沈老夫人带回认为养女,并保留原姓。 及至长大,沈老夫人舍不得她远嫁,即在祖籍太原府本家为她选了一门亲事嫁了过去。这才有了娘家夫家皆姓沈的缘故。 宫大夫人注意到顾双这丫头眼睛润润的,想必是困了,仍旧强撑着。不由得出声道,“老太君,二姑奶奶他们一路周车劳顿的,想必也是累了。我已经命人将二姑奶奶之前未出阁的院子收拾出来了,还有清辉阁,行之住那就不错,离衡儿的院子也挺近的。这回二姑奶奶应能住上一段时间,您母女俩想要亲近,也不急于一时。” 老太君这才乍然惊觉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是了是了,怪我,人老了想事情就不周全了,总是忘这忘那的。” 说完这句,她转过来对宫曦说道,“你嫂子提醒得对,你们先去歇一歇躺一躺。“ “女儿不累。” 老太君白了女儿一眼,“你不累,我那一对外孙外孙女不累吗?再说晚上还有家宴呢,到时也让行之和双儿见一见他们那些舅舅表哥们。” 宫曦这才从善如流,带着一双儿女歇息去了。 等男人们下了值回府,一家子人少不得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看着满屋子热热闹闹的的,再思及林蔚然容韵二人肚子里都怀着国公府的第四代,老太君很高兴。 这时男人们才知道容韵也怀孕了,家里一下子就有了两名孕妇。 宫大夫人也准备将管家的责任重新挑起来,她将养了一阵子,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 林蔚然对此是赞成的,她的孕期进入六个月,发觉有些精力不济,管着那些事已经感觉到疲惫了。 而容韵这一胎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才一个来月,竟然闻到鱼腥味就反胃,怕是个折腾人的。 她大伯娘能重新将国公府管起来,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顿家宴吃了很长时间才散,连菜肴都换过了两回。 今儿家人团聚,许是高兴,男人们都喝了点酒,家宴散了之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媳妇回房,没再去书房发奋。 林蔚然与宫令箴回到景铄院,两人轮流着洗漱。 林蔚然洗完,靠躺着,任何晴雪拿着干布巾给她擦头发。 她想起近日来关于科举改制的纷纷扰扰。 林蔚然有些无语,好好的科举改制,被他们弄成这样。 最开始,林蔚然得知科举改制竟不是宫令箴及他的人提出之时,也是吃了一惊的。毕竟那一晚之后,她发现即使没有她的提醒,她家这位就已经对此时的三师制科举的弊端洞若观火了。 而当时他告诉她,还未到时候。可才过多久,竟然就有人向皇帝提出了科举改制的建议。 她当时就想,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人思想与他们如此接近吗? 她仔细想过了,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三个可能,第一,真有这么一个大智大慧的人。第二,这里除非还有另一个如她一样的穿越者。第三,那就是林昭然了。 然后她再逐一进行排除。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能提出科举改制一策。那他一定像宫令箴一样,具备见微知著的能力,窥见了弊端。但这样的人,一定也能意识到改制的时机未到,又怎么可能将这事办得如此糟糕呢? 知道这事办好了,就是名垂青史的大功。拥有大智大慧的人,一般都具有非常人能比的忍耐力,怎么可能如此草率地对待科举改制这事? 所以第一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第二的可能性很小,不过也不能排除,所以可以待定,再看看再说。 而且看看现在从提议至今,科举改制实施起来,竟然一团乱糟糟的,没有取得任何一方势力的支持。除了皇帝,可现在看看,皇帝的支持力度也不是很大。 像是小孩子抢了大人的玩具,却又不得其法。 这也从侧面佐证了第一个可能性的不存在,这样的情况倒是和第三个可能性很像。 林蔚然可没有忘记那林昭然觉醒了两世记忆,并且她人已经来到了京城,不搅动一下风雨怕是不可能的。 但是呢,她是觉醒了两世的记忆没错,可重生并不会增长智商,只会让她凭借着两世的记忆先知先觉地抢占资源。 那么如果她的猜测成真,背后之人是林昭然的话,那她究竟抢了谁的政绩呢? 在林昭然的两世记忆中,这科举改制必定是取得极大成功的,否则她也不屑抢,谁是那个倒霉蛋呢? 林蔚然把玩着手帕无意识地思量着。 宫令箴从耳房出来后,另取了一条干布巾,接过晴雪的活,并让她出去了。 晴雪对此见惯不怪了,她是发现了,姑爷在房里很乐意接手小姐的事的,大大小小,喜欢亲近着小姐。 当林蔚然的视线触及宫令箴时,她一愣,不会吧?宫令箴会是那个被林昭然窃取了功劳和政绩的倒霉蛋吗? 但她想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了。在林昭然的两世记忆中,宫令箴都是极强强悍的存在,盗他的功劳政绩有什么不可以?反而还觉得保险吧? 林蔚然突然开口,“那萧凡是谁的人?” 宫令箴一愣,林蔚然极少关注朝堂之事的,这回怎么? “如果不出意料,应是竟陵王萧子琅的人。” 林蔚然一愣,林昭然怎么和一个异姓王搭上了? “都姓萧,他们是亲戚?” 她记得,竟陵王出自祖籍南兰陵萧氏,与兰陵萧氏两三百年前同出一脉。 后萧子琅的祖父萧雄兵跟着世、祖皇帝征战天下,因战功和让位被先帝封异姓王,正一品王爷,赐封地竟陵,享俸禄食邑,可世袭五世。 至此,萧雄兵的后代以竟陵萧氏自居。 “萧凡应该不是吧?”林蔚然觉得应该不是。 宫令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将世家及京中各要员的关系图谱背得不错,萧凡出自兰陵萧氏一族。” 提到这个,林蔚然是真觉得宫大夫人给的各世家及京中各要员的关系图谱很有用,否则她外出行走,不定什么时候就无意中得罪了一片人而不自知。 也是看了图谱,林蔚然才知道太原府真是世家扎堆,甚至连杨皇后都是出自弘农杨氏。太原杨氏,也是弘农杨氏的分支。 提到世家,林蔚然不得不感慨世家的庞大,朝中的大臣,百分之八十都是有来历的,或者出身世家,或者与世家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也难怪世家兴盛,连文世祖都是在老虞国公爷联合众多世家的拥戴下登基为帝的。 林蔚然替他觉得可惜,这次的科举改制,真可谓是虎头蛇尾,完全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科举改制的事,不会就这样,渐渐的没有声息了吧?”想起这个,林蔚然总是觉得不得劲。 “若无意外,基本就是这样了。” “你不打算管吗?” “你想让我管?”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怪可惜的。” 宫令箴给她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是啊,怪可惜的。” 林蔚然也不知道怎么说,根据她方才的推测,科举改制毕竟是朝堂之事,林昭然一深宅闺妇能够得知,必是此事影响甚大。也就是说,科举改制在林昭然的记忆里是成功了的,甚至取得过耀目的成就。 一想到那么好的施政政策到了林昭然手里就成了这样,林蔚然气就不打一处来。 打个比喻,将科举改制比作一颗树苗,林昭然趁宫令箴这园丁不备,从他的园子里将这株树苗给偷了过去,偏偏还没能力将它照料好,致使它都快夭折了。 偏偏林蔚然还知道,它要是做好了,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惠泽诸多寒门百姓。 你说呕不呕? 林蔚然喉咙痒痒的,最终只徒留一声叹息。 如果他出手,怕还能挽救一下。否则的话,恐怕这科举改制渐渐的随着时光的推移要被人遗忘的。因为后续没有人强而有力地支持它的话,连再提起的机会都不会再有,因为在大梁史上它就是一个失败品。 在她的印象之中,就没有失败的政策方针会被再次提及,并加以完善推进的可能。 “头发要干了,准备就寝吧,别想太多了,仔细肚子里的孩子随了你是个爱操心的命。” 林蔚然白了他一眼,“我这是爱思考,防止老年痴呆呢。” 宫令箴失笑,“你才多大,就要防老年痴呆了?” 林蔚然摸了摸头部的发根处,发现确实是干了,发尾处还有点润,不过这样子睡也可以了。 “宫大人,手艺不错,以后再接再厉!” “谢夫人夸奖,不知有没有奖励?”宫大人凑近了她低声问。 林蔚然睨了他一眼,“你要何奖励?” 宫大人上前揽着她的腰,携手上榻...... 后来宫大人一语中地。 林蔚然无数次后悔自己在孕期用脑过度,以致于儿子小小年纪就满肚子心眼儿,她觉得这都和她当初胎教不好有关。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111章 萧凡被揍一顿并没有完事,接下来的日子里, 他以及家人一直被弹劾, 大至纳妾为德行有亏,小至酒后言语失当为修身不严, 差点连三岁时穿开档裤有碍观瞻等小事都弹劾了。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直到泰昌帝真发了火,那些世家才消停了。 世家这边是暂时消停了, 但对于第二次考核一事, 许多考生都是消极应对的。 好好的一个科举改制,弄得怨声载道, 泰昌帝也很不是滋味。 因为科举改制一策是萧凡提出的,泰昌帝少不得要垂询萧凡有何良策能改善一下如今的局面。 可萧凡这阵子都被世家们整懵了, 加上那科举改制一策并不是他自己琢磨得来的, 他哪有什么良策能解决眼前的局面啊。 “宫爱卿,对于如今科举改制造成的局面, 你有何良策能改善一二吗?” 泰昌帝并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一般大臣都不会帮对手或者别的同僚描补他们的错失的,这也是他之前先问萧凡的原因。 宫令箴想起了小妻子谈起这个问题时那惋惜的小模样。 宫令箴不知道林蔚然当时是替他惋惜, 是心疼他被蒙在骨里, 并不知道他被林昭然偷走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他只以为小妻子会有那样的表情, 皆因科举改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还包含了林蔚然的,以为她为科举改制一策被萧凡他们弄得七零八落而惋惜。 犹豫了半晌, 他拿出了一张奏折呈上。 皇帝眼睛一亮, 忙让梁东海将之呈上来。 只见奏折上面写着:皇上可下旨说明, 将此次科举改制第一科拟为恩科,恩科会加大录取人数,此后三年才再次开科。 而作为科举改制后第一次开科,殿试的试题难度会是大梁史上最低,三年后再次科举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先前进士科与秀才科考了前十的考生,此次重考不糊卷,由皇帝亲自阅卷。 泰昌帝阅完之后,大喜,于是令人将之拟成皇榜,张贴于贡献大门左边。 然后接下来的局势果然如泰昌帝所料,捋顺了。 这些意见考虑了方方面面,将整个消极懈怠的局面都扭转了过来。 听到取士人数会比之前还要增加两成,考试的难度还会降低,并且三年后才能再次科举,而非每年一次了。 听到这些,考生们大多都愿意并且感到庆幸。 只是前面考得好的,比如谢洲之流,他们本来就考到了前十。重考于他们而言的风险很大,谁也不敢保证他们能拿到之前那么好的名次。 如果没有最后一条补充,那么这道标为科举改制的补充说明的圣旨,不过是牺牲极少数人的利益,成全了大多数人而已。 但有了最后一条的补充,这下皆大欢喜,之前进士科与秀才科前十的考生都有机会让皇上直接阅卷,这是多么难得的荣耀与机会啊,也是最真实的检验。 种种举措出来,消弥了考生们的不满情绪,考生们满意了,他们背后的家长世家们自然气就顺了,不再胡搅蛮缠。 听到考生们都回去埋头苦读了,而不像之前那样,流连于酒楼妓院。泰昌帝很高兴。 “看来这事不是不能成功,而是看由谁来做。” 泰昌帝回过味儿来了,如果这事还将由萧凡等人,仍旧是一团糟,但换了宫令箴,三言两语便将世家们的逆反情绪给捋顺了。 泰昌帝只当是宫令箴的几条建议扭转了他们对科举改制的抵触。 却没考虑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随着时间的发酵,这些世家们也渐渐接受了事实,毕竟皇帝金科玉令是不可更改的。 但是吧,这事还真不能再由萧凡等人来做,否则这些世家一样会继续不依不饶。一句话,就是不能让萧凡他们那起子人摘得果实。 泰昌帝将功劳归于宫令箴,也不算错。毕竟这些世家们就是打听到了这几条建议是宫令箴提出的,意见那是没了的,而且这几条意见话里话外都是替他们那些参考的考生们争取权益的,他们怎么会反对。更别提前面那些因为鬻买押题集,而深陷牢狱之灾的世家子弟们,还是他给捞出来的。 皇上张了这样一纸皇榜,他们也算得了梯子,顺势就下来了。 泰昌帝看着宫令箴,很满意他收拾烂摊子的能力,比萧凡强太多了。如果朝中能多一些如他一样忠心又能干的臣子,他这皇帝就轻松多了。 泰昌帝心中一动,暗下了一个决定,此时尚未到时间公布。 皇帝的这一决定让很多人都措手不及,不提大臣们的反应,林蔚然是懵了,而林昭然则是骇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泰昌帝的这一决定,相当于科举改制所有攫取的好处分润给了宫令箴,即相当于,她从宫令箴那里偷盗的政绩又以另一种方式又回到了他手中。 而他们白忙了一场,鱼没吃着,反倒惹了一身腥。 一时间,林昭然沮丧极了。 宫令箴如常一般掐着点回府。 可他刚踏进大门,旁边就蹿出来一人,“大少爷,您可回来了。” 文轻也被唬了一跳,一个箭步身体下意识就挡在宫令箴身前。 宫令箴定睛一看,认出这丫环是他们景铄院的,是个二等丫环?“怎么了这是?” “是这样的,大少奶奶在哭——” 闻言,宫令箴的脚步一窒,心一揪,他那小妻子他是知道的,很多人和事都不放在心上。能让她哭了,得是多严重的事啊。 “发生了什么事?”他抬腿就往景铄院而去,步子比平时快了几分。 那丫环吱吱唔唔的,文轻不耐,“主子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 那丫环心一横,“大少奶奶是因为想吃的东西吃不到才哭的。” 宫令箴的脚步微微一顿。 而文轻则是踉跄了一下,他看向那丫头,你这样败坏大少奶奶的名声,大少奶奶知道吗? 景铄院的人见到自家大少爷回来了,一个个如释重负。 “大少奶奶在哪里?” “在西侧间。” 一见到自己,小妻子就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腰呜呜地哭着。 宫令箴先是将她的腰揽住,然后回头一个眼神,丫环们吓得连忙将门给关上。 他这也是为了她好,以免她回过神来,发现一世英明扫地。 宫令箴抱着她坐在临窗大炕上,“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他这么一问,林蔚然更觉得委屈了,眼泪压根就止不住,“买不到的。” “那就让人买材料回来做。” 林蔚然扯着他的衣襟,“买啥啊,压根就没有卖。我想吃东坡肉、香爆肥肠、回锅肉、糖醋排骨,呜呜......” 她打小就是以猪肉为主食的,来了这里,富贵是富贵了,猪肉也吃不上了。 这里都是以羊肉为主,鸡鸭鹅次之,牛肉也别想,耕牛都是宝贵的。此时的猪肉都是没去势的猪肉,味道腥膻得很,完全没有后世猪肉的甘醇回味。 再一想各种猪肉制的风味制品如烟薰腊肉、川味腊肠等等都吃不到了,林蔚然忍不住悲从中来。 东坡肉、香爆肥肠、回锅肉、糖醋排骨......宫令箴只觉得脑门的青筋一抽一抽的,很好,这些菜他是一个也没听说过! “这些都是什么肉做的”听着就不像是羊肉做的菜。 “猪肉,嗝~”林蔚然打了一个泪嗝。 猪肉,那还不简单?宫令箴看向晴雪。 晴雪为难,“其实厨房都做了,可小姐说不是那个味儿。” 林蔚然小小声地说,“我想吃的是那种骟过的猪肉,那样的猪肉可好吃了。”之前还觉得多加一点料去掉腥膻味,但怀孕后,真的是一点腥膻味都不能忍。 宫令箴心中一动,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妻子是个有来历的人。 姚金炭的烧制方法,冬天暖房育青菜,新式育苗种地模式,食材方面花样百出的做法,以及她似乎对煤也有一定的了解。 做这些事时,她的神情太笃定了,仿佛在说,照着这些步骤来做一定会成功一样。 这些无一不说明了她定然是来个一个物资富饶的地方,可他翻遍了大梁国所有的地理县志,都没有这样一个地方。那么她究竟是来自世外桃源还是海外仙岛呢? 林蔚然马甲掉了犹不自知,还在掰着指头絮絮叨叨一些猪肉做的成名菜,真是一孕傻三年。 宫令箴哄着她,“乖,别哭了,你现在想吃骟过的猪怕是没有。不过我们今年可以养一些,年底你就能吃上了。” 许是哭久了,泪点也没了,林蔚然止住了泪,别说,她自己都松了口气。 林蔚然白了他一眼,“我早就命人养着了,现在只需要一个劁猪能手帮我骟猪。” “行行,我给你找人,行了吧?” 晴雪见她终于不哭了,连忙递上热帕子让她擦擦脸。 林蔚然将脸擦干净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眼泪说来就来了。”真的是突然间就满心的委屈,情绪说来就来,还是那种越哄越矫情的。 好丢脸啊,为了一口吃的,哭得稀里哗啦的。 宫令箴安慰她,“无事,周大夫也说了,孕妇的情绪不稳定。你这么久才这么一次,很正常了。” 林蔚然学医的,当然知道了。 “其实这不关我的事,是你儿子馋了。”林蔚然直接甩锅。 还是胚胎的宫小鞅:...... 宫令箴还能怎么样,只得无奈附和,“是,这不关你的事,是他太馋了,等他出来,我教训他。”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112章 宫大夫人与容韵过来景铄院看她。 二姑姑宫曦今儿带着一双儿女出门走亲戚作客去了,毕竟顾老丞相在京也挺多门生故旧的, 她回来了走动一下是必须的。 “有啥想吃的, 尽管让人去买去做,哪能为了一点吃食就哭鼻子啊。” 宫大夫人有点好气又好笑, 不过她也是过来人,知道孕期的妇人情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被取笑了,林蔚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没办法, 当时情绪来的时候, 她根本控制不住。 容韵也好奇地看向她,在她的印象里, 她这大嫂可能干了,怎么都不像会为了一顿吃的哭鼻子的人。 林蔚然看懂了她的眼神,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觉得这事很不可思议?再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容韵捧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就是一抖,不至于吧?她应该不会像大嫂一样为了一顿吃的哭鼻子的......吧? 宫大夫人这次过来, 看林蔚然是其一,再者就是商量一下寒食节一事。 寒食节:在夏历冬至后一百零五日, 清明节前一二日。是日初为节时, 禁烟火, 只吃冷食。寒食节前后绵延两千余年,曾被称为中国民间第一大祭日。寒食所代表的人们对忠诚、廉洁、政治清明的赞许,却是千年如一的。 在后世几乎都不过了, 在大梁却是年后继立春、元宵、惊蛰龙抬头后, 一个大节日。 寒食节并清明节, 朝中竟然放假七日,几乎能与春节媲美了。莫怪乎大家如此重视。 “今年的寒食节,咱们弄一顿豆腐宴怎么样啊?”宫大夫人兴味盎然的提议。 这么些年,过寒食节都是吃一些糕饼点心,都腻了。 林蔚然嫁进来时,只带来了豆浆、豆腐脑儿及水豆腐和炸豆腐的做法。 这些做法教给了国公府的厨房。林东是国公府的厨子,甚至是三大厨子之一。 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林蔚然只教了那几种豆制品做法,后来林东自己摸索出来了卤豆腐、豆腐干等等做法。甚至酸浆都被他做出来了,替代了原来的石膏,成为天然的豆腐凝固剂,做出来的豆腐更加美味。 还有豆腐脑儿上的浇头,也是他摸索出来的,甜口的咸口的,很是美味。 老太君特别喜欢咸口的豆腐花儿。 林东研究这黄豆制品真是入了迷一样,后来不知道打哪听来林蔚然打算开一家百味豆腐斋,立即求到她跟前,说愿意放弃国公府主厨的身份,然后到豆腐斋去帮忙。 也是多亏了林东,将豆腐制品弄出来那么多的花样儿,宫大夫人才敢说办一次豆腐宴。 “咱们家的豆腐,前些日子我给相熟的人家都送了一些,他们吃了都觉得美味得很。有几家夫人递了话来,想与我们国公府一起过寒食节。你们觉得怎么样?” 寒食节连着清明,都少不得郊外踏青,所以不会拘于一室一户各过各的。三五户人家凑在一起,在郊外过节也算常态。 林蔚然道,“大伯娘,我觉得可以,人多热闹,但也不要太多了。” 紧跟着容韵也说,“儿媳也是这个意思,挑个两三家人一起最好。多了不要,麻烦事儿的人家也不要。” “这事你们没意见,我就去安排,对了,咱们这次寒食节踏青的地点就定在小房山。” 小房山啊,那里景致不错。 “大伯娘,寒食节的时候是不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喝凉水啊?” 林蔚然突然想起这点,这时的人可没什么人给普及卫生知识,不知道水里有很多细菌,需要将水烧开来喝才不会闹肚子。虽说这时候的生态比后世好很多,但水里还是有细菌的。 “差不多吧,不是井水就是从河里打上来的水。” “寒食节过后,会不会有很多人拉肚子什么的啊。” 毕竟连着两天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东西,想想就难受,年轻人也就罢了,老年人呢? 宫大夫人想了想,“好像每年寒食节过后,倒是有不少人生病的,医馆都忙不过来了。” “这水里有一些咱们肉眼看不到的的病毒和虫子,人喝了生水,怕是要闹肚子的。” “是这样吗?” 容韵若有所思,这是她大嫂第二次提到这世界有他们肉眼都看不到的一些病毒和虫子了,第一次是她大嫂要求她给种子配制药水杀毒的时候。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他们肉眼看不到的病毒和虫子的存在?一想到这,容韵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容韵道,“如果这是真的,我们需要将这事广而告知才好。”否则百姓们无缘无故地生病,太冤了。要知道生一次病,严重点的几乎要掏空家里的积蓄。 “大伯娘,我们是不是到了搭棚子施粥的时候了?”林蔚然问。 她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每逢节庆以及天灾之时,大户人家都会搭棚子恤贫,或施粥或发放一些蔽体的旧衣。 寒食节施粥,已成了大户人家约定俗成的惯例了。毕竟这个时节,老百姓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差不多明天就开始了。” “大伯娘,不然这样,咱们索性好人做到底。施粥之余将周大夫请来,烧一些普通人吃了能强身健体的草药茶水,分给穷苦百姓。顺便借周大夫之口,告诉老百姓们,喝生水容易生病,让他们勿喝生水,尽量喝烧开过的水。 豆腐脑儿也准备一些,针对脾胃虚弱的老人与孩子,给上一碗,花不了几个钱。” 宫大夫人笑骂,“你呀,尽给大伯娘我找事儿,你这样,周大夫要忙不过来了。这事还要往里搭进去豆腐脑儿,我可是知道你的,今年让府下不少庄子种黄豆,你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这黄豆的好处吧?” 林蔚然笑,倒也不是,黄豆的普及她不愁,上行下效,只要上面的贵族接受了追捧了风靡了,下面的人自然会跟风。 这真是好事一件,宫大夫人想了想,“这事容我想想。” 林蔚然这一哭不仅宫大夫人知道了,甚至连老太君都惊动了。没办法,她这情绪来得太突然,毕竟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后来得知竟是为吃闹的,也是哭笑不得。 老太君忙吩咐几个大小厨房多弄一些新吃食新花样,别亏了府中两名孕妇的嘴。然后又将派去照顾林蔚然的高嬷嬷召回来,让她不要太严格限制孕妇的饮食了。 老太君当初将高嬷嬷派过去,一来是想镇一镇隐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二来是考虑到林蔚然年纪轻,又是头胎,孕期很多事情怕她不懂胡来。在孕期中其中要注意的一项就是饮食,老太君担忧她妊娠反应过后管不住嘴,致使胎儿过大,生产艰难。 这会将高嬷嬷召回来,也是敲打她,免得她仗着是自己派去的,对林蔚然处处指手划脚,在饮食方面管控得过于严厉,甚至是苛刻, 高嬷嬷觉得自己有点冤,大少奶奶就不是一个会受下人辖制的性子,她去了景铄院,也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很多事都插不上手说不上话好不好。 罢了,主子敲打还有啥可说的。她也再一次意识到大少奶奶在国公府的份量不轻。 司膳署 司膳令李槐广长吁短叹,他这司膳令不好当啊。 好容易过了难捱的青黄不接的立春那段日子,有了虞国公府的帮忙,那段时间坚持送来水灵灵的青菜,他还得了不少赏。 转眼就到了每年一度的寒食节,又到了让他薅秃头的时候, 他最近翻看了近几年寒食节准备的吃食,觉得他好不容易长出一些头发,眼见着又要不保了。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去年准备了什么,今年又该准备什么。 太后都年逾七十了,什么没吃过啊。而且太后年纪大了,脾胃弱,每年寒食节过后必然要病上一场。 太医曾委婉地说过,太后年纪大了脾胃弱,生冷之物最好不要多吃。 偏偏太后侍神之意甚诚,每年的寒食节,必一丝不苟地遵循着礼节。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他能怎么办? 不用想,这次太后要是病倒,他准得吃挂落。 一时间,李槐广觉得自己好命苦。 李槐广周身弥漫着低声压,司膳署的人都不敢靠近。 这时,一道声音远远传来,“师傅,好东西,宫大人又送来了好东西。” 咦,这是他徒弟常平的声音?他说啥子,宫大人? 李槐广眼睛一亮,想到前段时间青黄不接的时候,宫大人还能弄来青菜,他对常平手中的东西充满了期待。 常平提着好大一个食盒,李槐广也不等他慢吞吞地移动过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他跟前。 李槐广嗅觉很灵,刚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与众不同的食物馨香。 “快将食盒放下,让师傅我瞧瞧是啥好东西。” 李槐广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放着一大瓷缸,旁边还放了四个小缸。 “宫大人有没有说这些食物怎么称呼?” “他的随从文轻交待我了,说四个小缸里面分别放着四样东西。其中一个装了水豆腐,另一个装了炸豆腐,另外两个小缸,其中一个放了白糖蜂蜜水,另一个则是咸口豆腐脑的浇头。” 每只缸的盖子都被揭开,李槐广眼睛一下子就落在最中间也是最大的那口瓷缸上,“这白白的,动一下还一颤一颤的,是啥玩意?” “师傅,听宫大人说,这叫豆腐脑儿,好像有甜口和咸口之别。” 这名有点惊悚,李槐广心想,不过卖相不错。 常安舔了舔嘴,闻着这香气,饿了。 “师傅,这玩意一看就好吃,咱们尝一尝吧?” 他们司膳署有尝菜的权力,而且这么一大缸,皇上和太后也吃不完。 “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毒呢,他们得试一试不是?”说完,他嘿嘿直笑。 不料被却他师傅给了后脑勺一巴掌,“呸,宫大人送的,怎么可能有毒。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咱们尝一尝。” 李槐广小心地装了两碗,一碗倒了白糖蜂蜜水,另一碗则倒了些浇头。 两人吃第一口时,眼睛就亮了,末了,还相互换着吃。 “这豆腐脑儿果然美味无比。” 他们看着瓷缸,虽然很想再吃,他们是有一点品菜的权力,却不足以任由自己放纵口腹之欲。于是恋恋不舍地给瓷缸盖上盖子。 “宫大人厉害,这样的美食都被他寻摸到了。” 李槐广看着食盒里的豆腐制品们,突然间灵光一闪,有了,今年寒食节的主品美食有了。 “嗷,以后宫大人就是我爹!”李槐广忍不住嚎了那么一嗓子。当然,在此之前,还得瞧瞧皇上及太后对这些豆腐的看法。 常安目瞪口呆,宫大人才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因为有事,宫令箴来得比往常早了一刻钟,所以这只食盒的东西送来时,皇上的早膳还没送走。 “皇上叫早膳了没?”李槐广逮着一个人问。 “已经传了,厨房在忙了,估计快好了吧?” “皇上有没有特意点的早点?” “这倒没有。” “厨房都做了什么?” “八宝果羹、酿山药.......” “将鸡丝汤面撤下,换上这道豆腐脑儿!” 另外,李槐广让厨房的御厨们搭配着将宫令箴送来的水豆腐和炸豆腐等炒了,一并送上了桌。 谏议院门前,文轻将一只大大的食盒交给常安,顺□□待着一些事儿,准备赶紧交待清楚将人打发走,他还要陪主子前往宣政殿哪。 宫令箴转着手中的指板,想起小妻子想吃骟过的猪肉时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腿一抬,就转了方向。 文轻连忙唤道,“主子,宣政殿往这边走的。” “去蚕室。” 蚕室 对于宫令箴的到来,净身官是吃惊又吃惊的,“宫大人,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给我叫两个好手。” 净身官一抖,他们这里的好手,就是那方面的好手,“您这是要?”干啥子咧。 “请他们帮个忙。” “什么忙啊?” 他们这些净身官啥也不会,就只会一门给人净身的手艺。宫大人来蚕室找他们这些净身官帮忙,不行,他要想歪了。 宫大人看着他,吐出了两个字,“劁猪。” “劁......劁猪” “嗯。” 好一会,净身官才回过神来,“宫大人,我让张扬去,他就是屠夫出身,一定能干好这活计。” 他们蚕室只有在先新宫人入宫时,才是最忙碌的时候,平时倒是清闲得很。这会宫令箴要借人,倒也好说。 文轻丢给净身官一个荷包,让他赶紧安排人。 等林蔚然得知宫令箴竟然去蚕室找了两位净身官送到庄子上给她劁猪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好嘛,这些猪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去势时都用上国家最顶级的手艺最好的净身官了。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113章 “这是什么?” 泰昌帝一坐下,一眼就被青花瓷缸里的豆腐脑儿给吸引了, 白白的如同奶、子一样, 一看就好吃。再一殷,哟, 今儿有几道没见过的菜肴呢。 梁东海道,“是司膳署新上的新鲜吃食,叫豆腐脑儿, 好像有两种吃法, 奴才都给您备上?” “准了!” 梁东海咸口和甜口的各调了一碗。 两种口味的,泰昌帝各吃了一大碗儿。吃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他也知道这吃食就混个水饱,还是得吃一些其他的才能饱肚。 不过, 这玩意儿估摸着太后和皇后她们会喜欢。 “太后和皇后那边都有了吗?” “有了, 不过这量也就只够供应您和太后皇后娘娘三位主子了。”梁东海知道泰昌帝的脾性的,所以早就问清楚司膳署那边是怎么安排这豆腐脑儿的了。 “哦, 我还以为这是司膳署那边琢磨出来的新吃食呢。”看这老货的表情就知道里面还有文章。 梁东海屁颠颠地道,“哪能啊, 司膳署那群朽木脑袋, 干啥啥不行, 连吃都不会做!这豆腐脑儿啊,是宫大人觐上的。” 有了上次宫令箴进贡青菜的经验,泰昌帝这回倒不是很意外, “宫爱卿真如同我的左臂右膀也。” “皇上, 您再试试这几道菜, 也是宫大人一并进贡上来的。”梁东海指着那几道新鲜菜肴道。 “哦?”泰昌帝都试了,特别鱼头豆腐汤和炸豆腐,极得他的心。豆干炒肉丝也不错。 梁东海见皇上吃得满意,决定帮李槐广那老货探一探皇上的态度,“皇上,这不是快到寒食节了吗?李槐广想问问您,今年寒食节的主食用这些豆腐制品来担当如何?” “倒也不错。” “这豆腐既是他送来的,那他人应该到宫里了,怎么还没见到他人?” 泰昌帝的话刚落,恰巧此时宫令箴到了。 泰昌帝看了他一眼,“从谏议院到宣政殿你走了两刻钟?” “臣去了一趟蚕室。” 泰昌帝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连梁东海都纳罕地偷瞄了他几眼。 宫令箴没继续往下说,泰昌帝倒是忍不住好奇了,“你去那地方做甚?” “借两人来用一用。” 去蚕室借人来用?这答案更加出乎泰昌帝的意料。 沉默了半晌,泰昌帝语重心长地说道,“令箴啊,私自阉割男丁是犯法的。你要使唤太监直接和朕说,朕赏你几个就算了。” 宫令箴有些无语地看向泰昌帝,“臣借净身官不是为了给人去势,而是为了骟猪。国公府下有一庄子,养了两百头猪,已经三个月大了,该到了给他们去势的时候了。” 噗,皇帝也喷了,“哈哈哈,你借了两个净身官就为了给两百头猪去势?那两百头猪何其荣幸.......” 宫令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况且他小妻子也说了,骟过的猪肉好吃,想吃,那就找人骟啊,多简单的事。 等泰昌帝笑够了,又好奇了,“你为何要给那些猪去势?”那些猪怎么得罪你了? “臣听说去势后的猪长出来的肉不腥膻。” 原来是为了吃猪肉啊,“行吧,等那两百头猪能出栏时,你给司膳署送一头,朕也要尝一尝这经过净身官独门手艺阉割的猪,看看这猪肉味是不是不一样。” 笑闹过这一回之后,泰昌帝随即问起他送豆腐脑儿的缘故,可见心里还在惦记着这事。 宫令箴回道,无他,只是国公府今年寒食节的主食都换成了豆腐制品,想送些进宫让皇上和太后等人尝尝鲜。 泰昌帝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个信息,这些玩意儿是某一种豆制的。 “这些是哪种豆制成的?”泰昌帝好奇了。 “黄豆。” 黄豆炖羊肉,他是吃过的,炖的时间久了,那黄豆很是软棉,但味道尚可,泰昌帝想不到它能制作出那么多美味的豆腐制品出来。 要知道这黄豆,也就穷苦百姓会当粮食焖煮来吃,贵族都是不怎么吃的,都是拿来喂马的。 “朕记得这黄豆是不是产量还挺高的?” “产量尚可,主要是不挑地,山地坡地泥沙地都能种。” 闻言,泰昌帝若有所思。 “对了,臣还有一件事需要向皇上禀报一声。” “何事?” “是这样的,臣家里老太君等女眷想于寒食节前一日搭棚子恤贫。” 搭棚子恤贫?泰昌帝神色一正,“京城里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吗?” 穷苦的老百姓还是很多的,特别是这个时节,粮食刚种下,吃不饱是很正常的。 “皇上,是这样的......” 宫令箴随即将他们国公府的打算,即施粥送药给豆腐脑儿三套善行搭配进行的计划说了,并且还说了吃生水的危害。 泰昌帝想了想,“先说生水这事,如果确有此事的话,朕会让太医院向民众普及。” “内子想开一家百味豆腐斋,让更多人都有机会品尝到像豆腐脑儿,炸豆腐等等的美食。” 泰昌帝其实挺乐意宫令箴说这些生活中的琐碎之事的,从这些琐碎小事中,他能感受到一些市井的烟火气,也能窥见一丝在他治理下一些市井老百姓的生活。 买卖买卖,等市集上有了大量的买家。黄豆作为豆腐制品的主原料,需求量必定是剧增的。黄豆价格必涨,黄豆的收益好了,那么就会有更多的老百姓愿意种植黄豆。 如此一来,在改善民生方面,他们就往前走了一小步。 泰昌帝默默地看着宫令箴,“这次的你们府上恤贫,好好干,不行的话,朕让少府那边拔一笔银子补贴于你们。” “谢皇上体恤,臣便却之不恭啦。” 皇上参与进来也好,不然这个时候搭棚子恤贫,且做的还不是面子工程,总会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他哪有那个功夫和他们瞎掰扯啊。 如此不贪功,泰昌帝忍不住拍拍宫令箴的肩膀,“你们虞国公府都是好样的,和那些躺在祖先功劳薄上醉生梦死的世家不一样。和朕一起吧,为了咱们大梁的百姓们能吃饱穿暖砥砺前行。” 连梁东海都不得不感叹,宫大人待皇上之心甚诚。 瞧瞧,从过年到现在,宫大人都立了多少功了。先是皇上茶饭不思的时候进贡上来的青菜,后来帮忙收拾科举改制的烂摊子,现在又送来了一批豆腐制品解决了寒食节饮食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些豆腐制品作的寒食能让太后娘娘吃了后不生病,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对了,还有稻谷的新式增产种植方式。加上去年年尾那一段也是,皇上说派出去他就出去了,只为了寻找张国师推算出来的不一定能寻到的宝物。 瞧瞧,这一件件一桩桩的这都积压了多少功劳了。这些皇上心里恐怕都记着哪。 那九位上卿大人最好别犯大错,否则的话,屁股下的位子怕是不保咯。 京城外两百里地,绿水青山,庄户林立。 虞国公府在此地一南一北置了两个大庄子。这两个大庄子的庄头分别姓木和姓徐,这些庄头都是国公府的世仆家生子,忠心不容置喙。 这一日,他们例行地按时间给主家国公府送一些庄户的产出。 两位庄头一起结伴而行。 路上徐庄头不由得感叹,“果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打大少奶奶嫁进国公府,掌权之后,咱们这庄子不像以前那样,随意的养什么种什么了。” 这些庄头并不知道,他们大少奶奶是查了帐册,得知了往年他们进上的作物,然后又了解了每个庄子的地貌之后,经过了一番综合考量,才决定让他们加大某些作物的种植。 他们也不知道,这在他们大少奶奶那里叫计划经济。 木庄头道,“别叹气了,咱们只是被要求梯田地全种上黄豆而已。你可知羊宝庄被要求今年要多养猪,最少要养两百头猪。” 徐庄头闻言大吃一惊,“养那么多?可贵人们都不吃猪肉的呀。” “可不是吗?但上头下令了,有什么办法。” “羊宝庄可是产羊大庄子,每年每月供给国公府的羊都是出自羊宝庄,这下多养了两百头猪,怕是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能咋滴,少养点羊呗。就如咱们,多种点黄豆,就少种点麦藜。” 说完,两人都摇头叹息,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还是不好了。 而备受他们惦记的羊宝庄,此时正热闹着。 文轻亲自领了两位净身官来到羊宝庄,汪庄头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一群两三个月大的猪仔遭了殃,张扬净身官,屠户出身,下刀快狠准,连带着旁观的男人们都下意识地捂着□□。 两百头猪仔受刑时此起彼伏的叫声,持续了两个时辰有余,还传得老远老远。 在两位净身官动手时间里,文轻将汪庄头叫过来,将大少奶奶对于养猪的意见交待了下去。 那一日,在百花山下那片地头上,他文轻是亲耳听到大少奶奶和皇上的对话的,他们大少奶奶可是得过神仙指点过的人,会种植养殖并不稀奇。所以对于她的要求,他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的。 等张净身官弄完,文轻递上一个荷包,是请他帮忙的酬劳。 张净身官接过之后,咧嘴一笑,“文老弟,这活计我喜欢,以后宫大人若还需要人劁猪,你直接到蚕室找我呀。” 文轻心有戚戚,这张净身官骟了一百多头猪还意犹未尽的。要知道这两百头猪,大半都是张杨动手的,另一名净身官几乎不怎么动手。这人简直骟猪狂魔,也不知道他在蚕室时是不是也这么疯狂? “文老弟,这玩意儿你们要不要?”张杨问的是那一小堆从两百只猪仔体内骟出来的玩意儿。 文轻一个劲地摇头。 “我劝你拿点,这玩意温肾壮阳,大补。”张净身官笑得暧昧。 文轻:....... 张净身官又道,“再者,你不需要,或许宫大人需要呢?” 文轻坚定地摇头,“不,宫大人也不需要!” 被人怀疑需要猪那啥来温肾壮阳的宫大人下值了。 林蔚然命人打了热水进屋,亲自给他拧了一条布巾让他擦脸。 “那个,你今天去了蚕室?” “嗯。” 林蔚然突然不忍心告诉他,其实给猪去势之活,屠户也能干,不必去蚕室找净身官的。 宫大人有时候某些脑回路还蛮直男的,恐怕他根本不知道屠户也能给猪去势,在他的想法里,这猪和人应该是差不多的? 林蔚然自暴自弃地想,罢了,他们家的猪就用净身官来去势了,咋滴?搞不好以后还能是个卖点呢。 谁有意见就和宫大人提去,如果不敢提,那有意见也给她憋着。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114章 京城南,国公府粥棚 别的世家施粥的棚子早就空荡荡了, 粥一施完, 他们就相当于完成任务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而国公府不一样, 这次搭棚子施药施粥,恤贫对象很严苛,只针对五旬以上的老人以及七岁以下的幼童。并且全程检验户籍, 防止重复领受。 稀粥是人人有份, 药汤也是,只有豆腐脑儿, 须得经过周大夫诊断,身体极其虚弱的老人或孩子, 方能领上一碗。 国公府如此三管齐下, 效果惊人。 最先喝了粥喝了药汤以及吃了豆腐脑儿的人,惊喜地发现他们虚软的手脚有力气多了。 “老陈, 你有没有觉得浑身有力气多了?” “我只觉得肚子暖暖的,很舒服, 这就是吃饱的感觉啊。” 周大夫发现对脾胃体虚的老人孩子来说, 这豆腐脑儿养人, 比米粥养人。 如果林蔚然在此,一定不会感到意外,因为大多数贫困的老百姓都伴随着贫血低血糖等症。一碗加了饴糖蜂蜜水的甜口豆腐脑儿极易克化, 能迅速地补充他们身体所需的糖份, 让他们从虚弱的状态中得到恢复。 一时间, 自觉吃了国公府贵重物什的穷苦百姓们都对国公府感恩戴德,心里感激不已。 只一点,国公府规定了,来到粥棚的贫苦老百姓,不拘领到一碗药汤还是稀粥还是豆腐脑儿,都只能就地吃完,不能端走。 但还是有人无视规定,想将领到的食物带走。 这事恰巧让文轻看到了,于是他上前将人拦下,“抱歉,这位大娘,您和您孙女领到的食物只能在在这吃掉,不能拿回家。” 大娘一脸为难,“大人,我求求你了,让我将这食物带走吧?” 她那孙女也是端着一碗豆腐脑儿紧紧挨着她。 “抱歉,食物就地解决,不得带离此处,是我们国公府这次施药施粥的规定。” “大人,求求你了,家里还有老人等着这些食物救命的。况且你们这食物分给了我们,就别管我们怎么处置了吧?” “这位大娘,你不要让我们为难。从你给出的户籍文书来看,你们家的人除了你俩,其余人都是十三岁到四十四岁之间,哪里还有老人。” 大娘喃喃,“我说错了,是有孩子等着我们领回去的食物救命。” 这时,蹿出来一个长相猥琐的瘦弱男人,他将文轻等人挤开,“我说你们国公府是怎么回事,食物分了下去还管别人怎么吃吗?” 说话间,他一把抢过老大娘手中的碗,仰着头就要将那碗香甜的豆腐脑往嘴里倒。 砰!一枚石子打在他的碗上,碗破了,原先装在碗里的豆腐脑全部都撒到了地上。 那男人脸色难看极了。“行,不让我吃是吧?那都别吃了!”说着,他一把夺过他侄女手中的那碗豆腐脑给夺过来,一把砸在地上。 那小女娃显然被吓着了,开始哇哇大哭。 “混账!”文轻脸色一变。 “作孽啊。”看着散在地上的吃食,大娘老泪纵横。 “来人,给我揍!让他糟蹋食物!”文轻一挥手,就上来两名护卫。 国公府这次出动了不少家丁护卫,就是防这些泼皮无赖。 国公府的侍卫上前将陆老三拎到一旁教训了一顿,专挑他身上有肉的地方揍,不会揍出伤来,却会疼痛好几日。 老大娘在一旁求他们别揍了。 旁边的人顿时议论开来,大家都是南边这一片儿的人,谁还不认识谁啊。 “这不是陆老三吗?” “这就是个泼皮无赖,一个大男人,成天游手好闲的。哪回大户施粥,陆老婆子出来得了食物不是端回去紧着他吃了的?” “要我说,施粥就该像虞国公府这样子才行,不然好些老弱妇孺讨来的粥都不是进自己的肚子。”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老头老婆子,要不是这回国公府明确规定了,咱们哪舍得只管自己啊,少不得拿回去给孩子吃上一口。”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老人们都心有戚戚焉。 陆老三挨揍这一幕恰巧被微服出宫的泰昌帝见着了。 文轻连忙上前将眼睛之事解释清楚。 泰昌帝眼一眯,这样的人该打! 陆老三这样的人,教训过了就罢了,国公府也不会和他死磕。 等将人揍了一顿,陆老三也讨饶了之后,文轻便让护卫们住了手。得了自由,陆老三连滚带爬地跑了,连老娘侄女都没看一眼。 棚子里,施粥施药还在继续。 “大人,这碗白白嫩嫩的东西叫什么?” 一位花白了头发满脸沟壑皮褶子的老人手颤巍巍地端着一只豁了口子的粗碗,碗里的豆腐脑儿已经吃掉了一些。她来到文轻跟前,嘴巴里的牙齿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老人家,这叫豆腐脑儿,还往里面浇了饴糖蜂蜜水的,对老人孩子最好不过了。” “豆腐脑儿~豆腐脑儿~这是我这一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啊,等我死了也能瞑目了,呜呜呜——”一时间,老人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的话惹来了在场的不少人的共鸣,“是啊,大人,我们活了这一辈子了,种了一辈子的地,白面精米全都舍不得吃一口。没想到临到老了,在国公府的施舍下,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又香又软呼的豆腐脑儿。这吃食一定很精贵吧?难为国公府舍得分给我们这些老人孩子吃上一碗。” “不不,这次国公府恤贫,皇上特意从私库里拔了一笔银子,你们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是皇上拿银买的,这都是皇上惦记着你们哪。” 这些穷苦的老百姓们一听这话不得了,当即朝西边跪下磕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这一幕,泰昌帝心情沉重,民生多艰,在京城的百姓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其他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们的生活会多苦。 恰好林昭然的马车经过此处将这些从头到尾看进眼里,一时间脸色很是难看。不拘是大事还是小事,虞国公府的人似乎都能做好,人与人之间真的有那么大的差距吗?她不禁扪心自问。 此时,萧子琅恶意满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看到了吗?这便是虞国公府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宫令箴他简在帝心,泰昌帝对他对虞国公府极其信重。林蔚然嫁进了这样的门庭,怕是要一世富贵了。” 林昭然被刺得心一痛,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不用拿话激我,如果林蔚然一世富贵,我固然意难平,但你觉得你好受吗?”别人不知道他,她还不知道吗? 果然,萧子琅也被她的话扎了一下,忍不住冷冷一哼! 虞国公府,松鹤院 林蔚然在请安之时,告知老太君,她前些日子吩咐国公府针线房做的几套新衣好了,她已命人取了来,一会各院的主子们直接将其领回去便是。 林蔚然一声令下,捧着衣裳的丫环们鱼贯而入,一套套新衣,叠放在精致的竹篮子里,按照标记放到各位主子旁边的桌子上。 老太君看了一眼,笑道,“好鲜嫩的颜色,正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媳妇子春日穿。” “是呢,孙媳妇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这料子挑了两种,一种是适合年轻小姑娘和小媳妇穿的,用的是飘逸素色淡雅的料子:另一种则是适合老太君大伯母这样的长辈们穿的,选用的是坠感手感质感都好的绸缎。咱们国公府针线房的姑姑们手艺好,这一套套裙子都做得精美极了。” “大表嫂,也有我的吗?”顾双好奇地问。 林蔚然看了过来,“有呢,前几天不是让人给你量尺寸了?就是给你做裙子要的。” 顾双脸微微一红,福了福身,“谢谢大表嫂。” 这次的春衫看着是真不错,宫曦好奇地翻了一下手边的裙子,这是给她做的呢。 “这裙子的裙腰不是束于腰上的?”看着也不像高腰襦裙。 林蔚然道,“对,这叫齐胸襦裙,裙腰系于腋下。” 她也是才发现,大梁竟然还没有齐胸襦裙。不免让人觉得遗憾。在她看来,齐胸襦裙的美,是一种性感的美,妩媚的美,温婉迷人,绝对会惊艳众人的眼球的。 啊?裙腰系于腋下,那裙腰岂不是束在胸口上了?好羞啊。众人心想。 老太君笑道,“这是新式的裙子?” “是啊,不过老太君那套,孙媳妇怕您不习惯,特意命人做的是交领齐胸襦裙。”毕竟齐胸襦裙裙腰系腋下,会露出脖子下的一片肌肤。尽管她让针线房那边做了修饰,不会露出大片胸口。但还是担心老太君不喜欢,索性就给她老人家做了一套交领齐胸襦裙。 “新衣既然已经做好了,那你们都去试一试,不好的地方再让针线房改,也好叫我老婆子开开眼。”老太君催促她们,这人老了,就喜欢孩子们鲜鲜嫩嫩地在跟前。 宫大夫人附和,“老太君既说了,那你们就去换来,左右也无事,就赏一赏咱们家女子的花容月貌。” 这话将老太君逗得直乐。 林蔚然眼波一转,笑道,“大伯母,三婶,二姑姑,你们也一起呀。” 容韵紧跟着林蔚然的步伐,“对呀,一起吧。” 最后连顾双都起哄了,“娘?” “这——”宫大夫人、宫三婶、宫曦三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迟疑。 宫曦摸一摸料子,心动了。 她看向宫大夫人和宫三婶,“不然咱们也试穿一下?” 宫大夫人和宫三婶还没回话,老太君也站到了林蔚然她们那边去了,“你们就该听听晚辈的话,都去试试!” 等她们六人都换上了齐胸襦裙出来,屋里的丫环们都看直了眼。 六套齐胸襦裙各不相同,质地花纹款式细节的处理都略有不同,真真是群芳争艳,瑰丽多姿,大气飘逸又华丽绚烂。 老太君直笑着说好,“不一样不一样,这齐胸襦裙当真是精美华丽、高贵典雅。这次的新衣做得真好。” 容韵一眼就落在林蔚然身上,“大嫂,穿这个裙子,你的肚子完全看不出来了。” “是吗?我也觉得换上这齐胸襦裙,整个人都轻快了一些。” 在林蔚然看来,齐胸襦裙不必束腰腹,更适合她一个孕妇穿。而且这齐胸襦裙一穿上,谁也看不出她的肚子已经六七个月大了。 老太君笑道,“我瞧着呀,这里头,变化最大的是月莲。” 月莲是宫三婶的闺名,她姓陈,出自颍川陈氏。 林蔚然给宫三婶定做的是鸡心领的齐胸襦裙,宫三婶是个文静的人,身上有种诗书之气,这身齐胸襦裙将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特质都烘托了出来。 对此,陈月莲都意外,“是令箴媳妇眼光好。” 所有人都对身上的齐胸襦裙感到满意,心情极好地称赞及感谢林蔚然。 宫三婶是个内秀的人,试穿过又被赞了一回之后,就想将身上的裙子给换下来。 却被老太君阻止了,“不用换下来了,就这样穿着,回去的时候也叫屋里头的男人们瞧一瞧。” 所有人又忍不住笑了。 “对了,府里的男人们有没有新衣?” “有的,只是做的都是直缀,没女眷的华美繁复。” 老太君罢罢手,“直缀不错,男人们不需要穿得太花哨,料子好就行。”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115章 寒食节接着清明节,朝廷给假七日。 这回前往小房山郊游踏青渡寒食节, 虞国公府举府倾巢而出, 十几位主子同去。连宫大伯想留守府中,都被否了。 一行十余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出发。 这次一起与虞国公府到郊外踏青共渡寒食节的还有两户人家。他们之前就约定了时间, 各家各自出城,然后在城门外十里亭处集合,一起前往小房山。 这两户人家与国公府都是攀亲带故的关系。一户是宫大夫人的娘家人郑府, 宫大夫人的娘家出自荥阳郑氏, 目前她直系长辈在朝为官。另一户则是崔府,顾双与大理寺卿崔大人的嫡幼子已经订亲了, 趁着宫曦来京时,两家多多走动。 老太君的娘家在太原府, 祖籍乃天水阎氏, 其分支迁徙到太原,算太原阎家。还有宫三婶的娘家人也远在颖川, 还有林蔚然然的娘家也是远在太原府。不然的话,这两三家人无论如何也得邀请的。 说起来, 崔家与闫家也是有一段渊源的。崔大人嫡次子崔腾冲与闫起峰闫大人的女儿闫湘曾是夫妻, 但崔腾冲病故之后, 闫湘守了一年。 后崔家与顾家议亲,闫起峰十分介意顾双的身份,曾出言反对过, 但崔家并不曾采纳其意见。闫起峰一怒, 将闫湘接了回家, 并向崔家索要放妻书。 后来,催府给了闫湘放妻书,小儿子与顾双的亲事顺利订下。 这次野外聚会,顾催都在。因顾双与崔家的嫡幼子已经订亲,且又是在双方家长毕在的场合下见面,倒也没什么。 国公府来往皆士族世家,此时林蔚然方意识到自己高嫁进国公府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即使是林昭然的身份,想嫁进来,还有难度呢。这其中若非宫令箴坚持,怕也是难。 小房山距离京城约五六十里地,坐马车的话一个时辰左右能到。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 到地点下马车的时候,其他两府的人才发现,虞国公府的女眷们统一穿了齐胸襦裙,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你们府上新制的春衫?真是好看。”说话的是大理寺卿崔大人之妻崔夫人。 “是呢。”宫曦笑答。 国公府这边都极有默契地将崔夫人交给宫曦来招待,她们是未来亲家不是。 宫夫人连连打量了好几眼,赞道,“你们国公府的针线房的绣娘们就是手巧,回头拿个花样子给我,我也让府上给姑娘媳妇子做两身新衣裳。” “这个是没问题的。” 出于对林蔚然的保护,国公府的女眷们并没有将林蔚然才是琢磨出这齐胸襦裙的人的消息披露出来。 林蔚然亦不大在意,她已握有实权,实不需要这虚名。 林蔚然她们这些小辈就跟在老太君身后。 郑老夫人连连打量了她几眼,和老太君打趣道,“今儿可算是见到你家的大少夫人了,不行,我得多瞧两眼,省得这次回去之后,你们国公府又宝贝似地将人藏了起来。” 貌似林蔚然嫁进去之后,都没有以宫大少夫人的身份参加过任何宴会呢。 林蔚然只笑,其实她嫁进来那么久没怎么出去交际,颇有一些闲言闲语,说她这宫大少夫人架子大,一般人请不来。 崔夫人看着林蔚然白皙红润的脸蛋,眉目间顾盼生辉,一看就是生活顺心,不为忧愁苦恼所困的面相。 再看国公府众人对她的态度,无一不说明她已经在国公府站稳了脚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转眼之间,崔夫人心思百转,想了这许多弯弯绕绕。 老太君似乎也知道那些闲言碎语,当下握着郑老夫人的手,“咱们都是老姐妹了,咱们宫家子嗣单薄你也是知道的。令箴媳妇刚进门没多久就怀上了,前三个月你也知道,最是要小心不过的。加上那段时间正值过年,纷扰繁杂的,怕她出门不小心被冲撞了,也就拘着她在府里了。” 郑老夫人理解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蔚然姐!” 听到呼唤,林蔚然回头,“周颜?”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周颜。 郑老夫人惊讶,“阿颜和宫大少夫人认识?是了,你们都是出自太原府,认识也不奇怪。” 稍晚,得知周颜竟和郑家有亲,而她母亲正带着她在郑府做客时,林蔚然不得不感叹这世界真是小。 到地之后,下人们一下了马车,自去忙碌开来。找寻高地铺设布垫坐垫。还另支了一排架子桌放置食物,国公府这边还特意带来了几大桶凉白开和花茶,就为了不喝生水。 “你们国公府怎么连水都带来了?”郑府和崔府的下人不解。 国公府这边的小厮忙向他们普及喝生水的害处。 他们还带了琴来,就放在一棵合欢树下,谁要是有兴致就上去抚上一曲。 男人们则移步到了一旁,下棋饮酒作诗等等。 大梁的世家们秉承魏晋遗风,酷爱宴饮。暮春之日,春花摇曳,香满盈袖,于曲水流觞之处对酒当歌举杯畅饮,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暖暖的春日下,春风拂面,带着花儿的香气以及青草的清香,林蔚然觉得身心愉悦,整个人都松快了。 就在这时,又一队马车车队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他们这边的人都被对方弄出的动静吸引了,马车上的人依次下地。 容韵就在林蔚然的旁边,一一报着下了马车人的身份,“齐国公府,闫府,南阳侯府祖孙二人,谢氏母子,还有田府。” 林蔚然:很好,都齐呼了。 林蔚然对齐国公府齐聚人的能力也是佩服,这是集齐七龙珠要召集神龙吗?要知道这几家与国公府的关系真是一言难尽。 容韵纳闷,“他们是没地方可去了吗?全都挤来这小房山?” 谁知道呢?林蔚然是真不想见到他们,以往暗地里你来我往的斗也就罢了,但难得出门,在这春光明媚的湖光山色之中,真心只想和让自己心情愉悦的人相处。 齐国公夫人领着婢女们朝他们这边走来,对宫大夫人说道,“小房山景色优美,所以我们也来了,你们不介意吧?”齐国公府正是当初那几家提出想与虞国公府一起郊外踏青聚会的几家人之一。 宫大夫人呵呵,见到这么些人,大多都让人扫兴得很。最终她还能怎么回,只能憋屈地回了三个字,不介意。 齐国公夫人四处看了看,道,“宫大夫人,你们这样取吃食的方式真不错。你看,咱们都到了一处玩,不然就合在一起如何?” 他们这次野外踏青,采用的是自助取食的模式,十分惬意。 一点吃食,给了倒也没什么,但毕竟这是入口的东西,宫大夫人怕的是后续的麻烦,闹腾得很。 于是她摇头,“不了,人多口杂,众口难调,还是各管各的吧。” 被拒绝了,齐国公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丢下一句话,“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忙了,毕竟我们是后面到的,还有许多事要忙哪。”然后拂袖而去。 林昭然远远地看着,发现国公府的女眷们都穿上了新式的春衫,脸上都是笑意融融的。 她真心觉得林蔚然这日子过得才叫如鱼得水呢,她丈夫疼爱,上无公婆,国公府的长辈也和蔼,一嫁进去就掌了一半的管家权,堪称新媳妇里极其成功的典范。 林昭然这段日子过得着实称不上好,前阵子谢夫人登门,言语间对她有诸多的不满。她离开之后,祖母又训了她一顿。 她不明白,为什么再来一世,她仍旧不得谢夫人喜欢,明明她也能做一个好婆婆的,为什么要对她那么苛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齐国公府让人将他们带来的食物和他们这边的并排放了,中间就只隔了一个两人宽的过道。 挑选的休息的地方也离得极近。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林老夫人祖孙二人坐着的地方离林蔚然靠坐处特别近,林蔚然一抬眼就能看到。 “林老夫人,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宫大少夫人。” “林老夫人慢坐,我四处走走看看。”再坐下去简直尬得要命。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林蔚然就在附近随意地走动走动,周颜见了,跟了上来,“对了,蔚然姐,上次你带走的小锦鲤怎么样了?” 林蔚然没想到她还记得那条小锦鲤。 “那条小锦鲤我送人了。”林蔚然笑着说道。 “啊?”周颜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送人了?好可惜啊。” 林蔚然笑笑。 恰巧她们的话被林昭然听到了,当下一怒,“宫大少夫人,你不是才怀孕三四个月吗?怎么肚子恁地大?” 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不顺都是失去了小锦鲤开始的,这个罪魁祸首就是林蔚然! 林蔚然挑眉,林昭然?故意来找茬的吧?她穿这身齐胸襦裙,一般不注意看的人压根就不怎么看得出来她肚子还是小吧? 林蔚然眨眨眼,极为淡定地道,“我也不晓得,大夫摸脉说,有可能我这肚子里怀的是双胎,不过也说不准。” 呸,还双胎呢,生不出来的时候看你怎么编。 林昭然旁边的闫雪插嘴说道,“宫大少夫人,听说你于投壶一技十分厉害。莲花跷、反坐背投信心拈来。你当初离开南阳侯府时,几乎是身无分文的,仅靠着投壶赢来的彩头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更是靠着这笔彩头帮助林家掘得第一桶金。不知能否给我们表演一手?” 闫雪环胸,她倒要看看林蔚然怎么回应。如果她拒绝,那就更好了。 闫雪真是个猪队友,刚刚林蔚然和林老夫人打照面时,林蔚然不便提及她与南阳侯府的恩怨,特别是养育之恩已经两清的事,但一句林老夫人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但闫雪的一句话,身无分文几个字倒将南阳侯府的遮羞布扯个一干二净。 果然,闫雪话一落,反应最大的不是林蔚然,而是另有其人。 林昭然皱眉,嫌弃闫雪不会说话。 林老夫人板着一张脸,闫雪那番话也算揭了南阳侯府的短。 还是那句话,如果林蔚然的身份很低微,侯府这样做,无人会置喙。 但林蔚然如今的身份,就会让旁人觉得侯府太过狠心了,毕竟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离府时竟狠心地什么东西都没给她傍身。且还得加一点,有眼不识金镶玉。 林老夫人只觉得有苦说不出,难道她还能大声地嚷嚷他们侯府是给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被褥以及她所穿的衣服布料等,这些话一出更是打脸。 林蔚然挑眉,啧啧,这番话一听就知道对她的过往挺了解的嘛。 以她如今的身份,再表演投壶,就有点不恰当了。如果都是身份相当的夫人,玩乐一下也无所谓,但闫雪的提议明显不怀好意。 “宫大少夫人,如何?” 呵呵,你也知道称呼我为宫大少夫人哪,“抱歉,我拒绝。” 闫雪眼睛一亮,“宫大少夫人,你是不是看不起投壶?所以拒绝了我的提议?皇上,竟陵王乃至你夫君都精于此道,并且曾对这项技艺大加赞赏,你的否定与拒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林蔚然瞥了她一眼,“你倒喜欢给人扣帽子,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赞同你后面的话,投壶是一门高雅的活动。高雅与庸俗不能并存,我拒绝在你这等低俗的人面前表演这门高雅的技艺,我有拒绝的权力吧?” “你——” “当然,如果换成齐国公夫人等人邀请我一起投壶,我想我会很乐意。”后面,林蔚然还偷换了一个概念。是邀请她一起玩,而不是让她一个人表演。 被林蔚然说她低俗,闫雪气得尖叫,“我低俗?你本身就是个泥腿子出身,这会还装上了?我好歹出身名门世家,你要不是嫁了个好夫君,你这一辈子就是在市井混荡的料!” “我知道,妻凭夫贵嘛,那又如何,等将来我若能再母凭子贵,那也是我的本事。” 投胎是门技术活,闫雪前面投胎是投得好。但也有人说过,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第一次投胎不行,还不许她在嫁人这第二次投胎上有所选择吗? 林蔚然这张嘴,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在她们出现争扎的第一时间,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崔夫人不由得看向老太君和宫大夫人,林蔚然这番话称得上是大言不惭了,这般张扬,国公府众人都没半点意见吗? 没有意见,有意见也是对别人,哪有帮着外人不护短的道理? 当下,对着齐国公夫人,宫大夫人生气地道,“所以我说不愿意与你们一起过节,瞧瞧,连出来玩乐散心都要不省心地找事儿。” 齐国公夫人干笑,“这年轻人聚在一块,难免发生口角,一些小事就不必太计较了,况且你侄媳妇也没吃亏不是吗?” 齐国公夫人这些外人还没说什么,闫府姐妹便闹上了,闫湘压着闫雪给林蔚然道歉,“雪儿,给宫大少夫人道歉!” 对比宫大夫人对林蔚然的态度,闫湘这样对她,闫雪简直要疯,“我不道歉!绝不!”说着,一把甩开闫湘的手就跑了。 “哎——”闫湘看着妹妹跑远的背景,回过头来,代她向林蔚然道歉。 林蔚然觉得她怪怪的,说了一句没关系,就走了。 其余人也就散了。 闫雪可真笨,难道她不知道当初是杨钥主动挑衅蔚然姐投壶,让蔚然姐离府时得了一堆的彩头。更是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致使自家的木炭生意受创。后来因为生出了谋夺林家姚金炭烧制秘方的歹念,一度被林家吃得死死的,最终导致元气大伤,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这些原因皆出在她让蔚然姐赢走了能够启动一系列事业的彩头,不知道杨钥回想起当初是否会后悔当初挑衅蔚然姐呢? “林昭然,你等等——”林蔚然叫住林昭然,她可没忘记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你将我叫住,有何贵干?”林昭然环胸,防备地看着林蔚然。 林蔚然好笑,原来她也不是不怕自己的嘛,那为何屡次地挑衅自己呢?她压低了声音道,“林昭然,你不要再来惹我,否则的话,我便将你与竟陵王勾搭成奸的事告诉谢夫人!” 闻言,林昭然攸地一惊,“你莫要血口喷人!” “这事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有数,记住,别再来招惹我!” 林蔚然放完话转身就走了。 林昭然一到京城没多久就和萧子琅勾搭上了,并为他出谋划策,可见林昭然是非常信任萧子琅这个人的。 可林昭然重生的时间并不长,加上之前一直呆在太原府,应该是没有机会接触萧子琅的才对。由此推断,林昭然对萧子琅的信任,应该是源自上一世了。那么,萧子琅在林昭然的第二世记忆中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116章 林蔚然带着晴雪和秋水,在附近挑了一处对着溪流景致甚好的地方歇脚, 容韵就摸了过来。 “大嫂, 你要多留意闫湘。” 闫湘?闫起峰的嫡次女,嫁给了大理寺卿崔大人的嫡次子, 后给了放妻书的那位?还有,刚才她还替她妹妹闫雪给她道歉了。 今儿崔家也来了,所以她刚才说, 都齐呼了。只是这闫家与催家, 再见面不尴尬吗? “这是为何?” “听说闫湘嫁人之前就极中意大哥,还曾扬言非大哥不嫁。” 林蔚然扬眉, “是吗?她后面为何嫁给了崔腾冲?”她的非卿不嫁就这点定力啊? 容韵也觉得尴尬,咕哝, “是闫大人逼她嫁的。”也是啊, 做不到还放出这样的话来,难怪被她大嫂鄙视了。 “不过她前夫死了之后, 她那放妻书早就到手了,闫夫人也给她相看了不少, 她都拒绝了。很多人猜测她是在等大哥。” 就她这样了, 还妄想嫁给宫令箴?是谁给的她勇气和信心敢肖想宫令箴这只挑嘴天鹅的? 以她家那位挑嘴成那个鬼样子, 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没眼缘就是没眼缘?她没嫁人之前都看不上了,更何况她嫁了人死了丈夫还顶了个寡妇的身份。 “她对大哥的痴迷, 绝非我们能想象。所以你一定要多加提防。” 林蔚然是发现了, 宫令箴一出现, 闫湘的目光就差粘在他身上了。不过她记得闫起峰和她公爹还有一段恩怨在吧?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的。 “在说什么?”一道好听的熟悉的男声响起。 说曹操曹操就到,也不知道她们躲得那么隐蔽,他是怎么精准定位的? 林蔚然容韵抬眼望去,只见宫令箴逆着阳光走来,嘴角微弯含着笑意。 容韵觑了个机会,溜走了,将空间留给她大哥大嫂。 林蔚然坐着也不起身,眯着眼仰着小脸看他,“宫大人,桃花很旺嘛。”只希望这桃花不要变成桃花煞才好。 宫令箴在她跟前站住,随手在她头顶处开得正艳的桃花丛中摘了一小簇,簪到她的鬓角处,“有了你这株正主,别的桃花再旺也是烂桃花。” 林蔚然忍住伸手轻抚鬓角的冲动,眼波流转,“呵呵,算你识相。” “要去如侧吗?我陪你过去。” 怀孕进入中后期,她尿频了。宫令箴明白在室外不比在家,所以亲自过来陪着她去如侧。 林蔚然确实感觉到膀胱有些尿意,于是应了声好。 她朝他伸开双手,耍赖不肯起来。 宫令箴无奈地笑笑,将双手递给了她。 两人十指紧握,宫令箴一个用力就将她给拉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拉进了怀中,还微微后进了一步卸掉了她往上冲带着的惯性。 国公府在离游玩处不远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权作出恭处,还派了两个仆妇守在这边。 林蔚然刚解决完三急出来,就听到他们游玩处那边传来女眷们的惊叫声。 乱糟糟的声音,林蔚然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出事了,她又惊又急地看向宫令箴,“是不是出事了?老太君大伯母她们都还在那边?” 光想到一出事,老太君她们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反抗任人宰割的境况,林蔚然的眼泪就沁了出来。 宫令箴还算镇定,“别慌,我安排有人保护她们的。” 林蔚然突然想到宫令箴身边是有暗卫的,除了他,宫家的男丁们身边应该都有暗卫的吧?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突发情况都有一些助力。 宫令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去那边看看,你在这边好好的别乱跑,行吗?” 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林蔚然镇定下来了,“你去吧,我没事,我就在这等你来接我!” 临走前,宫令箴看了秋水一眼,秋水冲他坚定地点点头。 秋水是宫令箴给她的暗卫,宫令箴一走,她就在她身旁警戒起来。 对于未知的情况,林蔚然很揪心,却又不敢贸然回去,那是给他们添麻烦呢。 晴雪和两个健壮的仆妇尽管很怕,但仍旧紧紧将林蔚然护在中间。 如林蔚然猜测的一般,他们遇到了最不好的情况,一群二三十人的歹徒团体袭击了他们。 袭击他们的只是一群落草为寇的乌合之众。 虞国公府带来的好手及暗卫着重保护虞国公府这边的人,顺便收拾歹徒。 但齐国公府带来的那几户人家真是太不淡定了,一见到这些贼子就惊叫不已乱冲乱撞,反倒妨碍了国公府这边的护卫暗卫们收拾歹徒。 很不幸的,宫令箴恰好出现在闫湘不远处。闫湘一见着宫令箴就朝他扑了过来,却他一脚踹开,恰巧躲开了砍向她手臂的大刀。 等尘埃落定战斗结束时,清点伤亡。 虞国公府这边的人伤亡不大,只郑老夫人因为躲闪过急扭伤了脚腕。 反倒是齐国公府那边,没带什么护卫,歹徒们几乎全冲着齐国公府那边的几家人去了,所以伤亡惨重。  不过人家也没像他们虞国公府似的全家出动,人家只是来了女眷和一些小辈。可以想见,如果是他们自己在小房山,没有虞国公府的人,指不定就全部交待在此了。 目前齐国公那边的伤亡情况是,伤的是主子们,死的几乎全是下人,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众人哪还有心情再赏景啊。 最先有动作的是齐国公府,纷纷让人套了马车,赶紧打道回府了。至于死去的尸体,全部都搬上了最后一辆马车,齐国公夫人就率先带着众人匆匆回京。 虞国公府这边女眷这边在处理伤口,男丁则抓紧审了那歹徒头子。 宫令箴他们从歹徒头子口中得知有人扔了一袋金锞子到他家门口,让他今日来屠杀小房山上踏青赏景的贵人。 屠杀贵人,一开始歹徒头子也犹豫。可是那人留了纸条,说如果他不照办的话,就屠他全家! 那歹徒头子怕啊,他的身份在市井是经过掩饰的,他没想到还会被的挖出来威胁。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干完了这一票,分了钱之后带着妻子孩子远走高飞,离开京城。 宫令箴从那歹徒头子处拿到了那袋金子和那张纸条,然后一行歹徒被羁押回京投进了地牢。 回京的路上,谢州坐进了谢夫人的马车里。 谢夫人伤着了胳膊,先前差点就命丧歹徒横刀之下了,幸亏被后来从曲水流觞处赶回来的谢洲救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夫人瞥了一肚子气,主要是遇袭的时候,她和林昭然离得很近。那些歹徒冲进来的时候,林昭然抓着林老夫人的胳膊就往旁边躲去,竟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再不济,你招呼一声让她赶紧躲也成啊。她是完全没将自己当她的未来婆婆看待! 看出谢夫人心情不愉,谢洲关心地问了一句,“娘,您这是怎么了?” “当初我们要是强硬一点就好了,即使与林蔚然的婚约无法继续,至少能为我儿争取一个婚姻自由的权力。咱们不该因她一个乡君的身份就妥协的。” 林昭然她,真心配不上她儿子! 谢夫人算是看出来了,那林昭然就是个心大的,自己生活得一团糟,还盯着别人如何过日子。这心完全没有放在将来如何好好过日子上头! 谢洲沉默了半晌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所遇皆欢喜,所得皆善良。娘,事已至此,后悔于事无补,咱们得往前看,不能总沉浸于过往。”别人再好,终究也是别人的。 谢夫人靠着车壁,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儿子你说得对,为娘见了她也是魔障了。” 林昭然不会的,没有贵女的心胸气度,慢慢教便是。她不能乱,也不能一味地抱怨,否则这日子就更看不到一丝盼头了。 林昭然将林老夫人送回南阳侯府在京的别院,换了身衣服戴上帷帽就悄悄出了门,直奔竟陵王府。 林昭然见了萧子琅,直接质问他,“你做下那样的决定的时候,知不知道我也在小房山?”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别一个不顺就跑来竟陵王府发疯,仔细你的行踪暴露!” 林昭然盯着他的眼睛,“别装了,你的手段我比你还都还熟悉。” 萧子琅面无表情地回视她,见她仍旧不甘示弱,且一直笃定,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对我还真的挺了解的。” 萧子琅探究地看着她。 他承认了!林昭然心一寒,如果这批人是他暗中派去的,他还会让人留意不要伤了她。关键这些人是他随手引去的,压根就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萧子琅伸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直视她,“别这样一副表情,活像本王欠了你一样,要知道本王可没对你怎么样呢。” 况且她未婚夫谢洲出自陈郡谢家,也是个麻烦。 林昭然是气恼又委屈,心道,你如果想起你前世的记忆,一定会后悔这样子错待我! 可怜的林昭然不知道,男人前世看上的欣赏的是成功的她,七彩光环加身,独独爱情不够如意,进而带了一丝失意的她。女神的失意,与普通女人灰头土脸的不顺是不一样的。 晚上的时候,忙碌完的宫令箴回到景铄院。 刚躺下,林蔚然就滚进他怀里,他将她一把抱住。 “出门前你怎么没和我说安排了人,今儿出事时我都担心死了。” 宫令箴抚着她的背,“能不安排吗?你们都是我至亲的亲人,特别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我怎么敢不做好周全的安排就出门。” 他们一家子人出行踏青,他与他大伯三叔商量过的,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否则一家子人被人一锅端了,找谁说理去。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齐国公府并另外几家的人也来了小房山,更让人无语的是竟然只带了三五个护卫。 咦?林蔚然从他怀里出来,看了一眼,原来早做了周全的安排吗? 宫大人是要在现代,只怕也是那种出行,不会让一家子人都坐进同一辆车的人,而是让他们分别坐进不同的车子。就只为了分散风险。 宫令箴将她按回自己怀里,拍拍,“睡吧,今儿累一天了,不困吗?” 林蔚然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你上次说过的,曾查到百花山马场喂马的小厮之前收到过两百两银子?” “唔。” “还有今天从林海生那搜到的字条。”林海生是那歹徒头子的名字。 “这张字迹比之之前给江南富商的那一张更顺手一些,字迹笔画更圆滑润泽了。” 连之前还可以觑见的顿涩感少了很多。但还是可以看出是同一个人的手笔,看来这个人这阵子没少用左手练习笔墨。 林蔚然掰着指头数,“两百两,三百金。这人连给收买人的钱都是整数的,强迫症的痕迹很明显,性格中应是一个完美主义。”有这个可能,但数据太少,不足以支撑她的推论, “什么叫完美主义?” “意思就是对己对人事事苛求,无法忍受瑕疵,或许此人性格之中还有一些神经质......”完美主义者要求别人,别人未必能做得到他们的要求,就会产生各种负面的情绪。 说完这句,林蔚然就磕上眼,睡了过去了。 宫令箴闻言若有所思,完美主义、神经质?后面那个词他虽不曾听过,但却能略解其意。如此一来,倒是有个人隐约符合她口中猜测的人的影象。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117章 虞国公府与齐国公府并几个世家,于小房山踏青之际偶遇歹徒一事, 不日便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毕竟虞国公府的护卫羁押着二三十个歹徒一路回京, 扔给了京兆府处置,百姓们都有目共睹的。 一时间风声鹤唳, 大户人家们都加强了武力警戒。 泰昌帝得知之后,还特意过问了一下,得知虞国公府的主子们并无伤亡, 这才放心了。 虞国公府的人前一日回到府中时, 就召了太医来府中请平安脉,特别是府中的两名孕妇, 更是国公府关心的重点。后来得出的结果是有惊无险,胎儿母体都平安。 即使是这样, 次日, 老太君还免了众人的请安。 国公府想好好地闭门休养一阵,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 闫夫人让人抬着闫湘哭哭啼啼地上门了。 这一招和当初田家抬着田昊来要说法的时候何其相似。 宫大夫人接到门房报来的消息,让人将她们引至偏厅, 准备亲自去看看看看她们想闹什么幺蛾子。 老太君想到了昨天那混乱的情景, 有些不放心, 和宫大夫人说了,让人将她们引到松鹤院来。 这厢,林蔚然也在琢磨着闫家的来意, 她事后才知道他们宫大人于混乱之中踢了闫湘一脚也救了她一命。今日母女二人上门也不知所为何来?虽然笃定老太君和大伯娘不会让闫家占到太多的便宜, 但大概是知道了闫湘对宫大人的痴迷吧, 林蔚然是怎么都觉得别扭不得劲。 就在这时,容韵来了。 “大嫂,闫夫人带着闫湘上门了,你知道吗?” 林蔚然抬眼,她怎么看着比自己还要紧张啊,“我也是刚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淡定?走,咱们去松鹤院。”说着,容韵一把拉着她就往外走。 “行行,咱们去,但你别激动,咱们慢慢来,不着急哈。” 旁边的丫环们都看得心惊胆颤,可是又不敢上前拦着,幸亏大少夫人将人安抚下来。 此时容韵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她慢慢将手松开,“大嫂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没事,咱们走吧。” 等她们到了松鹤院,才发现除了老太君和宫大夫人皆在之外,宫曦宫衡都在。 宫令箴一大早就出了门,国公府其余男丁们都有事在忙碌,皆不在府中。宫雪受了惊吓,宫三婶正在他们院子里照顾他们。 闫湘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闫夫人则是一个劲地在哭诉,“.......宫大人那一脚,踢到了湘儿的心窝口,大夫说伤到了心脉,怕是于寿元有碍啊。” 宫衡火爆地反问她,“闫夫人,你怎么不说,如果不是我大哥那一脚,你女儿就成了歹徒的刀下亡魂了呢?这就不是有碍寿元的事了!” 闫夫人闻言更是放声大哭,“可怜我的女儿啊,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哪?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听到这,林蔚然隐约猜到了她们此行的来意。 闫夫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哭得人脑门疼。 宫大夫人忍住按压太阳穴的冲动,问她,“你意欲如何?” “这孩子痴啊,说这一脚是宫谏议大人赐的,她就受着,也不肯治伤。当然,我刚才也说了,大夫的意思,即使治了,也是没法好透的。她这样的身体,怕是再说婆家都难了。我想说的是,看在她这么可怜且对宫谏议大人一片痴心的份上,能不能让湘儿进门?” 强行碰瓷,多新鲜啊,她都多久没有听到这种调调了。林蔚然满是兴味地看着闫家母女俩。 “当然,我们也不求平妻之位,滕妾就好。”说这话时,闫夫人还在一个劲地落泪,她好好的女儿啊,和那林蔚然比,即使为平妻都是委屈,这会却要做妾,真是心疼死她这做娘的了。 呵呵,别说滕妾之位,普通的妾室都不行! 国公府的其余人都被她这番话给恶心坏了。 容韵气鼓鼓地瞪着她,此例不能开。她一定要帮大嫂,因为帮大嫂也是帮自己。大哥要是纳妾了,她夫君有样学样怎么办? “不行!” 宫曦从闫夫人提出那过分的要求时心口就憋了一口气了,闫湘曾嫁入过崔家,算起来,她是她女儿二伯子的遗孀。如果她大侄子真纳了她为妾,这辈份岂不是乱套了?况且外人怎么看他们虞国公府?最重要的是,这让她的顾双如何自处? 哪知闫夫人却根本不管宫曦的抗议,在她看来,宫曦只是一个出嫁女,哪还管得了娘家的事,只要林蔚然心软答应下来,那这事就成了。 “宫大少夫人,你就成全湘儿的痴心吧。就当养了只小猫小狗,给她一个容身之地。湘儿就只想安安静静地陪伴在宫谏议大人身边,不会妨碍到你什么的。” 此时闫湘也睁开了眼,祈求地看向林蔚然。 林蔚然垂着眼,“抱歉,我不答应。毕竟这世上没有那么大的猫猫狗狗,即使有,咱们府上庙小,也容不下!” 在林蔚然拒绝之后,宫大夫人也紧跟着表态,“闫夫人,我们虞国公府没有纳妾的规矩。” 闫湘磕上了眼,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你——怎么就没一点恻隐之心的?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女儿呀!”闫夫人这下是哭着扑倒在女儿身上。 “闫夫人,你来国公府这样闹,闫大人知道吗?”听到林蔚然这样问,闫夫人瑟缩了一下。 林蔚然不觉得闫起峰会同意她们母女这样来闹,因为有上一辈的恩怨在,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妻女以如此卑微之态来闹的。 闫夫人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们了,我们不要聘礼,她的吃穿用度皆不必出自国公府,你们只需要给她一个小小的容身之地就好。我们只有这么一点卑微的要求了,如果你们不答应,她会死的,你们忍心让她这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就此消亡吗?” 道德绑架也不过如此。可是谁也不是她爹妈,凭什么她要啥就得给啥? “她现在只是想进国公府的门,不然就好好配合治疗,拿命来威胁人。如果我们同意了,是不是有一天,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咱们也得想办法摘给她?否则她又寻死觅活的?” 闫夫人辩解,“那不一样,前者你们点头就能做成了,后者是谁也没办法做到的事——” “不必与她们多费口舌了,要死要活随她去,咱们国公府没那个义务去满足别人的要求!就一句话,即使她真的死了,也休想进我宫家的大门!”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话语中的冷酷让闫夫人不寒而栗。 林蔚然往门外一看,果然是宫大人这位正主出现了。 他径直走到林蔚然身边,对地上躺着的闫湘是一个眼神都没给,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休息。 宫令箴的话音刚落,就见闫起峰铁青着脸站在大门处,旁边是宫大伯。想来是闫起峰回府后得知了他夫人的所作所为,然后来国公府寻人来了,恰巧遇上了宫大伯,就将人带了进来。 此时的闫湘根本看不到旁人,她定定地看着宫令箴,双眼凝满了泪水,一脸的不可置信,她不相信她喜欢的她爱的这个男人竟然对她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令箴,你让我留下好不好?不做妾也行,通房也可以,我只是想留在你的身边啊。” 自己的字从她口中唤出,宫令箴拧着眉,谁给她的权力唤他的字的? “抱歉,我的身边只会站着我的妻子,再多一个人,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嫌挤!” 闫湘绝望地闭上眼,任由泪流满面。 “湘儿,你听娘的,死心吧,咱们另外找一个如意郎君啊。”宫令箴的出现以及他的话是彻底让闫夫人死心了,整个虞国公府就没人欢迎她家湘儿进门的,她早该想到的,不该来此自取其辱。 闫起峰闭了闭眼,从女儿身上,他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好,很好,他们父女都栽到了宫繁明父子手上! 等他睁开时,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还不给我滚回闫府?!” 见到闫起峰,闫夫人是又惊又怕,刚才她就有了去意,此时听到他的话,更是忙不迭地招呼仆人将女儿抬走。 “今日之耻,我闫起峰记下了。”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也走了。 当场上只剩下自家人的时候,对于闫起峰所放的狠话,摇头的摇头,翻白眼的翻白眼。记就记,真是一家子神经病,还病得不轻的那种。总是自说自话! 反正被他所记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随他去呗,防着点就是。 被闫家闹了这么一场,大家都累了,长辈们对宫令箴夫妇宽慰了几句,才各自散了。 连宫衡出门时都还在嘀咕,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大哥救人还救出麻烦来了。 寒食节过后,豆腐这种美食受到了上层人士的喜爱与追捧。 特别是这次寒食节过后,太后娘娘竟然没有像往年一样,因为吃了寒食进而出现肠胃不适的状况。 大家都知道这次宫中寒食节的主要菜品就是豆腐制品,一时间,豆腐制品这一类的食物进入了达官贵族们的视线中。 太后老人家是赞不绝口的,其中有没有政治需求在里头就不好说了,不过说实话,豆腐制品确实适合老人家吃。 而且虞国公府搭棚子恤贫时,施药送粥之余给一些特别虚弱的老人小孩各配了豆腐脑儿,豆腐脑儿能改善老人孩子体弱的消息也在扩散。 国公府趁势放出名下百味豆腐斋即将开业的消息。 京城贵族圈中有幸尝过豆腐制品的人都觉得这玩意儿味道不错,得知国公府大少夫人名下的百味豆腐斋即将开业,俱翘首以待。 京城历来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百味豆腐斋就是开在城西的朱雀街上,那地段是黄金地段,百味豆腐斋分上下两层,十分地阔气。这店铺是宫大人他娘给他留的私产,原先做的是绫罗绸缎的买卖,生意不是大火大旺的那种,但也不是差的。但林蔚然一说要开店,宫大人就让叫人将这店空置出来。一些剩余的绫罗绸缎货物转移到别的铺子去卖。 林东一心辞了国公府主厨之位,然后打算专心帮林蔚然打理百味豆腐斋。 林蔚然见他心诚且固执,和宫大夫人商量过之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百味豆腐斋不日便要开业,他在国公府这边办好交接事宜便要投入到那边忙碌去了,他需要做一些开业前期的工作。 林东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说辞工就甩手不管了,而是替国公府引荐了一位厨艺不在他之下的厨子。那位厨子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吃的本帮菜。 等国公府各主子试过他的菜之后,他便荣升了主厨,弥补了林东之位。 为了开这百味豆腐斋,林蔚然还弄了一个专门做豆制品的作坊,毕竟在这里,可没人给她的店提供豆制品,除了她自己。 不过这样也不错,她可没忘记自己还养了两百头猪,她交待了羊宝庄那边,这些猪全部都得喂熟食。光是这猪食就够让那庄头头疼的了,毕竟如此喂粮食的话,不划算。当然,林蔚然也没那么败家。 这下豆制品作坊一开,就有许多的豆腐渣,而且百味豆腐斋那边也会有许多泔水。这些豆腐渣和泔水,每日都运至羊宝庄上,配合着一些猪草,煮成熟食来喂猪,也可以降低成本。 开业那天,百味豆腐斋客似云来人满为患。 林东甚至就用豆制品做了一百零八道菜出来,不过这样的席面当天只限量预定出去五桌。 所有来试菜的贵人都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 他们是没想到,黄豆这玩意能延伸出那么多的东西,真是涨见识了。 豆制品本身花样就多,配成菜品就更多了。所以虞国公府敢取名百味豆腐斋,或许还真不算夸张。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118章 在距离科举改制后的第一次考试时间还有五天的时候,泰昌帝在大朝上下了一道圣旨, 大体意思是, 鉴于科举改制,亦应相应有个制试的改制, 原先京试是由太傅太师主持并出题的,如今将主考官人数改为三人。此三人在圣旨下达之后,便是新科的主考官, 退朝之后即刻进入贡院副院出题, 为期三日。出题期间,主考官不得离开贡院。 此新任的三大主考官分别是孔太师、御史大夫郑春林郑大人, 还有左谏议大夫宫藏宫大人。 此旨意一下,举朝目瞪口呆。 孔太师作为主考官那是名至实归, 这么些年他与王太傅共同主持京试。且他出身鲁郡孔氏, 乃孔子后人。而太师只有虚职荣耀,没有实权, 孔氏基本上历代都是这个地位。实在没有可置喙的地方。 而御史大夫主要行使副丞相的职权有权对包括丞相在内的百官公卿的一切行政活动进行监察,三公中地位最低。 御史大夫郑春林被皇上钦点为主考官这一, 资格也是够的。这世家哪个不是诗书传家的, 能在朝中官居三品以上的重臣, 大多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御史大夫出个题而已,完全是可以胜任的。 且郑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这次新科考试出于情况特殊, 泰昌帝才钦点他为主考官之一。 而宫令箴呢?以正四品之位与两位正一品的大员搭班子, 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也太风光了吧? 这主考官之身份,虽不似帝师,于诸多有幸参考的考生而言,与他有半师之谊,真是好大的荣耀。 且郑春林与宫令箴还有些攀亲带故的关系。 郑春林是荥阳郑氏郑家嫡支大房的,宫大夫人娘家是嫡家二房,郑老夫人是郑大人的婶婶。总的来说,郑大人是宫大夫人的堂哥。 在此前提之下,为避嫌,宫令箴是没有机会成为主考官才对。可皇上钦点宫令箴为三大考官之一,实在令人费解。 朝中重臣能猜出来一些,这是皇帝对他的奖赏。 用梁东海的话来说就是,宫大人连立好几功,皇上都记着哪,虽然没法给他升官,但却在别的方面给他奖赏了。 毕竟他再升就是九卿之上了,九卿之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有人落马,否则他还不好上位,况且他还那么年轻。 资历这事,在朝中,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端看如何来用罢了。 听完整道旨意,萧子琅连在心中骂了萧凡好几声废物。按道理而言,宫令箴主考官的位置应该由萧凡这个提出科举改制的人坐上去才对。 但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提出科举改制之后,遭遇了官员世家乃至考生的强烈反对。如果不是后面宫令箴给的补充建议,这科举改制压根就没人买账。 科举改制得以起死回生,宫令箴的功劳很大,所以皇上才将三主考官之一的位子给了他。 宫令箴对此意外又不算太意外。 完了之后这三位主考官一下朝就直接被送进贡院副院,连家都没回,不过皇上分别安排了人去他们府上取这几日换洗的衣物。然后整个贡院戒严,副院更是重兵把守。 算上出题后还要预留一些印刷的时间,宫令箴等三位主考官需要呆在贡院五日左右。 皇上的这道圣旨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特别是那些考生,哀嚎遍野。 不少人都能猜测到,孔太师肯定是主考官,所以许多考生都翻看过他的履历以及历年来所撰写的许多文章。 但对郑御史和宫谏议就不大了解了,特别是后者,几乎不在考生的研究范围。毕竟谏议大夫的工作更多的是辅佐皇帝,很多功绩都无法放在明面上说的。 他们只拜读过宫大人当年考秀才科一举登顶的成名作啊,这让他们怎么估题嘛。 泰昌帝对于这样的情况,自得地笑笑,这样更能反应出考生的真实水平嘛。 考生们进了贡院考场,三大主考官才终于能从贡院副院离开,各自回府。 此乃贡院前后的老百姓亲眼所见,他们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皇上对此次科举考试的重视。不然的话,也不会将几位主考官大臣说关就关了四五天。这是完全杜绝了泄题的可能性啊。 宫令箴一出来,就有国公府的马车候在一处。 他上了马车便问道,“府里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毕竟他当时进去,可是什么都没交待的呢。 赶车的小厮就笑,“大少奶奶估摸的,就在考生进贡院的一两天了。” 原来是她啊,宫令箴笑了,“这几日府里还好吧?” “大少爷放心吧,好着呢。” 之后宫令箴就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他在贡院的五天,休息着实称不上好。前三天都在出题,孔太师和郑御史也是一样的。 这次皇帝任命他们为主考官,他与郑御史是完全没有准备。孔太师倒还好一些,但因为加入了他俩,出题就得再次斟酌了。 但两位大人年纪都大了,一些辅助性的工作他都主动揽了过来。 还有一点就是,他这身体可能被家中的小妻子娇养形成了习惯,一到陌生的环境就有些认床睡不好。 宫令箴回到景铄院,得知林蔚然去了松鹤院还没回来,便让人打水去耳房洗漱去了。 等他披着绞干净的头发出来时,只见小妻子扶着腰倚在门框上笑着看他,“宫大人,恭喜啊。” 宫令箴上前揽着她的腰往室内走去,“何喜之有?” “万里鹏程,更进一步咯。”林蔚然挑眉,这么多的努力,终于让他在朝堂上打下更坚实的根基,难道不值得道个喜吗? 宫令箴让她坐在床榻上,弯腰抵着她的额头,“脑袋瓜很聪明嘛。我有点替自己担心了。” “担心什么?” 宫令箴摸着她的肚子,“担心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林蔚然听明白了之后就笑,“放心,你不会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因为你不是海浪,你是黄婆。”自卖自夸。 两人笑闹了一阵,林蔚然伸手抚过他卧蚕边的淤青,“你眼底都淤青了,上来歇着吧。” 宫令箴应了一声,抓着她的手,“你陪我一起。” 林蔚然寻思着今儿也没甚重要的事,就点了点头。 于是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在大家的共同期盼下,这次的科举考试总算没出什么幺蛾子。 如之前皇帝上补充说明的,秀才科与进士科前十,皆不糊名,直接送达皇帝龙案上,由其亲自阅卷。 其余的,皆糊上了姓名,然后由三大主考官阅卷。 进士科和秀才科取士的人数在原先的基础上加两成。 明经科取士人数没有增加,这也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而且因为之前科场舞弊一案,明经科的学子被牵扯进去的人数最多,且还牵连了另外两科,实在是羞愧于同窗。 对朝廷这样的决定,明经科的考生尚可以接受。因为虽取士人数没有增加,但原先明经科成绩靠后的考生有了更多的机会是不争的事实。 之前皇榜上所言,俱已实现。 这些被成功取士的人,将会在三日后参加殿试。 在这三日里,他们尽可以享受属于他们的荣耀,也可闭门读书,专心为殿试做准备。 林则然这回考了明经科第五的好成绩,比之之前更进了三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替自己正名了前一次的成绩并不含水分。 也别说什么宫令箴是他妹夫他了解他妹夫的行文出题习惯之类的话,因为连宫令箴本人在皇上下旨之前,压根不知道自己被选为三大主考官之一,且下旨后连家都未回直接进去贡院。 在确定了宫令箴主考官的身份之后,两郎舅见都未见了。再见的时候,是在考完试之后了,还有什么可怀疑公平性的呢? 谢洲当之无愧为进士科第一,在泰昌帝看来,他与秀才科第一的许仲言相差不过伯仲之间,在文采风流这方面更是力压许仲言。 和当年宫令箴一样,卷上所答给他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只不过当年的宫令箴比之更张扬一些,而谢洲则更显温润,端的君子如玉。 以致于泰昌帝和宫令箴开了个玩笑,“这谢雅之以后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宫令箴呢。” 宫令箴对此只是一笑。 殿试之后,谢洲不出意料摘得了殿试头名,获得状元之称,当即赋官正八品,留任京城。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谢夫人。 南阳侯府那边也送来了贺仪。 这股高兴劲过了之后,谢夫人想着谢洲这般大了,也该将亲事张罗起来了。 一想到林昭然,她脸上的笑意就转淡,但次日她还是去了南阳侯府在京的别院与林老夫人商量两人的婚事去了。 正好,两人都在京,那就都在京置办聘礼和嫁妆罢。或许不够隆重和正式,但要像虞国公府那样千里下聘那是不可能的,不说运送聘礼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光一路的打点,都不是他们谢家能应付下来的。 当然,确实可以勉力为之,但她对林昭然确实也不那么满意,何必为难他们谢家呢。 林昭然发现了,上一世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与谢洲既已订下婚期,成亲在即,那她便打算彻底断了与竟陵王的往来。 谢洲或许大器晚成,但也算稳妥。 这是她最后一次私下踏足竟陵王府了。 她出来的时候,萧子琅的心腹随从正领着一和尚与她迎面错身而过。 对于苏武身边的大和尚,林昭然仅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不知道,对方却在错身之后,又回过身驻足望着她的北影打量了许久。 林昭然出了竟陵王府,最后看了竟陵王府的匾额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但林昭然不知道,有些事你一旦叫了开始,何时结束如何结束却由不得你了。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119章 竟陵王府院内,萧子琅整个人躺在摇椅上, 从林昭然走后, 他就这个姿势了,可见对于林昭然方才那番决绝之语并不很在意。 等门外的护卫向他禀报苏武引着圆通大师已经进了王府后,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去二门亲迎大师。 “大师, 总算将您盼来了。”萧子琅热情地迎了上去。 圆通大师还记挂着先前他见到的林昭然, “王爷,刚才老衲进了王府后所遇之女是何人?” 女人?萧子琅看向苏武, 心中却是一动,林昭然也是刚走, 他们遇到的人不会是她吧? 苏武连忙道, “刚才大师遇上了林昭然林姑娘。” 大师既然提起了林昭然,萧子琅少不得将她的身份背景交待一二。 他们说话间就来到了萧子琅的书房, 苏武自动地守侯在门外。 书房里就只剩下萧子琅和圆通大师了。 圆通大师第一句话就是,“老衲夜观星象, 发现大梁的国运是越来越强了。” 萧子琅心一沉, 因为近来发生的事, 他亦有同感。 圆通大师肃穆地道,“去年秋冬,太原府上方的星空有宝光隐现。太原府历来都是龙脉必经之地, 当时老衲就寻思着, 怕是有能影响国运的宝物出世了。” 是的, 大师当时也是这么和他说,他也曾派人去太原府搜巡过,可惜一无所获。 “刚才老衲观林昭然林施主的面相,她应是极能吸纳运道的面相。这样的面相,是极亲宝物的,甚至能汲取宝物的精华来改善自己的运道,增强运势。但方才老衲见她周身略显暗淡,运道不佳。奇怪的是,以她的命盘来推算,她的运气不该那么差才对。” “后来老衲听了王爷关于此女身份际遇的陈述,怕另一个关碍还在于与她互换了身份之人的身上。不过这仅是老衲的一个猜想,得见了她本人方能确定。” 萧子琅阴沉着脸,突然补充了一个信息,“与她互换了身份的人名叫林蔚然,于去年年底嫁给了虞国公府的宫令箴。” 圆通大师了然,喊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如是这样,老衲的猜测便有了九成的可能性。怕是此二女都曾接触过宝物,只不过是那林蔚然沾上接触宝物更多一些,以致自身运势更强。” 啪!萧子琅手往桌上狠狠一拍,虞国公府就是挡在他大业道路上的一只拦路虎,不得不除。 对于萧子琅的情绪,圆通大师闭目捻动佛珠,视而不见。 突然,他睁开双目,“王爷,我方才提起此女,是想告诉王爷。有了此女,王爷成事的可能性至少增加两至三成,否则王爷大业怕是希望渺茫。”她此刻再怎么运道不佳,那也是看相对于谁来说。况且以她那吸纳运道的特质,只要不被压制,肯定能慢慢好转的。 嗯?萧子琅没想到林昭然竟如此至关重要。 “如今大梁的国运在增强,此消彼长,势必会对王爷的大业造成影响。王爷慎重考虑吧。” 要让林昭然一个女人心甘情愿死地踏地地为他所用,莫过于娶了她。即使她不喜他,等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她总得妥协的。况且林昭然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她对自己的感情吧,说是爱,又不像,看着挺复杂的,他也挺迷惑她对他哪来这么多纠结的感情。 林昭然,你刚刚那么决绝地想了断咱们之间的联系,好去做你的谢太太,只怕不能让你如愿了,抱歉。 “本王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圆通大师双十合十,“王爷不必言谢,老衲别无所求,只希望王爷成事之后,能允许老衲在大梁推行佛教。” “大师之心愿,本王知已。您只管放心,待我竟陵萧氏一成事,便会鼓励佛教在新国的建立,甚至会将大师请封为新国的国师。”现在的张国师就是道家的,对道家道观的推广极为有利。 圆通大师闭目未答,显然是默认了萧子琅的承诺。 虞国公府,景铄院 林蔚然让人将林则然请来。 林蔚然从婢女手中接过新沏的茶,递过去给林则然,笑道,“二哥,咱们兄妹二人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林则然接过后,轻轻啜了一口,“是啊,最近都太忙了。”他为京试忙碌着,他这妹妹似乎也不得闲。 “二哥,你这次在殿试中能取得十五的名次,已经是极好的成绩了。” 他京试时是明经科第五,但殿试是明经科、进士科、秀才科三门贡士并考,他能取得殿试十五名实属意外了。要知道明经科对比另外两科,算是最基础的存在。 其实林则然心里有数,他的名次,二十名开外,才是他的正常水平。 他不知道,这一如当初宫令箴所料,泰昌帝见了他的名字,就想起了自己下旨责令林家转让姚金炭烧制技术一事,于是生生将他的名次往前提了好几名。 “对于将来,二哥你怎么考虑?”林蔚然问。 林则然眼中划过一丝迷茫,说实话,从读书开始,他就想着有一天能明经科擢第然后做一个好官,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不辜负百姓的期望。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又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着手去做。许多同窗建议他留京,说他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的迷茫,林蔚然看到了,她二哥这样的情况是许多的寒门学子在脱颖而出之后步入社会实践之时,都会遇到的问题。 “你妹夫他建议你外放。你的长处在于务实,在于对民生的了解,去到地方,才能杨长避短发挥你的所长。” 她二哥殿试十五名的成绩,明经科擢第,赋官正九品上。按道理是没办法留京的。 要知道谢洲赋官正八品,比正常的进士科及第赋官高了半级。 他这情况完全利益于科举改制一事。 如果没有科举改制一事,依照往年的情况来授予官职的话,谢洲进士科及第,实该赋官从八品上。而今年科举改制,谢洲本身的实力不俗,两次考试都能维持头名的名头,然后进士及第,状元出身,加之又是第一批天子门生,皇帝优容亦属情理之中。 便是这样,他想留京亦是有难度的。 陈郡谢家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四品以上的大员了,许多谢氏子弟都止步于四品,多为地方官。他们对谢洲留京一事使不上力。 所以,谢家想重回京官行列并身处高位,这是他们陈郡谢氏子弟的共同目标。但这事,其他世家很难答应。毕竟四品以上就那么多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谢家想上位,就意味着别的世家中有高官下课。京城里,世家扎堆,谁会愿意? 林蔚然记得在原著中的第一世里,谢洲也是用了十年的时间,至二十八岁,原主二十五时,才做到少卿之位。 所以如今的谢洲能留京,是皇上有意留他,她家宫大人也帮着说了两句好话的情况下,才有机会留在了京中,在御史大夫治下的御史台。这算是很高的一个起点了。 到了她二哥这里,想留京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凭着国公府的势力以及宫令箴的手段,是能让他留下在京为官的,但留下之后呢? 在京中各寺底层熬磨资历,很不必要,还不如趁着年轻外放呢。况且京中有他们国公府在,他真要做出了成绩,资历也足够之后,也不必像别的官员一样回京跑官。 林蔚然的话让他一愣,外放吗?造福一方百姓,这也是他当初选择科举的初衷。当然,他最先是想改善家里的艰难。现在家里的境况已经很好了,他无须担忧。 林蔚然也知道,此刻让她二哥给出答案很难。她也不是让他立即就回复她,只是提出来后,让他多往这方面考虑。 “关于这个问题,我晚点让他跟和他谈一谈吧?”林蔚然如此提议,这关乎她二哥未来的政治生涯,还是让他们两个男人好好谈谈比较妥当。 林则然点了点头。 “二哥,咱们换个话题吧。”林蔚然专程请他,自然不止是商量这一件事。 “你说。” “二哥,你殿试成绩出来后不久,就有不少人托人来探口风,问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而且你高中的消息传回太原府家中,媒人必会踏破家里的门槛。对于亲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则然目前的情况,以她对她爹娘的了解,对她二哥的亲事,她爹娘应该不敢应承什么。 其实她嫁进国公府之后,不乏有乡绅人家看好林则然想烧冷灶的,但她爹娘问过她二哥的意思之后,都婉拒了。 这一点,林父林母算是很开明的了。他们这些孩子能做主之后,极少干涉他们的决定。不能做主的时候,也能斟酌地考虑他们的意见。不会独断独行,只顾着自己身为大家长的意愿。 林蔚然首先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如果没有,就得开始相看了:如果有,则是另一番考量了。 林则然沉默。 林蔚然也觉得尴尬,毕竟这亲事,该由父母双方张罗的。现在可好,他们兄妹俩自己就上手了。 幸亏没让林蔚然尴尬太久,他就开口了,“女方门第不要太高了,毕竟咱们林家说到底也只是耕读传家,根基尚浅。还有就是要孝顺,至于长相,中等偏上吧。” 林蔚然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于他对容貌的要求,她并未觉得不妥。林家的基因好,林蔚然几兄妹容貌都很不错,其中又以林蔚然和林则然最为出众。她二哥要求女方有与之般配的容貌实属正常,至少两人不要相差太大吧? 不可否认,从古到今都是看脸的,容貌好的人比一般人要走得顺。 就连泰昌帝都偏爱容姿隽秀的臣子呢,面目一般甚至丑陋的,除非真的胸怀大才,不然一般很难忽略其容貌而受重用。 古之卧龙凤雏,就是很鲜明的例子。 林蔚然想了想,给他补充了一些意见,“最好还要性子温顺,外柔内刚的那种。”这样的要求,出于两方面的老图,一方面是考虑到林家二老,她未来嫂子的性子不能挑那种太独的。而且一成婚她二哥估计就要外放了,她这未来二嫂估计是要一起到任上的。如此一来,就没有时间与公婆相处,性子太独的话怕是将来与婆家关系不融洽,他二哥难做。 第二方面就是考虑到林则然外放,她未来二嫂又必须有一定的处理事物的能力。 对于她的补充,林则然没有意见。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林则然想了想,摇头。 “那行吧,我先做初步的筛选,待确定下来基本的人选之后,我再让人请你过来做最后的商定。” 林则然看了看她高挺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蔚姐儿,麻烦你了。” 林蔚然嗔怪,“都是自家人,说什么麻烦呢。” 等林则然离开后,林蔚然从媒人递来的人选之中,细细地思量着,先将明显不适合她二哥的人选划掉。 林蔚然也是心累,她这跟挑儿媳妇差不多了。肚子里这个还没出来,尚不知道是男是女,她就已经过了一把‘婆婆’的瘾。 但她不管,林父林母又远在太原府,难道指望他二哥自己给自己张罗? 幸亏她是成了亲的,帮着张罗也算说得过去,否则她这个妹妹的身份还真不好插手哥哥的事。 说实话,她二哥娶妻,只会在这两个地方,要么在京城,要么在太原府。如果京城有合适的,她还是倾向于京城这边。 就在这时,有丫环进来报,“大少奶奶,宫三奶奶过来了。” 林蔚然眨了眨眼,她三婶?这会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快请!”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第120章 宫三婶带着宫雪一起过来的, 宫三婶一进来, 就看到林蔚然手中的花名册了, 脚步不由得顿了顿。 林蔚然见了宫雪, 便让下人拿来了九连环等适合小姑娘玩的小玩具,好让她打发时间。 宫雪在玩的时候,她与宫三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宫雪将几样玩具都玩了一遍后,就玩累了, 眼睛开始变得湿润,然后跑到宫三婶跟前要抱,如愿之后,窝在她娘怀里直打磕睡。 林蔚然抬眼看了一眼沙陋,半个时辰又两刻钟, 她心里叹气,“三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她三婶指定是有事的,从她脸上不时流露出来的犹豫踟蹰就知道,但她就是一直不开口,林蔚然都替她心累。 陈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来找你确实是有点事想说, 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吧, 她就猜到, 她三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嫁进来这些日子她也是看明白了,她三婶陈玉莲是个极内秀的人, 还很宅, 无事的时候就在三房安安静静地呆着。 “没关系, 有什么事您就直说。” “是这样的,听说你最近在替你二哥相看人家,是吗?” 林蔚然点了点头,心中对她的来意有点了谱。 “你二哥我见过,你三叔和我都觉得是个挺好的人。我这次来是想替你二哥和一个姑娘保个媒。” 保媒啊,这没什么不好说的,“那姑娘是个什么情况呢?” “那姑娘姓陈,是我的本家一个哥哥的女儿,那姑娘说起来也算是我侄女。” 她三婶出身颍川陈氏,她说的本家哥哥应该是颍川陈氏在京中的其他族人吧。 “她家世还不错,老爹也是在长安城任职,现任右扶风府的府丞。” 京兆府、左冯翊府、右扶风府皆隶属长安城,只不过京兆府比之另外两处级别更高一些。此三府旗下皆有管辖的郡县。右扶风府的府丞,正五品,对她二哥而言,女方这家世不低了。 “右扶风府的太守是不是沈大人?” “是的,我那本家哥哥正是扶风太守沈大人手下做事,与之关系还算融洽。” 女方家世真不错,又是出自大族,听到这里,林蔚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那姑娘怎么样?”家世这些固然重要,但最终还是得回到以人为本这上面,人才是最重要的。 “那姑娘于主持中馈上是一把好手,容貌也不差。当然,和你比还是差了一些。”宫三婶往她脸上扫了一眼。 林蔚然:...... “她性子也沉稳,只一点,不是活泛人。” “听三婶这么一说,倒是个挺好的姑娘。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足啊。”林蔚然试探地问,没办法,这条件在京城来说都算很不错的了,怎么会看上她二哥呢? 林家根基浅门庭低,说实话,那姑娘,她二哥目前是配不上人家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妄自菲薄,也不自视过高,这才能有准确的自我认知。 宫三婶沉默了半晌说道,“那姑娘命苦,天生六指,还因此被退过亲。那亲事是男女双方还在娘胎时订下的,对方一直拖到我侄女十六了,对婚期都是一拖再拖。后来还是那孩子劝了她爹娘,让他们和男方好好商量退亲的事。” 听了她三婶说这些事,这姑娘的性子林蔚然一听倒是挺喜欢的。况且她三婶不是那等坑人的性子,应该没别的隐瞒了。如果只是这一点小缺陷小瑕疵,倒也无所谓。 宫三婶也看出来林蔚然有些意动,“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除了那点不足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很不错的。” “三婶儿,你能不能安排个时间让我见一见那姑娘?”林蔚然很干脆地提出相看的要求,她也确实对这姑娘有些好感。 “也是,百闻不如一见。不如这样,我下个帖子,邀请我那嫂子将她带来国公府作客,你顺便相看怎么样?” 林蔚然也正有此意。 于是两人商定好细节,宫三婶便让健仆抱着孩子满意地回去了。 夜里,京城,华灯初上。 除了某些在夜里特别热闹的街道,老百姓们早已回到家中,闭门锁户。 国公府的马车疾驰在夜里显得特别宽敞的街道上,车把式心想,这样的速度再有大半刻钟就能回到了。 马车里,宫令箴累得磕上眼闭目养神,他今儿个出城办了点急事。按原来预计,估计得在城外息一晚的,但事情进展比想象中顺利,便决定连夜回府。 突然,变故突生—— 吁~车把式紧紧地拉住缰绳,勒令马儿停下。 嘶~马儿嘶鸣一声,在车把式的约束下紧急刹车,高高地仰起前肢。 惯性让宫令箴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他一把抓住车壁才止住了没有出丑。 暗一在变故发生的第一瞬间就警觉起来。 文轻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先是确认第一辆马车里主子没事之后,才转向车把式,“老杨,你是怎么回事?” “文管事,你看——”老杨指着马儿边的两个人道,“咱们的马车好好地跑着,哪知在拐角处竟然冲出来两个人。老奴这才不得不紧急刹车的,惊着了主子,还望主子恕罪。” 文轻定睛一看,就在马儿边有两个人,一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另一个显然是小厮的模样,正对着马车低头跪着。 借着微弱的光,凭着良好的视力,文轻认出来那醉鬼是谢洲,他连忙将这发现报给主子。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文轻的询问,那小厮只会一个劲地磕头,多余的却半个字都不说。让人无从判断这谢状元郎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宫令箴已从马车上出来,看着谢洲醉得彻底。 他转动着手中的板指,认出此地,思及两条街外便是秦楼楚馆,眸色一深。 他吩咐文轻,“都是朝中同僚,既遇上了,你便将他送回谢家别院后再回府吧。” 文轻应了一声是,然后招呼着两个人将已经没有意识的谢状元扶上后面的马车。 那小厮也是个知道好赖的,听到宫令箴的吩咐之后,朝他磕了三个头,然后紧紧地跟在谢洲身边,轻易不离开。 就在谢洲被安排送回别院后,京城另一处宅子,响起了一道气怒而又压抑的声音,“你说让谢洲给逃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废物!” 次日,京城传出一个消息,昨晚京兆府的人在追捕逃犯执行公务的时候,将京城很有名的一家青楼给揣了,然后不小心当场抓到好几位朝大臣眠花宿柳,其中有三人是今科名列前茅的天子门生。 消息一出,皇上震怒,凿凿证据面前,这些牵涉进去的官员,无论新老,一律丢官去职,永不录用。 其实大梁对于朝中官员狎妓一事,并未太过苛刻。 当然,明面上是不鼓励的,特别是像这样子被抓到的,肯定要严惩不怠,以儆效尤的。 而谢洲在酒醒后得知这一消息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后得知昨晚他随从将他弄回家之际,在紧要关头遇上了宫令箴,然后他们是被宫家的人送回来的。否则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归家。当即他让家人备了厚礼,又亲笔写了一封道谢信,让人一起送到虞国公府上。他顾虑到一些人与事,倒没有亲自登门道谢。 这些消息,林蔚然也有所耳闻,却不知道谢洲算是死里逃生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她家男人从中掺了一脚坏了人家的事。 只觉得今年的考生太倒霉了,还有就是庆幸她二哥没被牵扯进去。 这些考生可不是倒霉吗?先是科场舞弊,废了几十人。好不容易考上了,眼见一个月之后就要走马上任或者外放了,又牵连进去了三人。接下来这段时间怕是风声鹤唳,许多今科的新进官员怕是不敢出来走动了。 不过这些她都只是过了一下脑,便不放在心上了,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今日,是她三婶的本家嫂子陈夫人带着女儿登门作客的日子。 门房早就将陈夫人携女儿登门的事报予景铄院,林蔚然是等了一刻钟之后才慢悠悠地往她三叔三婶的愉沁院走去。 愉沁院内,陈夫人正情绪激动地与宫三婶说着话。 “你说田家是不是欺人太甚?!竟然敢请官媒来求娶宜琳,还说什么两人都是被人退了亲的人,最是般配不过。我呸,我家好好的女儿,和他家田昊哪里配了?谁不知道田昊这辈子吃喝拉撒就只能在床榻上了,我是疯了才会将女儿嫁过去让他们田家糟蹋! 如此辱人,真真气煞我也!” 看着母亲怒火难消的模样,陈宜琳苦笑,“娘,玉莲姑姑,你们说说话,我出去走走。” 宫三婶知道她难受,也不忍让她再听这些事,“去吧,天水湖那边的景致不错,让折秋领你过去瞧瞧。” 待陈宜琳走后,宫三婶对陈夫人说,“忠勇伯府真是太不像话了。” “可不是吗?忒地恶心人了。田家第三代没一个男丁拿得出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眼见着就要没落了,还想欺负人呢。” “嫂子不必理会他们,更无需因为他们大动肝火。再有这样的官媒上门,直接让家丁扔出去便是!” 陈宜琳出去时,林蔚然正好就到了愉沁院。 两人打了个照面,陈宜琳在大丫环折秋的提醒下,得知林蔚然的身份,朝她行了个礼。 林蔚然不着痕迹地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随口问了句,“这是要去哪?” 折秋答,“陈姑娘想出来透透气,三夫人让奴婢领她到天水湖那边转一转。” 林蔚然点了点头,天水湖是国公府西侧的一个人工湖,那边亭台楼阁花榭错落有致,湖中还养了几只天鹅,确实是散心透气的好地方。 “那边湖光山色,确实不错,去吧。” 等陈宜琳出了愉沁院,林蔚然才往前走了一段,任由丫环挑起帘子通报之后方踏进正房。 三位夫人一相见,自有一番话来要表,此暂时不提。 那厢,陈宜琳到了天水湖,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便让侍女站在离她十步开外之地,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临水凭眺。 来到此处,看着这湖光山色的宜人景致,她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陈宜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袖子一翻,看着自己左手小拇指边多出来的一只柔弱无骨的指头,她知道退亲之后以及田家上门,她娘的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折秋给她取了一把鱼料,她不时地朝湖里撒下几粒。 湖那边,远远地游来两只天鹅。 两只天鹅到了她这里,不走了,歪着脑袋看她。 陈宜琳试探地伸出右手,将手中的鱼料递了过去,慢慢展开手掌。 两只天鹅伸直了长长的脖子来啄她手上的鱼料,而且两只还相互谦让着,你啄一下,我啄一下,决不哄抢。 她的手心被它们的长篆啄得有点痒痒的,但不疼。 陈宜琳笑了笑,有时候动物比人单纯多了,又见两只有点乖,于是她将另一只抓着鱼料的手也伸了过去张开。两只天鹅各霸占一只手,吃着上面的鱼料。 凉亭内,林则然靠柱而坐,手里拿了一本地理志之类的闲书在看。他听到动静,抬眼看去,一张如花笑颜映入眼帘,温和的眉眼中柔光四溢。往下一看,腰不盈一握,一双柔荑白如皓雪,看见那第六指,林则然微微一愣。 而此时陈宜琳感受到强烈的注视,攸地将双手收了回来,再循着感觉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林则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外客女眷。 陈宜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男客,而且国公府的向位爷她都见过的,这位一定不是国公府的老爷少爷们。她懊恼自己竟然如此没有警觉心,却又知道怪不了眼前的男子,因为明显他是比自己先到的,想来刚才是在看书吧。然后自己没有注意到这里已经有人了。 于是陈宜琳冲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临走前,她无意中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书的封面。 陈宜琳回到愉沁院,林蔚然也还在,大家一起说说话吃了点点心才散了的。 等林蔚然从愉沁院出来后,得知了陈宜琳竟然在天水湖偶遇了她二哥的事,两人都发乎情止乎理,仅打了一个照面就分开了。 她不由得一愣,这还真不是她和她三婶刻意安排的,莫非就这是传说中的缘分? 殿试之后,她二哥就已经搬回城西明朱巷的宅子去住了,今天会过来,也是因为她家宫大人有事和他商议。 林蔚然走后,陈夫人尚未告辞,她将女儿支使出去之后,才对宫三婶说道,“这一位真是农家出身吗?这浑身进退得宜的气度,真不像呢。” “是的,不过你也知道,她被南阳侯府教养了十多年。” 陈夫人还是摇头,林老夫人和她的嫡亲孙女她都见过,和京城的世家高门比,还是有差距的。在林蔚然身上的,是一种自内而外散发的气度。 不过想到自家的烦心事,她连忙打住了发散的心绪,“不知道她二哥如何?” “我看着是不错的,虽出身低微,却无那种处于底层的卑下谄媚之色。” “高中之后的反应呢?” 宫三婶想了想,“春风得意的喜气是有的,但也无那些狂生之态。连你妹夫都赞过他不错。” “那是极好的了。” 宫晖那人她是知道的,极少称赞他人,既然他都说好,想必那林则然是真的不错了。 一时间陈夫人又开始担心万一林则然看不上她女儿咋办? “嫂子,你别着急,能不能相中,这两日我那侄媳妇必来回我,咱们到时再看啊。”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121章 稍晚的时候, 宫三婶和陈夫人同样得知了陈宜琳在天水湖巧遇林则然的事。 “你安排的?”陈夫人问。 宫三婶摇头, “应是巧合, 因为我让折秋带宜琳去天水湖散心是临时起意的。” 这一句话不仅否认了陈夫人的问题,还打消了陈夫人对林蔚然的怀疑, 不是林家没规矩就好。陈夫人暗自琢磨,这样子说来,是不是说两人是有点缘分的? 回程的时候, 陈夫人问陈宜琳,“你今儿在国公府天水湖遇到的公子,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今儿她娘无故带她到虞国公府作客,陈宜琳不傻, 自然是有所猜测的。此刻她娘这样问, 以自己对她的了解,难道那男子的身份是她猜测的那样吗?她没想到她竟然误打误撞地与那相看的男子见了一面。 那人看到她的手了, 她回忆了一下, 好像只是有点惊讶,脸上并无任何的厌恶鄙夷之类的情绪。 可能吗?难道他不觉得这多出的一指很丑很畸形吗? “娘, 那公子是什么身份?” “事到如今,娘也不瞒你了......”陈夫人当下便将林蔚然兄妹的身份如实相告, 以及她们此行的目的也没再隐瞒。 陈夫人也是心酸,多少相看的,都是女方先去相看男方, 满意了才会让男方家人进一步见到自己女儿, 偏偏他们家因为她女儿这六指, 要先被人挑拣。 “这林家人你也见过了两位,他们两位在林家说话的份量应是挺重的,你觉得怎么样啊?”陈夫人问女儿。 陈宜琳沉默,半晌后道,“也轮不到咱们挑人家,先看看林家那边怎么说吧。” 陈宜琳的话可让陈夫人心疼坏了,整个人也很焦躁,不就是六指吗?咋还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了? 而此时,陈宜琳则在想她娘刚才的话。 宫大少夫人竟是那人的妹妹吗?她记得打照面的时候,宫大少夫人整个人是很温和的。 陈宜琳相信她玉莲姑姑一定和林家说过她的特殊情况的,难道她也不介意吗? 陈宜琳不敢让自己相信真的会有人不介意她的畸形,或许宫大少夫人不好推却她玉莲姑姑的提议,然后只是做表面功夫,不想在当时将场面弄得太过难堪? 再等等吧,或许明天林家拒绝的消息就会传来了,陈宜琳这样告诉自己。 可陈宜琳没想到的是,她等啊等,等到了订亲,又等到了成亲,却一直没等来林家的否定与拒绝。最后整个人都是晕呼呼地上了花轿,完成了拜堂以及最终的礼成。 林蔚然当日也寻了个机会悄悄问过她二哥。 当林则然得知在天水湖遇到的那女子竟是他妹妹给他相看的对象之一,也是一愣。他想起她喂天鹅时的如花笑魇,以及发现他之后,如受惊地兔子一般将双手收回,那双手......最后她强忍着情绪,得体地离开。 林则然想了想,道,“你和我说说她的情况吧。” 林蔚然给了她二哥一个赞赏的眼神,关于自己的事,对于想要的人和物,多主动多了解一些准没错,自己都不操心不为自己负责,还能指望别人关心你超过你自己吗? 这一日之后,陈夫人一直留意国公府的动静,发现林蔚然没有再相看别的姑娘时,心就是一喜。 林蔚然呢,则是觉得陈宜琳这姑娘挺好的,也挺合适她二哥的。于是她直接让人悄悄打听陈府丞的家风人品,在此期间,也不像别的人家一样,有了个待选的还货比三家挑挑拣拣什么的。如此一心一意,以示尊重。 她这样的做法,让陈夫人对林家的好感噌噌噌地上涨。 五月初的时候,宫大夫人领着林蔚然去参加了一次国公府推拒不掉的宴会,虢国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 虢国大长公主这些年来游历大好河山,甚少在京,在京时也是深居简出,她已经许久不曾主办宴会了。 所以这次她帖子一下,收到帖子的达官贵族名门世家皆欣然而往。 这也算是林蔚然嫁进国公府后,第一次随着长辈正式出门交际。 容韵害喜严重。老太君因为天气转热脾胃不和,胃口不佳,精神头不太好,在府中休养。还有宫三婶也是因为宫雪贪凉玩水病了而必须呆在家中照顾。 所以磕府上下,只能林蔚然陪着宫大夫人前去赴宴了。况且她也确实需要宫大夫人慢慢带领着融入这些权贵圈子了。 及至虢国大长公主府,宫大夫人领着她去拜见虢国大长公主。 虢国大长公主倒是因为她是宫令箴之妻的缘故多看了她两眼,但也就仅此而已。却将宫大夫人留下陪她说话。 林蔚然倒是想四处走动一下,于是示意她不用担心自己。 这次的宴会规格极高,四品以下的官眷都进不来,但也有个别例外的。主要还是虢国大长公主这次想见一见旧人,那些有爵位在身的老一辈都带着小辈来了。 走了一圈,林蔚然觉得自己隐隐又有了尿意,然后就带着晴雪和秋水去了茅房。 等从茅房出来时,发现回去的路被堵了。而且堵路的还是老熟人——谢夫人与林昭然。 当然,她可以绕道,但两点之间,走直线最短,她凭啥绕啊。 况且她挺着这么一个大肚子,今儿又站了那么久,脚部水肿得很,谁还耐烦去体贴别人了? 晴雪踌躇地看着林蔚然。 而秋水呢,则是双手抱胸,紧紧跟随,大有一副主子去哪她去哪的气势。 林蔚然不想绕路,也不想上前,明显两人撕逼刚开始,她上去岂不是帮林昭然引走火力?她有这么好心吗?   于是她就站定定了。 “林昭然,你给我说清楚,这封信说的是不是真的?”谢夫人将她拉到此处之后,就甩开了她的手,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林昭然很是难堪,她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谢夫人拉扯着到了此处。 刚才那些人吃惊又带了些幸灾乐祸的目光,她至今还难受着。傻子都能看出她们那些目光的含义,她们无非是在嘲笑她,尚未成亲,已然可以窥见不受未来婆婆待见。 面对谢夫人吃人的目光,林昭然也有点怕,连刚才被她抓痛的手腕她都不敢揉。她上辈子和谢夫人打了一辈子交道,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如此愤怒的模样。因为一直以来,谢夫人都秉承着贵女礼仪,绝不失态。但这一次,她真的是很愤怒了。 谢夫人死死地盯着她,“说话!别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 什么信不信的,她也不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哪里能回答? “伯母,有什么事咱们能不能回去再说?”林昭然想不明白,为何谢夫人一定要在此刻闹。 谢夫人此刻都快要疯了,她现在就要林昭然的解释,立刻马上! 于是她将手中的信砸到她脸上,“你别给我装傻!瞪大眼睛看清楚它,然后回答我!” 林昭然将信抓过,一目三行快速扫过,待看完之后,整张脸是铁青的。 “伯母,你要相信我,这封信说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吗?你当我是傻子吗?人家都指名道姓了,如果你真的清白,那好,即使我豁出一条老命,也还你一个清白。我这就找他问清楚。” 林昭然脸色一白,这要怎么否认?林昭然的目光游移着。 看她这副模样,谢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心一痛。 “林蔚然,你怎么在这?!”林昭然不可置信地叫道。 林蔚然刚才看到她目光游移时,就知道要糟,果然,她暴露了。不过她本来就站得不隐秘,她们方才争执得太认真,才没发现她罢了。 谢夫人如肀般锐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宫大少夫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 谢夫人心情很不好,口气很冲,态度丝毫不客气。 林蔚然心里呵呵,这大厅广众之下,她们自己都不挑地方说事,还怪别人偷听? 还没等她回答,林昭然就发难了,“林蔚然,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过?你自己都成亲了,为何还要来破坏我与谢洲的姻缘?” 林昭然犹记得小房山上踏青之时,林蔚然对她的威胁。看来这封信是她写的让人交到谢夫人手上的无疑了。 林蔚然:.......怎地就和她扯上关系了? 林昭然的话让谢夫人的目光攸地看了过来,“你也知道她的丑事?” “丑事,什么丑事?”林蔚然心想,能让谢夫人如此愤怒的,不会是林昭然与竟陵王过往从密的事事发了吧? 除了竟陵王,林蔚然不作别的猜想,林昭然觉醒两世记忆,一般的男人她恐怕看不上。而且观她眉间未散,脸颊也还有细细的绒毛,这还是完璧呢。况且她也没那么傻,所以只有这个可能了。 但就是这个可能,就足够让谢夫人无法接受了。也是,未来儿媳妇和一个成年男子过往从密,谁受得了呢。 关键是,这封信是谁写的?这样的信到了谢夫人手中,谢家必是要解除婚约的。实在没必要在这次宴会上点燃,可对方偏偏这样做了,这是要将林昭然与谢洲的姻缘往不可挽回的路上逼啊。这招可真狠,是完全不给林昭然留退路呢。 丢脸丢到林蔚然跟前,谢夫人真觉得难受极了。 她是替儿子谢洲感到难过。 林蔚然曾是儿子的未婚妻,如今人家家庭和睦,婚姻美满。 对比之下,林昭然让儿子在林蔚然跟前丢了那么大一次脸,此刻谢夫人活剐了林昭然的心都有。 林蔚然的出现,让谢夫人恢复了理智。她挥挥手让林蔚然离开,“你走吧!” 这事本就不关林蔚然的事,谢夫人也不想将这不堪的事在她面前过多抖漏了,只会显得她以及她儿子那么可怜罢了。 林蔚然携着两侍女走了之后。 谢夫人看向林昭然,轻蔑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走开。 她已经不屑于逼她承认什么了,但她是一定要让南阳侯府给他们谢家一个交待的。 此时谢夫人还不知道,谢洲在京几次遇险都是她带来的,因为她,她儿子承受了更多的风霜。如果知道,她或许会为摆脱掉她而感到庆幸,但也绝对忘不了她带来的屈辱。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122章 此时林老夫人闻讯而来, 先遇上的是冷着一张脸的谢夫人, “怎么了这是?” “你孙女做了什么好事,你回去问问她就知道了, 那些话说起来都脏嘴,我都不屑说!”说完,谢夫人越过她,径直走了。 闻言,林老夫人心一沉。 等她再见到自家孙女时,发现她整个人也很不对劲。 林老夫人按耐住问话的冲动, 却也无心交际了,于是去辞了虢国大长公主, 打道回府。 宫大夫人也得知了谢夫人与林昭然似乎因某些事起了争执, 而林蔚然差点被牵扯进去。等林蔚然回到自己的视线之内, 看着毫发无损的, 宫大夫人才算是放下了心。 上马车时,林老夫人特意让林昭然和她坐同一辆马车。 “说吧, 你和谢夫人是怎么回事?” 林昭然沉默。 林老夫人再问, “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惹得她如此不满?” “祖母,你先别问了,这事我后面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你, 哎!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将来的婆婆, 你和她的关系不要处得这么僵, 对你没好处。” 对于这个孙女的回答, 林老夫人是很不满意的,但她明显也不想说,那只能暂时这样了。 此时林老夫人还不知道谢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要退婚了,否则的话,她指定没那么容易就放过林昭然的。 林昭然回到南阳府别院,留守在家的染竹告诉她,今儿有人送来了一份礼物。 林昭然一看到那礼物就知道是竟陵王送来的,当下就炸了,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去了竟陵王府。 她直接将礼盒甩在萧子琅跟前,“你什么意思?我不是和你说过咱们以后不要再联络了吗?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就当从不相识!” 对于她的怒气,萧子琅不以为意,笑着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瞧把你急的,汗都出了,喝点儿水,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嘛。” 林昭然扫了一眼桌面,只见上面摆着一杯茶和一杯水,不用说,茶自然是萧子琅的,而那杯白水就是她的了。 她在外头几乎是不喝任何带有味道的水的,如各种茶水。林昭然没想到萧子琅会注意到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习惯,蓦然心一软。 萧子琅吊儿郎当地喝着茶,瞧着她轻啜了一口白水。 “今天你在虢国大长公主府被谢夫人羞辱的事本王知道了,送你这个,是觉得你会喜欢,也想让你开心一些。” 林昭然眯着眼,怀疑地看向他,“那封信是你让人递给谢夫人的?” “信?什么信?不是本王!本王没有让人送过什么信。当时谢夫人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让你受辱,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萧子琅此番话一点破绽都没有,难道信真不是他让人送的?林昭然有些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知道他们有来往的人之中,除了他们自己就是林蔚然了,看来真是那个贱人做的无疑了。 自己误会他了,林昭然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想到谢夫人看到信后那气得浑身颤抖的样子,林昭然就头疼,心也跟着硬了起来,“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希望你再出现来打扰我的生活。就比如你今天的做法,会毁掉我平静的生活的,你知道吗?!” “不可能的。”萧子琅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说道,“林昭然,本王也告诉你,本王的世界不是你想随便进来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的!” “你——”林昭然仰头,整个人挫败,“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回去和你家的长辈说,解除你与谢洲的婚约!”此刻,萧子琅穷图匕见,挑明了他的意图。 林昭然瞪大了眼,摇头,“不可能!” 他们的婚期就订在六月份了,眼见着就要成亲了。而且这段姻缘还是她千方百计抢来的,让她放手?她不甘!她这段时间也想得很清楚了,上一世她过得还算风光,临到老也仅仅只是有些小不如意而已,她不信拥有了两世记忆的自己没办法克服这些。别说这一世谢洲的起点比之前世还要高,所以她不想退婚! “你最好按照本王说的去做,否则等本王出手,就不是那么温和的手段了。”萧子琅神色淡淡语露威胁,“如果我一点也不为你考虑的话,我大可以先将你给睡了,你知道我能做到的,对吗?” 这一刻,林昭然无比后悔自己为何要招惹他。 林昭然示弱,“你是不是想毁了我?” 萧子琅笑,“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要坏我的姻缘?” “因为本王想娶你啊。” “谢洲并非你的良配,你想想,在你被他母亲指责时,他可曾站在你的身边替你说过半句话?” 其实萧子琅这话完全就是揣测,林昭然和谢洲压根就没有见几面,甚至谢夫人因为那封信质问她的时候,谢洲压根还不知道呢。 但他的话却勾起了林昭然上一世的回忆了,确实如他所说,每次她与他母亲起争执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站在她这边的。 等林昭然从往事中回过神时,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她不是未经人世的姑娘,历经两世,该懂的她都懂了。身体熟悉的灼热感,以及身下潺潺的湿意,让她明白自己怕是着了道了。 可她从别院出来就直奔竟陵王府......她仔细梳理着记忆,想找出不对的地方。 是那杯水!林昭然脸色一变,明明她都那么小心了,是醉魂媚!他将醉魂媚下到白水里了! “你给我下药?”林昭然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萧子琅也很意外她的敏锐,可未经人事的姑娘是不可能会那么快察觉的,莫非她已发完璧? 一时间他的脸色很难看,然后出手,毫不怜惜地扯开她的衣襟。 林昭然眼中闪过一抹绝望,没想到终日打雁被雁啄,她当初给林蔚然将药调了包。 想不到没到一年,她也尝到了醉魂媚的厉害,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林昭然推开他,一只手掩上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直接取下头下的簪子。 萧子琅冷不防被推开,再看她拿着簪子一脸防备的模样,倒有些新鲜和意外,“你想做什么?”他是不相信林昭然会因此而自裁的,所以他眼中划过一抹轻嘲。 他这眼神狠狠地刺激了林昭然,只见她握着簪子往掌心狠狠一划,鲜红的血液汩汩而出,疼痛击退了身上的欲、望,让她得以片刻清醒。 她这样性烈,让萧子琅震撼,过后却更喜欢她这样为了捍卫贞洁而敢于自残的行为品性,他不由自主地上前。 林昭然将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你别过来!” 林昭然一直看着萧子琅,看到他方才眼中流露出如此情绪时,她便知自己成功了,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由得心中一苦。 萧子琅果然停住了脚步,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昭然,袒露心迹,“昭儿,本王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寤寐思服......” 林昭然手中的簪子颤了颤。 “谢洲不是你的良配,且不说谢夫人对你百般看不上,你嫁过去后生活也不会顺遂的。而本王不一样,你嫁了本王,这偌大的王府你就是女主人,本王的父母远在封地,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对你挑拣。” “本王也不怕告诉你,前两日不是有好几名官员狎妓被抓了吗?那晚在明月楼,谢洲也在,只不过他幸运,在官差搜查之前就离开了而已。” 萧子琅偷换了概念,这话模糊了一些事,即使她去质问谢洲,这些话也是能说得通对得上的。 “他?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去青楼楚馆!”林昭然不信。 “没什么不可能的,本王没必要骗你。”林昭然对谢洲的信任让萧子琅气恼,“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帮你看清谢家到底是什么人而已。” “谢洲有什么好的呢,一个正八品的小京官,见到本王还要行礼的人。不仅是他,还有宫令箴也是。谢洲才刚刚踏足官场,你嫁给谢洲,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输给林蔚然这个假千金吗?” 这句话成功地让林昭然停止挣扎。是啊,以她目前正六品的乡君,见到林蔚然正四品的恭人命妇是要行礼的。而几次见面,要么是跟着她祖母,要么就被她模糊过去她俩身份上的差异,以致几次她都不曾给林蔚然行礼。“ 萧子琅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宫令箴难对付,得手的次数不多,但对付个女人,以及在京城没什么根基的南阳侯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放心,我许你王妃的尊崇,让她们谁都越不过你。卿卿,忘掉谢洲,从了本王吧?本王痴长他几岁,却比他更懂得疼人。” 林昭然眼中泪意连连,“从了你?事后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萧子琅犹豫,他原先只打算给林昭然一个侧妃之位的。他的继王妃之位还是很有价值的,他还想用它拉拢一些世家势力获利一些助力呢。但现在,他有预感,一个侧妃之位她是不会满意的。 他想到圆通大师之语,再想想她身后的林昭仪与南阳侯府,在心中有了抉择,“我娶你为正妃!” 林昭然闻言,心一松,虽然这正妃也只是继王妃,但总比侧妃要好得多。 其实她知道醉魂媚的药性,醉魂媚对她这样经历过人事的女人来说,更加难捱。 她方才狠心一刺,只是为了美化她在萧子琅眼中的形象,顺便增加她在萧子琅心中的筹码。现在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终于闭上了眼,放弃了对药性的抵抗。 看到身下的那抹红,萧子琅方知自己方才是误会了,那就只有另一个可能了,“你认得醉魂媚?”她一个闺阁女子从哪认识这种稀少又霸道隐秘的前朝禁药的? 林昭然不答,萧子琅想了想,也不在意了。 事后,林昭然穿上衣服。想到要与谢家退婚,她的心就是一沉。 “退婚这事我想自己来处理。” 刚经过一场□□的男人都特别好说话,萧子琅也不例外。 “好好,你想自己处理就由你,如果需要本王出面,你就直说。但别让本王等太久。” 谢夫人一回到别院,就将儿子谢洲唤来,说了自己想退婚的意思。 谢洲少不得要过问一下原因。 谢夫人便将自己今日在虢国大长公主府接到不明人士递的信,信中提及她与竟陵王私底下来往亲密,曾多次孤身一人出入王府的事。 听闻原因是这样,谢洲一愣,“确定不是污蔑吗?” 谢夫人摇头,“当时我就找那林昭然对质去了,观她的神态,应是属实的。”或许情况没信上说得那么严重,但林昭然一个女子如何认识竟陵王的,而且私下与之来往,更是不妥。 谢洲沉思,这样吗?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些日子朝中几位官员因为狎妓而被革职永不录用一事。当时他就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才趁着尿遁的机会由小厮带出了明月楼。 想想如果他不曾逃出,那些被革职的官员中必有他一个。 这是想坏他的名声前程啊,最近他也一直在思考是谁想害他?这一计是专门针对他的呢,还是他只是顺便?特别是前者的话,他真想不通是谁会为了他而设了那么大一个局,还牵连了那么多官员。 现在他初窥端倪,会是竟陵王吗?因为林昭然?如果他因此丢官去职,南阳侯府林家必会退婚无疑。倒也能说得通,而且竟陵王也有这个实力布下这么一个局。会是他猜测的这样吗? 没等他继续深思,他娘又说话了,“只是如此这次你再退婚的话,名声上会很不好听。” 这就是谢夫人极度厌恶林昭然的地方。你不想要却又偏要抢,抢到了又不珍惜,让她好好的儿子背负连换两行未婚妻的名声,往后再想说好姑娘都比先前艰难很多。 “如果你也没意见,娘明天就去南阳侯府别院去和林老夫人说清楚。”即使做了这样的决定,谢夫人仍旧觉得憋屈。这相当于林昭然犯错,他们谢家背锅。偏偏这样的原因又不能撕撸开来,因为之前两家的交情,因为南阳侯府,更因为林昭仪。可是如果等侯府主动退婚,他们谢家倒成了被嫌弃的一方了,固然能获取一些世人的同情,但又何尝不影射出他们谢家的无能呢? “不等爹来了再看吗?” 因为他们之前的婚期订在六月。 殿试授官之后,他们这些新进官员都有一个月的假,让他们衣锦还乡去看望父母,后再各赴地方任职。 而他们谢林两家的婚事打算在京城办,所以他与他娘就没回豫州。而是他爹以及族人携带着小部分京城这边没法配齐的聘礼上京来。 “不等了,这回再也不能听他的了!” 一提起谢父,谢夫人就一肚子的气,在谢夫人看来,要不是他当初看中了林昭然乡君的身份进而妥协了侯府在两家亲事上换人的决定,也不会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123章 此时的林蔚然最近都窝在国公府安心养胎, 并不知道林蔚然与谢洲的婚约起了那么大的波澜,毕竟这两人是官配, 再多的波澜挫折都拆不散的。 京城的五月中下旬时,天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孕妇体质偏热, 林蔚然真恨不得弄出一套吊带小短裤来穿。 景铄院内, 冰已经用上了, 但宫大人听从周大夫人的建议,只允许她用一天中最热的一个时辰。 林宝宝表示不开心,但宫大人说一不二,将她试图的反抗镇压了下来。 林蔚然一赌气, 抗议这么热的天晚上床上挤两个人太热, 让他到别处去睡。 对于妻子偶尔的小脾气小性子, 宫大人只好哄着宠着, 作为补偿,每晚睡前都是他帮她扇扇子的, 这才免于二分之一床被收回的惨剧。 养胎之余,林蔚然顺便张罗她二哥的婚事,和陈家议亲的事进展得很顺利。 从起意让林则然在京成亲时,林蔚然就着手替他置办一份聘礼了。 林则然得知她的打算之后,便将手上还握着的大几千两银子交给了她。这些银子是当初给她置办嫁妆时剩下的一些。 林蔚然拿着这大几千两全部置办了聘礼,自己私底下还掏了一些,凑出了一份并不寒酸的聘礼。 宫大人知道后, 私下塞给她一只木匣子作补贴, 里面地契和银票都有, 一下子将聘礼的档次拉高了一档不止。 宫大人因身家过于庞大,并不是交给林蔚然管的,而是有专业智囊团队管理的,定期报账。 这一日,又轮到京郊的庄子来国公府送产出了。杏李庄的徐庄头和羊宝庄的汪庄头又恰巧在京郊外的官道上遇上了。 都是熟人,于是便结伴而行,一路上少不得聊一聊各庄上的情况。 徐庄头问汪庄头,“你们羊宝庄上的猪怎么样了?” “你说那一百八十七头猪啊?好着咧。”汪庄头咧着嘴笑,整个人高兴得很。 嗯?徐庄头疑惑,“不是说两百头猪的吗?” “骟过之后只剩下一百八十七头啦,十三头没了。”提到那十三头没了的猪,汪庄头也是一脸遗憾。 “猪还用骟吗?” “那可不,骟过之后的猪长得可快咧。” “对了,这么多的猪你用了多大的场地?这些猪没少破坏猪栏出来疯跑吧。” 汪庄头得意地道,“那倒没有。” “嗯?没有?不可能吧?” “现在这一百多头猪骟过之后温驯得很,说实话,我都松了口气哩。”说完,汪庄头忍不住打听起杏李庄的情况来,“对了,你们庄子里让种黄豆是吧?那玩意儿长得怎么样啊。” “长得可好了,特别和那半夏混合种的,那半夏长得都比别人家的高出半截。”提起这事,徐庄头也忍不住说道,“你说这事怪不怪啊,往年那一片地是年年种稻子的,佃户们怎么精心伺候都没长得那么好的。我们还当该如这地年年种,地里的肥力不行了呢。可今年这黄豆半夏一种,完全两个样了。” “之前你还抱怨,说大少夫人新官上任之后,对庄子种植的作物进行了规定,不自由呢。” 徐庄头讪讪一笑,“我这不是不知道大少夫人连种地都这么厉害吗?” 他们不知道,他们方才讨论的种植方式叫间种和轮种。 一年复一年同种一种作物,这地伺候得再精心,产量也是逐年下降的。因为一直种同一种农作物,都是在消耗土壤中的同一类微生物或者微量元素。 轮种不仅能均衡利用土壤养分和防治病、虫、草害,还有利于改善调节恢复土壤的肥力,达到增产目的。 半夏地里套种黄豆,算是粮药间作,这样的立体式种植方式有利于充分利用空间,对于提高每亩田的经济作物的产量有好处。 而且大豆根部有固氮瘤,其中的固氮菌能从空气中吸收氮气,然后经过植物体内的生化作用与碳水化合物形成氮肥。还有种植大豆之后,土壤中的硝化亚硝化细菌增多,可以将氨态氮转变为硝态氮供植物利用。如此一来,和它套种的半夏又怎能长不好呢? 这次庄子上送产出来,汪庄头和徐庄头离去前正巧遇上文轻,忍不住拉着他叨叨了好一会。直到文轻提着手中的一袋子炭不得不走时,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时值宫大人和宫琛都沐休,下午午睡起,林蔚然就约了容韵等人一道到天水湖吹风赏景。 林蔚然这一邀约,呼拉拉的府中的小辈们都来了。 正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没有外人,这一家子人抚琴钓鱼下棋,弄点儿烤鱼,喝点加了冰的果茶,大家都惬意得很。 文轻取炭回来,想起方才那两位庄头的话,想了想,说道,“大少奶奶,我刚才在外头遇到汪庄头和徐庄头了,他们拉着我唠了好一会呢,说让我见了大少夫人替他们道谢呢。” 林蔚然还没反应,宫衡就好奇地追问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位庄头怎么还要感谢我大嫂啊?” “汪庄头说,羊宝庄上的猪仔们长肉都长得很迅速。他估计啊,之前是三年一栏猪,现在看来,大约一年就能出栏了。而且整只猪重能到达两百斤。羊宝庄的汪庄头还感叹呢,没想到养两只猪还这么讲究。” 大惊小怪,林蔚然心想,这有啥啊,在后世,有了饲料,有了一套科学肥育的养殖办法,一只猪从出生到出栏,三四百斤,只需要四五个月而已。不过这样的猪肉肉质不比他们现在这样养出来的好吃。 “这批猪活了几头?”林蔚然好奇地问。 “汪庄头说阉割了两百头,活了一百八十六头。” 林蔚然点了点头,很高的存活率了。 “现在那些猪有多重啦?”林蔚然心里琢磨着事儿,不提这批猪还没事,一提她就口水泛滥。 文轻回想起方才与他们的谈话,发现汪庄头还真的有提到这些猪现在的重量,“这批猪长得挺匀称的,将近五十斤重了吧。” 林蔚然连忙道,“快,改明儿让汪庄头送两只猪来。”她想吃烤乳猪了。 宫衡瞪大了眼,“这就要吃了?还这么小呢!” “不小了,可以烤乳猪了。”猪仔长到六十斤左右时做烤乳猪最佳。四十到六十斤,再往上就不宜烤乳猪了。 宫大人在一旁全程听里,有些意外呢。 这猪骟的时候才十五斤左右吧,距离现在,两个多月这样,就已经长到五十斤了?那就是说,一个月这些猪仔差不多长肉十五斤左右。比之之前没骟过时缓慢的长肉状况真的好太多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小妻子想吃骟过的猪的猪肉只是出于对肉质味道的考虑呢,原来劁猪还能快速长肉吗? 宫大人开口了,“这阉割猪仔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林蔚然瞥了他一眼,也不吝啬告知他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当然有讲究了,你道我为何让他们购入的全是出生后半个月大的小猪?因为猪有疼阀值,猪仔越小的时候疼痛感越低。” 但考虑到现在的养殖技术,当然,这也并不是猪龄越小越好,“所以需要骟的猪仔最好是在二十日龄到三十日龄之间,猪重达十五六斤的时候,如果猪太大了阉割后长得慢,仔猪损失大。还得选择无风晴朗或者环境相对时候。”其实猪肉肥人快,对比牛羊鸡鸭,是比较适合现在的老百姓们食用的。 宫衡等人听着都瞪大了眼,骟个猪而已,还得如此讲究,还要选择风和日丽的时候,天哪,这就差斋戒沐浴了吧? “哎,这骟过的猪长得好快啊。”宫琛也注意到这点了。 “那是肯定的了。” “这是为什么呢?”宫炀这个好奇宝宝问了。 林蔚然正吃着一片水果,卡壳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让猪光吃光睡,不想某些事了,就长得快了,要知道干那事相当耗体力的。 可这样劲爆的内容让她怎么和他们说嘛。 面对如此多张充满了求知欲的脸,林蔚然手中的水果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不巧,她正好看到旁边的宫大人,于是大喜,抓着他就像抓了一根救命稻草,“你们先等一下,我和你们大哥商量一下,再和你们说。” 宫大人眼中眸光一闪,想到了答案,再看小妻子如今的窘态,不由得勾唇一笑。 “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然后你私下和他们说吧。”林蔚然拉着宫大人,就往旁边去。 实在是这里宫雪宫炀都在呢,非礼勿听。 就在这时,宫琛也隐约猜到了答案,再看一眼懵懂的小妻子以及弟弟妹妹们,默默地跟自己说了一声,算了,这样难以启齿的答案就交给大哥大嫂他们来回答吧。 林蔚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咳,对于刚才宫炀的问题,答案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林蔚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突然想到后世一个网传的笑话,说那啥,男人割蛋蛋之后,工作效率提高了百分之二十五,专注度提高百分之三十三,脾气再也不会因为身边没有女人而烦躁暴躁了,然后蛋蛋不再吸收身体的养份,体质会增加八个点,进而寿命能增长十五年。 其实猪也是同理可证。 “笑什么?” 林蔚然看着他,忍不住将笑话分享了一下,末了还调侃他,“宫大人,你要不要试试,这能让你更专注于工作中,缩短自己位极人臣的时间哦。” 咱们宫大人借着隐蔽物的阻挡,掐了一把她腰上的肉肉,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夫妻俩人回到时,宫大人还没开口,林蔚然便招呼容韵和宫雪,“好了,你和他们说,我们几个去一趟茅房。” 路上,容韵也好奇地追问她那个问题,林蔚然看了一眼宫雪,附在容韵的耳帝说了两句。 容韵听完,整个人脸都热了起来。 宫衡听得叹为观止。 林蔚然她们回来后,“大哥都说了,原来骟猪最重要的是防止劣质品种家畜自由□□。现在当一只猪也不容易,需要极其优秀才能留种啊。” 林蔚然脚步一顿,“那可不。” 宫衡又问她,“大嫂,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数据啊。” “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了。” 宫衡:.......大嫂总能看到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书籍。 “大嫂,你说你知道的这些全是从那位道长给你书学的,是真的吗?那本书好像叫什么来着?” “天工开物。”麻烦你了,再背一次锅吧。 “对,就是这个名字,真有这书吗?” 林蔚然点头,真有,她没骗小孩,只不过这书是在明朝年间才被人编撰出来的而已。 宫大人想了想,交待文轻让汪庄头多送两头猪来。 在他上次进贡豆腐制品进宫后,三夫人的娘家人就找到他,委婉地劝他,让他下次再往皇宫进贡吃食之类的时候,多进贡一些,至少也要兼顾三夫人的脸面嘛。至于九嫔,如果兼顾不上,就不必管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124章 太原府, 晋阳县 蓬莱客栈位于两条官道交汇处,四通八达,往来客商皆会在此打尖歇脚甚至投宿。 这样的人一多, 少不得诉说各地见闻。 这不,正有一支商队在此落脚, 客商们忍不住说起京城的见闻来了。 其中有两位是冀州那边的客商,名字分别是陆风、安福。只不过他们分别跟着的是两只商队,一支正向京城而去, 另一支则是刚离京, 恰好在此处遇到。 即将进京的陆风少不得向已经出京的安福打听一下京城的情况, “听说京城流行一种名叫豆制品的新吃食,有豆腐脑儿、炸豆腐、豆腐干儿, 据吃过的人说, 每一样都美味极了。” 安福道, “你说的那些菜肴是百味豆腐斋所出吧,可惜咱们无缘一尝啊,不过倒是听说了, 在寒食节之际, 虞国公府搭棚子恤贫的时候, 有些体质非常虚弱的老人孩子有幸分到一碗豆腐脑儿, 都说是人间美味呢。” 吉祥炭铺的陈仁东在旁边听了好一会了, 这时忍不住搭腔过来, “你们说的豆腐, 咱们晋阳县也有一家在卖呢, 味道是真不错,但也没你们说得那么玄乎。” 陆风安福看了过来,“确定吗?那是京城里很热门的吃食,你们这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卖?” 陈仁东翻了个白眼,“别看不起人了,这林家豆腐从年初就开始在晋阳开张了,你们京城的豆制品还没有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晋阳是不错,但不可否认,比不上京城吧?” “走,我带你去试试,就知道比得上比不上了。” 陆风安福对视一眼,决定跟去看看。 他们口中说的林家豆腐坊,正是林大嫂所开。 本来林大嫂年初的时候只是卖些豆浆和水豆腐炸豆腐。后来才在晋阳盘下了一个带后院的铺子,不仅将豆腐作坊开了起来,还将旁边经营不善的小饭馆盘了下来,专门做那几道豆制品的炒菜。 生意很是火爆,于是林家便按照林蔚然写信来给的建议做了一些安排,将手中能赚到钱的营生摊派出去。 首先林大嫂将收黄豆的活儿给了娘家。 然后每日所出的豆腐渣以及小饭馆的泔水让林大伯林二伯派人拉了回去喂猪。林大伯林二伯家听从林蔚然写信回来的意见,养了不少猪,也是全部都骟过的。 曾家呢,则是每日都会到晋阳县用成本价购进一批豆腐制品,然后穿梭于附近的村庄叫卖。渐渐的,不止是豆制品,还会带一些别的东西,就跟货郎差不多,但曾家的东西又比货郎要齐全。每日的收益很是不错。 为了方便来往与县上,这三家都咬牙买了一辆马车。 其实曾家完全可以再兼顾收黄豆的事,但曾家知道这是林家留给刘家的门路,便没碰这个。 自此,枣林村的人发现了,和林家攀亲带故的人家呈现一副红红火火的兴旺发达之象,不知道羡慕死了多少外人。 陆风安福随着陆仁东来到林家豆腐坊时,正巧遇上正发生在林家豆腐坊一场混乱。 一肚子滚圆的中年人指着林父林母两老骂,“你这是黑店,我明明是在你家吃了一顿饭,这才上吐下泄的,我看分明是你家的吃食不干净!” 这两日林大哥和林大嫂都不在。林大哥去了府城,好像是之前他们买下的四五百亩地那边出了点问题,让他过去拿拿主意。 正好林大嫂回娘家去了,作坊铺子和饭馆由林父林母在看。不料他们只一天不在,铺子作坊就有人来闹事了。 “客官,您消消气,咱们店里的吃食肯定是没问题的,您看,不然这次餐费咱们店给您免了如何?”林父还算有点见识,隐约猜到眼前的胖子有可能是故意闹事的。 “笑话,爷是差一顿饭钱的人吗?爷只是想要你们给爷一个交待!为了证明你们店里的食材都是干净的,特别是那些豆腐制品,我觉得应该让人进去你们豆腐作坊看一看你们整个工序是否干净卫生。” 想进作坊,还要观看整个工序,这哪可能?林母拒绝,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是刘永明!”陆风、安福对视一眼。 陈仁东好奇地看向他俩,“这人你们认识啊?” “这是咱们冀州的一个商人,平原县的人。” 这次跑商恰好遇上了,看着眼前的闹剧,陆风心一沉,“这人惯会耍手段,他这次定是看上了这家小门店的豆腐买卖了,想从店家手中讹来方子呢。” 陈仁东撇了撇嘴,“我还道那胖子是什么大人物呢,放心,他得逞不了。” 陈仁东就是吉祥炭铺陈掌柜的侄子,他对这间林家豆腐坊的背景略知一二,这位叫刘永明的胖子这次怕是踏到铁板了。 “怎么说?”陆风、安福好奇极了,眼前这对被刘永明找麻烦的老年夫妻,实在不像是富贵之人啊。 “这闹剧持续不了多久的,你们且看下去。”陈仁东卖了个关子。 陆风安福只得继续看下去。 此时林母摇着头道,“不可能的,我们烧的豆腐菜我家姑爷都爱吃,怎么可能不干净。” 刘永明大笑,“你说的简直是笑话,你姑爷爱吃关干不干净什么事,他说干净就是干净了?” 突然插进来一道年轻的男音,“你要是知道她口中的姑爷是谁,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这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而林父林母见了来人,更是喜出望外,“方公子,你来了?” 原来是方琰来了。 见了来人,陈仁东撇了撇嘴,“这戏唱不下去了。”要结束了。 方琰冲两位老人安抚地笑笑,然后踏步上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刘永明将方琰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心中一突,跑商的人眼力劲都不错,眼前这人看着就像家世很好的那类人。可他怎么会帮这对做豆腐的老夫妇呢?他不由得看向他新结交的一个晋阳县的衙役,可那衙役竟然不知何时,溜了。这时他隐约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方琰看着刘永明,笑问他,“我不知道你为何敢在此地闹事,是以为这两位仅是光有一门技艺的老人吗?你以为他们林家一农家凭何能开着这豆制品的独门买卖?” 听到这话,刘永明心里终于打起了鼓,是啊,如果这两位老人真是没有倚仗的话,怎么可能保得住这门制豆腐的手艺呢?这简直就是有一只肥硕的牛蛙跳在街上,却无人敢上前抓回去做菜。 “凭...凭何?”刘永明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因为京城百味豆腐斋的豆腐和林家豆腐实属同出一源,眼前这位妇人正是虞国公府的宫大少夫人的亲娘。” 也就是说,她方才口中的姑爷便是宫大少爷了?宫大少爷,宫谏议大人,宫令箴啊。 咚!刘永明承受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围观的百姓们一听,才意识到这林家豆腐坊竟然来头不小。去年虞国公府千里下聘的事他们至今还历历在目呢,还有林家也是十里红妆嫁女。想不到啊,他们家竟然在晋阳县低调地开起了豆腐铺子做起了小买卖来了。 林家在晋阳县开了豆腐作坊和小饭馆之后,也是极低调的,从来不打着林蔚然以及虞国公府的幌子行事。难怪周围的老百姓都没什么人知道了。 这,陆风安福大吃了一惊,这转折,可真是—— 不过一会儿,刘永明便咕噜噜地爬了起来,很爽快地向林父林母承认了错,“两位老人家,刚才是我猪油蒙了心,竟敢在贵店闹事,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就走,这就走!”他是丝毫不敢提自己对豆腐坊的觊觎了,只能推脱到闹事上面。 对这结果,林父林母是松了口气的。 但方琰可没那么轻易放过他,“你饭钱还没付呢。” 刘永明赶紧解下腰间的荷包,一把塞给林大哥,然后带着几个随从灰溜溜地走了,银子也不让找了。 林父拿着荷包,想将人叫住,却被方琰按了下来,“林大叔,这些权作他来闹事的补偿,他这么一闹,耽误了多少生意啊。” 方琰环视四周,其余人即使心中腹诽,面上也不好带出来。 林大哥觉得手上的银子有些烫手呢,这一顿饭,只花到其中的一块银角子吧?这一荷包鼓鼓的,怕有上百两银子了吧?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晋阳县的衙役就到了,林小弟刚才不在,就是去搬救兵去了,而从县衙过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戴良,此时他已经荣升捕头了。 “林大叔,一见到林小弟我就赶过来了,闹事的人呢?” “刚走。” “要不要?” 林父看一眼手中的荷包,摇了摇头,“算了。”只是闹心了一点罢了,对方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没必要得理不饶人。 陆风安福抹了抹汗,他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刘永明这次是真踏到铁板了,幸亏别人没与他计较,他只损失了一袋银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真是出门在外一定要低调处事啊,因为不是你的地盘,你压根不知道自己挑衅的是什么人。 “方公子也在?”戴良这时才和方琰说话。 “是啊,我比你早到那么一会儿。” 林父也向方琰道谢,“方公子,真是多谢你了。明儿浩然和他家那位也该回来了,咱们后天就可以启程了。” 从林则然开始议亲,林蔚然他们兄妹二人就给林父林母去了一封信,让他们上京,参与林则然的婚礼。 方琰也收到了林则然的来信,信中提了两个邀请,一是邀请他去京城能加他的婚礼,二是邀请他成为幕僚,成亲后随他外放。 受这次京试科场舞弊的牵连,他五年内无法科考,回到太原府家中之后,他和家人一直在寻找出路。 从得知王太傅之幼子王博被判流放岭南之后,王氏一族便将他除族了。这是一种很必然的结果,毕竟一个大族,不能因为他而致名声受损。而王博发配岭南不久,便自绝而亡。 得知这消息时,他和他家人突然很庆幸,幸亏这次的惩罚是五年不能科考而非从严处理终身无法科考。 而且现在科举改制之后,三年一考,也就是说,下次的科考他参加不了,但下下次,恰好是第六年,他刚好可以参加。 他和家人也商量过了,这五年也不能浪费,可如何度过这五年,也有好几条路子,给林则然做幕僚师爷便是其中之一。 可当他们一番比较之后,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比较,竟都觉得跟着林则然算是最好的出路了。 林则然的出身便是他的短板,他在他身边做幕僚,有一定的优势,能帮他补上一些因出身而造成的不足。 最重要的是他背靠虞国公府,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宫令箴对他妹妹林蔚然的重视,方琰是见过的。 如果林则然做出政绩来,不愁没机会往上走。这就很难得了,多少背景浅薄的基层官员,即使做出了成绩,在京中无人帮说话,也升不上去。不然每年何来那么多跑官的人呢? 还有就是,因为背靠着国公府,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卷入地方纷争之后被当作了牺牲品。并且在最初进入官场的时候,会得到国公府的保驾护航。 别小看了这一点,多少年轻官员就因为折在最初进入官场时,而导致前程惨淡。 所以此次他会与林父林母一道启程,从接到林则然的信之后,他就已经在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了。 他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就是协助林则然做好他的工作的,所以在帮助林父林母时,也是不遗余力的。 第三日,他们如期出发。 很巧的是,他们竟然在出了府城下一个驿站歇脚的时候遇上了南阳侯府的人。 方琰想了想,便猜到他们应该也是上京去参加婚礼的,林昭然和谢洲的婚礼。 见了他们,李氏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因为林父林母这边是轻车从简,而南阳侯府那边的队伍繁冗庞大,所以林家这边很快就越过他们,先一步往京城而去了。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125章 这一日, 林蔚然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乳猪,一头去了猪及下水的乳猪净重都有四十斤呢,烤的时候再折掉一部分, 等成了的时候大概也就剩下二十七八斤了。 但二十七八斤的烤乳猪,林蔚然便是胃口再好, 也只能吃掉一斤左右,加上宫大人,也不可能吃得完的。 索性, 就组了一次家宴。 吃的时候还依照林蔚然的要求, 弄了几位醮料和味碟, 随众人各自的喜好调配。 林蔚然嫁进来国公府这些日子,众人已经习惯了她不时地将一些药材当作调料来用了。 而且还让国公府的大厨在桌边伺候着, 随吃随片, 这只乳猪从划开第一刀到差不多吃完, 就一直没离开炭火。 这只乳猪烤出来的肉出人意料的香。 连林蔚然都觉得这比后世某个长寿之乡的小香猪的肉质还要香一些,或许是和现在的环境空气水质好有关系。 当然,或许还有国公府的大厨房手艺好有关系。 就不难理解他们吃了这次烤乳猪为何会惊为天人, 赞不绝口了。 老太君尝了一口, “真是一点也不腥膻, 不说猪肉我们还没想到呢。” 宫衡也吃得很满意, “这猪肉真香。” “真好吃。”宫炀吃得满嘴流油。 “这猪肉——”宫大伯刚吃了一口就顿住了。 宫大伯想得更多更远, 他早年在军营呆过, 那的伙食是怎么样的, 他心里清楚。 毕竟羊牛鸡肉都是贵族人吃的, 那些士兵偶尔能吃到一两顿改善改善伙食,即使是难得的吃肉时机,分到每人碗里的,也不过是一两块肉罢了。 当然,军营里猪肉也是吃的,但猪肉的味道着实称上好,价格也不算便宜了。毕竟要养三年才出栏的猪肉,各种成本加起来也不少了,哪能便宜卖呢。总而言之,士兵们挺苦的,营地里的伙食也不好。 家里大侄媳妇折腾着国公府旗下庄子的事,他也听妻子提过一两嘴。如果她真有改善养猪的方法,那—— 宫大伯看向宫令箴,他这大侄子是天子近臣,有些事由他来说,比他这个国公爷还方便好使。 迎上他大伯的眼神,宫令箴微微颔首。 林蔚然无意中留意到两人的眼神,宫家的男人呵。 “大嫂,难怪你心心念念想吃猪肉,原来那猪骟过之后肉这么好吃的呀......”宫衡一个劲地恭维她。 林蔚然笑,只吃了一顿烤乳猪,这才哪到哪啊,什么东坡肉、猪肚煲鸡这些用猪肉做成的大菜他们都还没尝过呢,尝完这些,还有薰腊肉腊肠这些耐久储存风味。 其实林蔚然觉得他们的恭维有些浮夸,国公府其实除了羊肉鸡鸭鱼之外,还可以吃一些山珍的,那些山珍的味道也是很美味的。 这不过是他们吃腻了羊肉鸡肉鸭肉鱼肉之后,刚吃到这么可口的猪肉,才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罢了。 虽然她是很喜欢商业互吹的啦,但捧成这样,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呢。 “大嫂,我夸了你那么多,你咋没反应?” 林蔚然挟了一块肥瘦相间的极品五花肉,正刷着酱呢,“继续,我不说话是因为我正听着呢,你多夸两句,好下饭。” 林蔚然的话让众人喷笑,老太君指着她唤她狭促鬼。 宫衡不开心地看着她。 林蔚然瞅他,“你想要啥反应?” “比如明天再让汪庄头送两头猪来?” 宫衡现在就有点担心一百八十多头猪够不够供应他们国公府了,此时的宫衡和宫炀觉得让他们天天吃猪肉他都不会腻。 林蔚然:......他碗里好大一块肉呢,这顿还没吃完就想着下一顿了,未雨绸缪,很好。 皇宫 司膳署的李槐广对于宫谏议大人不时往宫中进贡吃食的做法已经很习惯。 可当这一日,宫大人竟然给他们司膳署牵来两头五六十斤,腿短脖子粗,憨态可掬的小猪时,李槐广懵了,宫大人这是要干啥? “师傅,宫大人说这两头猪是给咱们烤乳猪用的。” 烤乳猪?贵人不吃猪的呀!李槐广的内心在呐喊。 “贵人极少吃猪肉的......你说,这猪该不该烤?”李槐广问常安。 这个他当然知道,“可是,师傅,宫大人送了不少次吃食进宫了,有哪次失过手的?” 李槐广一听,明白过来了,这倒也是啊,“那让谢闵和黄意先将两头猪给烤出来。”这两头猪要烤出来,得费不少工夫呢。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其他人放下手中的活来帮忙,先将这两头小猪给收拾咯!” 五月中下旬,稻禾渐渐进入抽穗期。 对于百花山宫琛名下的那一片地,泰昌帝比国公府还要关心,不时传召司农寺导禾署的沈导禾丞和姜监事询问那一片稻禾的生长情况。 泰昌帝得知那一片禾苗长得前所未有得好的时候,真是龙颜大悦。 沈导禾丞见皇帝心情好,甚至大着胆子建议他可以亲眼去看一看。 两百亩整整齐齐绿油油的禾苗,比旁边的地高出一截子,微风过处,那稻浪真的是很震撼。 他的提议,泰昌帝没有应允,不过泰昌帝决定了,等那一片稻谷能收割时,他一定亲自去看一看。 挥退导禾署的两人之后,泰昌帝难免想起宫令箴来了,近来他出城办事,侍驾的机会有所减少。 泰昌帝叹了口气,他此刻的喜悦竟无人分享。 这一幕恰好被端茶进来的梁东海看到了,他心里一琢磨,就大约猜到此刻皇帝因何惆怅。 思及司膳令那边给他递的消息,不由得道,“皇上,宫大人又送了好东西入宫。” 泰昌帝很感兴趣地问,“哦,他又送了什么进来?” “两头小猪。” 泰昌帝挑眉,“嗯?两头小猪,你确定没有说错?” “这两头猪就是出自两个月前,宫大人去蚕室请了净身官去庄子里帮忙去了势的那一批。” 这样吗?“那倒要尝一尝了。” 梁东海面露为难。 “怎么了?”泰昌帝随口一问,他很清楚这老货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给他看的。 “这烤乳猪有两头呢。宫大人送猪的时候交待了,说这一头猪去毛去血去内脏之后,会少个十斤这样;因为猪嫩,再用炭火慢烤,再没个四分之一,估计一只猪烤好了也能剩下二十七八斤了吧。”皇上,您一个人吃不完啊。当然,皇上也用不着吃完就是了。 泰昌帝:“......那就来一次家宴,御膳就摆到太后的长乐宫中,通知皇后,三妃入席。” 至于九嫔?算了,到时各赏几道菜下去就是了,否则那么多女人,他甭想好好吃一顿饭了。 吩咐完这事,泰昌帝总觉得自己像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等——这样子算来,这两只猪的重量都是在五十斤左右吗?”他终于想起了,难怪总觉得有违和的地方。 梁东海一愣,好像这两只猪的重量是在五十斤左右。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宫爱卿说阉割这猪仔的时候它们是多少斤来着?” “好像是刚出生半个多月的猪,应该没多重吧?”梁东海也不怎么肯定。 泰昌帝下令,“你让人去蚕室,问一问当初去给那批猪去势的净身官,当初那些猪大概有多重!” 宫令箴不在谏议院,否则直接问他就行了,不过问净身官也是可以的,毕竟给两百头猪去势,对它们的体重应该是有所了解的吧? 等他们派去的小太监回来,告诉他们当初那一批猪仔大概只有十五斤上手的时候,泰昌帝笑了,“看来宫爱卿这是有事瞒着啊,等他一到皇宫,立即让他来见朕!” 清宁殿,德妃的寝宫 刘淑妃正巧到卢德妃宫里作客,闲暇之余,不免谈起一些闲话。 刘淑妃笑言,“听说宫令箴又往宫里送东西了。” 他?卢德妃挑眉,“送啥了?” “送了两头猪。”想到这个,刘淑妃有些好笑。 两位妃子对视一眼,沉默。 今年他都给宫中送了好几次东西了,都没三妃的份,想来就堵心。而且刘淑妃还知道家里人前阵子找过他,暗示他以后在给宫中进贡物品时稍微顾及一下淑妃的脸面。其实据她所知,不止是他们刘家的人找过宫令箴,萧贵妃和卢德妃的家人也找过他。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来报,“德妃娘娘,皇上说摆宴长乐宫,让您赴宴呢。” 卢德妃站了起来,“皇上有说因何摆宴吗?” “这——”小太监看了看刘淑妃。 卢德妃道了句无妨,令他直说。因为摆宴太后娘娘的长乐宫,应不是皇上私底下对她的恩宠,搞不好刘淑妃也会被邀请呢,只不过刘淑妃此刻不在她寝宫,所以还未确定罢了。 “梁总管私下透露,是因为要吃那两头烤乳猪。”小太监的表情一言难尽。 卢德妃有些愕然,竟是这样?好吧,不过能借此机会多见皇上一面也是好的。 挥退了小太监之后,卢德妃笑道,“算那宫令箴识相,这次他应是将咱们的脸面照顾到了。淑妃姐姐你先回宫吧,报信的小太监要是再见不到您,怕是要急了。一会咱们在长乐宫见啊。” 刘淑妃笑着点了点头,辞别了卢德妃,带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地回家了。 身居高位的妃嫔,对于后宫中的一些风吹草动特别敏感,没多久,林嫣林昭仪就得知了皇后并三妃今晚会去长乐宫赴宴一事。 这就是个小家宴,倒将她及她以下的妃嫔们都撇下了。 想到之前宫令箴进贡的小青菜也是这样,还有豆腐,只有皇后并三妃有份,到了她这个昭仪这就断了份例,真真是好哇!是完全没将她这昭仪放在眼里了. 是,在晚膳时,皇上是赐下了几道菜,其中之一就是一碟烤乳猪,还是个蹄髈,可是这意义能一样吗? 又不是龙肝凤髓,谁还能真正为是这么一口吃的不成?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偏偏贴身侍女还火上浇油,“这宫大人也真是的,送猪也不多送两头,如果是四头烤乳猪,皇上能不多请几个人吗?” 砰!林嫣直接砸了一个杯子。 她们压根不知道,两头烤乳猪烤出来有五六十斤肉,帝后并太后及三妃也才六个人,连一头都吃不完呢。不过是皇上不想让她们出现罢了。 虞国公府 文皓回来向林蔚然回报百花山下他们那一片稻田的情况。 现在那一片稻禾已经到了杨花期,其中禾苗到了这个生长周期,植株的高度已经固定了,每一株禾苗能比旁边的高出了将近四分之一。看着很令人震奋。 文皓回来的时候,取了一株被老鼠咬断的禾苗回来。 林蔚然视察了,他们那片禾苗这样的高度才是正常的,别的地里的禾苗因为根系太浅以及过于密集,都太矮了。 “大少奶奶有所不知,奴才回来时,恰好遇到那卫神农,那卫神农正看着自家的地揪心呢。还真别说,他家伺候地算是有一手的。他们这一片禾苗吧,和别家比,算是长势极好的了,但就是不能和咱国公府那一片禾苗比。一比,显得他们这一片禾苗跟个营养不良的矮子似的。他见了奴才,慌得连忙转过了脸去背对奴才。先前他说咱们家这样种地是乱来的狂言乱语犹在耳,此刻那么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是不好意思了吧?真是解气!”提起这个,文皓就好笑。 林蔚然明白,文皓说这个,隐约有讨好她的意思。 但是呢,林蔚然还不至于在一个老农的身上找优越感。 所以,对于此事,她必须有所表示,并遏制这种风气。否则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以后下属都是这一副鄙夷人踩人的模样,还成天和她diss对手,她可受不了。她要的是能人事的人才,而非一群狗腿子。即使是狗腿子,她也希望对方是有一定工作能力的狗腿子。 新领导新属下,有个磨合期,属下观察并试探领导是很正常的。 而她作为领导呢,只需要将自己的界限划出来,让下属明白她在意的是哪些方面,那他在接下来的工作方面就会有所侧重。 “听你这么一说,那卫神农也算是个人才了,能吸纳就吸纳进来,让他成为你们的下属,为你们为国公府所用。其实这些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任何种地方面的人才你们都能网罗进来为你们所用为国公府服务。也不怕告诉你,百花山那一片地,做试验田用的,以后会试验更多的物种,你和赵眠得将它给管理好了就是功劳。我们国公府都会记得。” 林蔚然这么一说,文皓就知道了,大少奶奶关心的是如何将百花山下的那片试验田经营好,那些小打小闹的恩怨,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在这个时代,想要农作物高产,比后世难得多了。 现代农业,有那么多的手段来保证高产,甚至在干旱的时候可以人工降雨,而现在他们要啥没啥。 如今农作物的产量,太过依赖于天时,风调雨顺之年产量高,有点天灾时,就减产甚至颗粒无收。 还有各种虫害,也会造成农作物减产。这也是她如此重视容韵的原因。 在林蔚然的记忆中,能制造杀虫剂的各种物质,她都给她弄了回来,可惜容韵现在怀孕了,农药以及一些植物制剂的进展慢了下来。 而且她隐约记得,中国农业史上的第一瓶农药,好像是炼丹的道士弄出来的?这应该算是矿物源农药人范畴了吧?她要不要让宫大人给她弄几个炼丹的道士回来呢? 这个可以有,不过她家宫大人离京了,去外地处理公务,得等他回来再提。 林蔚然觉得头疼,提高农业产量,真是一个任重道远的任务,任何在这方面的人才她觉得都不可以忽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抽穗期过后便是扬花授粉期了,这个时期非常重要,收成多少增产与否就看这段时间了,你们一定要用心一点。” 林蔚然的交待,都记在心上。 等他从国公府出来,忍不住轻舒了一口气,都说一孕傻三年,他们大少奶奶可完全看不出啊。安排事情条理清楚得很。 不仅文皓这样想,其他国公府的管事及各庄子的庄头,都有同感。 这些人不知道,林蔚然的精明都在工作上了,迷糊全留给了宫大人,而且还折腾人。 时间进入五月之后,每逢洗澡洗头,宫大人只要在家,都会陪在一旁。主要是她现在肚子很大了,宫大人很担心她摔跤。即使院子里有健壮的仆妇可以搀扶她都不行。 林蔚然让宫大人侯在外间,她则坐在浴桶里让丫环给洗头,洗澡她是自己来的。等洗完之后,宫大人就会进来扶她出去,而她整个人则会挂在宫大人身上,连走路的劲都不愿意使了。宫大人可以将她横抱起来的,但不敢托大,一切以稳妥为主。 林蔚然算了算,她的预产期就在六月中下旬,距离现在也就一个月左右了。国公府已经悄悄地安排口风紧的稳婆以及奶娘了。想到快生了,林蔚然有些惶惶然,更别提此刻宫大人不巧地有外出的公务。她现在只希望宫大人能快点回京。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126章 南阳侯府别院 按理说, 随着他们四小姐明/慧乡君与谢家状元郎婚事的推进,别院里应该越发的喜气弥漫才对。可不知道怎地,整个别院的气氛暗地里却沉闷得很。 此时别院一位管事正站在大厅, 愁眉苦脸地向林老夫人请示,“老夫人, 本来明天该是铺床的好日子,我们将四小姐嫁妆中的大件家具送去谢家。可是谢家迟迟没有来人相请,我们明天还去吗?” 铺床, 即按照古礼, 是出嫁之前, 女方这边将诸如床和八开大柜子等大件家具先送到男方家布置好。 按照两家的约定,他们将铺床这一程序安排成亲前半个月。 按礼说, 今日谢家必须派一亲人和官媒一道来女方家再三相请, 方能显出男方的诚意以及对女方的重视。然后女方答应了之后, 于次日行铺床之礼。 可是今天谢家没有人来,管事心中也是惴惴。 林老夫人闻言,心就是一沉, 这样的态度哪像是好好操办婚事的样子啊, 管事不安地猜测, “会不会是谢家近来太忙了, 忘了派人啊?” 这样的理由, 真的很牵强。 林老夫人问林昭然, “那天在虢国大长公主府谢夫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林昭然咬唇, 那天之后, 谢家的人就没再登过南阳侯府别院这边的大门。 谢夫人明明是想退婚的,却偏偏没有行动。而她在这段时间里也渐渐明了谢夫人的险恶用心,她现在是在等自己有所动作解决他们之间的婚约呢。 看来她是笃定了自己与竟陵王的私情了。一想到这个,林昭然就气闷,如果当日她没有去竟陵王府,没有失身一事,谢家不闹着要退婚,她完全可以顺势嫁给谢洲。再不济也能请她姑姑帮忙,在她没失身的前提之下,谢家因为那封信上所说的闲言碎语想退亲是很难的。然后她再花点代价堵住萧子琅的嘴,比如告知他上一世发生的一些重大的事件作为补偿,应该可以的吧? 林昭然还在后悔,林老夫人又开口了,“昭然,有些事你不要再隐瞒了,你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就不要遮遮掩掩,将所有情况坦诚,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更多的时间缓冲来思索解决之道,才是你最明智的做法。” 林老夫人只觉得头疼,现在婚事明显出了问题,偏偏她这孙女之前说的交待是想自己一个人解决好麻烦的,但显然不成功。 “祖母,孙女明白你的意思,您让我做最后一次努力,如果还不行,等我回府我就告诉你真相!” 林老夫人看着她,明显从她眼中看到不甘心,不甘心什么呢 林昭然说罢,便告辞离开。 “让人跟着她——”林老夫人觉得自己不能像之前那样太过被动了。 管事一愣,忙回了一声是。 这一日,谢洲收到一封信,信是他的未婚妻写的,约他见一面。 对此,谢洲并不算太意外,毕竟他们这边,关于成亲的一应准备工作都已停下。南阳侯府应该是意识到了这情况。 从虢国大长公主府宴会归来后,谢夫人本欲次日便杀上南阳侯府别院的,但被谢洲拉了下来。 谢洲想得很明白,如果那封信上的内容属实,那他们南阳侯府都会想着办法退亲。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那封信上所写之事皆是捕风捉影的话。如若真是如此,南阳侯府不退亲,林昭然明面上又无行差踏错的地方,那这婚便成了又如何? 不过谢洲觉得,后者的可能很小。 想到初听他们来往从密的消息时他自己的怀疑——有人在背后欲算计他,谢洲暗自警惕,如果他们的猜测为真,那么这段时间他们肯定不会消停的。 所以,谢洲现在出门时越发谨慎了。 对于林昭然的相邀,谢洲看了一下地点,是朱雀街主街道的一座酒楼,并不偏僻。他想了想,决定走一趟,有些事是要面对面说清楚的,避而不见没办法解决问题。 林昭然一见他就开门见山,“你娘应该将那封信的事告诉你了吧?” 谢洲点了点头。 林昭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说,那不是真的呢?你相信我吗?” 谢洲疑惑,林昭然这熟稔的语气,怎么像是他们成亲之后,与他娘有了争执来问他一样?他甩了甩头,散掉这可笑的念头。 不过她这样来问他,不觉得很不妥吗?他们纵然是未婚夫妻,却没有见过几次,信任基础是很薄弱的。而他娘也将那封信给他看了,他直觉信上所说的是真的,虽然他没什么证据。 他是一个比较相信直觉的人。他不记得从哪本杂记中看到这么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经的事多了,遇到一些潜伏的危险时,在你的脑子还没分析出来结果的时候,直觉往往第一时间替你做出了判断。 直觉是在搜集了大量繁杂信息后,对某一现象做出的瞬间本能判断。这样的判断看似简单,其实它给出结果时,是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本能的判断的,而这些判断会被一个人所受教育程序及成长时灌输吸收的知识所影响。如果主人公涉及的知识面越广,他的直觉往往就越准。 林昭然还在看他,固执地就要他的答案。 谢洲垂下眼眸,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那么,你确定那不是真的吗?” 林昭然想到自己后来失身,一时语塞。 她当然可以肯定地回答谢洲,但是之后呢?真成亲的话,依她对谢夫人的了解,她一定会让人给她验身的。而且观萧子琅,也是明显不愿意放手的,在他们前后夹击之下,她能如何? 林昭然此刻深深后悔那一日因一时冲动去了竟陵王府。 林昭然是淋着雨回来的,回到之后,任由染雪给她洗漱换衣,等她躺在床上时,整个人都还是失魂落魄的。 雨势渐收的时候,林老夫人过来看她。 “祖母,我不嫁谢洲了好不好?谢洲非良配,他娘谢夫人更不好相与——” 林昭然的话让林老夫人一惊,“住嘴!你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都在这节骨眼上了,她毁婚,名声还要不要了?外人怎么看他们南阳侯府? 林老夫人手杖点地,痛心疾首地道,“咱们要是再毁婚,这是要与谢家结仇啊。”虽然以他们南阳侯府的实力也不必惧怕谢家,但无端地竖个敌人,也是极为不智之事。 而且这亲事是他们南阳侯府求的,却连番毁诺,实在是太不应该。 林昭然直接哭了,“不是我想毁婚,而是谢家不愿意娶啊。祖母,你看他们,哪里像是要好好操办婚礼的样子?” “你老实告诉我,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林老夫人厉声道,她觉得一切的变化都是人虢国大长公府府宴会之后才发生变化的。 林昭然抽抽噎噎地道,“那一日,在虢国大长公府府宴会上,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塞给谢夫人,信中言孙女和竟陵王私底下来往亲密。当时谢夫人看了信太过气愤,忍不住当场找孙女对质,可是无论孙女怎么解释,她都不愿意相信。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林老夫人恨声道,“这事你早该告诉我的,有时间让我去和谢夫人将这事解释清楚。” 林昭然语塞,踌躇了一下,说道,“祖母,谢洲真不算良配。咱们换个孙女婿吧,您觉得竟陵王怎么样?只要您一点头,萧子琅必来提亲。” 林老夫人听得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与竟陵王暗渡陈仓的? 但想想觉得用词不妥,改成了,“什么时候你与竟陵王私下有来往的?” 林昭然眼睛一闪,“是在我从姑姑宫中出来之后一次上街无意中有了交集。” 林昭然这一手直接让林老夫人闷哼了一声,“你说你——早知你有一日弃谢家如敝屣,当初何必让林蔚然离府?”她与竟陵王,林蔚然与谢洲,两对人,谁也不妨碍谁。 闻言,林昭然脸色一变,“现在不是我不愿意嫁,而是谢家不愿意娶了,就为了这么一点闲言碎语。况且竟陵王不好吗?有自己的封地......” “可是,你嫁过去是继妃啊!又不是元配。将来继承封地的嫡长子......”大梁是支持嫡长子继承制的,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 林昭然心一堵,她还真没考虑那么多,而且京城竟陵王府中她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后院。 “祖母,凡事我们得往好的方面看。毕竟竟陵王,因其祖父及父亲的蒙荫,今继承其正一品王爷位,名下更有先帝赐封地竟陵,享俸禄食邑,可世袭五世。今是第三世,怎么着也比谢洲这空有大族出身只官居正八品的监察御史优秀得多。”林昭然这话不知是在说服她祖母还是说服她自己了。 “这事我得想一想,你让我缓一缓。再过两日,你父母他们也到了,到时一起商量商量吧。”林老夫人只觉得心累,面色灰白,从里而外透出一股疲惫之态。 最终林昭然躺在床上,目送着她祖母在两位丫环的搀扶中蹒跚离去。 林昭然和谢洲见面一事,很快萧子琅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竟陵王没有如她所要求的一样,真的不动手。 男人总比女人看得长远,萧子琅很清楚,若要他与林昭然之后的婚事不被人所非议,势必得往谢洲身上泼脏水,将他弄得身败名裂。可惜啊,上次多好的机会,竟然让他给溜了。 要弄谢洲,除了直接在他身上使计之外,还可以通过曝光谢氏一族的族人的巨大丑闻,转而达到目的。 但竟陵王的势力在荆州在南,而陈郡谢氏在豫州在北,鞭长莫及.且事件的设计发酵都需要时间的,谢林两家婚期太近,根本来不及部署。 可谢氏一族的官员都在地方,而且他地方上的某些势力,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还有就是据他所知,这些谢氏官员都还挺洁身自好,想要抓他们的把柄并不容易。 最终,他们只能从谢洲身上找破绽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好,他们竟然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林昭然不知道竟陵王表面上答应不出手由她来处理她与谢洲的婚事,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 又或许她是知道的,上一世他也是这样,她的任何烦恼只要在他跟前露出过,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掉了。 她嘴上说要自己来解决,可她除了从两世的记忆中知道一些事之外,她在京城要人没人,要银子暂时也没有,拿什么来解决呢?而且她知道男人不喜欢心黑手狠之人,所以她这段时间,除了拖时间,其实啥也没做。 其实林昭然心里也很清楚,除了往谢洲身上泼脏水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自己显得清白无辜一些了。 除非谢洲真的做错事,或者家族中出现世大丑闻,铁证如山,然后他们侯府迫不得已毁婚。 在此前提之下,即使之后转头高嫁,舆论依然会站在他们南阳侯府这一边。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127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三月份回到国公府娘家的宫二姑姑要走了, 回到扬州府会稽顾家去。 虞国公府大门外,刻有顾府标志的马车依次排开,上面已经装上了京城的土仪各物, 但下人们还在努力地将东西不断地搬往马车上。 旁边,老太君紧紧地拉着宫曦的手, “这才住了多久,怎么就那么着急回去呢?” 宫曦也不好受,她回来得够久了, 前后一走就是三个多月, 已经是不得不回去了。 “你这一走, 又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京了。”老太君真抹泪。 随着她一年年老去,她是越发舍不得儿女亲人离开身边。 她这一生, 最至亲的丈夫大女儿二儿子都已经离她而去。现在就剩下两儿一女, 两儿子在身边, 女儿倒去了扬州府,平时想见一面都难。 “娘,我争取每年回来看您一次好不好?”宫曦哄着老太君。 “尽拿话来哄我, 到时做不到, 我就让你兄长找你去。”老太君破涕为笑, 拍拍她的手背, 轻轻叹了一口气。 “外祖母, 即使娘没时间回来, 我们兄妹几个轮流回来看你好不好?”顾行之也上前帮忙安慰自己的外祖母。 顾双在一旁也一个劲地点头, 很喜欢老太君这样慈和的老人, 还有舅舅舅母表哥表嫂他们人都很好,有机会一定要多多走动。 “娘,双儿已经和崔家订下了,两年后她就嫁回京中,就能经常来看您了。”宫曦看了旁边林蔚然容韵两个侄媳妇笑道,“况且下半年您老人家即使迎来两位曾孙,到时怕您忙不过来咯。” 看着怀着宫家血脉的两人,老太君就高兴,是啊,有去有来才是生命啊。 “添子添孙,忙不过来我也乐意。你家行之几个,也要抓紧娶媳妇生娃儿,趁着我还在,带来给我瞧瞧。” 顾行之讪讪而笑,天哪,外祖母太恐怖了,他才十六啊,还是青葱小白菜呢,就催他开花结果了。 林蔚然在旁边听了直乐,逼婚,真是古往今来家长们的最爱。 宫大夫人看着下人人装箱差不多了,就上前提醒,“老太君,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不早了,二姑奶奶他们该启程了,不然错过宿头就不好了。” “是是——”老太君慢慢地松开了手。 林蔚然和容韵上前,搀扶着她老人家安慰着。 宫大夫人也插入进去,将老太君和宫曦母女俩隔开,交待她,“要是在那边有什么为难办不了的事,就写信来告诉你哥哥他们。” 宫曦红着眼眶点头。 等宫曦三人登了马车,又驶出去很远,他们才进了大门往内宅走去。 景铄院 昨儿个送走了宫曦母子三人,林蔚然抱着肚子算了算时间,她娘家人也快抵京了,还有宫大人,不知道是他们先到还是宫大人先回来。 这时,容韵匆匆而来,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快意。 “大嫂,你知道不,闫湘出嫁了。” 林蔚然看她进来的动作,惊得挺直了背,“我说你也攸着点,肚子里还揣着一只崽儿呢。”她不敢想,这么长的裙子,走路还这样,万一绊倒了咋办? “大嫂你就是大惊小怪,穿了十几年的裙子,我身上这裙子就这点长度,我闭着眼走都不会踩到它。” 林蔚然默默,好吧,穿了二十多年裤装的她在穿裙子方面确实比不上人家老练。 说完,容韵挥了挥手,裙子不重要,“大嫂,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我说闫湘嫁人了啊,终于不用担心大哥总被她惦记了。” 林蔚然呵呵,容韵还是太年轻了,“没有闫霜还有李湘陈湘,你这是不相信你大哥的魅力啊。” 容韵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她大嫂的话很有道理的样子。可是,“大嫂怎么你一点也不吃惊不着急啊?” “这有啥好吃惊的?闫湘出嫁那不是意料中的事么?”当年她还放过狠话非宫大人不嫁,没得到宫大人的回应之后,还不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崔腾冲?都有前科的人了,再自打一次耳光,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到着急,我还想说你咋比我还关注她呢?爱上她了?”林蔚然玩笑着问。 容韵:......大嫂又调皮了。 林蔚然是说真的,他们只将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好,过多地关注别人的生活,容易移了性情。 通常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太闲了,林蔚然瞅瞅容韵,很想和她讨论一下新购买回来的一些矿物如硫磺之类的,想试配了一些杀虫剂出来。但瞧瞧她的肚子,只能遗憾作罢。 这时,晴雪快进进了屋子,“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人到了二门了。” 晴雪知道这些日子,大少奶奶夜里总要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睡得着,怕是离了姑爷不习惯了。 林蔚然一听,人就要从临窗大炕上站起来。 晴雪连忙过来帮忙,可等她折腾下地,宫令箴已经从大门走了进来。 看到他,林蔚然眼泪就下来了,整个人朝他扑过去,“你怎么才回来!” 宫令箴将人稳稳地接住,然后拥入怀里,整个表情无奈得很,他一身的味道,胡子没刮,难为爱洁的她竟忽略过去。 容韵给了晴雪一个眼神,两人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说过一定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的。”为了这句诺言,他真的是一办完事就往回赶,不说日行八百里六百里,四五百里一天是有的。 林蔚然仰着小脸看他,“你不在,我总担心我生产的时候难产怎么办?” “怎么会呢,别乱想了。即使我没在,有老太君和大伯娘她们在,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们已经请了京城最好的稳婆来给你接生。而且也按你的要求请了擅长妇人病的太医,等你一发动,就到府中坐镇。再说我不是回来了吗?” 林蔚然心慌得一批,这些在宫大人口中最好的医疗条件,和后世相比,真是简陋得可以。 可能真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忧虑吧。她就是怕嘛,在穿越前,不是还有个新闻说孕妇顺不出来,想剖,可丈夫婆婆不允许,孕妇都跪下来求了还是不许,最后逼得孕妇跳楼。在现代那么先进的医术想顺都还那么难,何况是现在? “如果我难产了,你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林蔚然开始给宫大人出难题了。 宫令箴心一突,嘴上却说着安抚她的话,“放心吧,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 林蔚然跺脚,“不行,你不能避重就轻避过我这个问题,你一定要正面回答,到底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行行行,你和孩子都保,就不保我行不行?”宫令箴开着玩笑。 林蔚然控诉地看着他,她是认真的,他怎么不当一回事? 宫令箴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需要我做抉择的时候,我会选择保大人。所以,为了你们母子平安,咱们都要努力好不好?”宫令箴握着她的肩,眼睛看着她说,说着还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孩子没了,他纵然会痛心,但他们还年轻,还能再拥有孩子,但她要是没了,就是没了。 林蔚然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了,“呜呜,可是,你这样好残忍,孩子都还没来得及睁眼看这新世界一眼,就被你这狠心的爹给舍弃了。我不管,如果真不幸难产了,如果一定要保一个的话,那就保小的!” 让一个母亲舍弃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而且林蔚然有个奢望,或者保小之后她的死不是死,而是回到后世去了呢? 面对孩子他娘的无理取闹,宫大人无奈极了。 “你答应我!” 宫令箴咬着牙不说话。 林蔚然一发狠,抓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肚皮上放。 肚子里的孩子似有所感,往林蔚然的肚皮上他放手的位置狠狠一踹。 林蔚然先是一疼,忍不住道,“看,连孩子都抗议你这父亲的狠心了。” 宫令箴的心蓦然一软,掌心轻轻地抚过她的肚皮,似在安抚里面的小家伙,“你别想这些不吉利的事了,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我保证!” 突然间林蔚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理取闹,难道听到他真按她的要求说出保孩子的话,她会开心吗?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他讨论这个让双方都不愉快的问题? 再看看眼前的男人,一脸胡拉扎子和风尘扑扑,显然这一路上连仔细打理自己形象的时间都没有。她还没见过他如此不修边幅的一面。 眼前的男人还在等她的答案,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先去洗漱吧,我让小厨房下一碗面,你洗好出来就能吃了。” “你没事了?” “嗯,我好多了。” 宫令箴见她情绪平稳下来了方点了点头,他也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这一身的邋遢了。他将人扶到临窗大炕坐好,才进了耳房洗漱。 走进去时,他想,童言无忌,宫大人衷心地希望她方才所说的那样的情境不要发生。 宫大人回京的次日,林父林母一行人就到了京城,林父林母这次是带着林小弟一起来的。 不用再劳烦林蔚然这边,是林则然亲自去城门口接的人,然后又领着他们回到了城西明朱巷的宅子。 林父林母早已得知林则然以他们林家的名义在京城置了一座三进的宅子,这宅子的前主人还是国子监的博士官。等他们住了进来,对这宅子喜爱满意极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啊,一辈子的泥腿子竟然还有在京城置产的一天,而且还是这么好的宅子。 原先他们对于是否将林小弟留下给林蔚然安排教导一事还心存犹豫的,这下,犹豫少了很多,只等见了闺女问过她对小儿子的安排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了。 林母林母来京,林蔚然和宫令箴作为出嫁女和女婿,应该前去拜见两老的。但林蔚然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实在不宜出门,所以只能邀请他们前来国公府一聚。 关于林蔚然的孕期,林则然是隐约猜到一些的,对这提议持赞成的态度,顺便说服父母,就当去见一下亲家老太太,也是很有必要的。 考虑到林父林母一定是想见一见未来儿媳妇的,毕竟儿子都快成亲了,未来儿媳妇还素未谋面,他们心里肯定也着急。所以在林父林母到的那天,林蔚然就托宫三婶给林夫人下了帖子,邀请她和女儿次日来国公府作客,顺便让双方见上一见。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128章 这一日,陈宜琳依约随她娘前来, 双方心照不宣地见了面。 会面的时候, 陈夫人整个热情极了, 隐隐地恭维着林父林母一样。 陈宜琳看得心酸, 于是微微低头。 林蔚然在一旁看着, 很能明白陈夫人的心, 也能理解陈宜琳,毕竟他们陈家嫁女算是低嫁了,别家早就高高是昂着头来等男方来讨好了。 也幸亏林父林母都不是拿乔的人,并不会觉得陈夫人放低身段他们就会感到愉悦, 他们一开始可以说是有些惶恐的, 对于陈夫人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双方这次会面还算愉快。 对于此次见面,回去的时候,陈夫人是很满意的。唯独陈宜琳有些忧心,却也只能按耐下来, 静候佳音,亦或者噩耗。 送走了陈氏母女二人,宫大人将她二哥召到了外书房, 商量他成完亲之后下放地方的事宜。 林蔚然看出她爹娘有话要说, 想让晴雪领着林小弟出去逛逛国公府, 但林小弟许久没有见林蔚然了, 舍不得离开。 当然, 林蔚然也不是非要支开他不可。于是林小弟得以留了下来。 林蔚然吩咐了人给他上一道他喜欢的点心, 便转过头来和林父林母说话。 “爹娘,你们觉得方才那姑娘怎么样?” “好是好——”未来二儿媳妇人看着是不错,林母迟疑,“只是她的六指......” 林母倒也不是嫌弃,她是担心会遗传给孩子。 林蔚然沉默,林母所虑,倒也无可厚非。 这话题让林蔚然再次意识到这里的医疗之落后,这六指症要搁现代,就是麻烦一些而已,完全可以手术切除之后再慢慢进行矫正治疗。 林蔚然心中隐隐的焦虑感又来了。不过她正想安抚两老,让他们不用担心。 偏偏林母此时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林蔚然心一堵。 林母忧心忡忡地说道,“大梁不允许畸形者做官的,万一你二哥的孩子生出来也是六指该怎么办啊?”那岂不是以后都无法科考了? 这一句在林蔚然耳中极不中听的,她没忍住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力道比平时重了一些,“娘,你这话以后别再说了,戳人心窝子。我敢说,二嫂比你更担心这个。” “蔚姐儿,你别生气,你娘不是那个意思。”林父说完这句就回头训了林母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睚操心什么?之前叫你少和那马婆子打交道你还不听,那人心不好,看把你都带歪成啥样了?” 马婆子是一个商人的娘。他们一路上京,恰好遇到一小队跑商的商人。对方商队的头领相邀,方琰考虑过后又问了他的意思,便决定一定结伴进京。 这一路上,那马婆子最爱的就是往他家婆娘身边凑,她一来,他也不好再呆在马车上,只好去和方琰挤。 但这马婆子吧,林父冷眼看着,就不是一个心正的。 在林蔚然看来就是她娘有些飘了。她二哥还没做上官呢,她娘就想着她二哥的儿子将来做官的事了。她娘这心理就和饭碗还没端上呢,就忧心以后手中的饭碗上不得台面。 林母就是没弄明白她二哥目前的处境,以为考出来了,晋升官身了,就能鱼跃龙门了,连带着后代子孙都不一样了,过于高估她二哥了。但她不知道,明经科出身真不算什么。 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大梁通过六大常科取士,其他明法科、明书科、明算科就不说了,秀才科选拔的是治国人才,进士科选的是综合人才,明经选出来的就是文科人才。 明经科易考,但有个短板,就是他没法晋身管理职,只能文职。 也就是说,明经学究出身的只能做一些类似文员、秘书的工作,不能做管理层的工作,比如县令县丞,但在做文职的时候能通晓基本管理的程序。他升职最多只能升文职类的,从县主簿升郡主簿,府主簿,最多到录事,地方官是这样的。如果受人赏识就能成为正式的幕僚佐官长史(但这个几率小),最多只能升到国子监,翰林院做个博士编修等文职工作。 同理,她二哥明经科出身,顶了天了也只能只能去国子监当教书的,去考核晋身为博士。 但是没办法,以她二哥当时自身的条件只能选这样的低门槛了。要想晋身管理职,就得熬资历熬经验,加上国公府的帮助,指不定那一天能成为县丞以上的官职。 这就是明经科为什么它比较偏科又相对简单的原因,因为它就是主文的,专门培养这类型的人才,不像进士科就是综合的,包含了明经偏向实务和管理,难度比明经科大多了。 所以,但是就林家而言,想更换门庭,没个两三代人的努力,是不可能的。 即使陈宜琳的六指是遗传的,只要她二哥和她两人看对眼,那她这做妹妹的就支持。 或许她二哥的后代,有一定概率遗传了六指,但对孩子们而言,人生有很多种可能的,并非除了做官就无路可走。做不了官,亦可以在别的领域做出成绩,活出自己的光彩。 俗话说,养移气,居移体。 林蔚然本身就拥有自己的气势,嫁入国公府后,更甚了。纵然方才她那微怒时,气势外放并非故意,却也让林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整个人讪讪的。 看到林母这样,林蔚然反思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快临盆了,加上五六月的天,热得很,她体热,还忧心 焦躁,脾气也是渐大。其实她母亲即使对于未来有一点点过于想当然,其实也妨碍不了什么,拿主意是她二哥,顶多再加上她爹。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不妥,林蔚然软和下来,“娘,你放心,我明白你们的忧心。但你们放心,我敢应承这门亲事,自然不会坑哥哥就是。” “孩子,别说这样的话,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事要不是你二哥愿意,你怎么撮合也没用。”林父倒是看得明白。 林蔚然笑了笑,最初在她三婶来保媒的时候说了陈宜琳的情况,后来林蔚然仔细想了想,发现其中很多细节是她应该在与她三婶谈话时就该问清楚的。 当时的她只注意到了女方的品性方面,对于六指,也没怎么过心。后来她三婶走了之后,她将事情重新捋了一遍之后,才想起这个年代对于畸形的容忍度并没有后世高。 林蔚然是学医的,大概知道六指症是性染色体显性遗传病,致病基因位于X染色体上。 也就是说,如果六指的人是男性,他的后代中,儿子是正常的,女儿必是六指症患者。如果患病的是女性,则分完全显性和不完全显性两种。总而言之,如果陈宜琳的六指是遗传的,那么他们二人成亲,出现后代中六指的可能很大,不拘儿女。 当林蔚然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她是有点后悔应承了她三婶相看的要求的。 但是林蔚然将情况细细一捋,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根据六指以及多指症是显性遗传病这一点反向推断:陈宜琳的六指,若非遗传自父亲,就是遗传自母亲。 但从她三婶给出以及没给出的信息,她能推测出陈宜琳她爹陈府丞不可能是六指,如果他是,就做不了官了。 还有陈夫人也是,如果她是六指,是不可能嫁给陈府丞的。 这年代的人是真的很迷信的,六指属于畸形,在民间会被人视作不祥,世家高门或许对于子嗣会更宽容一些。但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陈府丞也不可能娶吧? 而且从她三婶没给出的信息,林蔚然都能猜测得到,那姑娘的兄弟姐妹的手指应该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所有的兄弟姐妹中就她是六指。因为以当时她三婶的坦诚,如果陈家还有六指的人,她是一定会告知的。 后来一见面,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父母都不是六指症患者,却生出了陈宜琳这个六指症姑娘。 当时的林蔚然怀着这样的疑惑,在见面之前,她就让人查了一下陈家诸人中是否还有人与陈宜琳一样是有六指的情况的。 发现陈宜琳的祖上以及直系血缘关系的亲人并无六指的情况,故可以排除遗传这个可能性。 那就只剩下基因突变这个原因了,定是陈夫人怀着陈宜琳的时候,不知道接触到什么,造成了基因突变。确定了这个可能性,林蔚然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她终于不用坑哥哥了。因为基因突破造成的六指不会遗传,而染色体异常导致的就会遗传。 林蔚然不知道怎么和林父林母解释这复杂的医学知识,也无从解释起,只能安抚加保证她二哥二嫂将来生出的孩子必不是六指的。 林父林母得了保证,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双方见过之后,两人的婚事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了。 因六月二十六是太后娘娘七十二岁诞辰,他们林陈两家迎亲的日子安排在六月上旬或者中旬,尽量避开太后诞辰,所以打算六月份成亲的人家才会那么赶。要么婚礼放在十五之前,要么就得延迟到七月去了。 所以,时间很赶啊,幸亏有国公府帮衬着,整个筹备婚礼的过程都是井井有条忙而不乱的。 皇宫中,林昭仪左思右想,都是在想着怎么再搭上虞国公府这条线,突破口自然就是在林蔚然身上了。 林蔚然再怎么说与南阳侯府都有些香火情在,说不定她与林蔚然交好之后,她能将虞国公府争取过来做她的助力呢? 先前恼火的时候是觉得都是宫令箴的错,但冷静下来后,她却不能任凭情绪喜好来做事了。 她林嫣能凭着一般的家世做到九嫔之首,还是有几分脑子在的。心中了有了决断,她便开始寻摸机会,黄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见缝插针找着了一个。 那是一个皇后领着所有妃嫔们前去长乐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大日子。 皇后三妃坐着围着太后娘娘说话,也就是九嫔还有个站的位置,其余的低等妃嫔们早就连挨近太后连上的站的地儿都没有。 妃嫔们围着太后娘娘说话,不知道怎么的,话题有意无意地就引到了太后的寿诞上去了。 “......太后这是不耐烦咱们天天在跟前晃悠呢,也是,见天儿都是咱们这些人,太后老人家看都看腻歪了。不过呀,再过不久就是太后的诞辰了,届时命妇们进宫后,太后就能见到这些新鲜人了。” 林昭仪卖力地说着讨巧的话儿,其余人不时地附和两句,好一副后宫其乐融融的画面。 等她们搭完话,林昭仪就甩了甩帕子,笑道,“要说这命妇啊,基本上年年也就那些,每年新晋的命妇都很少,有些年甚至没有。” 太后点了点对,“命妇的授予大都是夫荣妻贵的封荫,不多是正常的。”说明朝政平稳,没有太大的动荡。 “今年我倒知道有几位新面孔的命妇,而在她们之中,我最期待的便是宫谏议的妻子林恭人了。” 林昭仪一提宫令箴,太后娘娘几人就想起前些日子他们一起吃的烤乳猪,更往前的时候的豆腐宴,还有一二月份的小青菜。现在算算,他们还真得了虞国公府不少孝敬呢。 杨皇后挺着大肚子,只在一旁笑着,娴静侦雅,并不抢人风头。 萧贵妃眸光一闪,“林昭仪说的是呢,太后何不给个恩典,让林恭人于初十那日早些来长乐宫?” 太后沉吟,皇家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她传召林恭人倒没什么,就怕有人多想给她带去麻烦。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还好,她一把年纪了,稍微随性一些也无妨。 太后正想说话呢,就听到萧贵妃又扔出一条消息来,“说起来,林昭仪和林恭人也算是有些渊源在的。如果没有林恭人离开南阳侯府一事,林昭仪和林恭人应是姑侄女关系。本宫记得,当初你们南阳侯府那叫林昭然的姑娘认回来时,你还向皇上求了一道赐封乡君的恩旨。果然啊,这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不过本宫倒也能理解,南阳侯林家的福荫怎么能落到非自家血脉的人的头上呢。”说完,她用帕子掩饰笑意,轻轻一咳。 “还有这么一回事吗?”太后娘娘惊讶。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近两年低位一些的妃嫔她已不大关注,所以并不不知道有此事。 林昭仪僵着脸笑了笑,“是的,萧贵妃所言不虚。”她提起林蔚然时,就知道这些会被人拿出来说嘴,恨只恨她娘家做事太粗糙。 太后娘娘疑惑,“那萧贵妃说什么离府,亲生的,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林昭仪只能将当初她娘对外美化了的说法拿出来说,美化林蔚然,说是她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想回亲生父母身边尽孝,而侯府众人纵然不舍,也只能依了她。 “哎,这真是造化弄人。”太后娘娘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事了,“不过这林恭人倒是有个孝心的,也不贪恋侯府富贵,是个好孩子,难怪后面能嫁进虞国公府,” 南阳侯府的做法说起来是有一些狠心的,但也能理解,想要多照顾一下亲生闺女的感受,无可厚非。这是太后听了林昭仪美化版的真假千金各自回归原本生活轨迹后的想法。 萧贵妃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来,她知道里面的隐情更多,却并不在开口戳破林昭仪那番美好的谎言。 太后娘娘听了这些,对林蔚然很有好感,也十分好奇她这人,于是便应允了萧贵妃与林昭仪的提议。 闻言,萧贵妃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林昭仪是不知道林蔚然已经快临盆,因为当初林老夫人与之见面时,并不曾谈到林蔚然在婚前就疑似有孕一事。 这事林老夫人总觉得不宜过多谈论,她担心无端宣扬出去,只会得罪宫令箴得罪虞国公府,她不想这样,没必要。 林昭然在宫中小住时,更不愿意提起林蔚然了。 所以没见过林蔚然的林昭仪至今不知道林蔚然已经是大肚便便临近生产,还以为她才六个月身孕这样,进宫也是可以的。 她不知道,虽然这次林蔚然作为四品命妇有资格参加太后的寿诞,但宫大人老太君乃至宫大夫人已经一致决定了这次的寿诞林蔚然不参加,以身体不适请辞在家。 她的提议,其他人的附议,太后娘娘的应允,以及特意下的懿旨,完全打乱了宫家的打算。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129章 枣林林家抵达京城之后, 陈郡谢家谢父带着来帮忙的族人与南阳侯府一行人一前一后入了京。 南阳侯府要押送一部分嫁妆, 而谢家轻车从简, 倒比南阳侯府的人先行一步到了京城, 南阳侯府则晚了两日。 谢洲亲自来城门口接的人, 谢父看着挺拔如玉的儿子, 满意地点了点头。想着他继金榜题名之后又即将洞房花烛, 人生即使迈入一个新的旅程,谢父就老怀甚慰。 “雅之, 等成了婚,你就是真正的大人了。等你成了家,事业也有了一点起步, 但须记着,万里鹏程莫负春光,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爹是老学究, 说话都习惯这样文绉绉的了。 谢洲笑着点头,掩饰了眼中的一丝涩意。 等回了谢家别院,谢父的好心情就受了影响。 他见到妻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补给南阳侯府的聘礼怎么还堆放在库房?” 他们从豫州一路北上, 自不可能两手空空,还是押了一些婚礼上有可能会用到却又一下子无法置办的物件。到了别院,这些物件自然得放进库房里, 库房一开, 可不就瞧见了那些聘礼了吗? 其实谢家已经下过一次聘了, 不过当时是下给林蔚然的。 后来林昭然和林蔚然的身世真相被揭开, 南阳侯府要求新妇换人。 林昭然倒是想让他们将之前的聘礼抬回去,再重新置办一份聘礼来下聘。主要要膈应,她不想要林蔚然的聘礼当作自己的聘礼。 林老夫人自知理亏,自是无法强求谢家如此做,主要还是太麻烦太折腾人了,从豫州到太原府,一千多里地。 后来林昭然荣封乡君,他们谢家也不是那等不识礼数的人家,表示会再补一份合乎乡君规格的聘礼。 只是诸事繁忙,这份补的聘礼一直没送到南阳侯府。本来他们已经商议好了,补给林昭然的这份聘礼在铺床前就送过去的。 但发生了那样的事,谢夫人实在是没有心情,所以那些补的聘礼就暂时堆积在库房了。 如今听到丈夫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起这事,谢夫人堵气地道,“婚礼都快要没了,还管这些聘礼呢。” 谢父一愣,“这是何意?” 说起这个,谢夫人怨气大得很,“当初南阳侯府提出让林昭然代替林蔚然嫁进来的时候,我就说了,要么就维持原来的婚约,让林蔚然嫁进来,要么咱就直接退婚,两个都不要。” 南阳侯府能发生抱错一事,就说明家乱,她是真不想掺和进这事里。特别是侯府后来还提出了换人的要求,更显得狭隘。要知道他们谢家都还没抗议呢,他们南阳侯府倒怕自家血脉吃亏,急哄哄地想换人。 偏偏她家老爷还顾念着上一辈的约定。后来更是因为林昭然的乡君之位而妥协。 谢父拧眉,“扯那旧谷子陈芝麻的事儿干嘛?我问的是为何说婚礼快没了?” 谢夫人少不得将她在虢国大长公主府宴会上收到的那封信的内容再说一遍。 “这只是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而已吧?” 谢父不怎么肯定地咕哝了一句。主要是他不了解林昭然这未来儿媳妇,又刚到京城,对所有的情况两眼一抹黑的,所以也没什么底气来反驳他妻子。 谢夫人冷笑,“无风不起浪,她若坐得正行得端,何来这些流言蜚语?反正我不管,这亲要么退。想成也可以,她林昭然必须要经过我们谢家验明正身!” 这是谢夫人的底线,说什么都不可能妥协。 “你的意思呢?”谢父问谢洲。 谢洲想起最后一次见林昭然时,她的表现,里面怕是有很深的隐情,“依娘所言吧。” 谢父沉吟了片刻道,“那成吧,这事吊着在那也不是个办法。等南阳侯进京后,咱们走一趟,看看他们给个什么样的说法和章程。” 谢父说完这句,心中不无遗憾,儿子婚事,怎地那么多波折呢。希望这一切只是误会一场,如果南阳侯府紧信清白,愿意验身的话,那就是最理想的情况。 可是,当晚发生了一件事,让谢夫人打定了主意要退婚。 书房挑灯夜读的谢洲迷糊过去了,后来不知怎地,竟然梦游一般摸到了他堂嫂的客院。 奇怪的是客院的守夜的下人们都睡死了过去。 幸而当时一只黑猫突然蹿到谢洲脚边,凄厉地叫了一声,才让谢洲整个人蓦然清醒过来。 等谢洲发现他此时已经走到了客院的院子,就差两步就能推门而入,进到他堂嫂的房间时,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今晚他堂哥不在,随着他父亲一起去了码头,晚上可能要接一批物品。 这批物品其实就是为他成婚所准备的,贵重的谢父他们亲自押到京城,笨重而大件的则托了朋友走水路。 但因为他们这批物件只是搭头,对方船上有更贵重的物品,需要及时送达,所以在天色极好的夜里也是行船的。之前就估算着,他们的船会在今晚经过,所以需要他们及时去交接。 想到如果他踏进了他堂嫂的屋子所引发的后果,谢洲头皮发麻,事关重大,当下也不敢瞒着,直奔他父母的院子。 谢夫人半夜被叫醒,听了儿子的话气得发抖,二话不说,使人去码头,将丈夫和谢洲堂哥他们叫了回来。 谢父是和谢洲堂哥一起回来的,听完谢洲的话,俱是一脸凝重,少不得询问他是怎么着道的? 谢洲他是真记不得了,他猜测应是迷惑心智类的药物。 谢洲只记得自己神游时只想着一个念头,那就是回他所居的院子睡觉。可怎么认定客房就是他所居住的院子,这不合逻辑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切的发生就像是在梦中一样,不合理的都自动地合理化。 得知他能及时清醒,完全得益于一只黑猫的凄厉叫声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林昭然,一定是她!”谢夫人双手环着臂膀,在这六月的天夜里,说话时竟然牙齿打架,整个人发着抖。 “别胡说,她一介女流,哪有这能耐。”谢父自认为从客观来说,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她是没能耐,竟陵王呢?!不然你怎么解释?所以我说不是她也是她惹来的祸!她早就想解除婚约了,只是不想因为解除婚约一事背负任何的污点。如今今晚的事他们得逞了,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地解除婚约了。” 谢父拧眉,如果顺着这个思路,确实也有可能,但是,会是这样吗?他更愿意相信是儿子官场上学业上的对手做的。 “是不是这婚约一日不解除,这样的事就一日不会消停?明天,明天一定要找南阳侯府说清楚!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受够了。” “后天吧,后天再去。” 谢夫人直接发飙了,“儿子都快要被人毁了,你还说等等等?儿子要是背上一个与堂嫂通、奸的污名,不说儿子要被毁,咱们整个谢家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明天去,他们别院里就只有林老夫人和林昭然在,能谈得出什么结果来?我收到一个消息,后天南阳侯就该到了。” 谢父的话让谢夫人颓然,却也不得不再等一天。 竟陵王府 接到暗部那边回馈过来的消息,阶段性计划中最后一次针对谢洲所设的局又失败了,萧子琅整个人阴郁得很。 他发现近半年来,他可以说诸事不顺,做啥都不行,邪门得很。 门外,苏武小心翼翼地请示,“王爷,圆通大师到了,您可要见一见?” 萧子琅一听,当即站了起来,见,如何能不见?不见如何能解开他心中疑惑。 客厅里,仆人们上完茶后,萧子琅将屋里的人都挥退了。 “大师,您终于回京了。” 圆通大师先观了一眼他的气色,“王爷气色还算不错。” 想起方才暗部那边的回报,萧子琅苦笑,他都快气炸了,哪还有好气色啊。 “大师,请您帮忙看看这人的八字,是不是有异?” 萧子琅拿出一份从林昭然那里取来的谢洲的八字。 因为最初的时候,林蔚然林昭然先后与谢洲定亲,加上林蔚然林昭然身份互换一事,所以他们仨的八字,是互通的。 圆通大师接过,将之置于桌面上,然后半磕着眼不断捻动着佛珠, “从此人的八字来看,年支生年干,年干生月干,肝干生月支......只是到了后面,时干与时支略有些不那么相生相宜。此人四柱五行俱全,命中带福,福禄寿财伴身旁,寿字稍弱。” “不明白?” 萧子琅黑着脸点头,他是真没听懂,但大致意思,应是说谢洲的八字不错?寿字稍弱的意思,就是寿命不长吗? “老衲方才所言,大致意思是能成格的八字最好,如果不能成格,大运辅助能成格的也算可以。从此人的八字原局来看,他于时干时支微有欠缺,属于第二种,八字中日坐贵人,此八字特征之命理中贵人运是非常好的。也就是说此人的运是非常旺的,常常能逢凶化吉,即使做不到遇难呈祥,亦能转危为安。” 原来是这样吗?难怪好几次都失手,萧子琅若有所思。 萧子琅好奇地问,“大师,你见过的最好的八字原局是什么?” 圆通大师笑道,“生辰八字,最好的自然是皇室中人了。” 萧子琅想想,确实如此。 圆通大师想起前些日子在京郊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个男子,那男子原先的命格是极好的,就是欠缺了一些运。昨儿惊鸿一瞥,圆通和尚发现,他欠缺的那部分运,似乎有人渐渐地给他弥补上来了。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宫令箴,不过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消息就不必和王爷说了。 萧子琅想了想,笑问,“大师,我的生辰八字如何?” 圆通大师笑道,“王爷的八字原局自是好的。否则老衲何须千里迢迢前来相助于王爷?”这自然的态度丝毫没让人觉得他是避生就轻。 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否则他还能折腾啥呢?当然,却会有个基准在,想要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很难的。 屋外,金乌西坠,天边彩霞红满天,云彩形成各种稀奇怪状的动物,似千军万马迎金乌。突然,一阵风吹过,其中一朵最亮的云彩弥而不散,将金乌拥入云层之中。 “阿弥陀佛,王爷,此番之后,老衲要往东南——” 突然间,他若有所感,抬眼从窗外望去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连后面的话都忘了继续说了。 萧子琅发现他说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不由得疑惑地看向他,进而发现他死死地盯着窗外看,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日落的景象。 “大师?” 圆通大师收回视线,问萧子琅,“王爷,老衲可否在此小住一段日子?” 萧子琅大喜,“大师尽可住下,苏武,去,将王府南边的江南阁打扫出来给圆通大师住。” 江南阁是竟陵王府中最好的客院了。 “王爷且慢,只需要在王府西边靠近竹林之处给老衲寻一处栖身之所即可。”圆通大师双手合十。 “好吧。”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第130章 正如谢父所料, 南阳侯一行人果然于他所说的第三日抵达京城。 谢夫人得了消息, 真是一刻都呆不住了, 连连催促谢父与谢洲一起前往南阳侯府别院。 南阳侯林恒嵘与李氏刚抵达别院,仅喝了口水稍作休息,就被林老夫人请到大厅说话。当然,正主林昭然是必不能缺席的。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林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想与他们商量接下来的婚礼怎么安排呢,毕竟离正日子也没几天了, 哪知道去了之后情况却是完全相反的。 林老夫人也疼儿子和孙子,也想让他们能多休息一会。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她的心始终都不安。 “咱们家与谢家的婚事可能要作罢了。” “这是为何?”林桓嵘先是一惊,然后整张脸沉了下来。 林溯风瞠目,这都是啥啊?他们屁股还没坐热,他祖母就霹了一道雷下来。他们千里迢迢运嫁妆上京, 真以为容易吗? 林老夫人头疼, 她看向林昭然, “你来和你爹说吧。” 林老夫人在最近两天, 总忍不住自我怀疑,自己因为大师的话对她这孙□□容, 许多事情都由着她的性子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林恒嵘锐利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是她爹第一次用那么冰冷锐利的目光看她, 林昭然瑟缩了一下, 迫不得已, 她将之前对她祖母说的那番话再次拿出来, 只是竟陵王求婚的那一节她还不知道怎么说,故踌躇了一下。 林恒嵘皱眉,“有误会,解释清楚就可以了,何须解除婚约,婚姻岂能儿戏?” 林溯风在旁不住地点头,他也是这样的意思。 反倒李氏不忍女儿受责备,而且她之前就看谢夫人不大顺眼,这会忍不住帮腔了,“我早就说过那袁澜昕不是个好相与的,哪有人在虢国大长公主府的宴会上就闹将起来的,一点世家夫人的风度都没有!” 李氏说这话时,有着隐隐的得意。在礼仪上武澜昕比她更不堪,至少换了她,她不会在虢国大长公主府宴会那样大厅广众之下闹将起来。 “你给我闭嘴吧。”林老夫人看到李氏就觉得烦,“除了裹乱你还会啥?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商量这事该怎么办,而不是一味地批判人!” 林溯风的妻子卢氏见林老夫人气得很,担心她气过头了,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又顺手给李氏倒了一杯。 李氏扭过脸,不喝。果然这儿媳妇是谁相中的,就和谁亲。 “到了这会了,竟陵王的事你交待一下。”林老夫人有些不耐地说。 她心里对林昭然是有些失望的,上次她就说过,有些事让她不要总想着隐瞒美化自己,她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就不要遮遮掩掩。将所有情况坦诚,给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有更多的时间缓冲来思索解决之道,才是她最明智的做法。敢情她这话真是白说了,她这孙女凡事都只从自己利益出发。 林老夫人的话之后,所有人都看向了林昭然,等着她进一步的交待。 此时林昭然才意识到,如果过错方是谢洲的话,她就不必如此尴尬了。但此情此景,又容不得她退缩,“竟陵王说要娶女儿为继王妃。” 林溯风吃了一惊,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转折。 林溯月也看了过来。 竟陵王?整个大厅中,就李氏最喜形于色,她整个人表现得欢天喜欢地的,谢洲出身大族是没错,如今被授予正八品监察御史的官位,也称得上是青年才俊,官场新贵。但哪及得上拥有封地世袭五世的正一品竟陵王啊,而且她女儿嫁过去就是继王妃。虽不是元妃有些美中不足,但确实比谢洲好多啦。 林恒嵘不动声色地问,“所以那封信上所言是真的?” 林昭然摇头,“不,那封信是污蔑,当时女儿和竟陵王并无私情。这一点女儿可以对天发誓。” 林恒嵘忍无可忍,手一扬,甩了林昭然一耳光,“都这时候还在说谎?!” 林昭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爹,她爹是很疼他们这些亲生儿女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在察觉她对林蔚然的不喜及容不下之后,最终拍板做主让她离开侯府。而她也能隐约感觉到她爹对她是有愧疚感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次会动手打她了? 李氏急了,“有话好好说,你打孩子做什么?” 林老夫人扭过头去。 林溯风想上前,却又踌躇,林溯月则是暗自上前一步,准备他爹要是再动手他就拦上一拦。 林恒嵘看着他女儿,并没有因为她吃惊的表情而愧疚什么的。他是男人,太明白男人的想法和心理了。 男人是很现实的,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如果说在这一段关系中,如果女方不曾给予半点的明示或者暗示,甚至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都是不加辞色地拒绝的话,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老夫人、侯爷、夫人,竟陵王在府外求见。” 大厅里,没有人说话,气氛凝重得很。 请示的门房没得到答案也不敢走。 最后还是林老夫人叹了口气,“将人请进来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呢。 萧子琅跨步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林昭然脸上的巴掌印,他朝苏武看了一眼,苏武立即往回走去拿药。 南阳侯府本该要见礼的,但此刻几位大家长都气着,就没理会这一点。 萧子琅也不介意。 林桓嵘最先开口,“不知道竟陵王光临寒舍有何贵干?”他探究的眼神从他进来之后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了,毕竟这人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婿,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 萧子琅微笑,“伯父,我要求娶昭然的事,她应该和你们说了吧?” 林桓嵘反问他,“那竟陵王又知不知道她是有婚约在身的呢?” “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就不能悔婚了?昭然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说最后一句时,萧子琅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林昭然身上。 林溯风与林溯月对视了一眼,说得好理直气壮啊,而且听起来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就在这时,门房再次来报,说谢家来人了,谢家老爷携妻子拜见。 闻言,萧子琅眼睛一闪,他对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 林老夫人只觉得心里有一口气提不上来,被谢家堵到这种情况,这是最糟糕的场面了,没有之一。 林桓嵘环视了一圈,也是在心底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让林溯风前去将人迎进来。 谢夫人一进来,看到萧子琅也在,当下就炸了。 在她看来,更加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一时间她怒从心头起,整个人都喷火。 还是谢父注意到她的异样,暗暗捏了她一把,最终谢夫人只能压下怒火,狠狠地剜了一眼林昭然。 谢夫人当下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林老夫人,你们这是在商量什么呢?还有竟陵王爷也在.....”虽然不能发飙骂人,但讽刺人还不许吗? 萧子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谢夫人正恨得不行,对上他的眼神时忍不住瞪了一眼。 萧子琅对她的粗鄙微微皱眉。 林老夫人朝谢夫人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真是儿孙闯祸,长辈丢脸。 谢夫人扭过头,懒得体谅。 “林兄,这是?”谢父假装啥事都不知。 林桓嵘心里明白,这事终究得让他们侯府来挑明的,否则再继续糊涂的话,谢家也不会就这样将哑巴亏吃下。现在谢家愿意给他们一个面子,没有破口大骂已经很好了。 “子椎,昭然和雅之的婚事,怕是不能再继续了。”子椎是谢父的字。 林恒嵘大半辈子了,从来没有觉得哪一时是像此刻一样让他如坐针毡的。 谢父谢子椎对林桓嵘的爽快还算满意,“既如此,那咱们两家的婚事便作罢吧,以后也休要拿上一辈的老人说事了。” 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以后别再拿两家长辈之前的交情约定说事了。他们谢家再也不欠他们南阳侯府的恩情了。 “是极是极。”林恒嵘讪讪。他心里也明白,南阳侯府与谢家的渊源怕是要断了,毕竟因真假千金一事,前后耽误了谢洲。 他再看谢洲,多好的孩子啊,他最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子椎,都是我教女无方,我在此与你陪个不事。” 谢子椎道,“你的道歉我代我儿子领受了,之前我们谢家下的聘礼,还烦请你们侯府尽快送回。”聘礼都有单子,也不怕有缺失什么的。 “好的,三日内我们必送回。” 到了这会,谢林两家的婚事已经基本作罢。 李氏是喜形于色,解除了与谢家的婚约,接下来她女儿便能嫁给竟陵王了。 她的喜色谢夫人注意到了,当下婚事又解除了,谢夫人忍不住胸中的熊熊烈焰了, “以后呢,咱们谢家与你们南阳侯府各不相欠。摊上你们,算我们谢家倒霉。我儿的名声前前后后被你们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别忘了将我们谢家的聘礼退回来。最后,我替我儿子谢谢你不嫁之恩。”最后一句,谢夫人是对林昭然说的。 林昭然咬唇,眼眶都红了,她这前婆婆还是一如继往的难缠,为什么要得理不饶人呢?说清楚了好聚好散不行吗? “对了,还有,婚事作罢之后,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希望你们有些事适可而止。” 谢夫人最后一句,在场的人除了心知肚明的几位,其余人都懵懵懂懂听不明白,只当是谢夫人太气愤了失了逻辑的前言不搭后语。 谢父等谢夫人放完了狠话,就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娘,走吧。”谢洲招呼谢夫人。 林昭然看向谢洲。 谢洲垂眸,拥着他娘转身离去。 谢家三人还没踏出大门,竟陵王就朝林桓嵘跪下了,“伯父伯母,本王是真心想娶昭然的,请你们成全,本王在此承诺,如果今生能娶到林昭然,必将珍之爱之,让她尊荣一生。” 虞国公府 此时林蔚然正在为她二哥的婚事忙得脚不点地,压根不知道谢洲和林昭然的婚事生了波澜,甚至两家已经事先达成了解除婚约的口头约定。 在两三家人通力合作之下,林则然与陈宜琳的婚礼,顺利完成了,简单不失隆重。 忙完了她二哥的婚事,林蔚然才知道林昭然与谢洲的婚事竟然吹了。接着竟陵王高调下聘,隆重的聘礼比之当初宫令箴下给林蔚然时亦差不了多少。娶侧妃这一份聘礼已经算得上是非常隆重的了。 而谢家的速度亦不慢,前面两人刚秀完恩爱,还没等众人同情谢洲,谢家也向当朝太史丞求娶了其次女。 一个嫁入高门,一个低门娶媳,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谢夫人也是发了狠,在原先准备的聘礼的基础上又加厚了三成。虽然比不上竟陵王府的丰厚,却也显示了自家的诚意,让太史丞一家非常满意。 林蔚然不知道谢洲能娶到太史丞的嫡次女,是她家的宫大人暗中保的媒。 此时林蔚然抱着大肚子,为进宫的事发愁,齐胸襦裙站着的时候确实是遮掩身形,但一坐下,她这颗高耸的肚子,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 晴雪从得知她要在月底二十六太后寿诞之日进宫一趟,唉声叹气就没停过。她是丝毫不敢诽议宫中内廷的。 林蔚然已经从宫大人那里得知,她此次被太后下口喻恩典早点进宫,皆是拜林昭仪所赐。但她有点想不明白,她折腾自己是想干嘛呢? 林蔚然和宫令箴都没想到,这是一个误会,林昭仪是压根不知道她已经快临盆,否则打死都不会在太后跟前提这个建议的。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131章 益洲, 蜀郡 常言道,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这里青山绿水,交通闭塞。 只有在有人烟的地方, 才会偶然见到一两间茶馆或者小饭馆供旅人打尖住店。 在九龙寨附近,就有这么一间小茶棚。 这日, 茶棚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唐颂一袭蓑衣, 择了一桌子轻茶慢饮, 旁边放着一只从身上解下的篓子。 店家拿了一碟酱肉过来,顺便给他添茶,走过时似乎听到竹篓里有水响动的声音。 他觉得奇怪,不由得疑惑地看向竹篓,这位客官一看就是旅人,按理说这样的竹篓一般都是装一些换洗的衣服行囊啥的, 即使有水囊, 也不可能这么大的水声。 就在他疑惑间, 唐颂放下茶杯, 将竹篓微微下压, 取出里面一只盖了盖子的瓷缸子, 然后走到屋檐下, 将盖子打开, 任由雨滴滴落。 店家不由得走近了看, 才发现这瓷缸子装的是一尾漂亮的锦鲤。 那锦鲤似乎很喜这无根之水, 欢快地在缸里游起来,甚至游得快了,尾巴用力一甩,从缸里溅出一串水珠。 唐颂将那小锦鲤放在露天淋雨之后,就回到桌上吃东西。 等他慢斯条理地吃完,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他将东西收拾妥当,付钱的时候问店家,“店家,请问九龙寨怎么走?” 店家收了钱,了然,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旅人。不过九龙寨那里的湖光山色是真的美,特别是九龙湖,下雨或者起雾的时候美如仙境。 “你出门后往右边走,遇到第一个小路时,直接拐进去,沿着路上山就是了。” 唐颂道了谢,穿着蓑衣背着竹篓出了店门。 店家摇头,只觉得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是个怪人,否则的话,哪有人行走时带着一条鱼的?早炖了吃了或者烤了吃了。 而他口中的怪人唐颂在找到九龙寨之后,就在九龙湖边上,他将鱼缸盖子打开,看着里面的小锦鲤。 小锦鲤也是将身体微微下沉,仅露出一双圆鼓鼓的鱼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唐颂失笑,然后看了看天,对它说道,“你与我走南闯北半年多,也到了你该回归的时候了。这里是九龙湖,你应该会喜欢的。” 说罢,他席地打坐。 太后寿诞,国公府中够资格参宴的就有四位。 老太君是必去的,她年轻时和太后就相识,两人祖籍同在天水,只是出生地不同,凭着这点她们当初就能搭上关系,属于交情还好的那种关系。 况且林蔚然得了恩典要进宫,为了预防万一,国公府这边必须有一位份量很够的命妇为其保驾护航才行。老太君毕竟年老体迈,光她一人还是不行的。而宫大夫人作为国公夫人,理应出席。有了她们,即使出点小意外小状况,应该也能应付过来。 宫三婶不喜交际,加之国公府亦需要有人镇守,她便自请留守。 这一日,老太君和宫大夫人按品大妆,一早就准备登车前往宫中。 而林蔚然则是穿着常服,没办法,她的四品恭人诰命制服,她穿不下了,只得往上报备以常服代之。 临出门前,老太君问她,“你还好吗?如果感觉身体不适,就直说——” 林蔚然感受了一下,觉得还好,并无任何不适。 “进去后宫之后,最好是紧跟着我或者你大伯娘,尽量不要去往偏僻的地方。”老太君细细交待,实在是宫中贵人多如牛毛,一脚踏进去你不知道你踩着的是哪位位高权重的贵人。 林蔚然点头如捣蒜。 看着她的大肚子,老太君心里叹了口气,这怪不了太后娘娘,只能说恩典来得不是时候。 大梁的皇宫位于长安,里面有太极宫、大明宫、兴庆宫三大宫群。 长乐宫就位于兴庆宫里。兴庆宫很大,长乐宫不过是它的一部分区域。 虞国公府的马车一驶入皇宫,就由护卫队护送。此乃皇室恩典,平常马车是不能随意在宫中行驶的。今日是特例,太后怜惜年纪大的命妇以及如林蔚然这样的孕妇,进入的马车由护卫护送,就可以直达长乐宫。 马车在长乐宫停下,她们相继下车,然后从大门到长乐殿还有一段路要走,这需要她们步行。 除了宫中高位妃嫔,很少有人在后宫行走能乘坐步撵的。 幸亏林蔚然怀孕期间,只要天气允许,每日傍晚都会在国公府内散步,走上大半年时辰,所以有足够的体力走这一段路。 林蔚然他们到时,皇后三妃九嫔等已经从大明宫各宫殿过来了,以及太子都从太极宫的东宫过来了。 见到林蔚然,杨皇后是有些疑惑的。 彼时,林蔚然穿着齐胸襦裙,宽大的下裳自胸部开始,将肚子修饰得外人估摸不出大小。 但杨皇后自己也是孕妇,还是离临盆日子很近的孕妇,她一眼就看出来林蔚然的肚子不小。 一番见礼之后,杨皇后提议,“母后,让林恭人坐在本宫旁边吧?她一个孕妇,站着怪累的。” 林蔚然冲皇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杨皇后微微颔首。 杨皇后旁边的坐位是最安全的,因为她本身就是孕妇,又是国母。 不少年轻命妇朝林蔚然投去羡慕的眼光。 太后见了林蔚然,少不得要询问一下一二月份如何能种出那么水灵灵的小青菜,还有那豆腐及烤乳猪的事。 如今林蔚然名下的百味豆腐斋在京城可有名了,席面都订到了大半个月后。所以太后一提起这个,大家就有了印象。 林蔚然知道她们并不是想知道具体的种植步骤,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便将其中的原理用简单的话讲了讲。 林蔚然不抢风头,简短明快地说完,太后赞了两句,就有其他命妇将话题接了过去,然后慢慢转换。而此时,在场多数的命妇对林蔚然的观感都很不错。 林蔚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说话的命妇王妃们,在心里一一将她们和之前她大伯娘给她的各大世家名门的关系图谱对应起来。 心想,太后七十二岁的寿诞日,来给太后祝寿的人可真多啊,远在封地的老王爷老王妃们都回京了,有先帝封的兖州的兖王、幽州的燕王、陇西府的雍王,还有太原府的晋王以及冀州的安王。 这便是母凭子贵的典范了吧?不,应该说,太后娘娘的一生,基本就是一部让无数女子都羡慕的光辉史般的存在。 太后娘娘祖籍天水赵氏,出身地在雁门赵家,人称赵太后。 幼年时,与同居雁门文氏的先皇青梅竹马结为连理。婚后先帝三十六岁时,因不满前朝末帝昏庸无道,叛兵勾结外族作乱,边境失守民不聊生,于雁门关起兵护国并联合众多世家反前朝。她跟着先帝南征北战,后先帝打下这片江山,先帝登基为皇,她自然受封皇后。 先皇去了之后,当今继位,遵其为太后,居长乐宫。 可惜这样子可以说是一生顺遂的太后,也和老太君一样,惨遭丧子之痛。 当今皇上是嫡次子,是赵太后在三十七岁的高龄生下的,所以当今才如此年轻。在此之前,他还有个兄长,也是赵太后的嫡长子,早逝,后追封端圣太子。 另,还有两个嫡女,分别是端慧端淑长公主,今日也都来了。 看着这些从封地归来的王妃们,再结合宫大人曾就关系图谱告知她的一些事,林蔚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这兖王听说之前颇有野心,可他的封地是最小的兖州,且兖州乃孔孟圣地,可见先皇之促狭。 比如晋王被先皇放在了世家扎堆的太原府,所以晋王享受封地权,却没有实际军政权。 燕王居幽州,由幽州牧共同治理。雍王位于陇西府,有太守管政,有将军管军。 安王封地在冀州,上有幽州下有兖州,两边挟制。 算起来,这几个王爷的封地都在北方。估计先帝是考虑到了,如果将这些王爷的封地放在南方,不利于新帝。 说起来,南方封地,似乎就是竟陵王得了?但竟陵只能算一个郡,也就是说,竟陵王表面是王爷,实则是郡王。这就有意思了。 从先帝给这些王爷分封封地,便可窥一管而知全豹,先帝的帝王心术真的是炉火纯青。莫怪乎他反击灭掉叛军后并入主中原,废前朝皇帝后在老虞国公爷联合众多世家的拥戴下登基,立国号梁。 还有一件事,听说当年竟陵王的祖父在先帝起兵之后,随后起兵,打下南方近一半,与先帝汇聚于长安。当时竟陵王的祖父萧怀闵与先帝几乎平分秋色,几乎两人都是有资格登顶的。只不过当时五十二岁的萧怀闵面对着老虞国公爷联合着的众多世家,还有自身的战伤而被迫让位,奉先帝为皇。 略坐了一会,杨皇后便站了起来,由侍女们搀扶着往后边走。 因为太后召见她们的地方是长乐殿,妃嫔命妇们走动是不需要报备的。 林蔚然略微一想,便大约猜到皇后娘娘应该是去如厕了。 杨皇后出去之后没多久,林昭仪就摸了过来,“林恭人,还记得本宫吗?” 林蔚然观她的面相和林昭然有些相似,加上她此行会进宫也是拜了她所赐,于是便猜测,“您是林昭仪娘娘?” “是本宫,一别多年,想不到咱们再见的时候,竟是这样的。”林昭仪感叹。 林蔚然笑笑,附和了一句,“是的,世事难料。” “你嫁入国公府,可还习惯?”林昭仪关心地问。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啊,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生活罢了。” 林昭仪:...... 林蔚然确实是这样想的,不就是宅子大了一些,铺子庄子田地多了些,管的人多了些吗?还能怎么地? 林昭仪觉得,自己有些接不下去了这话,依她这样的想法,自己这九嫔之首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傲然的了? 如果林蔚然知道她这想法,肯定会点头,可不是吗?昭仪说到底也就是皇帝的妾而已。 “昭仪娘娘可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林蔚然问。 林昭仪摇头。 “那容臣妾失陪一下。”说着,林蔚然慢慢站了起来。 “你这是?” 林蔚然一手抚着脐下肚子,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林昭仪也是生产过的,一看便知她这是内急了。 而且林昭仪还发现了,在她与林蔚然说话的期间,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的视线不时看过来,这是担心她会欺负林蔚然? 林昭仪也觉得没意思得很,于是挥挥手,“去吧。”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132章 林蔚然往外走的时候, 宫大夫人见了,正想上前, 不料此时过来一位老王妃,拉着她说话, 她只能停下来说话。 不过宫大夫人一边说话一边想着,蔚然出去时, 晴雪秋水都跟着,心想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晴雪找了一位宫人, 领他们去最近的恭房。 她们在路上的时候, 遇上了回程的杨皇后。 林蔚然走路习惯性走右边,而杨皇后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走,也是走的右边,相遇时正好错身而过。 杨皇后一路上闲庭信步,并不着急,远远地看到林蔚然时还冲她微微颔首。 晴雪第一次进宫, 忍不住四处张望, 突然, 她发现湖里有两只罕见的黑天鹅, 忍不住兴奋地道, “大少奶奶你看, 这湖里有黑天鹅!” 此时她们与杨皇后一行人已经离得很近了。 晴雪的声音不小, 让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所指之处。 原先林蔚然的视线一直都在杨皇后一行人身上, 晴雪的惊呼传来, 她正要扭头看向湖面的时候。恰巧这时一阵风吹过, 露出一摊水样的东西。 林蔚然疑惑,地上怎么会有一摊亮亮的东西?那亮亮的是什么?水一般不反光吧?怎么感觉像是油? 就在这时,杨皇后离那摊东西只有两步了,偏偏她也看向了湖面没有注意脚下。 “危险,不要啊!”林蔚然大喊出声,虽然不确定那摊亮亮的是不是油,但她直觉地,那不是好东西。 可是太晚了,杨皇后已经一脚踏了上去。 林蔚然的呼喊将周围的人吓了一跳,但让人更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杨皇后踩上那摊东西后,整个人朝着兴庆湖的围栏扑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变故发生的一瞬间,林蔚然一懵,各种念头纷杂而来。但所有的利弊权衡,最终只剩下一个,如果杨皇后出事,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事,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难逃干系! 林蔚然猛地往前一冲,借助着惯性一个旋转,背靠着大理石护栏,张开手正面迎着杨皇后。林蔚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那么猛烈的爆发力,竟能以一孕妇之身短时间内完成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但杨皇后摔倒的冲力太大了,以致两人双双落入兴庆湖中。 此番变故,引起宫人阵阵惊叫。 还是杨皇后的心腹岑嬷嬷最先回过神,斥责了宫女们,让她们闭上嘴之后,她看着湖中林蔚然带着杨皇后浮出水面,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连下了好几道指令,先让人去找两名会水的宫娥,再让人去将安置在皇后宫中的稳婆请过来,又让人去请太医,最后才是让人赶紧去禀报皇上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兴庆湖中,林蔚然整个人狼狈极了,她此时不仅要自救,还不能让杨皇后出事。并且还要等待宫中来人救援,但宫中女子,上至嫔妃下至宫女,会凫水的极少。 林蔚然穿越前是南方人,是会水的,而且游泳技术还特别好。 杨皇后不会水,人可能还受了大惊吓,而且摔下湖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在水中整张脸苍白得很,一副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样子。 林蔚然少不得说两句话刺激一下她不让她晕过去,“皇后,你别晕啊,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这一晕,他可就出不来了!” 杨皇后听了她的话,强忍着没有晕过去,但整个人手脚无力,只能歉意地看着她。杨皇后发现林蔚然会水,体力也好,如果没有她这个累赘,可能早就回到岸上了。 林蔚然忍着腰腹的疼痛划水,带着她往岸上移动。 可惜她俩都是孕妇,肚子还都大得很,林蔚然带起来很难。 很快,她就体力不支,偏偏大腿间一阵热意,林蔚然暗道不好,她怕是羊水破了。 幸亏这时,岸上找来了两位会水的宫女,她们跳了下来。三人合力,上面的人又配合,终于将杨皇后弄了上去。 几乎所有人都在围着杨皇后转。 杨皇后的心腹嬷嬷一看便知皇后这是受了惊吓要早产了,当下决定将之移到长信殿。 而林蔚然回到岸上时,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愿动弹。其实她还可以勉强动的,但她要为生产保存体力。 秋水不知道从哪取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了。 晴雪眼尖,看到她裙子上有血丝,“大少奶奶,你流血了!”晴雪这一嗓子很大声,引得众人都看了过来。 林蔚然立即捂着肚子道,“我肚子好疼,我可能要生了。” 岑嬷嬷一听这话赶紧过来,然后让人将林蔚然一起移到长信殿。不过并不是与皇后一起,而是挑了旁边的偏殿安置她。 长乐殿中,泰昌帝正领着诸位王爷已经信重的大臣来给太后祝寿,贺礼竟是一篮子成熟和稻穗。 “母后,您请看,这一篮子的稻穗是用新式的种植方式做出来的,比往常的要长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而且您看,这稻谷粒粒饱满,朕让人核算了一下。这样的一亩水田种植下来每亩地能增产两百斤稻谷呢。”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那一篮子稻穗,发现还真是优质,整支稻穗很长,上面还挂满了粒粒饱满非常的稻谷。 “皇上,这是哀家此次生辰收到最好的礼物了。哀家和皇上一样,就是希望咱们大梁国能五谷丰登,百姓们能吃饱穿暖。” “哈哈,母后,其实朕这次是借花献佛了。这一篮子稻穗是宫爱卿献上的,新式的种植方法也是他们虞国公府先琢磨出来的。” 太后颔首,对宫令箴赞道,“虞国公府自老虞国公起,就是好的,宫谏议大人真有乃父及祖父之风。” 竟陵王混迹在一众王爷中,闻言,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宫令箴随着皇上来了长信殿,环视一周,没见着小妻子的身影,有些疑惑。对于太后的赞赏,拱手回礼。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飞快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皇上,太后娘娘,不好啦,皇后娘娘和林恭人一起掉进兴庆湖了。” “什么?!” 皇上太后一惊,宫令箴也恨不得上前质问小太监。 “那她们呢,现在怎么样了?” 小太监低下头,“奴才来报时,皇后和林恭人都还在湖里,岑嬷嬷正在找会水的宫人下去救人。不过幸亏林恭人会水,两人暂时无虞。” “没用的废物!”泰昌帝忍不住踹了小太监一脚。 “母后,儿臣先过去看看。” “去吧去吧,哀家随后就到。”太后娘娘自知人老脚程慢,当下让皇帝先行。 皇上抬腿就往外走,宫令箴立即跟上。 他们在路上,又遇到一个岑嬷嬷指使前来报信的小太监,他带来了最新的情况,“皇后和林恭人都被救上来了,只是两人都动了胎气,林恭人身下更是见了红了,怕是都要生了。” “现在安置在何处?” “是岑嬷嬷做主,将她们就近安置在长信殿。” “请了太医没有?稳婆呢,召过去了吗?” “岑嬷嬷已经安排人去请太医和传召稳婆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长信宫走去,很快就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长乐殿中,萧贵妃全程听下来,不知那边情况的她忍不住拧了拧手中的帕子。 而林昭仪则目瞪口呆,后悔起当初的提议。如果林蔚然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虞国公府一定会怪罪她的。一时间,林昭仪心中忐忑极了。 太后寿诞上发生这等变故,哪里还有心情再进行下去。 太后让萧贵妃安排命妇出宫,自己则带着人去了长信殿。 命妇们都能理解,这生孩子没几个时辰怕是生不下来,况且又是这样的意外导致的早产。 此时能留在皇宫的,除了虞国公府几位,就都是皇亲国戚了。 崔夫人与郑老夫人给宫老太君和宫大夫人投去担忧的眼神,但她们要出宫了,便是有心帮忙也爱莫能助。 长信殿中,皇上太后及诸位妃嫔们都在默默地等待着。在这段时间内,他们也弄明白了林恭人和皇后一起落水的真相。 杨皇后和林蔚然两人进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快生出来的征兆。 太后劝皇帝,“这妇人生产耗时久得很,皇上公务繁忙,不如先回御书房吧?皇后这边一旦生下来,哀家再派人去通知你。” 泰昌帝犹豫了一下,他倒不是要回御书房,公务再紧也不差这半天一天的,他是想去出事的地方瞧一瞧。 “那劳烦母后在此看顾,朕去去就来。” 说着,泰昌帝对宫令箴使了一个眼色。 随后泰昌帝一行人去了皇后出事的地方看。 他们带着的太医看过那地,说了,杨皇后踩上的那摊东西是芝麻油。幸亏两人是落入水里,否则,杨皇后肯定会磕到肚子里的孩子的。 两位宫人将当时的情景演示了一遍,泰昌帝看着就是一阵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林恭人上前,皇后的肚子正面磕上湖边的大理石护栏,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化成一摊血水? 皇后踩到的那摊油证实了后宫有人作祟,泰昌帝当即下令让人彻查。 他们看过之后,又回到长信殿默默地等着。 偏殿中,林蔚然整个人大汗淋漓,整个人就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生孩子是真疼啊,好疼啊。 人家说的十级之痛,果然后人不曾欺我! 在稳婆再一次让用力的时候,林蔚然咬着嘴巴的帕子,忍着对疼痛的怯意将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她总觉得这次应该会出来了吧? 但是没有! 林蔚然觉得很奇怪,明明肚子里有下坠感,坠感还很强烈,虽然她没经历过生产,但她隐约觉得那是一种瓜熟蒂落的前兆。 可是,感觉门户闭塞了一般,孩子出不来。 而稳婆却一个劲地让她用力。 心中有了怀疑,林蔚然不得不在生产之余还得分神留意两稳婆的异状,如此辛苦,她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句MMP的。 林蔚然屋里分到两个稳婆,是之前给皇后准备的,而她因这次救皇后落水的意外不得不在宫中生产,皇上和太后赶到之后将为皇后做的接生准备不拘是人还是物都分给了她一部分。 比起离她最近的,不时让她用力的吴稳婆,瞧她满脸满眼的焦急,连额头上都沁出了细汗,另一位江稳婆则装模作样,表情看着是很着急,动作也急切,但眼睛很平静,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一般。 等她再次有意无意地将袖子往她脸拂过之时,林蔚然一把将她的袖子给抓住,然后不顾吴稳婆让她用力的指示,整个人仰起上身,“秋水,把江稳婆给我抓起来!扭送出去让宫大人搜身!” 秋水二话不说,就上前将人制住。 江稳婆惊叫,秋水往她嘴里塞了一张帕子。 此番变故,一时间产房乱了,吴稳婆吃惊地问,“怎么了这是?林恭人,你让人抓了江稳婆,谁来协助你生产啊?” 林蔚然冷笑,“再让她协助下去,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没命了!” “秋水,你告诉宫大人,就说她神情有异,整个人都不对劲,身上可能有脏东西,搜的时候最好连她的衣服都不要漏了!” 林蔚然的话一落,产房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 秋水点了点头,然后将人扭送出去。 “现在,你们都听我的!接生照旧!还有,将香炉的香给我熄了,将窗户打开通风!”林蔚然忍着疼痛下命令。 产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这,可使不得啊。” “没什么使不得的!你们要不照做,我一尸体两命,宫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皇上太后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产房乃污浊之地——” 污你妈!林蔚然真想骂出这一句来,原来你妈就是在污浊之地将你生出来的!但她要攒着力气生崽,懒得和这些人多作计较!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133章 比起皇后那边显得有些沉闷的动静, 林蔚然产房的动静不小,她后来的那番话更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外面。 皇上太后等人都不由得看向宫令箴,想不到林恭人平时挺温和的一个人,生产的时候竟然这么飙。 宫令箴倒不觉得有什么。 就这么一会, 秋水便将江稳婆扭送出来了。 宫大人亲自看着, 让侍卫动手搜查, 直接将人剥得只剩一件亵衣和一条亵裤,江稳婆惊叫连连。 宫令箴厌恶地转过脸, 让人拿了一件旧袍子扔给她。 因为并没有搜出什么可疑之物,于是便让太医将那些从江稳婆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拿去检查。 林蔚然说那番话时声音不小,而他们又是在院子里, 都听见了。 江稳婆见此,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寻了个看守不那么严的空隙,就想撞柱而亡。 但侍卫们早就防着她这一点了, 怎么可能会成功呢? 在太医们检查江稳婆衣物的空档, 突然天地间, 乌云蔽日, 顷刻间, 就酝酿了一场瓢泼大雨。 大家都吃惊地抬头看着这突变的天气。 其中以赵太后为最, 赵太后记得,因她的生辰在六月二十六, 每一年她的生辰都是晴空万里, 烈日高照的。在她的印象里, 从来都没有在这一日下过雨。 天突然下起了雨,太后皇上等人只能从原先的院子里避入长信殿。幸亏长信殿的空闲的偏殿不少,椅子一摆就能呆人。 竟陵王府 竟陵王从宫中出来之后,便直接回了王府。 圆通大师居住的西侧竹林这边,露天之下,一张香案置于其间。 随着他举剑一挥而下,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然后硕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下。 萧子琅一脸的吃惊和心喜,忍不住大声赞道,“大师此举,真有当初诸葛侯爷赤壁借东风之势,敢叫日月换新天啊。 圆通大师倒没多大欣喜,此刻的他凝视着空中。他此番开坛做法,亦是因势利导,只为截获尽可能多的国运龙气。 但现在才刚刚开始,结局如何尚未可知,实不敢就此而欣喜。 圆通大师没理会竟陵王,转身回到团蒲席地而坐,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手中的木鱼。 竟陵王也不敢打搅他,但他很快就发现,随着圆通大师的颂经声越来越急促,天上的乌云越厚重,雨势也就越大。 九龙湖边,静坐于旁的唐颂似有所感,突然睁开双目。 鱼缸中,小锦鲤也是一张鱼脸满是疑惑和纠结地看向空中。 唐颂笑,“你也感觉到了?” “来吧,让我们开始吧,不要让他们久等了。” 言罢,唐颂托着鱼缸,脚踏七星步,沿着九龙湖走了一圈,最终在他原先打坐的地方蹲下,单手托着手中的鱼缸慢慢沉入湖中,然后微微倾斜,让缸口完全向着九龙湖。 小锦鲤从缸中游出,然后看着他,没动。 唐颂对它微微颔首,“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锦鲤于是转过身,摆动着金色地鱼尾往九龙湖深处游去。 唐颂席地而坐,闭目守一,不一会,九龙湖湖面金光大盛,金色的荡漾开来,最终一道金光一跃而起,直射天际。 大明宫,三清殿 从屋外乌云密布到雨落下的那一刻起,张国师已步出大门之外,仅伫足了几息,便回到殿中。他取了一个长形的乌木盒子,让童子给他拿了一把伞,不顾雨势往兴庆宫走去。 长信殿 有了明确的目标,加上头上两座大山盯着,太医们检查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得出了结论。 江稳婆的外袍应该是用了药物浸泡,药物的作用初步确定为促进胞宫收缩的效果。特别是袖子的部分,药性是最浓的,并且外袍还薰了香,企图遮掩药味。 听完太医们的检查结果,宫令箴朝两人跪下了,“皇上,太后娘娘,臣有个不情之请。” 赵太后和泰昌帝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宫爱卿请说。” “臣恳请张太医进去产房替内子把把脉,看看她迟迟未生产是否是受药物所影响?” “可是张太医是男子——” “无事,臣先进去,张太医随后。” “这——” 皇上太后还在沉吟,萧贵妃突然道,“可使不得啊,产房乃污秽之地,宫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岂能涉足?” 宫令箴对于萧贵妃的话充耳不闻置之不理,而是向皇上太后径直说道,“臣的妻儿都在里面,请皇上太后成全!”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妻子这次会进宫,林昭仪固然是提议者,但萧贵妃在里面可没少掺和。 而且妻儿都快没了,还在意这些呢。 刚才他家小妻子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不知道林蔚然没骂出声,是想憋着一鼓气将肚子里的崽生下来,但那时候了,话都不敢说完就足够他心疼的了。这要是搁在国公府生产,稳婆不着调,她想骂就骂,哪用得着顾忌那么多呀。 “准了。”泰昌帝挥挥手,宫令箴自己都不介意,他要是再拦着,林恭人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让他们君臣离心? 宫令箴先进的产房,他一进来,让产房内的人都吃惊极了。 林蔚然觉得此刻的自己一定很丑,就像一只等宰割的大着肚子的大青蛙,而且还满身汗湿,头发都是湿哒哒的。 而宫令箴从进来之后,眼睛就一直看着要蔚然。 “你来了。”林蔚然抖动着干涸起皱的嘴唇陈述着这一事实。 撤了薰香,又让房间通风之后,林蔚然感觉情况有所好转,可是还是生不出来。 林蔚然能感觉到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是急得不行,甚至动静有慢慢变弱的趋势。 宫令箴握着她的手,“一会我让太医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江稳婆刚才用的药还有残留的药性在你体内。” 林蔚然缓缓地点了点头,她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她刚才一直在用力生产之余也在想着怎么提这事,她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不进产房的,也不允许男大夫进来,可是女大夫又极少极少。但她这样的情况,如果再恶化下去,她只能想办法看上大夫。 如果他不进来,她得很辛苦地去做这事,幸亏他来了。 “你别说话了,这些事我来安排。” 宫令箴示意稳婆先将被子给林蔚然盖上,然后对门外的张太医说道,“张太医,麻烦你进来一下。” 张太医目不斜视地进去,一番诊脉之后道,“杨恭人体内确实有那残留的药性,不过无碍,一会我开一副药方,煎了吃下就能顺利生产了。” “对了,产妇这会先节省体力,如果能吃得下东西,就先吃一点。” 宫令箴最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我出去给你盯着药,还有吃食,一会喝了药就能顺利将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产房外,皇上和太后得知了林蔚然迟迟生不出来,果然和江稳婆所用的药有关。 皇上不由得道,“皇后那边的稳婆会不会也有问题?” “皇帝说得是,为了预防万一,还是让人检查一下吧。” 宫令箴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从兴庆湖边的抄手游廊撒了芝麻油,再到备用稳婆出事,已经确定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害。 可皇后已有一子,且是皇长子,已立为太子。皇后地位稳固,并不需要靠肚子里的孩子来恩宠。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使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顶多就是丧子之痛,影响不到她的后位。所以,这幕后之人的目的真的令人费解。除非,皇后因早产而薨,如果这样来看,三妃都有可疑...... 皇后这次生产,一共准备了四个稳婆,还有两个备用,江稳婆就是备用的。 本来如果皇后正常生产的话,应该用不上她们的,所以对于她们的盘查就松了一些。 这次皇后与他妻子同时落水,又一起发动,这才一人分了一位备用的稳婆。 又,皇后那边情况危急,故分了四位稳婆过去,林蔚然这边分到两位。 不公平吗?是的,这时候就是这样,尊卑有别。 所以关于皇上因江稳婆而对正在伺候皇后生产的四位稳婆产生了怀疑,宫令箴却觉得问题不大。 毕竟为皇后准备的四个稳婆肯定是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捋了又捋的。两个备用的稳婆,已经有一个出问题了,另一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幕后之人为了避免暴露,肯定不会再多此一举的了。 果然,查出来的结果正如宫令箴所猜测的一般。 对此,泰昌帝唏嘘,林恭人这是人工皇后受过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张太医把脉,诊断出皇后本就宫寒,这次落水,寒气全面引发,所以宫口闭塞不开,需要开一副药,煎好吃下去,才好生产。 皇上太后自然是命他速速开药。 就在这时,侍卫来报,“皇上,张国师求见。” 皇后喝了药还迟迟未生产,泰昌帝正急得不行,实在不愿意召见大臣了。 倒是赵太后,结合这天之异相,心中有了某些怀疑。这么和泰昌帝说了之后,泰昌帝便打算见一见了。 张国师踏雨而来,见到皇上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皇后难产,不仅仅是因为意外,至今小皇子还未诞下,是有妖人在截取国运。 泰昌帝一惊,这样的说法真是闻所未闻。 “张国师,这可如何是好?” 宫令箴也是一脸肃穆。 太后倒不算意外,她就说呢,怎地无缘无故狂风大作,接着就是暴雨不息。 “贫道须开坛作法,破了对方所结之法阵。” “那劳烦张国师了。” 就在长信殿廊下大门前,一张香案,香烛皆燃起。 所有人就在殿中看着张国师施法。 ...... 香烛燃至一半时,张国师肃着脸对泰昌帝说道,“皇上,借你心头血一用。” “何为心头血?” “心之开窍在舌,老道需要皇上咬破舌尖取点血。” 这心头血一听就关碍甚大,太后忙问,“非要心头血吗?寻常龙血不行吗?对皇上龙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张国师摇头,小皇子是个有来历的,但这话他不会贸然说出,“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皇上乃真命天子,他一滴心头血胜过凡物数万,有了这心头血,贫道便能破了那妖人之阵,皇后便能顺利生产了。” 此时,皇后的产房里,稳婆催促皇后用力的声音一直有传出,但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 泰昌帝心一狠,牙尖狠狠一咬。 “皇上,将血直接喷吐到这张符纸上。”张国师将桃木剑戳着的一道符举到皇帝跟前。 待皇帝将口中的鲜血喷到符纸上之后,张国师将黄符晃悠一圈之后,将之置于烛火上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神听令,四海八荒,给我开!” 最后一个词念完,张国师剑指天空。 噼里啪啦,天空中一道紫雷劈向重重厚重的乌云。 下方的皇上太后以及宫令箴等人清楚地看到,那道紫雷将之劈出一道裂缝来,然后一道金光洒下。 奇怪的是,金光不仅是笼罩皇后的产房,甚至有两点似八字又似鱼尾巴似的搁在林蔚然的产房上头。 金光一前一后侵入两间产房。 “哇!” 皇后的产房里突出一道婴儿的哭声,然后没多久,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笑着向皇上太后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稳婆的话音刚落,偏殿林蔚然的产房里立即传出一声哭声。 宫令箴急切地上前,眼里满满的都是激动。 吴稳婆一脸疲惫地抱着一只襁褓出来,“恭喜宫大人,宫老太君,林恭人诞下一名小公子。” 皇上龙颜大悦,“好,和太后同一天生辰,都是有福气的小子。” 宫老太君上前,将孩子抱过来。 “内子她如何了?”宫令箴问吴稳婆。 吴稳婆笑道,“林恭人脱力了,将小公子生出来之后,就睡过去了。里面的宫人正在做清理。” 想起方才林蔚然在产房内的动静,泰昌帝笑宫令箴,“原来林氏私底下是叫你宫大人的?” 此时此刻,皇上也有心情开宫令箴的玩笑了。 宫令箴笑笑,此乃闺房之乐,实在不宜在外多言。 皇上注意到宫家小小子的襁褓在这雨天里有些单薄了,不由得吩咐人将为小皇子准备的衣物再拿一些过来给宫家小小子用。 “哪能蹭小皇子的吃穿用度呢,臣已经打发人回去取了家中备下的衣物,一会就抱他进屋给他换上。”此时此刻,初为人父的宫令箴,心里满满胀透彻的,都是喜悦。 竟陵王府 随着那紫雷劈下,圆通大师喷出一口鲜血。 他看向天空,怒目,“可恶道家,坏贫僧大事!”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134章 御书房中, 泰昌帝和张国师在,梁东海都被泰昌帝赶到外面守着大门去了。 “国师,方才弥漫在两位产妇产房上头的金光是什么?” 如此异象,七皇儿看着就像是大有来历的。可是这般的话, 置他太子哥哥于何地呢?儿子尚未长成, 因为这异象, 泰昌帝就已经担心上兄弟倪墙的事了。 张国师在心中叹了口气,顺其自然, 有些事要发生的话也是必然的,逃不掉躲不开。 而且在皇后难产之际,张国师就曾说有妖人欲借机截取国运, 那片金光,岂不是国运所化? 泰昌帝问出来时,张国师认命地点了点头。 得了答案,泰昌帝在御书房遗踱来踱去, 然后想到什么, 又停下, “那为何会有金光在林恭人的产房上?” 而且看那样子, 还分去了两成的金光。如果那片金光是国运的话, 那宫爱卿之子岂不是——这就让泰昌帝很疑惑了。 “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岁末, 我们让宫谏议大人前往太原府寻宝一事?” “嗯?这其中有何关碍?” “当然是有的。之前老道观宫谏议大人的命,命是极好的命, 却在运道上差了一些, 而且命中注定无妻无亲子。” 泰昌帝听得嗔目结舌, 就这样,还能称做好命? 张国师看了泰昌帝一眼,眼中意味深长,宫令箴是位列三公位极人臣的面相,如果这样还称不上好命的话,那绝大多数人都得哭死。 “等等,张国师何故说这些?” “皇上还不明白吗?宫谏议大人在太原府时,一定是接触到宝物了。所以他一回来就成亲生子。” 泰昌帝点头,如果真依张国师所言,确实,这是改命了啊。 “当时老道也算不出在太原府出世的宝物是什么,现在看来多半是与国运有关。” 但张国师没说的是,林恭人应与宫谏议大人一样,接触过国运所化的宝物的,甚至从国运所化之象对她亲昵的程度来看,应是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 否则在国母生产,有龙子所承龙气的吸引之下,那国运金光也不会自动分去两成金光给她的孩子,这是多么的深情厚爱啊。 “皇上,不出意外的话,宫谏议大人的这个孩子以后成就小不了。” 张国师的话让泰昌帝又愁上了,只分去两成金光的宫小子以后成就都小不了,那他的小皇子呢? 林蔚然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迷糊着,好一会才忆起了自己是身在宫中,为救皇后而落水,然后动了胎气,生产...... 对了,她记得她生了个孩子的,孩子呢? 她头微微一转,就看到了放在她旁边的一个小襁褓,里面睡着一个孩子,皮肤红红的,眉毛发色都有点淡,看着还有点小老头子模样的丑。 分娩让她明白了何为骨肉分离之痛,她身下还在火辣辣地疼,不说动一动了,呼吸都疼的那种。但很神奇的,当她看到他小小的安静地睡在她旁边,整颗心蓦然一软,觉得为了他,所有的痛,都是值得的。 这时,宫令箴走了进来,“你醒来了?” “咱们还在宫里?”林蔚然强撑着起身,宫令箴过来帮忙。 “嗯,等你好些咱们就回府。” 林蔚然道,“一会收拾收拾咱们就回去吧。”在宫中不比在府中,真是各种不方便。 宫小子一直在吃着小手,睫毛上还挂着一小颗晶莹的泪珠,睡得并不安稳,此刻一有声音,他就嚎啕大哭。 他一哭,宫大人这当爹的眼中就划过一丝无奈(用现在的话来说,儿子是个爱哭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林蔚然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他这是饿了还是尿了?” “应是饿了吧?”宫令箴不怎么确定地道。 “这么久没喂过奶吗?” “这小子不吃奶。” 嗯?林蔚然疑惑地看向他,不可能吧? 宫大人点头,“换了几个奶娘,一凑近来喂他他就哭,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怎么虐待他了呢。” 说起这个,宫令箴是好气又好笑。连皇后准备给小皇子的奶娘都指派过来了,看看他肯吃哪一个的奶,就让哪一个伺候他。但很遗憾,他是一个也不肯吃。七皇子都没他挑剔。 “所以他出生这么久了没进过食吗?”她这一觉应该睡了蛮久的。 “喂过一些饴糖水。”这小子第一次喂他时折腾着换了几个奶娘都不行,是哭累了睡过去的。第二次想喂他,奶娘一上来,凑近他他就哭。没办法,最终只好听老太君的,兑了一些饴糖水来喂他。 林蔚然说,“我想亲自喂养他。” 嗯?宫令箴看向她,大户人家都不兴自己喂养孩子,都是找的奶娘。 “你看,他也不吃奶娘的奶,我想试一试,总不能让他连奶都喝不上一口吧?”这也太可怜了。 宫大人看着他们娘俩,妥协了,“好吧,你愿意试就试吧。这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喂得进去,如果他还是不肯喝奶,你就用饴糖水喂他吧。” “你让人打盆热水拿条帕子来,然后请稳婆过来一趟。” 在吴稳婆的帮助下,又是热敷又是有规律地挤压,但因为她是头一胎,这奶水怎么都不出来。 稳婆隐晦地建议,“林恭人,可以让宫大人帮你一下。” 林蔚然的脸蓦然一红,宫小子在旁边急得哇哇大哭,林蔚然没办法,只好让晴雪去请宫令箴。 当宫大人听林蔚然吞吞吐吐地说出请他帮一个什么样的忙之后,眼睛都绿了。 ...... 当第一口奶汁流入嘴里,宫大人不动了。 感觉到通了之后,林蔚然忍不住推了推胸前的男人,“好了,别把儿子的口粮吃光了!” 宫大人不舍地舔了舔,然后将头抬起来。 林蔚然再用干净的帕子给那处做清洁,大人口腔带有很多的细菌,对新生儿不大好。 宫大人看着那处红梅,哑着声音道,“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忙,我很乐意帮的。” 林蔚然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儿子抱到胸前。 或许是因为有他娘熟悉的气息怀抱着,宫小子将小脸往她胸前拱了拱,嘴巴将那处含住之后,眼睛闭着,小嘴一动一动地,吧唧吧唧地吮吸起来。 “咦,这小子竟然吃奶了?” 多新鲜呢,“我来喂孩子,你去向皇上辞行吧。” 喂完孩子之后,林蔚然就觉得整个人困得不行,喝了一大碗鸡汤和吃了一碗汤面之后,就睡过去了。 本来她还惦记着想问问幕后之人的,毕竟幕后之人设的这局差点没将她连累死,但实在是太困了,只能暂且将之搁置一旁。 宫令箴前去辞行。 林蔚然救了皇后和小皇子,赵太后倒不介意他们在宫中多留两日,而杨皇后则是不舍,她是完全将林蔚然当成了救命恩人来看待了。可对于他们执意要出宫,也只能放行。 皇上留了他一会,等他出去时,梁东海发现宫大人神情有些恍惚。 宫令箴回到之后见到林蔚然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给咱们儿子取了一个名。” 林蔚然一愣,“什么名?” 林蔚然有点不好的预感,皇上是闲得蛋疼了吗?皇上赐名,万一取得名字不好听还不能改...... “宫鞅,这是他的名字。” “宫鞅,还不错,挺好听的。”她吧,她收回前言。 他们要出宫,林蔚然又是刚生产不久的产妇,无法下地走动。 可国公认垢马车只能到长信殿正门,即使有太后娘娘等人的恩典也驶不进来。 于是从偏殿到正殿大门这一段路,林蔚然全程是由宫大人一路抱着的。而宫小鞅则由宫大夫人抱着,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好多小宫女都躲在角落羡慕地看着。林恭人难产,宫大人为了她进产房请太医的事,她们都有所耳闻。 不少小姐妹私下都说,嫁人当嫁宫令箴呢。 林蔚然有些羞耻,对宫大人喃喃地道,“应该使用步撵的。” 哪知咱们宫大人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无事,就一小段路而已,为夫不累,何必再麻烦太后娘娘呢。”用步撵还得另外申请,他去辞行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上了马车之后,林蔚然将睡得不安的宫小鞅从宫大夫人怀里抱过来。 宫大夫人笑了笑,“这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与七皇子前后脚出生,还与太后娘娘同一天生辰,如今还得了皇上赐名......” 宫令箴走了过来,“大伯娘快上车吧,回府后再慢慢说话。” 因为宫小鞅和七皇子出生就是前后脚差别,就因此分出了大小。 年纪还小的宫小鞅常常会抱怨林蔚然把他生出来晚了,不然他就是大哥了,而七皇子则是他的小弟。 童言无忌的小模样常常让林蔚然失笑。 当时林蔚然摸着他的小脸淡笑不语,在皇后尚未平安诞下小皇子之前,那样的情况之下,他的提早出生,是不会被人所期待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小小的儿子了。 林蔚然他们前脚刚回到国公府,后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赐下的丰厚赏赐就来了。 还有七皇子与宫家小子一前一后相继出生,以及宫小公子被皇上刚名一事,也被关注着此事的世家大臣们所知。 毕竟皇后生产时,他们都注意到了天有异象,不过他们在外,只看到一层金光笼罩在后宫上方,太过详细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经此一事,他们发现林蔚然真是深受隆恩啊。但他们也明白这个还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当时杨皇后出事,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林恭人能以一孕妇之身救下带有身孕的皇后,真是别人羡慕忌妒不来的。 对于这些赏赐,林蔚然只淡淡地笑了笑,便让人妥善归置到库房里。 她抱起儿子,可以说,宫小鞅的出生,林蔚然倾注了浓浓的母爱为其保驾护航。 为什么她那么拼了命地去救杨皇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她不去救,按当时的情形来推测,那杨皇后必出事。当然,也不是说她一出手就能确保杨皇后无事。 但那样的情况,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之后呢,他们那些在场的人,眼睁睁看着皇后出事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或许她碍于宫令箴之妻的身份以及有孕这一层不会被牵连,可是也不会被待见。 也不是说如果真出了事,杨皇后就会怪罪她。 但可以想象,如果杨皇后真的因此而落胎,或者胎儿有什么问题,每一次她看到宫小鞅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怀念伤感肯定是必不会少的,但之后呢,会不会因此而不想见到宫小鞅?甚至连提及都觉得拒绝甚至厌恶?她不敢赌。 还有,别忘了当今太子乃杨皇后所出哪。 就看她家宫大人,皇上至今对他优容就知道了,被当权者惦记着恩情是好的,但被记恨就痛苦了。 所以,不是她冒险贪这功劳,而是真的不得不冒险去做。 回府之后,林蔚然问起幕后之人。宫令箴将目前搜查到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 要害杨皇后和小皇子的人,皇上让人查了,可是并没有查到什么,宫里倒是死了几个人。 几乎一查到一些线索,想深挖的时候,就会死人。 那个江稳婆所知道的也少。她是被儿子连累的,她儿子赌博,欠了债。背后之人拿捏着这一点逼迫她在生产时必须穿上那件外袍,而外袍也是对方放在了指定的地方,再传信给她,让她去取的。 就死了几个人,什么都没查到,气得泰昌帝直骂查案的人是废物点心。 不过在宫令箴看来,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幕后之人一定是布局良久的。 后宫之中,有这个势力与能耐的,不多。基本上可以锁定是幕后之人是在三妃之中。 而刘淑妃出彭城刘氏,她乃汉室后代。卢德妃出自范阳卢氏,卢氏女是个以礼仪品德著称的氏族。萧贵妃出自兰陵萧氏,这个姓氏吧...... 单凭这点,并不能做为定罪的证据,只能是推测后者的倾向比较大。 以林昭然正六品乡君的品级,是没有资格进宫为太后娘娘贺寿的,当然,如果她成为了竟陵王继王妃倒是有可能。可是她与竟陵王尚未完婚,所以就没办法进宫祝寿。 当她得知林蔚然在宫中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时,简直恨得牙痒痒,她觉得谁立功都好,就是不能是林蔚然。 这一世的林蔚然,过得比第一世还要好。 她发现,这林蔚然简直就是她的克星。就像跷跷板的两端,一端高了另一端必然就低。有时她不想与之对上,可她的存在就像是如鲠在喉,让她十分之不舒服,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 对于林昭然阴沉的心思萧子琅暂时不知,他此刻也正心情不好呢。 一切皆因圆通大师在昨天施法时吐了一口血之后,休养了一夜,出来时整个人看着都比之前苍老了。 得知他出了房门,竟陵王特意来看他。 圆通见到他之后,对他说,此次施法结阵遭人破坏,让他功力受损,他准备闭关休养一阵子,暂时不能相助于他了, 不过临走之前,他建议竟陵王完婚之后便回封地,因为接下来他的机遇在封地不在京城。这算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135章 宫小鞅是一个对气息很敏感的婴儿,有时候闻不到娘亲的气息就会哭闹, 直到林蔚然抱他, 闻到熟悉的气息为止。 但林蔚然没惯着他,因为等她出了月子, 是有很多事忙的, 也不可能时时都带着他, 倒不如现在就给他养成一个习惯来。 每次喂饱他, 他若是还醒着, 就陪他玩一会, 然后就扔给奶娘,睡觉的时候都是让奶娘带的多。 一开始的时候,宫小鞅不依, 小小的人也挺倔强, 哭啊哭得可厉害了。 反倒惹得老太君和宫大夫人心疼不已, 但林蔚然是打定了主意治他的。就这么几次之后, 宫小鞅学乖了,不在娘们身边醒来也不闹了, 偶尔不见娘亲也不哭了。 一个月不到的娃儿除了吃和睡,醒着的时间是很少的。 若说林蔚然坐月子期间, 最期待的莫过于观看宫小鞅洗澡。因为洗澡的时候他是醒着的, 能感觉到他整个人很开心。 宫小鞅比她这当娘的幸福多了, 能每天都洗澡。 宫小鞅每日都是由奶娘给他洗澡的, 洗澡水是周大夫去周边山上采摘的一些新鲜中药材, 然后熬成洗澡水, 过渡掉药草和药渣,放凉直到温度比适宜的温度还略高一些的时候,就可以给宫小鞅洗澡了。 洗澡时,用的是澡盆,盆里放着洗澡水,奶娘将双腿放进去,然后宫小鞅就躺在奶娘的小腿上。 他洗澡时,林蔚然每每都去看,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草药水浇到他身上将他吓了一跳哭了,之后就没再哭过了。 洗完澡,奶娘会给他擦干净身子,给他的肚脐眼和小菊花都擦上茶籽油。才四五天的时间,宫小鞅肚脐眼的结痂愈合程度很好,再过六七天,估计就能自然脱落了。 这些都是林蔚然强烈要求的,她在后世时,她老妈就是这么照顾新出生的小侄子的。 而且这茶籽油在洗澡前也是要涂在这两处的,或许是油不融于水,能很好地保护这两处地方不受生水感染。而且最开始给婴儿洗澡的时候不要老去洗他的脐带或者脐带脱落之后的肚脐眼儿。 他们这草药水不属于生水,林蔚然当初在医院时就见过,大人们没注意,给新生儿洗的洗澡水不是烧开放凉的,而是烧到五六十度左右,略兑一些冷水,然后就给新生婴儿洗澡。最终导致新生婴儿脐带感染细菌发炎,小肚子胀气的情况。 用草药水洗澡,加上早晚林蔚然会让晴雪将他推出去晒一会儿太阳,宫小鞅的黄疸也退了很多,整个人变得白白嫩嫩的,雪团一般。 待宫小鞅再大一点,她就得寻思着给他补钙防止佝偻病了。 哎,这当了娘的,就是有操不完的心哪。 宫小鞅洗完澡,估计又点犯困,闹得很。 林蔚然赶紧抓紧时间给他喂了一顿,果然,吃了一会,他就开始昏昏欲睡,但他的小嘴还在无意识地吮吸着。 林蔚然等了一会,便将他的口粮撤离。 宫小鞅顿时就哭了,林蔚然担心他可能没吃饱,又喂了一下,但他就吸了两口又睡过去了。 这下林蔚然确定他应该饱了,不全饱也有个六七分饱,反正饿不着他,果断断粮。 哭也不给,只是抱着哄着。 那样的进食习惯不好,口粮非得含在嘴里,不止大人休息不好,这样的喂食方法还容易造成小婴儿上鄂前突下颌后缩的毛病,形成鸟嘴的症状,以后三眼五庭的比例不好。 “早知道用奶娘就好了,不用累着你,乖孙也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而哭得撕心裂肺。” 林蔚然也不争辩,晚上的时候寻了个机会和宫大人说,让他好好开解老太君,省得她着急上火。 家大业大就是好,宫小鞅被奶娘带去睡觉之后,林蔚然再一次生出这样的感叹。 她是见过闺蜜做月子的,虽然有家婆帮忙搭把手。但家婆帮带孩子之余还得做家务一日三餐,并非随时都能带孩子,白天能带个大半天就算不错了,晚上全是她在带。 闺蜜她自己也不轻松,晚上都是她带孩子,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胃浅,大半个小时左右就得吃一顿。吃的多拉的多,换尿布湿频率也高得很。 男人上班累,晚上的时候睡得像头猪似的,全是她一个人在忙和,有时累得狠了,都忍不住狠狠踢他两脚泄愤。 整个月子下来,她整个人就瘦了十几二十斤。 林蔚然想,如果林昭仪再次问她嫁入虞国公府习不习惯时,她不会那样回答了,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 如果她嫁入的是普通家庭,肯定没法像她现在那样轻松。但林蔚然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应该也能过上雇佣奶娘的生活的吧? 要说坐月子期间,最让林蔚然苦恼的莫过于严禁洗澡一事了。 这个年代的人真的是不让洗澡的呀,一致认定了月子期间碰水会落下月子病。林蔚然想洗澡一事,是真的被严防死守的,她只能在室内用热帕子擦一擦,非常委屈。 这大热的天啊,还丧心病狂地不能用冰,不能开窗让风直接吹进来,只能迂回着开外面的大门,偶尔能有几丝清风溜进来。 幸亏国公府绿植种得多,加上这时候还没后世全球变暖那么热的气候,不然这月子是真过不下去了。 时间久了,林蔚然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股馊味了。 她是说什么都不让宫令箴回房睡了,说什么夫妻间同甘同苦,不介意对方看到自己形象最糟糕的一面,都是屁话,她介意得很。 让宫令箴进产房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让他每天面对产后的自己,不是折磨他,而是折磨她自己。 正好宫令箴最近在忙着百花山那片稻田的收割事宜,已经确定了新式耕种方法能让水稻增产。目前还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是不是适用于其余的农作物。最近他就是在忙着这事,也是脚不点地的。 在月子期间她还想争取早日恢复身段,将松弛的肚子以及长出来的赘肉收回去。 她大伯娘是个贴心的,回府的第二天,就给她领来了一位面容姣好的嬷嬷,姓花,来帮助她产后恢复的。 这位花嬷嬷是前些年得了恩典从宫中出来的,手里握了好几个方子吧,对妇人生产后的调理极为擅长。这次是国公府花了大价钱并一些人情才将她请来给林蔚然做调理的。 花嬷嬷年逾四十,看着就像三十出头,光这一点就足够取信于人,让人相信她是有点真本事的了。 花嬷嬷话不多,面容和善,性情温和,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 林蔚然每日都会按照花嬷嬷的要求,用她调的膏状物,有敷脸的,有敷肚子的。 还有就是每日跟着她示范的动作来练习,那套动作有点像瑜珈,练起来却又比瑜珈效果好,能让身体更舒展更柔软。一场运动下来,大汗淋漓,却又不会累得让人不想坚持。 花嬷嬷还有那方面的手法,是保养胞宫并让那地儿恢复紧致的。 那地儿紧不紧林蔚然不知道,但如此这般,坚持了半个多月,她发现她原先松垮垮的肚皮变得紧致了,腰部曲线出来了。 说她肚皮松垮垮还真不夸张,毕竟宫小鞅出生是有七斤二两,搁这年代已经是个十足的胖小子了。看着都不像是非足月出生的孩子,不过碍于林蔚然救驾有功,帝皇太后都护着,无人敢说什么闲话罢了。 还有上半身因为怀孕丰腴起来的肌肉,特别是手臂和后背这两处,先前总给她一种水肿的感觉,半个月后,她感觉胳膊都细了,还有背部的肌肉也变薄了。她已经从微胖型恢复到美女型的标准体态。 还有敷脸的,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闻着有淡淡的中药味儿,敷起来特别地滋润,不会干。这么些日子下来,属于孕妇的腊黄,都没有了,整张脸蛋白白嫩嫩的,能掐得出水来。 林蔚然再次感叹,家大业大就是好,否则在这个年代她上哪找花嬷嬷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帮她调养啊。 林蔚然时常在心里感叹,花嬷嬷这一手对产妇产后护养的功夫,要搁现代,开个养生馆,准能赚个钵满盆满的。 “花嬷嬷,有没有关于头发的护养啊?”看着干燥如稻草还一把一把掉的头发,林蔚然实在是没辙了。还有,这头发,每天都只用湿布巾擦一擦,都快馊了吧?将宫大人赶去书房睡是正确的,否则睡在她旁边的他闻着这发味,能睡得着吗? 花嬷嬷瞥了她一眼,“有,等你出月子能洗头了,我给你留了两瓶。” 别啊,这类似洗头水护发素发膜之类的东西都是消耗品,只给她留两瓶哪够啊。别说两瓶,就是十瓶八瓶的也有用完的时候啊,到时她上哪找来继续用啊。 林蔚然是真觉得可惜,她自己用不到,就更是挠心挠肺了。 林蔚然的想法就是,花嬷嬷的东西好用,她就不奢望买人家的方子了,不缺她用的就行。 “不然花嬷嬷,你给我月子用的这些东西就很不错,制一些来卖吧?供给像我们这样的内宅妇人用,这样数量不多,一来价格可以适当抬高一些,你也好有个来钱之处,二来你不至于太辛苦,无须请人的话,秘方也不担心泄露。”林蔚然想了想,还是建议她走类似高级订制的路线。 花嬷嬷瞥了她一眼,这位宫大少奶奶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这几张方子觊觎的人太多了。因为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 一有成品流出,谁来护着她?虞国公府能护得了她吗?就算护得住也费劲吧?虞国公府犯得着招揽麻烦吗? 她先前在宫中能全须全尾地出来,还得亏了赵太后的恩典。作为答谢以及寻求庇护,她每月供给太后一两样成品,毕竟宫廷秘方很多,太后老人家都用不过来。 所以她出宫之后,就一直避世而居,林蔚然这次算是她出宫后第一次出手。 林蔚然多少能猜到她的顾忌,“花嬷嬷,你考虑一下吧,至于外人的觊觎,你不必担心。”这样的建议,林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美好的东西就该努力地现世,不能因为畏惧恶势力处处避让,这也是一种纵容。 再说,她林蔚然手中的好东西也不少。花嬷嬷这次避了,以后她林蔚然要是拿出什么秘方,是不是也要面临同样的问题? 如果没这能力也就罢了,既然她能有机会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还有就是,许多麻烦并不是因为你的害怕你的避让就会与你擦肩而过。 最终花嬷嬷点了点头,答应考虑一下。 林蔚然做月子期间,她娘和二嫂陈宜琳都来看过她。 不过陈宜琳是陪着丈夫来辞行的,林则然的任命书已经下来了,正九品主薄,需前往冀州平原县县衙任职。 方琰初听到林则然任职之地时,还有些意外,他们在太原府准备上京前,遇到那位姓刘的客商,欲觊觎林家豆腐方子的那位,貌似也是冀州平原县的呢。 冀州算是虞国公府一派系的后院,冀州州牧就是他们派系的人。 林则然初涉官场,就如那新树苗移种新的地方,在扎根适应环境前,应控制天敌的数量。如果将之丢去敌对阵营,那是狼窝,不是去生存,而是去送菜。 这一次,陈宜琳也会随夫上任,丈夫任命下达时,她曾有过担心丈夫或者公婆将她留在老人身边。当林父林母明确表态不需要她留守家中侍候时,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心中对两老以及对林蔚然这个小姑子也是充满了感激。 宫中,林昭仪的日子不好过,她早年做下的几件错事被人翻了出来。 她因此已经接连被太后皇上斥责了,甚至掳夺了昭仪的位份,贬为婕妤,这还是看在她育有一女的份上。她目前已从主殿搬出,移到了离群索居的偏殿居住,在宫中颜面尽失。 林昭仪以为是虞国公府打压她的缘故,其实不然,她是受林昭然所累。 虞国公府顶多是袖手旁边,偶尔推波助澜。 陈郡谢家看着不显,但谁家能没几门显赫的姻亲啊,破船还有三斤钉呢。 这一切皆是林昭然辱人太甚,先是前面将林蔚然的婚事夺了过来,自己顶上,坏了谢洲最初的姻缘也就罢了。最后移情别恋想毁婚,自己还不想作那个恶人,三番几次设计欲将脏水泼到谢洲身上。 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谢家虽然没有证据,但到了这会,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干就对了。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补完) 第136章 在林蔚然做月子期间,竟陵王和林昭然成亲了。听说宴请了不少宾客, 比谢洲的婚礼要隆重热闹得多。是的, 谢洲也成亲了,而且婚期还在林昭然与竟陵王之前。 这些消息都是容韵共享给她的, 宫大人倒是每天都要回景砾院看她和儿子, 顺便吃吃饭什么的, 但他才不会和她八卦这些消息呢。 林蔚然听了, 表情真是一言难尽。这是没抢到手就是一块宝, 一抢到手就是一根草吗? 看来林昭然这一次是决定要走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了。 只能说, 剧情到此,已经完全崩坏。 林蔚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庆幸则是庆幸于剧情偏离主线,她的努力不会白费:担心则是担忧于未知。但转而一想, 她走的这条路不就是未知的吗?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容韵很喜欢宫小鞅, 不时地过来看他, 有时候她三婶也会过来。 在坐月子不能见外客的期间, 她们的到来林蔚然是非常欢迎的,因为她们总会给她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宫大人也不是故意不说外面的消息的, 但男人总归没那么细心,而且男人女人关注的点也不一样。总之, 在这方面, 宫大人没有容韵和宫三婶来得可爱贴心。 容韵的肚子已经微微显怀了, 脸上时常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大嫂, 咱们百花山下那片秧地育出的秧苗可好了。” 百花山下那两百亩水田, 前些日子收割了, 平均亩产达到了六百斤。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据了,这是历史上从来都没有过的。 因为那一片也是有大户人家的庄子在的,两百亩地的人家,收获个六七万斤粮食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等晒干后,他们还得淘汰掉一部分秕谷子,总之产量不如他们多矣。 听文皓说,收割那几天,他们那片稻田田头田尾都站满了人,那沉甸甸的稻穗可将周围的老百姓们羡慕坏了。 皇上也来看了,宫令箴随驾,还有导禾官署的官员们都来了。 那一片金黄的稻田,承载着让天下老百姓们吃饱肚子的希望。 等全部收割完,脱完粒,一上称一称,他们两百亩地,一共收获了十二万七千六百斤稻子,竟然达到了平均亩产六百斤的高产。 导禾官署的沈导禾丞将这一结果大声公布后,惹来了在场老百姓们的高声欢呼,甚至有老人潸然泪下,坐在田头就哭了起来。 林蔚然曾说,这里面她容韵有很大的功劳。 容韵是真没想到,她跟着大嫂折腾这些,能折腾出这么大一份成果。 她就像平时给花儿们调配药水溶液一样,做的都是很平常的事。只不过后来她能用到的调配的材料多了一些而已。 由此,已经确定了新式耕种方法能让水稻增产。所以皇上决定将新式的水稻种植方式在京城周边的水田推广。 他们国公府百花山下的那两百亩地连带山上的温泉地都被视为福地。于是皇上大手一挥,这一次,百花山下的地,除了那两百亩之外,还有附近的一些,都被征用来育秧了。 愿意尝试新式耕种方式的农户可先到导禾官署处做登记,并交纳一定的押金,这些押金在他们插完秧之后会如数返还。 登记了之后,每户必须出一个壮劳力每日前往百花山帮忙育秧,其余人就可以在家整理农田了。 这是预防他们不会育秧,糟蹋种子:再者这也是一种现场教学,手把手将育秧的技术教给农人。 林蔚然做月子,当初育秧时,容韵全程参与,所以这回是由她带着人做挑选稻谷,浸泡消毒,以及催芽等等工作。只有遇到不决的事才会来请教林蔚然。 这一切过程,导禾官署全程记录,准备形成文字向全国推广。 至于种子,他们国公府新收成的那一批就很不错,几乎是粒粒饱满。连一些老农看了,都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好种子。 所以这一批稻谷,林蔚然连见都没见着,就被官家给征收了。当然不是白白征收的,国公府名下的地也是要交税的,这一批稻谷就折合成相应的田税了。 快一个月了,在容韵指导下育出来的秧苗已经快能分插到水田里了。 还有他们国公府周边的几个庄子,套种了黄豆的田地都明显地增产了,每一片地不仅能多出多种一种药材的经济价值,产量还比单种要好。 导禾官署那边得知了之后,上报皇上,又亲自前去查看记录了。 不过在整个育秧过程中,令容韵讶异的是林小弟林修然。她发现,林修然在配置药水溶液方面很有天赋,这天赋真的不下于她。 当容韵发现林修然这方面的天赋之后,忍不住将之告诉了她大嫂。 容韵不大理解她大嫂当时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只记得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钮然当然是不意外的,她早就发现了,林小弟林修然是一个很能静得下来沉得下来的人。他自己似乎有个小世界,遇到感兴趣的东西时,常常能沉浸其中,外界难以干扰。 而且如果她之前的梦是关于林修然的未来的话,那么他是个连钱币都能做手脚的人,甚至能无师自通以假乱真的人,有做研究的天赋,真的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这段时间,林修然都是呆在城西明朱巷的林宅。然后不时出入国公府,让宫大人检查他的学习进度以及成果。 是的,林修然开始进学了。 让林修然进京是她的意思,对于他的未来林蔚然自然不会不管。 这时候私学并不盛行,林蔚然是打算将林修然送去官学的。可进官学有门槛,需要学子具备一定的学识。更别说,京城的官学在全国范围内可以说是顶级的,门槛只会更高。 他现在想进去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只能延请老师,先教导一阵子,夯实基础之后,再去官学试试。 不过只要林修然够资格进入,有宫三叔在,进国子监是没问题的。 延请老师,自然就得宫大人出马了。 不过宫大人就是厉害,办事就没有掉链子的时候。宫大人一共替林修然请了三档老师,循序渐进地教学,越到后面,份量越重。 最开始给林小弟授课的是京城有名的茂才公:等林修然学了一阶段之后,再给他将老师换成国子学里明经出身的学究、讲郎:最后一个阶段,请的是国子监的进士,但对方只是每三日进行一次教学,能学得进去多少就看林修然自己了,相当于兼职。 再往上其实还有博士、学士,问题这两个都有一定的官职和品级,更不用说学士最高等级,人家也不会出来教学生。至于有个硕士,通常指那些德高望重、博学多识的人,不授予官职。但这种还是区别于茂才的,硕士就是一些人尊称的硕老、硕儒(大儒)。这些人一般是有能力科举但没有的那种实力的大家,都一般出生于世家的,国公府家一般请不到,也没那个必要。 茂才公、学究、讲郎还有进士,这些宫大人都已经打好招呼了,林修然只需按步就班地学下去就好。 这一日,林蔚然刚喂完宫小鞅,将熟睡的他交给奶娘抱去睡觉,然后发现晴雪的神情有些不对,不由得问道,“晴雪,你这是怎么了?神情恍惚的?” 晴雪一脸的纠结啊,“是这样的,大少奶奶,刚才我不是去了一趟外书房请姑爷吗?我竟然看到谢公子了。” “谢公子,谢洲?” “就是他。” 咦,谢洲混到能出入宫大人的外书房了吗?林蔚然暗忖。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问宫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大度?” 宫令箴看她,这话从何说起? 看明白了他那一眼的意思,林蔚然忍不住扭了扭腰,还拿食指点了点他胸口,“谢洲曾是你妻子我的未婚夫哦。” 宫令箴一把将她做怪的食指抓住,“你知道了?” “今天晴雪不是去了一趟外书房吗?她看到人了。” 宫令箴失笑,“他只是你的前未婚夫,这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现在你和我,宫小鞅都生了,还去计较这些事翻这些旧账有什么意义呢?” 从他将她娶进家门的那一刻,谢洲就已经不再是对手了。应该说,从谢家因为林昭然获封乡君的身份而对南阳侯府亲事换人一事妥协的那一刻起,谢洲在抢夺林蔚然一事上便不足为虑。 林蔚然一脸的惆怅啊,夫君太理智,对于她的过去一点也不介意不吃醋,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宫令箴不知道自家小妻子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转而告诉她,他这是在部署他离京后的事宜了。 离京?听到这话,林蔚然回过神,她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宫大人曾说过有可能下半年他将外放的事,当时是说有可能但不确定,现在已经确定下来了吗? “已经确定下来了,中秋后就启程。” “那今年岂不是要在外面过年?” 宫令箴点头,这是必然的。现在还没确定下放到哪里,但估计不会离京太近。去了地方就别想着回来过年了,不然一来一回花费数月,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 外放,是他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 近来因新式耕种方式令稻谷增产一事,御史台那边的张御史突然上奏恳求皇上就此功对他进行加封赏赐,还说可以让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让位。 不过这一提议暂时被压下了,但宫令箴看得明白,皇帝是有些心动的。 张御史的提议虽被压下了,但后面却越来越多附和的奏折递到了御前。当然,也有大臣说,这只是一次试验,还不知道大范围推广的结果是什么,暂时不宜立即进行封赏。 这一招捧杀使得可真好。 如今九卿人人自危,都担心屁股下的椅子被他盯上,特别是司农卿,更是坐如针毡。 因为他做出来的增产政绩正是剑指他屁股下的位子。 张御史的提议就如一滴水,滴落了油锅里,朝廷眼见着就要热闹起来了。 张御史,是崔丞相一个派系的人。 宫令箴和派系里的人都商量探讨过,他要上位,如火中取栗,代价不小。如果他们将派系的力量用上,他是可以坐稳九卿之位,但要面对敌人的反扑,更别提还有渔翁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怕会得不偿失。 他的政绩是足够了的,额外花的代价太大了,这样做不值得。 但此刻宫令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进不得退不得,派系里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倒不如外放,事缓则圆,这一点是宫令箴自己提出的。 这一提议,如同金蝉脱壳,让大家眼睛都亮了。 他这样抽身离去,确实是面对此时困局最好的办法。但有一点不好,他本身身为天子近臣,如果外放了,很多红利就没了。 外放的想法,之前就有,但当时还很模糊,是在什么时候清晰起来的呢?宫令箴回想,是在新婚期时做了那样一个恶梦之后吧。 梦中的他并没有娶林蔚然,尽管那时的他与林蔚然亦是有了露水之缘。 他当时应该是从洛阳府之后又辗转了两个地方,最后是直接回京的,并没有再次回到太原府。 他还没回到京中,他堂弟就出事了,接着是大伯娘,然后是老太君,最后轮到他因后宅的疏漏中招失了生育能力。 还有他选择外放地方就是选择迂回前进,更多的是因为妻儿的原因。 崔丞相这些人绝对想不到他会选择外放,毕竟没有一个京官愿意下放到地方吃苦的。 政绩这玩意,谁都想要,但经略地方,出政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总而言之在地方想出头就是比京城难,况且他是天子近臣,留在京中,升迁速度肯定比下放到地方回来升得要快,机会也大。 而且这些日子宫令箴的表现着实抢眼,上头的位子只要一空,他就能上位。 许多人都想不到他会自愿下放地方,毕竟除非他自愿,目前是没人能撬得动他目前天子近臣的位子的。这招捧杀,不过是杀杀他的风头,遏制一下他上位的势头而已。 外放的决定一旦下了,提前布局是很有必要的。 当今的性格,和先帝很不一样,心智方面不如先帝是一定的。 不是说泰昌帝耳根子软,但天子近臣长期的陪伴,对泰昌帝有影响是一定的。 他外放是有一定风险的,天子近臣这个位子,最好还是由他们派系的人来坐比较好。 不过,幸亏他早有准备,早早地就在物色人选了,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谢洲适合做为派系内接替他天子近臣这一位子的人。 这也是谢洲近来不时出入国公府的原因,他将谢洲拉拢进了他们的阵营。 谢洲自然不会缺乏拉拢他的人,他能答应他的拉拢,是因为他答应了会在十年内,让他们谢家重归京官行列。 他此时是面对着朝堂很大的压力的,当然,如果他将外放的消息传出,那么这些压力将会如潮水一般退去。但如果这样的话,他就没时间替谢洲铺垫了。 所以,他此刻顶着压力帮谢洲谋天子近臣的位子。 他即将外放的消息,目前只有他和皇帝知道。 但有些老狐狸已经从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他的动作,却尚且摸不准他是想干什么。否则的话,肯定是立即着手布局的,安排人对他目前的位子欲取而代之,那谢洲面临的竞争与排挤也就越大。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137章 那厢, 宫大伯也将大侄子将于两三个月后外放的事告知妻子, 让她近段时间, 景铄院那边有什么需要就先紧着他们。 宫大夫人很是惊讶,她大侄子去年让她尽快说亲的时候是说过他要外放的。可后来成亲之后她从老太君那里得知了他们需要尽快成亲的理由, 是因为她那大侄子欺负了人家姑娘,致使对方已经珠胎暗结之后, 她还以这只是他当时随口所说的一个借口呢。毕竟这都半年多过去了,都没再提过外放的事, 哪里知道这竟是真的呢。 其实京官一般很少人愿意外放的, 宁愿在京熬资历都好。因为外放容易,京中无人的话,想回来就难了。不过这于他们虞国公府而言不难,完全能做到收放自如。 “那侄媳妇呢?”宫大夫人不由得想到还在坐月子的林蔚然和孩子。 “令箴说一道去, 或者他先行,将那边打点好之后, 她再启程。” “可是宫鞅那孩子还那么小,不然就让他们将孩子放在家, 咱们帮带?”几个月大的孩子太脆弱了, 周车劳顿的, 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 宫大伯问她, “你觉得他们做父母的会舍得?” 说完, 他深吸了口气, “别操心了, 令箴会安排好的。”他们这次被逼着火中取栗, 对方明显是想将他们拉入混局之中,他们不愿意走这一步,唯有外放一途能迂回周旋。 宫大夫人不知道国公府男人们的担忧,她在心里算了算,那时小鞅也有三四个月大了,出行勉强可以吧。 “对了,外放到哪里?”宫大夫人突然想起来这个。 说到这个,宫大伯有些头疼,“已经圈定了几个地方,只是目前还没确定下来......” 豫州是最安全的,可惜已经将林则然安排过去了,为了避嫌,豫州是不能去了。 现在圈定的几个地方也是各有利弊,再者这事还得经过皇上,不是他们想去哪里就哪里的,不过大体脱不了那几处就是。倒是可以提前打点一下。 那厢,谢洲从虞国公府出来,忍不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不后悔他的选择,即使走到最后,有可能会被无数人骂为佞臣。 回到府中,谢夫人看着他是欲言又止。 因为近来他进出虞国公府一事,谢洲并未瞒着家里人。 谢夫人是觉得,林蔚然已经嫁入了虞国公府,儿子频繁出入,不是太好。 她哪里知道,谢洲和林蔚然都已经将之视为过去,看开看淡了,再见也只会是点头之交。 “儿子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老是想管着他替他拿主意。”一看她这表情,谢父忍不住说道她两句。 “我这不是担心他吗?你说他和林蔚然之前是那样的关系,他这样频繁地出入虞国公府,要被有心人乱传谣言可怎么办?”谢夫人还是忧心忡忡。 谢父暗自摇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只关注那些情情爱爱的方面了。 “你呀,就是爱瞎操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问心无愧就好,管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岂不是所有有过婚约的人都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没这个道理嘛。” 虞国公府,景铄院 临近满月,宫小鞅醒着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手脚和脖子也都越来越结实。 犹记得刚出生不久的他,会因为自己打了一个喷嚏,自己将自己吓得哇哇大哭。而且脖子软软的,抱他的时候要非常小心地托着屁股和脖子,生怕将他弄折了。 这一个多月里,在良好的照顾和喂养之下,这小子真是见风就长。 他这会就躺在小床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小手。 奶娘就在旁边守着。 在第三十八天时,林蔚然得了花嬷嬷的首肯,终于能沐浴了。林蔚然在耳房的澡间呆了一个时辰有余,洗洗刷刷的,换了好几次水。等她笈着木屐从耳房澡间出来时,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 等她绞干了头发就过来抱儿子,“宝贝,明儿娘就要出月子了,以后娘就能亲自带你到院子里晒太阳了,你高不高兴啊?” 林蔚然说着说着,还忍不住亲了亲宫小鞅两边肉嘟嘟的脸颊。 宫小鞅还以为是在跟他玩呢,躺平任亲,亲娘的亲昵让他好高兴呀,也不吃手手了,整个人咯咯地笑出声来。 这时容韵刚好过来景铄院,就在一旁看着。 她觉得她大嫂对待孩子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应该说和周围她见过的做母亲的都不一样。她很少有见到像她这样情绪外露亲昵孩子的,大家的表达大多都是很内敛的,即使看着孩子的眼神柔得能化成水,也不会像她大嫂这样情绪外露地表达。 容韵忍不住取笑她,“大嫂,这一个月的月子被你形容得跟坐牢似的。” “是一个月又十天。”林蔚然很认真地纠正,这时间越到后面就越难捱。 她这样,容韵又要笑了。 林蔚然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月子,谁坐谁知道。不过你应该还好,等你生的时候,天已经凉了,这大热天坐月子,真的太难熬了。” “大嫂,你这状态等后天一定会惊呆众人的。”容韵盯着她细嫩白晰的脸蛋说道。她这状态真不像是刚出月子的产妇啊,恢复得也太好了。 林蔚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她刚才照过镜子了,也挺满意如今身体的状态的,“羡慕啊?没事,等你坐月子,我们也请花嬷嬷帮你调理。” 容韵慎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不好意思地推却。 虞国公府第四代孙的满月礼,府上张灯结彩。府中的人一大早就热热闹闹地忙碌开了,下人们个个走路都带风。 林蔚然一早就打扮穿戴好,准备时辰一到就与宫令箴一道到前厅去招待宾客。 就在这时,文皓来请示她,“大少奶奶,外头好多老百姓送来鸡鸭鹅河鱼蛋类和一些口蘑菌类等等吃食,该怎么处理?” 林蔚然讶异,“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去年年底她与宫大人成亲那会也没这样过呀。 “那些老百姓说是聊表心意庆贺小公子满月。” 林蔚然沉默。 “这些人放下就走,下人们倒是想还回去,可撵都撵不上,怎么办啊。” 真的是心意啊。她叹了口气,“那好吧,先收下来吧。” 林蔚然足足坐了四十天的月子,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京城京郊的老百姓对她的感激。 她出月子的前四五天,京郊的老百姓们都忙着插秧呢。 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全家出动,生怕误了农时收成不好。 在此次换了新式水稻的种植方式中,特别是在秧地里拔秧插秧方面,农妇异军突起,成为了家里的劳动主力。 因为她们的手速快,一天干下来,差不多能一个人种完两亩地。据说京郊还出了一位插秧能手,一天能自己一个人插完三亩水田,这真的很厉害了。这一天都得弯着腰在水田里,真的很辛苦。 男人在这方面就不行了,往往才将一垄地插完,媳妇儿早就到他身后去了,甩了他一大截。 京城里的富户们也有不少将水田空置出来打算下半年种水稻的,毕竟用新式种植方式种出来的水稻亩产量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大米营养价值高,也卖得上价,他们没道理放着高产的水稻不种改种低产的作物吧? 富户们的水田可不少,可插秧就那么几天,得赶紧将秧苗种地水田里,不能误了农时,否则影响产量就不好了。 这活得急干快干,不能慢悠悠地。所以富户们光凭自己养的下人长工是不够用的。 人手不够咋办,请人呗,请短工。以前富户们请短工都是偏爱壮年男性,今年大不一样了。表明了要请农妇,而且给的工钱还不少,比以前农忙时雇男性短工还要高。 为了能让手脚灵活的年轻媳妇儿去挣这份钱,家里有婆婆的都主动帮忙带孩子什么的。这些媳妇儿呢,到家就有一口热饭吃,家务也不让干,尽量让她们少沾事休息好。 这是大梁建国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地,让女人能凭着自己的双手挣到一份不输给男人的工钱。随之而来的变化,特别是家庭地位的一点点变化,让她们感觉到很满足很开心。 此时许多人都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弱小的女性意识在萌芽,原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她们也可以通过双手挣钱,也可以在嫁人后过得很舒心。 农忙过了之后,不少年轻农妇都挺遗憾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那几天纵然身体累了点,但能挣到钱,家里家婆也对好,不挑毛病,丈夫也体贴,日子是真的舒心极了。 所以他们对引发了这一切好现象的虞国公府充满了感激啊。 特别是当他们得知,这新式水稻的种植方式最初还是宫大少夫人和宫二少夫人领头倡导的,那种感激和自豪的情绪差点就要溢满胸腔了。 所以当有人小小声地提议宫大少夫人的小公子满月宴快到了,他们要不要尽一份心意的时候,立即就有人附和了,要的,这是必须的。于是她们各自回去说服男人和婆婆,这倒不难,毕竟国公府教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增产的方法,送点心意大家都很舍得。 于是便有了老百姓们纷纷往虞国公府送鸡鸭鱼蛋这一幕。 王桂花便是当时的提议人,她是住在百花山下的一户姓卫的农家的新媳妇,说起来她夫家与人称卫神农的卫老爹还能扯上点亲戚关系。 她娘家恰好是虞国公府百花山下那一片地的佃户,也是主家决定改变耕种方式都不走的那几家佃户之一。 在最初实施新式种田法之际,宫大少夫人曾狠狠下过卫神农的脸,偏偏她娘家不愿意像别的佃户一样拿了补偿另谋他途,而是还在虞国公府手底下干活。 那一阵子她日子难啊,婆婆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现在好了,国公府的那一片水稻丰收,皇上决定先在京中大力推广这新式种田法。 她娘家父亲和哥哥们是第一批全程参与了水稻新式种植法的人,用宫大少夫人的话说,都是有经验有技术的人。 多的是富户愿意请他们前去指导,给的工钱还不低,活也不累,全程只需用嘴拿话指导,偶尔动一下手。每日三四两银子,最少得请三天,不然不去。 这些银子也不是直接给他们,而是由虞国公府这边的人和对方结算,她的父亲哥哥们则是每月一结。 因为她爹和哥哥们经常和富户打交道,于是便有了一些接活的门路。她娘家大嫂便趁机组了一个农妇插秧队,承接一些对方扔出来的农活。 她王桂花能得到这份活还是多亏了娘家大嫂拉拔她呢。 这一日三四两的大价钱其实也不是他们张口要的,是在最初时有富户想雇佣他们,她爹和哥哥们都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去请教三管家冯咏。 冯管家一时也说不好,于是便往上请示,这一请示就请示到了宫大少夫人跟前。 主家的回答其实也就是林蔚然的回答,她说,对于这些邀请雇佣,他们可以去,但要价不能太低了,低于三两一天都别想请到人。 这可将他们吓了一跳,如果主家不说,他们是完全不敢张口要那么多银子的,每天能有个几百钱他们就满足了。 最后主家那边还给了一个建议,让他们拿出个章程,统一战线,预防富户们嫌给银子多,各个击破。 主家那么尽心为他们考虑,可将他们感动坏了。当下也不肯自己单干挣钱了,自愿少拿一部分银子,请主家做主这事,拿一份章程,他们就跟着章程来做事就好。 林蔚然得知后,倒也无所谓,直接将这事扔给冯咏负责。可以抽佣,但钱就留在账上,供这个农事团体日后发展之用。或者将来这个农事团体的成员遇到困难之事,可以合理从这笔他们积攒的佣金中抽出一部分来为他们解决困难。 林蔚然随手一划拉弄出来这么一个带着章程的农事团体,却没想到后来越发展越大,容纳了这个时代很多农事方面的精英们,并且让他们很有归属感,在往后的农事研究上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138章 这一日, 虞国公府注定是宾客盈门的。 与虞国公府交好的人家都来了, 还来得挺早的,比如宫大夫人娘家郑家, 比如大理寺卿崔家。 男客那边由宫大伯和宫三叔领着宫令箴宫琛兄弟二人在招待,女眷这边则由宫大夫人和林蔚然两人为主负责出面迎接。 容韵显怀了,怕人多眼杂冲撞了, 所以由她和宫三婶陪着老太君呆在内室。她们也不轻松, 因为很多女眷和宫大夫人林蔚然打过照面之后, 都是送到内室小坐,大家一起说说话什么的。 不过她和宫三婶也会不时地出来替换一下林蔚然和宫大夫人,让她俩得以轮流休息一会。 宫小鞅身为满月宴的主角,也是全身上下穿戴一新。这大热的天,仅穿一件红艳艳的肚兜儿,再用薄款的襁褓包上, 露出藕节一般的小手小脚, 一双小胖手戴上了银制的铃铛, 别提多可爱了。 宫小鞅现在可以半个多时辰喂一次了, 林蔚然今天也要忙活, 所以小家伙则由奶娘抱着去了老太君那里。 接待宾客的活并不轻松, 林蔚然发现自己笑得脸都快僵了。而且这次是她第二次见到如此多的世家官家夫人少夫人们, 第一次是在虢国大长公主府上。但那回是作客,这回她是作东, 可不能失礼。所以她的神经是紧绷着的, 虽然背熟了关系图谱, 但要将人一一对上,可不容易。 幸亏由宫大夫人带着,才不至于发生认人不全的乌龙。 宫小鞅的嗓门很大,声音嘹亮,中气十足。他一哭,在外面的林蔚然和宫大夫人都能听到。 算了算时间,林蔚然估摸着该是肚子饿了。 在她三婶来接替她的时候,林蔚然赶紧进了内室将哭闹的小家伙抱进怀里,然后和诸位道了声失陪,去了隔壁喂孩子。 小家伙一到了他娘怀里,就不嚎了。 看着他嚎了半天,光打雷不下雨的样式。林蔚然忍不住拿手指轻点了一下他的小额头,真是个小机灵鬼。 “这孩子是由他娘喂的?”有人看出来了。 宫小鞅在皇宫出生,不肯吃奶娘的奶一事她们也略有耳闻。 老太君无奈地点头,“是个痴缠他娘的。” “这可不行啊老太君,宫鞅是个男娃,不能让他长于妇人之手......” 后面的话林蔚然就同听了,可光这些就足够她撇嘴的了,什么长于妇人之手,小家伙才多大? 林蔚然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母乳喂养的好处,孩子六个月之前的免疫力的获得都来自于母亲。所以一般健康出生的孩子,在喂养母乳的前提下,又被照顾妥当的话是极少生病的。 而且她这属于初乳,因为月子坐得好,营养均衡,她的奶水是奶黄奶黄的,老人说了,这样的奶水最有营养。 小家伙胃口好,养了四十天,瞧瞧,大概就有八斤多重了。 等林蔚然把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宫小鞅交给奶娘,然后回到前厅,恰好门房来报,竟陵王与其王妃到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打嫁进竟陵王府后,近来林昭然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后来她姑姑林昭仪出事,她也曾担忧过,然后求过萧子琅,他也答应在之后会寻找机会帮忙斡旋。随后她回了一趟娘家,给她姑姑献了几条计策,让娘家那边想办法递进宫中。自此林昭然自觉她已经尽了她所能,随后便将这事丢开了,继续与萧子琅如胶似漆。 但如今她一路走来,发现林蔚然儿子的满月宴,其热闹程度并不比她成亲当天差多少,心里不由得一阵气闷。 再看林蔚然身段发肤,谁会相信她一个多月之前刚生产呢? 上门是客,林蔚然若无其事地接待了她,转头便将她领进了内室。不然呢,两人尬聊? 她想相安无事一阵子,但显然,对方却不是这么认为的。 林蔚然被叫住了,林昭然笑着说道,“宫大少夫人这模样浑不像刚出月子的人,何不和咱们说说你产后是如何养护的呢?” 其他人早就想问了,林蔚然的状态实在是太好了,只是林蔚然是真的忙,大家也不好意思拖着她说话。 此时林昭然替她们问出来这个问题,她们自然是打蛇随棍上,满眼期待地看着林蔚然,等着她的答案。 一般孕妇怀孕的时候,脸上都会长斑点,特别是生儿子的,肤质差得很。 可她们发现,林蔚然的脸真是白皙如常。 首先林蔚然不长斑,得亏了她自己很注意防晒。在没有防晒霜的前提下,她只能物理防晒了。还有就是多吃一些养肝护肝的食物,加上产后花嬷嬷的护养,才总算护住了这一身好皮子,这让她怎么说呢? 她倒是想趁机给花嬷嬷打个广告,毕竟现场的这些官夫人极有可能是她的目标人群,但花嬷嬷还没答应她开店呢。不过她能看出来花嬷嬷态度有所松动,答应是迟早的事。 “看来大家对我侄媳妇的产后护养都很感兴趣啊?不过今天是咱们宫小鞅小朋友的满月宴,咱们不能抢了小家伙的风头。不如改天咱们再约个时间喝茶赏花,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宫大夫人笑着出来打圆场,她是知道内情的,花嬷嬷自己不愿意暴露,她们自然得将人好好护着。 就在这时,皇宫的赏赐到了。 老太君领着众人前去接旨,那厢国公爷也领着众男宾过来了。等接完旨之后,发现这些赏赐一溜的吃穿用度全是给宫小鞅的,可见虞国公府圣眷正浓。 林昭然发现,自接了圣旨之后,众人对林蔚然的恭维就更甚了。 她看着觉得很刺眼,心里很不舒服。 她嫁给萧子琅之后,自然得知了更多更确切的消息,比如年初时温室小青菜的种植,比如百花山下稻谷增产的新式种植方式、还有他们国公府名下庄子的一些变化,都是林蔚然折腾出来的,并非先前以为的是宫令箴手下的能人异士。 萧子琅提起这些,眼中有着一丝丝的惋惜,这些林昭然暂时不管。 林昭然觉醒了两世记忆,比萧子琅知道得更多一些。 在这些记忆中,没有哪一世林蔚然有这些本事的,即使是第一世成为了少卿夫人,也没这样的本事。 一个人会莫名其妙会这些吗?还是第一世时,林蔚然一直隐藏着这样的本事?随即林昭然否了这个猜测,不可能的,如果她真这些,在第二世那么艰难时,早就利用它们来谋出路了。 她能历经两世,会不会林蔚然也有奇遇?莫非此林蔚然已非彼林蔚然,而是什么山野精怪不成? 这念头一出,林昭然都吓一跳,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她此次前来参加林蔚然儿子的满月宴,一来是应萧子琅的要求夫唱妇随,二来也是想趁着在离京之前,探一探林蔚然的底细。 林昭然在思索这些的时候,男客那边,萧子琅正与宫令箴作别。 “令箴啊,参加完你儿子的满月宴,本王不日便要携王妃回封地了。”其实他早就该走了,只不过留下来,一则是想看一看稻谷的新式种植方式,再确认一遍过程,好回去封地之后推广开来。二则也是想参加了他儿子的满月宴再走,在外人面前,全了他们的情谊。 宫令箴挑眉毛,其实他早已得知了萧子琅以娶了继王妃为由,向皇上提出了携继王妃回封地看望老王妃以及祭祖入族谱的请求,而皇上已经应允。 “恭喜王爷。” “此一别,也不知何日方能相见。”萧子琅的声音里满是遗憾。 “该相见之时必会相见的。” 宫令箴此话颇有禅意,似一语双关,倒叫萧子琅愣了一下,双眼探究地看向宫令箴,他这是察觉怀疑他了吗? 此时宫令箴又说起了别的事,倒让萧子琅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女眷那边,等林蔚然再一次避到一旁喂宫小鞅时,林昭然径直找了过来。 晴雪看到林昭然,先是一愣,然后急急地道,“竟陵王妃,你怎么在这?” 林昭然看都没看她一眼,示意点墨上前应对晴雪,而她自己则抬脚踏进了屋内。 晴雪的惊呼让专心喂儿子的林蔚然抬眼看了过来。 小家伙吃奶的时候,喜欢用一只小手抓着她胸前的一捋发,另一只小手护食。此时他听到声音,忍不住放开口粮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好奇心这么重,这小家伙长大了一定是个爱管闲事的。 林蔚然忍不住轻轻拍了一拍他肉呼呼的小屁屁,“专心吃你的,不然娘就收起来了啊。” 小家伙听他娘说完之后,又重新吃了起来。他是听不懂的,但小家伙被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他娘捏完他的小屁屁,他还是不专心吃奶奶的话,口粮就会被收走了。 儿子重新吃奶之后,林蔚然这才抽空看向林昭然,“不知竟陵王妃特意寻来有何要事?” 林昭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是摒退左右吧,我觉得有些话,你应该是不想别人知道的。” 林蔚然挑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139章 宫小鞅是个极度护食的孩子, 他喝奶奶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他以及他娘亲旁边虎视眈眈,否则总会哭闹。除非是他认可的人, 比如他老爹。 这也是林蔚然无意中给他培养成的习惯, 毕竟现在不比后世, 在不讲究的乡下, 衣襟一开就喂孩子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林蔚然习惯独自给他喂奶,一般都是安安静静地,喂完拍拍他就睡过去了。 此时林昭然近在咫尺的声音, 一听还很陌生, 小家伙立即松开了口粮嚎了起来,抗议林昭然打扰他进食。 林蔚然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好声好气地说道,“麻烦你站远一点行吗?你生人的气息吓着他了。” 现在屋内就她母子二人和晴雪,对方也是两个人。不管如何, 她都不会在这当口激怒对方。 今儿前来道贺的人很多,特别是女眷更不能出岔子。所以林蔚然四名大丫环的, 有两名她用在了别处, 身边只留了晴雪和秋水两个大丫环在身边。 秋水经过暗卫培训, 身上有功夫, 她一人顶俩, 再加一个晴雪,林蔚然觉得带着两人来喂个奶足够了。可秋水被她支回景铄院取东西了, 她方才还想着秋水脚程快, 现在林蔚然却有些后悔派她去办这事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她到旁边的屋子喂个奶, 林昭然会尾随,并且强势入屋。要知道她喂奶的地方要经过一道月亮门,算是蛮靠后院内宅的地方了。一般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这样做的,且看今儿来了那么多夫人就没人这样。 娘亲的安抚让宫小鞅渐渐止住了哭声,可是久久不能进食,让他委屈地吃着自己的小拳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两粒小小的泪珠子。 林昭然看了一眼两辈子都没存在过的宫鞅一眼。 林蔚然皱眉,林昭然看向她以及孩子的眼神让她很不喜欢。 她抱着孩子,在林昭然嘲讽的眼神中后退了几步。 “果然,这孩子和你一样讨人厌。” 林蔚然皱眉,林昭然以为嫁给竟陵王做继妃就足以让她言论自由了?什么都敢说? “放心,本王妃对伤害你或你怀中的小崽子没兴趣。本王妃如今好歹是个玉瓶,怎能去碰你们这些瓷器?”说着她还撩了撩胸前的长发。 林蔚然无语得很,身为王妃的她,不觉得她此刻不请而入的举动很失礼吗?还玉瓶呢。 “你让开,这里是国公府,你们想做什么?”门外,晴雪气愤地喊道。 “没想做什么,只不过是我们王妃想与你们主子说两句话,你我做为侍女进去不方便而已。”点墨紧紧地辖制着她。 晴雪不敢离去,只在心中焦急地祈祷秋水快点回来。 “你们都出去,然后带上门!”林昭然知道她的时间不多。 林蔚然打断她的发号施令,“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没有什么事不可对人言的。” 闻言,林昭然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探究地看向林蔚然,她真的不怕自己的底细被当众抖漏出来?还是自己猜错了?不,林蔚然应该是自信自己的底细不会被别人知道,呵呵,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林昭然突然说道,“你不是林蔚然!” 林蔚然好笑,她还以为林昭然那么大阵仗是想说什么呢。 “我不是林蔚然,难道你是?” 林昭然啊林昭然,你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而我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猜到了你的所有底牌。不过她跑来和自己说这个,是想做什么呢?总有点目的才对,是吧? “应该说你不是她本人!”林昭然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企图从上面看出一些慌张失措来。 但很可惜,让她失望了。 “竟陵王妃,你擅闯进来,就为了胡言乱语?” “林蔚然,你别装了!”林昭然气极,“无论是烧制姚金炭,还是温室小青菜的种植,甚至百花山下稻谷增产的新式种植方式,都不是原来的林蔚然能折腾出来的。原来的林蔚然哪懂这些?” “你了解我吗?怎么就笃定我不会?” 林昭然瞪她,她说自己不了解她?她可知道自己当初刚被接回去的时候,及至之后的十来年,都是在研究她这少卿夫人? “是,原来的我是不懂,但不许我有奇遇吗?”林蔚然是打定了主意将这些都推到那个梦中的老道以及天工开物的身上去,“是谁规定了以前不懂的东西现在就不能懂?你吗?我看你也不姓海,管得倒挺宽的。你要真闲得发慌,城里有很多吃不上饭的乞丐等着你去管哪,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林蔚然本人托梦告诉我了,你就是个抢了她肉身的孤魂野鬼!” 诈她?那就更好笑了,“竟陵王妃,你快别胡言乱语了。不提你说的这些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以你三番两次容不下我的设局,如果我哪天真如你所说被山野精怪附身了,我也不会给你托梦?给晴雪托梦还差不多。” 晴雪疯狂点头,她觉得现在的林昭然很可怕,这竟陵王妃是疯了吗?竟然跑到小姐跟前说这个? 林昭然咬牙,她没想到占据林蔚然身体里的山野精怪心性如此坚毅。 “我看可不是什么我本人给你托梦,你才是那个遇上了山野精怪被迷了心窍的人吧”林蔚然反将她一军。 林昭然一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林蔚然为什么不能托梦给我?比起你这个抢了她肉身的人和晴雪这个被你迷惑了心智的丫头,她托梦给我太正常了!” “你这话逻辑上是不通的,别强词夺理了。我是有血缘亲人的人,如果我出事,只会托梦给他们。托梦给你一个从头到尾对我都没抱有善意的人,我是疯了还是傻了?” 说到这里,林蔚然真的希望林昭然点到为止了。无论她有什么目的,到了此时,她都不可能如愿了。 自己都满头小辫子还在招摇,老底都被揿了还自以为是,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沉醒两世记忆呢。 不过林蔚然没打算揭她的老底,没那个必要,这又不是互相揭底大会。 林昭然对她的敌意太重了,属于一个极其危险以及不稳定因素,在无法一击必中除掉她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让她心生防备。 而且她怎么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她觉醒两世记忆的呢?这些信息都太过匪夷所思了。考虑到后续的影响,她不可能像林昭然一样不管不顾大咧咧地将之喧之于口。 就在这时,晴雪突然地扭头看向门外,整个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激动起来了。 点墨最先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了来人,也忍不住吃惊地微微张大嘴。 林昭然似有所感,一扭头,便发现宫令箴带着强大的气场走了进来。 林蔚然抱着儿子看着宫大人来了,眼睛熠熠生辉。 宫令箴进来之后先将妻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发现人无事之后,才转向林昭然,“竟陵王妃,这里是内宅之地,非招待客人的地方,还请你移步!” 林昭然一个发狠,冲他喊道,“宫令箴,你相信我,你妻子根本就不是原来的林蔚然了!” 林蔚然:......林蔚然替她感到心累,难道林昭然不会想想,如果她林蔚然的情况真是如此,难道就不曾做一些准备吗? 人有远近亲疏,林昭然上下嘴皮子一翻,就想让宫大人站到她那边去,可能吗? 别说她和宫大人成亲了还育有一子了,宫大人是疯了才会如她所愿。 宫令箴的脚步仅顿了顿,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既然竟陵王妃喜欢此处,那我们走吧,将此地让与她。” 林昭然气闷,因为她能感觉得出来,宫令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林昭然没理解错,宫令箴觉得她有病,真的,什么样的脑子会让她觉得自己会站在她这边,进而弃妻子于不顾的? “我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相信?难道你甘心与山野精怪为伴吗?” 林昭然跺脚,她不敢相信,前两世这位位高权重冷静自持的宫丞相是怎么了?难道真的为林蔚然的美色所迷,成为了色令智昏人草包吗? “够了,即使你贵为王妃,我也不希望再继续听到那一番污蔑我妻子的话!来人,去请竟陵王来。就说他王妃脑子不知道怎么地坏了,让他来领人回去看大夫!” 噗呲,林蔚然忍不住笑了。 林昭然看向她的眼睛如同淬了毒。 她的眼神让宫令箴皱眉,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护着妻儿将她的视线挡下来。 林蔚然就站在宫令箴的身后看着林昭然。 她哪来的自信,会觉得他会撇开亲疏远近,相信她一外人甚于她这个妻子? 其实林蔚然当然知道林昭然是因为重生三世,自觉被老天厚爱。可她咋不从另一个方面想想呢,每一次都不完美,像是给她机会打补丁一样。 林昭然啊,真的枉费她觉醒两世记忆。 她这样真的有点很傻很天真了,如果说她凭的是现在这样的脑子和心性,竟然能在书中嫁给谢洲之后落得一个儿孙满堂且被封为老封君诰命的好结局,不得不说谢洲乃至谢洲为其承担了很多她所不知道的压力与责任。 宫令箴一声令下,萧子琅很快就被请来了。 萧子琅一进来,就被眼前古怪的气氛弄糊涂了。 “你这继王妃可能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妻子来喂孩子,她跟着进来就是一阵胡言乱语,你赶紧领家去请大夫看看吧。”宫令箴是直接下逐客令。 萧子琅看了林昭然一眼,发现她的脸一青一白的,煞是难看。 萧子琅被人领到这里时,就意识到她出现在这,本身就不妥。他来之前怕是说了极不妥当的话,否则宫令箴也不会毫不客气地驱逐人。 萧子琅憋着气,当下他也只能打圆场,“那行,她出门前就有些不舒服,本王这就带她回去,如若方才她有冒犯之处,还望令箴和林恭人看在本王的面上多多担待。” 宫令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林蔚然看着萧子琅有些强硬地拉着林昭然的手臂往外走。 林昭然的毛病总结起来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见不得她好。 她真希望林昭然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别总关注别人了,尤其是关注她。 马车上,萧子琅问林昭然,“你究竟和林恭人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是他们小题大作了。”林昭然一脸的闷闷不乐,不大想说话。 萧子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去招惹她做什么?自己吃亏了吧?” 啸子琅的话让林昭然想到方才的情形,心里的委屈就忍不住了,眼眶就红了。 “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吧。”萧子琅一脸的无奈地将她拥入怀中。 哭了一阵,林昭然抬起头来,“这个不重要,现在有一件事,却急需我去办。”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不过等回到封地,我想做什么,你一定要帮我。”她这次一定要将那人抢走!让林蔚然无人可用!她以为她不说,她就不知道她月子是谁帮忙调理的吗? “好好好,本王一定帮你。” 屋里,仅剩宫令箴和林蔚然,小家伙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喝奶了。 林蔚然一边喂她,一边试探地问宫大人,“对于她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嗯?宫令箴疑惑地看了过来。 林蔚然在纠结,要不要坦白?毕竟林昭然那话,是个人听了都会在心里嘀咕嘀咕。他能站在她这边护着她是一回事,但私下里难免也会想一想的吧?而且她平坦露出的马脚也够多的了,他应该能猜到吧? 就在这时,文轻在门外请示,说国公爷请他赶紧回去招待客人。 坦白被打断了,林蔚然不知道是该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怅然。 喂完了儿子,将熟睡的他重新交给奶娘,林蔚然继续招待客人。 林蔚然这次喂奶离开得有点儿久,有心人还留意到竟陵王夫妇竟然在席面都未开时早早地离开了,但也仅仅是将这事在心里过了一两遍,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总体而言,满月宴这日除了林昭然那事添了堵之外,其余人和事都挺顺利的,毕竟大家是来庆贺虞国公府第四代孙的满月宴,又不是来找茬儿恶心主人来的。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第140章 国公府的满月宴也请了花嬷嬷, 她今天有点小高兴于是小酌了两杯。等散了席之后,她有些薰薰地回到自家小院, 刚掏出钥匙想开大门, 就被身后一道女声叫住了。 “您是花嬷嬷?” 花嬷嬷转过身,看到一位夫人戴着面纱, 旁边还领着一位侍女。她们都正对着她以及她家的大门, 显然方才叫住她的就是她们无疑。 “这位夫人何故唤我?”看眉眼看身形, 花嬷嬷不觉得自己有认识这么一号人物。看她身上穿的衣裳,光料子就价值不菲, 非寻常人家所能负担得起的。如果自己认识,不可能会不重点记忆的。 在花嬷嬷打量林昭然时,林昭然也在打量对方。 林昭然可是知道的,眼前这位乌发黛眉,肤白如脂, 看着三十出头的妇人, 其实已经年逾四十了。 想到她手中握着的方子, 林昭然心中一片火热。 “我叫住你自不是消遣你,而是有消息要告知你。”林昭然不想绕弯子了。 “夫人不以真面目示人,实在难以取信于人啊。” 林昭然依言解下面纱。 见着了面纱底下的那张脸,花嬷嬷一愣, “您是竟陵王妃?”她曾远远见过的。 “正是本王妃, 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王妃认识我?”花嬷嬷眼底有着深深的防备。 “自是认识的, 花嬷嬷的大名本宫早已有所耳闻, 帮助林蔚然的产后调养的人是你吧?” 花嬷嬷沉默,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此时林昭然提起林蔚然,花嬷嬷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林蔚然所透露。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她否了。首先林蔚然不是那样的人,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再者连京中都有传言两人不合,林蔚然怎么可能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对方呢? “我知道你侄子的下落。”林昭然扔出这么一个重磅消息。 花嬷嬷讶异地看向她,她找人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是从何得知的? “不信吗?你最后一年见到你哥嫂他们是在八年前吧?你侄子今年应该是年满十六了吧?” 是,八年前她侄子八岁,现在应该有十六七了。 “他在哪里,过得好吗?” “你哥嫂三年前就都不在了,您觉得呢?” 无父无母的孩子怎么会好?花嬷嬷再次追问,“他现在在哪里?” 这下轮到林昭然沉默了。 花嬷嬷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手中的那些方子。”林昭然很直白。 “你想要哪方面的?养肤还是养发?”花嬷嬷并不确定林昭然到底知不知道她手中握有哪些方子,于是有意试探。 花嬷嬷这个问题,林昭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谨慎地思索了一番。 在前世,花嬷嬷在养肤和养发方面最为厉害,做出来的养肤膏和养发膏很出名。还有就是产后的调养,但她轻易不出手,但经她手调养的女人无一不荣光焕发,就如今天所见的林蔚然一样。 可惜她当年即使嫁给了谢洲,还是请不到花嬷嬷的。一来是她声名远扬时,后台已经很硬了,不必再受人逼迫:二是豫州和京城相隔太远,想请人也请不到。 林昭然总觉得花嬷嬷手上不止她所知道的那些方子,应该还有更好的方子没有公诸于众。 “自然是全部了,难道在花嬷嬷心中,一直寻找的侄子价值并不如那些方子吗?”林昭然想,那么好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让任何一张方子从她手中溜走呢? 花嬷嬷眼睛一闪,听到她这答案,花嬷嬷便知林昭然并不很清楚她的底细。 “好,我答应你!不过得在见到我侄子之后!” 虞国公府,景铄院 林蔚然出月子,库房大开,景铄院的大丫凌霜领着人将主子们的卧房布置得焕然一新。不仅给换了新的凉被凉席帐子,包括一些屋内的摆件也都换了别的样式。 这种心照不宣的举动,无一不在默默地昭示着一个信息,欢迎男主人回归。 刚送走宾客回到景铄院的林蔚然捂脸,是的,宫大人要从外书房那边搬回来住了。 可林蔚然发现,生了娃后的自己竟然有些性冷淡,对房、事下意识地心生抗拒,这可咋整?而且她还得再过两三天才同房,最好是四十二天之后。在这医疗水平落后的年代,她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她担心提前同房了,万一感染了妇科病,受罪的还是自己。 只是,林蔚然咬唇,她算了算,从她孕期进入六个月之后,宫大人就没纾解过了。今晚她再拒绝,会不会太残忍了? 晚上,宫大人的手刚想伸过来,却被林蔚然快狠准地按住。 宫大人:...... “那个,能不能缓两天?” 林蔚然讨好地笑笑,可惜黑暗中,宫大人看不见。 原来只是想搂着自己妻子睡的宫大人再次:...... 宫大人没说话,但身体一侧紧紧地贴着她睡,热热的体温传了过来。 林蔚然是完全不敢抗议。 黑暗中宫大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幽怨,“你就是想憋死我!” 这话让林蔚然心中升起小小地愧疚,在这个妻妾成群纳妾不违法的时代,宫大人洁身自好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他自己不愿意,都实属难得。 罢了,林蔚然一咬牙,做了一个决定。决定一做下,她干净眼一闭,小手缓缓抚上他的胸膛。 宫大人:嗯? 他能感觉到小妻子那只保养得宜柔嫩无骨的小手顺着他的胸膛腰腹再蜿蜒而下,穿过裤头,握住了他的。 宫大人一惊,他的本意,是想让她割地赔款,等解禁之后好好补偿他的,却不料有这样的惊喜。 他早已从周大夫那里得知出月子之后再缓几日同房,比较有利于女人身体健康,他今晚本也没打算做什么的。 他没想到更惊喜的还在后头,他只感觉到她缓缓起身,她亵衣的带子滑过他的上身带起丝丝痒意。随后她一只手撑在他的胯上,两条腿一前一后跨过了他的大腿,然后跪坐在他双腿之间。 宫大人发现,黑暗中,五感中没了视觉,其他的感觉更敏锐了。 随着她的俯身,他甚至能感觉到细如香兰的吐气,随着他的顶端被含住,他不由得闷哼出声,感觉有烟花在脑中爆炸一样。 他没想到她会为他做到这地步,真的。 等完事之后,他正要叫水,手臂却被她一把掐住,还唔唔两声。 宫大人明白了,她这是害羞了,不想叫外人知道。于是起身,摸黑给她倒了一杯水。 而林蔚然则摸到了痰盅边,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让她吞这玩意儿,她是死活不依的,尽管在后世许多报道说里面富含那啥蛋白质能美容养颜。 她接过宫大人递过来的水,仔细地漱了几遍,直到感觉口腔里没有异味了,才摸索着回到床上。 夫妻俩黑暗作业没有惊动外面守夜的人。 幸亏卧房内已经恢复了用冰,不然刚才那场体力活之力,她肯定大汁淋漓的,只是这量比平时在少上三分之一。 她一躺下,就被宫大人宝贝似地抱住,然后去亲她的嘴。 想到方才,林蔚然觉得谁怕谁,于是极凶猛地回应着。她真想让他试试自己的味道,可惜啊,她漱口漱得太干净了点。林蔚然不无遗憾地想道。 等一吻结束,宫大人忍不住疼惜地摸摸她的脸。 林蔚然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男人在床上满足了,真的什么都好说。 以前宫大人也疼她,却没有这么外露的。 林蔚然索性不管枕头了,枕着他的手臂睡,一只手占有似地放在他劲瘦的腰肢上,一条腿也搭在了他双腿上。这样的姿势最舒服了,但通常在下面的那个人会感觉到被束缚,林蔚然一般不这么睡的,但今晚的她自觉牺牲老大了,自然得矫情矫情。 对她的亲昵,宫大人笑笑,将落到腰际的夏凉被给她盖到腋下,“热吗?我给你扇扇子,你赶紧睡吧,都累一天了。” “嗯,夫君你真好。”林蔚然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宫大人在黑暗中又笑了笑,好么?好就留下来,一直呆在他身边。 次日,林蔚然收到了花嬷嬷托人送来的辞别信,里面还附着几张泛黄的纸笺。 待林蔚然看清这几张纸笺是什么之后,忍不住惊了一下。 只见其中一张写着‘天丹益母草留颜方’,上面还写着炼制的方法,原料则为五月五日所彩益母草全草,经过一系列方法炼制之后,所得粉末收贮于瓶中。每次用的时候取出适量,加滑石粉、胭脂,用以洗脸。长期使用能使颜面如玉色。 花嬷嬷在信上还有言,她所托的几张方子,如林恭人有需,大可取用。 花嬷嬷不相信林昭然,但为了侄儿她又必须跟着她南下一趟。为了预防万一,她将掣肘林昭然的把柄连带着那封信交到林蔚然手上。 如果他日她遭遇不测,这些方子妥善利用,多少能打击到林昭然替她报仇或者出口气。 林蔚然拿着这几张珍贵的方子如千斤重般,她她何德何能受此重托? 林蔚然立即让人去追花嬷嬷,既然她已经预知到此行凶险,为何还要去呀! 还有她侄子的事,她也从来不说,如果说了,他们多的是方法找人! 竟陵王一行人早早就出发了,林蔚然派去的人自然是追不上了,最后无功而返。 人没追到,倒是她爹上门,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141章 她爹说, 她大哥大嫂带着侄儿侄女进京了。 林蔚然当时听到这一句时,心就是一突, 无缘无故地进京, 还来得那么突然,怕是遇上事情了。 果然, 她爹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大哥此次一家子进京, 实在是被逼无奈。有人半夜里往他们的豆腐作坊纵火, 连打更的更夫都被人敲晕在路旁,显然是不想有人发现豆腐作坊起火然后来救火。 幸亏她大嫂发现店里晚间的时候泔水都有剩, 偷摸养了两头猪,那火一烧到猪栏,猪叫声将附近的人给惊醒了。大伙儿齐心协力地救火,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不过她大哥一只胳膊受伤了,折了, 还被火烧伤了一部分皮肤。 接到这样的消息, 林蔚然少不得要跟着回一趟娘家, 看看受伤的大哥以及来京的嫂子和侄儿侄女们。 到于宫小秧还太小了,林蔚然没敢带他一起出门,却又担心她离开的时间过长,他会饿肚子, 于是拿碗挤了些奶让晴雪放进冰里蹲着。等小家伙醒来饿了再用热水温热喂他。 这段时间林父林母都留在京城没有回老家, 毕竟林二哥夫妇已经离京外放了, 如果他们再一走, 城西明朱巷那边偌大的房子就林小弟一人了。 将小儿子一人扔在京城两老确实不忍心, 纵然林蔚然这个姐姐也会照拂他,所以就想等林小弟顺利考进国子监就回太原府的。哪里知道这才多久,大儿子大儿媳妇一家子在老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林大嫂见了林蔚然,第一个照面就哭了。 “蔚姐儿啊,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丧心病狂地想一把火将咱们一家子人烧死!你不知道那一夜的大火有多大,要不是半夜里那两头猪死命地叫,我们估计就睡死在屋里然后被烧死了。” 这一路上,林大嫂忙前忙后,照顾着丈夫儿女,直至此刻,她的情绪才暴发出来。 林大哥吊着一只手在旁边神情有些尴尬。 还有两个孩子韶光和韶光,进京后就跟着林母,此刻见到林蔚然,又看到他们娘哭得如此厉害,也是眼眶含泪。 “二姑姑——” 林蔚然摸摸两人的头,然后递了一条帕子给她大嫂,“大嫂别哭,蓄意纵火杀人,这些人都会有报应的。”说着,她眼中乏出一道冷光。 等她大嫂情绪平复之后,全家聚在一起,不免对纵火之人有诸多猜测。 ...... 林大嫂猜,“会不会是附近那些眼红咱们铺子生意红火的人干的?” “不会,和我们闹得最凶的陈老板也是个色厉内荏,吵架在行,但说到纵火他不敢的。”林大哥很肯定这一点,“那天晚上他也早早地来帮忙救火了......” “屋后的杜大壮呢?上次他耍钱输了回来骂妻子,我忍不住说了他两句。” 林大嫂目前是看谁都有嫌疑,她列举的人都是与他们有过一些小龌龊的。 “不是他,他一到晚上睡得跟猪似的,呼噜声震天。那晚我躺下的时候,他分明已经睡熟过去了。” 林蔚然一语不发地听着。 到了最后,林大嫂有些颓然地罢罢手,“罢了,咱们在这猜来猜去也没用,这事柴县令已经在查了,如果他都没办法将幕后之人查出来,我们就更没辙了。” 林大嫂的话似乎提醒了林大哥什么,于是他对林蔚然说道,“蔚姐儿,大哥这回真是多亏了柴县令和廖爷了。” 廖爷?是廖翌沣吗? “柴县给咱们请来了太原府治烧伤最有名的陈大夫,廖爷将我们护送进京。我这胳膊,当初好几个大夫瞧了都摇头说不好治,说这样的伤这样的天气是极容易发热溃烂的,一旦治疗不好,人就容易起高热,死亡的风险还是很高的。”说起这个,林大哥满是庆幸,他当时抱着孩子,那房梁掉下来的时候,他用手挡了一下,受伤的是他,如果伤到了儿子,他不敢想象后果。 林蔚然当然知道这烧伤后的并发症很多,特别是炎症,在这时候是很难治的。 在后世烧伤烫伤都很难治,她记得当时在吉省的四平市就有个治疗烧伤很厉害的医院,里面有偏方药,很管用。偏方中还有用狗油和草木灰的,还有老鼠油,獾子油,甚至泡咸鸭蛋的老盐水,可能和她学医出身有关系,总爱收集这些。 林蔚然在娘家呆了近两个时辰,大家后来絮叨着家常。林大嫂甚至还埋怨林蔚然没将宫鞅带回来让他们瞧瞧。 林蔚然笑笑,说等他们空了就到国公府去作客,自然就能见着了。 因赶着回家看宫鞅,林蔚然婉拒了娘家人留饭的邀请。 临上马车前,林蔚然说了两句宽慰他们的话,“放心吧,纵火这件事你们不用过于担忧,应该要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的。大哥大嫂你们就安心住下,等解决了放火的人,你们再考虑要不要回去,或者留在京城找些事情做也可以。” 有了她的话,林大哥林大嫂的心确实踏实了些。他们先前不请自来,虽事出有因,但心里确实也是没底儿。 “蔚姐儿还是当初的蔚姐儿。”说罢,林大嫂蹲下身子,对儿子说,“韶光,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记得连你二姑姑一起孝敬知道吗?” “娘,韶光知道的。” 虞国公府,景铄院 林蔚然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宫小鞅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之后,将小家伙从奶娘怀里接过来,哄了两下。小家伙闻到林蔚然身上熟悉的奶香气,又听见熟悉的声音,于是哭声渐歇。 奶娘也是松了口气。 “他今天我出门之后一直在哭吗?” “前面还行,有奴婢们陪着小主子玩,饿了就喝您留下的奶水,然后慢慢就哄睡了。等他再醒来就不行了,一直哭,谁来哄都不行。”伺候着这么一个聪明又挑剔的小主子,奶娘也是心累。 林蔚然得了答案,点了点头,然后抱着他进去内室喂奶。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孩子那么久,趁着小家伙吃奶的时候,林蔚然端详着他的小脸,小脸蛋是红红的,显然刚才哭得太用力胀红的。眼睛周围也红肿了,无一不表明他刚才哭得很认真。 就在这时,宫大人下朝回来了。 等他换了衣裳凑过来看儿子的时候,林蔚然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大哥他们出事了?” 宫令箴没有否认,“是的,比你早几天知道。” 宫大人的回答让林蔚然松了口气,这事已经发生几天了,如果宫大人还不知道,对消息这样不敏感,她就要担心了。 “给你哥治伤的陈大夫是暗一去请的。然后怕你们担心,所以这事就没说。” 反正他们一家子来京,他已令人一路上好好保护他们。这场意外,他们到京之后,林家众人自然会知晓,早些知晓也不过是平添忧虑而已。所以他就没说。 林蔚然问,“幕后之人是谁?” 宫令箴沉吟,“就我这边所收集到的消息分析,这里面复杂得很。” “是杨家吗?” 宫令箴吃惊地回望小妻子,这回他是真的讶异了,“汇总了所有数据,杨家的可能性最大。不过你怎么会猜杨家?” 林蔚然苦笑,“这很难猜吗?你早几日就接到这消息了,想必也在着手查这幕后之人吧,柴县令那边的动作想必也不是不慢。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就落网了吧?这样一排除,再结合与咱们林家结仇的,甚至有可能到如此不死不休之地的,并没有多少个了。” 而且,在晋阳县,知道她娘家与虞国公府是姻亲关系的人还不少。敢无视这层关系明目张胆动手的,要么就是有相匹配的实力,要么就是狗急跳墙。 但是,若是前者,一般都不用这样的方式的。因为谁家都有亲戚,动这些亲戚太没品,而且对主体不伤筋不动骨的,这样做只是平添仇恨罢了。所以一般到了国公府这样的地位,通常都约定俗成不会干这么低劣的事。 前者排除,就只剩下后者狗急跳墙了。 宫令箴点头,她这样分析没错。 “五月的时候你出京办差,去的太原府,你应该是为晋阳县长淄镇常平山那座煤矿去的吧?常平山那里是不是有什么进展或者变故?” “这个,我好像没和你说过?”宫令箴苦笑,小妻子的聪明真是超乎了他的意料。 “你是没和我说,但你也没避着我啊,有些事用脑子想一想便知道了。”因为事情发生在太原府,她不得不将发生在此地的所有有可能的因素都考虑进去。 “那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煤矿的?” “我二哥不是去过常平山吗?当时遇到危险还是你救了他们。他回来和我说过那里的地质地貌,特别一潭古怪有毒的潭水,我就猜那里必出煤矿。”林蔚然这话半真半假,地质地貌一说是真,但更多的是在后世都知道山西出煤矿,煤老板一抓一大把,可见此地煤矿资源之丰富。在符合特征的情况下,基本是一蒙一个准的。 林蔚然再次追问,“常平山那边是进展还是变故?” “是进展,却也是变故。那里不出所料,确实有一座大型的煤矿,至于变故......”宫令箴皱眉,不知道怎么说,连他都觉得这事古怪得很。他能确保目前留在常平山的那些人都是可信的,但偏偏...... 林蔚然猜,“消息泄露了吗?” 宫令箴看了过来,“是的,常平山有煤矿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地就泄露了。还有消息称,那座煤矿能炼铁冶钢,还能代替木炭,成为冬天取暖的物资。”宫令箴没说的是,消息一出,现在很多人都想抢这功劳。 这就对了,思路完全接上了。 她方才会锁定杨家,是因为发作的时机太巧了。 杨家之前一直没发作,是正常的,因为还没到他们发作的时机。按照她的推测,至少要过了今年这一冬,他们顺利回血之后,才会调过头腾出手来对付他们林家。 刚才在娘家时,她大哥大嫂从头到尾没有提到杨家。一个原因是自打桃金木砍伐资格证一事交接完之后,杨家就沉寂下来了,也没有再找过林家的任何麻烦。他们不是金鱼三秒记忆,而是没有意识到杨家只是暂时的蛰伏,还有就是更关注近来的人际关系恩怨。 但林蔚然不一样,她从杨家伸手开始,就开始设局。并且两家积怨甚深,她对杨家一直是保持着警惕之心的。 他们以为姚金炭的事到签订转让桃金木砍伐资格证就结束了吗?没有,她早就留了一手来对付杨家的反弋。怎么可能玩脱了呢? 只不过后来受她二哥从长淄县回来后所见所闻的启发,改为选择煤做为后手,杨家若是乖乖的还好,若不然,就让杨家这个中等世家自太原府除名吧。 林蔚然通过从宫令箴那里得到的消息一步步地修正并推进自己的猜测。 那消息说对了,这煤有很多用途,炼铁炼钢,但它还有一个很明显的作用,生活用煤。 这生活用煤一定是触及了杨家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狗急跳墙。 因为她之前在姚金炭烧制秘方上的设计,杨家最少将三十万两银子花在了上面。 杨家做为太原府的中等世家,这笔钱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加上去年因为时间的关系无法顺利回血,他们一定会迫切地希望今年能打一个翻身仗。 如此一来,常平山煤矿的消息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刺激,在他们原本就紧绷的神经上狠狠的戳了那么一下。 但还不够,中间还缺了一环。 杨家明显是被人利用了,那个故意将消息泄露的人才是她要找的! 在宫大人重重封锁之下,还能取得消息的人,除了林昭然不作他想。并且她还放出如此超前的消息,现在大梁对于煤矿方面的利用还是不高,她却能准确地说出在几方面的利用,就足够她暴露的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林昭然的思维方式也很好理解,理一理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变故大概就能知道了。 “林昭然和谢洲解除婚约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嫁给竟陵王或者加重了嫁给竟陵王的筹码?”林蔚然问。 她的问题如此跳跃,让宫令箴一时愣住了。 林蔚然觉得,如果真的只是谢家介意林昭然与萧子琅过往从密,如果没有逾越的地方的话,解释清楚应该可以的吧? 当时的林昭然明显是不想解除婚约的,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后来愿意了呢?毕竟与谢洲成亲,是触手可及的荣华顺遂的一生,是个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择吧?一条未知的路会比康庄大道有吸引力吗?不见得,偏偏林昭然最后却选择了一条未知的路,林蔚然总觉得这里面的原因很关键。 林昭然是一个很依赖过往的记忆的人,这样的她会摒弃自己的优势而去选择求知?不可能的。 之前她不想探究,完全是不想与林昭然纠缠,想着各过各的,挺好。 但显然对方不是这样想的,那就面对吧, 面对的第一步自然就是知己知彼了。 宫令箴默默地看着她,她的话真是一针见血,“萧子琅给林昭然下药了,醉魂媚。” 闻言,林蔚然吃了一惊,她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 当初原主被她与林二婶张氏所设计,稀里糊涂地给南阳侯府的客人下药,以致失身。原主当初更多的只是想做做样子,但林昭然和林二婶换了药,让原主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幸亏当初阴差阳错是宫大人喝了那加料的茶,如果是廖翌沣,那她要哭死过去。 如果是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林昭然应该是将所有的账都算到了她头上。最开始的时候,在虢国大长公主府,她都认为是自己告的密。 林昭然那样的人,一定是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的,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她一定认为自己就是造成她不得不嫁给竟陵王的罪魁祸首,可她也不想想,最开始的时候又不是她逼着她去跟竟陵王认识的。 这局一看就知道是竟陵王所设,偏偏林昭然像瞎了一样,对这事实视而不见,硬要将它赖在她身上。 还有她肩膀上扛着的脑袋应该是颗装饰品。 林蔚然气闷的是,林昭然倚仗着觉醒的两世记忆,能给她添堵的事,她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 林昭然只管一心放火撩拨,是真没有考虑到林家这边人的死活,真是好狠的心。 还有宫大人,这次应该也是被她连累了。 这些人怎么就死盯着她和她家宫大人了呢?林昭然如此,萧子琅也是如此。 他的政绩,不是被林昭然偷了,就是被她转手给卖了。 实在是可恨! 林蔚然发现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自成亲之后,被动了很多,已经没有当初引诱以及算计杨家时的锐气。意识到这点,她不由得整颗心一凛。 林蔚然一抬眼,发现宫大人也陷入了深深的不解与思索中,整个人有些心事重重。 林蔚然看着不由得有些心疼,她能理解他的感受和困扰,他不想怀疑心腹。能作为第一批人进入常平山的,估计都是他的心腹或者信任的人,比如暗一之类的,或者那些能人异士,也是他花了时间长期地培养出来的。他不想怀疑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却又不解消息如何走漏的。 她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她不能让怀疑毁了他,不能让他变成一个多疑的人。否则疑神疑鬼的,极容易毁掉一个人,特别是上位者,怀疑,太容易与下属离心了。 “你还在想那泄露消息的人?”林蔚然握住他的手。 “难道你不想吗?你应该能看出来杨家不过是他们想借用来对付咱们的一把刀而已。” “你别想了,这泄露消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竟陵王妃林昭然!你查到的消息里,是不是有竟陵王府留下的蛛丝马迹?” 宫令箴想了想,确实有,可是林昭然是怎么知道的? “她身上有古怪,好像能未卜先知。”觉醒两世记忆,对一些大事件有印象,应该算是未卜先知吧?林蔚然想。 闻言,宫令箴吃了一惊,竟是这样吗? 宫令箴很快就平复下来,他之前一直为寻不到消息因何泄露而困扰,现在知道症结所在就好了。 至于那些人,他不去抢人家的功绩就算好的了,他盘里的菜,别人想分一杯羹?那得看他的心情。 林蔚然又小小声地问他,“夫君,竟陵王好不好弄?”真想弄林昭然的话,她也得考虑她家宫大人杠没杠得过竟陵王啊。 宫令箴看她,“你应该知道竟陵王的由来,当初萧怀闵在先帝起兵之后,随后起兵,打下南方近一半的国土,与先帝汇聚于长安。当时萧怀闵与先帝几乎平分秋色,几乎两人都是有资格登顶的。只是萧怀闵因年事已高和战伤,又面对着老虞国公爷联合着的众多世家的压力,被迫退让然后奉先帝为皇。然后得封异姓王,赐封地,享俸禄食邑,世袭五世始降爵。先帝曾有言,要优厚这些当年打天下的臣子。当今皇上登基时亦说过,三年无改于父之道。” 总而言之,想要除掉竟陵王,并不容易。 林蔚然深吸一口气,“那就先解决杨家。”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142章 要收拾杨家说难不难, 说容易也不容易。 以杨家敢怒而令人纵火行凶的行径来看,以往这样的事怕是没少干,深度挖掘, 不愁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宫令箴点头, 对她的思路很认可, 并且告诉她, 她说的这个他已经让人着手在查了。 还有就是杨家不是害怕他们将生活用煤研制出来之后取代木炭吗? 想要通过狠厉的手段收拾林家来警告或者阻挠他们煤矿这边的进展, 她偏不让他们如意。 他们越是恐惧, 她越要给他们来什么。她要看看他们怎么死! 不说了, 她得整理相关资料去了。 应林蔚然的要求, 宫令箴召来文轻,“我们从太原府常平山带回来的煤还有吗?取一些拿到府中来。” “煤?”那是什么?文轻一脸的疑惑。 宫令箴抚额,真是跟着小妻子呆久了,容易被她所影响。从石炭到炱煤到煤炭, 下属是直接懵了。 “石炭, 我方才说的是石炭。” “好的, 我立刻让人去取来。” 屋里,林蔚然正在绞尽脑汁地回忆所有有关煤炭煤矿的知识。 原煤,即刚开采出来的石炭, 按其碳化程度可分为泥煤、褐煤、烟煤、无烟煤。不知道宫大人发现的那个煤矿是属于哪一种,如果是无烟煤就好了,后序的工序能简单一些。 常平山的煤矿应该是接近露天的, 这样开采的难度会小很多。 原煤需要经过洗煤过滤等程序, 如今只能人工洗煤, 还要经过煅烧炼化去除有害物质,洗滤过之后它的炭体就更黑,最终根据含碳量不同以及过滤程序的不同,分为烟煤、无烟煤。 至于什么样的地质特征地底下有煤矿?抱歉,她只记得地下有古沼泽的河流湖泊的地方容易有煤炭的存在。至于还有成煤的条件,煤层的走向倾角啥的,她是真不知道。 林蔚然绞尽脑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煤以及煤矿方面的知识全写下来,最后才做整理。 因为她是南方人,接触煤的机会不多,许多知识都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 如果不是亲戚介绍了一个在煤矿集团做勘测的朋友,她也不懂这些。那人就是个呆子,见面的时候就时常念叨着他的工作内容。两人最后也没成,一来二去,林蔚然倒是记得一些,但也不多。 看着纸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内容,林蔚然苦笑,不过,自古山西出煤矿,受限于认知和技术,至今开采率很低,应该很好找吧? 大不了就找露天煤呗,林蔚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等她将资料整理好的时候,她要的煤样也送来了。 林蔚然一见这一篓子一煤样就是一喜,是无烟煤! 无烟煤,俗称白煤或红煤。是碳化程度最大的煤。黑色坚硬,有金属光泽。挥发分产率低,密度大,燃烧时不冒烟。 她用手轻轻一拭,果然,以指摩擦不致染污。 “拿盆来,烧一点试试。” 文轻看向宫令箴。 宫令箴点了点头。 果然,这些煤燃烧时火焰短而少烟,完全符合无烟煤的特征。 确定了无烟煤的可行性,林蔚然便将方才自己写下的知识点与宫大人共享。 宫令箴仔细地想了想,她懂的东西是多,但好像真的只是懂一些大概的程序,具体如何操作是不太在行的。 林蔚然不知道她家宫大人又将她的底给捋了一捋,兀自与他商量用无烟煤代替木炭的可能性。 宫大人笑她小心眼,“你这是打算将杨家给摁到泥底里去啊?” “嗯哪。”林蔚然很爽快地承认了,对方都已经出手了,难道她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她可没那么好性。 宫大人失笑,“你知不知道这煤我是另有他用的?” “什么用啊,不就是冶炼吗?”反正这个时候也无法发电就是。 林蔚然皱皱鼻子说道,“反正太原府及周边煤那么多,你再找一座不就行了。再不济豫州也有,让人去找,肯定还能找到。”无烟煤产量主要集中在山西、河南、贵州等省,按大梁现在九州六府的划分,河南就在豫州。 宫大人这会是真无奈了,你又暴露了知不知道? 离外放只有两个月左右,宫令箴主要是做一些收尾与布局的工作。 他去问宫琛要了百花山下那片田地的地契,他堂弟二话不说就给他拿了。 宫令箴也没多说什么,转头接见了冯咏和文皓,让他们着手收购兼并百花山下以他们那片地为中心延伸的周边的土地。目标大约一千亩,最好是能连成一片。 “我需要尽快见到结果,除了不能用不法的手段之外,其他的随意。还有,在价格方面尽量补偿他们。” 冯咏没有多说什么,他能看得出来大少爷的决心很大。 可出来后冯咏苦笑,对文皓说,“大少爷给了咱们一块难啃的骨头。” 因为他们国公府那两百亩地做为水稻试验田的关系,加上收割的时候皇上还亲自驾临了,导致他们周边的田地价钱水涨船高,甚至是有价无市。没办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带的田地会越来越值钱。 “也没办法了,回去召集人手,一起商量看看,尽快拿出个章程来吧。” 宫令箴在忙的时候,林蔚然也要做一些相应的准备,还要分担一些管家的事物。她怀孕后面几个月以及生产坐月子,容韵也在养胎安胎,都是宫大夫人挑起了管家的重担,这一段时间她也是累得很了。所以她现在出了月子,就帮着分担一些。 林蔚然出月子后没多久,受到了杨皇后的传召。 她要到皇宫升级打怪去了,不,刷皇后娘娘的这个大BOSS的好感度去了。 杨皇后的传召里,隐晦地说了,如果条件允许,她可以带上宫小鞅。 但宫小鞅还小,加上上次进宫时发生的意外她至今心有余悸,虽说天气也适合,林蔚然仍旧没有带上他。而是将他和奶娘一起打包给老太君送了过去,这可将她老人家喜得跟什么似的。老太君现在谁都不稀罕,就稀罕宫小鞅这个大重孙子。 宫衡就曾开玩笑说,老太君自打有了宫小鞅,就对他们极其冷淡,说她有了新人忘旧人,他们这些孙子啊失宠了失宠了。偏偏他整个表情还极其幽怨。 这话可将大伙逗得前俯后仰,有些笑点低的甚至笑出了泪来。 马车进入大明宫群,然后抵达杨皇后居住的未央宫,杨皇后早就安排了宫娥相引。 进了椒房殿,正巧七皇子醒着,躺在摇篮上,杨皇后正在逗他。 太子文珝藢也在,十五六的年纪,站在那里,已经颇具少君风范。 林蔚然连忙行礼。 杨皇后看到她只身前来,有一丝失望。 因为杨皇后接见命妇,太子没有久留。 两位刚出月子的产妇相见,更别提两人是在同一天生产,自然少不得说些孩子的话题。 末了,杨皇后问她,对于林婕妤她怎么看? 林嫣?林蔚然一懵,是指她坐月子期间,她因几桩旧事从正二品的昭仪贬至三品的婕妤吗?她能怎么看啊,一切按宫规啊不是吗? 况且林嫣被打压时,国公府袖手旁观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怎么皇后娘娘还问啊,这由不得她多想。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林婕妤找到本宫,说起当日的事她并非有坏心,还说起了当初她未进宫前,你们姑侄的感情还算好。所以本宫就想着给你俩化解一下矛盾,省得你心里有疙瘩,不快活。”杨皇后解释。 林蔚然思索了一下,回味过来了,应该是林嫣来向皇后求情并投诚了,然后皇后想收用她。同时皇后也是想和她交好的?所以不想她心里疙瘩?所以就想做个中间人,化解一下,以及避免日后她从别处得知这一消息心里不痛快? “后宫之事,皇后一言而决,我一外命妇就不多言了。”林蔚然避重就轻地说道。这也是事实,后宫之事哪有她插嘴的余地啊。 现在南阳侯府的人于她而言就是个麻烦,一个想与她交好,一个又想置她于死地,就不能统一了阵线再说吗?再加上还有之前的恩恩怨怨,光想就足够让人头疼的了。 杨皇后缓缓叹了口气,对她这个表态,并不意外。 接着两人说起了别的事情,林蔚然出宫的时候,又是一堆赏赐。 宫令箴要求速度,冯咏文皓那边真是卯足了劲去办事。正如他所预料的,百花山那片地愿意出手的人不多。但在冯咏每亩二十亩银子的利诱之下,以及国公府的背景势力影响下,中间虽有波折,却也总算是办妥了。 宫令箴将那一千多亩的田契以及温泉山的地契拿给宫琛。 “哥,你这是做什么?”宫琛如同碰着了烫手山芋一般跳了起来。 “拿着吧,给出去的时候你问都不问那么爽快,收回来的时候也该这样才对。” 这怎么能一样呢?他给出去之前他名下只有两百亩地好不好,他大哥给回来那么多,甚至温泉山以及扩展的八百多亩地都是他大哥添置的,这让他怎么接嘛。 “我话还没说完,这些你拿着,然后写一道奏折,将它们上交皇上。” 宫琛不解,这样的话他大哥完全可以自己做就是,干嘛让他来? 宫令箴无奈,这傻子,“我这边暂时升无可升,现在积攒太多的功绩反而不好。琨瑶,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在你名下,由你上交皇上,再名正言顺不过的。” 宫令箴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宫琛反应过来后,整个无措,大哥这是让他拿着它换政绩吗? 其实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不过他看了宫琛一眼,最终没多言。 最终宫琛手中捏着那一榻地契,“谢谢大哥。” 宫令箴拍拍他的肩膀。 御书房中,泰昌帝照例钦点了大臣伴驾。 梁东海发现泰昌帝龙桌上的茶水有些凉了,便打算悄悄出去给他新沏一杯。 他才打开门,便听到泰昌帝惊讶的声音,“雅之,快来看看这张奏折。” 回头一看,正巧看到谢洲搁下笔,上前。 谢洲看奏折的速度很快,但看完之后,他很是不解,“这,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非虞国公府起了什么变故不成?”谢洲言语间在猜测宫琛这样做的用意。 他与宫令箴之间的合作暂时不能搬到台面上来,所以谢洲对于宫令箴外放一事也装作不知。 泰昌帝沉默,他大概能猜到一些,大概是宫爱卿将即将外放的事和家里说了吧? “不过微臣近来听到一些风声,虞国公府的人在收购兼并百花山下的田地时,手段有些激进,会不会是里面有什么事兜不住了,所以才不得不上这个奏折?”谢洲很明白此刻他的身份,想要在皇帝身边站住脚,他的点评尽量公平公正,且最好还能站在皇上的角度立场来思考问题。 泰昌帝眉毛一拧,“激进?出事了?” “这倒没有耳闻。微臣听说虞国公府是以近乎土地价值两三倍的价格将百花山周边的田地给买下来的。不过一样米养百样人,甭管做得再好再到位,总有人会不满。况且虞国公府的动作有些大,引起议论和不满是肯定的。” 泰昌帝点头,这倒是的。 “这么激进的手段,和国公府一向稳中有进的方式不同啊。”说完这句,泰昌帝又问,“虞国公府决定兼并土地的行动是哪一天开始的?” “容微臣想一想,微臣大概是这个月上旬才收到风声的。” 泰昌帝想了想,那就是宫令箴已经和他说了外放的事之后了,也就是说,谢洲方才的猜测不成立。 到此,泰昌帝算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了,“宫爱卿这人哪,为了尽快交付一片足够规模的试验田,竟然如此不顾爱惜羽毛。” 污名他们担了,好处全献给他这皇帝,泰昌帝深感窝心。 谢洲在一旁听着,如果一个臣子做到了每走一步,都能让皇帝往好的方面想,这未尝不是一种成功? “皇上将这片地收回来也好,毕竟这一片地实际价值不重,所含意义甚大。”完这句,谢洲又道,“只是如何将这一片田地利用起来,作用最大化?” 他只差没明说,这片地上交之后,谁来管理,让它继续发挥之前的作用? 泰昌帝一愣,谁能办事,他还不清楚吗? “此事朕要再想想。” 见此,谢洲微微一笑。当他说的话,皇帝认真思考时,也就代表了自己渐渐站住了脚跟吗?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143章 含元殿上, 早朝时分 议完近来的要事之后,张御史出列,“微臣要参虞国公世子宫琛以权谋私,鱼肉百姓,对百花山一片的田地强买强卖, 造成民怨!” 泰昌帝一看发作之人, 被气笑了, 参宫琛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台的张松, 可是他上的奏折自己留中不发,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偏他还要在大朝时给自己来那么一下, 看来是觉得自己在偏袒虞国公府了? “还有人是和张卿家一样的意见的吗?”泰昌帝肃着脸问,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臣附议!” ...... “臣也附议, 虞国公府此次行事太过霸道, 为了一己之私, 欺行霸市,致使京中民怨沸腾,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宫令箴不发一语。 连被参的宫琛都是紧绷着一张脸看不出表情来。 接二连三的附议让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附议的大臣们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皇上这是气得太狠了?他们心里有点毛毛的, 不管,反正虞国公府的人手段强硬地强买田地是事实。反正就得联手通过打压宫琛,不能让宫令箴上位。 闫起峰站在前列, 嘴角忍不住上扬, 却被紧紧压下。 崔丞相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 仿佛一切皆与他无关。宫家做事太谨慎了,很少会留下这样的把柄呢。不知道会不会有诈?随即他又摇头否了,宫家近来意外不断事情纷乱繁杂,那么偶尔出错,也是应该有的吧?一个人一个家族哪可能不犯一点错呢? 不,不对,怎么虞国公府派系的成员一个出列说话的人都没有?崔丞相刚意识到有炸,可是来不及了。 这些人就那么容不下一个优秀的臣子吗?果然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泰昌帝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甩出一本奏折,“梁江海,将这份奏折念一念!” 梁东海连忙接住,他看了一眼殿上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大臣们,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然后开始大声念道: “承蒙上天恩泽皇上鸿福,我虞国公府侥幸获得水稻新式种植增产之法,于吾名下百花山的水田进行第一次种植试验。上天保佑,皇上隆恩,此次试验获得成功,水稻大幅增产。这一片地也因此被人们誉为希望之田,臣听闻之后,深感惶恐。” 希望之田的称呼是在稻谷收割的时候被人们赋予的。 “故臣与家中父兄长辈商量之后,愿意将这希望之田敬献给皇上给朝廷。 毕竟水稻新式种植增产之法乃天佑我大梁,让我们虞国公府侥幸得之,但我们府上于此道并不专精,权当抛砖引玉起个头,后面更深入的研究还需要皇上安排更加专业的人员来做。比如,皇上可以让导禾官署可将试验处安置在此,此处被百姓们誉为希望之田,大约也是一处风水宝地了。 臣思之,试验处两百亩地有点施展不开,故微臣及家人决定将周围的水田一并买下。幸而天子脚下,老百姓也都通情达理,我们国公府很快就完成了购买的计划。 现在,微臣愿将名下百花山下一千零八十亩水田及山上的温泉地一并进献给皇上和朝廷,希望导禾官署能在此地大展拳脚,争取早日让全国老百姓能过上温饱的日子。” 梁东海一念完,张御史就如同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在了嘴,叫都叫不出声来。 “都听到了吗?”泰昌帝居高临下地问。 从刚才那么多人参宫琛,泰昌帝就看出来了,其实这此人一个个还不是奔着宫爱卿去的!这么多臣子欲联合打压宫爱卿,实在是令他忧心。 张松忍不住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顶不住民怨才借花献佛的?” 泰昌帝将人喷得狗血淋头,“放你们的狗屁!就朕所知,虞国公府花费二十两一亩水田的代价买下这些地的。别和朕说什么二十两还不愿意卖,二十两,能买两三亩好地了。换个地方而已,底层老百姓怎么可能不愿意!” 泰昌帝一副别欺负朕不懂行情的样子。 泰昌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虞国公府肯给那么高的价,哪还会存在什么民怨?众臣看了,实在是令他们牙疼。 泰昌帝之前和谢洲讨论时就确定了‘宫家为了尽快交付一片足够规模的试验田,竟然如此不顾爱惜羽毛。’一事,此刻听了张松的话,简直要气炸了。 泰昌帝很暴躁,“从年初到现在,虞国公府做出了几项利国利民的创举,一个是温室暖房里种植小青菜:二个是豆腐制品丰富了全天下百姓们的餐桌,还直接提高了黄豆的经济价值;还有就是劁猪法养猪能令猪迅速育肥且肉质美味:还发明了轮种套种间种等能令农作物增产的种植方式;最后就是新式的水稻增产种植方式了。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利国利民的好事,半年过去了,看看你们,看看人家!宫爱卿在忙什么,你们又在忙什么?” 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 “听了这些你们惭不惭愧?特别是你,张松!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职,该盯的地方不盯,不该盯的倒是钻得起劲啊。” 听着皇上细数,他们才知道,原来宫令箴已经做出了那么多的政绩,他所做之事,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实打实的政绩。 皇上如此维护他,宫令箴感动得热泪盈眶。 看到他这副模样,刚才联手反对他的大臣们都快吐血了。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之徒,皇上,你不要被他蒙蔽了啊。 特别是带头参人的张松,被皇上数落得一脸的面有菜色。 闫起峰脸色也很不好看。 而崔丞相,更是恨不得直拍大腿大叫一声大意了。 谁他娘知道,这么大一份荣光以及这么一片有象征意义的田地,虞国公府说献就献了。 那一片希望之田留着,日后说不准就是名留后世的遗迹。 再不济,也可以留着,万一哪天虞国公府的人不小心犯了事,还可以用它来求求情什么的。到时再献出来,勾起皇上的回忆,提醒他国公府曾立下的功绩什么的,也相当于半道免死金牌了。 不对,宫令箴那小子弄这一出,究竟是想干什么? 目标是煤矿还是九卿之位?不对,这奏折是让宫琛上的,基本上可以排除那两个猜测。难道仅仅只是为宫琛增添政绩以便他升迁?不无可能。 崔丞相以为他猜中了真相。 而此时,泰昌帝正好瞧见宫令箴一脸感动地仰望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慰贴。宫爱卿确实是个比较纯粹的臣子,他从不知道宫爱卿在朝中竟然如此艰难。 这一幕恰巧被催丞相看到了,眼皮就是一跳,中计了,他们打压宫令箴打压得越狠,他显得越可怜,皇上就越会护着他。 宫令箴对皇上太了解了。 崔丞相没想到,他今天要受到的打击还没完。 只见皇上罢罢手说道,“朕不想和你们生气,你们好好做好自己本职的公务,有时间呢多想想怎么为老百姓多做一些事儿就行了!” 泰昌帝一副本来也没多指望你们的模样实在让刚才被喷的大臣们心塞。 “至于这份奏折,宫——琛爱卿有这份心就好,朕不能见猎心喜,亦不能夺人所爱。” 最重要的是,泰昌帝是真的看明白了,谁才是能将事情办好的人。他还指望将宫家的那处希望之田打造成一处真正的试验田,在此地不断地有农业上的成果出来。 皇上说道宫琛的名字的时候,显然不记得他的职务了,看了一眼奏折临时描补才叫出来的名字。 宫琛也注意到了,不过他不灰心,他还年轻,好好做事,总有能让皇上记住他的一天。 “但虞国公府一片赤诚之心,朕不能不赏,这样,朕赐你们一块朕亲自手书的金匾吧?字就提希望之田!这一片希望之田,国公府可以与导禾官署合作,争取实验出更多让农作物高产的方法,然后早日让全国老百姓能过上温饱的日子。这是咱们共同的希望。” 嗯?皇上不要他们敬献的田地,反而还御赐了亲自手书的‘希望之田’的金匾?这才是真正的护身符啊! 崔丞相看向宫令箴,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倒是宫琛,一脸的吃惊,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奸诈啊,恐怕宫令箴这小狐狸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这小狐狸连皇上的反应恐怕都算计在内了,偏偏皇上对此不知不觉甚至毫不怀疑。主要还是一直以来,虞国公府都表现得太好了,皇上对他们信任有加,从来都很少以恶意来揣测他们做事的意图。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的。在他看来,种地嘛,人才多得是,而皇上却偏偏认定了只有虞国公府的人才可以。 这思维的差异导致了他们这次大败,可以说是被宫令箴利用个彻底! 崔丞相觉得头疼,这小狐狸对皇上太了解了! 皇上这一决定,让殿上的许多大臣都吃味了。但是没辙,人虞国公府近半年来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 这招以退为进,谢洲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或许是旁观者清吧,加上谢洲所知道的消息比旁人多了一点。谢洲看明白了宫令箴至少达到了两三个目的。一是那片希望之田,绝了后患,还有了皇上御赐匾额的保护伞。二嘛此事经由宫琛提出,功劳多少都会分润他一些。三是让皇上看清楚了朝堂上有多少人想扯他下来,让他更坚定地站在宫令箴这边,护着他。 如果宫令箴知道谢洲心里的想法,并不会太感觉意外。谢洲是他在这些年的青年才俊之中最为看好的一人,加上他得知的消息不少,如果还看不透他这一局,那他就得怀疑自己的眼光出问题了。 他首先是将这一片地过一下明路,省得以后成为一个政敌辖制国公府的把柄。这一片地的名声随着水稻新式种植法的推广,会越来越好。 二来,那片地本来就是在宫琛名下,让他分润功劳不过是顺手为之。 第三嘛,自然是想让皇上看清楚有许多人想拉他下马,他得为他外放布局。 宫令箴知道,对于他的外放之地,泰昌帝圈下了三个地方,却一直都很犹豫,一直迟迟未决。他隐约能猜到是哪几个地方。 去艰苦的地方不是不可以,但他外放几年是想去做一些实事的,不想将太多时间浪费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斗争上,所以不得不用一些手段了。 如果林蔚然得知这一切,一定会感叹,别人看到的每一步巧合或者幸运下面,或许都凝聚着对方殚精竭虑的合计和坚持不懈的努力的结果。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已修) 第144章 “皇上, 御史有纠察百官之职, 每次发声, 应该慎之又慎。微臣觉得张御史不查证事实就凭空污蔑虞国公府, 对本职工作过于疏散, 不配为御史。” 来了,虞国公泊系的回击来了,真是趁你病要你命啊。 “微臣附议, 皇上,真是造谣张张嘴, 辟谣跑断。微臣实在惶恐,连虞国公府这样忠君爱国一心为民的好官都被人如此诬陷。那么平时御史台动不动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是不是里面也会发生许多冤案错案?” 啧,这话看似是附和了前面同僚的话,实则不然,他这是将整个御史台拖下水,企图模糊焦点。 郑春林郑御史瞥了他一眼, 道,“马大人此言差矣,谁家米袋里没有几粒老鼠屎?我们总不能因为见着了一粒老鼠屎,就以为一整个米缸都是老鼠屎。” 郑春林乃御史台御史大夫,可御史台也是派系扎堆, 他并不能完全掌控。 他与宫家有姻亲关系, 张松今日的行为自然不可能是他授意的。事实上, 他早些时候就察觉到了异常, 告知宫令箴时,对方让他佯装不知情。他就知道了,行吧,张松想越过他这长官去送死,那就去吧。 这张松实则是走了闫家关系刚补上来的新殿中御史,还热血得很。怕是不知从哪得知了闫家与宫家的恩怨,又自以为抓住了宫家的把柄,想在闫起峰跟前露露脸,哪知道他全程都是别人推出来的炮灰。不知道后面会牵连出来哪个倒霉蛋了。 泰昌帝寒着一张脸,这些人真是太能扯了,但扯来扯去,最终出不了结果便不了了之了!但这怎么可以?有赏有罚才能政治清明啊。而且这股子歪风邪气一定得遏制住! 于是泰昌帝道,“所谓虞国公世子宫琛以权谋私强买强卖完全是子无须有的罪名!御史张松捏造事实,颠倒黑白,企图诬陷朝廷命官,引发朝廷动荡。现剥夺所有官职,抓捕入狱,责令大理寺彻查!” 泰昌帝话音一落,张松顿时魂飞魄散,他先前还以为法不责众,他能逃过一劫的。 两名侍卫上前,直接摘下他的官帽,脱下他的官服,然后押着他下去。 他反应过来之后,疯狂喊冤,“皇上饶命啊,皇上......” 郑春林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逼,是,近日来宫谏议是官司缠身,但也轮不到你上前踩这第一脚,逞能是吗?翻车了吧? 张松被拖出去时,眼睛又惊又惧地看着闫起峰。 但闫起峰始终面无表情的。 宫令箴淡淡地看着,如此冒险,肯定是为了名为了利啊,但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被剁的觉悟。 直到下朝回家,宫琛整个人还是昏呼呼的。 天啊,皇上没要他敬献上去的田地,反而还御赐了亲自手书的‘希望之田’的金匾?他名下有了一片皇上都予以承认的产业? 回家的路上,宫令箴还不忘嘱咐,“以后多用点心在这地方,这金匾是皇上对虞国公府的奖赏,也是皇上大力支持农业的象征。” 宫琛不住地点头。 没多久,小黄门就带着御赐的金匾来到虞国公府。 一家子人焚香洗手接了旨,接过金匾。 林蔚然看了看,比之前赐给他们林家的‘耕读传家’的匾额要更高大上一些。 瞻仰过后,老太君一挥手,就有两仆人上前将其抬起,准备收入祠堂妥善保管。 林蔚然看着心中一动,“这金匾咱们准备将它放进祠堂吗?” 宫琛疑惑,怎么?它是御赐之物,放祠堂以示敬重啊。 “是啊,御赐之物不都是将它供奉起来的吗?”宫衡附和。 林蔚然摸了摸下巴,放在府中供奉起来?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大嫂,你是不有什么别的想法?” 宫衡话一落,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蔚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主意倒是有一个,咱们何不在百花山那片希望之田中划出一片地来做个牌楼呢?然后将这块‘希望之田’的金匾挂上去。” 林蔚然的话让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宫衡更是朝她竖起了大拇指,这操作,骚啊。 林蔚然其实最初灵感一闪,只是想弄个界碑或者说地标性建筑,但考虑到金匾的特殊性,风吹雨打会对它造成损害,遂参考了后世明清朝进士牌坊的做法。 不知道为何,大梁类似牌坊牌楼的建筑几乎没有,所以她才犹豫了那么一下下。 其余人还在沉吟,思考着这样做的可能性以及利弊。 宫大夫人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张扬,“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宫衡有不同意见,“娘,这不算张扬吧?御赐之物咱们家多得是,那些表彰功勋,标榜美誉的,比如忠孝节义等匾额,我们又没将它们摆出去炫耀。” 宫琛也是很心动的。 虞国公府很低调,有许多御赐之物,都只能妥善地放置在祠堂里,现在难得有表露于外的,为什么还要一味低调啊。 “三弟说得对,这样一座牌楼又不是我们自己歌颂自己,而是表达了皇上对这片田地的深切期许,表达了皇上心系万民的举措。” “试想,百姓们见了这座牌楼,恐怕连劳作时都会与有荣焉吧?便是导禾官署的人在地里做试验,见了那牌楼那匾额,会不会更有干劲呢?” 这是一种荣誉感。 最重要的是,皇上得知了他们宫家在那片希望之田上建了这么一座牌坊,会不会深感窝心,贴心于他们国公府替他做脸? 能猛刷皇上好感的操作,为什么不做?至于做完之后,别人家的一些酸言酸语,重要吗? 宫令箴回过味来了,就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妻子。想到他近日的作为,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还真是夫唱妇随了。 看破不说破,林蔚然无辜着一张脸,一脸我不懂你在笑什么的样子。 这一幕被宫衡看到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大嫂,原来你是这样的大嫂。 这一日,国公府有朋自远方来。 是宫大夫人的旧友,林蔚然也认识,在崛起之初还与她名下的铺子合作过。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澜沈夫人。 她此次从太原府回来,只为给养母也是姑母的沈老夫人祝寿。 宫大夫人和林蔚然亲自到二门等候迎接她,沈夫人由宫大夫人的心腹嬷嬷引进来时见了,深感受宠若惊。 在松鹤院呆了半个时辰左右,沈夫人与宫大夫人把臂回到德馨院,在那里叙旧情又叙了大半个时辰,沈夫人才提出想单独见一见林蔚然的请求。 为此,宫大夫人还深感讶异,但还是遣人去景铄院问了林蔚然的意思之后,才让人领着沈夫人过去。 沈夫人提出了单独见她的要求时,林蔚然就隐约猜到了她的来意。 沈夫人到的时候,林蔚然便让奶娘将宫小鞅带下去睡觉。 沈夫人看了一眼,笑道,“这小家伙养得倒好,脸上红扑扑肉嘟嘟的,让人怎么疼都疼不够。” 说着,她让人拿来一只盒子,“这是我这做长辈的给他的礼物,你帮他收下。” “快别破费了,你刚才已经送过了。”沈夫人是携礼上门的,哪有让人给两次礼物的道理。而且沈夫人这架式,怕是有所求啊。 沈夫人罢罢手,“这是给他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这当娘的只管收下代为保管就是,而且也不值什么钱。” 好吧,林蔚然收下之后,沈夫人想了想,道,“其实我此次来,是有个疑惑,希望你能解惑的。” “沈夫人请说。” “是关于太原府常平山煤矿一事的。” 她一开头,林蔚然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了,林昭然啊林昭然,真是祸害不浅! “我们听到一个传言,说宫谏议大人手下能人异士多,能令经过处理的煤碳取代木炭,不知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沈夫人此次来,是带有任务的。 木炭只是他们沈家产业构成中的一部分,而且他们是各种炭都卖的,并不是专营某一种,所以即使传言中宫家掌握的煤会冲击木炭市场,对他们沈家的影响有限。 但姻亲金家不一样,金家的产业中的红萝炭乃是他们产业组成中的重中之重。尽管不相信那煤矿能取而代之,但防患于未然还是需要的。 他们都猜到,此事的关键点在林蔚然这里。而沈夫人在她发际之初算是提携过她,并且关系一直维护得不错,所以才会让她来探一探林蔚然的口风。 沈夫人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知道这是机密,但你呢,透露一些能透露的,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就成了。” 林蔚然想了想,透露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透露一点,也好让沈夫人背后垄断了上等木炭资源的势力知晓,煤矿对他们影响有限。省得他们像杨家一样,慌不择乱地出手,增加宫大人那边的压力。 林蔚然道,“煤炭取暖,优势在于价格,质量比不上兽金炭红萝炭,甚至略逊于银霜炭。” 闻言,沈夫人松了口气,曾金炭是特等炭,有松枝清香;红萝炭是一等精炭,炭体乌黑,烧起来热量高红艳喜庆,耐久烟味少,煤比不上它们也在他们的预料范围之内。但煤还略逊于银霜炭,这就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了。 明白了,宫家的无烟煤针对的是底层乃至中层的老百姓,恰好冲击的是杨家的姚金炭市场。难怪杨家如此疯狂了。林蔚然也真是狠,她亲手打造的饭碗,又由她亲手打碎,端的狠心。 沈夫人总结得没错,确切地说,他们煤矿最终会出现三个档次的煤炭,它们分别是无烟煤、半烟煤和烟煤。无烟煤冲击的是银霜炭以及银丝炭:半烟煤和烟煤则是会对低端的木炭市场造成影响。因为煤的价格会很低,比起动辙能卖到七八十文的普通炭,甚至能卖到十文十五文一斤的劣等的木炭,煤价真的要低廉很多很多。一定会对他们造成冲击的。 当然,也有用不惯煤取暖继续用木炭的。 “我上京前,听说杨怀德和他妻子闹得很凶,差不多就到和离的地步了。”杨怀德骂杨太太败家娘们,替杨家招惹来那么强劲的对手,要她说,就是该,这回踏到铁板了吧? 沈夫人言语间很是解气,对杨家的遭遇是完全不同情,他们杨家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得有一个像林蔚然这样的人将他们从头到脚收拾一顿。 林蔚然并不意外,这一家子狗急跳墙了,相互埋怨太正常了。 如果她是杨家,好好儿经营,未必不能生存。 不,如果让她来操作,去年就该回一波血了。他们太习惯于见到物品才去销售了。那会就该当机立断地从沈家的吉祥炭铺买进一批普通姚金炭和极品姚金炭,采取预售的方案,拿着这些样品展开关系网去将各府的单子吃下。 还有这次的危机也是,煤炭属于新兴的东西,民众接受与普及需要一个时间。 他们杨家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时间谋求生存,或者技术上的创新。比如寻找优质的木材,替代桃金木,往兽金炭这样特质的炭靠拢。 这样一定能取得文人雅士的喜爱,因为比起能散发出松香类的兽金炭,煤真是太普通了。 这些都是正正经经地提升自己的办法,但他们光想着怎么坏人家,却不想想怎么提升自己。 不过早该想到的,不是吗?一个靠巧取豪夺来壮大自身的家族,他们太习惯通过一些非正当的手段来获取利益了。怎么可能有那个耐性去沉淀和琢磨在木炭方面的创新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煤矿之事?”犹豫了好久,沈夫人还是问出心底的这个问题。 这个念头从她被私下告知煤矿有可能取代木炭时,就不时在脑中闪现了。但她又觉得不可能,林蔚然在对付杨家一事上布局深远,走一步看三步已经很厉害了,一步步地将杨家拖进泥沼。 但让她相信林蔚然从一开始具备覆灭杨家的能力和手段,甚至算到了他们的结局,还是有点难的。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林蔚然出手太狠辣了,一出手就环环相扣,将人打得喘不过气来。 试想,等来年秋冬,杨家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煤炭出来了,杨家一定会吐血的。因为杨家几乎从生出抢姚金炭烧制秘方的时候就已对注定了这个凄惨的下场,何其凄凉。 如果真是这样,宫令箴林蔚然这一对男女就太厉害了。 林蔚然转过头,一脸讶异地看着沈夫人,“煤矿?煤矿不是最近才发现的吗?难道很早就被发现了?” 沈夫人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她吃惊过后眉头微皱的样子,一切都那么自然,不似作伪。 她笑道,“这煤矿去年就被发现了,宫谏议大人没和你说吗?” 林蔚然道,“你也知道我一进门就怀孕了,还要管家,哪有精力去操心那么多啊。” 她舅舅曾说过,如果一个人只要靠近就会被怀疑有目的,那只能激起对手的防备。或许沈夫人不会成为他们的对手,但也没必要泄露太多不是吗?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145章 日常养娃的日子过得飞快。 虞国公府建在百花山下的牌楼竣工了。 皇上题名的‘希望之田’的金匾在请示过皇上之后挂了上去, 并做好相关的防护工作, 保证不会被风吹雨打。 这牌楼几乎成了百花山一带的标志性建筑,皇上所提希望之田的名, 加上水稻的新式种植法是起源于这一片地, 真真是名至实归。 竣工之后引来无数百姓观瞻, 纷纷称赞皇上关注民生,心系百姓。 因为这座牌楼,佃农们站在水田里给稻田除草的时候,头都是仰得高高的。 没错, 新式种植法让稻田方便管理多了。 因为用了插秧法,田地里的禾苗几乎都是横平竖直的,很有规律, 而新长出来的杂草没有规律。他们在除草的时候, 再也不会错把禾苗当杂草一起除了。 除草的活计放在追肥前做, 先往稻田里放水, 等地里的泥软化之后,农妇们就光着脚走进水田里,巡逻一样, 发现杂草就除。 这样不用像以往一样一直弯着腰或者蹲着除草,真的很省事。这些活农妇们就能将田地管理好,解放出来的壮劳力就能进城打打短工, 贴补家用。 京城的老百姓们发现, 这日子是越过越有滋味了。 老百姓们的交口称赞传到泰昌帝耳朵里, 让他颇为得意。 泰昌帝发现, 虞国公府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瞧这事儿办得大家都舒爽。 虞国公府这样露骨拍龙屁的方式惹来不少大臣心中暗骂,马屁精! 虞国公府越来越不要脸了,以前还只是宫令箴一人简在帝心,现在是举家跪舔吗?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宫令箴外放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朝中众臣正为太原府长淄县常平山煤矿一事你来我往争得头破血流,闻言先是一呆,宫令箴外放,开什么玩笑?是谁进的谗言,竟然能让宫令箴这个天子近臣外放?难道是新进的监察御史谢洲? 就在无数的臣工还在猜测时,崔丞相一系中有人已经醒悟过来,猛拍大腿,大呼上当,“好一招金蝉脱壳,中计了中计了,大意了啊。” 亏他们为了太原府常平山的煤矿磨刀霍霍使了吃奶的力,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来了,毕竟要从宫令箴口中夺食不易,却不料宫令箴已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 崔丞相回过味来了,之前宫家兼并百花山的千亩良田弄出来的动静就是故意的,故意引君入瓮,故意地示敌以弱,原来是在为外放做准备啊。现在看来,对方早早就布局了,他们输得不冤。 一时间,崔丞相有些不是滋味,他是真没想到宫令箴会主动申请外放。是的,主动申请,因为他的身份以及他在朝中的位子,外放一事除非他愿意,不然谁也逼迫不了他。 简在帝心,功绩也足够,就差了一些资历,并且九卿之位触手可及,这样(看似)大好的局面,说弃就弃了。够果决,够魄力。 他太年轻了,才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吧今年?他以为还要三五年他才会反应过来,然后外放。真是后生可畏啊。 还有谢洲,最开始他以为走的是裴太保的关系,与宫家无关。 谁不知道裴太保看不起宫家二三代几乎都走了文官之路,堕了风气,国公府威风不在,甚至一直看不惯宫令箴弄臣的姿态。 裴家送谢洲到国君身边,以为是想培养谢洲与宫令箴分庭抗礼,所以他们才没理会,想看看他能在宫令箴手下走几招。 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暂时有合作了。 真是大意了,难怪他总觉得不对呢,谢洲上位太平静了也太顺利了。本以为他们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不,是谢洲直接被宫令箴打压并驱逐。但并没有,这段时间宫令箴对谢洲采取的是漠视的态度,甚至常常外出公干,极少伴驾。他们都以为他是焦头烂额顾不上谢洲那头了,现在看来是故意给谢洲制造机会的啊。 错了,全错了。 陆翊嘲讽地道,“这宫令箴也着实大度,竟然连妻子的前未婚夫都能提拔。” 崔丞相对孙侄陆翊的话不予置评,“他外放,必是想有一番作为的。”舍弃这样胶着的局面,必有大抱负。 陆翊心中腹诽,哪个外放的地方官不想?可事实呢? 毕竟民生的改善非一朝一夕之事,即使花个三五年出成绩了,万一老天爷不赏脸,一朝就能吞掉老百姓们几年的财富积累。 看出陆翊的不以为然,崔丞相叹气,眼前说话的人是他外甥陆翊,比宫令箴痴长几岁,现如今从四品,是派系中培养出来的以期能与宫令箴并驾齐驱的青年才俊。 派系之中,权力要顺利过渡,派系各阶层都要有人。四五品官员算是一个中层,很是关键。 但现在看来,比不上啊比不上。 宫令箴这些年,几乎极少做没有把握之事,再看他今年在民生方面取得的成绩,下到地方真的有很大的可能改善民生,造福一方百姓。 等他归来之日,怕是谁也阻挡不了他上位了。 不过这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崔丞相没有说,近来派系失利太多了,不能再打击了。 但陆翊这一点都看不破,他对陆翊的期待又降低了一些。 “相爷,不知道咱们宫谏议大人属意的外放地点是哪里?咱们要不要运作一下?暂缓一下他攀登的脚步。”派系中有人提议。 崔丞相瞥了他一眼,想法倒不错,倘若时间再提前一些,倒是可以给宫令箴一块硬骨头啃,但现在晚了。 就之前百花山田地兼并一事,大臣们群起而攻之,已让国君有了防备心。所以宫令箴外放之地,他们不能插嘴,只能让皇上乾坤独断。不过倒是可以利用它来坑一下别的政敌。 但这只是随手一放的闲子,成与不成都不必过于执着。 这一局到此已经基本成定局了。 现在看来,宫令箴已经接连得手,达到自己的政治预期。 那么他们在煤矿上面一定不能再失手了。 这煤矿资源利用好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能立下不世之功。 倘若顺利,这些棋差一着的损失就不算什么了。 但他无意中想到走了裴太保关系的谢洲,心中起了一丝阴霾。想到某种可能性,他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宫裴两家相互鄙视很久了,不可能会有合作的。 但崔丞相是个谨慎的人,之前他被宫令箴外放的事杀个措手不及,那是因为他们保密功夫做得好,加上这一事太超乎他对宫令箴的预判了。如今他知道宫家和裴太保有可能合作,那他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虞国公府 宫大人外放的地点确定了,是距离京城长安一千三百里地的凉州。 国公爷率先点头,“凉州也不错,离京城不算太远,州牧大人也是咱们派系的人。凉州的风气也还算好,只是不如南方富庶。”他们虞国公府一派在凉州的经营虽不如冀州日久,但也算不错了。大侄子去那里,不至于孤掌难鸣,非一呼百应,也非政令不畅。 不止国公爷,宫大人对于凉州这个外放之地大体上也是满意的。 所以这日下值回来,就直接回了景铄院看看妻子逗逗胖儿砸,而非外书房。 此时的宫小鞅已经三个月大了,体重有十三斤多,抱着有些沉手了。 林蔚然觉得儿子长得有些快,可惜不是在后世,不然就能测一下他的生长速度了。 他的脖子手脚都比之前硬朗多了,已经能颤巍巍地抬起来了,只不过看着很不熟练,很让人担心。 此时的他,脑袋浑圆,看着就比一般孩子要大一些。但头型很漂亮,只要注意不长歪,日后剃兆头也是个漂亮的小光头。 头发是那种浅棕色,非纯黑,配上他浑圆的脑袋,加上五官比例很好。现在就已经能看出来不长歪的话,将来肯定是个漂亮的小郎君。 大概是这三个月来一直被人仰抱着,这位小爷有些腻味了。 林蔚然偶然一次让他俯身向下,这可不得了,宫小鞅小朋友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样,被抱久了他就嚎,奶娘丫环们怎么哄都不行。 加上林蔚然严禁她们摇晃着哄小少爷,她们实在是没辙,就将他抱来给林蔚然。 尽管林蔚然觉得纳闷,喂食时间不到,但看他哭得厉害,还是决定给他加餐,可喂他他也不吃。 知子莫若母,林蔚然盯着他看了一会,他还是抽抽噎噎的,她大概就知道了,果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后,他不哭了,还咧着咯咯地笑出声。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是腻歪了平躺抱着的姿势了。 担心这种俯着的姿势久了会让他感到恶心,林蔚然让人在临窗在炕上铺上软软的垫子,然后拿来软枕,让他趴在上面。他果然很开心,露出一个无齿之笑,粉嫩的牙床,还有口水。 他就这样趴在枕头上,努力地抬着小脑袋向前张望,正巧宫大人进来了,他正好看到,还像是认得人一样啊啊两声。 “他这是?” 林蔚然无奈地说道,“他躺腻了。” ??? “你儿子可精了,不想让人平躺着向上抱他,非要俯身脸朝下才行。” 宫大人笑道,“还不是你这做娘的带的坏头。”他相信奶娘和丫环们不敢用这种姿势抱他儿子的。 林蔚然摸摸鼻子,有些讪讪,小声咕哝,“也就一次。” 她当时发现他的小屁屁长了几粒红点,想看清楚是痱子还是别的什么,所以让他像小乌龟一样俯了一次身,哪里知道他就记住了呢。 “一次就足够他记住了。” 等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时,宫大人将外放凉州的事告诉了林蔚然。并且告诉她,等煤矿一事的归属出来之后,他就启程了。他先去,安顿好了之后,她和儿子稍后抵达恰恰好。 凉州吗?林蔚然想了想她为外放所做的准备,还有哪些是需要补充的。 对于宫令箴外放一事,最不能接受的是老太君。 “好好地呆在京城做官不行吗?” 老太君很不舍。人老了就不喜欢离别,加上大孙子这外放做官,没个三五年怕是回不来。一想到这,她就更难受了。搞不好呀再见时就是她驾鹤西去那天喽。她心里叹息着,却没想到之话最终会一语成戳。 见老太君说得伤感,林蔚然立即将手中刚睡醒有起床气要抱抱了好一会儿的宫小鞅放进老太君怀里。 小团子果然是万能的开心果,小家伙一入怀,老太君先是一愣,然后就忍不住开怀地笑了。 宫大人外放一事已经成了定局,其实现在的政治环境还好,现在皇子们还小,圣上年富力强,太子已立,只剩下派系党争。 所以现在绝对可以说得上是政治清明,即使有人想兴风作浪,也大多属于小打小闹的范围。 宫大人是想趁机多积累一些政治资本。 老太君逗了一下小重孙,又忍不住说道,“你们夫妻俩都是狠心的,不心疼孩子。小鞅才几个月大,你们这做父母的就带着他在外奔波。” 林蔚然无语了,说来说去就是舍不得小家伙啊。可是,孩子留在府中,她是真舍不得。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146章 林蔚然发现, 宫大人手底下的能人异士真是厉害,她不过是略提了一下蜂窝煤的制法而已, 还真的给他们弄出了蜂窝煤来。 并且蜂窝煤和炉子第一次在在百味豆腐斋, 就在一楼的大厅处,弄出来一个类似开放式的厨房,有些不算太保密的菜肴直接在客人眼皮底下烹饪。 炒菜、铁炉子、蜂窝煤, 在京城渐渐风靡开来。 有人暗暗地观察蜂并记录窝煤的燃烧情况,然后形成文字报告到了各家主人之手。 于是关于太原府常平山那处煤矿的争夺更是白热化。 三公九卿的官僚制度, 致使有些职能是重合的。说句不好听的, 恐怕连泰昌帝都不知道自己手下有的少个官。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煤炭作为一种新兴高热稳定的生活燃料,谁都想将常平山的煤矿抓到自己手里。 泰昌帝也在头疼,宫令箴发现的石炭矿也就是煤矿,能为冶炼提供高热稳定的燃料。先前煤炭作为用于冶炼的重要资源, 基本上不指望它挣钱。现在宫令箴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实在是让人心动啊。 大梁是盐铁专卖, 为什么专卖, 一来二者是税收的重要来源,二嘛, 自然是数量稀少供不应求的缘故。 现在的老百姓家中能有一两件铁制农具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可因为新式种田法的普及,在农具上就显得有点捉襟见肘了。 若想提高农业的产量,农具上得改进, 主要体现在铁制农具的开放和普及。 太原府常平山那座煤矿的发现就如同一场及时雨, 泰昌帝是打算完全将它开采出来用于冶炼的。 期间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很多, 可国库已经有些负担不起了。 大梁的税收主要分春税秋税,主要税收是田赋和人头税,另有名目繁多的工商和山木产品杂税。 田税还好收,土地粮食这些都看得见,商业税就难收了,只能在官道上设置关卡收税。 加上泰昌帝优容百姓,能收到的税是很低的。 而大梁地域辽阔,治理起来并不容易,各地不时有灾难发生,灾后的重建都是要钱的。还有就是大梁边境四周也并不安分,小规模的战争不时暴发,军队真提吞金大户啊。 所以国库并不富裕,不至于容荡荡地跑老鼠,但也真的没有几个钱。 今年的秋税刚收上来,便立即被戴上各种帽子,能动用的就少了。 所以最近泰昌帝愁哇。 要是常平山的煤矿能供应完那些必须金属矿的冶炼,再有富余能匀一部分出来做为生活用煤来卖就好了。 泰昌帝刚想叹了一声惆怅的气,就听到他喜爱的臣子宫令箴说出了一个让他惊喜的消息。 “皇上,臣的属下们在太原府境内陆续又发现了四座煤矿。” “果真?” “是的,皇上,这是舆图,这几座煤矿都标注在上面了。”宫令箴展开一副舆图。 泰昌帝如获至宝,仔细地盯着舆图上的几个红点看。 然后他陷入沉思,现在在太原府又发现了四座煤矿,一时间,开采是开采不了那么多的了。是不是可以利用其中一部分来弄点银子? 他换了个姿势,其实这样子做,还是太慢了,因为这煤要到冬天才会好卖,有什么法子能快速来钱呢? 有探子如今就探到突厥部有些异动。 突厥就是个蛮横的部落,不时地骚扰大梁国的边境。 厉兵秣马的,他得有所防范突厥部今冬南下的可能。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真是哪哪都要钱。 这些煤矿固然可以由朝廷来开采,可是等到冬天再慢慢兑换成金银,就有点太慢了。 泰昌帝隐晦地将意思表达了出来。 宫令箴闻弦知雅意,“皇上,这几座煤矿其实储煤量完全不一样。” 宫令箴指着舆图上的一个红色标注说道,“比如常平山那座煤矿,是一座富矿,且大部分接近地表,属于露天煤矿,极易开采。” “但在太谷县这座煤矿,根据属下勘测队的推测,可能是一座瘦矿,其煤矿的产量可能最多只有常平山的四分之一,且是纵深向的,开采起来比较难。皇上想充盈国库,何不拿出其中一两座煤矿的开采权,对信任的世家开放,以解燃眉之急?” 宫令箴的话让泰昌帝很振奋,是个好主意! 先前,林蔚然在太原府联合王华弄出砍伐资格证坑害杨家那一手,给了泰昌帝无数的启发。 他想丰盈国库,又不想将税收摊派到老百姓头上,对于宰杨家这样的世家,给他们放放血,他是完全可以的。 “你觉得太谷县那座煤矿的开采权能标价多少?” 宫令箴想了想,“如果开采出来的煤块经过加工之后以每斤二十文一斤出售,以太谷县煤矿的藏量,皇上可标价百万银子之数,臣预估在两百万以内,他们都有赚头。” 泰昌帝震撼了,百万之巨,想不到一座煤矿这么值钱! 其实煤矿之前做为冶炼的重要资源,重要归重要,但并不值钱。是宫令箴林蔚然夫妇联手弄出了蜂窝煤无烟煤等能取代大部分木炭的生活燃料,有市场有大量的需求,所以它就值钱了。 “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出这笔钱来?” 上赶着不是买卖,别看他们这阵子为了常平的煤矿争个头破血流,但如果被索要那么多银子,指定不愿意的。不管是讨价还价还是其他,到时就好看了,他做为皇帝的脸面往哪搁? “其实咱们可以组织一次竞卖会,让一小摄皇上信任的世家参与,皇上可将属意的其中一两座煤矿开采权拿出来竞卖,价高者得。” 泰昌帝点头,是的,这煤矿的开采权只能小部分开放,并且只针对他信任的世家。 因为这银子涉及的是百万级别的,肯定是各种势力联合,不可能一家独吞。有能力一下子拿出这笔银子的世家还是少,即使能拿出来也不会这样做。 只要皇上信任的任何一家世家让其他势力参与进来,他就得为参与进来的人负全责。这也算责任制了吧?这一次也算是对各世家势力的一次摸底。 接着,泰昌帝少不得问问竞卖会和竞卖何意。 宫令箴解释清楚之后,泰昌帝问他们,“这个竞卖会,你们家会参与吗?” “不会。”为了避嫌,他们宫家不会也不能参加。 泰昌帝赞赏宫令箴知道进退之宜,不由得有些不得劲,宫爱卿这样是不是太无欲无求了点? “不过臣有一个请求。” “说!” “剩下的残矿能不能交给微臣?” 采冶司的人他们都是知道的,常平山那座大煤矿,他们顶多将上好的成型易挖的煤矿采了弄走,边角零碎难度大的他们一般都不屑一顾。 宫令箴不羞于提要求,有些东西该要还是得要。而且,付出就要有回报,不然久了,别人会习惯成自然,会忘了你也是需要吃饭喝酒等生存的需求的。 还有就是,久而久之,皇上还以为你无欲无求是所求甚大呢。 宫令箴此时的意思就是,微臣时刻与皇上的意志保持一致,但皇上吃肉微臣喝汤,不过分吧? 你这是想吃残羹冷炙啊?泰昌帝的嘴角抽了抽,而且你提的这要求,不表明了你手上的人比朕的开采署还厉害吗? 泰昌帝叹了口气,实诚啊太实诚了,幸亏他不是一个肚量狭小的皇帝,否则他都不知道被记多少小暗账了。 “准了。” 泰昌帝也知道这残矿其中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残留的煤留多留少全是采冶司说了算。而采冶司那方多半都会卖些面子给宫令箴的。 但总不能皇帝吃肉,功臣连口汤都喝不上吧?况且他相信宫令箴是个有分寸的人。 宫令箴立即道,“臣会尽快将竞卖的事宜形成奏折递交上来。” 泰昌帝点了点头,他端着茶杯,眼睛不离舆图以及上面标注的各煤矿的预估情况,就出售这两座煤矿的开采权吧! 这般想着,泰昌帝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两道,太原府真是一块宝地啊。 至于什么合理开采,循序渐进?没有的。 今年宫爱卿能替他找出五座煤矿,明年就不能再找几座? 至于说煤矿资源有限,用完就没了,需顾及子孙什么的,泰昌帝冷笑,他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宫大人回来这么一说,林蔚然久久不能平静。 所以说啊,人大多都是急功近利的。 特别是当官的,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吗?知道归知道,但是见效太慢了,他们喜欢立杆见影的政绩。 不过他们夫妇二人这样做是不是和泰昌帝一样,都有点崽卖爷田不心疼的意思呢?不过不管了,大不了干掉露天煤矿,其他藏得深的就不找出来了,给后世留点资源留点火种。 如果后世有人知道她这想法,一定会翻着白眼怼她,说得好像大梁有深井开矿的技术似的。 “相公——”林蔚然唤他。 “嗯?”宫大人正在抱儿子。 “你要被很多木炭商扎小人了。”今年的木炭商不好过啊。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于太原府的普通百姓们而言是好事,但于杨家就犹如灭顶之灾。可怜可怜,真是可怜。 “不是我,是我们。”宫大人很认真地纠正她。 林蔚然噘嘴,讨厌。 次日于早朝,泰昌帝在下朝前宣布了朝廷在太原府又找到了四座煤矿一事。 所有人目瞪口呆,你特么地有能力再扔出一座石炭矿出来给他们玩,怎么早不说?看他们和他一起争来抢去的,有意思吗? 还有,他们看中的不仅仅是常平山的煤矿,还有他手底下的能人异士好不好?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泰昌帝又放了一枚炸弹:朝廷欲出售其中两座煤矿的开采权,有意的,可到采冶司处报名,报名费两万银。 这不用说,又是宫令箴的手笔。 出售开采权无异于平地惊雷! 而两万两的报名费,则让在场的一些老臣们脸抽抽:皇上,您有那么缺钱吗? 泰昌帝:没办法,国库紧穷起来的时候,他皇上也是会算帐的。 这道旨意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纷纷谴责地看向宫令箴,可恶啊,你要讨好皇上自讨好去,干嘛要拿他们开刀! “皇上不可,您这是与民争利啊。” 听到这话,泰昌帝暗自磨了磨牙。 你说煤炭作为生活用煤会冲击木炭市场?与民争利什么的? 你们又不像林蔚然,用了山上的灌木还给朕交了十万的税。 而且木炭成本低廉售价高,别以为朕不知道这些木炭商以及幕后的世家们每年要搜刮多少民膏民脂。 怎么,只许他们收割韭菜,他这皇帝还不许动一动他们这些人的利益了? “此事朕意已决,不是找你们商议,而是通知你们而已!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147章 这日, 戌时二刻左右,宫令箴就从外书房回到景铄院。 这时间有点早,林蔚然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宫令箴吩咐奶娘,“一会夫人有事, 小少爷吃完奶之后, 你们抱回去哄睡。” 奶娘他们低头应是。 林蔚然一愣,有事?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会是商量他前往凉州的事吧? 宫令箴去洗漱了,进耳房前回了卧房一趟。 林蔚然已经洗漱过了,将宫小鞅喂饱之后, 交给奶娘抱下去哄睡。 然后她施施然回到卧房,解簪梳妆之时,发现床头竟放了一本书。将头饰全摘下来后,她赤着脚上了床, 然后倚着床头, 好奇地将那本书拿过来翻了翻。 一开始她以为是才子佳人的话本,还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发现,这本书有肉戏!我的天哪, 林蔚然忍不住手一翻, 看了一眼书名, 春风渡秋月, 好名字好名字! 林蔚然忍不住继续看,这书的肉太多了, 而且是由浅入深, 先是欲迎还拒欲语还羞, 勾得人心痒痒:接着正戏也没让人失望,端得是肉香四溢,每一场都酣畅淋漓,有些引人入胜呢。 比起某人之前带回来的晦涩难懂的话本,还是白话文好啊。先前她家宫大人真是高估她的文学造诣了,现在这本刚刚好。 叹着气,林蔚然有些依依不舍地合上书,这写肉戏的水平挺高啊,比得上后世的某鱼羊网了。 然后她频频看向耳房,她觉得今天耳房的水声有些撩人呢。 心想,今儿个宫大人这澡洗得有点久啊。 她有些忍不住,披上丝质外袍,汲着自制拖鞋往耳房而去。 宫大人洗漱时,室内都是不留人的。 果然,昏黄的灯光下,浴室之内热气袅袅水汽氤氲,林蔚然一边朝浴桶走去一边忍不住道,“怎么洗了这么久?” “近来有点累,想泡一泡解解乏。”宫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懒的。 林蔚然有些心疼,走近了,果然看到他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头微微后仰,眼睛紧闭,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她刚欲伸手给他捏捏肩,然后手一搭到他肩膀上就被按住了,然后整个人一个旋转,就被他带进了浴桶里。 林蔚然受惊,差点惊叫出声,却被他捂住了嘴。 宫令箴含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别怕,我只是想邀请你一起共浴而已。” 林蔚然心里翻了个白眼,信了你的邪,你这个糟老头子坏滴很。 两人洗着洗着,宫大人就将林蔚然给睡了。 事后,林蔚然喘息着被宫大人拦腰抱在怀里,而她的双手则环在他的脖子上,整个娇躯娇软无力。 果然,男人那张嘴能信,母猪都能上树,林蔚然心想。不过幸好,许是换了地方,宫大人有些激动,比之前快了很多。不过对她来说时间刚刚好,愉悦过后,她好歹还能留下半条命。 稍微平复之后,林蔚然上半身微微退开一些。两人同在浴桶里,如此一来,两人在水下的下半身就更贴合了。 “那本春风渡秋月是你故意放在床头的。”林蔚然很肯定地说,明眸善睐的双眼更是赤裸裸地写着两个字,奸诈。 餍足之后,宫大人就像一只慵懒的大猫,嘴角噙着笑,“兵不厌诈,而且你是自投罗网的,你也想的,嗯?” 后面的话,他故意在她耳际压低了声音说的。 低沉的男性嗓音以及环绕过来的男性气息如同一股电流,让林蔚然娇躯微微一颤,“胡,胡说,我才没有!” 宫大人低低一笑,然后头一低,噙住她蜜桃般的红唇,然后带着她转身,让她的背抵着浴桶,然后一个用力,开启第二轮的征伐。 宫令箴没说的是,这书某些部分是他亲自捉刀修改了的,就为了更符合她的阅读习惯。只是他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生产之后,林蔚然对这档子事就不太热衷,以前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好歹能勉强配合得上。 出了月子后,他想要她也没拒绝,但看到她有时候没兴致他也不好强要。话本这个主意是他思索了很久才决定试一试的。第一次看话本的时候,小妻子并不反对,也不厌恶,但仍旧挑不起兴致。于是他隐约明白了,又花了些时间对某些情节做了一些修改,这才有了今天的幸福,不容易啊。 室内,水声荡漾,不时有水从浴桶里溅出,男女间的喘息不时逸出。 林蔚然是尽量地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身上男人的粗喘让她眼神越发迷离。 室外,文轻望天,主子们哎,要玩回卧室去啊,而且这动静也太大太久了,浴桶里的水快凉了吧?保重身子啊。 文轻,你家主子换了新地点,正兴致盎然呢,你心中的呐喊他是听不见的了。 等结束时候,林蔚然的大腿内侧肌肉不自觉地发抖,真的是太激烈了。她不该小瞧宫大人的,以为他换了地点之后第一次菜,第二次估计也好不到哪去。哪知他第二次将她杀得片甲不留。 宫大人细心地给她清洗干净,然后随手取来一根新的绵帛给她裹上,然后才抱着她回到卧房。 将林蔚然放下之后,他将那本春风渡秋月宝贝似地藏在床头的柜子里。 林蔚然眨了眨眼,这是打算循环利用了?好嘛,男人在这方面就没有笨的,在没有小电影的时代,也能无师自通地借助道具了。 荆州,竟陵郡 竟陵王府 竟陵王萧子琅一把夺过秘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然后失声道,“......宫令箴的人在太原府又先后发现四座煤矿?” 站在他面前的下属恭谨地回道,“是的。” 萧子琅坐回椅子上,有些失神地道,“上天太眷顾宫令箴也太眷顾大梁了。” 他们将扇风点火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太原府常平山的那座煤矿上,就是想让他们争个你死我活,意图打乱宫令箴的部署与计划。 可人家一下子又拿出来四座煤矿,这还怎么玩啊。 他面前的下属也沉默了,可不是眷顾嘛。 好一会后萧子琅下令,“来人,研磨!”他要写一封密信! 圆通大师说得对,欲灭大梁,先除宫令箴。这是无比正确的。 加上在大梁国建立之初,明明他祖父和先帝是平分秋色的,两人一南一北,各自打下一片江山,为何大梁建立之后他们萧家只得了竟陵这么一片小小的封地?再不济也应划江而治! 都是老虞国公多事,竟然联合众多世家拥戴先帝皇袍加身,然后占了先机。 如此,萧子琅对虞国公府是恨之入骨。 所以,开启霸业之前,先将虞国公府除去也是符合他的意志的。而且,如果一个小小的虞国公府都除不掉,那他们谈何颠覆大梁? 清蕖院乃竟陵王府后院主院,此刻继王妃林昭然正在看账本。 回到封地竟陵郡之后,林昭然要面对老王妃,还要面对前王妃留下的一对儿女,还有其他的庶子庶女。日子比起之前在京城时要难过多了,毕竟京城竟陵王府只有她一个正妃和两三个侍妾。 但封地不一样,特别是入府第二天张侧妃就领着一众孩子来拜见她,她当时看到满屋子的人时,真是如遭雷击。早在成亲之初,她就知道自己身为继王妃,萧子琅在封地有娘有孩子有侧妃侍妾,但知道归知道,远没有见到时的震撼与难受。 她一直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很心酸。想她二八年华,侯府嫡女,皇上亲封的乡君,嫁人为继王妃就算了,如今她尚未生育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可笑。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整个王府是由着张侧妃管着的。在最初拜见之时,她仗着是老夫人娘家侄女的身份还不乖乖交出管家权! 而萧子琅呢,一回到封地就忙得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任由她孤独无助地住进王府! 经过近两个月你来我往的宅斗,她终于将管家权从张侧妃手中拿过来了,真的很不容易。 点墨进来,“王妃,芙蓉阁送来这一月的盈利。” 林昭然抬头,“有多少?” “咱们荆州的贵女们对芙蓉阁所出的养肤养发的产品简直趋之若鹜,每天咱们芙蓉阁都要接待不少的夫人小姐......” “直接告诉我结果!”林昭然今天心情莫名不好,实在不想废话。 “刨去成本,这个月的盈利是三万一千八百两。”看到这个数字,点墨都心惊,这真是日进斗金啊。 听到这个结果,林昭然往后一靠,刚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净。一个月三万二,一年十二个月,保守估计三十万两没问题。 这垄断的买卖就是好做,拥有先知先觉就是赚钱。想当初林蔚然凭着八万多两银子便敢登南阳侯府的门要买断与侯府的关系,对她娘李氏疯狂打脸,真是可叹可悲,现在不会了。 宫令箴,谢谢你上辈子那么能干,各种成果四处开花。 这辈子,她只需要凭着这先知先觉跟着在他身后就能吃肉,想使绊子也是轻而易举的。 这时,又一仆人匆匆而来,给她带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瞬间她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王妃,从前院传来消息,说是在太原府那边陆地又发现了四座煤矿,当今圣上还出售了其中两座的开采权。” 砰!林昭然将手中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 她就知道宫令箴没那么容易打倒,这没什么。 可是,她就是看林蔚然不顺眼。 宫令箴没事,宫家没事,林蔚然又要得意一阵子了。 凭什么啊,她凭什么沾那个强大的男人的光?林昭然暗自嘶吼。 屋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蚕。 特别是报信的那一位,更是心惊肉跳,他就知道会这样,可是他没有胆子隐瞒不报。如果隐瞒不报的话,后果绝非他能承受的。 林昭然下令,“你们都给我出去!” “可是这茶杯残渣不清理,恐伤着王妃您啊。” “我说出去!”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她忍不住将茶几上的茶壶茶碗全扫到地上。 发泄一通之后,她才颓然地坐下。 因为前两世的记忆,林昭然早就知道太原府是煤矿之乡,只不过如今大梁实行的是盐铁专卖,也包括了矿藏,禁止私自开采。换言之,即使这块地是你的,一旦在地表或地下发现矿藏,那这些矿藏也不属于你,而是属于大梁。 而且在自家的山林土地上发现煤矿,皆要上交朝廷,所得补偿并不多。只是按所征用的山林土地的面积以及地面上的植被进行补偿。 所以她只是根据记忆,让人暗中在太原府内几个郡县买了不少的山地而已,买下之后就不管了,并不打算对她所购的山林进行勘测。 但宫令箴一下子弄出四座煤矿,还是让她很吃惊,这和记忆中的轨迹又不一样了。 林昭然心脏一阵阵紧缩,她心底很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依仗着两世的记忆才能顺风顺水,优于他人。 如果这个优势不在,她会不会泯然于众人了?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148章 太原府,杨家 京中的消息传来时, 特别是接到宫令箴一下子在太原府境内勘测出四座煤矿这一消息, 杨怀德直接吐血了。 原先他们只需要防范宫家和一座煤矿在太原府内对杨家木炭生意造成冲击, 为此不惜让出姚金炭四成的盈利,甚至还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现在呢, 是三座煤矿,还有无数的世家大族掺和进来,这下子压根就不用宫家出手,等煤矿一开采,这些世家就将直接辗压杨家。完了,他们杨家完了。 老天爷哪, 你这是想逼死我杨家啊。 杨怀德恨不得吐血问苍天。 杨怀德是完全看不到杨家的出路在哪了。 自打招惹了林蔚然那女煞星之后, 他们杨家就没有行过好运了,总在他们满怀希望时, 被冷水浇头。 厄运是一浪接一浪,没完没了似的, 现在, 灭顶之灾终于要来了吗? “不行我亲自去京城求她!求她放过我们杨家。”杨太太咬牙说道, “当初是我招惹的她, 我去求她, 如果她还不解恨,就让她报复在我身上好了!” 咦, 先前杨怀德不是嚷着要休妻吗? 那只是杨怀德气急了骂出来的话而已, 冷静下来后自是不提了, 现在杨家已经是危在旦夕了,正该团结一致的时候,怎能再出现内乱? 听了妻子的话,杨怀德摇头,“没用的,煤矿对木炭市场的冲击,这已经是大势所趋了。”他们太原府,他们杨家,是最先受到浪头冲击的。 突然,杨太太眼睛一亮,满怀希冀地问,“京城里,皇上不是拿出两座煤矿的开采权出售吗?那一家世家都不可能独吞下来的,势必要联合才能拿下其中一座的开采权,你说我们杨家能不能入一股?” 杨怀德还是摇头,第一批能与进去的能吃饱的人,肯定是大世家们。 杨家太弱小了,若他们没被林蔚然算计,倒还有一争之力。但也只是能够获得参与竞争的资格而已。 但现在,不可能了,为了姚金炭,他们杨家前前后后投入了多少?光是实实在在的银子就有近三十万两,更别提一些人力物力,几十万两啊,说没就没了,这已经是他们过半多的资产了。想来心就滴血。 林蔚然误我杨家,宫令箴给予他们最后一击,这一对夫妇,将他们杨家害得不浅哪! “夫君,那怎么办哪?”杨太太整个人颓然,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不该去招惹那煞星的。对了,都怪沈澜!当初林蔚然回乡下了,她都不再关注她了。她是中了沈澜的借刀杀人之计啊,沈澜,你狠,真够狠的。 杨怀德想到前些日子和他秘密接触的人,以及对方提的条件,他咬了咬牙,拼了!宫令箴和林蔚然他们想这样就将他们杨家拔根而起?做梦! 在大梁,当权贵世家们都在为泰昌帝扔出来的两座煤矿的开采权使出浑身解数争得头破血流之时,宫令箴已经带着他的属下们远赴凉州上任了。 从正四品的谏议大夫平调凉州,明面上官职一样,属于平调。可实际上京官比地方官金贵,所以他平调其实是吃了点亏的。 但没办法,如果在地方上再往上就是州牧之类的封疆大吏了。 州丞属于凉州二把了,他第一次外放地方,主要是过去就是学习治理地方的,以熟悉地方政务为主,这个位子就恰恰好。 “你去了凉州若是得空,便去看看你们晏表哥和珺熹表妹。”老太君叹息着。 李晏和李珺熹是逝去的宫大姑宫暶的一对儿女。宫暶当年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女,便是当初的太子也是如今的泰昌帝也是嫁得的,而且身份足够尊贵,皇后之位也是垂手可得。 但宫暶比当今大了五岁,完全将他当作弟弟来看。而当今也是将她当成了姐姐来看待。 后来宫暶嫁给了李太尉之子。 当时林蔚然知道这一段之时,都能想象出宫家当时的风光,就犹如烈火浇油一样。本身就身为一等的国公爷了,两个女儿嫁进了三公之二的顾家和李家,一个丞相一个太尉。 后来先帝去世,当今坐稳帝位之后,顾丞相便乞骸骨告老还乡,时年六十二。 顾丞相六十二辞官,李太尉当时都六十四了,在舆论之下,不得不跟前辞了官,然后举家回到祖籍陇西府。 老太君是想让他们夫妻二人到了凉州安定下来后,立即动身去陇西府看看他们。但她说不出口,纵使陇西府与凉州毗邻,也要走上两三日。他们到了凉州,肯定有一番忙碌的。 不过林蔚然知晓了老太君的担忧,心中暗暗决定,等一安顿下来就和宫大人一起走一趟陇西府李家。 虞国公的大门外,再次上演着依依惜别的离愁。 “......还有,凉州酒泉郡赵郡守的娘是我姑姑,也是你姑婆,我已经去信一封,等你到了安置好之后,可以去拜访一二。” 宫大夫人就像对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一样,生怕有什么忘了交待,谆谆叮咛,恨不得将家中用得上的关系全都打个招呼,生怕他们在外受委屈。 林蔚然能怎么办,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她已经记下了好几个关系了,不出这趟门,她还真不知道国公府除了很亲近的亲戚之外还有这么多拐着弯的亲戚。 千言万语,总是交待不完的,宫大夫人叹息着住了嘴。 容韵也忍不住落了泪,要说府中最舍不得林蔚然的人,她算是其中之一了。 林蔚然给了她一个拥抱,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时的宫小鞅已经能认人了,想要人抱的时候,他会主动伸手手。今天的气氛,他可能感觉到了,从林蔚然将他抱起来之后,他就不肯离开一下下。 临行前,宫大夫人逗他,张开双手作势要抱他。 他原先是好奇地张望着的,宫大夫人这一下,让他整个人受惊似地缩回林蔚然的怀里,脸埋在她的胸口,小屁屁朝外,用行动表示拒绝。 “真是个猴儿精!”宫大夫人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最后,在宫大夫人的催促下,林蔚然抱着孩子登车。 林蔚然的马车京城的街道穿过,出了城门,驶过京郊。 此时的京城郊外,稻谷已经开始抽蕙灌浆,一株株禾苗比以往都粗壮。 灌浆的情况也好,如果没有意外,增产是一定的。 百姓们站在田头笑看着,国公府的马车经过之时,他们热情地注视着。 凉州属温带大陆干旱气候,具有干旱少雨、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大的特点。 凉州地处汉羌边界,民风剽悍,悍不畏死。 马车越往西北,林蔚然的感受就越深。 带着孩子,他们一路走不快,林蔚然预计,要比宫大人多走一半多的时间才能抵达凉州,这还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这一路,宫小鞅都是跟着林蔚然在一辆马车上。他一睁眼就能看见他娘亲,睡觉也是亲娘哄睡的,小家伙感觉幸福极了, 只是每次醒来都是在车车里,有时候让他很难受,比如吃奶奶之后。 所以每次喂完奶之后,整队马车的速度都会再放慢一些。 这日,看天色,已是寅时末刻。入秋了,开始夜短日长,林蔚然估摸着还能再走一个时辰,天就应该擦黑了。 此时领队金晦打马来到林蔚然的马车前,汇报,“大少奶奶,这天色不对,一个时辰内恐会有雨。” 林蔚然撩开帘子问,“咱们距离下一个宿头还要多久?” “还有四十里地。” 四十里地,后世开车四五十分分钟,但他们的马车在一个小时内到不了,况且这雨一定是提前的。 古代赶路,啥都不怕,就怕雨,露宿野外都还好。 这雨也是蹊跷,都九月底了,按理说应该极少雨的。 这一路的行程是宫大人定的,他亲自走过,然后估摸着林蔚然他们的速度给标出来的。金晦就是当初跟着宫大人一起赴任,然后回头接他们,也就是说这条路他走过两回了。 “前面二十里地有个破庙,不若我们到那里躲躲雨吧?” “行,就到前方破庙!”林蔚然当机立断。 得了她的应允,金晦立即下令,“全员听令,全速前进!” 命令一下,一个车队的马车就开始跑起来。 林蔚然他们刚进入破庙不久,这一场秋雨伴随着雷电,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他们在破庙中收拾出来几处晚上用来休息的地方,男女分开睡,林蔚然分到一处雨水淋不着的最好的地方。 破庙里已经架上了两个三角铁架子,架子上各坐着一口铁锅,下人再从马车里提下来一桶水,倒进铁锅里。 他们的车队时刻都会保持储存有两桶干净的水。 他们的车队里,准备了很多干粮,泡面被林蔚然弄出来了,调料包别想,就只有自制的大酱。 泡面做好之后,一袋袋装好,袋子里放了很多竹炭包,用来防虫防潮。 除了泡面,还做了一些面条,还有米粉米饼之类的干粮,他们的车队路过一些城镇或者农家也会买上一些青菜。 加上他们还带了铁锅,所以这一路他们的伙食还算好,至少能吃上一口热呼的。 水滚了,擅厨艺的婆子在下面,再切上一点林东大主厨自制的腊肠,一锅的面顿时香喷喷的。 就在这时,文皓来报,说有一队马车往他们的破庙来了。 林蔚然这边的管事前去交涉。 没多久,他们领了一位年约二十的少年过来。 “宫大少夫人这厢有礼了,在下唐七,乃白露商行的少东家,此行欲在凉州折道返回陇西府。不料却在中途遇雨,不得不让车队在此破庙停下,夫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的车队进来?” 一听这称呼,林蔚然就知道金晦他们刚才交涉时,就亮了身份。在这种时候,还捂着身份,是不智之举。 唐七的话一落,林蔚然先看向金晦,金晦隐隐点头。 于是她点了点头,“出门在外都有不便之时,况且这破庙也不属于我们,唐少东家自便。” 得了应允,唐七很是松了口气,他刚才只扫了一眼,便知这支队伍的武力值不低。如果对方拒绝他的请求,他还真不知道要不要动武了。 “感谢夫人的慷慨,那在下先去安顿车马。” “去吧。” 这座破庙还挺大,除了主殿还有左右翼,然后林蔚然下令将破庙左翼让给唐七他们。 唐七一行人在安顿时,林蔚然这边的人开始分批次用饭,毕竟只有两口锅。 但真的是香气四溢,在这荒郊野外,又是雨水不停的天气,能吃上一口热呼的暖暖肚子,那就是美事一桩了。 唐七的车队是商队,一队的人都是糙汉子,此时闻着食物的香气,更感觉饥肠辘辘,不由得将干粮拿出来啃。 他们走商时,到了客栈能吃顿好的,还能洗个澡,错过宿头宿在野外的话,只能啃干粮了。但这种情况很少的,毕竟他们这一帮人也不惧走夜路,摸黑也能赶到有住宿的地方。 破庙右翼,林蔚然问,“他们可有异动?” “并无。” 林蔚然沉吟,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之下,见了热食还能克制,这支队伍还算不错。 于是她决定投桃报李,结个善缘。 就在唐七的队伍时,所有人都就着香气吞咽着干粮的时候,金晦过来了。 “唐少东家,我们这边煮了两锅红糖姜汤水驱凉,我们大少奶奶吩咐我们给你们匀一锅。你们刚才淋了雨,最好喝上一碗,否则的话,夜里可能会着了风寒。” 说完,金晦自己舀了一碗,喝完,还将碗口倒地,示意无毒,然后就回去了,示意他们自便。 所有的汉子都看向唐七,得了他的首肯之后。 这支商队的汉子就着红糖姜汤水吃完手中的干粮,才觉得肚子舒坦了。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149章 稍晚, 唐七携礼再去拜见林蔚然。刚才那样的情况下, 很多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但林蔚然能让人送来一锅姜汤红糖水, 这情他承。 “大少奶奶, 唐少东家求见。” 陌生的环境让宫小鞅很是不安,一离了林蔚然的怀抱就哼哼唧唧。 林蔚然心疼他才几个月就跟着自己奔波,这段时间也是不离手。 此时唐七求见,无法, 林蔚然只好抱着他见客。 一个破庙, 住着并不止他们一行人。说实话, 她对白露商行这些人是不放心的。唐七求见她本可以不见的, 但她寻思着多接触接触, 多少能看出来对方怀的是好意还是歹意。 林蔚然抱着孩子出来时,唐七一愣,视线落在小家伙熟睡的小脸蛋上, 不由得一柔。 “唐七这次来是为感谢宫大少夫人的慷慨,区区薄礼, 不成敬意, 还望你能收下。” “唐少东家不必客气,一锅糖水并不值当什么。” “这锅姜汤红糖水于宫大少夫人来说是举手之劳, 但于唐七及商队的兄弟来说却犹如雪中送炭一般, 这些薄礼还请宫大少夫人莫要推辞。” 林蔚然没有说话。 “送给夫人的这些薄礼, 乃唐七此次从南往北走, 特别是途经荆州之时, 弄到的一些很适合夫人小姐们用的养肤养发之精华,这些养肤养发精华均为芙蓉阁所出。芙蓉阁如今声名鹊起,深受江南及荆杨两地贵女们的追捧,用过他们产品的,无一不说好。夫人大可放心用之。” 芙蓉阁吗?林蔚然一听,就联想到花嬷嬷和林昭然,如果没猜错的话,芙蓉阁应该是林昭然的产业。 林蔚然不由得看向唐七,这是巧合吗?他什么东西不送,偏偏就送芙蓉阁的养肤养发精华? 不怪她多心,如果不是巧合,林蔚然能感觉到对方此举只是一个提醒,是友非敌。 那么,他提醒自己这点,仅仅只是示好,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呢? “那就谢谢唐少东家的好意了。”林蔚然示意晴雪将他带来的礼物收下。 就在这时,金晦和唐七商队的副队不约而同地来找各自的主子。 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双方可能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方才,金晦在进食的时候,隐约感觉不对劲,然后放下碗筷,匍匐在地,侧耳贴着地面倾听异状。 等确认了情况和他猜测无二时,他顿时脸色大变,匆忙起身往林蔚然所在之处走去。 他们二人的到来以及他们脸上凝重的神色,让林蔚然和唐七心中都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怎么来了?” 白露商行的副队长率先说道,“少东家,属下发现有一支马队正朝咱们这边来。金领队应该也发现了吧?” 金晦点了点头。 “大概有多少人,能估算得出吗?” “听声音,约摸在两百匹马以上。” “对方离咱们这里大概还有多远?” 金晦答道,“最多二十里地左右。”可能更近,这是他卧地听音能听到的距离。 “恐来者不善。”唐七走商,一向是做最坏的打算。 “会不会只是路过啊?”晴雪小声地道。 “有这个可能性,但我们不能心存侥幸。” 所有人都没说话。 “小姐,不然咱们赶紧走吧。”晴雪建议。 金晦否了她的话,“最好是不要逃,现在是晚上,视野不清,咱们慌不择道地上路极有可能对方还没到,己方就已经出现伤亡了。而且很容易被追上。留在这里,至少还能有个破庙为依托。” 林蔚然算了一下,这里离凉州还有四五百里地,基本上也可以歇了派人前往凉州求助的打算了。 “做最坏的打算最好的防备吧。”林蔚然叹息着。 话罢,双方各自去做准备。 “唐七一行人,有没有可疑之处?”林蔚然问金晦。 不怪她多想,实在是有些过于巧合啊,万一他们被人里应外合包了饺子,上哪说理去? 金晦沉吟片刻,摇头,“属下看着不像,白露商行的人做事还算有底线。这唐七属下也是见过的,唐家也算家大业大,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干出与贼子勾结之事。” 林蔚然朝文皓点了点头,她让金晦去安排人做相关的防御。她这边呢,则将暗一从暗处唤出来。 他与文皓一起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拿出两罐农药和一台背负式喷雾器。 这两样东西都是容韵和林修然带着他们团队最新研制出来的成果。 这两罐农药堪比敌敌畏,准备开始用水稀罕,然后装进背负式喷雾器里。 如果情况真的不妙,他们打算依靠这个武器擒贼先擒王,所以并没有稀释太过。 人,果然还是不能心存侥幸。 来人是一队马贼,马蹄踩地的沉闷声一浪接一浪,即使是身在破庙之中的林蔚然也能感觉到来者众多。 在金晦等人的注视下,这一队马贼在破庙大门一字排开,将破庙给包围了。 然后在马贼们不怀好意的注视下,对方出来一人喊话,“文成庙的诸位,你们被包围了。你们只要乖乖投降,交出财物,不要试图抵抗,就能免于一死!” 破庙里,林蔚然这一队人以及白露商行的人都没说话。 对方继续说道,“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我们外面有三百多号兄弟,都是好手,对付你们绰绰有余。你们的人马加起来不过七八十之数吧?我们的人数于你们四五倍之多!” 林蔚然静静地听着。 外面马贼还在叫嚣,“所以你们赶紧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和牺牲,否则我让人一把火将这破庙给烧了,将你们一个个逼出来!” 呵呵,刚下过一场雨,这庙的屋顶都是湿的,敢问你怎么烧? 唐七怕她上了恶当,连忙说道,“宫大少夫人,不要相信这些马贼的话,凉州的马贼一向言而无信。咱们只要一交出武器放弃抵抗,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无情的杀戮。” 这些林蔚然都懂,“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放下武器的。”没有武器就等于任人宰割,强盗马贼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她这样清醒,唐七就略略放心,然后他说道,“你且在里面等着,我前去与他们交涉!”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唐七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料却被怼了回来,“你们不必知道!现在,我喊一百下,你们放下武器,全部走出破庙投降,否则别怪我们刀下无情! 一,二,三......” 连姓名都不愿意透露,这下麻烦了。 唐七连忙说道,“等等,这位马爷,在下白露商行的唐七,此次路经贵宝地,并不想与诸位大动干戈。等到了凉州,我唐家立即奉上五万两白银做为买路钱。我白露商行说到做到。不若马爷此次就给我白露商行一个面子,就此退去,可好?” “我们这次的财物加起来的价值并不到五万两,马爷不过是为了财,何必如此劳心劳力还如此得不偿失?” 马贼头子没有说话,但数数的仍在继续,显然对方并不买账。 在唐七交涉的时候,林蔚然抱着孩子来到破庙门前。她身为主子,不能在这当口做起缩减乌龟来。 那些马贼见了她,眼睛就是一亮。 唐七上前一步,挡住马贼们放肆的目光。 金晦站在林蔚然身边厉声大喝,“我们是新任凉州州丞宫令箴宫大人的家眷,此次前往凉州是随宫大人到任上的,你们连官家都敢劫,不怕朝廷派兵将你们剿灭吗?” 林蔚然这边都表明身份了。 马贼头子仍旧不为所动,甚至连交头接耳的商量都不曾有。 林蔚然一看就知道这回对方是真的来者不善了。 要么就是早已知晓他们的身份,要么就是对他们的身份无所顾忌,并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哪一条,都指明了他们情况很危险。 数数还在继续,马贼中有人在劝林蔚然,“宫大少夫人,我劝你让他们放下武器,不要抵抗。我放你和你怀中的孩子一条生路如何?” 林蔚然仍旧没有开口,呵呵,你们根本就不是劫财,真信了你们的话,我们放下武器的那一刻,就是你们手起刀落之时了。 “宫大少夫人,咱们此次唯有硬拼了。”唐七咬牙道。力量太悬殊了,他们这方恐怕凶多吉少。这支马队人数太多了,两三百人。 对方数数还在继续,已经到了七十六七十七了。 林蔚然抱着孩子,默默地后退一步,两步...... 这仿佛就是一个讯号。 暗一本来就穿着蓑衣隐在一旁,当下一跃而起,一阵带着农药特有气味的喷雾朝马贼头子及他周围的马贼喷洒而去。 马贼头子的反应极快,被他避过去了大部分的农药喷雾,只在眼尾受击了。 但他的部下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时间,呼痛声四起。 “啊啊,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好痛,瞎了,要瞎了!” “快,快将那乱喷毒药的给我砍死!” 暗一的动作很快,一下子,中招的人就有四五十之数。 中招的马贼直接从马上摔下来,涕泪全流,根本顾不得战斗了。 马贼头子看着眼前一这幕,心一寒,“你们朝我们眼睛喷的是什么毒药?”最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有那么量大的毒药? 林蔚然抱着孩子隐在破庙之中,毒药?不错,农药的确也是毒药。 可惜这些马贼都蒙着脸,仅仅只有眼睛是露出来的。 林蔚然刚才看到的时候还暗道运气不太好,不然他们被这喷雾一喷,至少眼睛口鼻都是被重点照顾的部位,现在只能重点攻击眼睛了。 唐七看到这一幕也是吃了一惊,毒药,他们商队里当然有,但正如马贼头子所想,哪有这么大量的毒药啊。 没得到任何回答,而暗一喷洒的动作仍未停顿。 马贼头子咬牙,恶狠狠地道,“动手,给我杀!” 暗一功夫本就不错,外加有两人掩护他,他一马当先地冲进马队之中,就犹如恶虎入了羊群。 他所经之处,真是哀嚎遍野。 中招的马贼全无一战之力。 别忘了,即使他们蒙着脸,喷雾朝脸一喷,眼睛中招,布巾上仍旧会有农药残留。这些马贼第一次被喷的时候扯开布巾也就罢了,但他们害怕再受到攻击,继续蒙着脸还能抵挡一下,全部都没有将布巾扯开。一直隔着布巾呼吸,多少都会吸入一些农药残留,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头越来越晕,呼吸越来越急促,严重的开始口吐白沫。 两瓶农药只稀释了一台背负式喷雾器的容器的水,那是很高的浓度了。残留在布巾上的药力透过呼吸吸进肺里也是很毒的。 马贼头子胆寒,顾不得眼尾的不适,立即提枪冲到暗一前面阻止他。 而暗一发现此时喷雾器已经喷不出农药了,很是遗憾地将喷雾器解下扔至一旁,然后提剑加入战圈中与马贼头子缠斗起来。 因为林蔚然他们用了出奇不意的武器,几乎放倒了一半的马贼。没倒下的,多少都吸入了一些,武力值下降了很多。 所以林蔚然和唐七的人才能与他们勉强打个平手。 就在这时,上前与马贼头子缠斗,进而被掀翻在地的金晦脸色一变,忍不住又将耳朵贴地,等他抬头时,忍不住惊骇,“不好,又有人来了。” 是的,林蔚然也听到此起彼伏的交错的马蹄声了,心顿时一沉。她朝一直护着她的秋水看了一眼,难道真的要动用那压厢底的东西吗?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第150章 林蔚然随即摇头否认, 不, 不到万不得已, 不能动那东西!否则,后果难料。况且还有白露商队的人在, 事后如何封口? 一时间, 抱着孩子的林蔚然心乱如麻, 双眼无意识地看向外面混战的双方人马。 双方厮杀到现在,马贼们骑的马不是跑了就是被砍了前肢失去战斗力。马贼们悍不畏死, 双方再次呈现一强一弱之势。 林蔚然抱紧了怀中的宫小鞅, 咬牙看着眼前的战局, 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 她可能会死,还有宫小鞅,他还那么小!她怎么忍心不顾他的死活? 什么不可预估的后果, 她一并担了就是,还有宫大人,这是他们身为父母的责任,什么后果都比不上他来得重要! 林蔚然在犹豫不决之时, 金晦的话, 马贼们也听到了, 有的无措, 马贼头子却发起了更强烈的攻击。 唐七在一旁看得仔细, 马贼的异常引起了他的注意。 来人是友非敌?不然马贼们怎么这样的反应?小贼们的不知所措, 马贼头子的急迫...... 如果来人是他们一伙的, 他们完全可以放慢节奏等他们到了再一起合围的。 推测到这点,唐七眼睛一亮,举手高呼,“大家坚持一下,来人不是马贼同伙!应该是我们的援军来了!” 唐七的话让他们这边的人精神一震,士气猛地拔高。 此消彼涨,与之相反,马贼们被这一消息打击到了,变得有些颓然。 唐七的话吸引了马贼头子的注意,顿时,他目露凶光,放弃了暗一,往林蔚然这边冲来。 暗一和金晦他们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上前相拦。 这情形,再次印证了唐七的猜测。 他们都看出来马贼的目标的是林蔚然母子,还能动弹的人全部都迅速回防。 这马贼头子的暴发力真的很强,一路将暗一和金晦压着打的同时,还能抽空不时砍一两个外围的护卫。 暗一和金晦憋屈极了,被压着打,不断反抗的同时,离林蔚然也越来越近。 马贼头子离林蔚然只有五六米的距离了。 缠斗到现在,双方都出现了大面积的伤亡。 林蔚然这边,还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十余人,每一个都在奋力地抵挡马贼。 白露商队这边,还有二十人能战斗,两方人马将林蔚然母子与唐七等人护在中间,拼死抵抗。 千钧一发之际,林蔚然似有所感,她抬眼远远望去,竟然看到一支泛着乌银光芒的箭悄无声息地朝他们这边瞄准,旁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见到这一幕,她的呼吸微微一窒,装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看向马贼头子, 她没有再往后退,她如果退进破庙,他们这方便会收缩阵营,马贼头子也一定会大幅度移动,就不利于远处的弓箭手了。 来了,她看到那支箭矢朝马贼头子所在之处疾射而来。她心中暗暗祈祷,射中,一定要射中啊。 正在缠斗的马贼头子突然间觉得脖子汗毛直立,凭着直觉微微侧身。 林蔚然看着那一支箭穿透他的胸腔,偏离了心脏的位子,让她感到微微的可惜。 马贼们终于发现有敌袭。 他们迅速地合拢在一起。 宫令箴在两位暗卫的保护下,从暗处走出。 是他来了!马贼头子胡聪的面孔猛地一颤。 随着他的走动,他身后带来的近百名好手迅速地出动。 金晦和暗一见到主子也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早在看到那支箭时就认出那一箭是暗三射出的。 宫令箴对满地的尸体与鲜血视而不见,甚至不曾理会旁边虎视眈眈的马贼残余们。 林蔚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然后将她与儿子护在他身后。 踏过满地的尸体,宫令箴对暗一和金晦说了一句,“干得不错。” 被包围了。 马贼头子胡聪没有想到,今天出师不利,竟踏到了一个大铁板。 最重要的还是没料到宫州丞的家眷里,竟然隐藏了这样一个大杀器,那不知道什么毒药的喷雾仅一个照面就折损了他那么多手下。 那些中招的马贼倒下之后个个口吐白沫,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们都只是被喷了一下而已啊,到底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三百马贼早就将破庙的一行人杀光然后逃之夭夭了,哪还会有此劫? 胡聪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朝宫令箴拱手,“宫大人,这回是胡某莽撞,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从此只要你宫令箴所过之处,我们响马帮退避三舍,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宫令箴看他的眼神就犹如看一个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方才林蔚然他们都亮了身份,这些马贼仍旧一意孤行时,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给我杀!不要俘虏!” 宫令箴一声令下,顿时他带来的人犹豫猛虎扑羊,杀得人头滚滚。 唐七欲言又止,不留个舌头来烤问幕后之人吗?罢了罢了,恐怕人家早就考虑妥当了,他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危机过去,此时林蔚然只剩下后怕,不由得腿一软,宫令箴连忙搂住她的腰,将她和儿子拉入怀中。 遭遇了生死大难,林蔚然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两下,“再晚一刻钟,你就等着给咱们娘俩收尸吧。” 一旁的暗一:......呵,女人就是矫情。 她明明知道,就算他们全死光,也会为她和小少爷挣出一条活路来的。 “抱歉,我来晚了,让你们受惊了。”宫令箴安抚她,他没说的是,这一路赶来,他们都跑死了一匹马。 暗一:......啧,男人啊,你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咱们进去吧,杀人没什么好看的。” 林蔚然从善如流,由着他拥着他们娘俩进去,将外头一面倒的屠杀隔绝于外。 不过一刻钟左右,宫大人带来的近百好手便将响马帮的残余屠杀殆尽。 最后清点战果,林蔚然的护卫队死伤很重,死了十六人,伤的话,除了林蔚然母子以及几个奴婢之外,几乎所有参与战斗的护卫都挂了彩。 在宫令箴的安排下,死去的护卫就地火烧,然后带走骨灰。 对于这些护主而亡的护卫,宫家会给予丰厚的抚恤金,并对其家人酌情照顾一二。 还有白露商队,这次也是严重损员。可以说,白露商队全是壮汉,要不是有他们加入防御,恐怕林蔚然他们是坚持不到宫令箴带人来。 所以宫家是承了唐七的情的。 这些都需要宫大人前去交涉。 最后便是近三百名的马贼尸体了,这也需要做相关的安排。 不过宫令箴只打算带回十来只首级,这些人无一不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之人,其余的便一把火烧了。 只是因为他们还需要在破庙歇一晚,所以焚烧尸体时是先将尸体运得远远的,再点火。 等宫令箴处理好这一切回到破庙时,原先在闭目养神的林蔚然蓦地睁开了双眼,身体不自觉紧绷。等见到是他之后,才放松下来。 宫令箴知道她这是被刚才的事吓到了,心中寻思着等到了凉州府找大夫抓几副安神茶。然后他挨着她坐下之后,伸手将她揽进怀中,给予无声的安慰。 “委屈你了。”这破庙简陋得很,林蔚然虽说是占据了破庙最好的位子,也不过是能遮风挡雨而已。别说床,连块木板都没有,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再铺上两三张皮子。 林蔚然摇了摇头,抱着儿子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这孩子也真心心大,从头到尾一直在熟睡。” 宫令箴也顺着蜂窝煤散发的火光看向小家伙,发现他睡得正熟,脸蛋红扑扑的,“睡着了也好,省得看到那么血腥的画面被吓着。” “凉州的局面是不是不如先前所料?”一入凉州,就遭遇截杀,林蔚然不得不怀疑这点。 她还记得,为了挑选这外放之地,宫大人做了多方努力的。却没想到凉州花团锦簇之下,一团糜烂的可能性更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宫令箴嗯了一声。 “到底是谁想要对付我们?”林蔚然问。 “只有一点头绪,其他的尚且还不能确定。” 林蔚然知道他这是还没理清头绪,所以不想多说。罢了,他心里有谱就成。 次日,她才从文皓口中得知宫大人为了赶来救他们,每人都是双马,这一路上四百里的地就没停歇过,马儿都跑死了好些。 次日一早,唐七过来相询,“宫大人,宫大少夫人,昨晚之事,需要在下保密吗?” 唐七问的是背负式喷雾器和农药的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知道它们是这次制敌的关键。 “不需要的,你们昨晚看到那些毒瞎毒死的液体其实是稀释了的农药,农药主要是用来给田间的农作物杀虫的,那个背负式喷雾器也是用来杀虫的一种工具而已。这些东西,以后会在京城和凉州经常看到。” 唐七一愣,竟然是这样吗?他是完全没想到啊。不过他仔细一想,如果那样子来杀虫,真的比以往光用烟叶水浇或者用艾草火熏要直接高效呢。 唐七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响马帮竟然折在这上面那么多人。 “好精妙的设计,是虞国公府所出吗?”唐七本来是想问是不是宫大少夫所出的,但话到喉咙的时候觉得不妥就换了一个说法。 “算是吧。” 唐七犹豫了一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在下经过荆州竟陵之时,发现那里已经的农田已经采用了新式插秧法种稻子。竟陵郡算是除了京城之外,最先采用新式插秧法的地方了。” “而且竟陵王应该模糊了宫大少夫人的功劳,竟陵郡封地的百姓们只知道新式插秧法,是竟陵王特地从外地带回封地给他们的,并不知道这新式插秧法是出自宫大少夫人之手。” 宫大人和林蔚然对视了一眼,眼中有意味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 宫令箴沉吟片刻问唐七,“不知道白露商行是否对煤感兴趣?” “您是说蜂窝煤吗?”唐七犹豫了一下问,他们之前进来破庙的时候就发现了,宫家用的是蜂窝煤烧水做饭。 是的,唐少东家的消息还挺灵通。那你想必对太原府常平山那座煤矿也有所了解的,承蒙皇上隆恩,我们虞国公府得到了常平山煤矿残矿的开采权。你们白露商行从南到北,生意做得极广,有没有兴趣与咱们虞国公府就煤矿一事进行深度合作?” 宫令箴抛出了橄榄枝,算是报答他昨晚对妻子一行人的相助之恩。 诱惑好大,唐七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拒绝了?这让宫令箴和林蔚然都很意外。 唐七没多说什么,便告辞了。 剩下宫令箴和林蔚然两人默默无言,唐七拒绝了那么大的利益,怕是另有所求啊。 如果林则然在这,一定会告诉他们,唐七此举和当初宫大人在常平山救了他之后何其相似,都是大尾巴儿狼欲叼走小白兔的前奏啊。 接下来,一路平静,他们一行人于三日后平安抵达凉州。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151章 凉州下辖六郡, 分别是酒泉郡、敦煌郡、张掖郡、武威郡、金城郡、西海郡。 凉州府是凉州的中心城市。 凉州州牧叫程晋仑,乃地方军事行政大权的最高长官。另有左右两位州丞、两别驾、两长史、两主薄、两录事及四个州府尉等, 这些构成了凉州府衙的最高权力机构。 除此之外,凉州还是凉王的封地。 凉王文晏颣,年四十五岁, 乃先帝第四子, 生母贱妾,原婢女趁酒醉爬床抬为妾室,建国后封才人。先皇虽不喜他生母低贱,但还是给了凉州这个西北封地,不远不近。不过相比较其他封地, 凉州较为荒凉不富裕。太后寿诞之时, 凉王以染病为由无法前往, 当时前去祝寿的是凉王世子和世子妃。 凉王为先帝所不喜,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 颣这个字寓意不是特别好,有缺点瑕疵的意思。就是说他生母是婢女出身有缺陷, 然后还是酒醉爬床。没被赐死纯粹是因为主母宽容加上不是家生子,最后只能抬为妾室(贱妾)。所以先皇视不喜母子,甚至将之视为瑕疵,其母建国后封才人, 至死都没升品级。 凉州府府衙的格局和其他州府差不多, 前府衙作为办公区域, 后府邸就是官员居住区域。 州牧则另有单独的府邸, 两个州丞及其他高级官员就可以住在府衙后面的府邸不同区域。 宫大人没有住在凉州府府衙,而是在离府衙不远处另置了一间三进的宅子做为居所。 林蔚然他们抵达的时候,宫令箴领着她前去拜见州牧及州牧夫人。 其余人则留在家中收拾及规整物品。 州牧程大人的住宅离凉州府府不远,就两条街的距离。 程府的门房认得宫大人,他一登门门房立即将大门打开,另外使了人前去通报主人,然后引着他俩进去待客的大厅。 他们行至二门的时候,程晋仑及其夫人已经等候在那里翘首盼望了。 林蔚然微微侧目,程晋仑这礼做得可真足,难为他四十多对着二十出头的宫大人做出这番姿态,面上也是一派恭谨之色,实属不易。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程府的大厅,然后分宾主坐下。 州牧夫人姓杜,出身陇西府的一个中等世家,杜夫人年逾四十,还算保养得宜,看着就是个和善人。 一坐下,杜夫人就关切地问林蔚然,“听说你们在文诚庙附近遇到了胡聪的响马帮?这些杀千刀的恶人,专干这些残害无辜弱小之事,你和孩子没被吓着吧?” 林蔚然笑着摇摇头,“谢杜夫人关心,外子来得及时,我和孩子都没事。” 那些马贼的首级,宫大人令人快马加鞭送回了府衙,登记完成形成宗卷之后,便挂在城头示众,所以杜夫人知道这事并不意外。 夫人外交过后,便是男人们开始谈话了。 他们谈凉州的治安,谈防卫换防,谈人员的任免...... 杜夫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林蔚然倒是能听进去一些。 看见妻子的神色,程晋仑才惊觉冷落了两位夫人,他们的话题对她们女人来说太生涩无聊了,不由得就住了嘴。 他对宫令箴说道,“这些事咱们过两天再谈,你们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一定很疲惫吧?我们就不多留你们了,你们赶紧回去歇歇。” 杜夫人笑他,“你这老头子,现在才发现啊?幸亏宫州丞和林夫人还年轻,精力足,才能听你说那些这么久都不露疲态。” 对于杜夫人的怪嗔,程晋仑好脾气地笑笑。 林蔚然也笑着接了一句,“杜夫人言重了。” “这不是言不言重的问题,你们确实需要先回去好好休息。来日方长,咱们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于一时,啊?” 林蔚然看向宫大人,宫大人接过话头,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杜夫人有命,下官不敢不从,那下官就和内子先告辞了?” “回吧回吧。对了——”杜夫人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说道,“三日后,右州丞黄夫人要举办一场赏花宴,帖子已经发出来了,想必你回到府上就会收到了。” 林蔚然放下茶杯的手微微一窒,不由得惊讶地看向杜夫人,对方这么迫不及待吗?她才刚到啊。 杜夫人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黄月娥就是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人。 在路上的这几日足够林蔚然了解这段时间宫大人的遭遇了。 宫大人赶赴凉州任上一事并不顺利,第一件事就是交接不顺。 宫大人于大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凉州了,于次日便带着朝廷的任命官文前往州府府衙做交接,然后走马上任。 但上任不一定就能让部下听令行事。特别是在右州丞刘兆一直装傻拒绝交库房和帐房钥匙的前提之下。 后来宫大人使了计,在州牧程大人跟前逼得刘兆不得不交出库房钥,顺利发出自己的声音。 之后刘兆故意将很多难办的公务推给宫大人,用文轻的话说,就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宫大人也是个狠的,初来乍到的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用了一段时间麻痹了刘兆,然后趁他外出巡视的时候,一锅将帐房的人给端了。 宫大人这次到凉州府上任,带了五六个在算术算账方面的好手,这些人都是在虞国公府的账房或者国公府各主子名下的产业里任职的算账好手。在来凉州之前,他们又经过了肖总账房特殊的培训,如今都能灵活地运用表格与阿拉伯数字,以及一些在算术上简单的公式定理。 不出宫大人所料,这么些年,凉州府的帐在刘兆的把持之下,早就糜烂一片了。 经过他们一行人一天一夜的整理和重新核算,宫大人抓住了刘兆等人做假账的证据,还有亏空和贪腐的证据。 但这人滑溜,所有的银钱都不经手,所有的手脚都让心腹去做。最后,也是府衙总账房最终承担了所有的罪名,刘兆逃过一劫。 这两三件事之后,宫大人将属于自己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也藉此站稳了脚跟。同时,却也将刘兆得罪得死死的。 所以黄夫人这场赏花宴,就犹如鸿门宴一般的存在了。 杜夫人这是刻意提醒她的,当然,即使她不提醒,他们回府收到帖子一样就知道这事了。 但通过这一点,杜夫人释放的善意她感受到了。 凉王府占地甚广,除了王府中上下主仆的住宅居所之外,在北边还划出了一片地,用作书房演武之用。 这片地被凉王视为禁地,勒令府中人不得随意靠近,甚至还派了重点把守以及巡逻。 此时凉王就呆在北边的书房之中处理封的公务。 心腹家臣匆匆来报,“主公,胡聪全军覆没。” “全是废物,死就死了。” 凉王头也未抬,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信笺之上,仿佛响马帮的几百条人命无足轻重。 “是的,那没用的废物,三百的马贼还干不过宫令箴家眷护卫队与白露商队加起来的七八十人。”说起这个,心腹家臣也是气愤,他是真没料到响马帮如此没用。 他话一落,凉王就递过来一封信,“你看看这封信。” 信笺不长,只一会,心腹家臣便看完了,他的视线落在信尾,因为信笺的落款只有竟陵两个字。 “主公,竟陵王这是想借刀杀人。”心腹提醒他。 凉王瞌着眼,他当然知道,但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弄死宫令箴,算是花费最小代价的试探,如果连他都弄不倒,其他的心思也趁早歇了。 宫令箴要是去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来凉州,这么好的机会他若不动手,等于天予之而不受啊。 “不算借刀杀人——”而是他们暂时有共同的目标罢了。而且虞国公府,确实是深受当今器重,当真碍事。 “他想利用本王,本王还想将计就计,就看谁最后会被对方吞噬了。” “不过既然宫令箴夫妇逃过了这一劫,那就暂时不动他。”凉王嘴角一勾,牵起一扯意味不明的笑意,“派去陇西李府的人有信回来了吗?” “巧了,今儿刚有信回来。” “李家怎么说?” 家臣知道凉王问的是,他派人前往陇西府前太尉李家为为小公子求娶其嫡长子的幼女一事的结果,“李家没有拒绝,只说需要再考虑一下。” 凉王来到凉州之后,这些年也没闲着,后院抬了不少人进来,一共生下了十七个子女,目前存活下来的只有十三个。女儿都嫁出去联姻了,儿子也是差不多的作用。 心腹家臣口中的小公子便是他最宠爱的妾生下的爱子文翎榆,也是凉王所有的儿子中仅剩的一位尚未娶妻的。 凉王最后下了一个命令,“李家那边要加紧催促,不,让世子走一趟陇西府,那李胤老贼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拿乔而已。” 吩咐完这事,凉王略显疲态,“至善道长那边进展如何?” 心腹家臣已经习惯凉王不时地询问这事了,“他终于提出要求了,若王爷能找来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他愿意为王爷王妃尝试炼长生不老丹。” 凉王眼睛一眯,“发动人马,寻找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先派人去琅琊王氏那问问。” 毕竟王曦之就是出自琅琊王氏,是他们的祖宗,他的真迹也最有可能收藏于王家。 “是!” “这世上若还能有人能炼制长生不老丹,必是至善道长无疑。本王最是担心道长安危,所以至善道长所在的莲花山一定要派重兵把守,如若发现任何可疑的欲对道长不利的人都抓起来!”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152章 杜夫人所料没错,右州丞夫人黄月娥下的赏花帖在他们回到府中的时候就送到了。 宫大人淡淡地瞥了一眼, 接都不接, 直接吩咐文轻,“给凉州府衙各位大人家眷下帖子, 就说三日后,我们府上请他们吃蟹赏菊。” 文轻一愣, 这是要打擂台啊。那一日,接到两家帖子的夫人们该头疼了吧? 也是,他们大少奶奶初临凉州,初次踏入凉州官夫人的交际圈,哪能出现在刘兆夫人组织的赏花宴上?她多大脸? 还是大少爷考虑得周全,就应该这样, 由他们府上亲自给诸位夫人下帖子, 邀请她们至府中。届时大少夫人闪亮登场, 由杜夫人给双方做个引荐。 嗯,要记得去请杜夫人来帮忙。文轻暗暗记下这一点。 林蔚然不在乎这些,但咱们宫大人在乎, 属于他夫人的荣光岂能被人企图遮掩甚至抹掉? 宫家的人办事总是很高效的,天黑之前, 凉州主城诸位大人的门房都收到了宫家发出的帖子。 拿到帖子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埋怨刘兆黄月娥夫妇太过霸道,连人家初次亮相的机会都要狙击。 宫家家眷今天抵达凉州,三日后举办亮相宴会, 这已经是紧赶慢赶才有的结果, 不可能更早了。 你刘家掐得可真准, 赏花宴就在三日后,这不是变相地逼迫宫令箴夫妇低头吗? 现在好了,你出一拳,人家回击了,现在怎么办吧?你这不是让大家为难吗?于情于理,人家第一次亮相,大家都应该赏脸。你家的赏花宴,什么时候办不行? 去了你家的赏花宴,就生生得罪宫家,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太不值当了! 拿到双份帖子的人家,几乎都有同样的抱怨。 左州丞府这边,宫大人将林蔚然送到主院,然后再转道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起居之地早已按照林蔚然的习惯收拾妥当,热水香汤也准备好了。 继半个多月的奔波劳碌之后,林蔚然再次能睡上高枕软卧。 彻底洗漱过后,她懒懒地侧躺着喂儿子,儿子吃饱后又呼呼大睡,她将衣襟放下,被子一拉,挨着孩子就睡过去了。 宫大人处理完公务回来后,就要将儿子抱去给奶娘。可他一动,林蔚然就警觉地睁开眼。 看着眼前的她睁开眼后仍旧没有焦距模样,宫令箴知道这是累极了的表现,还有就是一直高度警惕后的下意识地反应。 他摸摸她的脸,温声说道,“是我,睡吧,我把儿子抱出去给奶娘。” 林蔚然听到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样,然后重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等宫大人洗漱回来,林蔚然已经睡得极沉了。 站在床边,他不由得笑笑,真是一床的奶香味。 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然后侧着身亲亲她的脸颊和脖子,甚至将手占有性十足地放在某一处不可描述之上,还揉了两下,然后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早上的时候,林蔚然是被某人弄醒的,睁开眼,迷迷糊糊看清身上的男人时,又重新闭上。 好吧,一个多月了,想来就来吧,她也想了。于是她张开双腿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任由他的大掌掐着自己的小蛮腰, 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着身下的被衾,承受着他大力的征伐。 久旱适甘霖,两人一番云雨甚是尽兴。 他们的动静并不大,还是被守在外面的人听到了。于是主院里,奴仆们悄悄地忙碌开来,备热水备早食,还有就是通知奶娘先用糊糊给小少爷填填肚子,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正忙着,可没空儿喂他。 完事之后,下人们极有眼色地将热水抬起来。 林蔚然累得不想动,哼哼唧唧地撒娇,让宫大人抱她去洗漱。 宫大人看着床榻上玉体横陈半遮半掩的某人,特别是那水润的眸子和绯红的香腮, 双眼一眯,但想到今天一早他还有事要做,不得不遗憾地放弃心中再来一发的想法。 宫大人挥退了下人,抱着林蔚然进了耳房的浴室。 用早膳的时候,所有人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有晴雪,在宫大人走了之后,跟着她进卧房给她重新梳妆时,忍不住畅想小二少爷或者小小姐的到来。 林蔚然满头黑线,在古代就是这点不好,过个夜生活,弄得人尽皆知,如果脸皮不厚点,真是自己都能羞死自己。 晴雪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她和宫大人商量过了,在外放期间暂时不想要孩子。宫大人也是赞同的,即使要,也等他在凉州完全站稳了脚跟再说,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对,扑朔迷离的。 林蔚然明显地感觉到宫大人在凉州比在京城时要忙碌得多,略想一下便不难理解。 京中势力,虞国公府经营了多少年,可以说,即使闭着眼睛都不会触礁。但是凉州就不一样了,本以为这里仍旧是虞国公府的势力范围,哪知他们派系在此地的势力被渗透得很厉害。可以说,他们身处凉州,目前的境况是极不安全的。 但他们来都来了,是不可能会回头的。 不然,怎么和皇帝交待呢?难道说,凉州的情况非我所想象的那般,所以请调回京? 这样无疑会给泰昌帝留下一个无能的印象,仕途还要不要了? 既然到了凉州,那么不管是骨头还是石头,他们都得将它啃下去。 三日一到,一大早,一筐筐个大肥美的大匣蟹就送入左州丞府中。接着,便是往府中搬运各种菊中名品,紫龙卧雪、朱砂红霜、黄十八、沉香托桂等等,每一株都鲜研绽放。 今日的赏花宴,几乎凉州主城所有够得着的贵夫人们都来了,甚至凉王妃也亲临了。 林蔚然没想到大家那么赏脸,林蔚然不知道的是,其实有好一部分人是冲着她来的。大家都知道这是她来到凉州之后公开亮相的第一场宴会,想探探她性子的夫人们都拔冗亲临了。 黄月娥的赏花宴于日前莫名其妙地取消了。 今日她也来了,非常憋屈地看着这一幕。可惜啊,在那位大人的勒令下,她的赏花宴被迫取消了,否则的话,她能分走这里一半多的客人呢,那她就能在气势上将林蔚然压制得死死的。 宫家的下人们在管事们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维护着现场的次序。 时间一到,宫令箴和林蔚然相携而出,还有宫小鞅小朋友也一起。 不是她想显摆儿子,而是这一场宴会估计会持续两个时辰以上,这段时间难道就任由奶娘看顾他吗? 宫小鞅小朋友能哭晕过去,再不济,也得嚎得嗓子沙哑。 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林蔚然干脆就带着他一起亮相。 两人站在一起,端得是郎才女貌,简直羡煞旁人了。 宫大人率先说道,“欢迎诸位同僚及其家眷拔冗前来参加我们宫家举办的宴会,想必大家也猜到了,站在我旁边的是我妻子以及我的儿子,今天特地将她引荐给大家。” 宫令箴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蔚然身上。 只见她微微一笑,朝大家颔首致意,“大家好,我是宫令箴的妻子。未来可能要在这里生活几年,请大家多多关照。” 顿时有人起哄,“好说好说。” 接下来,宫令箴将林蔚然交给杜夫人,由她代为引荐诸位夫人,而他则去了外面的男客所在之处招待客人。 林蔚然没想到会在自家的宴会上见到一位故人,闫湘。 他乡遇故知,应是高兴的,但如果这位故知是仇敌呢? 上次容韵提起她时,林蔚然也没关心她究竟嫁给了谁嫁到了何处,但她绝对没想到闫湘二嫁竟然是嫁来了凉州。 她是嫁给了武威郡商太守之子,做的是续弦。 她与凉王的第五女竟然是妯娌的关系,此次也是托了凉王府的关系来参加的宴会。 这次闫湘倒是没有作妖,安安静静地呆在她妯娌旁边,很像一位美女子。 想着这些关系,林蔚然在杜夫人引荐黄月娥的时候就有些走神了。 黄月娥顿觉不快,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忍不住嘲讽道,“听说宫大少夫人早产三个月,还能生出七斤大的宫小少爷,真是了不起。再看小公子如今的模样,说是足月生的恐怕都无人反对吧?” 黄月娥的话一说完,全场俱静,真是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那种静。 在别人的主场上,如此找主家的麻烦,有些过了。黄月娥旁边的夫人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这样。 林蔚然瞭了她一眼,果然是来势汹汹。 她都坐稳了宫大少夫人的位置了,他们还拿贞洁来说事,幼稚!而且她现在已经是虞国公府的成员,黄月娥说出这番话,在场中人,最不悦的人恐怕是宫大人了。 她抱着宫小鞅,淡淡地说道,“是啊,你也真是火眼精睛耳聪目灵了。当初在皇宫,这小家伙出生时,一称有七斤重。太后娘娘还说是老天保佑呢,还说他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虽是早产,却也无损什么,与一般孩子无异。” 林蔚然扯着虎皮做大旗,让太后为宫小鞅背书,难不成在场的人还能拿这点事去询问太后不成?即使问了又如何,这点小事,恐怕太后娘娘也很乐意替她抹平的,毕竟当初她可是救了皇后以及七皇子的哪。并非她挟恩求报,而是一直不提,最后就恩大成仇了。 黄月娥一噎,真是伶牙俐齿,她总不能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错了吧? 她旁边的夫人再次拉了她的衣袖,黄月娥不甘地咽下话头。 场面太静了,气氛太尴尬了,在场的有几位夫人开始试图活跃气氛。 林蔚然身为主家,自然得展现气度,不能再紧紧抓着那点小事不放。 如此,此事在这场面上便算是揭过了。 引荐的流程走完之后,在场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 林蔚然就抱着孩子坐在一旁,也不着急融入其中,而是与杜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凉王妃身后还跟着一位道姑,林蔚然若有似无地扫了几眼。 这一幕恰好被杜夫人看到了,于是她小声地解释,“凉王妃信道。凉王向来爱重王妃,因此特意在府中替王妃建了一座小型的道观,还特意请了道姑常驻府内给王妃讲道......” 林蔚然觉得杜夫人这样的说法挺怪异的,而且没有理论支持。她从凉王妃身上看不出半点与丈夫恩爱的痕迹,况且若他们夫妻真心相爱的话,凉王怎么还会纳那么多的妾,与别人生了那么多孩子? 这时,黄月娥正巧挨到了凉王妃边上,正毫不吝啬地恭维着凉王妃呢。 “说起来呀,还是凉王妃您命好。出身名门之后,一嫁人就成了王妃,还深受凉王爷爱重......” 黄月娥的恭维让林蔚然想发笑,虽然她尚未见过凉王,但综合所有的信息,林蔚然敢断定,有那样一个出身,并被先帝所厌恶的经历的凉王,最讨厌就是名门之后了吧? 当然,有些信息过于隐秘且为尊者讳,她不知道也并不稀奇。但她踩雷的本事却让林蔚然侧目。 果然,黄月娥那话说完之后,凉王妃神色淡淡地抽回她握着的手。 黄月娥仍旧不知所觉,继续着她的拍马屁大业,“......不仅如此,凉王爷近来三顾莲花山,就是想请至善大师出山,为王妃讲道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帮忙炼制延年益寿丹。” 黄月娥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的与有荣焉,甚至还给了林蔚然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她话中的女主角就是自己一般。 林蔚然更觉得怪异了,如果凉王妃真的追求长寿,人应该更积极才对,怎会一副寡淡至极的模样?说她随遇而安,随波逐流,那还差不多。 如果凉王妃真的超脱了,那应该会把讲道看得比炼丹重要吧?怎会本末倒置啊。 而且不出林蔚然所料,凉王妃再也忍受不了不断踩着她痛处的黄月娥了,“够了,你口水喷到本王妃脸上了,你离我远一点,然后闭嘴,好吗?”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153章 噗嗤—— 宴会上,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意识到这样不好又连忙捂住嘴。 凉王妃的话以及周遭人的反应, 让黄月娥脸色煞白煞白的。对于凉王妃,黄月娥想恨吧不敢, 想恼又不敢, 最终她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凉王妃。 凉王妃才不忍她呢, 没眼色的东西, 还想借她的势狐假虎威, 一边儿去! 黄月娥不恨凉王妃, 倒对举办宴会的女主人林蔚然恨意又多了两分。 顿时,她看向林蔚然的眼神像淬了毒液一般。 林蔚然扫了她一眼, 就移开了视线, 对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真没什么道理可讲的。除了打服,没有别的办法。 黄月娥被打击了之后, 就安静多了, 再也不作妖了。 宴会的后半场顺利多了。 这一场宴会也算宾主尽欢,傍晚的时候,夫妻二人一起送客,接连着被称赞郎才女貌犹如一对璧人。 这日,林蔚然拿了波浪鼓在逗宫小鞅。 文轻回府取东西, 被唤到林蔚然跟前。 “你们主子最近在忙什么?” 距离之前的蟹菊宴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了, 宫大人几乎是早出晚归的, 和林蔚然都没怎么打过照面, 都是她睡了他才回, 她醒之前他已经起来了。要不是晚上迷糊之际能感觉到有人睡在身边,她还以为近来他彻夜不归呢。 但这几日林蔚然也忙,今天才闲下来,这不就想起这一截来了吗? 而且恰好今天逮着了文轻,林蔚然少不得得过问一下。 文轻苦笑,近来大人忙的事可多了,他挑了其中一件来说,“大人最近在忙的一件事和至善道长有关。” 林蔚然没说话,但也没阻止他往下说。 文轻一眼就知道了,于道接着说下去,“至善道长在炼丹方面很有名的。” 他这样说,林蔚然就懂了。 虞国公府名下有一支农药研发团队,这团队的最初创始人还是林蔚然和容韵,只不过后来两人一前一后相继怀孕,便减少了动手的次数,只做相关的指导工作。后来在林蔚然生产的时候,容韵更是做主将林小弟林修然吸收了进去。 团队里很多的研究狂人,都是由宫大人发动手下帮忙收集招揽的,而且里面有一部分就是痴迷炼丹的道士。这些人到了虞国公府之后,很快就爱上了研究农药的生活。 比起之前的不误正业,一心想炼出长生不老丹这样虚无缥缈的目的,在虞国公府搞研究的生活让他们感觉到充实和满足。并且国公府给他们的福利待遇都很好,这些全是靠他们劳动所得....... 总之,虞国公府给予了他们很多很多以前都不敢想的东西,当然,更多的是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另一条康庄大道。 他们从一开始前往国公府时的迫于无奈,到现在完全转变了态度,都不愿意走了。 这支团队至今仍在不断地壮大,因为宫大人不时会给他们补充新鲜血液。 “所以你们大人见猎心喜,想招揽他?”林蔚然是这样认为的。 文轻点了点头,心中却拼命呐喊,大少奶奶哎,他们大人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吗? 自打在文思庙那一役,所有的人都见识到那农药的厉害之后,宫令箴对国公府名下那支农药研发团队的重视就又提高了两个台阶。 林蔚然总觉得至善道长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了,就是在之前的蟹菊宴上,黄月娥不是提到过这位道长吗? 她问,“凉王爷也想将至善大师招进凉王府,为凉王妃炼制延年益寿丹?” “是的,但是至善大师没有答应,只说若有人能为他寻到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他会考虑答应对方的要求。” “炼丹对至善道长而言并不是难事吧?”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文轻解释,“至善道长是不想离开莲花山,而凉王爷手上的丹方又珍贵。” 所以就僵持着了林蔚然若有所思,她觉得里面的事不会简单。 “行了,你也不用多说了,去忙吧。” 林蔚然决定晚上专程候一候宫大人。 可能是文轻将白天的事告诉了他,宫大人这晚回来得比之前都早。 洗漱完之后,他挨得近近的,嗅了嗅她身上的体香,低声问她,“想我了,嗯?” 呵,男人,累得跟条狗似的了,都还想着那事呢。 林蔚然看了一眼他明显很疲惫的脸色,心里翻了个白眼。再不着痕迹地看了他穿着亵裤的某处,正偃旗息鼓中呢。 林蔚然嗔了他一眼,“近日你早出晚归的,感觉像好几年没见过你了。” 呵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懂,他都懂。 “那咱们来?”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你不累啊?躺下来吧,我给你按一按。” 妻子的意思是不想要,宫大人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松了口气,他近来是真的累惨了,但他觉得只要给它一点刺激,它还能战哦。 其实他是没注意到妻子之前那隐晦的一眼,否则再累也要把她给办了。 宫大人依言躺下之后,林蔚然先抹了一些植物精油在他的背上自己的手上。没错,这些植物精油完全出自花嬷嬷给她留下的方子炼制的,她平时是用来保养那地方的,今天给宫大人用,也是奢侈一回了。 “那至善道长的炼丹术很厉害吗?”林蔚然一边给他捏脖子一边问。 宫大人由她拿捏着自己的致命之处,全身心地信任她。还有,他不会将公务带到她跟前,但是她问的话,他也不会隐瞒。 “文轻和你说了?他炼丹术厉不厉害有待商榷,但他肯定是有那个价值,否则凉王也不会对他势在必得。” 林蔚然点头,这倒是的。 “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很难找吧?”至善道长是道士,喜欢老子的道德经倒也不意外。可道德经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它的经文它的内容,本来是没有书法价值的,但如果是王曦之所写,又不一样了。 宫大人轻叹,“是啊,难找。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为夫已经拿到了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不日便能将至善道长收入农药团队之中。” “天下道士那么多,我们的农药团队也不是非他不可,你怎么就和凉王府杠上了?”这就是让林蔚然觉得疑惑的地方。 宫大人沉吟,他能说,进入凉州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对了吗?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都是汗毛直立的。至于和凉王抢人,也是全凭直觉行事,他有预感,一定不能让凉王得到至善道长,否则他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这些话他不好和幕僚家臣说,但林蔚然是他最亲密的人,却是可以说的,而且他还要继续借着为她搜罗道士的名义行事呢。如果,万一,凉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好玩了。 宫大人先是将自己的直觉不好的事说了,接着又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想替凉王妃烧制延年益寿丹延长寿数这个原因,凉王府对至善道长是志在必得,我的人无意中发现凉王府在莲花山的山脚下布下了亲兵。” 凉王享有封地食邑和俸禄,还有部分军权,以及他府上可以有一定数量的护卫暗卫民兵等。但他布下的亲兵,数量隐隐不对。 他话一落,林蔚然的动作一顿,宫大人接触凉州公务也有一段时间了,都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却又有这样的直觉。 要么就是他多想了,要么就是这真有一只他们看不见的大坑。 难道这凉王真有不对劲之处? “明天就能拿到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了,后天咱们一起走一趟莲花山吧?你到凉州这边久了,也没陪你出去逛一逛。这金秋十月,山上风景正好,你和孩子正好可以散散心。”说到后面,宫令箴的声音略带歉意。 “好啊,妾在此谢谢夫君带我们娘俩出去放风。” 宫大人就喜欢她这性子,总能体谅人和看到男人的不易。正巧此时她重点帮他捏肩,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我感觉好多了,辛苦你了,咱们早点歇了吧。” 林蔚然看了看时辰,按了有两刻钟了,也可以了,“你继续趴着,我拿条热毛巾给你敷一下。” 说着,林蔚然就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到门外吩咐人打盆热水进来,还叮咛水要比平时洗脸的热一点。 等热毛巾敷在背上时,宫令箴不由得舒服地轻叹一声。 热敷过后,林蔚然让人将水盆和毛巾都端出去,然后上榻。 她一躺下,就被宫大人拥入怀中,爱怜地蹭了蹭她优美的脖子,然后哄睡。 次日,林蔚然在准备去莲花山的事,她将之当成一次郊游来准备。宫大人心里越重视这事,她就越要轻松,正好可以麻痹一些视线。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有贵客登门。 来人是宫大姑宫暶的一对儿女李晏和李珺熹。 林蔚然算了算,从陇西府李家到凉州的路程,他们兄妹大概要走五六日。也就是说,在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到凉州的时候,他们就决定从陇西府启程前来凉州了。 有点不对,这不大符合大世家的规矩。 林蔚然看了一眼,两人对她这表嫂还是有些生疏和拘谨,她决定让宫大人去和李晏沟通,可能效果会好一点。 晚上的时候,林蔚然从宫大人口中得知他们是为李珺熹的婚事而来的,凉王派人前去陇西府李家为小儿子文翎榆求取李珺熹,李家虽然暂时没有答应,但李晏说,怕是快了。 文翎榆的嚣张跋扈是出了名的,即使他们李家身在陇西府都有所耳闻。 李珺熹不喜这门亲事,李晏已经有了看好的妹婿。 但他们的意见均不被他们老爹李卫采纳,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宫暶去世后,这一对嫡子女在太尉府的境况就和李卫其他的子女无二。 所以对于拒绝凉王的求亲,李晏更多的是寄希望于虞国公府能出面劝服家中长辈。但虞国公府太远了,情况又紧急,他们就来凉州,希望宫大人这个表哥能代表虞国公府出面。 她觉得难,毕竟即使宫家身为他们的外家,也不好过多干涉李家的决定,特别是他们父母的决定。而且情况可能真的是很紧急,不然的话他们不会明知他们在凉州,也硬着头皮前来。恐怕在他们踏入凉州地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行踪就被上报凉王府了。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154章 稍晚的时候, 李珺熹送了一些礼品过来。 是芙蓉阁的东西, 比之前唐七送她的还要更高端一些。 林蔚然挑眉,他们兄妹二人自然是携表礼上门的, 现在又另送一些, 这是很满意她这便宜表嫂的意思?不满意的话, 这些是不是就没有了? 林蔚然向宫大人感慨地说了一句玩笑话,“都是现实的人啊,也是性情中人。” 从这些礼品中, 林蔚然还隐约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商品的辐射是需要时间的,芙蓉阁开业不久,即使一开始的口碑很好, 尚且无法到达陇西府铺货的。 唐七手中那批芙蓉阁的货物, 应该是芙蓉阁第一批到达陇西府的货物了。 而且林蔚然是知道花嬷嬷手中抓着的方子的。林蔚然估摸着,这些物品在芙蓉阁走的应该是高端系列,也就是说唐七有银子都不一定能弄到很多货。 而李珺熹竟然有这些货,这说明了她或他们与唐七应该是交情匪浅的。 不过这样的念头, 林蔚然只是过一下脑便放下了,主要是她觉得与自己关系不大。 次日去莲花山的事,林蔚然咨询了李家兄妹的意见, 看他们愿不愿意一道去。但也明确说了,去的话有可能会遇上凉王的人。 他们思考再三, 以身体疲劳为由婉拒了。 宫小鞅小朋友会翻身了, 就在他们准备去莲花山的这天一早, 猛不丁地就会翻身了。 先是肉呼呼的小屁屁一动, 腰一扭,他翻了个身,然后仰着小脑袋,呵呵——呵呵地冲他娘傻笑,一笑,口水流了一地。 这一幕刚好被打算喂他的林蔚然看见,当时她就吃了一惊, 还有晴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少奶奶,小少爷会翻身了!” 可惜他只会翻过来,不会翻回去,也不会整个身体趴下来,像只小乌龟。可能是俯身的时间久了,他难受得胀红了小脸,当发现还没人来帮助他,于是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看得林蔚然好气又好笑, 宫大人回房的时候,林蔚然迫不急待地与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你儿子会翻身了!” 宫大人愣了一下,宫小鞅才四个月大吧,就会翻身了吗?他记得小孩子没那么快翻身的吧?他哪里知道宫小鞅的生长速度就是婴儿生长的巅峰速度,比一般人都要长得快,才四个月的他,已经有十五斤重了,是个十足的胖小子。 “来,儿子,给你爹翻个身看看啊。”林蔚然催促着胖儿砸。 宫大人也满是兴味地等待着。 可刚才宫小鞅小朋友前后连续翻了三次身,这会大概是累了,张手要抱,完全领会不到他娘的意图。 林蔚然叹了口气,然后将他抱起来,手轻轻地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小懒虫。” 然后又对宫大人说道,“看来你没眼福了。” 宫大人轻轻挠挠儿子的下巴,笑道,“不急,总有机会的。”然后又问,“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了。” 莲花山地势平缓,并不以崇峰险峻出名。 十月的莲花山,秋云嵯峨,山上有山,好像是东海白浪连天涌。 他们一行人进入莲花山时,在山脚根下,果然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过了那段路,上山后就好很多了。 栖霞观位于莲花山半山腰,一路石阶铺地,可见其香火之盛。 他们行至栖霞观山门的时候,立即有一位道童迎了上来,“可是宫居士?” 宫令箴颔首。 “真人有令,若宫居士到了,就请随小道前往三清宝殿。” “小道长请带路。” 此时的三清宝殿,并不仅仅只有至善道长,凉王府世子文翎桦及其弟文翎榆都在,另还有一些他们的随从。 至善道长端坐上首,头挽道髻,手持浮尘,一副标准道士的装扮,很有仙风道骨的韵味。但他头发灰白却脸色红润的长者,让人看不出他的年岁。 宫令箴他们一行人进来时,他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但林蔚然注意到他眉间似乎松了一松。 对于他们的到来,凉王世子文翎桦仅是微微颔首,然后就继续进行着被他们打断的事,献宝。 “至善大师,你要的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我们凉王府已经找寻到了,烦请过目。” 他早就知道宫令箴想和他们凉王府抢人了,但很可惜,这一局,他们已经拿到了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注定是他们凉王府胜了。他宫令箴赶过来也没用。 世子的话让宫家这边的人一愣,等等,他说他们凉王府找到了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那他们手上那副真迹又是什么?可堂堂凉王府世子,该不会信口雌黄吧?难道他们宫家得到的真迹是假的 这情况让林蔚然眉头微微一拧,她是相信宫大人的。 宫大人他自小接受的是正统的世家高门子弟的教育,自身也争气,在书法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且他为人谨慎,怎么会辨认不出一幅字画的真假? 他既然说拿到了真迹,那就必然是真迹。 但凉王府也不可能拿假的来蒙至善道长,世子的教养王府的颜面,都不允许他那么做,所以说,文翎桦拿出来的那一副应该是真迹。 两副真迹吗?王曦之用小楷写了两遍《道德经》?不会的,像王曦之这样的书法大家,即使写了两遍,也只会留下其中最满意的一副,然后另一副销毁。 至善道长迟疑地接过凉王府送上来的那幅字,看过之后,苦笑,“这幅字,看着像是真迹,恕贫道眼拙,实在无法辨认真假。” 文翎桦似早有预料,至善大师话一落,他便说道,“没关系,我们凉王府还请来了沈琼沈大师,他是有名的书法鉴别大师。沈大师,你来评一评至善道长手上的那副字是不是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 所有人都看向他旁边的沈琼,沈琼正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打断他的人正是宫令箴,“慢着,我也带来了一副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请道长过目。” 宫令箴的话让所有人都侧目。 “宫居士居然也有一副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那贫道得瞧一瞧了。”说着,至善道长将手中的那幅字还给凉王府。 文翎桦叫停,“等等,宫州丞,不是本世子质疑你,但本世子不得不说,你手中的那一副极有可能是假的。” 宫令箴轻笑,“何以见得?” 文翎桦傲然道,“我们凉王府这一副真迹是从琅琊王家的家主手中得到的。不知道宫州丞的那幅‘真迹’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文翎桦是不相信宫令箴手上的是真迹。 琅琊王家,王曦之的本家,凉王府手中那副是真迹的可能性又更大了一些。 “我这一幅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是从高阳许氏家主许鹏程手中拿到的。” 凉王府的人没想到宫令箴手上那一副出处也是大有来历。 好吧,高阳许氏就大族也是出了名的书画收藏大家,他们家号称非正品不收。宫令箴这幅画如果是从他家拿的,那还真的假不了。 此时至善道长已经在看 “至善道长也是有名的书画鉴赏大家,你觉得哪幅是真的?” 至善道长苦笑着摇头,“贫道是真的分不清哪一幅是真哪一幅是假了。”老实说,他觉得很痛苦,这两幅字都找不到造假的地方...... “既然至善道长也分辨不出来,就由沈琼沈大师看一看辨别一下如何?” 至善道长说了一句也好。 宫令箴更是不置可否。 一刻钟,沈琼将两幅字展开在桌案上整整看了一刻钟。 不止他,当两幅字展开时,殿里的人都看过了。 “怎么样?”文翎桦低声问沈琼。他是问宫令箴手中那副到底是真是假! 沈琼只觉得有什么堵着嗓子眼,让他说不出话来。 论起来,是宫令箴拿来的那副线条更清晰一些,凉王府从琅琊王氏取得的那一副墨色要淡一些。 “沈大师,你可要看仔细了啊。”宫令箴声音淡淡。 但大家却不会只将这话当成字面上的意思来听,宫令箴明明是在警告沈琼,不管你是谁请来的,说出的话是要负责的,敢胡言乱语,后果自己想。 沈琼喉结上下滑动,然后他眼一闭,说道,“我只能保证王爷手中这副是真的。” 说完,他便闭目不言。 高,实在是高。 他保证凉王手中的是真迹,那潜在的意思就是他这副是假的咯? 可他明明知道是真的! 他说这话,明明是这个意思,却又不一棒子打死。 所以即使有一日有另外的大师鉴别出宫大人手中这副也是真迹,那他也没错。他并没有否认它是真迹不是吗,顶多就是一个拿不准而已。 沈琼的话一落,文翎桦就笑道,“至善道长,您看,这幅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归您,您先到咱们凉王府小住一段时间如何?放心吧,为了迎接您老,父王还特意在府中划了一片地建了一个小型的道观。几乎与在栖霞观无二,道长去了,应该能习惯。” “这——”至善大师迟疑,然后看向宫令箴这方。 拖!林蔚然一把拽住宫令箴的手, 他回望她。 借着袖子的遮掩,她快速地在他的手掌写下一个字。 意识到她写了什么,宫令箴眼眸一闪,当即看向文翎桦,“我没有否认你那幅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我也相信我手中这幅是真迹,许鹏程不会骗我,我的眼睛也不会骗我。我为了弄这幅真迹,大费周折,就为了能请到至善道长,如今光凭他沈琼一面之词,就让我与道长失之交臂,可能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宫令箴紧信他手中这张是真的。文翎桦手上那幅,他看了两眼,也像是真的。但是,那又如何? 既然妻子让他拖,那这事就不能棺盖定论。 “可是结果已经出来了啊,我手上这幅是真的真迹,连沈大师都确定了。”文翎桦一脸你这是在无理取闹的表情。 宫令箴淡淡一笑,“那么,沈大师,你敢下定论说我这张不是真迹吗?” 沈琼在看最后一遍,顺便在心中打腹稿,然后就听到宫令箴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差点让他拿不住手中的字画。 “沈大师,你可要看仔细了啊。可不要再次犯了丁寅年的错误。” 沈琼看向宫令箴的目光顿时惊疑不定,丁寅年的事,是他一生的耻辱。知晓的人很少,知道的人且都答应了替他保密,不会拿它来说事的。宫令箴是如何知道的,是谁撕毁了约定? 但他不敢赌宫令箴究竟知不知道内情,于是他哀求地看向文翎桦。 文翎桦明白了,宫令箴没那么容易退让,且还握有沈琼的把柄,他要是再逼迫下去,沈琼这枚棋子也要废了,“令箴兄弟,看在凉王府的面子上,你就退让一步如何?” 呵呵,退让?他文翎桦好大的脸。 “你就让一步吧,以后咱们都是亲戚了。”文翎榆语气傲然。 这话嚣张得很,林蔚然微微侧目,发现说话的人是文翎榆,果然就如传言一般,嚣张跋扈得很。他与李珺熹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以亲戚自居了,确实够自大的。 “我倒是想,但我已经取得了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如此大费周折,糊里糊涂就让我让步,这不好吧?即使是输,我也要输个明白啊。” “那你亟待如何?”文翎桦问。 宫令箴斩钉截铁地道,“真迹只有一幅!你沈琼能看出来哪一副是真哪一幅是假吗?” 沈琼低头,“这两幅字,我判断不出来,到底哪一幅才是真的。” “世子也听到了?至善道长说了,他要的是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谁能完成他这个心愿,他就会考虑跟谁走。” 对宫令箴的话,至善道长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宫令箴继续说道,“真迹只有一幅!而我们手中的两幅字没人能辨别出来到底哪一副是真哪一副是假。所以,稍后我会将酆光子、潘聿铭请来帮忙鉴别。当然,你们凉王府也可以再请一到两位鉴赏大家来。这是对你对我以及对至善大师都是一种公平负责的做法。” “贫道赞同宫居士的提议。” 文翎桦犹豫,将这两人请来凉州,最少都要十天半个月吧,耗时太长了。但此时他也拿不出太好的主意,于是只能暂时无奈地同意了宫令箴的提议。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155章 “大少奶奶, 你觉得到底哪一副才是真的真迹啊?”下山途中, 晴雪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哪一副是真的?这问题问得很好。不过当时林蔚然没有说话,却在回到府中时,对宫大人说, “一会咱们去书房吧。” 宫大人点了点头,他也有感妻子应该有话要说。 书房那一片,不仅有宫大人自己单独的书房, 还有幕僚和其他人的办公区域。 林蔚然安顿好宫小鞅之后, 就来到这里。 他们还在讨论之前的问题: “这线条, 这字的勾画, 完全符合王公落笔的习惯啊, 不可能是假的。” “还有就是,你们没看到,凉王世子拿着的那一幅其实和我们手上这幅很相似,只不过是笔墨的浓淡不一而已。” 林蔚然静静地听了一会,走出来, “这两幅都是真迹。凉王手中的那副是真迹;当然, 我们手中这一副也是真迹!” 剩下的人都是心腹,绝对的心腹,所以林蔚然的话也说得很明白。 林蔚然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 “这, 这怎么可能?” 这样一个结论, 怎么都无法让人信服。但说这话的是大少奶奶, 他们想质疑却又碍于她的身份, 一时间踟蹰不已。 最后是宫大人替他们问了出来,“有什么依据吗?” “裱画师有一门手艺,可以将一副画作一层层揭开,根据宣纸的厚度,一般可以揭三层。第一层最清晰:咱们手上这幅应该是第二层,墨色较原作淡了许多。你们看,是不是在浓墨处较清晰,其余部位线条比较浅,而且落款的印章也比较模糊?凉王府手上那副应该是第三层,而且琅琊王家的人一定进行过一定的描补。” 林蔚然这解释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所有人都没说话。 宫令箴低头思索,她的推断不无道理,琅琊王家确实有那个能力对王曦之的画作进行描补。 良久,才有人开口,“裱画师还有这样的手艺吗?真是闻所未闻。”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江兄,我记得你裱画的手艺很不错的......” 给他们解了惑之后,夫妻二人稳步宫大人的书房。 林蔚然一脸期待地问宫大人,“你猜,这第三幅真迹在哪?”她刚才在外面没提第三幅真迹,也就是原作的第一层,但她觉得宫大人应该会想到这个问题。 宫大人笑她,“要不要试试咱们想的是不是一样?” “好呀,就看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 于是两人各取了一支笔,背对着对方,写下了一个名字。 两人交换答案,待看到对方的答案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时,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林蔚然对宫大人是服气的,她掌握的信息比宫大人要多,猜出来不奇怪。 而宫大人在有限的信息中,还能推测出正确的答案,就不得不让她佩服了。 一时间,两人望向彼此的目光都充满了对对方的爱意。 最好的夫妻关系是彼此欣赏,对方有诸多的缺点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个地方你很欣喜的,否则这一段关系便维持不下去。 好一会,等旖旎的氛围散去之后,林蔚然叹息,“估计很多人都想不到吧,最后一副真迹就在至善大师的手中。” 在三清宝殿时,她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林蔚然就曾细细地观察过至善道长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奇怪,林蔚然也不知怎么形容,应该说又迷惑又不可置信?如果说,至善道长本身就握有了副真迹,这就说得通了。 宫令箴眉头微拧,似在为什么深深困惑着。 林蔚然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恐怕他还没想明白为何凉王会对至善道长如此看重。 想想也是,道士除了能炼丹,还能干什么?如果问普通百姓,那他们的回答就是讲道啊炼丹啊。问虞国公府的人的话,得到的答案除了以上的两点外,还能炼制农药药剂。 而对林蔚然来说,道士除了能讲道炼丹炼制药剂,还能炼制□□啊。 据史书记载,唐代末年就发明了□□。我国古代的炼丹家在长期的炼制丹药过程中,发现硝、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能够燃烧爆炸。 至善道长应该是掌握了黑□□,这事呢,不知道怎么的被凉王知道了,身怀利器,才会引来凉王的觊觎。 □□对于冷兵器时代,无疑是具有巨大杀伤力的。 难怪凉王对至善大师志在必得,因为他有反意啊! 至善道长那么抗拒被凉王所招揽,估计也知道凉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吧?所以才会提出那样一个要求,就是想找个理由逼退凉王,他没想过要去凉王府替凉王炼丹。要求凉王找来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他自己手中就握着唯一的一副真迹。 可惜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料到有人能将原作揭成三层,瞬间就多了两副真迹。然后瞬间让他陷入了被动的局面,也幸亏宫大人也拿到了一副真迹,否则局面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蔚然缓缓地将凉王的野心道出。 宫大人静静地听着,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现在的关键点是,为什么凉王如此看重至善?这是宫令箴想不透的地方。 林蔚然摸出来一包油纸包着的□□递给他,“你扔进香炉里。”这包□□份量不多,大概就半两重。 宫大人疑惑,然后出于对她的信任,不疑有它,随手往香炉一扔。 砰! 炸炉了! 宫大人脸色大变,下意识一扑,将林蔚然护在身下。 动静太大了,守在外头的护卫一下子就冲了进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的一幕让护卫们面面相觑,主子将大少奶奶压在身下。然后,靠近门口的香炉炉身已经跌落在地,并且炉身有些微微变形?是错觉吗?还有上面的盖子已经不知所踪...... “无事,你们出去吧。”宫大人挥手。 “可要安排人进来收拾一下?”护卫问。 “暂时不必了。” 他们退出去之后,宫大人率先起身,然后伸出手,将下面的林蔚然拉了起来。 然后,宫大人很认真地问她,“你刚才给我扔进香炉的是什么东西?” 香炉区域一片狼藉,林蔚然苦笑,她真没想到就半两的□□威力就那么大。林蔚然又看了一眼垫着的毛绒毯子,不由得庆幸地面上铺了这么一层,否则她可能要受伤了。 “这是□□,至善道长应该能炼制出来。”林蔚然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宫大人猛然一震,原来是这样吗?凉王如此看重至善道长,原因就是这个了吧? 他转而一想,“这玩意就是你压箱底的手段?那一晚,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打算用□□对付那些马贼了?” “秋水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宫大人点头。 叛徒!林蔚然的双眼中明晃晃地写碰上这两个字,然后她毫不隐瞒地点头。 宫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去得早。 林蔚然眼睛微微一眯,“怎么,我的做法错了吗?” 宫大人求生欲极强,当下毫不犹豫地摇头,“没错,这玩意儿用了虽然很麻烦,但比不上你和儿子重要。”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林蔚然睨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笑过闹过之后,他们夫妻二人不得不重新面对凉王这一问题。 “咱们的处境很危险。”接着林蔚然问他,“程晋仑这人可信吗?” 宫大人明白她的意思,对于她的问题,他思考良久之后,缓缓摇头,吐出五个字,“不一定可信。” 林蔚然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凉州真的是已经糜烂成一片了,他们相当于孤军深入。 “怕吗?”宫大人凝视着她问。 怕,但他们也走不了了。他们出不了凉州的,没有异动还好,一旦有异动,凉王府会选择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防范方式。 “怕的,但我们除了迎难而上,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说完这句,林蔚然迅速地进入角色,思索起来。 好一会后她说道,“首先不能让凉王府的人知道咱们已经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了。还有就是要阻止凉王府与李家联姻——” 难怪,他要与李家联姻,还指名要与李珺熹联姻,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这是要将李家宫家都拖到他的阵营上,即使不行,也能离间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 说完这句,林蔚然转过头来问宫大人,“不过在此之前,你真的确定凉王有反意吗?” 林蔚然是很严肃的。因为她的推测仅凭至善道长拒绝了凉王府的邀请乃至招揽是不够的,必须还有一些别的事能佐证她这个推测才行,这些佐证的事,只能由宫大人来判断。 综合他所接触到的所有关于凉州的信息,种种或轻微或严重的异常,其实都指向一个结果,“你的判断应该无误。” 宫令箴在心中感叹,他这小妻子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先前他隐约察觉到凉王的野心时,仍旧会迟疑,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不像她,迅速地接受,并立即进行全盘的思考,思索对策。 而且小妻子的聪明再次让他惊叹,她完全能跟上他的思想和节奏,这是他第一次那么不费劲,甚至有些时候他只需要配合就够了。 得了答案,林蔚然继续喃喃自语,“那么这段时间,如果表妹他们要出门,多安排一些人护送。”她就着刚才的笔,将想到的全列出来。 “最后,咱们必须把凉州的情况告知皇上,需要他派人秘密将至善道长送走。咱们的人不能动,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凉王察觉他们已经知道了他有反意。否则的话,他们恐怕性命不保。 “而且这事宜早不宜迟,这样的话,应该让谁帮忙呢?” “你说,李家知不知情?” 宫令箴没有说话。 林蔚然明白了,这是不敢肯定啊,也就是说,李府站哪一边都是五五之数。 如果李家知情,那真的会乱的,陇西府和凉州相连,天下十州六府各占其一,且它们的边境还与外族接壤,一旦反了,外族长驱直入...... 还有萧家在竟陵也是伺机而动,别的一些封地的王爷会不会趁机混水摸鱼搅动天下犹未可知。 如果能兵不血刃地将他们解决是最好,否则大梁恐怕要元气大伤了。 林蔚然很不解,“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当今已经算是一个明君了......” 即使去年的时候,他们林家被皇上下旨勒令转让姚金炭的烧制技术。虽然这事让她不爽,至少他的出发点是为国为民,而且也尽量弥补,御赐了一个耕读传家的匾额,还在旨意中要求杨家给一个合理的转让价格。 纵然方式不恰当,但总的来说是为了黎民百姓。 宫大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真命天子呢。” “真是吃饱了撑着才想谋反!”来这些日子了,她发现凉州真不算富裕。你想谋反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至少要先让你封地的老百姓们吃饱穿暖了再说吧? 一室不扫而以扫天下,同理,一个州你都治理不好,何况是一个国家呢? “我们还有时间,至善道长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很关键不可或缺的一步。” “至善道长一定要救的,不能放弃的。”林蔚然突然很严肃地强调这一点。 宫大人低头看她,“你觉得皇上有可能放弃他?” 林蔚然点头,“首先,对未知的东西会感到害怕。”清朝时候,戴样不就是吗?他发明了连珠铳,最后下场如何?被流放了。 “其次,上位者总想用最小的代价来消弥祸端。你身为天子近臣那么久,应该比我更了解皇上才对。” 宫大人连忙交待,“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就行,在外面可千万别说。” 林蔚然翻了个白眼,她有那么傻吗?在外面如此妄议皇上? “也就是我了,一般男人可忍受不了你这么聪明,你会让很多男人抬不起头的。”宫大人笑叹着。 林蔚然一本正经地附和他,“正是呢,能嫁给宫大人这般心胸宽广的伟岸男子,真是妾身三生修来的福气。” 宫大人用指尖撩起她的下巴,眉眼间皆是笑意,“既如此,夫人今晚就从了为夫吧,嗯?” 林蔚然吃惊地看着他,刚才我们刚讨论了关于生死存亡那么严肃的问题,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想那事儿?用一句话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就是,MMP,我拿你当盟友,你却在这时候想睡我? “哈哈哈......”这回宫大人是真的笑了。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156章 凉王府, 凉王书房重地 “王曦之《道德经》有两副真迹,确定吗?”凉王拧着眉,显然对这样的意外有些不愉。 心腹家臣答道, “我们的人说, 两副看起来都像是真的, 所以当时完全分辨不出来。” “沈琼没起作用吗?”他是废物吗?其中的分寸还需要别人教他吗? 心腹家臣知道沈琼也是无奈,“宫令箴点出了他丁寅年的事。”当时再让他强行对上宫令箴, 沈琼这人也就废了。 “他这行为算是异常吗?”他们是明知至善的价值, 才如此大费周折, 他是为什么? “不算吧,他为了他妻子确实能做这些事,他在京城有个专门研究农作物药剂团队,里面有好些道士都是他让手上张罗的。” 凉王根本没想到, 第一个看破他的野心的人就是林蔚然。 凉王眼睛一眯, 问,“宫令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可能吧?”心腹家臣不相信宫令箴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 而且他在京中是天子近臣没错,但来到地方,就不一定洞察以及摆平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和底下波涛汹涌的局势了, “他与至善只见过两次, 还都是在我们的人的监视之下。而且咱们王府对凉州的掌控力度, 您还不知道吗?” “这人聪明诡谲狡诈如狐, 咱们不得不细细提防。” 宫令箴的履历, 凉王是细细研读过的, 反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若完全将他当作二十多岁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那就太过大意了。 尽管心腹家臣有些不以为然,但王爷吩咐了,他也会照做。 “王爷,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等酆光子、潘聿铭到来吧。正如您所说,宫令箴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咱们若是过于急迫,让他察觉到什么就不好了。”总得让那至善老道投了凉王的阵营,上了船之后,后面的事才好办。 “可以,但一些相关的后手也别忘了准备,本王记得,至善是有个衣钵传人的?去将他将来凉州!” “还有就是看紧宫令箴的人,如果近日有人要出凉州,也杀了。反正凉州荒僻,穷山恶水出刁民,死人是很正常的事。关于他的书信都要拦截,如有异常便立即扣下。” 凉王,一如林蔚然所料那般谨慎,真的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 说完这句,然后凉王埋首公务,久久没有说话。 等他再次抬头时,却是忍不住惊叹,“这宫令箴真是个人才,可惜,人才总是被亏待。”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京城的情况,自然不会漏了宫令箴这半年多来的所作所为。他立了那么多功劳,不说别的,至少九卿之位必有他一席。他那弟弟泰昌帝真是太过迂腐了,竟然有功不赏,让那些资历大的大臣们尸位素餐,真是够了。 心腹家臣嗯了一声,不解地看向他家王爷。 “你看看这折子就知道了。”凉王将手中的折子推到他跟前。 心腹家臣打开一看,折子上面写着,“......京城秋季水稻用新式插秧种植法,一季丰收,平均每亩产量达到五百二十八斤......” 看完,心腹家臣也是叹为观止,真是好高的产量啊。他们凉州也有种植水稻的,但是少,亩产量也低,每亩也就两百多斤产量吧。 “此刻京城上下都在庆祝粮食丰收呢。”凉王目光落在京城方向。 心腹家臣附和着凉王的话,“这宫令箴真是治世能臣啊。他来到凉州,经略几年,凉州或许会有一番新气象也未可知。” “可惜现在还不能让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王爷,要不要臣秘密派人与之接触一下?”心腹家臣提议,他是看王爷似乎很欣赏宫令箴。 “不必。”凉王可没忘记宫家可是正宗的忠皇派。 “等我儿文翎榆与李家的婚事订下来,成定局了,大家成为了同一战壕的人了再说。”凉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这样的人最好还是能为他所用,否则的话,还真是一大损失呢。 “王爷说得是,届时,王爷的阵营必能再添一员大将!” “尽快将我儿与李家小女的亲事订下来!” 这李家兄妹来凉州真是好哇,挟裹着宫家无法退缩。 他先前还担心宫家与那两孩子感情疏远,宫家会弃车保帅,断绝与李家那两孩子的关系,达不到拖宫家上船的目呢。 “必要的时候,提醒一下李家那老东西这些年从突厥那里弄了多少好处。”凉王的声音很冷, 心腹家臣低头,“是。” 左州丞府宫家 这日,宫大人请来李晏。 “你们是不是认识唐七?”他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李晏惊讶地看向他表哥宫令箴, 看到他这神色,宫令箴就知道答案了,他不得不再次感叹小妻子的敏锐。 “唐七是不是喜欢你妹妹?” “是的。”李晏还在疑惑哪里泄露了风声。 唐七也是他看好的妹夫人选,都说商人重利,但唐七不一样。 其实打他娘去世之后,他和妹妹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而外祖宫家离陇西府太远了,甚至来一次人不容易。李家也拘着他们兄妹二人,并不想让他们亲近外祖家,以致多年他们都不曾去过虞国公府探亲了。 艰难的时候,唐七总是偷偷地接济他们。 只不过李家并不同意他妹妹一个嫡女嫁给唐家一门商户罢了,即使唐家很富有。 宫令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凉王已经开始戒备了,这两日他的人曾试图出城,首先是城门戒严,其次就是即使出了城他们无一不是发现被人跟踪的。不能再试探下去了,否则会出事的。他们此刻急需一人将秘信安全送出去,送到京城,送到泰昌帝的手上。 于是,宫令箴将凉王有反意一事告知李晏,这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闻言,李晏脸色倏然一变,他是个聪明人,他由此想到了李家,甚至想得更深一些。他是隐约觉得李家并不干净。 李晏欲言又止,然后一咬牙,“表哥,李家并不干净。” “我知道。”宫令箴并不意外。 这是他和妻子林蔚然商讨之后得出来的结论,李家地处陇西府,陇西府并不是一个富饶之地,物产也并不丰富。而李家自老李太尉致仕,还利用察举制托起了一位本家的太尉,并形成一股势力,每年耗费的银子可不少,这些银子从何而来?这些世家很大的程度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这一点去想就不难猜出李家会在哪里动手脚了。 “表哥,如果到最后实在不行,必要时,虞国公府可与我们兄妹二人断绝关系!” “想什么呢!”宫令箴拍了他肩膀一下,“情况没到那份上,也不会到那份上,放心吧。” 李晏凄然苦笑。 想到他们兄妹二人的到来会给宫令箴会给虞国公府带来无尽的麻烦,一时间,李晏后悔了。 他们兄妹二人就像那一根线,一头是凉王那边,一头是宫家。本来线是很薄弱的,一扯就能断,但他们的到来,却是加固了那根线的结实程度。凉王那边的线一扯,就能将宫家拖入深渊。 “唐七那人可信吗?”宫令箴问。 “可信的。”李晏点头。 “有什么方式能联系上他吗?” “他不日就会到凉州来,这是我们启程来凉州时就约定好的。” 宫令箴微微颔首,他们的运气不算太差。 “他到凉州之后,别让他到府上来,一会我给你一个地址,到时你将他约至那地址上,我有事要交待他去做。” “我明白了。” 近日,林蔚然很多时候都泡在宫大人的书房,阅读着各种文件秘密的材料,连宫小鞅小宝宝都很少陪了。 他们现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局,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况且宫令箴知道,她在某些方面的才智并不下于自己。 宫大人已经吩咐下去,林蔚然可以自由进出他的书房。外头的事,许多都需要他去调度,将些个别有能力的忠君派与可信之人联络起来。他们夫妻二人是真正地忙碌开了。 目前的困境,潜在的敌人,还有各种不利的情况的设想,林蔚然都一一列出,并且不断地翻查资料,做出相应的应对。 宫大人的书房摆放着各府州郡县的县志及人员的任命情况,还有历年来凉州及陇西府抵御突厥的各种战况结果等等。 其中,她在宫大人之前端了的州府府衙的账房昧下来的账册找到一些线索。 那些账册,宫令箴当初就知道深挖下去必然不简单,但当时他仅仅只是浅尝辄止,将右州丞刘兆镇住之后,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账册封存,并将钥匙交给州牧程晋仑保管了。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他带来的那批账房人员早就用阿拉伯数字将重要的账册都记录下来了。 而通过这些账册,她有一些有趣的发现,这些发现都被她记录了下来。 等午饭时间到时,她刚从书房出来,就接到门房来报。 “大少奶奶,凉王府小公子文翎榆投帖拜访,此刻人就在大门外。” 林蔚然顿时气笑了,可真够嚣张的,堂堂凉王府这等没规矩的事,也是,连谋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们都敢,怎会将繁文缛节等礼数放在眼中? 他们是猜到了凉王的野心,但越是这样,面对文翎榆的嚣张,他们就越不能露怯。若是放任他进来了,他肯定会得寸进尺地提出想见李郡熹的要求的,到时候她怎么办?倒不如一开始就拒了。 于是林蔚然淡淡地吩咐门房,“将拜帖收下,人直接请走,就说男主人不在,我一妇道人家,不便见他一男客,让他等候通知吧。” 登门拜访被拒,文翎榆的贴身小厮忍不住呸地朝左州丞府吐了口口水,“小少爷,这娘们给咱们摆谱呢,谁不知道那娘们娘家就是泥腿子出身啊。” 文翎榆冷哼,死到临头尚不可知。 “咱们走,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她!三日内,本少爷必踏进这大门!” 文翎榆走后,没多久,左州丞府的门房又收到一封拜帖,投帖人是以凉王妃的名义,告知林蔚然凉王妃将于三日后登门拜访。 林蔚然看了,淡淡一笑,然后亲自写了一封回帖,说她将于那日扫榻相迎恭候大驾。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157章 凉州城门 唐七领着商队一行人等候着出城。 排队时他发现, 对于出城的人比以往更严苛了,入城倒是和往常一样。 轮到唐七他们时,因为他们一行人人多,带的货也多,被要求到一旁仔细检查。 唐七这些年走南闯北,他与许多城门将都混了个脸熟,此时见了唐铭这个守城门的头子在,他立即上前一步,“怎么了这是?查得那么严格?唐长官,说起来咱们还是本家, 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了, 你还这样,太伤兄弟的心了。” 唐七一边开着玩笑, 一边挨近唐铭,借着身体和袖子的遮掩, 递过去一个荷包。 唐铭不动声色地收下,略解释了下,“近来突厥部异动频繁,上头命令我们要严格盘查出城之人,就怕挟带出去什么有用的消息。本官也是依令行事,望唐少东家见谅。” 闻言, 唐七一脸无奈, 罢罢手, “查吧, 查吧,我这次去南方,就只带了一些棉花和虫草,你们查的时候不要太蛮力就行。” 话落,唐铭就让几个人上前开始检查。而他本人则站在原地与唐七寒暄着,“放心吧,这两样都是贵重货吧?南方豪富,这一趟一来一回的能挣不少?” “好说好说,也就挣个辛苦钱。” 不止货要检查,连人都要仔细检查。 整个商队的人检查完之后,有人来请唐七。 唐七看了一眼唐铭,见他并未阻止,他大概就知道了,当下无奈一笑,“好吧好吧,老唐,我也不让你为难,这就去罢。” “职责所在,见谅见谅啊。”唐铭打着哈哈。 唐七嘴上笑着,心里却将他骂了个遍,这狗日的,银子照收,检查照样严格。 唐七跟着城门卫兵来到一间空屋子里,然后开始脱衣脱帽接受检查。 看着这一幕,唐七心想,宫令箴是对的,这凉王果然多疑敏感得很。 等他出来时,唐铭的态度截然一变,“哎呀,兄弟莫怪莫怪哈,大哥我也是迫于无奈啊。下次回来兄弟请你喝酒,权当赔罪了。” 唐七仅是嗯了一声,态度矜贵中又带了一丝被冒犯后的不悦。 唐七的情绪表达恰到好处,唐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掉了。 等刘兆来问时,唐铭如实汇报。 接着,唐七一行人顺利被放行。 等完全出了城,唐七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整个队伍开始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趁商队的人都在吃饭打尖的时候,唐七和一个不起眼的老汉来到马厩,和看守马厩的哑巴打了一声招呼,便将两匹马牵了出去。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的人迹罕见的山丘,老汉蓦然取出匕首,往其中一匹马脖子一抹,那匹马前蹄高仰,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便倒地不起。 这样惹得另一匹马有些不安地踮着蹄子,唐七死死地拉着缰绳。 老汉蹲下,就用刚才的匕首,没着一条痕迹划开马腹,将里面的秘信取出。 唐七不错眼地看着,唐铭所料不错,严格检查也是对的,他们这一支商队,的确是夹带了秘信。这一回多亏了他家的忠仆老汉这一门特殊而鲜为人知的手艺,才能划开一层马皮,将秘信藏匿于它肚子底下,并缝合好。 “你拿着这封信到虞国公府,接头的暗号你都记得了吗?记住,一定要交到指定的两个人手上,记住了吗?” “少主,老汉记住了。” “那行吧,你骑着这匹马走,我就地将这马给埋了。”这匹马已经被划开了肚子处的马皮,注定是要死的,即使刚才老汉不杀它,它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老汉也知道时间紧急,当下磕了个头,翻身上马就走。 稍后,唐七若无其事地回到客栈,找了个机会将老汉的去处说了,理由就是他落下了重要的东西,让老汉回头拿了。商队的人听了就过,也没往心里去。 左州丞府宫家 三日的时间一到,凉王妃依约登门作客,还带来了一子一女。 儿子便是文翎榆,女儿便是凉王府一得宠的庶女文妲,文妲是凉王第五女,嫁的是武威郡商太守之嫡长子。这人在蟹菊宴上来过,她与闫湘是妯娌。 看见她,林蔚然心想,这么些日子了,她还没回武威郡吗?闫湘是不是也还留在凉州主城? 一番寒暄之后,在文翎榆不断使眼色的催促下,凉王妃才直奔主题,“听说你大姑母宫暶的一对儿女李晏和李珺熹都在府上作客是吗?” 林蔚然点了点头,知道肉戏快来了。 “想当年本王妃和他们的母亲见过数面,我本人是非常欣赏并乐于与她交好的,当初还曾开过玩笑说要做亲家来着,可惜她去得早——” 这些话林蔚然听听就算了,她虽然没有见过她大姑母宫暶,但她直觉她大姑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她不是这样不顾儿女意愿的人。 “也是我那大姑母命苦。”林蔚然面上这般附和着。 “哎,我提这些伤感的事做甚?”凉王妃按了按眼角,冲着她笑了笑,“你大姑母去了之后,我一直想去陇西府看看这两孩子,只是王府中诸事缠身,竟一直未能成行。此刻他们来了凉州真是太好了,所以我此次才会冒昧登门,其实就是想见一见他们。不知林夫人可否将他们请出来,让我见一见?” 文翎榆很是得意地睨了林蔚然一眼,三日前你为难我,三日后我还不是照样能见到想见的人? 林蔚然却是一脸为难,“按理说,珺熹确实应该出来拜见一下您这位长辈的。只不过姑娘家脸皮薄,身子骨也弱,到了凉州之后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中将养,来到凉州竟然没有出过门,我这做表嫂的也实在不愿意为难她。” “可怜的孩子。”凉王妃一个劲地叹息,却丝毫不提撤回请求的话。 林蔚然知道这事躲不过了,于是吩咐人,“你走一趟表小姐的院子,看看她身子可好些了,然后告诉她有位故人的长辈想见见她,如果能起身的话就来见一见吧。” 当差的下人得了令便去了。 后面一句,林蔚然咬字有些重。她将要不要出来见人的主动权交给李珺熹了。但林蔚然知道,李珺熹是个懂事的姑娘,她派人去请,她为了不使她为难,一定会来的。再者,良好的家教与李家的名声也不许她如此。 但是没办法,当着凉王妃的面,她不可能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派个人去问上一问是应有之理。 在等结果的期间,林蔚然和凉王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林蔚然发现文妲是个很安静的人,话不多,但不时扫向她的眼神都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感觉,似在评估着什么一样。 有一次被林蔚然逮着了,还能镇定自若地冲她笑笑。 林蔚然见此,对她的警惕性上升了一个高度。 不出林蔚然所料,李珺熹来了,李晏也来了。 文翎榆见到李珺熹便是眼睛一亮,眼睛开始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林蔚然作为双方的中间人,少不得要介绍一番。 轮到文翎榆时,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直说道,“李四姑娘果然是眼若秋水眉如远山的窈窕淑女,君子所好啊。吾乃凉王最小的儿子文翎榆,这厢有礼了。” 李珺熹微微颔首,轻唤了一句文小公子作为礼节。 文翎榆的眼神极富有侵略性,那是一种完全将李珺熹当作了私有之物的占有。 但文翎榆的孟浪与无礼,还是叫林蔚然心里厌恶不已,还有他说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形容? 亲妹妹被骚扰,李晏自然要挺身而出,“文小公子,这里全是女眷,不若咱们到外面去煮茶论文如何?” 文翎榆不想出去,玩笑道,“这有什么关系,都是有渊源的世家故友......” “你和李公子出去吧——”看他越说越不像样,凉王妃开口了。办事是一回事,但她不想将这玩意儿留下来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且将他支使出去也好,省得李家兄妹对他印象更差。 其实今日凉王妃是不打算带文翎榆上来宫家的,就是怕出现刚才的情况,但文翎榆偏要来,凉王也不在意,觉得儿子想去便去,因为他觉得李家兄妹的意愿并不重要,他们并不能做主婚事。 “这——” 文翎榆看向文妲,想让她帮自己说说话。 但文妲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文翎榆只好不快地与李晏来到外面。 两位公子走了之后,凉王妃便拉着李珺熹说话,一切话题自然是从李珺熹的亲娘说起。 林蔚然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茶,她这大姑母母也真是可怜,人都死了还要被不断拿出来作话题。 林蔚然听着凉王妃从宫大姑母聊到李珺熹在李府的生活再聊到她的近况,就知道肉戏要来了。 果然,凉王妃提到了李珺熹的亲事,然后便是美化文翎榆的话。 李珺熹只低头说一切由长辈做主。 凉王妃只说凉王府已经派人去陇西李家提亲了,她这次过来是看一看故人之女。并且请她放心嫁过来,她做为嫡母一定会监督文翎榆成才的。最后还拜托林蔚然帮忙美言几句。 林蔚然心中一动,应了下来,告诉凉王妃,她不日会送李家兄妹归家,并且去拜访一下李老夫人。 临走前,文翎榆还想下帖子给李家兄妹二人,邀请他们出去宴会。 李晏要拒绝,林蔚然示意将文翎榆的邀请应下。 人一走,李晏就砸了一个杯子,那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啊,竟敢肖想他妹妹! 次日在书房,宫大人夫妻二人在,还有一众的幕僚家臣,大家在商量部署接下来的事。 “陇西李家由我去吧。”林蔚然主动将这事揽下。 秘信已经送出。面对凉王府的提亲,李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他们必须有一人前往凉王府向其陈辩厉害关系。按他们估计,李家怕是撑不住多久了,就要妥协应下这门亲事了,因为李家不断来信催促李氏兄弟归家了。他们这边的人也要尽快启程。 心腹幕僚家臣们都看了过来。 宫大人没有说话。 林蔚然继续说道,“你出不了城,而且强硬出城,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凉州这边的局势也要靠你来调度——” 他是军心,任务重着呢。 “我一介女流,对方不会在意的。” 心腹家臣:大少夫人,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在京城和太原府,特别是太原府的大小世家,简直是谈林色变啊。 宫令箴默默地心中评估着她此次前往陇西府有可能会遭遇的危险。 但正如她所说的,此行非常关键,说服李老太尉也并非一件易事。在场的人中,此行能胜任的人不多,他算一个,妻子林蔚然算一个,但正如林蔚然所说,她去的话,是最出其不意,更容易达到目的。 而且他们夫妻二人掌握了最完整的信息,包括一些绝对的机密,这些都是必要时能说服对方的重要手段。 “这个再议。”宫令箴没有答应。 心腹们对视一眼,看来主子和大少夫人没有达成共识。 就在这时,文轻来报,说府衙有急事,让宫大人去一趟。 府中众人已经习惯了宫大人近来的忙碌,府衙不时的有事,大大小小,全都来请宫大人,似乎没有宫大人府衙就运转不下去一样。 这其中的猫腻宫大人心知肚明,这是要用府衙那些不轻不重地事占去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呢。偏偏他职责所在,还不得不去。 晚上的时候,宫大人问林蔚然,“你去了陇西府,儿子怎么办?” “没办法了,提前戒母乳吧。”林蔚然估摸着,宫小鞅吃母乳也吃了四个月,戒了也行了。其实正常的话,应该六个月才戒的,当然越早戒也有利于母亲身材的恢复,但她就没在意过这个。而且之前在月子期间花嬷嬷帮她调养过,身材早就恢复了。 可宫大人心疼儿子才四个月就没奶吃,宫小鞅自作孽啊,前面挑嘴,后面连吃都吃不上了。 “我已经让人去买了一头新产奶的母羊,我不在的时候,让他每天吃点辅食,馋奶的时候就煮一些羊奶喂他。方法我已经教给奶娘,煮出来的羊奶不会有腥膻味的。” 宫大人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却咬了她一口,还开了个玩笑,“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说出这句话时,双方都知道这事就定下来了。 林蔚然倒没什么,她有这能力,这些事她也能分担,为什么要全押在宫大人一人身上?如果她的轻松,是要他双倍负重而行的话,那她也会心疼的呀。 但这时不适合煽情,当下她被咬了之后,忍不住往他腰上一拧,“说什么呢,要不是为了你,谁愿意离开丈夫离开儿子。” “好哇,你敢掐我?”宫大人作势要报复回来。 最后两人忍不住在床榻上滚作一团。 林蔚然顺势坐在他身上,青丝翻飞,媚眼如丝,“我这一去,没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所以,在此之前,我要榨干你。”林蔚然发下豪言壮语。 宫大人被她压着,看着她一脸得意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这战书我接下了,一会你可别求饶。” 林蔚然顿时心生怯意,但宫大人岂容她反悔,当下一个扑倒,将她压在身下。 这一次的□□,宫大人极尽温柔。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158章 林蔚然和宫令箴一样, 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 对于决定下来的事, 就不会拖拉。所以, 在决定了她陪李氏兄妹回陇西府之后, 仅用了一天的时间收拾,然后次日就启程了。 凉州主城外, 林蔚然及李氏兄妹二人很容易就被放行了。 顺利得出乎林蔚然的意料。 站在城墙外,林蔚然回望凉州主城,暗忖, 这么热闹的凉州州, 林昭然, 你可别不来啊。 你自恃两世记忆, 至善道长那么大的本事你一定听过的。而且我也在凉州呢,你难道不想来混水摸鱼,顺便灭了我吗?你一定要来啊。 等他们出城不久,后面跟着一队商队, 队伍成员全是高大匪气的凶蛮长相的时候,林蔚然笑了。原来如此, 他们北上陇西府,所以才不需那么仔细检查是吗?然后再让这样一支商队跟在他们身后尾随,就万无一失了。 她敢说,如果他们这一支队伍中, 但凡有人落单, 必被这支商队尾随并暗中击杀。 倒是好算计, 只可惜他们要传递的消息早已经让人通过秘信传递回京了,她此行,只会安分守己地前往陇西府。 凉王府 他们一家子吃罢午饭,移步茶室喝茶的时候,文妲忍不住说道,“父王,你不要太小瞧林氏林蔚然了。她此行去李家,怕是咱们王府和李家的联姻要起波折。那天我随母妃去左州丞府作客,母妃也提到了我们王府和李家联姻一事,我观她对于此事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可以说很淡。” 此时茶室里,只有凉王和几位看重的子女,凉王府和一众妾室都不在,所以文妲才会如此不避讳地开口。 “五姐,你太杞人忧天了。她态度冷淡并不能说明什么,再说,即使她不喜欢咱们两府的联姻又能怎么样呢?她根本做不了主。”文翎榆很不以为然。 “的确,她想去陇西府就去,李忠贤那老家伙还能听她一女子之言不成?”世子文文翎桦也说道。 文妲觉得林蔚然不简单,不管是她从闫湘还是从别处收集来的关于她的资料,都能看出来一些。她行事手段并不激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但你看结果,就会发现,与她做对的算计她的下场都不太好。偏偏她不会一下子将事情做绝,取得阶段性的成果就会自觉收缩,看似给对方留有余地以及生存下来的空间,实则不过是温水煮青蛙。 比如那杨家,如果林蔚然在砍了杨家狠狠一刀之后再乘胜追击,一下子断完他们的希望,他们一定会反噬的,拼了命的都要反噬。偏偏林蔚然割了他们一大块肉之后就住了手,没有断绝他们的希望,便任由他们在泥沼里挣扎。但杨家却不知道这一点,然后越折腾越挣扎,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等杨家被卸掉大部分力气之后,她再来一招釜底抽薪,以煤炭取代木炭,还是借别人的手来完成这一步的。可以说,她手上未沾丝毫血腥,杨家却注定覆灭。 而且心还很大,不贪,某些利益,说送就送了,似乎无足轻重。看她嫁进了虞国公府之后就知道了,做了不少事,这些事都是壮大国公府的实力的。但每一件事获利的时候都是浅尝辄止,然后让国公府慢慢消化,然后将大头的利益让渡出去,使虞国公府不至于吃得太撑消化不良而出事。而分润出来的利益,又能拉拢盟友,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做法简在帝心。 能吃到利益,这并没有什么,像他们这样的大势力很容易就做到。如此强的自控力,才显得可怕。 偏偏这些事,看起来像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似乎毫无章法。 她将这些资料吃透下来,分析透彻之后,简直细心极恐,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人,行事完全的跨越了性别,就像一个男人一样来思考布局。 她文妲在凉王府所受教育已经是跟其余的兄弟一样了,她不相信世间还有比她父王更开明更不拘泥的男人。可是否定了这一点,又从何解释林蔚然这个人所具备的这些特质呢? 忍不住的,文妲将这些疑虑说了出来。 凉王没有说话。 “五姐,你太神话林蔚然了。林蔚然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子,手段顶多也就是在内宅,还能像男人一样在外建功立业吗?况且她真这样做了,宫家的脸面往哪搁?”在文翎榆的想法里,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一个女人如此厉害,将宫家男人的光芒都夺去了。 “对啊,你也说了,这些变化是她嫁进去之后产生的。但做这些事下决定的人却不一定就是她吧?” 文妲一愣,这话不无道理。或许林蔚然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厉害,她嫁入虞国公府后的一切变化,或许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宫家的男人们?毕竟那样的做法,也挺符合他们一贯小心谨慎的行事准则。 这时,凉王开口了,“别想那么多了,一来她已经出城,我们也派了人做了相关的安排。二来她毕竟是个女子,俗话说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只要我们搞定了宫令箴,那她也不会成问题。” 是的,他们已经决定双管齐下了,不能光靠与李家联姻这一点来拉宫家上船了。 他们这边也要做出一些努力,先让他认清现实,才好拉拢过来。 京城 日夜兼程,唐七委派的老汉终于将两封密信交到虞国公爷宫曜的手上了。 而宫曜拆信,发现里面是信中信,其中一封是指名给他,另一封是给圣上的。 他拆了指名给他的那封,眼睛一扫,立即神色大变,当下令人备马,先去了一趟城西明朱巷的林家找林修然拿了一样东西,然后再立即进了皇宫。 砰!哐噹! 御书房内,泰昌帝看完秘信之后,龙案上的东西全都遭了殃,被他一把扫到地上,奏折、茶壶茶杯、笔洗笔架等等无一幸免。 御书房外,守门的小太监们听到这动静心就是一抖,然后旁边的梁东海则警告似地瞥了他们一眼。 御书房内,宫曜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 “朕对他们还不够好吗?”一个个都在等着机会要反他?泰昌帝忍不住低吼,胸膛起起伏伏的,显然是气得狠了。 即使说竟陵王反,泰昌帝还没那么难受。毕竟异姓王,且萧家一直不甘,他也隐约能感受到。 宫令箴给泰昌帝秘信说凉王有反意,自然会附上相关的证据,那就是与突厥相关的蹊跷之处,这些都指向了凉王府。 关键性的证据其实就是凉王千方百计谋求至善道长,而至善道长会炼制□□一事,但他们注定拿不出相关的证据的。未避免打草惊蛇,宫大人并未与至善道长有过多的接触。 而林蔚然和他一起推论出来凉王有反意这事无法喧之于口。 但是,他们可以错位一下,将林蔚然和林修然弄出来的□□成果全部都推到至善身上,并将成果演示给皇上看一遍。 他们也没冤枉他,他是真的会炼制□□不是吗? 不然此前林修然会制□□一事,终究是个麻烦。 从宫令箴得知小妻子和她弟弟不知道轻重弄出来□□这玩意时,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如何收尾。除了帮忙擦屁股,他还能怎么样呢? 有了□□这一可怖的证物,再加上信是由宫令箴派人送出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判定凉王意图谋反了。 因为这封密信是由他所送,他所陈述之事,也将由他全部承担责任。 其实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这样上报,是有一定风险的。如果凉王没有谋反,那么他这样就是诬陷皇亲国戚,罪同谋反。 也就是说,宫令箴几乎是将自己的仕途全压了上去。 但情况很是危急,如果至善道长一落入凉王手中,等凉王掌握了□□秘方,便是他反的时候,或早或晚。 他一反,凉州必沦陷。 宫令箴身为凉州州丞,有守土之责。加上一直以来,外界都认为州牧是他们虞国公府阵营的人;还有就是李家凉王联姻一事,真到那个时候,虞国公府就麻烦大了,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所以说,当臣子难啊。当然,此事如果能兵不血刃,或者付出较小的代价完结的话,那他的功劳也是很大的。毕竟风险与收获成正比。 那他们必须在凉王反应过来消灭证据之前,再拿到其他能证明他谋反的证据,毕竟他对至善的图谋应该没有喧之于口。如果宫令箴他们拿不到其他证据的话,有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再者,就是逼迫凉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他一起义,那么属于宫家的责任也就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在送秘信之前宫大人和林蔚然及幕僚家臣们商量之后决定的。 此刻,已经是接到秘信之后一刻钟过了,泰昌帝仍旧余怒未消。 “还有那程晋仑,该杀!”泰昌帝说这话时,杀气腾腾的,扫向宫曜的眼神都带着怒意。 宫曜只能苦笑着说,“皇上,凉州真的是被渗透得太彻底了,臣一直都被蒙在骨里。” 然后他轻声提醒,“现在的凉州很危险,令箴相当于孤军深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朕当然知道!”泰昌帝忽然想起信上还说了另一件事,问宫曜,“他信上说有东西要请朕观看,你带来了吗?” 宫曜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大侄子给他的秘信就说过那东西放在他小舅子林修然的手上,让他亲自去取,然后带进宫!然后还给了一组暗号。 而且这一内容是另用了一纸写的,让他看了之后,立即将这一页烧毁,其余的保留。 “带来了。”宫曜取出一包约一斤的□□。 “梁东海,传禁军统领阎焰,然后朕要出宫,摆驾!” 宫令箴在给泰昌帝的秘信上说,这玩意就是凉王千方百计想弄到手的利器,让他找个安全僻静的地方试验其威力。 梁东海领命,随即吩咐小徒弟去办这两件事。 在等待的时候,泰昌帝淡淡地问,“宫爱卿也给你写了秘信吧?拿来朕看看。” “是的,臣一直收着,皇上请过目。” 宫曜将宫令箴给他的秘信从怀中拿出。他明白,他侄子也知道,得知凉王有反意之后,恐怕就是泰昌帝最多疑的一刻了,恐怕他现在看谁都像是乱臣贼子。 泰昌帝看完宫令箴写给宫曜的秘信之后,没再说什么。 京城某处僻静隐秘的山脚,此时天色已暗,随着砰的一声爆炸,火光冲天,泥土石头齐飞,爆炸中心,露出一个大坑,周围的树林都被揿翻了。 看着这一幕,泰昌帝瞳孔紧缩。 宫曜倒吸一口气,难怪大侄子再三强调,忘掉这东西是取自林修然手中,改为是从凉州秘密送回京城的。实在是兹事体大啊。 泰昌帝下令,“先回宫!”然后就带着宫曜以及禁军统领起驾了。 回程时,泰昌帝再次将秘信拿出来看。 宫令箴在信上说,这东西是他让人从栖霞观至善道长手中秘密盗来的,而且隐晦地表明至善道长此人不能不救。 说他能坚持到现在不被凉王所招揽,未尝不是出于对大梁的信任,大梁不能寒了这样能人异士的心。 还说在大梁,或许像至善这样的人很多,即使千金买骨马,也得救到底。 这番话说得隐晦,但多少都带了一些揣测圣意的意味在里面。 当时看的时候,如同在泰昌帝本是不悦的心情上雪上加霜。现在泰昌帝心情总算平静下来了,能理智地衡量着这一整件事以及至善此人。 一回到宫中,泰昌帝先是下了一道秘旨,让一批皇家死士前去凉州支援宫令箴。 然后才下第二道旨意,便立即对阎焰下令,“朕要你速速带人,去将李彦一家围起来,然后朕要太尉府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明白吗?” “是,臣遵旨!” 禁军得了令,半点不敢耽误,也不管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这一夜,禁军出动了三分之二,每人都举着一支火把,全程没有声音,全部都靠统领之间的手势来行动,整齐的步履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也并不刺耳。 更夫远远见了,连忙躲了起来。 禁军有人发现了他,却也不管,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包围太尉府! 等全方位包围完之后,禁军统领朝旁边的禁卫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他就上敲开太尉府的大门。 而此时,太尉府的主子李彦,突然从梦中惊坐起。 然后他听见了外面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彦太尉心一沉,莫名不安。 咚咚咚! “老爷——老爷——出事了。” 李彦听出来了,这声音是门房老李的声音。 “何事?” “禁军阎焰将咱们太尉府包围住了!” 李彦心一沉,他知道什么事一扯上禁军,就没有好事! 就在这时,阎焰到了,他看了一眼龟缩在一旁的门房,对着里面的人说道,“李太尉,烦请你随本官入宫一趟,面圣!” “请阎统领稍等片刻,本官换身衣服就来。”说完,李彦就拉着妻子进了内室更衣的地方。 “那你快点,不要令在下难做!” 阎焰想也知道他在交待事情,但禁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想在禁军眼皮底下搞鬼,不可能!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修) 第159章 从凉州到陇西府, 一路不出林蔚然宫令箴夫妇二人所料, 平安顺利得很。 没带宫小鞅的路途,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 一行人于四日后平安抵达陇西府。 他们刚入陇西府就有李府的人来接应, 从城门回到李府, 再由大门进入内宅。 是李卫的继室姜氏接待了他们,因为李卫的亲娘已经去世了,此时内宅是由姜氏主持中馈。 “大侄媳妇,真是谢谢你将他们兄妹二人送回来。”姜氏是随着她大姑母宫暶的称呼。 “姜夫人, 唤我林四或者林夫人吧。”有些态度还是需要表明的。 姜氏笑道,“都是一家子骨肉, 不必如此生分。” 姜氏又问了林蔚然关于国公府众人的情况,比如老太君啊宫大夫人等等,总之就是寒暄。 寒暄过后, 姜氏以他们周车芝劳顿为由, 准备让他们先去歇息了。 这怎么行呢,林蔚然可没那时间磨磨蹭蹭了, 于是她开门见山地说道, “不知道李老太尉近来身体可好?家中老太君甚是惦念他这亲家, 我们前来凉州府时,老太君还让我们亲自登门拜访一下他老人家。只是外子知为凉州州丞不方便出凉州,就由我来代表了。如果方便, 我想见一见他老人家。” 擒贼先擒王, 她既然有能力与决策高层对话, 为什么要将时间浪费在姜氏等人身上呢?她也很忙的好吗? 姜氏一愣,然后笑道,“大侄媳妇这份心意我代老太爷领了,只是你有所不知,老太爷虽然还住在府里,但是一直在荣养,已经许久不见客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我再转告也是一样的。” 林蔚然看了她一眼,道,“事情很重要,你做不了主。” 她声音没有起伏,完全平铺直述。就是这样才致命,若是有得意轻蔑之类的情绪,至少还将她当个对手。但林蔚然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句,几乎是没将姜氏太放在眼里。 姜氏磨牙,难怪没有坚持纠正她的称呼呢,原来是在这等着啊。宫家的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继室就是不被人放在眼里,如果是宫暶还在,她肯定不会如此说话来落她的脸面! “老太爷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姜氏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林蔚然想了想,也是。但她今天既然提出了这要求,就一定要见到李老太尉的。 她算了算,按照这个时候,秘信应该送到泰昌帝手上了吧? 凉王府意图与李家联姻一事,宫令箴在秘信上并未隐瞒。 这事涉及到凉州陇西府全局,宫令箴身为臣子,也不该隐瞒。如果他们因为某些私心将此事瞒下来,后果很严重。等于差不多前面做了那么多才竖立起来纯臣形象染上瑕疵。 再说,这事终究瞒不住。 这不得不说,好臣子不易做,就如同好人不易做一样。但凡有一件事做得不到位就容易人设崩塌。 秘信送到之后,依照她对泰昌帝的了解,李彦以及太尉府一定被限制自由了。 这是身为帝皇的谨慎,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家和凉王串联到一块儿去的,限制李彦和太尉府的自由是威慑也是警告。 这是皇帝的任性,完全不管是否会打草惊蛇。林蔚然要见李老太尉,倒是可以将这事废物利用一下。 但此事一出,林蔚然有些担心宫令箴在凉州的处境,在得知李彦及及尉府出事后,凉王府会有怎么样一个反应。不过这事也仅在她脑中过一下而已,不是不担心,而是她目前也有紧急的事要做,需要她将全副的心神放在这上面。 “不,他会见我的。劳烦你转告他,李家即将大祸临头,如果他不见我,便连抢救一下的机会都要错失了。” 林蔚然话都未说完,只见姜氏将手中的茶碗往桌子上狠狠一放。 砰! “林氏,慎言!你不要胡乱诅咒我李家!” 林蔚然淡淡扫了那茶碗一眼,无视姜氏的色厉内荏,“如果我所料不错,京城李彦李太尉的家书已经迟了一天了吧?不用等了,也不必心存侥幸,李彦的家书是不会再出现了。” 李晏和她说过,李彦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一封家书回家的。如果她的猜测是正常的,被限制了自由的李彦及太尉府一家,是发不出家书的了。 姜氏一愣,然后剜了李晏兄妹一眼,暗自咬牙,这两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真是什么都和外人说。 “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姜氏咬牙,“你等着!” 然后她朝心腹大丫环使了一个眼色,那丫环得了令,便步履匆匆地往后院而去了。 心腹丫环走后,姜氏气呼呼的也不说话,加上林蔚然的话着实太惊悚了,她心中难免胡思乱想。 林蔚然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径直地轻啜着杯中之茶。喝上一口,任由绿茶的鲜香味在口中充盈开来,喝下肚之后,唇齿间还有余香残留。在后世,她是喝不了咖啡和绿茶的,因为每回喝都会心悸,红茶或者普洱还可以喝一点。但她现在这具身体,喝绿茶似乎并无不适。 姜氏厌恶地转过头,非常看不惯她的闲适。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 这次回来的不止是心腹丫环了,还有李卫。 “相公,你怎么来了?”姜氏站起来迎上前,却被李卫拿手制止。 “我是李卫,你的姑父。你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李彦李太尉说起来也算是你的堂姑父,他在京城发生什么事了?” 林蔚然呵呵,没按她的要求做,没让她见到想见的人,还想从她这里打探有用的消息? 况且她又不知道京城关于这事的确切消息,只是拿出来炸一炸李家而已,她猜对了,但李卫来问她确切的情况,她拿什么来告诉他啊。 “姑父,我说了,想见一见李老太尉。你们自恃李老太尉地位尊崇,时间宝贵,但我也不想将同样的话说两遍甚至三遍。这些事情你做不了主,最终还是得和李老太尉谈的,何必呢?” 反正林蔚然就是一副没见到李老太尉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样子,李卫暗暗咬牙。 “既然如此,林夫人,请吧!” 这称呼,啧,林蔚然站了起来,“那就走吧。” 李府很大,从姜氏的院子到李老太尉的院子,他们走了小一刻钟。 眼前的李老太尉,今年七十,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沟壑很重,人看着也严肃,和一般慈眉善目的老人不一样。 身上积威很重,可以看出他曾经站在过权力巅峰的痕迹。眼下有淤青,显然休息不好,想来是近来微妙的局势让眼前的老人也察觉了吧? 说起来,李彦是李老太尉李忠贤的本家侄子。 当初泰昌帝新帝即位,朝政顺利过渡完后,顾老丞相乞骸骨致仕,在新帝望来的目光中,挟裹走了他。 后来李家的政治资源都倾注在李彦身上,而李彦本身也足够争气。加上他之前的识趣,还算让泰昌帝满意,在李彦四十九那年被泰昌帝钦点为三公之一的太尉。 连三公之一的太尉都能世袭制,这陇西李家也是牛逼。 这是林蔚然见到李老太尉时脑海中闪现的各种念头。 林蔚然执晚辈礼下拜,“晚辈拜见李老太尉。” 李老太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虞国公家是没人了吗?” 这样的大事由你一介女流出面?当然,若是来人是宫大夫人甚至老太君,待遇可能会好点。 林蔚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只是笑笑,并不动怒。 她这样,让李老太尉都觉得语言上的为难挺无趣的,于是他干脆地直奔主题,“林氏,你说要见老夫,现在人你已经见到了。你说我李家要大祸临头,此话从何说起?” 他干脆,林蔚然也直接,“凉王要反,李老太尉不会看不出来吧?” “这个老夫还真不知道。” 林蔚然玩味一笑,“大家都是真佛,就不要来这些假把戏了。在感知到凉王有反意这一逆不道的想法时,李老太尉对于凉王府的求亲没有果断拒绝,而是态度模糊不清,难道是你李家生有二心?” “我李家是真不知道这一点,何谈二心?”李太尉始终坚持这一点,“况且凉王有反心,你们有证据吗?” “凉王的野心,皇上已经知晓,并且李彦李太尉应该已经被限制自由了。至于您说的证据,我们暂时不便拿出来,但是凉王谋反是板钉钉的事实,李老太尉确定要不见黄河心不死?如果是这样,恐怕真到了那时候,李家想抽身就来不及了。” 林茸然继续说道,“我知道李家并不干净,然后你担心这点暴露之后,皇上会秋后算账是吗?” 李老太尉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老夫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对于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林蔚然也是佩服,当下更是剖开了来说,“你很明白,我说的不干净是你李家通外族一事,你们李家与突厥部落有牵扯!” 李卫严肃地对她说,“你不要胡说八道!” 呵呵,话都说到这了,伤痕已经揭开了那一层皮,就要见到脓水了,她是不会退缩的,而且她也没有机会退缩!这一退就是死! 当下,她厉声喝道,“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李氏父子二人最是清楚!你李家通外族已经是大罪了,在凉王谋反一事之上,立场再模糊以及牵扯不清的话,就罪无可赦了。李老太尉你应该了解当今的,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你死还不足惜,谋反失败之后,你们一家就是罪臣,即使不诛九族夷三族,也是为祸后代!” “如果我是你,在此刻开始,一定就积极配合皇上这边的布局,争取在诛凉王一事上立功,而不是一条道路走到黑。有些资本,沉没了就是沉没了,认了就是,李老太尉勿要因小失大。” “现在回头,坚定立场,或许李彦的太尉之位会不保,甚至李氏在官场上的子弟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但毕竟火种还在不是吗?这或许很难接受,但比起执迷不悟的后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对吗?而且看在我们两家都是姻亲的份上,外子一定帮忙求情,争取宽大处理。” 李卫突然说道,“林氏,你与其说这些话来威吓我们忠心不二的李家,倒不如多操心一些别的事吧。假如如你所说,凉王真的要反的话,你和宫令箴首当其冲,你还是想着如何保命吧。须知凉王一反,天下蠢蠢欲动。皇上怕是顾及不过来了。“ 林蔚然笑,李家真是够虚伪的,一边戴着忠君的帽子,一边想探听别处王爷封地的情况,这是当她傻呢还是当她傻呢。 “你们竟然还有凉王反了之后各封地王爷会跟着一道反的奢望?”林蔚然是一脸的惊讶。 李卫不悦,这女人说话太难听了。 林蔚然转过头来,对李老太尉李忠贤说道,“姑父不在朝中做事,很多事看不明,可以理解。” 这说的是李卫这么些年一直是李氏的族长,以打理族事为主,身上是有官职,但这一把年纪了也只做到了正五品的闲散官员,所以对这些天下之事见解一般。 “李老太尉不知道凉王的野心不要紧,毕竟是隔着五六百里地呢。但李老太尉侍奉先帝多年,应该是非常了解先帝的吧?” “先帝弥留之际,分封诸王。兖王有野心,可他的封地是最小的兖州,且兖州乃孔孟圣地,可见先皇之英明。晋王年轻时也是个不安分的,被先皇放在了世家扎堆的太原府,所以晋王享受封地权,却没有实际军政权。燕王居幽州,由幽州牧共同治理。雍王位于陇西府,有太守管政,有将军管军,他拿什么起兵响应呢?还有安王封地在冀州,上有幽州下有兖州,两边挟制。” 李老太尉不语。 “李老太尉你应该看得出来,这几个王爷的封地都在北方。先帝应该考虑到了,如果将这些王爷的封地放在南方,不利于新帝。这些都是先帝的布局,你们现在还觉得,凉王一反,天下诸王皆能应声而起吗?” “说起来,最有可能紧随凉王之后的,应该是竟陵王了吧?但竟陵王在南方,且竟陵只能算一个郡,也就是说,竟陵王表面是王爷,实则是郡王。实力强弱,你老人家应该能有所估算。” 看着侃侃而谈的林蔚然,李卫愕然,这些连他父亲都很少与他细细分说,其中的一两点还是他这些年静下来之后,才一一琢磨到的。 林蔚然谈起这些,丝毫不见凝涩,显然不是死记硬背下来应付他们的, 宫家到底从哪里娶来这么一个女人的啊! 所以林蔚然的视线扫过来时,李卫低头,不得不说,这番分析打破了他的某些幻想以及奢望。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修) 第160章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 此时林蔚然最后问他,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你李家你李忠贤还要执迷不悟吗?” “林氏啊, 老夫承认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我李家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呢, 我们李家向来都是忠皇派!”李忠贤仍旧坚持这样的说法。 林蔚然讶异,她都说得如此明白了,李忠贤还是这副说辞,显然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林蔚然能看得出来李忠贤不为所动, 他脸上就差没写着‘那又如何’四个字了。 这情况不对,她在宫大人的书房里研究过一些资料。先帝是一个雄才伟略的雄主,李老太尉身为臣子, 且在他手下为官多年。对于先帝的强大以及他的手段,身为臣子的林老太尉在心底多少都会有所了解, 进而畏惧忌惮。 林蔚然方才特意提了先帝对诸王的安排,就是想以此勾起他心中的忧惧, 进而夺其势。但现在看来显然她失败了, 李忠贤的两句话,表现出来的, 他对先帝并无畏惧了。 不该这样的, 依照她综合了所有关于他李忠贤的资料的分析,他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他这样, 很有一条道路走到黑的样子。 而且还有一点, 当今还算勤勉, 政治也算清明,万民归心,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李忠贤觉得凉王有问鼎大宝的机会的? “而且,你也说了,先帝算无遗策,所以你们这些小辈根本不必担心凉王会反。” 李老太尉这话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差不多了,你刚才不是将先帝说得那么英明神武吗?在他对诸王的整个精密的布局之下,凉王应该没办法反的。 林蔚然看着眼前曾经位高权重的老人,轻叹,“先帝算无遗策,唯独算漏了人心。” 李老太尉端茶,轻啜了一口,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眼中的冷意,她刚才所说的一番后果,在下决定之前他已经考虑了多遍了。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来劝他回头呢,原来都是这些,可惜,他本来还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关于李彦的消息的。 啧,女人就是女人。 端茶送客! 李忠贤这个动作让林蔚然警铃大作。 这情况不对,一定还有别的点是他们疏忽了的没有考虑进去的,而这个点正是促使李忠贤不为所动的原因。 林蔚然假装没有看懂他端茶的含义,“让我想想,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看好凉王,觉得他成功的可能性超过五五之数的?” 她的话落,李老太尉看了她一眼,倒不急着送客了,但心里却是一哂,不以为她能猜中什么。 他们现在的对话,完全是自说自话,就如同鸡同鸭讲,但彼此确实又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原先她推测李府向凉王妥协,左不过威逼利诱那一套。 威逼,很简单,他们能查出李家与突厥首尾有些不干净,长年卧在李家旁边的凉王府会不知道吗?而且凉王府和突厥的往来及合作的层次应该更深入吧?凉王应该拿这个来威胁李家李忠贤了,甚至有可能李家会走上这一步,未尝没有凉王推动的原因在内。 利诱呢?就更好办了,向李家许下各种好处呗。反正李家已经一条腿踩进了沼泽。 可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李忠贤的态度不对。现在看来,他已经有了心甘情愿的成分在内了。 试想,李忠贤也不傻,如果凉王不能成功,那他所有许诺的好处不过是空头支票而已。 那么凉王拿什么让李忠贤相信他能够成功,并且兑换所有的谎言呢?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应该是□□吧,应该就是它了! 凉王应该向他透露过□□的存在,有什么比□□更能给追随者直接臣服,达到强心剂的效果呢? 不,□□作为战时的秘密大杀器,凉王应该不会直接让李忠贤接触到□□的,甚至连样子都不会让他瞧见,因为只爆炸效果就足以震撼和威慑李忠贤了。 至于□□的来历,应该是偷盗自至善道长的,这是林蔚然的猜测,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眼前这一切,以及解释得通为什么至善道长表现出来的像是早已知晓凉王请他前往凉王府炼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逻辑。 “凉王府的人应该秘密来见过你。”林蔚然说这些话是在不断地试探。 李忠贤没有说话,这不奇怪。 “我说的是另一批人,私底下秘密的那批,而非明面上的来提亲的那批。而且应该就在不久前。” 后来李氏兄妹就不断收到李家催促他们归家的家书了,应该就是在此之前,凉王府的人秘密见了李忠贤之后促使了李忠贤偏向了凉王,只等李郡熹回来,联姻之后顺势结盟。 这就是她说了那么多,李忠贤一直不为所动的原因! 林蔚然的脑子迅速地转动着,在此前提之下,李忠贤为什么还答应见她呢?因为偏偏在这结骨眼上,李彦出事了啊,这显然是出乎他们意料的。 然后,不好,李氏父子见她应该是不怀好意的!因为李老太尉也算是一个大人物了,通常大人物一旦下了什么决定,是很难将其动摇的。 她的处境很危险!意识到这一点,她的额头沁出细汗。 她需要自救,并且要冷静,林蔚然缓缓地深呼吸。 林蔚然一句句说出她的推断时,李老太尉总算正眼看她了。这些事,非常隐秘,连他儿子李卫都不甚清楚,她从何而知?而且当时他带去的人都是绝对的心腹,不可能有叛徒在里面的。他也相信凉王那边不可能泄密的! “你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太聪明的人通常都容易早死!” 这是威胁,林蔚然摇头,假装听不懂,“我不这么认为,这世道如果聪明人都活不下来,那么蠢笨之人就更容易成为别人的踏脚石或者冤死鬼,甚至连死都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李卫冷笑着,然后朝着门外一直伫立着的侍卫点了点头。 那人接到命令之后默默退出。 林蔚然自从刚才意识到李家决定站队凉王后就一直很警惕,李卫隐晦的动作她注意到了。不用想,这是冲着她的人去的。 “等等——”林蔚然先叫住那个人,然后转过头来,“李老太尉你真的一门心思就想登上凉王这条船吗?你真的太小看当今圣上了。” 李老太尉看向她的眼神淡淡的,只有一个意思,任凭你怎么蹦跶,我都不相信。 “不信吗?”林蔚然对李卫说道,“能劳烦你让人取只火盆过来好吗?里面的炭不用太多,只需要浅浅一层就行。” 不明白她为何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李卫看向他爹。 李忠贤看了林蔚然一眼,然后点头。他本来已经不想谈下去了,但她却在此刻提出那么古怪的要求,那就再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火盆来了,林蔚然和李氏父子二人远远地站着,李府的一小厮将手中林蔚然交给他的一小团东西往火盆一扔。 嘭!爆炸了。 火盆翻飞,尘土飞杨,等尘埃落定之后,甚至地面都有了一个小坑。 所有人除了林蔚然外都惊悚地看着这一幕。 而李忠贤更是脸色大变。 “李老太尉,眼前这一幕是不是无比熟悉?”林蔚然好整以暇地问道,“可惜那玩意金贵,必须用在刀口上,不然真的能再现你曾经见过的那一幕呢。” 李忠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老夫收回刚才见面时说出的那句话,你完全够格来和老夫谈了。” 林蔚然心中苦笑,在逼退李府之后她还要见一波人的,手上的□□,其实是打算那时候再用的,现在是不得不用。李忠贤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让他改变或者坚定立场,必须拿出很有份量的东西,否则的话,他可能还会和你玩虚的。 她带的量并不多,一次性就用完,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见了这爆炸效果之后,仍旧心生歹念。 算了,李家此行,刚才差一点就失败了。比起刚才的情况,现在好多了不是吗? 所有人移步去了正厅,李太尉等人态度一改变,下人立即奉上好茶。 林蔚然费了那么多口舌正好渴了,轻啜了一口香茗,心中轻叹,这么现实的吗? 看着眼前默默喝茶的女子,李老太尉叹息,“宫令箴是怎么看出凉王的野心的?”太迅雷不及掩耳了。 罢了罢了,许是大梁气数未尽吧。 林蔚然笑而不答,而是问道,“如果李老太尉想清楚了如何站队,那么接下来有几件事需要您老配合一下。” “老夫答应和你们联手配合你们对付凉王,但老夫有一个要求,你若能答应,咱们就开始谈合作。” “您说!” ...... 等她从李老太尉的院子里出来时,整个人松了口气。 李老太尉不愧是久居官场的老狐狸,后面他提的条件,都不符合所有谈判之前林蔚然和宫令箴预估他可能会提出的条件。 前面绞尽脑汁的说服,还是后面的谈判,可以说耗费了她全副的心神。 现在大体的合作条件已经初步协商下来了,一些细致的条款双方再派人细谈就差不多了。 李家这边的事刚一落定,林蔚然不由得担忧起宫大人在凉州那边的情况来。 先前林蔚然担心皇帝接到秘信之后,会大张旗鼓地让禁军围攻李太尉府,然后打草惊蛇,让宫大人那边陷入被动的局面。 但泰昌帝也没那么笨,将李彦请到宫中之后,当夜全部的禁卫军都由外面进入了太尉府,散布于各个角落,化明为暗,限制着太尉府中所有人的自由。然后这情况外人却不得而知。 而李彦则是照样地上朝,不过是将身边的长随换成了监视他的人而已。 在外人看来,李太尉府一切正常。 所以林蔚然的担忧是关心则乱。 李卫派人送林蔚然回客院,整个院子里还剩下李氏父子了。 “以后咱们李家要挟着尾巴做人了。”李老太尉叹息着。 “父亲!”李卫看着父亲的样子,一时悲怆,何至于此啊。 “林氏刚才说了,宫家会帮我们求情的。”李卫始终惦记着这点。 “不要心存侥幸,局势稳定之后,咱们李家一定会被皇上清算的。只希望他看在此次咱们家表现得好的份上宽容几分吧。” “蛰伏吧,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呀,咱们李家接下来几年甚至长达十几年恐怕都不会被太过重用的。” “真没想到他们还能拿到那样的利器,凉王啊凉王,本来你依着那利器,加上我李府和突厥的势力,能有个六七成把握的。”毕竟破坏总比建设容易。如此,还值得他们李家赌一把。可当对方也掌握了这一项利器时,凉王最大的优势就不存在了。 “父亲,你说的利器可是方才林氏让人扔进火盆炸裂开来的东西?”李卫也非常好奇啊。 李老太尉罢罢手,“莫问莫问。” 说完这句,他又复看了儿子一眼,“对后对晏儿和郡熹好点。” 李卫呼吸一窒,然后点了点头。 “你也去忙吧,让姜氏不要怠慢了林氏,再怎么说,咱们都已经结盟了,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让人不快,破坏结盟。”现在他们李家没有任性的权力! “好的父亲,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看着他这样爱重那姜氏,李老太尉叹息。 宫家,像林蔚然那样,才是能扛事的女人啊。宫家的男人似乎都偏爱这种遇强则强的女人。 他的前儿媳妇宫暶就是那样的女子,可惜儿子不喜欢。大儿媳又去得早,否则的话有她在,等李家复起时,宫家一定不会吝啬出力的。 可惜啊可惜,时也命也。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161章 李卫从他爹那里出来, 就回到居住的院子,交待姜氏, “竹芝堂的客人,不要怠慢了。” “什么?”姜氏心一突, 脸上的笑容没了, “老爷,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在厅里, 老爷对那林氏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李卫很不耐烦, 什么都要问!“吩咐你的事照办就是了, 还有, 晏儿和郡熹那里多送一些好东西过去。前些日子得的那批稀罕物,先挑一些好的送过去。” 姜氏绞了绞手帕,“可是, 绾儿的生辰就要到了,不是说好了全部留给她打一副头面的吗?我工匠都约好了。” “缩儿的头面以后再说吧,先紧着那两孩子。” 李卫说完抬脚就走了, 他了解姜氏, 对于他的吩咐她不敢阳奉阴违。 只剩下姜氏不甘地留在原处,和心腹抱怨, “你说这都什么事啊!怎么态度突然就来个大转变呢。” 竹芝堂,乃李府客院, 环境清幽, 离主院也不远, 是个客居的好地方。 十月的陇西府, 已经零星地下起几场小雪。 此时的竹芝堂客院,已经在屋子里摆上了炭盆,屋内温暖如春。 林蔚然暗自点头,李家不愧是世家大族,当他想对一个人好时,在各处细节上确实是周周到到的。 李郡熹怕她继母怠慢林蔚然这个表嫂,所以几乎是回了院子换了一身衣裳就过来客院这边了。 李晏那边,也派了他的奶嬷过来。 她们见到她继母如此周到,都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没事了。”这是林蔚然见到李郡熹时说的第一句话。 李郡熹眼睛一亮,再次求证地看向她,得到林蔚然肯定地点头之后,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李郡熹又略坐了一会,留意到林蔚然眉眼间的疲惫,不由得道,“那我不打扰表嫂你休息了。” 李君熹很有眼色地提出告辞,让她得以歇息。 林蔚然笑了笑,应允了。 奶嬷回去给李晏复命,告知他姜氏将竹芝堂安排得妥妥贴贴,让他放心。 其实他奶嬷去了客院没多久,李晏就收到了姜氏专程让人送来的珍品物件,他就猜到了一定是他表嫂做到了,让他祖父改变了主意。 当时,他心中就佩服不已。 在凉州那几日,他就逐渐见识到他表哥表嫂的厉害,但没想到还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最初,得知来陇西府办这事的人只有他表嫂一人,他表哥并未再另派他人时,他是有担心的。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大的事,她一介女流,能以一己之力办下来。 现在他心里只剩下佩服和羡慕,对他表嫂的佩服,对他表哥宫令箴的羡慕。 李晏聪明,身为李家嫡子,知道的内幕比李郡熹也多一些。他知道他祖父是个多固执又难缠的人的,通常他决定下来的事,很少会更改的。 回来的路上,他一直都觉得希望渺茫。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与李家决裂的准备,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家将宫家拖下水的。 但没想到啊,他表嫂只去见了他父亲和祖父一面,所有事情都妥了。他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也知道这事恐怕涉及到某些机密,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原先对自己的亲事还很迷茫的他,不知道要娶什么样的女子的李晏,此时,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奶嬷,你看林表嫂这样的女子如何?”李晏问得直白,他今年十七了,忙完了妹妹的事,也该娶亲了。 奶嬷是他母亲从虞国公府带出来的陪房,忠心不虞置疑。他也放心拿这些事和她商量。 奶嬷回想了一下方才在竹芝堂时林蔚然的一举一动,点头,“表大少夫人自然是好的。” 李晏想了想,又将他在凉州住在他表哥家那几日的见闻说了说。 奶嬷听了,为虞国公府娶到这么一位能干的大少夫人而高兴,“少爷啊,老奴明白你的意思,听你说了那么多,老奴也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若能娶到像表少夫人这样的女子做妻子,好处你也该想得到。她是贤内助,必要的时候甚至有能力帮男人扛下一部分责任。” 李晏点头,是的,所以有时他看他表哥很轻松啊,完全不需要为内宅之事和人情交际往来操心。甚至有时候下决策拿不定主意时还能和枕边人商量商量,多省心啊。 他承认,他身为男人,也怕累也怕苦,他怕在外奋斗之余,回到家中还要面对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 奶嬷继续说道,“但像表少夫人这样的女子,是有些强势的。” 李晏点头,这是不可否认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万万不能寒了她的心,否则她绝对有能力给你来一场深刻的教训。”奶嬷没说的是,其实表少夫人看着和她主子他娘亲是有些相似之处的。不同的是,所嫁的男人...... “她有能力,付出了真心,也希望换来真心,她一心一意为你,自然也不希望你有二心,否则人家凭什么给你做牛做马呢?” “关于表大少爷的后院,老奴知道的不多,但老奴猜啊,表大少的后院一定是一个通房妾氏都没有的。表大少爷这样才是聪明的做法。” 没成亲前,宫令箴都很洁身自好,宫暶身为他大姑母,自然是略知一二的。 奶嬷的话,储蓄而简明,如果你能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那你就娶这样的姑娘。如果不能,这样的姑娘还是不要碰为好。 这事确实是有得有失的,牺牲左拥右抱的权力,换来家宅安宁,儿女平安,李晏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到的吧? 于是他就拜托奶嬷帮忙物色,并且强调了一下,门第可以适当放宽。 奶嬷担忧,女方门第太低的话,李家这边不会答应的吧。 李晏自嘲地笑笑,肯定地告诉奶嬷,李家这边会答应的。 凉王这事过后,李家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来苟延残喘了。而且还指望宫家呢,哪里还会拒绝他和他妹妹的一些小小的要求? 林蔚然不知道关于宫大人娶她的利弊正被别人讨论着。 她此刻正在接受一位略通医理的嬷嬷疏通□□的服务。 这些日子她戒奶了,胀奶让她难受得紧。 刚揉捏的时候有些刺痛,渐渐的,便舒服起来了。 这种时候,她难免想儿子,有日子没见到他了,她也是想他得很,还有宫大人......也不知道他在凉州城情况可好? 此时被林蔚然惦记的凉州,明面上似乎一切如常,可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凉州城百里之外,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一行人正停下伫足眺望凉州方向。 如果林蔚然在此处,一定会认出,这一行人便是她心心念念着的林昭然的队伍。 “这里距离凉州还有多远?”竟陵王问。 “王爷,还有不到两百里地了,明天下午天黑之前,我们应该能顺利进城。” 现在昼短夜长,加上夜里寒风刺骨,不时会下雪,实在不适合走夜路。 竟陵王看向林昭然,他是不赞成凉州此行的,但眼前这女人偏偏一意孤行,非要来。 问她原因,也不说。要不是当时圆通大师突然来访,说他来凉州,或许会有所斩获,他才不来呢。 凉王有野心,但一直很隐蔽,他也是这两年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才察觉的。他接到的消息,估计今冬,凉王应该会趁势而起。他就坐镇竟陵,伺机而动多好。 林昭然也是有苦衷的,她能告诉他,她非来凉州不可的理由是因为至善道长吗? 在上一世,她垂垂老矣的时候,大梁边境的外族不知道怎么串联在一起了,然后联合攻打大梁,企图各自在梁的版图上撕下一块肉来。 当时大梁烽烟四起,民心惶惶。毕竟大梁建国几十年,除了建国之初,还未有过如此大战。 那会是三处边境都燃起了烽烟。 当时宫令箴已经位列三公了,身为大梁的丞相,那段时间可谓殚精竭虑,所有的兵力都开拨至这三处战争之地,国内还在源源不断地征兵,调度粮草等等。 这一仗一开始就打得很艰难,开局很不顺。所有人都预估,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即使侥幸能胜,大梁至少需要十多年来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后来,是国师唐颂拿出了一利器——□□,才将三处外族的联盟逼退了,并让他们甘愿臣服大梁,岁岁纳贡。 这一战,之所以能迅速扭转乾坤,结束这场战争,□□居功至伟,皇上自然少不得要奖赏唐颂的。 唐颂并不居功,直言□□的发明者是他师傅,而非他本人。是他师傅不忍生灵涂炭,才会将□□拿出来的。 那时,天下百姓方知这□□的发明者是至善道长。 林昭然此行来凉州,正是得知了至善道长在凉州莲花山栖霞观的消息,她有强烈的预感,她一定要来凉州,否则她会后悔一辈子。 凉州主城,一隐蔽之所 先是搬动重物的声音,然后是一道懦弱的男声响起,“大嫂——”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犹豫?这种女子,心不在你身上,你又何必心软?这些日子她恍恍惚惚的,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哪像是要与你过日子的模样?放心吧,日后嫂子再帮你寻找一个好女子,闫湘这样的人你就不要惦记了,也不必心软。” 男子沉默。 “你知道的,她的心啊,一直都在宫令箴身上。咱们应该成全她的,对吗?” 女子的声音在黑灯瞎火的黑夜里有种不可抗拒的魅惑。 “好、好吧。” “都快点吧,不要磨蹭了。”另一道男声不耐地催促。 凉州一小酒馆内,州牧程晋仑与宫令箴正在小酌对饮。 期间夜风很大,将窗棂吹得晃噹响。 程晋仑抬手阻止了小厮关窗的举动,而是自己起身,亲自走到窗边。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说这话时,他回望宫令箴。 而宫令箴则自顾自地倒酒,似乎没听到他这话一般。 ...... 不知过了多久,宫令箴整个人面色潮红地醉倒在酒桌上。 程晋仑走近他,一手将他的脸抬起来,“无色无味醉魂媚,果然霸道!” “今晚过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来人!” 随着他的传唤,门外无声无息地出来一个人,“接下来交给你了,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162章 林蔚然睁开眼, 最开始时,看着陌生的帐顶, 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但很快意识就回笼,她在心中数了数日子, 知道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于是她坐了起来, 伸手撩开帐子。 这个时候, 屋里伺候的人都是很警觉的, 几乎林蔚然一有动静,她们就知晓了。 于是, 整个竹芝堂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林蔚然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丫环们伺候着洗漱, 脑子里却在想着事情。 她已经收到林昭然与萧子琅一行人抵达凉州的消息。 林蔚然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凉王从至善道长那里要谋的必是□□无疑。并且□□在林昭然的两世记忆中应该知名度很广, 否则林昭然不会一听到消息就坐不住了。 因为至善道长很重要,凉王当然不想太多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所以一直用的借口都是请他回去为凉王妃炼制延年益寿丹。 林蔚然敢肯定,既然竟陵王有探子在凉州,估计也不会特别注意这事的。所以她别的都没多说,只让人无意间在林昭然跟前提了一两回至善道长, 果然将她给引来了。 此时姜氏的院子里, 李郡绾冲着她娘跺脚抱怨, “娘, 爹和祖父最近是怎么回事?实在是太偏心了!” 虞国公府的人真讨厌, 自打那林蔚然来了之后,多少原来属于她的好东西进了李郡熹的院子。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外家罢了,李郡绾酸酸地想。 姜氏正想劝她多多忍耐,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就有下人咋咋呼呼地跑进院子,“夫人不好了,凉王府正式上门提亲了!” 砰,姜氏手上的茶杯掉了。 李郡绾也是瞪大了眼。 天哪,凉王府怎么一点商量都没有就上门提亲?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行事,特别是提亲说媒的,肯定是私底下谈妥了才会登门提亲的,以免女方不乐意,拒绝后对方面子不好看。 这时,老太爷林忠贤院子来人了,交待姜氏要将凉王府提亲的事答应下来。 姜氏一下子迷糊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凉王想为小儿子求娶李郡熹一事她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一封封家书去催促李晏兄妹二人归家就是为了这事。可自从林蔚然送他们回来去见了她公公一面之后,一切就很明显的发生改变。看她公公和丈夫的样子,像是要遂了那丫头的愿一样。 她是知道李郡熹那丫头喜欢的是唐七的,为此还暗暗高兴了许久呢。她还寻思着什么时候探一探她家老爷的口风,看看能不能将女儿说给凉王府的小公子。 现在好了,凉王府来提亲了,她公公让她应下来了,她女儿是彻底没戏了。不过姜氏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李府此举,完全打脸林蔚然打脸虞国公府。让她一进李府就嚣张! 凉王府上门提亲,整个李府的人都知道了,离主院不远的竹芝堂自然也知道了。 当时丫环们清楚地看到好脾气的林夫人生生地将手中的茶碗往地上狠狠一砸,然后她起身,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晴雪等人随手取了伞和披风就追上去。 林蔚然来到李老太尉的院子,被拦住了。 “我要见你们老太爷!” “抱歉,老太爷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 这时,李卫也赶来了,黑着脸训她,“你一晚辈,客居在李府,还擅闯长辈的院子,成何体统,难道宫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吗?”纵然知道这是在——咳,但莫名的,他觉得好爽,他早就想像今天这样质问宫家人了。 林蔚然眼神一冷,“李忠贤,李卫,你们骗我?!之前还答应得好好的——” “这怎么能叫骗呢?本来你们虞国公府就不该干涉我们李家子女的嫁娶。” “好好,看来你们李家是打算一条道路走到黑了?” “咱们李家要怎么走,不劳你一外人操心!” “你们真是好样的!”林蔚然一副咬牙彻齿的模样。 “好说好说,如若没事,我让人送你回客院,我们李府这厢还得接待凉王府的人哪。” “不必了,你们李府让我呆着恶心,这就告辞!”林蔚然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姜氏一脸的担忧,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闹吧闹吧,来到李府还摆你国公府的派头?摔不死你。 林蔚然说到做到,不过两刻钟,他们一行人便收拾好了行李,并且已经聚集在李府的大门前。 李府除了李晏兄妹,没有人来相送,李卫没有来送,姜氏也没来。 “大表嫂——”李郡熹咬着唇,一脸的黯然。 林蔚然呼吸一窒,苦笑着安慰她,“都是大表嫂无能。” 李郡熹摇头,不是的。 “放心吧,且等我消息。我制不住他们,总有能的人。”说这话时,林蔚然眸光一冷。 李晏忧心,不止一次提醒她路上要小心。他身为男子看得更深远一些,李府一站队,他这表嫂回程一定很危险。 林蔚然出了城之后,决定兵分两路。一队人沿原路返回凉州,而林蔚然那队则走金刚峰,那是一条捷径。 所有的人都一脸的懵呢,他们都知道,大少夫人此行不顺。 士气很是低落,大家都沉默着,这时,大少夫人还提出了兵分两路的要求,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但身为属下的他们就只有听令的份。 林蔚然只挑了四名随从带走,其中金晦暗一赫然在列,她几乎将身手最好的人都挑走了。因为林蔚然知道,危险只会集中在她身上,她一走,剩下的队伍肯定能平安抵达凉州的。 一行人分开之后,金晦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大少奶奶,我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根本不是想快点回到凉州。”金刚峰不止能有捷径通向凉州,也有捷径通向突厥部落啊! 林蔚然没有否认,“这事你们听我的!” 宫大人在凉州与凉王周旋,将他的注意力牵扯住,她想趁机斩断凉王的外援助力。李家只是其中之一,所有有可能与凉王联盟的势力中,最势大也最不可控的,便是突厥部落了。 “您这次赌得有点大啊,以身犯险,回去后主子会打死我们的。”出门前,主子就找过他,让他务必要护她周全,即使此行失败了也没关系。可现在这样,他回去后怎么向主子交待啊。 “放心,我会替你们求情的。”从她踏进陇西府那一刻起就是在以身犯险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剑走偏锋,再赌一把大的呢? 金晦无言,一脸的愁容。 暗一不解地道,“大少奶奶都答应帮我们求情了,你还憋着一张脸做什么?” 金晦不想跟他说话,傻子愣子一个,什么都不懂! 林蔚然一行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密切关注着,他们刚出了李府不久,就有人秘密到了李老太尉的院中。 屋中已经摆上香茗,刚才还严词拒绝林蔚然说今日不见客的李忠贤正坐在主位上,招待着来客。 “李老太尉,此举高,真是高啊。” 对于曹郡守的恭维,李忠贤淡笑不语。 “可笑那林氏以为光凭几句话就能破坏咱们两府的结亲吗?”而且威武郡曹太守暗忖,这宫令箴也太托大了,竟然将这么大的事托付给他妻子,输得不冤。 “是啊,黄毛丫头一个,啧。”李忠贤淡淡一哂。 “你们李府不会心软吧?”曹郡守双眼一凝,步步逼近。 李卫答话,“放心,那林氏那么愤怒,又一心想搬救兵来做主郡熹的婚事,她一定会抄捷径走的。我们已经在金刚峰那里设了埋伏,只要他们真走了这条道,必死无疑。” “高,高!到时全推到马贼身上,他宫家又能如何!入凉州之前,他们不是杀了胡聪为首的马贼帮吗?这次死于马贼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事情进展顺利,曹郡守身心愉悦。 李卫提议,“曹郡守,不若你且去客户歇一歇,我们准备一下,两个时辰后就出发往金刚峰赶,如何?” “此举甚合我意!带路吧!” 去往客院的路上,曹郡守龙行虎步,甚有气势。他的心腹紧随其后。 到了客院,清场之后,曹郡守和心腹感叹了两句,说这李忠贤真是老奸巨滑,他们联手,宫家这回被坑得不冤。 “大人,有没有可能李家和宫家才是一伙的,他们联起手来蒙蔽咱们?”心腹提醒。 曹郡守一愣,然后将这事细细思索一遍,从林蔚然见过李忠贤之后表现出来的高兴与安心,到后来得知真相之后震惊以及措手不及,一切都符合逻辑。 如果李家和宫联手的话坑他们的话,见过李忠贤之后,林蔚然不该那样表现,而是应该装成谈不拢的样子进而麻痹他们。 现在两家闹翻,太复合逻辑发展了。而且李家拿话稳住了林蔚然之后,就派人来请他前去秘谈两府结亲一事了。 从这些来看,李府不像是要重新站队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曹郡守不觉得有谁在得知了凉王掌握了那样强大的利器时,会不臣服的。 曹郡守眯着眼,“别疑神疑鬼,等到了金刚锋,看他李府有没有下杀手就知道了。” 李老太爷的院子,父子二人也是一脸轻松。 “这出戏总算是唱了一半了,这姓曹的想要骗过他可不容易。” 他们李家这次和林蔚然将计就计,演一出好戏给凉王那边的人看。现在看来,鱼儿是上钩了。 “林蔚然这女人算计起自己来也真是狠。” 可不是吗?哪有人算计自己的命那么尽心尽力的。李卫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他们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要她命这一条,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让他们和凉王府的人表示一二,果然,曹郡守一听,眼睛就发光。当时他就知道,这姓曹的是算计不过林蔚然的了。 “爹,我们真的要站在凉王的对立面吗?”李卫再次确认,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李家还可以有选择的。但今天之后,如果不改主意,就是和宫家站在一块儿了。 李忠贤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你要记住,有些事,可一不可再。” 他见李卫仍旧一副不开窍的模样,不由得道,“你都有这样的想法,岂知林蔚然没有后招应对?” 李卫一愣,“不能吧?” “永远不要低估敌人,在她拿出那样的利器□□之后,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凉王也有啊,在这方面他们顶多打成平手。 ” “当林蔚然拿出那□□时,你只看到他们在这方面平手了,但为父却看到凉王的赢面在缩小。”没有了□□作为战略威胁,凉王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优势了。 李卫突然道,“爹,你说他们那利器□□,是来自同一势力所提供吗?” □□真的是突然就出现了,它为谁所发明,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如果林蔚然在,肯定会告诉他,没有风声就对了,凉王将之捂得紧紧的呢。 李忠贤摇头,“不会的,凉王怎么可能再让别人来分一杯羹,肯定是牢牢握住,做为禁娈。” 那么,宫家又是从何处弄到□□的呢?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谁才是真正拥有利器者。 这个问题很关键。表面上看,似乎凉王和宫家这边都掌握了□□这利器。但由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让他窥见一丝端倪。 以他对凉王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掌握了那□□,必然是私底下用它将周遭的势力震慑一遍。 但目前只有他们李府享受了此待遇,这就让李忠贤不得不怀疑凉王其实也并未完全掌握□□,或者说,他手上的□□数量很少。 李忠贤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后者的话,即使量再少,威慑别人也用不了多少的,不是吗? 以他对凉王的了解,一旦掌握了□□,便会斩杀宫令箴祭旗,然后高调反出大梁。 但凉王没有,这几个现象叠加起来说明了什么,还用说吗? 这也是他之前为什么没有立即附和的原因。 反倒宫令箴这方这边,像是真正掌握了利器的一方。 他一直在回想着林蔚然和他们见面的细节,比某些细节中,他发现了一件事,那天林蔚然给他们展示□□,并不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计划。 也就是说这是临时起意的,想转变他的决定才用的。 也就是说,那□□,她另有他用。往深一步说,她或者宫令箴觉得说服李家,难度不大。 如果没有那□□,李忠贤会觉得他们过于托大。但有了□□,就不是他们托大的问题了,而是自信。 这样的自信,通常都是手握绝对的实力的时候才会有的。 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如果一个人都要大难临头了,他肯定是致力于解决目前的困境,而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的。 但她不是,明显地留着一招致命的后手,应该是另有计划或者目的,会是什么呢? 李卫觉得他爹将林蔚然或者将宫令箴神化太过了,哪有那么神奇的人,走一步看三步。 “会不会那□□仅作防身之用?” “你问出这话,是你傻还是宫令箴傻?那□□的价值,宫令箴身为一个能坐稳四年天子近臣位置的人,不可能不清楚。”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忠贤一愣,不会吧?他头皮一阵发麻,林氏那女子,不会那么大胆吧?而宫令箴会允许她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吗? “爹,你怎么了?” “到了金刚峰,如果有机会,你私下去问一下独眼豹,林蔚然是不是往西边去了。” 两个时辰后,李卫和曹郡守两人领着各自的队伍往金刚峰而去。 在一处公认的险地,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血迹不用说,在隐蔽处竟然发现了人体残肢,甚至还有失足滑落深渊的痕迹。 李卫看着曹郡守的人在四处的侦查,不由得说道,“我已经吩咐过了,不要活口的,你就放心吧。” 曹郡守满意地笑了,“此处临着大深渊,真是一处埋尸的好地方不是吗?” 没多久,曹郡守的心腹附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曹郡守露出舒心地笑容对李卫说道,“本官要走了,回去复命。” “你走吧,我得留在此处,准备派人过来,到深渊下方打捞尸体。”李卫眉头紧皱。 曹郡守细细地观察了他的神情,心想,这表情对了,宫家的孙长媳从李家出来后就死了,这事于李家而言确实是桩麻烦。 “不日我凉王府便会前来下聘。” “恭候大驾!” 李卫直接驻扎了一队人马在金刚峰上,只为寻找涯底的尸首。而他本人则顶着夜色回到李府,给他爹带回了一条消息,林蔚然一行人果然往西边去了。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大早, 宫令箴前一晚喝酒的金波酒馆里外就开始闹轰轰的。 有人认出为首的是武威郡曹太守的第五子曹文彬,他带了一群家丁气势汹汹地闯进酒馆里。 这阵仗明显是有好戏看啊, 于是一路上不少好事者紧随其后。 他们一进门,金波酒馆的掌柜就上前, “客官, 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滚开!” 曹文彬红着眼, 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兽冲进了酒馆。 他进门后一眼就看到了二楼。 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 二楼是设有休息的厢房的, 专供大人物,昨儿个还订出了几间厢房。让他闯上去, 他这酒馆就完了。 “我问你,宫令箴昨晚是不是住在这里?”曹文彬指着二楼问。 他一问,全场哗然, 都是跟在他身后想看热闹的老百姓。 “不是吧?宫大人竟然在酒馆里过夜了?” “好像林夫人近日不在凉州主城。” “啧, 男人啊。” “应该是喝醉了吧?” “不过宫大人是不是在酒馆里过夜和曹五有什么关系?” “曹五太太闫氏是从京城嫁来的吧?听说她当初对宫大人很是迷恋呢。啧啧, 冬夜里的小酒馆, 男女间的幽会, 想想就刺激。” “不是吧?他们如今男女都各自婚嫁, 应该不会搞在一起吧?况且以宫大人的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啊。” “难说,你看曹五公子这模样, 分明就是来抓奸的啊。” “辱人妻子, 这宫大人品性不怎么样嘛, 还说是大家族出身呢。” “你这就不懂了吧,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黄月娥隐在人群中,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差点笑出了猪叫。她刚才认出曹文彬的身份之后,就悄悄地尾随了,此时早就隐藏在人群中,看起了热闹来。此时她听到曹文彬要找宫令箴的麻烦,兴奋的眼睛发亮。 “他在二楼哪间房?”曹文彬一把抓住掌柜的衣襟,逼问。 “这这——”掌柜的支支吾吾。 曹文彬冷笑,“不说是吧?老子一间一间找!” 掌柜的大惊,“别这样啊,曹五公子!” 店小二也拦着,“客官,你不能上去!” “今天老子话就放这儿了,这二楼,老子上定了!” 曹文彬话一放完,他带来的人就将酒馆里的人全部制住了。 他堂而皇之地登上二楼。 曹文彬上去了,金波酒馆的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一副天蹋下来的模样。 “掌柜的,实在是抱歉,我们五太太一夜未归,只在卧房的梳妆台上找到这张纸笺,所以五少爷才会发疯地找到这里来。” 掌柜的两眼就看完了那张纸笺,纸笺上写着的话,大体意思就是他此刻在金波酒馆喝酒,约她前来一叙,落款是令箴两个字。 文妲与其丈夫曹文聿就在金波酒楼的对面看着,还挑了处视野极好的地方,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这不像是五弟的性子啊。”有点太狂了,他五弟性子内向,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也说不出一口一个老子的话。 文妲若无其事地道,“出门前,我在他喝的水里放了些五石散。”所以他才会那么疯狂。 曹文聿摇头,“你这陷害的手法真是简单粗暴。” 文妲不以为意地道,“但是管用就行。” “看下去再说,希望一切顺利。” 那厢,曹文彬气势汹汹地上了二楼之后,一间间地推门,推门的时候叫嚣着‘宫令箴,你给老子出来!’ 人群中,黄月娥兴奋得身体都微微颤抖。 此时,二楼最靠里倒数第二间的厢房的门被曹文彬用力踢开,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他的妻子旁边真的躺着一个男人!纵然他早已有心里准备,但此时,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宫令箴你这个王八蛋!你敢草老子的女人,老子今天弄死你!”曹文彬此刻已经被愤怒的情绪所支配,上去对着男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然后就传来一阵阵揍人的动静。 楼上打起来了,楼下众人心里跟猫抓似的,恨不得上去二楼一探究竟。 文妲这边气氛还是很轻松。 曹文聿问她,“这五石散的用量是不是有点过了?” 文妲白了他一眼,矫情的男人,嘴上说五石散用量过了,怎么脸上不见一丝担心? “啊啊,住手!” 身上的拳头还在继续落下。 “大胆刁民,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本官命令你住手!” 声音传出,楼下的人大多数人兴奋了,一个个叫嚣着: “打死他!”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杀了他!” 极少数人则是疑惑,“这声音听着不像是宫大人的啊。” “对,宫大人貌似不喜欢打官腔。” “还有声音也没那么老。” 听到这个声音,黄月娥如遭雷击,然后整个人就疯了,拔开人群就往二楼冲。 守在楼梯口的人没料到还会有人那么生猛地往上冲,阻拦不及时,让她上去了。 “曹文彬,你他妈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官是刘兆,不是宫令箴!”刘兆被打得还不了手,忍不住大吼。 楼下的人都听见了这声吼声,顿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说是宫大人写了信将人约出来的吗?不是说宫大人睡了他曹文彬的妻子的吗,怎么野男人变成了刘大人? 难道是刘大人冒充了宫大人的笔迹写的信? 众人只觉得这里面的内情有点扑朔迷离想不通啊。 “敢睡我老婆,打的就是你!”曹文彬有一瞬间的清醒,但没一会又被脑中的热意给冲没了。 刘兆见说不通,立即往屋外跑。 黄月娥刚奔到门外,就看到自己丈夫出来,当下嗷的一声往前一扑,九阴白骨爪直往他脸上招呼,“你个死鬼,你彻夜不归原来是跑来和有夫之妇鬼混,对得起我吗你!” 刚才被揍得还不了手,刘兆正窝火呢,此时妻子上来就闹,当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手啪啪左右开弓地甩在她脸上,“闹够了没?这是陷阱都看不出来吗?猪脑子!” 外面,文妲曹文聿的脸色很难看。他们失算了,不知道宫令箴用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自己脱了身还陷害了刘兆!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波酒馆二楼,刘兆的几巴掌将黄月娥打懵了,她此时也听进去了刘兆的话,于是和他一起回头制住曹文彬。 刘兆直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看清楚了,我不是宫令箴!” 曹文彬这下清楚了,“怎么是你?宫令箴呢,你出来,出来!” 就在这时,黄月娥惊叫出声,“不好啦不好啦,死人啦!” 她刚刚心里愤恨,看到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这淫/妇还躺在床上,忍不住上前甩了两巴掌。但一巴掌下去竟把闫湘扇出了鼻血,而且脖子歪都没歪,僵硬得很。当下她就觉得不对劲,手指放她鼻孔下一放,她发现她没气了! 黄月娥的这声惊叫,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开始以为就是一个桃色新闻,却不料出了人命。 文妲和曹文聿对视一眼,谋其上者取其中,谋其中者取其下。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在此事上,宫令箴休想全身而退。 桃色事件中出现了人命,自然需要上报官府。 曹家一纸状纸将宫令箴给告了,且不论昨晚闫湘幽会的男子是不是刘兆,但他们认为,如果没有宫令箴写给闫湘那封信,闫湘不出去的话,就不会有幽会一事,也不会丢了性命。所以他们曹家要追究宫令箴的罪责! 程晋仑收了状纸,就代表着接下来了这桩人命官司。 那就需要将宫令箴传唤来问话,但传唤的捕头在金波酒馆不远处的银波酒馆找到他时,他不逃,也不来衙门。 捕头们用暴力了,就是没将人请来,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将情况回禀了。 鉴于宫令箴的官职,后来,程晋仑决定亲自去请。 程晋仑到时,他正一个人独自饮茶。 他也没客气,径直坐到了宫令箴对面。 随着程晋仑坐下,他们二人周围三丈之内,无关的人员全被驱出这个范围。 “你昨晚没在金波酒馆?”程晋仑探究地看着他。还有他不是中了醉魂媚吗?怎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宫令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喝醉了,不是你安排人将我送回家的吗?” 程晋仑心一堵,他能说他没有吗?还安排人送他回家呢,他恨不得昨晚和闫氏共处一室的人是他! “你没事就好,我刚接到消息,还以为你真犯了糊涂和那闫氏不清不楚呢。” 宫令箴呵呵,这些人以为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呢,有便宜就想占。 “不过因为曹家有一封据说是你的亲笔信,而闫氏又死于非命,所以你需要配合调查!” 宫令箴淡然拒绝,“信我没写,所以我不会去衙门,我是没想到还有人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戴绿帽子的。” 程晋仑突然扬声,“你说什么?不去衙门?那你如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三丈之外,百姓们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哗然。 “他竟然拒绝去衙门澄清?他这是心虚了吧?” “我看就是心虚!” “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为什么害怕去衙门配合调查呢?” ...... 对于外围观众的质疑,宫令箴没有理会,反而问程晋仑,“程大人,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嗯?程晋仑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了。 “州牧大人,你已经露出了那么多马脚了,特别是昨晚,你还想继续自欺欺人吗?” 程晋仑面无表情地看向宫令箴,他的内心不是不吃惊的,宫令箴这个样子像是要和他撕破脸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傅斐也是你们阵营的人。”宫令箴很肯定地说。 傅斐是原凉州左州丞, 也是宫令箴所坐位子的前任官员, 因贪污腐败而被革职, 因贪污数额庞大而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宫令箴一提起他, 程晋仑心中警铃大作。 “他是你们故意推出来的替死鬼吧?不然你们无法交待凉州如此庞大的税收空缺。你们必须推出来一个人将这罪责揽下来, 这人的身份还不能太低, 否则无法服众。” “傅斐就是最好的人选,他的官职在地方上是仅次于你的州丞, 足以揽下所有的罪责。而凉州有你这州牧顶着, 也不至于会出现动荡或者乱象。而你身上有虞国公派系的烙印,钦差也不会狠查, 所以这事你们能安全地告一段落。” 程晋仑一直冷着脸没说话。 “傅斐说是畏罪自杀,其实他是你们杀死的吧?甚至在他死后,你们还假借他的名义毁去了部分重要的账册。你们对他真是物尽其用啊,到最后却连他的家人都没放过。” 程晋仑听着宫令箴的分析, 不寒而栗。傅斐的事,他们自认为处理得天衣无缝。甚至连他的家人都被他用了法子哄回了老家。回去前自己还送去了百两银子,让他们对自己是感恩戴德的。转眼却很不幸地在回老家的途中路遇劫匪, 傅家无一人幸存。 而宫令箴的猜测, 竟然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此时程晋仑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只怪物。 他这个眼神宫令箴刚好看到了,于是他笑了,“你们万万没想到, 将他弄下去之后, 是我来接替他凉州州丞的位置的吧?” 是的, 他是后悔了。在动傅斐前, 程晋仑是研究过近来在京中侯缺的大人们的履历的,有资格来凉州任职的也有意向的,只有两位。那两位他自认能辖制得住他们。但他万万没想到,宫令箴会自请外放,来凉州。他的到来,真的有打乱他们的部署。 但后悔无用,程晋仑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对方已经穷图匕现,他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我知道你不满闫氏之死牵扯到你身上,但你也不能将脏水往我身上泼呀。咱们为官,最重要的凭证据凭事实说话,不能只凭自己的臆测凭空捏造他人罪名。”程晋仑满脸的无奈,表现得像一个长辈看着晚辈无理取闹的样子。 宫令箴意味深长地笑了,“别急啊,证据当然是不可缺少的。我刚才没说完的是,傅斐也是个聪明人。” 他这话,让程晋仑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他继续往下说,“你们算计傅斐,焉知傅斐没有在防着你们?他管着州府的财政,最擅长的也是管账,在那堆账册中,他留下了重要的证据。这些证据足够将你们全部绳之于法了。” 不可能!那些最重要的账本他明明就毁去了,程晋仑不相信。 “他还有一本秘密的账本,在那账本上,你们最隐秘的藏金之处,他都指了出来。” 程晋仑不为所动,他觉得宫令箴在炸他,肯定是的。 “想不到这些年,你们这些在凉州的蛀虫,竟然贪污了三万两黄金!” 程晋仑这时瞪大了眼,他虽然加入凉王阵营的时间不长,但因为他的职务关系,有些非常重要的信息他是知道的。凉州府衙上下这些年贪墨的银子大概在三百万左右,也就是三万银黄金。 宫令箴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核算清楚的,况且这段时间他们给他找了不少事做,他哪有时间啊。真的是傅斐吗? 程晋仑突然笑了,他看了一眼周围离他们最近的人都有三丈的距离,他压低了声音对宫令箴说,“感谢你将这一切都告诉我,即使你查到这些,又如何呢?在这凉州境内,本官身为州牧,而你不过是州丞,在我之下,有何权力来审查我?”回头他就去将那些账册全毁了,最重要的是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秘密转移了。 宫令箴低低一笑,“终于不再继续装下去了?” 程晋仑以绝对的气势反问他,“宫令箴,你敢以下犯上吗?” “自然不是我办你。”宫令箴微微侧身让了让,他身后一直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两个人联袂而出。 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程晋仑瞳孔紧缩。 “程晋仑,本官奉旨办你,你可服?” 说话的人是御史台御史大夫郑春林郑大人,他旁边站着的却是雍王。 程晋仑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抓捕。雍王居陇西府,本应由有太守管政,有将军管军。但此时既然调动了他,他手上一定是拿到了兵权。一切都是为了辖制他这州牧。 他此时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往上蔓延。 他身后三丈外的文妲和曹文聿见到这两人,也是一惊。 郑春林手持圣旨,大喝道,“程晋仑,跪下接旨!” 程晋仑一跪,所有的人都跪下,除了郑春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凉州州牧程晋仑身为一州长官,玩忽渎职,贪脏枉法,有负圣恩!朕深痛之,愤不能平。今革其官职,由钦差郑春林查实罪名,依律处置!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圣旨一出,程晋仑面如死灰。 他们这些读书人,打小受的便是天地君亲师的教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几乎是刻在他们骨子里一样。他之前纵然走了错路,但此时面对着明黄的圣旨,却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郑春林话一落,就有人上前摘去他的官服官帽,准备将他押解入牢中。 这是他们的计划,在无法擒贼先擒王的时候,只能逐步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他们此举虽然有打草惊蛇的风险,总比节奏一直被凉王掌控着来得好。 况且州牧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拿下的话能争取到很大的主动权。 见此,百姓们都拍手叫好。 明面上,程晋仑不曾鱼肉百姓。但他来凉州主政多年,老百姓们也没觉得日子变好,和以往一样,苦。百姓们对他的观感不好不坏,没有拥护也没有憎恨。但现在皇上都觉得他有罪,下旨办他,那他就是有罪的!那他就该下台来! “慢着!”这时文妲和曹文聿上前。 “你们想做什么?”郑春林问。 文妲说道,“雍王爷,郑御史郑大人,你们要逮捕程晋仑我们没意见。但他刚受理了我们状告宫令箴的案件,你们说说怎么办吧?你们不会包庇宫令箴吧?”其实这事,由曹文彬来做更名正言顺的。但文妲担心五石散药效过后,他会情绪不定,所以没让他来。 郑春林和雍王对视一眼,这事他们刚才就知道了,这事明显就是一个局,程晋仑和曹家这边联手设的局。宫令箴机警,当晚就从金波酒馆脱身了。和闫氏睡在一起的人又不是他,死的时候人家也根本不在场。曹家想攀扯宫令箴那可不容易。 但宫令箴也有麻烦,麻烦在那封约闫氏到金波酒馆的信,据说那封信是宫令箴亲笔所写。 “大胆!汝纵然身为凉王之女,也不能张口闭口一句包庇,污蔑钦差名誉!” 文妲立即打蛇随棍上,“如果不是包庇的话,那这案子郑大人你办不办吧,宫令箴你抓不抓?” “不好了,大少爷大少奶奶!五少爷去了啊!” 就在这时,曹家的家丁匆匆赶来,告知曹文聿和文妲曹文彬去了,一时间,两人如遭雷击。 文妲知道这下麻烦了,她固然可以凭借着凉王之女的身份利用曹家的人,但不等于她可以为达目的随意地让曹家死人。况且死去的曹文彬再怎么说也是她公公的第五子。 只是这是为什么?难道她错估了曹文彬对闫湘的感情吗?他因为接受不了闫湘的死亡,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殉情了? 如果林蔚然在这,一定会告诉她,这是服用五石散的后遗症。 曹文彬本就是个内向中带点怯懦的性子,五石散药性一过,负面情绪就会扑面而来,情绪低落、懈怠少言、恐惧抑郁等等。如果有人适时引导还好,偏偏大家都在忙着闫湘的身后事,顾不上曹文彬这边,加上他服用的量偏大,负面情绪更甚,一个不注意他就自杀了,等众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消息,刚好被从陇西府赶回来的曹郡守听见,不了解内情的他,听到五儿子死了,眼睛顿时红了,“你说什么?你们五少爷死了?” 家丁低头回道,“是,是的,老爷,五少爷从金波酒馆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不让人在屋里伺候。府里正在忙着五少夫人的身后事,所以所以——” 曹文聿和文妲相继上前。 “爹?您回来了。” “公爹!” 曹郡守没管他们两人,径直走到宫令箴跟前,“宫令箴,你不得好死!” 宫令箴无所谓,随便他说,仇敌中恨不得他死的人多了去了,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你们都会不得好死,先是你妻子,不久的将来就是你!” 宫令箴目光一寒,说他可以,但说他的妻子他家人就不行! 曹郡守快意地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妻子已经死在了马贼刀下,金刚峰就是她的葬身之地!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宫令箴闻言,一瞬间他脸上血色全无。金刚峰他是知道的,从陇西府回凉州,走金刚峰算是一条捷径。这是林蔚然会做的事。 郑春林和雍王闻言也是一震,眼前姓曹的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他身后的侍卫们也是刚经历过长途跋涉的模样。这消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担忧地看向宫令箴,杀妻之仇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不会善罢干休的。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165章 “主子, 别信他的话!我们的人还没回来呢, 即使真遇险了,暗一和金晦的武功很好, 他们即使去了半条命,爬也会爬回来复命的。还有大少奶奶, 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她啊。”文轻也是心急如焚, 他此刻真是恨死眼前这些人了。还有闫湘,明明他家主子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 连见面都无视的人, 最后还会因为她的死而被人逼入困境。 细数她给主子带来了多少麻烦了?主子被她所恋慕,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文轻的话宫令箴多少都听了点进去。是啊,她怎么舍得下宫小鞅, 怎么舍得下他? 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 此时此刻, 他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宫令箴刚回过神,就听到文妲说, “公爹, 五弟和五弟媳皆因他而死,儿媳定要他血债血偿!” 欺人太甚!文轻双眼喷火,怎么会有那么无耻的人! 文妲虽百思不得其解曹文彬为何想不开要自杀, 但不妨碍她因势利导, 并立即有了动作, 只见她当街朝郑春林跪下,“郑大人,你听见了吗?我小叔他随我弟妹去了,他殉情了!就因为一封信啊,如果不是宫令箴写给我五弟妹的那封信,我五弟妹不会去金波酒馆,然后她也不会出事,更不会丢了性命!我小叔也不会自杀。这一切的一切,都因宫令箴而起,你们还不办他吗?这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在你们眼里都不值钱吗?” “办他办他办他!”愚昧的民众,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声势浩荡地逼迫着钦差处理宫令箴。 郑春林雍王脸色很难看,文妲挟裹民意,弄得他们很下不来台,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看向宫令箴,意外地发现他一脸无动于衷。 宫令箴冷冷地看着他们。 郑春林叹了口气,“你们说的那封信,在哪呢?” 文妲将信呈上,“信在此处,请郑大人过目。此信已经请了几位在书法上很有造诣的大家看过,确定是宫令箴的笔迹无疑。” 郑春林拿起信笺看第一眼时,也是意外,这字迹......真的好像啊,他不由得看向宫令箴。这字迹不像是谁梅模仿他的,倒真像是他写的。因为再怎么模仿,在落笔运笔等一些习惯上都能看出细微的不同。 “你可有话说?”郑春林问他。 宫令箴伸出手,“把信给我。” 曹文聿想阻止,怕他借此毁尸灭迹。 郑春林想也没想就将信递了过去。 文妲没阻止,曹郡守也没阻止,因为他们知道,这封信已经由那么多人过目了,不是他毁了就能毁尸灭迹的。 曹文聿张了张嘴,这封信毕竟是假的,他觉得这封信不能落在宫令箴手里。 信到了他手中,宫令箴看了看,先是心中一痛,然后冷冷一笑,然后猛然撕开那张信纸。 郑春林愕然,这真不像是他认识的宫令箴会做出来的事。 雍王也深深叹息。 而文妲则是兴奋,撕吧撕吧,将这假证据当成真证据毁掉最好。 唯独曹文聿心一颤,他是最知道这封信是怎么来的人之一。宫令箴的撕不是将那信撕碎啊,而是找了一个点,将一层薄薄的纸揭开! 宫令箴揭开信纸最表面的那层之后,,然后用手去扣信纸的表面。 等宫令箴将第一个字扣下来时,所有人都愕然了。 扣,扣下来了? 接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下面的字一个个扣下来,放在眼前的桌面上,并用茶碗碗沿镇住。 这说明什么,即使再蠢笨的人都知道了,这封信肯定不是人家宫大人写的啊,人家要写这封信,何必那么麻烦? 曹文聿狠狠闭眼。 文妲眼睁睁地看着他逃出困局,这个时候他们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倒打一耙继续将脏水往宫令箴身上泼,逻辑呢,完全行不通。 “这这,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郑春林都吓了一跳,这样的手法,真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宫令箴当场破解,以后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因为这样的陷害手法,简直一用一个准! 郑春林也是好意,给宫令箴一个向百姓解释的机会,省得后续还有流言蜚语。 可宫令箴本人却没什么解释的心思,他懒得解释他有幸得知其中的奥妙,正是因为他妻子上次讲解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时提及的框裱大师的手艺,与这封信上的用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们,还要状告宫大人吗?”郑春林问文妲和曹文聿。 两人摇头,他们倒是想,但没了这封信,他们告不动了啊。 至此,宫令箴从闫湘死亡案中脱身。 就在这时,兵分两路之后,文皓带着剩余的人沿着原路回到了。 其实他们在半道上时被李府的人追上了,并将林蔚然一行人于金刚峰出意外一事告知了他们。得知了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他们是连夜赶路赶回凉州的。 此时,他神情仓皇不安,犹如天蹋了一般。 他没料到会在这时见到宫令箴,一见到他,忍不住一跪,“主子,大少奶奶出事了。”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低垂着头,不发一语,他们这次真的是失职啊。 此时文皓不知道,他家主子刚刚已经得知了噩耗。他的话就如同一记闷棍,再次往他的心脏上狠狠一捶。 郑春林叹气,说了一句节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宫令箴木着脸坚持着这点。 郑春林拍拍他的肩,从雍王那里,他也知道金刚峰的险要,真的出事了,可能连尸骨都难寻到。 此时,曹郡守冷冷一笑,向雍王和郑春林道别,然后就回去了,毕竟儿子儿媳的尸首还在家中等着料理后事。 曹郡守一走,曹文聿和文妲自然要跟上的。 文妲回头看了宫令箴一眼,觉得这男人说绝情也真是绝情。 不管如何,闫湘都是死于对他的恋慕,听闻她的死讯,竟然半丝动容也无。 而仅仅听到他妻子的死讯,竟然脸色煞白,身体不可承受地晃了晃。 那巨大的悲恸,远远的她都能感受得到。 一回到曹府,曹郡守直接就狠狠甩了曹文聿一个耳光。 “这巴掌,是我替你五弟打的,你服不服?!” 曹郡守又不傻,看了那么久,还能没看出点端倪来?大儿子和大儿媳这回是玩糊了啊。 曹文聿低头,“服!” 文妲知道这未尝不是在敲打她,要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但她公公碍于她的身份不能对她动手,却可以教训自己的儿子。 寻事的都走了,百姓们也尴尬啊。 刚才他们还起哄叫嚷着要办人家宫大人的,现在人家证明了自己与闫氏死亡案无关,还经历了丧妻的痛苦。老百姓都是同情弱者的,这时的宫令箴在他们眼中就是妥妥的弱者的存在。 于是他们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有序而安静地离去。 这出戏,程晋仑从头看到尾,说实话,他之前已经心如死灰了,但还是被宫令箴的表现惊到了。 程晋仑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他问出这话时,宫令箴看了他一眼。 此时程晋仑还不知道他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破绽。 许是抓到了他无意识露出的破绽,宫令箴的心情好一点点,所以就耐着性子和他说了两句,“整个凉州府的官场现在是什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觉得你能够独善其身吗?如果能,为何凉州如此严峻的形势,京城不曾得到半点消息,你觉得正常吗?唯有整个凉州府的官场都沦陷了才是符合逻辑的推断,而你自然不能是例外。” 原来如此,程晋仑凄然一笑,“你不为我为什么背叛了国公爷吗?” “无非是你觉得宫家给不了你想要的而已。” “哈哈哈,根本不是这样的。”程晋仑笑出了泪。 宫令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等他止住了这场大笑时,整个人快哭了,“你来得太晚了,为什么你不早来几年?” 宫令箴仍旧面无表情,“将他押回去吧,牢房里外我都打点好了。” 郑春林站在他旁边,看着程晋仑被压下去,三品大员,封疆大吏就此成为阶下囚,不是不令人唏嘘。 “程晋仑这人忠心是有的。”可惜凉州太险,他没守住。 宫令箴什么也没说。 宫令箴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儿子。 小家伙认人了,见到宫大人就伸手要抱。 见到他,宫令箴心一软,将他抱在怀里,他的小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一直往门外瞅,想是在找什么。 “小少爷这是想他娘了,算了算日子,大少奶奶也快回来了吧?”奶娘笑着说,她此时还不知道外面都在盛传林蔚然出意外死在了金刚峰。 宫令箴忍住眼眶上涌的热意,将小小的儿子抱进怀里,“嗯,快回来了。”天知道他此刻恨不得能立刻赶往金刚峰看一看。 哄完儿子,他立即回到正院召见文皓等人。 “将你们到了陇西府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一字不漏!”宫令箴命令。 接下来,文皓主诉,其余人补充,说起了他们一行人到了陇西府后的事。 “当天我们到了李府,先是见了李卫姑爷的继夫人姜氏......后来大少奶奶当天就随李卫姑爷去见了李老太爷......” 宫令箴很认真地听着,“出城前那一段呢?仔细说来。” “......当时大少奶奶说,为了能尽快赶回凉州,她就什么都不带了,轻车从简。” 文皓说完这句之后,就有侍卫在一旁补充,“是的,当时天很不好,眼看着要下雪,金管事就建议她多拿一只手炉,都被大少奶奶拒绝了。” “回程的行李物件,你们没有落下什么吧?”宫令箴问。 回话的侍卫想了想,确定没有落下物件之后,就摇了摇头。 于是他挥手,“好了,你们将所有的行李物件搬到主院来,然后就可以去歇一歇了。” 接下来,宫令箴花了近两个时辰,将所有的行李物件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最后,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没有□□! 他知道她前往陇西府的时候,带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她出城说的那句话,是她的暗示,她暗示她出发走捷径的时候,没有将□□带在身上。 宫令箴但在他们带回来的行李里也没有□□,也就是说,在出城前,□□就已经用掉了。 循着她的思维,宫令箴慢慢地抽丝剥茧。毫无疑问,□□是在李府用掉的。 这和他们先前预估的情况不符。 结合刚才护卫反馈的消息,也就是他们在李府的待遇等等,可以推断出,这□□一定是用来做了说服李忠贤的砝码。也就是说,之前他们商量出来的所有说服李忠贤的理由,份量不够。 □□用了之后,才让李忠贤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那么,凉王之前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李忠贤下决心死心踏地地站到他的阵营里呢?无非是解决李府与突厥有牵扯的危机,再许以高官厚禄等等。 可凉王用什么保证他的承诺会兑现?应该就是□□了。 知道这一秘密的人,都是绝对的心腹,比如暗一比如金晦,可惜这些人都跟着她走了金刚峰的捷径。不然他不必那么费神地重新推演。 捋清了这些,宫令箴能想象得出当归他妻子在面对李忠贤时,是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因为李忠贤不会将其中的内情告诉她的,一切都靠推测。 而她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推演出来之后,宫令箴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她对他的脑子还真是有信心,就不怕他真信了她的死讯吗?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166章 凉州主城某处隐秘的 “你是说, 林蔚然死了?”林昭然吃惊地站了起来。 “她死有什么奇怪的, 阴沟里翻船没听过吗?” 林昭然摇头,觉得太不可置信了,或许是一向以来与她作对都讨不到什么便宜的原因,她始终不敢相信林蔚然那奸诈狡猾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去? 萧子琅却是不以为然,“或许她在妇人中手段算厉害的,但别忘了,她前往陇西府,面对的可是凉王和李家的联手。凉王这边不消说,李家那位老太爷, 当初可是位居三公的太尉时致仕的。当时的他面对顾老和新帝联手,不得不退。这些年来说是颐养天年, 可没少插手李家的大小事, 现在的太尉李彦, 更像是李忠贤的傀儡。所以, 面对李忠贤, 林蔚然败了有什么奇怪的?死在他的计谋下, 也算是她的荣幸了。” 萧子琅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但林昭然总有股奇怪的感觉, 林蔚然没死。 萧子琅懒得再用言语劝服林昭然的疑心病,他吃惊的是今天宫令箴的表现, 太惊艳了。 来到凉州, 他才知道凉州形势的严峻, 凉王的势力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将凉州牢牢地把控着。 宫令箴将程晋仑当成第一道突破口, 也是凉王势力始料未及的。因为在明面上,程晋仑可以说是虞国公一派系的人。但宫令箴说发难就发难了,一点前兆都没有。 谋定而后动,一举拿下了程晋仑。从一开始的争取主动,到之后的一招退敌,他还真不知道宫令箴有这一手。 但不可否认,取得的成果也是巨大的,至少他将凉州的军权掌握在手中了。至于能不能完全掌握住这支军队另说,至少名正言顺了不是吗? 但凉王会就此罢休吗?那肯定不能的。 斗吧斗吧,他们斗得越狠越好。他们鹬蚌相争,正好让他渔翁得利。 萧子琅再看一眼始终还纠结在林蔚然到底死没死的妻子,由衷地希望林蔚然死个彻底吧。这样的话,他心里方能找回一丝平衡。 否则的话,这对夫妻就太可怕了,真正是力挽狂澜啊。 凉王府 稍晚,文妲寻了个借口出来曹府。 对此,曹郡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稍晚也得去一趟凉王府,将陇西府一事做个汇报。 她回到凉王府,直奔她父王的书房。 她到的时候,外书房里已经站了很多人了。 凉王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所有人都静默地等着。 “爹,宫令箴联合雍王以及御史大夫将程晋仑抓了。不仅如此,他还破了我们的局。”这些,估计她父王已经通过凉王府的消息渠道知道了,但文妲还是要将情况说一说的。 这次对付宫令箴的计划算是完全失败了。幸亏他妻子林蔚然也死在了金刚峰独眼豹那批马贼手中,不然他们可谓是寸功未立,节节败退。 对于能用计弄死了林蔚然,文妲还是很高兴的。 凉王没说话,所有人都继续保持着沉默。 雍王以及御史大夫郑春林的到来,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不妙的信号。 凉王轻叹,“他知道本王有反意了。” 这很明显不是吗?不然难道皇上派来雍王以及御史大夫郑春林,就为了清理一个州牧吗? 众人静默,虽然很不想承认这点,却又只有这么一个理由才能解释得了皇帝调动这两位重量级的王爷以及大臣前来凉州协助宫令箴的举动。 要知道宫令箴才到凉州多久,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 他们经营凉州日久,并且走一步看三步,又十分小心隐蔽着自己的野心,他们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不由得,有人问出这个问题。 文妲觉得,“其实我们不必究根问底,他从哪里知道的不要紧,总之他就是知道了,咱们目前就是如此的处境。” 凉王摇头,“不不,还是很重要的。”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们应该是在栖霞观至善那里露的马脚。” 凉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如果是从他属下,或者从他收买的人甚至程晋仑那里开始怀疑的话,到锁定他凉王的野心,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查证的。 但纵观他的表现,几乎是一开始就剑指他凉王。 除了从至善那里窥探到他的野心,不作他想,只有这么直接,才会不需要去印证什么。 凉王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宫令箴不会那么妖孽吧? “可是我们分明监视到,宫令箴自从上次献真迹之后,就没有再接触过至善了。” 所以不可能是从至善那里露的马脚。而且连至善道长都不知道咱们得知了他能炼制那利器呢。就是是最让他们疑惑的地方。 “所以说,这宫令箴真是聪明绝顶的一个精致人。”凉王惊叹,“他说要请酆光子、潘聿铭前帮忙鉴别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众人点头,如果王爷这个猜测没错的话,现在看来,宫令箴当时确实是在拖延时间。 “本来本王还不确定的,是宫令箴今天的做法给了本王灵感!”凉王再次感叹宫令箴的聪明。 “什么?” “你们陷害他的这封信是从何而来的灵感?”凉王的目光落成桌子上的那封残信之上。 这封信是被文妲身边的人偷摸着捡回来的。 当时那样的情况,主子可以不管,跟去的人当然得收拾善后。所以那封陷害宫令箴的信被他们捡回来了,此刻就放在凉王跟前。 文妲一愣,这她倒是知道,也是刚才回曹府之后她觉得不对,问曹文聿,然后他告诉她的。 “是一个框裱师做的。” “去将他请来。” 趁着请人这段时间,家臣和幕僚们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那咱们还要将他以及宫家拉入咱们的阵营吗?” 这问题不需凉王回答,其他人就回了他,“不可能了。” 是啊,从雍王以及郑春林的出现,就代表了宫令箴或者说宫家已经选择站队完毕。 “形势已变,已不可能拖宫家下水的话,那和陇西李家还有联姻的必要吗?” 这个就问题就必须得王爷回答了。 凉王说道,“陇西李家还是很值得拉拢的,但联姻的对象嘛,就不必指定李郡熹了。” 就是这么现实。 “如今程晋仑被捕,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撑不住就交待了。” “程晋仑一家老小都在我们手中,暂时应该还能撑得住。”其中一个幕僚说道。 但时间长了的话,就难说了。 “程晋仑就交给你来处理了。”凉王对首席幕僚王恣钧说道。 王恣钧领命。 祝岐山作为一名框裱师,入行已经十年了。据他师傅说,他在这一行是很有天分的,手也巧,现在的行话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凉州人,因年少的时候外出谋生,一走就是十多年。 近日他得知唯一还在世的亲人也就是他叔叔病重,才返乡的。 会接曹府的单子也是机缘巧合,他这门手艺知道的人不多,都怪他回乡后,喝了几杯马尿,无意中就泄露了出来。 今天,他听闻了在金波酒馆发生的事,此事还涉及到宫州丞这样的大人物,正惴惴不安呢。 此时凉王府的人就找上门来,让他跟着走一趟。 祝岐山很识时务,当下便乖乖地跟去了。 祝岐山一到,凉王便命令他用同样的手法现场仿制一封信,字他们已经选好了。 只见祝岐山将那些字剥离下来,经过一定的处理之后,又将信笺上也事先揭开薄薄的一层,然后将处理过的字一个一个贴上去,最后再装裱上之前褪下的那一层最薄的纸。 完成装裱后,祝岐山将这封信在距离火焰表面两尺之处稍微烘烤。 祝岐山垂首恭谨地道,“王爷,这封信需要烧烤几个时辰,就能大功告成。” 这一手,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虽然还不是十足十的成品,但现在看着,也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凉王站了起来,近距离地看着那封信。 祝岐山小心地说道,“在信笺上作假,难度不大,就是最上面的这一层作假。草民最擅长的是做旧,特别是针对画作,能做出相应的历史感来。” 在场的都听明白了,栽赃宫令箴的那封信因为时间太近了,他能发挥的余地不大。 看着最上面薄薄的那层,凉王突然问,“你们这一行,能将一副画作诗作揭开成两层,然后做成两副真迹吗?” 咚!祝歧山手上握着的工具掉到了地上,而他整个人则惊骇地看向凉王。 “怎么?”凉王看了过来。 祝歧山咽了咽口水。 旁边的家臣似乎看出来点什么,立即威胁道,“你最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要用什么花花肠子。” 祝歧山颤着声音说,“其实,一副画作原作,我们能揭开三层......” 这门手艺其实是他师傅的独门手艺,并且不为人知,他师傅也是一直不让往外露的。他知道,这次之后,他师傅在框裱界这一行的名声肯定是臭了。可是他也不想的,他有预感,他要是敢隐瞒,肯定没有好下场。 他发誓,这事过了以后他再也不喝酒了。 凉王眼睛一闪,他刚才就有这个猜测。 “这门手艺,你会吗?”凉王问他。 “会是会,但做出来的效果还没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那就试试吧。” 接着,凉王吩咐人取来了一副王曦之的作品黄庭经。 两个时辰之后,三副一模一样的黄庭经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墨色线条深浅不一。 跟着世子文翎桦去过莲花山栖霞观的家臣,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几副黄庭经真迹,和当初王曦之道德经小楷的真迹何其相像。 祝歧山迅速地觑了凉王一眼,声音有些虚,“王爷见笑了,这些只是初级品,还需要经过一些加工,才能见人。” “这不是你们第一次做这种活了吧?王曦之道德经的小楷真迹,你师傅是不是拿它来试过手?” 虽是问句,但凉王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祝歧山这回是真的被吓呆了,师傅,是我害了您。 “嗯?” “是的,那副王曦之道德经的小楷真迹是我师傅六年前接的活——”一句话,道尽了所有。 凉王府的人再问他关于他们做出来的三副王曦之道德经的小楷真迹分别是谁得了,祝歧山摇头,这真的涉及的行规了,况且他也不甚清楚。 没多久,祝岐山就被送到一处地方,说是让他暂住几天。 他知道他这是被软禁了,但他不敢有什么不满,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这第三副真迹,在至善手中。”凉王得出这个结论。这一点,宫令箴早已知晓。而至善怕是也不知道王曦之道德经的小楷真迹经过框裱师的手会一变为三吧?之前至善手持着王曦之道德经的小楷真迹,却向他们提出那样一个要求,其目的现在看来不言而喻。 有聪明的,已经跟上了凉王的思维。 然后众家臣拜服,“王爷大才,一点点蛛丝马迹,竟然将真像推断出来了。” 凉王叹了一口气,“咱们知道得还是太晚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猫,其实他们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一位。 如今的形势以及今天得到的信息,让他们不得不换一种方式来得到想要的了。 宫令箴......凉王琢磨着这个人,有没有可能这些是宫令箴故意透露的呢? “将今天的情况详细说来。”凉王吩咐文妲,他虽然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现在他需要更详细的细节来推断这一手是不是他故意露出来的,这关乎他接下来的行动的部署。 文妲大致能跟上她爹的思维,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有可能会辅助她爹的判断,于是尽量客观地叙述今天所发生的事,“今天一早.....” 现在凉王正式将宫令箴视为一个强劲的对手。 凉王的首席幕僚王恣钧大约弄明白了凉王此时细问此事的用意,对待宫令箴这个对手,王爷竟然如此郑重吗? 凉王仔细地听着,当他听到宫令箴是在得知了妻子的死讯之后,才揭秘信笺的玄机的。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该是情感支配着理智行事了吧?该是不存在陷阱了吧?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167章 陇西李府 趁着夜色, 李晏爬上了墙头,就要一跃而下之时,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看到了无数家丁护卫举着火把朝他这边来。他转身要跳, 却发现底下他爹就在墙根下。 “要不是你祖父早有预料,你是不是就要离家出走?” 李晏抿了抿嘴, 答了一声, “是的!” “你连家都不要了?”李卫忍着气问。 李晏沉默。 “行, 你可以不要你祖父,你爹我也可以扔下,但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呢?” 大雪的夜里, 李郡熹提着裙子快步走来, 根本不管后面跟着的丫环婆子, 她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她爹质问她哥哥那句, 连忙道,“爹,这事女儿知晓的, 您让哥哥走吧。” 李卫看着他俩,一扬手,家丁侍卫们都往后退了两三丈远。 李卫看着李晏, 冷笑, “你以为宫家现在的境况很好?林蔚然死在了金刚峰, 宫令箴在凉州必亡!” 李晏梗着脖子说, “那又如何?我就算是死, 也要和他们死在一块,而不愿意留在李家这乱臣贼子之家。” “你你,逆子!”李卫气道,“你既然如此厌恶李家,那我今晚话也放在这了,你要是敢偷溜,我便将你妹妹的腿打断,然后再将你和你妹妹除族!” 李晏先是一呆,然后哈哈大笑,笑出了泪来,“除族,我恨不得呢,你赶紧,请族谱啊!” 李晏的声音很大,在场的家丁们都呆了,父子俩刚才到底说什么了,闹得这样僵? 此时姜氏并李郡绾也到了,说了几句话,看似劝慰,实则添油加醋地将李卫的心火勾得更旺了。 “逆子,你认不认错?” “不怕告诉你,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是必定会逃的。反正你就是要打断一双腿嘛,也不必打断我妹妹的腿了,在请族谱前就打断我的吧!” “哥,你别说了。”李郡熹有些害怕,她不怕除族,就怕她爹来真的将她哥哥的腿打断。 李晏看着他爹,认真地道,“你放心,除族之后,我和我妹妹就立即离开李家,以后你们李家便飞黄腾达,我李晏就算乞讨也不会乞讨到你李府跟前的!” 李卫咬着牙说道,“好!既然你这么不稀罕我们李府,我就成全你!” 说完这句,他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然后扔出府去!” “爹,您别这样,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啊!” 李郡熹上前,想求李卫,却被姜氏有意无意的阻拦着。 而李郡绾则趁机上前扶着她爹,“爹,夜深了,深更露重,咱们先进屋吧?” “爹,求你了,别打断哥哥的腿。”李郡熹被阻拦着去不到她爹跟前,于是她对着李卫的背影跪下了。 冰天雪地的,她就跪在地上。 李晏冲着她喊,“你起来,别跪他!你想一双腿废掉么?” 李卫的脚步顿了顿,最终头也没回地走了。 李卫身为家主,最终没有撤掉命令,而主母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家丁护卫们无法,只好真的将李晏少爷的腿给打断了。不过是用了一些巧劲的,所以腿虽然断了,但接好了长好了便与正常人无异。 看着她哥哥的腿,李郡熹哭成了泪人。 没多久,一辆不大的马车从李府驶出,驾车的是先前他们娘亲留下的忠仆。忠仆将兄妹二人接到之后,就驾着马车驶入夜色深处。 李府,有人暗中看着这一幕,然后回去向家主回禀了。 夜深人静,李府的两代家主都没有休息。然后终于等到了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爹,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李晏这孩子肯定在心里恨死我们李家所有人了。”李卫苦笑着。 李忠贤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李家好,不这样不足以取信凉王那边的人。” “想不到那孩子还有如此血性。”那孩子不知道他今日所受的苦是为我李家所受,等知道时,心里指定不知道呕成什么样子。 “他娘的那些陪嫁,你悄悄让人仔细封存,别让人乱动。等这事过了,就让人给他们兄妹二人送去吧。” 李忠贤一一交待完,便挥手让儿子离开。 同样是风雪交加的晚上,林蔚然一行人在离突厥部还有四五十里的地方,寻到了一处破旧的泥墙茅草屋栖身。 金晦担忧地看着她。 林蔚然却无所谓,看着这房子就像□□十年代她看到过的牛棚一样,低矮破旧。 暗一暗三他们都是暗卫,什么样恶劣的环境没见过,自然不惧。 看着他们不愿意进去,独眼豹一阵冷笑,“这大冬天的,泥屋可比木屋或者直接露宿野外强多了!” 说着,不管他们,带着人就钻了进去,然后径直选了一处最好的,先升了两堆火,然后略加清理就让到了一边。 金晦进来见到,和暗三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不是替大少奶奶准备的吧? 果然,只见独眼豹恭敬地对林蔚然说,“林夫人,地方已经清理好了,请歇息吧。” 林蔚然看了一眼他挑的位子,点头,“谢谢你了,林海。”林海是独眼豹的名字。 林海致意后,就回到门口那帮马贼中去了,那里也升了两堆火。 金晦和暗三对视了一眼(之所以不和暗一对视,皆因暗一就是个傻的),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大少奶奶这趟出门,简直如鲛入海,连马贼头子都敢收用,他家主子都不敢这么用人。 本来他们从金刚峰过,只需要独眼豹配合着演一场戏而已,然后他们就借道前往突厥。 但不知道他们大少奶奶怎么想的,突然间就萌生了收服这窝马贼的想法,还很出乎意料地让她成功了! 但她也许出了一些超出她能力范围的条件,就比如一百军户的名额,说许出去就许出去了。 像独眼豹林海这些在刀口上淌血的马贼,基本上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偏偏这样的马贼竟然娶妻生子了,你说可不可笑。 从在他们的寨子里见到老弱妇孺时,林蔚然便知道,独眼豹这样的马贼有了软肋。 既然马贼们都娶妻生子了,能收服干嘛不收? 她是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一直谨记着太、祖的话,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从后世回来的林蔚然太知道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人心动了,他们将脑袋轩在裤腰带上,或许不在乎生死,但一定是在乎家人和后代的。 所以林蔚然就找独眼豹林海谈啊,到了最后,谈妥了之后,独眼豹竟然自愿从寨子里抽出二三十好手,护送着她前去突厥部落。 凉州主城,地牢 监视宫令箴的人,终于看到他走出左州丞府,不修边幅,人看着也比之前瘦削了一些。当然,大冬天的他又披着狐绒大氅,是看不出身型的,只能从他的脸型的棱角更清晰一些推测出来的。看来丧妻之痛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宫令箴一路走到地牢,他径直走到关押程晋仑的单独牢房里。 牢头向他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这几日时间,我们一共挡掉了三次毒杀,两次暗杀.....” 宫令箴听着,看了一眼程晋仑的这间牢房,他是与鼠同住的。他的牢里,放了几只笼子,笼子里各养了两到三只老鼠。除此之外,还摆放了一口鱼缸,里面养有几条小活鱼。 每次送来的牢饭,都会先让这些小动物先吃,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给程晋仑吃。 宫令箴看着程晋仑道,“看来你的老东家真是迫不及待地要你的命啊。” “其实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程晋仑扫了他一眼。 宫令箴摇头,“不,不一样的。” 程晋仑突然反问他,“后悔吗?” 宫令箴摸了摸自己的脸,嗤笑一声。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和凉王做对,你妻子就不会死。” “你不会懂的,有些事是不能让步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要这么说,那我没辙,我可没那么高的觉悟。”程晋仑嘲讽他为了大梁皇帝,连妻子都能牺牲。 宫令箴点头,“确实是这样,你觉悟太低了。” 程晋仑气啊。 宫令箴说,“我要是你,就老实交待了,将凉王拱出来,而不是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因为你不死,你的家人总是意外频出。” 程晋仑仍旧无动于衷,“我交不交待,我和我的家人都活不了。” 凉王真是太奸诈了,一直野心勃勃有反意,却让人抓不住他这个把柄。他所有的事都是安排了人去做的,即使出事也牵扯不到他。因为有大把人自愿替他顶罪。 程晋仑一日不如实交待,甚至顶罪的话,他们是没有理由抓捕凉王的。可以说,他宫令箴已经骑虎难下,因为凉王极有可能反咬一口,说他并无反意。而他宫令箴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排除异己。 证据,或者重要人物对凉王的指认,才能师出有名。 “你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你没打算活,甚至你的家人,是死是活都看凉王那边的人的心情。但不知道你关不关心一个人,或者说一对母女的死活了。” 程晋仑心一颤,面上却力持镇定,“什么意思?” “邓婵,邓拓。”宫令箴吐出两个名字。 程晋仑死死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我跟前,就别装了,我既然提到他们,就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否认过去的。”这几日他都是在忙着这事,宫令箴问他,“知道你哪里又露出了破绽吗?” 程晋仑不知道。 “因为你太舍不得死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早就意识到事败之后你和你家人必死的话,你家人还是因为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应该当场就自刎了。因为救不了,怎么努力都不行。” “而你没有,那就说明你不是心智懦弱之辈。你这样的人,会没想到你现在这个结果吗?会甘心自己落入这个境地之后,自己扛下了所有罪名,想换取家人的一丝生的希望都没办法吗?你很清楚,即使你什么都不交待,顶了罪,你的家人一样逃不出一死。你甘心这样吗?你不甘心!所以你手上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能够让凉王忌惮。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舍不得死,你在等,等什么呢?你在等我们会不会发现邓婵母子吗?邓拓是你延续程家香火的希望,在你事败之后,最有希望逃脱的人就是他,所以你在等,在确保他安全无事之后,你才会甘心死去。” 果然,果然啊!宫令箴太妖孽了。他落网那天就一直在担心了,却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明明连凉王那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有个私生子的啊! “还有就是你太好奇了,在落网那天,你还有心情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 程晋仑却觉得他问这句很正常吧?他不甘心啊。 “这是心里还怀着希望的人,没到绝望境地的人,才会有的好奇心。但你我皆知,从你落网的那一刻起,你和你家人肯定是完了。你觉得你问出那话,合适吗?” 好吧,这是一个破绽。 程晋仑苦笑,“想不到我的言行举止,如此漏洞百出。” “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配合你,只是......” “邓拓母子我会送出凉州,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的家人,此事了结后,我尽量救出,他们会受你所连累,依律判刑。若是流放的话,我会照拂一二。”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程晋仑喃喃。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168章 程晋仑愿意坦诚交待之后, 宫令箴派了一个人专门记录他交待的事情,而他和郑春林也站在一旁旁听。 等程晋仑交待完毕,两人走出地牢。 忍不住, 郑春林频频打量了宫令箴好几眼。 “你适合大理寺。” 太明察秋毫了,这是郑春林在地牢里全程看下来最直观的感受。 那一日,在听闻了妻子身故的意外打击之下,他还能注意到程晋仑这小小的不对劲, 真是妖孽。 郑春林都不知该说他心智过人还是自我控制能力强。 那日之后,他几天没出现了。 他和雍王还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呢,哪知道人家是在家里颓废了几天, 但也暗戳戳地做了一些事。 宫令箴淡笑不语。 郑春林突然想到今年京城稻谷丰收以及各种新气象,还有他做了四年的天子近臣,蓦然意识到自己这话片面了, 他是个全才啊。 莫怪乎皇上如此宠信宫令箴,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察觉宫令箴情绪不高,再思及他妻子的事,郑春林自觉地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来。 “有了这些, 咱们也算师出有名了。”说这话时,郑春林狠狠地松了口气。 程晋仑吐露的这些证据, 完全能够证明凉王想反出大梁的野心。不仅皇上师出有名, 宫令箴也能洗脱诬陷皇族以及排除异己的嫌疑。 当初他接到圣旨, 得知宫令箴没有拿到凉王欲反的证据就秘密上报皇上时, 郑春林就觉得他疯了。 但后来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想, 就明白了宫令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这样做纵然冒险,但至少将主动权握在手里,能有几分生机。 如果慢慢收集证据再上报,一来太耗时间了,二来容易打草惊蛇,消息有可能都出不了凉州。 特别是他来到凉州之后,更能明白他为何会做出前一种决定,形势迫人啊。 “接下来,咱们分头行事吧?” “好!” 京城 此时的京城,已是严冬时分,大雪茫茫。 泰昌五年,对京城的老百姓而言,是一个好年。 宫令箴虽然远扑凉州上任,但他先前撒的种子都开花结果了。 老百姓们都觉得这一年,皇帝和百官励精图治,做了几件好事。 先是新式插秧种植法在京城的推广,秋季时稻谷丰收。以及各种提高农作物的产量的种植方式的推广,如套种间种等,也有效地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 其次就是猪种的改粮,使得猪长得很快,肉质也非常美味。过年的时候,不少人家的猪都养了半年多,老百姓伺候猪伺候得精细,几乎每头猪都长到了一百二三十斤,可以杀了。 还有黄豆,虞国公府这边,渐渐有选择性地开放了豆腐豆浆等豆制品的做法。随着黄豆的普及食用,更是丰富了老百姓们饮食日常。 还有一项大的改变就是,入冬的时候,京城的老百姓们都用上了煤炭。 这些煤炭都是从太原府之前发现的几座煤矿挖出来的,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处理之后便运到了京城来。有散碎的无烟煤,还有蜂窝媒,每一斤煤只要八到十文钱,是普通木炭价格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京城地处西北,每到入冬,都是极为寒冷的。每年在冬天冻死饿死的人都比其他季节要高出一大截。 这个年代老百姓真没什么保暖的设施,连棉衣的棉花都不如后世的保暖,也没有冬天取暖神器土炕,所以每年冬天,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准备足够的柴火和木炭。以致于每年花费在这上头的银钱就不少。没办法,不准备充足的话,冬天真的有可能被冻死。 现在好了,有了煤炭,每家每户都省下了不少钱。 还有,今天的铁也便宜了一些。 蜂窝媒由于百味豆腐斋的最先使用,在京城很是流行。 趁着铁便宜的时候,有余钱的人家都会打上一口炉子。或放在厨房或放在客厅或放在屋里,方便得很,坐上一口锅,或烧水或煮吃食,都是极为方便的。 而且受去年虞国公府温室种菜的启发,许多人家都会在放炉子的屋里种上一些小青菜。大规模种植是没办法的,太费煤炭了。但是种上几架子,还是够自家吃的。大冬天的时候,看着水灵灵的青菜就眼馋,做饭时候偶尔掐上一把或炒或煮,都是极为美味的。 有肉有菜有粮食,饿不到冻不到,这就是百姓们心目中的好日子。 老百姓们明显地感觉到这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而这些利民惠民的措施,来年会由京城向全国普及。 宫家那片希望之田收割的时候,为了方便来年春季稻谷新式插秧法的推广,从全国各地征集了一些在本地有善行美名的良民进京参观。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到希望之田以及整个京城郊区田地都是沉甸甸的稻穗,见到的人都信了这新式插秧法能增产。 如今全国多地百姓都翘首以待呢。 就在这时候,有流言传出,凉王在凉州欲反。 百姓们闻言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喜,民心全都站在大梁这边。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在大梁虽然没有这句话,但无论是皇上还是臣工还是普通的老百姓,自上而下,都知道战争是销金窟。 能擒住祸首或者通过小规模的战役就能解决掉凉王的话,是最好的,这是泰昌帝最乐观的想法。 但他却不会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而什么都不做。 皇帝暗中下令陈兵凉州,东南两路大军都有调动的迹象。他积极地预防应对着可能会发生的战事。 虞国公府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凉王欲反的事,虞国公府的主子们知道得比外面的人都要早。 这日,虞国公府一回府就被请到老太君跟着。 “咳咳,凉州太危险了,不行的话让他们夫妻二人回来吧。政绩名声什么的,都是其次,总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活着。”这是老太君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宫曜静静地听着,哪有那么容易? 有时候满门的荣耀,就是鲜血和人命换来的。 宫令箴在凉州,已经身陷局中,退无可退,要么生,满身荣耀归来,要么死,为了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但他不能这么说,老太君的身体受不得刺激,所以他只说自己会努力斡旋。 自入冬以后宫老太君身体就一直不大爽利,精神头也不太好,请了太医来看,只说人老体质虚,让好好将养。后来国公爷宫曜又请了几位有名望的大夫,都没看好。 最后连泰昌帝都惊动了,派了御医来探望,御医也只是开了一些荣养的药丸。 回宫之后,御医告诉泰昌帝宫老太君是天命快到了,身体各个脏腑老化,实非人力所能及。 为着老太君的病体,这些日子,虞国公宫曜一直都在发愁。 恰巧张国师见了,主动登门。去看过宫老太君之后,告诉虞国公,松鹤院这个名字太过阳刚了,不利于女性居住,让他们还是改个名或者迁居,能对老太君有利。 松鹤院是当初老国公还在在的时候起的,这些年老太君一直舍不得换名字。 对于张国师的提议,宫老太君最终只同意迁居。 凉州 凉州主城的气氛也是极为压抑的,老百姓们也不知道为何,心里总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 这一日在凉州主城的一座邻近集市的茶棚里,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胖子坐在茶棚里喝茶。 不少相熟的人见了他都和他打招呼,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他此次京城之行。 “陈老爷,你不是去了你京城表姑家回来吗?和我们说说京城老百姓们过的日子呗。” 京城的老百姓们,算是住在皇城根下了。 在普通人的认知里,京城的人即使是普通农民,都过得比别处要好。 陈乔便是他们口中的陈老爷,他是当地的乡绅,为人和善,和周围的人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陈乔笑笑说道,“京城老百姓的日子啊,过得不比我差呢。” 他这样说,一听就不可信,觉得他吹牛。 陈乔少不得将京城的见闻和变化详细地说了说。 众人听了羡慕得很。 当下就有人连着发问: “京城的老百姓们经常能吃到肉吗?” “他们买来的煤炭,比木炭还要好用吗?还那么便宜?” “他们在冬天里也能吃上青菜吗?” 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是的,京城的老百姓们口袋的粮食足足的:冬天里住的屋子也是暖暖的:冬天的青菜三五天能吃上一回,舍不得吃的还能拿出去换钱:京城的猪肉也好吃,我这回还特意带了一些腊味回来呢。” 京城的老百姓真幸福。 “京城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以前京城的老百姓们虽说过得比咱们强一些,但也是有数的。可才一年多时间啊,变化就那么大。你们可知道这一切改变谁是先驱带头者?” “是谁啊?不是皇上和朝廷的大人们吗?” “皇上和大人们当然也是努力想让咱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但带来这一切变化的带头者还真不是他们。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凉州左州丞宫大人啊。当然,咱们皇上是极力地支持宫大人所做的一切改善民生的措施的。” “原来是宫大人啊。” “当初凉大人自请来凉州,就是听说了咱们这的老百姓日子过得苦,要来咱们这里好好改善民生的。他是抱着极大的诚意来的,听说还组织了虞国公府的药剂团队,研发了几种药剂,是针对棉蚜、棉铃虫等等的棉花虫害的。” 在场的百姓们都认真地听着,听到后面这段,他们无一不动容。 凉州是棉花种植大省,除了高粱小麦这些粮食之外,就属于棉花种得最多。而棉花又是最招虫子的,此时陈乔竟然说宫大人为了提高棉花的产量和质量私下里做了那么多事,他们真的太感动了。 “可惜事与愿违,宫大人到了凉州之后,根本没有时间来做这些事。如今更是自顾不暇,否则用不了几年,咱们凉州的老百姓们也能过上京城老百姓们的生活了,再不济,也能比现在好上几倍。”说着,林乔一脸遗憾地摇头。 林乔的话让在场的人很容易就相信了。毕竟有些事是他们亲眼所见,比如宫大人妻子林夫人如今生死不明,但出事的地点在金刚峰,老百姓们都觉得凶多吉少。 比如那天宫大人被人构陷,这一桩桩的阴谋,他们老百姓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有人要对付宫大人,很明显的。 凉王欲反的流言在凉州城也有,他们开始是不相信的。 凉王再怎么说也是他们凉州的王爷,那是一种下意识地对自己人的维护。 但现在他们想起那天宫大人当街被构陷的事,他们心里已经信了,是凉王对宫大人出手了。那天他们眼没瞎,文妲郡主和曹郡马都在呢。 其实不止京城的老百姓们讨论战争,凉州的老百姓对战争也是厌恶的。 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战争一起,他们不想死的话,固然能跑。但他们的田产房屋全都在这,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他们逃出去后,房子没有,田地没有,有一技之长的还好,能混口饭吃。但更多的人逃离老家之后,日子只会越得更差。 一时间,茶楼里的百姓们情绪都很低落,有一种失望在弥漫。 宫令箴的人在造势,凉王经营凉州多年,他不希望对峙那天到来后,整个凉州的百姓全民皆兵,掩护凉王等人,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当然,凉王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会反击。 凉王府的人主要是攻击宫令箴,说他不安好心败坏凉王名声,说他来到凉州就开始搅风搅雨,一心铲除异己。 他到凉州之后,被他弄丢官帽子的官员不少,这是事实,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但可惜的是,百姓们不买账,他们宁愿相信陈乔这些人给他们画的饼,自然就下意识地站在了宫令箴这边。毕竟被斗倒的那几位官员也不太得民心了。 双方你来我往的过招,身居高位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民心思安啊。天时地利人和,凉王只占地利而已。”圆通曾私下和竟陵王萧子琅感叹。 萧子琅不由得推人及己,凉王只占地利,那他呢? “贫僧能看到,大梁两三年内必有一场大的天灾,如果凉王能忍耐到那时候才趁势而起,成功的可能性要比现在大得多。但是时不我待.....” 时不我待,圆通的感叹,凉王何尝没有?按他的打算,是先将至善稳住,圈进凉王府中供养起来,然后慢慢从他手中套出那利器的配方制法。期间暗中积攒实力,等到时机成熟,再一跃而起。 大梁版图大地域广,每年各地都有遭灾的情况,朝廷的反应总不是那么及时的,这其中就很有操作的空间,他不愁没有机会的。 现在他像是被逼着往前走一样,因为退不得啊。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169章 和京城老百姓们能窝在温暖的屋里不同, 林蔚然一行人此刻就窝在离突厥四十里地远的破泥房里,等着突厥部落达石可汗的二王子刍罗殿下前来。 林蔚然等待着要见的人全名是刍罗药格罗。 药格罗是可汗姓氏,刍罗药格罗是石达可汗的次子。 据她所查阅到的资料了解到, 和素来以健壮矫健身手闻名的突厥不一样的是,刍罗药格罗先天体弱。当然,这里的体弱并不是说走三步就晕倒那种, 而是身材单薄文弱,不如普遍的突厥人强壮。加上刍罗药格罗的生母是大梁边境的汉人,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更像汉人。 这样的人通常都为石达可汗所不喜。但刍罗药格罗的生母貌美, 深得石达可汗的宠爱, 连带着刍罗药格罗在他父汗跟前也得了两分脸, 也仅仅如此而已, 因为石达可汗实在不喜他太过体弱的样子。 而石达可汗最为器重的却是长子白胤药格罗, 因为长子与他长相身材都十分相似,且有勇有谋,只是性情暴虐, 视人命如草芥。 林蔚然也研究过白胤药格罗这个人,详细研究之后, 咳, 发现有勇有谋这个词, 是有待商榷的。 没办法,论起勾心斗角,中国人可谓是世界民族的佼佼者。他白胤会的那点小计谋,真称不上有谋。 破泥房不保暖, 即使屋里架着几堆火,还是能感觉到冷飕飕的风直往人脖子里钻。 其实他们还有几块蜂窝煤,是独眼豹林海从寨子里取出来的。 至于他们一个马贼的寨子怎么会有蜂窝煤,就不必太过深究了,无非就是抢来的呗,难不成还是他们买来的吗? 林蔚然心想,等此事之后,林海那个寨子的需要清理一部分。 她虽然承诺出去一百军户的名额,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到时让林海将一部分丧尽天良杀人如麻的马贼给处理了再说。 不过这是后面的事了,现在当务之急,便是与刍罗殿下的会晤。 而会晤嘛,这几块蜂窝煤就是关键了,林蔚然舍不得用啊。 林蔚然想起这些日子她通过暗线联系上对方时,一开始对方是拒绝和她见面的,并且不再见她这边传递消息的人。 后来,同样的请求,她在不暴露自己的线人的情况下,用了三种不同的办法递到他跟前,对方终于答应会挑个时间来见她。 林蔚然明白他的担心,他宁愿自己来见她,也不愿意她冒险去找他,是怕她露了行踪吧?看来他的处境很不妙呢。看来,这场会晤,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呢。 在外面站哨的人进来报,“林夫人,贵客来了!” 林蔚然站起身,亲自走到大门口相迎。 刍罗药格罗带着一队人前来的,一行人骑着马儿在雪夜驰骋的动静还是蛮震撼人的。 林蔚然就站在门口,刍罗药格罗下了马,领着人朝她走来,旁边跟着一文弱小厮。 林蔚然有些意外,想不到刍罗药格罗竟然还会带着一个汉人的小厮,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刍罗殿下,幸会。”林蔚然又上前两步相迎。 “林夫人真是聪明。”很莫名其妙的,刍罗药格罗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哪里哪里,刍罗殿下过奖了。”林蔚然笑得一脸真诚,像是浑然不知对方话中有深意一样。 刍罗药格罗轻哼了一声,他刚才那话指的是之前林蔚然派人来表达想和他谈谈的事。 一开始的拒绝,自然是欲迎还拒的做法。一来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有那个合作的实力,毕竟这些年凉王和突厥还算合作愉快。有的话再作打算,如果对方蠢笨如猪的话,也有利用的价值。 二来,同一泼人他绝不见第二次的做法,是想着再不济的话,也能坑对方一把,将对方埋伏在突厥部落的钉子全□□,也算是功劳一件。 哪知对方一点也不蠢,在不暴露自己安插的钉子的情况下,还将会面的请求用了几种方法递到他跟前。这是完全看穿了自己的计谋啊。 其实刍罗药格罗拒绝的态度并不强硬,如果真的拒绝,直接将第一批派去求见他的人杀了或者将他们交给石达汗王就可以了。 但他没有,林蔚然就明白了。 通过研究突厥可汗以及各位王子的资料,她太了解刍罗药格罗的处境了。 大王子白胤药格罗对他这个弟弟是完全不喜的。如果石达可汗逝世后,是大王子继承可汗位的话,暴虐的大王子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 之前突厥与凉王的合作,一直是大王子在负责。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蔚然有理由相信他们和刍罗药格罗是有合作基础的。 他的欲迎还拒,不过是他设下的一个小小的门槛罢了。但这又不是绝对的,很容易假戏真做,达不到他的预期就会被拒之门外。最终的结果,要么成为合作伙伴,要么就成为他改善生存环境的垫脚石。 想到此,林蔚然想起之前看过的关于他的资料,忍不住一哂,不愧是突厥部落里流传的最像汉人的突厥人,心眼子多得跟汉人似的,浑不似突厥人。 林蔚然忍不住说道,“刍罗殿下,总有一天,你会感激你给你自己和给我们这次机会的。” 刍罗药格罗不置可否,他先是将眼前这座矮小破旧的房子打量了一遍,然后视线落在林海等人的身上,“林夫人,你可真是不拘小节。” 这话有赞有嘲,林蔚然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丈夫如今是凉州的左州丞,本身也有诰命,是正四品的恭人。 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们夫妻二人还是虞国公府的长孙和长媳。 这样显赫的身份,还能吃这样的苦,了不起。 即使他们部落里的贵女们,也吃不了这样的苦吧? 林蔚然道,“让你见笑了,但这人生在世啊,起起伏伏,三衰六旺的,谁还能没个委屈求全的时候,刍罗殿下你说是吗?外面天冷风大,先请进吧?” 屋里,蜂窝煤已经燃起。 条件简陋,屋里只有两把像样的椅子,两人分别坐下,其余人各站在自家主子后面。 “这便是你们大梁的新鲜事物蜂窝煤吗?”刍罗药格罗一眼就看到了烧得通红的蜂窝煤,那源源不断的热气一直往上涌。 林蔚然笑笑,没有否认,“刍罗殿下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林夫人,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凉州主城都在盛传凉州州丞宫大人的妻子林氏意外身故。没想到你居这破泥房还挺安之若素的。” 林蔚然有一瞬间的心虚。她已经留有暗示了,他是猜不到,那也不应该怪她,对吧? “殿下,咱们双方时间都宝贵。在这寒冬夜里,你愿意拔冗来见,就不必说这些虚的了吧?否则你好好地躺在被窝里睡美人就好了,何苦来此陪我喝这西北风?” “不是一直都是林夫人想见我吗?现在人见到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明人不说暗话,刍罗殿下,我代表夫君宫令箴想和你做个交易。” 刍罗药格罗示意她说下去。 林蔚然直言道,“我们知道你们突厥和凉王一直都有合作,我们希望你们突厥能中止与他的合作关系,改为与我们合作。” “你也说了,我们突厥和凉王一直有合作,能合作那么久,必然是双方都很愉快的。这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改呢,和你们合作又有什么好处呢?” “想必你也知道,我们虞国公府是忠皇派,我们背后站着的是皇帝陛下。凉王和你们的交易,是见不得光的。” “你要说这些,就很没意思了。” “刍罗殿下,别急,和我们合作的条件,便是同意你们之前提出的互市的要求。我们对你们突厥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朝一日凉王起兵谋反之时,你们只需袖手旁观,不同流合污即可。” 林蔚然递过去一份资料。 这是一份大梁与突厥的互市合约,互市的地点就选在丹铜城,一个位于大梁与突厥交界的城市。上面还列出了互市的商品范围等等。最后一行标注了一句,所有交易的物品价格随行就市。 刍罗药格罗接过去之后,就着火光看完这一合约。等他看到互市的物品里有食盐、煤炭时,瞳孔一缩,上面好些东西都是他们突厥一直都很需要的,却是大梁对他们突厥封锁的禁止出售的,即使互市也不可能出现的交易物品。这些年他们靠着与凉王李家等人偷摸交易,也不过是解了一些燃眉之急而已。 金晦在一旁欲言又止,大少奶奶啊,他们妥协了那么多,割让了那么多的利益,回去可怎么交待啊。他有些担心他家主子扛不扛得住这件事了。 暗一暗三都听不懂这些,独眼豹林海更不懂。 对这份互市协议刍罗药格罗他是很满意的,但他还是要说,“这上面的物品不齐全。”没有他们一直都想要的铁器。 “你们都这样认为?”林蔚然的目光落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 但是所有人都肃着脸,傲慢得很。唯有刍罗殿下身边的小厮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这话是对他说的? 林蔚然嗤笑一声,“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可以得寸进尺的。” “你明明知道我给出的条件已经很好了。我敢说,这纸互市协议实施起来的价值完全大过凉王许诺给你们的条件总值。” “你们心里清楚,我们完全可以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慢慢磨到双方都接受的条件。但我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抱着极大的诚意来的,我们愿意用这么大的代价来换取你们突厥的支持。但是,你并不能代表整个突厥部落。” 刍罗殿下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并不是非你不可。虽然你是我们挑选出来最合适的合作者,但并不是唯一的,明白吗?这个合作,我们能找你,也完全可以找三王子。” 刍罗药格罗笑了,三王子?他比自己更不得父汗宠爱,要人没人要财没财。还有其他的兄弟,都是些刚长成的少年郎,刚组建自己的班底。再等几年吧,或者会有一争之力。 “当然,如果你的弟弟们都不成器,那我们大可以找大王子。大王子能与凉王合作,为什么不可以和我们合作?大王子那人固然暴虐,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送到嘴边的利益的吧?我相信,我们和大王子也是可以愉快合作的。” “然后你大概就继续保持着颓势被大王子压制吧,最好等过几年石达可汗逝世后,任由他将你收拾掉。看在你身上有一半汉人血液的份上,我会给你烧几柱香的。” 林蔚然的话很不客气,直接激怒了刍罗王子这边的人。 “林夫人,你别以为我们不懂现在的局势,现在最该着急的是你们!一旦我们突厥部落和凉王联手,大梁的门户一打开,我们突厥便能长驱直入,踏马中原。届时你和你的夫君,就是大梁的罪臣!” “你说得很不错,对,你说的就是最坏最糟糕的情况。但别忘了,即使你们突厥踏马中原,也是会有伤亡的!而你们拼死拼活,凉王能许给你们什么好处?三五座城池?你们住得惯吗守得住吗?最重要的是——”林蔚然不屑地道,“突厥获利,能给你们二皇子增添什么好处?能改善他的处境吗?只怕会更恶化吧?” “你们二王子已经火烧眉毛了,别说和我们合作能增加他的政治资本,就算不能,在生存面前,只要能消弱对手的实力的事,都要去做。” “你们很清楚,若非恰逢其会,你们永远都不会得到互市的机会!你们就永远只能和凉王偷摸着进行买卖,甚至有一些禁止向你们贩卖的商品,他也不敢多给你们。”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你们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这些。只需要你们撕毁与凉王的约定,按兵不动而已。别告诉我,你们突厥部落是正人君子,面对巨大的利益能紧守承诺?” 林蔚然冲着刍王殿下的人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她接下来的话却是对刍罗殿下说的,用的是你而非之前的你们了。 “这互市协议对你来说,对整个突厥部对刍罗殿下本身都是极好的事。做成了更是你的政治资本,能迅速拉短你和大王子的距离,甚至有机会将他取而代之。” “我来找你合作,并不代表我就低人一等。我们的灾难或许就近在眼前,但刍罗殿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的麻烦一点也不比我们小!” “两个溺水的人,本能同舟共济渡过难关,两个都能活。救我们何尝不是在自救?而你却因为我们两人合作能事先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而生了不平之气。真是可笑!” “难怪这么些年一直被大王子所压制,你这么优柔寡断,遇到能改变自身命运的机遇时,还在计较着一丝一毫的得失,而不是不计得失地把握住?格局如此之小,难怪不被石达可汗所喜!他不喜的不是你有一半汉人血统的身份,而是你汉人血统中的谨小慎微斤斤计较,太过了!” 林蔚然冷漠地说完这些话。 刍罗药格罗闻言,面色一寒,他身后的突厥护卫全部都恶狠狠地盯着林蔚然。 而林蔚然这边带来的人,亦不甘示弱地与对方对峙着。 场面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啪啪啪,一阵掌声突兀的响起,“精彩精彩!想不到大梁国内还有女人有如此的见识。” 金晦他们愕然地看向刍罗殿下旁边的小厮,刚才就是他在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旅楹有闲 50个;云天渺渺、大理寺少喵、清晨我杀死了一只烤鸭、萌哒哒猫咪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大理寺少喵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晨我杀死了一只烤鸭 2个;大理寺少喵、天线宝宝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晨我杀死了一只烤鸭、萌哒哒猫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森林迷了鹿、清晨我杀死了一只烤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锦鲤中的战斗鲤 10瓶;ylrenjing、莲子 5瓶;天线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0、第一百七十章 第170章 真正的刍罗药格罗满意地看着这些人惊愕的神色, 他发现唯独一人似乎对此并不意外,这人就是林蔚然,她刚才果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林蔚然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坐姿, 看着眼前的火光,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 刍罗药格罗这样的把戏,估计不是他第一次用了, 不细心的,还真会被骗到。 但林蔚然从打照面时就疑惑了,今天这样的会晤, 他怎么还带着一个文弱的小厮?而且以他的成长经历, 对与他一样文弱之人, 应该不具备特别的好感的。 如此一来, 这文弱小厮的出现, 总得有一个不得不出现的理由,加上她所知的刍罗药格罗是个谨慎多疑的人,答案就很明显了不是吗? 刍罗药格罗嘴角噙着一抹笑, 看着林蔚然道,“林夫人, 这个交易我答应了。你说得对, 这互市协议对于我来说, 甚至对整个突厥部来说都是极好的事,做成了更是我的政治资本。我们突厥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大,我没有理由拒绝的不是吗?” 林蔚然这才抬起头来。 他问,“现在, 我们可以就这份互市合约开始细谈了吗?” 林蔚然淡淡地应道,“当然可以。” 刍罗药格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能屈能伸,果然非等闲女子所为。一般人到了此时,多少都会带上一些个人情绪了。但林蔚然却没有,能够做到完全摒弃个人情绪以大局以重的女人不多,真的。 刍罗药格罗主仆二人位置对调,由真正的刍罗药格罗坐到林蔚然对面。 于是就在这间破屋子中,双方就着合约条款里对每一条细则进行确认。这次刍罗药格罗没再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最后,刍罗药格罗指着最后一行标注的那句:所有交易的物品价格随行就市,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商品的价格本来就是有波动的,交易的时候,自然要随行就市。就比如盐的价格是 林蔚然淡淡地解释, 是这么个理。 但刍罗药格罗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他将互市合约仔细看了几遍,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妥的地方。 再看林蔚然,神色也是再正常不过了,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吗? 他在思索的时候,林蔚然也不催促他,任由他思索。 过了一会儿,刍罗药格罗抬起头来,“林夫人,说实话,这份互市合约本殿下很满意,我父汗也会满意,就不知道大梁皇帝会不会满意了。” 他对凉州目前局势非常了解,大梁皇帝的反应不会那么迅速的,不,应该是说这么大的事皇帝没办法乾纲独断。而大梁的朝堂如果要通过互市这一协议,估计要扯皮好久。 刍罗药格罗不得不猜测,这一协议多半出自眼前女子的自做主张,她丈夫宫令箴知不知道暂时推断不出来,但皇帝应该是还不知道的。 而且他了解泰昌帝,即使答应大梁与突厥部落互市,互市的物品上也不会允许出现食盐和煤炭等重要战略物资的。 林蔚然刚才那番话说得有几分道理,若非恰逢其会,若非形势所逼,他们突厥真的很难得到互市的机会。 不过他是不管的,因为签下这协议的林蔚然是虞国公宫家第三代长媳的身份,这协议宫家无论如何都得认。虞国公府在大梁的份量他还是很清楚的,不愁这协议落实不下来。 林蔚然笑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只要相信我们宫家有能力促使互市协议完成就行。” “这个我当然相信。” 刍罗药格罗笑得很开心,他们这回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捡了一个大便宜。 啧,这女人啊,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偏要跑出来卖弄,这下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吧。 没办法,林蔚然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一个大大的败家女的行为。 林蔚然也笑,心中却在想,刍罗殿下,希望你以后也能一如现在的开心哪。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刍罗殿下迫不及待地问。 林蔚然摇头。 “没有的话,咱们各自签字按手印吧。” 协议一式两份,由林蔚然和刍罗药格罗分别签字按下手印,然后协议生效。 两份协议双方各执一份,刍罗药格罗取走他的那份,看向林蔚然,“林夫人,我要回去了,等我好消息吧。” 有始有终,林蔚然送他出去。 刚踏出大门,刍罗药格罗就顿住了脚步,“有没有人说过,林夫人的胆子很大?” 他这多疑爱试探的毛病又犯了,临走前还要试探一番。林蔚然无奈,这就是她选的合作者。 “有,还不少。” “林夫人只身前来,就不怕我们直接将你扣押,不管是交给凉王还是拿去和令夫谈条件,都不会亏的。” 刍罗药格罗看了一眼林蔚然带来的人,就差没明说,真动起手来,这些人可没办法保证让她全身而退。 林蔚然笑笑,“你只管试试,不过这一试的代价会有点大就是了。” 因为□□的精准调配比例,她早已得知。在这段时间内,她秘密调配了一些出来,此刻就埋在离他们泥房不远的地方。 这是她留的后手,这些人是她带来的,她自然想将他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假如突厥是铁了心地跟凉王合作,必会假借着前来商谈的名义来擒获她。这个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但总得预防不是吗? 但万幸,她的估算是对的,刍罗药格罗真的是来和她谈合作的。 □□既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用到,到了这个时候,她自然也不会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此时虽然开启短暂的合作,说到底,他们仍旧是敌人。 这将做为一个威慑的利器,自然是越保密越好。 林蔚然敢说,凉王手上的□□本就不多,一定不会将其透露给突厥人知道的。 因为一旦知道了,一定会引起石达可汗的警觉,会导致他们的合作关系不稳。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有‘居安思危,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等等的说法。 突厥一旦知道凉王手上有□□这样的利器,到时别说合作了,肯定会被觊觎和防备的。 “哦,是吗?”刍罗药格罗故意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 “刍罗殿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因为有些武器一出必见血。我是个弱女子,我也害怕伤到人命。” 刍罗嘴角抽搐,弱女子,不,你不是,没有哪个弱女子敢只身前来突厥部落的,也没有哪个弱女子连烧杀掠夺的马贼都敢收用的。而且,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玩着杀伤力这么大的利器,然后跑来和我说你是弱女子,你觉得合适吗?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眼前的女人时而犯蠢,时而聪明得过分,他是懒得再试探了。 刍罗药格罗翻身上马,“咱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应该就能成为真正的盟友了。等我好消息吧。” 林蔚然目送他离开,“我很期待那一天,希望它能快点到来。” 送走刍罗药格罗,林蔚然并没有立即进屋,而是伫立在门边高石之处,眺望着凉州方向。 功夫在诗外,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只能交给宫大人了。只怕夫妻俩再见的那天,便是决定凉王成败的那一刻了。这天应该不远了。 林蔚然站着好一会,金晦担心她受凉,不由得提醒,“大少奶奶,雪更大了,进屋里去吧。” 林蔚然收回目光,点点头,然后跳下高石,往屋里走。 而此时的凉州主城,州丞府中,宫令箴的书房灯火通明,而他正站在舆图前,静静地思考。等他回过神,忍不住伸出食指往舆图的某处狠狠一点。 三日后,至善道长出关,凉王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一刻钟之后,不断有人被传唤,一道道命令从书房发出,领了任务的人匆匆而出。 等部署完最后一道任务之后,宫令箴不由得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文轻大着胆子劝他,“主子,亥时一刻了,是不是回院子里歇息了?” 宫令箴的眼睛仍旧不离眼下的资料,头也未抬地说道,“不了,今晚我就歇在书房了。”反正那人也不在,回去也是一个睡。 “主子啊,要是大少奶奶知道你这么晚还在看文件,不爱惜眼睛,她指定会心疼的。”虽然宫令箴没有和文轻说过林蔚然没死的事,但文轻始终不相信他家大少奶奶就这样死了。还有暗一暗三金晦他们,如果真的出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爬着回来报信的。但是没有,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闻言,宫令箴愣了一下,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反正她也不知道——” 这些日子,有时他也会自责,觉得如果自己再厉害一点,也不必她去冒险了。 她想替他分担,他知道的。可同样的,他也不想她冒那么大的风险。一想到她这段时间所面对的人所冒的险,他就不寒而栗,恨不能以身代之。特别是那一日从曹郡守口中听到她死亡的噩耗,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心脏更是一阵阵紧缩,犹如经历剜心之痛一般。 这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而且他觉得他们相见的日子不远了,在迎回她之前,他一定要扫荡平所有的危险,务必要万无一失! 看着主子情绪又低沉了,文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文轻决定使出杀手锏,“主子,刚才奶娘让人来传话,说小少爷今晚哭闹得很厉害,让您忙完了就过去看看他。刚才您一直在忙,奴才就没说。” 宫令箴一听,就站了起来,往后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码字,因为下一章就是**了,什么时候写出来,未知,大家别等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懒惰、moch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hardsun 15瓶;巫妖、林子、是经经啊、yanwo 10瓶;乔同微然 6瓶;烟&凉 4瓶;2872040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一天, 对凉州的百姓们来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天。 天气很好,云消雪霁, 天空中,星月齐辉。 混迹在刍罗药格罗所带领的三千突厥精兵之中静侯指令,林蔚然抬头望天, 很不能理解为何凉王会选择在夜晚发难? 莲花山最顶峰,月华初上。 周围寂静得很,只余山风吹拂, 不时地将树枝上的雪吹落在地。 一人静静地伫立, 借着月辉星光由上自下俯瞰, 独揽一山壮丽。 就在此时, 栖霞观静室的石门缓缓开启。 听闻动静的凉王缓缓转身。 一穿着道袍的道士从中踏出, 出来后却愣了愣,似乎没料到静室外会有人,更没料到这人会是凉王。 “王爷?” “是本王。” “不知王爷等在此处, 所为何事?”果然啊,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咱们也不必兜圈子了, 本王为什么而来, 你心里应该清楚。” 身为方外之人, 至善道长心思本就通透,凉王这话似乎是要撕开之前一直存在的让他炼药实则想要黑火药的伪装,直指核心。 但他还是想确定一下,于是他苦笑, “王爷,你之前的邀请请恕贫道无能为力。” “不必说那些虚的,本王知道,你手里握着一副王曦之道德经的小楷真迹是吗?你当初向本王提出那样一个要求,就是笃定了本王做不到罢了。你是在变相地拒绝本王,还用起了拖子诀。” 至善道长一愣,“王爷,你知道了?”他没想到凉王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弄清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是的,本王知道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你欺瞒多久。” “王爷意欲如何?”至善道长叹息。 “本王也不罗嗦了,你将你无意中炼制出来的黑火药的配方交出来就行。”他已经没有时间像之前打算的那样和他徐徐图之了,“因为本王不想要你的命,所以之后你就随本王回凉王府作客吧。” “黑火药?” “是的,你研制出来的那个利器,本王全名为‘黑火药’。” 挺贴切的,至善道长心想,“一定要这样吗?” 他一语双关,问的不仅仅是凉王这次的要求,还有就是凉王接下来的行动。 凉王心意已决,不想再浪费口舌,“交出黑火药的配方,或者让整个栖霞观的人陪葬,你选一个吧。”秉着‘我得到不,你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如果至善再不识抬举,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此时此刻,凉王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 “王爷,朗朗乾坤之下,对着道长语出威胁,这样不太好吧?”一道年轻的男声不徐不疾地响起。 “你来了?” 凉王垂眸望去,只见宫令箴沿着台阶拾阶而上,月华之下,石青色斜襟直缀衬得他身姿修长。 没多久,宫令箴就踩上最后一阶台阶,在他不远处站定。 “很好,你那日是故意表演一番给本王看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吧?”凉王表情里含着淡淡的自嘲。 宫令箴的出现,凉王并无太大的意外,当初他就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只不过他当时一再向女儿文妲询问当时的细节,就为了排除这个可能性。 宫令箴看了一眼石阶之下凉王府的侍卫们,自他出现之后,就自动让他上来了,连请示一番都没有。若说凉王没有交待,他是不信的。 “王爷的才智令下官佩服。” 那框裱师都在文妲和曹文聿手中了,还弄出了那样一封信来栽赃他,都没联想到其中的关键。因为如果他们知道其中大有深意,决计不会用这一招来设计他了。 但他那么隐晦的提醒,凉王悟出来了。 “呵呵,你是在讽刺本王吗?你是不是很得意,任本王再聪明,还不是按着你的设定在走?”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出现了,凉王能说什么? “说实话,本王有点欣赏你了,在刚刚经历了丧妻的消息的打击之下,你还不忘设坑引导本王往你想要的方向走。你对自己够狠的。” 丧妻?呵呵,想到今晚一切结束之后就有可能见到那个她时,宫令箴心中微微一热。 “可惜你不可能改变立场阵营,否则本王真想招揽你成为我凉王的首席军师,日后建国之时,你就是我新大凉国的丞相。”凉王顿了顿继续说道,“文景颐太亏待你了,你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的事,竟然还从谏议大夫平调凉州州丞。”他直呼皇帝名讳,真的是一点敬意都没有了。 宫令箴摇头,“王爷,你不要挑拨离间了。正如你所说,我宫家世代效忠于皇帝,不可能会改变立场,转投乱臣贼子的。” 那句乱臣贼子,让凉王脸色一寒。 “倒是王爷,欲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您已经贵为王爷了,世代皆享俸禄食邑。只要大梁不灭,文家不倒,您以及您的子孙后辈的富贵就不会绝,你为什么要谋反呢?” 谋反的风险太大了,即使是为了那九五至尊之位,也完全不值得啊。况且当今性子也不是刻薄寡恩的,对先帝封赏的这些王爷们也没有喊打喊杀,皇帝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凉王不理他这话,而是问道,“程晋仑招了?”宫令箴刚才明确地提到了谋反二字,除了程晋仑供认不讳之外,不作他想。 宫令箴没有说话,到了他们这个层面,玩虚的就没意思了。 凉王笑笑,“既然如此,那他的家人也不必留了,全都杀了吧!” 凉王话音一落,就有人应声而去。 宫令箴看过来,“王爷何必与一个小官计较呢?” 凉王的声音很冷,“他既已做出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不是吗?他的私生子安全了吗?” 宫令箴暗自赞叹,凉王真的很聪明。于是他不再说话,这是程晋仑首鼠两端需要付出的代价,他自己心里也是有所觉悟。 “至善,不怕告诉你,对那东西,本王志在必得!你今天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要么交出黑火药的精准配方,要么就死!” 精准?宫令箴敏锐地听出来一些信息,但他还没时间来细思其中深意。 “王爷,这么无视我,真的好吗?”宫令箴一脸无奈。换句话说,你当我是死的啊? “至善道长,皇上下令,让我们务必不计一切代价救出你。” 至善点了点头。 “王爷,放过栖霞观众道士如何?”宫令箴打着商量的口吻说事。 宫令箴说完这句之后,有人走了上来,一边看着宫令箴,一边低语。 宫令箴知道这是凉王的属下在向他汇报情况。 凉王想拿栖霞观众道士逼至善道长就范,但此刻他们的人也正被宫令箴带来的人从背后指着,目前双方势均力敌。 凉王冷笑,那就先别管栖霞观的道士! “将人带上来!”凉王命令。 但上来的暗卫两手空空,他径直在凉王跟前跪下,“王爷,属下无能,在文成庙让人将人救走了。” 凉王看向宫令箴,“是你将人救走了?” 而宫令箴此刻正疑惑着,看凉王的意思,应该是抓到了某个关键的重要的能威胁至善道长的人物,而不幸的是他们将那人给弄丢了。 他的微表情凉王注意到了,“不是你将唐颂给救走的。”语气肯定。 唐颂?他们抓来的人是他?宫令箴思忖。 至善道长问,“你们竟然将我徒弟也抓来了?” 唐颂竟是至善道长的徒弟?这倒叫人意外了。 唐颂是至善道长的徒弟一事,瞒不过凉王,因为每年唐颂都会入凉州看望至善一两次。而林昭然能够得知唐颂的身份,就是拜两世记忆所赐了。 凉王没有理会他们,略思考了一会,就扬声道,“竟陵王,你出来吧。” 没有人说话,周遭很静。 凉王冷笑,还想和他玩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那一套? “既然来了,也到了这种时候,就没必要再藏头露尾的了!” 竟陵王一行人乔装入城,并不能完全瞒过凉王的眼线。 甚至凉王说出这话时,连宫令箴都不意外。 可想而知,竟陵王一行人一直都在他们的防备名单之中。 凉王此话一落,萧子琅、林昭然、圆通大师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还有两个手下押着唐颂。 这是萧子琅入凉州以来,首次和凉王宫令箴二人打照面。 对于今晚两人的光明正大,他似乎有些藏头鼠尾不够大气。思及此,萧子琅有些不愉。 他若无其事地道,“凉王爷,令箴,今晚的月色真好。” 宫令箴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林昭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她知道,今晚这三人的博弈将决定着凉州最终的命运。 “竟陵王,劫本王的胡,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友好啊?”凉王淡淡地问。 萧子琅打着哈哈,“凉王真是说笑了,这唐颂又没打上您的标记,怎么能算截您的胡呢?” “竟陵王,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不要搞错了!咱们内斗,只会让文景颐渔翁得利!现在,将唐颂给本王!” 萧子琅没有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将野心暴露在宫令箴面前,但宫令箴的平静让萧子琅意外,他不由得看过去。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宫令箴徐徐转头,非常冷淡以及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萧子琅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眼看来,他如同被扒光了衣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那眼中的了然和疏离让他呼吸一窒。 “那你从至善道长那得到的东西,我要共享!”萧子琅提出要求。 “可以!”凉王答应。 “我说,你们真的是视我于无物啊。”宫令箴真的无奈了,难道他看起来真像是吃素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真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肉的兔子 56瓶;小小马 30瓶;土拨鼠的执着 20瓶;阿呆哥、蓝莓果果酱、微光 10瓶;花儿白 5瓶;飞飞、龙宇扬、3460223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172章 “来人, 将唐颂给救下来!” 随着宫令箴一声令下,莲花山顶峰突然冒出来几位形如鬼魅的黑衣人。 一番交手,就顺利地将唐颂救下。 凉王瞳孔一缩, 他认出来了,这是大明宫的死士,想不到文景颐将他们都给派来了。不过这不奇怪, 不是吗? 而萧子琅则是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己方这边竟然不如人家一合之力。 林昭然也很吃惊, 然后她看向萧子琅的眼神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嫌弃。 “皇上说过, 让我们务必不计一切代价救出至善道长, 让他不受威胁的。”宫令箴再次强调这一点。 “好好好, 至善, 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黑火、药的精确秘方交给本王是吗?” “贫道不忍生灵涂炭。” 凉王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好,既然这样, 那就启动第二计划!” 第二计划,什么第二计划?众人不明白。 宫令箴并不意外, 像他们这样的, 着手一件事时, 一般都会准备两到三个计划,然后视情况而定。 “今天是我文景篓反出大梁的好日子!你们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将你们全部杀了祭旗,足够隆重了。”凉王一边说一边往后退走。 而萧子琅见宫令箴迟迟没有行动, 连忙高呼,“凉王,我们是盟友,一起走吧?” 凉王没说话,但萧子琅很知机,立即带着林昭然跟了上去。 凉王的人也没拦着。 眼见着他们一行人就要从山顶下去了,宫令箴才开口,“王爷且慢!” 凉王回头,看向他的眼神很冰冷,就如同看一具尸体一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放了狠话之后,那么着急地撤离这里,是想将莲花山栖霞观这一片地夷为平地吧?连同我们这些人一起埋藏在这里。”宫令箴笑着问凉王,这是他刚才从凉王下意识地强调让至善道长交出黑火、药的精准配方分析出来的消息。从他妻子在陇西李府的经历推断,凉王的人是经手过黑火、药的,一般势力得到它之后,都会忍不住研究的吧? 而他仍旧来找至善道长要精准的配方,也就是说,凉王有可能研究出来了黑火、药的初级配方,也就是最原始最粗糙的配方。 所以才会有眼前这一幕发生,能得尝所愿固然好,那便如虎添翼,如若不能,那将至善道长杀了,他凉王仍旧是握有这世界最大利器的人。 凉王看着他不语,就算你猜中了又如何?但他心里却不是不震惊的,而且震惊之余,随即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竟然知道黑火、药?宫令箴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显然这不是今天第一次听说的,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一利器了。 凉王很肯定,宫令箴与至善接触不过两次,且每一次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见的,完全没有私下勾结的可能。那他从何得知,而且还如此了解此物的特性? 宫令箴看明白了他的无所谓,无奈地道,“如果你真的让人引爆莲花山埋藏的黑火、药,那么以牙还牙,我也会让人将凉王府夷为平地的。”他一脸的认真,表示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你什么意思?”凉王心一沉,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的,他手里不可能会有黑火、药的,不可能的! 但凉王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分析这个可能性,听说他手底下有一群道士帮他炼制药剂。而□□是至善这个道人在炼丹时无意中炼出来的,那么就有可能被别的道士炼出来。 也就是说,宫令箴手上可能真有黑□□。但是,这,可能吗?什么时候这黑火、药那么泛滥了? “就你想的那个意思。”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萧子琅更是悚然一惊,这两人也太凶残了吧? 他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突然意识到一点,他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对握有那叫黑火、药大杀器的两人是又羡又炉的。 萧子琅发现,在他们跟前,自己被衬得特别无能。 其实此时感到无比挫败的他已经萌生退意了。 凉王咬牙道,“宫令箴,你真是好!” 突然,凉王不知道想到什么,然后大笑出声,“哈哈哈——” 所有人都一脸莫名,唯独宫令箴心一沉。 果然,凉王停止大笑之后,“宫令箴,你手底下竟然有人研制出了□□,这事皇帝知道吗?” 据他安插在京中的探子监控到的动向,并没有查到查到皇帝掌握了□□的迹象,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近段时间大梁与南方土司的摩擦日益升级,但谈判中大梁对此很是忍耐。如果文景颐手上握着□□的话,还会如此忍气吞声吗?答案肯定是否的。 想不到啊,宫令箴这个出身最忠心的虞国公府的天子近臣,竟然会向皇帝瞒下了如此大事。想到这个,凉王的心情莫名就好了。 “如果皇帝知道你隐瞒了他这个,他会怎么看待你?他一定会以为你有二心吧,否则你怎么不将这事告诉他呢?” “刚才是本王想差了,现在,本王正式宣布,随时欢迎你加入本王的阵营来,在这里,本王会给予你足够的信任,不会猜忌于你。” 凉王的话一落,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宫令箴,不敢相信凉王所说的是真的。 宫令箴脸色不变,心中却叹道,凉王真的是心细如发。 他知道凉王真的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对方。 他也知道一用黑火、药,肯定会暴露一些问题的,可是形势逼人,他不得不用。其实这事也好解决,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与至善道长通一下气而已。 “黑□□是我前段时间刚告诉他的。”唐颂突然开口。 宫令箴心一松,这一茬子圆过去了。 所有人都狐疑地看着他俩,又看向至善道长,但至善道长此刻捋着长须,看不出来什么。 唐颂是至善道长的徒弟,他知道黑□□不无可能,但他将配方告诉宫令箴,有点不可思议呢。 此时林昭然咬牙道,“你将配方给了林蔚然是不是?” 林蔚然将小锦鲤给了唐颂,唐颂给了林蔚然黑□□,一对贱人! 唐颂与林家有交情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但能将这么重要的配方给林氏,就不止是一点点交情了。 除了凉王等一直将心神放在大事上的人,其余人都一脸诡异地往宫令箴的头上看,觉得这颜色怎么有点绿啊。 林昭然的话为在场的人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思路,要不然他们还觉得唐颂的话有些不可信呢,真是神助攻。 “凉王,放弃吧。你我手中均握有利器,你威胁不到我,我也威胁不到你,可以相互抵消了。”破坏总比建设容易,宫令箴觉得如不是情非得已,他是不想大规模动用这大杀器的。 “哈哈哈,你以为本王会怕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宫令箴,你实在太聪明了!你的存在,就是本王问鼎大宝的绊脚石,用一整个凉王府的人换你,还是很划算的。” “王爷,方才你说我对自己狠,汝更甚啊。凉王府一整府的老幼妇人可都是你的妻妾女儿,你孩子的母亲,你说舍就舍了。你不会以为我就只在一处布置了□□而已吧?” 闻言,凉王一惊,该死的,不会还有后招吧? “你的世子,受你器重的儿子女儿们都不在凉王府,他们此刻在哪呢?” 宫令箴这妖孽,会不知道他器重的儿子女儿在哪吗?如果他们都被炸死了,那他打来这江山又有何用?况且他们死了,也就是他最亲信的人没了。 “凉王,今夜,罢不罢手?!”宫令箴问他。 凉王手脚冰冷,要罢手吗? 他原定于今夜祭旗反出大梁的,一切都成了笑话!出师不利,全天下的人会怎么看待他? 但是宫令箴这一招将军太漂亮了,带得他不得不退! 凉王狠狠地看向宫令箴,眼神嗜血。如果说他之前对他还有点欣赏想招揽的话,这下凉王是动了真怒了,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十几年,二十几年?而宫令箴才来凉州多久?就将他辛苦打下的基础弄得七零八落。 “我再问一遍——” 凉王打断他的话,狠狠地说道,“不可能的,短时间内你不可能弄出来那么多□□的。” 凉王知道,□□中有一种材料非常难弄,他的人刮遍了凉州的茅厕,才弄来了多少。 如果林蔚然在的话,便知道他说的硝。 确实,这在古代中要弄点销很难,最开始林蔚然让林修然炼制的时候,也是从茅厕里弄来硝的。 因为估计至善道长以及凉王手底下的人都分析不出来黑火、药的具体的单一各物质成分。但她知道有硝石矿啊,而宫令箴呢,恰巧手底下有大批可用之人。这样一来,效率就高了。 但这些不必与之细说,宫令箴淡淡地反问他,“你敢赌吗?” 是的,他不敢赌。 此时,凉州主城中,一南一北两座城门早已是大门紧闭。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主城中,家家户户早早就锁门闭户,连灯光都少见,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就怕喘气的时候大声了引起注意。 文妲与世子文榆桦站在军中最前面,只等消息一来,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破城门,往陇西府而去。 可是,他们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是他们父王让撤兵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让凉王府所有摩拳擦掌等着见证历史性一刻的将士们都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到了,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誰道閒情拋棄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诗和远方。、如若你懂、、、誰道閒情拋棄久 20瓶;肥猫出没、zjzq123、米老鼠、无影无踪 10瓶;烟&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3、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173章 继文妲那边收到信后, 刍罗药格罗这边也有人送信来了。 他接过信后看完,不由得抬起头看向林蔚然,“凉王下令撤兵了。” 林蔚然瞬间眉眼含笑, 他做到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力挽狂澜的结果。 这一切可在你的预料之中?刍罗药格罗很想问这一句,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下令撤兵。 因为黑火、药的相互压制,双方一炮未响, 刍罗药格罗闹不明白凉王为何下令撤兵。 虽然目前双方只是打了一个平手而已, 就算是这样, 宫令箴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凉王箭在弦上了, 还被逼退。说恶心点, 就如同出恭,眼见着就要出来了舒爽了,却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刍罗药格罗不知道, 还有更郁闷的是,凉王得一直忍着憋着, 要是想放肆一回, 还要担心宫令箴就会不会炸掉他某处要地。 “本殿下开始期待接下来你夫君的表现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林蔚然略带骄傲地答了一句。 刍罗药格罗撇了撇嘴。 凉王府别院中, 凉王沉着一张脸坐在那。 原凉王府的人已经全部撤到了别院。毕竟原有的凉王府周围不知道哪一处就埋有黑火、药,还住在那里的话不安全。 萧子琅林昭然等人也来到了别院。 他们原本要走的,但凉王只看着他笑着说了一句,“咱们不是盟友吗?” 加上圆通朝他缓缓摇头, 于是他们就乖乖地来到凉王府别院作客了。 凉王世子文翎桦和文妲等领军的将领都回来了,大家都知道了在莲花山顶峰发生的事,也知道是宫令箴逼退了他们王爷。 整个大厅,没有人开口,气氛很沉肃。 他们这次是真的被宫令箴压制得动弹不得。 凉王敲了敲桌子,“都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已知的埋有黑火、药的地方,倒是可以提前引爆。但是谁知道宫令箴在别处有没有放置黑火、药? 有人不甘地道,“其实咱们也有黑火、药啊,怎么能光受他威胁?” 首席幕僚回答,“凉州毕竟是咱们的大本营,他宫令箴可以不在乎将它炸个稀巴烂,但我们不能。”而且他们双方太势均力敌了,所以才会僵持着。 但如果他们再想不出克敌之法,今晚过后,他们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的。不行的话,估计只能硬拼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卫来报,“王爷,竟陵王说他有一策能解目前困局。”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 凉王道,“请竟陵王进来说话。” 萧子琅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了圆通大师,林昭然倒是没有跟来。 凉王问萧子琅,“你刚才说你有一策能解目前困局?” 萧子琅点点头,“是的,不过实施的人不是本王,是本王旁边的圆通大师。” 凉王朝圆通大师看过去,“请问大师有何良策可教本王?” 圆通大师双手合十,“王爷,贫僧有办法让宫令箴的黑火、药没有用武之地。” “什么办法?” “做坛祈雨。” 嗯?这么神奇的吗?在场的众人都看了过来。黑、□□遇雨确实就废了。 萧子琅再次说道,“王爷请相信圆通大师的神通。” 凉王还在沉吟不决,主要是这雨一下,影响的不止是宫令箴那边,他们这边的黑火、药一样是受到限制的。 萧子琅看向圆通大师,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王爷有所不知,今年六月二十六当日,也就是七皇子降生之时,圆通大师就曾做过一次法求雨,那场雨遮天蔽日一般下得很大。” 有那段时间在京城停留的官员想了想,朝凉王点了点头,确定有这么一回事。 凉王一挥手,“那就试试吧。”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从莲花山顶峰下来,宫令箴仍旧没有去休息。 就在凉州府衙,与郑春林、雍王一起推测和商议接下来的凉王可能会有的举措。 而栖霞观的人全部移至凉州府衙边的一处宅子安顿好了,至善和唐颂走了出来,想去宫令箴那边看看,哪知一抬头,他脸色一变。 圆通大师施法之后,天上风云变动,至善见了,掐指一算,然后对唐颂说道,“不好,有人在施法求雨!不出两刻钟,主城内便会大雨顷盆!快,快去告诉宫大人!” 来到凉州府衙,至善将情况一说。 郑春林问,“能阻止吗?” 至善摇头,“不能,因为这人是耗费他几十年的功力来做的法。” 闻言,宫令箴立即下令,将埋下的黑火、药全都起出来,能起多少是多少,不要被雨水给浸透了。这样就太浪费了。 “贫道没猜错的话,这场法事应是竟陵王身边的大和尚所为。” 郑春林疑惑,“他?他是什么人?不是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吗,怎么还插手如此阴私之事?” 至善摇头,和他说起道佛两家的纷争。 宫令箴对他们在说的事不大上心,他不由得想起太后寿辰那一日,也就是七皇子和宫小鞅出生那天,京城皇宫那一片莫名下起的大雨。当时张国师说,是有人想藉此截获国运龙气。那一日的情形和今晚的何其相似。现在想来,当初那场雨也是竟陵王所为了? 宫令箴下令所有人开始戒备,看着乌云汇集的天空,心想凉王真是贼心不死啊。 下雨了。 林蔚然抬头,接着脸色就是一变! 虽不知她家宫大人怎么逼退凉王的,但她猜测啊,多少可能都和黑火、药有关系。 这一场雨下来,土地尽湿,黑火、药怕是没有多大的用武之地了。 这是天都在帮凉王吗? 这是大冬天啊,凉州的冬天,一般都是下雪不下雨的吧? 像是应和着林蔚然的想法,突厥士兵们也在议论这一场奇怪的雨: “这天气真是反常。” “我们这里,大冬天的都多久没见过下雨了?” 这场雨一下,今夜估计要生变数了,林蔚然心想。 果然,没多久,刍罗药格罗命令三千突厥精兵整装待发,然后派人来通知林蔚然。 凉州主城南门 凉王的军队及盟军兵分两路,凉王率领众兵将来到南城门,北城城门由凉王世子文翎桦率领军队前往。 凉王率众将士到时,宫令箴已在南城门恭候多时。 凉王一抬眼就看到他,“宫令箴,你来守南城门?甚好。” “是啊,北城城门由雍王守着,下官很放心。” “宫令箴,你瞧,上天都在帮本王。”凉王指着还在滴水的屋檐,他说的是刚才下雨的事。 “你要不要干脆投了本王算了!本王多的也不需要你做,你只需要亲手打开这城门就行。” 凉王的话一落,宫令箴这边的人全都对他怒目而视。他提这要求,明晃晃地要他们大人变节。他们大人要是这么做了,还有何颜面面对圣上面对天下? 宫令箴幽幽叹息,“王爷,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呵呵,凉王冷笑,“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兵戎相见吧。” “行,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宫令箴一挥手,城墙上一排排穿着甲胄的精兵们手持弓箭出现了,全部都瞄准下方凉王以及他的军队。 当凉王的目光触及城墙上兵士们穿着的甲胄时,他瞳孔紧缩,那甲胄光泽锃亮,一看就是渗入了精铁钨铁类的好材料。但是大梁什么时候有这样好材料的甲胄了? 文景颐,你瞒得我好苦哇。 凉王不知道这些精良的甲胄,正是用宫令箴当初在太原府常平山发现的那座煤矿的煤炭为原料,冶炼出来的精铁并含有少部分精钢为材料锻制而成的。 目前数量很少,只够装备几千精兵,在凉州城也是第一次亮相。 这支出现在宫令箴身后的军队装备军容的优秀不仅凉王看出来了,其他人也看出来了。特别是底层的士兵们,被装备精良的他们从城墙上指着,心里正打着鼓呢。 凉王猛然提气大喝,“宫令箴,即使你的人装备比本王的好又如何?这样的装备,你能装备多少军队?先前凉州州牧掌管的凉州大营就十万将士,这十万人你不可能全押在主城,还要抵御布防外围的进攻,你手底下能用的又有多少人?满打满算也不足两万人吧?” “而我凉王,在这凉州主城之内,麾下就有两万人,加上盟军,将近四万人。主城之外,整个凉州,本王还八万兵将!整个凉州,能抵挡我凉王一下的就只有你们了。只要冲破两座城门,我们就能和其余六万将士汇合,将整个凉州掌握在手中。” “还有丹铜城,只需本王一道狼烟起,就会有人将丹铜城的城门打开,届时突厥大部队便会由丹铜城穿过,进入大梁。本王不止要完全拿下凉州,还有陇西府,也会兼并在本王的版图之下!本王最后劝你,不要自误误人。” 凉王实在眼馋宫令箴手上的这支军队啊,这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即使他报出这一堆的数据,宫令箴仍旧不为所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真是可惜了。”凉王扬起手,不再多言。 所有人都屏息,并蓄势待发。 只待他手一挥下,那一切便开始了。 “凉王且慢!”一道口音略奇怪的声音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嗯?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叫停的不是宫令箴宫大人,而是突厥部的刍罗殿下? 凉王的目光先是一寒,在发现叫停的人是刍罗殿下之后,心不是一抖。 “刍罗殿下,怎么了?” “凉王,这次你反出大梁的战役我们突厥就不参与了。自己的仗要自己打,不是吗?” 刍罗药格罗的声音傲慢极了,让人听了恨不得上前给他两巴掌。 “刍罗殿下,你只是作为突厥前锋前来作战罢了,决定不了这样的大事的,还请不要开玩笑了。” “本殿下这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你要撕毁我们的盟约?”凉王寒着声音问。 “是的。” “这事石达可汗知道吗?” “父汗当然知道了。” 文妲呼吸一窒,这是为什么啊? “还有我们。”说话的是鲜卑部落的奠长。 “嗯哼,我们紧随石达可汗的步伐!”这是西羌。 “咳,还有我们。”说话的李秀,李卫的弟弟。 还有...... 这些人一个个表明了立场之后,都默默地带着自己的队伍后退三丈甚至五丈,完全与凉王的军队划清了界限。 萧子琅一看不对头,带着林昭然跟着悄悄地退到一旁。 李秀一说话时,曹郡守眼皮狠狠一跳,他这是被李家和林氏联手耍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凉王狠狠地闭了闭眼,然后如鹰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宫令箴,“本王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策反了李忠贤和突厥的?不,不是你,而是你的妻子林氏!” 这一幕,以及凉王的话,让文妲心中一阵颤栗,是她,林蔚然?这一切都是她做的!文妲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不仅文妲,所有人都吃惊了。 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份上,也太厉害了吧? 林昭然更是咬牙,这个女人,真是,哪哪都有她! 林蔚然一直都隐藏在突厥三千精兵之中,刚才一直欣赏着她家宫大人英明神武的身姿。 此时被凉王点名,刍罗药格罗也朝她看了两眼,她仍旧不为所动,像是谈论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个时候出去,想成为耙子吗? 凉王的话让宫令箴心中一动,他隐晦地看了突厥部所在之处一眼,从刚才他就隐约察觉到一束熟悉而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真的是她回来了吗? 夫妻二人很有默契,尽管宫令箴很想见一见她,确定她是真的活着的。 但此时让她出来就是做活耙子,他舍不得,于是面上装作一脸的不为所动。 “刍罗,你相信一个女人的话?她答应了什么?”凉王大声地问他,“咱们一起联手,干掉他们!很容易的。他们答应给你的条件,本王双倍给你们!” 刍罗耸肩,“她答应的事,你还真不一定能做到。”而且还不用他们突厥出力,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懵,这是承认了啊,承认了突厥突然撕毁了与凉王的盟约,皆因一个女人从中使坏破坏了。 “哈哈哈,这你也信吗?我凉王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她敢答应你,你敢相信她能兑现答应你的条件和承诺吗?她丈夫在此,你还是问问他吧!” 刍罗殿下想想也是,他朝宫令箴看过来。 宫令箴也看了过来,淡淡地说道,“只要真是我妻子签的协议,我都认!” 闻言,林蔚然甜蜜一笑。 刍罗点头,“你承认就行!凉王,你们请自便。” “哈哈哈,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给本王杀!冲出去就好了!” “城外会有我们的大军来支援的,只要我们来个里应外合,一切都不是问题!给我冲!” 凉王高举着冲锋陷阵的旗语,猛力一挥。 他身后的兵将们如猛虎出笼,往城门扑去。 因为圆通大师请来的一场大雨,地面太湿,双方都没办法大规模地使用黑火、药,而凉王装备在弓箭上的黑火、药本来就因为是初级配方非常粗糙,爆炸的效果不算太好。 但因为是这一时代第一次用热武器,场面还是很震撼的。 震撼归震撼,但是破不了宫令箴这边精兵的防,他们穿的甲胄质量实在是太好了。 这一场仗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以凉王身死,其子女也死伤了几人,打到最后,因群龙无首,凉王这边的士兵们崩溃自动扔下武器投降为结束。 凉王是被一支冷箭射中而死。 他一直被他的属下们护得密不透风的,但是百密总有一疏,况且他又是宫令箴这边头号要除掉的对象,肯定是重点攻击点杀的目标。 宫令箴他们这边有一批箭约六百支的箭头是特质的,能破掉普通甲胄的防,是专门配给神射手用,也是专门为点杀凉王乃至凉王集团的高层准备的。 这是一场压制性的战斗,这一仗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了。 功夫在诗外,宫令箴他们为了应对这一日,做了那么多事。 林蔚然更是直接断掉了凉王最重要的两个盟友,突厥和陇西李家。 而宫令箴也没闲着,训练精兵装备精兵,用舆图沙盘模拟揣测凉王的各种布局..... 还有出师不利就是一个征兆,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出师,之前就被宫令箴打断过一次,这次又被以突厥为守的盟军打断。对凉王这边的人来说,相当于被夺了势。 装备比不上,气势又被夺,地利也没占,至于人和?看看两排街道紧闭着的大门就知道了。 本土作战,和宫令箴的军队相比还处处不占优势,输了真不奇怪。 这一仗,对突厥、西羌、鲜卑等部落来说,也算是一种威慑。 他们发现,大梁国出现了新的武器和装备。 以致于刍罗药格罗不得不留下,准备和宫令箴再次确定协议的有效。 这一仗结束了,郑春林和雍王留下来打扫战场,以及处理凉王余孽。然后让宫令箴去休息,他们知道,他近来每一日几乎都只睡两个时辰而已,他太累了。 宫令箴应了一声,然后径直往那三千突厥精锐所站之处而去,他身后还跟着几位保护他的高手,其中有一位就是皇宫的死士。 他走过来了,刍罗殿下以及所有突厥精兵们都严阵以待。 刍罗看着他一步步地走过来,在心里默默地估算着趁机除掉他的成算。这个男人太厉害了太可怕了,不,不止他,还有他的妻子。这一对夫妻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了,一定会是突厥部落强劲的对手的。 但他想到那个协议,以及阿挞那让他别轻举妄动的示意,刍罗药格罗觉得算了。 刍罗眼睁睁地看着宫令箴走过来,朝他旁边的人伸出右手,“来,我来接你回家。” 这是狗鼻子吗?林蔚然都那样的装扮了,他还能认得出来? 林蔚然看着眼前的大掌,抬眼,扬起一抹笑容,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与之交握。 刍罗药格罗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在他跟前携手离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他冲着宫令箴的背影喊了一声,“宫大人,明天本殿下想和你谈谈你妻子签下的协议。” 宫令箴顿住脚步,点了点头,“明天咱们府衙见。” 回到州丞府中,宫令箴还得去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公务。 林蔚然本想去看看儿子的,但思及自己似乎好久没有认真梳洗过了,于是便回到主院洗漱。 待她洗完,发现她家宫大人还没回来,于是披上衣服就去了儿子的屋里。 那么久不见,她发现她儿子宫小鞅又长大了一圈,此刻小身子埋在蚕丝被里,睡得小脸红通通的,可爱极了。 看着他,让经历了一场杀戮的林蔚然莫名心软,她忍不住俯下身子,亲了亲他肉呼呼的脸蛋。 林蔚然陪了他好一会儿,感觉眼睛有些困乏酸涩了,于是站了起来,准备回去睡觉。 就在这时,宫大人找了过来,看过儿子之后,便拥着她回到卧室。 林蔚然想和他说说儿子,却被他制止了,“好了,现在该到我们算账的时间了。” 算账?林蔚然觑了觑他紧绷的侧脸,心里自打鼓。 宫大人板着一张脸问她,“为什么擅作主张——” 林蔚然根本没怎么听他说什么,而是左右看了看屋里没人,上前,双手往他脖子上一挂,整个人倚在他怀里,嘟着嘴道,“大半夜的算什么账嘛,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我吗我可是很想你呢。” 说着,林蔚然突然伸出舌头,往他耳垂添了一下。 宫大人直接懵了。 哪还记得什么算账的事啊,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干她! 这算账算到最后,还不是肉偿?现在直接摒弃过程,享受结果,很好很美妙。 于是宫大人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让她的身体紧紧地嵌在自己怀中。将她带回到内室时,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完,褪下她的亵衣亵裤之后,他衣摆一撩,直接怼了上去,并以口封箴,堵住她的闷哼与娇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大章,晚上还有一更,不过会到三点之后了,大家别等,明天再看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旅楹有闲 30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誰道閒情拋棄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千山鸟没飞 30瓶;躺着舒心看文、西西 20瓶;锦鲤中的战斗鲤 10瓶;默默的留白 7瓶;柠檬vivi 5瓶;我喜欢自由、zjzq123、华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174章 一番抵死缠绵之后, 两人相拥着诉说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林蔚然在李府的遭遇,和宫大人猜测的相差无几。 此时宫大人告诉她,李晏和李郡熹已经被李府除族, 并被赶了出来。特别是李晏,还因此断了腿。不过他来到凉州后,宫大人请来了最好的大夫, 目前他的双腿好好休养,日后无碍。 李老太尉和李卫的用意,夫妻二人也清楚, 但也只能将李晏兄妹护着, 毕竟两人再怎么说也是他们大姑母的唯二的血脉, 且二人品性极佳, 护着也不算太为难。 接着他们又说了一些别的, 林蔚然趁着迷糊前,赶紧将自己与刍罗药格罗所签定的大梁与突厥的互市协议告知宫大人,并将其中她的想法与之分享。最重要的是互市商品的价格随行就市这一条, 她特意强调了这一点,并将她有意用贸易顺逆差这一点来坑突厥的想法, 其实其中还有一些她暂时没想通的, 都与宫大人分享了。 说着说着, 她就睡了过去了。 徒留宫大人就着闪烁的烛光静静而温柔地看着她的睡颜,直至最终敌不过困意埋首她的颈窝睡着了。 另一处的人就没那么好眠了,萧子琅一行人被限制出城,然后他们被安置在一个空下来的宅子里, 外面还有卫兵把守。 喧闹了一夜了,可他们还是睡不着,实在是今晚的事太震撼了,他们至今都还没回过神来。 圆通伸出手,往萧子琅的脖子上一点,他脖子一歪,就昏睡过去了。 这番动静让林昭然看了过来,“大师,你在做什么?” 圆通倒显得很平静,“王妃,你怎么看待现在的局势?” 林昭然将头埋在双臂中,“我们明天就能离开凉州了,一切都会好的。” “离开?不可能了。咱们都必死,即使不是明天,也不会太久。”说这句话时,圆通眼中有不甘有落寞。 “怎么会?”林昭然失声,她不相信。 圆通没说话。 良久,林昭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真是这样,大师,你神通广大,为什么不逃?” “今晚这场雨,起码耗费了贫僧十年的功力。”圆通没说的是,他还因此遭到了反噬,“贫僧自打上次在京城就受了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剩余的功力逃不掉了。”他还有事没完成,他还有机会,不想窝窝囊囊躲躲藏藏的过此残生。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林昭然防备地看着他。 圆通笑笑,“王妃是不是怀有身孕了?” 林昭然下意识地摸向腹部,她的葵水是晚了几天,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王妃是不是恨宫大人的妻子林氏?” 林蔚然吗?恨,怎能不恨,恨之入骨!她那样的出身,就该烂泥一样伏在地里,凭什么那么出色那么耀眼? “王妃就没想过,她为什么会如此出色吗?” 林昭然脸色不虞。 “因为贫僧开了天眼,看到她身上那缕异世之魂。” “你是说,她不是她本人?”林昭然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怀疑,现在圆通所说的话不过是将怀疑坐实了而已。 “贫僧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如愿以偿,让她魂飞魄散。”这当然不大可能,但圆通尽量挑林昭然喜欢的来听。 “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时,林昭然难得的聪明起来了。 “贫僧也不瞒你,需要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的命,并且是心甘情愿的。” 林昭然一听就猛的摇头,让她两命换林蔚然魂飞魄散?不,她不愿意! 她的拒绝也算是在圆通的意料之中,但他不急,他最后肯定能如愿的。 “希望你不要后悔。”只见圆通说完这句话后,就磕上了眼。 第二天,林蔚然是被宫小鞅小胖子给吵醒的。 早早醒来的宫小鞅被奶娘直接抱到她屋里她床上,这小家伙似乎还认得她,爬到她身边之后,一边拿着小胖爪子拍她的脸,一边冲着她啊啊直叫。 等林蔚然迷迷糊糊被吵醒的时候,只看到一颗浑圆的小脑袋一直往她胸前拱。 林蔚然讶异,他这是?还记得找她要奶吃? 她的奶水在出门这一段时间里早就没了。 林蔚然起身半靠在床上,将他抱起来放在自己怀里,点了点他的饱满的小额头,“真是个小吃货。” 她和儿子玩了一会,然后问了下人宫大人什么时候起的,得到回答,说宫大人一大早就起来去处理公务去了。 林蔚然听了也没太在意,毕竟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凉王死后,凉王府的其余人昨晚只是暂时关押,但他们需要押解进京那是肯定的。还有竟陵王和林昭然,昨晚没办法出城,今天一定会来找宫大人要求出城的。但既然来了,入瓮了,哪有轻易放走的道理? 凉州府衙,此刻是人人自危。 盘踞凉州近三十年的凉王说倒就倒了,与之过往从密的,皆是惶惶然不安的。 就比如此刻的竟陵王,他一早就等在此处等候宫令箴见他了,他实在是坐卧不安啊。 昨晚那一场仗观看到最后,萧子琅甚至是绝望的,那场仗甚至给了他一种大梁不可战胜的错觉。 再思及他近日的所作所为,他真是胆战心惊啊。 他想走,可是凉州从昨晚凉王伏诛开始,就进入戒严的状态,整个凉州主城只许进不许出。出去的话,必须得有宫令箴、郑春林或者雍王的手谕方可放行。 萧子琅此时来请见宫令箴,就是想让他打个招呼,让城门那边给他放行。 没多久,就有人来传话让他进去了。 萧子琅刚想说话,被宫令箴抬手制止了,“竟陵王妃没来吗?” 萧子琅有些莫名,需要她来吗?她来做什么? “去将竟陵王妃一起请来吧。” 不仅如此,宫令箴还让人去请雍王和郑春林。 宫令箴吩咐完,自有人领命前去,而他则埋首公务之中,徒留萧子琅独自站在那里,无所适从,不知道要干什么。后来他干脆挑了一张椅子不请自坐。 他倒是想开口套套交情,但很明显,宫令箴目前并不想说话。 林昭然很莫名地被带了来,她到的时候,郑春林和雍王已经坐在那里了。 他们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此时林蔚然也跟前走了进来,宫令箴朝她招手,让她到他身边去。 “令箴,既然凉王一系的人已伏诛,那本王也需要尽快赶回竟陵,告辞了。”说着,萧子琅站了起来,还冲林昭然使了个眼色。 “等等,谁说你可以走了?”宫令箴叫住他们。 萧子琅一惊,面上却笑道,“难道你还想强留本王吗?” 宫令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竟陵王,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会忘了你昨晚与凉王口口声声结盟一事吧?凉王是乱臣贼子,意图颠覆大梁,此刻已然伏诛。与之结盟的你,也是个乱臣贼子,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雍王,郑御史,你们以为呢?” 昨晚萧子琅太精了,见势不对就往突厥精兵所在之处缩过去。 即使宫令箴当时非常想一并除掉他,却不得不投鼠忌器。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夫妻二人是受了他妻子林蔚然的保护了。 雍王点头,“既是乱臣贼子,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竟陵王与凉王沆瀣一气,意欲谋反,来人,将他拿下!”宫令箴下令。 “宫令箴,你不要血口喷人!” 萧子琅坚决不会承认今晚在莲花山顶峰上要与凉王结盟的话的,反正当时只有三方人在,凉王已死,他准备来个死无对证。 宫令箴冷冷地看着他,“竟陵王,你意图谋反的证据确凿,就不要试图狡辩了。” “证据呢?”萧子琅问。 “要证据是吧?昨晚的不算是吧?那好,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来人!”宫令箴扬声大喝。 此时进来一个传旨太监。 萧子琅心一沉。 传旨太监看了他一眼,然后命他们夫妻二人跪下。 其余人也跟着跪。 传旨太监开始诵念圣旨,大概的意思就是: 竟陵郡守接到密报,说竟陵王府中藏匿有违禁逾越之物。竟陵郡守不敢擅专,立即往上呈报,荆州州牧并竟陵郡守在竟陵王府的地下秘库里发现萧家藏匿有一身五光十色的龙袍! 然后竟陵郡守和荆州州牧二人联名上奏。皇上下旨,事情查证属实,竟陵王府所有男丁皆斩首,亲属三族获罪,流放岭南,罪臣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这是栽赃,这是陷害!”萧子琅大声咆哮。 林昭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缓缓看向圆通大师,他昨晚才说过,他们必死,不是今天就是不久的将来,果然就...... 一瞬间,她的脸白得如一张纸。 在场四人,宫令箴夫妇、雍王和郑春林皆不语。 林蔚然心想,龙袍一事就算是栽赃的又如何?你竟陵王谋反之心昭然若揭,谁让你那么无耻呢,昨晚还口口声声与凉王联盟,一见形势不对,就来个矢口否认,连王爷的脸面都不要了。龙袍一事,不过是给你来个罪证确凿而已。 刚发生了凉王谋反一事,泰昌帝对类似的事完全是零容忍,谁碰谁死。谁让你们夫妻二人如此贪心,好好的竟陵不呆,非要来凉州这个是非之地,难道你们自己不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吗? 除了龙袍以外,光你们以竟陵王夫妇的身份来凉州就已经很不妥,很挑战咱们皇帝陛下此刻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了。 宫令箴没有再废话,直接下令,“来人呀,将萧子琅夫妇拿下!” 萧子琅大吼,“吾是竟陵王,谁敢动我?” “等等——”林昭然叫停。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缓缓上前,朝郑春林跪下,然后未语泪先流。 林蔚然心一紧,她这是想做什么? 萧子琅也呆住了。 “郑大人,雍王,宫大人,你们也知道我刚嫁给竟陵王半年,在此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有谋反之心的。”林昭然这话其实说的是实情,在她嫁进竟陵王府之前,她是真不知道的。 说实话,在知道后,她整个人是震惊的,后面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最重要的是竟陵王府的财宝给了她信心。 “你想说什么?”宫令箴问,他是懒得听她说太长的话的。 “我想为自己求个情,我愿意将竟陵王府的藏宝库所在上禀皇上,以赎己罪。” 林昭然隐晦地摸了摸肚子,嘴上说着求饶的话,看向萧子琅的目光中却是一片哀求。 对于林昭然的话,大家都有些始料未及,而且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竟陵王府的藏宝库,想也知道里面宝物不少,要知道当初萧子琅的祖父可是打下过半壁江山的人,其中截获的珍宝可想而知。 若非第三代竟陵王萧子琅能力不足野心还很大,犯了如此低级的蠢,皇上还真不一定能铲除他。 这竟陵王的藏宝库皇帝是一定感兴趣的,而且只是换林昭然一个女人的要求,看着还是很划算的。 好一个慷他人之慨!看着她,林蔚然有点焦躁,这都不死吗?已经涉及谋反了啊,她身为竟陵王妃,应是赦无可赦之列的! 此时宫大人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萧子琅红着眼看她,她的动作让他想起前两天她曾甜蜜地告诉自己她可能怀孕了的事。 活不了了活不了,他活不了,竟陵王府中他的母亲他的儿女他的侍妾全部都活不了!只有眼前的女人能活,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但他真的恨啊,恨她为了活命抛下他,但是他又能如何? “哈哈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萧子琅大笑出声。 他知道,这回泰昌帝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好,既然她想活,那他就成全她!也算是他为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所能做的一点事。 只见他手一伸,不知道怎么的手上就多了一把短匕首。 所有人都看到了,没有人阻止,因为他的死是符合皇帝期望的,审判他,并不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呵呵,萧子琅凄然一笑,然后手腕一用力,脖子上划出深深的一刀,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很快就沾湿了地板。 临咽气前,萧子琅的手指指向圆通大师,嘴角全是血,还扯开一抹诡异的笑。 林昭然要来凉州,他本是不赞成的。要不是圆通也极力促使,他此行根本不会来凉州。 还有当初,若不是圆通,他根本也没想过娶林昭然。 如果没娶林昭然,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圆通大师双手合十,上前替他合上双眼。 而林昭然则是一动不动的, 郑春林他们对视一眼,这女人也真是狠心。在场的都是人精,焉能看不出萧子琅自裁的用意?至死都在为她挣一条活路,真是情深不寿。 “先将这两人押下去吧。”宫令箴挥手。 此时上来四个护卫将他们两人带下去之后,立即又有几人上来将萧子琅的尸首抬出去,然后清理血迹。 好一会,等大家都平复了心情之后,宫令箴直接问,“林昭然和那圆通大师,怎么处理?” “林昭然可能怀有身孕了。” 林蔚然迟疑地开口。刚才林昭然隐晦地抚摸肚皮的动作她看见了。后来萧子琅又是那样的反应,竟然甘愿去死,是有违逻辑的。毕竟再怎么爱她,在她捅自己一刀之后,还能爱得下去吗?只怕恨不得能同归于尽吧?而且她也是怀过孕的,林昭然那个抚摸腹部动作,太熟悉了,像是在暗示什么一样。如果说她怀孕了,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萧子琅的死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为了她,当然也有可能有为了她的成分,不排除这个可能。 嗯?众人讶异了,还有恍然,原来萧子琅甘愿自裁,是这原因啊。 “你刚才就看出来了?怎么不说啊?” 林蔚然笑笑,没说话,她提醒这点才没那么好心呢。她刚才要是说了,以林昭然的狠心,搞不好自己都会将孩子落了,好让自己有更多的生机。 众人想了想,也明白了她刚才没在林昭然跟前揭穿这事的原因。 如今的情况这身孕对林昭然来说,绝非好事,因为她怀的是竟陵王的余孽。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怀孕的话,只怕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再思及她还涉及到竟陵王府的宝藏,郑春林只觉得头疼,“和凉王府的诸位家眷一起,押回京请皇上定夺吧。” 就在这时,侍卫再次进来,告知他们刍罗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宫令箴知道他是因何而来,于是让人将他请进来。 与突厥部落当初的协议还是林蔚然与刍罗殿下谈的,所以她不用回避。 刍罗一进来就递过来一纸文书,“这纸协议,你宫州丞认不认?” 宫令箴接过,扫了两眼,和昨晚妻子和他说的相差无几。 他看了一眼林蔚然,点头,“我认。” 但这协议还是得郑春林和雍王过目一下的。 郑春林看完大惊,林氏怎么答应了突厥这样的条件?这协议传回朝中,要出大事的!于是他拼命朝宫令箴使眼色。 “那就好。”刍罗药格林露出舒心一笑,他宫令箴承认了就好,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 刍罗药格林又问,“多久这份协议能得到皇帝的同意,盖上玉玺?” “这个得看皇上了。” “为了保险起见,你们将协议送回京城的时候,我们突厥部落会派人陪同前往。” “随便。” “那就告辞了。”得了结果,刍罗药格罗也不多呆。 郑春林正想和他说说那协议的事,这时候,刚才的传旨太监说话了,“皇上还给了宫大人一道口谕,让他即刻归京。连带林恭人和令公子一起。” 众人吃惊,这道口谕很奇怪啊。况且这个时候,虽然凉王已经伏诛,但后面的善后,还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涉及到人员的安置以及各官员职能的调整,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将宫令箴调离? 郑春林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脸色一变。 这一幕恰好被林蔚然看到,她不由得道,“郑大人,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如果方便的话,不妨直言。” 郑春林有些吞吞吐吐的,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入冬之后,宫老太君的身体一直不爽利......本官启程来凉州时,皇上刚派了御医去看过,听说没什么起色。我也不知道皇帝传召你们回应是不是为了这个。” 宫令箴和林蔚然对视一眼,两人俱神色凝重,他们来凉州这么久,先前收到的家书里都没提这一茬,后来的家书没提,估计也是知道凉州这边局势紧张,不想给他们添堵。 这次连皇上都下了口谕让他们回去,怕是老太君真的拖不起了。 宫令箴和林蔚然次日就启程,剩下善后的事就交给郑春林,雍王在肃清了凉王的武装残余势力之后,也带着陇西府的军队回去了。 而由于宫令箴先前的舆论布局和造势,凉王派系的余孽搜捕还算顺利,全城的百姓们,几乎超过九成的人都没有包庇他们,所以郑春林的善后工作也都还算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完结章了,会将林昭然处理了,然后将事情交待清楚,估计是个大章。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誰道閒情拋棄久、哈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田良子 20瓶;郡郡 10瓶;夜夜生哥 5瓶;华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5、第一百七十五章(完结) 第175章 宫令箴林蔚然先行, 他们还带上了李晏兄妹。毕竟现在的情况有可能是老太君病重,他们俩人作为孙孙和外孙女,回去看看, 或许会让老人心情愉快呢? 况且李氏兄妹已经被李家除族了,跟他们回虞国公府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不是吗? 不过被除族这事回去后暂时就不要和老太君提起了。 在林蔚然他们后面出发的是押解凉王亲眷的队伍,里面还顺便将圆通和林昭然一起带上了。 圆通的牢车是特质的, 还贴上了几道至善大师画的灵符。但在抵达京城前的某一个夜里,还是让他给逃了。 在遍寻不着人的情况之下,押解官只能放弃搜寻, 继续将其余人押解进京。 不过这是后话了。 宫令箴他们启程的时候, 李秀也事先骑着快马回到了陇西府李家。 李老太尉、李卫、李秀再次坐到一起。 李秀将那一晚的事详细地说了, 包括了第二日李氏兄妹跟随宫令箴回京城的事。 李老太尉更在意的是前面的消息, 他听完之后, 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宫令箴,林蔚然, 后生可畏啊。”这样才智的人,万中难有一人, 他们就占了其二, 偏偏他们还是夫妻! 李卫一脸的懵, 这对夫妻,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难道宫令箴不会觉得妻子过于聪慧强势了吗? 他们二人的反应,李秀并不意外,他那晚才觉得玄幻和崩溃呢。 李老太尉沉默了半晌, 道,“给李彦去信,让他见机行事吧,该舍的时候就要舍,自己不主动,让皇上动手的话,损失可能更大。” 他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冬天的肃萧,只怪自己看走了眼啊,大梁,国运昌隆得很。 “是。”李卫低低地应了一声。 李秀也是一脸悲切。 连李卫这样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的人都知道,他们李家恐怕要让出很多的政治资源了,弃车保帅。 李卫不知道,他爹预计他们李家派第在朝堂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恐怕都要折戟。 这一切皆因宫令箴帮皇帝打赢了这一仗,也让皇帝的龙威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此时朝上的官员是轻易不敢捋其锋芒的。 李老太尉最后说道,“以后不管我李家如何落魄,切不可去打扰晏儿兄妹的安宁。听到了没有?” 李卫和李秀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低声应是。 虞国公府,松鹤院边上 宫老太君醒过来后,喝了半碗粥,就推开了。 然后问起在一旁伺候着的大儿子,“令箴他们在凉州安全了吗?” “安全了安全了,儿子一直都密切地关注着凉州的动静,近日收到的消息,在雍王和郑御史的配合下,凉王已伏诛了。” “那就好那就好。” 国公爷宫曜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的,但得了这个好消息的老太君心安了后,又昏睡过去了。 此时宫大夫人上前,给老太君掖好被子,然后示意国公爷随她出来。 到了外面,她低声道,“陈御医说,老太君没多少日子了,恐怕就这三五七天了。令箴他们到哪了?” 听到这个早已了然于心的消息时,国公爷宫曜还是觉得心中一痛,他低沉着声音说道,“我收到的消息称凉王是前天夜里伏诛的,依照计算,再怎么快,他们也就启程走了一天而已,最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回到。” “这时间万一他们赶不上那怎么办呀?” 宫曜也是眉头紧皱,“希望能赶得上吧。” 接下来中,宫老太君每一次清醒,都会问上这么一句,“令箴和蔚然,还有我的大重孙子快回来了吗?” 国公爷宫曜握着她枯瘦如柴的手,只能安慰她,说他们已对在路上了,很快就能回来见到了。 虞国公府的众人都在翘首以盼,宫令箴他们那边却遇到了一点麻烦。 就在通阳驿站,他们被一个姓关的驿站官为难了,死活不让他们赶紧过去。 等处理好,他们还是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临走前,宫大人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眼光寒芒大盛。 “那人是谁,为何要和我们过不去?”马车上,林蔚然问宫大人。一个小小的驿站官,竟然敢为难他们,怕不是有什么大背景吧? “他是闫起峰的二女婿。” 林蔚然若有所思,闫起峰的二女儿好像是叫闫冰?他这是在为他大姑姐闫湘打抱不平?除了这个原因,林蔚然暂时不作他想。 宫大人冷哼,“别管他,是个脑子不清楚的。” 的确,在这个时候刁难他们,即使他岳父闫起峰都不敢这样做。况且闫湘之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在林蔚然看来,都是她性子太优柔寡断了,而且还太贪心,什么都想兼顾。 这样的人,一旦遇到选择,不管选择一还是选择二,都会后悔。做不到断舍离,永远都在留恋过往,后悔以前,所以注定了她一生悲剧。 从凉州到京城,正常人都要走上十天的路程,被他们强力压缩至七天。这七天,他们几乎都是披星戴月地赶路。 如今终于看到京城的城门了。 他们一进城门,虞国公府的二管家就蹿出来,“大少爷,大少奶奶,快,快随我先行一步回府!老太君快坚持不住了,从昨晚到现在,用人参吊着一口气,就为了等着见你们最后一面了。” 宫令箴和林蔚然闻言,当下顾不得什么,宫小鞅直接交给晴雪他们稍后带回去,他们俩人直接上了马,往虞国公府奔去。 门房一直都在留意外边的动静,远远见他们奔来,连忙将大门打开,甚至将门槛卸掉,好让他们直接打马而入。 到二门的时候,他们下了马,准备撒腿逛奔。 就在这时,松鹤院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远远地还传来‘老太君去啦’的大哭声。 两人脸色一变,林蔚然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是宫大人眼明手快地将她扶住的。 林蔚然看着宫大人,“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对吗?” 说着,林蔚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最终他们还是没能赶上,就差一点了,就一点点啊,如果在通阳驿站没有被耽误,那还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闫起峰!”宫大人一拳头砸到旁边的门上,红着眼睛咬牙彻齿。 等他们来到松鹤院,宫三婶最先看见他们,先是一愣,然后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宫大夫人见到他们,忍不住哭着喊着,“就差一会啊,就一会啊!你们让老太君带着遗憾走啦,她走之前眼睛一直朝着门看,她在等你们啊!” “大伯娘,对不起。” 国公爷走了过来,将她揽至一旁坐下,“说这做什么,令箴他们尽力了。都是天意弄人。” 虞国公府在这一日全部都挂上白幡,满门治丧。 在宫大人有意地传播扩散下,他们宫家一行人赶回京,却被一小小驿站官刁难以致于赶不上见老太君最后一百面的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熟悉宫令箴手段的大人们汗毛直立,这是要放大招的前奏啊,闫起峰屁股下的位置能保得住吗? 闫府 闫起峰直接甩了他二女婿一巴掌,啪,“你明知道他刚大败凉王,挟大势而来,你还刁难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闫家会被你害死?!” 他也是气得狠了,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做?都不会分时候的吗? 一直以来,对于闫家,宫家一直都是颇为忍让和克制的。因为他们宫家的男人都知道皇上欲励精图治,国家要发展,他是不希望朝中内斗太多的。 对于闫家,甚至别的政敌,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宿敌,宫家的想法是求同存异。双方政见不和乃至有些龌龊,只要不触及底线,宫家都忍了。即使偶尔出手,也是小惩大戒为主。 否则但凡有人对宫家有一点不满,宫家就灭之,未免显得气度狭隘,也显得太好斗了。 所以在皇上眼里,宫家一向都是极识大体的。 但这次宫家放出要动闫起峰的信号,皇上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出手阻止,此时就看闫起峰以及闫家屁股干不干净了。实在太脏的话就等着清算吧。 果然,在虞国公府治丧期间,接连爆发几件关于太府寺卿闫起峰收受贿赂贪赃枉法的事。 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皇上下令撤了闫起峰大理寺卿的职,并且抄没这些年闫家的非法所得。 至此,九卿之中的太府寺卿空置下来了。 而此时,凉王家眷和林昭然等人被押解进京。 宫令箴林蔚然夫妻二人联手收拾凉王的一系列作为也在京中传唱开来,一时间,京城百姓们沸腾了。 不是他们不想低调,而是那一晚,所有的对话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想要封锁消息根本就不可能。 可以说,这次宫令箴夫妇二人以一己之力,防止了一次大战,甚至说严重一点,阻止了一场动荡。 这样的功劳,是谁也阻止不了他上位的。 况且他一回来就收拾了闫起峰,更加方便他荣登九卿之位了。这实在是太巧了,天意啊,如果不是那姓关的先作死,宫令箴还没这样的机会呢。 就在所有人,包括京城的老百姓们都以为他能顺利晋封九卿之位时,以崔丞相为首的百官来到宫门前跪地不许,口中口口声声都是祖宗规矩金科玉律。甚至以他们夫妻二人私下签署的那纸协议相压,让其功过相抵。 皇上发怒,双方僵持不下。 于是太府寺卿这个九卿之一的位置就此空置,崔丞相他们拦着不让宫令箴上来,皇上也强硬,除了宫令箴,谁也不配坐上去。 朝堂上的大臣们都知道,太府寺卿这个位置是皇帝给宫令箴留着的,无人敢觊觎。 这一场闹剧持续了月余,年都过了。 在泰昌六年正月十七之时,宫老太君正好停灵四十九天,翌日发丧。 老太君发丧之后,宫令箴自请丁忧,结庐守孝,对朝堂上的事充耳不闻。 而这时候,居住在京城被拘禁于一宅的林昭然做了一个梦。 梦中,说的好像是她将来的命运?起点就是从萧子琅死后开始的,老王妃得知竟陵王死后就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了。 而她自己舍弃了竟陵王府百万珍宝级的财富,最终没有像竟陵王府的其他人一样流放岭南。 皇上抄没了竟陵王府的家财,独将京中的竟陵王府别院摘了匾额后留给她栖身。 梦中,她生了个儿子,那孩子出生不过一个时辰就被皇帝派来接生的人溺毙了。 宫中她姑姑林嫣受她牵连,封号被一掳到底,成为了几乎是最低等的美人。 林昭然知道,这是对她知情不报以及南阳侯府的警告,她当日对郑春林宫令箴说的那番话的真假,只要用心一查,谁也瞒不了。 娘家南阳侯府为了自保也为了撇清与她的关系,已经和她继绝来往。听说林老夫人都病倒了。 梦中,随着林蔚然地位越来越尊崇,还有谢州的步步高升,嘲讽她真凤比不过假凰有眼无珠的人越来越多。只要她一出门,总有人看她不顺眼地刺她几句,她越发沉默寡言不爱出门。 林蔚然说过一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触林蔚然的眉头,她将林修然能够制作□□币的消息透露给了一伙穷凶极恶的黑势力。 有心算无心,这伙黑势力寻了个机会将林修然逮了去。 林蔚然得知了消息之后,急疯了,宫令箴发动了很多人去找。等找到人时,发现林修然双腿已经被废了。即使后来经过治疗,也恢复不到正常人能行走的样子了。 林蔚然气坏了,从那伙黑势力口撬出了关于恶意泄露林修然的人的信息。 不久后,她看着林蔚然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当时来京中看望并陪她小住的李氏上前拦她。 “林蔚然,你干什么?”李氏尖叫着,一如既往地维护着她这个亲生女儿,“你害昭然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还找上门来打脸。” 林蔚然当时多威风啊,令她带来的人拦着她娘李氏,然后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用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林修然再不济也叫了你十五年姐姐!你竟然忍心让人绑架他?现在他的双腿废了,你开心了满意了?” 这一巴掌将她从梦中打醒了,可那个梦还没做完,她还没看到她后面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哪。 不,其实后面的她已经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醒来后,林昭然收拾好自己,在泰昌帝派来的侍卫的监视之中,去了京郊一座不出名的破败的寺庙,找到圆通和尚。 此时的圆通,早已没了当年精烁内敛的大师风范,他长须斑白,皮肤下垂,显然已经耄耄老矣了, “你来了?”圆通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意外,“贫僧当初就说过,你我都活不长的,咳咳。” “你这样了,之前说的话还能做到吗?”林昭然问的是之前圆通告诉她的,通过她和她孩子心甘情愿地进献两条生命,由他做法,能让林蔚然魂飞魄散一事。 圆通呵呵地笑了两声,答道,“能的,通过摄魂咒,你们二人又是有渊源的灵魂。” “那就开始吧。” “行,你盘腿坐在贫僧对面!” 林昭然依言照做,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一手好牌打成这样的。 她想如果还有下一世,她一定不这样过了。 迷迷糊糊的,林昭然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老和尚一声叹息,他没想到林蔚然那具身体体内原主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等外面的侍卫察觉到不对进来时,他们已经双双毙命,均是七孔流血而死,死相非常难看。这样的死法太惊悚和匪夷所思,监视林昭然的侍卫不敢擅专,忙将情况上报。 此时虞国公府,将老太君顺利安葬之后,大家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下来了,毕竟时间能愈合一切伤痛,不是吗? 经历过诛灭凉王一事,林蔚然可谓是凶名在外。 京中各家大人都警告妻女,不可打宫令箴的主意,不可招惹林蔚然。 在他们眼里,林蔚然实在是太凶残了,他们可不想自己的家族出事。 这天,外出交际的林蔚然无意中听到这些流言。 回来后,她忍不住双手搭在宫大人脖子上,笑道,“我这算是以自己的实力捍卫了属于自己的胜利果实吗?然后独享胜利果实吗?” 宫大人忍不住笑了笑,用手掌拍了拍她的俏臀,“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林蔚然话没说完,突然整个人眼睛一闭,往后倒去。 宫令箴大惊,“蔚然蔚然?你怎么了?” 林蔚然昏睡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宫令箴请了无数的大夫、太医、御医,都说没见过这样的怪病。 稍晚的时候,张国师刚从京郊林昭然出事的破庙归来,就登了国公府的门。 等他看过之后,也不由得摇头,说他无能为力。因为这摄魂咒是用了一阴一阳一男一女两条生命心甘情愿施的咒,况且那林昭然的灵魂,似乎还与她有所相关牵连。这样的咒术根本无解。 最后张国师将自己日夜不离手的一枚阴沉木的牌子给了林蔚然,并嘱咐宫令箴多多积德行善,或许她才会有醒来的一天。 此时林蔚然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很是无奈。她昏睡过去之后,发现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什么拉扯出了身体一样。她后来想回去,却怎么也回不去了,碰啥都是穿墙而过的。 临走前,张国师朝房间的左侧看了一眼。 林蔚然还以为他看见自己了呢,正高兴地站起来,哪知道他仅看了一眼就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蔚然便当成了阿飘。更多的时候,她都是跟在宫大人和儿子身边的,看他忙忙碌碌,看他日渐消瘦,日益沉默,却无能为力。 她昏睡不醒之后,在冬天的时候,每天都要擦一遍身体,每五天洗一次澡,每天都要按摩防止肌肉萎缩。 宫大人只要有空,这些他都不会假他人之手。 偶尔休沐的时候,他会将她连软榻一起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还会将儿子抱来。 林蔚然看着,他将她这具身体照顾得很好。 然后每晚与她一起入眠,并不曾因她昏睡而有所改变。 “今天是泰康六年五月十四,你昏迷的第一百零三天,儿子十一个月了,今天已经能颤微微地扶着小桌子走几步了。” 他有空的时候,或者每逢大事,都会坐在床沿和她说,将这些事告诉她。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全都知道。 转眼,就过去半年了,林蔚然无数次尝试,都没办法进入自己的身体。 这半年来,宫大人没有上朝,就结庐守孝,但公事却一件没有落下。 直至泰昌六年八月,根据林蔚然当初与突厥签订的互市协议,每年与突厥的互市就安排在九月份在双方国土交界的丹铜城。 七月的时候,突厥已经派人来邀请了,但无人敢应,无人敢领队前往。因为不管是谁去,都代表着政绩的污点,都注定是灰头土脸的。 硝石矿还是少,而且宫令箴也并没有将硝石矿的事告知泰昌帝,因为无从解释,至善道长用的硝石都是通过刮厕所而来。因为黑火、药无法大量生产,所以没必要的话,泰昌帝不想大动干戈。 因为一次互市,朝中竟无人可用。 泰昌帝对着崔丞相冷笑着,然后夺情宫令箴,令他回归朝政,直接晋升他为太府寺卿,然后带队前往丹铜城与突厥互市。 此时无人敢有异议,甚至连崔丞相都沉默了。 “今天是泰康六年八月初七,你昏迷的第一百八十八天,我位列九卿了,你还不醒来吗?我的少卿夫人?”说话间,宫大人亲了她一下。 不日,他带队前往丹铜城。利用她之前给刍罗药格罗埋下的坑,利用协议中关于互市商品价格随行就市的说明,再利用她之前告诉过他的贸易顺逆差的运用,他举一反三,让突厥部落吃了一个大亏,用一些作用不大的商品,换回来了一批优良的马匹,偏偏突厥碍于大梁的新式武器和新式装备不敢发难。 他比她预想中做得还要出色。 泰昌七年秋,二十四岁的宫大人权势加身,气势越发内敛,浑身散发着一股禁欲的迷人气息。 林蔚然昏迷的近两年,让京城的贵女们渐渐忘了她的凶残,看着宫大人,蠢蠢欲动。 林蔚然飘在空中看着,都觉得酸得冒泡。偏偏宫大人对此丝毫不为所动。 这天,他又坐在她的身旁,告诉她,“咱们夫妻分离,我没有忘记都是那些秃驴害的你。我已经上奏皇上,准备灭杀一批品性不端野心勃勃的僧人。这次我会亲自带队,号称第一次灭佛行动。” 由于圆通的所作所为,导致宫大人对和尚寺庙非常不喜,甚至第一次灭佛行动都是由他展开的。 这次灭佛行动,还曾击灭了两处淫僧的窝点,解救了四十多位误入其中的姑娘和妇人。 原本在大梁,就是道教盛行,佛教式微,导致了许多和尚生存不下去,纷纷还俗归家。 对此,百姓们拍掌叫好。当他们得知宫大人的妻子因不明原因昏迷,需要他不断积德行善方能救醒她时,纷纷诚心向上天祈祷。 还有这些年,由于新式插秧种田法的推广,百姓们用种出来的高产的稻米,换回粗粮,渐渐的都能勉强混个温饱。这些老百姓感恩林蔚然,也都默默地在心中为她祈祷,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平安醒来。 时间过得很快,林蔚然发现自己昏睡都快三年了。 她现在白天基本都是跟在儿子身边的多,晚上宫大人下值回来,她才会去他身边陪他。 主要是自打儿子会慢慢走慢慢说话之后,她就发现儿子太好玩了。 她看到她儿子宫小鞅和七皇子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每月七皇子都会出宫一两次找宫小鞅玩儿。 这一日,容韵应邀,带着几个孩子去隔壁府作客。 宫小鞅带着七皇子和玉雪妹妹和隔壁府的几个小子在玩,玉雪正是容韵的女儿。 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地就打起来了,对面是四个小霸王,她儿子和七皇子打不过,玉雪就是个战五渣。 打不过,气得小胖子冲妹妹哼哼,“要你有什么用,又不能帮我们一起打他们!” 玉雪妹妹吃着冰棒的,闻言顿时眼睛瞪得圆圆的,撅着嘴道,“你好没用!看我的!” 她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有几个比他们大两三岁的哥哥,于是她双十合成喇叭样冲着他们大喊,“谁帮我哥哥揍他们我就嫁给他!” 那几个大哥哥看到她这么玉雪可爱,一拥而上。 林蔚然飘在空中,看得目瞪口呆。 胖儿砸,你闯祸了,你知道吗? 果然,此后很多年,她这傻儿子一直被好友们调侃着追问,什么时候把他玉雪妹妹嫁给他们。 稍晚,打赢架后的宫小鞅回到府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婶婶,我不要妹妹了,妹妹还给你!” “为什么不要妹妹了?”容韵讶异,要知道,宫小鞅可是一直都很照顾玉雪的。 “妹妹又不会打架,我想要哥哥。”说着,宫小鞅还一脸向往,“有了哥哥的话,如果有人再欺负我,我就让哥哥上!” 儿砸,你要哥哥原来是为了帮你打架的吗?林蔚然在一旁哭笑不得。 玉雪妹妹在一旁很疑惑地问,“难道自己的架不是自己打吗?” 容韵一边忍着笑,“怎么办?婶婶没有哥哥给你。” 宫小鞅一脸失望,“婶婶真的不能给我生个哥哥吗?” “不能。”生出来的只能是弟弟。 “那好吧,不过我可以让我娘给我生个哥哥!”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容韵叫他不及,只能让伺候他的下个们赶紧追上去。 他一冲进景铄院,就被人一把抱起。 飘在空中的林蔚然看到男人熟悉的俊脸时,心都美起来了。这么俊的男人是她的呢。 “跑那么快摔着怎么办?”男人正板着脸训儿子。 宫小鞅小手抓着他爹的手臂,看着他爹道,“爹,你让娘给我生个哥哥好不好?” 嗯?宫大人疑惑,这是什么问题? 似乎嫌弃他反应太慢,宫小鞅挥了挥爪子,“算了算了,娘一直睡着,再生个哥哥的话,太辛苦了,还是爹你来吧。” 噗,儿砸,你爹生不出来哥哥给你的! “臭小子,说什么呢。”宫大人的大掌打在他肉呼呼的小屁股上,也没舍得用力。 然后男人抱着儿子去吃点心,宫小鞅很快就忘了这一茬。 安顿好儿子,宫大人回到卧室,抓着她的手,“你看到了吗?儿子懂事了,懂得心疼你了,就是不大心疼他爹。” 林蔚然在一旁看得心酸。 “有时我总觉得你就在身边,这大概是错觉吧?”宫令箴自嘲地笑笑。 笑完之后,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揉捏自己的眉心,缓解一下疲惫。 林蔚然咬唇,这些年他把她和儿子都保护得很好,还有整个国公府,但他太累了。她缓缓凑上前,慢慢地将唇印在他的薄唇上。 突然,她感觉到一阵吸力往下拽着她,紧接着,她脑子一阵晕眩,然后眼皮似有千金重。 嗯?宫令箴的目光突然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妻子的手刚刚好像动了一下?他紧紧地盯着那只手看。 终于,林蔚然睁开那沉重的眼皮,迎上男人惊愕的双眼,勉力一笑,“怎么,认不出我吗?” 三年了,她终于醒过来了。 宫大人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然后俯下身,将她抱住,埋首她的颈项,一颗泪珠由眼眶滑落,这是喜悦之泪。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结了,番外就不写了,撒花。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特别是那几个深夜党,还有谢谢我的心篮铁粉,一直帮我维护书评区。 然后,完结求评分,会有红包掉落哦。 最后推荐一下我的接档文,大概会在六月二十号左右开。这段时间需要做大纲查资料,顺便调整一下作息,将二次元的事情处理一下。咱们下篇文见,别忘了收藏和评分啊。 接档文:我是冒领女主功劳的姐姐 文案: 周蓁蓁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第一世的那个家。 周蓁蓁到了后世才知道,她不过是个小配角,是冒领女主功劳的姐姐,是横亘在男女主之间的绊脚石。 此时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她做梦都记得,眼前这一幕,便是她命运的转折点。 眼前的男子,清俊绝伦,未来在朝堂上更是只手遮天。 有谁能想到他那么出息啊,周蓁蓁叹息着,当初自己年幼无知,对眼前的男子一见钟情,一眼就芳心暗许。所以在贴身丫环的咋呼之下,就默认冒领了是他救命恩人的功劳。 回到当年自己犯蠢的瞬间,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吗?不,甩自己那是手疼脸又疼,哪有甩别人心情爽快,声音又好听? 啪啪,周蓁蓁两巴掌甩在贴身丫环脸上,甩完之后,她揉揉有些疼的手掌,对男子笑道,“不,我说的是,玉佩是我的,但当初救你的人不是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呆哥、誰道閒情拋棄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语糖 50瓶;点玉、嫣嵐 30瓶;天下我最美 29瓶;冷曦、田田、桃里花香 10瓶;菇凉、书~迷~ 5瓶;华少、zjzq123、七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