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庶女闺中记事》 作者:君沧海   文案   轻松版:   随着庶女刘湘婉长大成人,不得不卷入后宅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时刘府众人突然间有了危机感……   老爷感慨:很是精明算计!   太太暗恨:很能装傻充愣!   众姐妹气愤:很会扮猪吃老虎!   众兄弟疼爱:很是温婉可人疼!   未来相公:我牙口硬,好这口!   刘湘婉揪着手指瞅瞅众人可怜兮兮道:上述所说,皆非本人!   古风版:   刘湘婉胎穿成知府家的庶女且还是不受宠的,总之很悲催:亲爹靠不住,姨娘不受宠,太太似贤惠,姐妹总相争,要想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宅内院活下去,一要韬光隐晦,二要溜须拍马,三要腰缠万贯,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姨娘及幼弟……   本文1V1,纯宅斗,无金手指,无玛丽苏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宅斗   主角:刘湘婉 ┃ 配角:刘府众人及未来相公等…… ┃ 其它:宅斗 第1章 灼灼其华   “妈妈,姑娘醒了吗?”略微带着喘气声小跑回来的招娣,焦急的拽着候在床边的赵妈妈。   “作死的小蹄子,不知道姑娘在睡觉吗?这么大呼小叫的,待叫太太知道你这么不懂规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赵妈妈年约三十,身着菊纹上裳,满脸严厉地望着招娣。   赵妈妈身旁站着另一个穿着淡绿色棉子小袄,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只见她头发平分两侧结成髻,置于头顶两侧,额头前留有一齐发,招银怕招娣挨打,忙上前为其求饶:“妈妈别生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招娣的脾性,是个不知轻重的,您要和她生气犯不上。”   招娣过完年才十岁,正是爱玩的年龄,此时的她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道:“黄姨娘……姨娘……要生了……听说……听说早上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院子里都乱了套了……”磕磕巴巴的终于将话说完了。   赵妈妈身子一僵,声色厉苒的质问招娣:“你从哪听得此事。”   招娣哆嗦道:“是翠儿姐跑过来告诉我,让我说与姑娘听,”不怪赵妈妈不知,府里立有规矩,姑娘满十岁后必须离开姨娘身边,住进事先准备好的院子,府里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姑娘们诗书礼仪,以至于出嫁后受到婆家的尊重,有了好名声的渲染,媒婆差点踏破府里的门槛。   闻言,赵妈妈心慌意乱,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姨娘争气一举得男,姑娘日后还有个依靠,若是一尸两命……姑娘的日子怕是更加难了,这时紫色螺纹的纱帐里传来一丝细如蚊子的声音:“妈妈……我口渴……”   赵妈妈回过神,轻轻掀开纱帐的一角,只见床上躺着一妙龄少女,年约十岁左右,此时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躺在黄花梨木床上,一床粉色丝被衬托床上的人越发白嫩娇小,此时的她微微张开眼睛,神智未醒,嘴里喃喃唤道:“妈妈渴……”   “姑娘,快醒醒!”赵妈妈此时也顾不得尊卑,从被里将姑娘摇醒,又唤站在外面不知所措的招娣,厉声道:“还不快些去给姑娘打些冷水洗洗脸。”   “招银,赶紧给姑娘找上一件素色的衣裳,快!”   头脑混沌的刘湘婉被赵妈妈中气十足的一吼,神智终于清醒,看她们三人手忙脚乱,顾不得多想,沉着脸:“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均看向姑娘,刘湘琬盯着赵妈妈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妈妈,到底何事让你们如此慌乱。”   赵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碰地,哽咽道:“姑娘,姨娘要生了……说是……不小心摔倒了……有些不好,您快些想些法子救救姨娘。”   刘湘婉心里一沉,日夜担忧的事终还是发生了,心里慌的很,可面上不漏一丝骇色,思索片刻慢慢道:“妈妈别慌,我算算日子,姨娘怀胎也快九个月,若此时提前生产,未必能出事,”看看外面的天色,淡定道:“到时辰给母亲请安了。”   姨娘肚子越来越大,近日更是担心生产时会有危险,遂轻易不敢出屋,如今竟不小心摔倒,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无论她们如何着急也是无事于补,关键还得看太太的态度。   赵妈妈未料姑娘如此镇定,思索一二便晓得姑娘的意思,起身后羞愧道:“老奴真是白活这些年,这般道理还不如姑娘看的透彻,想的明白。”   “妈妈这是关心则乱。”刘湘婉起身,招银麻利的伺候她穿衣。   刘湘琬由着招银摆弄,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帮姨娘渡过这个难关,沉吟片刻:“妈妈,你去把前两年太太赏我的嵌宝石双龙纹金镯拿来。”   “姑娘,您不是总说金镯太招眼,怕其他主子眼红惹来不必要的风波,怎如今……”   “希望母亲见到这个金镯能想起这几年自己在她面前的乖巧温顺,还有姨娘的安分守已,”刘湘婉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喃喃自语。   赵妈妈眼眶发红,这些年姑娘过的太不容易了,前几年经常被四姑娘五姑娘欺负,如今年岁大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分寸拿捏的比自己还好。   记得姑娘刚出生不久,她便被派来做姑娘的乳娘,当时她产女不长时间,可孩子没活上一个月便夭折了,像她这样带着晦气的身子是没有资格留在府里做乳娘,可姑娘生来便是庶出,太太又不待见,便随意指了她做姑娘的乳娘,当看到姑娘出生不到十天,裹在包红衔金边的小被里一副瘦弱不堪,活不长久的样子,便想到自己夭折的闺女,眼泪更是如水般落下,遂下定决心好好疼爱姑娘。   待刘湘婉穿戴整齐,赵妈妈立在她旁边,眼睛从发丝到鞋面总算挑不出一丝不妥,微微舒口气,揣着颤抖的心看着姑娘带着招银出门。   苏州知府毕竟是掌管大小官吏的官衔,地理位置自然是苏州最为显眼最为奢华,此处占地约有五亩,亭台楼榭,雕花小亭,无一处不显得奢华富贵,在这环廊上,刘湘婉遇到同去请安的五姐,淡笑道:“好巧,五姐也是去母亲处请安。”   五姐刘思婉眉尖稍动,嘴角上翘,讽刺道:“听说黄姨娘难产,你这做闺女的竟然不去探望,还有心去母亲那请安,真是母亲的好闺女,我可真是学不来六妹这副巴结人的惺惺作态。”   姨娘此番还不知如何受罪,她焉能不急?   但有些事并不是着急能解决的。   若是平时,刘湘婉还能避而不接,但今儿面对五姐明目张胆的挑衅,她不耐烦的很,遂脸色一正,沉声道:“五姐说话好没道理,我是谁的闺女,我是老爷和太太的闺女,此话若是让不知轻重的人听了去,五姐这些年的规矩算是白学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身后招银招娣匆忙向五姑娘行礼问安,自顾去追姑娘的脚步。   五姐气的脸色发红,手指狠狠的扯着兰花手帕,跺了跺脚,恨声说:“哼,贯会溜须拍马的贱人,看你还能风光多长时间。”   立在她身后紫色小袄的緑琴脸色发白,看了看四周,着急道:“姑娘且小声音,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了,太太可是要罚的。”   “是啊,姑娘,您就别再同六姑娘置气了。”另一丫鬟绿蕊上前劝解道。   “看看你们那老鼠的胆子,我敢说就不怕别人听见。”说虽这般说,可声音确比刚才低了一些,快步往前走,回头看向神色呆愣的绿琴绿蕊,压制怒气道:“还不快些,又让她领先去母亲那卖好。”   绿琴二人对视一眼,嘴角苦笑:“每次姑娘同六姑娘杠上,自家姑娘都拿她们出气。”   太太姓周,乃是当朝御使的嫡幼女,自幼饱读四书,后配与镇国府嫡幼子,嫁过来后工生育一子二女,大姑娘刘珍婉前年春天出嫁,如今周氏身边只剩一子一女,刘湘琬由丫鬟领进正房耳间,只见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羊皮,正面设着大红富贵开花靠背,石青色翠竹引枕,秋香色富贵满盈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红木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自是奢华大气。   比她先到的是二姐和三姐,三姐是太太的亲生女,生来便比她们庶女高一等,看她的衣着打扮便能一眼瞧出,一身缕金挑线纱裙,梳着流苏髻,左侧插着珍珠碧玉步摇,右边点缀着镏金点翠钗,通身大家闺秀,十分温婉娴静。   二姐是文姨娘所生,不过生母早逝,从小被太太抱去教养,家里仆人丫鬟虽对她恭敬有余,怎奈她气度不足,往往利用三姐压制下面不服管教的仆人。   刘湘婉双手重叠放在右侧,嘴角含笑微微福身道:“二姐,三姐。”   二姐与三姐笑意盈盈还礼,二姐伸出葱白嫩玉的手指指着刘湘婉,转头对三姐道:“说来她每次来母亲这请安都比你我早,今儿竟然被我们比下去,莫不是听说了黄姨娘的事?”   三姐脸上笑意一敛,眼光沉沉的看向刘湘婉,二姐则低头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冷笑,眼角却用余光不时在她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只见刘湘婉眼眶一红,一副委屈不已,不知所措的样子:“二姐,我想着母亲的生辰快要到了,想要绣一副红梅报喜图送给她,昨儿夜里一不小心绣到亥时,早上又不甚睡过头,这才……。”   梅有四德,初生蕊为元,开化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即是元亨利贞四德,运用在人事上,即为仁义礼智四德,而梅花又有五瓣,是五福的象征:一是喜悦、二是幸运、三是长寿、四是顺利、五是平和,故梅花常与其他吉祥物画在一起,有梅的图案,就有招福的含义。   三姐脸色慢慢好转,嗔怒道:“你也是的,娘的生辰还有一个月呢,哪有你这般心急的。”   “要说我们这些儿女中谁对母亲最为贴心,当属六妹……”二姐右手拿着手帕轻掩嘴角的冷意。   “二姐说的是,若不然黄姨娘正在生产,六妹怎还有心思给母亲请安。”五姐从外面匆匆进来,进去便听到二姐讽刺六妹的话,立马随声附和。   五姐的生母张姨娘,仗着自己是良妾,且还生下府中三少爷,在众姨娘中地位颇高,平日老爷十分喜爱她,便是这些年不断纳妾,每月下来她也总能使出手段留住老爷几晚就寝,遂有时连太太也要给她几分薄面。   其他姐妹陆续过来,大家纷纷行礼问安,各自找喜欢的人说话,期间大家都是小声的窃窃私语,偶尔说到欢快处,也是拿起手帕捂嘴轻笑。 第2章 明嘲暗讽(捉虫)   太太周氏育有一子二女,大少爷刘嘉翊十六岁,十三岁时考过童生,今年秋试后,如愿成了举子,这是最令太太引以为傲自豪的喜事,大姐刘珍婉十七岁,嫁给安国公府嫡长子为妻,已育有一子,还有一女便是坐在上首的三姐刘玫婉,今年刚满十三岁,刁蛮任性中略带一丝天真。   大姨娘李氏原是太太贴身侍女,太太自从生了大姐后,便给她开脸让其服侍刘仲修,直到后来太太生了大少爷,方停了她的避子汤,这才有了二少爷刘嘉仁和四姐刘玉婉,李姨娘即便升了妾氏,却还是同以前一样,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太太。   太太待她也很亲厚,把她生的二少爷同大少爷放在身边一同教养,两人同吃同睡,情分自是不一般,四姐却不似其母那般木讷呆板,反而能说会道,颇得太太欢喜。   二姨娘文氏则是自小伺候刘仲修贴身侍女,也是刘仲修成人后第一个女人,只不过在生二姐时,难产而亡,且二姐刘佳婉越大容貌越相似其姨娘,遂刘仲修看到年幼丧母的二姐,总是忍不住多怜惜她,但其心思却易于常人般恶毒,时常挑拨众姐妹吵架,自己则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观战。   三姨娘张氏乃是良家女子,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甚是勾人,一次偶然机会入了刘仲修的眼,被刘仲修带回府里,据说那时二人已珠胎暗结,太太虽愤恨不已,但还是允她入府为妾,后育有一子一女,三少爷刘嘉明十四岁,成日不务正业,调戏丫鬟,五姐刘思婉十二岁,是个炮灰,心思单一,总是时不时被二姐挑唆,胡乱攀咬人。   四姨娘赵氏乃是上峰所赐,并不受宠,育有一女,排行第七,刘芸婉刚满十岁,比刘湘婉小两月,被四姨娘教导的胆小如鼠,唯唯诺诺不敢随意搭话。   五姨娘黄氏是刘湘琬的生母,原是罪臣官宦之女,所有姨娘中才情容颜居首,甚得刘仲修喜爱,太太只是偶见一面,便隐隐察觉此女日后有可能威胁她的地位,遂成婚以来,第一次不顾老爷的颜面,执意反对,最后竟闹的夫妻反目,夫妻情分险些一度支离破碎,最后还是心腹王妈妈为她分析得利,迫于老爷的颜面与压力,她终是点头,刘仲修觅得佳人甚是开心,为了补偿太太一连半月睡在她房中,如今徘徊在生死之间的便是黄姨娘,也不知她能不能熬过去……   六姨娘沈式乃是太太所赐,只为与黄姨娘打擂台,分薄老爷对她的宠爱,如今只育有四少爷刘嘉轩,年初满五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   七姨娘田氏乃是清官,被刘仲修赎出纳入府中,不过在青楼为妓时被妈妈灌了绝子药,这辈子生不出孩子,得知原由后,太太十分痛快的点头让她入府,对她而言,田姨娘只不过是一件玩物,听话时赏她三瓜两枣,忤逆时敲打她两下,让她晓得轻重。   大约过了半刻,就见帘子一晃,一个穿着藏蓝色棉纱袄的嬷嬷扶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端庄妇人走了出来,且她们身后跟着两个丫鬟,那面容和蔼的嬷嬷便是打理太太日常生活的王妈妈。   “娘……”三姐笑着迎过去,扶住妇人的另一个手臂,娇声娇气的撒娇。   “你个泼猴,身子可还好些,若不舒服便不用过来,娘可以过去看你。”太太爱怜般轻拍女儿的手,一脸的宠溺喜爱。   “娘,别听丫鬟们瞎说,女儿不过昨晚儿看杂书晚睡了些,不小心着凉罢了,喝点汤药就没事了。”   “你这孩子,这般大的人行事还不知轻重,要是……”眼神环顾四周,见其他人亭亭玉立站在厅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姐扶着她娘坐到上首,姐妹六人依次站好,行礼问安,太太笑意满满的点头,回头对身后的王妈妈道:“咱们府里的姑娘真是一朵赛过一朵的娇美,让人看了真是欣喜不已。”话音一转,叹气道:“一转眼她们都这般大了,哎!再过几年便会一个又一个出嫁,真舍不得将花一样儿的她们嫁出去,想想便是在挖我的心头肉。”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太太这么多的小棉袄,将来就不怕冷喽……”王妈妈嘴里满是奉承。   “你这老婆子,说话还是这般不正经儿……”太太嘴上嗔怒,可眼里全是笑意。   太太看到坐在下首文静自得的六姐,眼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皱着眉头问:“五丫头,刚听丫鬟说,你和六丫头又吵嘴了?”   五姐脸色一变,手指有些僵硬,眼神闪躲:“母亲,哪有这回事,也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到您面前胡乱掰扯。”到底畏惧太太的手段,怕因此遭惩戒,转头扯着嘴角,木木道:“六妹,我们可有吵架?”   刘湘琬抬头,嘴角淡笑:“母亲,我和五姐只不过因女儿家的一些小事争执两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琐碎事,不打紧的。”   太太适才舒展眉心,颔首:“你们姐妹一场,本就该和睦相处,再过几年你们年岁大了便会双双嫁人,这一出门便天南海北,天各一方,也不晓得今后还能不能再相见,遂不能因一些小事伤了姐妹之间的情分。”   话虽是对她们二人说,但其实是对屋中众人说的,此时屋里静悄悄的,几人既憧憬未来的夫君,又害怕遇人不淑,各自低下头红了脸颊,唯有刘湘婉惦记在生死攸关徘徊的黄姨娘,但为了姨娘好,只能强忍着面容平静的陪众姐妹打趣。   就连依偎在太太怀里的三姐也不禁低下头红了脸颊,太太搂着她,安抚般抚摸她的后背:“知道你们脸皮薄,可总有一日会嫁人,到得那时方明白只有当姑娘时才最是自在。”   想起往事,太太脸上浮现出一丝怅惘及怀念……   刘湘婉虽心中暗暗有着打算,但身体却像一根紧绷着的弦,眸光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尤其是太太脸上的语气及神色,此时的她也不过才满十岁,身体里却藏着一枚成熟的灵魂,虽不知因何穿越到这个朝代,但既然回不去只能安稳的住在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宅子里,看太太与小妾们争风吃醋,兄弟姐妹间的明嘲暗讽,全当是一出自家自导的红楼梦。   “娘……娘……女儿才舍不得离开您……”想想她再过一年便满十四岁,及笈后便到了许人的年龄,三姐扭捏着身子,脸色通红的钻进太太怀里。   二姐在一旁神色不免焦急,毕竟她比三妹还要大上一岁,按理太太也该带她出门见见世面,给各家太太相看一二,可太太却始终不见任何动静,无奈之下唯有在闺房里干着急,每每提及三妹的婚事,太太总是故意转移话题,因此心里越发怨恨太太有私心。   在看到六妹一脸淡笑的看着太太与三妹亲昵,心里那股邪火更是憋得无处可发,语气既生硬又尖锐,咄咄逼人道:“母亲,女儿听说黄姨娘今儿早不小心摔倒了一跤,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此言一出,屋里静的似掉颗针都能听到,太太眼神淡淡瞥向她,冷着脸寒声道:“怎么?二丫头有什么想法吗?”   二姐身子颤了颤,硬着头皮道:“母亲,女儿只是替黄姨娘担心而已……”说着拿起手帕点了点眼角:“也不晓得六妹为何如此镇定,脸上不见丝毫急色不说还与我等说笑打闹,要知黄姨娘此刻正在给她生弟弟,也不晓得能否母子均安……”   “我倒是从不知我们二丫头如此有心,”眼神一厉,训斥道:“但你可知却是犯了口舌之争,这是闺阁大忌。”   太太肃容地看着她,直到她顶不住,身子瑟瑟发抖,方转头对刘湘婉道:“六丫头,不用太担心,我已让管家去请了苏州最好的接生婆过来。”   刘湘婉一直僵硬的后背慢慢的放松,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终是落下,只见其神色难掩激动,上前一步下跪道:“女儿替姨娘谢过母亲。”   太太看一旁站着的二丫头脸色发白,眼眶含泪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觉得给她的教训差不多,便唤她上前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就你能干!在我面前也敢排揎你妹妹!还好你尚未出阁,传不出什么瞎话,若到了婆家说这般无理的话,定会认为我们刘府家教不严,疏于管束子女的言行举止。”   话里带着些许放纵的亲昵,虽不把太太的话当真,但二姐紧绷的心弦却是一松,语气亲昵的扯着太太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我就知您是心疼女儿的,”转头看向刘湘婉,皱眉道:“六妹,方才二姐不是那个意思,万不可因此误会我?”   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全是一场误会,云淡风轻的飘过,刘湘婉不答,只是掩袖而笑。   见此,二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四姐向来在众姐妹中左右逢源,能说会道,同样上前挽着太太的胳膊,眨眨眼睛,撒娇道:“母亲,您与女儿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体己话,是不是有些口渴?”   “坏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四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嘿嘿一笑:“知女莫若母,其实女儿惦记您私藏的信阳毛尖许久,也不知母亲能否割爱,让女儿过过嘴瘾。”说着咽了咽下喉咙,做出一副惦记许久却始终没喝到的嘴馋模样。   太太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拍拍她的手让其坐在左手边:“好,好,既然我们四丫头嘴馋,我这做母亲的唯有忍痛割爱。”吩咐大丫鬟菱香:“用前几日清晨收集的露水泡茶给这只馋猫尝尝。”   四姐喜不自禁的眯了眯眼,又说了几个笑话与太太听,逗的她笑意不断,不多会儿,菱香领着小丫鬟端茶进来,四姐起身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闻了闻,轻声道:“母亲,此茶的香味甚浓,一看就是茶中极品,女儿虽贪嘴,但好东西还得由您先品尝……”话音一转:“谁让您这般端庄美丽,温柔和善,嗯……为了日后能大饱口福,女儿须得常来您这蹭吃蹭喝,不过母亲万可不能因此讨厌女儿……”   太太笑意盈盈的哼哼两声,接过她的茶轻轻抿了抿。   四姐又从菱香手中端过一杯递与三姐:“三姐,喝茶!”   三姐淡笑接了。   四姐依次将茶杯递与众人,方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轻抿了一口,果然香气扑鼻,清新中带着一股醇香:“果然是好茶,茶香入口后一直在嘴里回味不散。”说罢,又小心翼翼饮了几口,茶杯刚见底,便迫不及待又续了一杯。   活像偷着香油的老鼠,看的满屋子人捂嘴偷笑。 第3章 如意打算   太太余光一直觑视六丫头的神色,不由暗暗点头,府中七位小姐,唯有她小小年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骄不躁,在看看依偎在她怀中性子天真无邪的玫儿,无论是想法还是态度都带着一丝天真,更不要说其通透性。   哎!也怨她一直娇养女儿,想着女儿家不易,未出阁时娇惯些,待出阁后婆媳、姑嫂、妯娌,一个处理不好便会闹得鸡犬不宁,想想她还有二三年便要出阁,必须趁这几年光景教她如何打理后宅,如何与府中众人打交道。   “六丫头,这里没什么事,你去看看黄姨娘吧!也不晓得生没生,若是生了唤个丫鬟过来与我报信。”   刘湘婉一直在等这句话,闻言,脸上不敢露出一丝喜色,步调平稳的上前半蹲着对其行了礼,待她挥手,方缓缓告退。   刘湘婉出去后,见招娣招银在外面焦急的望着她,递给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慢慢走到她们身边,小声道:“人来人往,切莫多说。”   招银偷偷拽拽招娣的衣袖,冲她摇头,招娣只好把心里想说的话咽回去。   “太太准我去姨娘那,我们快些去看看。”刘湘婉确实很担心黄姨娘,毕竟满府上下,于她而言唯有姨娘一个亲人,也只有她真心实意关心她,爱护她,不暇任何私心。   刚进姨娘的院子,便听见姨娘痛苦的嘶喊声,吓得招娣招银身子一颤,便是这般,院子里的人依旧有条不紊的穿梭在厨房与产房之间,李姨娘一直在外面候着信,刘湘婉上前对其行礼问安,李姨娘侧身避过,上前一步快速扶起六姐,安抚道:“六姑娘莫要太过担心,黄姨娘虽是早产,可太太请来的稳婆看过,说她底子好,定能安安稳稳生下小少爷。”   “借李姨娘吉言,”刘湘婉虽活了两世,可亲眼看见生孩子还是头遭,尤其听到黄姨娘嘶声力竭的惨叫声,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没了法子,不晓得姨娘如今是好是坏,遂听到李姨娘安抚之言,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的感激之情。   赵妈妈从黄姨娘屋里出来,见姑娘脸色发白的站在外面,忙上前搂着她,姑娘毕竟还小,万不能让其进入产房,见此赵妈妈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放心,姨娘没事,正是姨娘遣老奴出来让您莫要担心。”   “妈妈……”刘湘婉眼眶微红,若姨娘真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如今的她虽年纪尚小,但身体里却有个成熟的灵魂,这些年接触下来,真心将姨娘当做亲娘一般来孝敬、敬重。   别看早上故作镇定的去给太太请安,其实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的腿一直在打哆嗦,这些年太太面上总是一副温和待人,儒雅贤惠的姿态,只有深深观察她的刘湘婉知道,太太是个把规矩礼仪看得极为重要的人,就如同嫡庶之分,庶子永远只能作为嫡子的垫脚石。   太太对每个庶女奖赏惩罚都一样,做的好,赏之,做错事,罚之,就像领导坐在高椅上,神色淡漠的看着她们为了一件东西争得脸红脖子粗,效果达到了,才最后总结批评一番,无论抢没抢到,每个人都会被太太冠上堂而皇之的借口狠狠批评一番,待回去后,便有丫鬟送去太太补偿之心意,得到赏赐的众姐妹心里不但不怨恨太太,反而觉得太太处事尤为公正,这就是上位人与下位人思考和想法上的不同。   在十岁之前,刘湘婉一直在黄姨娘身边呆着,别看她只是府中一位侍妾,可她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突逢家变,后不得不委身于刘仲修,自小熟读诗书,兼之由教养嬷嬷在旁从头教导,长相更是美艳绝伦,所以黄姨娘初入府邸,无论是太太还是其他姨娘皆想压上一头。   当着刘仲修的面,太太对黄姨娘总是和颜悦色,亲如姐妹,背着刘仲修暗暗示意其他姨娘下绊子,穿小鞋,即便这般黄姨娘为了她也咬牙忍着,从未告过状。   太太是官家嫡女,从小被灌输如何打理后宅,成亲十余载,管理内宅上既严守规矩又宽待下人,对待老爷的妾氏,既愤恨不平又不得不虚情假意,自她生了嫡子后,老爷便不在顾忌她的颜面,一个又一个纳新人进府,说的好听是为了刘府血脉的传承,说白了就是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其他姨娘,太太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黄姨娘不一样,不说诗书笔墨信手捏来,便是规矩礼仪也从未出过错,本以为黄姨娘是个滑不溜深藏不漏的人,待时间一长,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到时便是打杀她的时候。   可随着六丫头的出生及日渐长大,黄姨娘依旧深居简出避其锋芒,安安稳稳呆在她院子中,晨昏请安从不间断,也不和其他姨娘倒弄是非,老爷宠幸她时淡笑相迎,不去她处时也不会主动派丫鬟围堵老爷,几年过去,见她始终如初,太太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黄姨娘之打算从未对刘湘婉说过,但她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刘府众人的百态,这两年为了让姨娘日子过得容易些,她对太太恭敬有余,亲和不足,往往都是傻呵呵坐在一旁看着太太亲近其他姐妹,而她在一旁时不时附和两句。   黄姨娘自生了六姑娘后,手把手亲自教养她,从诗书到规矩再到女红,黄姨娘很是擅长蜀绣,当年她爹爹为了她花重金请来川蜀最有名的绣娘进府亲自教导她女红。   刘湘婉并不喜欢女红,那小小的针是个利物,每每绣上几针总会扎到她的手指,黄姨娘也看出姑娘坐不住,于是留她在一旁看她穿针引线,时间久了,刘湘婉总算品出姨娘的苦心,终下定决心在女红上出功夫,从此一心一意跟着姨娘学针黹。   小时赵妈妈看到姑娘的小手扎的全是针孔,脸上止不住的疼惜,每每背着人偷偷的抹泪,既劝不住姑娘,唯有去劝姨娘,可她大字不识几个,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姑娘还小,姨娘不要逼的太紧。”   黄姨娘看出赵妈妈是真心心疼女儿,于是剥开心思直接与她道:“有些事必须从小时抓起,姑娘托生在我肚子里,是姑娘没福气,这世上本就嫡庶有别,身份上已不如三姑娘,若其他地方再不如三姑娘,姑娘以后有的苦吃,现在吃些苦,总比长大吃苦强。”似是想到什么,低下头喃喃自语道:“突逢家变才知晓,女子学再多的诗书礼仪,也不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闺中女子还是多擅长女红、厨艺的好,这样出阁后方能得婆家尊重,若不是我身份低微,还想亲手教导姑娘厨艺。”   “姨娘说甚是有理,女儿家若女红拿不出手,将来在婆家也是没脸的。”刘湘婉头也不抬,拿着绣花针绣制图案。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刘湘婉独自绣出一只荷包,亲手将其送给姨娘,黄姨娘摇头,语重心长教导她:“这个家里,若老爷是天,那太太便是太阳,是人都得围绕太阳转,姑娘辛苦绣出来的荷包,理当孝敬给太太。”   许是隔墙有耳出奸细,许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说太太是从何时起对黄姨娘态度所有转变,其源头怕是刘湘琬听了姨娘的话将人生中第一次绣成的荷包送与太太,太太拿到手后仔细端详,频频点头:“我儿女红甚好,不过这手法却与府中请来的苏师傅绣法不同。”   此事瞒不了人,遂刘湘婉如实相告,末了恭敬道:“姨娘闲来无事时会指点女儿有关女红上的手法。”太太是谁,掌管府中生死大权之人,便是相瞒也瞒不住。   刘家根基在京城,虽刘仲修是嫡幼子,外放到苏州,太太却依旧按着京城刘府的规矩教导儿女,先是请了落第的举人夫子在府中教导姑娘们读书识字,另外又花重金请了苏州城内有名的绣娘过府教导女红,逢十、十五又让灶上的婆子亲自示范厨艺,细细讲解做菜放入调料的先后顺序。   太太不由点头,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拿着手中的荷包仔细端详,许久后夸赞道:“没想到黄姨娘不光文采出众,女红上的造诣更是让人惊叹连连。”   刘湘婉只是莞尔一笑,待同太太请安出去后,太太对身旁服侍的王妈妈感慨道:“这些年倒是我疑神疑鬼了,黄姨娘是个心思磊落之人,她这般用心教养六丫头,也不过是希望将来六丫头出嫁后,能在婆家立住脚跟,可怜天下父母心,怪只怪她家道中落,若不是罪臣之女,以她的才情、样貌许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做个正经太太那也是手到擒来的。”   “太太您又发慈悲心了。”王妈妈端了茶放到太太手边,半福身小声道:“老奴看六姑娘这荷包的绣法好像是蜀绣,听说蜀绣为四大刺绣之首,没想到黄姨娘竟有如此手艺。”   这么一想又感叹命运不公,造化弄人,黄姨娘若不是罪臣之女,论其样貌,才情,女红皆是人中上等,想必做姑娘时必是父母掌上之珠,心中之宝。   太太不由心中一动,略微掀起眼皮,缓缓道:“你这老货到底是何意?”   王妈妈乃周氏心腹之人,对太太的心思不说摸得十分准,猜的八九不离十也不在话下,故而道:“既然黄姨娘深藏此等技艺,所谓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连着我们三姑娘一同教了,再说三姑娘年纪越发大了,这女红上虽不用下太多心思,但若能学到五六分蜀绣的精髓,将来在婆家也无人敢自酌一二。”   太太左手摸着右手手腕上的琉璃翠镯子,沉默不语。   见此,王妈妈不由道:“不如……老奴去探探黄姨娘的意思。”   太太思索片刻,微微闭上眼睛。   黄姨娘是何等聪慧之人,王妈妈还未说明来意,便谦虚道:“难得太太不嫌弃妾身手拙,想让三姑娘跟着妾身习得蜀绣之针法,那妾便献丑了,待三姑娘闲暇时在旁指点一二。”   “还是姨娘看事情透彻……”黄姨娘一点就透,王妈妈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对其深深福了一礼,恭敬道:“那姨娘好生休息,明日老奴带姨娘去瞧瞧三姑娘的女红。”   黄姨娘笑意盈盈的点头,亲自送王妈妈到得院门口,这才转身回屋。   绿衣在后头一脸不忿:“姨娘,你看王妈妈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求人还弄出一副施恩的样子,真是个不要脸的老叟婆。”   闻言,黄姨娘脸色一板,沉着脸训斥:“不许胡说。”   绿衣恨恨的跺脚,青衣比绿衣心思转的快,说话办事更稳重,语重心长的劝她:“你又不是不晓得姨娘的难处,如今这也算是在太太面前卖好,日后这话万不可再说,当心隔墙有耳,万一此话传到太太耳里,打你一顿是轻的,倘若因此连累姨娘受罚,打死你也是活该。”   “我是不是替姨娘不值……”绿衣闷闷不乐的噘着嘴。 第4章 新生之子   刘湘婉还沉浸在往事中,只听一声婴儿的哭啼声从屋里传来,赵妈妈摸着姑娘的头,惊喜道:“姑娘你听,姨娘生了!”   稳婆从产房出来,笑容满面的对李姨娘道:“恭喜啊,府上又添了一名少爷。”   李姨娘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僵硬,当注意到旁人窥觑她的脸色又重新端起笑容,褒奖道:“是您接生手艺好,所以我这妹妹才能安然诞下府中的哥儿。”对身后随伺的小桃使了个眼色,从她手中接过五两银子递给稳婆:“今儿您老辛苦了。”   稳婆颠了颠银子,那脸跟笑开花一样,随着三等丫鬟出去。   李姨娘带着刘湘婉主仆二人去内室看望黄姨娘,屋里已收拾干净,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只见她额头围上一块白布条,脸色极为惨白且虚弱无力,见姑娘进来眼睛一亮,想起身与她说话,怎奈扯痛下身的痛处,额头冒了点点虚汗,刘湘婉心疼姨娘,快走两步忙上前扶着她,眼眶含泪道:“姨娘刚生产完,还是留些力气吧。”   可见刘湘婉也被黄姨娘生孩子这一遭吓破胆了!   “是啊,妹妹,你就听六姑娘的话吧!”李姨娘眼神不自觉看了看刚出生的哥儿,只见他被绣着百子千孙图案的小被子包裹着,啧啧两声:“哥儿长得真俊,约有老爷七八分□□!”   黄姨娘望向她脸上布满感激之色:“今儿妹妹生产,让姐姐跟着受累了,这份情,妹妹记在心里。”   “妹妹说什么呢?一家人还这么外道,你这刚生产完,身上没多少力气。”似是想到什么,顿了顿看向赵妈妈:“黄姨娘身边两个丫鬟毕竟年纪小,不懂女人生产之苦,一会儿你去厨房,吩咐她们熬些八珍乌鸡汤过来……”   赵妈妈笑着说:“老奴早已吩咐厨房,熬了当归乌鸡汤,眼下这汤熬了近四个时辰,青衣已去厨房取了。”   李姨娘点点头:“既然这里有赵妈妈在,我也放心了,妹妹……我就不多打扰你,还得回去向太太报喜。”   简单交代完,李姨娘带着丫鬟匆忙离去。   “姨娘,这个小儿就是我弟弟。”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以后会慢慢长大,奶声奶气的唤自己姐姐。   黄姨娘爱怜般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她自知身份卑微却执意生下哥儿,也不知他将来会不会怨恨她这个做姨娘的,当时决定要哥儿是因为姑娘,她小小年纪却如此贴心、懂事,被人欺负也不告诉她,反而伸着小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安慰她:“姨娘,我不怕也不疼,待日后我长大,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的闺女实在让她心疼,这才决心为她生个弟弟,有了哥儿,姑娘将来出嫁,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有了依靠。   “姨娘,你可知今早吓死我了!”   “让姑娘担心了。”黄姨娘摸摸她的脸颊,眼眶发红,今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她当时也懵了,只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安然无恙生下来。   刘湘婉冷不丁道:“姨娘,我喜欢弟弟,他跟我长得十分相像。”   哼!李姨娘太不会说话,弟弟明明长的十分像她,看这小嘴,眉毛,耳朵,可惜的是他还没睁眼,若是睁眼,这眼睛定然也像她。   噗呲!噗呲!   周围想起一高一低的笑声,赵妈妈哭笑不得道:“姑娘难得孩子气般说话……”   黄姨娘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姑娘这般开怀的笑容以及孩子气的话,眼神越发柔和:“待你弟弟长大后,姑娘日后嫁人也不必担心在婆家受欺负,自有你弟弟为你撑腰呐喊。”   弟弟刚刚出生,姨娘却整个心惦记着她:“姨娘……”   刘湘婉心里一酸,眼泪顺着眼眶滑下。   “莫哭……莫哭……”黄姨娘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赵妈妈也道:“老奴知晓姑娘心疼姨娘,但您万不可惹姨娘伤心,月子里最是流不得泪水。”   刘湘婉好似听过这个说道,遂含泪点头。   大约过了一刻钟,赵妈妈见姨娘神色倦怠,便道:“姑娘,姨娘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让姨娘和哥儿好生歇息。”   遭受生死惊吓的黄姨娘早已累的疲惫不堪,但为了安抚姑娘却一直陪着她说话,刘湘婉哪里舍得她如此受累,叮嘱姨娘两句,便起身离开。   刘湘婉给赵妈妈使了一个眼神,片刻后伺候姨娘的青衣,绿衣从房间里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她沉着脸对二人道:“好好照顾姨娘,缺什么直接去找赵妈妈,万不可在吃食上短了姨娘。”   二人对她福了福身,齐声应诺。   刘湘婉回到自己院子,一动不动躺在拔步床上,这一天过得可真是精彩万分,既耗体力又耗精力,累的她一点也不想动,招娣悄声端着水盆进来,招银沾湿手帕为姑娘擦脸,她摇摇头,懒懒道:“午膳我便不食了,困得厉害,想睡觉。”说着闭上眼,一盏茶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姑娘……”赵妈妈进来本是有事想同姑娘商量,招娣忙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   赵妈妈走上前,摸了摸姑娘的额头,不热方才放下心,又对招银嘱咐道:“你在这守着姑娘,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若是发烧赶紧唤我过来。”   刘湘婉从小身子就弱,更加不经吓,赵妈妈怕她撞见姨娘生产反被吓出病来。   李姨娘回到正房,太太在王妈妈的伺候下准备午睡,李姨娘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声说:“太太……”   太太半眯着眼睛,看清来人:“如何?”   “黄姨娘生下了小少爷。”李姨娘低着头小声道。   太太猛地睁开眼睛,慢慢转动脑筋,在李姨娘和王妈妈的服侍下坐起来,冷笑道:“黄氏倒是个命大之人,摔了那么大的一跤竟还能安然无恙的产下哥儿。”   府中的大小事宜,皆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比方说今早黄姨娘无故摔倒,她明知凶手是谁,却无丝毫阻止之意,这深宅大院的女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般做皆因她也是有私心打算的,因何不说……只不过是想借那人之手除掉黄姨娘腹中胎儿,却没想到她如此福大命大,遭了这么一番罪竟还能平安诞下麟儿。   “这件事老爷定会彻查到底,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太太淡淡道。   李姨娘身子由内而外冒着寒气,她从小服侍太太到如今成了姨娘,太太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怎奈儿女的前程还指望太太从中周旋,遂不得不答应。   傍晚,刘仲修从衙门回来,听到报喜人说的话,脸上未显露一丝高兴之色,报喜的小厮心里琢磨着:“兴许是府中少爷已有不少,再说刚出生的少爷是个庶子,身份上不如嫡子,能不能养活尚是未知。”说完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又想着老爷脸色何其平淡,明白其原由后,恨不得狠狠锤打自己的脑袋,早知这般还不如不抢这次的活计。   刘仲修先去了正房,太太早已得到消息,饭菜已然摆上桌,见老爷进屋忙起身亲自服侍,待老爷坐下润了一口茶,方含笑恭喜道:“妾身恭贺老爷又喜添一子。”   太太小心窥视老爷的神态,见他眉头动都没动一下,心中略微欣喜,亲自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老爷面前的摆盘上。   刘仲修在官场上浮浮沉沉混了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今做到苏州知府之位,可想而知心思有多深沉,一般人根本无法揣摩到他的想法,尤其是后宅这些眼界如同井底之蛙的女人们,自以为手段了得却仍是瞒不住他,声音极为清淡:“如今我膝下儿女众多,多一个又有何意外。”   话音一转,怅然道:“还记得当初大姐刚出生,我初为人父,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碰坏她,抱其在怀里身体更是止不住的僵硬,当时就在想,这怀里的小人竟融了你我的骨血,唉……一转眼,她如今也为人母了。”   太太想到嫁到京城已为人妇的大姐,已整整三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那外孙如今长成何等模样,心里一酸,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刘仲修从怀里拿出丝帕替她抹泪,执着她的手,温柔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内宅,如今儿女越发大了,待他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这家里能陪我入祖坟只有你。”   太太云英未嫁时同家人去寺庙里上香,偶遇到风流倜傥的刘仲修并因此对他一见钟情,后家中为她指婚,没想到竟是嫁给心中惦念之人,害羞的她躲在被窝里止不住庆幸,待嫁给他后,方知老爷风流成性,每纳新人进门,她心里便压抑不住怒火,更会借机找新人的毛病,但凡老爷进屋安抚她,宽慰她,如此如此……春宵一夜后,太太便会对姨娘们有个好脸色。   后来儿女慢慢长大,她的心气与脾性才不那么外漏,老爷每纳新人入府,她含笑的接茶受礼,在老爷满意的目光中道与府中规矩:“进了府里要时刻谨记刘府的家训,不得胡乱生事,要好好伺候老爷,为老爷开枝散叶。”诸如此类这般的场面话。   如今听老爷提及远嫁的大姐,因黄姨娘生子的怨气消了不少,拿起手帕轻沾眼角,嗔怒道:“老爷有这份心就好,妾身也不图老爷时常过来,只要老爷心里有妾身及妾身生下的孩儿们,妾身已心满意足。”   刘中修爱怜般看着太太,深情的唤起她的乳名:“然儿……”   闺房之中,二人独处时,刘仲修情到浓时便会情不自禁唤出太太闺阁时候的乳名,每每太太听老爷这般唤她,身子一酥倒在他怀里,脸色绯红的将头埋在老爷胸前不敢抬头。   老爷刚执着太太的手去往内房,外面便传来王妈妈的声音,轻声道:“老爷,刘铁说有急事求见。”   刘铁是老爷的贴身长随,若非重要之事,他不会不顾身份贸然求见,屋里弥漫的暧昧气息瞬间消失殆尽,太太身子一僵缓缓推开老爷,又理了理老爷略显凌乱的衣领,神色僵硬道:“妾身知晓老爷公务繁多,且刘铁求见,想必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老爷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刘仲修不舍的搂了搂太太的细腰,温声细语道:“还是然儿懂事,若事情不重要,今晚我便在此留宿……然儿要记得给为夫留门。”说完故意揉了揉太太丰满的胸部。   太太恼羞成怒的瞪着老爷,眼里的蜜意却似勾魂般看着老爷。 第5章 魑魅魍魉   太太帮老爷整理衣襟及挂饰,刘仲修深吸口气才缓缓走出去,随后王妈妈进屋便瞧见太太眉眼遮不住的喜意,眼中的深情更像闺中女子思念情郎,辗转反侧,心里暗暗叹气:太太什么都好,就是过于看中老爷,但凡老爷耳边话一吹,温柔手段一使,太太伪装的气势便立马溃不成军。   出去后的刘仲修眼里哪还有一丝动情的神色,声音冰冷道:“刘铁,你来的很是时候。”   “奴才全是按老爷吩咐而行。”刘铁恭敬道。   “可有查出黄姨娘因何提前生产?”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去往书房,只用他二人听见的声音小声私语。   刘铁细细端详老爷的神色,方道:“据奴才探查得知,是田姨娘见黄姨娘快到生产的日子,不由心生歹意,故意在黄姨娘平常散步的地方洒了些许猪油,使得黄姨娘脚下一滑不慎跌倒,导致哥儿提早出生。”   “太太那怎么说?”   刘铁思索片刻,斟酌的开口:“太太并未说什么,倒是李姨娘有些怪异,从太太那出去后竟去了田姨娘的屋子,与她嘀嘀咕咕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刘仲修整个人散发着不可饶恕的怒火,偏他越生气声音越平静:“黄姨娘如今可好?”   “听丫鬟们说,姨娘身子骨还行,就是生产时消耗太多力气,如今还在昏睡。”   “你悄悄去告诉伺候她的贴身丫鬟,仔细小心的照看姨娘及哥儿,若是他们有个好歹,我让他们全家为姨娘及哥儿陪葬。”   “奴才这就去。”也许别人不知道,可他跟随老爷多年,自然了解老爷对黄姨娘不一般的情愫,虽说黄姨娘始终待老爷淡淡的,但耐不住老爷就是心悦她。   刘仲修回到书房,桌上的砚台被他狠狠扔在地上,黑脸大骂道:“这般恶毒的毒妇!”   门外站着的刘铁也不知老爷骂的是太太还是田姨娘,还是她们二人。   半个时辰后,刘仲修神色平静的走出书房,看了刘铁一眼,淡淡道:“去田姨娘处。”   这句话注定今夜是个不眠夜。   可能是老爷离开时点燃的星星之火,使得太太在他离开不久后换上鲜艳的衣裳,眼神时不时巴望着门口,从戌时等到亥时,直到各屋子的灯陆续熄灭,身旁伺候她的王妈妈小心翼翼开口:“太太,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置吧!”   太太脸色如霜,一把扯下身上华丽的衣裳,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去拿一件素衣过来,再把我身上这件衣服烧了。”   “是。”王妈妈恭敬道。   唉!太太这口气怕是难以气消。   七姨娘田氏胆战心惊的在屋里来回踱步,人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既期望结果成功又怕万一失手留下把柄,可是谁能料想黄姨娘命大的很,摔了那么大一跤还能平安生下哥儿,又想到太太派李姨娘过来与她道的事,不禁竖起汗毛,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不得,万一这两件事皆被捅出来,她就是有两条命也不够活的。   这时花心抖着身子进屋,颤音道:“姨娘,老爷……老爷来了。”   什么!   田姨娘神色惊慌,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瑟瑟道:“老爷脸色可还好?”   花心苍白着脸摇头:“天色太黑,奴婢没看清。”   闻言,田姨娘气的拧了拧她胳膊,低斥道:“你先下去,我若不叫你就不用进来伺候。”   不一会儿,刘仲修进屋,只见田姨娘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哆嗦的给他请安,刘仲修似毫不知情,满脸笑意的上前将她扶起,心疼般搂着她:“莲儿,我看你的脸色十分不好,你可是病了?”话音刚落,便对门外的人喊道:“拿我的令牌去永和巷请惠仁堂的老大夫过府。”   “老爷,贱妾身子无恙。”田姨娘忙拦住老爷,倒在他娇弱道:“许是这两日天气闷热,有些畏暑而已。”   刘仲修摸了摸她的额头:“既你这般说,便罢了,明儿我是让管家在你屋里多放几盆冰,去去暑气。”   田姨娘笑如莲花:“还是老爷心疼贱妾。”看来老爷什么也不知道,由此深深吐出一口气。   刘仲修抬起她的下巴:“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田姨娘自老爷进屋,先是害怕后又勉强镇定,小心的窥探老爷脸上的神色,见他始终神色淡然,毫不知情,心中不安之色慢慢淡去,安慰自己的同时忍不住得意道:老爷始终是疼爱她的,黄姨娘出了这般大的事,老爷不但没去安慰,反而来她这边就寝,可见老爷对她的心意。   倘若老爷知晓事情经过,怎能不质问她,处罚她,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对她关怀体贴,心中一酸,将头埋进老爷的怀里哽咽道:“老爷,贱妾的命怎么这么苦,妄我生为女儿身,却始终不能替老爷延绵子嗣,呜呜……”   “莲儿怎又提起这等伤心事,当年……唉……要是我能早些赎你出来,也不至于被人早早下了绝子药。”   “呜呜……老爷……”想及此,田姨娘伤心欲绝的哭泣。   “好了,不哭了,你一哭,我这心就跟着抽抽的疼。”刘仲修搂着田姨娘去内室。   昏暗的烛光下,田姨娘眼神欲拒还羞,两腮绯红的看着老爷,刘仲修一把抱住她倒在拔步床上。   又是一夜梨花压海棠。   翌日清晨,由于黄姨娘刚生产,未能出屋,太太吩咐王妈妈将赏赐的东西送去,并传话让她好生修养。   太太这边因昨晚久等老爷不至,且早有心腹回禀她:“老爷昨晚歇在田姨娘处。”   丫鬟偷偷瞥了眼太太的脸色,磕磕巴巴道:“听说……昨晚……动静还很……大。”   贱人!   太太气的脸色发紫,手腕上戴了十几年的琉璃翠镯子被她拍桌子时,震碎了,满地碎玉,让一旁伺候她的王妈妈一脸心疼,不由道:“太太您的手……”   “不要脸的贱货!”太太眼神悲愤的盯着破碎的镯子,咬牙切齿骂道。   待姨娘们过来请安,太太仍在内室梳洗打扮,使了个眼神给王妈妈,王妈妈会意的出去,片刻后,姨娘们陆续进来,太太眼神不自觉看向田姨娘,只见她一脸满足般的狐媚之态,胸口仿佛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出不去,声音也不如往日般和善。   姨娘们如往日一般各司其职,李姨娘跪在地上亲自为太太穿鞋,张姨娘伺候太太穿衣,赵姨娘端茶送水,田姨娘则帮着太太梳头,神色恍惚间不小心扯断太太的一根头发,太太眉头微皱,借机发火道:“果然是青楼里出来的狐媚子,除了会伺候男人那套手段,其他什么也干了。”   田姨娘被太太这般明晃晃的点名出身,气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太太,贱妾虽在青楼呆过,可一直是卖唱的清官,直到被老爷赎身纳入府里,仍是处子之身,这事……这事老爷可以为贱妾作证。”   “□□在清白也还是□□。”这话说的有些过重,连站太太身后的王妈妈也不禁脸色一变,悄声上前,小声耳语道:“太太,时辰不早了,姑娘们还在正厅等您过去请安呢?”   太太勉强压下心里的厌恶,淡淡道:“大家一同出去吧!”   太太扶着王妈妈的胳膊率先出去,其余姨娘们紧随其后,被讽刺的田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快步跟去,太太出来后坐在上首,姑娘们齐声问太□□,大约瞧出她脸色不好,一个个收敛心思,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低头不语。   太太眼神扫过众人,唯独在刘湘婉身上停留许久,方缓缓道:“六丫头,你姨娘身体可还好?”   “回太太,姨娘身体还好,昨儿姨娘跟女儿说,若不是母亲请来城内有名的稳婆,她与弟弟怕是难逃此劫,还道:待她出月子后,定来给您磕头。”   刘湘婉回答的中规中矩,太太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一些。   “对了,昨日你姨娘因何早产,可有说其原因?”太太眼神故意瞥了一眼做贼心虚的田姨娘。   果然,田姨娘身子抖的厉害,昨晚李姨娘去她屋子,还没等她套交情,便板着脸直接与她道:“太太让我过来同你说,她已经查到黄姨娘因何早产?”   田姨娘捂嘴娇笑:“姐姐同我说这个做什么?又不是我做的?”翻了翻白眼,若无其事的坐在凳子上看着新修剪好的指甲。   “哼,你以为你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府中上下有多少人盯着黄姨娘的肚子,你的贴身丫鬟花心在天不亮的时候,将从猪油洒在黄姨娘平日散步的地方,你真当别人不知吗?”   “李姐姐,需要胡说!没有证据可不要随意污蔑别人,小心我去老爷那告状。”   李姨娘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贱货!   “黄姨娘身边有个三等丫鬟小菊,昨儿在卯时,亲眼看见花心在黄姨娘散步的地方撒下猪油,还有两日前花心装病请假,去外面的粮油铺买下猪油,店小二可是还记得花心的长相,这些人证物证,你还要狡辩不成吗?若你在不承认,咱们大可直接去老爷那辩辨真伪。”   田姨娘膝盖一软从凳子上滑下,吓得痛哭流涕,手脚慌乱的拽着李姨娘的衣袖:“姐姐,我错了,求求你帮帮我,是我鬼迷心窍犯了错,但你也知道我出身不好,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我只是……只是不想膝下无子,年老色衰后孤独终老,这才…起了…起了不该有的贪念,我……我只是想要黄姨娘肚里的孩子而已。”   “你胆子也太大了……”   “求姐姐帮我在太太面前说和说和,我……日后再也不敢了……求太太饶了我这回。”   “这件事非同小可,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也不是不可能,只需你……”顿了顿,李姨娘故意看了田姨娘一眼,见她眼中闪过亮光,心底冷笑不已,便将剩下的话耳语说与她听。   “姐姐放心,这事我一定按太太的吩咐办。”   李姨娘见她知趣,脸色微微好转,亲自扶她起身,语重心长道:“妹妹,姐姐知道在这深宅大院中生活不易,且你花一样的年纪将来又无子可依,但有些事强求不得,你一定要看得开……”   “姐姐……”李姨娘这几句话深深刺痛了田姨娘脆弱的心,她……她只是想要黄姨娘肚里的孩子,谁料她这么命大,竟然母子均安。 第6章 布局高手   “姨娘倒是没说什么,可服侍姨娘的青衣在她鞋底上发现些许油脂,女儿猜想应是有人故意在她常走的地方洒了些许猪油,具体何人所为,还请母亲做主。”   太太心神一动,望着六丫头晃了晃神,没想到向来低调不惹事的她竟如此直白的当着众人面说出原由,且她小小年纪更是在生母生死攸关时表现的如此镇定,这临危不乱的镇静劲,到让她重新审视她,以往倒是小瞧了她,不过想想又觉的她此举合情合理,生母险些被人害死,怎能不气不恼不替她出头,但仅靠这点蛛丝马迹,便能猜出黄姨娘因何摔倒,太太沉思般摸摸手边的茶杯,方肃容道:“我儿,这事母亲定会给你姨娘一个交代。”   “谢母亲。”   三姐站在太太身旁,见她脸色不好,遂悄悄问旁边的王妈妈,担忧道:“妈妈,娘可是身体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可有唤大夫过府。”   太太哪里听不出玫儿话里的担忧,缓了缓神色:“我的儿,娘没事。”伸手拍拍她的手,十分欣慰。   “娘……”娘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三姐气的转过身子生闷气。   随后,太太淡淡抬眸,眼神扫过众人,声音平淡却饱含怒气:“你们之中到底是谁如此恶毒,丧尽天良的害黄姨娘母子,到底是谁?”   ‘砰’的一声将手旁的茶杯摔在地上,指着众人厉声呵斥:“我治家向来严谨,府中更是从未出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尔等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害人之举,赶快自招,也就家法伺候,若被我查出来,定将其打死扔到乱葬岗里喂狗。”   听到太太话里肃杀之意,众人纷纷打了冷颤,垂目不语。   大约一刻钟后,田姨娘苍白着脸,抖着身子哆嗦走到太太前面,噗通一声跪下,哑着声低泣道:“太太,是……是贱妾……错了,求太太饶过贱妾这一回……”   太太蹙了蹙眉:“怎会是你?自你进府后,一直安安分分,我想不出你要害黄姨娘母子的理由?”   田姨娘脸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此时的她状若疯子:“贱妾不想的,是有人逼迫贱妾……太太……”   太太冷哼一声:“有人逼迫你,这偌大的知府内院我竟不知还有比我厉害的人物,竟敢指使服侍老爷之人?”   闻言,田姨娘眼神复杂的瞥向张姨娘,随即低头啜泣。   太太狠狠拍向手边的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这贱婢!到了此时此地还不说!再不说我直接打杀了你!”   田姨娘看到太太狰狞的脸,吓得张皇失措,颤抖的伸出食指指向前面张姨娘,嘶声力竭道:“太太是……是她……是她给贱妾出的主意,”说着跪爬到太太身边,抱着她的腿哭泣道:“太太……求您看在贱妾坦白的份上,饶了贱妾这回吧!”   张姨娘愣了!慌了!   随后张目结舌,怒道:“田姨娘,休要胡乱攀扯人!”最近她可是消停的很,如今被人当众陷害,当真是无妄之灾,尤其见田姨娘像个疯狗似得胡乱攀扯,急忙上前跪在太太面前,惊慌失措的辩解道:“太太,妾没有理由陷害黄姨娘,是田姨娘栽赃诬陷妾,妾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太太一定要为妾做主。”真真是冤死她了!   五姐见生母受难,忙上前跪下,泪水簌簌:“母亲,我姨娘不会害黄姨娘的,定是田姨娘弄错了。”   张姨娘被人陷害,本就是太太一手安排,面上本是装出三分怒意,如今被五姐这么一跪升到七分,黑着脸肃容的指着五姐骂道:“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值得你一个小姐为了上不了台面的姨娘与我跪下。”   “母亲,女儿错了……女儿只是忧心姨娘被人冤枉,心急间乱了方寸,求母亲别生女儿气。”五姐虽生性冲动,但为人至孝,此时见太太发怒,吓得脸色发白。   王妈妈上前宽慰道:“太太,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三姑娘又该心疼了。”   太太舒了舒胸口郁闷之气,神色冷淡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老爷下衙回来在另行定夺!”毕竟要处置老爷的女人,若她因此直接打杀了她们,老爷回来后定不会与她有好脸色,呵呵……眼神瞥了瞥田姨娘,对她的表现满意不已,到底是勾栏院里出来的腌渍货,戏倒是做的十分逼真。   言罢,太太吩咐王妈妈将张姨娘和田姨娘分别关进柴房,派人看管。   这出戏便这样匆匆落幕,回去的路上刘湘婉一直思索整件事情的发展,这件事上太太明显偏向田姨娘,不问缘由直接定罪,这是为何?还有张姨娘,凶手不可能是她,她如今有子有女,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她儿女考虑,万不会做下此等恶事,难道是太太?不可能!从黄姨娘怀孕到如今产子,太太有太多下手的机会让姨娘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孩子。   这么算来,只有田姨娘可能性最大,可她又是为何呢?   为何堂而皇之的认罪?又为何平白冤枉张姨娘?   回到屋子,刘湘婉由着招银招娣她们伺候,思绪却已飘远,正房那边传来的消息,赵妈妈显然听说了,一脸愤愤然:“田姨娘好歹毒的心思,若姨娘有个万一,哥儿生下来没有娘,只能抱给不能怀孕生子的她抚养。”   此话一出,刘湘婉如当头一棒,是啊,这兴许才是田姨娘铤而走险的原因,这么算来,田姨娘才是害姨娘真正的凶手,可她为何要算计张姨娘。   这件事越想越复杂,刘湘婉脸色十分难看,蹭的站起来,低着头在内室来回踱步,若她所料不错,太太定然早就知晓田姨娘要对姨娘下手,由此便隔岸观火,静待结果,若姨娘因此有个万一,正好一箭三雕,若姨娘母子二人侥幸活下来,在利用田姨娘诬陷张姨娘,使得两人互相攀咬,最后由老爷定夺处罚她们二人,到那时,太太才是整出戏里笑到最后的那人。   刘湘婉猜到前因后果,深谙太太秉性的刘仲修自然也猜得到,在书房以练习书法,修身养性的他听得刘铁打探回来的消息,气愤之下甩掉手中的毛笔,冷哼一声:“你去告诉太太,既然黄姨娘母子无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太太既然算计到他头上,他若不参一脚,岂不是瞎了太太的良苦用心,夫妻打擂台,只看谁更棋高一手。   想明白此事原由的刘湘婉将此事悄声说与赵妈妈听,让她赶紧告诉姨娘,并叮嘱道:“不知便是知,知便是不知,眼下姨娘看紧弟弟才是重中之重。”   赵妈妈点头,借送东西去了黄姨娘的院落。   黄姨娘这事算是水落石出,刘湘婉再不用担忧的辗转反侧,呼出一口气,唤招娣招银过来,从钱箱里取出四两银子分给她二人:“这两日让你们跟我担惊受怕了,这银子虽不多,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二人红着脸推拒,刘湘婉叹道:“招娣,你哥哥要娶妻,家里多少需要些银子,二两银子虽不多,但好歹能置办些东西,招银,听赵妈妈说你娘最近身体又不好,看大夫吃药也得花不少银子,且我赏与你们的银钱不多,全当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二人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   “你们二人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的感情本不该用钱来衡量,但这世上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可见……这钱既是好东西也是个糟心的东西,唉!真应了那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我本庶出,又不讨太太欢喜,你们跟着我福没享到,冤枉气到是受了不少。”   招银伸袖揩去眼角的泪水:“姑娘说的哪里话,能服侍姑娘本就是我们的福气,这府里只有姑娘不曾打骂奴婢们,还一心一意对奴婢二人好。”   主仆三人说着知心话,偏这时门外有丫鬟轻唤:“六姑娘可在?”   有外人来,招银忙站起来,飞快打开内室的门,见到来人先是一愣,忙曲膝行礼:“五姑娘。”   招娣同样站起来,红着眼立在姑娘身后。   听到招银故意放大的声音,刘湘婉莞尔,这丫头也不怕震坏五姐的耳膜,她大概猜到五姐因何而来。   五姐神色不自然,嗡着声音问:“六妹可在?”   “回五姑娘,我家姑娘在内室。”   五姐顾不得招银的阻拦,双眼通红的跑进内室,明显来之前哭过,刘湘婉叹气,上前握着五姐的手,拉着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招银上前为自家姑娘和五姑娘倒茶,刘湘婉给她使了一个眼神,招银点头会意,扯扯招娣的衣袖,对绿琴和绿蕊道:“西侧间有姑娘赏的桂花糕点,我带你们去尝尝。”   绿琴绿蕊神色犹豫。   这时刘湘婉笑着开口:“招银,记得去赵妈妈柜子里拿些庐山云雾,配着糕点一同吃。”   “是,姑娘。”招银笑着捂嘴,又对她们二人道:“这下我们有口福了。”   刘湘婉笑着问五姐:“五姐觉得可好?”   五姐见她一脸笑容,心中不安之色稍定,对绿琴绿蕊颔首:“去吧!”   绿琴绿蕊自是愿意,满脸笑容的跟着招银招娣去了西侧间。   刘湘婉拍拍五姐的手,安抚道:“五姐想必是为了张姨娘之事而来,我知此事与她无关。”   五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拉着六妹的手哀求道:“六妹,以往针对你都是姐姐不懂事,我这就给你道歉。”说着竟站起来要给刘湘婉磕头。   刘湘婉忙拦住:“五姐,你别这样……”   五姐眼眶含泪:“我知你善良敦厚,所以便是与你吵架,你也不会记在心上。”话音一顿:“六妹,五姐求求你,你既知这事与我姨娘没有关系,能不能去母亲那说和说和。”   刘湘婉摇摇头。   五姐面露失望之色,神情黯淡道:“是我难为你了。”   刘湘婉正色道:“五姐,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只能做到不昧良心,但多余的事我也爱莫能助,且我已让赵妈妈去叮嘱我姨娘,所以五姐放心,我姨娘不会乱说什么。”   五姐含泪点头:“多谢六妹……”她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   到底姐妹一场,平时虽有些小口角,但都是些无关大雅的琐粹事,见五姐神色苍白,眉眼间忧愁不散,刘湘婉点拨她:“五姐,今儿你在太太面前为张姨娘求情,惹的太太大怒,此举甚是不妥,你且记住,下人们尊敬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是老爷的女儿,只因我们先是太太的女儿,再是老爷的女儿,最后才是府中的小姐。” 第7章 争强斗胜   “六妹的一番好心,我如何不知?只是事关姨娘,我这心里慌的很。”紧紧抓住刘湘婉的胳膊,好像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六妹,你说怎么才能救我姨娘出来?”   没想到生性秉直的五姐为了她姨娘甘愿屈膝求她,刘湘婉忙扶起她安抚道:“五姐,你这是关心则乱,这件事太太最后不是说由爹爹定夺吗?既然太太那里行不通,何不去爹爹那试试,怎么说五姐也是爹爹最为疼爱的女儿?”   言外之意,五姐与太太间的母女情,只不过是面子情,与老爷才是真正血浓于水的亲情。   五姐担忧道:“能行吗?六妹?”   虽然爹爹一月中有七八天去姨娘那就寝,倘若请安时遇到爹爹,为了博得爹爹的喜爱,她会故意装傻卖萌,讨他开心。   “不试一试又怎知行与不行?”老爷终究是官场里摸爬滚打熬出来的人,整件事若细细推敲如何看不出它的蹊跷之处。   这还是木讷、傻傻被人愚弄的六妹吗?   五姐神色恍惚,缓过神后听她细细分析,觉得甚是有理,心神大定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起身冲她福了福身:“六妹,多谢你为我指点迷津。”   “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客套,五姐还是先去探探爹爹的口风。”   五姐神色轻缓的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至于结果如何,刘湘婉不得而知,她只是隐约猜测事情的始末,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定夺,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参言的。   赵妈妈从黄姨娘那回来,看到桌上摆放的茶杯,诧异问:“姑娘,屋里来客人了。”   “恩,五姐刚坐了一会儿。”   赵妈妈顿了顿,缓缓开口:“姑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妈妈可是想说莫要管田姨娘及张姨娘这件事。”   赵妈妈未料姑娘一下子猜中她心中所思,愣愣的点头。   只听刘湘婉叹气道:“妈妈放心,有些事有些度,我尚能掌握好分寸,毕竟我们本就身陷在是非之中,这府里随便一人说的一句话就够我们喝一壶苦酒,只是……只是我明知张姨娘是被冤枉,虽做不到拔刀相助,却也只能尽些绵薄之情……”   最起码良心上能安稳些。   赵妈妈望着姑娘久久没有言语,感慨颇长道:“姑娘大了,想事情越发的周到。”   “妈妈说什么呢?我便是年岁再大,也离不开您,便是我将来嫁人,也要带着妈妈过去,给您养老送终。”   “讨打!”赵妈妈嗔怒道:“姑娘才多大,嫁人这类的话怎能轻易说出口,若是让外人听见,还不得笑话您没有规矩。”   刘湘婉环顾四周,故意道:“妈妈,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谁能笑话我。”   赵妈妈上前一步,摸摸她的头:“只要姑娘不嫌弃老奴岁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中用,老奴便是死也要待在姑娘身边。”这是她从小带大的姑娘,哪能舍得离开。   想及赵妈妈因何回来,刘湘婉迫不及待问:“妈妈,姨娘今儿身体可还好?弟弟可乖?”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包裹里的小儿是她的亲弟弟,心间忽然有股暖流涌动,恨不得现在就去瞧瞧他。   “姨娘身体虽还虚弱,却能由着青衣搀扶走上几步,就是有些担心姑娘,至于哥儿能吃能睡,讨喜得很。”提起小少爷,赵妈妈也是一脸的笑容。   “这就好,”刘湘婉似是想到什么,又道:“妈妈将我给弟弟准备的银镯子拿来,下午没事的时候,我们过去看姨娘和弟弟。”   “哎!姑娘不说,老奴都快将这事给忘了。”   刘湘婉坐在软榻上,从针线筐里拿出早先快绣好的婴儿肚兜,继续绣着上面的花色,赵妈妈回来见姑娘手上忙个不停,忙制止:“姑娘快些眯会儿,下午还有课呢?今儿起的那么早,又陪五姑娘说了那么多话,费了好些心神,还是歇息会儿吧。”   “没事的妈妈,我不困,姨娘这事了了,我的心也跟着安稳了。”嘴上回答赵妈妈的话,眼睛和手却是不停。   这府里共有两个夫子坐堂,上午秦夫子,下午齐夫子,秦夫子主授诗词歌赋,齐夫子则授琴棋书画,但半月前秦夫子收到家中来信,回乡探亲,秦夫子前脚离开,众姐妹后脚便祈祷秦夫子最好一去不回。   未时,刘湘婉带着招娣去学堂,见其他姐妹早早到了,已经入座,遂走到五姐旁边位置坐下,见她脸色尚好,微微放下心,从布袋里拿出笔墨纸砚平铺在桌上,就在这时齐夫子进来,大家不约而同起身向他行礼问安。   齐夫子年约五十左右,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许是擅长琴棋书画,眉宇间甚为洒脱、放纵,授课时也总是言笑晏晏,颇受众姐妹喜欢,齐夫子的课姐妹们很少缺席,反而秦夫子的课,总是有人缺席,不是今儿二姐头疼,便是明儿三姐肚子疼,种种理由皆是为了不想上其枯燥无聊的史书课。   刘湘婉两辈子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老实人只有一个优点,便是随遇而安,上谁的课都无所谓,即便如此受欢迎的齐夫子,她也是神色淡淡,且她的画如她的人一样平淡无奇,就像夫子刚刚布置的功课,画一幅‘竹图’,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她的竹子只是星星点点几枝,枝叶更是颜色暗淡,毫无特点。   在看其他姐妹,二姐的风竹,此竹姿态、取势全在于枝叶,枝叶更是依风而倾斜,似随风摇曳;三姐的雨竹,雨竹的叶子因雨水低落,无力的轻垂,且叶尖似有雨水落下,很富诗意与朦胧感;四姐的晴竹,枝叶繁茂不说,竹叶多为仰叶,且每一枝叶轻重不同,宽窄不一,很是欣欣向荣之感;五姐则同大家不一样,她画了一只花瓶,用青花瓷的颜色衬托竹叶的娇弱,很是清新动人;七姐画的雪竹,雪竹的墨色较浓,枝叶宜出飞白,待墨色全干后,只见她用稍淡一些的水墨染地,以烘托雪意,将这幅画画的逼真,喜人。   刘湘婉眼睛扫过众姐妹的画,心里微微做下比较,暗暗道:不枉齐夫子喜欢七妹,她的画工确实精湛。   果然齐夫子挨个看过,依次点评,淡笑着宣布画工最好之人为‘七姑娘’。   刘湘婉扫了扫众姐妹的脸色,二姐、四姐勉强还有个笑脸,三姐直接铁青着脸,五姐许是因为张姨娘的事,神色恍惚,反观七姐洋洋得意,自得不已。   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六姐,不是我说你,这画学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见长进。”七姐坐在刘湘婉身后,只要伸直腰就能看到她所画的景致。   说来也怪,七姐不光性格阴晴不定,就连读书写字也堪堪过关,但却十分擅长弹琴绘画,可以说是唯一能拿出来炫耀的本事,因她同刘湘婉生辰只差两个月,遂经常与之比较,尤其在齐夫子的课上,经常听到她冷嘲热讽的风凉话。   无论她说什么,刘湘婉都不甚在意,对她来说,七妹针对她也只是孩子间的争宠妒忌罢了,况且有些人,你越是搭理她,她越是洋洋得意,紧追不放。   二姐和四姐围着三姐不停说着好话,五姐趁人没注意,悄声来到刘湘婉旁边,与她小声说话,唯有嚣张的七姐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无人搭理。   七姐自是生气,于是见她二人窃窃私语,忍不住尖声讽刺:“真是奇怪,张姨娘害的黄姨娘早产,五姐六姐还能在一块窃窃私语,这感情真是好的不一般呀。”   若不是齐夫子因事离开,课堂上的气氛怎能如此欢快,如此轻松,偏七姐突来的尖锐声,使得其他姐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们三人,刘湘婉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恼怒,往常不与她计较,不过是当她孩子儿心性,可如今她这话一出,势必又惹的一场风波。   遂刘湘婉拿起画好的宣纸,抖了抖,抬眼看向她:“七妹此言差矣,且不论张姨娘是否真的害了黄姨娘,即便是真的,母亲早上方说此事将交与爹爹处置,由爹爹定夺,爹爹还没发话,你又怎敢如此肯定,难道这个家你比爹爹、母亲说话更有力度。”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谁能承受的住。   赵姨娘不受宠,连累七姐也不得老爷喜爱,所以想到老爷那张严肃的脸,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又听到耳边不时的嘲笑声,气的她脸色发白,抖着手指着刘湘婉咬牙切齿道:“你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七妹,且先不要生气,我们是亲姐妹,即便吵了嘴,我又怎能真将此事闹到爹爹面前,只不过七妹日后说话注意些,怎么说我也是你六姐,别什么话都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只图嘴快。”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很容易得罪人……”   “你……”   刘湘婉将晾干的画平铺到桌上,挑眉问:“怎么你很想让我将此事捅到爹爹面前?”   “哼……” 说不过六姐,七姐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三姐看到这一幕,笑眯眯的上前挽着刘湘婉的手:“六妹,你就是脾气太好,若每次都拿出这等气势,谁还能欺负了你。   刘湘婉内心苦笑,敢情三姐以为自己同她一样是嫡出呢?若不是这些年她守规矩,事事不出头,太太怎能容忍下她,看二姐和四姐就晓得,二姐蹦跶在怎么欢快,如今亲事还不是没有定下,四姐在讨太太欢心,所得的东西不过是三姐挑拣剩下的。   刘湘婉拉着三姐的手,苦着脸道:“还好三姐在这,若七妹因此生气,去母亲那里告我一状,还要三姐替我辩白一二。”   “六妹放心,到时我自会帮你。”三姐早就看不惯七妹张扬的模样,不过就是画工出彩了些,每每齐夫子的课上总用一种轻视的眼神看着她们,真是不知所谓,莫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半个时辰后,齐夫子从外面进来,巡视一圈,发现少了七姑娘也不甚在意,知府千金多娇贵,一旦心情不顺,转身离开也是常事,淡笑着将明日的作业布下后,挥手道下课。   二姐拽着三姐四姐飞快的走了,五姐在门口墨迹了一会儿,刘湘婉不甚在意,收拾好桌面拿起布袋起身,五姐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半盏茶后,在岔路口见六妹转身往黄姨娘院子的方向走去,忙拽住她:“六妹,刚才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贸然与你搭话,七妹也不会因此找你麻烦。”   “没事,五姐。”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招娣去了姨娘的院子。 第8章 深刻教诲   赵妈妈留下招银看院子,她则在姑娘快要下课的时辰提前过来,此时,黄姨娘靠在软塌上,赵妈妈半坐在凳子上,将姑娘晌午绣完的肚兜拿出来,黄姨娘伸手摸了摸针线,眼里闪着笑意:“姑娘的女红越发精进了。”   赵妈妈忍不住夸奖:“可不是,今儿午觉都没睡,一直给哥儿缝制肚兜呢?”   “以后万不可让姑娘如此劳神,她还小,眼睛最为重要……”   刘湘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姨娘,我为嫡亲弟弟尽点心,心里很是高兴。”   “姑娘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黄姨娘见女儿进来,眼睛一亮,赵妈妈连忙站起来让姑娘坐在她的位置上,黄姨娘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她的脸色:“这两日姑娘好生歇息歇息,太太那赏了我不少补身子的药材,你弟弟也有奶娘照看着,遂你不用担心我们。”   黄姨娘怕六姐日日过来太过惹眼,说到底是怕太太心生怨气,在规矩上苛待姑娘。   “姨娘莫要多想,女儿晓得分寸,明日便是弟弟的洗三,我这做姐姐的也为弟弟准备了一份礼物,”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对银手镯递给黄姨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姨娘,待日后女儿手头足了,定给弟弟打一套金镯子。”   黄姨娘笑的十分欣慰,含泪点头。   刘湘婉又道:“弟弟毕竟是庶出,且爹爹膝下已有儿子,未必能想起弟弟,母亲怕是也不会为弟弟大摆洗三宴,”瞥了瞥姨娘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姨娘不用伤心,虽不能大办,但我们三人能守在一处过便是好的。”   黄姨娘本就不甚在意这个,不由笑着点头。   “自我怀了你弟弟,对你照顾难免少了些,最近功课可有偷懒?即便秦夫子不在府中,描红亦不可荒废,女红虽累眼睛,但也不可过于松懈。”   “姨娘说的是。”   陪黄姨娘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露倦怠,便由赵妈妈陪着去内室看了会儿弟弟,奶娘一直在旁守着,夸奖哥儿如何能吃,如何能睡,刘湘婉听着也只是淡淡一笑。   回去的路上,远远瞧见赵姨娘的丫鬟守在七妹院门外,春花见六姑娘经过,福了福身匆忙跑进屋里,主仆三人挑了挑眉。   内室,赵姨娘神色慌乱的拽住自家姑娘,语气焦急道:“我的姑娘,你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你这是想闹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若闹到太太耳里,你就不怕她雷霆手段吗?”   “便是被罚又如何?我不甘心,刘湘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她姨娘生了个儿子,便开始目中无人挤兑起我了,今儿若不把她的气焰打压下去,日后非得骑在我的脖梗颐指气使……”   “姑娘,你别意气用事,听姨娘的话,咱们别去找六姑娘的麻烦,再说六姑娘也不是……”   “不是什么?”七姐立着眉毛,满脸煞气。   “姑娘,你听姨娘说……”   “不听!”七姐怒气哄哄的推开赵姨娘,嘶声呐吼:“都是姨娘的错,为何姨娘不得爹爹宠爱,为何……为何姨娘这般畏畏缩缩,别人欺负我,也不敢吱一声,只会让我息事宁人。”   被推开险些摔倒在地上的赵姨娘嘴角泛起苦笑,姑娘也不小了,怎说话如此不过脑子,春花心疼的扶住姨娘,揉了揉她的胳膊:“姨娘,您没事吧!”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赵姨娘贴身婢女怎能不知姨娘这个月的月事已晚了半个月,主仆二人没敢声张,隐约猜到姨娘恐怀了孩子,刚七姑娘伸手这般不知轻重,也不知腹中胎儿可好?   春花吓得脸色发白,抖着音质问:“姑娘,您知不知道姨娘……”话还没说话,便被赵姨娘拦住,冲她摇摇头。   赵姨娘是刘仲修上峰所赐,这些年一直不冷不热的待她,因顾忌上峰的面子,太太也不甚亏待她,所以赵姨娘一直很清楚她在府中的位置,如今黄姨娘刚生下一个哥儿,已让太太心生不满,偏她此时有了身孕,倘若太太知晓,怕容不得她腹中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她盼了好几年,说什么也要生下他,佛主保佑:他一定要是个哥儿,这样她与姑娘在府里日子才能好过些。   七姐怒急之下推了姨娘,也吓了一大跳,尤其见她脸色苍白,虚弱的被春花搀扶着,可心里的别扭劲还是让她转身视而不见。   赵姨娘摸摸小腹,长呼一口气,随后坐在凳上看女儿气急败坏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姑娘,你怎么还这般不懂事,以往我只当你年岁小,心智还未成熟,但今儿这般莽撞冲动,姨娘真担心你日后的性子。”见她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颓然道:“六姑娘虽比你大上两个月,但无论心智还是手段皆在你之上,自你们满十周岁后各自搬出姨娘的院子,你可曾看到她哭哭啼啼跑去太太那诉苦,亦或经常去寻其他姑娘的麻烦。”   七姐冷声讽刺:“你看她平时呆愣木讷的傻样,敢找谁的麻烦?二姐,三姐她们不找她麻烦,她就该阿弥陀佛了!”顿了顿又道:“怎么?姨娘这是在悔恨,六姐不是您的孩子?”   “你……”   “哼!姨娘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赵姨娘被她蛮横无理的话气的生生背过身去,这真真是生出个冤家来,闭了闭眼,忍着怒气苦口婆心的劝她:“姑娘,任性也要知道天高地厚,您是庶出,身份上比不得三姑娘,聪明伶俐比不过四姑娘,乖巧懂事更比不上六姑娘,你扪心自问,有何长处在姐妹面前炫耀?”   七姐反驳:“绘画!齐夫子总是称赞我,画工凌驾众姐妹之上。”   “绘画能让你讨好太太吗?能让你出嫁后受婆家尊重吗?能让你在勾心斗角的后宅立于不败之地吗?”   七姐被反问的闷不吭声,气愤下转身背对赵姨娘。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赵姨娘在如何恨铁不成钢也希望她经此事后吃一堑长一智,扶着春花的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搂着她,语重心长道:“姑娘,姨娘不求你样样拔尖,但求你凡事多思、多想、多听、多看、谨言慎行,这府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有多少下人只是因为说错一句话,第二日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七姐靠在赵姨娘怀里沉默不语。   赵姨娘感觉姑娘身子微僵,慢慢轻抚她的后背,今日说的话有些过重,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心里,说少了怕她执迷不悟,说多了又怕她心生逆反,反而得不偿失,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姑娘……姨娘的话,你有时间细细想想,如今府里风头正紧,各各缩着脖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打眼,你可千万别再这时候闹出风波惹得太太不高兴,到时便是姨娘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七姐好半天才说出这三个字。   招娣悄悄趴在两个院子的墙中间,附耳偷听七姑娘那边的动静,隔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吵嚷声,方蹑手蹑脚跑回屋里打着小报告:“姑娘,那边消停了。”   刘湘婉停下手里的活计,动动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嗔怒的看向招娣:“以后不许这样没规矩,若让人发现,少不得又得闹一场风波。”   招娣忙夺过姑娘手中的女红,不满的嘟囔:“姑娘,赵妈妈看见又得骂奴婢了?”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儿便不在动针线。”   闻言,招娣笑的十分开心,扯了扯姑娘的衣袖,十分得意道:“姑娘,您不知道珍珠有多羡慕奴婢,七姑娘性情时好时坏,一不顺心,对着珍珠明珠不是打就是骂,清晨奴婢去开院门,正巧碰到她,她趁人不注意拉住我,让我看前两日被七姑娘掐紫的胳膊,看得奴婢心里直打哆嗦。”   刘湘婉想想,嘱咐道:“日后你们看见七妹躲着些,这年头不怕耍横之人,就怕没事耍无赖的。”   此时正好招银端茶进来,听到这话很是赞同,同招娣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   招银倒了杯温茶小心的递给姑娘,皱眉道:“七姑娘也只比您小两个月,不知为何性格如此喜怒无常。”   刘湘婉端着茶抿了抿,心思却已飘远,七妹为何这般,她隐约能猜到,这府里姨娘不受宠,连带着儿女也不受宠,这不受宠的的庶女,有些如二姐、四姐花尽心思讨好太太,有些如她沉默寡言不知变通,更有些如七妹,为了吸引爹爹的注意博得他的宠爱,不知不觉中扭曲了性格。   “日后你二人不许私下编排七妹的事,无论她做的事是对是错,她都是主子,不是你们随意编排的人,这次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府里多是非,行事要谨言慎行,切记犯口舌,”怕她们不在意,肃目道:“倘若再被我听到,非让赵妈妈打你们手心不可。”   招银招娣哪里听不出姑娘话里的担忧,遂她们一人扯着姑娘一只胳膊,撒娇求饶。   赵妈妈进来便看到两个丫头没大没小扯着姑娘,冷着脸咳了咳,招银招娣吓得立马松开姑娘,又见姑娘对她们使了个眼神,忙不迭退出去。   “姑娘,不是老奴说您,私底下也太放纵她们二人。”   “妈妈,招银招娣与我一同长大,服侍我尽心尽力,对我又忠心不二,私底下放纵些也无妨,再说您平日一脸严肃,若她们再日日绷着脸,我这日子岂不是过得更加枯燥无味?”   招银招娣退出去后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姑娘反驳赵妈妈的话,噗呲笑出声,又怕真惹恼赵妈妈,忙跑的不见人影。   见一主二仆这般没大没小,赵妈妈真真是无奈极了。 第9章 一出好戏   想到回来的路上,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赵妈妈看了看淡定坐在一旁喝茶的姑娘,忍不住问:“姑娘,自姨娘出事后,老爷一直没表态,如今太太查出谋害姨娘的歹人,您说老爷会如何处置。”   刘湘婉对多情寡义的爹爹实在没有任何好印象,不过既然赵妈妈问了,她便将心中猜测告之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一则彻查明白,重重惩罚,二则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这……”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妈妈别急,事情很快会有结果。”   五姐下课后,趁小厮们换岗,带着丫鬟偷摸溜去老爷的书房,刚巧刘仲修有一文书落在书房,派刘铁过来取。   刘铁看到书房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吓得脸色泛白:“奴才给五姑娘请安。”喉咙紧了紧:“姑娘可知,书房乃大人禁地,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姑娘若是被老爷发现,怕是少不了一番责打。”   想到被冤枉的姨娘身陷囹圄,五姐哪里顾得上府中规矩,泣下沾襟的啜泣:“我如何不知,可是为了能救出姨娘,便是被爹爹责打一番,我也无甚怨言。”   刘铁诧异道:“张姨娘怎么了?”天微亮,他便跟随老爷去衙门处理公务,若不是回来拿老爷落下的文书,怕是天黑才能回府。   五姐哭哭啼啼将早上发生的事说给刘铁听,刘铁听后,久久不语,暗暗佩服:太太手段委实高明!   刘铁咳了咳:“五姑娘,奴才一定会将此事仔细汇报给老爷,不过……您还是快些离开吧,书房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若被人瞧见,不光您遭殃,外面随伺的丫鬟小厮怕是也得挨一顿狠揍。”   五姑娘点点头:“刘管事,我姨娘能否脱离险境便拜托你了!”说着冲他福了福身。   刘铁忙转身避开。   太太派人在大门外盯着,瞧见老爷回府,连忙迎老爷去太太的院子,直道:“老爷,太太有急事找您。”   事情经过,刘仲修已从刘铁那听的七八分,这不前脚刚进府,后脚便看见太太的人,随即冷哼一声。   正房,太太早已吩咐王妈妈备好晚膳,待老爷回来一同用膳,刘仲修一出现,太太先是眼睛一亮后脸色渐缓,主仆三人对老爷福了福身,随后菱香摆好碗筷随伺在太太身后,迎香端茶伺候老爷涑口,又将手帕沾湿跪下为其擦手。   想及黄姨娘出事是太太一手导的戏,刘仲修心中一阵恼火,在看她此时端庄贤惠、温婉贤淑的做作姿态心里更是冷笑连连,瞧了瞧桌上的菜肴,东山白煨羊肉、梅鲚鱼、鹿苑鸡、西芹虾仁、五香酱肉、凉拌莲藕,四热二冷,外加一道鲜菇虾丸汤,都是他平日爱吃的菜,为了引他入局,摘除自己,太太费了不少心思啊……   太太夹了一块梅鲚鱼的鱼肉放入老爷碗中,笑着问:“老爷快尝尝,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味道如何?”   刘仲修笑着点头,伸筷将鱼肉放入口中,不由赞赏道:“不错,滑而嫩,嫩而鲜。”   “老爷喜欢就好。”太太对迎香使了一个眼神,迎香和菱香福了福身,脚步轻盈的退下。   这时屋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刘仲修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夫人遣人唤我过来,到底府中出了何事?”   太太身体一僵,脸色铁青的从凳上站起,福身道:“不敢欺瞒老爷,昨儿黄姨娘早产不是因哥儿提前出生,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说到此处,微微垂眼,轻声道:“是妾身疏忽……”   好一个大义凛然,负荆请罪!   好手段!   刘仲修嗤笑,冷眼看着太太拿腔作势,偏不能泄露内心的思绪,遂,继续与她做戏,反问:“夫人为何如此说?”   “老爷每日忙于公务,已是费尽了心神,妾身乃后宅之主母,打理好后宅本是妾身之本分,只是……黄姨娘早产怕是另有玄机,早上六丫头请安时,与我说她姨娘早产乃是人为所致,因她姨娘的丫鬟在其鞋底发现猪油,妾身听闻后,立刻派人彻查,没想到凶手竟是田、张两位姨娘,因她二人是伺候老爷多年的人,且张姨娘生育有功,为您相继诞下三少爷、五姑娘,但事关谋害子嗣,妾身……妾身也不知如何是好。”瞥了瞥老爷的神色,继续道:“这才派人请老爷过来,由老爷处置。”   听到此处,刘仲修脸色发黑,伸手猛地拍下桌子,怒急而道:“她们二人呢?   “妾身已让着人分别看守于柴房。”太太拿起手边的丝帕捻湿眼角:“老爷,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失职才让她二人钻了空子起了害人之心。”   “这事与夫人有何关系,夫人每日的辛劳为夫都看在眼里,既要打理后宅又要抚育儿女,上上下下,府里府外皆靠夫人一人打点,”刘仲修说到此,确实有感而发体谅太太之不容易,语气诚挚道:“这些年夫人辛苦了……”   “老爷不怪罪妾身就好。”   刘仲修挥手唤人:“去柴房将田氏、张氏带来。”   门外,刘铁低声应诺。   一盏茶后,田姨娘同张姨娘一同进来,田姨娘一见到老爷,噗通一声跪下,跪爬到老爷膝下,扯着他的衣袍痛哭流涕道:“老爷,是贱妾的错,贱妾不该起了妄念,都是贱妾的错,求老爷原谅贱妾。”   想到昨晚芙蓉帐暖时老爷对她温柔体贴,爱意浓浓,即便黄姨娘之事却是她所为,但那又如何,若是往日她有可能会害怕,担忧,但昨儿方体会出老爷怜爱她之心,现下只需她梨花带雨落上几滴泪,老爷定会因此心软,田姨娘如此打算,便将脸埋在老爷膝下,背人处嘴角微微上翘。   太太站在一旁,双手紧握,神色愤怒,恨不得一棒子打杀她。   贱人!   田姨娘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看着老爷,刘仲修摸摸她头,笑着说:“我知道……”头转向张氏,问:“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张姨娘只说了一句:“若我有害黄姨娘母子之心,天打雷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是其他事,她可能心虚似田姨娘般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此事确实与她无关,所以她根本不用求饶,因她相信老爷,老爷为官数载,断案无数,真话假话,一问便知。   刘仲修点点头,对刘铁道:“送她们各自回院子。”   “是。”   张氏本就问心无愧,待老爷话音一落,福了福身转身走了,竟不顾立在一旁的太太。   如此嚣张,可还将她放在眼里,太太气的胸闷气短,几欲发飙。   田姨娘满脸泪痕,虚弱无力,似一阵风吹过便会倒地不起,不过离开后,心里止不住得意,老爷终究还是不忍心处罚她。   田、张两位姨娘离开后,屋里只剩神色平淡的刘仲修及满脸怒色的太太。   太太气的猩红了眼,她算计了所有,偏偏忘了老爷风流成性的劣根,冷笑般讽刺道:“真真是温柔乡里出情郎,妾身今日才知晓老爷也是欲令智昏的人。”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啪’的一声,刘仲修将手边的碗摔在地上,声色厉苒道:“周氏,你可知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论?”   太太连连冷笑:“老爷做都做出来了,还怕妾身说不成?”   “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老爷说的对,妾身哪有什么见识,妾身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诗书礼仪,温良恭俭让,时至今日方才知晓老爷不喜世家教养出来的闺阁千金,反而甚爱青楼里□□出来的□□,怪不得老爷一直不温不火的待妾身,妾身时至今日才恍然大悟。”   “胡说八道!”   太太冷哼不已。   屋里静默一刻钟,刘仲修方缓缓道:“好了夫人,为夫知你气急之下才悖言乱辞,虽心疼黄姨娘母子遭了一番罪,但索性最后平安无事,再则……那田氏本就是个玩物,不值一提,她既有胆谋害子嗣且对太太不恭不敬,就该知晓后果如何,至于张氏,确实是被田氏诬陷。”   好一会儿,太太才出声:“处置田姨娘本就理所应当,可这张姨娘……”顿顿道:“妾身知老爷甚是喜爱张姨娘,可这陷害子嗣却是犯了府中大忌。”   刘仲修拍拍太太的手,安抚道:“那夫人与我说说,张氏为何要害黄氏母子?”   “因为她害怕黄姨娘生下哥儿,与她儿子争宠。”   刘仲修摇头:“夫人这般说,便有些强词夺理,其一,世人皆重誓言,张氏既敢当着你我之面,发下毒誓,便说明她心中无惧,其二,张氏有儿有女,为何要害黄氏腹中尚不知性别的胎儿,即便黄氏生下的是儿子,与她又有多大关系,她儿女皆大,同一刚出生的哥儿计较,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其三,则是重中之重,张氏乃良妾。”   一时间,太太无力反驳,哑口无言。   刘仲修又道:“方才你也看到,张氏目光清亮,毫无闪躲之色,站着则是挺直腰板,说话更是铿锵有力,为夫身为一府知州,常年判案,只需一眼便能断出人之对错,话之真假。”   此话一出,太太心虚的低下头,生怕露出眼底的破绽。   刘仲修言罢,静心等候太太的决断,大约一刻钟,太太心有不甘道:“妾身细细想来,老爷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刘仲修微微颔首:“这田氏确实该杀,不过此时却不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她,现正逢我升迁与否的重要时机,万不能露出些许后宅诟病,这于我考评有碍,芝麻与龙眼,孰轻孰重,夫人应当明白。”   老爷要升迁了! 第10章 我弟宴哥(捉虫)   太太一愣,忙不迭道:“老爷,是妾身身见识浅薄,险些坏了您的大事,”神色略微踌躇,小心翼翼问:“不知老爷此次会升迁至何处?”   若能调回京城就好了!   太太心里摇摇头,告诫自己胡思乱想什么!   此时,刘仲修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不怨夫人,今日我公务繁忙未来得及与你细说,前几日家中来信,信中言道:圣上在朝堂上屡屡对我褒奖称赞,皆因我任苏州知府这几年所作出的政绩斐然,若无意外,明年春我会奉旨回京述职。”   什么!   回到京城!   这是太太做梦都在期盼的事!   想到京城里的亲人,想到嫁人后远在京城的大女,太太兴奋的脸色泛红,事关老爷的前程,她不由端正身形,厉冉道:“老爷放心,妾身定不会因一颗老鼠屎坏了老爷的大事。”   刘仲修笑着点头,端起手边的酒杯,一口干了。   想他任苏州知府这些年,理辞讼、劝农桑、修道路、建学堂、兴丝绸、罢劳役总总举措终于让圣上看到他的丰功伟绩,尤其是苏州每年上缴的赋税占国库的三分之一,可见他这些年任苏州知府的政绩有多斐然,如此政绩当然也得到百姓的爱戴,走在街道上,每每听到人们谈及他定是‘爱民如子,愍民惠民’等赞美之言。   太太陪着老爷用完膳,伺候老爷擦手漱口,掂量再三小声问:“田姨娘犯了如此大错,若此次不重重罚她,日后怕其会再度心存歹意?这……岂不是在纵容她?”   对于如何处置田姨娘,刘仲修本就无所谓,遂顺着她的话:“太太有何想法?”   “若不严惩,黄姨娘晓得真相后怕是会意难平,尤其她做了此等恶事竟胡乱攀扯他人,害妾身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张姨娘,此事妾身必为她们二人讨个说法?”   “后宅之事向来都由夫人定夺,你想如何办便依你的想法,无需问我。”   “老爷……您不怪我识人不清?”   刘仲修拉着太太的手,语重心长道:“太太心善,何曾见过此等歹人心思,被骗实属正常,至于张姨娘,私底下我会替你解释一二,太太不必太过自责。”   太太羞愧难当,低头喃喃道:“老爷……”   “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日后夫人还需管好下人们的嘴,若再有造谣生事者,立马打死,以儆效尤。”   太太本打算借此风波除掉张姨娘,即便没除掉也使她脱成皮,却未料到这贱人如此深得老爷欢心,一想到她谋划许久既能害了黄姨娘又能除掉张姨娘,本是一举两得的美计,谁料她二人如此命好,黄姨娘不但平安诞下个哥儿,张姨娘更是安然无恙的被放出来……太太心里恨的直咬牙,面上却只能笑意盈盈的答应老爷。   刘仲修垂目喝茶时撇了太太一眼,果然如他所料,太太一脸狰狞之色,女人的眼界果然只适合围绕这四方天地的内宅,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让她胡思乱想,忐忑难安。   太太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偏她一边做贤妇一边做恶妇,却始终不明白似他们这般结发夫妻,哪有几人真正做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不易。   正因为刘仲修深晓太太的为人,想要这后宅安宁无风波,便不能事事顺她心,只能给她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如张姨娘,此番无辜受冤,心中定是恨极了太太,他在旁推波助澜宠幸一段时日,使她在府中风头超过太太,两番抗衡下,这后宅怕是能消停些。   此番软硬兼施,只盼他心里惦念之人过得安稳顺意。   太太不知老爷心里百转千回的小心思,思绪沉浸在日后如何对付张姨娘这个贱人。   直至刘仲修茶喝了两杯,也不见太太回神,遂咳嗽两声,唤醒她的神智,见老爷已经起身,忙不迭道:“老爷,天色已晚,今晚不若就留下来吧!”   刘仲修神色尴尬,讪讪道:“前日我答应张氏去她那……况今日她受了委屈……”   太太脸色一冷,脱口而出:“昨日老爷明明让妾身等您,妾身一直等到戌时也不见您回来,晨起后方知老爷昨儿去了田姨娘处?”   闻言,刘仲修哈哈大笑:“原来夫人这是醋了?”   太太轻唾,红着脸背过身。   “此次张氏受了委屈,我去安抚她受惊的心神,若她情绪稍好,我便回来,可好?夫人?”   太太冷笑,老爷这是哄小孩呢?   此去怕是一去不归吧!   心里再愤然,太太脸上也未露丝毫不满,转而道:“老爷光怜惜着张姨娘,却还未去看过黄姨娘及新生的哥儿,不怕黄姨娘寒心吗?妾身可是听说新生的哥儿长的颇像老爷,老爷难道不想去瞧瞧……”   刘仲修抚掌大笑:“当真?”   “妾身哪敢骗您,”太太翻了个白眼,继续规劝道:“老爷,不是妾身说您,对待张、黄两位姨娘,您做得未免太有失偏颇,妾身知您心里惦记张姨娘今儿受的委屈,但也要想想黄姨娘九死一生,为您诞下麟儿的辛苦,这也是功劳一件。”   刘仲修纳黄氏至今,太太何曾这般提点过她,如今为了对付张氏,竟一心将他推至黄姨娘处,真是可笑,于是顺着她的话,脸色微冷:“太太三番两次提及黄氏,可是她同你抱怨了?”一副赫然大怒的神色。   太太细细瞧着老爷的脸色,不似作假,笑着解释:“黄姨娘哪是这样的人,她入府至今,向来本本分分,轻易不与其他姨娘说闲话,惹是非。”   刘仲修面无表情听着太太看似抱怨,实则迫不及待撺掇他去黄姨娘的院子,心中十分了然,定是太太自觉留不住自己,也不能便宜张氏,再说黄姨娘刚生产完,又不能侍寝,太太无论何时何地都打着一手的好算盘。   不过,此番算计却甚得他心。   刘仲修故意叹气:“夫人既这般说,我便去瞧瞧黄姨娘及新生的儿子,省的她太过寒心。”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可是夫人让我去的,过后可不许怨我!”   “老爷您说什么呢?”   刘仲修抬脚离开,背对太太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太太目送老爷离开,直至不见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猛然一敛,王妈妈从内室旁的转角处出来,怪异道:“太太,老奴怎么觉得田姨娘之事,老爷好像事先就知晓?”   太太冷哼一声:“咱们老爷可不就是深藏不漏,与我打的一手好太极,没听见他中间几次三番的敲打我?”   ‘强词夺理’ ‘断案无数’ ‘识人不清’等诸如此类的话皆从老爷口中说出,这不就是老爷在点明她,此事,他早已知晓,只不过碍于太太的颜面,没有捅破而已。   王妈妈细想之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总觉得老爷的话哪里不对,想来这便是这……随即脸‘刷’地一下子白了,哆嗦道:“老爷不会因此与您生了嫌隙吧!”   “没听最后老爷说,再有造谣生事,直接打死!这就是在变相告诉我,府中之事还是由我做主。”太太没好气道。   今晚这出戏,她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唯一值得让她稍稍高兴之处,便是老爷明年春兴许调回京城。   王妈妈喉咙鲠了一下,方道:“老爷心里还是有太太的。”   太太冷笑:“这后宅的女人,老爷心里哪个没有,若没有……他又为何一个一个纳进来。”   ……   第二日,大家便知老爷处置的结果,田姨娘被送到庵堂里思过,至于归期,且看太太的心情,至于张姨娘,不过是田姨娘愤恨下故意攀咬的人!   事后,太太为了安抚张姨娘被冤枉一事,遣王妈妈亲自送去一副嵌宝石双凤纹金镯以示压惊。   太太这番雷厉风行的手段,除了黄姨娘因生子未在场,其余姨娘皆吓得心惊胆战,服侍她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   无论姨娘还是众姐妹皆恭恭敬敬的侍奉太太,刘湘婉依旧呆愣木讷的坐在一旁,好似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太太见她并没有因为黄姨娘生了哥儿而傲慢轻狂,且对她同以往一样恭敬,乖顺,对她的态度反而比平常更加亲近,惹的众姐妹对她冷嘲热讽。   刘湘婉却淡然处之。   只听太太淡淡道:“昨儿老爷看过黄姨娘生的哥儿很是高兴,并予以赐名,日后刘嘉宴便是府中五少爷,大家记住了!宴哥还小,日后你们要小心伺候。”   除了姨娘及众姐妹,其余下人皆跪下应诺。   刘湘婉坐在一旁低着头,嘴角微微上翘,心里止不住唤着:“刘嘉宴……宴哥……我的弟弟……真好!”   然而太太这一番话,让众姐妹神色不一,二姐僵着脸扯扯嘴角,三姐眨眨眼睛无所谓,四姐笑的异常耐人寻味,五姐因此前种种,发自内心替她开心,七姐颇有些羡慕嫉妒瞪了她一眼,不过刘湘婉不在意,这一日她的心情很好,因为她的弟弟有名字了,虽然他如今还小,总爱睡觉,但她会一直保护他,让他平安长大。   回屋后,赵妈妈得知田姨娘的下场,愤愤道:“果然如姑娘所言,老爷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一点也不在意姨娘及姑娘的感受。   刘湘婉挑挑眉,不置与否,老爷如何处置田姨娘她甚不在意,不在意的人谈何能波动她的思绪,有那时间还不如替宴哥做几件小衣。   “姑娘,您可有在听老奴说话?”   刘湘婉低头摆弄手中的布料,反问:“妈妈,你觉得哪匹适合给宴哥做小衣?”   赵妈妈眼神扫过几匹布,思索片刻道:“……雨丝棉吧,它轻而柔然,正适合刚出生不久的五少爷穿。”   刘湘婉点头,从中拿出赵妈妈说的那匹雨丝棉。   赵妈妈:…… 第11章 生辰之礼   转眼便是太太的生辰,前两日也不知老爷抽了什么风,让刘铁去花市买了上百盆的花卉搬回府中,又吩咐小厮将它们摆放在去给太太请安的路旁,尤其是太太的院子,几乎赶上花卉市场,各式各样的花卉相应开放,香味扑鼻。   犹记那日太太脸上的笑容如阳春三月,喜不胜收,但仅仅只维持一上午,当王妈妈陆续向其禀告,不少丫鬟因喜爱沿路的花朵被蜜蜂蛰咬,更有甚者叮咬后口吐白沫,太太铁青了脸对其道:“吩咐下去,不许丫鬟们随意采摘花朵,倘若不听规劝被蜜蜂蛰咬,不予医治。”   老爷也真是的!   没事送什么花!   便是送花也不至于送这么多,这还没等她欣赏够便引来了蜜蜂,她哪里还敢上前……   王妈妈见太太脸色不虞,忙开解:“老爷真真是有心,知您喜花,爱花,便将整个花市搬来,只为博您开心。”   到底是体恤老爷的用心,太太脸色逐渐缓和。   太太生辰那日,得知老爷竟休假一天,只为给她过寿辰,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遂从晨起,太太嘴角便一直微微上翘。   待老爷陪太太从内室缓步而出,只见其梳着元宝髻,发上插着赤金宝钗花细,耳带金丝圈垂珠耳环,身着一袭深红翟纹素色,手带赤荔枝手镯,手镯是赤金绞丝也便罢了,但那上面用红宝石雕琢成三颗并蒂荔枝摸样,晶莹剔透,手工精致若浑然天成一般,腰间更是系了同心白玉莲花佩,脚下则着锦绣双色芙蓉鞋,此番搭配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可想而知太太有多重视她今年的生辰。   别说太太身上的配饰,就连她脚下的那双鞋都让众人眼馋不已,眼里纷纷闪过惊艳之色。   走动间,太太眼光一扫,众人眼里的羡慕嫉妒纷纷逃不过她的眼睛,心里冷哼,你等如何打扮也不会有我身上所散发的贵气,那是只有簪缨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该有的庄重之气。   老爷、太太一坐下,众姨娘率先委身福礼:“老爷太太安。”随后李姨娘脚步轻盈踏出一步,对着太太福了福身:“妾率众姐妹贺太太生辰之喜。”   身后众位姨娘与其一同福了福身,低声一同道:“望太太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太神色淡然的点点头。   随后少爷姑娘们一同进来,对上首的二人一同行礼:“父亲,母亲安。”随后一同郎声贺道:“孩儿们祝母亲:萱草茂长春不老,百千祝寿贺无期。”   此时,太太脸上的笑容似从眼里泛出直至心间,尤其看到众子女中的一儿一女,对比之下更是满心的骄傲与欣喜。   这时大哥刘嘉翊率先走出来,从旁边小厮手中拿过一副字,恭敬道:“娘,儿知您生辰将至,便在不久前写下上百个‘福’字,从中选出认为最好的那副送给您,还妄娘不要嫌弃儿子寿礼轻薄。”   太太忙唤人拿过来,打开后仔细端详,嘴角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娘喜欢,我儿的字越发精进了。”   刘仲修看了一眼,点点头:“不错,日后你是要金榜题名之人,这书法万不可懈怠。”   翊哥揖了一礼:“爹教训的是。”   太太忙开口:“老爷,今儿是妾身之生辰,还妄您选择他日在教训儿子。”   刘仲修心想:妇人之见,不过念及她生辰,到底没再开口。   二哥刘嘉仁随后站出来,如大哥般从小厮手中拿过一块玉,低声道:“母亲,这是儿子拖人弄来的和田玉,据说此玉夏可温凉,冬可暖身。”   太太颔首,接过后伸手摸了摸,确实难得一见的珍品,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比之刚才淡了些许。   三哥刘嘉行则从怀里直接掏出一个盒子,唤丫鬟递给母亲,咧嘴笑道:“母亲,这是儿子花重金买来的宫廷秘方养颜膏,据说抹上此膏,能永葆美貌。”   太太接过,瞥了一眼,淡笑:“行哥有心了。”   四哥刘嘉轩还小,见众人眼神落在他身上,身子瑟瑟发抖,眼睛不由自主瞥向嘴角含笑,鼓励般看着她的姨娘,挺了挺小身板,朗声道:“母亲,儿子还小,尚无银子给您买贵重礼物,待儿子大了有银子了,定像哥哥们般送您贵重的礼物。”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儿子也备了贺礼,是一首诗,贺母亲生辰之喜。”   待轩哥朗声背完,老爷嘴角含笑,赞许得颔了颔首。   太太见其便说:“母亲很喜欢,”转头对老爷笑道:“将来我们家又要出一状元了……”   至于五哥刘嘉宴,由于太小,由着奶娘抱着给太太磕了头。   待少爷们送完贺礼,二姐脆声笑道:“母亲,不是只有兄弟们惦记您,还有女儿们呢?”回头娇笑看着姐妹们:“妹妹们说是与不是?”   众人附和点头。   太太笑着问:“哦?既然这般,赶紧亮亮你们的贺礼吧!”   二姐送了亲自纳得一双软底珍珠绣鞋。   太太看后,笑着说:“我儿费心了。”   随后,三姐摸了摸鼻子走出来:“娘,女儿没准备贺礼,不过待会儿用膳前,女儿亲自去厨房为您做碗寿面,这可是女儿出生以来第一次做东西,还妄您不要嫌弃女儿厨艺粗糙。”   太太摇摇头:“娘怎会嫌弃我儿的一番心意,到时候娘一定都吃光。”   三姐笑眯眯的点头。   四姐让丫鬟端了寿桃进来:“母亲,这是女儿让厨房用白面做的寿桃,望您一年比一年面如桃色,肤如凝脂,年年如此,岁岁如朝。”   太太手指捻着丝帕,不住的捂住嘴角笑道:“好,好……”   五姐将寿礼递给丫鬟,红着脸低头道:“母亲,女儿头脑愚笨,不如姐妹们冰雪聪明,只能绣个荷包贺母亲生辰。”   太太接过,细细看之,颔首道:“不错,针线细密,看来我儿对女红很是下功夫……”   五姐脸色微红的福了福身,轻声退下。   刘湘婉送了一把‘团扇’,团扇被太太拿在手里不住的端详,还象征性扇了扇,方嘴角含笑道:“六丫头这贺礼,甚得我心。”   “母亲喜欢便是女儿的幸事……”刘湘婉声音平平,脸上并无被夸赞的喜色,不过众人习以为常。   黄姨娘生产时,犹记五姐质问她,她随口拿太太生辰为借口堵其嘴,如今太太生辰将至,这借口必须圆回来,遂这半月里费尽心思终是在雪缎上绣成红梅报喜图,又将其缎面用青竹作成团扇献给太太作寿礼。   七姐善绘画,便画了一幅山水图献给太太,太太随意瞥了一眼,淡淡道:“七丫头有心了……”   众多贺礼,从太太脸上的笑容便能探出欣喜与否,不过大家不甚在意,自古‘百善贤为先’,这贺礼于儿女们只是一份心意,于太太只是一件东西,于老爷不过是一场看客。   三姐乃嫡女,自幼说话便毫无忌讳,例如此时,她笑着问老爷:“爹爹,我们都给娘送了贺礼,您的呢?不会没准备吧!”   刘仲修咳了咳,瞪眼道:“就你心急,你看看周围兄弟姐妹谁说话了?”   “他们怕爹爹,不过我不怕,因为爹爹欢喜我。”三姐歪头歪脑,娇声娇气道。   见此,刘仲修嗔怒道:“鬼机灵。”   “爹爹,娘的寿礼呢?”三姐急欲想知晓,眨眨眼睛又问道。   刘仲修又瞪了她一眼,大喊:“刘铁,把我准备给太太的贺礼拿出来。”   刘铁随后出去,不一会儿两个小厮端了两盆十八学士进来,众人看后纷纷惊呼,就连一直稳坐在上首的太太也猛地站起来,由着王妈妈扶着走过去。   “老爷,这十八学士寻到一盆可谓难上加难,何况两盆?”太太神色激动。   十八学士乃茶花之一,是花中珍品,“十八”指的是花瓣轮数而非花色数,有人曾细数十八学士的花瓣轮数约十八左右,故称其为‘十八学士’,且它树型优美,花朵结构奇特,由上百片花瓣组成六角塔形花冠,十分明艳美观,最稀奇的便是它的花色,只有朱红、粉嫩、全白三色。   十八学士一色已是难寻,谁料老爷一次寻来两盆俱是朱红色,真是不知他耗费了多少心神……   由此可见老爷对她的心意……   太太如此激动,如此高兴,刘仲修满意至极,大笑道:“我知夫人平时喜爱花,更喜十八学士,当年你嫁我之时,从娘家带来一盆十八学士,也不知因其换了地方换了水等原由,最后竟凋零而死,待那盆十八学士枯萎后,你黯然伤痕,至今我犹记有心。”   “老爷……”听老爷谈及往事,太太心里犯酸,眼角泛泪道:“妾没想到您还记得?”   “怎会不记得?当年任我如何哄你,你月余未展笑颜,还好……这次被我寻到两盆,特此送你作为生辰之礼,也算是弥补我当年之遗憾。”刘仲修丝毫不提如何唤人大江南北的寻找,只为十八学士,只为太太的生辰。   三姐捂嘴偷笑:“娘,您看爹爹多想着您……”   太太脸色泛红,轻点她的额头:“讨打!”   姨娘们见此,表情各自不一,暂且不提。   待到用膳,太太难得和颜悦色的对众姨娘道:“今日你们也不必伺候,坐下一起用膳吧!”   李姨娘瞥了瞥太太的脸色,恭敬道:“太太,这不合规矩。”   “今日我生辰,你们伺候我这么多年,便是破个例也无妨,”又问一旁的老爷:“老爷觉得可否?”   刘仲修面无表情,淡淡道:“一切依太太的意思。”   众姨娘眼里泛出喜意,互相对视一眼,对老爷太太福了福身。   府中规矩甚严,即便是一家人吃饭,也必须分桌而食,更何况男女七岁不同席,遂太太话音一落,王妈妈便轻声退出去,吩咐厨房备了三桌,老爷少爷们一桌,太太姑娘们一桌,姨娘们一桌,每桌之间隔了一扇屏风。   刘府家教严谨,用膳时需食不言寝不语,就连汤勺放在碗里也不许发出任何声响。 第12章 怒打棒槌   用善后,老爷带着众子率先离开,太太扶着王妈妈的手起身,对其他人淡淡道:“你们回去歇息吧!”   姨娘及姑娘们站起福身行礼,随后缓缓退出去。   王妈妈扶着太太回到内室,帮其宽衣、除去头饰,忍不住担忧道:“太太,您不知三姑娘为您亲自下寿面,不小心将手烫伤了。”   太太一着急,忙转身向外走,王妈妈忙说:“太太莫急,莫急,老奴以遣人为三姑娘抹了烫伤膏。”   太太脸色不虞,训斥道:“你这老货,怎不早说玫儿受伤之事?”   王妈妈低着头,委屈道:“三姑娘嘱咐老奴,不让老奴告诉太太,怕您担心,老奴这不也是心疼姑娘,又不忍心隐瞒您,这才……”   太太迫不及待问,声音难掩焦急:“烫伤可严重?可会留下疤痕?可有唤大夫过府?”   “太太放心,不会留疤,老奴亲自去看的。”   “这孩子怎还这般毛躁,那寿面有的是人下,非她要去厨房遭那罪,还把手给烫伤了,唉……”   王妈妈哪里听不出太太话里隐含的欣喜,忙附和道:“太太这话老奴可不爱听,这是三姑娘的一片孝心,偏您这般说。”   太太嘴角含笑,猛然想起什么,忙问:“我记得三月前家里有送来过‘雪莲肤凝膏’,据说此膏活血化瘀,生肌活肤之疗效。” 忙挥手让她翻找:“你快找出来,给玫儿送去。”   王妈妈拍了拍额头,忙不迭道:“瞧老奴这记性,太太不说,老奴都给忘了,我这就去取。”   找到后唤菱香送去,并嘱咐道:“切记,亲自为三姑娘涂抹。”   菱香笑着点头:“妈妈放心。”   回到内室,扶着身着内衫的太太躺在床榻上为其捏腿:“太太,依老奴看,今日除了大爷和三姑娘的贺礼外,倒属六姑娘的贺礼很是别出新意。”   二少爷送的和田玉再好,还能的比过太太陪嫁的里面那些金银玉石,三少爷更不用说了,整个一纨绔子弟,二姑娘、五姑娘送的荷包鞋袜,根本无法比之府中的绣娘,四姑娘、五姑娘寿礼虽花了心思,但到底不如六姑娘献的团扇,尤其上面绣的红梅报喜图甚是喜庆、寓意又好。   太太轻‘嗯’一声,状似无意道:“六丫头的女红越发出彩了。”   “太太说的是,老奴瞥了一眼,团扇上面绣的梅花好似真的一般,鲜艳欲美。”   “到底是黄姨娘教养出来的姑娘……”太太闭眼前嘴角轻声低喃了一句。   耳边听到太太均匀的呼吸声,王妈妈候了半刻钟,方脚步轻盈的退出去。   书房,老爷铁青着脸看着行哥,怒急而道:“孽子,给我跪下。”   行哥神色呆愣,不知何事惹爹爹生气,不过见他怒形于色,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瑟瑟道:“爹爹,孩儿可是犯了什么错?”   今儿太太过生辰,他哪里敢放肆,既没有调戏丫鬟又没有私下斗蛐蛐,怎还惹爹爹不高兴,颇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剩下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忙跟着跪下。   老爷猛地站起来,对其就是一脚:“孽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游手好闲,不好好读书,偏去弄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行哥趴在地上瘪瘪嘴,委屈道:“爹,您到是把话说明白啊?儿子不解?”   “好,好,还不承认?我且问你,送你母亲的‘养颜膏’哪里来的?”   “铺子里买的……”   刘仲修黑脸质问:“什么铺子?”   行哥缩着脖子,低声道:“胭脂铺子……”   闻言,刘仲修大喊刘铁:“去拿我的鞭子来!”   行哥吓呆了,长这么大,爹爹虽时常骂他,可从未动过手,吓得赶紧抱住他爹的大腿,哭嚷道:“爹爹,儿子错了,您就饶我这一回吧,日后……日后……儿子再也不去了!”   刘仲修眼睛一瞪:“还‘日后’,我看你是贼心不死,今儿老子要是把你打瘫了,打残了,后半辈子老子养你一辈子,也省得你出去给老子祸害人。”   要么把他打怕了,今后改邪归正,要么把他打残了,不出去惹是生非!   只此两条路,在无其他办法!   刘家本就是行武出身,他爹、大哥皆是武将,只有他自小不爱舞刀弄枪,偏喜读书习字,遂长大后一反常人的考上文状元,犹记他爹拍着他的肩膀,粗犷道:“老子半生戎马,朝堂上那帮文绉绉的老家伙,总是嫌我文墨不通,粗鄙狂傲,现下又如何?老子歹鸟出好蛋,气死他们,哈哈……”   到底从小受家中渲染,骨子里有一股暴虐气息,自当官外放后,周围皆是文人墨士,不自觉慢慢平息体内的暴虐之气,不过……今日却被这孽子生生毁掉这半生的儒家修养。   刘铁听老爷一口一句‘老子’,心里咯噔一下,老爷这次怕是真的怒火中烧,竟将儿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气的不顾形象说出来,真替三少爷捏把冷汗。   “刘铁,你也不听老子吩咐了?”刘仲修黑着脸,眼神似箭般盯着他。   刘铁打了个寒颤,忙道:“奴才这就去取。”   这下,行哥真是怕了,抱着他爹大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边哭边喊:“爹,我错了,从今后再也不敢了,”又转头看向其他兄弟三人:“大哥、二哥、四弟……你们快帮我求求情?我错了……”   翊哥刚想张嘴,他爹眼神一扫,吓得里忙低下头。   刘仲修冷哼一声:“谁敢求情,便视同罪。”话音一转,又道:“往日我公务繁忙,唯有闲暇时考察你们功课一二,不料竟让你们越发懈怠,不知何所为,何所不为?”   这么会功夫,刘铁取了鞭子过来将其递给老爷,刘仲修接过,放在手心拍拍两声:“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入内,但有闯入者,我便拿你是问。”   “是!”刘铁肃着声,恭敬道。   如此这般,行哥早就吓得神魂分体,哆嗦道:“爹,爹,您饶了孩儿吧!日后儿子定好好读书,再不会懈怠!”   刘仲修半弯着腰,拿着鞭子微抬行哥的下巴,缓缓道:“知道什么叫吃一堑长一智吗?”   行哥忙点头,抖着音:“爹,爹……,孩儿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仲修摸摸行哥的脑袋,神色柔和些许,张口却道:“仁哥,我且问你,君子有九思,是哪九思?”   被点名的仁哥有些发蒙,但还是朗声道:“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何意?说给你三弟听听?”   “君子在九个方面多用心考虑:看,考虑是否看得清楚;听,考虑是否听得明白;脸色,考虑是否温和;态度,考虑是否庄重恭敬;说话,考虑是否忠诚老实;做事,考虑是否认真谨慎;有疑难,考虑应该询问请教别人;发火发怒,考虑是否会产生后患;见到财利,考虑是否合于仁义。”   “行哥,你可听明白?”   行哥忙不迭点头。   这回,刘仲修眸光看向翊哥,问道:“翊哥,何为君子三德,三畏,三乐,三戒,三思,三变,三省,三愆?”   翊哥挺直腰板,神色平淡道:“君子有三德:仁而无忧、知而不惑、勇而不惧;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教育之,三乐也。君子有三戒:少壮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君子有三思:少而不学,长无能也;老而不教,死无思也;有而不施,穷无与也。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君子三省: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君子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gǔ)。”   “将其意说给你三弟听听。”   翊哥微微颔首:“三弟,你且认真听。”   “君子有三德,仁义、智慧和勇敢,仁义善良的人没有忧虑,智慧的人没有疑惑,勇敢的人没有害怕的事物。君子有三畏,一敬畏天道命运,二敬畏父母长辈,三敬畏圣人说过的话。君子有三乐,一是父母健在,兄弟姐妹也都活着,二是做人做事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三是得到了良好的学问。君子有三戒,一是戒色,少年时期,精气为凝,要戒色,二是戒斗,壮年时期,血气方刚,不要与人打架争斗,三是戒得,老年时,身体衰弱,不要计较得失。”   翊哥顿了顿,眼角瞥了瞥爹爹的脸色,见他神色并无异样,心中不由舒口气,继续道:“君子有三思,一是小时不学习,成人后没有才能,二是老时不教别人,死后无想念,三是富裕却不愿意施舍给他人,跟穷人一样。君子有三变,远看他的样子庄严可怕,亲近后方知温和可亲,听他说话严厉不苟。君子有三省,一是替他人做事有没有尽心竭力,二是与友人相处有没有诚信,三是夫子布置的课业有没有按时温习。君子有三愆,一是没到说话时就先行说,这叫躁,二是该说的时候又不说,这叫隐,三是说话不看对方,不注意他的脸色,这叫瞽(gǔ)。”   “行哥,你可听明白?”   行哥咽了咽口水:“爹,我听明白了,也知错了!”   刘仲修淡淡道:“行哥,莫说爹对你心狠,若你能答出我所问,今日便饶过你?”   行哥眼神闪躲,刚才爹爹考大哥二哥之题,若是他……根本答不出,但若不答,定跑不了一顿狠打,万一……爹心疼他,出的题目简单呢?   兴许爹爹只是吓唬他!   ……   佛主保佑,今日若能免我皮肉之苦,信徒定日日焚香跪拜。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行哥心一横,赴死道:“爹,您出题吧!”眼神不自觉瞥向大哥、二哥,希翼他二人在紧要关头给点提示。   翊哥、仁哥苦着脸,他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爹爹暴怒的威仪下,双双垂下头。   刘仲修冷哼一声,行哥立马站直身体,心理那侥幸的小心思彻底破灭。   只听,刘仲修问道:“何为君子?何为君子之道?”   呜呼哀哉!   悲矣!   前两日好似夫子堂上讲过,可他当时只顾玩新买的蛐蛐,哪里听得进去,眼下这般……还不如不知道,最起码挨打也认了,可这似会似不会的纠结心情,真真是郁闷死人。   行哥眼光四处乱晃,突然瞥见四弟袖子里面的手指悄悄冒出‘三’头,咳了咳:“君子之道有三……”   刘仲修如何看不到,眼一眯声音越发和蔼:“哪三道?”   “这……爹……儿子……”行哥眼神闪躲,磕磕巴巴,就是答不出来。   刘仲修笑着拍拍手中的鞭子:“看来你答不出来了……也不枉你挨这顿打?”   话音一落,鞭子狠狠甩落在行哥后背,只听‘啪’的一声,行哥如杀猪般嘶吼大叫,他长这么大,姨娘宠爱,爹爹怜惜,哪遭过这般罪,尤其这次爹爹铁了心,下狠手收拾他,真真是身心都疼的死去活来,刚要抬眼哀求,见爹爹第二鞭又至,吓得猛地跳起来,这么一动一抻,后背如火烧般疼的他龇牙咧嘴。   行哥不管不顾,绕着书房跑,边跑边叫:“爹……爹,我错了,日后定好好读书,在不……”这话刚说一半,又一鞭子应声而落。   “啊……啊……啊……爹……疼……”   刘仲修冷声道:“若你乖乖让我打,最多也就五鞭,如今我只是略微责罚,你竟不顾规矩落荒而逃,真真是气煞我也,我刘家儿郎,武要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文要定国安邦,忧国忧民,可如今似你这般胆怯作为,真是丢尽了我刘家的脸面。”   挥起鞭子一下又一下狠狠的甩在他后背,势必让他记住教训。   见此情形,翊哥对仁哥使了眼色,二人一个抱住爹爹的胳膊,一个抱住腿,翊哥声音难掩焦急:“爹,求您别打了,三弟已被您打得血肉模糊,虚弱不堪,想必已长了记性,日后万不会在这般顽劣,求您饶了他吧!”   “是啊,爹,求您看在儿子们的面上饶了三弟吧!他只是玩心重而已,若日后……日后大哥跟我定多加督促,改掉他身上的恶习。”   轩哥什么也说不出来,小小年纪的他早就吓得在一旁哇哇大哭……   守在门外的刘铁吓得直冒冷汗,老爷这回真动怒了! 第13章 说风凉话   盛怒之下的刘仲修看着书房中跪在地上的四个儿子,翊哥和仁哥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与腿,行哥满身是血的趴在地上,明哥在一旁哇哇大哭,内心苦涩不已,难道他盼子成龙错了不成?   耳边又听见整个身子蜷在一起发出痛苦哀叫声的行哥,嘴里断断续续道:“爹……爹……我……错了……爹……”   刹那间,刘仲修神色颓废,随手将手中的鞭子扔在地上,低沉道:“行哥你太让爹失望了,你等自出生以来,爹便为你们寻名师传道授业,谁料你们竟饱暖思□□,这般不思进取,真是寒了我的一番良苦用心,你们在看那寒门学士,哪个不是寒暑冬夏,苦练不缀,只为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爹不求你们光宗耀祖,但求你们能明理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枉这人世白活一遭。”   “爹,儿子日后定勤奋读书……”   “爹,儿子错了……”   刘仲修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多说无益,今日我便在此立下盟誓,尔等听着,日后凡我刘仲修的子孙后代,年满十八周岁还未取得秀才功名者,逐出家门,不予求情,且死后不得入我刘氏祖坟。”   翊哥忍不住道:“爹……”   这有点太不可理喻了!   仁哥僵硬着脸:“爹……”   这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就连虚弱痛苦的行哥也忍不住哀叫:“爹爹,不要……”   这有点太不仁道了!   唯有什么也不解的轩哥依旧啼哭不止。   待两个儿子放开他,刘仲修抬脚走到明哥身边,摸摸他的头:“你三哥不争气,爹教训他,让明儿跟着受惊了!”   轩儿眼眶含泪,拉着爹的袖子抽泣道:“爹,您莫要打三哥了,三哥疼……后背都出血了……孩儿怕……”   “好,爹听轩哥的。”刘仲修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随后门开了,刘仲修对门外的刘铁,淡淡吩咐道:“唤小厮将行哥搬回他的院子。”   “是。”   三少爷被老爷打了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府中各个院落,众人私底下纷纷猜测三少爷因何惹得老爷重怒,毕竟往日老爷可是很疼三少爷。   刘仲修牵着轩哥离开后,翊哥看着脸色不虞的仁哥道:“我们也走吧!”   仁哥叹气,随大哥离开,路上,兄弟俩表情深沉,翊哥还好些,最起码现如今是举子头衔,可……可仁哥,向来志不在此,对行商颇有兴趣,如今爹爹这般说,岂不是……   隧廊转角处,翊哥拍拍他的肩旁:“二弟,以往我一直劝你考取功名,毕竟有了功名在身,日后对你行商也有诸多益处,如今爹爹这般要求,何不是在督促你……”   “大哥,你知我向来志不在此,唉!三弟这次不仅把自己坑了,还连带着将我一同坑了!”仁哥抹了把脸,苦着脸道。   翊哥笑着说:“二弟,我却不这么认为,说到底,爹爹都是为了我们好。”   仁哥唯有苦着脸点头。   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文人修士最重诺言,现今爹爹发下如此重的誓言,府中谁敢有异,不敢就只能顺其意遵从之。   望着不远处太太的院子,翊哥淡淡道:“我们就在这分开吧,我要去娘那走一趟。”   “嗯,我也去姨娘那坐一坐,发生这么大的事,怕她心有担忧。”   兄弟俩在转角处分开,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只不过心思却各自不一。   正院,王妈妈得知消息后,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待太太睡眼惺忪的缓缓睁眼,忙端了杯茶放其嘴边,迫不及待道:“太太,老奴听到一个准让您兴奋的消息。”   太太润了润口,皱眉道:“何事值得你这老货在我面前打哑谜?”   王妈妈咳了咳,嘴角的笑容如偷了腥的猫:“据书房那边传来的消息,三少爷被老爷鞭打了!”   “此事当真?”太太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直直盯着她。   王妈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太太,这消息真真切切,有丫鬟亲眼瞧见三少爷被人抬回院子,后背的衣衫已被打的残破不堪,背上更是鲜血淋淋,老奴跟着太太这些年,还是头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太太沉思片刻,方明白老爷因何这般,行哥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老爷怕是隐忍许久,倘若明年春老爷回京述职,以行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说不定会给老爷惹多大麻烦,还不如趁此将他打折服,兴许能改掉他的恶习。   太太忽然间笑了,笑的满屋子都能听见,这可真是今年她收到最好的寿礼,哈哈……   王妈妈忙扯着太太的袖子,慌张的四处乱看:“太太,小心隔墙有耳,这……这万一被老爷知道,可如何是好?”   “无妨,呵呵……”太太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随即心里冷哼,老爷现下哪有功夫与她置气,有那时间说不得去规劝府中少爷们的言行举止岂不更好。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只能是你的枕边人。   张姨娘的院子,银耳脸色苍白的跑回来,张姨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焦急问:“消息定是假的,对吗?”   银耳哆嗦道:“姨娘,三少爷被抬回院子了?”   什么!   张姨娘身体一晃,眼一闭生生惊厥过去,杏雨站在她身后,眼看不好忙扶住姨娘,又对银耳道:“赶紧去梳妆台将万精油拿来。”   银耳忙不迭点头,匆匆跑去内室。   五姐院子,初听闻此事吓得她六神无主,后还是绿蕊提醒她:“姑娘,消息还定真假,我们莫不如去姨娘那看看。”   五姐眼睛一亮,是啊,有姨娘在,姨娘定有主意,可当她刚踏进姨娘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杏雨慌张声。   五姐提起裙摆,飞快跑进去,见姨娘闭着眼靠在杏雨身上,脸色惨白道:“姨娘,怎么了?”   杏雨眼角含泪:“姨娘得知三少爷的消息,惊得晕厥过去。”   恰这时银耳跑进来,手中拿着万油精,顾不得给五姑娘行礼问安,直接将其打开,欲放到姨娘鼻翼下。   五姐心中担忧,从她手中夺过,放在姨娘鼻翼轻轻晃动两下,半盏茶后,张姨娘缓缓转醒,看着众人围着她,神色微微发蒙,不知发生何事。   五姐拉着姨娘的手,又哭又笑:“姨娘,你吓死女儿了。”   张姨娘猛然想起此番遭了罪的行哥,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哭嚷道:“姑娘,我们快去看看你哥哥,他……”   “好,好……姨娘,您别哭,咱们这就过去。”五姐心中同样担忧哥哥,遂扶着姨娘站起来,带着丫鬟匆匆去往行哥的院子。   床上,行哥被抬回来时已陷入昏迷,刘铁忙遣小厮唤大夫过府,待张姨娘母女进来时,大夫已处理完他的伤口,看着地上被血沾染的衣衫,上面血腥点点不说,还残破不堪,可见老爷当时下手有多狠。   张姨娘泪眼婆娑,脚步蹒跚的走到床边,眼见光着上半身,伤痕累累背朝天平躺着哀叫不止的儿子,眼泪刷的落下:“行哥,你可还好?”   听到姨娘的声音,行哥又一番哀叫连连:“姨娘,疼,疼死我了。”   “哪里疼,姨娘帮你看看。”   “背后……姨娘,我后背疼,”说完鼻涕眼泪又流了一脸,哭诉道:“爹爹怎这般狠心,拿鞭子抽我,姨娘,真是痛煞我也!”   张姨娘手轻放在儿子后背,上面鞭痕累累,看着让人触目惊心,更令她心揪揪的疼,怒骂道:“该,就该让老爷狠狠打你,这般大了,还总是整日贪花恋酒,不思进取,你看看大少爷,只比你大上三四岁,已是举子头衔,你呢?”   “姨娘,这时候您还说儿子的风凉话,儿子疼……后背火辣辣的疼。”行哥疼的直皱眉,若不是牵一发动全身,他定要拍床而起同姨娘掰扯掰扯。   刘仲修到底不放心行哥的伤势,送轩哥回沈姨娘的院子,不顾沈姨娘再三挽留,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去,及至门口,听到行哥的话,更是怒不可遏,喝道:“孽子,看来为父还是没把你打折服,竟这般同你姨娘说话。”   屋里众人听到老爷的声音,忙站直身体,对他福了福身。   “爹,儿子说错话了,您就念在儿子已然这般,求您过几天在下手吧!”   刘仲修黑脸冷哼:“找打!”   张姨娘拿起丝帕掩住眼角的泪水,身子却摇摇欲坠,刘仲修大步行至她身边,一把搂住她心疼道:“可怨为夫如此对行哥?”   张姨娘摇头:“老爷做得对,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方能出高徒,这等道理,妾还是明白的。”两害相较取其轻,如今行哥已教老爷寒了心,若她再失了老爷的宠爱,在这府中哪里还有她们母子立足之地。   老爷脸色缓了缓,长舒一口气:“只有你懂我的良苦用心,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啊……”   趴在床上的行哥,听着爹与姨娘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关心他的伤口,嘴如吃了黄莲般苦涩难当,唯有亲妹守在一旁,不时担忧问他是否伤口疼?是否口渴?是否腹中饥饿?   寥寥心意,尚能弥补他心里的创伤!   张姨娘靠在老爷怀里,手轻轻抚平他胸口跳动的怒火,担忧道:“老爷,管教儿子是您的职责,妾不敢有所质疑,只是您这番大动肝火,也不知行哥能否听进去?”倘若行哥此次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如大少爷一般刻苦学习,乃至金榜题名,她便是立即死了也能闭上眼。   刘仲修冷哼:“无事,若他还如以前一般贪玩,不思进取,满十八岁还未有任何功名在身,便不再是我的儿子?”   张姨娘身子一僵,脸色惨白,哆嗦道:“老爷这是何意?”   刘仲修脸色不自然,咳了咳:“此事你大可问行哥,他会告之于你。”   张姨娘眸光偷偷瞥向床上的行哥,见他神色闪躲,不由心中一沉,不过她也知晓现下不是责怪他的时候。   到底担忧行哥的伤势,刘仲修问了问旁边守候的大夫:“我儿后背之伤可严重?”   满头白发的大夫摸摸下巴零星的几根胡子,淡淡道:“贵府少爷只是皮外伤,鞭伤看着严重,实则半月变会好转。”   “这样就好……”刘仲修许多年未动过气,尚不知出手轻重与否,也怕一时手重,伤了行哥的根本。   张姨娘听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心里止不住道:还好……还好……   若不是爹在此,疼痛难忍的行哥真想指着大夫的鼻子怒骂:“你个江湖卖药的赤脚大夫,医术如何本少爷尚且不知晓,却在此刻说这等风凉话,待你挨个鞭子试试,疼与不疼?” 第14章 掰扯掰扯   “翊哥,你说的可是当真?”   翊哥抿了口茶,不置与否。   太太喜形于色,笑逐颜开道:“若按你这般说,可见你爹因你三弟行事荒唐该有多伤心?”   翊哥神色淡然道:“爹也是恨铁不成钢。”   太太冷哼一声:“就行哥那个不争气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改?不过老爷真下了这般狠心,行哥怕是会应了老爷的话,最后被逐出家门。”不过依张姨娘的性子,最后说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磨得老爷没法子不得不屈服,太太心里如是想。   翊哥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娘,您也不要这么说,行哥与我同是爹的儿子,我们是亲兄弟,他若不好,于我有何好处?”   心里低叹道: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们兄妹好,他知!   但就是眼界太低,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些事需要往长远看,需知家业的振兴不单单靠一人,而是靠众人力量所汇聚而成。   “什么亲兄弟?翊哥,你且记住,这世上你只有两个嫡亲妹妹和外公家几个表哥是你的亲兄弟,其余人恨不得我们母子立时从这世上消失。”   太太黑着脸,真不知她这儿子是不是书读多了读傻了,怎会说这般傻里傻气的话,气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翊哥无奈的叹口气:“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妈妈见此,忙道:“大少爷,太太这么说都是为您好,您将三少爷当做亲弟弟,可他不一定将您当做亲哥哥。”顿了顿继续道:“毕竟不是同父同母所生,私底下怎能不作比较?”   翊哥揉揉发胀的额头,规劝道:“娘,同父同母所生的兄弟为了钱或自身利益都有可能血脉相残,何况是同父异母,且您想,嫡庶有别,除我之外弟弟们皆是庶出,身份上与我已差了一大节,更何况如今我已是举人身份,说不得日后高中榜首,便是弟弟们日后都有出息,于爹于我于整个家族不都是益处。”   太太气愤道:“你就不怕他们成材后,反将你比下去。”   “若真似您这般说,也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无甚可怨。”   “真真是个傻子!”太太气愤的挥挥手:“赶紧回去读你那之乎者也的书吧!别让我看见你,头疼……”   王妈妈在一旁苦着脸,唉!   这母子俩,怎每次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块去。   李姨娘的院子,仁哥刚踏进屋子,李姨娘便围着他上下看,生怕他也挨了老爷的鞭打,遂脸色苍白问:“哥儿,可有被老爷打?”   仁哥拉着姨娘坐下,安抚道:“姨娘,爹并没有把我怎样,只是鞭打了三弟?”   闻言,李姨娘嘴角不自觉向上翘:“行哥可严重?”听说被人抬回院子,可见老爷当时气有多大,下手有多狠。   仁哥低头摸着手中的茶杯,犹豫片刻,方才道:“姨娘,我要跟您说件事?”   李姨娘拉着仁哥的手,笑吟吟道:“哥儿,我们母子有什么话不能说,反让你吞吞吐吐?”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她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姨娘,爹刚在书房说,凡他子孙满十八岁未考取秀才功名,便会被逐出府,且死后不得入祖坟。”   李姨娘当即楞了,又猛然想到什么,嘴唇发抖道:“哥儿,你今年可十五了?”   仁哥苦着脸:“可是姨娘,我志不在读书,更不想当官,日后我想经商,做买卖,挣大钱。”他自知不是读书的料,以往同大哥一起读书,学堂上夫子的讲解,大哥听一遍便能融会贯通,夫子提问更是举一反三,而他却总是翻来覆去反复温习数次,将将学会。   李姨娘猛地站起来,怒气之下狠狠拍打他的肩旁,涨红着脸怒斥:“商贾是个什么东西,怕是连道上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怎能有如此想法,若是被老爷知道,定也抽你一顿鞭子?”   “姨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学识不如大哥,头脑不如三弟,便是将将考中秀才,必也是尽头,且我是庶出身份,日后势必得有一技之长方能养家糊口,总不能成婚后饿到妻儿吧!”   “只要你努力,刻苦学习,怎可能不中状元,即便不是状元或探花,举子也可,到时候有老爷从旁协助,哥儿定能为一方父母官。”   “姨娘,您太天真了,我这样的庶子,别说在京城便是这苏州府,又有多少青年才俊有了秀才的功名,帮忙打理家族庶务。”   李姨娘使劲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仕农工商,你一知府家的少爷偏偏选了最让人瞧不起的商贾,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仁哥抬头猛然看向姨娘:“您可听过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没有银子谈何温饱,谈何娶妻生子,谈何过上锦绣人生,便是我成了状元又如何?不也是为了每月的些许俸禄为圣上办事?”   “可那最起码受人尊敬,商贾呢?连个普通百姓都可以瞧不起你,便是你挣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   仁哥忍不住讽刺道:“穷的都快揭不开锅,卖儿卖女,还瞧不起商贾,活该他饿死。”   这时有丫鬟禀告四姑娘过来,母子俩双目互瞪,赤红着脸,竟是谁也不让谁。   四姐进来后,突觉气氛不对,笑着打趣:“姨娘与哥哥这是怎么了?”   李姨娘一直以来总是做小伏低,便是对着自己儿女也总是唯唯诺诺,今儿却眼见脸色不虞,甚至整个身子气的发抖,冷着脸不作声。   四姐挽着姨娘的胳膊,笑着说:“姨娘,若是哥哥惹您生气,我让他给您赔不是,好不好?”   仁哥低着头,嗡嗡道:“四妹,我没错。”   李姨娘指着他,气的眼泪刷刷落下来:“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没错!那我是错了?”说着狠狠拍着自己的胸口:“这些年我跟在太太身边为奴为婢,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你一句‘我没错’那我这些年的付出是为了谁?”   “姨娘,哥哥到底说了什么将您气成这样?”   李姨娘眼泪一落,啜泣道:“你哥哥不思进取,不想科考反而想经商作商贾?他这是要生生气死我!”   “什么!”四姐忍不住惊呼出声,酝酿了下情绪,缓缓开口:“哥哥,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仁哥揉了揉额头:“作商贾怎么了?我文不成武不就,爹爹百年之后,我们这些作庶子的势必分家单过,到那时我拿什么养育妻儿?”   “哥哥,现在想这么多是不是有点早?毕竟爹爹现下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到时以爹爹之能耐,如何不能为你安排一个锦绣人生?”   “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庶出,这个家迟早要交到大哥手中,”顿了顿继续道:“是!大哥待我是很好,可我总不能一辈子依靠他生活,早晚我也会单门别院,令立门庭,你们可曾想过,到那时我如何养家,如何生活?”   四姐跺跺脚:“便是真到了那时,还有妹妹,妹妹照顾你不就是了?”   仁哥恍若不闻:“当今圣上最重孝道,崇嫡庶之分,大哥我就不提了,几乎是文武兼修,便是大姐,以嫡出的身份嫁给安国公府嫡长子,妹妹跟姨娘还没看明白吗?便是我们再优秀,在簪缨世家眼里也改变不了我们庶出的身份,庶出子女永远也比不过嫡出!”   一句话直接让两人脸色惨白,那心里隐约抱着不该有的念想被他直接了当的捅破,可想有多狠,多疼,多痛!   以往仁哥想着即便头脑愚笨,只要肯努力,定能考取秀才功名,毕竟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肯下苦功夫,老天定会让你有所回报,但所有事都在大哥中举后慢慢有所改变,当大哥第一次以举人身份带他出去交朋会友,那时他方才知晓,那些举人眼里多么轻蔑他庶出的身份,文人多清贵,尤其是有了功名身份的举人,眼里更是难能容下他这般身份的凡夫俗子。   四姐难得不似往日般巧言令色,眼神阴虞道:“哥哥,无论诗词歌赋,绘画女红我样样比过三妹,只一句身份不同,就把我努力付出的一切都否决掉吗?”   “四妹,这是命,能托生在这样的人家于我们而言,已是大幸,更多的便不要再贪心了?”   四姐摇摇头:“哥哥,你认命,我不认命,我的命运要掌握自己手中,绝不会任由他人替我做主。”   亲眼看着他们兄妹争锋相对,李姨娘悲戚道:“都是姨娘的错,是姨娘出生不好,累了你们。”   仁哥站起来,扶住姨娘摇摇欲坠的身子,安抚道:“姨娘,没有您哪有我们,生恩大过天,我们怎么可能怨您。”   “仁哥,那你听姨娘的话,不要行商作商贾可好,姨娘求你了行吗?”李姨娘拉着他的胳膊,哭泣道。   “姨娘,余下这三年我势必刻苦读书,争取早日考中秀才,不然十八岁一过真会被爹逐出家门。”仁哥苦着脸,长舒一口气:“古语有云,男人三十而立,若我三十岁之前如大哥般考中举人,势必跟爹与大哥一般走科举之路,当官为民,造福一方百姓,但我若努力过,却始终停留在秀才身份,您就准我行商做买卖,可否?”   李姨娘低头思索片刻,沉吟不决。   四姐则直接道出李姨娘心中所思:“哥哥不会考中秀才后,故意不用功读书只为行商做买卖找借口,忽悠我与姨娘吧?”   仁哥板着脸,冷哼一声:“大丈夫言出必行,我若做出承诺,势必竭尽全力,若结果不尽人意,那也只能怪我命由天不由我。”   四姐对姨娘对视一眼,点头道:“哥哥痛快,我们击掌为誓。”   兄妹俩一连拍了三掌,算是立下誓言。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只不过它针对的是生了儿子并已经长大成人的姨娘们,似黄姨娘这样刚产下宴哥不久,根本用不着操心。   至于其他人如何,刘湘婉尚且不知,也不甚关心,因为此时撑肠拄腹,睡不着觉的她正躺在床上享受赵妈妈轻柔的按摩以及耳边的碎碎念,只为让她胃口舒服些。   只要不涉及姨娘与亲弟,她是该吃吃,该喝喝,每天做个安逸低调的庶出好女儿。 第15章 满园春色   花房是老爷在太太生辰后命人布置出来的,只因太太喜爱花卉,太太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两盆‘十八学士’,嘴角微微上翘,王妈妈立在其身后,一言道破太太心中所想:“老奴私底下去探了刘铁口风,听说老爷为了买这两盆‘十八学士’砸下重金不说,其中一盆还是从京城弄来的,可见老爷待太太的心意……”   太太口不对心道:“花再好又有什么用,如果这府里真的这有这些‘花’就好了!”   王妈妈无奈叹气道:“太太……”   太太也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随即冷哼一声,问道:“行哥那可还好些?”   “听说还在床上躺着,大夫和小厮一直在旁伺候。”   “张姨娘处可有动静?”   王妈妈摇了摇头:“老奴是真没想到老爷这般下狠心整治三少爷,据说那后背被打的鲜血淋淋,让人看了触目惊心,不过即便这样,老爷昨儿依旧歇在张姨娘那处。”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   “过会儿你去行哥那走一趟,送些人参燕窝,毕竟受伤的人得好好补一补?”   “是。”王妈妈低声道。   “另外张姨娘那也送些安神汤去,毕竟此次她也受惊了,叮嘱她要好生保重身体,毕竟是伺候老爷的人。”   王妈妈眼一眯,笑着说:“太太说的很是,老奴一会儿就去办。”   还是太太想的多,这讽刺、嘲笑不一定非要用嘴说出来……   太太慢慢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盆牡丹花,驻守停留片刻,过了一会儿出乎人意料的一剪子剪掉其上面一朵,雪白细嫩的手指轻轻拿起落在地上的牡丹花,捻在鼻尖闻了闻,淡淡道:“到是别有一番风味。”   “太太……”   “昨儿李姨娘那不是也有不小的动静,是何原因?”   “好像也是因老爷昨儿定的规矩,毕竟二少爷还有三年便满十八了?李姨娘的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这时候都急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王妈妈上前一步,悄声道:“反正我们大少爷不需要担心,至于他们……只看他们谁能蹦跶更久些?”   太太未答,而是抬头望了望这花房里百芳争艳的奇花异花,低声道:“也不知这满园春色哪朵花会开的最久?最盛?”   赵妈妈从厨房端着膳食回来,神色慌张的踱步回到院子,看着姑娘坐在桌前一副睡眼迷离的样子,恨不得一下子将其摇醒,偏又怕声音太大吓到她,弯腰耳语道:“姑娘,老奴拿了早膳回来。”   闻言,刘湘婉眼飞快的睁开,本来不饿的肚子竟打起咕噜咕噜声,看到招娣捂嘴偷笑,抚了抚额,找了个安慰自己的理由,如今年虽小,怕是正在长身体,若不然昨晚也不会吃撑到睡不着,由着赵妈妈……而今儿早只是闻到味道,肚子就跟着咕咕叫。   赵妈妈给招银使了眼色,招银上前打开膳盒,将早餐一一摆在桌上,只听赵妈妈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姑娘:“老奴听说昨晚老爷将三少爷给抽了?”   刘湘婉夹包子的筷子掉了!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毕竟因张姨娘受宠,三哥也颇得爹的喜爱,众儿女众,仅在大哥之下。   “可有原由?”招银招娣放下手中的活,眼睛直直盯着赵妈妈。   赵妈妈道:“据传是因一盒‘养颜膏’引起的风波,使的老爷觉得他不务正业,不思进取,所以……”   刘湘婉先是点头,随后伸出右手大拇指,内心感慨:老爷,威武!   话毕,赵妈妈脸色颇有些愁苦:“姑娘,你可知老爷昨儿下了什么命令?”   刘湘婉咬了一大口包子,鼓着腮帮子摇头。   赵妈妈咳了咳:“老爷言:日后凡他子孙后代,满十八岁未考取秀才功名,便会被逐出家门,死后……死后更不得入祖坟……”   对他们这些官宦人家来说,死后不能入祖坟,可是比死了还难受。   刘湘婉一口包子噎在嗓子眼,瞪大眼睛看向赵妈妈,呜呜的示意她赶紧拍拍她的后背。   噎到了!   赵妈妈自顾沉浸在她的思绪里,到是招银反应快,飞快拍打姑娘的后背。   刘湘婉咳嗽两声,总算从嗓子里咳出一块包子皮,涨红着脸长呼一口气,大叹道:“还好我没有因为吃包子被噎死?”不然真是丢死人!   过后赵妈妈反应过来,横了姑娘一眼,嗔怒道:“姑娘,吃饭到是慢点……没人跟你抢!”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想必妈妈还有其他没说的事吧,您还是一块说出来吧!”   这么吊着她,真怕再被噎到!   “听说三少爷被打的血肉模糊,被抬回院子时都昏迷不醒了?”   这么严重!   怕不是因为伤势严重晕倒,而是因为老爷说的话,这活生生断了三哥玩物丧志的后路,伤势好转后的三哥定会头悬梁锥刺股的发奋读书,毕竟离了爹娘及刘府权势的少爷,连最基本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如何不担忧日后的锦绣生活……   刘湘婉又伸出左手大拇指,老爹,霸气!   实在是怕了被噎到的感觉,于是刘湘婉决定今早喝粥,喝了一口粥,笑嘿嘿问:“妈妈,张姨娘没闹?”歪着头,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更想知道李姨娘的院子有没有动静?”毕竟二哥已经十五,且还未尚取功名,李姨娘如何能不着急。   呵呵……平日越安静越低调的人,她越想知道闹起来会什么样子?   谁料李姨娘的心性如此   赵妈妈皱着眉头,摇头道:“老奴并未听说李姨娘院子有什么事,倒是张姨娘出乎老奴的意料,三少爷被老爷鞭打的伤痕累累,依老奴对她的了解,还不得同老爷吵闹,谁料……”   这府里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若没有任何心计,怕是早就青草蔓孤坟了!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碗,淡淡道:“妈妈,这事与我们没有多少关系,日后不可犯口舌。”顿了顿继续道:“我知妈妈是担忧宴哥,不过他还小,担忧上且有些为时过早。”   ……   翌日,课堂上,二姐三姐小声的窃窃私语,以往四姐也会跟着一出打闹,今儿却一反常态的一脸愁闷,五姐神色到时还好,并没有因其亲哥挨打有何烦闷之色,可能事前张姨娘叮嘱过什么,对着旁边背书的刘湘婉笑了笑。   刘湘婉同样回以微笑,又指了指脑袋,对其张了张口型:“背不下来!”心里更是悲叹:无论何时她都不爱背书,尤其文言文,苦煞她也!   七姐依然冷然孤傲坐在一旁。   转眼间,行哥后背的伤口好了,跟着二哥天天去夫子那上课,颇有舍生赴死的激愤性,而黄姨娘生下宴哥已满百日,这日,黄姨娘换了身藕荷色绣杉罗裙由着奶娘抱着五少爷刘嘉宴过来请安,太太坐在上首,挥手让王妈妈将五少爷抱过来,大红锦被包裹着白胖胖的宴哥,太太见他黝黑清澈的眼睛,白嫩的手指放在嘴里,忍不住碰碰宴哥滑嫩的小脸:“仔细一看,宴哥之容貌确实得老爷八分像。”   王妈妈附和道:“可不是吗?太太,您不知道,老奴刚抱起五少爷,他就冲老奴笑了……”   太太含笑点头,与王妈妈一同逗宴哥。   半刻后,王妈妈将宴哥还给奶娘,黄姨娘对太太福了福身,感激之意从她言语中能听出来:“五少爷长得这般好,多亏妾生产之时,太太请来的产婆,若不然妾母子可能……太太之大恩,妾不敢忘。”   太太笑着说:“只要你好好服侍老爷且多为老爷开枝散叶,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日后不要一直窝在院子里,时常出来走动走动,这样我也能经常看到宴哥……”   张姨娘坐在黄姨娘旁边,拿起丝帕捻着嘴角笑道:“五妹,太太说的对,若有时间也去三姐那坐坐,听我们五姑娘说,六姑娘的女红乃五妹亲手所教,不知五妹闲暇时,能不能指点指点我们五姑娘。”   黄姨娘还未开口,太太便冷脸训斥道:“张姨娘,你说话也不过过脑子,黄姨娘如今还有宴哥要照顾,哪有时间指点五丫头女红。”   张姨娘也不生气,淡笑着点头,可是无论是脸色还是神态都好似在挑衅太太,您说我应,但我想怎样依旧怎样。   你能奈我何!   太太气愤的直接黑了脸。   张姨娘虽深得老爷宠爱,但一直记恨太太利用田姨娘陷害她之事,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既然有老爷为她撑腰,为何还要似之前那般尊敬太太,以前那般尊敬太太,太太不还是照样想打杀她。   遂张姨娘不顾太太黑脸,强拉着黄姨娘的手:“看三姐这糊涂脑子,宴儿这般小,哪能离得了五妹,既然五妹没有时间去三姐的院子喝茶,那三姐便去五妹那讨杯茶喝,五妹可会欢迎?”   黄姨娘淡笑,这会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跟着遭殃。   见张姨娘一直等着她回答,黄姨娘笑着说:“只要三姐不嫌弃我那茶不好喝就行……”   “不嫌弃,不嫌弃!”闻言,张姨娘笑的合不拢嘴。   太太拉着脸,眼神如刀一般扫过众人,众人身子一颤,纷纷低头噤若寒蝉,只有张姨娘至始至终嘴角上翘,遂道:“姑娘们先回去吧,今儿因宴哥满百日,放你们一天假,夫子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   即便屋内剑拔弩张,但仍抵不住姑娘们脸上的喜色,站起来纷纷对太太福身,满脸笑容的缓缓退出去。 第16章 论新旧人   随着姑娘们离开,屋里只剩下太太及几位姨娘,太太眼神阴翳的看向张姨娘:“我知老爷宠爱你,但你也不能一直霸着老爷不放,莫不是忘了,这府里还有其他几位姨娘……”   太太不懂张姨娘因何如此受老爷喜爱,论容貌才情不及黄姨娘,论温柔体贴不如沈姨娘,论知书达理更不如赵姨娘,偏她总能使手段留住老爷。   可恨可气至极!   想及此,太太淡淡撇了眼其他人,众人纷纷低头,唯有李姨娘身体一僵,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三妹,即便你爱喝粥,也得给众姐妹留点汤不是?”   ……   噗呲!   张姨娘指着李姨娘笑的乐不可支:“二姐,你可真会比喻,从四品知府竟被你比作一碗粥,若是老爷知道,真想知其脸色,哈哈……”   李姨娘涨红着脸,磕磕巴巴解释道:“三妹,姐姐……姐姐不……不是这个意思。”   其余几位姨娘拿起丝帕捂住嘴角,其意不言而喻。   见此,太太狠狠瞪了李姨娘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又见张姨娘现今在她面前敢如此得意放纵,额头狠狠抽搐两下,拿起手边的茶杯,冷冷道:“张姨娘,你放肆了!”   清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张姨娘敛了敛脸上的笑容,起身对太太福了福身,肃容道:“太太,妾错了,妾日后定谨言慎行。”   太太冷哼道:“知道就好,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入府这些年竟一点尊卑规矩也没学会。”   “太太说的是,妾怎敢跟太太攀比,太太出身名门,闺中千金,妾乃……唉……也许正是因妾身世不堪,老爷才会格外怜爱妾吧!”   比你身世更不如的田姨娘也不见其深得老爷怜爱,如今她这般说岂不是明目张胆与我作对,想及此太太猛地摔碎手中的茶杯,怒斥而道:“张氏,莫不是仗着老爷的宠爱,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且不要忘了,这后宅谁是主,谁是仆?”   几位姨娘身体一颤,忙从位子上站起来对其跪下,异口同声道:“太太息怒……”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她们既不敢想更不敢做。   一字一句狠狠敲在张姨娘心尖,使她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太太说的没错,无论她如何得老爷喜爱也改不了太太是大妇,她是妾这个事实,良妾说的再好听也还是妾,是老爷闲暇时宠爱的一件上不了台面的玩物,而太太却是这个家唯一能与老爷平起平坐的结发夫妻。   太太一击必中,见张姨娘惨白着脸,脸上的怒色缓了缓,嘴角微微上翘:“张姨娘,你且记着,不论老爷是人还是一碗粥,若你一直霸着不放,小心引来众怒,需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当你容颜日渐老去,老爷却是日日纳新,那时得罪众人的你,该如何自处。”   对老爷说,女人如衣服,衣服可以随着心情日日换新,可对这后宅里的姨娘来说,老爷是金是银更是她们从一而终一直期盼的丈夫。   即便被太太点名身份上的差距,张姨娘依旧梗着脖子直立着,支撑她身上的一股劲便是老爷对她的宠爱,如今被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穿痛处,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颓丧着肩,缓缓屈膝跪下:“妾知该如何做了!”   太太冷哼一声,环顾众人清冷道:“老爷不是我的,也不是你们的,不要仗着老爷对你们的宠爱,忘了自己的身份及本分,且记住,蹦跶的在高,也有摔下来的时候,只是不知那时候老爷是否还愿意接住你……”   众姨娘屈膝,额头轻轻碰地:“太太教训的是。”   王妈妈立在身后笑着打岔:“太太,虽然现在这季节地不凉,但让姨娘们一直跪着,毕竟对膝盖不好,老奴可是知道,您是最心疼姨娘们的人?”   太太眼一眯,嘴角上翘:“就你这老叟货会说!”看着下面的众人淡淡道:“起来吧!”   众姨娘低声道:“是。”   “哪里是老奴会说,最重要还是您心善。”   众姨娘也跟着附和:“王妈妈说的是,太太心善。”   太太同她们笑着说了会儿话,只是淡着张姨娘,半个时辰后,脸色倦怠对其挥手:“今儿就这样……你们下去吧!”   众人缓缓舒口气,脚步轻盈的退下。   出去后,张姨娘铁青着脸也不与众人打招呼直接带着丫鬟离开了。   李姨娘许是因为在厅堂说了那句惹人招笑的话,脸色绯红的对大家点点头也走了。   剩下三位姨娘,对视一眼,颇有些哭笑不得,三人结伴而走,因黄姨娘不爱说话,沈姨娘便一直拉着赵姨娘开玩笑,冷不丁听其道:“怎么看着四姐最近圆润不少?”   赵姨娘身体僵了僵,扯扯嘴角:“有吗?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怕是因为春困秋乏,这秋天快到了,心宽体胖吧!”   话一出口,沈姨娘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子一下,又见赵姨娘脸色不自然,尴尬的对其笑笑,随即心里一叹,自己这张臭嘴,一下子就将赵姨娘给得罪了!   不到片刻,赵姨娘与她们二人匆匆说了两句话,脸色不虞的与她二人道别。   沈姨娘看其仓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啧啧嘴:“五姐,你觉不觉得四姐有些怪?”不过就是说了她一句胖了,至于这样生气吗?   黄姨娘淡淡一笑,至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沈姨娘自觉无趣,遂也不再理她,越过她直接走了。   黄姨娘倒是无所谓,平日她就不与其他人往来,遂带着奶娘回院子,待在转角处看到女儿的身影,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姑娘可是在等妾?”   刘湘婉眨眨眼,又问:“早晨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与姨娘说上话,不知今儿身体可还好?”   “好多了,姑娘不用担心。”   可能是季节转变,前几日黄姨娘晨起时总是忍不住干咳,青衣紫衣担忧她的身体,想去禀告太太,请大夫过府看诊,可姨娘说什么也不愿意,青衣便偷偷说与刘湘婉听,刘湘婉知道后,便让赵妈妈趁着月休去药铺抓了几服药回来,亲自去厨房熬好,盯着姨娘喝下,待服用几幅药后,姨娘渐渐止住了咳。   “姨娘总是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宴哥这般小,我和他都离不开姨娘。”刘湘婉看了看身后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弟弟,嗔怒看着姨娘。   “好,好,姨娘错了,”黄姨娘伸手拢起女儿鬓角的碎发,问道:“姑娘,最近功课可好?”   刘湘婉无奈的摊摊手:“姨娘,除了女红,女儿怕是没有其他能拿出手炫耀的……”她还是很有自知自明,即便比其他人重活一世,但她真的什么都平平,读书一般,描红一般,绘画更是一般,总而言之,唉……连她这个人也一般般。   黄姨娘见她颓丧着脸,忙开解道:“姑娘可曾听过千虑之计,有劣于一虑之得;百艺之能,有粗于一技之习。”   到底是亲母女,刘湘婉如何听不出姨娘话里的安慰,她伸伸舌头,讨好道:“姨娘是想告诉我,纵使我考虑千般,也不如专心考虑一件事;纵使我百般技艺都学在身,也不如会一门娴熟的技能,也许我的一技之长,正是补他人之短处。”   黄姨娘颔首:“姑娘已有一样闺中女子能拿出手的女红,这已远远超过其他人,至于其他技艺也只是丰富姑娘的学识及闲暇时增添姑娘的乐趣而已。”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姨娘,可没有您这样自卖自夸自家人的……”笑了一会后,她收敛脸上的笑容,一般正经道:“不过我脸皮厚,觉得您夸奖的甚是道理,然哉!善哉!”   黄姨娘稍稍愣住,随后拿起丝帕捂着嘴角轻笑,又觉得不甚对,点了点她的鼻子:“淘气!”   “姨娘,不欢喜吗?”   “你啊……”   身后伺候她们的丫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   难得母女俩有这般轻松自在的时刻,周围又没有外人,刘湘婉歪了歪头,趁其不注意挽着她的胳膊,娇声娇气道:“姨娘……”   搁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二姐,因其他事耽搁了一会儿才从正房旁的耳房走出来,当看到黄姨娘与六妹的身影,立马带着丫鬟躲闪到一边,待她们母女有说有笑离开才缓缓走出来,也不知为什么,本可走其他路回到她的院子,她却偏偏选择跟在她们身后,沿路看她们母慈子孝、舔犊情深。   大约跟了一刻钟时间,二姐脸上的神色越发狰狞,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是心里的怨恨,愤恨的撕扯手中的丝帕,心里埋怨老天不公,若她姨娘活着该有多好,她也不用活的这般艰辛这般累,更不用为了讨好太太、巴结三姐成了府中众人的笑话。   温情脉脉说着悄悄话的母女二人丝毫不知她们此刻被人记恨上了……   不过即便知道,她们也不会在意,母女二人回到黄姨娘的院子,宴哥早在半路就被奶娘晃悠悠的哄睡了。 第17章 母女谈心   内室,青衣站在黄姨娘身后,刘湘婉端起刚泡好的茶杯,翻开茶盖轻轻吹弄水中的茶叶,轻声问:“姨娘,手头银子可还够用?”   以往姨娘攒得月例都给了她,手头定无多少存银,如今生了弟弟,虽然宴哥出生后也有月例,可架不住还有个奶娘,为了他身体健壮,奶娘必须每日进补,以保证其奶水充足,姨娘及弟弟每月那点例银怕是根本不够用……   闻言,黄姨娘叹气道:“姑娘,你小小年纪,怎这般爱操心,虽添了你弟弟,但他也有月利,而他的例银差不多都用在奶娘身上,至于我的月例,根本就没动,因为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这府中,即便身为主母的太太,为了博得老爷的尊重与喜爱,每日也是轻妆淡抹,更不用说其他姨娘,为了吸引老爷的目光,就差脱光了衣服站在他面前,只有黄姨娘满不在乎,也许是天生丽质,人淡如菊,便是轻轻一瞥,也难掩她身上清雅脱俗之气质。   小时还罢,年岁渐大后,刘湘婉总是忍不住想:她这淡然的性子是随了姨娘还是因穿越前所受的教育有关,对众女夺夫的内宅争斗真真是既反感又无奈。   刘湘婉饮了口茶,到底怕姨娘骗她,放下茶杯便道:“姨娘,以前您给我的银子,我一直攒着呢,日后若您手头紧,定要同我说。”   唉!   穷,太穷了,这是唯一令刘湘婉发愁的事。   亲爹靠不住,姨娘不受宠,太太似贤惠,姐妹总相争,要想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宅内宅安稳的活着,跌跌撞撞摸索要领的她明白三点:首先要学会韬光隐晦,其次要学会溜须拍马,最后便是腰缠万贯,银子!充足的银子!安身立命的银子!只有这样才能守护姨娘及幼弟……   黄姨娘淡笑着点头。   “姨娘,我们离开后,太太可有为难你?”   “并无。”   刘湘婉缓缓呼出口气,还好,还好!   “姨娘,今日请安您可听出来太太话里言外之意?”   黄姨娘微微点头:“如何听不出,太太想利用我打压张姨娘。”   近段时日张姨娘越发肆无忌惮,仗着老爷宠爱她,今日太太打首饰,明日她便哀求老爷,将苏州府内首饰名匠唤入府中,这边太太唤府里女红做新衣裳,那边张姨娘便唤成衣铺子的绣娘进府量体裁衣,午膳太太吩咐厨房做湖北卤鸭,晚膳张姨娘便唤人说老爷晚膳想吃河南的道口烧鸡,如此这般,府中众人如何看不出张姨娘暗暗与太太较劲。   “姨娘说的是,最近张姨娘风头正盛,且明目张胆的与太太对上,偏老爷宠爱张姨娘,太太又不能拿她怎样,只能借他人之手与张姨娘打对台。”这就是传说中的借力打力。   “唉,只是不知太太怎么会想到我?”黄姨娘想到不久前,太太借李姨娘之口攀扯张姨娘,反被张姨娘嘲笑,心里不禁哀叹。   刘湘婉神色颇为苦恼,叹气道:“姨娘,您容貌才情居于其他姨娘之首,如今又为老爷诞下宴哥,且即便得宠也淡然低调,这样好的人选,太太怎能放过……”   这年头低调做个小妾也不容易,太出众打眼,太低调好欺负,唉!   “唉……”想及此,黄姨娘唯有抬起。   她如何不知,当年不甘不愿委身刘仲修,直到后来生了姑娘,为了让她平安长大,一直恪守本分,不仅想法设法的避着老爷,更不敢与其他姨娘走的过近,生怕惹出风波是非,没想到她如此躲避,仍避不开是非。   若是刘仲修得知,他百般算计,千般谋划,还是将黄姨娘推入旋涡中该是怎样的心情。   “姨娘,既然太太发话,您就常带弟弟过去请安吧!”   “事到如今,也唯有这样了……”   “不过姨娘带着弟弟去请安,千万要注意太太的言辞,万万不可遂了她的打算,一旦如太太所愿,张姨娘势必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反倒真遂了太太的愿,坐收渔翁之利。。”   这后宅女人为了一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何苦来哉,怎就不明白,男人靠的住,母猪能上树,女人唯有一手抓住钱袋子,一手抓住孩子,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黄姨娘皱着眉头:“若不顺太太的意,她怕是会让我们母女吃尽苦头,我倒是不怕,唯担心姑娘……”   “姨娘大可虚伪与蛇,太太寄希望于您,是期望利用您瓜分爹爹对张姨娘的宠爱,您便按她所想,时常请爹爹过来,不过爹爹愿不愿留宿,就不是您能掌控的?这样您既遂了太太的愿,又不得罪张姨娘,更加免于姨娘受其波及。”   黄姨娘目瞪口呆的听着女儿一步一步的分析及应对之策,好似突然间看不透眼前的小人,猛地抓住她的手:“姑娘,你如此玲珑七巧的心智,莫不是因为姨娘才掩其风华?”   刘湘婉笑了,摸摸姨娘的手:“姨娘,您为何这么说,我只是活的很明白,任她们斗得你死我活,又于我有何干系,”顿了顿,继续道:“我是庶女,自古嫡庶之分,我这庶出的身份即便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样样大放异彩,又如何?簪缨世家怎能娶一庶出女为大妇……”   姑娘……   黄姨娘垂下头,低低道:“是姨娘拖累了你……”   “姨娘,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您活的明白,所以您入府至今一直淡着爹爹,不就是怕太招摇会惹来他人无端的妒忌陷害,甚至怕其祸及于我,身为您女儿,又怎会愚蠢不堪呢?姨娘,只要我安分守己的过着属于庶女的本分,待到嫁人的年纪,太太念我乖巧、懂事,许我一门好亲事,不是更好。”   黄姨娘点头:“我儿说的对,女儿家在娘家在受宠又如何?嫁了人又是一番模样,在夫家,唯有上得婆家喜爱,下受姑嫂敬重,相公体贴上进,儿女孝顺乖巧,这样的女儿家才算是幸福一辈子。”   刘湘婉点头。   如太太,在娘家想必也是千帆宠爱,万般疼爱,可是嫁人后不也是为了一个男人,妻妾相斗,太太始终没明白,一个男人,如果心里有你,爱你,敬重于你,又怎会喜新厌旧一个又一个纳新进府,使你图添气受,若他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必将他放在心上,为了不值得付出的男人,每日挖空心思讨好于他,可会换他一个真心?   黄姨娘看着姑娘清亮的眼睛,缓缓展容:“姨娘相信我儿的才智,日后在婆家定不会受欺负。”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说了句让黄姨娘哭笑不得的话:“到时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张姨娘的院子,五姐在屋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望向门口,脸上的担忧根本遮不住,忍不住问旁边服侍的绿琴:“姨娘不会有事吧?”   绿琴忙道:“姑娘放心,姨娘这般受老爷宠爱,倘若太太欺负姨娘,老爷定会不依的。”   五姑娘听了这话,脸色更加惨白。   爹爹对姨娘的宠爱,于姨娘来说难道不是一道催命符?   两刻钟后,张姨娘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进屋,五姑娘忙道:“姨娘,你可算回来了?”   张姨娘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光,又将其恨恨放在桌上,咬牙切齿道:“太太欺人太甚,我与她势不两立。”   以往五姐虽然是个愣头青,但那是在姨娘未出事时,就在姨娘出事那一天,一下子从天上掉在地上,既体会到世态炎凉的嘲讽之语也体会到雪中送炭的温暖之情,犹记太太下令,将姨娘关进柴房那一刻,众姐妹纷纷躲避于她,深怕与她纠缠惹太太恼怒,她怕姨娘在柴房受委屈,想去打点下看守之人,可换来却是其嘲讽与冷笑,那时她便觉得亲人、下人不过如此。   只有六妹相信她、帮助她,更不畏惧其他姐妹的嘲讽依旧如平常一般与她说话聊天,直到那时她才知晓,六妹虽比她小上两岁,却是府中活的最明白的人。   五姐拉着姨娘的手,焦急的劝道:“姨娘,您为何非要同太太过不去?”   “哼,太太不过空有头衔而已,姑娘,你可是她今日怎么说我:不过是个妾,打杀皆有她。”   “姨娘,太太是嫡妻,与她斗最后吃亏的定是姨娘,您为什么就是不懂?”五姐急的一直扯着姨娘的胳膊,试图劝她不要一意孤行。   这道理她如何不知,可现如今太太恨极了她,如何肯罢手,遂直言道:“姑娘,太太现在视我为眼中钉,即便我什么也不做,她也不会放过我。”   “姨娘,这可如何是好?”五姐脸色泛白,顿了顿:“不如我们去给太太磕头道歉,求得太太的原谅。”   听到此处,张姨娘恨铁不成钢的伸手点了点她额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里横的傻子?让我去给太太磕头认错,那我还不如直接拿一根白绫屌死在梁上,省的被她嘲笑。”   五姐口笨,想劝又不知如何劝,憋得脸色涨红,只能焦急唤:“姨娘,我是怕您吃亏,您看黄姨娘,论才情样貌,哪样不比您强,可她从不与太太斗气、争风,一直安安静静的呆在自己院子里。”   “哼,那是她出生不好,我不一样,我是良妾?”   五姐忍不住大声质问:“即便斗赢太太,爹爹能扶您为平妻吗?   闻言,张姨娘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坐在凳上:“你非要这样戳姨娘的心窝吗?”哪个云英未嫁的女孩不想穿着亲手绣制的红色嫁衣,八抬大轿抬进家门,可这对妾室身份的张姨娘来说,根本就是妄想……   “我只是想让姨娘认清事实……姨娘,您拿什么跟太太斗,论身份:太太是嫡妻、您是良妾;论地位:太太掌一府之主,您掌一院之事;论儿女:太太儿女成材,您的儿女朽木粪土,如此这般,您还要比下去吗?”   “姑娘,你这话可是怨恨姨娘出生不好,怨恨你哥哥不争气,更怨恨自己投生在我的肚子里……”   五姐眼眶泛红:“姨娘,您非要扭曲我的话吗?以前我跟您一样瞧不上六妹,觉得她就是个傻子,可上次您被田姨娘冤枉,只有她信您,只有她帮我出谋划策,当别人把我当瘟神,只有六妹始终如一待我,往常姨娘与我皆认为六妹木讷愚笨,不懂得人情世故,可是她真的似我们想的那般吗?”   张姨娘没说话。   “直至那时我方知六妹如何冰雪聪明、才智过人,只不过她比我们活的明白,懂得韬光养晦掩其风华,六妹都这样聪慧,姨娘想其母?”   “我……”   “姨娘,求您别再跟太太斗了,上次只是田姨娘随便污蔑您的一句话,就让太太将你关进柴房,那下次呢?我……我怕……”说到最后,五姐泪顺着眼眶落下。   张姨娘脸色惨淡,沙哑着声音:“你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第18章 千万手段   正房,待姨娘们陆续离开,三姐从西侧间悄声走出来,太太瞥了她一眼:“又偷听?”   三姐笑嘻嘻点头。   “二丫头走了?”   “娘怎么知道,我跟二姐在旁偷听?”三姐眼神诧异的看向亲娘。   太太冷哼:“你当我屋里的丫头是死人不成?”   “娘……”   太太脸色微冷:“玫儿,你不小了,怎如今还这般孩子心性。”这个二丫头,以往只觉得她胆小心大,今儿才知她竟这般胆大妄为,不仅手伸到她院子里还窜到她这个傻闺女,哼!   今儿便罢了,再有下次定让她好看!   “娘,您又骂我?”三姐跺跺脚,有些不高兴。   王妈妈如何看不出太太心气不顺,忙对三姑娘使眼色。   怪到老人言父母喜爱‘么儿要孙’,太太那般难看的脸色,三姐却一点也不畏惧,依偎在她怀里撒娇,搂其脖子嗫嚅道:“娘,您不疼女儿啦?”   “你要是听话,省心,日后犯错我便不罚你。”   三姐鼓着脸颊,气鼓鼓说道:“娘,您就是不疼我,最近对六妹比对我都好?”   太太扶额叹气:“你这单纯的性子也不知像谁?”   “娘……”   王妈妈忍不住插嘴道:“姑娘,您是太太的亲生女,太太哪能不疼爱您呢?对六姑娘好,也是有原由的。”   太太推开怀里撒娇的三姐,冷声问:“玫儿,娘且问你,如果你十分想要一件东西,但这件东西又不能亲自动手去拿,你该如何?”   “很简单,唤丫鬟取来给我。”   “还不是那么笨……”   “娘……你又骂我?”   太太冷哼一声:“你确实该骂,你只看到娘对六丫头好,却不反复思考这里面的原由,反而大咧咧的质问我原因,我生了一子二女,你大哥大姐出生后就没用我操过心,只有你……你这颗朽木脑袋,也不知何时能开窍。”   也不知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这辈子生了个这么让她费心的冤家!   三姐翻了个白眼:“犹记娘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的骂她,她还会生气反驳,可随着她日渐长大,娘骂她的次数也越发频繁,所以说她已经习惯娘话里的怒其不争,且事实证明,娘骂的是对的。”   太太见她一脸无所谓,毫不在意的神色,重重吐气道:“娘对六丫头好,是因为她就是那个能帮你取东西的丫鬟,而她姨娘正是那件东西,那件为娘所用,成为娘的刀刃,替娘除掉扰我心神之人。”   “娘,你是指张姨娘吗?”到底是在这深宅大院里长大,明争暗斗虽然她不甚接触,但触碰娘亲的权威却是不容许,尤其还只是爹的一个妾室。   太太脸色一敛,狠狠锤了她两下:“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些话心里知道未必要说出口,需知人心隔肚皮,对你在忠心的丫鬟也有可能出卖你,一旦亲近之人出手定是伤你最重之人,偏你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冒,今天更过分,竟与二丫头一起在西侧间偷听,难道不知她在利用你吗?”   “娘……”三姐觉得她娘有些多虑,这府里除了爹爹,就是她娘最大,而她是爹娘的嫡幼女,这府里谁敢害她,再说二姐平时巴结她的很,便是被她听到又何妨,她在蹦跶还能窜出娘的五指山不成。   所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太太怕打疼了她,又轻抚她的后背,宽慰道:“还好你这榆木疙瘩猜对一二分,不然我真忍不住要罚你。”   “娘……日后女儿再也不敢了……”   王妈妈见太太憔悴的脸色,止不住心疼,即便太太与张姨娘怄气也未见她如此颓废,可见太太有多期望三姑娘成材,可三姑娘偏玩心这般重……   太太缓缓道:“有时候娘真恨不得把能教的不能教的统统传授与你,又怕你一下子知道多了,扭曲了你的性子,反倒不好。”   如今想想,儿女多了便是债。   “娘,其实您不说,女儿也能猜到些许,如今黄姨娘有儿有女,且容貌才情皆在张姨娘之上,若不是为家世所累,这府里哪还容得张姨娘嚣张。”尤其偷听时,听到她对娘出言不逊,心里恨不得立即弄死她。   有时天道就是这么不公,罪臣之女即便从小诗词歌赋,容貌才情,气度修养皆是上等,仍比不过家世清白大字不识几个的良家女子,这是黄姨娘一辈子也洗不掉的污点。   太太如意算盘打的如此精细,也得看有没有人配合她,黄姨娘听其吩咐,每日晨起,用完早膳便来给太太请安,随后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伺候太太,不多言不多语,如此这般月旬,太太坐不住了,她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指轻轻点着一旁的椅首,眼神细细审度黄姨娘的一举一动,良久,缓缓开口:“这两日怎没见奶娘抱着宴哥过来?”   黄姨娘微微福了福礼:“回太太,宴哥这两日有些发烧,遂妾让奶娘留在院子照顾他。”   “宴哥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报与我听?”   黄姨娘低头道:“只是感染些许风寒,并不严重,太太白日里管家已是辛苦,妾又怎敢为了这等小事叨扰太太。”   “放肆!这后宅,我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又是府中众儿女的母亲,事关他们的事,无关大小都得报与我听,”顿了顿,眼神微眯,嘴角上翘:“黄姨娘,你莫不是忘了五少爷是我的儿子,哪容得你一个做侍妾的指手画脚。”   话毕,黄姨娘连忙跪在地上,低着头轻声道:“太太教训的是。”   只听太太话音一转,淡淡道:“你既然这般不上心宴哥……不如暂时将他抱到我这,可好?”   黄姨娘身子一僵,头轻轻碰地:“由太太亲自教养,是宴哥的福气,妾感激不已。”   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本指望黄姨娘杀杀张姨娘的气焰,没想到生子有功的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如影子一般似有似无,就像现在,她说要抱走宴哥,黄姨娘仍旧无动于衷。   这黄姨娘……   是心计太深还是真的与世无争!   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太太沉着脸,转动手腕的佛珠:“既然你没有异议,一会儿让王妈妈跟你回去,将宴哥的东西整理出来,晌午后搬到我后面的耳房。”   “是。”   恰巧王妈妈掀帘进来,太太不待她说话,直接道:“一会儿你跟黄姨娘走一趟。”   绿衣眼看着王妈妈抱走五少爷,神色焦急看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黄姨娘,止不住担忧道:“姨娘,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这要是太太把着五少爷,不还给我们可怎么整?”姨娘九死一生生下的宴哥,因太太一句‘我的儿子’就给抱走了,真是欺人太甚。   黄姨娘心里如何能不担忧,不过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淡淡道:“青衣,去将针线筐拿来给我。”   绿衣拦住青衣,跺跺脚:“姨娘,这时候您还有闲心刺绣。”   “既来之则安之,宴哥本就是太太的儿子,太太关心儿子是理所应当,不许你们妄加揣测,更不许私下底乱叫舌根。”   “可是……”   黄姨娘淡淡看了两人一眼:“不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若是让我知道,必严惩不贷,你们要约束好下面的人……若不然,被太太抓到错处,休怪我不顾你们死活。”   “是。”二人瑟瑟诺。   招娣风风火火的跑进院子,看到珊瑚炕桌上低头专心刺绣的姑娘,深呼两口气,咽了咽喉咙:“姑娘,奴婢听说,五少爷被抱到太太院子里……”   哐当!   赵妈妈手一松,端着的茶杯摔碎了,招银一激动,扇风的扇子掉了!   三人呆愣的眼神看着至始至终神色平静的姑娘,只见她手指不停的穿针引线,赵妈妈顾不上地下的碎杯子,上前一步按住姑娘的手,颤抖道:“姑娘,你别担心?”   刘湘婉抬头,笑着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太太这般坐不住,利用宴哥迁怒姨娘,逼姨娘就范。   “姑娘……”   “宴哥本就是太太的儿子,太太抱走宴哥是喜欢他,想跟他亲近。”   “姑娘,你莫不是受……”‘惊吓’二字到底没说出口。   刘湘婉放下手头的针,想想叮嘱道:“对了,妈妈,不要因为太太抱走宴哥乱了我们的分寸,以前如何现在更是如何。”   “是……”   刘湘婉看看日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给太太请安。”   “姑娘……”三道此起彼伏声音在屋里响起,此时此刻,姑娘怎还如此镇定,难道不该去姨娘那问问情况。   到了正房,只听屋里传来阵阵欢笑声,尤其以三姐笑声最为欢快:“娘,五弟好有意思,您看,他又拽我的手放在自己嘴里,好可爱……”   三姐腾出另一只手戳戳宴哥肉肉的脸颊,好白,好嫩……   太太难掩温和,嗔怒训斥道:“你五弟还小,正是招人疼的月份,你手轻点,宴哥皮肤嫩,小心留下手印。”   小丫鬟替她掀开门帘,轻声说:“太太,六姑娘来了。”   太太脸上笑意未减,对其挥手道:“六丫头来了,赶紧过来看看你弟弟。”   “是。”刘湘婉福了福礼,低声应诺。   二姑娘坐在一旁并未靠前,见六妹缓步上前,嘴角捻笑道:“六妹,五弟长得俊俏不说更加招人喜爱,太太跟三妹可是喜爱的不得了。”话音一转:“不过啊……要我说这府里还就属黄姨娘知趣时务,母亲喜欢么儿,黄姨娘立马将宴哥送来讨母亲欢喜。”   “二姐,这话何意?无论五弟还是我们都是太太的儿女,且二姐这话妹妹思索之下怎么听着好似在挑拨母亲与我姨娘之间的关系?”   太太冷哼一声。   二姐涨红着脸,张口欲辩,余光却瞥见太太脸上不虞的神色,不甘心的紧抿双唇,唯有怒气腾腾瞪着她。   自从田姨娘陷害张姨娘,五姐得刘湘婉指点,她们彼此间似乎有了默契,五姐无论在太太面前还是私底下皆不在为难刘湘婉,就像此时,二姐故意挑衅六妹,若是以往五姐早就开口附和,狠狠贬低六妹,如今却低下头故意摆弄腰间的荷包。   七妹只要有太太在的地方,就会变得畏畏缩缩,也不知赵姨娘如何教导她,将她养成阴晴不定的乖张性子。   太太却像似没听到二姐的话,淡笑的看着她们姐妹间的争风吃醋,又瞥了瞥旁边玩心慎重的小女儿,神情不知是喜还是忧,陪众人逗了逗白胖的宴儿,方对奶娘挥手,奶娘忙恭敬的弯腰,手脚麻利的将五少爷抱走。 第19章 未雨绸缪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太太微微低头敛下眼里的神色,随手端起茶抿了抿,淡淡道:“三月后便是安国公府老夫人寿诞,我们作为姻亲必要献上贺礼,沉思数日便想到你们姐妹中女红最好的是六丫头,便由她绣福耄耋图的屏风,你们觉得如何?”见大家未有言语,眼神看向刘湘婉:“六丫头,你可敢接?”   刘湘婉站起来,福了福身:“这是女儿的福气,《礼记》云:七十日耄,八十日耋,百年日期颐,这富贵耄耋图中的“猫”与“耄”,“蝶”与“耋”,均为谐音,且牡丹有“富贵花”之称,故民间有将猫、蝶和牡丹合在一起,称为“耄耋富贵”。   太太含笑点头:“六丫头说的不错,寓意长寿之意,”又道:“你们可不许眼红嫉妒,若你们之中现有人站出来,此番大事便交与你,不过若是绣的不好,累的府上颜面尽失,我便狠狠罚之,”环顾一周,见他们双双低头,缓缓语气:“六丫头,若你绣该如何搭配这富贵耄耋图?”   刘湘婉想想:“女儿用缎为面,五彩蚕丝为色调,以红花、绿叶、蓝蝶配白猫,翩翩起舞的蝶儿晃摇若飞,猫仰身逗蝶,且鲜艳欲嫩的牡丹为静,猫蝶为动,静中有动,相得益彰,绣成以屏风。”   三姐此时插话道:“不若在屏风绣上两只花瓶,花瓶身上的图按是祥云丽日和福(蝙蝠),禄(鹿),寿(寿星老人),瓶中插着长生的忘忧草和象征富贵的牡丹,取意“忘忧长寿,富贵平安”,献给老夫人予以富贵长寿之意,母亲,你觉得可好?”   太太听了女儿的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连道三声:“好,好,好……人望年高树望春,确实是长寿之意,六丫头,若按此绣,你可能绣了,约摸多少时间能完工?”   如此高难度的刺绣,刘湘婉也是头次接触,遂沉思片刻:“献给老夫人的贺礼必是奢华精致,若我一人绣之,怕是得两月有余,况我们现今在苏州,距离京城两千里远,这一去的路程又得一旬左右,时间上怕是有些紧凑。”   “那不如让你三姐帮你,她刺绣虽没你那么好,但好在你们都是师承黄姨娘,针线绣法相同,若你忙不来,简单些便让你三姐来绣。”   刘湘婉神色感激道:“多谢母亲体谅,”抬头又冲三姐羞愧道:“都是妹妹学艺不精,还累得三姐帮忙,是妹妹的不是。”   三姐忙走到她身边,轻轻挽着她的胳膊:“自家姐妹,哪有麻烦一说,在说妹妹女红确实出众,若是忙不过来时,妹妹定要唤我过去帮忙。”   到底是被太太耳提面命洗礼过神智,今日三姐说的话全然不似往日般冷嘲热讽。   “姐姐莫笑话妹妹,此番还得累得姐姐同我一番完成这成这幅屏风。”   三姐见她如此承情,嘴角忍不住上翘道:“妹妹好甜的嘴。”   回去路上,招娣脸颊鼓气,气愤的直跺脚,招银皱着眉头扯了扯她的衣袖,依旧阻挡不了她气急败坏的小脾气,于是刘湘婉叹口气,牵牵她的手:“如今我们还在太太院子里,若被有心人听见传到太太耳里,必会治我们主仆忤逆之罪。”   到底惧怕太太的威严,招娣身子瑟了瑟,颓丧着脸低声应诺。   回到屋里,招娣迫不及待的将太太院子里发生的事一字不漏说与赵妈妈听,赵妈妈脸色涨红,气的身子发颤:“姑娘,太太这是何意?擅自抱走五少爷不说,还让姑娘绣如此复杂的屏风,姑娘才多大,怎能独自一人完成,便是为了太太的吩咐日夜赶工,眼睛还要不要了且若姑娘一人绣便罢,偏偏还扯上三姑娘,说得好听,是姑娘主绣,三姑娘辅助,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要把所有功劳算在三姑娘身上,姑娘操劳一场,最后竟是百忙一场,为她人做嫁衣。”   “妈妈,一会儿你带着招银去太太那将丝线取来。”刘湘婉也没办法,这就像领导安排你一份工作,你就必须按时按要求完工,不然最后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且早点动工,早点解脱!   招银忍不住出主意:“姑娘,要不我们让姨娘帮你?”   刘湘婉摇摇头:“论女红,这苏州府里有能之人不在少数,为何太太不请她们过府,再说姨娘绣工比我更甚,为什么太太不用她,反而用我这么个小丫头?”   赵妈妈想了想,皱眉头道:“姑娘是说?”   刘湘婉微微颔首:“没错,太太本就是借我之手衬托三姐之才艺。”   “这是为什么?”   “府中除了二姐,三姐也到了适婚年龄,爹爹明年春兴许能调回京里,这几年太太一直在苏州,对京里的事也不甚了解,若是借安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诞宣扬出三姐的美名,待到我们回京之时,怕是不少簪缨世家及达官显贵的夫人过府提亲。”   这便是太太的打算,因老爷许能调回京都任职,太太就这般未雨绸缪,真真是爱女心切,良苦用心啊。   其余三人被自家姑娘的推论震的张口结舌……   不一会儿,菱香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福了福身:“六姑娘安。”   刘湘婉笑着点头。   菱香莞尔一笑,对后面跟来的丫鬟挥了挥手,恭敬道:“六姑娘,这是太太唤奴婢送来的东西。”   刘湘婉眼神看向赵妈妈,赵妈妈忙上前拉着她的手:“香丫头,这事怎还让你亲自过来?”   菱香笑着说:“安国公府老夫人的寿礼,太太十分重视,所以特命我亲自送屏风的布料供六姑娘挑选,”又对六姑娘福了福身:“太太特意交代奴婢,明日起,姑娘便不用早起去给太太请安,若六姑娘这边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奴婢即是。”   刘湘婉点点头:“妈妈,赶紧带菱香去耳房喝杯茶,天热休息会儿在回去。”   “奴婢谢六姑娘体恤。”   丫鬟们轻手轻脚放下东西,脚步轻盈的缓缓退出,刘湘婉摸了摸太太准备各色的绸缎,心里道了一声:“好手笔。”   招银瞥了瞥帘子后面,小声说:“姑娘,太太很重视安国公府的寿礼。”   “一会儿陪我去姨娘那走一趟,若明日开始绣屏风,便没时间去探望姨娘了。”   “是。”   二姑娘回到屋子,坐在椅子上唤彩霞为她倒茶,她喝了一口,不小心烫了嘴唇,反手给了彩霞一巴掌,怒骂:“贱婢,你想让烫死我不成。”   彩霞捂着脸瑟瑟发抖,彩凤见姑娘心绪不好,怕殃及自己忙跪下求饶:“都是奴婢不好,求姑娘不要生气。”   苏妈妈掀帘进来,见到姑娘发火,两个小丫鬟齐齐跪在地上,皱着眉头问:“姑娘,又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二姑娘恨声说:“还不是六妹,不过是女红讨巧些,谁料太太竟把给安国公府老太君准备寿诞的贺礼让她来绣,这不是变相在外人面前夸赞六妹的针黹女红吗?”   苏妈妈愣了下,走到自家姑娘身边摸了摸茶杯的温度,亲自替她倒了杯水,又对下面二人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跟姑娘有话说。”   “是。”二人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   院外彩凤拉着彩霞的手:“姐姐,让我看看你的脸。”   彩霞揉了揉脸颊,摇头道:“没事,晚上回去冰敷下就好了。”   屋内,苏妈妈劝道:“姑娘,彩凤彩霞毕竟是您的贴心丫鬟,若您总是拿她们出气,怕是日后她二人跟您离心,这深宅大院,总要有死心塌地跟您一条心的人,这样的人您才能安心交代她们办事。”   二姑娘冷哼:“她们算什么东西,要是没有我,她们还不知道在哪个院子里扫地刷碗,”斜了一眼苏妈妈继续冷笑:“妈妈要知道,这府中能有若干个丫鬟,但小姐却只能是我们姐妹几人,所以说投胎也是很重要的。”   闻言,苏妈妈心里寒了寒,还好自己是她从小喂养的乳母,若不然以姑娘的狠心,还不知如何待她,此番话若是让门外两个丫鬟听到,怕是再不会一心一意对姑娘,唉……姑娘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得失,这俩丫鬟的父母可是府里的老人,在府中也是有些人脉,姑娘还是不明白,如今太太当家,若你受宠,府中仆人上下哪个敢怠慢你,若你不受宠,随意一个三等丫鬟都能狠狠拿捏你。   二姑娘不耐烦的挥挥手:“妈妈,你快帮我分析下,太太为何让六妹主绣屏风,反而让三妹陪衬,打个下手。”   苏妈妈想了想,沉思片刻,缓缓道:“依老奴看,怕是因为三姑娘也到了适婚年龄,是时候往京里传递传递消息。”   二姑娘眼睛一亮:“这么说,太太要为三妹寻人家了?”她可是比三妹大上两岁,早就到了定亲的年龄,可是太太却一直没吐口风,真是急死人了……   “老奴也这么想……”   二姑娘坐在椅子上,低头来回思索,太太既然为三妹寻人家,那么她呢?是留在苏州还是似大姐般嫁回京城,若嫁到京城,怎么也比在这被太太随意嫁人的强,再说京城那是什么地方,达官显贵,名门望族更甚至皇室宗亲,想到最近自己的年龄及太太的反常,近一年太太没带她出去会客,难道是准备回京为她寻觅青年才俊,想到此整个人散发别样的光芒,眼睛噌亮的看向苏妈妈,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妈妈,若我也能嫁到京城,日后是不是也似大姐般做宗妇,主持一府之大事,再不会有人因为我庶出的身份而瞧我不起。”   苏妈妈心里苦笑:“这些年看着姑娘慢慢长大,在没有人知道姑娘的野心,可庶出的身份却是无论也改不了的,便是你有再大的野心,能越过嫡出的三姑娘……”   “姑娘,若真是这般,您日后便需更加低调,毕竟您的婚事掌握在太太手中,老奴想过些日子,天气慢慢变凉,不如您为太太绣件披风。”   二姑娘捂嘴轻笑:“妈妈说的很是。” 第20章 琐事繁多   “姨娘,您最近反应很大,奴婢怕……”春花捧着痰盂,担忧的看着呕吐不止的赵姨娘。   秋月赶紧端了茶杯递给姨娘漱口。   赵姨娘缓了缓气,轻轻抚摸微微凸起的肚子,叹气道:“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只盼太太知道时已坐稳了胎。   春花放下痰盂,忍不住道:“姨娘,一旦太太晓得您身怀有孕而知情不报,必会对您心生不满,怕……”   “说了又如何,如今这后宅龙虎相争,若我此时贸然出头,太太及张姨娘哪个能放过我?”   “姨娘?”春花担忧唤道,心神不由转到黄姨娘身上,不知她如何保住五少爷。   赵姨娘挥挥手:“最近这两日姑娘可好?”   自从上次赵姨娘狠狠敲打姑娘,姑娘好些时日未来看她,见面也是冷淡的打了招呼,让她本来忧愁的思绪,更加烦闷不已。   春花服侍姨娘躺下,轻声说:“最近姑娘很乖,不是上课就是在院子里呆着,并未与其他姑娘吵架斗气?”她没敢告诉姨娘,姨娘怀孕的事她偷偷告诉珍珠,盼着姑娘懂点事为姨娘分忧解难。   “这就好……”赵姨娘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喃喃道:“只盼她收敛性子……”   七姐从太太那出来,带着丫鬟踱步到香榭亭中,问旁边随伺的珍珠:“姨娘身子可有不适?”上次吵架,她不小心推了姨娘一下,当时便看出姨娘脸色不好,只不过心里憋着气没有上前关怀,今儿早看见姨娘,较半月前身体越发消瘦不说,脸色更加苍白。   珍珠轻轻上前一步,耳语道:“姑娘,姨娘怕是有喜了……”   七姐身体一震,忍不住抓着她的胳膊道:“当真!你是如何知道的?”   珍珠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是春花姐姐私底下告诉奴婢,奴婢才敢告诉姑娘。”   七姐激动地来回踱步,嘴里不住道:“姨娘这胎定是弟弟……我们去看看姨娘……不行,母亲还不知道,若是知道怕是会给姨娘惹来麻烦……”   此时的七姐心好像油煎般不知如何是好!   “人都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可这刘府后宅花开七朵,朵朵别有性情不一,朵朵都不是那般轻易被人摆布,任人颉采,就如此时的七姐,谁又能想象她会有如此凝重的神情,往往都是经历一些事才能慢慢长大。   看了半天池子里无忧无虑欢快游玩的鲤鱼,七姐对珍珠道:“走,我们去六姐那坐坐?”为了姨娘与未出世弟弟的性命,也只能去她那走一趟,即便被冷嘲热讽。   绣房里,看着摆放在一旁的各色绣线,各色绸缎布匹,刘湘婉头都大了,绣这么一大幅屏风作寿礼,想法是美好的,可动手时却颇有些力不从心,脑海里想到的图案并不一定精准的绣成,可一旦绣的不好,太太那里又不好交代,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无力的叹气。   赵妈妈轻声道:“姑娘,七姑娘来了。”   刘湘婉愣了,七妹一向与她不对付,更不用说平日里姐妹间走动了,今儿却一反常态的过来,怕是有什么事吧,遂轻抬下巴微微晃头,眼带疑惑道:“请七妹进来。”又指挥招娣倒茶。   七姐进来后,不似往日那般争锋相对,竟一言不发对她福身行礼,刘湘婉愣了愣,忙上前亲身扶她:“七妹这是?”   招娣也被七姑娘的举动弄愣了,险些摔坏手中的茶杯,倒是自家姑娘轻咳嗽两声唤醒了她的神智,晓得二人有话要说,忙倒了两杯茶悄声掩门出去。   七姐不理她的劝阻,屈膝跪下,木着声道:“六姐,以往都是妹妹不懂事,求您念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帮我个忙。”   刘湘婉使劲力气,竟没拽起她:“到底发生什么何事?”   七姐拽着她的胳膊,颤着音:“六姐,求你告诉我,黄姨娘保住五弟的方法?”   聪明人向来一点就透,刘湘婉答非所问:“可是赵姨娘怀孕了?”   七姑娘点点头:“求七姐救我姨娘,我……我想保住姨娘和未来的弟妹。”   唉!   刘湘婉低叹一声,她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在这府里,她与姨娘处境同样艰难,可是到底不是硬心肠的人,委婉道:“七妹,想在这府里生存下去就要学会讨好人,一味的争抢与躲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六姐?”   刘湘婉淡淡道:“我只能言尽于此,至于如何理解就看七妹自己了。”   人活着哪能随自己心意恣意妄为的活着,即便有人能按着自己的意愿活着,那也是少之又少,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难道你能说他活的自在逍遥,当政治权利不稳,他不也是已出卖自己的身体游走各个嫔妃来平衡大臣之间的权力斗争,所以胎穿到这个封闭统治下的朝代,以刘府庶出千金的身份活着,内心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没有穿越到那种朝不保夕,吃穿都需要乞讨的穷苦人家,虽说现在的生活需要看别人脸色,但这个家里有默默心疼她,关心她,在乎她的人。   七姐虽不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也听出她话里的好意:“这次算是我欠刘姐一份人情。”   刘湘婉笑着说:“自家姐妹无需客套什么,不过我这里确实需要你帮个忙。”   七姐挑眉:“六姐但说无妨。”   刘湘婉拉着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淡又繁忙,别人忙什么刘湘婉不清楚,自太太免了她的请安,晨起她便多赖床一会儿,睡醒了招银招娣便伺候她梳洗,赵妈妈端来膳食随意吃点便继续忙着绣屏风,至于七妹和赵姨娘那边情形如何,唯有看太太的心情,不过招娣私底下小声跟赵妈妈嘟囔时,她倒是听到‘太太禁足赵姨娘三个月’,这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笑笑低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活计。   这边太太心情却是不好,因得知赵姨娘有了身孕,对她来说,虽无法忍受老爷风流多情的性子,但更不能容忍妾室们生子,这个家是她辛苦操持,她接受不了,这分明是在掠夺属于她儿女的家业,前段时间黄姨娘生的宴哥已经让她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赵姨娘又怀孕了,想想就恨不得送她一碗堕胎药,绝了她的生育。   门外,有丫鬟给王妈妈使眼神,她微微颔首,脚步轻盈的退出去,拧了拧小丫鬟的耳朵,嗔怒道:“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   小丫鬟挥了挥手上的东西,讨好道:“妈妈这是门房让我送来给太太,我怕贸然进去吵了太太,这才……”   烫红镶金边的请帖放在王妈妈手中,她不认字,所以假模假式的打开,问道:“门房说没说,是谁送来的?”   “说是宣抚使周夫人下的帖子……”   王妈妈点头挥挥手让她下去,她略微整理下衣领妆容,深呼出一口气轻声掀帘进屋,太太半眯着,不温不淡道:“可是府中又发生什么事了?”   王妈妈半弯着腰,小声道:“太太,宣抚使周夫人给您下的帖子。”   太太愣了下,睁开眼睛看着王妈妈手中的请帖,王妈妈会意的将其放在太太手边,太太拿过看了眼,冷哼一声:“这周夫人倒是很有意思。”   王妈妈不明所以,呆愣的看着太太。   谁料太太话音一转,吩咐道:“去把五少爷送回去吧!”   送哪!   难道是将五少爷送回给黄姨娘!   王妈妈愣愣问:“黄姨娘那?”   太太没好气的反问:“除了送回他亲姨娘那,还能扔了不成?”她倒是想直接扔了一了百了,关键老爷能让吗?   王妈妈神色慌张,阻拦道:“太太,我们好不容易使法子将五少爷挪到您这,怎好端端又送回去?”   太太脸色发黑,想起老爷的话,紧紧咬住牙根,心里愤愤道:难道真把这个庶子认在我名下。   做梦!   随即太太冷脸:“哪里那么多废话,按我说的做。”   王妈妈吓得身子一哆嗦,赶紧掀帘出去。   大约半刻钟,王妈妈抱着五少爷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几个小丫鬟,手里纷纷拿着包裹,一看就是五少爷平常穿着衣服及惯用的东西,神色匆匆的去往黄姨娘的院子。   刘湘婉五天未出屋,一直待在绣房,赵妈妈深怕累坏姑娘的眼睛,握着姑娘的手,缓缓开口:“姑娘已有几日未去看姨娘,今儿阳光正好,不如去姨娘那走走。”,   招娣也忍不住起哄:“姑娘,出去吧!奴婢好几日没出去溜达了……”   被她二人一左一右架着她胳膊,刘湘婉唯有点头答应。   刚与姨娘说了半盏茶的话,门外传来青衣略带激动的声音:“姨娘,王妈妈抱着五少爷来了?”   黄姨娘猛地站起来,快走两步眼神直勾勾盯着门口,刘湘婉整个身体一僵,端茶的手一顿竟洒了一身的茶水,脚步一挪,走上前轻轻环住姨娘的胳膊,趁人不注意按了按。   黄姨娘顿了顿身子,脸色慢慢恢复淡然,但细观察下,不难发现她眼神里散发出来的流光,宴哥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不想念,如何能不惦记,现在太太让王妈妈把宴哥抱回来,即便只是为了解她思儿之情,她也心满意足了。   青衣掀帘让王妈妈进来,王妈妈抱着五少爷对着黄姨娘行了个半礼,抬头冷不丁看见六姑娘,神色愣了下,赶紧低头对其行了个全礼,毕竟是太太身边的妈妈,平时在内院可谓是半个太太的身份,刘湘婉笑笑回了半个礼。   王妈妈赶紧上前,将五少爷轻轻递给黄姨娘,怕吵到正在熟睡的小人儿,小声说:“姨娘,五少爷在正房这几日很得太太欢喜,每日逗得太太喜不自禁,可太太又十分心善,不忍心让你们母子分离,所以嘱咐老奴送五少爷回来。”   黄姨娘怀里抱着如获珍宝的儿子,低下头紧紧贴着儿子的脸颊,眼眶微微泛红,王妈妈看到,心里不是滋味,顿顿继续道:“姨娘可要懂得太太对你的良苦用心。”   黄姨娘缓缓抬头,目露感激,泣泪道:“劳王妈妈走这一趟,替我给太太磕个头,妾日后定以太太为先。”   王妈妈要的就是黄姨娘这句话,在这深宅大院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况且黄姨娘这个矛可比刀更能杀人不见血。   王妈妈亲自指挥跟随而来的小丫鬟,吩咐她们将五少爷的衣裳一一放在箱笼里,后又嘱咐青衣几句‘好好照顾姨娘及五少爷’‘自有太太做主’‘想吃什么直接去厨房吩咐’这类的话,方才满意的带着丫鬟们离开。   刘湘婉陪着弟弟玩了会儿便跟姨娘打了招呼离开,黄姨娘抱着宴哥,抬头轻声问:“不在这吃完晚膳再走?”   刘湘婉碰碰宴哥的脸颊,见他毫不吝啬的笑了,嘴角上翘道:“弟弟刚回来,屋里乱糟糟的,姨娘还是赶紧招呼青衣紫衣她们收拾吧!”   想到王妈妈带丫鬟搬过来的东西,黄姨娘只能作罢! 第21章 精与糊涂   刘湘婉带着招银离开,招银撅着嘴:“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不在姨娘那多待会儿。”想到出门前,赵妈妈刻意交代她让姑娘在姨娘那多说会儿话,多聊会天,这般回去指不定被她责骂。   “今儿事出有因,明儿在带你出来……”   招银眼睛一亮:“可是真的?”   刘湘婉笑着点头。   走到拐角,果然见其‘因’立在一旁,淡笑问:“王妈妈可是在等我?”   跟在王妈妈身后的小丫鬟们早已让她打发,此时候着六姑娘出来的她,也只是脑里突发奇想想去瞧瞧寿礼绣的如何,哪知道六姑娘一眼瞧出她的想法,她心里一紧,面上却是笑的眼睛迷成一条缝,心里暗暗道:六姑娘莫不是成精了,她从黄姨娘那离开时,可是没有什么想法,六姑娘怎好似早知晓她在这等她似得,这……年纪如此小心思却如此通透,怕是大小姐在她这般年龄也无这般的玲珑心。   这么想来,太太与她这些年莫不是慧眼不识‘珠’了……   王妈妈喉咙咽了咽,声音略微发抖:“姑娘好聪明的心思。”   刘湘婉诧异道:“妈妈可是嗓子不舒服?”怎么声音听着与在姨娘那不一样,低沉又沙哑。   “许是刚才呛了风,一会儿就好了。”王妈妈掩饰般咳嗽两声。   刘湘婉不知王妈妈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慢慢走到她身边,笑着问:“王妈妈喜欢喝什么茶?”   王妈妈嘴角微僵,眼神直直的盯着缓缓向她走来的六姑娘,此时的她面容婉约,步若莲行,群裾轻摆,小小年纪每走一步都如濯濯青莲,清澈灵动,干哑道:“姑娘这般说,真真是折煞老奴了。”以前未发现,如今发现六姑娘不同之处,觉得她整个人透着股神秘劲,试问这么大个小人怎能将玲珑心思藏得这般深,连擅长揣测的太太都一直未发现。   “妈妈何须自谦?”   王妈妈不自觉弯了弯腰,低声道:“那老奴就向六姑娘讨杯菊花茶。”   刘湘婉点头,对招娣道:“你先回去准备,我与妈妈慢慢走回去。”   “是。”   二人缓步而行,王妈妈跟在其后,始终落后她一步,刘湘婉清淡且清脆:“离安国公府老太君寿诞的日子越来越近,想必母亲些担忧女儿是否能按时完工吧。”   王妈妈生生打了个冷颤,语气恭敬:“难怪太太总夸姑娘玲珑七巧心,老奴什么也没说,姑娘便全能猜到。”   刘湘婉脚下的步子一顿,后又若无其事的左手摸着右手的食指,淡笑问:“王妈妈可知大姐家的毅哥可会说话?”   听闻六姑娘提及大小姐,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眉眼带笑道:“上次大小姐来信,信里特意请画师画了几幅毅少爷的画像,画像里老奴可是看到毅少爷那胳膊如莲藕版白白嫩嫩,模样更神似世子爷,且毅少爷已经能开口说话了……”真是打心眼替大小姐高兴。   “是吗?一转眼大姐出嫁两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刘湘婉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松柏,低着声音缓缓道,有时她还能想起大姐未出嫁时,少年老成教训她们的样子。   闻言,王妈妈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也许是听到六姑娘怅然的话,王妈妈感慨道:“大小姐未出嫁时,最爱吃我做的白藕糯米糖,也不知现在还喜不喜欢吃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比之三姑娘还要体谅太太,为太太分忧解难,犹记人还没有板凳高,便时常宽慰因老爷风流成性而郁郁寡欢的太太:“娘,您不要不开心,爹爹不心疼你,女儿心疼你,待女儿长大,再不让你为这后宅之事操心烦忧。”   果不其然,大小姐日渐长大,不但帮着太太料理后宅,还帮着太太出谋划策管束姨娘及少爷姑娘们,想在回想起来,大小姐未出嫁时竟是太太最为清闲的时光,只是随着大小姐的出嫁,太太没了大小姐雷厉风行般的手段,既想害人又怕被扣上不贤的帽子,进退不得。   一盏茶功夫便到了刘湘婉的院落,赵妈妈早站在一旁为姑娘掀帘,看到王妈妈忙笑着打招呼:“王姐姐可是好长时间没来我们这散心了。”   王妈妈嘴角含笑的点点头。   招银立在姑娘身后,见王妈妈半坐在榻上,忙为其倒茶,甜甜道:“妈妈喝茶,这可是奴婢特意过了三遍水泡出来的茶。”   “招银,跟着六姑娘越发机灵了。”   招银扭捏着身子,红脸道:“妈妈……”   “得,老奴不说了!”王妈妈含笑抿了抿,愣了愣,心想:“这不是太太赏给六姑娘的金骏眉吗?六姑娘怎拿这等贵重东西招待我?”   遂眼神疑惑的看向六姑娘,只见她眉头紧蹙,心里不由一惊,难道……难道是?半坐在凳子上的王妈妈竟然双腿发抖,白着脸颤声问:“六姑娘,可是贺礼出了什么问题?”   此话一出,刘湘婉神色呆愣下,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见且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忙开口:“并没有。”   王妈妈呼出一口气,虚着声问:“既不是这般,六姑娘为什么这般愁眉不展,生生吓坏了老奴。”   刘湘婉眼神看向招银,招银忙挽着王妈妈的手去内室西侧的绣房:“妈妈,你看……”绣房正中间正架着六姑娘亲手绣给安国公府老太君的屏风。   王妈妈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正如六姑娘上次所形容,红花配绿叶、蓝蝶配白猫,翩翩起舞的蝶儿晃摇若飞,猫仰身逗蝶,且鲜艳欲嫩的牡丹为静,猫蝶为动,静中有动,相得益彰,由此可见绘画之人多么用心,雪白的宣纸上图案不仅秀丽庄重、色彩鲜活、线条明快、那画着的珍禽异兽,毛丝颂顺,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鲜艳盛开的牡丹,活色生香,尽态尽妍,极富诗情画意。   足足站立一刻钟,王妈妈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呆愣愣的由着招银牵回去。   “王妈妈,你觉得那画如何?”   王妈妈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嘴唇微动,堪堪道:“甚是宏伟……”   “这话可是六姑娘画了?”   刘湘婉摇头:“妈妈,说来惭愧,夫子授业的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我只擅长女红……”话中不无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王妈妈皱眉道:“难道是?”这府里,除了老爷怕是只有七姑娘画艺才绝。   刘湘婉含笑的点头。   赵妈妈上前扶着王妈妈坐下,又亲自为其斟茶:“刚才的茶老姐姐只是抿了口,并未喝的尽兴,且刚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已凉了,如今尝尝我泡茶的手艺?”   王妈妈震惊的神魂归为,竟顺着她得话一口气喝光,眼神直直的看向六姑娘,这六姑娘怎有如此才智,竟能使唤平日与其不对付的七姑娘帮其作画,这手段……幸亏是庶女,若不然连嫡出的三姑娘都会被其比较的黯淡无光,这么一想低叹一声,要不说前世积累的福分换来来世的荣华富贵,生在太太和姨娘肚子里真真是云泥之别。   “刚才是老奴一时魔怔了,竟合计……”   刘湘婉低叹一声:“不怪妈妈,实则是我有心开口却不知该不该问?”   一惊一喜后,王妈妈三魂六魄早已归为,笑着说:“六姑娘但说无妨,老奴若是知晓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湘婉思索再三,缓缓开口:“妈妈可知为何母亲送五弟回来?”   王妈妈神色尴尬,为难道:“这……这个老奴怎能知道?太太并未与老奴提及,只说不忍心黄姨娘母子分离。”   刘湘婉对赵妈妈使了个眼神,赵妈妈颔首,转身进入内室打开姑娘的钱匣,本想拿个十两八两银子,又想其见钱眼开的性子,此事毕竟关乎姨娘及五少爷的未来,心一横咬牙将姨娘之前给姑娘的体己金镯子拿了出来。   赵妈妈出来后见她话里话外一直跟姑娘打太极,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心里这般想,脸上却笑意盈盈:“王姐姐可是太太身边亲近之人,便是府里这些少爷姑娘在太太面前都得落后您一步,可想您在太太心里的位置……”说完从腰间拿出一只金镯子递给姑娘。   王妈妈眼睛一亮,眼神紧紧盯着手盖宽婴儿手指般细长的金镯子,恨不得一下子夺过来揣在腰间里。   刘湘婉见时机差不多,换了个语气:“妈妈就告诉我吧!省的我彻夜难眠,这个情日后我定会还给妈妈?”   “这……这……”此事太太确实没跟她提及过,今儿也是突然她将五少爷送回黄姨娘那,直到现在她仍不明白太太此举的用意,所以这金镯子她受用不了。   “王妈妈若是不方便开口,我也不为难您,不知在母亲面前可否替我五弟美言几句。”   王妈妈贪婪的眼神从金镯子上慢慢转移,神色不解的看向六姑娘。   刘湘婉从赵妈妈手上接过金镯子,葱白细嫩的手指将金镯子套在王妈妈手腕上,看了片刻,嘴角含笑道:“这个金镯子唯有王妈妈带着才方显好看。”   无功不受禄,此时手腕上的金镯子好似烫手的山药,带不得啊,带不得啊……   “六姑娘……老奴怕是不能……”   刘湘婉难得板着脸,声音沉沉道:“王妈妈,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想让妈妈在太太面前多美言五弟几句,最好劝地母亲回心转意重新教养五弟,这件事对于您老说,应该不难吧?”一副恨不得将五少爷打包重新送回太太院子的口吻。   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妈妈本来还没合计明白太太为何将五少爷送回来,如今看六姑娘威逼利用的架势,身体不由紧绷,生怕说错一句话让她会错意,小心开口:“六姑娘,您真是难为老奴了,太太如何想了,老奴哪能什么都知道,就像老奴对黄姨娘说的,母子连心,五少爷这般小,太太怎能生生断了姨娘和五少爷的母子之情,遂思索再三这才将五少爷送回姨娘那处。”说着也不顾手腕的疼痛,龇牙咧嘴的将其摘下,小心翼翼将金镯子放在茶几上,站起来后匆匆行礼落荒而逃。   赵妈妈看着王妈妈逃也似的背影,忍不住叹气:“姑娘,你看现在这样……”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妈妈,劳你去姨娘那透句话。” 第22章 各打算盘   “姑娘,这几日您日以继夜的绣屏风,这般劳累身体可是吃不消的,您不心疼自己的身体,奴婢可还心疼呢?”招银十分心疼自家姑娘,尤其这几日下来姑娘圆润的下巴尖了,整个身子瘦了一圈,心疼的直跺脚。   刘湘婉摇摇头:“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唉……躲过了今天还有明天,早点完工……我才能身心放松的休息。”尤其心里担忧的事情有了结果,刘湘婉心神一松,眉眼带笑的拉着招银去绣房,坐在偌大的绣架上低头飞快的穿针引线。   王妈妈回去后,轻声轻脚走进太太的内室,太太整个人躺在榻上,由着小丫鬟为她捶腿,王妈妈挥手让小丫鬟下去,坐在下手亲自为其捶腿,只听太太道:“你把宴哥送回去,黄姨娘可有说什么吗?”   “黄姨娘紧紧抱着五少爷,眼眶微红,含着泪水感激太太的恩情。”   “哼!”太太嘴角微微冷笑,真要感激她,怎么不帮她一同对付张姨娘,可见也是个滑不留手的贱人,若非……罢了,莫不是以为她手中只有宴哥这一个筹码能牵制她。   真是愚不可及!   王妈妈寻思片刻,踌躇道:“太太,送完五少爷后老奴又去了趟六姑娘那?”   太太身子顿了顿,淡淡问:“六丫头又怎么了?”   “老奴只是担心六姑娘人小,又是头次绣如此重要的贺礼,怕其……所以擅自去她那瞧瞧,没想到……”   太太眼睛微睁:“绣的如何?”   王妈妈想其看到绘画的景致,忍不住激动道:“没想到六姑娘心思如此巧妙,竟求七姑娘绘了一幅画,那画上的景致简直活了一般。”   太太声音微微上挑:“哦?你确定是七丫头帮其画的?”   王妈妈手不停,嘴上滔滔不觉述说看到的一切,末尾感慨道:“老奴没想到七姑娘竟能帮六姑娘的忙,平日看她们可是不对付的很。”   太太心思转了转,撑着手缓缓坐起来,王妈妈赶紧站起来扶着她:“太太可是想喝茶?”   太太摇头,挥手让其坐下:“六丫头可是知道宴哥被送回去的事?”   “老奴去的时候,六姑娘正好在黄姨娘处。”   “她们母女竟没问你其缘由?”   王妈妈低头想想:“六姑娘确实打听了五少爷的事,还……还想贿赂老奴,不过老奴没收。”   太太突然暴怒:“真真可恨,她们竟敢算计我。”   王妈妈哆嗦的站起来,不知哪句话惹怒太太,忙跪下颤音道:“六姑娘只是拖老奴在太太面前为五少爷美言几句,希望……。”   太太眼睛直勾勾盯着王妈妈,咬牙切齿骂道:“你若敢在我面前为她们二人说上一句好话,我直接将你逐出内院……”想想不解气,继续怒骂:“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胚子,以为她姨娘生了个儿子就妄想不该想的事,我这还没死呢?就开始惦记夺我儿的家产,果然是一群养不熟的贱种、白眼狼。”   跪在地上的王妈妈心里咯噔一声,刚才在六姑娘那她隐约猜出太太此举的心思,不过也只是两三分的猜想,如今太太这般盛怒到是全了她的猜测:“太太,可是上次老爷过来说了什么……”   “咱们老爷真真是怜花之人,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说到底还是担忧这府里只有翊哥一个嫡子,哼!”   “太太您万不可应。”   太太微微颔首,眯着眼:“我若还能生便好,若不能……这个家只能是我儿的,其他人只能成为我儿的垫脚石。”   “太太说的是,不是老奴自夸,咱们少爷当真是人中龙凤,无论学识还是品行在这苏州府可是无人能比得过。”   闻言,太太舒展眉头,笑着说:“你这老叟货,如何回的六丫头?”   王妈妈赶紧道:“老奴当然没应,老奴是太太的人,没有您的吩咐老奴万不会做伤您心的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怕是那天老爷过来,说了什么话一时惊吓到太太,太太生怕老爷真有心让其教养五少爷,待到回京之日,祭祀宗亲,老爷真有可能将五少爷落在太太名下。   太太冷哼一声,嘲讽道:“你这老叟货见钱眼开,怎的这次没收?”   王妈妈暗暗舒口气,太太竟有闲心打趣自己,怕是不会生她的气,狗腿的笑道:“老奴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什么好东西没见到过,哪里会为了一个金镯子出卖您。”   王妈妈马屁拍的太太心里舒坦,淡淡道:“首饰盒里有一乳白色和田玉坠,赏你了!”   王妈妈乐的嘴丫子合不上,笑嘻嘻磕头道:“老奴谢太太赏。”   有失必有得,失了个金镯子换来一个和田玉坠,这买卖不吃亏!   “屏风绣的如何?”   提及这个,王妈妈顿时来了精神,迫不及待道:“太太,六姑娘按着七姑娘所绘的图案绣着屏风,老奴目测已绣了十分又二,不得不说六姑娘的女红确实十分出奇,只见其绣制的图案绣工精细且针线匀整,所绣的图案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这样啊……”太太想了想淡淡道:“一会儿你让玫儿那,让她闲来无事去六丫头那帮帮忙。”   此言一出,王妈妈哪里不知其意,嘴角上翘道:“还是您考虑的周到。”   太太并未回答,而是放松身体继续躺在榻上由着王妈妈伺候。   两个时辰后,王妈妈按着太太的吩咐脚步轻快的去往三姑娘的院子,还没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抱月这丫头的哭声,心里微微叹口气,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太娇惯三姑娘,大小姐这般大的时候心思早已让人猜不透,打罚手段更是让人打心里折服,反观三姑娘却似不谙世事的闺中千金,整日被人挑拨,不明是非,喜怒不定。   唉……三姑娘虽尚在闺中,但迟早要出嫁,贴身伺候她的四个丫鬟更应该笼络她们的心,而不是时不时的打骂她们,万一这四个丫头新生埋怨与她离心,日后可有的苦吃。   王妈妈想到晌午在六姑娘屋里,无论是赵妈妈还是其他两个小丫鬟,只要六姑娘一个眼神,她们便知该如何做,这才是打从心里尊重主子,如今三姑娘这般性子,也不知太太会为其择个什么样的婆家……   在外面守门的小丫鬟穿着翠绿色绵衫,梳着两个小辫,见王妈妈过来小跑过来请安,王妈妈摸着她的头,笑着问:“我记得你是门房赵老四家的小闺女,柳叶。”   柳叶这小丫头也不畏惧,嘿嘿一笑讨好道:“难得妈妈记着奴婢的名字。”   王妈妈从腰间拿出几个铜钱与她,催促道:“赶紧进去禀告,就说我有事找姑娘商量。”   得了几个铜板,柳叶笑的眉眼弯弯,颠颠跑回去,掀帘进去请安,低着头轻声道:“姑娘,王妈妈在门口候着。”   三姐冷着脸,走到抱月身边狠狠掐了她胳膊一下,厉声道:“记住,你只是我屋里的一个丫鬟,这屋里任何一件东西都比你值钱,若在不小心打碎东西,便直接把你卖到娼妓那……”   抱月身子一哆嗦扑通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求饶,那一声比一声重的磕头声真是声声敲在其他三人心间,她们从小跟在姑娘身边,如今竟不如姑娘屋里的一个雕花瓷瓶,三人心里微寒,微微抬头眸光看向姑娘,只见其寒着脸目光狠厉的盯着她们,腿一软纷纷跪下,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四人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哆嗦着身子,十分畏惧她的怒火,三姐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赶紧起来,不然此事传到娘耳朵里还以为我私下底打杀你们。”   四人慌不择乱的摇头,颤着音回道:“是奴婢们不好惹姑娘生气,即使姑娘真的打杀奴婢,也是奴婢们自作自受。”   三姐冷声一声,见她四人被她雷霆般的手段吓得瑟瑟发抖,心里憋闷的那口气总算顺出去了,淡淡道:“梅兰,你去唤王妈妈进来!”   竹菊赶紧上前为姑娘整理仪容,抱月与抱夏一人起身收拾破碎的瓷瓶,一人出去备茶水,三姐坐在上首见她们有条不紊的整理手上的事情,嘴角微微上翘。   还未出去前,梅兰稍稍整理下自己的仪容,怕被眼尖的王妈妈瞧见不妥之处,说不得又得挨太太一顿打骂。   妈妈在门口站了大约半盏茶时间,就见梅兰嘴角带笑的出来,走至她面前福了福礼,王妈妈上前一步扶她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去,小声说:“三姑娘是不是责骂你们了?”   梅兰赶紧摇头,飞快解释:“姑娘待我们极好,从不打骂奴婢们。”   王妈妈叹口气,若真如你所说为何我一问,身子却忍不住瑟瑟发斗。   进屋后,王妈妈飞快的撇了下屋里众人的神色,弓着身子道:“三姑娘安。”   三姐挑眉道:“王妈妈这时辰不应该随身伺候娘,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王妈妈低着身子讨好道:“太太遣老奴过来,是为了嘱咐姑娘是时候去六姑娘那里坐一坐。”   三姐诧异道:“屏风绣好了?”不能这么快吧!   “并没有,不过太太怕‘六姑娘’太过劳累,所以想着姑娘闲暇时还是过去看看,毕竟姐妹间要互助互爱。”   三姑娘意会的笑笑:“告诉娘,我晓得该如何做。”   “那没事老奴先回去了。”   三姑娘微微颔首,也不唤人送她出去。   这就是嫡女与庶女的区别,出去时王妈妈心里非但不敢有丝毫不满,态度更是十分恭敬。 第23章 求娶做媒   王妈妈出去后,转身望着三姑娘的院子低叹一声,满腹心事的回到正院,不待丫鬟禀告自顾的进去,见太太与从庄子里过来请安的李妈妈说话,敛了敛神色笑意盈盈福了福身,转头对李妈妈点了点头,立在太太身后听其交谈。   只听太太问:“你要为兴哥求个媳妇?”   李妈妈脸上堆笑:“太太您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泥小子,跟着他爹管理太太陪嫁的庄子,虽说学了他爹一身的庄家本事,但可将他爹笨嘴笨舌的样子学了个九分,唉!眼看岁数越发大了,我跟当家的有些着急,偏他庄子里的女娃娃看不上,无奈之下,老奴这才不顾脸皮求到太太面前。”   立在太太身后的王妈妈听到此话心里嗤笑不已,怕不是兴哥看不上,是你这老婆子嫌弃庄上的丫头没见过世面,所以来太太攀高枝。   王妈妈与李妈妈皆是她的陪嫁丫鬟,不过李妈妈由她做主嫁给外院的管事,又让她夫妻二人打理她陪嫁的庄子,遂太太笑着问:“兴哥可有看上府中谁家的闺女?”   李妈妈示威似的撇了王妈妈一眼,眼里止不住笑意,嘴上却谦虚的说:“太太您是不知,我家那小子且不说他不常来府中送东西,即便来了这内院更是没进来过,所以哪敢有这种心思。”   太太冷哼一声:“你这老叟婆竟跟我耍心眼,这兴哥没有中意的丫头,你呢?”   李妈妈笑嘿嘿轻打了嘴巴两下,讨好道:“太太,老奴成日在庄子里打晃,这内院的姑娘们老奴也不甚了解,要不您觉得哪个姑娘顺眼,我家兴哥且能高攀的上,直接做主即可。”   被她这么一问,一时间太太也想不起府中哪些丫鬟到了婚配的年龄,沉思片刻问身后的王妈妈:“今年府中可有适合婚配的丫鬟?”   刘府内院有规矩,丫鬟年满十八就得配人,可以配府中小厮或陪嫁庄子里的汉子,成婚后家中有人脉的许能留下做个内务妈妈,没有人脉的只能随男人去庄子做事,王妈妈想想道:“太太,姑娘们身边的丫鬟是要跟随姑娘们陪嫁到婆家,遂万万不得随便嫁了,府中剩下的适龄丫鬟里倒是有几人,太太身边的菱香,迎香,黄姨娘的丫鬟青衣,赵姨娘的丫鬟春花,田姨娘的丫鬟花蕊,还有一些就是浆洗房里的丫鬟……”   闻言,李妈妈投以感激的眼神,两人皆少时便服侍在太太左右,作丫鬟时私底下经常攀比斗气,即便后来二人由太太做主双双嫁人,但这些年二人也积累不少龌龊事,此次为了兴哥的婚事,李妈妈也不顾得那么多面子,原想着必要遭她狠狠奚落一番,哪想到会听出她话里透露出的善意,再想到刚才的举动,脸色颇有些讪讪的。   王妈妈没说出浆洗房里丫鬟的名字,不过是卖个好给李妈妈,因她料到即便说出来,李妈妈也有手段断了太太的心思。   王妈妈所料不错,李妈妈连庄上的丫头都看不上更何况浆洗房出身的丫鬟,谁知道她们浆洗的衣服多了,手会不会便糙,虽她嘴上说自家儿子嘴笨不会变通,但有她和他爹在,这府里除了老爷少爷以外,自家儿子走出去那也是受人尊重的。   太太眼睛一闪,手指慢慢敲着两边的扶手,漫不经心道:“王妈妈所述这几个丫鬟,你可有相中的?”竟不过问其他姨娘的意思,直接了当定了音。   王妈妈眯了眯眼,其实府中今年有不少适龄的丫鬟,不过哪里有姨娘身边的丫鬟吃香,这一放一娶直接断了姨娘一只手臂,于太太来说,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说到底还是王妈妈了解太太的心思,此话一出,不难看出太太嘴角的笑意。   早在来之前李妈妈心里便有所打算,余光瞥了瞥太太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这菱香、迎香是太太身边得力的人,配我家小子有点委屈了,赵姨娘身边的春花,容貌也太……至于田姨娘身边的花蕊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怕是学了一身的狐媚子,我家兴哥若是娶了她,以后还不知怎么唆使我家兴哥……哼!”说道最后,语气不乏讽刺,待抬头忽见到王妈妈给她使眼色,忙跪下认错道:“太太,老奴错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谁料太太竟笑了:“你说的又没错,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田姨娘那样的玩意能教出什么好丫鬟?”   “太太说的是……”李妈妈劫后余生的长呼一口气。   王妈妈趁机道:“听妹妹这么一分析,老奴倒是觉得黄姨娘身边的青衣还不错,不知太太及妹妹觉得如何?”   李妈妈心里自是千肯万肯,忙不迭跟着点头。   太太端起手边的茶,慢慢饮了一会儿,放下后方淡淡道:“既你也相中了青衣,这事便由王妈妈出面帮你说和说和。”她本打算将赵姨娘身边的春花说给李妈妈的儿子,因赵姨娘怀有身孕,若是将贴身丫鬟春花配人,这不就断了她一只手臂,到那时……谁料李氏竟嫌弃春花的容貌,唉!自古皆是女为悦己者容,男为己悦者穷,男子太注重女子的容貌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念在李氏一直尽心尽力侍奉她,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件事便顺她心意吧!   且李氏相中青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好借此事试探她们双方对她的忠心,若黄姨娘因搭上李氏外院这条线,趁机谋取不该想的东西,哼!那她只能下狠手打杀她,若李氏因此觉得日后能左右逢源,且莫忘了她的脾性,这般打算下,太太笑容满面的颔首应了李氏的婚事。   太太说了这么久的话很是疲劳,遂挥手对二人说:“你们退下吧。”   王妈妈忙道:“老奴伺候您休息。”   太太摇头:“我这里有菱香伺候,你替我送送李妈妈……”   “太太,老奴……”   王妈妈欲言又止,太太如何看不出,皱着眉对李妈妈道:“你先下去吧!”   李妈妈屈膝磕了头,方才退下。   太太脸色微冷,眼神犀利道:“说吧,到底何事让你如此为难?”   王妈妈嘴唇呶动半天,最后咬牙道:“太太,老奴跟着您从娘家嫁到刘府,这些年看着您为这个家费心费神,老奴是真心疼您,所以……有些话老奴真是不得不说?”   “别打官腔,赶紧说正事。”   王妈妈心一横,噗通跪下地上,沉声道:“晌午时分,您遣老奴去三姑娘那传话,老奴进院后就听屋里传来压抑的哀嚎声,待老奴进去后,看到贴身伺候姑娘的四个丫鬟眼眶泛红,神色畏惧,且一地破碎的陶瓷片,尤其……瞥见抱月那丫头额头青紫,收拾地下碎片时胳膊更是一道道掐青的指印……”   王妈妈一边说一边小心窥视太太的神色,只见其沉着脸,两侧双手握拳,吓得说话声越来越低。   忍了又忍,太太额头终是青筋毕露,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可知怎么回事?”   “老奴离开后偷偷打听,事情起因是抱月扫尘时不小心碰碎姑娘十分喜爱的花瓶,惹的姑娘很是震怒,扬言再有下次将其卖进……卖进勾栏院……”   大家闺女哪能说出‘勾栏院’三字,可见姑娘平日说话口无遮拦,做事更是毫无顾忌,长此以往日后可怎么整啊。   “啪”的一声,太太把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站起来恨声道:“枚儿这丫头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话已出口,索性全说出来,王妈妈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眼眶泛红沙哑道:“老奴看着两个姑娘长大,大小姐这年纪早就帮您打理内院,排忧解难,可三姑娘还似孩子般一不如意就对四个丫头非打即骂,这……她们日后可是要随着姑娘陪嫁到婆家,帮着姑娘在婆家站稳脚跟,若姑娘一直这般喜怒皆随心情,最终怕是寒了四人的心,这……老奴实在是为三姑娘担心啊……”   这般浅薄的道理,闺中女儿谁能不知,偏她那不争气不省心的丫头,随意糟践贴心丫鬟,这不是自找苦吃,太太气的胸口如大石压着一般很是难受,对着胸口狠狠锤了两下,压抑着嗓音:“是我……是我过分纵容她,都是我的错。”   上次那般婆口苦心教导她,甚至于道理掰碎了一条一条道与她听,以为她能明白事理,有所收敛,谁料性子变本加厉。   王妈妈跪爬到太太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心酸道:“太太这些年的苦,老奴在旁看的一清二楚,当年大小姐尚未出嫁,您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像小大人般帮您整治内院,所以三姑娘出生后,您把怜惜大小姐的心转嫁到三姑娘身上,希望她每日无忧无虑,在您的羽翼下不知忧愁的长大……”   “难道我这么想错了吗?”太太眼神呆愣的看着某处,嘴里喃喃道。   王妈妈摇头,宽慰道:“您没错,当娘的哪能不疼爱自己的子女,不过三姑娘眼下不小了,再有二年就要出阁,趁着还有时间,您日后好好管教姑娘,姑娘定不会再让您失望。”   “来得及吗?”太太眼神直直看向她,好像要扒开她的心,探探真实。   王妈妈握着太太的手,使劲点头:“一定会的,只要太太手把手教导她,日子长了,姑娘定能懂您的心。”   太太却不似她那么想,整个人颓丧着坐在凳上一言不发。   王妈妈挣扎着站起来,拉着太太的手:“您别担心,咱们还有时间,定能将姑娘身上的恶习改掉,老奴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太太低低道:“为人女,我不能侍奉在爹娘身边,为人妻,我不受丈夫欢喜,为人母,我没能教导儿女成材,反而……这辈子我到底为什么活着?”   听到太太自责的话,王妈妈吓得浑身发抖,哭嚷道:“太太,求您不要这么想,都是老奴的错,老奴悔不该跟您说三姑娘的事……都是老奴的错。”   “不……是我的错。”太太抬起手,无力的挥挥。   ……   最后王妈妈扶着神色颓废,老了不止十岁的太太回到内间,亲自伺候她睡下。   半响,太太似已睡着,不过眉头仍是紧皱,嘴里时不时动了两下,王妈妈侧身倾听,却未听清太太嘴里发出的声音。   王妈妈坐在一旁的塌凳上为太太打扇,守了半个时辰,见其眉头慢慢舒展,脸色也渐渐红润,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吩咐门外的菱香备好温和的茶水,待太太醒后伺候她梳洗。 第24章 真心假意   折腾一天的王妈妈准备回屋休息会儿,没想到在转角处遇到李妈妈,愣了下挑眉道:“妹妹可是还有事?”   李妈妈笑着上前拉着她的手:“姐姐,妹妹可是特意在此等你。”   王妈妈十分诧异:“等我?”依着两人往日的情分,她尚不至于如此热络。   “姐姐,往日种种都是妹妹的错,妹妹这里给你赔个不是。”李妈妈没料到王妈妈会在太太面前真心实意为兴哥婚事打算,遂特意在此等她只为道声谢。   王妈妈打着官腔,熟络道:“妹妹怎如此生分,咱们可是伺候在太太身边的老人,感情自是没话说,况且兴哥要从府里聘媳妇,这可是件大事,老话说的好,娶妻要娶贤,能帮忙的我定尽心尽力。”   “有姐姐这话,妹妹今儿算是没白来……”   “看妹妹说的,即便我不帮忙,你也会心想事成。”王妈妈意味深长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李妈妈嘴角上翘:“到底还是姐姐了解我,不过今儿还是要谢谢姐姐,若不是姐姐从中周旋,我家兴哥的婚事怎能如此顺利。”说着真真对她福了福身。   王妈妈忙扶着她,嗔怒道:“还这般外道,咱们姐妹之间的情分谈何说上谢字,不过妹妹看人的眼光确实毒辣,如今这后宅……说不定什么时候风向就变了,到时妹妹可别忘了姐姐……”   到底在大宅里生活过,这里的水有多浑她们怎能不知,如果能多个靠山便是多条活命的路,王妈妈这隐含深意的话,李妈妈心里了然,紧紧握她的手保证道:“这个情妹妹记在心间,他日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姐姐尽管开口,妹妹万死不辞。”   王妈妈脸作无奈状:“你这人……唉……”   想到兴哥,李妈妈又一脸愁容,叹气道:“姐姐,凡事不折腾二人,既然姐姐已伸手帮忙,黄姨娘那还得麻烦你从中帮忙斡旋,毕竟我已多年不在内院走动,姨娘那里也说不上话……”   “这成人之美的好事,姐姐当仁不让。”王妈妈信誓旦旦道。   “唉……虽然太太点头,但毕竟是黄姨娘贴身丫鬟,也不知姨娘会不会放人。”不知黄姨娘会不会因她是太太的人,从中阻拦这门婚事,若是的话,可是苦了她家兴哥。   王妈妈安慰道:“府中属黄姨娘性子最好,再说这门亲事于青衣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喜事,姨娘若真心为青衣打算,定会允了这门亲。”   “希望如姐姐所说……”   “定如妹妹意。”   两人对视一眼,笑容不言而喻。   李妈妈临走时,不忘叮嘱:“待兴哥成亲时,姐姐定要拨空去喝杯水酒。”   “一定,一定。”   得了王妈妈的保证,李妈妈神采飞扬的离开,待不见其身影,王妈妈猛地‘呸’声,心里暗骂:你这老叟货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以为她不知吗?左右不过见黄姨娘生了哥儿必重新得老爷重视,六姑娘人虽小但行事聪慧过人,假以时日她们母子羽翼丰满,这府里的风向定会有所变,到时她一边是太太得力干将,一边是黄姨娘贴心丫鬟的婆家,这渔翁之利尽得她家。   李妈妈到得外院客房,推开门就见脸色焦急眼巴巴盯着房门的儿子,脸如三月菊一样,笑的眉不见眼。   兴哥见他娘回来,快跑一步抓着她娘的袖子,迫不及待问:“娘,太太可同意?”   “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老娘为你的婚事舍了老脸去求太太,你不问娘累不累,反倒一心关心你未过门的媳妇,真真是个白眼狼。”   得了准信,兴哥笑的嘴丫子咧到耳根处,整张脸涨的通红,鼓着腮帮子喘粗气:“娘,还是娘最疼我……”无奈他嘴笨,心里纵使有千言万语感激之情,说出来也只是这干巴巴一句话。   “兴哥,你是我儿子,娘做所有打算都是为了你的将来,有些话娘也不怕告诉你,今早你看上的媳妇对我们家来说可谓是锦上添花,若换了府中其他人,老娘还不定怎样挑拣……”李妈妈翻了个白眼,心里的小算盘确实如王妈妈想的那般,不过想要左右逢源也不知黄姨娘肯不肯,愿不愿。   这事还要从二月前说起,兴哥他爹偶感风寒,偏庄子每半月要送新鲜瓜果蔬菜及家禽去往府中,那日天气即热又闷,他虽不饿但还是想去厨房讨碗解暑的绿豆汤喝,周旋之下厨房里的嬷嬷得知他娘是李妈妈,特意给他端了碗冰镇绿豆汤。   他心下十分感激,正准备端碗一口喝光,就见一身穿绿色绵纱,双手不停扇着风的丫鬟匆匆进来,离的越近越能看清她白皙的脸颊因天热晒得泛红不止,眉毛如庄子里的柳叶一般细长婉转,眼睛更似泉水般清澈透明,说话的声音更轻柔似娘拿回家的丝绸,这般想,他整个人都在发热,本来只是脸色泛红,现在就连脖子都能感觉出发烫。   青衣福了福身,柔声道:“周嬷嬷,今儿天气闷热,姨娘有些食欲不振,遂遣奴婢过来烦您做碗冰镇莲藕粥。”说完从荷包里拿出一两银子悄悄递给她。   周嬷嬷推拒不要:“做吃食本就是老奴的本分,哪里需要姨娘的打赏。”   青衣将手里的银子塞进周嬷嬷的腰带,掰扯道:“嬷嬷可别这样说,天气这般热,一动便是一身汗,本没到膳食的时辰,这般折腾您本就是我们的不是,这银子您要是不收,回去姨娘定会狠狠训斥我。”   青衣说得这般条理清晰又满口歉意,周嬷嬷怎能拨了她的好意,遂摸了摸腰间的银子,笑的合不拢嘴:“既然青衣姑娘这般说,那老奴就手下,日后姨娘还有何想吃的直接唤老奴做便是。”   “麻烦嬷嬷了,过一会儿我在过来取。”青衣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兴哥从小跟着他爹娘在庄子里长大,庄子里的女人因常年干活皮肤黝黑不说,说话更是尖锐刻薄,他哪里见过这般白皙细嫩的女子,本就干渴的喉咙不自觉吞咽口水,旁边的嬷嬷见他直勾勾盯着青衣的背影,脸色一敛,毫不客气打消他的念想:“虽说你娘是李妈妈,可你自小是在庄子里长大的泥腿娃子,妄想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兴哥并不在意嬷嬷话里的嘲讽之意,拽着她的胳膊,讨好道:“嬷嬷,您就让我留个念想被,小子真的很想知道刚才那位姐姐是哪位姨娘身边的丫鬟。”   周嬷嬷冷哼一声:“告诉你也无妨,那是黄姨娘的丫鬟青衣……”   “青衣……”兴哥低头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脸色越加绯红,心脏更是不受控制扑通扑通直跳,心里止不住想,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就这么一眼,兴哥害了相思病,回到庄子后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越发消瘦,而日渐好转的兴哥他爹以为自家儿子也生了病,忙请大夫来家看诊,告知并无什么大事,这才舒了口气,毕竟他只有这一根独苗,万不敢让他出事。   如此半月,李妈妈也愁眉不展了,兴哥胃口仍不见好转,整日浑浑噩噩,与他说话总是想了好半天才回复一两句,不由想到儿子这病是去府中送菜后得来的,于是拽着儿子的胳膊问:“你去府中可是发生什么事了?遇见什么人了?”   “兴哥,赶紧跟你娘说,别让我们担心。”兴哥他爹也附和。   兴哥脑海里想到青衣白皙的容貌及温婉的语调,脸刷的红了,眼神闪躲道:“啥也没!”   李妈妈毕竟是过来人,见儿子这番害羞的神色,舒了口气似笑非笑的对兴哥他爹说道:“唉……咱儿子这是害了相思病!”她还以为兴哥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兴哥他爹一激动,猛地站起来,直直盯着儿子:“兴哥,你娘说的可是真的?”   兴哥脸色涨红,想辩解又觉得徒劳无益,唯有低头鞋尖碰地。   见此,李妈妈恼羞成怒狠狠拍他后背:“吓死老娘了,老娘就你一根独苗,你若三番两次这般吓娘,娘迟早得吓死,不就是看上府中的闺女直说便是,娘去太太面前帮你说和说和。”   兴哥眼睛一亮,脸不争气的又犯起潮红,喘着粗气却始终不开口。   李妈妈心里骂了声: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混小子果真跟他爹一样,闷的像个葫芦,你有心上人告诉娘便是,娘帮你相看说和,怎奈她像个跳梁小丑在旁着急上火,儿子愣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真真是气死人!   “你不说,老娘可不管了,不过别怪娘没提醒你,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到时候你看好的闺女被别人娶走,你就傻坐着干瞪眼吧……”   闻言,兴哥脸色焦急的拽住她娘的衣袖,涨红着脸吭哧半天,断断续续道:“娘,你怎……怎这般。”   “想让老娘帮你,你倒是说话啊,真真是急死人!”李妈妈忍不住伸手恨恨戳他额头。   “黄……黄姨娘……身边……身边的青衣……”一句话磕巴成这样,又觉不好意思飞快跑回自己房间‘啪’的关上门。   不是太太身边而是姨娘身边的丫鬟,还是生了五少爷的黄姨娘!   “这……这……兴哥竟看上黄姨娘身边的丫鬟?”李妈妈脑袋像被石头砸了一般,扯扯嘴皮转头看向闷头抽烟的当家。   太太跟姨娘们始终不对付,这要是娶了黄姨娘身边的丫鬟,太太势必会猜疑他们一家,说不得在没现在这般好日子过。   兴哥他爹抽了两口旱烟,吧嗒一声:“早知这般,当时我撑病也要亲自去送,唉……不该让兴哥替我去府里送东西……”到底是打理庄子的人,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稍稍合计便能想出一二。   庄子里好多人家的闺女,兴哥愣是没有瞧上眼的,只过府送了一趟菜竟害了相思病,若是不应了他,说不得日后怎么折腾,李妈妈愁了,叹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容我想想……”说不得她得去府里探探消息,看看儿子相中的姑娘如何出众。 第25章 打探消息   隔了半月,李妈妈跟着当家的去府中送东西,先去太太那请安又说了些庄子里的趣事,逗得太太喜笑颜颜。   过了会儿听王妈妈进来禀告,外院管事有事求见,李妈妈忙起身,福了福身:“太太既然有事忙,老奴便先下去。”   太太颔首,淡笑道:“下次记得带兴哥过来让我瞧瞧。”   “是。”   趁着太太跟外院管事议事,李妈妈忙往厨房的方向行去,到得厨房还真见到几个往日有些情分的姐妹,忙不迭拉着她们的手与其聊天,得知厨房管事周嬷嬷午睡去了,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分给她们,扬言今日来的匆忙未带庄子里的特产,遂予些铜钱待姐妹们闲暇时买点零嘴吃,趁着气氛尚好,趁机了解府中众位姨娘的口味、习性及贴身丫鬟的性格,毕竟她不常在内宅中走动。   得了李妈妈好处的众人,畅所欲言的说出府中众人的习性,听得大半时她隐约听出黄姨娘母女及其主仆乃是府中好脾气之人。   半个时辰后,周嬷嬷拎着茶水回来,围着李妈妈的众人纷纷散开,周嬷嬷挑眉道:“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妈妈笑意盈盈上前,福了福身:“老姐姐进来可好?”   “每日蓬头垢面,烟熏火燎,有何好又有何不好?”周嬷嬷管着厨房,不用想便能猜出这中间摸出的油水,但架不住老爷太太喜爱她的厨艺,仗着厨艺了得,这府中除了主子们竟谁也不放在眼里。   “老姐姐还是这般爱开玩笑。”李妈妈脸色讪讪,别看她敢跟王妈妈明目张胆的对着干,那是因为两人太了解对方的底牌,便是针锋相对也是无伤大雅,可对周嬷嬷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谁让人家有本事学的一技之长颇受主子们喜欢。   周嬷嬷不爱与她打太极,直接越过她淡淡道:“既然无甚重要事,妹妹坐一会儿便回去吧,我还得去看看各位主子晚膳的菜单。”   怎还是这般爱答不理人的脾性!   李妈妈一着急,立马拽住她的衣袖:“老姐姐……”话未说完已哭丧着脸。   周嬷嬷翻了个白眼:最烦跟她们这种人打交道,一句话非要绕三个圈才能说出来,整日这般端着架子也不嫌累得慌,看……最后还是低声下气有求于她。   “到底何事这般磨磨唧唧,若我能帮忙定不推搡。”   李妈妈拉着她走到隐蔽地方,探头探脑见周围没人方咬牙把事情说了,末了苦闷道:“老姐姐,妹妹这也是没了法子才来你这……说到底还是妹妹命不好,生了个不省心的冤家,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人又消瘦的不行……”怕周嬷嬷不信,转过身拿起衣袖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这又与你求我有何关系?”   “姐姐,你虽身在厨房这片小天地,但府中大小事自是瞒不过您的眼睛耳朵。”   “所以呢?”   “所以妹妹才来您这打听我儿相中那位女娃的品行……”   周嬷嬷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这内宅要说了解众人的言行举止,你应该去问王妈妈,她可是替太太管理内宅所有杂事。”   李妈妈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道:“这……这不是……不方便吗?”一是往日与王妈妈不对付,二是万一与她说了传到太太耳里,还不定惹太太如何震怒。   周嬷嬷慢慢品出她话中之意,似笑非笑看着她:“妹妹,姐姐跟你套句实话,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是你家兴哥胆敢惦记的,若是太太身边的或许还好说。”怪到当时兴哥拉着她非要问出青衣的名字,这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只是不知结的善缘还是孽缘……   府中众姨娘向来自成一派,李妈妈是太太的人,若给儿子相媳妇,最好还是从太太身边丫鬟着手最好,李妈妈苦笑:这浅薄的道理她难道不晓得,可她家兴哥自归家后似魔怔般扬言非青衣不娶,真是愁坏他们夫妻二人。   奈何他们夫妻只有兴哥一个孩儿,这段时日约束他在家不得外出,但凡兴哥眉眼间有一丝模棱两可的模样,她都会想法子断了儿子的念想,可拘着他整整半旬多时日,兴哥神色越发坚定不说更是眼神巴巴看着她,恨不得她这做娘的立刻遣人去青衣家提亲。   一边是太太一边是儿子,竟累的她与当家的左右为难、骑虎难下,他们真是一点招也没有,又见儿子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终是难忍心疼,唯有尽量达成他的念想,想她和当家的在庄子上也是风光无限的人,谁料在兴哥婚事上栽了跟头,唉……   李妈妈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递给周嬷嬷:“老姐姐,你虽整日在厨房但若说这府中谁最了解众人的习性,只有你了……所以妹妹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你,为妹妹指点迷津。”   周嬷嬷颠了颠手上的银元宝笑而不语,李妈妈心里暗暗骂了句‘天杀的老叟货’,但还是意会儿的从荷包里再拿出同样一枚银元宝放在她手心:“老姐姐,你就可怜我一番慈母心吧!”   看着周嬷嬷手里拿着两枚银元宝,李妈妈心里一阵肉疼,不过为了儿子心想事成花再多的银子打点也是值了。   周嬷嬷叹了口气,将两个元宝揣在怀里,拉着她小声嘀咕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什么样的主子就学得什么样?这娶媳妇……你可得擦亮眼睛好好选选?”   李妈妈白着脸:“老姐姐,你莫不是说?”刚才听其他人说黄姨娘主仆是好说话好心肠之人,那些人莫不是骗她。   周嬷嬷翻了翻眼皮:“想你往日也是服侍太太的人,自配了兴哥他爹便跟其打理太太陪嫁的庄子,当然不知道这府里这些勾心斗角的腌制事,我便与你说道说道,先说这李姨娘,她跟你们同是奴婢出身,虽说后来太太开恩,允她伺候老爷后生了一子一女,但那又能怎样,还不是成天伺候在太太左右,跟做丫鬟时有什么区别,即便做了姨娘还不是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她的丫鬟跟李姨娘一般性子,遇事能躲就躲万事不沾身……”   李妈妈低头沉思,李姨娘出身不好,为了儿女将来能有出头之日势必依附太太,对太太的吩咐定是尽心尽责。   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她这般说竟得不到李妈妈半字回答,心里不住的冷笑,不过无所谓,谁让她拿人钱财,这次便与她说个明白,至于死不死心便是他们的事与她无关。   周嬷嬷咳了咳,继续道:“张姨娘仗着良家出身,内院里又十分得老爷宠爱,所以她的丫鬟也跟其主子一样眼高于顶,赵姨娘主仆同李姨娘主仆一样,唯唯诺诺,沉默寡言,沈姨娘倒是个机灵人,她的丫鬟与她一样眼睛一转一个主意,至于田姨娘主仆不提也罢!”顿了顿,挑眉看向李妈妈:“我知你最想知道黄姨娘主仆之事,黄姨娘因是罪臣之女,所以……不过正因为这般,她的丫鬟青衣跟在她身边这些年接人待物温和有礼,听说读书习字也不再话下,且青衣的容貌在这众多丫鬟中也算中上等……”   李妈妈眼睛一亮:“能识文断字?”似她们这般的贴身婢女,能识字已是主子的恩赐,更何况后宅中很多姨娘皆不识字,更不用提跟在身边的丫鬟,兴哥自小跟着他们夫妻在庄子生活,也曾让其去学堂上课却因奴才身份令得他黯然伤神,最后竟梗着脖子不再去,太太得知后念着她们主仆情意让其跟在大少爷身边随身伺候,但她怕木楞的儿子不受少爷重视,还不如跟他爹一样打理庄子,所以找了个理由推搡过去。   正说着,周嬷嬷指了指走进厨房的那道倩影:“看,这就是黄姨娘身边的青衣。”   今日青衣穿着藕荷色夏衫亭亭玉立站在厨房中间,拉着一位年轻的媳妇笑意盈盈说着话,大约半盏茶时间,她交代完事福了福身离开。   李妈妈眼神像钉子一样紧紧盯着青衣,青衣往日来厨房吩咐完姨娘膳食便回去,今儿却感觉有道视线好似盯着她,诧异转过身眼神四处看看,终被她发现拐角处同周嬷嬷说话的一位妈妈,这位妈妈看着眼熟,好似帮太太打理陪嫁庄子的李妈妈,于是笑意浅淡对她行了一礼。   哎呦喂!竟是如此伶俐乖巧的妙人!   李妈妈摸摸下巴,心里自得不已:“还别说自家这楞小子,挑媳妇的眼光跟他爹有一拼……”这话若是说出来,旁人定会狠狠嗤笑她:不要脸的老叟婆竟往自己脸上贴金。   “尚可满意?”周嬷嬷冷眼看李妈妈喜不胜收的神色。   李妈妈忙不迭点头。   周嬷嬷冷哼:“不过你觉得以青衣这番容貌姿色才情可会看上你家兴哥?”   李妈妈嗤笑一声:“才情容貌再好只要没被老爷少爷瞧中,最后还是得配个小厮,我家兴哥再怎么不才,日后也会继承他爹的衣钵做个逍遥的外事管家,遂嫁给我家兴哥也不算辱没她。”   这般自大!   且不论府中有多少丫鬟一心攀着高枝,她们终日圈在府中,被这繁花似锦的生活所吸引,持着宁为富人妾不做穷□□的观念,就你家兴哥那点本事,若青衣肯屈身下嫁那必是你家上辈子烧了高香。   周嬷嬷摸了摸怀里的银锭子,笑眯眯道:“妹妹说的有理。”指了指厨房方向,道:“姐姐那里还有事,便在此祝你心想事成觅得佳媳。”   “借姐姐吉言。”闻言,李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心里对青衣的印象不是一般的好。   周嬷嬷离开后,李妈妈一直站在原地思索法子让太太应了这门婚事,待她去到门房见当家的站在门口候她,脸上不由笑出褶皱:“他爹……今儿这趟算是没白来。”   兴哥他爹皱眉:“你可是去打……”   此地人多嘴杂,李妈妈瞪了他一眼:“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到家后关上门与当家的说了打听到的消息,夫妻二人越想越觉得这门婚事若能结成,真真是喜事一门。 第26章 收拢人心   赵妈妈带着姑娘的口信去往黄姨娘的院子,刚进院子就听到五少爷咯咯的笑声,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只见绿衣坐在院子中间的石蹲上绣花,听见声响抬头见来人是赵妈妈,忙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身行礼,笑嘿嘿道:“妈妈来了?”   赵妈妈拿起石桌上针黹的花样,不由赞道:“你这丫头女红越发出彩了,看看这绣品上老虎的眼神活灵活现,很是逼真。”   绿衣得了夸奖神色喜不胜收,挽着赵妈妈的胳膊撒了会儿娇,过后又叹气:“妈妈,奴婢知道您是故意夸奖我,其实奴婢愚笨的很,姑娘还没奴婢大竟得了姨娘八分真传,在看看奴婢……唉!”自觉丢人现眼。   赵妈妈颔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自傲:“姑娘那也是从小下苦工练出来的。”   绿衣噗呲笑出声:“妈妈,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您看咱们姑娘浑身上下怕是没有不好的。”   赵妈妈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带大的姑娘,自然没有不好的地方。”   见此,绿衣憋笑的背过身,直至忍不住笑出声方跑进屋里,不一会儿,青衣亲自出来迎赵妈妈进去。   待赵妈妈进屋,绿衣眼神飞快梭了她一眼,想及刚才的对话忙拿起丝帕掩饰嘴角的笑意,青衣瞪了她一眼,她有所收敛。   内室黄姨娘满是怜爱盯着床上翻身的白胖儿子,对身后立着的绿衣道:“你与奶娘留在屋里照顾宴哥。”   二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黄姨娘走到旁边的耳房,赵妈妈忙福身行礼:“姨娘……”   “姑娘遣你过来可是有事?”晌午姑娘才来又为何唤赵妈妈过来。   赵妈妈眼神看向青衣。   黄姨娘意会儿的点点头:“青衣,你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待青衣出去后,屋里唯剩她二人,赵妈妈低声将姑娘与王妈妈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说与姨娘听,末了道:“姑娘此番遣老奴过来,就是为了安姨娘的心,”顿了顿又道:“姑娘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姨娘日后尽管安下心来照顾五少爷。”   闻言,黄姨娘神色恍惚,喃喃道:“姑娘大了,有些事竟比我看的还要通透……”   赵妈妈一时怅然,不由想起姑娘尚在襁褓时的模样,随着年岁越大,姑娘竟用她小小的臂膀保护她们,想及此心里越发心疼她。   缓过神儿,黄姨娘唤门外的青衣:“端壶茶进来,”又对赵妈妈道:“你也坐吧!”   赵妈妈推辞,怎奈姨娘坚持便稍稍坐在矮凳一角,想起临来时,姑娘怕惹人眼嘱咐她拿着包裹过来遮掩,遂拿起手边的包裹:“这是前些时日,姑娘闲暇时给哥儿做的玩具。”   青衣端茶进来亲自为二人斟茶,黄姨娘淡笑:“青衣,你将赵妈妈手中的包裹打开摊在卧榻上……”   青衣笑着接过走至卧榻,轻手轻脚的打开,见到里面的东西眼睛一亮,忍不住拿起其中一样回头对姨娘笑道:“姨娘您看,咱们姑娘的手可真巧。”   刘湘婉仿着现代的布偶做了一些玩具,如小乌龟、小熊、小老虎,甚至还有一张画了花鸟鱼虫的图案,虽然图案画的不那么惟妙惟肖但也能看出是何种动物,黄姨娘走到卧榻,只见上面摆放多是一些精致又费神的小东西,心中既心酸又满足,心酸姑娘的良苦用心,满足于她们姐弟间的手足之情。   黄姨娘从中拿起一只小乌龟的布偶细细抚摸,转头对后面的赵妈妈道:“日后不要再让姑娘折腾这些费神的东西,我知她十分疼爱宴哥,但做这些东西既累眼睛又费心神,姑娘还小,时间长了身子受不了。”   赵妈妈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至姨娘身边,神色颇有些滑稽:“姑娘猜到姨娘会这样说,所以临来时嘱咐老奴告诉姨娘,这次为安国公府老夫人绣完贺礼后,三月内必不在碰针线,毕竟……咳咳……她还小?”   黄姨娘主仆想到小大人般的姑娘说出如此孩童的话,忍不住拿起丝帕掩饰嘴角的笑意。   赵妈妈脸色讪讪的,到底从小服侍姑娘长大,哪里不知姑娘这是趁机偷懒,姑娘两三年岁时除了喜欢吃就喜欢睡,更是懒得说话,若让她走路也得威逼利用更不用说去太太面前讨好卖乖,那时她在旁天天替姑娘担忧害怕,还好如今姑娘聪慧过人,只不过依旧懒惰的厉害。   内室突然想起宴哥的哭声,黄姨娘皱着眉头神色焦急的快步向内室走去,奶娘正抱着宴哥轻哄,绿衣跟在身后逗他开心,怎奈宴哥如今已会认人,一会儿不见姨娘的身影便哇哇大哭,除了姨娘亲自哄他方能止住哭啼,黄姨娘忙上前抱着他,语气难掩嗔怒:“你姐姐这般大的时候可没你这样耍性子。”   赵妈妈跟在身后,见趴在姨娘怀里乖巧可人的哥儿眉眼间神似姑娘儿时的模样,脸色越发柔和,附和道:“姑娘似哥儿这般大的时候很少哭,饿了尿了会啊啊的叫唤,倒是让老奴很省心。”   “可不吗?偏偏这个气性大的很,一不顺心便扯嗓子大哭。”   赵妈妈上前摸着宴哥的小手:“这不正应了那句,会哭的孩子惹人疼。”   “唉……”黄姨娘颠颠日渐沉重的儿子,暖暖道:“你可真幸福,刚出生就有姐姐护着你。”当年姑娘出生不久,她怕遭人暗害不敢过于亲近她,正是如此导致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重,恨不得将所有在意的人圈在她眼睛里。   宴哥兴奋的在姨娘怀里乱窜好似附和她的话,奶娘怕累到姨娘忙道:“还是奴婢抱少爷吧!”   黄姨娘点头,准备将宴哥放在奶娘手里在交代赵妈妈些许事情,谁料宴哥使劲搂着姨娘的脖子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只能抱着他走到床边:“哥儿听话,姨娘一会儿过来陪你。”转头对身后的青衣道:“去把姑娘给哥儿准备的玩偶拿来。”   青衣颔首,脚步飞快的去耳房,拿着东西迅速跑回来一一摆放在床上,果然宴哥被床上新奇的玩具所吸引,眼睛不在巴着姨娘不放,黄姨娘见此点点他的鼻子:“怎这般顽皮!”   宴哥笑的嘴角留着哈喇子。   “奶娘,绿衣你们留在这照顾哥儿。”   二人点头,福了福身。   青衣扶着黄姨娘走到梳妆台,黄姨娘打开一首饰盒,从中拿出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又唤赵妈妈上前亲自替她带上,赵妈妈忙缩手,止不住摇头:“姨娘这是作甚?”   “这些年我处境艰难不敢过于亲近姑娘,是怕害了她,还好有你在姑娘身边一心一意照顾她,如今又有了哥儿对姑娘的关心势必没以前多,日后还得劳你帮我照顾她。”说着要为其带上镯子。   赵妈妈涨红着脸,推搡道:“姨娘折煞老奴了,照看姑娘本就是老奴的本分,说句越矩的话,这些年老奴一直将姑娘当做亲生闺女般照顾……”   “正是如此,我才放心将姑娘交由你照顾,唉……有时我虽有心却鞭长莫及,正房那边太太一直忌惮我,如今有了哥儿日后还不定如何磋磨我们母子,姑娘那里你就多费心。”   赵妈妈弓着身,低声道:“这是老奴该做的。”   黄姨娘语重心长道:“镯子你就心安理得的收着,姑娘那……有你照看着,我很放心,此物你若不收,我心里委实难安。”   一时间赵妈妈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黄姨娘却趁此将玉镯套入她手腕上,拉着她手腕仔细瞧了瞧,眼角含笑道:“这样就很好……”也许是心底隐含的歉疚,此番送东西一是表达她对赵妈妈的感激之情,二是替女儿收拢人心。   赵妈妈看着手腕上的玉镯,猛地跪在地上磕头表忠道:“姨娘放心,为了姑娘老奴便是死也是愿意的。”   黄姨娘亲自扶她起来,缓缓道:“姑娘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我只交代你,无论日后发生何事切记拦着姑娘,莫再为我跟哥儿担忧更不要因为我们委屈了自己。”   “姨娘……”   “身为姑娘的姨娘却不能为她做什么,反倒要她经常为我殚精竭虑,我……枉为人母。”   赵妈妈摇摇头:“姨娘切莫这样说,姑娘知道您是为她好才故意疏远她。”   黄姨娘低叹:“就是因为她太懂事,所以我才更加心疼她。”更加不想因为自己委屈了姑娘。   “只要姨娘跟哥儿好好地,便是受些委屈姑娘也是愿意的。”   也许是突发其感,黄姨娘怅然道:“犹记当年抄家灭族时,我怨恨老天爷不公,为何没让我跟着爹娘一同离开,为何让我苟延残喘的活着,为何自甘堕落做了老爷的妾室,直到姑娘出生后,我才明白老天爷的安排,虽然它剥夺我所有亲人的命但同时也恩赐我一份血脉相连的亲人,让我怨恨它的同时不得不感激它。”   赵妈妈感同身受:“当年我那出生不久的孩儿还未活过百天便夭折了,我也怨恨老天爷,这世上作恶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偏要我孩儿的命,后来还是您可怜我丧女之痛,允我留下照顾姑娘,一转眼姑娘这般大了,我都快忘了脑海中自家孩儿出生时的模样……”   同病相怜不同命!   老天爷确实很喜欢捉弄人!   黄姨娘拉着她的手:“这世上活着的人都有说不出的苦楚,我们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要为活着人向前看,”顿了下,肃容道:“这世上除了我以外,只有你会真心实意替姑娘打算,她年龄毕竟还小,有些事还需要你在旁从中提点她。”   赵妈妈点头:“各中轻重缓急老奴晓得,姨娘也要为姑娘保重好自己及少爷,你们安好姑娘才能真正的安心。”   黄姨娘紧紧握着她的手,其意不言而喻。   赵妈妈陪姨娘说了会儿话,出去时扯了扯袖子遮掩手腕上昂贵的玉镯,不敢耽搁脚步飞快的回去。 第27章 主仆打趣   绣房内,刘湘婉坐在绣架前低头专注的绣着上面的花色,招银招娣坐在一旁分线缕线,招娣心疼姑娘忍不住道:“姑娘,您休息会儿吧!”自从王妈妈离开,姑娘便一头扎进绣房到此刻滴水未进。   招银低叹一声,随后将手中的丝线放入针线筐里,起身为姑娘倒了杯温茶,规劝道:“姑娘先歇会儿喝口茶,若不然一会儿妈妈回来见您这般定会训斥奴婢们。”   刘湘婉缓缓抬头才发现脖子僵硬的不行,咧了咧嘴角:“你们也知我平日懒惰的紧,可如今人在半山腰进退不得,为了我们所有人好只能缓步前行,再说这幅屏风尺寸大的很,必须抓紧时间早些绣完。”   招银愁眉不展道:“姑娘……奴婢实在是心疼你。”   招娣低声发着牢骚:“太太说得好听,让三姑娘帮您一同完成这幅贺礼,可如今几日过去,三姑娘身影未露就可您一个人忙活。”   刘湘婉轻轻晃动脖子方拿起招银手中的茶杯饮了几口:“所谓能者多劳,这不正体现出你家姑娘我……美貌与实力并存。”   “姑娘……”招银招娣一愣,仔细思索姑娘说的话,待反应过来眉眼间遮不住笑意,姑娘言外之意莫不是在夸奖自己,想及此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捂嘴偷笑。   唯有刘湘婉心里清楚,刚刚之言语中有多少自我安慰之成分又有多少苦中作乐之情怀。   招银见姑娘两口喝光手中的茶水,不由道:“姑娘可还要?”   刘湘婉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妈妈出去有些时辰了吧?”赵妈妈得了她的吩咐去了姨娘处至今未回,而她自妈妈走了便专心绣屏风竟一时忙的忘了时辰。   招银道:“已有一个多时辰。”   刘湘婉皱眉:只是传个话怎这么长时间,莫不是途中遇到什么麻烦事,刚想遣招娣去院门口看看,就见妈妈神色慌张的身影……   人没事便好,如此想刘湘婉长长舒了口气。   赵妈妈忐忑不安的进屋又反身将门关上,此举将屋内三人吓了一跳,刘湘婉猛地站起来越过绣架走至她身边,神色不无担忧:“妈妈为何如此慌张,可是姨娘和弟弟出事了?”   赵妈妈涨红着脸使劲摇头,憋了半天将袖子一撸,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手镯挂在她手腕,见姑娘眼神直直盯着,深怕她误会使劲挥手道:“这是姨娘赏赐的……老奴不要,可是姨娘……”定要套进我手腕,等我反过神儿已摘不下来。   闻言,刘湘婉闭上眼微微扶额,颇有些怒其不争:“妈妈,既然姨娘赏赐你东西,你就留着就是……作甚这般神色慌张,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低叹一声,喃喃道:“我现在是越发不经吓了!”   赵妈妈一把将玉镯子撸下来还给姑娘,语气焦急的解释:“老奴打心里愿意伺候姑娘,并不是……不是为了这些……身外物才留在姑娘身边……姑娘要相信老奴……”老奴早把姑娘当成自己的闺女又怎好收姨娘的赏赐,这不是……不是贬低她对姑娘的心吗?   刘湘婉见她越解释越慌乱,忙牵着她的手走到茶几旁,又唤招娣倒茶亲自递予她,缓缓开口:“妈妈且不要多想,这满府上下除了姨娘,只有您真心实意为我着想,既然姨娘赏赐东西予你,您且安心收着,”握着她的手继续道:“若我所想不差,应是姨娘自责这些年对我照拂不够,多是您陪在我身边,所以赐您镯子也算是弥补她心里对我的愧疚,遂妈妈放心收着便是,且今儿我便透个实话与您听,无论将来太太将我配与何人都会带着妈妈一同过去,我想妈妈也是离不开我的……”说着将摘下来的镯子亲自替她带上。   “姑娘,无论将来如何老奴定陪在您身边。”赵妈妈眼眶泛着泪水,忍不住抬手摸摸姑娘的脑袋。   一旁立着的招银招娣转身抹掉眼角的泪水,过了一会儿见姑娘与妈妈似乎忘了她二人的存在,气愤的招娣狠狠跺了跺脚,噘着嘴上前晃动姑娘的胳膊,幽怨道:“姑娘,您是不是忘了奴婢和招银,奴婢们也对您也是忠心不二,日后您去哪里我们也要跟着,一辈子伺候您。”   招银扯着姑娘另一只胳膊:“姑娘只惦记妈妈的好,怎能忘了奴婢们。”   这么大的人还争宠!   刘湘婉被她二人闹得脑袋发胀,忙不迭点头:“好,好,日后吃香喝辣都带着你们。”   招银招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姑娘可不许反悔。”   刘湘婉眨眨眼,伸手保证:“不仅带你们吃香喝辣还为你们寻觅良胥,这样尔等可满意?”   姑娘怎这般不正经!   二人羞得脸颊泛红,扭着身子轻哼不再搭理姑娘。   赵妈妈笑意盈盈在旁看着姑娘打趣她二人,忍不住嗔怒:“姑娘,莫要逗她们,她们脸皮薄心里即便想应也不敢答。”   刘湘婉挑眉看向她二人,一脸无赖样,不多时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丧着脸问:“可有膳食?”近日心有杂念,好东西吃到嘴里也品不出味道,还好今日得了好消息:宴儿被太太送回姨娘处,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下,想必这日渐消瘦的瓜子脸也能慢慢养回大饼脸,要不然真对不起妈妈这些年对她膳食上的大补啊……   “姑娘可是饿了?”赵妈妈看看日头,马上到晚膳时辰,遂对招银二人道:“你们一人去厨房取膳食,一人去端热水去盥洗室。”   三人本就心疼她,一听她说腹中饥饿更是心急如焚,听得赵妈妈吩咐,招银去厨房唤膳食,招娣去弄热水,赵妈妈则拉着姑娘去梳妆台帮她卸下头上的簪子等首饰,又轻轻按摩她僵硬的脖颈:“力度可疼?”   “还是妈妈心疼我。”刘湘婉舒服的不行。   “未来两月姑娘可要受苦了,”这两日赵妈妈见姑娘本是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声音中难掩心疼。   刘湘婉很享受她轻柔的按摩,眯着眼睛惫懒道:“累得一段时日换来短时间的风平浪静,值得!”   赵妈妈心疼道:“姑娘……”你才这般大却为了她们与太太斗智斗勇,百般算计。   刘湘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赵妈妈,开解道:“只要我们还生活在这个大院里就得为了一些人一些事折腰低服,所以只是做些我所擅长的事于我来说一点也不苦。”谁让她们身处劣势。   佛家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遂只要她们母女守住本分,不争不抢安稳度日,待得羽翼丰满时,那些欺她辱她轻她骂她之人,可还敢蔑视她。   “可老奴还是忍不住心疼姑娘,姑娘操心的事太多,老奴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却帮不上任何忙。”   刘湘婉转身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妈妈何须这般自惭,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家人,当我腹中饥饿,你会为我准备好茶水甜点,当我困顿不堪,你会为我打扇驱蚊,当我身染疾病,你会哄我吃药……”   从儿时到如今,一桩桩一件件,赵妈妈对她的关怀她一直铭记在心间。   仿佛往日情景历历在目,赵妈妈眼眶泛红心酸难耐,唯有点头:“老奴会一直在您身边守着你……”   半个时辰后,招银端着膳食回来一一摆在桌子上,真真是荤素搭配,招银点的全是姑娘平日爱吃的菜式,刘湘婉咽了咽口水,顾不得擦手漱口,拿起筷子飞快的夹了块口水鸡放入嘴中,这味道……真真是色香味俱全。   招银招娣何时见过姑娘这般狼吞虎咽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纷纷捂嘴偷笑,赵妈妈瞪了她二人一眼,顾不得训斥他们,神色慌乱的阻拦:“哎呦,我的姑娘……慢些吃,小心噎到,哎呦……姑娘喝口茶……喝口茶顺顺在吃……”   这顿饭在刘湘婉疯狂掠食,赵妈妈嘀嘀咕咕的阻拦,招银二人捂嘴偷笑中结束,吃饱喝足的刘湘婉摸摸腹胀的肚子感慨道:“好久没吃到这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了……”   赵妈妈怕姑娘撑得胃疼,晚上又该睡不着觉,小意劝道:“老奴陪姑娘去院子里走走,可好?”   刘湘婉苦着脸摇头,饱腹的她一点也不想动,只想去床上躺着,可怜巴巴看着赵妈妈,千万不要用暴力强迫她。   怎奈赵妈妈不同意对招银招银使眼色,她们被逼无奈只能略过姑娘祈求的目光,二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架起姑娘两只胳膊抬脚去院中,大约三盏茶功夫,刘湘婉说什么也不走了直接蹲在地上,如此耍赖……反弄得赵妈妈无可奈何,诱哄道:“既然姑娘走累了,今儿便到此为止,老奴伺候您去盥洗室沐浴,再去睡觉可好?”   如此这般刘湘婉方缓缓抬头,由着招银二人扶她起来,主仆三人同赵妈妈一同西侧间洗漱。   身后,招娣对招银耳语道:“咱们姑娘也太惫懒了?”   耳尖的刘湘婉黑着脸看向招娣:“你确定是在说耳语吗?为甚耳语我还能听到你嘲笑我的话?”   招娣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奴婢晓得姑娘的‘惫懒’纯属是因事而累,遂故意这般说其实是在逗您开心。”   “你确定这是在逗我开心而不是讽刺我?”   招娣态度诚恳,再三保证:“借奴婢十个胆也不敢讽刺姑娘,所以姑娘就当刚才没听到奴婢的话,好不好?”   刘湘婉故作冷脸,哼了声:“不行!必须罚你枉顾上下尊卑之责。”   被抓包的招娣‘啊’一声大叫,眨眨眼睛可怜巴巴道:“姑娘,奴婢错了,求您高高抬手轻轻落下。”   赵妈妈板着脸:“确实该罚!姑娘也是你私下可以嘀咕的人。”   见此,招银忙替招娣求情:“姑娘……”   赵妈妈动怒使得招娣有些害怕,忙不迭看向她,求饶道:“妈妈,奴婢错了……”   本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谁料赵妈妈竟当真了,招银招娣被她吓得脸色发白,刘湘婉抚了抚额,挥挥手低喃道:“如此月黑风高良辰美景,你们竟不懂我的幽默……唉!”甩开身后三人,独自往盥洗室走去,背影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寂之意。 第28章 母女对峙   翌日卯时, 太太因玫儿的事弄得整夜辗转反侧, 王妈妈隔着帘帐轻缓道:“太太,时辰不早了,可起身?”   隔了许久才听得太太沙哑声:“起罢!”   王妈妈对菱香指了指,菱香颔首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帐,王妈妈上前一步服侍太太起身,见她脸色苍白, 眉眼暗淡, 担忧道:“太太可是昨晚没睡好,老奴看着脸色十分憔悴。”   太太皱着眉头, 揉了揉额头:“许是做梦被掩到……”   “待太太白日处理完府中事务, 老奴给你揉揉肩按按额头, 舒缓舒缓您身上的疲劳。”能让太太这般操心费神, 除了三姑娘不作他想,想及此王妈妈不由叹气。   “再说吧!”   菱香跪在地上为太太穿鞋,小声嘟囔:“昨晚奴婢守夜知您根本没怎么睡,要不奴婢去厨房为您端碗安神汤喝。”   迎香端了茶立在一旁, 太太拿起饮入口中, 她又从旁边拿起痰盂放在太太面前,太太漱口后摇了摇头,淡淡道:“算了,一会儿他们还得过来请安, 服侍我穿衣梳头吧!”   三人想劝又怕哪句话没说对触了太太的逆鳞,遂只好听从太太的吩咐。   待众姨娘及儿女们请安后, 太太脸色惫怠的挥手让其各自退下,众人也看出太太脸色不虞,深怕哪句话惹了太太不高兴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还不如尽快消失在她眼前。   三姐是太太亲生女,本也随着众姐妹离开,无奈太太特意她唤留下,淡淡道:“今日的课我已着人替你跟夫子告假了。”   三姐脸色不甚好,板着脸坐在一旁,硬邦邦道:“娘可是有话跟女儿说。”   这般盛气凌人,有恃无恐的态度!   太太忍了忍心里即将爆发的怒火,拿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声音越发平淡:“听说昨儿你处罚梅兰她们四个丫头?”   三姐坐在一旁的椅凳上低头翻看纤细而白嫩的纤纤玉指,好像早料到她娘会这般问,所以无所谓的应了声:“恩”。   “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连我问你话也敢爱答不理的回答。”太太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几案上,茶水顺着几案四下溢出。   王妈妈及菱香吓得身体直哆嗦,颤声道:“太太,您喜怒……”   “娘,您早已知晓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问我。”三姐抬头,眼神玩味的看向王妈妈。   王妈妈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用合计这位小祖宗怕是因此恨上她,可是……可是她也是为姑娘着想,若不……又何苦来哉!到底是主子,虽早知这结果,心底仍有些发寒,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地,默默求饶。   见此,太太怒急阴冷着脸,眼神一肃疾言厉色道:“你看王妈妈作甚?莫不是认为此事是她通风报信告知与我。”   三姐冷哼一声,不置与否。   太太将已扑倒在一旁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只听‘啪’一声碎响,见三姐被吓到却仍旧不肯低头,不由气愤的浑身发抖:“随意惩罚奴仆你还有理了?”   菱香在一旁看着母女二人剑把□□,上前宽慰道:“太太,今日您身体本就不舒服万不可在生气,再说三姑娘还小,日后您可以慢慢教。”   三姐不敢跟她娘耍横,但是可以把气撒在王妈妈身上,怒吼道:“虽然你是服侍我娘身边的老人,但也只是个签了卖身契的老妈子,我还是有权惩治你的,哼!”   “姑娘饶命……”   太太怒急指着她道:“你敢!”三姐不理她娘的怒火,盯着王妈妈淡淡道:“作为奴才竟敢随意撺掇主子,你可真是越发能耐了,”上前一步,伸出脚尖碰了碰她的头:“若不是因为你这老叟货,娘如何会同我发火。”   “你……你……你个孽障……”太太气的险些晕了过去,王妈妈贴身伺候她好几十年,从娘家陪嫁过来一直陪伴她,对她可谓是忠心不二,可这个孽障竟当着她的面折辱王妈妈,这不是生生打她的脸吗?思及此,怒骂道:“你给我跪下!”   三姐气的转头看向她娘,嚷嚷道:“娘,我又没作甚错事为何要跪,若让我跪,须给我个理由。”   太太气的站起来,扶着菱香的手快步移至她面前,指着她怒急而道:“反天了你!我是你娘,我让你跪还需要什么理由。”   三姐梗着脖子,怒声道:“我不服!”   太太冷笑三声:“你若不跪,日后便不再是我女儿。”说着背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上首。   菱香看出太太脸色不好,转身那一刹那身体更是晃了晃,快一步扶着太太的胳膊,用尽力气撑着太太的身子,耳语道:“太太,您身体可是不舒服?要不奴婢遣人唤大夫过府。”   太太眼神凌厉的看向她,菱香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等了半盏茶功夫,三姐仍是梗着脖子立在正房中央,太太以母女之情威胁她竟未换来她的妥协,不由再次勃然大怒,恨声道:“早知你这般顽劣不堪不听教诲,当初生你时我真恨不得亲手掐死你,也省的我如今日夜忧心。”   “太太……”惊吓的王妈妈同菱香异口同声道。   闻言,三姐脸色惨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娘,您说什么?”后退几步勉强扶住身旁座椅上的扶手,眼神全是不可置信!   耳边传来太太冰冷的声音:“你若当真不跪,便是不听从我的命令,不听我话的女儿不要也罢……”继而神色疲惫道:“王妈妈起来吧!扶我回内室。”竟是一眼都不看三姐。   王妈妈见太太脸色发白,额头冒着虚汗,显然身子极其不舒服,遂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规劝道:“姑娘,太太作甚都是为了你着想,而且您细瞧瞧太太脸上露出的病态,明显身子不舒服,老奴求求您别再气她了。”   三姐恨恨瞪了她一眼:“都是你这老叟货惹的事,若不是你,我们母女因何生气。”说完目光看向她娘,只是她娘低着头根本不看她,心里一急上前两步:“娘,你可是生病了?”   太太听到她话里掩不住的担忧,身体一僵,抬头看向王妈妈,厉声道:“我的话你听不到吗?还不过来扶我去内室。”   王妈妈低头苦笑,明明菱香在她身旁偏叫她过去,分明是让她给姑娘台阶下,果然她话音一落,三姑娘忍不住了。   三姐慢慢跪下,低声道:“娘,我错了,您别跟我置气,别气坏了身体。”   太太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她还真怕玫儿犯了倔脾气与她僵持不下,到那时她也不知该如何收场,还好……还好玫儿心里还是在意她这个当娘的。   三姐跪也跪了,错也认了却久未得到她娘的回答,忍不住抬头一见之下吓得她脸色发白,她娘竟看着她默默流泪。   “娘……”三姐缓缓站起来行至她娘面前,拿起手中的丝帕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水:“日后我听您的话,再不惹您生气了,娘……”   太太哭嚷着狠狠捶打她的后背:“你个不省心的冤家,我这般辛苦为了什么还是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三人,可是你呢?一点也不体谅娘的心,只晓得恣意妄为。”   “太太……”   “娘……”   太太像是把心里所有想说的话一通说光:“你怨恨王妈妈通风报信,你觉得她敢吗?这府里除了我和你爹,谁不看你眼色行事,没想到反而让你越发有恃无恐,当真是惯得你不成样子,就说今儿这事,我让你跪下能如何?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   三姐被她娘说的头越来越低,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往日这般同娘撒娇,她再大的气都会慢慢消失。   太太冷不丁拍开她的手:“我没有你这样不成体统,敢与爹娘顶嘴的孩儿。”   “娘,我错了,我只不过气愤不过,就因为我处罚自己的丫鬟,怎就惹得您这般大发脾气。”   “你打骂梅兰四个丫鬟事后竟无反思之意?”   “我责打她们自有我的道理。”   “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儿做错事您如何打骂我都认,可是您不能不分青虫皂白只听王妈妈一面之词就责骂女儿啊。”   说到底还是怨恨王妈妈透风报信,太太怒不可遏:“既然你纠结于我为何知晓你屋里发生的事,告诉你也无妨,你的院子我早已安排心腹之人,只要事关你无论大小事,每天都会向我禀告。”   三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娘,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你?若你不是我亲生女儿,为何你的事我要事事上心费神,你且去问问这偌大的宅院里,除了你以外,其余六姐妹哪个不是争先恐后在我面前卖乖讨好,可是你呢?仗着自己嫡出的身份,不思进取,喜怒无常……”   “娘为何这般贬低女儿?贬低女儿您很高兴吗?”虽然娘总是说她不争气,但也不似今儿这般刻薄的言语,听的三姐心坠坠的疼,声音也越发低沉,眼眶泛酸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第29章 连敲带打   “那你说说, 德言容功哪样你能拿的出手。”   三姐气愤的涨红着脸不答。   太太仿佛早料到她如此, 极其冷淡道:“所谓德言容功,妇德,贞顺也;妇言,辞令也;妇容,婉娩也;妇功,丝麻也, 你姊妹七人, 妇德乃大姐,妇言乃四姐, 妇容乃五姐, 妇功乃六姐, 你且说说这四样你能占上哪一个?”   三姐抬头猩红着眼直直盯着她娘, 太太被她悲愤的目光盯得心如刀绞,可此时若不狠狠敲醒她,日后她仍不会有所改变。   “娘,在您心中女儿当真不堪到让您觉得丢人?”   一时间, 太太心灰意冷:“说了半天你还是不懂娘的良苦用心。”   “您不说我如何能懂?总是让我猜, 猜错了您就说我脑子愚笨,猜对了您觉得本该如此,是不是在您眼里我始终聪明不如大哥,懂事不如大姐, 说到底您就是后悔生下我……”最后一句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王妈妈同菱香脸色发白,噗通跪下地上, 恨不得此刻立时出去,什么也没听见。   此时此刻,太太恨不得老天立即收了她去省的被这个孽子活活气死:“好,好,好,想我生了一子二女,你大哥大姐从未用我操过心反而过于懂事贴心,每每想及此我总是难掩心疼,可你道他们为何会这般?”   三姐喘着粗气不答。   太太也不用她回答,嘲讽道:“只因那时娘太柔弱不甚得你爹喜爱,你大哥大姐懂事,晓得他们越懂事上进,你爹就会越满意待我也就越发的好了,后来他们越发大了,我自知弥补不了对他们的亏欠,只能将对他们亏欠之情寄拖在你身上,想让你无忧无虑无甚烦恼的长大,谁料到竟害你扭曲了性子。”   原来我才是最为可笑的人!   三姐惨笑道:“我一直以为娘嘴上骂我不争气,实际上最是疼爱我,未料到所有总总皆是假象,你……如此疼爱我不过是通过我弥补对大哥大姐的亏欠,怪道您总说大姐如何贴心懂事为您分忧,我又如何顽劣不堪惹您心烦,原来在您心里一直就觉得我不堪重用,怪道……”   “你……你……”太太瞪着眼睛,她怎就生了这么个不明事理的孩子。   王妈妈顾不得尊卑,忙站起来轻抚太太的后背:“我的姑娘,您就少说一句话吧!太太若是不疼爱您,为何对您谆谆教导,您怎么就不懂太太的心呢?”   “我只知娘看不起我,觉得我事事比不过大姐。”三姐见娘被她气的脸色比刚才还白上三分,心里早已后悔不已,可是又气愤不过,所以铿锵来了两句。   “姑娘,您就听老奴的话,你们是亲母女,亲母女哪来隔夜仇,且太太身体不好,您就给她服个软,可好?”   “滚!”三姐冷喝道:“哪你有你说话的份。”   王妈妈被她呵斥声弄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府中这些年除了太太心情不好时甩她脸子外,还真没人敢这般辱骂她,这三姑娘……真是被太太惯坏了,幸亏今儿屋里都是自己人,若不然此话被有心人听见,还不得笑话太太。   殊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刚刚传出来,就如刮风似得传到各个院子。   姨娘们听到此话,各自表情别有风味,李姨娘面容平静的绣着屏风,不过细看之下有几针却是绣错了地方。   张姨娘母女互相对视一眼,难掩脸上幸灾乐祸的喜意,挥手唤丫鬟去厨房:“中午多加一道爆炒兔肉。”   赵姨娘正在安胎,紧闭房门,万事不管。   书房,沈姨娘监督轩哥背书,听到丫鬟的禀告,只是更加严厉督促轩哥的学业,毕竟三姑娘就是被太太生生纵容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性子。   被打入冷室的田姨娘则仰天长啸,说了句:“枉太太自命清高,这回总算是狠狠摔了一跤,真真是好笋里出歹竹……”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黄姨娘不甚在意抱着宴哥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私底下告诫青衣绿衣,不许随意乱嚼舌根。   至于府中其余姑娘,表情更加耐人寻味了,二姑娘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捂着被子狠狠大笑,一边笑一遍咒骂:“哈哈……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四姑娘让大丫鬟磨墨,行云流水般写了几个大字,皆是‘忍’‘淡’‘行’‘知’。   五姑娘跟姨娘一起吃爆炒兔肉赶着吃赶着说:“这味道好吃的让人禁不住回味……”   刘湘婉因早上惫懒,如今在绣房抓紧时间绣制屏风。   七姑娘让丫鬟去六姐那看看,得知她……嗯……正在忙,于是关上房门准备回床小憩一会儿。   正房里的主仆们什么也不知道,母女二人仍旧针尖对麦芒,太太怒声道:“你竟敢当着我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王妈妈?”   “不过就是个奴才,骂她两句怎么了?”   “你……王妈妈是我的人,你折辱她便是在打我的脸,这道理难道你不知道吗?”   “娘,你既然这般说,那我惩罚自己的丫鬟又与你有何关系?”   太太转头盯着菱香,厉声道:“去拿戒尺过来!”   菱香摇摇头,小声劝道:“太太,姑娘还小。”真要拿了戒尺过来,若太太日后后悔今日之事,那她岂不是……   “快去,再不去直接卖了你。”   菱香身上一哆嗦,白着脸去内室取东西。   三姐上前一步,愤愤道:“娘,你先是责骂我现在还要责打我?”   “你不但不知错还强词夺理,该打!”   “娘,我本以为比不过哥哥姐姐在您心中地位,如今竟连王妈妈也不如?”语气中不无讽刺。   “菱香,你怎么还不出来?”   内室里菱香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太太的声音知道不得不出去,于是握了握手中的戒尺咬牙硬着头皮出去:“太太……”   太太接过戒尺,喝道:“过来,伸手。”   三姐白着脸把手背到后面,后退两步。   “有胆反驳就该有胆承受后果,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三姐心里憋着气走到娘面前伸出手,太太抬起戒尺的手顿了顿还是下狠心狠狠打下去,一下又一下足足打了十来下,每打一下,太太都会问:“错没错?”   三姐疼的眼眶泛红却始终咬牙不吭声。   王妈妈流着泪上前抱住太太的胳膊,哭嚷着:“太太,别打了,别打了……”   从小到大太太都不舍得碰三姑娘一下,如今亲自动手打了她,想必心里的疼别人根本无法体会,手中的戒尺一下子落到地上,双眼无神道:“你当真无可救药了?”   三姐疼的身心发抖,额头更是布满虚汗,抖着声质问:“娘,就因为我惩罚梅兰她们四人还有对王妈妈恶言相向,您就动手打我?”   太太靠在王妈妈身上,闭着眼:“王妈妈是我的人,你打她等同于打我的脸,以后你让府里众人如何看待你,如何尊重你,如何忠心你,还有梅兰她们,她们是别人的丫鬟也就罢了,可她们四人从小在你身边服侍,日后你出嫁她们也要陪嫁过去,当你想在婆家站稳脚跟能靠谁,靠我和你爹吗?我们山长水远如何顾及到你,能靠的只有你自己及身边忠心的人。”   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想着有我和你爹替你撑腰,谁能欺负你去?”太太晃了晃头:“可是你怎么不想想,高门嫁女低门取媳,一旦你出嫁,嫁到别人家里,我和你爹如何能帮到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三姑娘身体一僵,愣愣的听着她娘说的话,半响儿后喃喃道:“这与我打罚丫鬟有何关系?”   直至今日她才知晓身为一名母亲她做的有多失败,不想在看她唯有闭上眼,王妈妈怕二人在吵起来,连忙开口解释:“我的姑娘,你想想,她们四人从小服侍您,论忠心怕是没人比得上,若您好好待她们,将来在婆家必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反之您说的话,做的事寒了她们的心,她们可还会跟您一条心,怕是耍尽手段将姑爷从您身边夺走,要知不少高门大户打着就是陪嫁丫鬟在姑娘……您不方便时给姑爷享用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深深打印在三姑娘心尖,她使劲摇头,她不想……不想像娘一样,不想未来有人跟她分享她的夫君,她要像画本里写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遂惨白着脸看着太太:“娘……娘……”   太太不搭理她,三姑娘害怕了,慢慢挪动僵硬的腿脚走到太太身边,挥着疼痛的手指抓着她娘的手:“娘,您别不理我,我怕,我错了,真的错了……”   太太一共就生了三个孩儿,大姐出嫁,翊哥整日里跟着夫子读书,只有眼前这个么女整日陪在她身边,也因为她最小所以一直娇惯着,却没想到生生将她给养废了,心里十分懊恼,耳边听着她伤心至极的哭声,心再次抽痛,只得睁开眼摸摸她的秀发,缓缓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这道理你可懂?”   三姐点点头。   太太又问:“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说说日后该怎么做?”心里总算舒口气,还好不是那么无药可求,只要肯认错,再由她从中慢慢教导,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最起码玫儿出嫁前多教导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日后在婆家以她的性子许能少吃些亏,少受些磋磨!   太太惟愿如此! 第30章 .说教规劝   三姐巴巴道:“待我回去给她们赔礼。”   真是颗榆木疙瘩!   太太眼角狠狠抽搐两下, 厉苒道:“胡闹!你是什么身份?她们是什么身份?你给她们道歉, 倒不如一棍子直接打杀了事。”   “娘?”三姑娘愣了,说不该打她们的是娘,道歉给她们不答应也是娘,她到底该如何做……   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太太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你是主子,她们是奴才, 只要你赏罚分明, 她们谁敢轻忽你,怠慢你, 不尊重你。”   “娘, 那您说我该怎么做?”三姐被她娘一打一骂的雷霆手段吓得早已六神无主。   王妈妈扶着太太重新坐下, 对身边的菱香道:“你去遣人唤大夫过府给太太瞧病。”   菱香看了看太太脸色, 低声应诺。   菱香出去后,王妈妈也悄声出去为两位主子守门。   太太神色郑重的看着她:“事情既然发生了,于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就咱们母女二人, 娘就给你讲讲如何维系这主与仆之间的关系, 你始终要记住你是主,她们是仆,且不能让她们心有妄想,一旦仆大欺主, 害死你那是最轻松不过又不引人注意的事,所以必须让她们打心底里折服你害怕你, 她们错了,你该罚,她们对了,你该赏,不光打赏她们本人还要连带奖赏她们的家人,若想让她们致死忠心于你,必须抓住她们的命门,譬如善待她们的家人,这样他们才会为你死心塌地的卖命。”   “娘,那梅兰她们……”   太太冷声一声:“即便她们因此寒了心对你不在忠心,可她们的家人还在娘的手里,这就如一只风筝,无论它非得多高多远,线始终握在你手里。”   “娘是说,她们的家人就是她的命门。”   太太微微颔首:“所以说无论你如何待她们,她们都不会在后院里起丝毫波澜,但你却不能自是有恃无恐做有失身份有失体面的事,你是她们的主子,日后要打理属于你的内宅,要懂得驭人之术,让她们对你忠心耿耿同时也要畏惧你的杀伐手段。”   “驭人之术?”   “对,以后你成为后宅之母,切记不可喜形于色,这是大忌,该心狠手辣时不可心慈手软,该赏罚分明时定要重重褒奖,这样他们才会踏踏实实的为你卖命并且唯命是从。”   三姐似懂非懂的点头:“娘……以后我会按您说的做,您再不要生我的气,更不要拿我同哥哥姐姐们比较,我虽愚笨,但好赖话还是分得清。”缓慢靠近太太,见她并未冷漠的躲开,撒娇的投进她怀里,小声道:“娘,我错了,你让王妈妈别生我的气,是我犯浑口不择言说了些伤人心的话。”   太太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的搂了搂她,苦口婆心道:“娘总是提及你大姐,不是为了激起你的叛逆,而是让你知晓你大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为了娘生生失了天真,娘不要求你像你大姐那么懂事,只盼你日后说话行事,多听多看,分清谁是真心实意对你好,谁又是虚情假意敷衍你。”   “娘……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本来有些话娘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不过看你行事毫无章法,娘便跟你说说与你相关的人,咱们府里除了你大姐二年前出嫁,算上你还有六位姑娘,若你与你大姐年岁差的少些,有她看顾你,娘也不用为你操碎了心,二丫头别看她平日跟你最为交好,但她的心思却最为狠毒,四丫头倒是个妙人,难为李姨娘那么木讷的性子竟生出个如此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女儿,这样的人不触及她的切身利益便罢,若惹到她定会与你不死不休,五丫头与她姨娘一样,不过是个作威作福的纸老虎,根本不足为据,至于七丫头,可能遗传她姨娘胆小如鼠的性子使得她性格乖张不定,比你还不辨是非。”   “娘,您又打趣女儿,不过娘是不是忘了提及六妹?”   太太瞪了她一眼,缓缓道:“娘品了六丫头很长时间,她倒是个趣人,说她愚笨却又秀外慧中,说她聪明伶俐又懂得藏巧于拙,就品行而言这众多姐妹中,她却是难得的敦厚良善,所以你以后没事多跟你六妹接触,学学她如何为人处世。”有时候身在逆境,说不得被迫提前懂事,例如六丫头以及她的大姐。   三姐扯扯嘴皮,颇有些不赞同:“娘,六妹可比我还小呢?”   太太见她一脸不认同,翻翻眼冷哼:“你且用脑子细想想,你六妹何时在众姐妹前丢过人,无论是二丫头还是五丫头,哪个让她吃过亏……你在看看你,不是被你二姐当枪使怼别人,就是傻了吧唧被人当笑话。”   被亲娘这般埋汰,三姐羞愧难当:“娘,求您给女儿留点颜面?”   “记住娘的话,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回去仔细琢磨我说的话,以往总觉得你年岁小,希望你做女儿家时在娘家无忧无虑的长大,可如今……说到底是我误了你,”叹了叹气:“下去吧,让王妈妈进来。”   三姐跺了跺脚,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最后嘴唇微动咬牙离开。   见到守在外面的王妈妈,三姐脸色讪讪的,王妈妈游走于内宅,早就已经成精了,遂笑容满面的福了福身:“姑娘可是与太太说完话了?”   “嗯。”三姐眼神闪躲瓮声道。   “那老奴送三姑娘回去?”   三姐摇头,走了几步顿了顿回头看向王妈妈:“王妈妈……我……”   王妈妈弓着身子,笑着说:“老奴晓得姑娘要说什么,不过您是主,老奴是仆,这当主子的责骂奴才两句算什么?只要姑娘能体恤到太太的良苦用心,便是天天责骂老奴,老奴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这话一时弄得三姐心情不上不下,忐忑难安。   ……   三姐终在王妈妈宽慰中的笑着离开,已是半盏茶的时辰。   王妈妈小声开门进来,轻手轻脚走到太太身后,过了许久,太太哑着声音道:“上次大姐来信中说的事,这段时间你便开始着手准备吧!”   王妈妈低声应诺。   “一会儿我写封信,你差人送去驿站。”   “是。”   刘湘婉听到正房母女吵架的事已是第二日的茶余饭后,听着招娣眉飞色舞讲着不知过了几遍嘴变了多少味的八卦,挥手反问她:“此事与我们有关系吗?”   招娣愣了,眨眨眼睛:“没关系。”   “既然与我们没关系,我们听来又有什么意义?”   “奴婢不是合计让姑娘听了开心下吗?若不是因为太太和三姑娘,姑娘这几日何须这般劳神费力。”   话音刚落,招银掀帘进来:“姑娘,三姑娘过来看您了……”   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招娣吓了吐吐舌头,刘湘婉瞪了她一眼,低声说:“谨言慎行。”   三姐这次过来只带了梅兰,竹菊两个丫鬟,刘湘婉亲自出去迎接她:“三姐,你来的真及时,妹妹正准备遣丫头唤你来呢?”   “哦,这么说咱们姐妹还是心有灵犀了?”   刘湘婉捂嘴偷笑:“三姐,你怕是用错词了,这心有灵犀指的可是……?”   三姐挑眉:“可是什么?”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三姐你说妹妹说的可对?”   三姐爆红着脸,点了点她额头:“就你最滑头!”   刘湘婉对招银使了个眼神,拉着梅兰竹菊去西厢房坐着,那里是招银招娣休息的地方,成日里放着些干果,茶水,一怕发生类似今儿这般突发的状况,二也能让她二人有个歇脚吃茶的地方。   梅兰竹菊还是头次进来,眼神不由自主的四下看了看,见到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干货及糕点,愣愣道:“六姑娘早知道我们姑娘会来?”   招银捂嘴笑道:“我们姑娘可不是算命的,能掐会算。”谈笑间解释这里的摆设。   梅兰竹菊听后,心里忍不住的羡慕,当初她们的爹娘以为跟了三姑娘会享福,毕竟三姑娘是太太亲生女,嫡出小姐身份地位摆在那,谁料姑娘越大,心思越难以捉摸,对她们这些从小贴身伺候她的丫鬟非打即骂,现在想想,当年还不如跟着木讷的六姑娘,最起码六姑娘是府里出了名的厚道人,对太太恭敬,对下人宽和,此番一对比,两人心酸的眼眶不由得泛红。   招娣想到,不久前还拿这件事打趣自家姑娘,如今见两位姐姐眼眶泛红,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招银毕竟比她大上两岁,忙转移话题:“姐姐们定是没吃过桌上摆放的糕点,快坐下尝尝厨房新做的紫薯南瓜饼。”   梅兰转身,拿起丝帕点了点眼角,又掩饰般对竹菊道:“你眼睛上有个睫毛,我帮你弄掉。”   这么一打岔,二人眼里的泪痕渐渐消失,招银招娣忙拉着梅兰二人坐下边吃东西边开玩笑,气氛好不畅快!   西厢房里竟是百年一遇姑娘们在做事,丫鬟们在偷闲吃东西。   绣房里,并不是没人伺候两位小主子,赵妈妈跟在二人身后,听她们说话及不时吩咐。 第31章 打皇家脸   三姐看着绣架上屏风, 眼睛闪着亮光, 这……这真是当初她们商量好绣出来的图案吗?白嫩的手指轻轻摸着屏风上的纹路, 惊喜的看向刘湘婉:“六妹, 这件屏风怕是满苏州府也找不出第二件……”   刘湘婉狠狠掐了大腿一下疼的脸色泛红,这在三姐眼中看成了害羞:“六妹,不用不好意思, 三姐这是在夸你。”到底还是年纪小。   “三姐,再打趣我不理你了。”刘湘婉佯装气愤, 跺跺脚背过身。   三姐见她耳根泛红,猜想她脸皮薄,捂嘴偷笑。   赵妈妈沏好茶水为她们分别倒满, 轻声唤道:“姑娘, 茶水已备好, 您和三姑娘还是边聊边饮吧?”   刘湘婉回头看向三姐,三姐点点头。   “六妹,你可知不久后家里要来客人?”三姐端起茶杯抿了抿, 趁她不注意眼角不自觉瞥了瞥她。   刘湘婉神色诧异了下, 笑着说:“家里来客人, 自有爹爹与母亲招待。”   三姐轻哼一声:“你现在还不知道吧!娘已经着王妈妈拾掇景庭轩了?”   “哦?”刘湘婉这回确实惊讶了!   景庭轩紧邻爹爹书房,府中一般人进去不得,除非京里来的特使或爹爹的好友方能住在那个地方,如此想此次来的客人怕是大有来头。   “六妹, 你可好奇?”   刘湘婉摇摇头:“若客人是男子,我们内宅女子根本见不到, 若是女子,自有母亲招待引我们与她见面。”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不用说陌生男子怎能随意同内宅女子见面。   三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想到今早给娘请安,她故意留下自己谈及此事时,自己害羞的身子忸怩不安,心里则偷偷幻想几人的模样,如今同六妹一比,真真是天差之别,心智不如她沉稳不说脸上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犹记那时抓着娘的衣袖,既紧张又害羞:“娘,家里真要来客人,还是从京城来的?”   太太脸上的笑容喜不胜收:“昨晚你爹过来看我提及这事。”王妈妈唤大夫过府的动静太大,老爷下衙后听到风声急匆匆奔去她的院子,晚膳及就寝自然留在正院。   “三姐?三姐?”刘湘婉久等不到三姐的回答,轻声唤了唤她。   三姐讪笑的饮了口茶:“想起件事,不自觉入神了。”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隧道:“屏风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赵妈妈在旁难掩焦急的看向自家姑娘,可千万别犯傻,苦了自己不说又熬坏身子硬撑,还好她顺着三姑娘的话:“确实有个地方需要三姐帮忙定夺下。”   “哦?”   刘湘婉牵着她的手走到绣架前,指着一处道:“三姐你看,屏风上蝴蝶的颜色是不是有些过于深,所以我想蝴蝶翅膀边缘用金线缝制,安国公府世代公卿,老太君又是超高品头衔,稍稍用金线镶边应该不会越矩吧,三姐觉得可行吗?”   听六妹这么一说,三姐眼神在屏风上来回审视,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点点头:“确实如你所说,若用金线镶边既抬高老太君的身份又增添屏风的色彩。”   “三姐所言正是妹妹心中所想,只不过妹妹口笨,不如姐姐妙语连珠。”   三姐下巴微抬,眼神略过针线筐,嘴角上翘道:“金线备好了吗?”   刘湘婉迫不及待的点头,又亲自走到针线筐替她穿好针线,贼兮兮巴结道:“三姐,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一个师傅教的,金线镶边就交由你了。”   三姐翻了个白眼,走到绣架前随后坐在凳上拿起针线专心刺绣,这时的她如同瓷娃娃,一动一静皆展现良好的闺阁教养,只不过自出生后一直被太太溺爱,不知人心复杂,在这深宅大院里,似她这般庶出身份的闺中千金,还不如太太身边得力的妈妈说话有地位,有分量,甚至为了优渥点的生活,不得不低下身子肯求她帮忙,只为在太太露个面。   三姐托生的好从太太肚子里出来,注定比她们这些庶出姊妹高人一等,但也正因这些外在因素,也让三姐性格阴晴不定,高兴时喜形于色,愤怒时暴跳如雷,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它赐予你锦绣生活必让你有所缺失。   刘湘婉坐在另一边矮榻上细细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如今三姐在旁穿花纳锦,做妹妹的总不好干坐在一旁喝茶歇息,遂吩咐赵妈妈翻出为大姐家侄儿准备的周岁礼。   赵妈妈皱着眉头不赞同,刘湘婉十分无奈,趁三姐不注意指了指她在的方向,赵妈妈思量再三总算同意,将针线筐递给姑娘,小声道:“姑娘慢些绣,仔细伤了眼睛。”昨日睡觉前姑娘还同她抱怨:“待这幅屏风绣完后,短时间再不动针线。”话音仍绕耳,如今又忙着给大姑家小少爷绣肚兜。   直至酉时左右,三姐方抬头晃动晃动脖子,长出一口气:“总算绣完了!”她还是头次这般用功。   此情此景如此似曾相逢!   想及此刘湘婉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对她道:“三姐,天色渐黑,晚膳莫不如在这吃完再回去。”   三姐猛然听到她的话,不可置信的环顾四周,只见屋里蜡烛已燃了一半,且只有她跟六妹在,慢慢放松身体拄着下巴懒懒的看向她:“你旁边针线筐里红红的绸缎是什么?”   刘湘婉拿起绣好的肚兜扬了扬:“这是绣给大姐家的哥儿,好看吗?”   “你还真是……不枉娘说你敦厚仁义,原本我心里有些不赞同,不过咱们处了这么半天,你一直陪着我不说脸上更是没有一丝不耐烦。”   “三姐,无缘无故为何这么说?”   太太夸她?   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太太对她们这几个庶女向来看不上,对她们好也不过是为了得到贤惠的好名声。   三姐越过绣架走到刘湘婉身边,拉起她的手:“六妹,以后三姐带着你一起玩,走哪都带着你,可好?”   “……”这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这来了!   三姐见刘湘婉不言不语呆愣的模样,心情甚好的点点她额头:“六妹,你莫不是高兴傻了!”   “……”三姐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吧!   还好外面候着的赵妈妈及时出声:“姑娘,饭菜已经准备好,不知您和三姑娘打算何时用膳?”   此话犹如甘霖,刘湘婉回过神迫不及待道:“三姐,要不咱们还是先用膳,其他话饭后再说。”   刚巧三姐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两声,恼羞成怒的她跺跺脚,红着脸道:“听你的,咱们先用膳。”   闻言,转身向外走的刘湘婉脸色十分滑稽,走路的速度也很快好似后面有人追她。   三姐心思单纯,觉得已经对六妹示好,虽她没回答但是不出声应该就是默默同意了,吃饭的时候那个香甜,反观刘湘婉被她语不惊人的话弄得心神大乱,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挨到这尊大佛面露满意之色,方带着丫鬟离开。   刘湘婉坐在榻上唉声叹气,赵妈妈三人被她烦闷的表情弄得不知所以,便问:“姑娘,可是晌午三姑娘惹您生气了?”   “没……”   招银:“那是今晚的菜不合您的胃口?”姑娘晚膳都没吃几口!   “不是……”   招娣:“可是今早起晚了,还不困顿?”   “唉……”   你们不懂我的烦恼,也不知三姐这又是闹的哪出,说不定明天就忘了这码事,刘湘婉捉摸不透她的用意只能作罢,赵妈妈三人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愣是不懂姑娘唉声叹气的原因。   正房,王妈妈伺候太太躺下,主仆俩隔着帘帐一里一外说着话,王妈妈道:“太太,今早为何对姑娘提及家中来客之事?”   太太叹口气:“她那个性子提早告诉她也好叫她有个准备,循序渐进总比突如其来好的多。”   “老爷可是认同您的想法?”早在大姑娘来信时,太太便把信中之事透漏给她更是道出四位客人的身份,其中一位是大爷家的二少爷,剩余三位少爷家世身份皆是人中龙凤。   “老爷说等他们四人过来后再做定夺。”   王妈妈笑着合不拢嘴:“这么说,咱们姑娘也要同大姐一样嫁到簪缨世家里当主母了。”   “先别高兴那么早,就算咱们看上人家,人家瞧不瞧得上玫儿还是两说,况且她那个性子……唉!”   “太太莫急,这两日老奴细细瞧着,姑娘似体会出您的良苦用心,说话办事已有了些许章程。”   “你这老货又在糊弄我,这才过了两日如何能看出她的改变。”   王妈妈拍着马屁:“反正日后有您手把手教着,还怕姑娘不懂事吗?”   太太想到昨晚老爷同她谈论此事时的态度,心动担忧兼而有之,慢慢道:“也只能趁她还未出阁时好好板板她的规矩。”   “太太放心,老奴觉得姑娘只是玩心重些,这般重要的事她定会听您的话。”   太太叹气:“希望吧!”   王妈妈想了想,又道:“太太,老奴心底其实有个疑问,除了大爷家里的那位二少爷刘嘉睿外,剩下三人分别是曹宰相家嫡幼子曹霁光,安国公府世子爷嫡亲弟弟宋天明,最后那位是宁远大将军的庶二子魏廷茂,这……”   “怎么?”   “这四人中其余三人皆是嫡子出声,怎愿意同宁远大将军家的庶子玩在一起,要知道……要知道簪缨世家可是很重视嫡庶之分。”   “你道因为什么?此事还是当年未出阁时我娘同我讲的,这宁远大将军是泥腿子出身,在战场上热血沙场拼着九死一生有了如今的地位,且他家中父母早已为他娶了夫人,谁料只是一趟上京会报战事被游玩的三公主一眼相中寻死腻活要嫁给他,先皇当然不同意,只因宁远大将军已娶妻生子,可是架不住三公主一哭二闹三上吊,先皇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只好游说宁远大将军,所以问题来了,皇家的公主能做二房吗?”即使是平妻也算是二房,若三公主为了嫁给大将军不惜做二房,这不是活活打皇家的脸,打先皇的脸吗?   先皇能让吗?   王妈妈喉咙咽了咽,小声问:“那大将军的原配夫人呢?”   太太却并未回答。 第32章 风流倜傥   接下来一旬多, 刘湘婉没日没夜的绣屏风, 没空猜想三姐黏上她目的, 谁料她决心如此坚定且似乎跟她杠上, 她绣花,三姐喝茶,她吃饭, 三姐蹭饭,她歇息, 三姐小憩,如此这般形影不离就差长住她这,这段时日简直将她逼疯, 三姐不仅变成磨人精更是属狗皮膏药的, 最让她难以忍受便是去看黄姨娘, 三姐也尾随而至,难道不晓得她们母女有贴心话想要说,可有她这尊大佛在, 她们母女只能坐着干瞪眼。   更逗得是二姐每每看到三姐围着她转, 总是对她阴阳怪气, 更恨她不知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竟让三姐对她言听计从。   刘湘婉每每见到二姐怨恨的眼神,嘴角总是忍不住抽痛,老天作证她真的什么也没做却不知为何三姐一直纠着她不放,她们这般形影不离倒是渐渐琢磨出她的性子, 天真没有心计,只是一直被太太娇惯, 不知世道艰难人心险恶,性子虽不定时有些阴晴不定但也有所收敛,慢慢的倒也有几分喜欢她。   官道上,四匹汗血宝马飞快的奔跑着,穿着藏青色长衫骑马的少年郎跑在最前面,回头朝身后三人大笑着:“这苏州的景致到底比京城的美,风吹在人脸上也舒服的很。”   冷不丁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定是你在京城憋屈久了。”   少年郎想了想,大笑一声:“谁都不是呢?哥几个快点跟上,莫不要被我比下去。”说着马鞭狠狠摔在马屁股上,两腿夹着马镫再次飞奔起来。   身后三人与他同样的动作直奔他而去。   四人行了三天两夜总算在第二天晌午到了苏州城,从马上越身跳下来,牵着马匹走在苏州城内,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两侧道路旁又摆放着许多杂货小摊,繁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以及川流不息恬淡惬意的路人,苏州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热闹非凡……   惬意的漫步到知府衙门,身着绛紫色衣裳的少年郎将马鞭直接扔给府衙门口站立的衙役,转身淡然道:“进去通禀声,京城刘府二少爷携友人前来拜访知府大人。”   京城!   对于还未出过苏州的衙役来说,那可是皇城底下的人,沐浴着皇城里自来的高贵气质,如眼前这位公子,年纪小小说话如此盛气凌人,怕是有深厚背景之人,不自觉弯着腰哈着气小声道:“公子请稍等,容我进去禀告。”   绛紫色男子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剩下三人牵着马走到男子身边:“子渊,收敛收敛你的性子,咱们尚不知你二叔的脾性,眼前还是恭谨些好。”   “怕什么,苏州府隶属我二叔管辖,再说他们早已得知我们来此地的消息,作何做那般忸怩之态。”刘嘉睿乃将门子弟,性子难免有些桀骜不驯。   其余三人听得他的话,皆无可奈何的苦笑。   不一会儿,大门里出现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素衣着身,两鬓微白,眉宇间皆是从容姿态,看向他们的方向嘴角始终带着恭敬的微笑,直至走到他们面前,拱了拱手:“吾乃苏州知府师爷黄天德,四位公子老朽这厢有礼了。”   能为知府衙门的师爷那都是取得过功名之人,即便他们出生于官宦之家的子弟,在此人面前也只能算是学子身份,互相行礼便是对彼此间的尊重,遂四人同样揖礼回之。   黄天德摸了摸嘴角的八字胡,笑着说:“四位公子请随我进去,老爷在府衙后院恭候诸位。”   四人对视一眼,肃了肃脸上的神色跟在师爷身后缓步而行,并非是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公子走到哪眼神四处乱晃,他们至始至终微低着头目不斜视。   黄天德走在前方,眼角却不时瞥向身后四人,下巴微微颔首。   到得府衙后院,刘铁早已立在门外候着,见黄师爷带着四位公子过来,弓着身子:“奴才刘铁给四位公子请安。”   宣鹤为首,淡淡出声:“嗯。”随身从腰带里拿出一袋银果子扔给他。   “谢宋少爷打赏。”刘铁未看被仍在地上的银果子。   宣鹤愣了下,摸摸下巴玩味道:“我们一行四人,你如何晓得我是宋家六少爷?”   刘铁微微抬起身子,飞快看了他一眼,恭敬道:“那年奴才奉老爷之命送大小姐出嫁,有幸看到世子爷的容貌……”言外之意,宋家六少爷与世子爷样貌极为相似。   宣鹤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肩膀:“真真是个会说话的奴才。”   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拍着肩膀夸赞,这情景怎看着这般违和,刘铁苦着脸:“奴才谢宋少爷夸奖。”方轻手打开房门,弓着身子请他们入内。   四人敛了敛脸上的表情,在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方脚步郑重的跟着黄师爷进去,刘仲修背对他们站在一副画面前静默无声。   四人心下了然,对视一眼后,刘嘉睿上前一步,磕头跪拜道:“侄儿子渊给二叔请安。”   剩余三人则弓着身揖礼道:“小子们给世伯请安。”   等了一盏茶功夫,刘仲修缓缓转过身子,淡笑道:“还妄贤侄们海涵,老夫不经意间看画入了神,一时忘了你们到来。”   四人内心苦笑,面前这人这分明是在给他们下马威,只是不知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他,四人摒了摒心神,同声道:“小辈们无碍。”   刘仲修先是笑着上前扶起刘嘉睿,上下打量他:“犹记当年离家时睿哥还是稚儿,如今已长得这般风度翩翩。”   “二叔缪赞了。”   刘仲修颔首,目光看向其他人。   三人被他看地头皮发麻,这时宋天明上前:“世伯安好,临来时家父让我待他们问您好,嫂子更是着我捎了封信与您。”说着从怀里拿出一纸信封恭敬递与他。   刘仲修接过递给身旁的刘铁,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爹当年的风采,”又对其他二人道:“老夫这些年一直外任,京城里好些年轻儿郎不甚熟识,遂你二人便各自自报家门吧,否认老夫认人上怕是有些混淆。”   绛紫色衣衫男子笑着上前:“世伯,小子曹霁光。”   深蓝色衣衫男子上前:“世伯,小子魏廷茂。”   让他们自报家门实则是探探他们自身的涵养,刘仲修心中甚至满意,点头道:“少年好远游,荡志隘八荒;九夷为藩篱,四海环我堂,你们很是不错。”   四人听后身子一震,备受感动之色眼神激动的看向刘中秋,只听他继续道:“你们坐吧!借此咱们聊聊天。”   此时,曹霁光温和有礼道:“世伯,我们匆忙来此,您公务繁忙也不知小子们是否打扰您办公。”   “不碍事,”刘仲修笑着挥手:“我观只有你四人结伴而来,你们的行李及身边伺候的小厮呢?”   魏廷茂淡淡道:“我们四人从洛阳出发坐船顺洛水而下,过偃师、永安、巩县、汜水;过孤柏岭、广武山后,拐入汴河过河阴、阳桥镇、万胜镇,一路到达东京开封府,再向东南沿汴河,过陈留、宁陵到达南京应天府,继续东南行直济阳镇、会亭镇到达淮河,折向东北过龟山镇、到淮阴沿运河着,顺水而至楚州、扬州,在瓜州镇渡过长江后,我四人骑马到了望亭镇,沿途看看风景便到了苏州,至于我们的小厮及行李,怕是过个两三天才能沿河靠岸。”   “不愧是宁远大将军的儿子,对地形如此熟悉。”   魏廷茂脸色一僵,扯扯嘴角:“世伯过奖了。”   其余三人看出他面色不好忙岔开话题,刘仲修被其他三人围了也就忘了刚才说的话,想想又问:“你四人如今有何功名?”   曹霁光笑着说:“不怕您笑话,我们四人自小志向不同,除我考取了举人功名外,其余三人皆在他们喜好上所有成就。”   “哦?”目光看向其他三人:“日后你们都想干什么?”   刘嘉睿摸摸头,讪笑道:“侄儿想跟青墨去战场杀敌。”   魏廷茂附和的点了点头。   宋天明扇了扇扇子,温文尔雅道:“小侄既不好文也不好武,唯喜好游历山川,想要在有生之年走遍三山五岳,大江南北,绘出属于我们大凉朝的舆志图。”   “好小子,有志气。”刘仲修话中褒贬之意让人无法猜测。   半个时辰后,刘仲修看四人神色怠倦,遂对刘铁道:“四位侄儿风尘仆仆而来怕是早已疲惫不堪,你带他们去景庭轩洗漱休息。”   “是。”   四人正有此打算,起身揖礼后随刘铁离开。   书房,刘仲修挥手让黄天德坐下,与他畅谈:“你如何看待他们四人?”   黄天德摸了摸嘴角的八字胡,笑的眯起眼:“四位小公子气宇轩扬,玉树凌风,未见之前学生私以为京城来的公子哥定是受其熏陶,顽劣不堪不说还特别骄奢淫逸,不过吗?”   “如何?”刘仲修挑挑眉眼。   “初见第一眼学生确实觉得他四人颇有些公子哥的桀骜不驯,但言语之中对学生甚是彬彬有礼,却未恃才傲物,自恃清高。”   黄天德虽为知府衙门中的师爷,却并未因年龄高于大人而自以为是,一直以学生自居,皆因敬仰大人腹中才识与见解。   刘仲修点点头,随后道:“你道他们向我揖礼时,我为何故意视而不见,就是为了探探他们的隐忍性。”   “结果大人可还满意?”   刘仲修感慨道:“还好没让我失望!”其他三人且不论,倘若刘嘉睿神态中有一点顽劣不堪,似扶不起阿斗之状,他都会替大哥‘好好’教导他一番,家族兴旺若是不从孩子们身上抓起,那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第33章 马首是瞻   景庭轩早已被丫鬟打理的干净整洁, 且早有小厮在一旁候着他们四人, 梳洗后的宋天明小声对子渊道:“你二叔一看就是老谋深算之人。”   “小声点, 别被人听见。”魏廷茂冷哼一声。   曹霁光颔首道:“未见之前总听家父在家夸赞你二叔如何如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嘉睿翻了个白眼,心中冷哼:小时便听爷爷说二叔头脑贼的很, 无论阳谋还是阴谋手段皆耍的十分了得, 此生他唯一憾事便是二叔不喜从武,而唯一幸事便是二叔弃武从文后考取了文状元,让他老人家在那群老家伙面前耀武杨威。   “日后你们不许再我面前嘀咕我二叔,在私下点评他小心我跟你们急。”刘嘉睿挥挥拳头。   曹霁光及宋天明忙点头求饶。   魏廷茂上前拍拍他的肩旁:“放心,到时候我帮你。”   两个从武对战两个从文, 结果不言而喻, 遂那两位文弱书生对视一眼, 面露苦笑。   刘府内宅,太太得到消息后忙不迭唤王妈妈派人去景庭轩扫尘,又遣菱香到各个院落传话与几位姑娘,让其梳妆打扮, 因家中来客晚膳便在太太处食之, 届时老爷也一同入席陪坐, 让她们妆容整齐切莫失了分寸。   三姐依偎在她娘怀里, 语气不免有些激动:“娘, 您说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最好看?”   太太摸着她的脑袋, 语气柔和道:“在娘眼里,玫儿穿什么都好, 不过你且记住娘的话,身为嫡女无需花多余时间用在梳妆打扮上,那种徒有虚表的女子世家子弟根本看不上。”世家子弟寻妻定然要庄重贤淑,不可打扮的过于妖丽妖艳。   三姐害羞的直往她娘怀里钻,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见外男,想想心脏便激动的砰砰直跳,也不知他们是否如画本中形容的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想及此脸色更是如娇艳的玫瑰,含羞怒放。   一直以来府中后院仿若一池平静无波的池塘,如今似被人扔了一块石头砸得泛起阵阵波纹,真是那应了那句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   得到消息的二姐兴奋的在屋内来回踱步,随后吩咐彩霞彩凤翻箱倒箧找出太太赏赐过的未上过身的彩色华裳一一摆在床上,任她细细挑选。   四姐捂了捂即将蹦出来的心脏,指挥玉兰挑些清雅脱俗的衣裳,自己则坐在梳妆台上描眉淡抹。   五姐坐在矮榻上,拄着下巴看着挑挑拣拣忙的不亦乐乎的张姨娘,叹气道:“姨娘,别忙活了,听说来的几人都是名门望族的公子哥,像我这般的身份自是配不上。”又何必自取其辱。   张姨娘怒急,走到她面前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试试又怎知不行?”   七姐不是不想梳妆打扮,怎奈她年龄尚小,等她到了嫁人的年岁,那几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怕是早已娶妻生子,何苦来哉。   至于刘湘婉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绣屏风,所以等她去正房用晚膳,着装无任何变化。   几个儿女率先向太太请安,待老爷领着四人进来后,众儿女又向老爷请安,老爷淡笑着对身后四人道:“这些都是我不争气的儿女。”   四人中的刘嘉睿上前一步,撩袍席地而跪,额头碰地脆声道:“侄儿子渊拜见二婶。”   太太神色难掩激动,就差亲自上前扶起他:“快起来,让我看看你。”   刘嘉睿起身后,牙齿一露笑容满面的看向她,奉承道:“二婶这些年容貌一点也没变,还是这般雍容华贵,侄儿至今还记得当年您跟随二叔外任离家时,我抱着您的腿大声哭喊说什么也不让您走。”   如今的嘉睿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腰间配着白玉腰带,脚上穿着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英姿飒爽,偏他说出这般肉麻的话,真真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刘仲修儿女已有十二人,似四姐那般妙语连珠也不曾如此奉承过太太,此话一出,就连上首的刘仲修看侄儿的目光都有几分难以置信。   偏太太视若无睹,眼角泛泪心酸道:“没想到过了这些年你还记得……”   “二婶当年甚是疼爱我,侄儿如何能忘记?”   太太颔首,又道:“不知父亲与你父母身体可还安康?”   “家中一切都好,二婶放心。”   其他三人缓缓而出,一一躬身揖礼道:“小子宋天明、曹霁光、魏廷茂给伯母请安。”   宋天明穿着白色的缎子衣袍,头发同样以白玉束起,皮肤白使得他俊美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起来既聪明又骄傲,袍上绣有银色镂空木槿花,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   曹霁光青色衣衫绣着雅致竹叶,花纹上的滚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光洁白皙的脸庞上乌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上衔着浓密的眉毛,无一不显示儒雅书生,彬彬有礼的气质。   魏廷茂身着墨色缎子衣袍,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眼神幽暗深邃犹如上过战场御过敌的将士,目光所及之处看得人心中发冷。   这么一打岔,太太眼神不由落在其他三人身上,连说二字:“好!好!”脸上更是止不住笑容,越看越觉得他们三人中无论哪个都俊朗非凡,如此想来,若肯做她女婿更好。   太太眼睛直直盯着宋天明,神色踌躇:“天明侄儿,可否告知我家大姐可好?毅哥可好?”身子颤抖,语气激动,恨不得下去抓着他的胳膊问个清楚。   宋天明揖礼道:“小侄临来之前,恰好听母亲说大嫂又身怀有喜,喜的她老人家合不拢嘴,毅哥更不用说了,白胖白胖甚是遭人喜爱。”   “珍婉竟又怀有身孕,真是太好了。”太太紧紧握着隐几两旁的扶手,激动不已。   “太太……”王妈妈悄悄扯扯太太的衣袖。   太太独自沉浸在喜悦中,女儿又身怀有孕这意味着什么,定是她在婆家深得相公喜爱,对她来说真是喜事一桩,听得王妈妈催促,回过神忙道:“多谢天明侄儿了。”   “伯母客气了。”   太太又看向其余二人,曹霁光是曹丞相的儿子,曹丞相位居高位,自家夫君又恰逢升迁在即,还是不要问及官场上的事,而魏廷茂是宁远大将军的庶子,三公主乃其嫡母,也不好问其过于熟路的家事,遂咳了咳对他二人道:“这段时日你们且把这里当家,若有不满意之处尽管来找我。”   四人一同揖礼:“小侄们谢过二婶,伯母。”   太太又指着立在一旁的儿女道:“说了半天话,忘了让你们互相见礼。”   少爷们相互问好后,府中众姐妹由二姐率领,一同福了福身:“四位哥哥好。”   四人同样躬身揖礼:“众位妹妹好。”   低头那一瞬间,刘湘婉眼神不自觉看向其余姐妹,一个个满面羞涩红了脸颊,眼神却是闪闪发光,嘴角不由偷偷上翘,趁人不注意微微抬头看向对面四人,不料被其中一人逮到,她眨眨眼睛讨好对其笑笑,后又觉得与此人谈不上相熟,为何如此狗腿,怒其不争的鼓着腮帮子怒瞪他,可那人……那人竟呲着大白牙对她笑了笑。   怎有这般讨人厌的家伙!   用膳时自是男女各一桌,中间用屏风隔开,随后丫鬟们陆续端菜进来,女席上太太轻声道:“注意仪态,千万别失了分寸。”   众姐妹轻轻点头。   饭后,太太让众女儿先行离开,她则坐在上首倾听老爷及儿子与他四人的聊天,当曹霁光听到翊哥已是举人功名,笑着揖礼道:“想不到翊哥比我还小上一岁已是举子功名,想必心中定是满腹经纶,哪天有时间咱们哥俩互相切磋下。”   翊哥回以一礼,淡淡道:“随时恭候。”   曹霁光心里一笑,这人竟比他们这些京城里的公子哥还要张狂,傲慢!   不过他就喜欢打击这种自命不凡的人。   曹霁光又道:“听说翊哥还跟着夫子上课?”   “嗯。”翊哥又是轻淡一声。   “不知我可有荣幸与你一同见见夫子?”   这次轮到翊哥诧异,他从京城远道至此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竟有闲情逸致跟他一同去学堂,怪哉!   刘嘉睿走到翊哥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四弟,可还记得二哥?”按刘家族谱排行,翊哥排行第四。   翊哥抬手拂去他的手:“二哥,没想到从小到大你还是这般不正经。”   “呵呵……”刘嘉睿尴尬的摸摸脑袋,唯有傻笑。   翊哥目光看向魏廷茂,不由问道:“魏大哥,你与我二哥比划起来,谁的武艺更厉害。”   “……”刘嘉睿怒急涨红着脸,这小子从小到大说话还是这般噎人,一板正经像个小老头,可说出来的话却每每让人想揍他。   魏廷茂瞥了涨红脸的子渊,决定给他在弟弟面前留点面子,隧道:“你二哥武艺比我厉害。”   怎奈翊哥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二哥。   刘嘉睿气急:这小子,哪天背着人定要让他狠狠吃两记拳头,长长记性!   刘仲修低头抿了抿茶装作没看见,太太与王妈妈耳语小声交代什么并未注意他们兄弟间的硝烟,其余众人抱着看乐子的想法看着他二人斗法。   宋天明小声对明若道:“这家伙不是来玩的,应该是来拉仇恨的。”   魏廷茂微蹙眉头看着他二人:“子渊,你有些过激了。”   四人当中,温文尔雅如曹霁光,风流倜傥如宋天明,放荡不羁如刘嘉睿,临危不惧则属魏廷茂,所以其余三人大多时候听从他的吩咐。   刘嘉睿冷哼一声重新坐回他的位子上。 第34章 烟花柳巷   这么会儿功夫, 坐在上首的刘仲修差不多看明白他们之中以魏廷茂为马首是瞻, 遂道:“魏贤侄, 不知你跟镇守苏州府的秦远指挥使可认识?”   魏廷茂双目微垂,抬起时反问:“不知世伯问这个所谓何事?”   刘仲修挑挑眉,手指轻轻敲着隐几的扶手:“倒是无事, 我与秦将军乃多年挚友, 闲来无事时他会找我浅酌几杯,尽兴时不免畅谈宁远大将军当年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过人胆识。”   魏廷茂脸上一冷,不冷不热道:“对不住世伯,我与秦将军不熟。”   刘仲修‘哦’了一声,不以为意的笑笑。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宋天明看着对面一直低着头的刘嘉仁, 大笑一声:“仁哥一直低着头可是在想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妨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被点名的刘嘉仁抬头,神色木讷:“我……我只是在想夫子布置的课业。”   “哦?说来听听,我们帮你出出主意。”宋天明顺着他的话试图缓解气氛,谁料……   仁哥想拒绝又怕惹爹爹不悦, 涨红着脸嘴唇微动。   这时翊哥开口, 淡淡道:“有道是怨人不如自怨, 求诸人不如求之己, 既然夫子布置给二弟的课业, 还是让他自己琢磨方为好。”   仁哥感激的看向大哥, 虽他史记论语学的慢却不能容忍当众被人嘲笑。   宋天明抬手挥动两下折扇,讪讪道:“还是翊哥说的有道理。”   四人接连受挫, 无奈之下唯有刘嘉睿继续开口:“翊哥,哪日你得空带我们出去见识下苏州的风土人情如何?”   翊哥瞥了瞥他,嘴角抽搐:“让我三弟带你们去吧!”   二哥依然这般记吃不记打!   被大家遗忘的行哥迫不及待点头,附和道:“若说府中谁最熟悉苏州城内的名胜古迹及风雅之所,那定是非我莫属了。”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自得。   风雅之所!   烟花柳巷!   甚哉!妙哉!   刘嘉睿眼神放光,行哥小小年纪竟连烟花柳巷都去过,没想到二叔行事看似严谨,待子嗣学业方面倒是宽松的很。   行哥话音一落,刘仲修黑了半边脸,最见不得他玩世不恭成事不足的姿态,偏在客人面前露了干净,冷冷道:“夫子布置给你的课业可有完成?”   闻言,行哥如霜打的茄子小声回道:“并未。”   刘仲修怒急,伸手狠狠拍向桌子训斥道:“功课未完竟还有闲心惦记玩耍,莫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训。”   行哥身子一僵,感觉上次被爹爹抽打的后背痒了痒,忙不迭摇头:“爹爹,儿子最近可是老实的很,每日跟着夫子上课。”   刘仲修冷眼楷他,直到行哥承受不住蔫了吧唧的垂下头。   太太在一旁看着,心里乐得不行,嘴上却道:“老爷,行哥还小,莫不要将他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再说有翊哥督促他,行哥定能有所改变。”末了不忘夸赞她的翊哥。   “太太说的甚是有理。”刘仲修想了想,看向行哥:“既然你母亲为你求情,每日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便可带你四个哥哥出去游玩一番。”   “当真?”行哥没料想爹爹当真同意,当下笑的裂开嘴角,大白牙晃得刘仲修眼睛疼,这傻小子真当太太一心为他好,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切莫玩心太重,我会不定时抽查你的学问,一旦回答的差强人意,便去书房候着我吧!”   去书房干什么!   鞭打!   行哥喉咙一紧,直点头:“爹爹放心,儿子定会以学业为先。”   刘嘉睿:二伯……   曹霁光:世伯当真威严!   魏廷茂:想来白日在书房并不是故意为难他们!   宋天明脸色尴尬,讪讪道:“那日后就麻烦行哥了。”   行哥绝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这不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苏州城哪里最好玩,我全知道。”趁他爹不注意还眨眨了眼睛。   逆子!   刘仲修黑着脸干咳两声,行哥立马收敛脸上的笑容安静坐在一旁。   回去路上,三姐拉着刘湘婉的手,滔滔不绝道:“六妹,你觉得三人中哪个最英俊潇洒?”   三姐这是少女怀春了!   刘湘婉心里斟酌下:首先宋天明就不用想了,她是大姐的小叔,哪有自家姐妹俩嫁同一府邸的少爷,其次曹霁光更不用合计了,据说他是宰相家的嫡幼子,以三姐如今的身份暂时配不上他,至于魏廷茂,他乃将军之子,光看他的身形体魄武艺定十分了得,三姐性子娇宠,倘若他二人喜结连理,日后怕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到得那时以三姐那柔弱的小身板如何打得过魏廷茂,所以这三人,皆非三姐的良配。   心中这般想,刘湘婉却不能将心底所思所虑全然告诉她,唯有讪笑:“近日我忙于绣屏风,整日里忙活的头脑发胀,哪里注意到他们的长相,再说我还小……”顿了顿坏笑道:“三姐莫不是……”指了指她的心。   春心荡漾!   三姐鼓着腮帮子,红着脸拧她耳朵:“坏丫头,竟然打趣你三姐,看我如何收拾你。”   刘湘婉疼的直皱眉头,可怜巴巴求饶:“三姐,我错了,求放过。”   恰好二姐从她们身边走过,见她二人嬉笑打闹全然不理她,冷笑一声:“三妹,有时候二姐真是弄不懂你的想法?”   三姐愣了愣,松开六妹的耳朵转头看她:“二姐,这话是何意?”   “三妹,自大姐出嫁后,你一直与我交好,我们自来都是形影不离,如今你却撇下二姐独独与六妹玩耍,可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   刘湘婉眨眨眼睛,心道:二姐这话问的着实太妙,她也很想知道其原因。   三姐神色隐晦的低下头,整理下凌乱的衣裳,抬头笑着走向二姐挽其胳膊,娇声娇气道:“二姐为何这般猜想,你我还有六妹咱们都是亲姐妹,我不过是觉得六妹脑子笨了些,便常在她身边指点下,省得她走歪路。”   谁笨?   刘湘婉低头,鞋尖碰碰地面的碎石子,不明白三姐所指脑子笨的人是她还是‘她’。   二姐心中气恼,三妹何时变得如此圆滑,扯了扯嘴皮:“是我一时魔怔了,日后三妹去六妹那玩耍带着我可好?”   三姐对其笑笑,目光看向刘湘婉将问题丢给她:“这个就得问六妹,”伸手碰碰她的小脑袋:“六妹,你觉得二姐这主意可好?”   刘湘婉抬头,木楞的眨眨眼:“送给安国公府老太君的贺礼还未绣完,谈何‘玩’字,不如你二人……”话未说完,三姐目光如剑一般狠狠盯着她,咽了咽喉咙随即惊呼一声:“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绣屏风。”   竟是落荒而逃!   她二人哪个她都不想惹也惹不起,还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二姐:好个没出息的六妹。   三姐:好个没义气的六妹。   她二人心底打算不一样但恼怒的模样却异常相似,皆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棒槌刘湘婉一顿。   逃离硝烟的刘湘婉小跑似得追上率先离开的四姐五姐,顿时长呼一口气缓步而行,五姐见她神色匆匆,打趣道:“怎么走的如此着急,活像后面有人追你似得。”   柿子专挑软的捏,说的就是她!   刘湘婉摸了摸额头的虚汗,随口扯了个慌敷衍道:“赶着回绣房绣屏风,所以走的有些急。”   四姐瞥了瞥她身后:“三姐呢?”这段时日她们俩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刘湘婉讪笑:“二姐找三姐说话,所以我就先离开了。”   “这样啊……”四姐一瞬,明白她的意思。   刘湘婉只看到她们二人,遂问:“七妹呢?”她们不是一同离开的吗?怎么只有四姐五姐在此,刚在正房她也想同四姐她们一同离开,怎奈三姐拉着她走到一墙之隔的耳房打算偷听爹爹与四位客人的谈话。   五姐道:“七妹担心赵姨娘,直接在拐角处与我们分开。”   刘湘婉点点头。   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气氛甚是和谐的回各自院子。   赵妈妈早早立在院门口,看到刘湘婉的身影忙迎上去:“姑娘,可有吃饱?”   知她者赵妈妈也!   在那种等级观念极强的气氛下,刘湘婉如何能吃得下又谈何吃得饱,所以回来路上便想着回屋后吃些什么糕点垫垫胃,没成想赵妈妈早已为她准备可口的饭菜,不由夸赞道:“妈妈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赵妈妈僵着脸:姑娘心有沟壑,为何不能将她做个好比喻!   到了屋里,赵妈妈挥手让招银招娣下去吃饭,她立在一旁伺候姑娘用膳,小声嘀咕:“老奴准备的吃食虽都是姑娘平日爱吃的,但切莫多吃,省的一会儿胃口又不舒服。”   刘湘婉夹了筷鸡肉,迫不及待的点头。   赵妈妈又为其倒了杯温水,八卦道:“今日来的四位少爷长相可好?学识可好?风度如何?”   刘湘婉咀嚼的动作一顿竟生生噎到,忙端起手边的温水一口喝干,赵妈妈轻拍她的后背,嗔怒道:“姑娘吃饭总是这般毛毛躁躁,看看又噎到了吧!”   刘湘婉长呼一口气:“妈妈,是你说话太吓人!”见赵妈妈不明白她的意思,缓缓道:“妈妈今儿没跟我去,若是去了定会大吃一惊,从二姐到五姐,每个人都是精心拾掇过。”心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四位姐姐如开了屏的孔雀,甚是花枝招展。   “想必是为了那四位客人吧!”   哼哼,她们这是醉梦之意不在酒!   刘湘婉点头:“除了大伯家的二哥,其余三人无论学识出身还是样貌才华皆是仪表堂堂,这般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怎能看上四品知府家的女儿。”即便是嫡女。   “您是说?”   她可什么也不知道!   刘湘婉咂舌道:“随便她们如何蹦跶,且与我无关。”   她的话搅得赵妈妈心中难以平静,不可置信道:“姑娘,您是说连三姑娘也配不上?”   在她眼中,三姑娘既是知府家的千金又是嫡出的身份,已让众人觉得高不可攀,除了京里来的二少爷,那三位客人当真如此出类拔萃。   “妈妈别当真,我胡乱猜的。”   赵妈妈:……   没了耳边的碎碎念,刘湘婉吃的好不香甜,半盏茶功夫放下碗筷,神色倦怠道:“今日有些累,一会儿妈妈服侍我歇息吧!”   赵妈妈收回慌乱的心神,再听到姑娘说的话喜不自禁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段时日姑娘为了赶进度绣到戌时,她在一旁伺候看的好生心疼。 第35章 兵法有云   二姐三姐四姐回到各自院子, 回屋后遣开身边服侍的丫鬟, 躺在床上神情不免有些恍惚, 皆被那三人言行举止间的风度所倾倒, 心里不由猜想:也不知今晚用膳时他们三人可有注意到‘她’, 捂着绯红的脸颊暗暗筹划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偶遇他们。   最好能让他们其中之一对‘她’一见倾心。   张姨娘一直在五姐的院子候着她, 见她回来忙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追问:“四位少爷长相如何?家世如何?心地如何?最重要的是可有注意到你?”   五姐翻了个白眼:“姨娘, 我也只是今晚与他们有了一面之缘而已,如何知晓他们好与坏。”   张姨娘怒其不争:“你个傻丫头,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还能干点什么?”   五姐撇撇嘴角:“姨娘,他们是何身份与我有何关系, 我只知道您与太太关系甚是紧张, 眼下咱们还是做好分内之事才是正理。”   “你这傻丫头,合着姨娘跟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五姐叹气:“姨娘,您只顾着府中的四位客人,可想过晚膳时我一直端着身子没敢夹菜,生怕手不稳闹出声响惹来笑话, 丢了您的颜面, 您能不能让我歇会儿喘口气。”   “一顿不吃能饿死你。”   “姨娘, 您再这样无理取闹就先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张姨娘不甘心的跺跺脚, 怒骂道:“你怎一点也不体谅姨娘的苦心?”   “姨娘, 我自知身份微低,不敢高攀名门望族家的长子嫡孙, 只想做普通人家的嫡妻主母,难道有错吗?”   “普通人家?知府家的千金也是他们能惦念高攀的?”   “说的好听是知府家的千金,可却是庶出身份。”   “庶出怎么了?那也是很多人做梦都求不来的身份,你却偏偏不知足、”   五姐苦笑:“姨娘,我跟你说不一块去,咱们还是别讨论了。”   张姨娘真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她脑子里那些没用的东西,气急败坏道:“好话歹话说皆与你听,偏你一点也不上心。”   她这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自找罪受!   “姨娘,我再最后一遍,今日来的四人除了大伯家的二哥,其余三人犹如天上的月亮高不可攀,以我庶出的身份不要说嫡妻之位,便是为妾怕也是玷污他们的风华。”   况且她誓死不为妾!   这话却不能当着姨娘的面说出来,怕惹她伤心。   赵姨娘的院子,七姐小心翼翼摸着姨娘凸起的肚子笑着问:“姨娘,今儿弟弟可听话?”   “嗯,哥儿很是活泼好动。”   母女俩聊了会儿天,赵姨娘不自觉将话题转到四位客人身上,不放心的叮咛:“姑娘还小,千万别听了某些人的怂恿做出一些不知分寸的事。”她如今身怀六甲,对姑娘的照顾自然不如往日那般细心,深怕她被人挑唆冲动行事。   “姨娘放心,这点道理女儿还是懂的。”   赵姨娘摸摸她的脑袋:“自从我怀了你弟弟,姑娘懂事不少。”母女俩不知因何,心中都坚定这胎定是儿子。   也许只有生了儿子才能在这后宅中占有一席之地,像李姨娘、张姨娘更甚至如今的黄姨娘。   七姐道:“姨娘放心,女儿如今越发懂事了,只要您平安诞下弟弟,咱们的好日子长着呢。”   赵姨娘笑着说:“有姑娘这话,姨娘日后就安心等待你弟弟的出生。”   四人离开后,太太拿着丝帕捂嘴笑道:“老爷,妾看曹霁光极好。”单单点他的名字,其意不言而喻。   曹霁光乃曹丞相的嫡幼子,不光样貌非凡又才高八斗,且有那等显贵的出身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若他能相中玫儿,那她岂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刘仲修瞥了她一眼:“我的夫人,你这胃口不小啊。”   太太翻了个白眼:“难道老爷没有这等想法?”   “这等才貌双全的好儿郎,家中有女儿的爹娘岂能不窥觑?”   太太嘴角上翘:“这不就是了。”   “不过却不是我们玫儿能高攀上的?”刘仲修见她脸色发黑,不急不慢的解释:“丈母娘看女婿自然越看越顺眼,但你也要知晓,天底下不光你一人觉得曹霁光诗书礼仪样样都好,况以他的学识渊博怕是配个皇家公主都不为过,你在比较下咱们玫儿?”   太太气不过,扯着丝帕怒声反驳:“老爷怎如此贬低玫儿,好似她不是你的女儿?”   刘仲修淡声道:“我就是为了她好才不想让她嫁入那等关系错综复杂的世家中,试问以玫儿的心智能在那种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吗?”别没吃到人反被人连人带骨头吃掉。   不是他这做爹的不厚道,故意贬低自己的女儿,实则玫儿心思太过单纯容易被人蛊惑,不适合嫁入世家大宅里勾心斗角。   太太怒急,冷哼道:“妾明白老爷的意思,天色已晚,妾有些累了,今晚老爷还是去其他姨娘那歇息吧!”   心火难平,太太拒老爷于门外,王妈妈在旁看着不由着急,太太怎每次与老爷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唉!   老爷冷哼一声:“不可理喻。”甩袖而走。   王妈妈叹气:“太太您这又是何苦……”   太太气急败坏:“我就见不得老爷贬低玫儿,难道我生的孩儿就这般不入他的眼。”   “太太消消气,老爷也是为了咱们姑娘好。”   “哼,怕是为了二丫头吧!她不是到了定亲的年岁,老爷怕是心中另有打算,不过我岂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摆布之人。”   王妈妈劝道:“太太,凡事您别老跟老爷拧着来。”最后伤心的还不是您。   “他若事事为玫儿着想,何苦我百般算计千万筹划,说白了他就是对玫儿没有慈父之心。”   王妈妈深知盛怒中的太太越劝越火上浇油,不如让太太稍事冷静,慢慢思索老爷的话,不过心中却十分赞同老爷的话,三姑娘确实不适合在错综复杂的名门望族为妻为媳。   从正房出来后,四人跟随小厮回到景庭轩,内室曹霁光关上房门,先看看其他二人神色莫名的脸色,对魏廷茂道:“不知你们发现没,世伯言语中好像总是在打探些什么?”   魏廷茂坐在椅子上,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其余三人围着他皱眉道:“止是何意?”   “差池不相见,黾勉空仰止。”魏廷茂起身走至窗前,看着半空中那一轮月牙,声音寂寥:“眼下我们的行李还有随从还未到,这几日我们不如四处游山玩水,既看看这苏州巧夺天工的美景又可利用闲暇时间探探世伯话里的言外之意。”   宋天明渐渐收敛脸上的笑容,思索片刻:“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到那时真有个异动,咱们也好来个先发制人。”总不至于被人后发制人来的好。   刘嘉睿踌躇了一下,嗫嚅道:“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们,我二叔这人城府极深,试想他没靠家中的荫庇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官衔,能是简单的人吗?若想从他嘴中探出什么口风,怕是难于登天。”   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天明怒瞪他:“那你这么说,这趟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刘嘉睿摇了摇头:“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千万别做太过惹人注目的事,反倒对青墨行事不利。”   “你……”   魏廷茂开口打断两人的争执不休,掷地有声道:“有些事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愿做,但也有些事与我而言则是必须做,即使刀山血海也得去闯一闯。”   苏州一行本就在他计划之内且势在必行,此次若得不到秦将军的支持,大哥在军中的地位怕是会受起影响,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徒劳无功,更加遂了那贱人的意由此夺了大哥的兵权。   曹霁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为了以防万一,魏廷茂淡淡道:“这件事我准备独自前往,你们不必插手。”   “为什么?”宋天明神色不虞,他可不是不讲道义的人。   魏廷茂低缓道:“我知你们的心意,但子渊说的很对,我们四人一起行动着实惹人注目,不如我独来独往行事方便。”   曹霁光点头,赞许道:“确实,如今我们还不清楚世伯的打算,还是小心为上。”   既然他三人都同意,宋天明唯有听之从之。   翌日,辗转反侧未能安睡的魏廷茂对其他三人道:“咱们今日不如去府中坐堂夫子那听听课,趁机与翊哥他们套套交情,你们觉得如何?”   刘嘉睿直摇头:“我不爱听书,我一听书就容易犯困。”   曹霁光却道:“说到翊哥,我到是真想会会他,看看我们俩学问到底谁略胜一筹。”   没想到这小小的苏州城竟有激起他胜负欲望之人。   宋光明挥动手中折扇,无奈道:“对我而言,从武喜文皆无所谓,反正我志趣都不在这些,不过能从他处多了解些不熟识地方的风土人情,于我日后游历大江南北及有好处。”   四人中三人赞同,刘嘉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尾随而至。 第36章 你若为官   学堂里, 秦夫子正在教导府中四位少爷:史记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尔等如何看待廉颇与蔺相如, 用一句话言之?”   翊哥站起来, 揖礼道:“不畏秦强畏廉斗, 古来只有蔺相如。”   “甚哉!妙哉!”   随后站起来的仁哥涨红着脸:“烈如蔺相如, 挺身卫金璧。”   “仁哥且有进步!”   行哥有气无力道:“一听负荆语, 还想蔺相如。”   “行哥还需努力!”   轩哥还小, 秦夫子并没有问他,到是让他呼出一口气。   秦夫子继续道:“廉颇此人有胆有识且勇武非凡, 性情更是真诚豪爽,唯有一毛病便是暴躁鲁莽些,而蔺相如与他刚好相反, 为人深谋远虑又有胆有识, 机智聪慧且稳重谨慎,性情更是宽宏大度,正是因为蔺相如的宽宏大度才会有廉颇的负荆请罪,更被司马迁撰写道:今两虎共斗,其势不惧生, 吾所以为此者, 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   “这回尔等可明白这道理?”   “还请夫子教诲?”   “赵王‘以相如功大, 拜为上卿’使之地位竟在廉颇之上,廉颇对蔺相如封为上卿心怀不满, 认为自己做为赵国的大将, 有攻城野城,扩大疆土的大功, 而地位低下的蔺相如只动动口舌却位高于他,叫人不能容忍,遂他公然扬言要当众羞辱蔺相如,蔺相如知道后,并不想与廉颇去争高低,而是采取了忍让的态度……”   秦夫子正说到兴致处,突见学堂中站着四位陌生的公子,眉头微蹙训斥道:“尔等何人,扰我课堂?”   翊哥低着头思索夫子刚才话中之意,待听得夫子声音不虞,抬头便见那四位本该游玩之人竟立在学堂中,嘴角微抽,不得不起身与夫子解释道:“夫子,身着深蓝色衣裳之人乃我大伯家的二哥,旁边三人是他的友人,这段时日他们会暂住府中,可能会时不时聆听夫子的教诲,还妄夫子海涵。”   秦夫子年约四十又八,本是举子身份,怎奈年纪越大每次科考总是落榜,怀才不遇后偶遇微服私访的刘仲修,相谈之下觉得此人学识不凡,内有抱负,花重金请之入府为儿女们传道受业。   也许是死了科考的心,秦夫子见知府大人如此知情识趣,便答应入府坐堂,对府中少爷们的课业,孜孜不倦很是尽心;对府中的千金,除了教导她们识字外,还传授论语、诗经女戒之类的学识,希望她们谨记女子的闺阁教养。   秦夫子授业一向严厉,并不在意对方的身份,遂刘府少爷除了翊哥,其他三人经常被他疾言厉色的训斥,对门口不请自入的四人不假颜色道:“所谓百日小成,登堂入室,千日大成,登峰造极,简而言之你四人可曾做过大有作为之事?若无那边是不请自入非君子也。”   这夫子好生严厉!   见此,四人忙行礼认错,恭敬道:“贸然进来打扰您授业,是我们莽撞了。”   秦夫子冷哼:“既知莽撞便出去吧,我授课不喜被人打扰。”   四人对其又行以一礼,神色恭敬的退下。   出去后的四人,尤以刘嘉睿最为高兴,迫不及待道:“既然我们被这牛鼻子夫子撵出来,不如出府玩玩去。”   曹霁光冷哼:“你知道什么,我们要是现下离开,明日更加进不得这学堂,见不得这夫子,更不用说同翊哥套交情。”   到底在自家府中上过学堂,刘嘉睿无奈的低下头,小声辩解:“如你这么说,我们只能在外面候着他们下课。”   魏廷茂拍拍他的肩膀:“有志者事竟成,想必那位秦夫子见我四人态度如此诚恳,说不定一会儿准我们进去。”   宋天明挥了挥手中的折扇:“但愿吧!”   结果竟真如魏廷茂所猜想,半个时辰后,翊哥出来对他们道:“夫子让你四人进去。”话毕转身离开。   刘嘉睿忙拽住他的胳膊,忙不迭问:“你这夫子脾气怎这般大,可是还有何忌讳,若有速速告知我们?”   翊哥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夫子授业最不喜人打盹,一旦发现明知故犯之人,轻则抄书,重则打手板。”   刘嘉睿本打算敷衍了事应付其夫子,一旦他之乎者也便倒头大睡,不由担心道:“旁听也会用戒尺打手板吗?”   “不信你可以试试……”翊哥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所谓有其子必有其夫,他倒很想看看翊哥的夫子学问到底如何,遂曹霁光率先走进去,宋天明收了手中折扇随后跟上,魏廷茂走到子渊面前,淡淡道:“先静观其变。”   四人进去后一同行礼,秦夫子指着一处空白地方道:“你四人便依次坐那几个座位吧!”   “谢夫子。”四人揖礼道。   “不必谢我,我之课堂无论男女皆有三不原则,一不许打盹,二不许窃语,三不能问而不答,若违其中之一,罚之戒尺,你等明白。”   四人恭敬道:“谨遵夫子教诲。”   秦夫子点头:“坐下吧,”说罢便不再看他四人,继续刚才被打断之结论:“蔺相如的可贵在于他能够以大局为重,为了赵国的朝堂稳定而原谅廉颇对他的无礼,廉颇的可贵在于他听到蔺相如之言论,能够勇于向其承认错误,所以人不怕犯错,就怕犯错后不知悔改,你等可明白?”   众人齐声揖礼。   秦夫子又道:“如今学子读书大多是为了金榜题名,所谓变则通,痛则达,达则兼济天下,学子们拼了命寒窗苦读想要中举当官,可谁曾想过当官后如何为官,有多少抄家灭族之贤能,中第之前,满腹经纶匡扶正义,中第之后呢,为何目光短浅随波逐流,你们可曾想过他们因何而变?”   翊哥站起来,揖礼道:“夫子,孔子家语第五卷 道:君子以临官,所见则迩,故明不可蔽也。所求于迩,故不劳而得也。所以治者约,故不用众而誉立。凡法象在内,故法不远而源泉不竭,是以天下积而本不寡。短长得其量,人志治而不乱政。德贯乎心,藏乎志,形乎色,发乎声,若此而身安誉至民咸自治矣,古圣人这般理论,那么我们这些后辈之人按其意定能为好官。”   曹霁光起身反驳:“你之言论,吾并不认同,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又冲夫子揖礼道:“夫子,学生认为,只有磨炼心智,才能不为外物左右,当好官及好官当。”   “你们之意见相辅相成却又相左,”秦夫子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食指轻点桌面:“我在考你们一道题,若日后你们为官,如何让百姓拥戴你,敬你为再生父母?”   翊哥道:“吾认为:君子修身反道,察理言而服之,则身安誉至,终始在焉。故夫女子必自择丝麻,良工必自择貌材,贤君必自择左右。劳于取人,佚于治事。君子欲誉,则必谨其左右。为上者,譬如缘木焉,务高而畏下滋甚。六马之乖离,必于四达之交衢;万民之叛道,必于君上之失政。上者尊严而危,民者卑贱而神。爱之则存,恶之则亡。长民者必明此之要。故南面临官,贵而不骄,富而能供,有本而能图末,修事而能建业,久居而不滞,情近而畅乎远,察一物而贯乎多。治一物而万物不能乱者,以身为本者也。”   “翊哥,你想用孔夫子之道理当官为民,”秦夫子颔了颔首,转头看向曹霁光:“你有何观点?”   曹霁光淡笑道:“夫子,小子中举后家父便让我四处体会各处百姓之困苦,就像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若是让百姓真心拥戴你,那么你能去除他们心中之八苦吗?”   翊哥道:“你道人们的八苦从何而来?”   “我只道人活在世哪能优乐?”   翊哥冷哼道:“那我且问你,当你吃不饱穿不暖,哪还有闲情逸致爱别离,怨长久。”   曹霁光笑着道:“这话你不能问我,你该问佛主他老人家,是如何参透这般明智的人生道理。”   “强词夺理。”   曹霁光道:“便是我强词夺理也是自己心中所想,不似你照本宣读,为兄这里赠你一句逆耳忠言,画虎画皮难画骨,所以有些道理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好。”   翊哥还要反驳,秦夫子猛地拍了拍桌子:“好了,这里是课堂,我还没发话你等先吵起来,刚才说的典故可是忘了。”   刘嘉睿秉着好热闹的态度,笑呵呵道:“夫子,你觉得他们二人哪个说的对。”   秦夫子斜了他一眼:“你此时出声,可是另有想法。”   “并无。”   秦夫子冷哼一声:“我未问,你便答,这乃造次!”   “学生莽撞了。”刘嘉睿低着头默默坐下。   秦夫子目光重新看向他二人:“你们之言论对也是对,错也是错,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唯有摒弃外物真正了解百姓心中之苦为其分忧解难不忘初心,那么你为官的初衷不就出来了,至于好坏你等心中自有定义。”顿了顿继续道:“孰对孰错,孰好孰坏,孰真孰假又有何重要。”   几位学生细细听着夫子的言论,恭敬道:“夫子之教诲,学生必当谨记。”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当你以为懂了,其实你只是刚刚摸索到它的边缘,当你认为没懂就需要恒心、时间弄懂它,这才学子该有的韧性。” 第37章 孔子孟子   少爷们下课后, 便是姑娘们上课时, 往日她们总是墨迹半天方才缓缓而来, 与翊哥他们总是擦肩而过, 今日给太太请安后竟早早等在学堂外, 这真是……少有的奇景。   刘湘婉是被迫跟着过来, 自她绣屏风后, 太太不仅免了她的请安还免了她的课业,谁料今早刚刚起床, 三姐就直接杀过来并一路尾随她用膳,饭后她要去绣房,三姐扯着她胳膊哄骗道:“六妹, 难得今日阳光如此明媚, 不如咱们一同去学堂如何?”   刘湘婉摇头:“我已好些时日不曾去过学堂,万一夫子临时抽查我的课业,到时……”想想后果使劲掰开她的手。   “放心,三姐会偷偷告诉你。”三姐拍着胸脯保证。   刘湘婉神色幽怨道:“万一被夫子发现你我二人狼狈为奸,罚之加倍。”   三姐噎了下, 讪讪低下头委屈道:“六妹, 我知府中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所以你可不可陪我一同去。”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其实她可以自己一人去学堂, 但又怕见到‘那人’心慌之下做出越矩之事惹人笑话, 六妹虽比她小,行事不知比她沉稳多少, 所以带她一同去不仅心里安稳,即便说错话以她的聪慧定能帮其圆回来。   刘湘婉一脸无奈,她跟三姐的交情没有这般好吧!   为甚耍小聪明的怎总是她!   “既然六妹没空,我自己去吧!”声音说出不的萎靡,转身那一瞬对梅兰招手,主仆二人便要一同离开。   “好吧,好吧!”刘湘婉喊住她:“就这一次,下次你再扮可怜我也不答应你。”   三姐喜出望外的回头,快走几步及至她面前,拽着她的胳膊:“走!赶紧去梳妆打扮,若不然一会儿迟到,夫子又该责罚我们。”又对赵妈妈喊:“赶紧帮你家姑娘拾掇拾掇。”   ……   所以出现此时这一幕,翊哥黑着脸声音平淡:“不知何时你们这般喜欢夫子的课?”   六姐妹承受不住他逼人的目光,遂纷纷低头,福了福身:“给几位哥哥请安。”   行哥及轩哥揖礼道:“姐姐好。”   六姐妹堵在门口,其余人怎么走,翊哥给三姐使眼色:“让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姐神色慌张,不知所措,嗫嚅道:“大哥……。”畏于大哥的气势,她身子微微晃动,脚下让开一小步,纵使这般众少年如何过得去。   憋着气的翊哥看向二姐,偏二姐与其余姐妹低头装作视而不见,只好点名刘湘婉:“六妹你身处边缘,给哥哥们让点空隙可好?”   被点名的刘湘婉蒙了,她可是中间派谁也不得罪,如今让她做选择,可真是两军对垒祸及无辜,可怜巴巴看着翊哥:“大哥,我出一题,若你们答对我便让路,若你们答错,你等站一刻钟可好?”   少年郎们彼此对视一眼,翊哥淡淡道:“出题吧!”   大哥就是爽快!   “夫子天天跟我念叨孔子孟子孙子庄子以及韩非子的丰功伟绩,这些先辈中我只想问,孔子与孟子有何区别”   翊哥想了想道:“孔子是至圣先师,而孟子只算是他的徒孙。”   刘湘婉摇摇头:“不对。”   曹霁光瞥了翊哥一眼,信誓旦旦道:“孔子主张仁爱,孟子主张义。”   刘湘婉还是摇头。   这丫头说不得耍什么怪招!   心中如是想的魏廷茂道:“孔子为政以德,孟子民贵君轻。”   刘湘婉依旧摇头。   难道他们想的太过复杂,不如去繁从简试试,于是宋天明道:“莫不是姓氏不同。”一个姓孔,一个姓孟。   唯独到了他这,刘湘婉对其伸了大拇指,不过还不待他高兴,刘湘婉撇了撇嘴。   智商绝对的硬伤!   刘嘉睿‘咦’了一声:“我们知道的差别都说出来怎还不对,六妹莫不是在耍我们吗?”   刘湘婉换了食指轻轻比划两下,眼神甚是惋惜的看向他们:“答案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们想的过于繁杂,唉!今日就让小女子给你们长长见识,这孔子的子在左边,孟子的子在上边,孔子把儿子背在身上,孟子把儿子托在头上。”   噗噗!噗噗!   三姐乐不可支:“六妹,其实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   刘湘婉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对,他们都生了儿子。”   呆愣的少年郎们神色震惊的看向她后忍不住捧腹大笑。   翊哥眼神无奈的望向她:“六妹,平日你不这样,今日竟这般调皮。”   刘湘婉双手抱拳,大义凛然道:“大哥,情非得已,形势所迫,小妹也只能先下手为强,”又看看其他几位哥哥,不伦不类的揖礼道:“几位哥哥承让了,不过……希望你们认赌服输。”   魏廷茂眼神深了深,万年不笑的人嘴角竟微微上翘,这丫头可真是有意思。   一听她这么说,除了刘府子弟及魏廷茂无动于衷外,其他二人一个玉树凌风的仰望天空似翩翩君子,一个风度翩翩挥手手中的折扇对众姐妹嫣然一笑。   刹那间听到众姐妹的惊呼声以及翊哥几乎咳破嗓子的声音!   刘湘婉心中暗叹:此二人战斗力威武!   其余姐妹害羞的拿起丝帕悄悄捂嘴偷笑,又忍不住面红耳赤的小心窥觑他们,二姐毕竟到了许人的年纪,鼓起勇气看向曹霁光:“曹哥哥,妹妹擅长厨艺,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糕点?”   闻言,三姐咬牙切齿,想怒斥她又畏惧亲哥在此,只能拿眼珠子怒瞪她。   果然不出三姐所料,翊哥冷脸不虞道:“二妹,你的女戒闺训学到哪里去了?”   二姐身子瑟了瑟,诺诺道:“大哥,我只是出于礼节问问。”又转头看向刘湘婉:“六妹,你说对吗?”   这一个两个真拿她当软柿子捏!   大哥,她尚且畏惧他,这二姐莫不是真把她当成病猫随意差使。   刘湘婉冒着被骂顶撞大哥一回却不敢再一次老虎嘴上拔须,遂端正态度,之乎者也道:“二姐,先是礼记内则里道:六年,教之数与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遂母亲与爹爹一直这般教养我们,再则孟子也曾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可见,这闺阁女子与外男不能直接言谈或授受物件,所以啊……听先人的话准没错。”   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打脸于她,二姐如悲愤的凶兽恶狠狠盯着她。   翊哥嘴角含笑,上前一步拍拍她的脑袋:“还是六妹深明大义,哥哥最近缺件长衫,不知……”   闻弦歌而知雅意,刘湘婉赶紧马屁道:“妹妹给大哥绣的那件长衫还差个衣袖,晚几日便给哥哥送去。”   “孺子可教。”翊哥伸手咳咳,掩饰嘴角的笑意。   一刻钟转瞬即逝,刘湘婉率先让开位置,脸色羞涩的觑视翊哥:“大哥,妹妹今儿莽撞了,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最好能将此事翻篇,切莫再提!   翊哥点点她的额头:“下不为例。”   刘湘婉颠头播脑的保证:“小妹唯大哥马首是瞻。”   随后少年郎们依次离开,走在末尾的魏廷茂见刘湘婉满脸的稚气,语气柔和道:“六妹妹当真一鸣惊人!”   这是在夸她吗?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谢谢魏大哥的夸奖。”   明显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区分的一干二净,魏廷茂心里一动,真是个聪慧的小丫头,不禁让他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待他们走后,二姐阴狠狠盯着她:“六妹,二姐看不出来,你这是柿子都拣软的捏啊。”   反正她二人早已不对付,于是顺着她的话颇为赞同的附和道:“二姐这话甚是有理,要不说鱼儿都拣鲜的吃,说的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众姐妹回过味,这柿子拣软的捏不就对应着鱼儿专拣鲜的吃,这是变着音讽刺二姐。   “你……”二姐伸手欲要打她,三姐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规劝道:“二姐,姐妹间的拌嘴吵架总是小打小闹,若是闹到娘那里,可就不是一桩小事了。”   四姐也承六妹的情,附和道:“二姐,六妹还小,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五姐咳了咳:“夫子出来了,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吧!”   众姐妹十分惧怕夫子的眼神,忙紧闭嘴唇低着头纷纷进去。   座位上,三姐故意坐在六妹身边,胳膊碰了碰她:“你这脑瓜子怎么转的这么快,我还是头次见大哥吃瘪,嘿嘿……”笑的这般幸灾乐祸。   “三姐,你还好意思笑。”这货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三姐低着头:“好了,好了,我就知道你最好。”   刘湘婉感觉有道视线紧紧盯着她,冷不丁道:“三姐,为了你我得罪了二姐,日后她找我麻烦怎么办。”   “放心,三姐罩着你。”   秦夫子拍了拍讲桌:“不可私语!”   ……   下课后,秦夫子布置了课业,众姐妹唉声叹气的离开,三姐挽着她的胳膊:“不如去你院子坐会儿。”   “这两日耽误了不少进度,不知三姐有没有时间去妹妹绣房坐坐?”   三姐面容僵了僵,不自觉松开她的胳膊,讪讪道:“要不下次我再过去。”   这时二姐在后面阴阳怪气道:“六妹,我这做姐姐的可得给你个忠告,这山鸡始终变不成凤凰,小心爬的越高摔的越重。”   三姐冷冷道:“ 二姐,你又开玩笑。”   刘湘婉弯嘴一笑,眨眨眼睛道:“多谢二姐的教诲,妹妹尽量多挺一段时日。”   “你……”真真是一拳打到棉花上。   刘湘婉才不在意她如何生气,对二人福了福身:“妹妹还有事先走了。”   直接扬长而去! 第38章 大鹅啄腚   路上, 翊哥见身后四人尾随而至, 皱着眉头道:“二哥, 你们怕是走错路了, 你们的院子与我方向不同。”翊哥他们的院子刚好与他四人院落方向相反。   刘嘉睿恍若不闻, 上前一步搂着他的肩膀, 兄弟情深似的豪爽道:“翊哥, 自从你跟着二叔外任后我们已有好些年未见,偏这次过来又急匆匆乃至我们都没有机会好好聊天?”   “别!二哥, 我还记得当年你哄骗我做的事,所以我们俩真的不是一路人。”翊哥身子一低从他臂弯里闪开。   提及往事,刘嘉睿不自觉摸摸鼻子, 一脸讪然道:“当年我还小, 开玩笑尚不知道收敛,”顿了顿不满道:“不过翊哥,这么多年过去你怎还耿耿于怀!”   男子汉大丈夫竟这般小肚鸡肠,悲矣!叹矣!   翊哥神色怪异的看着他:“倘若换成你是我, 焉能不记恨一辈子吗?”   “你!唉!我!”刘嘉睿眼睛微瞪眉毛微翘,食指颤悠悠指向他,半响后嘟囔了三个字。   这还是头次见子渊在同一个人面前连续吃瘪,却又无可奈何!   他二人间到底发生过怎样不堪回首的趣事!   奇哉!怪哉!   众人好奇不已,尤以行哥最为八卦,忍不住扯着刘嘉睿的胳膊,眼巴巴问:“睿二哥,你与我大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何事, 不若说出来,我们帮你想法子,很有可能你二人因此冰释前嫌。”   翊哥眼神难得阴翳的看向二哥,吓得他神魂一哆嗦,手脚并用的摇头,训斥道:“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好奇心!”怕他继续刨根问底,狠狠削了他脑袋一下。   行哥捂着脑袋敢怒不敢言,遂用委屈的眼神怒瞪他:你当着我大哥的面不敢言语,却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真当他有贼心没贼胆,任人欺负吗?   不要忘了!   这是他的家,想要捉弄睿二哥他们四人,根本不用费太多心神。   “二哥,你还是哪边凉快去哪边吧,我与你道不同,聊不一起去。”   刘嘉睿咳了咳,脸色潮红道:“翊哥,既然你仍记恨当年之事,二哥这里给你道个歉,可行?”双手抱拳,弯腰揖礼,诚然道:“不知吾弟可否原谅二哥年少顽皮?”抬头看向翊哥,眨眨眼。   翊哥揉揉发胀的眉头,深吸一口气:“二哥,从小到大你当真无一丝改变,还是如此无赖!”   翊哥当年是在京城出生,所谓三岁看到老,尚是稚儿的他便随其父聪慧伶俐,府中众人皆说他日后定也如其父一般行科举之路,中状元光耀门楣。   那时尚四岁的他整日跟在刘嘉睿屁股后玩耍,某一日跟着二哥去学堂,堂上夫子教其背诵古诗,当背到‘咏鹅’时,趁夫子阖目摇头晃脑时,翊哥悄悄问年仅七岁的二哥:“你可知鹅是吃什么长大的?”   刘嘉睿想了想,佯装聪慧,振振有词道:“小狗吃肉,兔子吃胡萝卜,公鸡吃稻谷,鹅莫不是也吃这三样?”   “二哥,你学识真厉害,懂得好多。”   刘嘉睿拍了拍胸脯,翻了个白眼,嗔怒道:“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四岁,且吃的饭食的盐也比你多,这般简单的道理还能不如你?”   翊哥歪着头,皱眉道:“二哥,为何我娘同我说咱们俩年岁上只差三岁,而你却说是四岁?”   “这个……那个……”刘嘉睿双手背过去,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确实差了三岁,但又不想在弟弟面前丢面子,不耐烦的挥手与他道:“翊哥很想知道鹅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吗?”   翊哥瞬间被二哥的话所吸引,忙不迭点头,崇拜的看向他。   刘嘉睿怎能不知鹅是喜吃嫩草,不过为了逗翊哥耍起了小心思,故作不知的摇摇头:“我也不知,但我知厨房那边养了鹅,不如我们去喂它们吃食。”   “二哥,你真聪明。”翊哥牵着二哥的手,随着他缓缓向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刘嘉睿对管事妈妈道:“给我拿点生肉,胡萝卜,稻谷。”   小郎君吩咐,厨房众人怎敢不从,唯有管事妈妈问:“小少爷要这些食材可是有何用处?”   刘嘉睿撇了她一眼,冷冷道:“本少爷用来作甚岂是你等可以问的?”这话他常听他爹训斥他娘,原意是:吾要去哪岂是你一妇道人家可以管的!   果然那位妈妈福了福身,低头恭敬道:“是老奴多嘴,还请少爷莫要怪罪。”   看吧!   与他娘一样,听后便不敢再吱声。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手拎三样食材递给刘嘉睿身后的小厮甲仁,只听刘嘉睿又问:“厨房里可有大鹅?”   管事妈妈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道:“回少爷的话,厨房里尚有三只大鹅,可是少爷晚膳想吃鹅肉?”   刘嘉睿对另一个小厮甲义道:“去将那三只大鹅拎走。”   就这样,刘嘉睿牵着翊哥,身后甲仁手拿三样食材,甲义两手拽大鹅,转眼间到了刘嘉睿的院子。   只听他指挥道:“甲义你先将大鹅放在院子中,甲仁你拿着食材过来。”又对翊哥道:“咱们逐一试试大鹅到底吃什么,如何?”   翊哥迫不及待的点头。   甲仁甲义一听忙开口阻拦:“万一大鹅啄伤少爷们可如何是好?”怎奈自家少爷怒瞪他们,神情满是焦虑不安,只期盼有人出现阻止他们小小年纪已经一肚子坏水的少爷。   刘嘉睿继续哄骗翊哥:“待会儿哥哥拿着食材喂大鹅,你陪我一同过去,咱们一探究竟,如何?”   翊哥什么也不懂,二哥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们二人拿着食材一步一步走向呆愣的大鹅,刘嘉睿将食材放在手心之上,丝毫不担心大鹅会啄伤他,所以神色自然的伸手探过去,果然三只大鹅十分淡定的将头转向一边,不理他二人。   翊哥歪着头问:“二哥,它们不喜食这三样。”   闻言,刘嘉睿笑的别提多狐狸,摸摸他的脑袋道:“我突然想起来,爹爹的战马甚喜吃草,莫不是它们也是如此,不如我们试试弄些草与它们!”他话音一落,又道:“我记得爷爷院子里长了很多野草,不如我们去拔些过来,可好?”   翊哥兴奋的直点头。   哥俩小心翼翼避着人去爷爷的院子,拔掉很多未开花的香雪兰,还未开花的香雪兰叶片又薄又长与韭菜长得甚为相似,难怪睿哥能将其当成草。   甲仁甲义悲嚎的捂着脸,甲仁已经有种脖子快要移位的感觉,哭丧着脸对少爷道:“祖宗啊,你可知您手中拿的是什么?”   “野草!”哥俩异口同声道。   甲仁甲义看着少爷手中的‘野草’狠狠抽搐嘴角。   这香雪兰是老侯爷毕生的最爱,可是他们少爷却当成野草,直接给拔了!   想阻止怎奈少爷从不会听他们哥俩的话!   如今只能坐等老侯爷发怒吧!   两主两仆拿着‘野草’偷偷回到院子,刘嘉睿对翊哥道:“我听人说马吃草从来不许别人看。”   “这是为何?”   “想必把那人当做抢食者!”   “这样……”翊哥小小年纪竟学着夫子背着手,呆头呆脑的看得人很想捉弄一番。想及此!   刘嘉睿脑子里想到一个鬼主意,小声与他道:“不如我们将野草放在屁股后面,我们背对大鹅,看看它到底吃不吃如何?”   翊哥摇头,指着旁边二人道:“为何不让甲仁甲义他们喂,我们看着?”   “因为他们笨,没我们聪明。”刘嘉睿故意生气,不理他:“算了!我自己喂,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很是不成样子,这般忸怩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翊哥一听,害怕的摇晃二哥的胳膊:“好二哥,好二哥,我同意还不行吗?”   就这样,刘嘉睿在他与翊哥亵裤的裤腰上放了好多的香兰雪,然后走到大鹅面前转身背对它们,睿哥见其中一只大鹅冲他而来,忙伸手扔掉裤腰里的野草,只见那只大鹅转了方向冲翊哥使去,就这样三只瘪腹的大鹅纷纷向翊哥屁股后面飞快行去,一个利嘴生生咬到翊哥两旁的屁股,他疼的大声惨叫,捂着屁股使劲奔跑,怎奈小腿太短,没一会儿就被三只大鹅追上,一边被大鹅追着咬屁股一边大哭哭喊:“娘亲救我,二哥救我!”   甲仁甲义扶额,他们就知道自家少爷的心有多腹黑,竟忍心祸害单纯的翊哥少爷,到底怕翊哥出什么事,飞快冲进院子中央帮着翊哥抓住大鹅,一时间整个院子出现鹅毛漫天飞的景致,翊哥捂着屁股被大鹅追的哇哇大哭,甲仁甲义追打大鹅,刘嘉睿最为没心没肺,欢快的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待甲仁甲义抓了大鹅,翊哥的绸缎亵裤早已残破不堪,两半屁股早就被大鹅咬得青红交错,鼻涕眼泪更是留了满脸,在看刘嘉睿直接躺在地上笑的哇哇直打滚。   实在是翊哥惨叫声太过惊人,导致府中众人纷纷向刘嘉睿的院子行去,当见到翊哥惨不忍睹的小模样想笑又不敢笑,恰好这时被二太太身边的丫鬟看到,飞快跑上前跑着哭泣的翊哥寻二太太去。   屁股上至今还留有被大鹅啄伤的疤痕,待他成亲后,万一夫人问他屁股上的伤痕从何而来,他该如何圆过去。   总不能实话实说与她道:大鹅啄腚吧!   一想到这般,任二哥如何道歉,他都不会原谅他!   这是他心中永远抹除不掉的疤痕及污点!   偏偏有人蹬鼻子上脸!   尚不知情的刘嘉睿觉得他已赔礼道歉,翊哥应该不会再记恨他,换了个话题道:“翊哥,咱们六妹妹叫什么名字?”想到今日难倒众人,古灵精怪的六妹妹,心中甚是好奇。   翊哥冷冷道:“莫不是打赌输了,你想报复回去?”   刘嘉睿涨红着脸:“翊哥,你莫太过分,当年你我二人年纪尚小,我那时玩心甚重,所以才会那般开玩笑。”又憋屈道:“后来我不是也挨揍了,不光我爹打我,爷爷也惩罚我!”   当年事发后,大房二房两位主母因爱子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他爹为了给二伯母一个交代,直接扒了他裤子,当着府中众人及翊哥的面狠狠抽他屁股,爷爷更狠,知道爱花被盗后,直接拎着他的脖领,让他去走梅花桩。   翊哥冷冷道:“那是你活该!”   “所以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日后你别再对我阴阳怪气,弄得我浑身难受。”又拉着他的胳膊,亲近道:“你到是同我说说六妹的事,我自觉与她甚是有缘。”   一肚子坏水!   翊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还是别祸害我六妹了!”   “自家兄妹,谈何祸害,只是想跟她多沟通沟通她脑袋里的小天地。”日后回京城,他也可用此法祸害别人。   宋天明挥动挥动手中的折扇,慢悠悠道:“你怕是想辣手摧花吧!”   一句话惹来刘家众兄弟的怒视,其中自然包含‘刘嘉睿’,他怒气冲冲挥动手中的拳头:“会不会说人话,那可是我亲妹妹!”   倒是曹霁光神来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魏廷茂手指微动,脑中闪现‘她’脸颊气鼓鼓时的模样!   甚是讨人喜欢! 第39章 湘婉告诫   魏廷茂淡淡道:“翊哥, 此处府中人来人往, 你确定我们要在此处僵持不下。”   翊哥冷哼:“舍下简陋, 待我遣人收拾一番后在为各位扫榻相迎吧!”   魏廷茂嘴角上翘, 又道:“翊哥, 即便子渊当年与你有过嫌隙, 但他之过错又与我三人有何关系, 课堂之上你之学问见识让我等心悦诚服,遂打从心底想同你结交。”   “结交尚且谈不上, 闲暇时你我二人到是可以互相切磋学问,至于其他人还是算了吧!”眼角余光撇向曹霁光,冷哼道。   不过是刚得了举人功名, 竟敢挑衅于他!   曹霁光嗤笑一声:“青墨, 你何必委屈自己抬高他!一个照本宣科孔孟之道的人,想必日后为官也成不了朝中栋梁。”今日之前他还有与翊哥一较高下之心,可就在不久前在学堂上听得他的言论顿时对他失了兴趣,作为后辈, 他尊重先人累积而成的经验教训,但却最为不喜按图索骥之人。   翊哥心中微冷:当真狂妄!   遂冷脸道:“我倒是很想拜读你心中之言论,到底是何言论你说了便能成为朝中栋梁?”   他们两人又开始唇枪舌剑,针锋相对!   见此,,一旁围观的众人唯有苦笑!   最不喜听他们之乎者也,于是刘嘉睿双臂一挥,搂着他二人的肩膀, 大咧咧道:“走!想辩论咱们换地方说。”往前走了几步,顿了顿皱眉看向岔路口道:“向左向右?”   路都不知便瞎带路,翊哥翻了个白眼:“向右!”   开口就好,搭理人更好!   刘嘉睿狠狠拍了拍翊哥的肩旁,大笑:“这才是我记忆中的翊哥,聪慧又心善。”   魏廷茂走在最后,看着旁边尾随而至的轩哥,轻声问:“轩哥今年岁几?”   有人同他搭话!   轩哥有些受宠若惊,磕磕巴巴道:“我……我今年刚满五岁。”   “可学完论语?”   轩哥苦着脸摇头:“尚未,虽夫子每日都在授业于我,怎奈我脑子愚笨并未跟上夫子的进度,”似想到什么,垂着头低声道:“仍在论语子路篇徘徊。”   魏廷茂拍拍他的小肩旁,安慰道:“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你可知这话是何意?”   轩哥点点头:“欲速则不达!”   魏廷茂颔首:“你如今年岁尚小,理解书中之内容尚不透彻,待你年岁渐长,随着胸襟视野慢慢开阔,见识自然越发透彻。”   轩哥神色难掩激动,小脸红扑扑的看向魏廷茂:“魏大哥,你真好!姨娘私底下告诫我,万不可与你们说话,万一我嘴笨说错话,这样会惹来爹爹的不喜。”   内宅妇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   魏廷茂摸摸他的头,柔声道:“从善如流是好事,但切莫毫无主见,试想你姨娘又不了解我们四人的脾性,为何妄下断语,再者我们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尚知晓人之初性本善,哪里是那等蛮横无理无事生非之人,更加不是因你等说错话,便想欺负回去牙齿必报之人。”   轩哥自知犯错,脚步一听,双手握拳揖礼道:“魏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待我回去便告诫姨娘日后切莫在妄加揣测他人。”   小小的人竟装大人似的揖礼道歉,甚是可爱!   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动作甚是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魏廷茂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且记住大丈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敢怒敢言才是大凉国的好儿郎。”   闻言,轩哥心中甚至激荡,挺了挺小胸脯,脆声道:“多谢魏大哥指教。”   如此大的声响,惹的前面众人纷纷回头,见出声者是轩哥,翊哥颇有些担忧:“轩哥,可还好?”轩哥胆子一向小,总不能明目张胆问:可是被人欺负!   轩哥摇头,嘴角露出十分真挚的笑容:“大哥,魏大哥教我道理,弟甚是开心。”   翊哥点点头,告诫道:“说话注意分寸。”   “晓得啦,大哥。”轩哥伸伸舌头,讨好道。   前面停顿的众人继续往前行去。   与轩哥并起而走的魏廷茂挑眉问:“你与你大哥感情很好。”自来嫡庶纷争要么不死不休,要么亲如兄弟,没想到刘家兄弟如此和睦。   “大哥对我们这些庶弟很好,若是学问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大哥定会坦言相告,唯一……唯一不好的便是于学问上,态度竟比夫子还严厉,”怕魏大哥不信,解释道:“二哥三哥都被大哥训斥过,每次大哥一番长篇大论后,他们皆都灰头土脸,惨目忍睹!”   魏廷茂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漏洞,嘴角上翘道:“那你呢?”   轩哥羞涩的低下头,手指不自觉搅在一起,小声道:“因我年岁尚小,便是学艺不精大哥也不甚严厉于我。”   “翊哥是个好哥哥。”想及家中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他倒是很喜欢刘府子女间的手足情深。   轩哥突然道:“六姐也是好姐姐。”   魏廷茂神色一动,若无其事顺着他的话道:“你六姐?可是今日出题之人。”   今日刘湘婉霸气外露,仅出一道题便难倒府中众子弟,让在一旁观战的小人崇拜不已,至此在他心中,府中除了大哥以外,当属六姐最为聪慧,遂道:“六姐不仅聪明还很善良。”   魏廷茂故意道:“你六姐到是很会耍小聪明。”   见他不信,轩哥眼神清澈的望向他,诚恳道:“魏大哥,你对我好,所以我不会骗你,六姐人真的很好,她从不虐待身边服侍的人,还经常做衣服糕点与我,”许是发现他所言有些单薄,继续道:“犹记上个月,我自以为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但夫子检查后发现课业里出现好几个错字,遂被当众罚站,下课后自觉丢人,不顾大哥的劝解跑了出去,正巧六姐从回廊经过,见我无精打采的颓丧着肩,遂上前开解我。”   “她是如何开解你的?”   轩哥红着脸不答。   他这样反倒让魏廷茂更加有一探究竟的想法,不由道:“我们如今已这般熟识,难道你心底的话不能告诉我吗?”   轩哥纠结会儿,缓缓道:“我可以与你说,但你不能与别人说。”六姐叮嘱过他,她之言不许轻易告诉别人。   魏廷茂右手手掌一伸,与他击掌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六姐给我讲了两个故事,一则是:从前有一户人家,父子俩在外做生意,留婆媳俩在家里种地,父子俩忙不过来就雇了一个帮手,一日,老父写了封信寄到家里,婆媳俩都不识字就请人念信,那人看了信道:生意不错,只是死了一个人,婆媳一听痛哭起来。”   魏廷茂点头,继续道:“然后呢?”   “同村一人正准备外出,听到哭声就问一小孩发生何事,小孩信口答道:他们家死了一个人,后来这个人碰巧遇到做生意的父子俩,忙对二人道:你们还不赶快回家!你家死了一个人,父子俩一听泪如雨下,立即连夜往回赶,回到家里,四个人一照面都感到莫名其妙,互相询问事情的原由,才知晓是因信中写错一个字引起的误会,”不好意思的看向魏廷茂:“魏大哥,你这么聪明,定能猜到是哪个‘字’。”   魏廷茂想了想:“可是把‘雇了一个人’写成‘故了一个人’。”   “魏大哥,你好聪明啊!”轩哥惊奇的大叫:“六姐也这般问我,但是我没答出来。”   这丫头很是聪慧,拐着弯告诫轩哥!   轩哥如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道:“大姐讲完这个故事后,问我可明白其中之含义?”   “你如何答?”   “我道: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魏廷茂大赞:“此话甚是有理!”   轩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又道:“六姐也是这般夸我,过后又与我道第二则故事:春秋战国时期,鲁班收了一个徒弟,名叫泰山,泰山因不遵师训被颇劝学,后来某一日,鲁班到集市上看到有人在卖竹器家具,且每一件家具的样式都是鲁班所未见过,鲁班心想:制造这些竹器之人,定是个很了不起的能工巧匠,鲁班很想结识手艺这般厉害的人物,经卖竹器之人指引,鲁班见到那个工匠,原来就是泰山!鲁班想及往事感到内疚,遂向泰山躬身揖礼说:老朽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顿了顿,害羞道:“这则故事讲完后,大姐未必考我而是与我道:日后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能成为泰山。”   魏廷茂心道:这丫头心中倒是很有沟壑!   信手捏来的典故到让她言出道理!   轩哥迫不及待看向魏廷茂,希望他能夸一夸六姐,谁料他竟然走神,丧着脸道:“我六姐真的是人美心善?”   这孩子,胡乱用词!   魏廷茂揉了揉发胀的眉头,淡笑道:“六姑娘于你不是人美心善该是解囊相助。”   轩哥委屈道:“魏大哥,你走神莫不是不相信我将来会成为人人夸赞的‘泰山’。”   当真是个孩子!   即便佯装老成内心却十分希翼得到别人的赞同,与他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只要你有恒心,怎知你不能成为第二个‘泰山’,无论学什么都要全力以赴且不可怠慢,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有将你不懂的学问转变成你自己的学问,日后的你才会学有所成。”   轩哥咬着嘴唇,然道:“魏大哥,你是除了大哥,六姐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你还小尚不知这世间的险恶,”魏廷茂看着不远处被风吹动的柳树,淡漠道:“当你失去生命中重要之人时,方知时不待人。”   当年的他也似轩哥这般天真活泼,可是结果呢?   有人借他之手对付那对他毫无防备的人!   结果,让他至今悔恨终生!   所以便是立即杀了她也难消他心中之愤恨!   如今的他甚是喜欢‘睚眦必报’一词,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在合适不过!   “魏大哥,你怎总是走神?”   魏廷茂缓缓低头,蹲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你很幸福,身为庶子还能活着这般天真喜兴,不似……”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我便在告诫你一句话,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唯有这样才能留住你身边的人!”   “魏大哥……”   魏廷茂淡淡道:“或许等你年岁再大些,便能明白我话中之意。”   就在这时,刘嘉睿在前喊道:“青墨,快点,就等你了!” 第40章 宴哥翻身   回到院子, 刘湘婉对招银道:“今日心情不好便不去绣房了, 你让赵妈妈去厨房差人做些红枣千层糕, 我们去看姨娘。”   招银颔首。   立在一旁的招娣自是喜不自禁:“姑娘早该歇息几日, 这般受累也不见正房那边遣人过来问候。”   “这话切不可再说。”刘湘婉难得板着脸, 肃声道。   招娣憋着嘴, 小声嘀咕:“奴婢这不是心疼您吗?”   刘湘婉叹气:“跟你说过多少次祸从口出, 现在二姐与我生了间隙,恨不得抓住我的小辫子, 日后你们行事谨慎些,我倒不是怕她,只怕她因我迁怒你们。”   招娣伸伸舌头, 笑道:“我就知道姑娘心疼我们。”   刘湘婉想到夫子布置的作业, 淡淡道:“趁赵妈妈没回来,你陪我去书房吧!”   “姑娘,既然今儿不去绣房,您怎么不好好歇息, 去书房干嘛。”   “所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今日我既上了课,夫子布置的课业理应得做完,明日我还得赶着贺礼的进度,秦夫子的课怕是又得停了……”   招娣心疼姑娘,不由道:“您就是太顾全大局。”   “庶女难为,能过得现在这般生活已是不易,所以每走一步咱们都得小心谨慎。”   “姑娘……”   刘湘婉长呼一口气:“走吧!”   得了吩咐的赵妈妈去了厨房, 交代完转身的一瞬间见慢悠悠踱步而来的周嬷嬷,仗着两人之间尚有几分矫情,拉着她躲到背人处,小声打探道:“老姐姐,你可知咱们府中来了三位客人?”京城刘府的二少爷直接忽略不计。   厨房人杂事乱,遂传递消息最快,闻言,周嬷嬷撮着牙花子,意味不明道:“怎么?你家姑娘也惦记那三位?”   赵妈妈瞪了她一眼,恼怒不已:“我家姑娘还小呢,我不过就是闲来无事找你打听打听。”   周嬷嬷干笑两声:“看我这记性,一时忘了六姑娘的年岁,真真是该死。”   “你这人嘴不把风,小心祸从口出。”   周嬷嬷扯着她胳膊小声耳语道:“听说那三位都是官宦子弟,出身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下巴微抬看向厨房方向,只见众人忙的应接不暇:“看见没……那左一盘右一盘的膳食都是为了京城而来的少爷准备的。”   太太这是有所图才会有所授意!   想到昨晚自家姑娘说的话,脱口而出:“他们那样的家世能看上咱们府上的小姐吗?”   “这谁晓得?”顿了顿又嘿嘿笑道:“也不对,这事怕是只有老天爷知道,不过无论府中哪位小姐嫁人,我还不是照样围着四方灶台转?”   言外之意,关我甚是!   赵妈妈不赞同:“老姐姐一手精妙的膳食手艺羡煞府中众人,无论老爷还是太太对你的厨艺那是赞不绝口,为何还要如此自嘲。”   周嬷嬷冷哼一声:“做的再好吃还不是伺候人的活。”   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吓到,赵妈妈瞪大眼睛:“老姐姐莫不是有其她想法?”   “我就是随便说说。”赵嬷嬷不耐烦的挥手。   赵妈妈小声道:“老姐姐,听妹妹一句劝,趁早打消心里的念想,要知道我们卖身进来,签的死契,若贸然离开主家,后果不是我们承受的。”   “行了,我知道了,我这还忙,你赶紧走吧!”赵妈妈一番良苦用心的话,周嬷嬷哪里听不出,心中微微一暖,正巧看到有丫鬟端着食盒往她俩这边走来,声音不似刚才那般生硬。   赵妈妈满怀心事的端着食盒回来,招银立在门口忙上前接过,小声道:“妈妈,姑娘在书房。”   “今儿姑娘不是打算歇息一日?”绣房不去了改去书房。   “说是要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   “唉……”赵妈妈想到姑娘的性子,忍不住叹息:“你在这候着,我去书房看看。”   书房,刘湘婉刚好写完夫子布置的课业,对招娣道:“待宣纸上的墨干了将其送到三姐处,烦她明日交与先生。”   招娣点头:“奴婢晓得。”   “姑娘,老奴回来了。”   刘湘婉抬头笑道:“时间刚刚好,我们这就去姨娘那。”   赵妈妈走到茶几上,倒了杯茶水递给姑娘:“喝口茶润润喉咙再去也不迟。”   刘湘婉确实渴了竟一口气喝光,又道:“妈妈已经折腾一遭便留在屋里,招银陪我去即可。”   自从听到周嬷嬷胆大妄为的一厢话,回程路上她一直心神恍惚,闻得姑娘的话,点点头。   “妈妈可是身体不舒服?”刘湘婉自然看出她神色萎靡不振。   赵妈妈摇头:“姑娘快去姨娘那吧,可能是天气热老奴不小心中暑了,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让其坐下,又亲自为她倒了杯水:“可严重?要不妈妈回房躺会儿。”   赵妈妈拍拍她的手:“老奴身子骨结实,缓口气就好。”   “怪我不该让你顶着日头出去。”   “姑娘又瞎说,老奴一个奴才若是连这点事都干不了,日后还怎么替您分忧解难。”   刘湘婉摇头:“只要妈妈好好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心里十分安稳。”   赵妈妈心底那一点点的心绪不宁被姑娘一席话彻底安抚。   旁人如何,她何必在乎!   她在乎的至始至终都是姑娘!   黄姨娘在内室地上铺了一层绒布,宴哥躺在上面憋红着脸翻身,可他太肥太壮,试着翻了几次总是翻不过身,眼神看了看一直偷笑的姨娘及奶娘,终于忍不住眼眶含着泪水,哇哇大哭。   黄姨娘含笑抱起他,无奈的点点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笨,你姐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能翻身。”   门外看守的绿衣见刘湘婉带着招银进来,且招银手上拎着食盒,忙福身行礼:“姑娘屏风可是绣完了。”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绿衣,你是专门揭我伤疤的吗?”   绿衣捂嘴偷笑:“姑娘,奴婢错了,您别生气。”说着要接过招银手上的食盒。   招银哪里能让,忙错开身子讨好道:“姐姐,哪里能让你端?”   刘湘婉环顾四周:“今儿怎么就你一人守在此处,青衣呢?”   “青衣姐姐喜得良缘,姨娘准她没事时回房绣嫁衣。”   “这样啊……”刘湘婉会意的点点头。   “那奴婢先进去禀告。”   刘湘婉挥手:“屋里不就姨娘带着宴哥在吗?”   绿衣点头。   刘湘婉接过招银手上的食盒,嘱咐道:“你留在这同绿衣姐姐聊天,我自己进去即可。”   “是,姑娘。”   半月前,王妈妈突然来姨娘这,与姨娘收了半天话,然后见青衣端着茶进来,眼睛一亮,笑着问:“青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青衣红着脸回道:“回妈妈,奴婢今年十七。”   “哎呦,我们青衣到了要放出府嫁人的年纪。”王妈妈拉着她的手笑呵呵道。   青衣一听脸色发白,噗通跪下:“姨娘,青衣不嫁,青衣就想陪在您和哥儿身边。”   嫁人本是喜事,被她这么一哭一跪弄得生离死别似得,王妈妈尴尬至极,但府中早就立有规矩,丫鬟年满十七必须放出去嫁人,嫁给府外之人或府内小厮皆可,却不知这丫头态度为何如此坚决。   黄姨娘挥手让身旁立着的青衣扶她起来,嗔怒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洗把脸。”   王妈妈咳了咳,脸色不自然的开口:“姨娘,其实老奴过来是受人所托,庄上李妈妈的儿子兴哥看上咱们青衣,想求娶青衣为妻,虽李妈妈同太太禀告过此事,但太太说青衣是您的丫鬟,此事须得由您点头,您若不答应,她也无甚可说。”   李妈妈!   当年与王妈妈一同陪嫁过来服侍太太的人,听说最后由太太做主嫁给她身边得力的管事,打理她的陪嫁庄子。   黄姨娘眉头微蹙:“这李妈妈家的兴哥?我从未在府中听过有这个小厮。”   王妈妈一看有戏,解释道:“姨娘有所不知,兴哥他爹娘管着太太的陪嫁庄子,遂兴哥从小跟他爹娘生活在庄子里,上次替他爹往府中送些庄子里的特产,在厨房偶然间见到青衣丫头,可谓是一见钟情,回家后茶饭不思,吓得李妈妈三魂丢了七魄,后来逼问下方得知这小子动了春心。”   “这事且让我想想,毕竟这兴哥常年在庄子里活动,我们对他不甚了解,且青衣从七八岁便跟在我身边,一晃眼十年过去,如今她到了嫁人的年纪,我定会替她寻个好归宿。”   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要斟酌一二!   王妈妈扯扯嘴皮:“姨娘真真是菩萨心肠,青衣跟着您有福了。”   黄姨娘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淡笑不语。   早知道就不该应李妈妈这份苦差事,王妈妈心里发苦,本以为该是水到渠成美事一桩,谁料到这主仆二人如此有情,思索再三又道:“姨娘,老奴晓得您一心为青衣打算,可青衣年岁着实不小了,府中丫鬟满十七就得由太太做主配人,若不愿配人只能自梳留于府中,而且兴哥这小子老奴看着他长大,是个憨厚本分的,”顿了顿继续道:“老奴说句越矩的话,若您因一些人一些事错过了兴哥,待得太太做主为青衣赐婚,也不晓得配个什么样的人与她,倘若那人人品不佳,您悔之晚矣!”   黄姨娘听出王妈妈所说话中一半真一半假,隧道:“你有心了,此事容我想想,况且我还得问问青衣的想法。”   这些年王妈妈一直打着太太的旗号在府中作威作福,其他姨娘见到她或许会恭敬三分,唯独黄姨娘,入府以来从不求太太任何事也从不做任何越矩之事,且如今的黄姨娘早已今非昔比,现今的她有子有女,尤其这六姑娘,几番接触深知她多智而近妖了,凭她的手段日后嫁入婆家定会有所作为,到得那时黄姨娘母子还不得母凭女贵吗?至于五少爷尚小,还不知以后如何……   罢!罢!   既然黄姨娘有心推拒此门婚事,她也犯不着做恶人,打起精神讨好的说了几句插科打诨的笑话,方起身告辞。 第41章 青衣婚事   出了黄姨娘的院子, 王妈妈苦着脸往回走, 偏这李氏似把她盯上了, 成日差人与她递口信, 此事若没办成, 李氏心里必定不虞说不得因此恨上她, 这……这可如何是好, 早知此事如此难办,当初真不该鬼迷心窍应了她。   谁料想什么来什么, 刚到正房院门口就见李氏满脸期待的看向她:“老姐姐如何?黄姨娘可是答应了?”   王妈妈并未回答,而是转话题道:“妹妹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庄上出了什么事?”   李妈妈话中不免带着几分埋怨:“还不是一直托人给姐姐带口信, 却一直没听得你的回音。”   这回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得!她一时心软应了李氏的请求, 如今是苦是甜她都得咽下去,于是王妈妈扯了扯嘴皮:“妹妹,不是姐姐不出力,今儿我去黄姨娘那好话坏话说尽了, 可她至始至终无动于衷,我也没法子了。”   本以为李氏会恼她愤愤离去,没成想她竟笑眯眯拉着她的手:“老姐姐,你的辛苦我都知晓,可这娶媳妇哪是这般容易,若想娶到好媳妇便是三顾茅庐都不算什么,”顿了下继续道:“所以我家兴哥的婚事还得托付给老姐姐,你放心, 此事若成,我定会包个大大的媒人红包给你。”   话音一转,李妈妈又道:“老姐姐,眼下黄姨娘只是暂时不同意,烦你多去姨娘那走几趟当当说客,替我家兴哥多多美言几句,若能趁机提出让姨娘见见我家兴哥便是更好,老姐姐觉得如何?”   “这……这……”有了之前种种担惊受怕,这次王妈妈可不敢随便应承,万一婚事不成,说不得她两边受埋怨。   “老姐姐放心,便是最后不成我也不怨你。”李妈妈扯扯她的胳膊,小声道:“念在我们姐妹往日的情分,姐姐定要再帮我一次。”   又过几日,王妈妈厚着脸皮过来请安,先夸奖六姑娘乖巧懂事又赞叹五少爷活泼好动,最后在黄姨娘似笑非笑的眼眸中,涨红着脸咬牙道:“姨娘,不瞒您说老奴这回过来还是为了兴哥求娶青衣一事。”   既然话已开口就想顺着此话多多褒奖兴哥这小子,不妨黄姨娘打断她:“想必李妈妈在外面候着吧,让她带兴哥进来,我来认认人。”   “姨娘如何得知?”王妈妈吃惊的望向黄姨娘,她怎知李妈妈在外候着。   这事说来也巧,兴哥在家久等不到日夜期盼的消息,便磨着他娘让其带他进府,希望能见见青衣,解解相思之苦。   黄姨娘拿起丝帕捂着嘴角笑意:“你来之前,我吩咐绿衣去厨房帮我取甜粥,待她回来后,正巧看见你们三人立在院门口不远处私语,于是她悄悄从旁门进来。”   被抓包的王妈妈神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黄姨娘唤绿衣进来,吩咐道:“去院门外请李妈妈及她儿子兴哥进来。”   王妈妈会意,亲自扶着黄姨娘踱步至西厢房,隔着屏风便能看见外面的人与事,半盏茶后,绿衣弓着身子请她母子二人进来,李妈妈母子晓得成败在此一举,遂进屋后立马磕头问安,等了一会儿,只听黄姨娘声音清淡道:“起来吧!”   “谢姨娘。”兴哥赶紧扶着她娘起来,黄姨娘透过屏风看到一个十八九岁小伙子,皮肤黝黑,身体健壮,一脸的憨厚本分样,进来后也不似她娘眼睛四处乱看,一直弯着腰低下头,可能是神色紧张,手不自觉搅着两侧的衣摆。   “你叫兴哥?”   兴哥涨红着脸,憋着气嗡声道:“回姨娘,我叫兴哥。”   怕是在庄子上呆的散漫了,忘了进府后要自称‘奴才’。   噗呲,绿衣第一个忍不住笑出声,屏风内的黄姨娘及王妈妈也捻着丝帕笑了。   “你可会什么手艺?”   兴哥晓得被人笑话了,于是再不敢胡乱回答,抬起头直着腰目光清澈道:“回姨娘,奴才自小跟着爹爹在庄子里生活,略识几个大字,会打算盘还有种庄家。”   黄姨娘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心里微微点了点头,这孩子不似她娘心思那般泛活,倒是个憨厚单纯之人。   “那你说说为何看上我的丫鬟青衣。”   兴哥羞得脸色通红,好在皮肤黝黑看不出来,吭哧半天缓缓道:“她不似我们庄子里的闺女,皮肤白不说,说话更是温温柔柔,一笑眼睛好像汪水一般……”   噗呲,噗呲……   这下连王妈妈都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李氏那么狡猾,爱算计的人竟生出这么个木讷直白的傻小子。   “那你可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若姨娘肯将青衣嫁与奴才,奴才定会护她一生一世。”   过了一会儿,黄姨娘神色怠倦,挥手道:“我明白了,你们下去吧!”竟没同李妈妈说过一句话。   李妈妈心有不甘,黄姨娘怎么就问了这么几个简单的问题,她家兴哥身上还有好多优点呢,姨娘怎不在多问问,偏这时王妈妈咳了咳,她便知晓眼下不是开口的好时机,遂不情愿的带着儿子退下。   王妈妈立在黄姨娘身旁,眉眼带笑道:“姨娘,老奴就说这兴哥是个本分的小子,嫁给他青衣不会吃亏。”   黄姨娘微微颔首:“此事我需过问青衣的意思再告知你结果。”   这话一出,王妈妈便知道这门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了,笑眯眯点头:“那老奴就等着姨娘的好消息,待青丫头成婚时,老奴定来向她讨杯媒人酒喝。”   待所有人离开,黄姨娘叫出一墙之隔的青衣,只见她面红耳赤羞答答的看着姨娘,黄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可还满意?”   青衣扭捏半天,红着脸说:“一切由姨娘做主。”说完竟不顾主仆之别,捂着脸飞快跑出去。   这便是同意了。   绿衣呵呵直笑,黄姨娘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开口道:“绿衣,再过两年你也到了出嫁的年岁,到时我也会为你寻个好人家。”   绿衣比青衣大胆,声音铿锵有力:“姨娘,您给我找的男子定要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人,若遇不到这样的男子,那我宁肯一辈子守在姨娘身边,活得潇洒自在!”   没想到绿衣竟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黄姨娘被她说的话震到久久回不过神,世间哪个女子喜欢与其他女人分享她的丈夫,她这辈子也就这般命运,只盼她的女儿能遇到真心实意喜欢她,一心一意待她的良人,即便日子艰难些,也好过一张床上多出来一个人。   “好,姨娘定替你寻到……”黄姨娘微笑的答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绿衣笑嘿嘿的点头,丝毫不觉得羞愧是为何物。   刘湘婉掀帘走进内室,入目便是五弟可怜兮兮撅着小嘴,看见自家亲姐本来已经哄好的小娃委屈的瞬间哇哇大哭,边哭边伸手往她的方向使劲。   因黄姨娘背对刘湘婉,所以并不知道她过来,刘湘婉又对奶娘‘虚’了一声,轻轻走上前,黄姨娘轻轻拍着宴哥的后背,轻哄道:“好了,好了,姨娘这就带你出去晒太阳。”每天这个时辰,她都会抱着宴哥出去晒太阳,有时候忘了时辰,小家伙竟弓着身子往外够。   “呜呜……呜呜……”宴哥使劲向亲姐的方向伸着身子。   刘湘婉噗呲一笑,惹的黄姨娘回头,无奈的摇头:“我心里还在纳闷,刚将他哄好怎又哭了,原来是最疼□□哥的姐姐来了,看把他兴奋的。”   这时立在一旁的奶娘笑着对她福了福身。   黄姨娘道:“你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跟姑娘看着哥儿就行。”   奶娘点头,弓着身子退下。   刘湘婉抬手将食盒放在桌上,方脱了鞋走在绒布上伸手要抱弟弟,小家伙身子一使劲好悬从姨娘身上掉下来,她快步上前抱住他:“宴哥,你怎么又胖了?姐姐都快要抱不动你了。”   总算被姐姐抱住,宴儿咯咯笑出声,刘湘婉笑着看向姨娘:“弟弟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黄姨娘没好气的点点宴哥的额头:“还不是见你来了,别看他还小可是很懂眼力价的,每次你来,他要什么你都满足她,所以啊……只要看到你别提他多高兴了。”   “是吗?宴哥,”刘湘婉抱着宴哥在绒布上走了两圈,又对黄姨娘道:“姨娘,这是我让厨房做的红枣千层糕,上次见您脸色不好,所以特意让赵妈妈吩咐厨房做给您吃的。”   “我儿有心了……”黄姨娘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刘湘婉抱不动宴哥太长时间,遂坐在凳子上逗他玩,见他咯咯直笑心一下子软软的,不由亲了亲他脸颊:“弟弟皮肤真嫩,好似水豆腐。”   黄姨娘笑着说:“哪有这般比喻自己胞弟的。”   “姨娘,你怎不问我家中来客人之事。”   “有甚可问,姑娘遇事比我还稳重,小小年纪便能帮姨娘分析利弊,护着姨娘及胞弟,姨娘信你做任何事之前都是有所打算,不会如莽行事。”   刘湘婉娇笑道:“姨娘就这般信任女儿。”   黄姨娘握着姑娘的手,笃定道:“我的女儿无论他人说什么,在我眼中心中皆是千般好万般好。”   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二姐,刘湘婉烦躁的紧皱眉头,黄姨娘担忧道:“可是有烦心事?”若没有脸色怎如此难看。 第42章 自私自利   刘湘婉叹口气便把同二姐之间的嫌隙慢慢说与姨娘听, 末了无奈道:“如今我也不知道如何对二姐?”   二姐这人颇有些喜怒不常捉摸不透, 对她微微恭敬些, 她便自觉理应如此, 对她爱答不理, 她便锱铢必较, 甚是难懂!   黄姨娘想了想, 缓缓道:“这府中除了老爷,二姑娘怕是觉得任何人都不算是她的亲人, 怎奈老爷公务繁忙顾及不上她,无奈之下唯有紧紧抓住嫡出的三姑娘,借她之身份得府中仆人的恭敬, 偏你出现夺走三姑娘的注意力, 以至于她心中定然十分记恨你,”低叹一声:“二姑娘也是可怜,文姨娘过世的早,她身为庶女却无人可依, 不得不自谋以期得老爷的看中。”   “姨娘,我从未故意讨好三姐,她因何黏上女儿我更不知其原因,也许……老天就是见不得我清闲。”   派三姐这个磨人精来祸害她!   “你这孩子怎能随便怨恨老天,让它知道可是要惩罚你的。”   刘湘婉捂嘴偷笑:“姨娘,想不到您跟赵妈妈一样迷信呢?”   宴哥不高兴,皆因姨娘与姐姐只顾着聊天竟不搭理他,于是小身子一挺, 小粗腿一伸险些从姐姐怀里掉下去,吓得说话中的娘俩心中一惊,黄姨娘气的直接将其抱回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屁股:“你怎如此顽皮,竟故意吓唬姨娘跟姐姐。”   傻小子宴哥哪里知道姨娘在训斥他,反而乐呵呵的傻笑。   黄姨娘无奈的点点他的小鼻子,刘湘婉同样扯扯宴哥的小手,抬头道:“姨娘,莫要说弟弟,他还小哪里知道什么害怕,只怕是想与我们玩耍。”   “宴哥,你看姐姐多疼你,姨娘只是轻轻说你两句,你姐姐就不赞同了?”   “就像你姨娘对我说的,我看弟弟自是千万好,万般好。”   宴哥在姨娘怀里安稳的爬着,黄姨娘关心道:“姑娘,屏风可是快要绣完了?”   提及这个,刘湘婉瞬间没了精神头,无精打采道:“这两日没动针耽误些许进度,明日我便要专心完成贺礼,怕是没时间来看姨娘与弟弟。”   “若是忙不过来,姨娘可以帮你分担一部分。”   刘湘婉不赞同:“我与三姐的女红皆是姨娘所教,姨娘女红更在我们之上,太太为何让我与三姐绣而不让您亲自绣呢?”   “怕是因为宴哥还小吧?”   刘湘婉摇头,解释道:“太太本就是借我之手衬托三姐,姨娘女红太过娴熟,且手艺高于成衣铺里的绣娘,但我不一样,明眼人初始会被这屏风上精绝的图案所吸引,但细看之下颇能瞧出绣屏风之人于女红上尚且羞涩。”   黄姨娘心神一动,忍不住猜测:“姑娘的意思是太太经你之手冠于三姑娘之头衔。”   刘湘婉颔首:“这倒是无所谓,毕竟那时候弟弟尚在太太手中,因一副屏风换回弟弟,这买卖可是值得很。”   黄姨娘哪里想过这些,听及此不由心疼姑娘:“姨娘竟不知姑娘为了宴哥苦了自己。”   “当时没说与姨娘听,就是怕您知晓前因后果后因此而忧心,现在跟您说只是觉得此事已无关痛痒,让您知道也无妨。”   黄姨娘紧紧抓住刘湘婉的手,忙不迭道:“姑娘日后万事以自己为先,切莫再为我与你弟弟操心,姨娘帮不上你的忙万不能再拖累你。”   “姨娘,如今我们过得是艰难些,但是谁又能预料将来呢?”如今的她们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生怕惹来太太的猜忌。   “若真如姑娘所想,姨娘只盼你日后嫁的好。”   早知道便不提这茬,尤其见姨娘这般自责懊恼,忙转移话题:“最近太太应该不会放太多心神于我们身上?”   “可是因为京城来的四位客人?”   刘湘婉点点头:“这两日我细观察三姐的举动,不难发现她面上神采飞扬,若无太太授意,怎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堵人。”   黄姨娘淡笑道:“这么说姑娘最近还是在绣房呆着的好。”似她们这般小心翼翼活着的人,既惹不起是非唯有躲起来,远离是非纷争。   刘湘婉也这么觉得,万一哪日三姐传出什么名誉受损之言,偏那时她俩整日黏在一起,太太不忍心责骂三姐便会拿她出气,还不如趁现在躲着三姐为妙。   遂刘湘婉道:“我也是这般打算,所以趁着今日来看姨娘,接下来这段时日怕是又该猫在绣房里。”   “无妨,待这几日燥热退去,我带着宴哥去看你。”   刘湘婉眼睛一亮:“当真?”姨娘一般都不出去走动,只带着宴哥在院子中走动。   “姨娘何时骗过你。”   刘湘婉难得孩子气的笑笑。   二姐怒气腾腾坐在内室的床上,彩霞哆嗦着身子进去,二姐冷着脸淡淡问:“可有打清楚他们四人的行程”   彩霞青白着脸道:“奴婢拿着银锭子贿赂伺候四位客人的小厮,哪知他一直推拒不肯收。”   “可是嫌少?”二姐猛地站起来,怒气腾腾的指着她。   彩霞吓得直摇头,忙解释:“奴婢好话歹话说了个遍,他就是不肯收奴婢的银锭子,最后奴婢苦苦哀求下得知,府中……府中其他姑娘的银锭子他也未收。”可见这小厮早就被太太叮嘱过,若是胆敢透露四位客人的行踪,直接卖了他。   “四妹五妹她们也派人过去了?”   彩霞怕被姑娘惩罚,哆嗦道:“奴婢去时没见到其他人,这话是看门的小厮透漏给奴婢的。”   二姐心中难掩焦急,两只手更是不自觉搅着手中的丝帕,偏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唯有迁怒骂道:“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了,要你有何用!”   彩霞弓着腰,小声道:“是奴婢没用,都是奴婢的错!”   二姐眼睛一瞪:“你过来。”   彩霞脸色一白,抖着身慢慢辍步,二姐黑着脸,疾言厉色道:“磨磨唧唧作甚,可是怕我打你。”   彩霞拼了命的摇头:“没完成姑娘交代的事是奴婢的错,您要打要骂奴婢都心甘情愿,只求您别跟奴婢置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二姐眉毛一肃:“不想让我生气,还不快点过来?”   “是。”姑娘如今在盛怒之下,唯有拿她出气方能消除心中的怒气,这般想今日怕是必遭皮肉之苦,想到姑娘的手段彩霞深深打了个冷颤。   果不其然,彩霞与姑娘只差一步,二姐面带怒色上前一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连打带骂道:“贱婢,让你做这点小事竟然都办不到,要你有如何?养条狗还知道帮其看家,可是你呢?”   彩霞不敢捂脸更不敢哭泣,唯有磕头认错:“是奴婢的错!求姑娘消消气!”   “既然使银子打探不出他们的行踪,你可以使美人计啊……怎么说你这脸蛋在府中也算清雅脱俗,想必有不少小厮惦记。”   “姑娘……”彩霞听得姑娘的话,不可置信的抬头。   “怎么?不赞同我的话?”二姐蹲下身子,食指勾着她的下巴,啧啧道:“我这么说也是抬举你,只是让你勾引个小厮又不是真的让你以身相许,彩霞……你我主仆情同姐妹,你要知道只有我嫁的好,你和彩凤才能有好日过,且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日后定会陪我一同嫁入婆家,即便你做了些许出格的事,太太顶多打骂你一顿,但我会竭尽全力保下你,所以你且不必担心后果。”   闻言,彩霞气的脸色涨红,但这在二姐眼中只当成羞涩,声音越发柔和:“我知道你面子薄易害羞,不过如今形势所迫只能委屈你,权当为了我们主仆的将来,事成之后我定不会忘记今日你之功劳,”二姐面带笑容的想要搀扶起她:“一会儿再去探探那小厮的口风,可好?”   彩霞抖着身子摇头,始终跪下地上,颤着音泪眼婆娑道:“姑娘,若奴婢当真按你吩咐这般做,日后还何颜面行走于府中,府中众人又如何看待我?”她处处为姑娘着想,即便姑娘时常对她非打即骂也未想过离开她身边,可是为何她这般自私自利,为了那高不可攀的人打算牺牲掉她的闺誉。   只因为她是丫鬟,姑娘是主子,就这般轻贱她吗?   二姐伸手摸摸她红肿的脸颊:“疼吗?”   彩霞摇头。   二姐摸了摸她垂落的发髻:“明明给你指了条明路偏偏拧着不走,难道非逼我下狠手。”   彩霞疯狂的磕头,沙哑道:“姑娘,奴婢只想清清白白的嫁人,求姑娘成全。”   “清白?你可知这府中最不缺的是什么吗?”说着二姐狠狠抓着她的发髻,长长的黑发好似绸缎,偏偏用劲之人好似要把彩霞连皮带头发扯下来,嘴中却云淡风轻吐出二字:“丫鬟!”   一抓一大把的丫鬟!   彩霞疼的痛呼大叫:“姑娘,求您饶了奴婢,只要不是这个,其他吩咐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二姐轻轻一笑:“刚才的话我只说了一半,还有剩余一半你可想听?”也不待她回答,自顾道:“身为我的贴身婢女,你只知我最缺银子周转却不知我最不缺的便是忠心耿耿的丫鬟,只要我一日为主子,你的命便只能掌控在我手中,即便是你的家人生死皆由我主宰。”   只要这次计划成功,便是她翻身之日,所以万万不能被她破坏!   待她展翅高飞翱翔在众人之上,还怕没人效忠她!   到得那时怕是府中众人争前恐后的前来奉承她,至于那时候的彩霞,哼哼……   “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罪该万死惹您不高兴,但奴婢的爹娘一直在府中老实本分的当差,求您别因奴婢怪罪他们。”   二姐声音越柔和,说出的话越无情:“这就要看你怎么做了?要是乖乖为我办事,你爹娘那自然无碍,至于你吗?”   彩霞身子抖得越发厉害,眼泪顺着眼眶不要钱似的落下,二姐轻轻抹去她的眼泪,拍拍她的肩旁道:“日后定会好好待你,若我觅得良缘定许你妾室的身份,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姑娘,奴婢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想平平安安嫁人生子,并不想为……为妾。”   这便是拒绝听从她的安排?   二姐脸上的笑容一敛,冷声道:“只是让你略施美人计,这你都不愿为我牺牲,说到底还是不肯忠心与我?”双手紧握使劲推她,将她推倒在地,恶狠狠道:“既然你于我这般无用,明日我便秉明母亲直接卖了你以及你的家人。”   彩霞脸色惨白,软如一滩烂泥似得趴在地上,门后的彩凤一直在偷听,此时不顾尊卑闯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磕头哀求道:“姑娘,奴婢二人对您忠心可表,求您饶了彩霞姐姐。”   二姐愣了下,笑容满面走到她面前:“竟一时竟忘了你,既然你贸然出头替彩霞求情,想必你二人定情同姐妹,不分彼此,你替她去可好?”   “姑娘……”彩凤彩霞一同出声,难以置信看向自家姑娘,她怎这般狠心非要置她二人于死地吗?   难道丫鬟的命就不是命吗?   丫鬟的闺誉就不是名声吗?   难道在姑娘心里,她们二人尽心尽力服侍尚不得在她心中占一份主仆之情吗? 第43章 连番敲打   彩霞满头的碎发散落在地, 苍白的面容上泪痕般般, 心中恨急紧紧咬着嘴唇, 嘴角露出淡淡血珠, 眼睛更是恶狠狠盯着二姐, 尖锐声犹如厉鬼:“姑娘, 奴婢自问对您一心一意, 您却为了一己之私让奴婢引诱他人,置奴婢名声于不顾更置奴婢忠心如垃圾, 奴婢恨!恨自己跟错了主子!”说着站起来一头撞向柱子。   这得多大的怨恨让她萌出轻生的勇气!   柱子上一条条斑斑血痕划落下来,二姐及彩凤吓得惊呼出声,早已吓得寒毛卓竖的二姐更是连连后退, 看着额头鲜血直流的彩霞, 脸色发白的哆嗦道:“彩凤,你去……看她还……有没有气?”   彩凤想起身,怎奈吓得膝盖发软几次未起来身,最后竟爬向额头鲜血直流早已昏迷过去的彩霞, 哭嚷道:“彩霞姐姐,你醒醒?”手更是颤抖的探向她的鼻息,还好……还好有轻微的喘气声,慌不择乱转头对二姐道:“姑娘,彩霞姐姐还有气?”   闻言,二姐呼了口气,缓过神见彩凤傻愣愣的不知所以然,怒声道:“傻愣着干什么, 还不出去叫人!”   二姐虽然心思狠毒,但毕竟没人在她面前身死,如今彩霞怒急之下选择撞头而死,这并不是她预料中的结果,倘若因此被人胡乱传出她苛待贴身婢女的传闻,日后府中还有谁肯效忠于她。   所以绝对不能让彩霞死!   彩凤吓得直点头,惊慌失措的跑出去唤人,屋里只剩她主仆二人,长这么大二姐还是头次见血,且此人还是当着她的面自裁,她吓得心头似千万个铁锤在捶打,想上前却半步也行不动,心中不由恼怒:“要死也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如今在她屋子撞墙算怎么回事,这次怕是不仅府中众人议论她,就连太太势必也要责问一番。”   不一会儿,彩凤带着人匆忙跑进屋,就见姑娘手中拿着丝帕捂着彩霞额头的伤口,顾不及请安忙道:“姑娘,奴婢已遣小厮去请大夫,咱们还是先将彩霞姐姐抬到她屋子吧!”生怕姑娘一使劲生生按死彩霞姐姐,遂忙接过她手中的丝帕。   松手的二姐低头见满手沾着鲜血心中满是嫌恶,但又不得在众人面前温和开口:“速速将彩霞抬去她屋子。”   彩凤使了个眼神,两名小厮低着头进来,眼神不敢四处乱看,小心翼翼抬着毫无生气的彩霞出去,彩凤跟在身后,无奈二姐唤住她:“彩凤,你且先等等。”   彩凤担忧彩霞的伤势,想离开却又不敢反驳姑娘,只得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眼神疑问的看向她:“姑娘?”   这节骨眼,姑娘莫不是还想差遣些她其他事!   二姐上前一步,看着地上一圈血迹,淡淡问:“刚你慌慌张张出去唤人,可有人问你发生何事?”   彩凤愣愣摇头。   二姐伸出双手比照地上留着的血迹,心想:“原来血的颜色竟比太太花房里的红玫瑰更加鲜艳绚丽。”   “若是有人问你呢?”   彩凤神色诧异的看向她:“姑娘是指?”   二姐不理她,再一次问:“若太太问你彩霞因何撞墙,你到时如何说?”   “奴婢……奴婢不知?”她便是再傻也明白姑娘这么问的原因。   二姐伸出右手食指点了点彩凤的心脏,只见她翠绿的衣衫上沾染了点点红色,挑眉道:“你这么聪慧如何不知?说与我听听?”   彩凤抖着身子,哆哆嗦嗦道:“奴婢不知……还请……姑娘明示?”   这次二姐将整个沾了血迹的右手一下又一下点在她身上,越看越满意,不由道:“你身上这幅画好似齐夫子绘的红梅腊雪,唯一憾事便是你身着绿色衣裳,若你今儿着白色,这幅图的景致就更加妙了。”   “姑娘,您……没事吧!”彩凤咽了咽喉咙,怕着双腿都在打哆嗦。   “刚才我之问题,你还未回答?”   彩凤噗通跪下,头深深埋在地上瑟瑟发抖。   二姐围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我想想啊……是彩霞私德有亏被我发现后羞愧自尽还是偷了我的银子被我发现,承认后怕累及家人选择轻生,彩凤……你是她的好姐妹,不如帮她选个体面点的死法?”   彩凤苍白着脸使劲摇头,低泣的反驳:“姑娘,您明知道彩霞姐姐并不是?”   姑娘口中所说之理由,每一个都会让彩霞姐姐名誉受损,自从再也抬不起头,即便此次被救活也会大家流言蜚语所逼死。   姑娘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若不是为何对她们这些从小贴身服侍她的婢女如此铁石心肠,若是她们又怎这般傻,时至今日才看出她的真面目,也许心中早已清楚她的自私凉薄,只是她们选择视而不见,盲目的选择忠心她,毕竟忠奴不事二主。   二姐呵呵笑了两声,反问道:“难不成你想广而告之,彩霞是因为我的威胁逼迫才会愤而撞墙,让我为了一个奴才弄得颜面尽失?”   彩凤抖着音回道:“姑娘,求您开恩,若按您所说,彩霞姐姐绝无活路。”   “这时候不是她死就是我死,还好她没有一击毙命,否则我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放心!无论是我说的哪种原由,母亲面前我都会为她求情,只是你……”顿了顿挑眉道:“若是敢漏一丝口风,我便直接将你卖入青楼,你定不想被万人枕吧!”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嘀咕道:“听说你家三代单传,你娘算上你生了四个姑娘后才得了你弟弟,想必你也不想你弟弟有个万一吧!”   “姑娘……”   “知道怕就好,怕就要好好管好自己的嘴自己的心,知道吗?”二姐捏了捏彩凤白嫩的耳垂。   “是,奴婢明白!”到底惧怕姑娘的手段,彩凤低着头唯唯诺诺道。   “你下去吧!”   待彩凤离开,内室里唯有二姐一人,她看着满手的鲜血,整个人惨白着脸身子斗得不行,再也伪装不下去,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低语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你想不开找死与我无关,所以即便你死了也不要来找我,所有一起都是你自找的。”   刚刚在彩凤面前她皆是强壮镇定,逼自己说一些狠毒的话就是为了镇住彩凤的心神,试问她一个内宅千金,手中既没人脉又无银钱,如何能使唤外院的奴仆为她办事,其实只要彩凤稍稍恢复点心神便能猜到个中原由,如今她被恫吓住,怕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个。   二姐疯狂的将手上的鲜血涂抹在衣服上,直到手中的鲜血已被擦拭干净,低头又见衣裳上血迹斑斑的血迹忙脱下外衫扔在地上,使劲晃头道:“彩霞……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怨我,要怨只能怨你胆子小。”跑到床上扯着被子捂着身子瑟瑟发抖。   彩凤出去后没走几步,便见地上隔一小段路便有几滴血迹落下,沿着血迹彩凤走到她与彩霞的房里,推门而进便见炕边围着两个小厮,而此时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彩霞脸上则毫无血色,想到姑娘无情冷血的话眼泪刷的落下,旁边两个小厮早上前围着她,好事的问:“彩霞这是怎么了?”伤口在额头,必是撞墙而得。   彩凤紧咬嘴唇,只是拼命的流泪,哭嚷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过来?”从怀里拿出丝帕,爬上炕捂着她的伤口一直拼命的呐喊。   两个小厮呐呐不知所以然,对视一眼,生怕一不小心沾染是非,忙小心退出去。   不一会儿,不止大夫来了竟连同王妈妈一同而来,只不过大夫是面带焦急,而她则是脸色铁青,待大夫拎着药箱进去,王妈妈直接扯着彩凤的胳膊走至隐秘处,厉声质问:“到底发生何事?”   受惊过度的彩凤被二姐连番敲打早已吓得心神崩溃,无论王妈妈如何问只会哭哭啼啼,说不出任何话。   王妈妈怒急,狠狠掐了她一下:“赶紧醒醒神,哭哭滴滴有何用?能把死人哭活了不成!”顿了顿继续骂道:“我不管你是真吓傻了还是装的,既然你现在不肯开口,待彩霞醒后,你二人便与我一同去太太那。”说着直接甩开她离开。   半刻钟后,大夫拎着药箱出来,眼睛扫了扫站他面前的二人。   王妈妈迫不及待道:“王大夫,彩霞性命可还堪忧?”   王大夫脸色平淡,好似见惯这种内宅手段,淡淡道:“这丫头命大的很,额头伤口撞的极深,想必当时存了必死的决心,不过幸亏救的及时,再耽搁一会儿命休矣!”生活在这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里还不如生在贫苦百姓人家,虽不能食不果腹但最起码尚能安稳的活着。   彩凤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大夫的胳膊,喜极而泣道:“谢谢您大夫,你就是救命的活菩萨。”   王大夫不耐烦,冷哼道:“大夫只能救想活之人的性命,至于找死之人,下次不要再让我过来,耽误我药铺里看病的患者。”   王妈妈翻了个白眼,福了福身:“有劳王大夫了!”   呸!假仁假义的赤脚大夫!   这世上就没有真的视钱财如粪土的扁鹊!   彩凤却不知王大夫的人品,噗通跪下对其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声音中难掩感激之情:“奴婢待彩霞姐姐谢谢王大夫救命之恩。”   唉!这世道不公啊!   有些人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生来就掌握着奴仆的生杀大权!   有些人生来便是奴身,为奴为婢,更甚至有些人为了温饱自卖一生,任人差遣!   想及此,王大夫颇为可怜眼前的小丫头,缓缓道:“赶紧去厨房弄些鸡汤或者骨头汤给她喝,”顿了顿又道:“我给她开了几服药,一日两次煎给她服用,三日后便能恢复如初。”   彩凤感激的接过王大夫手中的药方,又对其福了福身。 第44章 洞悉一切   王妈妈冷哼开口:“你先进去看看彩霞, 待她醒了你二人便跟我去正房。”转头对王大夫倒是和颜悦色的很:“麻烦你了, 王大夫。”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元宝递给他。   王大夫颠了颠将其放入怀里, 笑道:“放心, 我口风紧的很, 绝不会透露丝毫府中的消息。”   王妈妈附和般点头:“难怪苏州城内盛传王大夫不仅医术了得, 为人更是严谨律人。”唤身旁的小厮, 轻声道:“送王大夫出去。”   屋内,彩霞脸上仍是毫无血色, 额头裹着白布,白布里放着王大夫秘制的止血草药,见此彩凤快一步上前, 抓着她的手默默流泪:“姐姐, 你可还好?”   彩霞一直昏睡着,却似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眼角不由滑下泪水,彩凤心酸的拿起丝帕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喃喃道:“姐姐何苦这般糟践自己,活着尚且还能得过且过,死了便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这时王妈妈推门进来,淡淡道:“彩霞可是醒了?”   彩凤流着泪摇头。   “想不到这丫头对自己这般狠,多大的事值得她萌出轻生之意。”王妈妈虽是太太身边的人,但到底同是家生子出身又同是为奴为婢,自她随太太嫁入刘府,还是头次发生这般骇人听闻的事, 怪不得太太遣她来时怒气中天。   彩凤伸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沙哑道:“劳妈妈在这照看一会儿姐姐,奴婢去厨房要碗鸡汤。”也不待王妈妈答应,开门飞快跑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彩霞转转醒来未语先落泪,守在一旁的彩凤见她醒来又是哭又是笑,小心翼翼扶着她靠在床铺上,傻呵呵笑道:“姐姐没事真是太好了。”慌张的端起手边的鸡汤,拿着汤勺舀了一口递到她嘴边,解释道:“大夫说你失血过多,喝点鸡汤补补气血。”   彩霞张嘴慢慢喝了两口鸡汤,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王妈妈,身子一哆嗦,拼了命往后退:“不……不……我不要。”嘴里断断续续说着这三个字。   彩凤放下手中的汤碗,一把抱住瑟瑟发抖的她对王妈妈道:“妈妈可否出去一下,奴婢有几句话想跟姐姐说,可以吗?”如溺水后最后一颗救命草,目光哀求看着王妈妈。   王妈妈心中一叹:“只给你们一盏茶功夫。”   “谢谢妈妈。”彩凤抱着彩霞对她弯了弯腰。   待屋里只剩她二人,彩霞神色总算不在激动,低垂着头小声道:“姑娘可是嘱咐你什么?”深知姑娘多疑的性子,想必定留有后手。   彩凤哑着声对她耳语:“你昏迷被抬走,姑娘趁机威胁我,倘若太太遣我二人前去问话,让我……诋毁你私下与人有染,行径可耻,姑娘知道后劝你迷途知返怎知你屡教不改,最后主仆争执一番,你才幡然悔悟既愧对姑娘的教导又愧对爹娘的养育之恩毅然决然选择撞墙轻生。”   好个大义凛然的主子!   “这样也好……也好。”彩霞两眼无神的看向房梁上的一角,喃喃道。   见她如此自暴自弃,彩凤猛地抓住她的衣袖:“姐姐,我不想污蔑你,若不然一会儿去太太那我们二人据实禀告,说到底此事是姑娘欺压奴仆,私德有亏,与我二人有何关系,便是太太不追究姑娘之过错,我们顶多被罚被打,最不济被扔到庄子上,总好过继续跟着姑娘强。”   这些年她二人为姑娘做了不少缺德事,但那时尚对她忠心耿耿,可如今换来什么?为了那高不可攀的人物竟枉顾她二人的忠心与名节,步步紧逼至她们于死地,这样自私自利凉薄之人让她们如何再肯效忠于她。   彩霞惊慌不已,慌不择乱摇头,厉声道:“不行!不能因为我累你被太太责罚,此事你切莫多嘴,就按姑娘吩咐你之言说与太太听!”兴许这是她为姑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也算全了她的忠仆之情,此事一了,她们主仆之情恩断义绝,而她再也不用面对姑娘时好时坏的心情既非打即骂的暴虐手段,或许离开于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即便这个解脱让她付出沉重的代价!   半盏茶转眼即逝,王妈妈推门进来,见她二人脸上在无泪痕,想必商量好对策,淡淡道:“既然醒了,你们便随我去太太那复命。”   彩凤扶着彩霞起身,站起来的彩霞身子不由晃了晃,彩凤神色担忧,转头对王妈妈道:“可否劳妈妈再等一会儿,姐姐毕竟刚醒,身子虚的很。”   “休要蹬皮子上脸,太太还等着我回去复命,你二人竟一而再再而三找理由拖延,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彩霞脸色惨白的开口:“妈妈别生气,都是奴婢的错,彩凤是心疼奴婢才会贸然开口阻止您,我二人再不敢耽搁妈妈的脚步。”   王妈妈冷哼一声,走到另一边扶着彩霞另一只胳膊:“知道就好!”   其实这事根本不用问便知其原由,定是心思歹毒的二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以至彩霞生出轻声的念头,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交代却是另一码事。   出门后还未走三丈远,便见推门而出的二姑娘,她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裳匆忙跑过来,额头碎发粘在脸颊,脸色苍白神色难掩焦急,见王妈妈搀扶彩霞的右臂,眼睛一闪,脚步轻移推开左边的彩凤,紧握其手狠捏她的手心,痛心疾首道:“彩霞,你怎如此糊涂,便是我语气重些责骂于你,也不该萌出轻生的念头。”   彩霞皱眉轻皱,靠在王妈妈身上勉强立住身子,垂眼并不答话。   二姐上前一步,抬手摸摸她受伤的额头,心疼道:“彩霞,若早知你性子如此倔强,即便你私下与人私定终身,我也不该过多责问你,赐你二人金玉良缘又如何,断不会发生今日之惨事。”   这话即说给王妈妈听希翼她先入为主,又趁机点拨彩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应该知道分寸,不然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彩霞嘴角上翘,面色悲惨,低缓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这是最后一次,日后两不相欠,再无交集。   如此知趣,二姐心中满意至极,转头直直盯着彩凤:“交代你的事可还记得,你与彩霞从小服侍于我,彼此更是情同姐妹,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到得母亲那里,你都要维护彩霞,且不许胡乱八道。”   希望那个噱头能镇住彩凤这个傻丫头!   果然,彩凤立在一旁,木木道:“姑娘,奴婢明白。”   王妈妈心中冷哼,二姑娘心思当真歹毒,当着她的面都敢威胁人,哼!不过到底未经过事,既有胆害人却无胆承担,性子与她死去的姨娘一样,是个奸诈卑鄙的贱人,想及此福了福身,肃容道:“二姑娘,眼下耽搁了不少时间,太太那还等着老奴回禀。”   二姑娘侧身避过,讪笑道:“唉!说到底是我的错,皆因我性子宽容,纵得房中婢女生出这等是非,更劳烦母亲费神,还请妈妈看在往日薄面上,在母亲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老奴省的,不过……还得烦您随同老奴去一趟太太那,这场是非毕竟是您院中之人惹出来,且她二人又是您贴身婢女,不调查清楚太太那怕是难以妥善安置。”话音一落,竟不再看她,转头对一旁神色木楞的彩凤,怒声骂道:“死丫头,还不过来扶着彩霞,难道想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不成。”   二姐不想过去,有些事有些话还是避着好,无奈王妈妈的话代表太太的意思,唯有笑着点头:“妈妈便是不说我也得过去,毕竟事关彩霞,我怎能看着她被打被罚,”顿了顿继续道:“你们且先过去,我回屋稍稍整理仪容,刚儿出门急,尚来不及整理容貌。”   彩凤被骂的回神,忙上前两步低声道歉:“是奴婢不好,累到妈妈。”低头越过二姐扶着彩霞另一只胳膊。   王妈妈福了福身:“那老奴先过去,二姑娘且慢慢拾掇。”   二姐僵着脸答应。   “还不走,不知道太太候着你们吗?”有了彩霞分担,王妈妈顿时感觉身上的力气回来大半,微微松口气,手指却点了点彩凤的额头,怒骂道:“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身份,太太整日操持府中大小事,哪有闲空为你们烦心,若不是……”   自幼敏感的二姐哪里听不出王妈妈指桑骂槐的话,脸色青白交错,恨不得直接上前扇她两巴掌,只因她如今式微,便是这么个老货都敢明目张胆的讽刺她,紧握两边的拳头,眼神恶狠狠盯着王妈妈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咒骂:“你且等着,今日你辱我之事,日后定让你加倍偿还。”   王妈妈丝毫不在意二姐对她的怨恨,一个庶出的庶女,心比天高却不知飞的在高也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   彩霞到底被彩凤年长两岁,心思更加通透,走了几步路后喘着粗气轻声道:“多谢妈妈适才袒护奴婢二人。”   王妈妈冷哼:“少自作多情,袒护你们?也不看看你等身份,你们且记住,满府上下除了老爷便由太太当家做主,倘若谁敢碰了太太的逆鳞,哼!不需要我说你们也知其后果。”眼神在她二人身上来回巡视,她二人咽了咽喉咙,深深打了个冷颤。   一时间内心纠结的彩霞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实话实话,因为王妈妈看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好似早已洞悉一切。 第45章 主导人物   “姑娘, 奴婢回来了?”   四姐半躺在矮榻上, 轻轻抚摸衣摆上的纹路, 慢声细语道:“可有打听到什么?”   玉兰捂嘴偷笑:“姑娘, 您猜的真准, 二姑娘的院子确实着火了!”   此火非火焰, 而是虚指二姑娘主仆内讧!   “严重吗?”   似是想到什么, 玉兰冷哼一声,愤愤然道:“奴婢就没见过二姑娘这般狠毒的主子, 她……她竟然……”   青兰站在自家姑娘身后,瞪了玉兰一眼,厉声呵斥:“玉兰, 你越矩了!”   在姑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不清楚吗?   姑娘最忌讳道人长短,说人是非!   闻言,玉兰撅着嘴角,不甘心的低下头。   此时的四姐却不甚在意, 挥挥手淡笑道:“着你去打探,本就是为了探听二姐那边的动静,”见青兰还要开口,忙又道:“再说后院之中若真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咱们岂不是很被动。”   玉兰喜不自禁的点头,忙不迭附和道:“姑娘,彩霞姐姐撞墙了!二姑娘,唉!”   “什么!”   青兰身体一僵, 脸色苍白看着她,四姐更是直接从矮榻上坐起来,厉声道:“怎会如此?”   玉兰吓了一跳,不明白姑娘与青兰姐姐为何情绪这般激动,随后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看见王妈妈扶着额头绑着绷带的彩霞往正房方向行去。”   四姐呼出一口气,似想起什么对玉兰道:“你去厨房端碗莲子羹。”   玉兰明显被姑娘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蒙楞,傻傻道:“姑娘可是饿了?”   四姐嗔怒:“适才吃完饭,如何能饿,不过是喉咙有些干哑,想……”   “奴婢这就去。”玉兰紧皱眉头,神色担忧的截下姑娘未说完的话,福了福身匆忙退下,深怕姑娘喉咙不虞引起身子不舒服。   自家姑娘待她们可是好的很,从不打骂。   待玉兰出去后,屋里只剩她们主仆二人,四姐趿鞋在屋内来回踱步,青兰脸色苍白道:“姑娘,若……二姑娘被太太唤去对峙,不知会不会道出您?”   四姐顿了顿身子,转头看着青兰冷笑一声:“至始至终我都未与二姐说过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四姐一步步走至她面前,轻轻问。   青兰心里万千言语偏偏说不出来,不由神色焦急,跺了跺脚:“奴婢只是怕因二姑娘牵连您……”   四姐轻轻拍打她的肩膀,稳住心神淡淡道:“香榭凉亭内,我与二姐偶遇也只是寻常聊天,至于我话中内容二姐如何领会便不是我所能料想的,你说呢?”   青衣低头想了想,是啊!姑娘至始至终都未与二姑娘言明何话,更别提出谋划策了。   此事要从晌午时分说起,四姐觉得天高气爽,遂带着青兰在香榭亭中悠然赏景,偏偏撞上同样来此的二姐,心中暗暗低叹:满府那么多香榭兰庭她哪个不去偏与她看上同处,人已至此,只好带着青兰与她打招呼。   四姐行了一礼,二姐回礼后,她淡笑道:“午后阳光适宜,没想到二姐也有雅致前来赏景透气。”   二姐挑挑眉:“听你话中之意,此地只许你来,我来倒是显得唐突了。”   四姐心中一怒,她怎如此扭曲坐直,可即便再生气也不能真与其翻脸,忍者怒气上前拉着她的手,赔笑道:“是妹妹说错话,二姐切莫同我计较。”又对身边的青衣使了使眼色,随后道:“好长时间不曾与二姐单独闲话,今日阳光柔和,风景优美,不如我们姐妹二人赏花赏景品茶聊天可好。”   被人如此恭维,二姐心情愉悦,眉眼带笑的坐下,又见青兰手脚迅速为其斟茶倒水,于是笑着对四姐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的很。”   “二姐莫要夸她,这丫头不禁夸,每次我夸赞她,最后总能给我惹出点是非。”   青兰很是配合自家姑娘的话,噘着嘴嗔怒的跺跺脚:“姑娘总是喜欢打趣奴婢。”   二姐嘴角微撇:“行了,你们主仆二人别再我面前一唱一和,看的眼睛疼。”   四姐扶额,长叹一声:“二姐,妹妹只是开头说错一句话,你便不要再与我计较了,可好?”   “既然你知错,下次莫要再目无尊长。”   “妹妹受教了。”四姐起身对她福了一礼。   俗话说小鬼难缠,说的便是二姐此人,若是一言不合得罪她,下场便如六妹一般,彼此生生成了仇人。   二姐心安理得的受着,随后淡笑一声,状似不经意问:“四妹,以往你是母亲眼前的红人,如今却被六妹挤下去,想必内心很是不服吧!”   看看,想什么来什么!   “看二姐这话问的,都是自家姐妹,只要能在母亲身边尽孝,是谁且又如何?”四姐低头抿了一口茶,声音极其平淡。   “看不出妹妹这般明事理,顾大局,以往倒是姐姐小瞧你了。”   四姐抬头将额头的碎发掩过耳边,轻声道:“二姐你还是没懂,这府中除了父亲便是母亲最大,母亲想喜欢谁想厌恶谁,皆由她心情而定,并不是单靠我们的努力就能讨好得了的。”   二姐蹭的站起来,手指颤抖的指向她:“你这是在讽刺我?”她心思敏感,遂旁人随便一句话便能戳中她心底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四姐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仿佛早已预料到,对一旁伺候的青兰淡淡道:“替二姑娘续满杯中的茶水。”   “怎么?被我猜中了,反驳不出来了?”   “你我同为庶女,张三又何必笑话李四,不过让人徒增笑话罢了!”   提及这个,二姐猩红着眼睛:“你我可不一样,虽同为庶女,但你有姨娘哥哥护着,我呢?满府上下唯有爹爹一人能指望,可他却不是我一人的爹爹,我还得与你们争夺他的注意,让他不要忘记还有我这么个女儿。”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四妹,你不要得寸进尺,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你便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说我也是府中庶长女,刚出生时爹爹总是将我抱在怀里轻哄着,遂在爹爹面前我总比你有几分薄面。”   “二姐,你觉得东施效颦有意思吗?”   “你……”二姐被噎住,一时间竟反驳不上来。   偏偏这时,翊哥带着四人从假山另一处过去,二姐想打招呼,怎奈距离太远,只能春心荡漾的凝望几人的背影深深发呆,四姐同样如此只不过比二姐早些醒神,见她这般如梦如醉意味不明道:“有大哥从中斡旋,想必不久后母亲又能喜得一佳胥。”   二姐听出她话中挑拨之意,怎奈句句波动她的心神,遂使劲搅动手中的丝帕,脸色铁青眼睛更是阴狠的盯着她,心口不一的呵斥她:“女儿家家随便猜测他人想法,这是犯了七出之三,口舌。”   “多谢二姐的告诫,妹妹再次受教,”话音一转,嘴角捻着丝帕继续道:“不过……过些时日怕是得跟三姐道声恭喜。”   “到得那时,我与妹妹一同相去。”   “如此甚好!”   二姐眼睛上下撇视她,皮笑肉不笑道:“四妹,咱们还是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你心中什么心思当真以为我不知晓?”   四姐摊摊手,眼神很是无辜:“二姐,论身份我乃庶出,论背景我不及三姐,论讨喜六妹在我之上,综上总总我哪能生出什么念想,即便有也不过是妄念而已。”   “四妹,时至今日我才真正的了解你,”二姐笑里藏刀道:“我突然想到有句话形容你再恰当不过,就是不知你想不想听……”   不用猜也能知晓她嘴中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不以为然道:“愿闻其详?”   二姐捂嘴轻咳,缓缓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脸上摆的越淡然其实心中妄念越大,只不过你心思太深沉将其遮掩住罢了!”   四姐脸色一僵,扯扯嘴皮:“想不到二姐也会开玩笑,妹妹真是大开眼界,只是不知你可有三姐那般幸运。”   “这话你说了不止一遍,到底何意?”   四姐直截了当道:“那四位公子不知二姐相中哪个?”   二姐脸色一红,磕巴道:“你……你怎……如此大胆。”任何女子心中惦念万千,但不代表能神色淡然说出口。   “三姐不需要做什么便有母亲及大哥从中斡旋,反之二姐呢?”   “我……内宅女子婚事自来便由母亲做主,哪里是我等可以猜测。”   四姐微微颔首:“我懂二姐的意思。”一副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   这人话到舌唇留半寸甚是吊人胃口,想问又觉得丢了颜面,不问心中又意难平,左右思量终还是奈不过心中的期盼,神色不自然道:“四妹到底寓意何为?”   “姐妹一场,妹妹也希望姐姐能嫁的如意郎君呢?”   二姐仔细思索那四个字,抬头盯着她:“你可是有何办法?”   四姐摇了摇头,是似而非道:“不久前我见到张姨娘的贴身侍女银耳去景庭轩打探消息。”   二姐手指微动,缓缓低头:“妹妹今日提点之情,姐姐记在心中。”   姐妹俩泾渭分明的分坐两旁,各有所思的静默半个时辰,随后四姐找了借口起身离开,经过二姐身边住了住脚步,看着立在她身后的彩霞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彩霞姐姐越发清秀脱俗,让人看了欢喜不已。”   二姐先是不明,待心神一转眼睛便久久盯着彩霞看,脸色更是神色莫辨。 第46章 无计可施   正房, 太太坐在上首双目微合, 菱香为其打扇, 不一会儿有小丫鬟进来禀告:“太太, 王妈妈带着彩霞彩凤回来了。”   太太缓缓睁开眼睛, 挥手道:“唤她们进来。”   小丫鬟低声应是, 福身退下。   菱香冷不丁问:“太太, 若此事真与二姑娘有关系该如何是好?”   “一个庶女,仗着一个‘长’字在府中作威作福, 莫不是忘了庶与嫡之分。”如今府中来了家世显赫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竟勾起不该有的心思,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玫儿尚且被她叮嘱过, 不许随意处罚婢女省的闹出什么有损闺誉之言语, 生怕让让人觉得她管家不严。   谁料第一个犯了她逆鳞之人竟是她一直想要敲打之人。   王妈妈携彩霞二人进来,她二人进去后直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们给太太请安。”   太太指着彩霞缓缓道:“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伤。”   闻言,跪在地上额头碰地的彩霞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脸色惨白的抬头,太太神色诧异,脸色又随之发黑,冷冷道:“我执掌府中数年还是头次有人在我的管辖内撞墙轻生。”   彩霞打了个冷颤,生生弯下腰低头碰地,哆嗦道:“太太,奴婢错了,求您开恩。”   “废话少说, 赶紧将事情始末说出来,如有欺瞒,严惩不贷。”   这时门外的小丫鬟偷偷向菱香使眼色,手指轻轻比划出‘二’字,菱香意会的点头,见太太犹在盛怒中,思索片刻小声在太太耳边道:“二姑娘在外求见。”   太太眼角一瞥,冷哼道:“这回人都来全了,到是很适合当面对质。”   菱香对小丫鬟点头,半刻钟后二姐低头走进来,先对太太福了福身,自嘲道:“母亲,都是女儿管教不严,一时心软纵容贴身婢女惹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太太玩味问:“事情当真如你所说吗?”   二姐白着脸,满脸怒火的看着彩霞,抖着音问:“你……你竟然在母亲面前污蔑我。”   彩霞一言不发,眼角默默流泪。   许是心虚作祟,二姐并不相信她,依旧反问:“你若没胡乱栽赃陷害,母亲怎会这般问我。”   彩霞哆嗦着身子,碍于太太威视,她不敢吱声。   太太冷冷道:“她说是你逼的她撞墙!”   接二连三的反问,让二姐的心越发忐忑不安,眼神时不时瞥向彩霞彩凤二人。   彩霞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太太,又突觉冒失慌张的低下头,再看立在一旁的姑娘早已噗通跪下,眼眶含泪悲戚道:“母亲一定要相信女儿,万不能被这胡乱攀咬主子婢女之说辞所迷惑。”   如此心狠手辣!   太太端起手旁的茶杯,轻抿一口,淡淡道:“若如你所说,到是与我说说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二姐心里一喜,嘴角微翘便把来时路上想好的草稿说与太太听,末了看向彩凤反问道:“当时屋中只有我们主仆三人,我说的可否属实?”   彩凤低着头唯唯诺诺,始终不肯出声。   二姐气急,伸手指着彩凤疾言厉色道:“彩凤,我是主你是仆,此乃忠,你与彩霞情同姐妹,此乃义,可自古忠义向来两难全,你为了义气不肯说实情,难道忘了你对我的忠心吗?”唯有末尾二个字咬得特别重,蕴含的意味也特别引人深想。   彩凤想起临来之前与彩霞说的事,虽然她不同意,但姑娘在太太面前仍想致彩霞姐姐于死地,且不忘时刻威胁她,心底对她彻底失望,主仆之情也在此时此刻彻底断的一干二净,猛地对其磕了三个头后,抬起头目光清澈的看向太太脆声道:“太太,奴婢有事禀告。”   倒是个能分清对错,知道好赖的丫头,不似那个一味愚忠的彩霞,即便牺牲自己维护了二丫头,可会唤得她的真心。   真真是个傻子!   便是被人害死也是活该!   太太食指轻轻敲打隐几两侧的扶手,露出满意之色:“既有事禀告,说来听听。”看来她选择了情义而非愚忠。   彩霞见彩凤似不要命的想要一吐为快,遂阻拦道:“彩凤这事本是因我而起,还是由我来说吧!”说着飞快爬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对她狠狠摇头:“万事有我,你切莫冲动。”这样即便被太太惩罚,也只是她一人而已,何必牵扯无辜的彩凤。   太太没那个闲空看她二人姐妹情深,遂摔掉手边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水杯四分五裂,怒声道:“你们俩倒是姐妹情深的很,不过……我却不是这般好兴致喜看戏之人,在磨磨唧唧便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打杀了即是。”   彩霞飞快瞥了二姐一眼,再不敢耽搁对太太道:“奴婢额头之伤却是奴婢自己撞墙而成,但……但却是被姑娘逼得,”想及此,心中再一次泛酸,继续道:“奴婢自小伺候姑娘左右,一直都晓得她心比天高,总觉得是庶出身份阻了她的锦绣前程,遂这次府中来了四位少爷,知晓他们非富即贵,姑娘便把注意打到他们身上,差使奴婢帮其打探他们的日常行程,怎奈看门小厮说甚也不肯告知四位少爷的消息,苦求之下毫无结果,奴婢只得回去禀告姑娘,谁知姑娘不仅打了奴婢耳光还让……还让奴婢去色诱看门小厮,只为……”说到最后,彩霞再也忍不住留下委屈的泪水。   “奴婢说甚不同意,最后姑娘竟威逼奴婢,奴婢无路可走之下唯有撞墙以死明志。”   二姐察觉屋中众人看她异样的眸光,涨红着脸怒斥她:“你这贱婢,竟敢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彩霞哭泣道:“姑娘,奴婢对您忠心不二,只要您能念着奴婢万分之一的好,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甘愿为了您跳下去,可是您是怎么对奴婢的?”说着伸出右手,三指并拢指天道:“奴婢之言若有一句妄言,死后甘愿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可是很重誓言,尤其发誓的对象是神明、上天和祖宗,在他们的观念中,这三者都能赏善罚恶。   如此重的誓言,太太怎敢不信?   太太铁青着脸,眼神阴冷看向跪在地上的二姐,冰冷道:“彩霞所言可属实情。”   二姐想反驳,可又不敢发毒誓,唯有摇头喃喃道:“不是女儿,是她自己找死,母亲一定要相信女儿。”   “她敢发誓,你敢吗?你若敢,我再无二话直接将她打杀了!”   二姐萎靡不振的颓丧着肩,低头道:“母亲,此事是女儿越矩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太太气的笑出声,指着她啧啧两声:“二丫头,‘越矩’一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二姐身子一僵,木木的抬头:“母亲?”   太太黑着脸,大喝一声:“若此事传出去府中名声都要被你带坏,不光你的名声就连你的众姐妹也会被你牵连其中?你可有想过后果?”   二姐使劲摇头,快步爬向太太面前,慌乱解释道:“母亲,女儿错了,女儿一时魔怔起了不该妄想的念头,求您原谅女儿这回。”   太太恨声道:“妄想!你也配提这二字,你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何身份,簪缨世家的嫡子怎会聘娶四品知府家一介庶女,你这不是妄想,你这是痴人说梦话!”   “母亲,你怎能……”闻言,二姐惨白着脸,气的浑身颤抖。   “此事幸亏彩霞未同意,若她被你花言巧语哄骗做了丢人现眼的事,你定会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太太越想越觉得她此番大动干戈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不是……想到心底呼之欲出的答案,整个身子都在发抖,颤着音道:“你莫不是在算计无论遇到他们三人中哪一人,都打算来个偶遇顺便投还送抱,趁机嚷嚷着全府人尽皆知,最后众目睽睽下遂了你心中所想。”   二姐心中一凛,太太竟透过这些细针密缕的细节猜中她心底所有的打算,不过此时却是死也不能承认,怛然失色道:“母亲,女儿不敢,求您莫要胡乱揣测女儿。”   “不敢?若不是彩霞宁死不应你,明日府中怕是因你而名声大振,臭的不值钱了。”   万一发生那不可预料的后果,太太深深打了个冷颤,四品知府的庶女用不光彩的手段成了妾室,到得那时不仅老爷的同僚连带苏州城的百姓都得背地里嘲笑老爷,倘若二丫头以死相逼,老爷迫于父女之情怕只能遂了她的愿,可那家人岂能愿意,别亲家不成反成仇家。   胆大包天的贱人!   贱婢生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   “母亲,如您所说,女儿这等出身哪能高攀那遥不可及的人,遂就是给女儿十个胆子,女儿也生不出那等念想。”   “休要狡辩!此事只是未能达成你所愿,”太太恨的咬牙切齿:“不行!这事我必要禀告老爷,让他亲自处罚你。”   二姐傻眼了,爹爹最重官品及名声,若是让他知晓,仔细商夺之下便能发现她的打算,那她在爹爹心中的形象岂不是大打折扣,本没了生母替她筹划,在无爹爹的怜惜,太太如今对她这般深恶痛绝,日后这府中焉能还有一席之地,怕是府中众人都能欺负于她。   二姐生生打了个冷颤,越想越害怕,跪地磕头声嘶力竭的对太太哭喊:“母亲,母亲,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求您别告诉爹爹,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求您念在女儿长侍在您左右的情分上别告诉爹爹。”   太太冷冷道:“还好未因你一己之私酿成大错,不然即便老爷不处置你,我也直接剃了你的头发让你做尼姑去。”   这个害人害己的东西还是早早打发的好,省的祸害她的儿女,念她年岁适宜,本打算老爷回京后在替她寻个良人,现今得知她心思这般恶毒狠辣,还是早早打发出嫁的好。   “母亲,女儿真的没有这般想,女儿只是……只是懵懂无知才会做出这等出阁的事,求您念在我是初犯原谅这次,日后我定痛改前非再不犯错,求您原谅我……”   太太怒极反笑:“懵懂无知!这般时候你还巧言善辩不肯认错,好!好!都是我教导无方让你心生妄念差点祸及府中众人!”顿了顿转头看向王妈妈:“将她看押于西侧室,且不可让她有丝毫损伤,若因此少的一根毫毛我便唯你是问。”   王妈妈深知太太这回是真动气了,弓着身子道:“太太放心,老奴定好好服侍二姑娘,定不会让其身上有所受伤。”上前搀扶起滩软如泥的二姑娘,轻声道:“您还是跟老奴走吧!太太此时盛怒,您说得再多也只是火上浇油。”   无计可施的二姐只能随她离开。 第47章 担惊受怕   太太看着下首跪拜的二人, 缓缓道:“你们所做之事有功也有过, 但念在彩霞有明志之举, 遂先罢了你二人的差事, 至于最后如何处置你二人, 还待我想想。”   被二丫头所谋之事吓得后怕, 太太神色难掩倦怠, 挥手道:“菱香,先领她二人到你那处休息, 再唤迎香进来伺候我。”   菱香一听便明白太太是何用意,实则是怕她二人口风不严,万一泄露这屋里的一言一语, 须知太太与二姑娘所道的每一句言语都能使得府中掀起滔天波浪, 便是她听闻后都得小心谨慎对待,遂她福了福身,肃容道:“奴婢晓得如何做。”   “嗯,你办事我放心。”太太点了点头, 对彩霞二人道:“有事尽管吩咐菱香,但不该你们议论之事只能藏在肚子里,倘若透露出一丝风言风语,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且不要想着还能周全,”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严厉:“直接一碗哑药灌了你们,让你们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想必你们也不想一辈子当个哑巴吧!”   彩霞二人咽了咽喉咙, 身子打了个哆嗦,惨白着脸惶惶不安道:“太太放心,奴婢们绝不敢露出一个字,倘若泄露任何有关今日之言语,定叫奴婢们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她们如此识趣,太太嘴角总算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对菱香道:“彩霞头上的伤该如何调理就如何调理,切莫大意。”   菱香福了福身,低声关怀道:“奴婢晓得,您最近劳累的很,切莫多思多虑这样对身体不好。”   太太颔首,让三人离开。   四姐在屋中来回踱步,直到青兰从外面回来方眼神一亮,转身对玉兰道:“你去门口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姑娘一而再再而三支使她出去,玉兰再傻也晓得她们两个贴身婢女相比较,姑娘更加亲近青兰,心中恼怒不禁气愤的跺跺脚,转身出去那一刻还不忘瞪了眼青兰。   可惜主仆二人哪里顾得上她,全部的心神都在二姐身上,只见四姐扯着青兰的胳膊,焦急道:“正房那边可有消息?”   青兰小声耳语:“听守门的丫鬟说,太太让王妈妈亲自看守二姑娘,至于彩霞二人则由菱香看守。”   “二姐可有透露出……”有关她们在香榭亭里所谈之内容。   青兰羞愧的摇摇头:“奴婢愚笨,未打探到她们与太太对峙之话,不过……”顿了顿,小心翼翼看向姑娘:“太太好似发了很大的火。”守门丫鬟隔着老远还能听到太太咆哮大骂的声音。   四姐心里不住安抚自己:不会有事的,一直以来她说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香榭亭中,她与二姐谈论之事也是模棱两可,至于如何意会全是二姐凭空猜想,与她扯不上关系,即便二姐同太太告状,到得那时也是一问三不知,想了想到底害怕她被太太逼得太紧,走投无路之下疯咬她一口,灵光一闪想到一人,慌张道:“你去姨娘那处,无需多言只让姨娘去太太那探探情形。”   青兰心中一喜:“姑娘所言甚是,奴婢这就去。”跑了两步,转身又问:“万一姨娘问我为甚这么做,奴婢该如何答。”   闻言,四姐脸色扭曲,恨声道:“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若事事要我操心,要你们还有何用。”   青兰忙不迭低头,低声告罪:“是奴婢的错,奴婢晓得该如何说!”   四姐冷哼一声:“那还不快去。”   李姨娘的院子,青兰说明来意后,李姨娘心思一转,脸色骤变,厉声道:“可是二姑娘之事与姑娘有关。”   青兰哪敢说实话,忙摇头宽慰道:“姨娘想左了,姑娘这是未雨绸缪,我们本就式微,若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待事到临头只会自乱阵脚,不若时刻关注府中大小事,一旦府中发生之事危机我们,也好提前做好提防。”   李姨娘神色疑惑,不禁反问:“当真?”   “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姨娘,这真真是姑娘的原话。”   李姨娘眼睛一直在青兰身上打转,见她神色自然微微舒口气,缓缓道:“姑娘之打算我也知晓,不过按你所说,太太尚在生气中,此刻过去未免有些打眼,还是晚些时候再去请安,到时在探探情况。”   “姨娘?”折腾半天姨娘竟不打算过去,青兰不禁尖叫出声。   李姨娘皱眉,脸色不虞道:“你这丫头越发不成体统了!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姑娘就是这般管教你的吗?”   青兰噗通一声跪下,心里暗暗着急,嘴上去止不住的求饶:“姨娘,是奴婢放肆了,求姨娘饶过奴婢这次,奴婢日后再不敢了!”   李姨娘总觉得青兰神色有些异样,往日她行事稳妥,性格更是恭默守静,今日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及她此行之目的,声色厉苒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并无!”青兰怕姨娘看出她眼里的破绽,忙将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若没有,你为何如此急于让我去太太处探得二姑娘的情形。”自家姑娘什么秉性她在了解不过,除奉承太太外并不与其他姑娘来往过甚,更不用说关怀心思阴沉不定的二姑娘。   青兰纠结半天,磕磕巴巴道:“许是姑娘与二姑娘姐妹情深!”   李姨娘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手狠狠拍向桌面,怒声道:“休要瞒我,还不将此事说与我听,你再这般支支吾吾隐瞒下去反倒害了姑娘,到时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别看往日沉默寡言,为太太马首是瞻的李姨娘总是一副颌首低眉,任人差遣的和善模样,这是没触及她的逆鳞,倘若事关她的儿女,便是泥人性子的她也会拼死一搏。   青兰身体一僵,便将此事从头到尾说与姨娘听,末了道:“姑娘只是怕二姑娘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人!”   “姑娘怎如此糊涂!”李姨娘心口提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还是身后小桃拍拍她的后背为其顺顺气,缓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青兰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姨娘,事到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李姨娘恨不得将手上的茶杯扔到她身上,怎么办!怎么办!她如何能知道,姑娘犯傻犯浑,你这做贴身婢女的近在身旁却不阻拦,真该一棒子打死!忍着怒气,指着她道:“你先回去,容我想想法子,再让小桃过去通知你们。”   青兰对其重重磕了头,神色难掩激动:“谢姨娘体恤,奴婢这就回去告诉姑娘。”   李姨娘又道:“姑娘既有心瞒我,此事你先暂时别告诉姑娘,待我打听清楚在说。”   青兰走后,小桃重新倒了杯茶水端与李姨娘面前,小声道:“这些年姑娘一直谨小慎微,这次的事怎办得如此轻率。”   知女莫若母,李姨娘饮了口茶,想了想缓缓道:“怕是二姑娘激怒她在先,姑娘用言语故意误导她,这才有了今日之祸事。”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二姑娘起了不该起的妄念,这才会曲解姑娘的意思。   “姨娘,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李姨娘沉思片刻,对其耳语嘱咐,小桃福身退下后,她则回内室换了身衣服,半刻钟后小桃拎着食盒进来,见此她淡淡道:“走吧,随我去趟正房。”   门口小丫鬟立在一旁,见李姨娘缓缓而至,笑意盈盈福身问安,方阻拦道:“姨娘,太太今日疲乏的很,嘱咐奴婢不见任何人。”   李姨娘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她,小声道:“太太可是身体抱恙?今日可有用膳?可有唤大夫过府?”一连三个反问,旁人闻之便能听出她话里的担忧。   小丫鬟语气越发柔和,宽慰道:“姨娘切莫太过担忧,太太只是近日太过操心府中众事,导致心神受累。”   李姨娘呼出一口气,从小桃手中接过食盒递与她:“这是我让厨房做的银耳百合莲子粥,具有安神助眠之功效,劳你端去给太太。”   小丫鬟接过,又对其福了福身:“奴婢定会传达姨娘对太太关切之意。”   李姨娘笑着点点头,带着小桃离开。   回去路上,小桃十分不甘心:“姨娘,我们就这样回去未免太得不偿失。”   李姨娘觑视她一眼,嗔怒道:“你懂什么?”她从贴身丫鬟熬到姨娘的身份,这些年始终对太太毕恭毕敬,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府中除了王妈妈外,她敢说唯有她最为了解太太的脾性,太太这人猜忌心甚重,对她多一分讨好便会猜忌你有所图谋,对她少一分关怀便会疑心你对她不恭敬,所以这个分寸很难掌握,不过这么多年近身伺候太太,她还是能琢磨出一些窍门,例如刚才……   李姨娘如此想着,走路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在等着什么,果然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见刚才守门的小丫鬟慌忙跑来,对她福身道:“姨娘且等等。”喘气声如此重,想必是急赶而来。   李姨娘顿了顿身形,满脸惊奇的转身,神色诧异道:“咦,你这小丫头怎会追来?”   小丫鬟脸色绯红,讪讪道:“太太得知姨娘过来,却被奴婢止于门外,遂狠狠训斥奴婢一番,这不又遣奴婢过来请姨娘过去话家常。”   李姨娘嗔怒道:“便是太太遣我过去,你也不必跑的如此匆忙,赶紧拿丝帕擦擦额头的虚汗。”   立在身后的小桃满脸钦佩的看向姨娘,李姨娘才是府中不声不响却算计如此精准之人,不由收起脸上愤懑之色,改为嘴角微微上翘。   小丫鬟面露感激,小声道:“太太心情不好,姨娘进去后还是小心应对的好。”   李姨娘趁她不注意挑了挑眉,随后伸手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意我懂,日后遇到麻烦事就来我院子找小桃,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全力。”   傻傻被利用的小丫鬟脸上闪过激动之色,再次福了福身,只不过这次行礼却比以往更加恭敬有诚心,讨好道:“有姨娘这话,日后奴婢办差更加心安了。”   沿路,李姨娘时有时无的打探正房发生的事,只不过小丫头口风紧的很,始终不肯透漏一二,李姨娘脸上笑意盈盈未有任何不满,于她而言,即便为老爷生下一儿一女,怎奈出身太过卑微,即便得了太太的恩典升至姨娘的位分,她也不敢轻易得罪府中任何人,因为在她看来,这深宅内院里能结一份善缘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 第48章 一惊一吓   及至正房, 小丫鬟先进去禀告, 然后迎香出来对李姨娘福了福身, 李姨娘赶紧扶起她, 叹声道:“你这丫头如今越发重规矩了。”   迎香亲自掀帘请她进去, 轻声道:“姨娘是主, 奴婢是仆, 尊卑之分奴婢可是时刻谨记的。”   “算了,说不过你这口齿伶俐的丫头, ”李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又道:“我端来的银耳百合莲子粥太太可有食之?”   迎香颔首:“今日早膳后,太太心情不好便一直未用膳, 还好姨娘送来的粥, 太太还肯食之几口。”   “太太可是身体不舒服?”   迎香笑而不答,转而催促道:“姨娘快些进去吧,太太在屋里等着您呢?”   李姨娘理了下衣领,发誓这才脚步轻移的走进去。   太太依旧坐在上首, 李姨娘先对其行礼问安,见她神色倦怠,关心道:“太太,妾看您脸色不甚好,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太太叹口气:“你我主仆好长时间没有单独聊天了,今日你陪我坐会儿!”   李姨娘提着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太太自来责打一人时先是和声细语,然后再声色厉苒, 听及她的话不敢不从,半坐在下首的凳子上,低头垂目不语。   最看不上她这番扶不起阿斗的小家子气,本想与她谈谈心,谁料她竟这般沉默寡言的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没好气道:“怎么?你不愿意同我话家常?”   李姨娘纵使心中百转千回,听及此话忙不迭回神道:“哪能?只是奴婢口笨,怕说了让太太不虞的话。”   “这满府上下除了王妈妈,便属你对我忠心不二,这些年我也看出来,她们一个个面服心不服,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阴谋诡计,你说是与不是?”   太太这莫不是在敲打她!   李姨娘脸上一僵,扯扯嘴皮:“太太为何这般说,您治家严厉,府中上下打理的俱是井井有条,众人皆是心服口服,谁敢对您心口不一。”   谁敢?   二丫头不是人吗?   她不就差点做出丢人现眼的事!   一想起二丫头暗暗筹谋的卑贱事,太太银牙一咬恨不得灌她一碗毒药直接弄死她,铁青着脸怒声道:“刚夸你老实,没想到你也同我打太极,竟会说些好听的话糊弄于我。”   李姨娘打了个冷颤,哆嗦的站起来,低声道:“妾说错了,太太别同妾计较。”   太太深吸一口气,要不是知道她木讷口笨,当年也不会选她去服侍老爷,低叹一声:“这些年过去你这胆子还是这般小?”   “当年若没您的恩赐,妾哪有今日这等身份,尽心伺候您是妾的本分,不过妾嘴笨,不甚会说讨喜的话,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妄太太不要嫌弃妾。”   “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坐下说话吧!”太太顿了顿,对立在身后的迎香道:“去给李姨娘斟茶。”   李姨娘对太太感激的笑笑,环顾四周不经意问道:“王妈妈呢?”   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我让其帮忙办点事。”   李姨娘看出太太不想多谈,便转了话题:“妾送来的粥您要多喝点,它有安神助眠之功效,会舒缓您的心神。”   “你有心了。”太太笑着指了指茶几上的食盒:“粥熬的火候不错,香甜可口。”   李姨娘喜不自禁道:“若太太喜欢,妾明日在熬给您喝?”   太太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两日有些烦心事,待此事一了,我的胃口便会慢慢好转。”   “太太有何烦心事?不知妾能否替您分忧一二?”   “此事与你无关,无需过多打听,守好自己的子女及本分即是,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你我有主仆情意,遂你出了事我自会照拂一二,不过不该你打探的事手还是莫要伸的太长,小心知道的太多一下子撑死你。”   太太就是这般,不管李姨娘听没听懂她话里告诫之意,随着心意一股脑说出来后见她目光惊悚,憋屈一上午的郁闷之情渐渐散去,嘴角上翘道:“你可懂我的意思?”   李姨娘心里直打鼓,许是心虚总觉得太太话中之意是冲着她与四姑娘而来,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道:“太太开恩,都是妾的错!”   太太并不知她们二人说的不是同样一件事,遂笑着让她起身:“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我又不是说你如何,心虚成这样作甚。”这话纯粹是开玩笑,谁料李姨娘听后脸色更加惨白。   迎香上前扶起李姨娘,小声道:“姨娘,您快别这样,太太刚有了好心情别又坏了,到时遭罪的反倒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人。”   听她这般说,李姨娘心神总算归位,对其苍白着脸笑笑:“还好有你……”还好有你提点我,若不然尚未被太太拷问,我便自打自招了。   只听太太又道:“李氏,你是从我身边出来的人,若你犯下任何错都是在打我的脸,所以日后定要谨言慎行,还有便是告诫四丫头,别因为府中来了尊贵的客人,一时忘了身份做出越矩之事,到那时别怪我翻脸无情。”   有了二丫头这个前车之鉴,别怪她没事先叮嘱她们母女,倘若再明知故犯挑衅她的威严,便不是如今处置二丫头这般简单了事,直接剃了头做姑子或一尺白绫悬挂于房梁上。   “太太之意,妾明白,回去后叮嘱四姑娘,让其恪守闺训,不得作出有损门风,闺名之事。”   “你晓得如何做便好。”太太颔首,端起水杯抿了抿。   至于张姨娘母女,她倒是巴不得她们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这样她也可以趁机发挥,狠狠踩上一脚让她们母女再无翻身之日。   出了太太的院子,李姨娘的腿还是软的,被太太这么一敲一打,她能站着走出来委实不易,小桃扶着李姨娘发颤的身子,心疼道:“可是太太晓得四姑娘的事?”   因此责罚姨娘了!   李姨娘摇摇头,小声叮嘱道:“此处人多嘴杂,需要多说,赶紧扶我回去。”并未回她的院子,而是直奔四姑娘处。   小桃冷不丁回头,见迎香笑盈盈的立在门口,身子一颤扶着姨娘飞快离开。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迎香才转身回屋,太太冷不丁问:“李氏走了?”   迎香捂嘴偷笑:“奴婢见李姨娘出去时,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好似吓得不行!”   太太冷哼:“这府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这么点人,有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我这刚审问完二丫头,李氏便借着送粥的名目来探听虚实,所以说这府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便是真有傻子那也是故作混淆视听。”   “还是太太明鉴,趁此机会狠狠敲打了李姨娘。”   “把她用过的这套茶具给我扔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莫不是认为我会顾忌主仆情意一直宽恕她,真是不知死活,她尚且老实本分,倘若有一丁点心思不纯,直接打发她去同田姨娘作伴。   迎香收拾起茶杯,回想李姨娘进屋后一举一动,怪异道:“不知太太是否察觉出李姨娘的情绪太过激动?”   太太翻了个白眼:“李氏确实有点小心思,不过她胆子也确实小,尚不敢做什么忤逆我的事,再说今日被我这么一惊一吓怕是得好几天才能回过神,便是有些小心思也被我吓没了。”   迎香想想,附和道:“太太说的是,还是您高瞻远瞩,有见地。”   太太揉了揉鬓角,倦怠道:“你也出去吧,让我独自静静,任何人来了我都不见。”   “奴婢明白。”迎香福了福身,端着李姨娘喝过的茶具出去。   看守的小丫鬟看着迎香姐姐手中端着的茶具,问道:“姐姐端着茶具作甚去。”   迎香将其递给她:“将这套茶具扔了。”   “可是哪里碰坏了?”   太太屋里的摆设都是价值连城,便是随便一套茶具也是价值不菲,忙不迭收在怀里,咬着唇问:“姐姐,既然太太让您扔了,不若送给我如何?”   “可是……”   “姐姐放心,我家中什么境况你也知道,这套茶具拿回家后定不会让它出现在太太眼前,就将给我吧,好不好?姐姐?”   迎香被她摇晃着胳膊,无奈道:“好吧,不过这套茶具千万不能再出现在太太面前,否则你我必定挨罚。”   “我保证,绝不会让其再出现在太太眼前。”小丫鬟继续撒娇道:“姐姐,你可否告知奴婢,太太为何不喜这套茶具,我好有个心里准备省的日后犯错。”   “被太太不喜之人用过,直接扔了最为省事。”   小丫鬟七窍玲珑心,立刻明白迎香话中之意,忙道:“姐姐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将茶具收在怀里紧了紧,对她再三道谢。   待迎香进去后,小丫鬟眼睛一转,摸了摸荷包里的铜板,心里喃喃道:李姨娘怕是不得太太欢喜,看来日后她还得另寻个靠山!   这么大点的小丫头竟也学会算计,身在内宅,你不算计别人便是被人所算计,所以为了生存,只能学着算计别人才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青兰回去后,据实禀告在姨娘处说的话,四姐神色淡然道:“无事,我让你去便已做好被姨娘知晓的准备。”   青兰低头认错道:“是奴婢嘴笨,不会遮掩一二。”   “现在认错也晚了,咱们且等着姨娘过来吧!”四姐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手腕的玉镯子。   果不其然,李姨娘匆忙而至,四姐微微福身,挽着她的胳膊让其坐下:“姨娘,您先喝口茶压压惊。”又转头对青兰,小桃道:“你二人先出去,我与姨娘要单独说话。”   二人福身退下。   待人出去,李姨娘伸手‘啪’的将水杯扑倒在地,冷哼道:“姑娘打的一手好算盘,连我也算计在你的棋盘中。”   “姨娘,我不是有心的,若不是二姐先讥讽于我,我有怎会出此下策陷害她。”   “你既然事事算计周全,为何事到临头还要我替你出头打探。”   “谁知道二姐那个愣头听风便是雨,竟真的一意孤行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还好未成事,不然府中几位姐妹的名声生生被她带坏了。”   “你……你竟还不知悔改,你就不担心二姑娘把你套出来。”   四姐眨眨眼,摊摊双手无辜道:“本有些担心,不然也不会让姨娘去母亲那探探情形,不过见姨娘风尘仆仆过来,脸上虽有怒色并未有惊慌之色,怕是太太尚不知是我替二姐出谋划策,便是二姐狗急跳墙当真咬我一口,如今我也不怕了,至始至终我可是从未与她严明何事。”   “姑娘,你胆子何时这般大了!”   “以前畏畏缩缩,一意讨好母亲也未见得有何好处,如今府中来了大有前途的好儿郎,难道还不许我惦念一二吗?”   李姨娘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太太敲打她的话说与她听,神色严厉的告诫她:“如今二姑娘已经折里,你万不可再犯,否则到得那时便是姨娘也保不住你。”   四姐拍拍李姨娘的手,宽慰道:“姨娘放心,我可不会如二姐这般愚蠢,我做事向来会给自己留条后路。”二姐莽撞行事犹如飞蛾扑火,成了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成便直接打回原形,而她却与之相反,做人向来低调沉稳,行事更如滴水穿石,即便不成功,她也有法子全身而退,犯不着为了一个尚不知喜不喜欢她的男人毁掉她一生。 第49章 起誓真假   李姨娘神色暗淡:“姑娘, 你如今大了, 我竟也管不了你, 有些主意且看你自己如何思索了。”不禁自嘲, 一直以来她都是人微言轻, 如今连她亲生的女儿做决定都不再过问她的想法。   四姐挽着她的胳膊, 撒娇道:“姨娘放心, 此事女儿心中已有所定夺,定不会让自己陷入二姐那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既然劝不住你, 姨娘唯有望你行事加倍谨慎小心,切莫被太太抓到把柄。”女儿的心太大,怕是总得吃的苦头才能回头, 只盼她能摆正身份, 端明心思。   四姐看着门口晃动的人影,信誓旦旦保证道:“姨娘放心,女儿省得。”   初一十五老爷必在正房过夜,恰巧今日十五, 所以太太并未遣人去老爷处,而是待在正房候他,待得忙完公务下衙的刘仲修得了刘铁提醒,方道:“去正房。”   身后刘铁道:“今日用不用奴才使用调虎离山之计?”   刘仲修淡淡道:“看情形再说。”   到得正房,只见太太屋子寂静的很,且她端着一张冷脸用膳竟未等他,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心思一转笑着坐到她身边, 迎香福了福身伺候他洗手漱口,刘仲修见她眼神都未撇过来,挑眉问道:“怎这么大火气,谁又惹你生气了?”   太太板着脸对其福了福身,对立在身后的迎香低语:“去请二姑娘及她的丫鬟过来。”也不等刘仲修动筷,直接放下手中的碗筷一副后堂开审的架势。   刘仲修神色诧异,再次挑眉道:“这时辰唤二丫头过来作甚?”   “老爷且莫心急,有些事还是由您亲自审问为好,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事比我亲口告诉您更让您信服。”   何事兜这么大的圈子!   刘仲修紧皱眉头:“到底何事直接道与我听就是,不要这般拐弯抹角。”   太太冷着脸不知声,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   屋内二人对峙而坐,竟是谁也不搭理谁,此事还未审他们倒先互相置气,直至王妈妈扶着脸色发白的二姑娘进来,太太脸上的冷意方渐渐缓和,淡淡道:“二丫头,事已至此不能装作全无发生过,不过此事由我定夺,想必你心中定然不服,遂由老爷出面裁夺,这般你定然心服口服,也算是我全了你的脸面。”   二姐膝盖一软直接跪下,未语先落泪道:“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一时魔怔犯下大错,求您原谅女儿这回。”   正在这时,菱香也带着彩霞彩凤二人进来,二人闷头不吭的跪下,一时间时间如静止了般,刘仲修对门口的刘铁大喊一声:“关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刘铁咽了咽喉咙,轻手轻脚关起房门,立在外面如同石柱。   刘仲修眼睛直直盯着彩霞额头的伤口,转头看向泪眼婆娑的二丫头,冷声道:“你丫鬟的伤是如何来的?”   二姐身子一哆嗦,眼神闪躲,脸色更是白的毫无血色,低头那一刹那眼角不自觉撇过太太那边,低声辩解:“爹爹,彩霞的伤是……是她自己弄得。”   “哦?原由呢?”刘仲修压抑心中的怒火,声音微微上挑。   二姐抖着身子瑟瑟发抖,推卸道:“彩霞一时想不开撞墙弄伤了。”   “无缘无故她因何要自裁?”   二姐支支吾吾却不肯道出实话:“是……是……”   刘仲修常年断案,只需三两句便能大致猜出事件始末,又见她眼神闪躲,语气发虚,脸色渐渐发黑,低头问跪在地上额头碰地的彩霞:“既然你主子言辞闪躲不肯道明真相,你这受伤之人便说说原由吧?”   彩霞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回禀老爷,姑娘逼迫奴婢□□府中小厮,奴婢不甘之下选择已死撞墙以示清白。”   刘仲修怒急对着她胸口直接便是一脚:“你这贱婢竟敢污蔑主子,真是该当一棒打死!”   彩霞被踢得倒退了数步,咳嗽数声嘴角竟留下血水,可见老爷气愤至极,用力之大,屋中众人大惊失色,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太太都吓得脸色骤变,哆嗦后退着,颤着音道:“老爷,您先消消气。”   彩凤飞快爬过去,抱起受伤的彩霞呜呜大哭:“老爷,是奴婢们错了,求您手下留情。”   二姐吓得尖锐大叫:“爹爹,爹爹……”从小到大爹爹一直温文儒雅,除了鞭打行哥一事再没发过火,如今因她之事雷霆大怒,可想而知后果有多严重。   刘仲修眼睛一眯,直直盯着太太:“夫人就是为了等我过来处理此事?”   太太吓得汗毛立起来,佯装镇定道:“老爷休要着急,此事您尚未听全?”接着讪笑一声:“还是先听听二丫头所有打算后再发火也不迟。”   除了威逼婢女□□,二丫头还有其他后手,这般说来他可是要好好听一听,看看他的女儿心思到底如何缜密,刘仲修淡然的坐会凳子上,手指敲打桌面:“既然夫人这般说,彩霞你便将起因从头到尾说与我听,若有一丝掺假,直接发卖了你一家人。”   被主家舍弃的仆从还能有何好下场!   彩霞抹掉嘴角的血痕,哆嗦爬向老爷脚边,语气极其虚弱,开口那一瞬间想起今日在太太面前已经实打实交代一番,此次在老爷面前更不敢有所隐瞒,遂眼睛一闭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姐既怕又怒,屈膝几步扯着刘仲修的裤脚,泣不成声道:“爹爹,女儿少不更事,一时鬼迷心窍,求您看在女儿往日乖巧的份上原谅女儿这次。”   到底是父女血亲,老爷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神色微微动容,太太随即冷声一声:“老爷糊涂不成,你只道其一却不知其二,咱们二丫头这心思古灵精怪的很,寄希望于彩霞,希翼借由她从小厮嘴中得知几位少爷日常作息时间,顺便嘛?”   “有话直说,别这么阴阳怪气。”刘仲修脸色一敛,眼神阴冷的扫向其他人。   其余几人被老爷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吓得瑟瑟发抖,纷纷低头。   刘仲修这般没好气,太太更加没有好脸色,直接了当道:“老爷,咱们二姑娘心大着呢,俗话说得好美女配枭雄,遂这英雄救美也不失为一条良计,您说是与不是?”   什么!   胆大包天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东西!   太太是如何教养她们的闺训!   刘仲修伸手狠狠拍向桌子,蹭的站起来一脚甩开二丫头的桎梏,在屋中来回踱步,铁青了脸质问道:“二丫头,你母亲说的可是当真?”   二姐使劲摇头,如泣如诉道:“爹爹,女儿长居内院如何能有这般心机及胆识,求爹爹不要轻信母亲所言。”又转头看向太太:“母亲,女儿一直知晓不得您的欢喜,可是您也不该胡乱往女儿身上泼脏水,这让女儿情何以堪。”   左边爹爹,右边太太,爹还是亲的,可太太却与她无半点关系,今日种种更是半点情分也不念,形势逼人下只能咬死不认,即便此时恼羞成怒的太太恶狠狠怒瞪她也不能退缩半点。   闻言,太太指着她怒声道:“孽障,时至今日你还不肯承认心中龌龊的打算,还妄想污蔑旁人,真是罪不可赦。”   “母亲,女儿当真没有那般龌龊的想法,您之言皆是您的揣测。”二姐直直盯着太太的眼睛,目光清澈又坚定,转头看向刘仲修:“爹爹,您万不可当真,一定要相信女儿。”   怒急之下的太太,反问道:“你敢对天起誓吗?”   自与太太对峙后便被圈进于西厢房,她仔细思索后下定决定,便是应了誓言死后入得婆娑地狱也要先过得此关,她可不想被爹爹主母双双厌弃,使得她在府中孤立无援,无人可依,遂立直身体,铿锵有力道:“我敢!”   “你……你竟不怕天谴也要反咬我一口。”晌午之时她还畏惧誓言,如今竟不怕五雷轰顶。   “母亲,女儿确实没做过之事,您为何非逼着女儿承认,女儿不服。”说着伸出三指,起誓道:“我刘佳婉愿对上天起誓,心中若有母亲所说龌龊心思,日后必被夫君厌恶,子女厌弃,至此孤老一生。”   刘仲修地地道道的古人,更加信奉今生来世,心里不由有些动摇。   太太时刻注意老爷的神色,见此怒急而道:“早知你如此狼子野心,当时就该……”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王妈妈拽了拽衣袖,太太瞬间醒神,愤然的不再言语。   一边是愤然的太太,一边是眼神清亮的女儿,刘仲修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不过从她们只言片语中他已得出谁之言为真,谁之言为假,不过真真假假又何妨,此事定不能声张,否则内宅家事一个处理不好,便会祸及其他无辜的儿女。   为难之时,刘仲修不禁将目光看向太太:“你本欲打算如何处置?”   太太别过身子,声音平淡道:“二丫头都说了是妾故意污蔑她,我又有何能耐处置她,妾就怕落得如今这番境地,这才等老爷过来后处置,如今有老爷在,是非对错全看老爷决定,妾不敢自夺。”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刘仲修低叹一声:“既然你母亲这般说,便我来处置你,二丫头你可服?”   二姐梨花带雨,颔首道:“爹爹为官向来清廉正直,定会为女儿洗的冤屈。”高帽一带,希望爹爹从轻处置她。 第50章 生死选择   “今日之事却是你之错, 其一不该威逼婢女, 咱们这样官宦人家最注重家风底蕴, 除非她们犯错才可惩罚, 否则切莫胡乱惩戒, 其二不该忤逆尊长, 你母亲尊尊教导你诗书礼仪, 无论她之言对与错,你怎可在下人面前顶撞于她。”   二姐低头, 嘴角却微微上翘:“爹爹说的是,是女儿放肆了。”抬头看向太太对其深深磕头,告罪道:“母亲, 是女儿不对不该顶撞您, 女儿日后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犯错。”   太太冷哼一声,慢慢将头转向一边不置可否。   刘仲修瞥了一眼,淡淡道:“既然承认是你之过错,我便罚你禁足院子三个月, 抄写女戒百遍,可服?”   二姐心中一喜,忙不迭点头:“服!女儿服!”爹爹到底心疼她,不舍得她受委屈。   只听得太太眼眶发黑,脑袋发胀,身子晃了晃还好立在身后的王妈妈扶住她,低声宽慰:“太太,你太累了, 还是坐会儿吧!”   太太到底忍不住,讽刺道:“老爷当真明察秋毫!”   刘仲修不理会她的嘲讽,继续道:“二丫头如今年越发大了,我手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待我整理出几人拿来与你,你作为母亲帮忙相看相看。”   闻言,二姐尖锐,脸色惨白道:“爹爹,你说什么呢?”   刘仲修眼睛紧紧盯着她:“女儿家大了,自然该早些寻婆家,本打算明年春……”顿了顿:“不过事已至此,还是早些为你做打算为好。”   “女儿不嫁,女儿想随着爹爹回京城!”   刘仲修声音一板,怒斥道:“你刚说完会谨言慎行,怎又胡说八道!”   太太心中先是一喜后是一惊,喜的是老爷还算有所自持,惊的是二丫头口中之言,定是玫儿透漏与她,玫儿这丫头叮嘱她多少次,不许将正房听得的事说与别人听。   二姐身子一肃,抽抽涕涕道:“三妹都同我说了,明年春爹爹回京述职,女儿也想跟着您回京,苏州才子再好,女儿也不舍得与您分开。”倘若爹爹一锤定音,他们父女天各一方,何时才能见到爹爹,万一她在这受委屈,谁又能为她撑腰出头。   太太脸上喜意甚重,迫不及待道:“老爷放心,妾定会仔细审度,定会为二丫头寻得佳婿。”   刘仲修颔首道:“此事无需多言,我心意已决,不可更改。”   “爹爹您怎能如此对待女儿?”   太太巴不得打发这祸害,直截了当道:“二丫头休要多嘴,自古子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这闺中女儿所能参言。”   二姐心有不甘,苏州城如何繁华又怎能抵得上黄金铺地的京城,京城之中才华横溢的才子比比皆是,爹爹又何必一意孤行将她留在苏州,说不得之前种种只不过是在迷惑她,爹爹早已猜出她的心思,只为此举。   想及此,二姐如霜打一般萎靡不振,喃喃道:“爹爹,您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刘仲修神色淡然道:“放心,爹爹定会为你择一学识渊博的飒飒儿郎。”   二姐笑容惨淡,自嘲道:“枉我沾沾自喜,私以为爹爹还似以往般疼爱我,原来您也这般狠心。”说着不顾规矩,起身捂脸跑出去。   见此,太太讥讽道:“她这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爹娘尚在眼前,竟不顾尊卑体统跑出去,真是不可教化。   “这般处置你可满意?”刘仲修眼睛微斜,冷冷道。   太太甚是不满:“老爷,你这话可是在怨妾,如何处置二丫头妾可是从头到尾都缄默不语,如今您心中有怨气,也不该冲我发。”随后看着下首仍跪拜着的二人,缓缓道:“她二人老爷准备如何处置?”   刘仲修思索片刻,道:“我给你二人三条路,一是成为死人,二是灌了哑药,三是直接卖去深山老林里,你们自己选吧!”   彩霞彩凤脸色惨白,老爷这话无疑是想让她二人缄默封口,他是主,她们是仆,老爷大可以直接打杀了她们,许是于心不忍留她们一条活路,可深山老林,那里的日子苦不堪言不说,进去后一辈子也出不来,更不用提见到爹娘及兄弟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恐惧及后怕,思索再三对其狠狠磕头道:“老爷,奴婢们不想离府。”说完再也忍不住低泣出声。   这话无异告诉大家,她们宁肯喝下哑药也不想离开故土。   刘仲修大喊一声:“刘铁,进来。”侧耳嘱咐他去药铺买两碗哑药回来。   刘铁低头,匆忙而出。   彩霞彩凤先是小声的悲戚,最后化作无声落泪,彩霞抱着彩凤哭泣道:“终究是我连累你了,是我害了你。”无论她如何哀求,老爷仍是置之不理,因为她们听到不该听的话,结果只有两条路,要么封嘴,要么封喉。   “姐姐,我不怕,只是一辈子不能说话而已,这样日后我们再也不会无端受姑娘的责打,即便日子苦些,累些,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彩霞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席地上前扯着老爷的衣角,痛哭流涕道:“老爷,彩凤还小,您就免了她的责罚,只罚奴婢一人便是,所有事都是因奴婢而起,是奴婢的错。”   刘仲修闪身躲开,缓缓道:“我为官数载,自来不相信他人的承诺,唯有死人才能紧守秘密,本就念你二人年纪尚小,这才想留你二人一命,所以不要得寸进尺。”事关府中儿女的名声,他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屋中这几人他定是想法子除去,以免后患。   “姐姐,算了吧,老爷能留我二人一命,我已心存感激,只要你我姐妹尚且活着,能在一处待着,这不是很好吗?”彩凤爬过去,扯了扯彩霞的衣袖,对她摇摇头。   此情此景,王妈妈等人心里恨死二姑娘,若不是她,她二人怎会受此波折,而她却推诿原由逃之夭夭,真是可恨至极。   半个时辰后,刘铁端着食盒进来,将它轻手轻脚放在桌子上,又从中端出两碗药交与彩霞彩凤二人,她二人脸色惨白,颤着手接过。   彩霞端起碗放在嘴边,顿了顿抬头问:“不知老爷能否放过我的家人。”   “只要你听话,你的家人自然不会遭受牵连。”   “奴婢谢老爷不杀之恩。”彩霞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水,眼睛一闭一口喝下,入嘴的汤药瞬间使得嗓子如同被火焰烧到一般灼痛难忍,疼的她手一抖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两半,而她整个人蜷着身子在地上直打滚,又不敢喊出声唯有咬紧牙关忍着那股疼劲过去,脸色如白纸一般,惨白毫无血色,额头绷带更是隐约见到点点血迹,待一盏茶时间疼劲过去,彩霞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汗水浸湿后背衣裳。   见她这般,彩凤端着要碗的手抖了又抖,虽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可看到彩霞那般疼痛,她还是吓得魂飞魄散,犹豫片刻抬头便见老爷眼睛如刀子一般射向她,胆寒之意更甚,事已至此唯有狠心喝下,同彩霞一样,彩凤疼的啊啊大叫,可越叫到得最后声音越沙哑,最后竟发不出任何声响。   待得二人呆愣的看着彼此,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响,只有用手比划方能知晓其中的意思,从今以后,她们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再也不能开口唤爹娘,再也不能每日吵吵闹闹,想及此,她们紧紧抱住对方默默流泪。   刘仲修还好,太太及身后服侍的三人吓得面色如土,腿止不住打着哆嗦,刘仲修又看向王妈妈、菱香迎香三人,三人身子瑟瑟发抖,太太咽了咽喉咙,竖起眼睛怒声道:“老爷莫不是想越过我处置我身边之人。”   胆战心惊的一幕吓得太太寒毛卓竖,顾不得规矩,直接换成‘我’。   “夫人既然不想我处置她们,那就该懂得如何做?”   王妈妈三人噗通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一下一下的磕头声声声敲打众人的心:“奴婢们发誓绝不透漏今日所见所闻,如有违背,甘愿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刘仲修冷冷道:“用你们父母亲人起誓,若你们违背今日之誓言,她们必遭天谴,永世沦为畜生道。”   三人不可置信的抬头,刘仲修眼光一扫,三人惧怕的低下头,缓缓开口重复其话。   刘仲修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太太道:“她们的嘴太太可要管住了,但凡我听到一丝有关二丫头的是非便直接打杀了她们,到时即使太太求情,我也不会给你面子。”顿了顿又道:“二丫头如今没了贴身伺候的婢女,你从府中丫鬟中挑选二人与她,这两个丫鬟一定要乖巧本分,人选上你切记多上心,还有彩霞二人既然惩罚完,便遣至你的陪嫁庄子上,由李妈妈管束,她二人日后再不得进府当差。”   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妾明白老爷的意思。”   刘仲修斜了一眼王妈妈三人:“你们三人呢?”   三人诚惶诚恐的磕头表明心志。   “还有为二丫头婚配之事,你也要多多费心,不要因此生了嫌隙,毕竟她还小,有些事还需要你提点。”   “妾心胸还未狭窄到跟个孩子斤斤计较,再说老爷交待之事本就是妾之职责,定会尽心为二丫头寻觅良人。”   “如此我就放心了。”刘仲修呼出一口气坐在桌上,看着满桌早已冷却的菜色,叹声道:“我累了,改日再过来陪夫人用膳。”   太太颔首,并未挽留,反正她想解决的人已经处理完,至于老爷心情如何,她也不甚关心,后宅姨娘众多,总会有一朵解花语使得老爷开怀展颜。   此事便这样平淡过去,待众人知晓后,只知道二姐做错事惹的太太震怒,罚其禁足,连带她的贴身婢女被发卖,至于到底出了何事,众人纷纷猜测却不道不明真相,就连一向喜欢同太太撒娇的三姐,也未从她娘那里听得半分消息。 第51章 大功告成   绣房, 招娣放下手中的丝线, 小声问正在专心刺绣的刘湘婉:“姑娘, 你可听说二姑娘的事?”   刘湘婉眼睛盯着屏风上的花色, 不甚在意道:“二姐本就与我不对付, 她如何与我有何关系。”   “奴婢听说二姑娘被禁足了, 这消息对我们而言可谓是好事一桩。”这样一来有段时日见不到二姑娘怨恨的目光及冷言冷语的讥讽。   “是吗?”刘湘婉神色诧异了下, 低头继续鼓弄手中的针线。   “姑娘,您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这样不好。”   刘湘婉抬头指着眼前一丈多长的屏风,苦着脸道:“你说的倒是轻松,这还有一半的屏风没绣完, 你家姑娘!也就是我!哪有那闲心操心他人的事。”   招娣噘着嘴, 小声反驳:“奴婢还不是怕您成天待在绣房里呆傻了,这才说些府中大事小情与您听。”   刘湘婉低叹一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 可眼下我们还是先忙手头最要紧的事吧!”   招娣是个闲不住嘴的人,见姑娘不搭理她喋喋不休道:“奴婢可是听说,府中那四位贵客闲来无事便与大少爷他们游山玩水,好不恣意!”   ……   “奴婢还听说那四位贵客在苏州城内一站,势必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且苏州城内未婚小姐纷纷向他们扔手帕,抛绣球,景致甚为壮观!”   ……   “还有呢?奴婢听说那四位贵客经常与苏州城内有名的文人墨士品酒斗诗, 结果大挫城中博学多才的才子,让众才子恨的牙痒痒!”   ……   “姑娘,您有没有听奴婢说话?”口干舌燥说了半天也不见姑娘搭理她一声。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他们再好与我有何关系,是能帮我绣花还是能帮我穿针引线,更或者似你这般在我耳边嗡嗡作响,不得安静。”   招娣坐在一旁矮凳上,手中捧着针线筐捋顺手中的丝线,委屈道:“奴婢费尽心思打听这些还不是担忧您整日忙于太太交代的活计,待清闲时与其他姑娘聊天时插不上嘴吗?”   刘湘婉挥动手中绣针的手一顿,没想到招娣打听这些竟是为她作打算,转头与她道:“我错怪你了,你这般贴心,不若午膳让赵妈妈去厨房做碗你最爱吃的冰镇红豆粥,如何?”   招娣眼睛一亮,喜不自禁道:“姑娘,你真好。”   见她高兴地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刘湘婉不由扶额,只是一碗‘冰镇红豆粥’也值得她这样高兴,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体恤道:“在绣房陪我刺绣很无聊吧!我见你手中的丝线也捋顺差不多,出去寻招银说话吧!”   招娣眼神不坚定,最终还是摇头:“不行,做婢女的怎能将主子独自留在一旁却自顾出去玩耍,这点规矩奴婢还是晓得的。”   “去吧,若是赵妈妈训斥你,我在旁替你解释。”刘湘婉一眼便瞧出她的心口不一。   招娣脚步微动,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道:“真让奴婢出去?过后不惩罚我?”   “我何时惩罚过你?”刘湘婉反问一句,又无奈的颔首:“千真万确!”只有打发招娣出去,她才能专心绣屏风,不然又会被她语出惊人的话弄得分神不已。   招娣笑嘿嘿上前,扯了扯姑娘的衣袖讨好道:“可是姑娘让奴婢出去的,万一赵妈妈训斥奴婢,您可一定要帮奴婢说话,且奴婢出去可不是为了玩耍。”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背:“我知你是为我出去打探府中的情形,万一赵妈妈拦着你,让她过来寻我便是。”   “姑娘,那……那奴婢先出去看看招银在干什么?”   刘湘婉挥手,恨不得她立即出去。   如此一个多月,刘湘婉闭门不出,整日待在绣房刺绣,总算在与太太约定的日子前绣完屏风,看着屏风上几簇花鲜艳绽放,好似在争奇斗艳,再看那游猫戏蝴蝶,如鲜活一般活灵活现,在搭配绣着色彩斑斓的花瓶,仿若点睛之笔,让整个屏风既寓意祥和又秀丽端庄。   这日,王妈妈过来取走屏风,言语中态度竟比往日亲昵许多,脸上更是露出些许真实的笑容,只听她道:“六姑娘,太太听说您绣完屏风,特意遣让老奴过来。”   刘湘婉颔首,唤她坐下稍等,赵妈妈与招银招娣一同去绣房,半盏茶功夫招银小心翼翼的端着托盘出来,托盘上叠着她两个多月来辛苦绣成的屏风,王妈妈只是眼睛一瞥就满脸笑意,弯着腰低声道:“太太心知这段时日累您受累,让您好好歇息几日。”   刘湘婉脸上露出十分感激的笑容,陪着王妈妈坐了一会儿,见她几次转移话题提到三姐,也只是附和的点点头。   三番两次试探后,王妈妈晓得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遂起身告退,这时刘湘婉拦住她:“王妈妈且稍等下。”眼神看向赵妈妈:“劳您去绣房将我准备给大姐的东西拿过来。”   赵妈妈点头,再次去绣房,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包裹,只听她道:“老姐姐,这是我家姑娘给未见过面侄儿准备的礼物,烦您送贺礼时一并捎过去。”   “六姑娘……您真是太有心了!”王妈妈不由打开包裹,看到里面的东西眼前一亮,伸手摸了摸布料竟是太太上次赏的素软缎,虽不如蜀锦贵重,但在这苏州城也算是千金一匹。   刘湘婉神色恍惚了下,怅然道:“大姐没出嫁时对我甚好,现在她有了孩儿,我这做妹妹的也没什么拿出手的东西,唯有女红还算出众,所以给侄儿锈了几身小衣服,希望大姐不要嫌弃。”   王妈妈眼睛直直看着那件红色肚兜上活灵活现的小老虎,忍不住伸手摸了又摸:“六姑娘有心了。”   “劳烦王妈妈了。”   王妈妈敛了敛神色,福了福身郑重道:“六姑娘放心,老奴定会着人亲手交给大小姐。”   随后,王妈妈起身告辞,跟随而来的两个丫鬟一人端着托盘一人拿着包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招娣心疼姑娘走至她身后,轻揉她肩膀两侧,抱怨道:“屏风总算绣完了,姑娘最近可别再动针线,这段时日您没日没夜忙着绣屏风,不仅身子清瘦少许便是脸色也不甚好。”   正院厢房里,王妈妈着人将屏风打开让太太过目,太太先是呆愣下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最后竟止不住大笑:“好,好,六丫头有功,赏,重赏。”   王妈妈又让另一丫鬟打开带回来包裹,夸赞道:“太太,这是六姑娘为大小姐家的小少爷准备的小衣裳,老奴摸了摸布料又软又透气,小少爷穿上一定会舒服。”   太太上前两步,摸了摸布料,低叹道:“六丫头还知道给她大姐准备礼物,三丫头却像孩子一样不通人情世故,真是愁死人。”   “太太,六姑娘有心是因为大小姐未出嫁时待六姑娘极好,说到底这也是大小姐未出嫁时结的善缘。”   太太赞同似的点点头:“六丫头心肠确实敦厚。”话音一转:“最近玫儿天天去六丫头那,你可有打听出什么?”   王妈妈苦笑:“六姑娘口风紧的很,任老奴如何套话,她始终不肯透露半分。”   太太颔首:“依六丫头的秉性,却是不会自找麻烦。”   “可不是?不过依老奴看,最近三姑娘长进不少,想必与您苦口婆心教导有关,咱们姑娘毛病虽不少,但她年岁还小,太太慢慢教想必姑娘终有一天会体谅出您的良苦用心,”似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又道:“适才老奴去六姑娘处,言语中每每提及三姑娘,六姑娘脸色便会滑稽的很。”   “怎么说?”太太语气不虞。   王妈妈拿起右手的丝帕轻捂嘴角,忍笑道:“咱们姑娘哪里有静的时候,可六姑娘与她正好相反,静的不行,您猜这两人在一处,谁更难受?”   太太想想噗呲笑了:“三丫头若有六丫头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还好二丫头被禁足,不然有她这颗老鼠屎搅着众人,说不得又撺掇玫儿做傻事。”   王妈妈宽慰:“近日三姑娘脾性收敛不少,办事也日渐稳重,您可宽心不少。”   太太似想起什么,冷不丁道:“月初大丫头来信说,已经找到一位从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正好跟随送礼的人一同回来。”   “这可太好了。”若请来的嬷嬷把三姑娘的陋习改正过来,太太定能舒心不少。   “对了,这次去给安国公府送贺礼,你跟着一道去,主要替我看看大丫头日子过得是否如她所言,从小到大,她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嫁人后每每来信只报喜不报忧,我虽心安可心底到底忍不住担心她,唯有派你替我走一遭,若她过得真好,我才能放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三个孩子中,翊哥是男丁,自有老爷操心惦记,除了衣食住行,其他事上她根本插不上手,三丫头是么女,最是受她溺爱,唯有大丫头从小懂事贴心,为她排忧解难,出嫁二载,她却在没同女儿见过面,还好明年春,老爷升迁回京,到得那时,她们母女方能相见。   闻言,王妈妈眼眶微红:“太太放心,老奴去王府后,一定好好打听。”   “如此甚好……”   王妈妈突然想起一件事:“太太,我们此次去安国公府送贺礼,可要往本家送些东西。”   太太冷哼:“送了也是白送,即便日后我们回京,府中还能多优待我们不成?不过睿哥如今尚在府中,咱们府中的情形他怕是也了解七七八八,还是备些东西送回去为好。”掂量片刻后,嘱咐王妈妈派人去城中商铺里寻些上等布料、药材送回去。 第52章 倒霉煞星   自从完成太太交代的任务, 刘湘婉时刻紧绷的心神一松, 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日子, 这日阳光明媚, 和风徐徐, 懒惰的她伸伸懒腰觉得不能再这般饱暖思□□, 遂决定出门透透气, 于是在赵妈妈欣喜的目光下带着招银在府中各处听风赏景,徒留赵妈妈及招娣二人看家, 招娣不满,在身后噘嘴跺脚道:“姑娘,奴婢也想同您一同去?”   刘湘婉赶紧挥手, 安抚道:“留你看家, 我最为放心。”实在是怕了招娣寡噪的声音,若是带她同去,哪还有心情赏花看景,怕是一路上被她嘀嘀咕咕声弄得头脑发胀。   许是老天爷见不得她日子过得太过悠闲, 刚走到一处凉亭坐下休息片刻,看看这周围的绿树环绕及假山瀑布,便见贵客之一的魏廷茂带着小厮往她方向走来,她躲避不及,唯有假装站在一旁欣赏微风吹动柳树使其软弱摇摆的样子。   待对面之人离她上有几步远,缓缓收回眼中惊叹之色,低声对身后招银说了句话,方面带笑容的福了福身:“魏大哥好。”   魏廷茂在此偶遇刘湘婉,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此事怕是只有他本人清楚,看着面前恭敬有礼与他招呼的小人,挑挑眉:“六妹妹不去上课怎跑到此处来,莫不是故意逃课来此处欣赏异样的景致。”   刘湘婉低着头,看着绣鞋上的花纹,小声道:“不敢欺瞒魏大哥,小妹已有些时日未去学堂上课,今日来此母亲也是准许的。”言外之意,她身为府中千金,想来此处赏花看景难道还要跟他这个客人事先报备不成,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怪不得!我道已有月余未见六妹妹去学堂上课,原是事出有因。”除了第一次贸然闯入秦夫子课堂被他训斥出来,下课后偶遇府中众千金后,后来几次去学堂听课,总能遇到府中其他几位千金却再未见过眼前之人。   也许是心有所感,面对危险之人她不自觉汗毛竖起,就像此刻,有了危机感的刘湘婉又对其福了福身:“此处风景我已看完,就不多在此逗留,魏大哥您请自便。”说着对身后的招银使了使眼色,主仆二人抬脚欲要离开。   魏廷茂脚步一挪,直直挡在刘湘婉面前,使得她紧皱眉头,抬头道:“魏大哥这是何意?”   “六妹妹上次之妙语连珠,让魏某好生感叹,遂想再次向六妹妹讨教一二。”   刘湘婉脚步后退一步,淡淡道:“魏大哥说笑了,那日我所言不过是取巧罢了,哪里值得你如此夸赞。”   “六妹妹太过自谦,有时候取巧也在一个‘妙’字不是?”   “魏大哥到底有何事?”刘湘婉不解这人为何阻她离开,忍不住问。   魏廷茂见她脸色紧绷,隐隐有发怒之相,淡笑道:“只是觉得六妹妹说话颇为风趣,想与你聊聊天罢了!”   “记得那天我与二姐争论过男女有别之事,不知魏大哥是否记得?”   魏廷茂一本正经的颔首附和。   “既然魏大哥还记得,不知为何还要阻我离开,若是被人看见,这不是让我……”   “自打嘴巴!”魏廷茂接过她的话。   刘湘婉涨红着脸:“知道还明知故犯!”   “哦?原来六妹妹想说的‘明知故犯’。”   刘湘婉气愤:谁同你争论这个了!   立在身后的招银见不得自家姑娘受委屈,上前一步护着她,声色厉苒道:“魏少爷,我家姑娘年纪尚小,经不起你这般开玩笑。”   再看魏廷茂身后的小厮同样一脸愤愤不平,反驳道:“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   “豆包!休得无礼!”魏廷茂眸光扫了扫他,对刘湘婉歉意道:“我这小厮从小服侍在我左右,性子不免有些乖张,待我回去好好教训他。”   刘湘婉主仆二人恍若不闻,皆被这小厮的名字雷倒,魏廷茂虽样貌俊朗但也魁梧奇伟,一看日后就是领军的将士首领,在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身材同样五大三粗,只不过年龄比他主子稍小点,没想到起了这么个与他身材不符的名字,越看这小厮越觉得好笑,直至忍不住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   那小厮显然明白她们二人因何发笑,想反驳又惧怕少爷的目光,唯有气愤的低头暗骂,心里合计着曲终人散后如何哀求少爷重新为他取个名字。   见面前的小人有了笑模样,魏廷茂明知故问道:“六妹妹因何发笑?”   刘湘婉面色不自然的咳了咳:“你这小厮名字取得甚为贴切,很有意境。”   “豆包,还不谢谢六姑娘对你的褒奖。”   豆包整张脸苦成一团,就差眼角落泪,弓着身哑音道:“奴才谢过六姑娘的夸奖。”   刘湘婉顿了顿,淡淡道:“不知魏大哥还有事吗?若无,母亲还候我过去请安。”   “不知六妹妹何时去上课?”   “待我给母亲请安后问问她的意思。”   魏廷茂身子一转,面带疑惑道:“魏某心中尚有一疑问,不知六妹妹可否告知?”   刘湘婉想了想,脸色涩然道:“实不相瞒,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红除了女红我尚能拿出手,其他真是不堪献于人前,遂魏大哥所疑之事,以我鄙陋的学识怕是解答不了你心中的疑惑。”   “我还未说,你又怎会不知?”   事已至此,刘湘婉唯有道:“若我知道,定知无不言。”   “不知六妹妹为何一直唤我魏大哥而不是魏哥哥,倒显得十分生分?”   刘湘婉恼羞成怒,若不是她年岁尚小,定当此人视为登徒子,看着正气禀然实则花拳绣腿之徒,冷冷道:“我虽学识不多,但尚能分清家人与外人之区别。”   魏廷茂心思一转,却在意她说的那两个字,“家人”与“嫁人”音相似意却截然相反,嘴角不由上翘:“原来六妹妹竟一直把我当做外人。”   刘湘婉意有所指道:“魏大哥说的哪里话,倘若哪一日你成了刘府的家里人,我定也将你看做家人。”为何这般说,实则是在假山后面她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怕引人误会,这才将话这般圆过去。   魏廷茂竟揖礼道:“六妹妹好口才!”   刘湘婉装模作样福了福身,回礼道:“魏大哥夸奖了!”见红色身影仍藏身于假山处,心知速速离开才能避开是非,遂道:“既然魏大哥心中之疑惑已解,妹妹这厢便先离开了。”   魏廷茂侧身避过,为她让路。   刘湘婉行了三步经过魏廷茂身侧时,不经意道:“魏大哥不是很欣赏我的妙语连珠吗?那我便送你一个,裁缝不带尺是为何意?”   魏廷茂神色呆愣下,想转身拉她,怎奈小人好似早已料到,三步并一步飞快得躲开,徒留背影与他,这丫头真是呲牙必报的人!   飞快逃离凉亭的刘湘婉一门心思只顾往前走,直到身后招银追不上她,喘着粗气唤她:“姑娘,后面无人追来,您且慢点走。”   闻言,刘湘婉猛地停住脚步,脸上腾出热气使劲用手扇风,嘴中嘟囔道:“真是晦气,出门遇煞星,早知这样还不如窝在床上悠闲自在。”也不知那红色衣角是谁,偷听到多少。   招银喘着气捻上姑娘,想到临走之时,姑娘在魏少爷耳边嘀咕的话,不禁问道:“姑娘,您打的什么哑谜?”   刘湘婉眼神不善的望向凉亭方向,冷冷道:“说的就是他!”   这个魏廷茂能文能武,怕是早知假山处躲着人偏不告诉她,还故意与她打太极,也不知心里作甚打算,这人心思太过复杂又兼并腹黑心肠,日后见到必要绕道而行。   “那我们真去给太太请安吗?”   刘湘婉脸色一僵:“为了不让人抓到话柄,咱们还是去一趟吧!”   真是个煞星,遇到他算她倒霉!   豆包上前,扯了扯少爷的胳膊,下巴冲假山微抬,魏廷茂眼神瞥过却置之不理,淡淡道:“回去吧!”   “少爷,咱们不再去别处逛逛。”   “这府中虽处处景色怡然,却唯有此处更令我欢喜,既然欣赏完了美景,自然要回去。”   豆包小声道:“少爷,藏在假山里的人要不要将其打晕。”   魏廷茂不甚在意,淡淡道:“不足为据。”走了几步,心中一直想着刘湘婉那句‘裁缝不带尺’,不用想也知道小丫头这是用话讽刺他,可心里却越发想知道答案。   走了几丈远,豆包在其身后左思右想,方小声开口:“少爷?奴才想求您个事?”   “若是改名之事则无需重提。”魏廷茂一句话熄灭豆包心底燃气的火苗。   豆包心中不平,反驳道:“少爷,奴才现在还小,这名字还不甚重要,可日后总要娶妻生子,难道要奴才一辈子叫‘豆包’这个名字,便是奴才媳妇不嫌弃,将来孩儿们势必会嘲笑我这个当爹的。”   魏廷茂往前走了几步,听他之言后顿了顿脚步,回头看他郑重其事道:“你说的甚是有理。”   豆包心中一喜:“求少爷重新赐名。”待要掀袍跪下谢恩,却被少爷拦住。   只听他道:“待你为夫为父那天,我在为你重新赐名,这段时日我会细心为你思索大名,可好?”   豆包哭丧着脸:…… 第53章 二人对垒   主仆二人回到景庭轩, 正厅中其他三人有说有笑不知在谈论什么, 他心中有惑不想多说, 抬脚要回卧室, 偏刘嘉睿叫住他:“青墨, 你去哪了让我们三人好找?”   魏廷茂眼神微抬:“有事?”   宋天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 缓缓道:“我奶奶下个月过寿辰, 我得敢在那之前回去,这边的事你已处理妥当, 不若我们明日去向世伯请辞,如何?”   他们三人来苏州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陪他密会镇守此地的秦远将军,如今秦将军已然投诚, 他们已没有继续留在此地的理由, 遂不如早早离开,待的时间越长,反倒会引起京城那边的动静。   魏廷茂想了想,淡淡道:“三日后启程。”   曹霁光喝茶的手一顿, 不由道:“可是还有事情未处理好?”这段时日苏州城内的名胜古迹,文人墨士及烟花柳巷他们都去过,实在是没有再吸引他的地方。   “并无!”魏廷茂惜字如金般如初二字。   刘嘉睿十分了解青墨的脾性,遂眼神看向立在他身后的豆包,拄着下巴一副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模样,拉着长音问:“豆包,出去一趟你家少爷可是遇见什么人?”   豆包嘴唇微起, 魏廷茂眼神如钉子般直视他,吓得他哆嗦的低下头。   “哎呦,不用明说我也猜得到,你定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刘嘉睿惊呼一声:“不会又是偶遇我那些堂妹吧!”二叔众多儿女中,除了翊哥尚得他青睐外,唯有那庶出的六妹妹,语气风趣幽默还算与他有些志同道合,不过自那次后已有月余未见过她,至于其他人则是良莠不齐,不提也罢。   魏廷茂长袍一掀坐在一旁,豆包眼疾手快上前为其斟茶,小声道:“少爷,不若我们早些回京!”他也想尽快离开,虽然少爷风姿卓越但架不住这府中不知含蓄为何物的闺中小姐,尤其今日偶遇那对主仆,一张嘴气人的很。   魏廷茂眼神一眯,豆包再次打了个冷颤,深知自己又说错话,忙后退二步在不敢吱声。   曹霁光淡笑道:“如你所说,未尝不可,明日我们依旧同世伯请辞,整理行囊还得两三日功夫,正好三日后启程,你们可有意见?”   除了魏廷茂以外,其余三人早就迫不及待回京城,此次他们出来游历已有半年未归,一旦起了归家的念头,思家之情尤为迫切。   众人无甚意见,纷纷点头。   待他们各自回屋,走在后面的刘嘉睿大臂一挥搂着魏廷茂的肩膀,贼笑道:“青墨,说说刚才出去见到何人让你神魂颠倒,竟连家都不想归?”   调侃之意如此明显!   魏廷茂手指一伸,只听刘嘉睿哀嚎一声:“你明知腋窝是我的痒处,还使劲掐,疼……”   “不疼不长记性。”似想起什么,魏廷茂又道:“这两日我准备去听秦夫子的课。”   “有甚可听?”刘嘉睿忍痛,龇牙咧嘴大呼,秦夫子的枯燥无味,他听过两次就退避三舍,再也不想去了。   魏廷茂冷哼一声:“愚不可及!”   刘嘉睿眼睛一肃,愤愤不平道:“本就是,京中学识渊博的夫子比他多的是,就你夸他。”   “秦夫子所言细细品来甚是有理,即将离开,我想在同他请教一二。”   刘嘉睿眼神上下一扫,脸色十分怪异,调侃道:“秦夫子下午无课,你可以私下底去请教他,为甚非要去听他的课。”   魏廷茂脸色一僵,顾左右而言他道:“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心中一旦存了一知半解的疑惑还是在课堂上讨论的好,大家想法不一,所述见解也不相同,这样才能取长补短有所受益。”   刘嘉睿揉了揉腋窝的软肉,站直身躯眼睛直直盯着他:“你似乎有事瞒着我吗?”   “你想多了!”魏廷茂伸手推开他越发靠近的脑袋,冷冷道。   刘嘉睿惊呼一声:“你不会真的红鸾星动吧!”看上我二叔家的闺女吧!   魏廷茂脸色铁青,怒斥:“胡说八道些什么!”   要命!   万不要如他所想,这厮倘若有此心,家中妹妹知晓后那还不得亲人相晤时,拼个你死我活。   刘嘉睿越想脸色越黑,语气焦急道:“青墨,世上花朵千千万,你万不可看上我刘家的任何一朵。”   魏廷茂侧头看他,怪异道:“为何?”莫不是嫌弃他复杂的背景及出身。   刘嘉睿急不可待道:“你我从小一块长大,我家中姊妹性情如何,没人比我更为清楚,她们配你着实委屈你了,不若去明若家瞧瞧,他爹乃宰相,家中姊妹定然端庄娴雅,知书达理,与你成婚绝对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   魏廷茂打趣道:“莫不是你早已窥觑好他家姊妹?”要不然怎么知道明若家闺中小姐的脾性。   刘嘉睿脸色一红,猛然挥手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我平时浪荡不羁,但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却不敢随意与内宅小姐搭讪。”见他眼神怪异,就差伸手发誓。   魏廷茂拍拍他的肩膀:“你是知道我的,性子极其冷淡,一般人难与我亲近,这些年唯与你们三人交好,遂将来能不能成家还是两码子,你担心的委实有些过早。”他只是对刘湘婉有些好奇而已,尚谈不上欣喜与否,只觉得她小小年纪古灵精怪,既聪慧又掩其锋芒,不由多看两眼,尤其今日接触下来,发现她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野猫,性子也的很。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嘉睿见他会错意思,烦躁的挠了挠头发,气急败坏道:“到了娶妻的年岁便是你和你爹不着急,那位说不得会逼着你成婚,到时一锤定音让你娶个丑八怪,你大哥的婚事不就是那位定的,两人成婚至今,明明是夫妻偏处的似水火不相容的仇人。”   “将来事将来说,如今最为要紧便是立世子一事,这边处理妥当,待我回京也好向大哥交代。”   “世子之位你大哥与那位挣得头破血流,也不知最后到底花落谁家。”   魏廷茂眼睛一斜,冷冷道:“你说呢?”   刘嘉睿脸色一僵,摸摸头讪讪道:“自然是你大哥。”他们来此不就是为了帮他大哥多争取一份筹码,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也不知老天爷到底开不开眼!   刘湘婉从正房出来,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黑,可见其怒气有多重。   跟在身后娓娓而行的招银小声道:“姑娘,可还好?”   “有甚好的。”刘湘婉转头低斥,忽听见发髻上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的响声,忙道:“赶紧回去。”   实在是太招摇,打眼了!   太太见她去请安,脸上的神色越发柔和,语气更是轻言慢语,想必是满意于她此次的劳苦功高,遂赏赐东西也毫不吝啬,就如此刻,刘湘婉耳带太太赏赐的金镶东珠耳坠,发髻上别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就这般招摇过市的出来了。   招银不明所以,歪着头想想还是没懂姑娘为甚得了赏赐还这般生气。   待主仆二人回到院子,赵妈妈眼尖发现姑娘的变化,快步上前低声道:“姑娘,你去正房了?”   刘湘婉点点头,对招银道:“把院中各个门关上,我们回屋说话。”   招银招娣对视一眼,脚步飞快的各自出去关门。   刘湘婉坐在正厅的椅子上,赵妈妈为其倒水,不解道:“姑娘不是去园中散步,怎又去了正房。”   “碰到一人,躲避不开便找了个借口去太太那。”   “谁人这么不好打发。”   刘湘婉脸色铁青的吐出二字:“煞星!”想及刚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她更加深切体会到魏廷茂绝对是她命中煞星,日后再遇到他能躲就躲,躲不开就闪。   赵妈妈神色迷惑,不由猜想道:她入府服侍姑娘好些年,还是头次听到姑娘形容他人为‘煞星’,且提及此人时脸色如此难看,显然被他气的不轻,此人到底是谁?心中起了波澜,便想着待会趁姑娘小憩时问问招银……   刘湘婉越想越生气,口干舌燥的她一口气饮了一杯茶水后,淡淡道:“妈妈一会儿将我上课用的布包整理下?”   “姑娘不是准备再歇息些日子,怎又突然想去学堂了?”   “今日去太太那请安正好碰到三姐,她问我何时去夫子那上课,我能如何答?”她倒是想再过几天舒服的日子,怎奈太太坐在上首,眯着眼睛对她道:“因你绣屏风委实耽误了不少功课,虽你三姐下课后会给你送注解,但到底不如你去学堂懂得多。”   这般开头,刘湘婉能说什么,唯有道:“母亲说的在理,女儿本也打算歇上两日便去夫子那上课。”   “你如此好学,我甚是高兴!”   三姐更是喜的直接跑到她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喜滋滋道:“日后我们一起去学堂。”丝毫不在意太太坐在上首,与她耳语道:“我有好多悄悄话想跟你说。”   刘湘婉苦着脸道:“三姐,我能否不听。”   三姐直接动手拧了拧她腰间的痒痒肉,张牙舞爪道:“你敢!”   “三姐,我错了!”刘湘婉到底忍不住,憋着笑嘿嘿道。   太太及王妈妈看着打闹中姐妹俩,嘴边上翘,眼里的笑意渐渐加深。 第54章 课堂趣事(一)   惫怠了两三日, 这日晨起刘湘婉难得没用赵妈妈叫醒, 自顾唤人:“妈妈, 我渴……”换了两声不见人, 揉了揉眼睛:“招银, 备茶……”   招银在外面‘哎’一声, 过了一刻钟, 招银端着茶杯,招娣端着水进屋, 对视一眼笑嘻嘻打趣道:“姑娘,今儿您怎么起的这么早,竟没用奴婢叫唤。”   刘湘婉睡得口干舌燥, 一口气喝光杯中所有水方递给招银, 又将头重新埋进被窝里,哀叫道:“悠闲舒心为甚只过了三日,实在是太短了!”   招娣捂嘴偷笑:“姑娘,既然您都醒了, 咱们还是赶快起来梳洗打扮吧!”   “既然应了三姐今日去学堂,早膳后势必得去正房给太太请安,不然府中定又生出闲言碎语。”   “姑娘就是顾忌太多。”   “若我是三姐,还需整日谋划算计吗?”自有太太为其遮风挡雨。   招银招娣本来上翘的嘴角慢慢收敛,不由心疼姑娘小小年纪整日替姨娘,替她们担忧操心,作为奴婢的她们却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刘湘婉坐起来环顾四周,纳闷的问:“妈妈呢?”   招银抿嘴一笑:“妈妈以为您今儿还会赖床, 所以先去厨房给您取早膳了?”   刘湘婉皱着眉头:“妈妈这么大岁数,你们还折腾她去厨房?”语气颇有些不赞同。   招娣噘着嘴,心直嘴快辩解道:“奴婢们拦不住,妈妈非要亲自去厨房为您做面条,说您最喜欢她做的,姑娘,妈妈可真心疼你。”酸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刘湘婉嗔怒道:“好了,赶紧服侍我起床。”   招银、招娣放下手中的活计,伺候姑娘起床洗漱。   刘湘婉刚出内室,赵妈妈就端着膳盒回来,见到自家懒惰的姑娘竟已梳妆打扮完,神色稍楞后抬了抬手中的膳盒,喜滋滋道:“老奴特意去厨房为姑娘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面条?”   “真的吗?昨晚做梦就到儿时妈妈给我做的面条,味道真是香极了。”   闻言招银、招娣双双低头,互相眨眼睛偷笑。   赵妈妈眼里全是笑意,手脚迅速的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食盒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热腾腾的出现在眼前。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妈妈,快,快拿出来,我饿……”最近几日早膳总吃小笼包,吃的她整张脸都快变成小笼包了。   如此孩子般贪吃的表情看得赵妈妈心中倍感欣慰:“姑娘,这是刚做好的有些烫,吃的时候吹吹别烫到嘴了。”   刘湘婉坐下后,忙不迭点头,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口,又用左手摆了个‘棒的手势’。   好吃!好吃!   站在她身后的赵妈妈一边说‘慢点吃’一边说‘好吃吗’,总之一碗面让主仆三人其热融融。   早膳后,刘湘婉接过赵妈妈递过来的茶杯漱口,吩咐道:“一会儿我去正房给太太请安,您和招娣留在家中照看屋子。”   赵妈妈及招娣低声应诺。   刘湘婉带着招银刚出院子,未走几丈远便碰到同样去请安的七妹,一段时日未见她,今日咋见她神采比往日更好,眼神不也似以往那般阴沉,见到刘湘婉还福了福身,率先开口道:“六姐可是要去给母亲请安吗?”   刘湘婉点了点头,七姐趁机说:“不如我们同去,路上也有个说话的人。”   别人已然递了梯子,她又怎能不顺梯而爬。   路上,刘湘婉笑着问:“赵姨娘身子可还好?”   赵姨娘怀孕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房中养胎,膳食更是磨得老爷同意,为她单开一个小厨房,厨娘更是时刻候着,且自从赵姨娘怀孕后,七姐也变了,变得越发开朗爱笑,此时的她笑起来两侧脸颊上显出甜甜的小酒窝,甚至可爱。   只听七姐道:“劳姐姐挂心,姨娘同弟弟都好,每日下学我都会去看她们。”   此事的刘湘婉心神一转,不由道:“七妹,你笑起来真可爱,平时不要板着脸,应该多笑笑。”   七姐长这么大还未有人这般直白的夸她漂亮,忍不住红着脸,恼羞的跺跺脚:“六姐,不许拿我开玩笑。”说完背过甚至,但泛红的耳边却显露了她的真心。   到了正房,三姐竟比她先到一步,坐在凳子上对她挤眉弄眼,她只轻轻撇了一眼便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用后脚跟能猜到三姐想要说什么,这几日她跟在太太身边学习如何管理后宅,太太平日行事本就严肃,不苟言笑,她定是被板得苦不堪言。   可这种事哪是她一小小庶女所能参言,只能佯装不知与她打着哈哈,待太太出来,众姐妹纷纷起身请安,往日太太皆是被王妈妈扶着走出,今儿却换成婢女菱香。   三姐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小声与她道:“王妈妈这几日去城中各家商铺购买绫罗绸缎及各色药材,待去京城为安国公府老太君送贺礼时一道送回本家。”   如此大张旗鼓,怕是做给外人看!   刘湘婉咳了咳,嘴唇微动,声音却从嗓眼里发出,告诫道:“三姐,母亲在看你……”   三姐僵着身子,低下头紧闭嘴唇,一副老鼠见到猫的乖觉模样。   “六丫头,这两日可歇息好了?”   刘湘婉福福身:“谢母亲体恤女儿,念我年纪小容我贪懒多歇几日,今早过来与母亲请安,还妄母亲别责骂女儿的懒散。”   太太大手一挥,淡淡道:“无妨,这次你立下如此奇功,便是惫懒几日又何妨,我焉能舍得罚你。”   三姐趁机插嘴道:“娘,你是不知道……六妹什么都好就是懒得很,拉她去后花园看荷花,她坐在石凳上喂鱼,拉她去跳绳,她坐在一旁帮我查数,拉她……”怕她娘不信,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着六妹的恶习。   刘湘婉扯扯三姐的胳膊,红着脸跺脚,哀求道:“三姐,求你给我留点颜面吧!”   话毕,整个正房想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三姐梗着脖子,哼哼道:“六妹,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五姐咳了咳,凑趣道:“三姐,我可以作证,六妹确实懒惰的紧,每日都能听到丫鬟们私底下打赌,六姑娘今日几时几刻起床?”   “五姐,怎么你也打趣我?”刘湘婉红着脸,委屈的看向太太:“母亲,您看三姐五姐合伙欺负女儿……”   太太坐在上首看着她们嬉笑打闹,嘴上的笑容合不住,嗔怒道:“玫姐,你是大的,怎么竟会欺负妹妹。”   三姐心中一动,上前几步侧歪在她娘怀里,扭着身子不依:“娘,我也没料想咱们六妹的懒惰在府中如此出名,六妹,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刘湘婉眼神幽怨的看着她:“能怎么办?日后三姐再让我陪行,那便是三姐看荷花,我陪看,三姐跳绳,我陪跳,三姐睡觉,我□□……”   “三姐,听六姐这么说,她怕是要讹上你了……”七姐捂嘴偷笑,揶揄道。   七姐话一出,不光三姐愣了,搂着她的太太看着七姐的眼神越发阴暗幽深,以往七丫头请安完总是像跟木头似的处在一旁不理不睬,今儿却反常的插科打诨,真是怪哉。   三姐眨眨眼,指着七姐道:“七妹,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偏这次七姐神色淡定,歪着头怪异道:“三姐,你是否同六姐对过口供?”   “什么?”三姐愣愣的摇头,不懂她是何意。   七姐眼神怪异的在她二人身上瞥来瞥去,难道她们待在一起时间长了有了相同的趣味,真可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二姐被禁足,所以有段时日不能来给太太请安,四姐却一反常态好像有什么烦心事,难得安静,她们说说笑笑,她始终未插嘴,再看三姐、五姐及七姐因共同调侃刘湘婉,不时发出笑声。   半个时辰后,有老妈子进来禀告厨房采购之事,太太便道:“三丫头、四丫头留下,其余三人各自回院落准备好书本,一会儿去秦夫子那上课。”   三人福了福身,低声应是。   其实她们三人皆不爱上秦夫子的课,苦于没理由于是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苦着脸,谁料五姐语不惊人道:“我肚子有些疼,今儿便不去夫子那上课,你们帮我告个假。”   冷不丁菱香掀帘出来:“三位姑娘,太太刚才交代,今儿是六姑娘重回课堂第一日,姑娘们不可随意找借口告假。”   五姐脸色僵硬下,眼神不满的看向刘湘婉。   她们上课不似大哥般不可缺席,女儿家有些小毛病,遂不想上课时遣丫鬟与夫子告假一声即可,秦夫子一般都是大手一挥想也不想便赞同,其实他更期望府中小姐最好一个也不来他才高兴。   “五姐,说心里话我比你更不想去上课。”   五姐低叹一声,恨恨的点点她额头:“你这个倒霉催的!”刚萌发的嫩芽扼杀在花盆里,可想而知心情有多郁闷。   刘湘婉苦着脸摊手:“谁到不是呢?”   至始至终,七姐一直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好似去不去秦夫子的课堂她都无所谓。   不知是不是刘湘婉的错觉,五姐与三姐同她交好还能猜出个理由,反倒是七妹,今日竟没有与她争锋相对,反而和颜悦色的与她插科打诨,甚至怪哉!   三人结伴回去,赵妈妈见姑娘苦着脸回来,便问招银:“在太太处可是有人欺负姑娘?”   “妈妈,姑娘是回来取书去学堂。”   “……”赵妈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自家姑娘懒怠,不爱起早不爱读书,本打算歇息十天半个月,可如今被三姑娘架着不得不去学堂,遂眼下不是姑娘乐不乐意的事。   一刻钟后,七姐带着珍珠过来,珍珠身上背了一个布袋:“六姐,我们一起去吧!”   招娣身上也背着同样的布袋,只不过看着比珍珠的沉些,刘湘婉悲叹一声:“走吧!”如上刑场赴死般。   说来也怪,刘湘婉对什么东西都兴致缺缺,唯独‘女红’出众是被黄姨娘生生磨出来,至于读书也是百无聊赖时打发时间的,若是人文杂记她尚有几分兴趣,可若换成女戒、论语及古诗这类的通通不感兴趣。   两人走到半路,遇到磨磨蹭蹭的五姐,于是三人皆是苦着张脸,颓丧着肩去往秦夫子处。 第55章 课堂趣事(二)   到得学堂外面, 秦夫子还未下课, 许是眼角余光瞥见她三人, 遂对堂内众人道:“既然尔等畅谈之意如此快哉,待我为府中小姐授课完,你等可继续刚才之言论,如何?”   翊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意犹未尽的酣畅之情,一同揖礼道:“夫子所言甚是!”   “既这般,你等下去吧!”秦夫子挥手道。   翊哥他们出去后, 见刘湘婉三人站在一边, 翊哥摸摸她的脑袋:“总算露面了?”   刘湘婉三人对其福了福身, 只听她笑嘿嘿道:“大哥说的好似一年未见过我的面, 莫不是你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要是未来大嫂知晓, 可得吃我的醋。”她也不知为甚对脾性死板的翊哥如此亲近,或许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或许是难得一遇的知己良友。   翊哥对其他两位妹妹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对刘湘婉却是诸多亲昵:“你这丫头还是这般作怪!”   今日唯有刘嘉睿陪同魏廷茂一同过来, 上前一步拍拍刘湘婉的肩膀:“六妹妹,你我真是无缘的很?”   这是何意?   刘湘婉满脸的疑惑,只听刘嘉睿继续道:“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思的妹妹, 谁料你我为何总是失之交臂?”   刘湘婉扶额,真想捶他一顿,让其道人话!   “二哥, 你到底是何意?”   刘嘉睿嘴唇微启,就听魏廷茂淡淡道:“六妹妹,可是‘存心不良’的意思?”   众人被他冷不丁冒出的话弄得神色呆愣,眼神齐齐看向刘湘婉,只见她捂嘴偷笑:“魏大哥,好聪明。”   翊哥皱着眉头,刘嘉睿更是嚷嚷道:“你们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刘湘婉快一步说出口,将昨日的偶遇说成大哥哥与小妹妹间的打趣,又崇拜的眼睛看向魏廷茂:“魏大哥文武兼得,妹妹佩服的很,从今以后必将您作亲哥般看待,还妄你不要嫌弃。”   “甚得我心!”一语双关,其意嘛,只有他自己清楚。   大家这才恍然的点头。   唯有魏廷茂趁人不注意,眼神微眯,这小丫头片子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且侃侃而谈的糊弄大家,恨恨道:她撇清关系的动作倒是很快嘛!   这边面色淡然的刘湘婉恰巧与他对视一眼,彼此一笑皆露出大白牙,晃得人眼睛疼。   入到学堂,刘湘婉姐妹三人齐齐向秦夫子行李问安,秦夫子微微颔首,挥手让她们坐下,侃侃道:“昨日留与你们的课业可有做完,让其背诵的诗词也有背会?其意可有理解?”   刘湘婉还好,毕竟好长一段时日未来上课,秦夫子也是知晓原由的,再看五姐、七姐脸色一僵,喉咙不自觉咽了咽,心虚之意越发明显,课业她们已然做完,可要背诵之内容却未背下来,到底惧怕夫子惩罚手段,不由低下头躲避他的眸光。   秦夫子视若不见,手中拿着戒尺轻轻敲打桌面,眼睛微闭,缓缓道:“五姑娘,你年长其他两姐妹,此题便由你先答……”   一声一声的敲打声,吓得五姐脸色发白,颤悠悠站起来,抖着音道:“是,夫子。”   秦夫子如老僧入定般淡淡问:“论语,第十篇是何?”   五姐哪里知晓,神色十分焦急,眼神更是不自觉瞥向六妹。   论语二十篇,刘湘婉勉强记住三篇,恰巧其中一篇是夫子考五姐的这一题,不由大幸,飞快在纸上写下三字:“公治长!”   五姐呼出一口气,从善如流的对答。   秦夫子又道:“不错!劳烦五姑娘背其第十则之内容?”   早在秦夫子考五姐之时,七姐便飞快翻书,待他抛出第二题,七姐早已将论语公治长篇翻开,正正好翻到第十则,再悄悄递给五姐,五姐脑袋不敢动,但眼神却能向下看,照本宣读道:“公治长第十则之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於予……与改是。”   一段先人的名言警句竟被她背的颠沛流离,秦夫子眼睛微睁,戒尺一拍,冷冷道:“幸亏孔夫子与你没在一个朝代,若生在一个朝代,活着也得生生被你气死!”   五姐气的脸色涨红,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夫子这话说的作甚难听。   秦夫子继续道:“既能背下,便说说其意吧!”   这下别说刘湘婉,便是七姐也爱莫能助。   见此,五姐铁青着脸,愤愤道:“夫子,学生译不出其意,”见其脸色不好,忙又道:“最近学生忙于女红,于课业上难免怠慢些,待今日回去后定勤加背诵。”   秦夫子木着脸,低沉道:“虽你是女身,识文断字也只是为了熏陶闺阁教养,但也不可如此荒废学业,须知你所拥有的已是寻常百姓不可求之事,还妄你日后严阵以待,”顿了顿继续道:“念你此次忙于女红针织,也算是没有贪玩惫懒,此次便不打你手板,现我将公治长第十则之意解惑于你。”   还好!还好!   总算逃过一劫!   五姐低着头,小声道:“这次学生定牢记于心。”   秦夫子缓缓开口,慢慢说其意,最后道:“虽不打你手板,但也要惩罚你怠慢学业之心,遂明日上课前,将公治长这一篇抄写二十遍。”   五姐暗暗叫苦,声音有气无力道:“是。”   “接下来,便是六姑娘……”   刘湘婉不待夫子提问,便急忙回道:“夫子,学生已有月余未上课,这书中之内容怕是已忘得大半,待学生回去温故而知新后,您在考学生也不迟。”   秦夫子这人很是古板且铢锱必究,古怪道:“你既说忘了一半,想必还有另一半记在脑海,我便考你之前的学问。”   刘湘婉如遭雷劈,颤悠悠道:“夫子,您这是……”步步紧逼啊!   “如何?”   刘湘婉嘴如吞了黄莲,苦涩不已,颓丧着肩:“夫子,学生错了,学生愚笨,往日您所授之内容,学生已忘得精光。”   秦夫子眼睛一瞪,恨恨瞪着面前这颗榆木疙瘩,气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厉冉道:“好,好……真是老夫的好学生,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   眼见夫子被她气的脸色发黑,身子发抖,连手中戒尺都扔在一旁狠狠用手拍桌子,可想而知有多气愤,刘湘婉丧着肩扶额,心中悲叹不已。   气急的秦夫子翻来覆去都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也”这二句骂人的话,其实他更想训斥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一旦说出此话,岂不是在暗示他授业不精,授人以柄。   刘湘婉见好就收,遂表情严肃,态度诚恳的低头道歉:“夫子,您别同学生置气,确实是学生愚笨,愧对您的尊尊教导。”   秦夫子抚了抚额,以往倒是小瞧了这六姑娘,如今这番对峙反弄得他进退不得,再看六姑娘一脸坦然,既‘不会’的理直气壮又‘道歉’的情深意切,作为夫子他该如何是好,心中有了疑惑,脸上不免显出一丝纠结,最后道:“念你还小,此番悔过后定要勤勉于学,回去将女戒抄写一遍,七日后……不……半旬后交与我。 ”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秦夫子又将目光看向七姑娘,停顿半盏茶时间,见她没如六姑娘般语出惊人,老怀甚慰,如此考究下来再不敢问太多高深的内容,不自然的咳了咳:“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何意思?   七姐神色一亮,侃侃而谈道:“只学习却不思考就会迷惑而无所得,只思考却不学习就会精神疲倦而无所得。”   秦夫子满意的颔首,对余下二人道:“这话说的便是你们,还妄你等好好反省自身。”   “是。”她们二人回答皆是有气无力。   “自古做学问都在于‘背写’二字,如今‘背’考完了,咱们再来看‘写’,现在你们默写首古诗,让老夫瞧瞧你们的字可有进步?”   三人拿起桌上的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上各自心里想到的诗,两刻钟后,秦夫子分别拿起三人所作的诗,脸色从木楞到青白,从青白到青紫直至最后黑脸。   秦夫子忍着怒气,先让七姑娘读她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秦夫子声音木木道:“好,很好,有意境,下一个五姑娘……”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秦夫子青着脸同样道:“好,很好,少女怀春,最后便是我们六姑娘……”‘六姑娘’三个字咬的极其重。   刘湘婉站起来,脸色微微发红,她写这首打油诗本为了气气夫子,谁让他罚她罚的那么重,但她也未曾料到夫子报复心这么重,竟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出来,这让她情何以堪,以后以何面目管束下人……   “夫子,学生错了,可不可以给学生留点颜面,求您别让学生念了?”刘湘婉可怜巴巴的看着秦夫子,期望他能网开一面,不与她计较。   夫子直接黑了脸,咬牙切齿道:“念!不念老夫罚你抄写女戒十遍。”   额!夫子被他气得暴走了!   刘湘婉深知不该意气用事,如今真真是后悔不迭,可事已至此,她左右进退不得,唯有闭眼一吼,缓缓道:“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春眠不洗澡,处处苍蝇找,夜来蚊子声,少女变大嫂。”   噗呲!噗呲!   五姐本来憋闷不已,听之后不顾礼仪的哈哈大笑:“六妹,你……你绝对是咱们家的女状元,哈哈……”少女变大嫂这句话真要笑死她了!   七姐同样笑的说不出话来,手揉着肚子趴在桌上不起来。   就知道会这般!   这些年她苦心经营的形象没了!   真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怎还这般意气用事!   刘湘婉羞愧的低下头,两世为人的她还是头次这么羞愧不堪,这回‘自作自受’把她自己给坑了。 第56章 课堂趣事(三)   ‘噹’的一声拍案声响起来, 秦夫子黑着脸看着另外二人不顾形象的大叫大笑, 冷哼道:“想来老夫平日里太娇纵你等, 竟纵得你们不懂尊师重道,藐视我的存在不成?”   刘湘婉沉浸在悔恨中,嘴里发苦心里更苦,待会儿上完课,她这首打油诗怕是会如风一般传到府中各个院落……一想到他们嘲笑的表情,真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五姐憋着笑,直至忍不住笑着打嗝, 断断断续续道:“夫……嗝……夫子……我嗝……错了……嗝……”   七姐则狠狠掐了内侧大腿一下, 疼痛勉强压制住嘴角的笑意, 立了立身形淡然道:“夫子, 我错了。”   刘湘婉抱着侥幸的心思微微抬头, 正巧夫子目光扫视过来, 她讨好的对其眨眨眼睛,后者直接对她翻了个白眼, 夫子这是记恨上她了,日后小命休矣!   秦夫子现在看见这六姑娘眼睛就疼, 不耐烦的挥手道:“今日老夫颇有些倦怠,你们自行温习昨儿的功课”   “是。”三人低着头,挤眉弄眼。   秦夫子坐在上首如何看不出她们的小动作, 气愤道:“尔等如此不可教也,”顿了顿又道:“向来往日还是对你们太过管教松懈,既然这般, 你等把论语第十篇乡党抄写五遍,抄写完拿给我看,错一字罚写一遍,谁先完成谁先下课。”   五姐跟七姐乐的直点头,再看刘湘婉神色呆愣,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显然被刺激傻了。   五姐最先交作业,随后带着绿琴恭敬的告退,走到刘湘婉身边小声道:“六妹放心,今日课堂发生的事我定守口如瓶。”   然后便是七姐,她交完后对其拍着胸脯保证:“六姐,你放心,此事我绝不推波助澜。”说完噗呲笑出声走了。   刘湘婉磨磨唧唧半天,直至秦夫子都不耐烦了,与她道:“授业时辰到了。”后面还有人等着他呢?   “夫子……”刘湘婉哭丧着脸,可怜巴巴道。   想起她做的好事,秦夫子便气的口舌生疮,猛地又让身后童子倒茶,冷哼道:“老夫还有事,你下去吧!”恨不得立即让她离开方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刘湘婉何尝不想早早离开,委屈的走到夫子面前,双手不自觉扭捏在一起,眼眶泛红眼角含着泪水,可怜巴巴道:“夫子,今儿是学生错了,不该耍性子冒犯您,日后定改其恶性,严于律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学生只是……”气愤不过与您开个玩笑而已。   秦夫子背着手走出去,即将离开前,缓缓道:“想让老夫原谅你也不是不可?”   刘湘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夫子请说,只要您肯宽恕学生,学生甘愿受罚。”   “日后凡我授业之内容必要牢记,待我拷问时要对答如流,若答之有误,则惩罚重之,你且不可有怨言,你可敢应?”   君子一诺,必当允之。   “夫子放心,学生敢作敢当,说出的话定当允诺,日后夫子授业时定全神贯注,孜孜不倦。”   秦夫子斜视于她,淡淡道:“此话言之甚早,待看日后。”   刘湘婉板正身形,双目有光,脆声道:“敬请夫子考量。”   走出去的秦夫子,嘴角微微上翘,只听身后童子道:“夫子,这六姑娘这般戏弄您,你怎还不生气?”   “有甚可气,只要六姑娘真如她所言,日后有则改之,我欣喜着呢?”   童子挠了挠头,不明白夫子的意思。   秦夫子走了几步,喃喃道:“许是老夫年岁大了,如今见她这般淘气着实可爱的很。”   若此情此景被刘湘婉看见定会咂舌不已,刚刚在课堂上,秦夫子的气愤莫不是装出来的。   其他两位姑娘早已相继离开,唯有自家姑娘至今未出,门外的招娣神色焦急的张望着,两刻钟后,总算在门内现出姑娘的身影,喜极而泣道:“姑娘,您总算出来了?”   刘湘婉抬头四处张望,叹气道:“府中我之流言是不是已不胫而走了。”   招娣抹了把眼角的泪水,闪躲的低下头。   “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你早些说我还能有些准备,不说就坐等别人嘲笑我吧!”   过了一会儿,听到招娣小声道:“姑娘,您的事已经传遍整个府邸?”   好快的传播速度!   府里果真处处都有眼线,此事发生仅仅一个时辰,府中上下已经众所周知。   刘湘婉深吸一口气,感慨道:“今日我真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闻言,招娣跺跺脚,慌乱道:“姑娘,您让奴婢说您什么好?”   “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趁着留言刚起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能躲一刻是一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刘湘婉拽着招娣飞快跑回去。   这种自欺欺人的逃避做法,刘湘婉如何不知,只不过眼下没有其他应对之法,唯有暂时避其风头,行走中的主仆二人,并不知她院子里早有二人守株待兔等着笑话她,一个是近来与她交好的三姐,一个谁也不得罪,堪称笑面虎的四姐。   刚到院落周围,就听里面传来阵阵欢笑声,她脚步微停侧耳倾听,细听之下辨认出是三姐四姐的声音。   隔壁院子的七姑娘早已带着丫鬟回来,自家姑娘却至今未回,想起府里传出的风言风语,赵妈妈很是担心她,可三姑娘同四姑娘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正厅插科打诨,为人奴才总不好撇下她们自顾去找自家姑娘,不由劝解道:“主子们,您看这晌午将到,你们还未用膳,不若晚些时候再来寻我家姑娘。”   招银点头,附和道:“是啊,两位姑娘,若我们家姑娘回来,奴婢定会遣人告诉你们。”   三姐笑咯咯的同四姐打趣道:“今儿我就不该跟娘去学理家,早知六妹做的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打油诗,说什么也得去瞻仰瞻仰……哈哈……”   “没想到我与三姐甚是心有灵犀。”   院门外,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打趣她,刘湘婉无奈的抚了抚额,四姐来此堵她,怕是为了看三姐嘲笑她,而三姐莫不是太单纯,竟真的前来堵她,难道不怕她生气吗?该说她天真还是傻。   唉!   刘湘婉仰天长啸!   这悲催的人生都是她自己造的!   真真是生无可恋!   招娣扯扯姑娘的衣袖,嘴唇微动:“姑娘,要不我们去姨娘那躲躲。”晌午将至,姑娘早膳只食了面条,想必早就饿。   有家不能归的刘湘婉唯有点头,姨娘那相对闭塞,消息应该传播的不快,说不得能让她有片刻的安静,无奈之下带着招娣悄声离开。   待到黄姨娘的院落,见青衣绿衣站在外面,两人见姑娘过来,忙福了福身,刘湘婉便问:“你们二人怎不进屋伺候姨娘?”   “回姑娘,老爷在屋里。”青衣脸色发红,说完便低下头。   得!有人先她一步捷足先登,她还得走吧!   既然花心老爹在这,还是莫要进去打扰,说不得被老爹怨恨她不知情趣。   此时,屋里突然传来黄姨娘的声音:“青衣,谁在外面?”   青衣对刘湘婉福了福身,抱歉道:“姑娘稍等下。”匆匆掀帘进去。   不一会儿,青衣出来,笑着说:“姑娘,姨娘让您进去。”   得!这回怕是不得不进了!   姨娘既知她来了,为人子女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青衣替她掀帘,刘湘婉整理下衣襟抬脚进去,见老爷正抱着宴哥逗他玩,于是笑着给他们请安,脆声道:“姨娘,爹爹。”   宴哥听见姐姐的声音,从刘仲修怀里挣脱出来,眼睛顺着声音看去,待瞧见姐姐的身影,小手使劲向其挥打着:“咯咯……咯咯……”   刘仲修便问黄姨娘:“他这是什么意思?”   黄姨娘嘴角带笑,指着宴哥道:“他这是想让姑娘抱,想跟姐姐玩,是不是?”说着从老爷怀里抱出宴哥递给姑娘。   刘湘婉神色一软,抱着宴哥肥胖的小身体,轻哄道:“宴哥想姐姐是吗?”   “咯咯……”宴哥傻笑的玩着刘湘婉衣衫上绣的海棠花样。   刘仲修眼神不时扫过黄姨娘及刘湘婉姐弟二人,见他们脸上笑容温暖又舒服,心里舒坦极了,虽然她们娘三从不在意他的态度,但他还是打从心坎里高兴,忍不住打趣闺女:“听说你今儿干了件大事?”   “老爷因何这般说?”黄姨娘诧异的看向老爷,不懂其意。   刘仲修心思一转,反问道:“你还不知道?”   刘湘婉苦着脸,讨饶的看着她爹:“爹爹,求您在姨娘面前给女儿留点颜面吧!”这次丢人丢大发了,日后这腹黑史怕是洗不掉了。   黄姨娘神色更加诧异,难不成姑娘做错什么事,不知严重与否,神色不免有些替她担忧。   刘仲修趁机上前搂着她,轻声安抚:“无甚大事,只不过六丫头上课气愤不过故意写了首打油诗笑话夫子,惹众人发笑罢了。”   “什么!”嘲笑夫子,这般大逆不道的事!   不待刘仲修添油加醋说其事,刘湘婉快一步打断他,直接将来龙去脉一口气说出来,黄姨娘听后目瞪口呆;“姑娘,你……”   这还是她那个秉节持重的姑娘吗?   “姨娘,我只是一时气愤不过,谁料到夫子竟让我当着姐妹的面读出来,早知这结果,女儿如何能办出这般糊涂事。”   姑娘到底年岁尚小,行事不免略显急躁,倒是刘仲修听完,哈哈大笑:“我与你姨娘一个圆滑一个稳重,偏生出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刘湘婉眨眨眼,她爹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讽刺她。 第57章 有的放矢   刘仲修想到不久前在书房, 他正跟幕僚讨论明年回京述职之事, 正好刘铁进来禀告事情, 他顺嘴问了句:“今儿我回府见丫鬟小厮们成堆的在一旁窃窃私语,可是府中发生什么事?”   刘铁忍不住笑道:“老爷,奴才猜明日秦夫子会找您聊聊?”   “可是少爷们惹事了?”   “并无?”   “那你怎知他要找我?”   刘铁憋着笑,咳了咳:“奴才也是刚刚听下人们议论,听说六姑娘在课堂上做了一首打油诗?”说完故意看了看几名幕僚。   几位幕僚会意的拱拱手:“大人既然有事,我们便先告退。”   刘仲修不甚在意的挥挥手:“无需离开,都是自己人。”转头又对刘铁道:“作甚这般支支吾吾, 直接了当说吧。”   黄姨娘虽是他心底最为在意之人, 但对于六丫头, 刘仲修却无太多怜爱之心, 也许是因为自小她性格木讷呆愣, 不甚讨喜, 遂对她注意少些。   刘铁闭着眼将六姑娘打油诗说了一遍:“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 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 春眠不洗澡,处处苍蝇找,夜来蚊子声, 少女变大嫂。”背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   刘仲修嘴里的一口茶噗了喷出去:“这……”   其余幕僚面面相觑后,黄天德更是摸着八字胡哈哈大笑:“老爷,您家这六姑娘着实是个雅人啊……”   刘仲修拿起丝帕擦擦嘴角, 苦笑道:“不是‘雅人’而是‘惊讶’人吧!”   刘湘婉心神一动,既然爹爹知道倒不如求他帮忙,她不能堵府中悠悠之众口,但爹爹可以,身为一府之主兼一家之主的他有绝对的权利,遂可怜兮兮走到她爹面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爹爹,此事你会帮我的是不?”到底没有与亲爹这般近距离接触,刘湘婉脸上的神色不免有些讪然。   “哦?需要我出手?你说说我该如何做?”这还是六丫头出生以来第一次与他撒娇,刘仲修脸色微微不自然,但他必须承认还是有点喜欢这种父女亲近的感觉,尤其眼角眸光瞥见黄姨娘嘴角露出的喜意。   有戏!   “爹爹,您不能不帮我,我如今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敢回,三姐四姐正等着我自投罗网,我……”说到动情处,刘湘婉眼角落下水珠:“爹爹求求您了,一定要帮帮我。”   刘仲修老神在在坐在凳子上,手刚刚伸出去,刘湘婉眼疾手快的拿起茶壶将茶杯倒满,在小心翼翼端起茶杯递给爹爹,糯糯道:“爹爹您喝茶……”   这木讷的小闺女哄起人来真真有他拍马溜须的风范,甚好,甚好。   黄姨娘在一旁看着哈巴狗似得捻着老爷的姑娘,又怀里眼不眨盯着她的儿子,拍拍他的小屁股与老爷道:“您若方面便帮下姑娘吧。”   墨迹半天,刘仲修总算听到想听之人说的话,不由伸手捂嘴咳了咳:“也不是没有办法。”   “爹爹……”刘湘婉惊喜。   “老爷……”黄姨娘心安。   “啊……啊……”宴哥凑趣。   刘仲修眼神从三人身上飘过,打着管腔道:“想要流言消失就得用另一个流言遮盖它。”   “比如……”想起今日晨起后与那四人用善后提及的事情,不由打起来小算盘。   刘湘婉迫不及待道:“爹爹心中有了想法?”   如此聪慧,一点就透!   刘仲修放下手中的茶杯,认真审视这个从前不甚在意的小闺女:“招,我已经替你想了,至于是何方法却要你好好想想。”   刘湘婉坐在一旁,拿起桌上的糕点细细品尝,一刻钟后,贼笑道:“爹爹,你最近没有佳人在怀的风流韵事吗?”   胡闹!   刘仲修脸色一僵如被雷劈,眼神立马看向黄姨娘,只见她刚刚笑意盈盈的脸色变得毫无表情,怒声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敢做还怕被人说!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好吧!容我再想想。”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她猛然道:“莫不如家中除了内贼,丢的恰好是您书房中重要之物。”   “胡闹!”刘仲修拍着桌子冷哼,本以为她聪明机灵,谁料越说越不靠谱,完全是胡诌八咧。   “在容我想想……”   刘仲修手指敲着桌子,漫不经心的观察六丫头抓耳挠腮皱眉的样子,直至两刻钟后,她立起来,舍生赴死道:“不想了,既然我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言罢,一口气吃了五六快糕点,又对爹爹与姨娘福了福身:“女儿还有事,就不打扰爹爹姨娘话家常。”   黄姨娘挽留道:“马上便要用膳,不如吃过午膳再回去。”   刘湘婉摇头:“早晚都要面对,还不如早些应付的好。”   见此,黄姨娘知女儿心意已决,隧道:“姑娘莫要太过担心,谣言这个东西向来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它便会慢慢消散。”   刘湘婉莞尔一笑:“姨娘,我晓得,”上前两步点了点宴哥的鼻子:“臭小子,姐姐明天再来看你。”   出去后,刘湘婉挥手叫招娣过去:“饿了没?”   招娣摇头:“刚才青衣姐姐给我端了糕点,我全吃了。”   怪不得嘴边还有些渣滓,于是刘湘婉指了指她嘴边:“擦擦!”   招娣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姑娘说的拿起手中的丝帕擦了擦嘴角,见丝帕上零星的渣滓,脸色微红。   “今儿折腾你了,待这件事过去后,我让膳房给你炖知乌鸡,好好犒劳你。”这话刘湘婉既是对招娣说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   招娣撇撇嘴:“姑娘,你总是说话不算数。”   刘湘婉想起上次绣房允诺她的事,至今未履行,不由讪讪一笑。   待刘湘婉离开,黄姨娘抱着宴哥起身回到内室,冷淡道:“妾这庙小,膳食做的又不应口,老爷还是去别处用膳吧!”   “珊儿,你……”   黄姨娘见老爷对姑娘的事甚是不上心,心中恼怒不已,遂下了逐客令后,只留下背影与他。   刘湘婉回到院子,见那两位守株待兔的人果然未走,笑着上前打招呼:“二位姐姐这是在等我?”   赵妈妈见姑娘回来,心口一松:“姑娘,您去哪了,可急死老奴了?”   “就是在园中随便走走。”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安抚道。   刘湘婉一出现,三姐眼神一亮,快跑两步到得她面前,迫不及待的夸赞她:“六妹,今儿你真是大放异彩,替我们狠狠落了夫子的脸面。”由此可见秦夫子那套墨守成规的理念很是茶毒三姐。   刘湘婉愣了:“三姐,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绝对不能用正常三观看点她,根本不是一个思维空间的人。   “笑话你?为甚?你做的那首打油诗确实很好笑,但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笑话罢了,我守在此处,就是为了等你回来赞扬你的勇气,”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鼻子,羞愧道:“以往都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有这等气魄,敢同秦夫子打擂台,要知道我……从来都是在心里默默诅咒他。”   刘湘婉扶额,绝对不能用正常人的三观看待她,她的想法每每都出人意料,好似她一直状况在外,苦笑道:“三姐,千万别夸我,我现在后悔的很。”   三姐拍拍她的肩膀予以鼓励:“莫怕,便是夫子报复挺多就是打手板。”   “三姐,你确定不是来说风凉话,落井下石的?”   “找揍是不?”三姐伸出手指要痒痒她。   刘湘婉忙后退一步,握拳道:“我错了,三姐,求放过!”   四姐坐在边上,淡淡道:“六妹,今儿这事你做的确实有些冲动?”   “四姐说的是,妹妹如今悔的很。”四姐圆滑的很,从不主动惹是非,今日却一反常态的随着三姐胡闹,怕是来者不善,不过她自问从未得罪过她。   四姐冷哼一声,讽刺道:“六妹,我知近日你风头太盛,可这行为举止是不是有些越矩了。”   “四姐因何这般说?”   “先是黄姨娘生了儿子,再然后便是你精湛的女红手艺为母亲排忧解难,如今更了不得,明目张胆同夫子对上,勇气可嘉值得褒奖。”四姐一桩桩一件件说着她的事。   三姐皱眉:“四妹,你怎么了,说话□□味如此重。”   四姐淡淡道:“三姐,我只是见不过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四姐你什么意思?”   三姐扯着四姐的衣角,小声道:“四妹,咱们来时你可不是这般说的,怎么见到六妹就变了。”   “三姐,你真是单纯的可爱,若你不是母亲的女儿,怕是这府中第一个……”‘炮灰’二字都算是高抬她了。   三姐板着脸,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第一个什么?”   “好老人!”四姐话音一转,缓缓道。   好人不长命,怕是由此得来的吧!   “你……”三姐皱眉,怎么感觉她讽刺意味甚重。   刘湘婉怕三姐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忙将她拉至身后,对四姐淡淡道:“不知我哪里惹到四姐,让你这般来者不善。”   “我只是道明实话而已,难道刚才之言,我有半分掺假?”   刘湘婉眼神瞥向她:“并无!”见她嘴角上翘,又道:“便是如你所说,母亲与爹爹尚未对我有半分责骂,四姐这是操哪门子心。”   “你……”四姐脸上的笑意一僵,木木道。   “四姐可知,我从何处回来?又见过谁?”   四姐后退一步,戒备的看着她。   刘湘婉淡淡道:“我从姨娘处归来,没想到见到了爹爹,爹爹早已知晓课堂上发生的事却并未因此责罚我,厌恶我,还夸我做的打油诗很顺口、很押韵,”见她脸色苍白,继续瞎扯:“爹爹还同我说,闺中小姐又不用科考,只需识文断字,知文达礼已是极好,”转头看向三姐,问道:“三姐,你说呢?”   三姐同心敌忾道:“爹爹说的对!我们学这些花拳绣腿的文章又不是为了考状元,便是六妹不小心惹秦夫子生气,过后道歉便是,四妹所言未免太有的放矢了?”   见四姐气的脸色惨白,身子更摇摇欲坠,刘湘婉低叹一声:“四姐,可是妹妹哪里对的不对惹你生气了?”   四姐赌气道:“你心知肚明!”   刘湘婉低下头,思索片刻:“前段时日,妹妹一直忙于绣屏风并未出过院子,唯有这几日方恢复往日的生活作息。”而且这几日她并未与四姐有过交集,谈何惹她生气。 第58章 贼喊捉贼   四姐冷冷道:“昨儿凉亭处, 你与何人说话?”   替她提及此事,刘湘婉心神一动, 昨儿假山处那丝红色衣角怕是四姐吧!她莫不是看上魏廷茂那厮, 与她而言真是无妄之灾。   果然, 这魏廷茂就是个煞星, 人不在这还给她招是非。   如今四姐咄咄逼人,还是先发制人吧!   刘湘婉捂嘴偷笑:“昨儿妹妹散步在园中,未料碰到魏大哥与其小厮,不过四姐怎知?”说着还小声嘀咕道:“此事今早刚刚同大哥他们说过,难道此话也被传出去了?”   三姐耳朵尖, 立马道:“大哥问你话了?”   “是啊,当时我便将遇到魏大哥的事说的明明白白。”   四姐僵着脸, 扯扯嘴皮:“六妹着实圆滑, 让人抓不住把柄。”   刘湘婉皱着眉头:“四姐,你怎又这般说,莫不是以为我与孟大哥……”脸色涨红, 惊呼出声:“四姐,莫要血口喷人,我才多大怎能有此等龌龊想法。”   “四妹, 注意你的说辞!”   刘湘婉故意气急败坏道:“四姐, 便是我偶遇魏大哥又如何,你又有何资格这般质问我?”   “……”   “四姐话里话外说我不检点,妹妹倒要问一句:我到底哪里越矩,失了分寸?偶遇魏大哥与他说了两句话又如何, 我本就是将他当做哥哥般看待,难道做妹妹的不能请教哥哥问题还是不能与他话话家常,再说四姐从何得知此事,今早你并未与我等一同去学堂。”   三姐想了想也道:“四妹,今儿我与你一直在一处,小厮仅仅禀告了六妹做了首打油诗气到秦夫子,其他事他并不知晓,”脸上神情越发疑惑:“你所问之事到底从何处听说的?”消息竟比她还灵通。   四姐涨红着脸,解释不出来,总不能说他们二人谈天说地,她躲在假山深处偷听吧!   “四妹?”三姐又道。   四姐气急之下,冷哼道:“贼喊捉贼,不过尔尔,也许旁人会受你迷惑,我却不会,六妹日后还是小心为好,我会一直盯着你,日后万不要被我抓到把柄!”   刘湘婉眼眶泛红,低低道:“四姐,我就这般惹你厌恶吗?”   四姐:……果然段数高,今日出师不利,还是早早离开为妙。   四姐连三姐也不甚顾忌,带着满腔的怨恨走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三姐对刘湘婉的敬仰,学堂之事倘若她如此做,娘说不得还得罚跪于她。   三姐眼泛精光:“六妹,下午我无事,不如在你处小憩,咱们姐妹趁此话话家常。”   “三姐,您饶了我吧!妹妹我到现在午膳还未食呢?”   赵妈妈一听心急了,忙道:“老奴这就去厨房,”走了几步顿了顿身子,问道:“姑娘可有想吃的膳食?”   刘湘婉摇了摇头:“您别折腾了,屋中有甚糕点,我对付吃几块即可。”此事一发生,她还能有何胃口。   三姐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进屋:“走,我们进屋说。”   “三姐,你对我真好。”   “那是因为众多姐妹中,唯有你对我胃口。”   刘湘婉眉毛一挑,低着头小声道:“眼下我有事求三姐帮忙,你也定会帮我是不?”   三姐拍了拍胸腹:“说吧,但凡我能帮忙的地方,义不容辞。”   “今日课堂上未回答出秦夫子提的问题,遂被他责罚抄女戒一遍,半旬后就得交,三姐……”刘湘婉拉着长音:“我知此事你定能帮我?”   三姐挽着她胳膊的手一松,讪讪道:“别的事还好说,这挥手笔墨之事,我却是有心无力。”她最不喜欢研读诗词歌赋,更不用说笔墨抒写,只是听听她都极为打怵。   “三姐……”刘湘婉上前一步,三姐立马退了一步,摆摆手:“六妹,突然想起来,娘让我帮其算的账还未弄完,我得走了。”   刘湘婉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三姐刚还夸赞我誓要与我同进同出,怎如今一副退避三舍与我撇清关系的样子,莫不是不想帮我抄写女戒?”   三姐打了个冷颤,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的禁锢,神色不自然道:“六妹,此番对战着实勇气可嘉,奈何我随波逐流,只能陪你共享福不能陪你共吃苦。”   刘湘婉:……   “六妹,除了这件事,其他事好说,好说!”三姐讪讪道。   刘湘婉眼神幽怨的看着她,低低道:“三姐,你这是打算抛弃咱们之间兄友弟爱,姐妹之情了。”   三姐捋了捋额头凌乱的发丝:“我只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六妹,算是三姐对不起你。”   看着三姐落荒而逃暴走的背影,刘湘婉猛地大笑出声,招娣站在一旁,愤愤道:“姑娘,三姑娘也太不仗义了,您出事她一点也不想着帮忙不说,还推脱的厉害。”   “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倘若她顾左右而言他的应允我,这样的三姐我只会敬而远之,所以啊,这女戒唯有我自己抄了。”言罢,一脸坏笑的看着招娣:“要不你帮我抄?”   招娣咬了咬唇,羞涩道:“若姑娘不嫌弃奴婢字不好,奴婢帮您写。”   便是你有心,我也万不能让其他人代劳,刚才如此说只是为了吓唬三姐,让她知难而退,换得片刻安静。   话说刘湘婉的启蒙老师是黄姨娘,在她还是顽童时,黄姨娘便悄悄授她女红、识字,待老爷请得秦夫子入府授业后,书本上的繁体字她已全部认识,为了不引起他人的猜疑,她总是装傻充愣,以护平安。   招银招娣也在那时候同她一起学字,黄姨娘怕姑娘独自学习会无聊,便带着她们二人一同授业,这番举动使得她二人倍感激动,大宅里的奴仆能识字的没有几个,可是姨娘却毫不在意亲自教她们读书识字。   只不过那时的姑娘在雪白的宣纸上练字,她们二人怕浪费宣纸,私底下用树枝在地上比划,所以她们的字不如姑娘的小巧精致,即便这样她们二人也已十分高兴,要知道满府上下也就太太身边的丫鬟识得几个字,至于姑娘们身边的丫鬟,她们便不得而知……   待疲惫的刘湘婉回到内室,坐在梳妆台上由着赵妈妈打理头发,淡淡道:“妈妈,今儿让你担心了。”   “老奴不要紧,只是有些担心姑娘,老奴怕太太因为此事责骂您。”赵妈妈神色担忧道。   “放心,不会的。”   “姑娘为何这般肯定?”   “太太想在还用得着我。”   “姑娘……”   见赵妈妈一脸担忧之色,刘湘婉不由道:“妈妈是不是觉得我太意气用事了。”   赵妈妈微微颔首:“姑娘以往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如今却这般由着性子来,您就不怕惹了太太的眼,到时候让你吃苦头。”   刘湘婉冷笑一声:“太太还不至于,毕竟于她而言我是有功之人,这边赏赐刚刚下来,那边立马惩罚我,岂不是打她脸吗?”   赵妈妈思索一会儿,缓缓道:“姑娘说的有理。”   “何况中间还扯着三姐,太太万不会锱铢必究。”   “三姑娘虽蛮横了点,但心底还是良善的,姑娘与她亲近总是利大于弊。”   刘湘婉又道:“你道三姐为何与我亲近,也不过是太太授意罢了,不过这人嘛,慢慢接触下来总是会有感情的,太太利用我鞭策三姐,我利用三姐探听正房的消息,说白了我们互惠互利,彼此互不干扰。”   赵妈妈摇了摇头:“老奴心底有疑问,府中众多小姐,太太为何偏偏挑中您了?”   刘湘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角上翘道:“太太掌管府中大小事务,各式人情往事,但凡她细品一人的品性便能探出那人的城府多少,府中姐妹虽不多,但其心眼太多,心计更甚,太太不放心三姐与其他姐妹交好,深怕带坏她的女儿。”顿了顿继续道:“我虽算不上好人,但最起码不会对人起坏心,说到底还是太太见我与姨娘本分,从不主动招惹是非,所以才会让三姐与我交好。”   闻言,赵妈妈不禁道:“即便太太让三姑娘与您交好,难道就能改了她的性格不成。”   “妈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太这是变相递梯子与我,三姐神经粗大,最易说错话得罪人或单纯的被人当枪使,这时候不就显现出你家姑娘的重要,所以啊……太太利用我照看三姐,你说我能不趁机讨点利息吗?”   二姐虽然被禁足,但以往她在时不是经常撺掇三姐与四妹攀比,与五妹挣东西,与七妹吵架,身为看客的太太难道看不出,所以才会想法子板着三姐的性子,避开二姐。   “原是这般……”赵妈妈羞愧低下头:“老奴确实老了,看事情不如姑娘看得长远,想得透彻。”   刘湘婉由着赵妈妈扶着起身走至床边,笑着说:“妈妈且不可妄自菲薄,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我可不能没有您。”   “只要姑娘觉得老奴还有用处,老奴便一直陪在您身边。”刘湘婉坐在床边,赵妈妈摸着她乌黑的秀发,爱怜道。   刘湘婉躺在床上,眼睛微闭,迷糊道:“折腾一上午,确实有些疲乏,妈妈申时唤我起来去书房。”   “姑娘睡吧,老奴守着您。”赵妈妈低声道。 第59章 六妹威武   翊哥与其他几人同去秦夫子处, 沿路听到周围小厮们窃窃私语,翊哥脸上一冷唤住其中一名小厮, 低呵道:“你过来?”   小厮以为犯了大错, 噗通一声跪下, 嘴中喃喃道:“奴才错了, 求大少爷开恩。”   “我还未问你们私底下谈论什么,你便这般惊慌失措。”   小厮跪在地上低着头,抖着身子道:“回大少爷,适才奴才们听到个笑话,这才聚众在一起……”   刘嘉睿最喜好凑热闹, 大手一挥推开翊哥,凑趣道:“笑话?我最喜欢听笑话, 说说……何事这般有意思?”   小厮眼神闪躲, 不知该不该说,站在睿哥身后的翊哥冷冷道:“速速道来。”   听到大少爷的吩咐,小厮吓得一哆嗦, 忙不迭开口:“奴才们听说六姑娘在学堂做了首诗。”   “六妹?”众人纷纷惊呼一声,神情各自不一。   翊哥更是满脸怒气训斥道:“背后竟敢撺掇主子们的闲话,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若不是贵客在此, 他定一脚踹飞眼前这小厮。   刘嘉睿想到六妹妹精灵古怪的劲儿, 上前一步拍拍小厮的脑袋,玩味道:“我们与六妹妹分开不过两个时辰,她这又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小厮唯唯诺诺的便把六姑娘在学堂上做的打油诗说了一遍,在小心翼翼抬头瞥着众少爷的脸色, 只见他们脸色五彩斑斓,慌张之下忙低下头。   刘嘉睿顿了顿,然后毫无形象的转身对翊哥哈哈大笑道:“有其兄必有其妹,六妹妹果然才思敏捷,威武不已。”   翊哥黑着脸,扑开他恨恨道:“你……”   这时宋天明摇着手中的折扇,风流倜傥开口:“果真绿肥红瘦有新词,画扇文窗遣兴时!”   曹霁光眸光流转,赞叹道:“甚哉!妙哉!六妹妹这首打油诗做的甚好,押韵又有意境,让人浮想联翩。”   唯有魏廷茂片刻未语,始终低着头,心神飘向远处。   府中其他少爷纷纷憋红着脸,翊哥更是脸色铁青,缓了半天咬牙切齿吐出二字:“六妹……”   到得秦夫子处,翊哥对夫子揖礼歉意道:“来的路上,学生已听闻六妹妹扰乱您课堂之荒唐事,还妄夫子莫要生气,六妹……年纪尚小有些顽劣不堪,言行举止尚有待管束,待学生秉明母亲后定严加管束于她,”见夫子脸色如常,舒了口气又道:“还妄您莫要同她置气,日后学生定督促她上进好学。”   秦夫子挥了挥手,笑道:“无妨,无妨。”   “夫子……”   “六姑娘人小胆大,只是性子颇有些顽劣,老夫又怎能同她计较,再说她已给我赔礼认错,并誓其道:日后再不无视尊长,无视规矩,定勤奋向学。”   翊哥脸色微缓,心道:还懂得亡羊补牢,也不是不可饶恕。   “尔等坐下吧,我们继续上午的论题……”   众人揖礼后,纷纷坐下。   上首,秦夫子滔滔不绝讲着为官之道,刘嘉睿瞥了眼方趁其不注意扯了扯魏廷茂的胳膊,耳语道:“看不出我这堂妹小小年纪,做的事每每惊人的很。”又一脸坏笑与他道:“原来你昨儿偶遇她,当时那般盘问你,你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怕甚?”莫不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怕你这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   刘嘉睿摸了摸嘴唇,小声哼哼:“你懂什么!我娘从小就找人为我算过命,算命先生与我娘道:我整张脸唯有这嘴生得很是有福气,”说着嘴唇对他一撅,嗡嗡道:“这是仰月口,嘴巴犹如上弦月一般弯曲向上,两边略微向下走,嘴唇色泽红艳,我若从文能提笔安天下,从武能上马定乾坤,富贵着呢。”   旁边的宋天明低头小声道:“那算命的怕是个瞎子吧!”   “你怎么知道?”刘嘉睿惊呼。   坐在后面的翊哥实在忍不住,插嘴道:“二哥,你听不出他们再讽刺你?”   刘嘉睿嘴角上翘,故作玄虚的晃了晃手指:“如何不知,不过是他们眼气罢了,何必同他们计较。”   众人:……   秦夫子拍了拍案板,咳嗽一声:“肃静!”   众人忙敛了敛神色,聚精会神只听着夫子的言论,待得下面一片寂静,秦夫子这才满意的颔首继续刚才未完之语。   回去路上,三姐贴身丫鬟梅兰小声道:“姑娘,奴婢有事要说。”   “何事?”三姐脚步未听,不甚在意的道。   “奴婢说了,您万不可做出有失分寸的事。”   三姐顿了顿转身看她,眼睛一眯低声呵斥道:“不要以为有娘为你们撑腰,我便不能收拾你们,”果真见梅兰身子哆嗦了下,淡淡道:“还不快说。”   其实梅兰心中早已纠结万分,无论说不说姑娘知道后都会对她们发脾气,可若知情不报,姑娘惩罚她们的手段更为狠厉,这顿苦头怕是躲不过。   “今儿您陪同太太处置内务时,奴婢听说……听说府中四位贵客明日便要离开?”   三姐脸色一白,上前一步狠狠拽着她的胳膊,厉声道:“这消息你从何处听来的?”   梅兰忍着疼,小声道:“奴婢恰巧听到太太问王妈妈,贵客的东西可否收拾妥当?王妈妈低声说:都已安排妥当,后日未时便可出发。”   三姐大惊之下手一松,苦笑道:“他要走了。”想到那月白无瑕的面容,温文儒雅的气质,谈笑间风姿卓越的潇洒,心猛地抽痛下。   “姑娘,您怎么了?”   三姐脸色惨白,喃喃道:“我要去找他。”   梅兰一惊,就差跪在地上哀求她,想着周围人来人往忙道:“姑娘,便是您想去看望……我们也得回去好好筹谋一番,不是?”见姑娘不应,又道:“您想想二姑娘,至今还被禁足?”   “我是……”娘的嫡幼女,娘不会这般狠心对我,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最后三姐神色呆愣的被梅兰扶着回到院子,待其他三人看到姑娘六神无主,魂不着体的样子,身体俱是一颤,姑娘若是有个好歹,她们怕是万死难辞其咎,待服侍姑娘坐下后,竹菊趁人不注意一把扯梅兰过去,小声质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梅兰低声道:“我告诉姑娘,四位贵客后日起程离开。”   “你……此事为何不同我们商量下,便贸然告知姑娘。”   “以姑娘的脾性,若是我们知情不报,最后还不得重重责打我们一番,何苦呢?”   竹菊先是恼怒,后又无可奈何,苦笑道:“如今这般又该如何?”   三姐左思右想,猛地站起来:“梅兰,陪我出去一趟。”   梅兰竹菊对视一眼,梅兰最终还是颤着音应道:“是。”   “姑娘,我们这样贸然过去,太太知道后怕是不好交代。”梅兰跟在身后紧追不舍道。   “顾不了这么多,再不说我怕是再也没机会与他说话了?”   “姑娘……”梅兰哪里知道姑娘这般冲动,竟不顾一切去寻那人。   三姑娘冷着脸道:“无需多说,若是母亲责罚,我一人承担。”   梅兰心里发苦,即便姑娘如此说,她们又怎能逃脱一场泼天的罪责,早知姑娘行事不知轻重,万万没料到她如此冲动极端,现在的她悔不当初,刚刚真不该嘴快舌长告诉姑娘这件事,如今姑娘这番动作,太太知晓后打罚责骂算是轻的,最怕将她们发卖。   梅兰苦口婆心劝道:“姑娘,您万不可冲动,万一……一个行事不妥闹得府中人尽皆知,到时您该如何自处,您在想想太太,太太打理府中事务诸多不易,奴婢们可都是看得见的,便是心疼太太的不易,您也不能如此冲动啊?”   三姐不听不闻,什么也不理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走了!遂加紧步伐飞快的去往景庭轩,路上心中大急的梅兰好话歹话说了个便,奈何姑娘就是听不进去。   行走间,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景庭轩附近,梅兰眼见姑娘一意孤行冲进去,忙抓住她的胳膊,气息微喘规劝道:“姑娘,还是奴婢来吧,您在柱子后面躲躲。”这般神色匆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异样。   “好吧!”三姐也知这番不妥,别还未见到那人便弄得众所周知。   梅兰整理下仪容方缓步上前,眼神睥睨的看向看门小厮,淡然道:“我是三姑娘房中大丫鬟梅兰,姑娘帮着太太理家,得知四位贵客后日便要启程回京,遂遣奴婢过来问问贵客们的东西可收拾妥当?”   看门小厮一脸巴结样,讨好道:“梅兰姐姐好,四位贵客的东西已由他们贴心小厮整理妥善。”   梅兰颔首,又道:“四位贵客可在院中?”   小厮摇摇头:“他们随大少爷去了秦夫子处。”   “这样啊……”梅兰故意拉长声音,又道:“姑娘还嘱托我一些事,让我转告给四位贵客,既然他们不在,我晚些时候再来一趟吧!”   小厮一脸狗腿样,讨好道:“只能折腾姐姐再来一趟。”机灵的小厮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府中秘密多了去了,若他都只知道,脑袋怕是早就搬家了。   梅兰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板与他:“好好看门,任何人过来打听皆不许透露贵客们的消息。”   “小的知道。”小厮飞快将铜板揣回兜里。   梅兰转身那一刹那,脸色惨白额头直冒虚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脚步发软的走到姑娘藏身处,见此,三姐拿起丝帕捂住嘴角,娇笑道:“且看不出你有这等面不改色撒谎的本事,让我瞧直了眼。”   梅兰咽了咽喉咙,指着小腿道:“姑娘,您就莫要嘲笑奴婢了,奴婢的小腿直到现在还打着哆嗦呢?”   “呵呵……”三姐噗呲又笑出声,缓了会儿问道:“他们可是各自在房中?”   梅兰眼睛一闪,犹豫着要不要据实相之。 第60章 三姐表白   三姐一下子冷着脸, 眼神阴冷的盯着她:“走到这一步,我早已没有回头路了。”说了便是被拒她也无甚怨言, 不说便是此生之憾事, 终生难以忘怀。   梅兰犹豫片刻, 终还是开口小声道:“他们随着大少爷去了秦夫子处。”   大哥!怎么又同大哥混在一处了!   三姐自小畏惧严肃刻板的大哥, 若他在,别说与那人搭话便是眼神也不敢乱瞥,一时间心神大乱,梅兰如何看不出,小心翼翼劝解道:“姑娘, 不若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不行,如今时不待我!”三姐摇摇头。   “可大少爷近在眼前, 姑娘您又能如何……”   沉思片刻后, 三姐低头缓缓道:“不如我们在他回景庭轩来的路上等他,到时且看情况,如何?”   梅兰苦着脸:“姑娘……”您怎么就是不死心呢!   三姐越合计越觉得此主意甚好, 遂拉着梅兰的胳膊:“走,我们在拐角处的凉亭里等他。”   待秦夫子大手一挥,含笑道:“今日便这般吧!你等也累了, 早些回去吧!”   众人纷纷站起来, 揖礼应道。   秦夫子似想起什么又道:“听说你们四人后日返京,老夫也不知明日你们是否在来此上课,若是来,老夫欢迎之至, 若是事务繁多抽不出空闲,老夫便在此祝你们一路顺风。”   四人揖礼道:“多谢夫子盛情。”   翊哥出去后,不与他们废话抬脚便要去寻六妹,刘嘉睿嘴角一翘,拉着旁边的魏廷茂道:“走,咱们去瞧瞧热闹。”   魏廷茂冷冷吐出二字:“不去。”   “走吧!难道你不担心翊哥责罚六妹妹?若是我们同去,说不得还能劝解一二。”   魏廷茂脚步顿了顿,再抬脚步伐不免有些迟疑。   刘嘉睿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就走,与其道:“想去瞧热闹,又何必这般扭捏姿态,我们又不是梁上小人而是光明正大的去看。”   六妹妹年岁还小,尚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刘嘉睿尚将她看做稚童,遂才这般喜爱逗她玩,再说青墨已年满十七,这一两年内必要成婚,根本不用担心他二人会有何交集。   只是他却不知老牛最喜爱吃的便是肥美鲜嫩的窝边草,倘若他能预测未来,心情定是悲喜交加,悔恨不已。   魏廷茂半推半就被他拉走,刘嘉睿回头看向其他二人,问道:“你们是否同去?”   他二人对视一眼后,摇头道:“没甚热闹可看。”   刘嘉睿对其撇撇嘴:“毫无情趣!”   翊哥走在面前,后面跟着两个小尾巴,他转身注目而视,冷冷道:“此乃我兄妹之间的私事,还请去别处看热闹。”   “翊哥你这般说,岂不是把我看做外人,我可是你与六妹妹血脉相亲的堂兄……”刘嘉睿挺直腰板,愤愤道。   魏廷茂直接将问责抛给子渊:“非我本意,奈何受制于人!”一句话撇清了关系。   果然,翊哥目光狠狠瞪向睿哥:“二哥,若不想我与你再次生分,还是别凑热闹的好。”   刘嘉睿丝毫不在意他杀人的眸光,一副兄友弟恭的口气:“你以为我是去凑热闹,我不过是担心六妹妹罢了!你看看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怕是这园中三丈内无人敢接近于你,有我跟着许还能帮你收敛些脾气。”   翊哥心中冷哼:怕是你跟去,我更加火冒三丈!   三人就这般僵持不下,最后翊哥率先败于阵下,转身离开不理他二人,见此,刘嘉睿立马跟上,走了几步发现身旁无人,回头见青墨无动于衷立在原处,拿眼等他:“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魏廷茂:……   再说宋天明及曹霁光二人闲来无事,沿途赏景悠哉的顺着道路回到院子,只见宋天明摇了摇折扇,感慨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州城无论府内府外,景致皆是巧夺天工,惹人垂涎。”   曹霁光淡淡道:“再好又有何用,到底不是京城,天子脚下。”   “啧啧,你这般说便是没意思了,各处都有各处的妙处,”扇子一甩,摇头晃脑道:“须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曹霁光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别在我面前徒有其表,看着腻味。”   “哼哼,明若……你还是这般孤高自傲,无趣的很。”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人沿路打着嘴仗走了一盏茶功夫,就见凉亭内坐着一对主仆,宋天明挑了挑眉,贼眉鼠眼道:“啧啧,你又多了一笔风流债。”   “还不知是谁的呢?”   “我们走上去不就知道到底是谁的情债。”他们在京城快意人生时,不少名门千金,闺中秀女为了与他们促成才子佳话,不惜在茶楼,半山腰,凉亭之处装作偶遇,遂见此情景,二人表情甚是怡然。   及至凉亭处,三姐见到二人羞红了脸,勉强站直身子对其福了福身,起身那刹那,眼睛不自觉瞥向曹霁光,自觉不妥又脸色绯红的低下头扯着手中的丝帕。   宋天明碰了碰好友的胳膊,眨眨眼:是你的桃花债!不过这次你可得小心应对,她可是世伯的嫡幼女,幸亏翊哥不在眼前,不然不得立马生吃了你,他对你向来从没有好脸色。   曹霁光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还有闲心看热闹,赶紧帮他解围。   谁料宋明天打开折扇,装模作样道:“三妹妹怕是有事与明若说,我便不在此打扰,”顿了顿,用折扇点了点旁边之人的肩膀,故意道:“明若,我在前面那处等你。”说着抬脚离开。   曹霁光:……   三姐神色感激,又对其福了福身:“多谢宋哥哥美意。”   梅兰不知不觉悄然退下,躲在暗处的她眼神四处乱看就怕被有心人瞧见,脸上的神色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宋天明站在她旁边,淡笑一声:“小丫头,你太紧张了,放心出不了事。”   梅兰福了福身,低头道:“您是主子,当然不晓得我们这些奴才的命有多卑贱,一旦主子犯了错,那便是我们这些作奴才的照顾不周,便是被打也是难辞其咎。”   宋天明收了手中的折扇拍打手心,缓缓道:“你这小丫头,能言善辩的很。”   “多谢宋少爷夸奖。”梅兰低低应诺,抬头时眼睛依旧四处乱看。   曹霁光转过身背对三姐,看着园中绿意盎然的景致,淡淡道:“不知三妹妹在此等我,可是有事?”   三姐脸色绯红,鼓气偌大的勇气方开口道:“听下人们说,曹哥哥后日便要离开。”   “正有此意。”   三姐上前两步,声音难掩急色:“为何不再多呆些日子,这苏州城内的景致你还未全部看过。”   “再好的景致也抵不过游子归家的心情,我离家已有半载,家中父母思念的紧,自然要回到他们身边以尽孝道。”   “……曹哥哥说的有理,”闻言,三姐颓丧着肩,神色暗淡道:“不知曹□□后可还会记得我?”   曹霁光思索片刻,笑着说;“当然会记得,你是子渊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再说这段时日我们四人一直叨扰府上,累得世伯伯母照顾,心中却是有愧的很,倘若日后你们回到京城,我定登门拜谢。”   三姐心里发苦,尤其品着他口中‘妹妹’二字时,脸色越发惨白,喃喃道:“曹哥哥一直将我看做妹妹不成?”   “正是。”曹霁光转身,目光清澈的看着她。   三姐惨笑一声,低泣道:“曹哥哥,我对你……”   曹霁光飞快打断她的话:“三妹妹,所谓郎有情妾有意,着实是美事一桩,但若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委实不美,再说三妹妹憨厚可人,将来定能遇到心仪之良人。”既然对她无心便要斩钉截铁的拒绝她,这才是不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曹哥哥对我当真无一点……”男女之情!   “并无!”   “呵呵……原来至始至终是我一意孤行的表错情。”三姐脸色苍白的后腿两步,眼泪更是顺着眼角落下,神情尤为凄苦。   曹霁光恍若视而不见,淡淡道:“非是我无情,而是这般对你才是最为好,我之婚事便是父母都做不得主,何况是我自己,”顿了顿又道:“三妹妹,你乃子渊堂妹,我又怎能不据实已告。”   “可是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曹霁光又笑了,笑的声音越发低沉:“我们才认识多长时间,你便心悦于我,为兄纳闷的很,你悦我何处?”   三姐涨红着脸,憋着泪水说不出话。   “三妹妹回去吧,我只当你是年少慕艾不懂事不会放在心上,后日我便要离开,东西还未整理妥当,不知三妹妹可否让路于为兄。”   三姐眼神倔强的看着他,不肯让开一步,为何他不相信她是真的心悦他,从小到大,她还是头次对外男如此在意,在意他的衣食住行、言行举止,生怕府中之人有一丝丝怠慢他,但他却这般淡然以对,让她情何以堪。   曹霁光上前两步看向她身后,神色不可置信,诧异道:“翊哥,你怎在这?”   三姐脸色一僵,身子慢慢转向身后,就在这时,曹霁光飞快的略步而出直至宋天明身边,遥望道:“三妹妹让我叮嘱睿哥之事,为兄定会如实相告。”   同时,梅兰快步走到姑娘身边,见她身子摇摇欲坠一把扶住她,三姐神色凄苦道:“他不喜欢我。”   “姑娘不哭,您还有奴婢,太太,老爷呢?”   三姐伤心的趴在梅兰肩旁上,低泣道:“可是我就是想要他……”   回去路上,宋天明笑的难以自抑:“这三姑娘性子虽有些娇蛮但也不失为可爱,你当真不动心。”尤其见他刚才跑的如脱缰的野马,好似身后有狼再追他。   曹霁光冷冷道:“似我们这样的世家公子哥,婚事向来不由自己做主,本就无甚喜欢,何必庸人自扰。”   “你可真是绝情。”   曹霁光淡淡道:“绝情总好过有情,我这是为她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早点死心就能早点遇到心悦她的良人。”这位三姑娘说喜欢他,喜欢他什么?喜欢他的容貌、身份还是胸中那点墨水,真是可笑至极。 第61章 翊哥问责   梅兰哄了姑娘大半个时辰, 三姐方随着她红着眼眶回到院子,自姑娘走后, 竹菊便心神不宁, 唯有站在院门口眼神巴巴的望着心才能有少许安宁, 几刻钟后, 看见姑娘的身影先脸色一喜小跑过去,再然后神色焦急泪眼婆娑,搀扶着姑娘的胳膊抖着音道:“姑娘,你……”‘可好’二字待见姑娘凄苦的脸色后生生咽了回去。   “我们快扶姑娘进屋!”梅兰冷不丁道,一路回来, 还好未碰到何人,心稍稍安稳些。   竹菊飞快点头, 她二人一左一右扶着姑娘回到屋里。   三姐受了刺激魂不守舍, 眼神木木的看着她们,梅兰轻声问:“姑娘可有口渴?”   三姐木木的不说话。   竹菊咬了咬嘴唇,问道:“姑娘可想用膳?”   三姐依旧不言不语。   抱月抱夏神色难掩焦急, 无奈之下抱月跺跺脚,咬牙道:“不如我们将此事禀告给太太。”   梅兰眼睛一肃,厉声道:“想什么呢?”名门嫡女竟主动与外男搭讪, 此事一旦传出去, 姑娘的名声怕是得臭了,太太知晓后不仅姑娘受其责罚,她们这群伺候的婢女也得跟着遭殃,许是老天可怜她们活着不易, 姑娘与她回来的路上竟未遇到任何人,此事只要她们不说许能成为秘密,永久封存。   抱月担忧道:“可姑娘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待得姑娘去正房请安,太太定会发现其怪异处,拷问之下,我们难辞其咎啊。”   梅兰缓缓道:“先别自乱手脚,容我想想。”眼睛微微侧目,见姑娘无动于衷魂不归体的模样,忙道:“咱们还是先伺候姑娘梳洗,让她睡会儿,或许一觉醒来姑娘就好了。”   “如今之计,唯有如此!”   再说翊哥去了刘湘婉的院子,此时院子中央的招娣在踢毽子,招银坐在石凳上刺绣,猛地见到大少爷的身影,招娣的毽子打到额头,招银手中的针扎到手指,二人双双受伤后却猛然回过神,惊呼一声对其福身道:“大少爷。”   “你们姑娘呢?”   招银低声道:“姑娘在书房练字。”   “嗯,带我进去。”   “是。”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大少爷毕竟是姑娘的亲哥,她们如何敢自夺。   主仆二人抬脚就要走,只听身后有声音传来:“翊哥,等等我们。”   翊哥停住脚步,忘了身后二人。   刘嘉睿故意落翊哥一段路程,就是怕他隔一会儿嘀咕他一回,遂翊哥打探完情况后,他缓缓而至,笑呵呵道:“来二叔府中这么久,还是头次进女儿家的闺房,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魏廷茂在身后恍若隐形人。   闻言,翊哥恼怒不已,不由训斥道:“二哥也道这是女儿家的闺房,岂有我等胡乱闯入!”尤其你身后还跟着外人,遂对招银道:“我就不进去了,唤你家姑娘便是。”   招银颔首,又与招娣同那二位贵客行礼问安后,一人去唤姑娘出来一人进屋端茶待客,一时间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立在院子中间,又成三足鼎立之势。   书房,刘湘婉正在聚精会神的抄写女戒,听得招银的话手中墨笔一顿,本来誊写了一章女戒的内容就这样生生作废,不由苦恼的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作废的雪白宣纸,丧着脸问:“大哥脸色可好?”   招银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奴婢瞧着大少爷脸色极为难看,且身后还跟着睿少爷及孟少爷。”   唉!吾命休矣!   来此三人一人脑筋死板,一人煞星附体,一人抽风缺弦,无论哪个人说话都够她喝上一壶,偏偏三人聚在一处候着她,她焉敢出去。   刘湘婉皱着眉头放下墨笔,将案桌上誊废的宣纸揉成团,纠结半天方道:“不如你跟大哥说我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招银羞愧的垂下头,低低道:“姑娘……奴婢错了,不该同大少爷说您在书房练字。”   刘湘婉:……如此这般,如何是好。   翊哥坐在石凳上已有半刻钟,光茶水就饮了两杯,他本就心思灵敏,哪里还不知晓六妹的意思,脸色铁青看着立在一旁伺候的招娣,冷冷道:“你再去唤一遍,告诉你家姑娘若再不出来,我便直接进去抓她,到时可不是这般和颜悦色。”   招娣身子一颤,立马会意道:“奴婢这就去唤姑娘。”   此时,院子里又剩他们三人,只听刘嘉睿呲笑一声:“翊哥,原来你也有这般不受人待见的时候。”   翊哥冷哼一声,心道:还不是你带了个不速之客。   可偏偏有人不知收敛,再次讥笑道:“不过这也难怪,就你这般气势汹汹欲要打人的模样,谁能不怕?青墨,你觉得可是?”   魏廷茂转头,懒得看他。   气得恼怒不已的翊哥又喝下一杯茶,刘湘婉才缓缓而出,只见她脸色讪然,一脸的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然,对三人福了福身,方瑟瑟开口:“大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这一来立马使得我这小院蓬荜生辉。”   “六妹,你总算千呼万唤始出来了。”翊哥脸色阴的能滴出墨水。   睿哥在一旁吹着口哨:“打人檐下过,怎敢不低头,你都这般堵人门口,六妹妹焉能不出?”   刘湘婉兄妹双双瞪他:不说话没人帮你当哑巴!   睿哥摸了摸鼻子,在两人的怒视下不禁反问自己:我难道又说错话了!   魏廷茂站在一旁扶额:你是过来劝架而不是找打架。   刘湘婉冷不丁道:“大哥莫不是知晓,我为你做的秋衫已做好,这便要拿去给你。”   翊哥冷哼一声:“休要转移话题。”   刘湘婉嗖的闭上嘴,委屈的低下头看着鞋尖上的花纹。   “怎么又不吱声了?”   魏廷茂碰了碰子渊的胳膊,刘嘉睿如同打了鸡血,插嘴道:“ 六妹妹别怕,有我保护你,翊哥奈何不了你。”   低头的刘湘婉翻了个白眼,指望你救我还不如自救呢?   翊哥顿了顿,坐在石凳上手指点了点竟换了语调,温和道:“说说吧,今日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心知肚明的刘湘婉讪讪抬头,扯着嘴皮道:“大哥,这里有外人在,求你给妹妹留个颜面。”眼神不自觉瞥向看热闹的二人。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   刘湘婉猛然想起那次在学堂外说过同样的话,不由脸色再次尴尬,讨好道:“事不过三,绝不会再有下次。”   “我还能信你吗?”   “大哥放心,妹妹日后定谨言慎行,尊师重道。”   噗呲!噗呲!   刘嘉睿哈哈大笑:“六妹妹这话说的好似出了家的尼姑。”   旁边一言未发的魏廷茂恨不得一掌拍死他,他这张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早知这般说什么也不会同他趟这趟浑水。   “二哥,我家幼妹好坏尚由不得他人审度。”   “翊哥,你翻脸好快。”   翊哥冷哼一声。   见此情景,魏廷茂冷不丁开口:“翊哥,我们还有事便不在此叨扰你们兄妹,这厢便告辞了。”   翊哥端了茶杯,抿了口淡淡道:“如此甚好。”神情颇为满意。   刘嘉睿不满,摇头道:“我并无要事,你有事便先走吧!”热闹还未看完,他怎肯离开。   魏廷茂一把拽起他:“行囊尚未收拾好,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不是还有小厮吗?”刘嘉睿挥挥手,满不在乎。   既然心平气和说不动他,那唯有动用武力,魏廷茂趁他不备反手将其胳膊背过身去,疼的他龇牙咧嘴,哀叫不止,魏廷茂对院中之人缓缓道:“我们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刘湘婉兄妹二人不置可否。   待那二人离开,兄妹俩才缓缓呼出一口气,神情放松,翊哥指着空下的石凳轻声道:“坐下吧!”   刘湘婉摇头:“妹妹做错事,怎敢同大哥同坐。”   翊哥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这么说,你可知错?”   “哪里不知?妹妹悔的要死,恨不得捂脸出门就怕见到府中众人嘲笑的样子。”   “你还知晓?”你这打油诗一出,府内上下谁不知你的大名,谁不知你的创举。   刘湘婉撅噘嘴,唉声叹气道:“大哥……许是你不信,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气愤便想做首打油诗捉弄下夫子,哪里晓得夫子这般生气。”话音一转又道:“待我知大错已铸成,便立即同夫子赔罪认错,夫子并未同我计较且宽恕于我。”眨眨眼睛看着翊哥,大意是夫子已然不同她计较,大哥莫要再揪着她不放。   翊哥放下水杯,缓缓道:“夫子可有惩罚?”   “未有。”虽未有惩罚,但要她承诺日后如何用功,只是不知夫子心底是否还是气愤她,想及此日后怕是不能再交头接耳。   翊哥不明所以,诧异道:“以往你一直乖巧懂事,最近怎这般顽劣,难道有何隐情?”   “大哥……”我还满十一岁,怎就不能顽皮些。   “这次的事我已替你跟夫子说情,夫子已然答应,为兄望你日后再不可这般随性由心,女子最重名声,若传出个风言风语,你待如何?”   刘湘婉低头不言语,知晓这是大哥对她的叮咛告诫,上前两步扯扯他的衣袖:“我知错了,日后再不会这般放肆,大哥定要信我。”   翊哥颔首,话音一转道:“虽然夫子不同你计较,但我万万不能纵容你顽皮的性子,便把论语一册誊一遍与我……”   刘湘婉神色惊恐,瞪大眼睛,惊呼道:“大哥,论语那么厚?”   “可是有怨言?”翊哥抿了抿茶,眉眼上挑。   “不敢!”刘湘婉低着头,哪里敢同他分辨。   翊哥甚是满意:“须知我这是在磨炼你的性子,妄你性子沉稳,行事妥帖。”   刘湘婉泪流满面:……亲大哥! 第62章 因何悦他   翊哥走后, 刘湘婉如死里逃生一般摊在石桌上,招银上前一步, 安慰道:“姑娘, 大少爷虽说罚您抄写论语, 却未说让您何时交与他, 所以您大可以慢慢写。”   刘湘婉苦着脸,唉声叹气道:“你说的难道我没想过,”越想越烦,扯着头发烦闷道:“大哥是什么人,向来言必信, 行必果。”他说让其抄完后给他,必是要看的。   “姑娘……”这也不行那也不可, 招银也没甚办法。   刘湘婉指了指额头, 缓缓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脑袋顶挂了一把刀,一个松懈此刀便要落下。”   招银噗呲笑出声:“姑娘, 你想多了吧!”   “但愿吧!”总觉得事情不会如她所愿简单了结。   这不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梅兰神色匆匆来到她的院子, 顾不得传唤直接跪在刘湘婉的面前, 泪眼婆娑道:“六姑娘,求您救救奴婢们吗?”说完狠狠磕了一个头。   “这是怎么了?”刘湘婉给身旁的招银使个眼色,招银上前扶起她,奈何她说甚也不肯起。   梅兰神情凄婉, 额头贴在地面,低泣道:“六姑娘,奴婢也是没法子才来求您。”   刘湘婉脸色一板,正色道:“可是三姐出了何事?”   “姑娘……”梅兰缓缓抬头,看到六姑娘周围随伺之人,欲言又止道。   刘湘婉会意,对二人挥手道:“招银,招娣你们先出去。”   “是。”二人对视一眼,低声应诺,轻声退下又为其紧关房门。   此时屋中只有她二人,刘湘婉冷着脸,声音极淡:“这回你总该说了吧!”   梅兰眼眶一红,泪水顺着眼角落下,缓缓道出事情始末,末了抑制不住眼中泪水,哭泣道:“姑娘回去后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本来奴婢们想着劝姑娘小睡一觉,谁料姑娘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奴婢们既心疼又害怕,心疼姑娘糟蹋自己的身体,害怕被太太知晓后遭到惩罚,毫无办法之下只能擅自做主,求您开解我家姑娘一二。”   “三姐怎……”如此糊涂!   这喜欢来的也太莫名其妙了!   刘湘婉冷哼:“既然知晓三姐心中之打算,你们怎么也不从旁劝解。”   梅兰哽咽道:“六姑娘,我家姑娘的性子您是知晓的,我等的话她如何能听进去。”   “那也不该任她胡作非为?”   “六姑娘,奴婢知错了,求您开恩救救奴婢们。”说着梅兰屈膝向前爬着几步,拽着她的裙摆,哀求道:“求您走一趟,帮着劝劝我家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奴婢将永世不忘。”随着自家姑娘同六姑娘日渐交好,身旁随伺的梅兰慢慢品出六姑娘的人品,宅心仁厚且心底良善,若她肯从旁劝解,姑娘怕是能回心转意。   刘湘婉面露难色,语气颇有些纠结,不免踌躇道:“若我不请而去,三姐怕会因此恼怒我!”说白了她就是不想贸然插手,三姐的性子她颇为了解,万一哪句话不甚得她心意,说不得三姐从此记恨她,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梅兰忙不迭摇头:“不会的!六姑娘,您同我家姑娘这般交好,她如何能怪罪您,再说往日我家姑娘有何心里话都会与您说,如今这般,唯有您能劝解她。”   刘湘婉真的不想趟这股浑水,但脑中不自觉想起平日对她甚好的三姐及对她倍感关怀的大哥,不由低叹道:“既有因便得其果,如此我便陪你走一趟,不过若是成效不佳,你只能另寻法子。”   “奴婢谢过六姑娘。”梅兰神色激动,对其狠狠磕了几个头。   “起来吧!”见此,刘湘婉弯腰扶她起身,见她额头红肿,不由道:“难为你了。”   梅兰抹掉眼角的泪水,喜极而泣道:“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便是受些罪也无妨。”   刘湘婉低叹:各人有各自的难处,身份不一样注定地位也不等同,各自的难处也尽不相同,总之她所求不多,她在意的人和在意她的人都能安稳过活,便足矣!   内室的门被梅兰打开,门外看守的招银招娣因不知发生何事,神色不免担忧,刘湘婉对其摇头让她们放宽心,又道要随梅兰去往三姐处,招银招娣想要同往却被她制止,道:“赵妈妈去了厨房,你二人再全部离开,这院子让谁看守。”   招银思索片刻,缓缓道:“不如留下招娣,奴婢陪您同处,可好?”   招娣附和:“姑娘,让招银陪您去,奴婢留在家中看守屋子。”   见她二人不放心,刘湘婉只得带着招银同去。   到得三姐的院子,进到屋里只见抱月抱夏守在门口,竹菊应是在内室守着三姐,梅兰微微放下心,问道:“姑娘可有好些?”   抱月抱夏先对六姑娘福了福身,脸色惨白的摇头:“姑娘还是一动不动,不肯说话。”   梅兰点头,道:“你们先下去歇息会儿,姑娘这有我陪同六姑娘进去。”   同时,刘湘婉转头对那二人道:“烦你们带招银下去吃点糕点,喝点茶水。”   抱月抱夏唯有苦笑的点头。   梅兰脚步轻移的上前打开房门,只见竹菊坐在一旁矮凳上默默流泪,鼻子发酸,嗡嗡道:“竹菊,莫要发愁,我将六姑娘请来,咱们姑娘说不得就能好转。”   竹菊忙不迭起身,顾不得尊卑先用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方福了福身,低头道:“麻烦六姑娘了。”   好一对主仆情深!   如此看三姐还是有福之人!   刘湘婉点点头,上前几步看了看床上之人,见其眼光微闪,遂对她们二人道:“你们先出去,让我与三姐单独待会儿。”只要还有一丝动静,就不是真的伤心欲绝。   竹菊不放心姑娘,神色不免有些迟疑,梅兰却是眼角一喜,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小声耳语道:“有甚不放心,只要六姑娘肯出手,咱们姑娘定能不药而愈。”   竹菊心说:姑娘害得是相思病,这病哪有药可以医治,除非姑娘自己想清楚,难道她们没有苦口婆心劝解吗?可是姑娘就是听不进去,六姑娘来了就能有何办法不成!   别害的姑娘这病更加严重了!   屋中只剩她们姐妹二人,刘湘婉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言不语,半个时辰后三姐终是没忍住,沙哑开口:“六妹不是来劝我的吗?怎么来了反而不说话。”   看!还是未病入膏肓,不可救药!   刘湘婉想了想,缓缓道:“从我进来便知晓三姐心中明了的很,只是一时间别不开这个劲,倒是让伺候你的婢女们忧心不已。”   三姐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话未说泪先流,默默道:“你说,他为甚不喜欢我?”   刘湘婉挥动手中的丝帕并未替她擦拭眼泪,而是双手打开看着上面的图案反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三姐一愣,喃喃道:“适才他也同你一样,这般反问我?”   “哦?那三姐是如何回答。”   三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我答不出……”   刘湘婉挑眉,慢慢分析道:“自古风流多才子,似他那般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心有沟壑的男子你是抓不住的,抓不住心的男子,你要来作甚?”   “我……我……”三姐嘴唇微动。   刘湘婉又道:“似他这般的多情才子,三姐还是莫要喜欢他,谁喜欢他谁痛苦一辈子。”这种人就是‘山不就我,我就山去’,他从不招蜂引蝶,自有蜂蝶寻他授粉,遂她最不喜这等多情的风流才子,远的不说,近在眼前便有一人,爹爹与他俱是物语类聚,人与群飞,三姐怎就没看明白。   “不对!你怎知我心悦于谁?”三姐先楞下后明白过来,涨红着脸道:“是梅兰告诉你的。”   “三姐且别急着生气,她与我道明始末还不是过于担心你,”刘湘婉顿了顿继续道:“便是你心悦他有何用,须知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不甚在意你心意的人何必为他伤心难过,要懂得珍惜眼前人,如疼你入骨的母亲,待你忠心不二的婢女,她们见你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无奈之下跑到我面前跪着求我前来开解你,如今这等忠仆可是少之又少,三姐,你要惜福。”   三姐揪着手中的丝被,梗着脖子硬撑道:“她们不是担心我,是怕娘知晓后惩罚她们。”   “难道她们不该担心吗?”   “为奴为婢本不是她们可以选择,就如同选择主子,她们没有权利只能随波逐流,但自打她们跟随你以后,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番道理三姐该比我还明白,不是吗?”   三姐眼眶渐渐浮现泪痕,低头喃喃道:“刚才之谬论,不过是我的气话,虽我待她们不甚上心,但她们待我之忠心,我哪里不知。”   能明白是非,晓得大义就好!   话音一转又听刘湘婉问道:“三姐,妹妹心中尚有所疑惑,他到底哪里好,让你如此心悦于他?” 第63章 湘婉劝解   三姐一愣, 神色飘远,似陷入回忆中不自觉开口道:“初见时他来家中, 只一眼便被他周身儒雅气质所吸引, 待几次三番接触后(与其故意偶遇), 越加被他风流倜傥的风采所倾慕, 且每每我去请安,娘总是在我耳边不住夸赞,他的学识如何卓尔不群,品行如何文质彬彬,便是大哥也只能退居一二, 那等德才兼并备、宽和幽默的君子如何不让我芳心暗许。”   闺中少女甚少有机会见到外男,清冷许久的知府后宅来了几位贵客, 在旁人无意渲染的气氛下, 脑中不自觉幻想杂文话本里如玉少年彬彬有礼,俊雅无双风采翩翩,待终于有机会见到那等风姿卓越的少年郎如何不春心萌动。   “自那以后, 无人时我总不自觉想起他,更会遣人打听他的一切事宜,可始终未探出他的任何消息, 唯独从厨房那获取他零星喜好, 比如他喜甜不喜酸,喜欢红豆糯米方糕、糖蒸酥酪及桂花糖蒸栗粉糕等,我都打听的很清楚。”三姐比划着手指一一例举。   三姐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刘湘婉听了半天, 不由道:“你只了解他这些谈何喜欢?”   “你懂什么?”   刘湘婉心中冷哼,嘴上却道:“三姐,那等天子近臣家的子弟,你可能为他所有改变?”   “只要他肯心悦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刘湘婉撇了她一眼,淡淡道:“他乃宰相之子,从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上便可看出家中对他期许几何,唯有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闺中娇女方可配上,三姐觉得你有几成把握?”   “你所指的便是这些?”   刘湘婉瞪目结舌:“仅仅这些?”见她懵懂点头又扶额长叹道:“幼时曾听母亲言,簪缨世家之贵女行走间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袅袅婷婷,衣带当风,如此这般我且问三姐一句,这般简单之事你可能做到?”   三姐喘着粗气,哼声道:“不会可以学,有甚了不起?”   “且不论这些,便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三姐觉得你身上可曾具有?”见她神色愤慨,转而又道:“听说那等人家的贵女气质沉稳眉目疏朗,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待人接物更是礼貌周全,大方有度。”   三姐脸色微僵,木木道:“你絮絮叨叨说了这般多,原是为了在嘲笑我。”   刘湘婉方将手中的丝帕放入袖口,淡笑道:“并无,我只是道实情与你罢了。”   “那等人家的贵女闺阁礼仪须一丝不错,这样才能赢得家中长辈称赞,同辈欣赏,进而成为闺中之典范,倘若换成你,可能做到?”   三姐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慢慢垂下头。   “再则似曹霁光那样的身份,怕是皇家公主、郡主都想嫁于他,难不成你还想同公主、郡主抢男人?”   三姐纵然有心,也被她铿锵之言扑灭心中那点妄念。   深怕她还心存念想,刘湘婉又一重击:“这世上最说不清的官司便是婆媳、妯娌以及姑嫂,身在那错综复杂的大宅子里稍有不慎,便会使你及你身边效忠你之人陷于危险之中,到得那时你又该如何自救?”   过了好长时间,三姐低声道:“我从没想过这些,我只是心悦他而已。”   “如今说了这些,你可是还有念想?”   三姐呐呐不语,脸色既无助又害怕。   刘湘婉拉过她的手:“我之言或许是谬论,但皆是为你考虑方说出口,至于如何做且看你自己。”   “六妹,我知你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是为我好,也知我成为不了那等人家的贵女。”   刘湘婉颔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三姐能明白其中道理在庆幸不过。”   三姐低着头,喃喃念叨她所说之词,不由道:“初见不如不念。”   “焉何不是?”   半刻钟后,三姐方抬头,眼神怪异的看着她:“六妹,你年岁比我还小,怎知晓如此多?”   刘湘婉稍楞,知心姐姐当了太过入神,一时忘了伪装的面具,试问她自穿越而来,除了在姨娘面前显露聪慧外,他人眼中总是一副呆愣木讷无所可谓之人,刚刚也不过是念在她们二人间的羁绊及大哥照拂的情面上,竟忘了话到舌尖留半句,所说之话皆由本心而出,如今被三姐这般反问,她不自觉恍惚了,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你道我那些杂文话本白看了吗?”   三姐木木道:“我也看了……可就是因为入戏太深才因此心悦那人。”   刘湘婉舒了一口气,还好三姐神经粗条,并未在意她错漏百出的借口,又道:果然从古至今所编写的白话本都是骗三姐这般单纯的内宅女子。   “三姐,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日后母亲对你的教导你要时刻谨记于心间。”   “我知晓了。”   刘湘婉又道:“你我身份地位上有差异,我并不需要如你般活的谨言慎行,如我般庶出的官家小姐,嫁给上进秀才便可,但似你这般官家嫡女注定要嫁到名门望族或簪缨世家为媳,嫡幼不论,遂母亲与你的教诲,你也该上心了。”   三姐身子一颤,猛地握住她手腕,抖声道:“你别说了,我害怕。”   刘湘婉轻拍她的手佐以安抚,温和道:“三姐,有些事并不是你怕便能躲过,而是早晚需要面对。”   三姐轻轻挪开点地方,瑟瑟道:“三妹,你先别急着离开,陪我躺在床上说说话。”   刘湘婉颔首,起身坐到床边自顾脱下软底绣鞋,掀被进去,躺在床上的她大呼一声:“还是躺着舒服。”   三姐慢慢挪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道:“六妹,我知晓你是真的对我好,而不是想借我的光接近我娘。”如二姐,对她的好总是在变相打听她娘的喜好或者借她之威势震慑府中瞧不起她的人。   闻言,刘湘婉打趣她:“三姐,其他事上你要是如此聪慧就好了。”她与太太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借三姐保护姨娘及幼弟,太太借她之手督促三姐成材。   “六妹,你说我哪里不好呢?他为何这般狠绝的拒绝我。”   “是他不懂得欣赏你的好,等到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后,他就等着后悔吧!”   三姐微微点头,待合计过来气的脸色涨红,龇牙咧嘴冲她大吼:“坏丫头,你说什么呢?谁是白菜,谁是猪?”   刘湘婉捂着嘴,咯咯笑道:“我也想知道未来姐夫是何种大白猪?”   “你……”三姐气愤的挠向她腰间的痒痒肉。   “三姐,我错了,再也不这么说了……哈哈……”刘湘婉忍着笑意,告饶完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守在外面的梅兰竹菊脸色一喜,眼里泛着精光,不禁暗暗佩服六姑娘:还是她棋高一着。   三姐松开手,望着床上的檵木,淡淡道:“六妹,你可有想过长大后嫁给什么样的人?”   刘湘婉想了想,缓缓道:“我想嫁给一个诚实木衲本分的老实人,家中银钱不必多,够我们这辈子吃穿用度即可。”   三姐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怎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   刘湘婉皱眉:“有甚不好?”   “似我们这等家世,娘怎会把你嫁到那等平庸人家。”   “我也知不可能,所以只是想想嘛。”   “若真将你嫁到那等人家,你不会后悔吗?”   “谈何后悔?”   “你想啊,是人都有功利心,待得日后其他姐妹们嫁得风光,高你一等,回门之时一个个八抬大轿,奴婢环绕,周身更是绫罗绸缎玉璧携身,再看那时的你朴实无华,不觉得颜面无光吗?”   “这有什么可羞愧的?”   三姐摇头:“我一想到日后嫁的人被众姐妹们比下去,恨不得立即吊死在房梁上。”也省的让娘脸面无光。   “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只要你觉得舒坦且管他人,有多少人人前风光无限,人后污糟无比,我不想过那种你争我夺的日子,就想找个老实本分被我□□得,对我忠贞不二。”   “可会有你所说这种人?”三姐不知为甚,听她这般分析竟不禁反问。   “这世上有男人,女人,好人,坏人怎就不能有老实人?”   三姐噗呲笑话她:“你这是纯属歪理。”   刘湘婉掰着手指给她解释:“他老实听话才能任我摆布,我不让他纳妾,他便一生只能守着我一人,家中银钱不必多,因为男人有钱就学坏,即便有钱也会变成我的私房钱,家中父母最好都已逝世,这样我便不用日日起早请安,侍奉左右,偌大一个府邸,独我一人说话算,岂不是妙哉!三姐,你觉得我之言论可是有理?”   “这……这……”三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反驳之语。   “身为庶女,我就想这么平平淡淡过一生,不想似太太姨娘般,一辈子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活的没了自我。   许久,方听三姐糯糯道:“六妹,我一直以为你老实胆小,原来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看事如此透彻明悟。”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三姐,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就道如今,我说实话你觉得我狡猾,我说假话你又会觉得我不真心对你,如此纠结,我到底如何才好。”   三姐出其不意又掐了她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手指指着她鼻尖虚张声势道:“此事你会不会告诉我娘?”   “三姐希望我告诉母亲吗?”   三姐手已碰到她的胳膊却被刘湘婉一把抓住:“再动手,我走人!”动不动使用暴力,谁能受了,怕是明日她胳膊腰间又是青紫一片。   “好啦,好啦,我不欺负你,不过这件事是秘密,你绝对不许告诉别人。”   刘湘婉伸手保证:“我发誓,此事绝不透露给第三人,若违背誓言,让我也被猪拱。”   “坏丫头……” 第64章 梦食猪蹄   晚膳将至, 两位姑娘在房中却无半点声音,梅兰站在门外轻声唤道:“姑娘?”   候了一会儿没听到里面的动静, 梅兰轻手轻脚打开房门, 只见床上两位主子仍在酣然大睡, 她眉心舒展后又紧皱不已, 自家主子虽脾性不好但睡姿向来优雅,何来这般不顾形象成大字,再看同床的六姑娘蜷着身子已被挤至床边,身上更是连个被角都没有,更是稍有不慎便从床上掉下来。   梅兰惧怕自家姑娘的起床气, 于是咬了咬嘴唇,轻声对贴在床边的人道:“六姑娘, 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见其没有动静, 又在其耳边轻唤两遍,床上的人方有动作。   刘湘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梅兰, 迷瞪瞪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   “什么?”   刘湘婉一惊,忙不迭坐起来,动作太猛险些掉下床去, 再看旁边的三姐被她惊的睡眼惺忪, 冷不丁摇摇她的胳膊:“三姐,醒醒……醒醒……”   这人确定刚刚表错情,遭人拒绝吗?   怎如此心宽体胖,安然熟睡!   大梦未成的三姐被人唤醒, 脸色有些难看,恼怒道:“作甚唤我?”翻身又要继续睡。   “三姐,外面日头已西落,马上便到晚膳,这时候你不是得去陪母亲用膳吗?”刘湘婉委婉提醒,自从三姐每日寸步不离跟着太太学着管家,晚膳几乎在太太院子与其同吃,府中上下皆知晓。   “今儿初一,爹爹得去正房用膳。”她娘巴不得她不去凑热闹。   刘湘婉睡得晕头转向,恍然的拍了拍额头,愣愣道:“对啊,我都忘了,今日初一。”   三姐被她扰得已然清醒,想起二人睡觉时发生的事,冷不丁青了脸质问:“你睡觉有甚癖好吗?”   刘湘婉木木的晃晃头:“并无啊……”她睡觉板正的很,绝对不会有一丝不雅之态。   梅兰在一旁对自家姑娘使眼色:姑娘,您别说了!   三姐反瞪了她一眼,对她道:“你有话便说,何必这般支支吾吾。”   梅兰在自家姑娘怒视的眼眸中,低下头辩解:“奴婢进来时,见床上大部分地方都被您占了,六姑娘只是挨着床边歇息。”   三姐这下脸已全黑,指着刘湘婉憋气道:“你道因何?”   刘湘婉指了指自己,不明所以:“我怎么了?”一副懵懂不知,毫无头绪的样子。   “你睡觉打人。”   “不可能!”刘湘婉满脸不可置信,铿锵有力反驳道。   污蔑,纯属污蔑!   梅兰微微抬头悄悄瞥了眼对峙中的两位主子,其实心底也不大相信自家姑娘的话。   见她二人不相,三姐一怒,猛然坐起来绘声绘色道:“初始你我畅谈甚哉,后来竟不知不觉睡意朦胧,抵足而眠,然而在我睡得香甜时,你胳膊一挥直直打在我脸上,吓得我再无半分睡意,气的我恨不得一下子将你踹到床外。”若不是想到你对我真心实意的好,否则我哪里能忍住。   “不可能吧……”刘湘婉神色纠结,讪讪道。   “梅兰,你去唤六妹的婢女过来,咱们当场对质。”见她死不承认,三姐怒了,非要与其较真弄清是非黑白,明明睡觉时她被打,六妹反倒成了冤枉那个,何其不公。   招银一直在耳房由着抱月抱夏陪同聊天,冷不丁被三姑娘唤去不免神色大变,思索着可是自家姑娘出了何事,到得那时她该如何是好。   进入内室后,见自家姑娘稳稳坐在床边对她笑笑,招银忐忑的心微微安定,笑容平和的对二人福了福身。   三姐不待六妹出口,一把推开她伸着脖子问:“你家姑娘睡姿如何?”   招银一愣,眼神木木的穿插在二人身上,三姐皱眉,训斥道:“你倒是说话啊。”真是什么样的奴才跟着什么样的主子,说话都是急死人的主。   “还好。”招银吓得一愣,脱口而出。   “可会打把子?”   招银看了看自家姑娘,见其神色自然以为她早已知晓,方轻声道:“偶尔。”   这二字一出口,三姐立马抓住刘湘婉的胳膊:“你听到没?”   这回她总该相信了吧!   刘湘婉着实汗颜,她是真的不知道,熟睡后的她哪里知晓自己睡姿如何,更不用说会不会打把子,往日睡觉床上唯有她一人,想如何睡便如何睡,谁料今儿只与三姐小憩一会儿竟又丢人,低下头羞愧道:“许是真打到你,但我是无心的。”   “如此还不算什么,你睡觉竟说梦话。”   “额……”刘湘婉这下真真是囧了,神色囧然道:“可有说什么胡诌八咧的话。”   三姐竖起眉毛,立着眼睛,愤愤道:“你可能想起梦到什么?”   刘湘婉歪着头,想了想:“梦中好似在吃膳食。”   “这就对了,”三姐板着脸,继续道:“梦里可有一道清蒸八宝猪。”   “难道我连菜名都说出来了?”刘湘婉大叫一声,见到三人不可置信的眼光,脸色一红低下头扯着她的袖子:“三姐,妹妹知错,你能否别在说了。”此时此刻她已然知晓,说了让人贻笑大方的梦话。   三姐扯下她的袖子不置可否,对着屋中三人侃侃而谈道:“咱们六姑娘梦里可说了,这清蒸八宝猪的猪蹄全是我的,说完还吧嗒两下嘴,那表情甚是回味。”   梅兰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招银脸色绯红的看着自家姑娘,姑娘今儿这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人,且丢人丢到别人家,日后怕是在三姑娘面前再也抬不起脸了。   三姐这人报复心怎如此重!   气急的刘湘婉,哼哼两声对其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三姐替我说了一半的梦境,但我便将另一半说出来,要不然委实不美,梦中我在菜园子里种菜,突然有只大白猪冲进来拱我种得白菜,我焉能不气,遂遣人逮到它,然后送去厨房做了道清蒸八宝猪,厨娘手艺甚好,味道着实香嫩可口。”   “你……你……”三姐不由想起小憩前她所说那句:好白菜都让猪拱了,一时反驳不上来竟气的羞红了脸。   “三姐,你我半斤八两,还是莫要互相嘲笑,给旁人图添笑柄。”   三姐冷哼一声,对梅兰道:“既然六姑娘梦里馋的吃猪蹄,想必已是饿了,晚膳可有备好?”   梅兰捂嘴笑道:“自是早已备好,只等主子们去偏厅用膳。”   招银轻声上前,走到自家姑娘身边弯下身子为其穿鞋,小声耳语道:“姑娘,你……让奴婢说什么好。”   刘湘婉抚了抚额:什么也别说,今日真是霉运透顶,走哪哪丢人,去哪哪得罪人,早知如此,今儿定然闭门谢客,不惹是非。   刘湘婉与三姐坐在床的一首一尾,梅兰立在床首伺候自家主子梳洗,三姐眼睛一直窥视六妹的脸色,见她一会儿青白交错,一会儿后悔不迭,嘴角的笑容便没断过,对梅兰耳语道:“刚才的话不许外传,便是竹菊她们也不可告诉。”   “奴婢晓得。”姑娘心情大好,梅兰自是欢喜不已,遂此话一出,哪里不晓得她的意思,忙不迭点头。   待她们二人收拾妥当方移步至偏厅,只见桌上四个热菜,四个冷菜外加一碗甜汤,三姐见其神色自是满意不已,和颜悦色对立在身后的梅兰她们道:“今儿辛苦你们了。”一句话包含她们对她的关心,贴心以及忠心的肯定。   闻言,四个丫鬟对视一眼,不由心中发酸,眼泛泪水,福了福身低声道:“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们便是受点苦也是值得的。”   如此良辰美景,万不可太过伤情。   刘湘婉挥了挥手,指着满桌子的菜同三姐道:“再不吃菜便凉了,况我早就饿了,咱们还是快些用膳吧!”   三姐咳了咳,点了点她的鼻子:“坏丫头,整日就知道吃。”难怪做梦都离不了吃食。   “老祖宗的话,民以食为天,作为后辈的我们且不能不听祖宗的话。”   听及此,三姐不由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翻了个白眼道:“一肚子歪理谬论。”   饭后,任三姐百般挽留,刘湘婉仍未驻留,带着招娣趁着夜光微亮信步离开。   回去路上,刘湘婉一反之前悔不当初的低沉模样,而是一脸笑语晏晏,身边随伺的招银好奇道:“姑娘,可是有何高兴事?”若不然变化怎如此快!   刘湘婉早已忍不住,耳语道:“告诉你也无妨,府中四位贵客后日便要离开?”   “姑娘,这与您心情愉悦有何关系?”   “今日因我做的那首打油诗引起府中不少茶余饭后的笑谈,正愁如何消灭此风波,如今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为我送来及时雨。”   “您是说?”   “府中四位贵客,不仅老爷太太重视的很,就连少爷姑娘们同样重视的很,更不用说府中下人,一旦得知他们离开的消息,府中上下怕是从此不得安宁,到得那时谁还有闲心关注我惹的笑话。”   这两个月因府中有贵客,太太不曾为难妾室们,就怕因此惹出什么闲言碎语,待他们一走,太太忍了许久的怒火怕是一点就着。   招娣想了想,越想越觉得颇有道理,附和道:“姑娘所言甚是。”   刘湘婉继续道:“他们走与留本与我没多大关系,不过若能在走之前帮我掩盖风波,我心中甚是感激。”   “依姑娘之言,此次难题已然化解,不过……”招银顿了顿继续道:“姑娘日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刘湘婉点了点头:“许是前段日子过得委实憋屈烦闷,一时气不过竟惹来这等风波,”话音一转又道:“谈何日后?有了这次的教训,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再犯。”   招银放下心来,姑娘向来说一不二,今日的教训怕是让她终生难忘,又抬头望了望天空高挂的月亮,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赵妈妈见您久不回去,想必早已等的心急如焚。”   刘湘婉也是想到这些才不顾三姐的挽留非要离开,就是怕赵妈妈招娣二人担忧不已。 第65章 .别有用心   主仆二人及至院门口, 就见屋内赵妈妈快步而来拉着她的手上下审视,语气更是难掩焦急, 慌乱道:“姑娘, 您再不回来, 老奴怕是要去寻您了?”   刘湘婉安抚道:“无甚, 无甚。”   “若那时我在院中,说不得不让您去或者跟着您去方能安老奴的心。”   “妈妈多虑了,三姐与我近来交好,只是去她院子走一趟能出何事?”   赵妈妈皱眉:“可是招娣同老奴说,梅兰来时神色慌张好似出了什么事……”   刘湘婉趁机捏了捏她的手, 环顾四周轻声道:“妈妈,有话咱们还是回屋说。”黑夜降临, 谁知是否有人隐藏在暗处, 万一她们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去,可是很容易酿成风波。   回到屋内,赵妈妈似想起什么, 担忧问:“这般时辰,姑娘可有食晚膳。”   “在三姐处同她用膳后回来的,你们呢?”眼神看向赵妈妈及立在身旁的招娣。   二人摇了摇头, 招娣忍不住诉苦:“奴婢同妈妈担忧您受欺负, 哪还有心思吃饭。”   刘湘婉莞尔一笑,指着桌上摆好的膳食道:“我与招银在三姐处已食之,既然你们还未果腹,这桌上的膳食你们赶紧食之吧!”   “不成。”赵妈妈摇头:“桌上的膳食本是为姑娘准备, 若我们食之,岂不是坏了府中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趁着饭菜还未凉透,你们赶紧吃吧!”刘湘婉见她二人不敢上前,又与其道:“这屋中就我们主仆四人,我不说,谁又能知晓。”   招娣眼角瞥了瞥神色踌躇的赵妈妈,上前一步笑嘿嘿对姑娘福了福身,脆声道:“奴婢谢过姑娘赏赐。”说着屁股半坐在凳子上。   赵妈妈见招娣已然坐下,本想训斥她两句,又见她脸上笑容憨态可掬,心生不忍便随着她同样半坐在凳上。   待赵妈妈坐下后,招娣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递给她,讨好道:“妈妈尝尝这味道如何?”   赵妈妈无奈道:“不用顾忌我,既然姑娘发话,你便敞开肚子吃吧!”   “既然妈妈也这般说,那奴婢便不客气了。”招娣喜眉笑眼的眯了眯眼,方低头扯开袖子大开朵颐,只见其吃的香甜可口,不亦乐乎。   刘湘婉晓得赵妈妈重规矩,怕是心底还有所忌讳,不由道:“无需多想,捡你喜欢吃的便是。”又对身后的招银道:“你随我回内室。”   招银低声应诺。   内室,招银为姑娘卸掉头上的朱钗,轻笑道:“还是姑娘考虑周全,若您在正厅中,想必这晚膳妈妈定是食之无味。”并不是说看着姑娘吃不下饭,而是心中时刻念着规矩,生怕一个不慎牵连姑娘惹来是非。   “你们伺候我多年,本就将你们看做家人,便是一同用膳又能如何,只不过妈妈太过谨小慎微,生怕惹人非议”。   “姑娘,您如今是非缠身,妈妈这般忧虑也是为您好。”   刘湘婉低声叹气:“近日我确实有些太过随意,放纵心性,平添不少笑话。”   招银散开姑娘的头发,轻声道:“姑娘才多大,往日皆是小大人般杜微慎防,便是如今日闹出些许笑话,也是尚在情理中。”   刘湘婉站起来,招银又为其脱下外衫,不由打趣她:“似你这般言语纠结,到底是望我内敛沉稳还是望我恣意妄为。”   招银皱着眉头,纠结半天方道:“怎地都好,只要姑娘开心就行。”   景庭轩内,宋天明当着另外二人的面将所见之事添油加醋般说的情真意切,言毕,眼睛一直在子渊身上打转,见他神色平淡毫不动气,诧异道:“你怎不吃惊?”   “有甚吃惊?”刘嘉睿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老神在在道:“三堂妹那个性子,明若定然瞧不上。”再说本就是毫无结果的单相思,且又不曾闹出什么风波,何必为了些没影的事自讨烦恼。   “你何时这般大义凛然了。”宋天明一惊,手中折扇落在地上,往日去他家中做客,眼睛多看他家中婢女一眼,也会被他念叨半天。   曹霁光眯着眼,对其冷冷道:“以往觉得子渊喜好八卦,未曾知你比他更甚无聊。”   宋天明昂天长啸:“真是白瞎我一番好心,”话音一转,又问子渊:“不过你怎知明若看不上你那三堂妹?”   “明若眼光何奇高,我那三堂妹无论身份地位学识皆属中等,再说就她那疯疯癫癫,喜怒无常的性子,明若如何能看上。”   此话一出,曹霁光脸色缓和不少,淡淡道:“子渊,你才是我的知己。”   “好说,好说。”   待看向宋天明时,曹霁光脸色冷峻,好似冰箭射向他,让他生生打了个冷颤,此人最记仇,说不得什么时候还回来。   魏廷茂打断他二人波涛汹涌的暗流,缓缓道:“闲话少说,我们还是讨论下后日启程之事。”   “还有何疑问?”刘嘉睿反问,顿了顿又将手指指向宋天明,笑道:“我二婶为宣鹤奶奶备了寿礼,我们随送礼之人一道同行,回去之后更是堵住悠悠众口,岂不美哉!”   “我本也打算如此行事,不过此事还得烦你去同世伯说声。”   刘嘉睿拍了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如此甚好。”   “对了,刚才在六妹妹院子,你为甚强拽我出来,害的我连热闹都没瞧上。”刘嘉睿心底颇为介意这件事,尤其青墨之暴力害他丢了老大的颜面。   魏廷茂冷哼:“你没看到他们兄妹的表情吗?”   □□裸的嫌弃他们这两个多余之人!   “这有什么?反正后日我们便要离开,他们再厌烦我日后也看不到,又何必想那么多。”   魏廷茂没好气道:“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曹霁光拍了拍他肩膀,苦口婆心道:“说你聪明偏时而犯傻,说你呆愣偏偶尔聪慧。”   刘嘉睿伸手拍下他的爪子,哼哼道:“说话别绕圈子,绕的我头晕。”   “莫不是忘了你二叔明年春便要回京述职,难不成还想让翊哥一直记恨你不成。”这般大事他竟抛之脑后,忘得干净!   刘嘉睿满脸呆愣:……忘了!   被眼前三人忽视的宋天明冷不丁开口:“所以还是别犯翊哥的禁忌为好。”   闻言,刘嘉睿小声嘟囔道:“翊哥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过于古板,跟他夫子一样,不通人情世故,只晓得书本道理,日后出入官场少不得吃苦头。”   宋天明已捡起落在地上的折扇,摇了几下风流倜傥道:“我看未必,这段时日接触下来翊哥并未如你所说那般不通人情,怕是你小时欺他太过,使他对你没了好印象。”   刘嘉睿翻了个白眼,心道:不过就是儿时同他开了个玩笑,让其大鹅啄腚罢了,至于这般记仇吗?   魏廷茂心思微转,冷不丁问:“你猜翊哥会如何责罚六妹妹?”   被转移话题,尚不知原由的刘嘉睿不禁笑道:“打手板怕是逃不了。”   魏廷茂摇了摇头:“应该是罚其抄写。”女儿家的手白皙稚嫩,如何经得起责打,就连被愚弄的秦夫子都未狠心责罚那个小儿,想必甚是疼爱她的翊哥同样舍不得。   宋天明挑眉,揶揄道:“从未看过你如此在意女子?”   “她算女子吗?”魏廷茂转头反问,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皆不善。   宋天明摸了摸鼻子,讪讪改口:“女童。”   “不要胡乱掰扯,我只是许久不曾遇到如此有趣的女童罢了。”   曹霁光在旁附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活该被骂。”   “你……”一个两个都针对他,甚是气人!既如此,他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便是,省得又招人烦惹人厌。   三人聊得十分畅快,并未在意他的赌气。   正房,太太伺候完老爷用膳,思索片刻小心翼翼道:“老爷,后日他们四人便要离开,不如趁他们离开前,您探探曹贤侄的意思,可好?”   刘仲修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此话何意?”   “妾是想让您替玫儿探探曹贤侄的心意。”   “此话是玫儿的意思还是你的打算。”刘仲修忍着怒气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冷冷道。   太太只顾其心中打算,并未注意到老爷神色已变,笑逐颜开道:“都有吧!”   “蠢妇!”刘仲修手狠狠拍向桌子,怒声道:“休要有此打算,上次同你说的话莫不是忘了。”   太太不置可否,上前一步拿起手中丝帕轻轻抚着老爷的胸口,缓缓道:“老爷急什么,妾就是想让您问问,不成便罢了,若是他也有此意,谈何不是美事一桩。”   刘仲修猛地扑开太太的手,恼怒道:“问都不许问,无论是你还是玫儿,但凡有这心思趁早给我灭了。”   “这是为甚?”太太脚心不稳险些摔倒,不由变了脸色。   气急之下的刘仲修手劲没个轻重,推开太太后也有些后悔,铁青的脸色缓和不少,声音缓了缓道:“曹霁光那等家世,我们家高攀不上,所以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太太冷冷道:“没试过又怎知不成?”   冥顽不灵!   愚不可及!   刘仲修忍了忍怒气,压抑心中怒火道:“难不成你非要我丢进脸面方才甘心。”   太太反问:“是老爷的颜面重要,还是玫儿的幸福重要?”   刘仲修气急败坏道:“需要胡搅蛮缠!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妾只晓得老爷这也不成,那也不妥,不禁反问老爷到底想为玫儿许个什么样的人家?”   “玫儿上有两年方及笄,待我们回京后慢慢替她寻觅便是,你有这等闲工夫,怎不替二丫头的婚事着急。”   太太扯着手中的丝帕,恼怒道:“我儿婚事尚未有着落,哪有心情替那丢人现眼的东西寻觅良人。”   “此话也是你作母亲能说出的?满府儿女无论嫡庶皆是你的儿女,他们的婚事自然归你操心,难不成你不打算行使主母之责?”   太太侧着身子,气急败坏道:“老爷惯会拿话噎我,妾何曾说不把府中庶出当初儿女,只是二丫头……太过让妾寒心,这些年妾念她生母早逝,便让三丫头与她玩耍,生怕府中下人趁此欺负她,”胸脯微起,越说越气:“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她是如何回报妾的,趁人不注意竟起了那等不堪的心思,若她事成,满府上下如何看待妾,让妾脸面如何安放。”   老爷上前几步,双臂微张拥她入怀安抚她,奈何太太生气直接推开,愤愤不平道:“老爷只惦念其他儿女,怎不想想我的玫儿,她在您眼中便是千不好万不好,终也是您的女儿,您难道不该替她筹谋一二吗?”   “我便是替她着想才让你死了这条心思。”   太太梗着脖子不知声,仍不肯死了这条心思,刘仲修揉了揉眉头,疲惫道:“唐朝文武,除去皇上,曹丞相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内宅关系必是错综复杂,他家水深的很,难道你想将玫儿推进那等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太太身子瑟了下,踉跄一步,脸色惨白道:“老爷,您别吓我?”   刘仲修伸手扶她坐下,语重心长道:“玫儿什么性子,你作为她亲娘难道还不知晓?真把她送进那等地方,不出几年,我们便再也见不到女儿了,”不禁长叹一声,怅然道:“往日你总觉得我太过偏心,但我再偏心也不能害了自己的孩儿。”   太太伸手捂着胸脯,喘气道:“老爷,容妾想想……”   “若你当真一意孤行,便是舍了我这张老脸也要探探曹霁光的意,但事关玫儿的性命,你还是仔细寻思寻思吧!”   “是妾孤陋寡闻,误会老爷的良苦用心。”太太被老爷一番铿锵之言刺激的浑身毫无力气,腿脚更是软的厉害。   离开前,刘仲修唤人进来,小心叮嘱道:“好生看着太太,若是身体不舒服,及时报与我知。”   菱香及迎香福了福身。 第66章 能言善辩   翌日, 刘湘婉去正房请安,太太脸色尤为疲惫, 一脸的心事重重, 即便这般她还是吩咐菱香为姑娘们盛上刚炖好的银耳燕窝, 众姐妹见到她进来, 纷纷捂嘴偷笑,尤其是四姐的声音极为尖锐,讽刺意味甚浓道:“我们的女秀才来了!”   太太眼神发深的看了她急眼,往日四丫头圆滑的很,今日却这般同六丫头争锋相对。   其余姐妹表情则是耐人寻味。   今日的刘湘婉将头发盘成发髻用一只月牙簪子挽起, 身着一席象牙白的长衫,腰间分别挂着一枚浅蓝色的荷包及羊脂玉佩, 她本就年岁小, 身子尚未发育全,如此一打扮倒真成了俊俏少年郎,众人见她这番打扮, 纷纷瞪大双眼。   刘湘婉不甚在意,先对太太福了福身,后娇羞的冲着大家拱手道:“小女子这厢有礼, 姗姗来迟还妄大家不要怪罪, 方才听四姐唤我‘女秀才’,实在愧不敢当,在下少时便已宵寝晨兴,时至今日怎么说也算是才高八斗, 满腹经纶,即便不能通晓古今但也是博览群书,尔等若愿意,以后唤我‘学子’即可,”话音一转,拉着长音:“毕竟学无止境嘛……”   别说众姐妹,就是气闷的太太都被她此举镇住了,待反应过来指着她笑骂:“你这泼猴,最是机灵古怪。”   刘湘婉又对其拱手弯腰,彬彬有礼道:“母亲说的是,孩儿日后定改其恶习,奋发向上。”   如此这般使得太太想起她昨日做的那首打油诗,到底没忍住笑出声,身旁立着的迎香缓缓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太太总算展颜了!   三姐不顾形象哈哈大笑:“女秀才,学子,哈哈……”   五姐捂嘴偷笑:“六妹,你这般穿着……”着实妙的很!   七姐瞥了一眼后,淡笑的低下头。   太太咳了咳,勉强忍住笑意:“你这般惹怒夫子,可有对其道歉。”   刘湘婉站得秉直,脆声道:“回母亲,女儿虽行事莽撞但也晓得敢做担当,夫子念我年岁尚小,只罚我抄写诗经。”   “嗯,知错能改便是难能可贵。”   刘湘婉目光清澈,铿锵有力道:“女儿再不敢了。”   “日后上课不可调皮捣蛋,肆意妄为。”   刘湘婉低头应诺。   这一场笑话被刘湘婉耍太极似掀过去,四姐从她身边走过时,耳语道:“六妹好手段,姐姐佩服!”   刘仲修差人盯着六丫头,看她如何化解这次的危机,没想到她竟是‘借力打力’‘自愚娱人’堵住大家的嘴。   过后,在书房批阅公文的刘仲修同师爷黄维德感慨道:“没想到这府中除了我,六丫头更加的深藏不露,圆滑至极。”   所谓至刚易折,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有时候用脑子解决事情比蛮力更加让人折服。   黄维德摸了摸八字胡,附和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六姑娘深得您的精髓。”语气中不免带着一丝叹息,可叹是女儿身,不过大少爷资质也不差,就是为人处世过于刚直,若是再圆滑些,大人提着的心便能安稳了。   屋中气氛尚好,坐在上首的太太眼神环顾众人,最后落在玫儿身上,不知她同六丫头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竟是满脸遮不住的笑意,不由想到昨晚老爷同她说的话,她虽一心盼着女儿嫁得好人家,但却不能置女儿性命于不顾,自大姐出嫁后,她们母女生生分开了两年,思女之情犹如蛀虫时刻啃咬她的心,倘若玫儿真出什么事,她怕是也得跟着去了。   沉思半天,太太方对众人开口道:“今晚你们都来正房用膳。”   四姐不明所以,笑着问:“母亲可是想女儿们了?”   “是这样……景庭轩那四位客人明日便要启程回京,老爷同我商量,今晚我们全家为其践行。”   一时间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唯有三姐及刘湘婉早就知其原因,遂神色十分淡定,再看四姐听及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惨白,端着茶杯的手竟抖了抖。   太太一直窥觑玫儿的脸色,见其神色自然,心底那点念想彻底熄灭,既然她未对曹霁光上心,自己又何必将她推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让她一世无忧到老吧!   再看五姐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这下她再也不用听姨娘的碎碎念了。   七姐低下头翻看手中丝帕的绘图竟毫不在意。   见此,太太又道:“无论今晚你们有何事都必须过来。”   众姐妹纷纷站起来,福了福身。   回去路上,三姐瞥了眼紧随其后的四妹,打趣她:“六妹,真跟你四姐杠上了?”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狗咬了我,难道我还反咬它一口不成?”心底本还担心三姐因那人离开而继续伤神,如今见她神色舒展,显然对那人已彻底死心,不由低叹:三姐真是没心没肺的货!   三姐拿着丝帕捂嘴偷笑:“怎说话这般低俗,不怕我向她告状?”穿了身少年郎的打扮,说话也平添些许无理。   刘湘婉作男儿状揖礼道:“还妄姑娘宽恕在下一二。”   三姐咳了咳:“还要看你日后表现。”   “三姐,今儿不用跟母亲学习管家吗?”   “景庭轩那四位要离开,母亲同王妈妈忙着整理送去京城的东西,哪里有时间管我,遂放我两日假。”   “那你可要同我去上课?”   三姐惊吓的后退一步,忙不迭摇头:“好不容易歇息两日,我可不想见到夫子那张严肃的脸。”   “既然这般,那我同五姐还有七妹去上课了。”说着三人对她福了福身。   待环廊里只剩四姐一人,她低声道:“也不知他可否注意过我?”眼睛直直望向景庭轩的方向。   “六妹,你这番着装不怕惹夫子生气吗?”同行的五姐忍不住提醒道。   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无甚,我已想好理由。”   “如此便好,万不可再惹夫子生气。”着实怕了夫子惩治人的手段。   七姐关心道:“六姐,昨儿我们离开后,夫子可有又惩罚你。”   刘湘婉笑着说:“并无。”   七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刘湘婉似想起什么,转头问:“五姐,夫子罚你抄写的课业完成了吗?”   五姐脸上一僵,讪讪道:“还差一些。”若不是姨娘在她耳边念念叨叨,弄的她静不下心,哪至于今日交不上课业。   待到得学堂,只见秦夫子已然坐在上首,她们三人行礼问安后方轻脚轻手走到座位上。   秦夫子眼神微眯看向六姑娘,训斥道:“女子就该有女子的闺阁教养,这番打扮着实失礼的很。”   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学生并不是故意为之,还望夫子能够海涵。”   “哦?这般说来倒是有其因果,那何为因?何为果?”   “昨儿爹爹问学生:可有何法子平息府中之流言蜚语?则为因;我道:虽我身为女子,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我之誓言可能人微言轻不甚在意,但今儿少年郎之装扮便是承其誓言,日后夫子之课,学生定谨言慎行,囊萤映雪以示学生之决心,则为果。”   “女扮男装与其誓言,二则间有何牵连?”   “身为儿郎,便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之言行装扮,便是我之决心。”   秦夫子盯了她许久,方缓缓道:“坐下吧!”   “谢夫子宽恕!”   秦夫子心中冷哼:倒是生了颗玲珑心,能言善辩的很!   半响后,只听秦夫子对三人道:“今日我们学诗经‘雅’篇,‘雅’篇包括‘小雅’七十四篇,‘大雅’三十一篇,共一百零五篇,且合称为‘二雅’,对于‘雅’的解释,最早见于‘诗·大序’: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顿了顿眼神看向下方,问道:“你等可明白上述意思?”   昨儿之事既然夫子不提,她们焉能旧话重提,遂三人纷纷点头。   秦夫子挑眉:“五姑娘,你将我上述之言翻译下。”   五姐起身,将夫子之言论译成白话文说与众人听。   “不错!坐下吧!”   五姐缓缓舒了口气,还好没说出错。   秦夫子继续道:“先人将‘雅’译为‘正’,由‘正’联想到‘政’,从为‘政’的角度来解释‘雅’有小大之分别,现在我便授你们‘诗经·小雅之鹿鸣之什’篇。”说着闭上眼睛,缓缓念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你们可懂其意思?”   众人摇头。   秦夫子淡淡道:“这是周王宴会群臣宾客时所作的一首乐歌,其意思: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艾蒿。我有一批好宾客,弹琴吹笙奏乐调。一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献礼礼周到。人们待我真友善,指示大道乐遵照;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蒿草。我有一批好宾客,品德高尚又显耀。示人榜样不轻浮,君子纷纷来仿效。我有美酒香而醇,嘉宾畅饮乐逍遥;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芩草。我有一批好宾客,弹瑟弹琴奏乐调。弹瑟弹琴奏乐调,快活尽兴同欢笑。我有美酒香而醇,嘉宾心中乐陶陶。”眼神看向三人,眼角微抬:“这回可懂其意?”   三人忙不迭点头。   秦夫子又道:“既然懂了,便将这首诗背下来,明日上课我便考之。”   “是。”闻言,三人垂着肩膀,嘴里发苦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秦夫子又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你等需凝神静气,该用功时万不可懈怠,日后我将严厉督促你们,虽不指望你等言传身教,但也盼你等成为诗书礼仪周全之闺阁千金。” 第67章 又遇煞星   授业后, 秦夫子并未留她们中一人说话,见此, 三人迫不及待往外走, 直到离学堂有五丈远方停住脚步, 五姐喘着粗气拍着胸脯, 后怕道:“六妹,你胆子也太大了。”   “是啊……六姐,刚刚你与夫子对峙时,吓得我身子发颤。”尤其是他们脸上的神色,一人脸如锅底, 一人淡泊如松,对峙之时犹如‘动静’两个极端。   刘湘婉倒是不甚在意, 长呼一口气, 心里暗暗道:如今府中各院主子及夫子已然被她这幅打扮所打发,剩下便是府中奴仆,不过用不了半天, 待景庭轩四人回京消息一出,府中风向定然骤变,到时他们哪还有闲心谈论她的那首打油诗。   “我这也是火中取栗, 好在结果总是尽如人意。”兵家常云, 险中求胜,略胜一筹,说的便是她今日之创举。   三人一同往回走,到得岔路口, 五姐问七姐道:“可是还要去赵姨娘处?”   七姐摇头:“今日有些事情,便不过去了。”   五姐诧异下,但也晓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站在七姐旁边的刘湘婉却道:“本打算同你一去,不过既然你有事,也只能我一人独去。”   “那岂不是蒹葭秋水,相失交臂。”七姐捂嘴偷笑。   刘湘婉淡笑道:“言何不是?”三人又打趣一会儿,她方道:“如此,我们便在此分开吧!”   五姐七姐相约而走,刘湘婉则带着招银去了姨娘处。   身后随伺的招银道:“姑娘,您不回去换件衣裳再去姨娘处吗?”   刘湘婉对其转了个圈,啧啧两声:“姨娘还从未看过我女扮男装的俊俏模样,如今这般打扮说不得将来宴哥长大后,便是我这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招银频频捂嘴偷笑:“姑娘说话惯是无理也变成有理。”   “听你之言,莫不是在嘲笑我?”   此处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招银如何听不出姑娘打趣之意,笑嘿嘿的讨饶道:“奴婢哪敢?奴婢对您的钦佩之情犹如万马奔腾。”   刘湘婉顿了半天,扶额长叹:“日后你切莫再用四字成语。”太惊恐了!   行至半路,也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野猫冲向她们二人,吓得主仆二人抱头尖叫,任谁看见一只通体黝黑,眼睛泛着蓝光的野猫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恰巧这时出现一人,他大手一挥一把抓住黑猫的脖颈,站直身体后俯视抱头瑟瑟发抖的二人,淡淡道:“六妹妹别怕,我已抓住这畜生。”   吓得抱头缩颈的主仆二人缓缓抬头,刘湘婉先是看到此人脚席黑色长靴,直至看清他的颜面后愣了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魏廷茂皱着眉头,不虞道:“你怎这幅打扮?”   二人几乎同声出声,又同时转头看向别处。   招银率先扶起尚蹲在地上的姑娘,小声劝解道:“姑娘,魏少爷毕竟出手救了我们,不打招呼未免太过失礼吧!”   却不知沉默不语的刘湘婉正在纠结到底行何礼,是行内宅女子之礼还是行男子揖礼之动作,直至招银在背后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方对其福了福身,算是谢过出手之情。   魏廷茂着实被她这番少年郎的打扮所惊到,遂怪异问:“你这幅打扮是作甚?”倒真像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幸亏是女身,若不然这眉目流转间的天真怕是遮不住满城的绣花帕子。   刘湘婉咳了咳,低声道:“顿悟之道,不足为外人道也。”环绕四周,眼神顿了顿又问:“不知魏大哥怎来此处?”   “伯母唤我等前去说话,我见此处风景甚好,便先行一步,谁料……”若不是见你身边之丫鬟有些眼熟,他定然不会过来。   虽如此说,但未免太过凑巧!   刘湘婉趁他说话间,不由细细观他,只见其身着黑色竹文长袍,怀中抱着那只黑色野猫,手还适时的抚摸几下,这光景下一人一兽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不由反问:“这野猫该不会是您新添的爱宠吧!”   此话一出,魏廷茂便晓得她会错意,遂提起猫脖子上的软肉,拎着它晃了晃:“我要这丑猫作甚!”   刘湘婉见这猫疼的‘喵喵’直叫,忙不迭道:“魏大哥还是抱着它吧!”此猫虽可恨,但当着她的面肆虐它,她确是看不过眼的。   魏廷茂将野猫重新抱回怀里,轻轻抚摸它受惊的小身体,抬眼问道:“六妹妹这是要去何处?”   “探望姨娘,”刘湘婉眼睛不自觉瞥向他怀中的野猫,沉吟片刻,问道:“此猫魏大哥意欲如何处置?”   魏廷茂嘴唇轻起:“杀之!”   “什么!”刘湘婉惊呼一声!   魏廷茂堪堪掩住嘴角的笑意,反问一句:“莫不是你打算将其剥皮抽筋方解恨?”   刘湘婉忙不迭摇头,小心翼翼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虽它吓我着实可恨,但也是一条生命,更何况它只是吓我并未伤到我,魏大哥不如将它放了。”   魏廷茂神色怪异的看着她:“杀它与你有何关系。”   刘湘婉眨眨眼睛:“不是因它吓到我,魏大哥才要将其杀之吗?”   “六妹妹会错意了吧?”   “嗯?”   “我预杀它,只因它贸然出现驻留我的脚步,且耽误我欣赏府中景致,何其可恨,不杀它难消我心头之气。”   言外之意,并不是因为‘你’之原因杀它。   刘湘婉羞愧的爆红了脸,讪讪道:“是我自以为是了”   不过此人性子怎如此暴虐,怪不得每每见到他总是厌烦的很,与他打交道心底更是畏惧的很,如此暴戾之人,她真是坏了脑袋与他暗暗争锋相对,害怕的不由后腿几步,脸色苍白道:“既然这般,它……便随魏大哥处置。”   她万万不会为了救只野猫贸然出头,野猫再可怜也抵不住她对眼前之人的畏惧,斟酌半天方开口:“被这野猫一耽搁,竟误了去姨娘院子的时辰,如此妹妹便不打扰魏大哥观景赏花了。”   “如此也好。”魏廷茂并未阻拦她,侧过身子为其绕路。   刘湘婉福了福身,带着招银飞快离开。   直至主仆二人身影快要消失之际,魏廷茂突然唤道:“六妹妹,记性如何?”   刘湘婉身子顿了顿,假装没听见对身旁的招银低声道:“快走!”   立在环廊中的魏廷茂摸了摸野猫顺滑的猫绒,低沉道:“如此这般她应该不会忘了我!”什么记忆会让人印象深刻的刻入骨髓,于她而言莫外乎‘恐吓’。   “虽你吓了她,但若没有你,今日我也见不到她,如此便放了你,不过日后再不可吓她,可知?”回答他的是野猫在他怀里撒娇的‘喵喵’两声。   野猫放走后,魏廷茂走了两步脚下竟不知踩了什么,低头一看弯腰拾起放入怀中,嘴角微微上翘:“如此这般唯有物归原主。”手摸了摸怀中之物,抬脚快步追上。   走了一段路的刘湘婉总算停下歇脚,喘气道:“也不知为甚总能遇到这个煞星!”   招银呼出一口气,诧异道:“奴婢还是头次见姑娘对一人避如蛇蝎。”   主仆二人站在一处凉亭内互相打趣,待刘湘婉眼角一扫,扯着招银的胳膊,慌张道:“快步。”   “姑娘……您慢点……”招银被姑娘冷不丁一扯,险些脚步不稳而被绊倒。   魏廷茂只追了一会儿便慢慢放下步伐,摇头苦笑:“倒是真把她吓坏了!” 从怀中拿出荷包颠了颠,他可是要还,但她却不要,那他唯有怡然收下,留作纪念委实不错。   招银跟在姑娘身后跑了一会儿,实在没气力转身回头,忙唤道:“姑娘……歇歇……后面没人追来。”   刘湘婉驻停脚步喘着粗气,每次遇到此人,皆是落荒而逃,不过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还好他明日便要离开,从此再遇不到他。   待招银缓过气,为姑娘整理凌乱的头发及衣裳,直至腰间时冷不丁惊呼:“姑娘,您腰侧的荷包呢?”   刘湘婉低头看了看,脸色不禁骤变:“赶紧回去。”荷包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招银神色焦急:“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内宅女子别说荷包就是丝帕都不会轻易丢失,生怕因此引起什么流言蜚语,导致闺名受损。   “先别自乱阵脚,我们顺着原路回去,说不得落在某处!”刘湘婉安慰她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可是越往回走,主仆二人脸色越发难看,沿路经过的地方都已仔细看过竟是一无所获,直到刘湘婉站到被野猫吓到的地方,思索片刻缓缓道:“此处没有血迹,说不得野猫并未如魏大哥所说被他杀了,荷包许是被它叼走,也许是被魏大哥茂拿走。”想必那时他追寻而来是为了还她荷包,而她因太过畏惧他故意听而不闻,真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招银身子哆嗦了下,苍色惨白道:“这可怎么办?”   刘湘婉低头想了想:“今晚不是要去正房用膳,到得那时见机行事吧!”   招银还是不放心,忧愁道:“万一被野猫叼走可怎办?”   “如此倒是好了,被野猫叼走说不得弄到什么地方,再说那荷包上面除了绣了一个‘婉’字,再无其他凭证,何人能辨认出那是我的?”   “可荷包上有姑娘独特的针线绣法。”   刘湘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今日出门前,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替换成初次绣成的那只荷包,虽样式花色一样,但是针法却是最为平常不过的。”   谁曾想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竟救了她们主仆一命。   招银不由大呼:“还是姑娘有远见……”   刘湘婉扶额:“若不是因身上这身穿着有些不伦不类,怕出什么差错方小心谨慎了些,没成想竟未卜先知一回”。   “姑娘,如您所说,这荷包即便在魏少爷手里也不甚重要,咱们还是不要了吧。”免得晚膳时又惹出什么风波。   “不行,此物若在他手中必须要回来。”刘湘婉也不知为何心底总隐隐不安,总觉得这荷包若要不回来,将来怕是还与其有所牵扯,在一想到那人魂魄慑人,身上发散着杀虐气息,她打心底敬而远之。   招银见姑娘脸色不虞,小心开口:“那我们还去姨娘处吗?”   刘湘婉低叹:“去吧,若不过去姨娘怕是又得担忧的食不下咽。”   招银扶着姑娘的胳膊,缓缓而行。   “到了姨娘处,切莫提及此事,免得她担心。”   “奴婢晓得。” 第68章 外甥似舅   主仆二人心事重重走到黄姨娘的院子, 门外早有青衣守在一旁,待得姑娘走进, 见其一身男童模样惊的嘴唇微启, 呆愣半天发不出音, 刘湘婉对其挥了挥手, 打趣道:“便是我如此英俊潇洒,也不至于让你这定了亲的人表错情。”   待缓过神的青衣慌乱的对姑娘福了福身,又听得她打趣的话,不禁羞红了脸,娇羞道:“姑娘……”   “你这脸皮真是薄得厉害, 想必唯有嫁人后成了人家的管家婆子方能随意打趣。”   青衣跺跺脚恼羞道:“姑娘,您怎如此顽皮。”   刘湘婉食指一伸, 待其弯腰后挑了挑她的下巴, 作怪道:“话本里都说似本少爷这般风流行径实乃调戏美人,”转头看看招银:“你觉得本少爷这番举动如何?”   招银眨眨眼睛,附和道:“少爷着实风流倜傥。”停顿下, 又道:“不过就是个头委实矮些……”   刘湘婉脸色的笑容一僵,气愤道:“今日我该带招娣出来。”   招银不满,噘嘴道:“姑娘……”   忠言逆耳利于行但不利于听, 遂刘湘婉笑着安抚她两句, 转头看向青衣:“姨娘可在屋中?”   青衣点头,上前一步为其掀帘:“姑娘,姨娘自早膳后便一直呆在屋中等您过来。”眼神又悄悄瞥了姑娘两眼,如此俊俏的男童让人看了满心欢喜, 嘴角的笑容更是一直没落下。   黄姨娘坐在偏房的矮榻上低头缝制衣裳,虽听见窸窸索索的脚步声但却未听到来人的声音,诧异下抬头便见一模样清秀的男童立在眼前,又见男童对她揖礼问安,手一松手中的东西落在地上,只见其蹭的站起来,快走几步及至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泪雨婆娑道:“你……你……”   “姨娘怎如此激动?”   “你……你好似……好似……”   刘湘婉转了个圈,歪着头问:“似谁?”   黄姨娘身子发颤,抖着手摸着她的脸颊:“好似娘的大哥……”   没想到此番打扮竟惹得姨娘黯然神伤,刘湘婉心中悔恨不已,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宽慰道:“姨娘,俗话说外甥似舅,听您这般说,我这少年郎的模样倒是神似几分舅舅当年的风采。”   “像……太像了。”想起亡故的亲人,黄姨娘眼眶里的泪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从未见过姨娘如此悲伤,偏她此时嘴笨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急的她在旁干着急,遂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姨娘,都是女儿不好,想什么理由不好偏想用女扮男装遮掩府中的闲言碎语,反倒惹得您悲痛不已。”   “不怨姑娘,是姨娘想念亲人了……”黄姨娘拿起手中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泣道。   刘湘婉自责道:“本是为了逗姨娘开心,谁料竟惹您伤心,都是女儿的错,行事不周惹您伤怀。”   黄姨娘稳了稳心神,轻轻抚摸她的手,轻声道:“姑娘,你今日为何这番打扮?”   刘湘婉拿起手中的丝帕擦拭姨娘眼角的泪痕,淡淡道:“还是不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及一些闲言碎语。”   黄姨娘大惊:“莫不是你这幅打扮去给太太请安,然又去了夫子处上课?”   刘湘婉娇笑道:“还是姨娘懂我。”   黄姨娘脸色大变:“太太没怪罪你?夫子没责罚你?”   刘湘婉端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她:“太太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被我此举逗的笑逐颜开,至于夫子吗?倒是板着脸训斥了两句,不过被满腹经纶的我义正言辞的反驳了。”   这孩子的性子怎如此倔强!   黄姨娘担忧道:“姑娘确信他们不会惩罚你今日的胆大妄为吗?”   “姨娘放心,此番打算是女儿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决定如此行事。”   “姑娘所言所行,我自来很是放心,只不过心中终是担忧你年岁小,怕你一个不慎惹来太太的记恨。”   “昨晚姨娘怕是因担心我又彻夜未眠了吧?”   “哪有,姨娘昨晚早早就歇息了。”   刘湘婉摇头:“姨娘又哄骗女儿,难道女儿看不出姨娘倦怠的神色及眼眶下发黑的眼袋吗?”   “姑娘……”也太玲珑心思了!   刘湘婉又道:“女儿就是怕姨娘会这般,遂从夫子处出来后直接来您这。”眼神又四处巡视,始终未看见那胖乎乎的小人,不由道:“宴哥呢?”   黄姨娘指了指隔壁:“由奶娘看着,在内室睡觉呢。”   “来的竟这般不巧,我本打算以男童模样逗逗他,看他能否认出我,”眼角瞥见姨娘脸上笑意渐浓,不由道:“姨娘,宴哥是我嫡亲胞弟,我估摸着他长大后就是我如今这般模样,您看是不是聪明可爱,俊朗非凡呀。”话毕又冲黄姨娘揖礼。   黄姨娘细细端详姑娘的眉眼,如今年岁尚小扮起男童倒也是翩翩少年郎,清秀俊逸,隧道:“姑娘小小年纪相貌已然出众,如今变成少年郎更添了几分英姿。”   “我也这般觉得。”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自夸道。   黄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不害臊。”   “姨娘,昨儿爹爹来您这可有说些公务上的事?”   “为何这般问,可是府中出了什么事?”   “前些日子我虽猜出爹爹许能调回京城任职,但也只是平添猜测罢了!昨日三姐同我说,爹爹任苏州知府已有两任,两任考评皆为优,圣上大喜,遂特召爹爹明年春回京,到时我们全家就得离开苏州返还京城。”   黄姨娘神色一愣,她是罪臣之女,家中突变,爹爹跟哥哥们先后处死,娘同众姐妹不堪受辱,一根白绫吊死在牢房,而她只是因为抄家时正好由奶娘陪着去上香,方躲过这一劫,家人骤死,这世上已再无她的亲人,独留她一人独活又有何意义,高山之上她手中拿着一根白绫投入树上准备赴死,未曾想被寻壑经丘的刘仲修救起。   孤男寡女,日久生情,然而在他二人你侬我侬之时,刘仲修却猛然告之她,他家中早有妻室,黄姨娘当即便一墙撞死在柱子上,还好刘仲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虽不至死但额头也青了一大块,幸好额头未留其他伤痕。   男人的花言巧语最是能哄骗无知的闺中少女,在黄姨娘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之时,刘仲修在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天长日久免不了碰触底线,苏醒后的黄姨娘恨极了刘仲修,更恨自己满腔爱意错付良人。   自此后黄姨娘不言不语,只当他是个死人,怎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他偏对黄姨娘动了真心,无论他伏小做低还是巧言令色讨其欢心,她始终无动于衷,一旦刘仲修有所企图,便拿起枕边的剪子对着脖子,厉声道:“别逼我,逼急了我唯有一死,方能洗清满身的脏渍。”   无计可施的刘仲修以奶娘的死活威胁她,使其屈服,最终还是如他的意,没有红色嫁衣,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吹拉弹唱,只是一抬玲珑轿子迎她入府,没过二年,奶娘终还是离她而去,这世上再无任何牵挂她的事,也无需忍辱偷生,遂决定结束这悲惨的人生。   这日刘仲修总感觉心慌的很,在书房批阅公文的他似有所感,抬脚便朝黄姨娘的院落走去,门口立着的丫鬟对其福了福身,他冷着脸直接越过她们走去内室,伸手推门却未推开,似想到什么不由脸色大变,遂抬脚狠狠揣开其门,门开后只见她一根白绫吊死在屋中,站在门口他的腿竟隐隐发软,狠劲咬破舌头方大步跑上前将她抱下来,然后冲外面大吼:“来人,叫大夫……”   刘仲修脸色惨白,抖着手摸了摸她的鼻息,好似还有气息,脸上神色咋惊咋喜,双手更是紧紧抱住她轻声低唤,可无论他如何唤她,她始终紧闭着眼睛,他怕了,胆怯了,倘若她当真这般狠心离他而去,老天又为何让他遇见她?   她何其狠心又何其决绝!   刘铁从小服侍在老爷身边,可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待大夫入府后,立马拉着他去黄姨娘处,又遣人守在院门口,不得院中人外出,生怕泄露一丝消息出去。   大夫看到黄姨娘脖颈间的勒痕,神色淡定的为其把脉,作为大夫他经常出入各府后宅,类似这种事遇到更是七七八八,半刻后,大夫皱眉头道:“还好救得及时,再晚半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又咦了一声,闭眼探了探脉象:“这位姨娘已有身孕,不过日子尚浅。”   入府后,刘铁已然告诉他,诊治之人乃是府中姨娘。   “真的吗?”刘仲修一把拽住大夫的手,神色激动道,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莫不是老天听到他的祷告。   “不过胎像有些不稳,待老夫开些安胎药,每日按时服下,半旬后便可安然无样,不过老夫还是多嘴说句,想要胎儿平安诞下,老爷还是该纾解姨娘的心结,倘若心结难解,便是再好的药也治不好姨娘的病。”   话毕,大夫大笔一挥写了处方交与刘铁,叮嘱道:“此药煎好为其服下,两个时辰后姨娘便会醒来。”   刘仲修对刘铁使了个眼神,刘铁弓着身子点头,待他送大夫出府后从怀中拿出两个金元宝,淡淡道:“我们老爷是谁,想必您也知晓,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老行医治病这些年更加知晓分寸,奴才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末了还是要叮嘱您一句,想要在苏州城内安安稳稳的行医治病,千万别得罪不能得罪之人。”   大夫冷哼一声:“老夫行医多年,该有的操守还是有的。”   刘铁嘴角微翘,对其行了一礼,笑着说:“多有得罪,望您千万别介怀。” 第69章 前尘往事   两个时辰后, 黄姨娘转转醒来,入目还是熟悉的景致, 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 沙哑道:“为什么没死成?”   老天为什么不收她!   还是说长眠地下的爹娘不想见害他们颜面无光的女儿!   闻言, 刘仲修神色伤感, 字字悲痛道:“你怎能如此伤我?”当着我的面悬梁自尽,可有想我的感受。   “唯有死了才能洗清我这一身的腌渍?”   “原来……这几年我对你的好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   “是你骗我在先,哄我入局,而我竟傻傻的相信你,一步步走进你设下的圈套, 直至大梦初醒方知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早知如此……当年莫不如吊死在树上, 最起码能干干净净下去见我爹娘。”如今怕是长眠地下的爹娘都厌恶她这个寡廉鲜耻的女儿了吧!   刘仲修慌张拉着她的手:“是我不对, 你我初遇时不该隐瞒身份,但当时的我并不能预知后事,待我对你情根深种便更加开不了口, 生怕你会因此离开我……”   黄姨娘恨恨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时光能到从前,我宁愿从未遇到你。”   “珊儿……别说气话!”刘仲修心口一紧, 只要能将她留在身边, 即便恨他也无妨,恨又何尝不是爱呢?   “你能救得了我一次,能救得了我百次吗?”   刘仲修心颤了颤,两侧的手掌紧握拳头, 方缓缓道:“珊儿,你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苦伶仃,你还有亲人?”   黄姨娘嗤笑两声:“家破人亡的我哪有亲人?你已再无把柄威胁我?”   刘仲修轻柔的摸着她脖子上青紫的嘞痕,俯下身子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珊儿,你要当娘了?”   黄姨娘身体一僵,猛地推开他:“你撒谎,不可能。”每次他走后,她都会喝避子汤。   “你心中是否有疑惑,为何你喝了避子汤还会有孕?”   黄姨娘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是你……是你遣人动了手脚。”   刘仲修不在意她崩溃的情绪,大臂一挥紧紧抱住她,柔声道:“我只是太爱你,太想有你我的孩儿。”   黄姨娘方寸慌乱,披头散发的在他怀中嘶声力竭道:“刘仲修,我恨你,恨你,你为何这般对我,让我死了已不是更好!”   刘仲修紧紧抱住她,冰冷而又深情道:“珊儿,日后再不要干这么愚蠢的事,若不然服侍你的这些丫鬟便会因你而丧命。”   “不!不!”黄姨娘悲恨交加,软弱无力的推开眼前抱着她的人。   “即便你不在意我,难道腹中骨肉也不在乎吗?”   黄姨娘整个人僵在他怀中,眼神木木的看向他:“你当真逼我至此?”   “我怎么舍得逼你?”逼你还不如逼我自己,你若痛上一分,我心口的痛堪比十分。   “那你放我离开吧!”让她离开这个喘不过气的地方。   见她不在反抗,刘仲修的手慢慢摸着她尚未显怀的肚子,发现她身子紧绷,轻声道:“这世上属于你的最后一滴血亲也要放弃吗?你感觉到了吗?他会慢慢长大,慢慢唤你娘亲?”   黄姨娘默默不语,转头看向别处。   刘仲修心里一喜,珊儿心肠自来软,若步步紧逼说不得真做出让他追悔莫及的憾事,不如让她自己想通,待得一段时日,腹中胎儿日渐长大,朝夕相处后她定会不舍这与她血脉相融的孩儿,踌躇半天方道:“日后若你不想见我,我绝不再来,你只管安心养胎,可好?”   黄姨娘推开他,冷冷的背过身,她本一心求死,谁知老天竟同她开了个玩笑,意外送给她一个孩儿,老天是在惩罚她还是在宽恕她……想到此,她眼眶泛泪,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想到往事,黄姨娘面上十分怅然,谁能想到时隔多年,她竟又为那个男人生下一个儿子,本不想再与那人有何瓜葛,可看着一天比一天贴心懂事的姑娘,每每见其被欺负,被嘲笑却从不抱怨,反而故作无事对她甜甜一笑,让她整颗为之发疼,遂萌生出为其再要个兄弟姐妹的念头,倘若她也了同胞兄弟,日后出阁即便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有兄弟替她出头讨公道,所以宴哥的出生,仅仅是黄姨娘为她将来所打算。   “姨娘,您怎么了?”刘湘婉久不见姨娘回答,上前扯了扯她的胳膊。   黄姨娘低低道:“只是想起一些陈年往事而已,不打紧的。”   这时内室猛然传来宴哥的哭泣声,刘湘婉忙扶着姨娘的手进去,只见小脸红扑扑的宴哥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待看见姨娘身影更是哭的嘶声力竭,黄姨娘赶忙上前抱起他,轻哄道:“不哭,不哭,姨娘在呢?”   宴哥被姨娘抱在怀中哭声渐渐变小,不一会儿傻呵呵唆着手指,眼眶含泪甚是委屈的控诉姨娘,好似在说:为甚我每每睡醒总是见不到姨娘的身影!   黄姨娘哪里能听懂,一直抱着他在房中踱步。   身后顽童模样的刘湘婉捏了捏宴哥的脸颊,笑嘿嘿道:“臭小子,你怎这般爱哭!”犹记如他这般大的时候,她可是不哭不叫,堪称府中最好带的姑娘。   身旁随伺的奶娘看到六姑娘的打扮神色微微发楞,待听到她的声音,忙福了福身,夸奖道:“六姑娘这身打扮当真俊俏。”   刘湘婉对其笑了笑,又道:“这里由我同姨娘照看宴哥即可,你出去透透气吧!”   每次六姑娘过来,总会与姨娘一同带小少爷,遂笑逐颜开的奶娘对她们福了福身,恭敬退下。   宴哥还是头次见到不熟悉的人,不过也不甚害怕反而好奇般盯着她,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指着自己问:“宴哥,我是谁?”   黄姨娘抱着宴哥坐在凳子上,又用丝帕为其擦拭脸上的泪痕,指了指姑娘轻笑道:“宴哥,她是谁?”   早已不哭的宴哥歪着头打量刘湘婉,声音很熟悉可模样却不是认识的人,于是挥动双手咿咿呀呀的留着哈喇子。   刘湘婉哼哼两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没良心的小家伙,姐姐换个打扮你就认不住我了!”   这回宴哥认出来,这是姐姐最喜欢逗他的动作,遂小腿一蹬要从黄姨娘身上窜起来,吚吚呜呜冲姐姐挥手,好似再说:“姐姐快抱我,快抱我!”   刘湘婉挽起袖子,从姨娘怀中接过宴哥,半盏茶功夫,憋红着脸同姨娘道:“日后还是少喂他些东西吃,我怕长此以往抱不动小家伙。”这小胖子真是越来越肥,都快赶上小猪仔了。   宴儿不懂姨姐姐打趣他的话,反而附和的呀呀大笑。   “姑娘赶紧抱他坐下,若不然一会儿胳膊该酸了。”黄姨娘心疼姑娘,指这一旁的凳子,抿嘴笑道。   “宴哥,姐姐跟你说,日后可不能这般贪吃,万一将来真成了胖子可就不俊俏了,到时候可娶不到漂亮媳妇。”   宴哥在姐姐怀中窜着身子,啊啊……权当赞同之意。   黄姨娘冷不丁想起适才打断的话,问道:“刚才姑娘想要同我说什么?”   这茬一打过去,刘湘婉便觉得谈及那事尚有些为时过早,隧道:“没什么……”   黄姨娘也不深究,淡淡道:“姑娘心里有主意就好。”眼睛看向姑娘怀中的宴哥,对其伸手道:“还是姨娘抱你吧!姐姐还小,身子骨又弱,不能长时间抱你。”   “呼呼……”刘湘婉挥动发酸的胳膊,忧愁道:“姨娘日后还是让奶娘抱他吧!”宴哥体重委实超标,只是抱他坐一会儿胳膊都会发酸。   “也得看他同不同意……”宴哥也不是随都让抱的,除了黄姨娘及刘湘婉,便是奶娘抱他还得看他心情,更不用说这院中之外的人。   一身的怪癖也不知随谁?   刘湘婉大爱他这番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脸颊,啧啧道:“臭小子惯会欺负人!”   桌上摆放着一盘红豆马蹄糕,宴哥看见后不光眼睛直勾勾,嘴上更是留着哈喇子,见没人搭理他唯有歪着身子伸手去够,一个不慎黄姨娘险些没抱稳,无奈下手指轻捻下放在他嘴边,谁料他迫不及待张嘴并裹住她的手指,不由苦笑道:“你还小,等再大些才能吃。”   一旁的刘湘婉看着宴哥傻了吧唧的贪吃样,不由伸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他看到后果然着急的不行,两只肥胖的小手拍打姨娘的胳膊,对其:“啊……啊……”   黄姨娘嗔怒道:“姑娘,你怎也这般顽皮,万不可再逗他,否则惹哭他有你受的。”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低头嘿嘿直笑。   黄姨娘怀中抱着肥胖的儿子,身边坐着聪慧的女儿,方觉得此生已是满足,前尘往事她已不在追忆,有了他们在身边,唯有日日盼望他们安好,事事顺其心。   “姑娘,听说今晚太太让你们去正房用膳。”   “姨娘也听闻此消息了?”   黄姨娘点头:“四位贵客不日便要回京的消息已传遍府中各个角落,便是想故作不知也难啊。”   刘湘婉嘴角上翘,解释道:“晚膳便是爹爹为他们准备的送风宴,太太让我等子女陪同用膳。”即便被禁足的二姐,说不得因此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   “如此姑娘万事小心。”黄姨娘点点头,不免叮嘱道。   刘湘婉猛地站起来,揖礼道:“定不辱使命。”微微抬头,冲姨娘莞尔一笑。 第70章 二姐复出   正房, 刘湘婉换回平常的打扮与三姐说笑,只听三姐打趣她:“怎么换回来了?”今早那身男童装扮甚是活泼可爱。   刘湘婉扯扯嘴皮, 无奈道:“三姐须要取笑我, 今日之举也是事出无奈。”   “也只有你能想出这般讨巧的心思。”   刘湘婉嫣然一笑, 又见其眉头不展, 纳闷道:“三姐脸色如此难看,可是有何烦心事。”   三姐瞪了一眼:明知故问!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谁让你没事总拿我开涮!不过也略懂她此时内心的纠结,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未见君子,忧心如醉, 既见君子,奈何无缘, 虽她经过深思熟虑后狠心断了念想, 但那是被未来曲折的道路吓得,如今风度翩翩的君子应约而至,余情未了的她怎能不徒惹伤悲。   三姐猛地抓住她的手, 耳语道:“那日之事虽我冲动莽撞,但也是拳拳之心,也不知他心底能否记住我对他的情意?”   刘湘婉淡淡讽刺道:“三姐可真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难不成还要妹妹再敲打你一二?”   “你……”三姐不忿, 恨恨掐了她胳膊一下。   刘湘婉眼神一瞥,继续道:“三姐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还敢胡言乱语,莫要让人抓住话柄便是妹妹也替你说和不了。”尤其四姐眼神时不时瞥向她们二人,忙收敛心神, 端正身形不敢太过散漫。   “好了,好了。”郁闷的三姐替她揉了揉胳膊,娇声道:“我不说了还不成。”她不过是有些羞愧难当,怕那人用轻蔑的眼神看她。   刘湘婉拨开她的手,轻轻抚弄被她弄皱的衣袖,轻声道:“今日母亲这院子里人多嘴杂,三姐还是收敛下性子,切莫犯了母亲的忌讳。”   “谁敢?”三姐眼神一厉,声音不自觉飙高。   刘湘婉扶额,刚叮嘱完她便转瞬即忘。   其余姐妹眼神不自觉落在她身上,五姐嘴角微微上翘,笑问:“谁惹三姐不高兴了?”   三姐缓了缓脸色,木木道:“就是些不长眼睛的奴才。”正巧有个小丫鬟端着果盘进来,听及此话,吓得端着果盘噗通跪下哆嗦道:“三姑娘恕罪,是奴婢手脚笨拙惹您生气。”   三姐本就是迁怒,恨恨道:“赶紧起来,我说的又不是你。”   小丫鬟抬头,眼眶含泪瑟瑟道:“是。”端着果盘起身后为她们呈于桌上,方脸色惨白的轻声退出去。   见众人纷纷看她,三姐眼睛一眨想到一人,便问:“二姐怎还没来?”   哪里不知她在转移话题,声东击西,遂刘湘婉附和道:“许是路上耽搁些,快要到了吧。”   说曹操,曹操到,二姐带着新丫鬟进来,众姐妹纷纷起身与其打招呼,唯有三姐最为心直口快,看着她身后的丫鬟,诧异问:“二姐换了婢女,彩霞彩凤呢?”   二姐脸色一僵,冷冷道:“她们自有她们去处,至于去了哪里,三妹何不问问母亲。”   “你……你什么意思?”三姐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见她换了新丫鬟不免打趣她两句,怎换得她如此冷眼相对。   月余未见,二姐身形越发消瘦,往日她出现总是左右逢源的与众人打趣,如今却不顾众人异样的眸光,独自坐在一处,眼神既阴沉又阴郁,让人看了心里不由隐隐发寒。   刘湘婉悄悄扯了扯三姐的袖子,小声道:“二姐似乎与往日不一样,三姐还是少惹为妙。”   二姐禁足之事,她零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却始终未放在心上,如今见二姐性情大变,不由悄悄打量她,莫不是真如谣言所说,二姐逼得彩霞撞柱轻生,毕竟事后府中在未有人见到彩霞她们二人,也不知她二人如今在何处……   这时菱香扶着太太缓缓而出,众姐妹纷纷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太太满脸笑容的看着她们,温声道:“坐下吧!”   众姐妹又福了福身,方恭敬的坐下。   太太眼神一瞥见到坐在下首末尾的二丫头,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二丫头看着清减不少。”   二姐站起来,低着头小声道:“多谢母亲关心。”   “嗯,禁足些许时日可有悔悟之心?”   三姐低低道:“是女儿心思不纯,起了不该有的念想,幸亏母亲及时阻止,若不然险些酿成大错。”   “知错就好。”太太才不在意她是否真心悔改,如今老爷十分忧心二丫头的婚事,在她面前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虽她总以各种理由将之打发,但此事总归是她职责所在,待那四位贵客走后,她便要着手二丫头的婚事,势必让其明年年初嫁出去,省的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二姐福了福身,恭敬道:“日后一切皆由母亲做主,女儿再无怨言。”   太太心中冷哼,怕是敢怒不敢言吧!如今连老爷都厌弃了她,孤立寡援的她怎能不俯首帖耳,不过即便二丫头心有怨恨,她也不甚在意,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其身上,她这辈子便是废了。   众人听的雨里雾里,不知所以然,唯有三姐敢直言插嘴:“娘与二姐在打什么哑谜?”众姐妹中唯有三姐乃太太所出,正经的嫡女幼子,若是她们中之一贸然打断太太的话,怕是会立马怒声训斥,但若是三姐出言,太太即便脸色不虞却也不会狠心训斥她。   果然,太太瞪了她一眼,训斥道:“多嘴多舌。”   二姐却是身体一僵,脸色瞬间惨白,生怕太太将她所做之事公之于众,到得那时,她还有何脸面面对府中众人的闲言碎语。   三姐对其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娘,不光女儿不懂,怕是在座四位妹妹也不听懂您和二姐的对话。”   你喜欢刨根问底,为何要牵扯她们!   事已至此,四姐妹唯有点头附和,难不成撇开三姐不管,真要这般做怕是第一个不饶她们的便是坐在上首的太太。   见她们心思如此剔透,太太心中一舒,淡淡道:“彩霞彩凤行径恶劣,竟监守自盗偷取二丫头房中贵重之物,二丫头知晓后责问她们二人,谁料彩霞羞愤之下选择轻生,说到底还是二丫头疏于管教,纵得她们恣意妄为,此事老爷知晓后,与我商量,罚她禁足以示闺惩。”   二姐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不由神色感激的看向太太,太太却视而不见,对屋中众人冷冷道:“你等身为主子,日后必要用心管教贴身婢女,不可让她们生出奴大欺主的念头,且这样的肮脏事再不许发生,违令者直接闷棍伺候。”   正厅中的众人如何听不出太太敲打之意,遂无论是众姐妹还是厅中服侍的丫鬟们皆对其福身,恭敬道:“谨遵母亲/太太意。”   太太颔首,挥手道:“继续忙你们手中之活……”   三姐听的抓心挠肝,她娘为何不提那最为关键之事,不由问道:“娘,那等恶婢您最后如何处置了?”   二姐身子一颤,低下的头瞬间抬起,直直看向太太,这疑问在她心里憋了许久,却不敢开口询问。   “如你们所想,犯了此等大错之人,焉何能留?”   众人深深打了个哆嗦,母亲之意,那二人怕是已……不在人世。   二姐却舒了口气,她们二人一死,她所做之事这世间除了那天在场的几人,便再不会有人知晓。   太太眼角一直窥觑二丫头脸上的神色,见她嘴角露出的笑容对她更加不喜,此人心性如此凉薄,得罪她的人怕是会被其记恨一辈子,哼!还是早些打发的好,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听了太太囵吞事情的大概,刘湘婉却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其中怕是有些隐情不能与众人道,更或者此事因二姐而起,不过为了保护她的闺名,不得已拿她两个丫鬟出来搪塞。   其实不光刘湘婉这般想,除了三姐傻傻信她娘欺人之谈,其他姐妹均心存疑惑,看向二姐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几分复杂之意。   太太不在意她们脸上各色神情,淡淡道:“一会儿老爷他们便会过来,你等闺中千金不可似现在这般散漫疏懒。”   众姐妹站起来,均道:“女儿定谨言慎行,不给爹爹母亲丢脸。”   太太眸光一瞥,深深盯着二丫头,不知为何只要有她在,她的心便有些忐忑不安,终还是不甚放心,疾言厉色道:“我不管往日你们心里有何打算,但今日之宴席老爷十分重视,不可出一丝披露,若因你们起了一丝风波,休怪我不顾情面。”   “女儿不敢……”   “记住你们说的话,”太太顿了顿,又道:“坐下吧!”   大约半盏茶,屋里又响起众女的嬉笑声,尤以三姐五姐笑声最为开心。   这时刘仲修带着一群少年郎纷纷而至,大笑道:“太太同女儿们说什么呢?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太太带着众女儿起身,对其行礼,笑意盈盈道:“自是女儿家的心里话,怎能告诉老爷。”   闻言,刘仲修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今儿是家宴,不必如此多礼,你们都坐吧!”   待他们互相行礼问安后,众人方缓缓入座。   太太觑了觑老爷的脸色,笑着问:“可是有何趣事发生,惹得老爷如此开怀?”   刘仲修眼神瞥向曹霁光,大笑道:“方才明若贤侄做了一首诗,老夫甚至喜欢。”   “哦?”太太眼睛看向曹霁光,笑着问:“不知贤侄可否念出来让我们这些闺中女子一饱耳福。”   曹霁光听得太太点他的名字,起身揖礼道:“不过是世伯缪赞而已,承蒙伯母看的起,小侄又怎敢不从。”   太太话音一出,曹霁光就觉察出她对自己的态度疏离不少,往日唤他们四人过来,总是体贴关怀的语气同他话家常,如今态度骤变,怕是与三姑娘有关,趁人不注意眼神撇了三姑娘一眼,只见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71章 云泥之别   “贤侄莫要谦虚, 说出来与众人听听。”   曹霁光面色淡然,揖礼道:“路远山高马未停, 栉风沐雨洗浮生。晨钟暮鼓说往事, 秋月春花笑曾经。一度西疆斗猛虎, 几回东海战蛟龙。无须问我归何处, 单枪匹马奔前程。”   太太神色微微动容,这等心怀天下,壮志凌云之人,玫儿确实抓不住,便是硬将二人凑在一起, 日后也必成怨偶,玫儿的性子她最清楚, 诗词歌赋没一样能拿出手, 再看眼前之人文韬武略俱是上等,谈何能看上玫儿。   心中虽这般想,但还是往玫儿那看了一眼, 只一眼险些气得她头晕,这丫头竟像个木头桩子似得低头坐着,忍着奴役赞叹道:“贤侄确实文采出众, 日后定能金榜题名。”   曹霁光嘴角含笑, 欠身道:“伯母缪赞了。”   三姐坐在一旁低着头,不敢抬头就怕与那人眸光对上,生怕看见其眼中的轻蔑之色,待听得他嘴中缓缓而出的诗句, 一时间竟呆若木鸡。   身旁的刘湘婉一直提着心,生怕三姐做出什么有损分寸之事,见此,轻轻碰了下她的手心,提醒她收敛脸上的神色,过了一会儿三姐方缓神,脸色惨白的对她笑笑。   四姐眼睛一直在她二人来回审视,待见到三姐两眼无光,神色惨淡,思索片刻后竟勾起嘴角,无声道:“原来……不过如此。”   再看二姐孤零零坐在末首,看着那站在中央闪闪发光之人,再低头瞧瞧自己不由自惭形秽,这如美玉似的少年郎,与他站在一处真是云泥之别。   至于五姐七姐二人则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老神在在听着他们互相吹捧互相赞扬,眼角瞥向桌上各式各样的水果,只能干瞪眼。   刘仲修大笑:“即便再听一遍,仍觉得心中之情激荡不已。”   这时刘嘉睿出声,郎朗道:“二伯,你莫要在夸他,不然明日我们回京怕是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你小子还是这般油嘴滑舌?”刘仲修啼笑皆非道。   “二伯,我哪有?”刘嘉睿站起来,眼神环顾一圈,最后看向低头不知想什么的刘湘婉,笑嘿嘿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六妹妹,怎么这么安静啊……”   此人一出声,她便在心里暗暗祷告佛主:不要让他注意到我……不要让他注意到我!   可是……   刘湘婉心里恨急,这么多堂妹你不找,偏祸害我作甚,我是刨你家祖坟还是当面辱骂你,让你这般纠缠不休。   刘湘婉抬头看他,木木道:“什么?”   刘嘉睿最喜欢她这副呆愣、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怎这般可爱?”   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疼……”脸被扯的老高,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眼眶泛泪:“二哥饶命!”   翊哥最见不得他欺负六妹妹,遂上前一把拨开贼人的手,冷哼道:“你又不是没有妹妹,回家捉弄你家妹妹去。”   “翊哥,这话说的也有点疏远了,我们可是同一个祖父的孙子,是不是啊,六妹妹?”   刘湘婉能说什么,委屈的泪眼婆娑:“大哥救我,二哥欺负人!”   坐在上首的刘仲修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神望向六丫头,这孩子装傻充愣倒是很有一套,若不是从她最近的举动探出点动静,险些连他也被蒙骗了。   翊哥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他就是个脑袋缺缺弦的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睿哥待要反驳,刘仲修却取笑:“好了好了,从小到大打到大,如今这般大了怎还似孩童一般,”转头看向翊哥,颇为不赞同:“明日你二哥便要回京,不可任意妄为。”   翊哥嘴角微翘,对其低声道:“那弟弟提前祝二哥一路顺风。”   刘嘉睿如何看不出二叔舔犊情深,心中不忿,若单比口舌,翊哥哪里是他的对手,怎奈他人多势众,而他寡不敌众。   刘湘婉脸皮白皙稚嫩,吹弹可破,只是这么大会儿功夫,脸上已泛起两道红痕,与她对面而坐的魏廷茂看到后,眼神深深撇了子渊一眼。   被人记恨上的刘嘉睿尚知情,还笑呵呵同大家道:“如今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吟诗作对,”又看向打扮的如此端庄秀丽的堂妹们,不由灵光一闪:“众位妹妹与我们早已相熟,不如一同吟诗作对方显和睦,二伯觉得如何?”   众姐妹红着脸低头,这不是害羞而是气愤,她们本就不爱学之乎者也这般文绉绉的诗经,让她们凑趣听听也就罢了,如今还让我们赋诗,其结果岂不是丢尽脸面。   刘仲修颔首:“适才进来时我便说今日乃家宴,无须那般行事拘谨,如今离用膳时辰甚早,便依你之言。”   刘嘉睿大笑:“如此甚好,主意既由我出,便由我先起头,”低头想了想,抬头方道:“以‘秋’为题,赋诗一首。”   “甚好,甚好。”   三姐自知是个草包脑袋,怕轮到她时丢人现眼,遂转头看向旁边的六妹,再看其他姐妹皆是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被人如此重视,刘湘婉的小心肝颤了颤,咽了咽喉咙:看我也没用,我也没有办法啊……   三姐手伸到背后,点了点她的手背:快点想办法啊……   在睿哥开口作诗前,急中生智的刘湘婉,对其义正言辞道:“二哥,你等才子自是满腹经纶,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捏来,我等闺中女子也不过是寄诗词于抒情,这肚中可没有你们那等墨水,”见他欲意反驳,抬头望向上首的刘仲修:“爹爹,女儿愚笨不堪,所学之内容早就左耳进右耳冒,实在是愧对夫子的教诲,所以女儿斗胆一言,不如我们猜谜语吧?”眼神小心翼翼的看向爹爹。   刘仲修还未答,刘湘婉又对睿哥道:“二哥莫不是因为上回输给我,怕了?”   这小丫头竟敢激他!   刘嘉睿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来战吧!”   身旁三姐耳语道:“这个我也不拿手?”   刘湘婉扯扯嘴皮:“三姐,你可有精通之技艺?”   三姐噎了噎,瞬间拉耸着肩默默不语。   睿哥身后坐着的宋天明缓缓道:“比赛自然有比赛的规矩,不如咱们定下规矩在来猜,岂不美哉?”   刘湘婉调皮一笑:“如此甚好,不过宋大哥想怎么比?”   “自然是我们与你们比?”   刘湘婉点了点头,看着翊哥脆声道:“大哥,事关刘府荣誉,此次怕是还得由你坐镇!”   一句话划分了敌我阵营及阵营里有哪些人!   魏廷茂嘴角上翘:就知道这丫头不肯吃一点亏,这不……还未等子渊回神,她已经设下陷阱等着子渊跳进去。   这次不仅魏廷茂意味深长的看着刘湘婉,便是曹霁光也将目光看向那个不足他肩高的小丫头,虽知她有些小聪明,倒不知聪慧到如此地步。   再看翊哥神色愣了,木木道:“什么意思?”   刘湘婉眨眨眼睛:“自然是咱们兄妹与他们四人对比。”   闻言,翊哥豁然开朗,乐不可支道:“如此甚好。”他本就有心再同曹霁光比划比划,没想到六妹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不过甚得他心。   刘嘉睿吃瘪,脸色极为不满,愤愤然道:“六妹妹,你故意混淆视听,这不公平”   刘湘婉神色诧异:“二哥,明明是宋大哥先问,我后答,怎事到如今反赖我,再说我们这边,除去大哥二哥三哥外,其余众人皆是粗通文墨,委实上不了台面,怎能与四位文韬武略的哥哥相比?”   睿哥目光凶狠的看向宋天明,这厮纯属帮倒忙的,翊哥那边人多势众,再看他们这边星星点点四个人,如何比得过。   如今方知,他被六妹妹耍了!   宋天明没料到如此结果,惊的手一松,手中折扇掉在地上,看向刘湘婉的眼神甚是无奈,轻笑道:“六妹妹好巧的心思。”   “一般,一般,尚不及我大哥聪明才智的万分之一。”末了不忘拍翊哥的溜须。   翊哥瞪了她一眼,脸色不自然的咳了咳:“二哥莫不是怕了?认输也无妨?都是自家人,无人敢嘲笑你。”眼神却看向曹霁光,意味深长。   被挑衅的曹霁光心中冷哼一声,淡笑道:“子渊,应下又何妨?”   “出题吧!”魏廷茂淡淡三个字,其意已十分明白。   太太本有心呵斥六丫头的无状,偏身旁老爷与她耳语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我们的儿女技高一筹还是他们四人棋高一着。”   “老爷何事这般不正经……”太太拿起丝帕捂嘴偷笑。   刘仲修挑眉:“难道你不想知道?”尤其是翊哥和曹霁光,他二人到底谁更略胜一筹。   太太打趣道:“如此,我们便看戏吧!”   睿哥沉思片刻,缓缓道:“远看山有色,近听鸟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猜一物?”   刘府子女不由低头深思,只有翊哥淡淡道:“此乃‘画’。”   睿哥脸色涨红,慢慢退回位置上。   翊哥眉眼一挑,淡淡道:“六妹妹,我们这边便由你先出题吧!若是连粗通文墨的你所出的题目都猜不到,接下来在比便无任何意义了。”   刘湘婉颔首,对他们福了福身:“妹妹此题简单的很,晨起开门,夜半关门,走近一看,门里有人,猜一物?”   好个奸诈的大哥!   不过由她出马,杀杀他们的威风,甚和她心意!   刘嘉睿四人对视一眼,皆神色迷惑。 第72章 谁赢谁输   魏廷茂淡淡问:“可是镜子?”   刘湘婉嘴角上翘, 晃了晃头:“非也,非也!”   刘嘉睿皱着眉头:“可是水?”   刘湘婉的嘴角在向上翘了两分:“非也, 非也!”   宋天明摇着折扇:“莫到是闪电?”   刘湘婉弯着眉眼, 就差露出小白牙:“非也, 非也!”   刘嘉睿气急败坏, 眼角瞥向暗暗得意的刘湘婉,走到她面前弹了她一个脑泵:“鬼丫头,我方出题可是有简入难,你倒好直接起了坏心肠,只一题便想让我们全军覆没。”   “二哥莫气, 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妹妹觉得此计甚妙!”   “不要高兴的太早, 我们可还有一人未答呢?”   刘湘婉眨眨眼睛, 笑而不语。   坐在上首的太太也未猜出答案,遂问向身旁的老爷:“您可知谜底是何?”   刘仲修脸色不自然,捂嘴咳了咳:“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见此, 太太不由低头轻笑,莫不是连老爷也猜不出,心思一转, 琢磨道:六丫头越大越发的引人注目!   连着夭折三人, 曹霁光也不由眯起眼睛,低头深思,一刻钟后,刘嘉明急不可待道:“曹大哥, 可有想出答案?”   刘嘉睿眼睛一瞥,冷哼道:“作诗还得让人酝酿一下情绪,何况是猜谜语。”   “不知道就直说被,何必死鸭子嘴硬。”明哥翻了个白眼,低头喃喃道。   就这么一瞬间,曹霁光猛地想到答案,指着自己的眼睛:“可是它!”   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僵,扯扯嘴皮恭维道:“曹大哥果然才智过人。”   “其实也多亏了行哥,若不是他适才翻了个白眼让我瞧见他眼中的景致,也许我也猜不出此题的谜底。”   刘府儿女纷纷怒视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明明已是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如今被他一个白眼搅得风狂雨注,乌云翻滚,话至此处,唯有一个字:斗!   干我何事!   我也不过是想讽刺他们几句,杀杀他们的气焰!   行哥甚是无辜的默默垂下脑袋,宋天明感同身受与他道:“不怨其他,只怨我们长了张不能开口的嘴!”   曹霁光瞥了翊哥一眼,淡淡道:“该我们出题了?”   “请出题!”   宋天明晓得该他出场,遂摇了摇折扇与众人道:“我这题目很简单,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打一字?”   行哥灵光一闪,率先回答:“可是米?”   宋天明温文尔雅对其摇摇头。   仁哥急的脸色涨红,翊哥看到后轻声安抚道:“二弟无需着急,便是输了也无妨,本就是互相切磋而已!”   三姐心中焦虑,扯了扯刘湘婉的胳膊:“你快想想,若不然我们便输了?”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我只会出题,不会猜题。”   三姐大惊之下瞠目结舌:……还以为她深谙此道。   “如今唯有靠大哥了?”刘湘婉紧紧扯着手中的丝帕,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大哥。   见此,刘嘉睿冷笑一声:“如今可过去一刻钟,翊哥还没想到答案?”讽刺意味甚重。   此时此刻,事关刘府脸面,三姐也不在乎曹霁光如何看她,反驳道:“二哥,莫要五十步笑百步,我大哥定能猜出谜底。”   “就是!二哥急什么?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五姐随声附和。   七姐拿起丝帕对着自己扇了扇,讽刺道:“好吵,吵的我耳朵疼。”   睿哥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她们恨恨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三姐妹纷纷怒视他,唯有刘湘婉站起来,对他福了福身,羞涩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噗噗,噗噗!   众人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皆是乐不可支的大笑。   睿哥憋不住笑道:“六妹妹,不要脸到你这地步也是没谁了?”   “还好,还好。”   话音一转,睿哥问道:“不知六妹妹可有猜出答案?”   刘湘婉笑眯眯道:“好饭不怕晚,好话不嫌慢,二哥别急,容我想想。”   这时翊哥淡淡开口:“可是井字?”   “翊哥着实聪慧过人,不知你是如何猜出谜底?”宋天明见刘府众人与子渊斗嘴,心里不禁赞叹:好个声东击西,里应外合!   “井字是两横两直,二者体形一样,它像四根支柱,故有八个头,井字八角也,‘四八一八’共‘五八’,五八则四十也,又四十八个头,飞泉仰流,谓垂绠取水而上之,故回仰流。此谜前三句为离合体,后一句用会意起万取一收之功。”   宋天明对其揖礼道:“宣鹤佩服,此局我们输了。”   翊哥回礼,淡笑道:“承让,这次该我们了,我心中尚有一谜语: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也是打一字。”   话音刚落,魏廷茂声音清淡道:“可是‘用’字。”   此人……   难不成他出的题目很是简单?   怎这么快猜出答案?   翊哥僵着脸,木木道:“青墨兄的学识,崇山受教。”   刘湘婉扶额:大哥,你这谜语便是我都能猜出,何况是他,此次过后如果还没输,接下来的谜题且由她出吧!   魏廷茂见兄妹俩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遂解释道:“其实不是崇山的谜题简单,而是我曾听人说起过,遂才能这般敏锐说出答案。”   刘湘婉见大哥脸色黑如锅底,不有叹道:还不如不解释了……   得意洋洋的睿哥拍拍青墨的肩旁,赞叹道:“好家伙,果然深藏不露。”关键时候还得靠他,又道:“接下来便由你出题。”   魏廷茂想想,便道:“裁缝不带尺,打一成语?”   这人怎这般小肚鸡肠,用她出过的谜题考她?   让她自打嘴巴不成!   刘湘婉暗暗咒骂,不过还是飞快回道:“存心不良。”   “六妹妹着实聪慧,异于常人。”   “不敢,不敢!既然这般便由我出第三题,魏大哥可听好,裁缝做衣不用尺,打一成语?”   “自有分寸!”   刘湘婉莞尔一笑:“魏大哥当真聪明绝顶。”   这丫头无论出题还是谜底无一不在讽刺他,让他晓得分寸,别聪明过头秃顶了!   真是个坏心肠的丫头!   他二人间的波涛暗涌,曹霁光视而不见,淡淡道:“我们这边共四人,如今三人已出题,只剩下我一人,最后一题只能由我出。”   翊哥眼角一扫,淡淡道:“吾已恭候你多时。”   “古人留下一座桥,一边多来一边少,少的要比多得多,多的反比少多少,打一物?”   刘府子女纷纷低头沉思,过了片刻,唯有三姐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坐在上首的太太看到后不由问道:“玫儿可是知晓答案?”   三姐低着头:“稍有点眉目,只是不知对与否?”   刘湘婉急不可待道:“三姐快说,便是错了也无妨。”顿了顿低声道:“错了还有大哥在身后,怕甚?”   三姐飞快瞥了曹霁光一眼,嗫嚅道:“可是算盘?”   曹霁光神色一怔,淡笑道:“不错。”   平淡无奇的二字却让三姐惊喜交加,恍如黄粱一梦,能被他如此夸赞,这世间万物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心中发酸眼眶更是续满泪水,怕被人瞧见唯有低下头掩饰脸上的神色。   翊哥乍听见妹妹的回答,嘴角不自觉上翘,待见她情绪激动,眉头则蹙了蹙,心有疑惑望向曹霁光的目光便有些发深,发沉。   太太却不似翊哥那般心思重,脸上更多是喜不自禁的笑意,众多儿女中除了她生的儿女大放异彩外,其余人中唯有六丫头堪堪还算聪慧,心中自得之情不外乎如此,嘴角的笑容便没下去过。   五姐坐在三姐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钦佩道:“三姐,你是如何知晓谜底?莫不也是以前听过?”   再抬头的三姐眼神清亮,捂嘴与她打笑:“怕是还要多谢娘亲,这段时日娘不是整日教我如何打理府中杂事,其中便有打算盘一说,天天碰它如何能不知晓它的样子。”   “呵呵……三姐休要谦虚,若不是你此局还不定结果如何。”   三姐小声道:“如今就看最后一局,若是赢,吾等喜之,若是输,也不过是打平而已。”   翊哥待要张口,刘湘婉快他一步,切切道:“大哥,还是由我出题吧?”   “如此也好。”翊哥如何不知她的想法,不由瞪了她两眼,这丫头竟信不过他。   刘湘婉对他眨眨眼,讨好的笑笑,方开口道:“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有味半边香,半边吃的山上草,半边还在水里藏,打一字?”   四人想了一会儿,皆有些不知所惑,遂刘嘉睿愤愤道:“六妹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谜语?”   刘湘婉笑嘿嘿摸了摸鼻子:“其实这个谜底,刘府众人皆知晓,唯有你四人不知而已?”   便是被众人打入冷宫的行哥也出声附和:“六妹妹所言极是,这次的谜题乃是秦夫子所出,但我们中无一人答出?”   这个鬼丫头!就知道她来者不善!   刘湘婉笑着解释:“便是哥哥们答不出也妨,当年夫子考我等也未答出。”话里话外还不是敲打他们技不如人。   曹霁光眯着眼,冷哼道:“此人非彼人,此时非彼时,即如此,若是不战谈何为儿郎?”   刘湘婉挑眉:“如此妹妹便恭候曹哥哥的佳音。”   “可是山?”   “还是由我三哥告诉你答案吧!”这种文绉绉的才子最是矫情,还是让她三哥同其打交道吧!   行哥一听如打了鸡血满面红光,慷概激昂道:“差矣,差矣!”   剩下三人皆想不出,不由对他摇了摇头,行哥咳了咳,佯装斯文道:“乃是‘鲜’字。”   四人神色一愣,恍然大悟后不由苦笑,秦夫子虽性子古板,文采却十分了得。   恰时外面响起敲锣声,刘仲修站起来,眼睛看向下方众人,嘴角含笑道:“酉时已到,咱们还是先去用膳吧!待用完膳在继续比划也不迟。”   一家之主开口,众人岂敢不从,遂纷纷站起,点头应允。 第73章 临别礼物   用膳后, 刘仲修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手漱口,对桌上那四人道:“你们明日便要启程回京, 我已着黄师爷寻了镖师且遣了府中奴仆送你们回去, 这样能保证你们路上的安全。”   四人起身揖礼道:“多谢您这段时日的款待之情。”   刘仲修放下手中的丝帕看向睿哥, 含笑道:“睿哥是我侄儿, 你们又与他称兄道弟,感情自是不一般,这般想来也算是我的侄儿,在往远点说,昔日在京城时, 你们的父亲私底下与我有些交情,照看你们一二本就是应当。”   “二伯不必自谦, 我们此次来苏州, 若没您好酒好菜招待我们,我们怕是要流落街头,风餐露宿。”   “臭小子, 又在信口开河,待回去让你祖父打的你下不来床。”   刘嘉睿嘿嘿一笑,打趣道:“二叔, 待你回京时, 怕是祖父训斥您更甚于我。”   此言一出,刘仲修怅然道:“我已有十年未见过你祖父?也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是否安泰?”   “二伯放心,侄儿来时给您带的那副祖父之画像,可是由京城最为有名的山水大师亲自绘画而成, 我私底下偷偷瞧过两次,画中之人已有祖父七八分容貌气势,若您不信,明年春回京便能知晓,且祖父身体硬朗着呢,每日打拳喝酒骂人一样不断,一样不落,一样不差。”   刘仲修张口结舌:……这臭小子在外人面前也不知晓给你祖父留几分颜面。   见此,其他三人纷纷低头,装作没听见。   刘嘉睿却是毫不忌讳,继续道:“二伯,小时便我跟在祖父身边,他总是与我道您小时的囧事,每每听到我总忍不住捧腹大笑。”   三人恨不得立刻出去,子渊怕是又犯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毛病,也不瞧瞧眼前之人是他能开玩笑之人吗?又想起世伯狐狸般的狡猾心思,不由替他深深捏把汗。   “咳咳……”刘仲修老脸一红,深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话,忙开口阻止:“睿哥行囊可有收拾完?”   “二伯无需挂心,自有小厮替我收拾,二伯,侄儿尚有一事想求您帮忙?”   “何事?”   “能不能烦您给祖父写封信?”   “月初我刚给你祖父去了家信,该交代的事情都已在信中言明,再说明日你便要启程回京,我这边的事情你在知晓不过,若你祖父问你,如实回答便是。”   刘嘉睿摸了摸脑袋,讨好道:“二伯,不瞒你说,祖父向来管教我十分严厉,此次回京若是晓得我文武未修,怕是会挥起大刀劈死我,所以……”眼神可怜巴巴望着他。   “可是想让我写封赞扬你的家信?”   “二伯不愧是人中诸葛,神机妙算的很。”   翊哥在旁冷哼,幸亏当年他跟随爹娘外任,若不然留在京城怕就是他这般玩世不恭的模样。   刘仲修苦笑:他也甚是畏惧老爹那一身耍大刀的架势,拍拍他的肩旁,深有同感道:“此事包在二伯身上。”   刘嘉睿得了保证,嘴角咧得能看出大白牙花。   就在这时,丫鬟们陆续进来,低着头轻手轻脚撤走桌上的食物,太太那边有丫鬟将搁在他们中间的屏风撤走,待收拾完,众人又如适才般坐在一处。   刘仲修眼睛不时瞥向六丫头,只见其低着头摆弄手腕的羊脂白玉镯子,似乎很喜欢那个镯子。   太太却一直注意玫儿的神色,今日她十分反常不如往日活泼健谈,反而有些扭捏拘谨,心里暗暗发笑,到底是大姑娘,有外男在,害羞的不知所措。   翊哥老神在在坐在一旁,眼睛却时而瞥向三妹时而瞥向曹霁光,毕竟晚膳前,三妹看着他神色大恸,这二人好似有什么秘密,不由窥探他二人身上的蛛丝马迹。   魏廷茂一抬头正巧对上刘湘婉的眼神,不由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含笑,但那笑容在刘湘婉看来却甚是渗人。   唯有宋天明摇着扇子一副光风霁月的公子哥模样,眼神不时看向这人不时那人,嘴角始终挂着笑容却不知他在笑什么,好似世间百态尽在他眼中,众人是台上的戏子,而他则是坐在对面看戏之人。   半个时辰后,刘仲修唤了一声,只见刘铁身后跟着四名小厮进来,四个小厮手上端着一个木案,木案上盖着一方红绸布,刘仲修对四人道:“明日我有公务在身,怕是不能亲自送你等出城,本准备些许薄礼于明日送与你们,如今只能提前将它们送给你。”   四人对视一眼,脸色动容的站起,揖礼道:“本已叨扰世伯多时,怎好收您的东西。”   “切莫多想,着实是我太欣赏你等,这些又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只是我这做世伯的送给侄儿几样薄礼罢了,你们安心收着便是。”刘仲修解释后,给刘铁使了个眼神,刘铁弯着身子上前一步,一一掀开红绸布,木案上的四样东西便这样始入众人眼中。   刘仲修指着第一个木案,道:“这块油烟墨是几年前托人从黟县寻来,后一直没舍得用,这次便将它送给明若侄儿,望你日后金榜题名。”   曹霁光揖礼道:“世伯,此礼太过贵重,小侄受之有愧。”   刘仲修挥手笑道:“这东西放在我那也只是看物,赠与你则是望你日后用这一方墨台照拂一方百姓。”   曹霁光神色动容,感激道:“如此便多谢世伯,小侄定然谨记您今日之教诲。”   刘仲修颔首,手指又指向第二个木案:“二伯知晓睿哥喜武动刀,遂将这烈阳鞭赠与你,望你日后扬鞭策马,意气飞扬。”   睿哥摸着鞭子,毫不客气道:“二叔,我很喜欢。”说着将它团放在手中,狠狠甩了两下。   刘仲修又指着第三个木案道:“我看宣鹤侄儿日日手不离折扇,怕是很喜欢它,便托人弄了把檀香扇,此扇有‘扇存香存’的特点,保存十年八载后,扇起来依然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夏令既去,藏入衣箱,还有防虫、防蛀之妙用。”   宋天明也不矫情,直接揖礼道:“侄儿多谢世伯,此物甚得侄儿心意,如此便不推脱了。”   “好,好……还是你最甚得我心。”   只剩下最后一个,遂刘仲修指着那个薄如轻纱的东西,缓缓道:“此物名为软猬甲,由金丝和千年滕枝混合编织而成,不但可以刀枪不入且还可以保暖纳凉,日后青墨定要驰聘战场,将此物赠与你最为合适,望你日后能镇守边疆,以守卫百姓为己任。”   阵阵激荡之情回荡在魏廷茂心中,此时的他面露感激之色,恭敬道:“世伯之大礼,小侄定永记于心,他日世伯有所吩咐,小侄定在所不辞。”   此时此刻,他若是还不知晓世伯的意思便是有些榆木脑袋了,世伯这是在向他示好,对于京城将军府中争夺世子之位一事,世伯已表了态度,暗中支持但不会有所帮助,就如这软猬甲只能藏于胸中,不能显于人前,一辈子只能默默护着他安全。   得了四个贵重礼物之人又一同对刘仲修揖礼道:“世伯之心意,小侄已铭记于心。”   刘仲修嘴角含笑道:“无妨,吾只盼你们日后功成名就,为百姓谋福祉。”   “定不负世伯之期望。”   “如此甚好!”   众人又坐在一处互相打趣,屋中笑声连连,待天色渐晚,刘仲修方道:“明日你们还要启程,便回去早些歇息吧!”众人起身揖礼,依次退出。   众人缓缓离开,刘仲修看着走在最后的二姐道:“二丫头且等下,爹爹与你母亲有事同你相商。”   二姐身子一僵,脸色瞬间惨白,低声应诺,慢慢走回去。   院外三丈远,三姐拉着刘湘婉的手,窃窃私语道:“想不想知晓爹爹与二姐说什么?”   刘湘婉忙摇头:“不该我过问的事我不关心,不该我听的话我也不上心。”   “你这人……当真无趣。”本想跟她有福一同享,有难共同当,谁料她直接撂摊子,三姐气的跺跺脚。   二姐本就与她有嫌隙,她何必往上凑,有那闲情逸致还不如回去抄写论语,隧道:“若不我先回去,三姐独自去母亲那打探消息便是。”   再说万一一个不慎被爹爹抓个现行,三姐有太太庇佑,二姐尚不能如何她,她却是孤立无援没人可助,到时二姐还不得恨死她,如此一想,还不如早早离开是非之地。   四姐,五姐及七姐早已往回走,唯有三姐拽着她一副想偷听却又畏惧的爹爹威仪,拉着她站在此处已有半盏茶时间。   三姐终还是敌不过心里好奇的小心思,一咬牙一跺脚:“你先回去吧。”   就猜到她会这般说,刘湘婉笑眯眯的点头。   此时天色已夜幕降临,招银在前面打着灯笼,叮嘱道:“姑娘,慢些走,仔细脚下的路。”   “嗯,你也小心点。”刘湘婉见她一边打着灯笼一边回头看她,不放心道。   主仆二人走到拐角处,见不远处有个黑影来回晃动,吓得招银紧紧握住手中的灯笼棍,刘湘婉神色不由一紧,虽说府中夜晚环廊处高挂灯笼彻夜未熄,但此处乃一拐角,她们从未在这时辰走过夜路,尤其此刻月黑风高,风声潇潇,主仆二人吓得身子不免有些瑟瑟发抖。 第74章 月黑风高   “姑娘, 你看到没?”   刘湘婉颤着音:“别怕,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奴婢看到有个黑影在那来回晃动?”   “许是树的影子, 别怕……别怕。”   “可是姑娘……此处没有树, 哪来的树影?”   刘湘婉手一哆嗦, 险些腿软, 战战兢兢解释道:“方才四姐她们也从这过去,不也没什么事吗?我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招银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姑娘放心,若是遇到那种东西,奴婢保护你。”   刘湘婉身子一颤, 腿又软了三分。   回她院落必须经过那处,遂主仆二人不得不顶着心中惧色, 挽着彼此的胳膊提着灯笼缓缓前行, 风声萧萧吹着二人身子瑟瑟发抖,直至前行到那处,烛光照亮在此处来回踱步之人, 待见到那人的面容,刘湘婉瞬间黑了脸,恼羞成怒的指着他:“此处是通往府中小姐院子的必经之路, 你怎会再次徘徊?”   魏廷茂福至心灵, 淡笑道:“可是吓到你了?”见她脸色惨白,强壮镇定与他对峙。   “没听过鬼影幢幢这四个字吗?”   “是我冒失了,”见她吓得面容失色,魏廷茂低声道。   如此这般反弄得刘湘婉有些不知所措, 遂道:“魏大哥可是在等人?”   魏廷茂抬头,眼睛直直盯着她,让她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后退两步不自然得捋了捋额头的碎发,干笑道:“可需要我帮你通报一声。”   “倒是不必。”魏廷茂淡笑。   “这样……魏大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了。”   魏廷茂上前一步,阻挡在她面前:“你就不想知道我在等谁?”   刘湘婉扯了扯嘴皮,皮笑肉不笑道:“我又不是魏大哥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晓你在想什么?”   “这个你总知道吧,”魏廷茂从怀中掏出一物,对她晃了晃,挑眉道:“今日在正房你眼睛不时瞥向我,难道不是因为此物?”   刘湘婉眼里一喜,上前两步对其福了福身:“多谢魏大哥拾金不昧,将此荷包归还妹妹。”说着对身后招银点了点头,让其上前替她取之。   再看魏廷茂后退两步,手指夹着荷包晃了晃:“六妹妹,我何时说要将它归还于你?”   就知他不是好相与之人!   不过……若不归还为何还要在此等她!   刘湘婉神色有些迷惘,摇了摇嘴唇,不禁问出心中疑惑:“既不将它还与我,魏大哥又为何在此候我,又为何将它拿与我看?”   魏廷茂淡淡道:“你说呢?”   “便是因为我不懂,遂才问魏大哥之原由。”   魏廷茂恍若不闻,换了个话题,问道:“今晚猜谜语,你这小丫头明里暗里讽刺于我,莫不是以为我未听出?”   刘湘婉眉头蹙了蹙,诧异道:“魏大哥何出此言,妹妹年岁尚小,有些话你若不明说,我尚且不懂其道理?”心中嗤笑不已,若不是他事先讽刺于她,她又怎会借题发挥,一而再再而□□击,如今自觉被她弄得威风扫地便来此堵她,未免有些小题大做,真真是真君子小人心。   真是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的鬼丫头!   见此,魏廷茂将荷包放入怀里对她挑眉:“既然六妹妹不知,那我便随了你的心。”   本打算偷偷抢回荷包的刘湘婉不禁恼怒看向他,眼看再有一步就能拿回荷包,谁料这人……如此诡计多端。   “变相讽刺我还想让我再次挖苦自己,六妹妹,我该说你大智若愚还是心思狡诈呢?”   刘湘婉慢慢后退两步,低着头搅动手指,可怜巴巴道:“魏大哥,我脑子愚笨的很,若真如你说得那般玲珑心智,又怎会不讨爹爹疼爱,母亲喜欢呢?”   魏廷茂冷哼一声:“此处就我与你主仆二人,无需与我打官腔,你这番扮猪吃老虎的模样在我面前不管用。”   煞星!   真是气煞她也!   刘湘婉松开手指,抬头直视他缓缓道:“既如此,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魏大哥来此不就是为了等我,可是需要妹妹帮其忙?”   “你一个庶女能帮我什么忙?”魏廷茂嗤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明日我便要回京,这个送与你权当留个念想,妄妹妹好生珍之重之。”   刘湘婉不接,侧身避过:“魏大哥此举未免有些失了分寸,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好贸然收下你的东西,倘若此事传出去说不得妹妹名声便因此坏了。”本打算取回荷包与他再无关系,若再收下他的东西,日后怕是夜夜不能安然入眠,深恐此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魏廷茂身子一动,好似要将东西强制给她,刘湘婉似有所觉忙后退几步,却在这时目瞪口呆盯着他身后,仓惶不知所措的惊呼一声:“四姐,你怎在此?”   就在魏廷茂转身木楞的瞬间,刘湘婉拉着招银的手飞快穿过去,但是……但是猛然间从暗夜里当真走出一个黑影,吓得刘湘婉‘啊’的一声,神色慌张又跑了回去,当然手中没忘牵着招银,二人躲在魏廷茂身后,扯着他的衣角哆嗦道:“有鬼?”   在此处徘徊许久的魏廷茂竟没有注意此处有人,遂一把抢过招银手中的灯笼,厉声道:“谁在那鬼鬼祟祟,赶紧出来?”   暗处的四姐对婢女玉兰轻声道:“点开灯笼吧!”   玉兰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对其轻轻吹了一口,瞬间星火点点,灯笼渐渐亮起来。   待刘湘婉这边看清烛火中的人影,瞠目结舌道:“四姐怎么是你?”   “刚不是六妹唤我吗?若我再不出来岂不是有失身份?”   刘湘婉惊愕:……她刚不过是哄骗面前之人,谁料四姐当真在此躲藏,也不知她听了多少。   四姐对魏廷茂福了福身,轻声道:“本有事要回母亲那里一趟,哪里知晓魏哥哥竟同六妹在此话……”顿了顿又道:“未免打扰你们,只好在暗处躲避。”‘心事’二字可不敢贸然说出口。   魏廷茂冷冷道:“好个知情识趣的四姑娘,只是不知你是当真有事还是故意偷听,此事怕只有你心知肚明了。”   便是与他不对头的刘湘婉都觉出此话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尤其见到烛光中四姐神色僵硬,脸色更是青白交错,只听她木声道:“魏哥哥是什么意思?”   “便是你心中想的意思。”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成三足鼎立之势,无奈之下,刘湘婉讪笑道:“四姐去母亲处可是有事?”   四姐扯扯嘴皮,低声道:“晚膳时玉佩遗落在母亲处,想去寻回它。”   刘湘婉不动声色缓缓挪了几步,淡笑道:“既这般,妹妹就不耽搁四姐寻回失物的急切心情。”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哪知晓他们二人竟一同唤她:“且慢。”   这二人怎就如此不依不饶,刘湘婉唯有转身,咬牙笑道:“可还有何事?”   魏廷茂率先出声,晃了晃手上的灯笼,淡淡道:“这个你不要了?”   “此物便送给魏大哥了,望它能替你照亮寻到回景庭轩之路,”停顿下又道:“此处虽黑暗但过了此处后房梁上皆由灯笼照亮,遂魏大哥不必太过在意。”   魏廷茂低头看着手中的灯笼,沉思不语。   刘湘婉目光又看向四姐,淡淡道:“不知四姐?”   四姐对她嫣然一笑,上前两步挽着她的胳膊娇笑道:“本想拉着五妹或七妹陪我去母亲处,怎奈她二人都有事,无奈之下只能独自过来,还好在此遇到六妹,不如你陪我一同去吧。”   “对不住四姐,我怕是陪不了你,昨儿课堂上妹妹做错事,被夫子罚其抄书。”刘湘婉松开她的桎梏,拒绝道。   四姐挑挑眉,耳语威胁道:“若不想我将今晚之事公众于世,妹妹还是陪我走一遭吧!”   莫不是真当她是十岁顽童,盘算拿着此事威胁她!   不知所谓!   “四姐若想便去做吧!妹妹还有事先回了。”刘湘婉冷哼,此地就他们三人,四姐又怎敢将此事四处渲染,不怕她反咬一口不成。   “你……”四姐怒急,咬牙切齿道。   “我很好,多谢四姐关心。”言罢,牵着招银的手转身离开。   四姐的出现真是让她又惊又喜,惊愕她一直躲在暗处偷听他们说话,欣喜她现身后摆脱魏廷茂的纠缠。   主仆二人飞快离开那是非之地,只听招银对姑娘耳语道:“姑娘,咱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留下什么话柄!”   刘湘婉捏了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抚,她尚未及笄,即便那魏廷茂有什么龌龊想法也祸害不到她,且待她及笄时,那人说不得儿女成群,所以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惧怕什么流言蜚语,至于他们二人境地如何,她没那个闲心费神。   待此处只有他二人,四姐脸色绯红,鼓气勇气飞快瞥了面前之人一眼,小声道:“魏哥哥可是生我气了?”   “并无。”   “那为何这般不搭理我?”   魏廷茂挑眉看了看她,身为武将自来耳聪目明,可她隐蔽那么长时间竟半点未发觉,想及此不由脸色越发暗沉。   四姐不死心又道:“魏哥哥可是讨厌我……”   “嗯。”魏廷茂脸色极淡的点头。   四姐被他毫不留情的话震的身子一晃,脸色苍白道:“多谢魏大哥如实已告。”此话一出,疏离之意甚是明显,心中苦笑:若不是六妹言之她的排序,他怕是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 第75章 夫妻斗法(捉虫)   “我们可还去太太院子?”   一动不动的四姐慢慢抬头,捋了捋额头的碎发及褶皱的袖子, 对她淡笑:“回去吧!”她不似二姐那般冲动鲁莽之人, 为了那一点渺茫的希望不惜断了所有后路, 她来此本是抱着心底那一点点可遇不可求的奢望, 结果……   既然那人对她无动于衷,她又何必自取其辱,不过六妹,她却是记恨上了。   景庭轩的院子灯火通明,魏廷茂推门进去后, 见其他三人敛容屏气,皱眉道:“怎么了?”   曹霁光指着桌上的东西, 淡淡道:“青墨, 你不觉得世伯馈赠我等的东西过于贵重吗?”让他心中颇为忐忑。   刘嘉睿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嘿嘿一笑:“我二伯这是投其所好,要我说你们就是心思太重, 把我二伯想得过于腹黑。”   宋天明摇着手中折扇,啧啧道:“我看世伯怕是醉梦之意不在酒。”眼神看向明若,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曹霁光眼睛一眯, 冷冷道:“再看我便把你眼睛挖出来!”   宋天明捂着心脏直喘气:“哎呦, 可真是吓死我了!”   魏廷茂眼睛盯着桌上的软猬甲,思索片刻道:“明日我们便要回京,至于日后如何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我二伯虽心思狡诈,但为人光明磊落, 且看我等在此打扰他这么久,他从未说过什么,更不用说私下派人监视我等。”   宋天明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不想,只不过我们是习武之人,自来耳聪目听,一旦被人跟踪想要甩掉他们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且以世伯之心计,不会行这般莽撞之事。”   刘嘉睿冷哼一声:“这都是你的揣测,自我们到了苏州,我二伯竭尽全力照看我等,你还这般恶意揣测他,宣鹤,你虽是我的挚友,但二伯也是我的血亲,且不容你三番五次诋毁他,若在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再客气。”说着挥了挥拳头。   宋天明摸了摸鼻子:“瞧我这样嘴,一次得罪两人。”   你还知道啊!   刘嘉睿没好气道:“我二伯贵为你家姻亲,尚被你如此恶意揣测,我瞧着他送与你的东西,怕是也看不上吧!”   闻言,宋天明脸色一僵,手脚迅速的拿起檀香扇放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来回抚摸,睿哥见了不由讽刺道:“口是心非的家伙!”   魏廷茂嘴角含笑,淡淡道:“东西既然收了便不要顾忌太多,再说世伯便是有求于我们,那也是将来之事,将来如何我们尚且不知,何况是他,现下我等忧愁日后之事未免有些草木皆兵。”   曹霁光想了想,赞同道:“青墨所言甚是。”   如此四人坐在一旁把玩着各自的东西,心里却不由自主道:真是个会揣摩忍人心的老狐狸。   片刻,刘嘉睿冷不丁问:“青墨,适才未同我等回来,去了何处?”   魏廷茂摸着软猬甲的手一顿,淡淡道:“处理下私事。”   “可是同人话别?”   魏廷茂冷冷道:“如此寡噪,不如我们去院子里比划比划。”   刘嘉睿缩了缩脖子:“就当我没说。”   其他二人低下头,忍俊不禁。   正房,刘仲修看着下首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二姐,淡淡道:“你可知错?”   二姐噗通跪下地上,低泣道:“爹爹,女儿知错了,求您饶过女儿一次。”   “错在何处?”   “女儿不该起了妄念,因此牵连身边服侍之人。”   刘仲修冷冷告诫道:“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此事已然发生,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倘若你还贼心不死,不等你做出有辱家风之事,我便直接送你一根白绫,让你清清白白去下面跟祖宗告罪。”   二姐打着哆嗦,颤颤道:“女儿再也不敢了。”   “可知日后该如何做?”   “日后女儿事事听从爹爹及母亲的教诲,再不敢有半点忤逆之心。”   刘仲修眼神瞥向太太,太太心知老爷这番敲打是为了给二丫头搭台唱戏,不得不开口:“二丫头,悔改之心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看你日后的表现,母亲盼你嫁入高门,但那也是人家亲自上门求亲,而不是你这般龌龊行事,须知你不仅是苏州知府的千金,更是京城镇国将军刘志成的孙女,休要辱没你祖父的威名。”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任谁也说不出太太的不是,遂二丫头惨白着脸,喃喃道:“母亲,女儿再不敢了。”   太太面色微缓:“如今秋寒露重,女儿家的膝盖最是金贵,赶紧起来吧!”   刘仲修眼开眉展,淡笑道:“你母亲所言甚是,日后行事注意分寸,在不可恣意妄为,否则便是你母亲替你求情,我定也不会轻饶。”   菱香不用人交代,眼明手快扶着二姑娘起身,谁知二姐吓得膝盖发软,刚起身便似又要摔倒,菱香忙用尽力气拖着她,体贴道:“二姑娘,当心。”   待二姐站直身体,神色感激的对她颔首。   刘仲修又道:“我与你母亲寻了不少官宦人家的公子,不知你有何想法?”   二姐身子一僵,该来了还是来了,如今落得这番田地,她能有何想法,自然是逆来顺受,是好是坏全凭太太的心意,遂低头道:“女儿自然听从母亲的安排,”顿了顿,又道:“女儿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您又一直将女儿当作亲生女看待,如此,定会为女儿寻得良人,保女儿一世无忧。”   太太嘴角的笑容一僵,二丫头竟当着老爷的面反将一军,尤其此刻老爷意味深长看着她,她唯有扯着笑脸,附和道:“这是自然,我的儿。”   这个死丫头,当真可恨至极!   “太太如此尽心替二丫头谋划,为夫很是高兴,”刘仲修畅然一笑,又对二丫头道:“你放心,爹爹会亲自为你择选夫婿,定会让你称心如意。”   此话一出,二姐提着的心稳稳落下,眼里更是带着许久不见的喜意,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往日都是女儿少不更事,日后定谨言慎行,为妹妹们作个好榜样。”   刘仲修脸色越发柔和,转头看向太太:“夫人可还有何要交代?”   太太青白着脸,干笑道:“该叮嘱的话老爷都说了。”   见此,刘仲修挥手道:“如此,二丫头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菱香亲自送二姑娘出门,院门口,二姐神色一松,对她莞尔一笑,带着丫鬟踏着月色回去。   此时正房只剩他们二人,太太脸色极为难看,冷哼一声:“老爷当真舔犊情深,深怕妾身虐待你的孩儿?”   “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胡说?”太太声音尖锐,讽刺道:“老爷若无心中这般打算,为何在二丫头面前三番两次的敲打妾身,莫不是揣测妾身为了打发她,给她寻个不成器的夫婿不成?”   即便刘仲修心里这般猜想,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遂冷着脸道:“我看不仅二丫头要学女戒,你也该好好研读女戒的内容。”   “老爷可是觉得妾身妇德有亏?”   刘仲修冷哼:“胡乱猜测夫君的想法难道不是有违妇德吗?”   太太气的站起来,铁青着脸道:“妾身便是在厌烦二丫头,也不会为她寻个吃喝嫖赌的败类,这样的姻亲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只会有害而无一利,即便不为了她,为了翊哥日后为官,妾身也会为她寻个老实本分让她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人家,这点道理妾身还是懂的。”   如此,到是他心胸过于狭隘了。   刘仲修咳了咳,脸色不自然道:“我又未说你什么,还不是你胡乱猜测纠缠不休,惹我生气。”   “怕不是妾身多想,而是老爷恶意揣测妾身吧!”   “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心思,每个女儿我都盼着她们嫁的好,望她们夫婿有所担当,便是日后不能能成翊哥的后盾,至少不会为他添麻烦。”   如此解释,太太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叹气道:“二丫头毕竟是妾身看着长大,便是一只猫一只狗养的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一个人,只要二丫头肯悔过自新,妾身定为她寻得良人。”   刘仲修拉着太太的手,语重心长道:“是为夫不对,此事应事先与你商量,在告知二丫头。”   太太翻了个白眼,想及一事又问道:“除去睿哥,老爷为何馈赠他们三人如此贵重的东西。”   “太太可是心疼了?”   太太面色不自然的侧过脸,心酸道:“不提其他三样,便是那块油烟墨,老爷应想着我们翊哥才是,他自小手不释卷刻苦读书,好不容易有了举人头衔,却未见老爷有丝毫欣喜之情?”   刘仲修脸色一板,训斥道:“你懂什么?”   “正是妾身不懂才问老爷,否则妾身怕是又要胡乱猜测,到时免不了被您责骂。”   “官场之事自来风云莫测,你道我为何如此费尽心机,皆因他们三人非池中之物,如今他们羽翼尚未丰满,咱们且先结下个善缘。”这两月来,他派人偷偷跟着他们,暗暗打探他们的行动,不由再次对他们刮目相看。   “老爷是说?”   刘仲修淡淡道:“翊哥日后定要入朝为官,我们总得为他提前铺好路,让他少走些弯路。”   由此,太太眼眶一酸:“老爷,是妾身无知竟体会不出您的良苦用心。”   “我们就翊哥这一个嫡子,他自小颖悟绝伦,才华出众,我自然对他寄予厚望,”说着不由怅然道:“夫人总觉得我对翊哥管教严谨,殊不知我对他期望有多高……” 第76章 扰人清梦   这两日赵妈妈过得忧心忡忡, 招银看着在屋中来回踱步的她,揉了揉发胀的鬓角, 叹气道:“妈妈, 您还是坐会儿吧!说不得一会儿姑娘就回来了。”   赵妈妈顿了顿脚, 瞪了她一眼, 眼神不自觉往外看:“你懂什么?”   招娣就差对她翻白眼,摊手道:“是,是,奴婢什么也不懂,但也知晓姑娘去正房用膳,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如今五姑娘七姑娘相继回来,姑娘却至今还未回来, 也不知何事耽搁她。”说着赵妈妈神色担忧的往外走去。   招娣跺跺脚, 赶忙拉着她的胳膊:“妈妈,您在屋里坐着,奴婢出去看看还不行。”   赵妈妈撇开她的手, 径直往外走,头也不回道:“不行,我不放心, 必须亲自在院门口等姑娘。”   无论招银怎么劝说, 赵妈妈非要在站在你院门口,无奈之下,她只能独自进屋。   大约半个时辰,主仆二人踏月而归, 借着院门上高挂的两盏灯笼,赵妈妈看到她们的身影,眉头舒展,舒了口气,喃喃道:“总算回来了。”这两天委实被姑娘的举动吓得疑神疑鬼,生怕她又弄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见赵妈妈一脸担忧的神色,刘湘婉讪讪道:“妈妈可是担心了。”如此情景怎如此似曾相识。   “您说呢?”赵妈妈木木道。   刘湘婉弯了弯嘴角,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讨好道:“本打算跟着五姐她们一道回来,谁料半路碰上四姐与她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些许时辰。”   赵妈妈往她身后探了探,疑问道:“四姑娘呢?”   “四姐去了母亲那里,我便先回来了。”   赵妈妈点了点头,脸色不虞的看向招银,训斥道:“姑娘从未走过夜路,怎不拿个灯笼为姑娘照亮?”若因此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打死她都活该。   趁赵妈妈不注意,刘湘婉对招银轻轻摇了摇头,遂招银低下头,认错道:“妈妈训斥的是,是奴婢考虑不周全。”   见此,刘湘婉赶忙开口:“此事不怨招银,是我心急回来,且正房离我们又不远,就没让她撑灯笼。”   赵妈妈寒着脸,冷冷道:“不要打量着姑娘心肠软便自作主张,待真要出什么事便是打死你也换不回姑娘!”   “妈妈教训的事,奴婢再也不敢了。”招银低低道。   本意遮掩一二,是为了不让赵妈妈担心,谁料反而害得招银被她训斥,刘湘婉过意不去,忙道:“妈妈,今晚折腾这么长时间,我有些累了……”   闻言,赵妈妈心疼看着她,对招银道:“你先扶着姑娘进去,我去厨房唤水。”说着急忙忙跑去厨房。   刘湘婉歉意的看向招银,叹气道:“都是我不好,害你无缘无故被赵妈妈责骂。”   招银笑着说:“姑娘为何这么说,奴婢知晓赵妈妈的为人,她面冷心热,往日虽经常训斥奴婢却从未私底下打过奴婢,再说她这般紧张也是担心姑娘。”   刘湘婉眉眼舒展,与她一同进屋。   屋内,招娣看到姑娘的身影,忙道:“姑娘,您总算回来了,可急煞奴婢与赵妈妈?”眼睛看向姑娘身后,皱眉问:“姑娘没看到赵妈妈吗?”   刘湘婉含笑道:“看到了,妈妈去厨房为我唤水沐浴。”   “这样啊……”招银点点头,又道:“那奴婢伺候您梳洗。”   招银也道:“今儿姑娘太过劳心费神,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尤其这两日接连不断发生的事及遇到不该遇的人,姑娘如今还能笑语晏晏,当真实属不易。   待二人服侍姑娘拆掉头上的首饰,赵妈妈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水桶的老妈妈,二人轻手轻脚将温水倒进浴桶里后缓缓退出。   赵妈妈挽起袖子伸手探了探,含笑道:“姑娘,水温正好,老奴伺候您沐浴。”   刘湘婉点头,由着招银招娣扶着抬脚进去。   赵妈妈拿起水瓢轻轻往姑娘身上淋水,笑问道:“晚膳可有闹出什么趣事?”   刘湘婉闭目养神道:“谁敢在那种场合玩笑打闹,恨不得紧闭上嘴少惹是非为好。”   “如此到是很好。”赵妈妈放下水瓢,轻轻按摩姑娘的双肩。   “明日那四位贵客便要离开,府里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姑娘为何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除去本家的二少爷,其他三位少爷,太太便没有瞧上眼的?”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心道: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妈妈,至明日起我们要低调行事,不可再惹什么是非,”顿了顿又道:“私底下您在告诫招银招娣二人,切记不可与人生出口角。”   赵妈妈噗呲笑出声:“我的姑娘,只要您不出头,咱们这院子安静的狠。”   刘湘婉:……   赵妈妈又道:“老奴听说二姑娘也去了正房。”   “二姐怕是要东山再起了。”   赵妈妈莞尔:“姑娘又在胡说。”   “今晚二姐能出来怕是爹爹暗中授意的。”   “二姑娘虽是庶出,但这些年一直在太太面前卖乖,老奴瞧着太太对二姑娘也有几分喜欢,谁料……”   刘湘婉淡淡道:“太太对我们这些儿女哪个不好,哪个不上心?”只不过所做一切皆是表面功夫,论真心实意怕是唯有她生的三姐。   “姑娘的意思,老奴明白,只不过感慨世事炎凉罢了!”赵妈妈低声道。   刘湘婉淡淡道:“无需在意他人,我们行事凭心而为便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众人。   赵妈妈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直听得刘湘婉睡眼朦胧的打哈气,见此,赵妈妈苦笑道:“今日便泡到此吧!”   翌日早晨,赵妈妈在床边轻声唤着:“姑娘……时辰不早了。”   刘湘婉迷瞪瞪道:“我困,早膳我不食了,让我多睡会儿。”   赵妈妈哪能允许,忙道:“姑娘,你年岁还小怎能不吃早膳,这样对身体不好。”   刘湘婉翻了个身,闭上眼继续睡。   无奈之下,赵妈妈唯有使出杀手锏,挽起胳膊上的袖子要去扯姑娘的被子,偏这时三姐神色匆匆的跑进来,大声嚷嚷道:“懒猪,还不快起。”   赵妈妈目瞪口呆望着来人:“三姑娘……”您来的也太早了!   招银招娣喘着气跟在后面,看着赵妈妈小声道:“奴婢们说了姑娘还未起,可是……”没拦住。   三姐不似赵妈妈般温声细语,大步上前直接掀开刘湘婉的被子,大叫道:“速速起床,不然一会儿掀的不是被子,而是……”   这般嚷嚷,刘湘婉如何还能睡着,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苦大仇深道:“三姐,我到底怎么你了,以至于让你大清早掀我被窝,扰我睡觉。”   三姐捂着嘴咯咯笑:“快点起来收拾,咱们一块吃早膳。”   赵妈妈赶忙扶着姑娘下床,伺候她梳洗。   待半刻钟后,穿戴整齐的刘湘婉走出来,坐在桌上的三姐对其挥挥手,抱怨道:“真慢!”   刘湘婉黑着脸:“我又没请你来。”   三姐讪笑道:“我这不是有事想告诉你吗”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可是又偷听到什么?”   “赶紧坐下,咱们边吃边说。”昨晚听到惊人的消息,害得她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今早更是早早起来,早膳都来不及吃便跑她这来了。   刘湘婉揶揄道:“三姐莫不是忘了食不言寝不语。”   气的三姐拧了她胳膊一下:“小没良心的,我得了消息便迫不及待跑来告诉你,你就这般待我。”   刘湘婉反问:“是关于我的事吗?”   三姐摇头。   刘湘婉又问:“是关于我姨娘弟弟的事吗?”   三姐又摇头。   刘湘婉恨恨道:“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人之人我关心作甚,”又道:“三姐还怨我打我,可知大清早扰人清梦是最不可饶恕的事。”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心急吗?”   刘湘婉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放在碗里,淡淡问:“到底什么事让你这般憋不住?”   三姐看了看周围随伺的婢女,淡淡道:“你们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赵妈妈三人纷纷看向姑娘,待刘湘婉颔首,方轻声走出去。   “三姐,这回可以说了吧!”   三姐喝了口粥暖暖胃,开口道:“爹爹要为二姐张罗亲事了。”   刘湘婉咬了口包子:“二姐本就到了许人的年岁,家里为她张罗亲事不是正常嘛?有甚大惊小怪。”   “上次我不是偷偷告诉你,明年春爹爹回京述职,若是咱们全家都回京,到时二姐怎么整?”   刘湘婉筷子一松,包子啪的掉在碗里,抬眼愣愣的看着三姐,她忘了这茬!   “爹爹可有说她的亲事是定在苏州还是从京里那边寻来的人选?”   三姐小声道:“我听着那意思是爹爹已有了人选,且是苏州城内……”   刘湘婉低头,思索道:约莫二姐上次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否则爹爹不会这般着急为她寻婆家,若是不急,明天春回京后再为她寻婆家也来得及。   见她沉默不语,三姐皱了皱眉,扯了她两下:“六妹……六妹……”想什么至于这么出神。   刘湘婉抬头对其叹气道:“日后我们遇到二姐还是避着点好。”   三姐噘嘴道:“你说的容易,就怕我们避着她,她来找你我的麻烦。”   刘湘婉苦笑:“那便顺其自然吧!” 第77章 姐妹之情   二人携手一同去正房, 内室整理仪容的太太得知后,眉眼挑了挑:“最近玫儿倒是黏六丫头的紧。”   梳妆台上, 妆匣里摆满了各色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 菱香斟酌片刻, 方拿起一只镂空兰花珠钗, 笑着说:“奴婢冷眼瞧着六姑娘心眼倒是实诚的很,这些日子下来三姑娘倒是懂事不少。”说完插在太太发鬂上:“太太可喜欢?”   六姑娘同二姑娘对比,心思却是单纯的很,并没有借三姑娘之手从太太处打听什么或者将三姑娘当枪使,使其四处受敌。   太太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 又摸摸头上的发钗,含笑道:“今日这发钗选的极好。”   菱香暗暗舒了口气, 轻声道:“奴婢眼光没有王妈妈的好, 如今得您夸奖也是您慧眼识珠。”   随后太太站起来,菱香迎香为她穿衣,待收拾完毕后, 迎香笑着说:“太太,奴婢瞧着您越发的雍容华贵。”   太太淡淡一笑,怅然道:“你们可曾听过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如今我已年华易老,容貌不在,若不在雍容大度些, 如何能震慑那些被老爷宠幸过而恃宠而骄的女人。”   王妈妈这段时日并未服侍太太,而是负责采买送回京城的东西,所以便遣了菱香迎香二人贴身服侍,此话一出,二人抖着身子小心窥视太太的神色,生怕刚刚之言惹的她黯然神伤,担忧道:“太太……”   太太笑笑,挥了挥手:“无妨,无妨。”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惊慌不已,只听太太又道:“王妈妈那里可有拾掇好?”   菱香轻声道:“王妈妈办事向来十分稳妥,听说现今正在景庭轩指挥小厮们打理几位少爷的行囊。”   太太颔首:“如此,我便放心了。”   二人扶着太太去往正厅,坐在凳上的众人纷纷站起来,待她神色平静的坐下后,方一同福身道:“母亲。”   太太含笑点头,轻声道:“坐下说话吧!”   众人坐下后,神色恭敬望着她。   太太眼光一扫,缓缓道:“已有一段时日人没这般全了。”   闻言,二姐忙站起来,低声道:“往日都是女儿顽劣不堪,不听母亲教诲。”   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角微抬,淡淡道:“知错能改便是为时不晚,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二姐虽已解了禁足却不如往日般嬉笑打闹,以往总是坐在离太太最近的位置,只为其讨好卖乖,如今却反其道而行,坐在末首不言不语。   二姐福了福身,恭敬道:“多谢母亲教诲。”   “新派去的两个丫鬟服侍的可还周到?”   “劳母亲挂心,念春念夏二人老实本分,行事十分妥帖。”   太太神色满意的点点头,二人话完家常后,二姐孤零零坐在一旁听着众人嬉笑打闹,低着头不知想什么,众人便是想与她搭话,也不知说什么好,生怕一句话不对触了她的逆鳞。   见气氛有些僵硬,三姐眉开眼笑的上前挽着太太的手,撒娇道:“娘,今儿女儿来的这么早,您怎不夸夸我?”   太太点了点她的鼻子,宠溺道:“你还知往日惫懒的很啊。”   “娘,您这般说女儿,女儿可不依。”转头斜了刘湘婉一眼,揶揄道:“我再怎么惫懒也不如六妹,今早我去她院子竟被我堵了被窝。”   刘湘婉红了脸颊,鼓着腮帮子愤愤道:“三姐,你就不能在人前给妹妹留点颜面吗?”她这辈子的清誉怕是被三姐全毁了。   三姐捂嘴娇笑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我……”刘湘婉想反驳,怎奈话到嘴边又觉得当真如此,不免丧气的低着头:“确实不如三姐精力旺盛。”   “嗯哼,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可是……”刘湘婉气的瞪大眼睛,脱口而后:“我年岁尚小,正是爱吃爱睡长身体的时候。”   此话一出,大家拿起丝帕捂住嘴角偷偷低笑。   三姐却是噗呲笑出声,指着她笑的前俯后仰:“不打自招,又多了个‘贪吃’的头衔。”   刘湘婉真想拿块豆腐捂住三姐的嘴,太可恨了!   太太捏了捏玫儿的耳朵,失笑道:“又欺负你六妹?”   “娘,女儿哪有?”   太太含笑的看着六丫头,对其道:“若你三姐在欺负你便告诉我,母亲替你撑腰。”   刘湘婉红着脸,小声道:“母亲无需介怀,女儿晓得三姐在我同开玩笑,况且三姐平时对我甚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女儿。”   太太嘴上这般说,但心底哪里舍得责怪女儿,遂故意板着脸对她道:“你六妹就是太过老实,但你可不能因此欺负她?”   三姐跺跺脚,娇哼道:“女儿对六妹好着呢?只不过谁让她长了一副天然呆愣的模样,以至于女儿每每见到总忍不住想揉捏她。”   闻言,刘湘婉满脸黑线:说了半天,倒是怨她长了这幅被人欺负的面孔被!   坐在一旁的四姐眼光微冷的梭了六妹一眼:太太怕是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瞧不出六妹到底是猫还是虎,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待得太太知晓真相时,会吓成什么样。   这时有小丫鬟对立在太太身后的菱香使眼色,菱香悄声出去,回来时在太太耳边轻声耳语,太太脸上的笑意越发神采,望着众人笑眯眯道:“今日秦夫子有事,遂放你们一天假。”   五姐眼睛一亮,惊喜的站起来:“当真?母亲?”   “你这丫头还是这般不爱上课?”太太见她喜形于色,嗔怒道。   “母亲,谁让女儿是榆木疙瘩呢,夫子授业女儿是左耳进右耳冒,听着委实难受急了。”   “这话若是秦夫子听到,定会狠狠罚于你。”   五姐面色发苦,可怜兮兮道:“求母亲千万别告诉秦夫子,不然女儿怕是又得罚抄,抄的手腕都僵硬了。”   刘湘婉感同身受,一想到论语的内容眼前便阵阵发黑,眼看半旬后就要交作业,也不知她能不能按时完成。   三姐咯咯笑道:“五妹,你这心眼也太实了,娘这是在逗你呢?”   五姐假意抚了抚胸口,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瑟瑟道:“母亲,您莫要吓唬女儿!”   太太笑着摇摇头:“你啊,还是这般顽劣。”眼神一扫,忽道:“四丫头近日沉默的很,可是有何心事?”   被点名的四姐心中一动,淡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女儿无事,只是有些悲伤秋月罢了。”   “何事惹我儿如此伤感?”   “女儿近日得知奶娘李妈妈因病去了,心情不免有些低落。”四姐便将前几日听到的消息告诉太太,准备将其搪塞过去。   刘府有规矩,每个姑娘出生后自有奶娘从旁照顾,奶娘也可在姑娘长大后决定去留,如刘湘婉身边的赵妈妈,因对她一心一意当做女儿看待,黄姨娘得知原由后禀了太太将其留下,又如三姑娘奶娘齐妈妈,在三姑娘五岁时便被太太做主打发出去,皆因太太见三姑娘过于亲近奶娘反而疏离生母。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太太一人,除了没有生母的二姑娘外及可怜赵妈妈丧女之痛的黄姨娘,其他姨娘皆在姑娘长大后,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她们。   至于二姑娘身边服侍的苏妈妈,虽自小服侍在她身边,但见其生性凉薄,恐遭日后不得善终,不得已找个理由卸了差使,只是偶尔进府见见姑娘,道几句体己话。   “此事我倒是不知……”太太低叹道,对身后的菱香道:“待你得空,去账房拿二十两银子送与她家,毕竟李妈妈对四丫头有母乳之情。”   四姐神色感激的站起来,眼眶含泪道:“母亲当真是菩萨心肠,女儿替李妈妈谢谢您。”   “逝者已逝,你便是在伤心也是徒劳,日后多多看顾她家里便是。”   “母亲说的是。”四姐拿起丝帕擦拭眼角,低低道。   太太又问七丫头:“最近一直忙着照拂府中的贵客,忘了关怀你姨娘,她如今腹中胎儿可好?”   七姐一愣,忙不迭站起来,愣愣道:“多谢母亲体恤,姨娘身子还好,腹中弟妹也好。”   “如此我便安心了。”太太摸着手中丝帕的纹路,淡淡道。   一个时辰后,太太对下首坐着的众人道:“我还有事要吩咐,你等便回去吧。”   众人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太太由着菱香扶着走出去。   路上,三姐挽着刘湘婉的胳膊,笑逐颜开道:“可有生我的气?”   “哪敢?”刘湘婉恨恨道。   见左右无人,三姐方小声耳语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二姐如今不讨娘的欢喜,她虽生性自私又时常利用我,但我与她毕竟相交好多年,如今落得这番田地,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她。”   刘湘婉身子一顿,停住脚转头盯着她,直把三姐看的心里发毛,猛地伸手推开她一二,颤颤道:“作甚这般看我?”   “三姐待妹妹的心若有二姐一半,便足矣!”   以往总觉得三姐被太太惯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性格更是乖张任性,倒是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善解人意的一面,不免打趣道。   三姐绯红着脸:“怎么?莫不是吃她的醋了?”   刘湘婉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三姐红着脸支支吾吾想辩解一二,怎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急的她抓耳饶腮,断断续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待见她一脸调侃的神色,顿了顿恼羞成怒道:“坏丫头,故意揶揄我?”   刘湘婉向前快跑两步,嬉笑道:“谁让你刚才在母亲面前诋毁我?”   “这么说,你是在报复我?”   “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若真是这样,三姐好没道理的说?”说完拉着招娣,逃之夭夭。   三姐看着她的背景,恨恨道:“坏丫头,别被我抓到,不然非捏红你的脸,让你羞于见人。”   招娣跟在姑娘时身后,小声道:“姑娘,您这般做,三姑娘不会生气吗?”   “无甚。”不但不会生气,怕是还高兴的不行。   如此,招娣才放下心,铆足力气拉着姑娘飞快跑回去。 第78章 话别斡旋   回到院子, 主仆二人气喘吁吁, 赵妈妈见状, 忙倒了杯温茶与她二人, 蹙眉道:“姑娘怎如此神色慌张跑回来?”   刘湘婉端起茶杯一口干了, 顺了顺气方道:“我跟三姐闹着玩呢?”   赵妈妈满脸无奈,看看院门口方向:“那三姑娘呢?”   “怕是一会儿就追过来了。”刘湘婉含笑道。   “姑娘这般躲下去也不是回事啊,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三姑娘一来您还不是被她抓个现行。”   刘湘婉一愣,噗呲笑出声:“妈妈所言甚是, 看我一着急竟忘了这茬。”   赵妈妈伸手敛了敛姑娘凌乱的发丝,叹气道:“姑娘这番不顾形象跑回来,府中怕是又得传出闲言碎语。”   赵妈妈这是被她一出出弄出的事吓怕了,遂安抚道:“妈妈过于忧虑了,沿路回来我细细瞧了四周, 并未看到下人经过。”   赵妈妈低声道:“看见倒是还好, 挺多敲打两句也就罢了,就怕没看见的, 说不得又要胡编乱造编排您的瞎话。”   刘湘婉扯扯她的胳膊, 娇声道:“妈妈放心,不会的。”   这时招银匆忙跑进来, 难掩焦急道:“姑娘,三姑娘来了,您快躲躲。”   赵妈妈惊魂未定,神色顿时慌张起来, 顾不得其他,扯着姑娘的胳膊指了指西面:“姑娘快去书房避一避,老奴在此应付三姑娘。”   刘湘婉颔首,带着招娣匆忙向书房跑去,招娣在身后小声道:“姑娘,若我们被三姑娘逮到,会不会……”紧了紧喉咙,又道:“将我二人斩于马下。”   此言一出,刘湘婉险些摔倒,咳了咳:“你……你从哪听来戏文里的话?”   “厨房采买的妈妈们总去茶馆里听戏,回来后便讲给众人听,奴婢去厨房拿膳食时,免不了听进几耳。”   刘湘婉躲进书房后,招娣飞快关上房门,只听她道:“据说主将投降,从军是不会跟着遭殃的。”   “这就好……”招娣呼出口气,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刘湘婉暗想:这丫头未免太不仗义了!   招娣站在门口将耳朵贴在门边,小声道:“姑娘,人来了?”   正厅里,赵妈妈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堆起满脸笑容看向怒发冲冠的三姑娘,诧异道:“三姑娘这是?”   “你家姑娘呢?”   赵妈妈皱了皱眉:“早膳后,我家姑娘不是跟您一同去的太太处,至今还未回来,可是我家姑娘……”话说到一半,脸色渐渐惨白。   三姐面带疑惑的觑了觑她的脸色:“你当真不知?”   赵妈妈吓得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还是身旁的招银眼疾手快扶住她,抖着音道:“妈妈?”   “老奴却是什么也不知?”顿了顿,又一脸晕厥样,颤颤道:“三姑娘,莫不是我家姑娘出什么事了?”   三姐定了定神,眼睛一转,淡淡道:“这倒没有,就是……”转头对身旁的梅兰使眼色,得了吩咐的梅兰笑着上前搀扶赵妈妈,宽慰道:“妈妈别担心,我们姑娘同六姑娘闹着玩呢?”   “当真?”   待三姐背过身,梅兰耳语道:“妈妈不必担心,六姑娘并未惹事。”因着三姑娘,她欠六姑娘一份人情,所以连带着同赵妈妈说话,语气中带着些许真诚。   三姐又问:“你们姑娘平日这时候都会去哪?”   “去秦夫子处上课。”   “若是没课呢?”   赵妈妈低头想了想:“老奴也不大肯定,不过大多时候姑娘都去姨娘处探望五少爷。”   “梅兰,我们走!”三姐沉思片刻儿,低声道。   闻言,梅兰神色大惊,不顾尊卑扯着姑娘的胳膊,惊吓道:“姑娘莫不是要去黄姨娘处?”   “有何不可?”三姐反问。   梅兰语重心长的规劝道:“我的姑娘,六姑娘去黄姨娘处定是母女俩有悄悄话要说,若您贸然过去,怕是不太好吧!”   三姐顿了顿身子,气急败坏道:“这又没有,那又去不得,真是气煞我也!”   “不如奴婢同赵妈妈说一声,待六姑娘回来,唤人告诉您,可行?”   “如今之计,也唯有如此。”三姐心不甘情不愿道。   梅兰笑着说:“姑娘最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转头低呼一口气,对赵妈妈交代两句,便随着姑娘一同离开。   招银在旁直看的目瞪口呆:“妈妈,您撒起谎来真是有模有样。”   赵妈妈冷哼一声:“难不成看着三姑娘欺负我们姑娘?”   招银忙摇头:“定是不能!”   “你去院门口悄悄探头,看看三姑娘是否走了,若她当真走了便把院门关上。”   招银点点头,按着她的吩咐行事,待瞧见早没了三姑娘的背影方关上院门。   看着紧闭的院门,躲藏在拐角处的三姐对梅兰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梅兰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道:“姑娘您是如何瞧出来的?”   三姐翻了个白眼:“赵妈妈装的倒是惟妙惟肖,十分逼真,但你细细观察她旁边的招银,到底年岁小,没撒过谎,被糊弄的脸色一愣一愣,由此,我便知她二人语焉不详,其中定有猫腻。”   “姑娘好聪明!”   三姐眯了眯眼睛,脸上带着些许自得,只听梅兰又道:“那我们还进去吗?”   “本就是故意逗六妹玩,便是当真逮到她又能如何?”三姐望了望她的院落,淡淡道:“我们回吧!”   梅兰喉咙微紧,这还是她那个天真不知变通的主子吗?   赵妈妈带着招银去书房,此时的刘湘婉聚精会神的抄写论语,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淡淡问:“三姐可是走了?”   招银迫不及待道:“走了,妈妈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赵妈妈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苦笑道:“姑娘再不要这般吓唬老奴了。”撒谎她也心颤啊,生怕被人瞧出来。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刘湘婉放下手中的毛笔,莞尔一笑。   “这时辰,姑娘不去秦夫子处上课吗?”   刘湘婉对其笑眯眯道:“今日夫子有事,准我们休息一日。”   怪不得姑娘心情如此好,行事又这般不紧不慢!   赵妈妈想到府中大部分的仆人都去了景庭轩,隧道:“姑娘不用陪着太太送客人吗?”   刘湘婉晃了晃僵硬的胳膊:“今早请安时母亲未说,便是没这个打算,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说我与他们又不熟……”   赵妈妈颔首道:“姑娘言之有理。”看到案桌上的宣纸,笑着问:“既然没了课,姑娘可要去姨娘处。”   刘湘婉摇头:“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便哪也不去,独留在书房抄写论语。”争取半旬后,按时交给夫子。   “可要老奴留下服侍您。”   “妈妈去歇息吧,这里有招娣陪我就行。”   赵妈妈沉思下,却是没甚大事便点了点头:“姑娘有事便唤老奴过来。”   屋里又剩下主仆二人,招娣边磨墨边打趣:“奴婢瞧不出,赵妈妈撒起谎来倒是面不改色。”   刘湘婉拿起毛笔沾了沾墨台,低头誊写论语,淡淡道:“想必三姐是故意为之。”   招娣磨墨的手一顿:“姑娘此话是何意?”   “无甚,只是随意猜想罢了!”刘湘婉点了点墨尖,不在言语。   景庭轩内下人们有条不紊搬弄东西,刘嘉睿四人却相携来到秦夫子住处,秦夫子的住处有一棵茂盛的柳树,褐色的树干,绿色的柳条及足有壮年男子腰围粗的树腰,微风吹过似一把张开的绿绒大伞,轻轻摇曳。   此时柳树下,围着石凳坐着五人,只听秦夫子语气平缓道:“四位少爷启程之际还不忘过来探望老夫,着实让秦某感慨万千。”   宋天明淡笑道:“夫子万不可如此自谦,学生四人从您这所获的教诲也是受益匪浅。”   曹霁光颔首:“每每与夫子畅谈,总能从您只言片语的言语中领悟更多的道理。”   “此次苏州之行,我等得您指点却是受益颇丰。”   秦夫子挥了挥手:“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如今老夫年岁越发大了,也死了继续科考的心,年少时总觉得唯有高中榜首方能为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福祉,但随着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如今的我心境越发平和,有时不禁反问自己,难道唯有成为父母官才能造福百姓吗?作一传道受业解惑的师者不也是在为圣上,为百姓教导有用的人才吗?”   “夫子……”四人异口同声道。   秦夫子替四人斟茶,淡笑道:“不必介怀,喝茶……喝茶。”   魏廷茂淡淡道:“夫子,怒学生直言,学生觉得您只是时运不济而已,若他日成为一方父母官,定能造福百姓。”   “也许天时地利人和,老夫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连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何况是人呢?再说夫子一职,虽是简单的教书匠,却能教授学子为人处事的道理及劝导学子用心学习之根源。”   曹霁光淡淡反驳:“夫子可曾想过,成为一方父母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成为一名夫子却只能造福寥寥数名学子而已。”   秦夫子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淡淡道:“传道受业解惑中‘传道’传的是什么?是师者言传身教,传授知识的同时培养学生的品格;‘授业’授的又是什么?是师者传授先人的知识及其内容;‘解惑’解的又是什么?是学子通过学习提出他们的疑惑,师者要为其解决不懂的困惑。”   “但以一比十却是有本质的区别?”   “此话对也对,错也错,试问一棵树它的根茎可以发展成上百颗上千棵幼苗,待若干年后这些树便会成为撑天大树。”   “夫子此言诧异,若是为官,照拂的是一方百姓,如此繁衍,便是生生不息,若是为传道授业者,成功授业的也只是个别学子罢了,便是生生繁衍最后也是凋零败落。”   秦夫子身子僵硬片刻,淡淡道:“你所言不无道理。”   “学生也只是将心中所思所想所虑说与夫子听罢了!”   这是魏廷茂的小厮豆包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小声道:“公子,府中有信来了?”   魏廷茂蹙了蹙眉头,起身对秦夫子揖礼道:“本想临行前多与夫子畅谈一二,怎奈学生家中尚有急事,耽搁不得,遂只能在此同您话别了。”   见此,其他三人纷纷站起,揖礼道:“今日一别,希望来日在京城还能与夫子畅所欲言。”   秦夫子淡淡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四人离开之时,老夫便不过去了,唯祝你等一路顺风。”   “多谢夫子。”四人又揖礼道。   因魏廷茂收到家书一封,不得不提早启程,遂唯有太太亲自送四人离开,分别之时,王妈妈握着太太的轻声叮嘱:“老奴不在您身边服侍,您要注意身体,切记不要与人置气。”   太太笑着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也要注意身体。”   “老奴定会好好照顾身体,争取早些回来服侍您。”   “好……”   半旬后,随着时间流逝,因刘湘婉气愤之下弄出的流言逐渐消失在众人心间,但她仍然过得很悲催,每日下学后,回到院子便直奔书房去誊写论云,总算在秦夫子要求的时间完成了任务。   也许领教过刘湘婉的劣根,秦夫子检查作业十分认真,从头到尾一页一页翻看,确定是她本人所誊写,并未有人帮忙,方满意的点点头,语气平和道:“你这字迹可是临摹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学生不才却是临摹卫夫子的簪花小楷。”刘湘婉耳根微微泛红。   “先人钟繇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卫夫人的书法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眼下你的字只得其二分神韵。”秦夫子从她誊写的宣纸上随意指了指:“你且看这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中‘贤’‘思’‘焉’三字,粗而硬,肥而乱,哪有卫夫人书法中的清婉,瘦洁。”   说到此处,秦夫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从老夫几年前授业之始到如今,你的字迹毫无进步之说,该说你朽木不可雕也还是愚不可及也。”   皆是!   刘湘婉满面羞愧,以至于轻点下巴。   如此冥顽不灵!   气的秦夫子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指着她恨声道:“罢!罢!罢!既你这般不思进取,那老夫唯有痛下狠手,我这里恰好有一本卫夫子簪花小楷的孤本,你拿回去好好临摹,每日写一篇文章承与我看,一个月后若还是如今天这般止步不前,便罚你将论语抄写五遍。”   秦夫子向来雷厉风行,言罢便让书童去他房间去取书,待他从书童手中小心翼翼接过卫夫子的孤本轻轻抚摸两下,忍痛将其递给刘湘婉,神色郑重道:“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卫夫人簪花小楷孤本,你要精心爱护,不能有丝毫损坏,若……”   刘湘婉十分畏惧秦夫子的手段,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且飞快的截住他的话,拍胸脯保证道:“夫子放心,书在人在,书亡人亡。”   论语刚誊写完,至今手腕还隐隐发疼,一想到日后每日誊写一篇卫夫子簪花小篆,不禁皱着脸咽了咽喉咙……今后的日子越发难熬了!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秦夫子神色满意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刘湘婉眼神怯怯的看向他,弱弱的反驳:“夫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闺阁中的我能识文断字已很是感激爹爹、母亲及您的教诲,其他便不在要求那么高……”   闻言,秦夫子狠狠瞪她,训斥道:“胡说八道!从古至今哪个奇女子是文墨不通之人,要知道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撇了她一眼:“怎么?我的话不对?”为甚她脸色如此难看?   刘湘婉直摇头,便是再有反驳之言论,也被您腹中满腹经纶的才华碾死在萌芽中。   怕了!   真怕了!   夫子好口才!好手段!   还未从学堂走出去,刘湘婉便一脸如遭雷劈的惨样,眼神木木的看着夫子不言不语。   秦夫子‘咳咳’两声,刘湘婉呆愣的抬头,只听他道:“六姑娘想什么呢?”   刘湘婉眨眨眼睛,端正姿势,沉吟片刻,方道:“学生正在反思夫子之观点,夫子之言论确实精辟之极,使得学生受益匪浅。”   秦夫子点点头,忍不住背过身,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这六姑娘真乃一活宝!   待秦夫子大手一挥准她离开,转身那一刹那,刘湘婉愁眉苦脸,心里止不住怨恨自己:“装傻充愣这么多年,眼见胜利就在前方,只不过稍稍气愤的反抗一回,怎就惹上秦夫子这块狗皮膏药,生生跟她杠上了。”   刘湘婉离开后,刘仲修从旁侧进来:“先生,近日可好?”   秦夫子愣了下,行礼笑道:“劳大人惦记,学生在府中处处妥帖。”   刘仲修颔首,又道:“不瞒你说,我来了有一会儿,不巧在门外听到你与小女的对话。”   秦夫子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毕竟他一大人竟同小姑娘斤斤计较,说出去未免有失颜面,虽说让六姑娘练习书法是出于好心,但多多少少参合些逗她玩的私心。   “大人,学生……”   刘仲修挥挥手,淡笑道:“先生不必挂怀,我这六丫头是该受些磨炼,若不然她小小年纪都快成精了。”   “大人不怪罪学生就好,不过老夫确是很喜欢六姑娘的脾性,只是她生性懒散,不求上进,遂不得已老夫才想出此法治治她的惫懒。”   刘仲修低叹一声:“也不知道她这性子随了谁,唉!”   秦夫子笑着唤书童上茶:“大人,我们坐下聊。”   刘仲修嘴角含笑的点头。   “不知大人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我这?”   “还不是上次六丫头在您这闹的笑话,别说太太,便是连我都惊动了,你说这丫头,小时总是唯唯诺诺,不争不抢,哪里想到年龄渐长,这性子越发难以捉摸,唉!也怪我平日公务繁忙,疏于管家儿女,且内宅自来由夫人打理,女儿们也自然由她教导规矩及为人处世,等我空闲下来想同孩子们舔犊情深时,她们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与我说话都生分了……”   秦夫子摇摇头:“大人,何需这般妄自菲薄,您忙于公务是为了替百姓谋福祉,即便因此不甚了解府中小姐少爷的脾性,但学生可以将知晓的告知于您,怎么说学生在您府上授业已有几年,对府上几位小姐性格颇为了解,譬如眼下的六姑娘,估摸着心里指不定如何咒骂我,呵呵……”   刘仲修神色颇为感慨:“如此,倒是叨扰你了。”   “大人休要如此说,往日学生志向金榜题名,许是我学艺不精,许是我时运不佳,每每总是名落孙山,上次府中四位贵客与我话别时,竟激起学生放弃的科举之心。”   刘仲修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这时,书童手上端着托盘从门外轻声进来,刘铁对其摇摇头,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小声吩咐道:“你下去吧,这里由我来伺候。”   书童躬身退下。   刘铁轻脚轻手的进去,放下托盘后为二人斟茶倒水,随后立在老爷身后。   二人静静饮下茶水后,刘仲修讪讪道:“既然你对我几个女儿的脾性颇有了解,可否说与我听听。”   “那学生便妄言了,倘若说的不中听,大人莫要怪我多嘴。”   “无妨,无妨。”   “老夫在府中授课这些年,府中二姑娘空有上进心,心思却没用在正地方,三姑娘心思单纯,却最容易被人诱导,四姑娘聪明伶俐却有些过犹不及,五姑娘憨厚可人,脾气却是十分暴躁,七姑娘年纪尚小,性格却有些阴晴不定。”   短短一番评论,刘仲修如何不知秦夫子这是碍于他的颜面,说辞过于温和,用他官话评价便是:二丫头投机取巧,三丫头是非不分,四丫头自作聪明,五丫头傻头傻脑,七丫头阴晴不定。   “先生为何不提我那六丫头?”   “至于六姑娘吗?学生初时觉得她乖巧木讷,待接触一段时日便发觉她颇有些小聪慧,尤其被人欺负时,一脸木讷呆愣的小模样,可那遮不住灵光的眼珠子却一眨一眨的,说不定心底想出什么鬼主意,最让老夫满意的便是虽偶尔使些小诡计却懂得见好就收,也不主动与其他几位小姐为难,若遇上其他姐妹有难,她还会伸手帮忙,很是纯良敦厚。”   “……”   刘仲修心想:他这六丫头暂定为大智若愚吧!   “那你觉得我那四个儿子脾性如何?”   秦夫子不知大人为何突然提起府中少爷,稍稍闪了个神,便道:“大少爷实乃人中龙凤,无论学识才华还是行为举止皆端方严谨,且小小年纪便有了举人头衔,前途可谓不可限量,至于二少爷,虽老实本分却志不在读书,三少爷头脑灵活,若细细教导,府中又会出一名状元爷也说不定,至于四少爷年龄尚小,有待观察。”   刘仲修听到翊哥时满脸笑意,一脸的引以为傲,听到仁哥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再听到明哥时,脸色青白交错,至于明哥还小,他到是不甚在意。   “你之所言,与我心中所料相差无几。”   “呵呵……”秦夫子干笑两声,龙生九子,本就各有不同,谁能说生下来的都是好笋,就不能冒出一个两个的歹笋来。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了,淡淡道:“实不相瞒,此次过来是有事有你相商。”   秦夫子抬头,诧异道:“不知大人找学生所谓何事?”   “京城家中来信,道我明年春,应会奉旨回京述职。”   秦夫子眼睛闪了闪,忙站起来恭贺道:“学生恭贺大人升迁之喜。”   “只是冒出些许眉目,言之尚早。”   “大人为人如何,学生在清楚不过,既大人家中之人所言,此事定是十有八九成之。”   刘仲修笑着扶他起身,拉他坐下:“此事暂时还未定,不过我向来喜欢做事未雨绸缪,所以想问问你有何打算,若明年春我回京述职,你想留在苏州还是同我一道回京。”   秦夫子沉默一会儿,叹气道:“突闻此事,学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大人可否给我一些时日,待学生想明白,定亲自告于大人。”   刘仲修颔首,本就是这般打算。   “不知大人这次回京,官升几品?”   “能把这个‘从’字去掉,我就烧高香了。”   “大人谦虚了,您任苏州知府这些年,政绩可是有目共睹的。”   从古至今,每个朝代皆是文安邦武定国,大凉国也不例外,文官好升官,只要政绩过关又受百姓爱戴,每年年末像皇上陈述政绩时,你上面的领导多给你打几个优,少打几个劣,熬过三年便能很快升官,为何说熬过‘三年’,因为每个授予官衔的文官,必须在地方任满三年,方可调动升降。   武官升迁却是很慢,只因‘武’代表斗争,鲜血,死人,哪里有战争哪里就需要士兵,只有在战场上杀过人,御过敌,立下赫赫战功,踏着敌人尸体、鲜血方能一步一步往上进升,但那也只是在动荡的朝代。   如今的大凉国兵强马壮,东边的南蛮人食不果腹,西边的土倭人缺金少银,谁敢擅自挑起战争,没有战争的大凉国,将军一部分镇守边疆,以旱土为天,黄沙遮面,以星辰为被,醉卧沙场,留在京城的部分武官须先将兵符归还给皇上,方可留京城述职,因为握有兵符的将军很有可能威胁皇上的龙椅。   刘仲修嘴上说可能升迁至正四品,其实此次回京怕是有望升至从三品,这是一下子升了两个官阶,他如何能不激动,不过圣旨还未下,他也只能含蓄谦虚的对秦夫子这般说。   刘仲修与秦夫子谈的很是投机,尤其秦夫子谈及自己的观点:“大人,其实学生科考这些年,隐约明白为何总是屡次不中。”   “因何?”   秦夫子叹气道:“不知大人在‘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二人中,喜欢庄子还是惠子?”   刘仲修思索一番,淡淡道:“我已是惠子。”   “所以这便是答案。”说着秦夫子摊摊手。   刘仲修瞬间了然,因何他屡次不中,正正是与当今圣上的主旨相悖论。   离开前,刘仲修意味声长道:“要有所得,就要有所弃,你若想力争上游,就得抛却本心,若想顺从本心,就只能碌碌无为,人生在世,哪能事事两全,皆不过好与坏之分,对与错之分,善与恶之分,皆看你心知所选而已。”   秦夫子神色大震,掀袍跪拜道:“学生谢大人指点。”   在大凉国,秀才以上的身份可以不用向地方官员行大礼,只需站立拱手行礼即可,此刻秦夫子自入府以来第一次神色郑重的行此大礼,可见他有多尊重刘仲修的为人,此尊重并不因为年龄有所改变,而是因他自身的学识及涵养。   刘仲修一把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赵妈妈一直站在院门口巴望着姑娘,见她回来,忙唤屋里的招银:“温水备好,姑娘回来了?”   刘湘婉苦着脸,垂头丧气的看着神采飞扬的赵妈妈,扯扯嘴角:“妈妈今日怎这般高兴?”   赵妈妈先替她拢了拢两鬓的碎发,怪异道:“姑娘这半个月一直誊写论语,今儿准时交了作业,日后您下学后就不用似这半个月般辛苦,老奴当然替您高兴了。”   刘湘婉扯扯嘴角:“夫子确实很满意。”   招娣扯扯赵妈妈衣袖,皱眉对她摇头。   赵妈妈总瞧出姑娘脸上的异样,诧异道:“姑娘怎么了?早上出门时还高高兴兴,怎回来脸色这般难看?”   刘湘婉无力的挥挥手,一脸烦闷的走进屋,招银立在桌旁,笑道:“姑娘回来了。”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可见赵妈妈同招银定是好顿折腾,不忍坏了她们的心情,走到桌前坐下。   招银伺候姑娘洗手,又端杯了温水给她,让其润润口。   刘湘婉拿起筷子,这个盘子夹一块,那个盘子点一点,却始终没有将其放入口中,赵妈妈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焦急,问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招娣忍不住:“妈妈,咱们姑娘又被夫子罚抄了。”   “什么!”赵妈妈尤为不信。   招银蹙了蹙没,瞠目结舌道:“姑娘您又犯错了?”   刘湘婉恼怒的放下筷子,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看着她们,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仓惶着脸问招娣:“夫子给我的书呢?”   招娣从布袋里拿出来,毫不在意的递给姑娘。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招娣愣愣道:“书啊,”神色颇为不解:“这书跟姑娘以往看的书不一样吗?”   刘湘婉翻了翻眼,轻轻挥动手中这本卫夫子簪花小楷的孤本,与其道:“这是我祖宗更是一把刀,日后我们都得好好供着它,小心伺候它。”   赵妈妈三人互相看了看,心里同时冒出一句话,姑娘莫不是魔怔了!   刘湘婉不理三人诧异的眼神,拿着孤本去书房,将它轻轻锁在柜子里,拿着钥匙沉思片刻,满脸严肃的看向随后而来的赵妈妈:“去给我拿跟细绳来。”   赵妈妈点头,不一会儿拿了一根红色的细绳递给姑娘,笑着问:“姑娘,您要绳子有何用?”   刘湘婉将钥匙穿在细绳里,然后挂在脖子上。   “姑娘……”赵妈妈抖着音。   刘湘婉舒口气,回到饭厅坐在凳子又发起呆来。   赵妈妈不由劝道:“姑娘,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跟胃过不去,再说便是当真有过不去的坎,老奴也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见此,招银、招娣二人一同道:“奴婢们也会一直陪在姑娘左右……”   刘湘婉叹气,她这是挖坑将自己给活活埋了,而且还是永不超生的那种,现如今这般地步,她便是悔恨也无济于事,只能闭上眼咬牙往前走,就当多学门手艺傍身。   乌云散去,刘湘婉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先将盘子里刚夹过的两块鸡肉吃掉,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嘀咕:如此看来夫子是铁了心跟她斗,既然这般她唯有吃饱喝足,铆足力气继续同夫子斡旋。   用膳后,刘湘婉回到内室,唤招银道:“把我头上的头饰摘了。”   招银轻手轻脚的将姑娘头上的头饰摘取,又伺候她脱衣,待姑娘躺在床上睡熟后,方小心翼翼的开门离开。   赵妈妈与招娣守在门口,招银出来后,赵妈妈一把拽住她,迫不及待问:“姑娘睡了?”   招娣扯着招银另一只手:“姑娘,心情如何?”   招银被她们二人晃动的头晕脑胀,小声地呵道:“姑娘才睡着,难道你们想扰醒她不成吗?”   二人瞬间禁声。   梦中刘湘婉梦到老虎在追她,她使劲的跑,谁料老虎竟发出人的声音,气急败坏道:“你再跑我就吃了你。”   刘湘婉撒开脚丫使劲跑,边跑边喘着粗气大喊道:“我不跑,你更会吃了我,我才不会傻傻的人入虎口呢?”   “你这朽木不可雕也的蠢材,就你这干巴瘦的样子,还不够我虎爷塞牙缝的。”   刘湘婉边跑边问:“既然这般,你为何一直追我?”   “虎爷就喜欢逗你玩……”眼看老虎离她越来越近,戏谑道:“你的两条腿有我四条腿跑的快吗?”   刘湘婉实在跑不动了,喘着粗气对其挥挥手:“虎爷,您先让我喘口气,在吃我行吗?”   老虎两大步跑到她身边,围着她转圈圈:“说出三个不让我吃你的理由?”   刘湘婉想想:“第一,我姨娘和弟弟需要我照顾,第二,我大好年华,青春正貌,至今未嫁,第三,我……我……”   老虎冷哼:“说不出来,如此只好……”张开血盆虎口就要吃她。   刘湘婉冷不丁感觉脖上有点凉,摸到钥匙,连忙道:“第三,第三……我还有夫子交代的作业……啊……”   生生吓醒了!   招银猛地开门进来,见姑娘额头冒着虚汗,零乱的头发更是沾在脸夹上,快步上前拿起沾湿的手帕替她擦拭,担忧道:“姑娘做噩梦了?”   刘湘婉点头。   招银搂着姑娘轻拍她的后背:“姑娘不怕,不怕,奴婢一直陪着你。”   刘湘婉下巴靠在她肩膀上乐了,招银真把她当做小孩一般哄,从她怀里出来后,伸出肉肉的食指勾着招银的下巴,笑眯眯道:“招银,你说将来我给你找个什么样的相公好呢?”   招银脸色通红,竟顾不得上下尊卑,羞得面红耳赤跑出去。   刘湘婉愣了!   这丫头怎这么不禁逗,得!还是自己起来穿衣服吧!   不过根本不用刘湘婉担心,招银捂着脸跑出去,看到赵妈妈踱步而至,跺脚娇嗔道:“妈妈,姑娘欺负人!”说完这句话又跑了。   赵妈妈被她此举弄蒙了,去了内室见姑娘手脚笨拙的穿衣服,忙上前帮忙,嘴里嘟囔道:“姑娘,你可是说招银了?”   “没有啊……”   “那她怎么满脸羞愧,竟连你也不顾直接跑了?”   “咳咳……我只是同她开个玩笑,问她将来给她寻个什么样的相公好,谁料她……”   赵妈妈点了点她的鼻子:“姑娘还是个小人,就想着给丫鬟找婆家,真是……”   “妈妈,你放心,以后您老了,我会赡养您,至于招银招娣,她们从小跟着我吃苦受气,若将来我有能力,定为她们寻个好婆家,才不枉她们对我的好。”世人皆道‘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暖人心’才是真情,却哪里晓得若无这锦上添花,哪里才能花开不败。   闻言,赵妈妈笑的心里别提有多甜,姑娘到底年纪尚小,再稳重得体也难免冒出孩子话,隧道:“我的好姑娘,您这么小就操心这么多,小心变成老太婆。”   刘湘婉笑而不语,又问:“现在是何时辰?”   “午时刚过。”赵妈妈亲自为她穿衣,梳头。   “好几日未去姨娘处请安,趁着日头还不那么足,一会儿去姨娘那看看宴哥。”   赵妈妈点头:“晌午姑娘去学堂,老奴留招银看家去姨娘那走了一趟,姨娘还问老奴,姑娘可有完成夫子罚抄的作业。”   刘湘婉叹气:早知道誊写完论语的后果如此严重,她定不会如此急切的交与夫子。 第79章 搂私房钱   还未到黄姨娘的院子, 远远便听到宴哥咿咿呀呀声, 待入屋后, 青衣三人向她福了福身, 她笑着点头, 宴哥好几日没见到姐姐很是委屈,遂伸手求抱,黄姨娘抱着他后退两步:“哥儿最近又胖了,姐姐抱不动你。”   也许是奶娘的奶水好,宴哥越发肥胖了, 撅着嘴被姨娘抱出去看院中粉红的满堂红,刘湘婉跟在其后摘了一朵递给他:“喜欢吗?”   宴哥拿着花晃了晃便准备放入嘴里,见此刘湘婉赶紧从他手中拿走,含笑道:“你就是小个吃货!”   自宴哥出生后,姨娘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 她在旁看着不禁打心里的高兴。   手中没了花朵, 宴哥委屈的瘪嘴要哭,青衣上前一步, 拿着手中的小老虎逗他:“哥儿, 你看这是什么?”   宴哥瞥了一眼,转过头继续盯着那花丛中开得各色鲜艳的满堂红, 谁料胆子大得很竟要栽着身子自顾去摘,吓得黄姨娘脸色青白,他却不自知反而笑的一脸开心,玩了一会儿又把手中的花儿送给姐姐, 刘湘婉高兴极了,对着他的脸亲了两下:“宴哥真好,姐姐很喜欢。”   姐弟俩自娱自乐玩了一会儿,黄姨娘见宴哥哈气连连,便对身后的奶娘道:“抱哥儿回屋睡觉吧!”   奶娘恭敬的应诺。   黄姨娘拉着女儿坐在石凳上,笑着问:“今早儿去学堂,先生可还满意?”青衣立在一旁随伺,为二人添茶倒水。   刘湘婉苦笑:“满意是满意,”随后叹气道:“唉……我当初真不该意气用事,夫子现在越发严厉的督促我……”   “姑娘为何如此说?”   刘湘婉便将下课后,秦夫子单独留下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与姨娘听。   闻言,黄姨娘哭笑不得:“这乃是秦夫子的良苦用心,想必他对你的书法还是极其满意的,姑娘可知这大凉国有底蕴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哪个不以能习得卫夫子的簪花小楷为荣,偏你得了便宜还买乖,姑娘,秦夫子既这般看重你,你且不能让他失望。”   “姨娘……我不甚喜欢读书写字……”   黄姨娘莞尔一笑:“没想到秦夫子竟有卫夫人簪花小楷的孤本,姑娘可知,这卫夫人簪花小楷在市面上可是极其难买的,也可以说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说道最后,似是想起什么,低声道:“犹记你外公在世时也曾为我花重金买过卫夫人的孤本,只不过抄家中……”   姨娘为何知晓如此多,个中详情刘湘婉当然知晓,想必与姨娘的出身有关,姨娘少时在闺阁中定是临摹过卫夫子的字迹,若不然,为何传授她的书法颇神似卫夫子。   “姨娘,卫夫子的字在当朝如此受吹捧吗?”不怪她眼界低,自穿越以来只守着姨娘,守着这四方天地的内宅里,哪里知晓这府外的风土人情,且她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求一辈子安安稳稳过活即可。   黄姨娘颔首:“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话也只是为那活不起的平常百姓找个理由罢了,自古有底蕴的世家,教导出来的小姐诗词歌赋皆是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你道老爷为何请了两位夫子进府坐堂,一则为了教导你们读书识字,明事理辩是非,二则陶冶你们的性情,让你们不至于性子呆板,木讷。”   刘湘婉苦着脸,哀叫道:“便是临摹再好的书法又有何用,我又不似男儿般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跳,只能一辈子生活在这四方天地的宅子里,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过活而已。”   “那我且问你,当年你可喜欢女红?”   刘湘婉摇头。   “那现在呢?”   刘湘婉沉吟片刻,怅然道:“初时一点也不喜欢,想那细细的一根针一言不合就扎破我的手指,真真疼死了,可时间一长,又觉得女红也很有意思,每当我心浮气躁,拿起针线细细针黹时,心便会慢慢静下来。”   “这不就是了,所有的事情皆是好坏参半,初始你或许不情愿做它,但时间一长,你便会慢慢察觉它的乐趣,由内而外的喜欢它,女红是这般,书法亦是这般。”   “既然姨娘十分赞同夫子的想法,女儿必下定决心将卫夫子簪花小楷学到八分精髓。”   黄姨娘含笑点头:“如此甚好。”拉着她的手回内室,随后嘱咐身后的青衣:“我与姑娘有事要说,别让任何人靠近。”   青衣福了福身。   刘湘婉神色难掩诧异:“姨娘,何事这般郑重?”   黄姨娘走到内室,从枕头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她:“这银子你收好?”   刘湘婉惊吓到,瞠目结舌看着那叠银票,长大这么大她还是头次看到银票,犹记小时姨娘总是冷着爹爹,时间一长爹爹来姨娘处越发少了,府中奴仆又是看人下菜碟,暗地里没少磋磨她们母女,后来姨娘见小小年纪的她跟着自己受苦,对爹爹态度缓和不少,自那时起她便知晓银子的重要。   直至她年满十岁从姨娘院子搬出涨了月利,她们母女的情况方才好些,姨娘平日无甚花销,除了逢年过节打赏院中服侍的奴仆外,其余月利几乎全部攒着与她,那时她的小金库攒了百八十两银子,那些银子她一直未动原准备日后出嫁时,将攒得银子留于姨娘养老,后来姨娘身怀有孕,怕她身子亏损便动用了这些银子,时不时叮嘱赵妈妈让其去厨房弄些滋养身子的补汤熬给姨娘喝。   眼下小金库也就剩十几两……   刘湘婉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心想这就是古代的银票啊,上面刻着汇通钱庄的印记,想必它是大凉国通用的钱庄吧!咽了咽口水,抖着音问:“姨娘,这银子哪里来的?”   “我的傻姑娘,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道这银子还能凭空飞到我手不成?”   “难道是爹爹?”刘湘婉怔了怔。   这些年姨娘对爹爹始终存有心结,乃至于一直不冷不热淡着爹爹,但随着她日渐长大,姨娘为了她却在慢慢妥协,更甚至有了如今的弟弟。   黄姨娘淡笑道:“这一千两银子你收好,以往姨娘没合计明白,让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如今我已想开,所以日后姑娘再不必为了银子而发愁。”   银票是一张一百两,刘湘婉抽出一张,剩下的又还给她,体贴道:“姨娘,弟弟还小,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你且留着给弟弟花。”   黄姨娘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姑娘收着吧,姨娘这里还有……”怕她不信,黄姨娘又从枕头里拿出来一些。   爹爹果然大方!   刘湘婉忙拦住她:“姨娘,我信,这钱我收着还不成,”见她抿嘴含笑,神色踌躇道:“姨娘,爹爹给了您不少银子?”   黄姨娘含笑点头。   刘湘婉继续问:“大约有多少?”   黄姨娘愣了愣,不明白姑娘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已告:“自你弟弟生下后,陆续给了我三万两的体己。”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爹爹……好大的手笔!   难怪有人说‘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爹爹连任苏州知府,这六年想必没少往兜里揣银子,若不然也不会一出手便是几万两。   刘湘婉紧紧拽着姨娘的手,眼里泛着精光,小声耳语道:“姨娘,眼下爹爹心里还有您,不若趁此机会多从他那里套些银子如何,要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如今咱们有了弟弟,还是早些为他打算为好,待得日后我们跟随爹爹回京,还不知道大宅那边什么情况。”怎么说银子多了好傍身啊!   黄姨娘惊了:“姑娘?”   “姨娘,你想想弟弟本就是庶出,又与大哥年岁差了这般多,待大哥羽翼丰满,弟弟还是个稚儿,且大哥背后还有太太的娘家势力,反观弟弟呢?须知爹爹老了后,庶子是没有权力分得祖产,即便太太心慈,可爹爹膝下已有不少儿子,再说他正值壮年,日后还会有儿子,到时弟弟该怎么办?”   越说黄姨娘脸色越难看,紧紧拽着姑娘的胳膊:“姑娘……”   刘湘婉继续动摇黄姨娘的内心:“姨娘,我们身边只有赵妈妈最为可信,且她的卖身契早已还给她,不若您使使法子,让爹爹给她落个户籍,这样我们买田地或是铺子都可以挂在她名下。”大凉朝妾室除了偷偷私藏银子外,名下不能有任何私产,倘若一旦被太太查出,没收东西不说,说不定直接将你打杀了。   “为赵妈妈办户籍倒是容易,可置办私产找谁呢?”此打算必须隐蔽行事,不能透漏一丝一毫风声不说,且她们身边没有得力的管事可用。   刘湘婉似笑非笑吐出二字:“刘铁。”   黄姨娘摇头:“若让他去办,老爷肯定会知道……”   刘湘婉笑的贼兮兮,一脸的算计:“知道就知道被,若爹爹打心眼里心疼您与弟弟,说不定知晓后直接置办好将东西交到您手上。”   如此便是一举两得!   黄姨娘哑然:……   “姨娘,苏州知府可是个肥差,爹爹连任两届,怕是没少捞银子,所以他钱袋鼓的很,您根本无需替他心疼银子,再说……”其意不言而喻:“便是爹爹装作不知情也无妨,只要您想法子弄他那里弄出银子,买房买地买铺子还不是随我们的心意?”   黄姨娘眉头舒展,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鬼机灵,心眼可真多!”   刘湘婉撒娇道:“姨娘,我这还不是为了您和弟弟打算?”咬着耳朵继续道:“切记您也要留些银子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待哪日赵妈妈歇息,让她去集市买些防水的纸给您。”   “这是为何?”   “您用它包裹银票将其悄悄缝在贴身的肚兜里,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黄姨娘诧异道:“姑娘,你这又是从哪里知晓的方法?”   刘湘婉扯扯嘴皮,撒谎道:“杂书上看到的……”   若不是从小看着姑娘长大,黄姨娘真真觉得她有时聪慧起来令人发怵,这孩子心智都开成妖了。   黄姨娘久久凝视着她,神色暗淡道:“哥儿倒是有福,有你这个姐姐如此替他着想?”最初是为了姑娘着想,才下定决心要为其生个兄弟姐妹作伴,如今却是姑娘一心一意为他打算。   “姨娘,您说什么呢?宴哥可是我嫡亲的弟弟,我不惦记他还能惦记谁?您不知道他出生后,我有多高兴,感觉这世上除了姨娘外,我不在孤零零独自一人。”   黄姨娘转身,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姨娘,是不是女儿说的话又惹您伤心了?”   黄姨娘摇头,哑着声:“不是,姨娘是高兴……”再忍不住传来压抑的低泣声。   刘湘婉走到她身边,靠在她怀里,低低道:“姨娘,从小到大,在您的羽翼下我一直低调的长大,我知您怕我张扬,惹来太太不喜,所以每每拘着我不让我出去玩耍,却不知我本就不喜欢与姐妹们在一起,除了争风吃醋便是暗暗较劲,我不想像她们那样,活的那么复杂那么累……很累……我只想简单的活着,但若有人伤害您和弟弟,那便是犯了我的底线,我从不怕与人斗,也自信无人能斗过我。”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刘湘婉才从黄姨娘屋里走出来,见青衣一直守在门口,笑着问:“婚期可定下?”   青衣红着脸跺跺脚,娇羞道:“姑娘,您又打趣奴婢。”   刘湘婉如今手里有钱万事不愁,眯着眼揶揄她:“待你成婚时,我好给你备贺礼。”   黄姨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姑娘,莫要淘气。”   刘湘婉故作可惜的拍拍青衣的肩旁:“唉!姨娘不懂我的心。”随即话音一转,又道:“放心,你家姑娘为你备的嫁妆,定不会让娶你的黑小子小瞧了你。”   招娣咧嘴附和道:“青衣姐姐成婚时,定要告诉妹妹,我好来讨杯喜酒喝。”   青衣不敢打趣姑娘,只能将羞意转化成嗔怒,对招娣道:“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此,招娣嬉笑的跑了。   刘湘婉咳了咳:“好了,招娣,我们赶快回去吧!你看青衣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青衣无可奈何道:“姑娘……” 第80章 冤家路窄   从黄姨娘那出来, 怀揣银票的刘湘婉便想迅速回到自个院子, 经过香榭凉亭时, 秋风袭人, 阵阵凉风扑鼻而来, 让她本来焦虑的心渐渐舒爽不少,往日未发觉此处有何特异之处,许是今日心情大好竟觉得此处景致优美,只见周围佳木茏葱,百花齐开, 一带的流水声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融入池塘里,池塘里大片大片的荷花含羞待放,真真是美煞人也。   刘湘婉驻停在凉亭的环廊处,扶着木栏趴望着池塘里硕大肥美的鲤鱼,只见它们在荷花池里自由自在的畅游, 微微抬眼便见围着荷花池的是一座座相连却规格不一的假山, 如此景致,如此风水, 如此手笔, 她家老爹真真是应了那句:“山管人丁水管财”,处处透露点睛之笔。   刘湘婉不知不觉盯着池塘里游得畅快的鲤鱼, 暗暗想:何时她也能如它们般活的恣意快活,便是真有那么一天,怕也是白发苍苍……   秋日的日头特别毒,招娣怕晒坏姑娘娇嫩的肌肤, 忙扯着她去凉亭里呆着,凉亭四周用白色细纱围着,每当风动,细纱便随风起舞。   刘湘婉坐在石凳上看着此处美不胜收的一景一致,突然吟诗道:“流年指尖绕,清风不自知,奈何匆匆过,相聚又相离,青天抬望眼,孤楼独相依,少年风依在,今朝又明昔。”   “六妹这是思春了吗?”   耳边突然传出四姐淡淡的声音,刘湘婉转头看向她,笑着打招呼:“这么巧,四姐也路经此处。”   招娣对四姐福了福身,青兰玉兰同样给六姑娘行礼问安。   四姐眉眼挑了挑,走到刘湘婉对面,冷哼道:“满府皆说六姑娘最重闺训礼仪,怎么今儿见了我竟连礼让都不会了?”   刘湘婉指了指周围,淡笑道:“四姐,这四周除了贴身服侍我们的婢女外在没有旁人?我便是在注重闺阁教养也得分人啊,既然四姐处处与我不对付,我又何必自取其辱,没的自讨没趣。”   四姐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将你此番的言行公之于众。”   “四姐,便是说了又有谁会信,此处可有证人?”   “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不咬人。”   刘湘婉摊手,反问道:“四姐,可是在说你自己?   四姐铁青着脸,怒声道:“你……”   刘湘婉故意扣了扣耳朵,无奈道:“当真不怨妹妹,是姐姐一直在我耳旁疯狂的叫唤。”   也不知哪里惹到四姐,自从那次对峙后,四姐每每见到她总是阴阳怪气的找她茬。   四姐眉眼一竖,作势要打她,招娣立马上前挡在自家姑娘面前,恨声道:“四姑娘,我们姑娘不是软柿子随便您蹂躏,由我在此,定会好好护我们姑娘周全,”虽撂下狠话,却又见她使眼色给贴身婢女,神色顿了顿,厉声道:“您就不怕此事闹大了,太太会责罚您,太太可是十分重视姑娘们的教养,再过二年您便到了议亲的年岁,就不怕……”余下的话没说让她自己合计。   刘湘婉至始至终连姿势都没动,待四姐收回手,横眉怒目的盯着她,方懒懒开口:“四姐,论力气,别看你年长我些许,但是不一定打得过我,论口才,你我不分伯仲,论人脉,我背后有三姐撑腰,你有什么?”弯了弯眉眼,摊手继续道:“话到此处,以四姐的聪明才智……怕是已经知晓最后结果如何。”   “你……你……”这般血淋淋的事实似窗户纸一般被刘湘婉捅破,四姐气的额头青筋暴露,双手更是颤抖的指着她。   刘湘婉歪着头笑嘿嘿的看着她:“四姐,你道行果然没我深,我只是这样气气你,你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四姐深吸一口气,举起的右手放下,改成紧握两侧的双手,眼神如蛇蝎子般直勾勾盯着她:“六妹,今日之耻辱,他日我定会加倍偿还。”说完,带着两个丫鬟逃也似的离开。   刘湘婉丝毫不在意,大声道:“四姐,我等着你……”这话好像不止一个人与她说过,此人如今情景如何,众人皆知。   远远便见四姐身体僵硬了下,从快步变成小跑风一般离开了。   招银吓得脸色惨白,额头更是直冒虚汗,见四姑娘走了,方拍着胸脯喘气道:“姑娘,吓死奴婢了!”她真怕以一己之力打不过青兰玉兰二人。   刘湘婉拍了拍她的肩膀,夸赞道:“关键时候你倒是十分威武!”   招娣翻了个白眼,有这般夸人的吗?   “我们也回去吧!”若不是偶遇四姐,与其生了口舌之争,她们主仆怕是早就回去了。   四姑娘与姑娘生了嫌隙,日后怕是会找姑娘的麻烦,遂招银担忧道:“姑娘,若日后四姑娘给您使绊子怎么办?”   “无妨……不过方才有句话你提醒的很是有理,四姐自来最终名声……”   招银咽了咽喉咙,小声道:“同在一个屋檐下,以四姑娘的脾性日后怕是会针对您。”   如果说脾性骄傲单纯的三姐和心思捉摸不透的四姐,不可否认,她喜欢三姐,单纯的人只是一根筋,她若是觉得你对她真心好,便会加倍对你好,所以她可以放心对三姐好,但对四姐这般阴晴不定,需要时时揣测之人,无需在意她的想法,这些年她装傻充愣明白一个道理:敌强我弱时,该忍之时,我必忍之;敌我相当时,人若犯我,我必犯之;敌弱我强时:人若杀我,我必杀之。   “那边看谁更棋高一着……”   姑娘自来聪慧,招娣自是相信她,遂道:“姑娘,风有点凉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刘湘婉瞥了一眼眼前的景致,淡淡道:“回吧!”   回去后,刘湘婉叮嘱招银二人,一个守着院门口,一个守着内室门口,而她则拉着赵妈妈回到内室将姨娘给她的银子摊在桌上,又将与姨娘商夺的事告知赵妈妈。   赵妈妈听得一惊一愣,惊的是姑娘与姨娘的打算,楞的是她们竟打算改了她的户籍,而后将私产置办在她名下,脸色惨白道:“姑娘,万万不可,老奴……”   刘湘婉止住她的话,安抚道:“妈妈无需担心,这只是我与姨娘的打算而已,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看爹爹能否应允,不过眼下有要紧事需要妈妈亲自去办。”   “姑娘您说,但凡老奴能办到定尽心去办。”   刘湘婉将心底打算对其耳语道。   赵妈妈又是一愣,方脸色慎重的点点头。   书房门外,刘铁低声道:“老爷,奴才回来了。”   “进来吧!”   刘铁推开房门轻声走进去,眼角瞥见老爷站在案桌前画画,低着头静静站在一旁。   大约一个钟,刘仲修放下手中的笔,淡淡问:“可有打听到什么?”   刘铁抬头,笑着回道:“奴才打听到六姑娘从秦夫子处出来后,脸色极其不虞,回到院子没待到半个时辰又去了黄姨娘处,也不知同姨娘聊了什么,出来后一脸的喜意。”   刘仲修神色诧异,手指点了点案桌,淡笑道:“今晚我们去黄姨娘处。”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很想知道珊儿到底如何规劝的六丫头,让其心情转变如此快!   正房内,太太身边坐着三姐,三姐皱着眉头盘算厨房每日的用度,香菱悄声进来小声道:“老爷今儿晌午去了秦夫子那?”   太太‘嗯’了声音:“可有打听到什么?”   菱香懊恼的摇摇头:“外面一直有人守着,奴婢没打听到。”   三姐实在不耐烦,烦躁的扔掉手中的毛笔,青着脸道:“娘,要不遣府中的账房帮您盘算吧!”   太太挑眉,淡淡道:“可是觉得枯燥无聊?”   三姐点点头,颓丧着肩膀道:“娘,女儿愚笨,您饶了我吧!”   太太对迎香菱香递了个眼神,她二人弯着腰,神色恭敬的退下。   “娘,可是生气了?”屋中只剩下她们母女,三姐小心翼翼窥视她娘的脸色,瑟瑟道。   太太神色一敛,气急拍了拍手边的扶手,恨恨道:“愚不可及,当真愚不可及,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你说说哪样能拿出手?”让她打个算盘,算算账变这般推三阻四,何其可恨!   三姐涨红着脸低下头。   “如此愚笨不堪竟长了个菩萨心肠?”太太恨不得催她两下,气愤道:“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娘,我不就是不爱盘算府中日常用度,您用得着这般贬低女儿吗?”顿了顿小声道:“也不知怎么了,这段时日您总是这般瞧不上我。”   “你道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自您上次教训女儿后,我已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便再没惹过事。”   太太恨铁不成钢道:“还在跟我打哑谜,莫不是打量我不知晓,你二姐解禁后第二日来我这请安,你暗中帮忙说和之事。”   “娘……”   “你个傻子,你以为这般待她,她会感激你不成?”   “我又不在乎她怎么想,只是女儿从小跟她一同长大,虽说她时常算计女儿,但也不能一棒子就将她打死,再说女儿如今跟她疏远的很,伸手帮她一下只当是问心无愧。”   太太嗤笑两声:“好个问心无愧!”眼睛直直盯着她,又道:“我且问你,年后你爹定会打发她出嫁,而后咱们势必随你爹回京,日后天高水远,各自一方,以她之心气,回想今日之苦果,会不会恨我?”   三姐低着头不说话。   太太声音越发冷漠,淡淡道:“我本想借着那天好好敲打她一番,让她知晓区区蝼蚁岂能撼动参天大树。”   三姐猛地抬头:“娘……”   太太冷哼道:“谁料我倒是生了个好女儿,故意与我打擂台?”   “娘,当时女儿并不知……”三姐神色难掩焦急,解释道:“当时那般情况,女儿只是有些可怜二姐罢了……”   太太反问道:“如今知道事情始末,你该如何去做?”   三姐急不可待的保证:“日后二姐之事,女儿不管不问不听还不成。”   闻言,太太头如被人重重打了当头一棒,怒声道:“真真是块朽木,这些年为人处世的道理莫不是学到狗肚子里了?”   三姐不知又说错什么,嘴唇喏喏不敢再开口。   “你既已帮了她,日后与她如往日一般相处就是,无论她心中作何打算,有何心思,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还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可是娘……女儿担心,掌握不好分寸,到时……”还得挨您的训斥。   太太心中怒气几欲喷发,强忍着怒火闭上眼,缓缓道:“你要有六丫头三分之一的聪慧,我便烧高香告谢先祖了。”   三姐不置可否,六妹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她怎就比不过。   久久听不到玫儿的声音,太太便知她还是没明白其中道理,淡淡道:“娘身为府中主母,做事定要赏罚分明,尤其似二丫头行事歹毒之人,定要让她狠狠摔个跟头才能打从心里畏惧你。”眼角微微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如今我与你二姐已势同水火,但你不同,你是她与自小一块长大的亲姐妹,她便是不念着我的养恩,许会记得那日你替她解围之情。”   二丫头生性凉薄,那日玫儿替她解围,她怕是不会记在心里,不过既然玫儿已然出手相助,之后便让她们姐妹正常相处便是,况且谁也不知日后事,说不得二丫头手腕了得,在婆家一样混的风生水起,到得那时那日与她留下的一点点善缘,说不定将来玫儿有难时,二丫头能帮衬一把也说不定。   虽心里知晓这种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   三姐被她娘说得噤若寒蝉,低声道:“女儿知晓日后该如何行事。”   见她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太太不由怅然道:“玫儿,你不小了,也该懂些事了,毕竟娘不能在你身旁时时提点你。”   三姐微微抬眼,窥了窥她娘的脸色,脚步微微向前辍了两步,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她娘的衣袖,小声道:“娘,孩儿知错了,求您别在生我气了。”   唉!自己生的孽障打她不舍得打,骂她又听不进去,真是生来就是向她讨债的。 第81章 芙蓉帐暖   暴跳如雷的四姐回到院子后, 恨不得将屋子里的摆设全都砸了, 可是她不敢, 因为府中各院子里的摆设都有备案,若打坏一个, 被查出来后要从她月例里扣, 所以她阴着脸看着玉兰青兰二人。   她二人见姑娘眼神不善的盯着她们, 身子不由打了个哆嗦。   玉兰咬了咬唇, 上前宽慰道:“姑娘,眼下不是您置气的时候,咱们还是想想日后的打算吧!”顿了顿又道:“奴婢与三姑娘院子里的抱夏交好,她偷偷告诉奴婢, 老爷明年开春许能回京述职。”   四姐听到这话, 眼睛一亮,一把扯过玉兰的胳膊, 迫不及待问:“这消息准备吗?”   玉兰哪里知晓准不准, 只不过担忧姑娘的怒火累及她,咬牙道:“三姑娘亲口对梅兰说的, 恰巧抱夏立在窗旁偷听到。”   四姐坐在床边,低下头细细盘算。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刘仲修踏着月色回府, 因明年春回京述职,想着临走前在狠狠捞上一笔,所以一些没听到风声的商贾官宦, 求他办事更是流水般送银子。   打着如意算盘的刘仲修走在前方,身后跟着端着木盒子的刘铁,路经回书房的小树林,忽见柳树下人影斑驳,刘铁紧握手中的木盒子,怒声道:“何人胆敢这么放肆,书房乃老爷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知晓规矩吗?”   刘仲修停住脚步,转身眯着眼看着人影斑驳那处,神色阴晴不定。   四姐从树影中走出,手上拿着食盒,显然一副被吓到瑟瑟发抖的模样,刘仲修铁青的脸渐渐柔和,淡声问:“四丫头怎么过来了?”   “女儿许久未见过爹爹,所以吩咐厨房熬了些滋养身子的汤拿来与爹爹尝尝。”四姐低着头,小声道。   刘铁躬着身行礼,自责道:“奴才不知四姑娘过来,若吓到您,是奴才的不是。”   四姐侧着身子避了避,轻声道:“是我不好,不该这般时辰过来。”   刘仲修周身气势一收,挥手让她过来,父女二人尚来不及说话,就见一个小丫鬟急色匆匆的跑过来:“老爷,您赶紧去瞧瞧,赵姨娘身子有些不好……”   整个后宅全是女人,除了黄姨娘母女外,所有女人皆是使出浑身十八般手段勾着老爷过去,遂这丫头闯进来那一刹那,四姐杀死她的心都有了,眼看事情有所成,偏此时跑来一个程咬金。   事关子嗣,刘仲修不得不上心,脸色一敛对刘铁道:“你先回书房,安置妥当在过去。”   “是,老爷。”刘铁躬身低应,随后大步离开。   刘仲修走了两步后,忽听身后传来声音:“爹爹,女儿还为您炖了汤……”   “四丫头先回去,爹爹先去赵姨娘那看看,等闲了爹爹再去看你……”刘仲修飞快说了句,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四姐气愤跺跺脚,想扔掉手中的食盒,又想到里面的汤花了她整整十两银子,便有些狠不下心,气愤的拎着食盒往回走。   路经刘湘婉的院子,正见其吃饱撑的由着丫鬟搀扶在院中消食,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刘湘婉笑着打招呼:“四姐,这是从哪里回来?”眼神瞥了瞥青兰手中的食盒。   四姐脸色青白交错,冷哼道:“六妹妹变得真快,上午还对我爱答不理,晚上变这般守礼,变脸的速度堪比唱戏的戏子。”   招银愤恨的盯着四姑娘:她凭什么这般诋毁我家姑娘!   刘湘婉轻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随后上前一步走到四姐面前,低声道:“不知为何,妹妹总觉得姐姐此番怕是醉梦之意不在酒?”   四姐转了转眼珠,笑着说:“既然妹妹这般想知晓,我便是如实相告也无妨,实则下午爹爹派人与我说,几日未见我,有些想念我这个做女儿的,于是我便让厨房熬了点汤,亲自给爹爹送去。”掩饰般捂了捂嘴,惊呼道:“六妹,你可别往心里去,其实爹爹心里也是惦念你的,不过……谁让我比你早出生两年,论亲情,爹爹对我比你深也是在所难免。”   刘湘婉踌躇半天,咬了咬唇,低声道:“四姐,不巧今晚我吃的有点多,于是就四处溜达,顺道就去姨娘那走了一趟,谁料刚好碰到……爹爹,你说巧不巧?”   果不其然,四姐脸色渐渐发黑,冷冷盯着她。   刘湘婉视而不见,继续往她身上补刀:“爹爹还同我说,让我不可调皮,用心跟秦夫子读书。”嘴角一弯又道:“爹爹又道:如此良辰美景,待看完赵姨娘,还要去我姨娘处坐坐。”   四姐这下是再也忍不住,也不在乎十两银子的当归鸽子汤,从青兰手中夺过来将其直接扔在地上,‘啪’的一声将汤水直接撒在地上,她看也不看一眼,怒气冲冲的甩袖而走。   招银看着非常解气,但是忍不住问道:“姑娘,明明我们未去姨娘处,也只是散步时,路经拐角处看到老爷模糊的背影而已,更不用说与您说话之事,这般诓骗四姑娘,若她知晓真相……”说到此处,打了个寒颤。   望着满地的汤水,刘湘婉叹息道:“可惜了这汤里的当归……”说罢,扶着招银往前走,摸着撑肠拄腹的肚子,低低道:“怕甚,这叫兵不厌诈。”若不是她心虚,怎能被她反将一军。   也不知哪里惹到四姐,处处与她不对付。   再说四姐还能去问爹爹不成,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姑娘,你可真聪明!”招银瞪目结舌。   刘湘婉却之不恭的点点头。   “可是姑娘,今日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四姑娘的脸,她怕是会深深记恨您,日后可怎么办!”   刘湘婉顿了顿身子,若无其事道:“以往我装傻充愣只为其杜微慎防,保得姨娘与你们的平安,如今却不然,我背后有三姐,有太太这个屏障,为何还要这般逆来顺受,若总是这般做低伏小,府中众人怕是谁都能欺负于我。”   就如同四姐,怕还把她当做以往那个胆小如鼠,谁都能欺负于她,踩上两脚的人。   “姑娘……”   “有时候你立不起来,是形势所迫,但有时候你不得不立起来,例如此时的我,绣屏风,与三姐交好及对峙秦夫子,弄出一桩桩一件件的招摇事,若还是做低伏小,低调行事,第一个收拾我的便是太太,你可懂?”   招银摇了摇头:“奴婢不懂,这与太太有何关系?”   刘湘婉看着漫天的繁星,说了句:“人啊,该在什么样的年岁就要办什么事,这样才不容易被人猜忌以及忌讳。”   招银似懂非懂的看着姑娘。   刘湘婉走了两刻钟,喘气道:“我们回去吧!”   招银摇摇头:“姑娘,赵妈妈说让奴婢必须陪您溜一个时辰,方能回去。”   遛?遛她还是遛狗?   赵姨娘摸着肚子淡淡道:“可有看到老爷去了何处?”   春花低声道:“奴婢偷偷跟着老爷,见其去了黄姨娘处。”   赵姨娘摸着肚子的手一顿,低声道:“老爷近日倒是常去她那里?”真想瞧瞧太太的脸色。   “姨娘,如今你身子越发沉了,还是不要多思多虑了。”   赵姨娘微微颔首,自太太知晓她怀孕后,对她越发的没有好脸色,而她也怕这期间出什么事,便遣大夫过府,偷偷塞了银子与他,美其名曰:胎位不稳,不移走动,如此借口太太没了法子,发作不了她,便让她待在屋里,轻易不得出来走动,还好不久后,府中来了贵客,太太这才转移了注意力,不甚理会她。   春花生怕姨娘思绪过重,不利于腹中的小少爷,忙不迭转移话题:“姨娘,奴婢瞧着七姑娘最近懂事不少。”   闻言,赵姨娘嘴角微微上翘,颔首道:“自打她知晓我怀了身孕,性子活泼不少,不似往日炮仗般的性子到处得罪人。”   春花宽慰道:“只要姨娘安安稳稳生下腹中的小少爷,日后且有的福享。”   赵姨娘淡笑道:“黄姨娘入府虽比我晚,但她却比我早些怀上老爷的孩子,如今更是比我先诞下麟儿,这些年接触下来,她对老爷对太太更甚至府中众人什么态度,我也是看在眼里,似她那般清高不可傲物之人,不也是为了六姑娘打算,才有了如今的五少爷。”   “姨娘是说?”   “六姑娘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知晓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黄姨娘有此女,将来必是后福不断。”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此话不假。   赵姨娘唤春花过去,淡淡道:“扶我起来散散步。”   春花又唤了声秋月,二人一同搀扶着姨娘起身,春花不由道:“姨娘,还有两三个月您便要生产,这段日子您还是多散步,有了力气方能生下小少爷!”   姨娘怀孕后便以胎位不稳为由,整日躺在床上养胎,如今不光姨娘肚子大了,便是她自己也胖了不少,春花每日守着姨娘,越发觉得她身子虚得厉害,每走几步路便喘气的厉害,前几日有了假,赶忙回家问她娘关于女子生产之事,她娘絮絮叨叨同她道,似姨娘这般整日不出来走动,生产那天怕是会没了力气,容易出事。   赵姨娘喘了喘气,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她是生过孩子的人,当时那般筹划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似黄姨娘那般淡然,与世无争的人,生产时都被人害过,何况她这不讨喜的妾室,万一太太心情不顺,让她……   赵姨娘晃了晃头,她腹中的孩儿不能有丝毫危险……   春花思索片刻,道:“若不然从明日起,奴婢们搀扶您在屋中来回走,可好?”   赵姨娘走了几步便气喘吁吁,苦笑道:“也唯有如此了。”   床上,刘仲修穿着熟衣躺在上面陪着宴哥玩耍,黄姨娘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舔犊情深,过了一会儿,淡淡道:“老爷莫要在逗他,不然今晚怕是精神过头,闹得不睡觉。”   刘仲修食指痒痒宴哥的咯吱窝,弄得他咯咯大笑,无所谓道:“怕甚,若是你困乏了便先睡。”   黄姨娘低叹一声,无可奈何道:“既然这般,妾便先睡了。”不再搭理他们父子二人,脱了鞋躺在矮榻上闭眼养神。   刘仲修:……他不过说说而已。   见正主不搭理他们,父子二人唯有互相干瞪眼,却又拿彼此没有任何办法,宴哥不满手脚并用的抓着他爹的手,此人还与他玩的乐不可支,怎又不搭理他了,气愤的拽着他的手指放在嘴里吧嗒着。   刘仲修将手拿出来,无语的看着小儿子,戳戳他的小肉脸,嗔怒道:“臭小子,整日就知道吃。”   宴哥仿佛晓得他爹在骂他,眉头一皱憋着嘴便要哇哇大哭。   刘仲修忙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你娘睡觉呢?万不可吵醒她。”忙穿上鞋抱着他在屋中来回踱步,见怀中的小儿自在的冲他咯咯直笑,低笑道:“臭小子,若是让旁人瞧见,你爹这辈子的名声都要被你给毁了。”   俗语言:抱孙不抱子,便是翊哥出生后,他都未亲自抱过,更别提后来几个庶出的儿子,想及此,低叹一声:“谁让你小子是我心爱之人为我生下的血脉,日后少不得为你筹谋一番。”   矮榻上假装熟睡的黄姨娘,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老爷这些年对她的付出,她不是没看到,只不过心里有道坎,始终过不去。   就这样,刘仲修抱着宴哥来回踱步,终将其哄睡,看着怀中吧嗒嘴睡熟的小儿,心柔的似一汪水,将其轻轻放在床上,又走到一旁的矮榻上,看着睡熟中的珊儿,轻轻抱起她将其放在儿子旁边,嘴角含笑的站在一旁凝视着他们母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睡姿,一样的衔在他心坎里,久久不去。   临来之前,刘仲修本打算问问珊儿有关六丫头之事,如今却没了想问的话,六丫头同宴哥一样是他跟珊儿的孩儿,其心计,才智,样貌必定在其姐妹之上,只不过以往一直势微,唯有用装傻充愣迷惑众人,保护自己罢了。   黄姨娘一直在假寐,见那人站在床旁不言不语,不由睁开眼睛看着他,缓缓道:“老爷,夜已深,您怎还不睡?”   刘仲修思绪早已飘远,听到她的话神色不免呆愣下:“你没睡着?”   “老爷将我抱到床上时,妾便醒了。”   刘仲修苦笑道:“倒是我把你吵醒了。”   黄姨娘摇摇头:“自从有了哥儿,又不放心他同奶娘在一处,遂每晚都得守着他入睡才能安心,如此,自然时常被他惊醒。”   听及此话,刘仲修自然明白她话中含义,便道:“珊儿放心,这奶娘是我暗地里早早为你寻来之人,她一家子的性命全掌握在我手中,不敢对哥儿心生歹念。”   黄姨娘得了准话,心微微一舒,脸色微缓道:“如此,老爷有心了。”顿了顿又道:“老爷快上床歇息吧!”   刘仲修指着宴哥,调戏道:“他在这,你我如何安置?”   黄姨娘就是知晓这个原因才一直假寐,但念及老爷对她关怀备至,觑了他一眼,红着脸低声道:“唤奶娘进来吧!”   刘仲修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大步走到门口,对青衣喊道:“唤奶娘过来。”   不一会儿,奶娘低头走进来,先对老爷福了福身,随后轻声的走到床前将五少爷抱起,很是识相的脚步轻盈的退出去。   屋中再无其他人,刘仲修看着一脸绯色的黄姨娘,上前几步放下床上两边的帷幔,又掀开帷幔坐在床边脱了鞋,直至身子渐渐隐没在床中。   又是一夜芙蓉帐软,郎情妾意!   翌日,老爷起身后,对黄姨娘道:“昨儿你疲乏的很,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黄姨娘嗔怒看了他一眼:“此话一出,老爷不觉得打脸吗?”   刘仲修不仅不怒反而大笑道:“是为夫的不是,娘子莫怪!”   ‘娘子’这个词语于她而言,太过生疏与遥远!   黄姨娘本来含笑的脸渐渐僵硬了,见此,刘仲修也知晓说错话,不由宽慰道:“珊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虽我不能给你正房的名分,但我给你的爱却是她人比不过的。”   黄姨娘低声道:“老爷,妾想求你件事……”   “珊儿说便是,何来求之一说。”   “妾想求您给服侍姑娘身边的赵妈妈脱了奴籍。”   刘仲修皱着眉头问:“她是伺候六丫头身边的老人,可是要自赎离府?”   黄姨娘摇头:“这段时日您不是给了妾不少私房钱吗?妾打算置办些私产放她在名下。”   刘仲修心中一动,漫不经心道:“可是为了宴哥?”   上次给她银子时也不见她有多欢喜,这才过了几日,珊儿的态度变化便如此大,他心底本还微微诧异,忽又想到刘铁同他说,昨儿六丫头离开她姨娘处时一脸的笑意,此主意怕是这个鬼丫头为她姨娘出的,这么一想,便又释然了。   黄姨娘颔首:“往日妾可以不在乎,只因六姑娘是个女儿,只要将其教导好,日后姑娘不受欺负便可,但妾如今又有了哥儿,不免为他打算一二。”   刘仲修淡淡道:“宴儿也是我的儿子,此事你担心委实尚早。”   话音刚落,就听青衣在外轻声道:“姨娘可醒了?”   黄姨娘觑了觑老爷的脸色,淡淡道:“进来吧!” 第82章 草包脑袋   刘仲修从黄姨娘处离开后, 刘铁跟在其身后, 暗暗思忖:瞧老爷眉眼间如此神采飞扬, 想必是得了黄姨娘的笑脸,不过也难怪,黄姨娘自来对老爷淡然处之,如今对他微微展颜, 老爷恨不得将整颗心抛给她看。   行了一段路程,刘仲修淡淡道:“一会儿你去黄师爷处为赵妈妈弄个户籍。”   刘铁被老爷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弄得呆若木鸡,愣愣道:“老爷,赵妈妈是?”   “六丫头的奶娘……”   “待老爷办公室,奴才便去办, ”刘铁疑惑不解道:“只是奴才不懂,老爷为甚要这般做。”   刘仲修嘴角微微上翘, 淡淡道:“以往倒是我低估了六丫头的聪慧。”   “老爷……”这又与六姑娘有何联系。   刘湘婉尚不知黄姨娘已简单粗暴的直接将想法说与她爹听,要是知道, 定力如她怕也会惊掉下巴,不过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唯有你的枕边人, 即使这个枕边人对你并不是十分在意。   她只是期望,姨娘能为弟弟早些做打算,更加期望她能同爹爹打好关系, 便是搭伙过日子的伙伴也可,毕竟人不能只争朝夕,眼光还是要往长远看的。   早膳时,赵妈妈服侍她洗手, 踌躇半天方道:“姑娘,您日后还是不要同四姑娘置气的好。”   “妈妈怕我吃亏?”   赵妈妈颔首:“虽说如今有三姑娘给您做靠山,可这个靠山并不是十分牢固,反之四姑娘的生母李姨娘可是从太太身边出来的人,在太太跟前还是有几分颜面,且四姑娘言语举止又比之您圆滑,与她不对付,老奴怕最后吃亏的还是您。”   刘湘婉喝了一口粥,淡笑道:“妈妈所言,言之有理,本我就没打算与四姐硬碰硬,毕竟论背景,四姐要比我厚实不少。”   昨儿与她对峙也不过是杀她个措手不及,待过几日四姐沉淀下心绪,很快便会发现她话中之漏洞。   刘湘婉夹了一口腌菜,继续思忖道:不过她倒是很好奇,昨晚四姐为甚特意做汤送去给爹爹,其中原由让她颇为不解。   赵妈妈听及此话,眼里带着喜意:“姑娘能这般想,老奴便放心了。”   招娣却在旁冷哼道:“妈妈,咱们作甚要畏惧四姑娘,昨日她可是张牙舞爪的很,就差伸手打我们姑娘,要不是奴婢脑筋转得快,说不得她们主仆三人合力殴打我们。”   “你懂什么!”赵妈妈训斥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不希望姑娘受委屈,可万一事情闹大了牵连姑娘,你们可有想过后果,逞一时之气惹太太重怒,姑娘这段时日努力的岂不是白费了。”   招娣梗着脖子,辩驳道:“难道别人欺负到我们眼皮子底下,还要做低伏小不成?”   身旁的招银忙拽拽招娣的胳膊,怒声道:“姑娘在此,你怎敢如此大呼小叫?”这般呵斥她也是为了为着想。   果然,惹的赵妈妈发火,竖着眉毛厉声道:“我是这个意思吗?”   好好的一顿早膳,一左一右吵得她吃不进去,刘湘婉啪的摔下筷子,怒声道:“多大点事值得你们一老一少争执不休,知晓你们是为我着想……但外人还未把我如何?关起门的你们倒先起了内讧,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吗?”   招银挽着赵妈妈的胳膊,娇声安慰道:“妈妈,您别生气,也别同招娣一般见识,她还小看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顿了顿又道:“可您不一样,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因为她不着调的话气的身子不舒服。”抬手抚了抚她起伏不定的胸口。   赵妈妈气的脸色青紫,指着招娣恨声道:“只晓得眼前得失的蠢货!” 此话有些重,就连刘湘婉都不由得皱起眉,淡淡道:“妈妈……”   招娣还要会反驳,招银却瞪了她一眼,再看低头掩藏情绪的姑娘,唯有愤恨的低下头。   赵妈妈也是怒急脱出而出的气话,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想解释两句又颇觉下不来台。   招银笑着说:“妈妈骂的是,招娣还小,行事不如您稳妥,所以我们还需要您从旁教导,再说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就是我们院子里的定海神针,姑娘和我们都离不开您。”说完不忘给招娣使眼色。   刘湘婉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但却慢慢抬头看向招娣。   见此,招娣脸色微僵,福了福身,木木道:“妈妈,是奴婢的错,不该没了规矩与您争锋相对,奴婢……只是见不得姑娘被人欺负,心里气不过而已。”   闻言,赵妈妈缓了缓神色,叹气道:“老奴知晓姑娘被人欺负时,心里也不好受,可你要知晓,姑娘方得太太看中,我们须更谨慎行事,以往二姑娘同姑娘不对付,太太即便知晓也不会太在意,只因二姑娘没了生母,又不得太太喜欢,但四姑娘却不同,能言善道不说且又擅长揣摩人心,这样的人姑娘还是躲着点为好。”   刘湘婉拿着丝帕擦了擦嘴角,终于出声,淡淡道:“妈妈说的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女子。”   听闻此话,其他三人皆心有同感。   早膳后去正房请安,刘湘婉本想带沉稳内敛的招银同去,但又想到适才招娣同赵妈妈起了争执,遂掂量下,决定带招娣出去,同时也避免她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尴尬。   出门前,望着赵妈妈满脸担忧的神色,刘湘婉笑着安慰道:“妈妈放心,在太太眼皮子底下,我与四姐皆没那么大胆子起争执。”   赵妈妈一想也是,望向招娣叮嘱道:“照看点姑娘……”遇事最好别跟着起哄,话到嘴尖又咽了回去。   招娣低着头,小声道:“奴婢知道了。”   路上,刘湘婉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招娣,问道:“可是还生气?”   招娣闷声道:“姑娘,奴婢不是故意同赵妈妈置气,就是气不过而已……”为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赵妈妈初衷是好的,毕竟武力不能解决所有事,在我们羽翼尚未丰满时,由不得我们不低头。”且赵妈妈分析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招娣心有不甘道:“可是……”   刘湘婉驻停住脚步,语重心长道:“昨日四姐同我动手,为甚我动也未动?”   招娣摇了摇头,不知所以然,这点她也很诧异,姑娘当时不应该躲起来吗?   “因为四姐不敢,她在意的太多,所以不敢贸然出手,同样我也不敢,因为我比她在意的还多……”姨娘,宴哥以及她们。   “难不成当时您就知晓四姑娘只是虚张声势。”   刘湘婉挑眉道:“有些话并不需要挑明,我们彼此皆是心知肚明。”谁也奈何不了谁。   招娣瞪大眼睛:“姑娘……”   “姐妹们私底下争点口舌无妨,毕竟无伤大雅,可若真动手动脚,那便是坏了府中规矩,第一个不饶我们的便是太太,你说我跟四姐谁敢触了太太的逆鳞。”如今的二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招娣吓得身子微僵,瑟瑟道:“姑娘,奴婢害怕……”   刘湘婉继续道:“我晓得你护主之心,怕我受人欺负,但有时意气用事却是没用的,”顿了顿又道:“如今道理我已为你掰扯明白,待我们回院后,你去同赵妈妈赔礼道歉,今日你当着我们的面如此顶撞她,让她很是没脸,虽说她心里许是不在意,但面上确实难堪的很。”   招娣上前两步,扯了扯姑娘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奴婢愚笨,不懂里面的弯弯道道,险些给您惹了事。”   刘湘婉含笑握着她的手,温和道:“无妨,不过你可要哄好赵妈妈她老人家。”   “奴婢晓得了。”明白过来的招娣面上多了几分笑意。   到了正房,二姐如往常般不言不语坐在末尾,三姐五姐七姐倒是与她笑着打招呼,至于四姐则是冷冷瞥了她一眼。   正厅里,除了赵姨娘在房中养胎,李姨娘在内室服侍太太梳妆打扮,余下三位姨娘则坐在一旁看着各自的孩儿满脸笑容。   半盏茶后,太太由李姨娘及菱香扶着走出来,众人起身问安,太太眸光一扫,淡淡道:“坐吧!”   女人多了,话题也就多了,不是讨论新打的首饰,便是说说哪位少爷,小姐不听话,闹出的笑话,总之屋中的气氛十分融洽。   三姐并不如往常一般上前亲近太太,而是坐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这让坐在她身旁的刘湘婉有些诧异。   太太瞥了一眼,心知上次敲打她的话,入了她的耳进了她的心,以至于让她如此垂头丧气,不过这样才好,即便心里很满意,脸色却无动于衷,淡淡道:“从今日起三丫头,四丫头不用跟我学料理家务,照常去秦夫子处上课。”   再看三姐四姐一个无精打采,一个心不在焉,突听此话,本来不置可否的脸色瞬间变得强颜欢笑,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终于又可以跟三姐一同上课了。”   三姐扯扯嘴角,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这可不像三姐该说的话!   她到底怎么了?   刘湘婉不由关心道:“三姐,我瞧你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舒服?”   三姐摇摇头,对她淡淡一笑。   这可真惊到刘湘婉了!   看着旁若无人嘀嘀咕咕的二人,四姐心中嗤笑不已,六妹如今如此猖狂不就是抱上三姐的大腿,早晚有一天她会被三姐踢得远远的,想必这一天不会太远,她且拭目以待。   太太与姨娘们说了众多,方淡淡道:“今日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们话家常,”眼神环顾众人,又道:“除了二丫头留下,其他人便先回去吧。”   见此,众人敛了敛脸色的神色,纷纷站起来,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方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独独被留下的二姐瑟瑟的站在正中央,身子发抖,脸色惨白的看着太太,喏喏道:“不知母亲找女儿何事?”   太太皱眉看她,不虞道:“你脸色怎如此差?”   二姐低着头,谨慎道:“许是女儿昨儿梦魇了……”   这般惨白的面容如何带她出门赴宴。   “菱香……”太太望向身旁之人,吩咐道:“一会儿你陪二丫头回去,帮其挑拣颜色喜庆点的衣裳,还有帮她整理整理容貌,让其脸色红润些。”   “是。”菱香低声应道。   二姐身体一僵,这一天终究还是逃不过,心中恨急,脸色却越发惨白,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晃了晃,方开口道:“让母亲为女儿操心了。”   无论是她还是爹爹皆恨不得将她尽早扫地出门。   天道竟如此不公,且不要让我有机会翻身,待得那一日,那些苛待我之人,我定不让你们好过。   只听坐在上首的太太又道:“你怎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   “母亲带女儿出门,自是有您的缘由。”   见她如此知趣,太太面色满意之色越发浓重,颔首道:“吃一堑长一智,经过那件事后,你确实懂事不少,为娘欣慰的很。”细细注意她脸色的神色,方淡笑道:“宣抚使周夫人下了帖子与我,因此我想带你一同去。”   也不知这周夫人听到什么消息一直给她下帖子,虽说她找了理由拒绝,可架不住她三番两次的邀约,若总不应约未免太过折了她的颜面,再想到二丫头的婚事,不如趁此机会探探各府的少爷。   众人离开时,黄姨娘也只是在拐角处停留片刻,见姑娘过来理了理她的衣领,温和道:“姑娘上课莫要淘气,要听夫子的话。”   “答应姨娘的是,女儿何时反悔过。”   黄姨娘摸摸她的头:“那姨娘便先回去了。”   刘湘婉一直目光姨娘离开,身旁的三姐冷不丁道:“你与黄姨娘感情真好。”   往日即便众人离开,三姐也要腻着太太一会儿,如今却直接与她一同离开,行为如此怪异,刘湘婉转头看她,不由道:“到底谁惹三姐不高兴?”   这问题不是明知故问吗?   满府上下能惹三姐生气的唯有太太,想必这母女俩又龙虎斗了。   三姐身子顿了顿,鞋尖踢着地面,低声问:“六妹,我当真一无是处吗?”   “三姐为何这么问?”   “如今连你也开始敷衍我了。”   刘湘婉脸色讪然,扯着她的衣角,讪笑说:“哪有?我只是在想如何回答你的问题而已。”   三姐猛地抬头,眼睛直直盯着她:“无需遮掩,直说便是。”   “想听实话?”   见她如此搪塞,三姐狠狠的捏了捏她胳膊,眸光愤然的看着她。   刘湘婉思忖一会儿,缓缓开口:“我眼中的三姐是个善恶分明,打抱不平的女子,这样脾性的她既让我羡慕又让我觉得纯真无邪。”   三姐冷哼一声,自嘲道:“你直接说我是个棒槌得了!”   刘湘婉捂嘴偷笑:“棒槌尚能用来洗衣裳,三姐能用来做甚?”   “你……”   “可是母亲训斥你了?”   听到此话,三姐再也忍不住,眼眶泛红,低低道:“在娘眼中,我这个女儿很是丢她的脸,用她的话说:讨喜不如四妹,可爱不如七妹,聪慧更不如你……”尤其想到娘说那句,只要有六丫头三分之一的聪慧,她便要告谢祖宗,虽她当时面上不甚在意,但到底听进心里,暗暗比较一番,她当真如娘所说,人朽木不可雕也吗?   太太这是说了多么刻薄的话,让一向粗枝大叶的三姐如此备受打击!   刘湘婉咽了咽喉咙,轻声道:“三姐,人的性子是从小慢慢积累而成,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有所改变,更何况你为何要改变呢?”   “娘说,似我这般草包脑袋,除非低嫁,若嫁到高门大户里定也是被人当枪似的货!”   刘湘婉满面惊愕:……这也太一针见血了!   三姐仿佛未看到六妹的惊吓,继续道:“你不用故意安慰我,我也长了心长了脑子,明白是非懂得感恩,可当我处在某一时刻时,脑袋却不会听从心的指挥。”望着远处的天空,忧虑道:“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不需要我说话,只要眼睛一瞥,便有人送到我面前,自然而然,纵容的我不会动脑子,不会思考,这才变成如今满脑草包的我。”   “三姐……”   “我知道有人背后讽刺我,议论我,诋毁我,若我不是娘嫡亲的女儿,怕是被人弄死都不知道原因。”   刘湘婉看着不远处候着她们的婢女,蹙了蹙眉:三姐这刺激受的也太大了!一时间悟出这么多人生大道理,让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无从反驳。   三姐越说神色越暗淡,低声道:“我也想似大姐那般能耐帮娘分忧,似大哥那般聪慧讨得爹爹喜欢,可是我就是学不会啊……”说着竟狠狠捶打自己的脑袋,懊恼道:“我怎么就这么笨!”   刘湘婉赶忙拦住她的胳膊,轻声劝道:“三姐,咱们这是在外面,若被人瞧见,说不得闹出什么闲言碎语,你也不想再惹母亲生气吧!”   三姐捶打脑袋的手一顿,慢慢放下来,由着六妹拉走。   刘湘婉低声道:“三姐,所谓有得必有失,你生来便唾手可得一切想要的东西,可有些人却要拼了命才能得到。”   真不知如何劝她,她命好,会投胎,从太太肚子里生出来,又有亲娘、哥姐为她撑腰,遂从小到大府中奴仆皆争相恐后的巴结她,所以不需要说话便有人将东西拿到她眼前,根本不似她这般庶出不讨喜的庶女,做一件事需要百般算计,千般谋划,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 第83章 争与不争   三姐木木问:“难道会投胎, 投好胎也是我的错?”   刘湘婉额头黑线:这是什么歪理论。   “……三姐, 离上课还有两刻钟, 不如去我院子坐会儿。”   三姐垂着头不语,似她这般无用的人去哪里又有谁会在意,反正娘已经不喜欢她了。   这样悲伤秋月的三姐,刘湘婉颇有些头疼, 劝慰道:“人们常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是人都有他的长处,也有他的弊处,只要我们心细便会发现,弊处自然不可取, 但学习他人的长处却是可行的,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说得容易,做起来很难。”   被牵着尾随刘湘婉身后的三姐, 低声道:“知之非难,行之不易。”   这句话倒是很符合三姐当下的意境, 刘湘婉赞同的点点头:“三姐所言,甚是有理。”   二人继续往前走,身后跟着神色担忧的梅兰及一无所知的招娣。   屋中, 赵妈妈低头缝制姑娘小衣,抬头见她回来,神色颇为诧异,待见其身后跟着愁眉不展的三姑娘, 忙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针线筐里,笑着起身对她二人福了福身,又唤旁边打扫的招银倒茶,方体贴道:“姑娘怎么回来了?”   刘湘婉拉着三姐去了内室,待坐下后,招银站在一旁斟茶倒水,一路回来,她早已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道:“我同三姐有些悄悄话要说。”   “那老奴出去给您守门。”赵妈妈带着招银招娣退出去。   梅兰看了眼姑娘,踌躇道:“姑娘?”   三姐双目无神,无精打采道:“出去等我吧!”   “是。”梅兰福了福身,随着赵妈妈退出去。   门外,招娣偷偷拽了拽招银的衣角,张了张口型,招银嗔怒瞪她,转头对着身后的赵妈妈道:“妈妈您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同梅兰一同守着即可。”   赵妈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招娣,面无表情的点头便抬脚往前走,招娣随后小步跟上,踌躇半天方咬了咬嘴唇,大步上前厚着脸皮挽着她的胳膊,认错道:“妈妈,早膳时奴婢不该同您顶嘴,您大人大量,别同我一般计较,好不好?”   赵妈妈顿了顿身子,却没有直接甩开她的桎梏,冷着脸继续往前走。   见此,招娣心中一喜,弯着眉眼撒娇道:“我就知您不会生奴婢的气,您从小看着奴婢长大,待奴婢同姑娘一样,怎舍得生奴婢的气,是不是啊,妈妈?”说着还晃了晃她的胳膊。   待回到西厢房,招娣扶着她坐在矮榻上,嘘寒问暖道:“妈妈,口渴吗?奴婢给您倒水?”   “妈妈,累吗?奴婢给您揉揉肩膀?”   “妈妈,吃水果吗?奴婢给您去拿?”   “妈妈……”   这般溜须拍马,使得本还有一丝怨气的赵妈妈绷不住脸色,弯了弯嘴角,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下次在这般没大没小,看我怎么收拾你。”   “再没有下次了,这次已经让奴婢长了好大的教训。”招娣扯着她的胳膊,忙不迭保证。   “那还不端杯茶与我……”   招娣端了杯温茶给她,神色恭敬道:“您喝了奴婢这杯茶,便是原谅奴婢了。”   赵妈妈瞪了她一眼,端起茶抿了抿。   内室,刘湘婉看着坐在一旁垂头丧气的三姐,缓缓道:“三姐,莫要这般怏怏不乐,有些事急不得。”   三姐苦笑道:“你不是我,自然不知我心里的苦。”   刘湘婉便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如今这八苦可有哪一个是说你的?”   三姐立着眼睛,振振有词道:“我想变成让母亲引以为傲的人,这不就是求不得吗?”   刘湘婉摇头,淡淡道:“所谓求不得,乃是你想获得某一件东西,金银或者人力所达不到;想谋求某一个位置,僧多粥少谋不到,更或者君子心悦淑女,淑女却心有所属,这些都是求不得苦,便是第一个求得了,第二个求不得又立即生出来,山谷易满,人欲难平,谁会感觉一切都满足了呢?不满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岂不苦恼?”顿了顿,继续道:“三姐的求不得既不需要金银也不需要人力,自己便能办到,怎么会是求不得。”   话到此处,三姐梗着脖子道:“可是有些事便是手里有银子也办不到,例如聪慧的才智。”   “聪明又有甚好,难道你没听过‘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句话吗?”   半响后,三姐渐渐垂下头,有气无力道:“那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也许母亲告诫你的话颇为难听,但只有最亲近你的人才会忠言逆耳告诫于你,若你认真听取母亲的话,定能从中慢慢发现许多属于你的弊处,当你取长补短后,母亲定会以你为荣,我想‘以铜为镜,以人为镜,以古为监’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我就是做不到?”   刘湘婉沉吟片刻,又道:“那三姐便不要过于勉强的改变自己,顺从你心底的想法,每个人身上都有长处与弊处,当你觉得旁人说的话,做的事有道理,你可以从旁学之,当你发觉旁人行事没有规矩,你可以鉴而戒之,拿咱们姐妹来说,三姐天性散漫,却不耐学规矩,四姐伶牙俐齿,却不会女红针黹,五姐憨厚可人,却不会阿谀奉承,七妹画工了得,却不喜秦夫子的课,而我针黹堪堪顺眼,却生性惫懒,府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林林总总,话到此处,三姐是不是也察觉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弊处。”   三姐低头暗暗思忖众姐妹的性子,确实如六妹所说,并不是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她们各自也有属于她们的弊处,猛地抬头,眼睛一亮,声音中带着些许生机:“六妹……”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神里总算有了一丝神采。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含笑道:“其实三姐只是太过在意母亲的看法,希望她对你有所改观。”每个人都期望心底在意之人发现其身上的长处,进而得到她的肯定与赞赏。   “六妹,你说的对,过钢则易折,急不得,急不得!是我钻牛角尖了。”   刘湘婉忍着手疼,扯了扯嘴角笑道:“三姐想清楚就好,待得他日,三姐把属于你的长处淋漓尽致地展现给母亲,定能得到她的褒奖与赞扬。”   三姐重重点头,只是两只手仍然紧握她的手。   门外守着的招银听不懂主子们之间的对话,但与她站在一处的梅兰却激动的满脸喜色,心道:姑娘阴郁几天的心情终于渐渐好转了。   同样也在内室,李姨娘眉头紧皱的看向一旁淡定从容的四姐,担忧道:“姑娘,这两日你越发的没了分寸?”   四姐低头看着葱白柔荑的手指,淡淡道:“姨娘说的何事?”   “老爷及六姑娘……”   四姐抬头,对其笑着说:“为人子女,眼见忙于公务的爹爹日渐消瘦,为其送汤过去将养身子,有何错之说?至于六妹,年纪小小竟无视长幼尊卑,我身为长姐,训斥她两句,又有何之错?”   李姨娘顿时哑口无言,只是淡淡询问姑娘一事,竟换来她这般反驳的话,偏她嘴笨不知如何说,唯有涨红着脸规劝道:“姑娘,往日你行事稳重,如今怎越发的管束不了自己。”   四姐淡淡道:“不知姨娘到底因哪件事而坐立不安?”   “二者皆是。”   “爹爹尚未训斥我,姨娘担忧之事未免有些言之尚早,至于六妹,我便是训斥她几句又如何?她都欺负到我面前,难道还要我装聋作哑,任人欺负不成?”   李姨娘蹙了蹙眉,不可置信道:“六姑娘一向胆小怕事,便是有些小聪明又怎能惹到你。”   “难不成姨娘竟不信女儿之言,”四姐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姨娘莫不是觉得,女儿活该任人欺负?”   李姨娘忙晃了晃头,急的脸色涨红,上前一步,拽着她的胳膊,切切道:“我的姑娘,姨娘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如今太太为二姑娘的婚事头疼不已,你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风波惹她不高兴。”   话音刚落,便换来四姐疾言厉色的恼怒:“姨娘,您也是爹爹的妾室,为甚要这般做小伏低,整日张口闭口的都是太太,您不觉得活的太没有尊严吗?”   闻言,李姨娘神色大变,身体不由晃了晃,脸色苍白的看着她:“姑娘……你这般看我?”若不是为了他们挣得一个前程,她何必整日赔小心,像奴仆一样伺候太太。   见姨娘神色凄苦,四姐心里也是懊恼不已,低着头小声道:“姨娘,我……我不是故意伤您心……只是有些心疼您。”   李姨娘苦笑道:“你若是真心疼我,便不要意气用事,万一哪日行事不周惹得太太不高兴,你可有想过后果。”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这句话从她为奴的那天起便深有体会。   “姨娘是怕我出事还是怕我惹事后牵连哥哥?”   “你……”李姨娘气的脸色铁青,姑娘这是怎么了,以往也不似这般不明事理,如今张嘴便是出口伤人。   四姐转过脸,冷冷道:“在姨娘心中,哥哥永远比我重要,只因为我是女儿,哥哥是男儿,”压下心里的苦楚,继续道:“您道我为甚送汤给爹爹,不外乎想与其亲近些,趁机在他面前褒奖哥哥,期望在爹爹回京述职前,能重视哥哥,为他谋划一二,难道我这么做也错了吗?”   李姨娘身子一僵,脸上俱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颤颤道:“姑娘,你……”   “您是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侥幸成了爹爹的妾室,也在京城刘府呆过,自然知晓府中关系如何错综复杂,以哥哥那平庸的才智,如何能在镇国将军府邸崭露头角,还不如趁早为他做打算?”   李姨娘后腿两步,咽了咽喉咙,干哑道:“仁哥如何自有老爷为其打算,姑娘无需替他筹划,反而是你,不该你操心的事莫要上心,日后谨言慎行,遵规守纪便是。”   姨娘当真愚不可及!   她如此打算,是为谁?   姨娘不帮忙便罢,还这样声色俱厉的训斥她!   四姐怒急,讥笑道:“您做低伏小,任劳任怨的伺候太太,女儿不敢苟同,但我不是您,我不会让自己及哥哥似您这一辈子碌碌无为,任人践踏。”   李姨娘身子晃了又晃,勉强扶住隐几的扶手,轻声道:“我知你一番苦心皆是为了仁哥打算,可任他如何出众也越不过大少爷?”   我的姑娘,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仁哥但凡才华出众,俊朗不凡而越过大少爷,以太太那般心胸狭窄之人如何能肯,又如何能让!   四姐冷笑道:“难不成让哥哥一辈子做大哥的影子不成。”   “姑娘莫担心,老爷自会为仁哥谋划的。”毕竟是老爷的儿子,待日后仁哥娶妻生子老爷又怎会坐视不管,定会为他谋个锦绣前程。   四姐嗤笑道:“姨娘,爹爹有很长时间不来您这了吧?”   李姨娘脸色难堪的低着头,低低道:“老爷公务繁忙,我本就不能为其分忧,又怎能惹他心烦?”   “姨娘真生了一副菩萨心肠……”成全了他人,苦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对是错,姨娘怕是至今也没思索过。   李姨娘脸色讪讪的,哪里听不出姑娘话里的讽刺,扯扯嘴角:“姑娘……”   “爹爹如何忙,也不忘去赵姨娘处,黄姨娘处,沈姨娘处,更甚至正房,您呢?爹爹早把您忘到天边了……”   “我本就是太太的陪嫁,后来被太□□赏给老爷做妾室,对我而言,本就是天大的赏赐,再说如今又有了仁哥和姑娘,这辈子我满足的很。”   四姐嗤笑道:“若后宅众人都如姨娘这般想,还有哪来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不过是姨娘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过了一会儿,李姨娘苦涩道:“只要守着你与仁哥,其他我并无所求。”   “姨娘心小,胆小,只适合活在这四方天地的后宅里,可是我不满足?”晃了晃头继续道:“终有一日,我要让府中姐妹皆仰视我。”   李姨娘焦急的劝道:“姑娘本是庶出,就该守本分,安稳度日,不然太太不会容你一而再再而三忤逆她。”   “挣出来许是一条繁华路,但若随遇而安只能随太太的心意,到了及笄的年岁随意发嫁,如同此刻的二姐。”   姑娘这是魔怔了不成!   任她如何规劝,竟是油盐不进!   李姨娘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干干劝道:“姑娘,听姨娘的话,不要妄想那些不该奢求的东西,”顿了顿又道:“姨娘是有些愚笨不堪,但我伺候太太多年,最为了解她的脾性,只要你温良恭俭让敬着她,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四姐冷笑不止:“我不甘!也绝不会!我受够了做低伏小,卑躬屈膝,四处赔小心,陪笑脸,将来我定要嫁的高门,就连太太都得仰视于我。”   李姨娘大惊,脸色慌张的上前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姑娘,当心祸从口出啊……”   四姐一把推开她,猛地退后两步,眼神如箭一般盯着她:“您看六妹,只因这半年得了太太的青睐,连三姐都与她日渐亲近,再看黄姨娘,自从生了宴哥,爹爹去她院子的次数越发多了,可是姨娘呢?仍在太太面前伏小做低,一副奴才模样,您得到了什么?又为我与哥哥挣到什么?”   李姨娘焦急的辩解:“太太跟我说过,待你哥哥成婚后,许了他日后的前程,待你及笄后,许你门好亲事……”   四姐细细咀嚼这句话,半响讥笑道:“姨娘未免太过天真。”太太为哥哥谋划的前程能比得过大哥,许给她的亲事能抵得过三姐,不过是他们挑剩下不要的,施舍给他们兄妹而已。   李姨娘低低道:“姑娘,你的心太大……日后可如何是好。”   似姑娘这般魔怔样,早晚得出事。   “姨娘放心,我的将来自有我自己谋划,姨娘无需挂念我,安安心心服侍太太就是。”   李姨娘眼眶泛红,心揪揪的疼,垂着自己的胸口,泪雨婆娑道:“姑娘,你非要说这般狠心的话伤我的心吗?”   四姐转过身,哑着声音沉声道:“姨娘,我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我只是要证明,庶出的女儿并不比嫡出的女儿差。”   李姨娘腿一软,坐在矮凳上,凄苦道:“你怎就是不懂,庶出的身份摆在那,如何能越过嫡出。”   太太未出嫁时,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她亲眼见到夫人如何打压庶女,如何让她们翻不了身,一辈子只能仰息夫人的照拂过活,如今的太太与夫人比起来,手段已是心慈不少,只要你安静听话,念在这些年你恭敬她的份上,会为你寻门不错的亲事,但若你真的忤逆她,后果却是无法想象的。   嫡母若想整治庶女,手段不计其数,最省事及最让人挑不出是非的便是一个‘孝’字,只‘它’便能将你人不知鬼不觉的弄死,谁让百事孝为先,,孝为万事之首。 第84章 二姐婚事   几日后, 太太发现玫儿不仅眉眼展颜不说, 行事越发稳妥, 心中暗暗满意,那日言语敲打本就是为了让她知晓分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按你心意行事,总会出现那个出身比她好, 诗书礼仪比她规范的女子,若她对你言语讽刺,挑剔不堪,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唯有你自己知晓身上的不足之处,或扬长避短或习以为常, 总之你得面对它,这样才不会因为别人几句挑唆的言语而恼羞成怒。   就这样, 太太冷了她几日后,方唤她留下, 淡淡问:“可知哪里错了?”   三姐低着头,小声道:“娘训斥女儿后, 女儿三省吾身方明白您的良苦用心,虽不能立即改掉身上的弊处,但日后行事定会多思多想多看, 让您不在为女儿忧心。”   太太脸色缓了缓,低叹道:“此次若你能明白娘的一番苦心,也不算无药可救。”   三姐抬眼瞥了她娘一眼,小声道:“娘, 您别生女儿的气,女儿虽愚笨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不如大姐那般聪慧替您分忧解难,却再不会胡乱生事惹您担忧。”   “娘不是怕你惹事,便是当真惹了麻烦,娘也会为你摆平,可是玫儿……你总是要嫁人的,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这般莽撞的性子,可如何是好?”   三姐急急道:“娘放心,六妹同我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若我急于求成反而不美,不如静下心来取长补短,方是正理。”   太太猛地抬头,眼睛如箭一般直视着她,正声道:“此话可是六丫头同你说的?”   三姐吓得不自觉后退两步,瑟瑟道:“娘,可是女儿又说错话了?”   太太身子顿了顿,许久后方开口道:“日后你多听你六妹的话,细细端详她是如何行事,望你从中学到一二。”   “嗯,女儿知晓了。”三姐小声道。   太太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眼神小心翼翼窥着她的玫儿,这还是她出生后第二次这般畏惧她,不过这两次敲打她后总能改掉其身上的一些小毛病,也算喜事一件,唉……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从小过于溺爱她,事到如今反而害了她。   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对其挥手道:“过来,让娘好好瞧瞧你。”   “娘……”三姐心底有些畏惧,犹豫着不敢上前。   “是不是怕娘了?”   三姐轻轻的点头,低着头道:“娘,其实女儿心里知晓您这么做都是为了我着想,可是您越心急女儿越怕,越怕就又容易犯错,越犯错越不如您心意,我是不如六妹头脑聪慧,行事有懂分寸,可我也有她没有的长处,我比她勤奋好学,日后定认真听您的话,您让我干什么我便干什么,”顿了顿又道:“因为女儿知道,娘一心一意为女儿打算。”   话到此处,太太再也忍不住,几步行至她面前,搂着她轻声道:“娘所做所言皆是为了我儿将来,盼你日后嫁人不受婆家磋磨,不被人利用,不听信流言蜚语……”   被她娘紧抱在怀里的三姐身子微僵,过了好一会儿方卸下心防,抬手搂着她娘,哑着声音道:“女儿知道了,娘……”   身后的菱香不由拿起丝帕点了点眼角,嘴角却微微含笑,三姑娘总算懂事了,懂得太太所做的一切皆是为她着想。   日子流水一般飞驰而过,从秋过冬也不过转瞬间。   招银掀开帷帐,看着床上裹着红锦团丝锦被,蜷着身子睡得脸色红扑扑的姑娘,轻声唤道:“姑娘,到时辰起床了……”   刘湘婉翻了个身,闭着眼喃喃道:“再让我睡会儿,困……”   “姑娘,时辰真的不早了,再不起怕是去正房请安会得迟到,到时候其他主子们怕是又得笑话您。”   大约半盏茶,只听床上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招银眉开眼笑道:“姑娘,可是要起?”   刘湘婉迷瞪着双眼,含含糊糊道:“今日帮我个假,就说我昨晚睡觉蹬被子,一不小心受凉了,身子有些发热。”   招银:……   “姑娘,大大前日三姑娘身体有恙,前日五姑娘拉肚,昨儿七姑娘腿崴了,今日您再抱恙,太太那边怕是……”火冒三丈!   躺在被窝里的刘湘婉哀叫一声: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般糟心呢?连告假的理由都被众姐妹用尽了。   招银赶紧上前一步,扶着姑娘坐起来,小声道:“姑娘,外面下雪了,难道您不想看看今年冬天的初雪,奴婢瞧了几眼,景致美的很。”没办法,只能找个理由哄着姑娘起床。   果然,刘湘婉猛地睁开眼睛,眼睛望向门面:“下初雪了。”   “约莫昨晚丑时下的,早晨奴婢起床后发现地上积了半尺高的积雪。”   “快快服侍我穿衣。”刘湘婉冷不丁掀开锦被便要下地。   招银忙拦住她:“姑娘,外面冷的很,待奴婢伺候您穿衣后,咱们在出去吧。”   刘湘婉动作一僵,畏冷的她叹气道:“好吧!”   招银笑着说:“就晓得姑娘心疼奴婢,若您贸然出去,真害了头疼脑热,赵妈妈还不得埋怨死奴婢。”   “哼!惯会儿拿赵妈妈压我。”刘湘婉撇了撇嘴。   “可这招却是百试百灵……”嘴上这般打趣,手上动作却一直没停,待服侍姑娘穿完外衣,又且其拿了件粉色小妖套上。   这时招娣端着热水进来,冻得脸颊绯红,哈气道:“姑娘,今日真冷,奴婢去厨房取热水,一路过来,手都要冻掉了。”   “那你快快把手放进我被窝里,里面许还有些热乎气。”   招娣放下面盆,搓着手走了几步将手放在姑娘被窝里,舒了口气道:“真暖和啊……”   刘湘婉洗漱后,坐在梳妆台上,招银替她挽好头发,从妆匣里拿出一只珍珠簪子别在发上,笑着问:“姑娘,这个可好?”   “不错,淡雅朴素,”对着铜镜笑了笑:“到是很符合今日的雪景。”   床边捂手的招娣总算暖和些,着手铺床,笑着说:“姑娘,今日虽冷的很,但景色尤其好,一路走来,奴婢瞧着府里好似……好似……”歪着头皱眉却不知如何形容。   “银装素裹。”刘湘婉噗呲笑出声,看着她道:“没事别总是贪玩,闲暇去书房里看看‘三字经’‘弟子规’这类的书。”   招娣低着头:“姑娘,奴婢脑子愚笨,如今也只记住姨娘教的字,其他的也只是囵吞个大概。”   刘湘婉从未想过此番,描眉的手一顿,低叹道:“往日倒是我疏忽了。”   “姑娘为甚这般说?”   刘湘婉眉眼一笑,对她们道:“今日起,闲暇时我教你们重新识字。”   “姑娘……”招娣手中的被掉在床上。   “姑娘……”招银手中的木梳掉在地上。   “冬日不似其他季节,闲来无事时可以在府中闲逛,如今外面冷的厉害,待下午无事我便教你们识字。”   招银招娣满心欢喜的点头:“姑娘,奴婢们一定用心学习。”   刘湘婉笑眯眯道:“日后你们可是我的左膀右臂,能力必须超过他人。”待得日后嫁人,手上有份不错的嫁妆,她就可以每天躺在睡懒觉什么也不用管,至于厨房采买及看账本这类的繁琐的事,自然由她们二人帮她处理。   见姑娘望着她们嘴角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她二人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赵妈妈呢?”   招娣道:“妈妈去厨房给您端膳食去了?”   “日后若在碰到下雪天,你们二人中便选出一人去厨房,赵妈妈年纪大了,雪天路滑,万一摔倒,可不是小事。”   招银招娣捂嘴笑道:“奴婢们知晓了,”这时耳边又传来走路声,遂大声调侃道:“姑娘就知道心疼赵妈妈。”   赵妈妈闻声而来,笑着问她们:“姑娘可是老奴一手带大的,不心疼老奴难道心疼你们这两个不知分寸的小蹄子?”   招娣碰碰招银的胳膊,小声道:“你看妈妈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赵妈妈上前几步,作势要打她:“找打的小蹄子,还敢编排我?”   “妈妈,奴婢错了,不该光长个头不长记性。”招娣退后两步,躲在姑娘身后,小声告饶道:“姑娘,救救奴婢。”   刘湘婉身子一闪,指着招娣道:“妈妈安心教训她就是。”   赵妈妈及招娣神色一愣,立在一旁的招银忍不住捂嘴偷笑,每每姑娘所做的决定总能出乎人意料。   待主仆四人到得正厅,刘湘婉穿着粉色小袄走到窗前,到底忍不住打开窗户,极目一望,尽是白色,大雪过后,天空越发的蔚蓝,扬扬洒洒的雪花,伴着瑟瑟的冷风,吹散因冬日骤冷后枝枯叶败的萧条,一片雪花顺着冷风飘落在她脸上,凉丝丝的瞬间化成一滴水,既降了人心底的燥热又美化美景。   身后随之而来的赵妈妈忙关上窗户,皱眉道:“姑娘,切莫站在窗前如此长的时间,您起床不久,万一被冻到惹了风寒便不好了。”   刘湘婉无奈的转回身,徐步而走,坐在桌前发呆,见此招娣问:“姑娘,可是早膳不合胃口?”   “若不然从明日起,早膳我便不吃了……”   赵妈妈惊呼:“这是为甚?”   “能多睡一会儿觉。”   得知结果,其余三人皆无可奈何的看着她。   赵妈妈在旁劝道:“姑娘,您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膳多少吃点,省的白日里上课饥饿难耐。”   其实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无可奈何的拿起筷子夹了个肉包子,一口一口不知不觉吃了两个兼喝了一碗大米粥。   身旁随伺的招娣咽了咽喉咙:姑娘这还算没有食欲吗?   到得正房门口,刘湘婉竟看到久未见的王妈妈,笑着问:“妈妈何事回来的?”   王妈妈福了福身,满脸笑容道:“劳六姑娘惦记,老奴昨晚戌时到得府中,拜见太太后便回房歇息了。”   “那您怎没进屋伺候母亲?”   “太太担忧老奴太多劳累,让老奴歇息几日再来当差,可老奴打小就是伺候人的命,这不起来后便直接过来了。”   刘湘婉握着她的手,劝慰道:“如今天寒地冻,冷风呼啸,母亲心疼您一路日夜兼程,风尘仆仆的往回赶,怎舍得让您立即当差。”   “您说的是,老奴岁数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硬朗,这不昨儿刚到的府中,太太便遣了大夫过府把脉问诊,晓得老奴身子康健后方宽了心,且嘱咐老奴多歇息几日再来当差。”   “如此说来,您何不听母亲的话,好好歇息几日,养足精神在来伺候母亲。”   王妈妈笑着说:“老奴也想啊,可老奴一辈子为奴为婢伺候惯了太太,真让老奴闲着,怕是病痛就得来找老奴了。”   “王妈妈还是这般喜欢开玩笑。”   “老奴不在这段时日,姑娘可还好?”   刘湘婉含笑道:“每日里除了上课便是绣花,怎能不好?”   “如此甚好,”王妈妈仔细瞧着六姑娘眉眼,又道:“老奴瞧着您好似长高不少。”   “当真?”刘湘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王妈妈笑着说:“姑娘如今正是长个的年岁,看着身子抽条不少。”   二人正聊得开心,听见后面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王妈妈便道:“老奴扶着姑娘进屋。”   刘湘婉脸色微红,挥手推辞道:“您可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怎能劳您搀扶我,这不是折我寿吗?”   “姑娘这般说着实是抬举老奴了。”   行走间,刘湘婉不禁问道:“不知大姐身子可好,小外甥是否会说话?”   “大姑娘身体好着呢,如今正怀了二胎,听身边服侍的丫鬟们说,稳婆特意来看过,说大姑娘这胎又是哥儿。”眼里的喜意遮都遮不住。   “真是太好了?”刘湘婉同样笑逐颜开。   王妈妈怅然道:“大姑娘总算熬出头了……”   一句话喜忧参半,喜的是大姐终于在婆家站稳脚跟,忧的是女人生子就如一脚踏上鬼门关,生死听天由命。   刘湘婉忙道:“大姐是有福之人,定能平安诞下哥儿。”   王妈妈笑的眯起眼,与她轻声道:“大姑娘收到您亲自缝给小少爷的衣裳,欣喜得落泪了,更是当着老奴的面让婢女为小少爷穿,没想到无论尺寸还是样式皆得他喜欢,待让他脱下便说什么也不让。”   刘湘婉拿着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堪堪道:“若毅哥喜欢,日后我在给他做。”   “那就劳您费心了。”   “看您说的,毅哥是我的外甥,我做六姨的尽尽心意本就是应当的。”   王妈妈笑着点头应下。   进屋后,众姐妹皆比她来得早,王妈妈松开她的手,对众人福了福身,三姐起身行至她面前,挽着她的胳膊娇嗔道:“妈妈何事回来了?我竟不知道?”   “劳三姑娘惦记,老奴昨儿回来,因回来的匆忙,便没有立即去您院子给您请安。”   三姐笑着说:“您是娘身边的老人又是看着我长大,若您顶着疲乏去给我请安,娘知晓后怕是又得扒了我的皮,狠狠训斥我。”   闻言,王妈妈神色大震:“姑娘……”   三姐继续道:“妈妈不知,自你去了京城,娘总是神色恍惚,有时竟将菱香唤成你,惹的菱香吃醋不已。”   一段时日不见,姑娘懂事不少,遂王妈妈笑道:“姑娘又在打趣老奴?”   “若你不信,待姐妹们散去,咱们私底下悄悄问娘就是。”   王妈妈含笑点头:“姑娘说的话,老奴自是信的。”   三姐叹了口气,故意道:“还好妈妈回来了,若不然娘每每责骂我,都没人替我出头,帮我在娘面前说和说和。”   “老奴离开后,您可是又闯了什么祸,惹得太太不高兴。”   “在娘眼里,我便是完美无缺,她也能挑出毛病来。”   “太太对您严厉些也是为了您着想。”   三姐撅着嘴,嬉笑道:“这话到是真的。”言罢,对她身旁的六妹使眼色:“有事同你说。”一把扯过刘湘婉坐在凳子上,二人窃窃私语。   王妈妈眼神不自觉环绕一圈,仅仅三月未在府中,主子们变化却是蛮大的,二姑娘瞧着神色越发阴郁,眉头不展,四姑娘虽眼带笑意,但却越发难辨真伪,五姑娘到是没怎么变,依旧大大咧咧与七姑娘嘀嘀咕咕,七姑娘整个人明媚不少,适才还对她笑了笑,最让她诧异的便是三姑娘,以往同她说话总是冷嘲热讽,今日却异常温和,且其言谈,举止规范不少,想必这段日子,太太没少管束她。   半刻钟后,太太扶着菱香出来,众人对其福了福身,坐在上首的她眼神一扫,看到中间低着头,躬着腰站在一旁的王妈妈,眼神顿了顿,责怪道:“你这老货,不是让你歇息几日再来当差吗?”   王妈妈上前两步,笑着说:“您担心老奴的身体,老奴也担心您啊,也不知老奴不在这段日子,她们有没有尽心服侍你。”   太太嗔怒道:“可有缓过神儿来?”   王妈妈笑着回道:“太太体恤老奴,让老奴早早回去歇息,昨晚老奴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才发现,金窝银窝不如在自己家的炕头睡得踏实安稳。”   “你这老货,还不上来……”太太笑的眉不见眼。   王妈妈喜滋滋的上前,站到太太身后。   这时太太对菱香道:“让丫鬟们进来吧!”   菱香福了福身,福身应道,随后脚步轻移的走到门口,掀帘道:“进来吧!”   六个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一时间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晃得人眼睛睁不开,太太扫了一眼,淡淡道:“这是你们大姐为你等准备的礼物。”   六个丫鬟分别走至姑娘们的面前,端着托盘福了福身,众人互相看看,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太太道:“收着吧!这是你们大姐的一番心意。”   二姐最为年长,遂众姐妹皆看她行事,在众人紧盯的神色下,她瞥了眼太太的脸色,见其脸色未见不虞,方抬手从托盘里拿出一支金镶珠宝蝴蝶簪,入手那一瞬间,只见簪子上轻薄如翼的蝴蝶好似展翅高飞,活灵活现,喜得她爱不释手。   见二姐取了东西,三姐迫不及待拿起属于她的那只赤金松鹤长簪,四姐得到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五姐得到一支瑞珠赤字金步摇,刘湘婉则是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及七姐的紫色金翅玉步摇,众人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脸上皆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   六姐妹将东西放在身后随伺的丫鬟手中,站起来一同道:“母亲,女儿们谢过大姐惦念之情。”   “你们喜欢便好,这是你们大姐按着往日你们的喜好准备了?可见她对你们的心意。”   众姐妹福了福身,又道:“大姐疼爱妹妹之情,我等姐妹不敢忘怀。”   太太含笑道:“只盼你们姐妹们之后能和睦相处。”   王妈妈在旁笑着说:“太太,大姑娘可是很惦记您与姑娘们的,老奴去探望她时,总拉着老奴的手说:未出嫁时,总与姐妹们为了争一样东西而闹得面红耳赤,待得嫁人后,方知在另一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是想同人吵个嘴,也是轻易不敢的?”   太太低头叹声道:“为人媳哪是那么容易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待字闺中的闺中小姐哪个不是怀揣满腔欣喜的嫁人,待嫁人后方知,婆婆的磋磨,妯娌的刁难,恶仆的贼胆,皆会让你在婆家战战兢兢的活着。   王妈妈怎会不知太太心中所虑,不由宽慰道:“您不必太过忧心大姑娘,她如今又身怀有孕,且这次怀的还是个哥儿,有两个少爷傍身,大姑娘算是在安国公府站稳脚跟了。”   果然,太太眉眼带笑道:“大丫头是个有心急的,未出嫁时便帮我打理府中内务,出嫁后以她的手腕,我自是不担心她在婆家受苦。”只是担心她受了委屈却独自咽下,不肯如实告诉她。   三姐笑着插嘴:“娘莫要太伤心,待明年春我们跟随爹爹回京,到时就能去探望姐姐,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想到这个,太太含笑道:“玫儿此话甚得我心。”老爷回京的消息已经得了准信,也就无需遮遮掩掩,平白惹人猜想。   “娘,京城真有那般繁华吗?”   太太笑着对她道:“这……你得问问王妈妈,毕竟娘也十多年没回到京城,京城里的人与物大抵都有了变化。”   作姑娘时,夫子曾道:‘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千帆过尽后方知此话的道理。   唉!时间如梭,你能等它,它却从来不会等你。   这下不仅三姐,屋中众姐妹眼睛纷纷看向王妈妈,惹的她傲娇道:“若说繁华,岂能比得上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不过京城景致虽不如这般别致,但却是‘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沿路行走不是能看见这家的侯爷,便能遇到哪家的郡爷,总是皆是达官贵人。”   三姐听的一愣愣:“这么玄乎?”   王妈妈笑着说:“若姑娘不信,待得老爷回京述职时,您就知晓了。”   众人听的不免神往之,毕竟那里聚集了众多的文人墨客,官宦子弟,将门虎子,随便拿来一人说不得便是佳婿良配。   唯有刘湘婉不甚在意,大凉国又不是民风开放,女子可随意行走于街道的朝代,似她们这般的内宅小姐,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被爹爹或太太配给对其有帮助,有助力的官宦人家的子弟罢了,官官相护,除了互相贿赂还有便是互相结亲,成了亲家,自然你家我家变成一家。   见众人渴望的神色,太太含笑道:“待日后我们回到京城,母亲带你们去外公家走亲亲,那时你们便知晓现在的你们有多享福,待得那时且看京城里达官显贵的人家有多重视姑娘们的闺阁教养。”   坐在末首的二姐脸色一白,月余前太太带她赴各家女眷的宴请,明面上对其道是为了与她们打好关系,实则是为了相看各家的少爷,太太如此遮掩,却不知此事早已众人皆知。   太太如此着急,可见爹爹暗地里定也是催得紧,若不然如何能不顾她的脸面,如此焦急的张罗她的婚事,任谁家女儿嫁人,婚事不得准备一两年,这期间更是要细细查看其人品,可是她呢,却要在一个月内匆忙的定亲,三个月后便要出嫁,也不问她是否同意,太太便将她的生辰八字与了人家,着相士看过后道是大吉,便见爹爹与太太脸上笑开了花。   现在的她不仅怨恨太太,连着爹爹也心生埋怨,她不是太太的女儿,太太对她爱答不理尚可以理解,可是爹爹呢?她是爹爹的血脉啊,从小没了生母,他又整日忙于公务,在这百般算计的大宅里,她每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说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爹爹却从关心过她的安危,任孤苦伶仃的她独自面对面带笑意,心存歹意之人。   既然谁也不在乎她,那她自谋出路又有何不对,难道坐等太太为她胡乱配个浪荡子不成,至于府中那三位贵客,虽她心有算计,但最后并未付之于行动,怎就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她不懂,爹爹为何这般狠心?太太为何这般无情?老天爷为何这般残忍? 第85章 二姐填房   太太挥手让众人退下后, 王妈妈扶着她回到内室, 只听王妈妈道:“老奴听说二姑娘定亲了?”   “哼, 那就是个只看得见眼前得失的目光短浅之人。”   “可是二姑娘的亲事不听从您的安排?”   “就她那个庶出身份竟生的心比天高,因为她的亲事险些弄得老爷与我反目成仇。”太太揉了揉额头,怒声道。   “太太为何这么说?”   “老爷明年春回京,打算临走之前给二丫头定门亲, 这事你是知晓的,可是二丫头看着闷不吭声,心里却十分有主意。”抚了抚额,继续道:“既然这般,我便带她赴各家女眷的宴请, 可是她倒好,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言不语, 故作楚楚可怜状,遂不少夫人暗地里偷偷问我, 是不是因她是庶出不讨得我的欢喜便急于将她发嫁,你说说, 她此举不就是在逼我,进而昭告天下我是心肠恶毒的嫡母。”   王妈妈抚了抚她的后背,劝慰道:“这二姑娘行事越发没了分寸, 不过老奴瞧着咱们姑娘却是越发懂事了?”   太太脸色微微缓了缓:“也只有这件事还能让我舒舒心。”   “二姑娘这般行事,您大可直接同老爷说,让他与二姑娘打太极。”   太太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没试过,可每每我一开口, 他便闪烁其词,转移话题。”   王妈妈叹气道:“太太且放宽心,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再过一个多月便要过年,过完年二姑娘便要出嫁,待她嫁了人您也就省心了。”   “省心?除非我们离开苏州,那才叫真正的省心。”   “太太……”   太太狠狠拍着桌子,恨声道:“我一想到二丫头就恨得慌,那个死丫头明里不敢与我唱反调,竟跟我来阴的,本想着日后天各一方,便为她寻个不错的良人,她倒好不是嫌弃人家里穷,就是嫌弃不是官身,再不就是区区秀才的功名竟敢高攀知府家的女儿,即便这些都满足了,还得看少年郎的样貌,这不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一不顺她心意,便低着头默默流泪,像我欠她似得。”   王妈妈惊呼道:“二姑娘这也太不着调了?”便是公主嫁人也没她这般讲究。   “跟她娘一样是个贱人!”   王妈妈小声问道:“那如今这位未来的二姑爷合二姑娘心意吗?”   “要不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你不是挑三拣四吗?那我便我行我素,也不用在乎你心里的想法,逼得我直接拿了三家少年郎的名帖递给老爷,让他去跟二丫头周旋,她的婚事我还不管了。”   “那老爷能同意?”   “由不得他,若老爷在步步紧逼,我便直接为二丫头定下亲事,到时木已成舟,谁又能说我的不是?”   王妈妈思忖片刻,低低道:“二姑娘本来有一手的好棋,如今被她下成了死局。”   “哼!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她?区区一个庶女,真以为能越过我不成。”   “那如今这位二姑爷可是她自己定下的?”   “果然应了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给老爷拿了三家少爷的名帖,其中有一张的人选是最不可选的……”本打算让她二选一,但又恨其她歹毒的小心思,这才出现了第三张名帖。   王妈妈瞪大眼睛:“二姑娘不会……”   “哼,要不说这就是命,她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   毕竟事关二丫头一辈子的幸福,再说又有老爷从旁看着,她怎敢贸然起歪心,但她竟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是可忍孰不可忍,遂在给老爷的名贴上多出一人,谁料二丫头竟选了那位多出之人,真不愧身上流淌着她生母那卑贱的血脉,竟也是嫌贫爱富的贱人,余下那两位人家,一是知县李大人家的庶三子,她嫌弃人家是庶出,也不瞧瞧自己的出身,二是知州张大人家的侄子,那位少年郎她曾见过,才华横溢不说且已考取了功名,不过就是家里贫困些,她竟也看不上,最后便是那商贾家的嫡子,有钱有势却没有功名,可二丫头偏偏就选了这个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污糟不堪的。   “你可还记得苏州富商齐振荣?”   “难道是他家二公子?但老奴记得,他家二公子也是庶出啊。”   太太冷笑不已:“哼,是大公子。”   这下可惊到王妈妈,遂她惊呼道:“他家大公子不是早已娶妻生子了吗?”   “正妻不是两年前过世了吗?”   “二姑娘嫁去岂不是作了填房,老爷竟答应了这门亲事?”   “所以适才我道:老爷因此将我也恨上,不过随他怎么想。”正好趁这件事让他知晓二丫头嫌贫爱富的真面目,哼!他打从心里眼里疼爱的女儿是个多么好高骛远的人。   王妈妈忍不住开口道:“怪不得老奴只听说二姑娘定了亲,至于是何人,府中众人皆是哑口无言,支支吾吾。”   “丢人现眼的货色?老爷的名声怕是被她毁的一干二净?”   “难道老爷没跟二姑娘说齐家人的情况?”   “你说再多人家不信也没用,还得怨恨你阻碍她过有钱人家少奶奶的日子,且她寻死腻活要嫁齐家大公子,气的老爷差点起了家法。”   “最后二姑娘说了什么竟让老爷同意这门婚事?”   太太冷声一声:“这些年我冷眼旁观瞧着二丫头,她心里那些小算盘怕是从没停过,便是如今这般逆境,她依然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怕老爷不同意便直接了当质问,道:“是不是因她是庶出,便不讨爹爹的喜欢,是不是因她没了生母,便要受人欺负,就因她仅仅做错一件事,便要匆忙打发她嫁人,既然在她府中这般不受人待见,那她嫁人何不选择一条日子过得舒服一点的路。”   王妈妈喉咙咽了咽,抖着音道:“二姑娘,这胆子也太大了。”   “哪里是她胆子大,她这是在算计老爷呢?这一字一句质问的话只不过是在敲打老爷,怨恨我罢了。”   “老奴不懂?”   “试问知府家的姑娘竟过得如此苦不堪言,因何不好?谁又让她不好?”   “这……”   太太嘴角含笑:“若是往常老爷听到,说不得会埋怨我几句,不过如今连他都被二丫头记恨上,哪里还顾得我。”   “老爷没动怒吗?”   “百善孝为先,凡事以孝顺长辈为首,这便是孝道,父母之恩尚不报之,何言他法?上仿下效,轮回阴阳,所以儿之恩父,父之礼子,”顿了顿又道:“可是我们二丫头呢?忤逆生父,污蔑嫡母,无视先祖的教诲及闺中教养,这样的她即便立即打死也不为过,可我们老爷慈父心肠,也只是颓丧着肩对其道:既然你选择这条路,日后是苦是甜都要自己承受,休得怪罪于我们。”   “二姑娘如何说?”   太太想及此,嘴角微微上翘:“二摇头硬气的很,挺直后背,铿锵有力道:便是她日后过得苦不感言,也不会寻到老爷门口,反之亦然,若有一日咱们过得穷困潦倒,也不要到她门口去要饭。”   王妈妈瞠目结舌道:“二姑娘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傻了不成?”往日瞧着她心机颇深,谁料竟说出这般愚笨不堪的话。   这男子娶妻,女子嫁人,本就不是一句话的事,这里面说头大着呢,以二姑娘知府家庶女的身份许人,试问求亲之人哪个不是冲着老爷的官威而来,但二姑娘竟说出与老爷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倘若日后她婆家知晓原由,怕是得悔恨死,本以为娶了个金凤凰,谁知竟是只山鸡,这般想,二姑娘以后的日后苦矣!   太太继续道:“可不就是个傻子,没了娘家靠山的姑娘,嫁到婆家没了利用价值,日后还不得自生自灭,磋磨死她。”   “这话老爷没跟二姑娘说吗?”   “老爷如今寒心了,哪能顾及上这些。”太太嗤笑一声:“说来也怪,老爷当官向来秉公办理,刚正不阿,可为人父却错的离谱,府中这么多子嗣,少爷们他倒是在意很多,毕竟关乎他们日后的前程,但对姑娘们却有些冷淡,一直以来最为疼爱的便是没了生母的二丫头,而黄姨娘生的六丫头却置之不理,真真是天壤之别,不堪而比。”   老爷之情操让她叹为观止!   王妈妈端了杯茶递与太太,轻声道:“您所言甚是,且老奴此次回来,发觉六姑娘比往日更加的引人注目。”   太太低头抿了抿,淡笑道:“若不是瞧着六丫头宅心仁厚,且不会搬弄是非,对玫儿这个做姐姐的也算真心实意,但凡玫儿言行举止有不对之处也有所规劝,不然我哪能容得她这般出头。”   “不过太太……老奴瞧着六姑娘人到是很本分。”   “有了二丫头这个前车之鉴,我便不动声色的细品六丫头,看她品行到底如何?”   “老奴觉得您不一定能品出来,黄姨娘入府这么多年,不争不抢也不惹是非,老奴觉得六姑娘心性随她姨娘,是个明事理,懂分寸之人。”   “若当真这般到是好了,黄姨娘乃罪臣之女,即便日后六丫头飞黄腾达,难道还能为她姨娘请封不成?”   “您说的是。”   “若她真心实意对玫儿,不利用她,挑唆她,陷害她,待她及笄后,我也不会亏待她,定为其寻个不错的亲事。”   王妈妈附和道:“太太就是心太善。”   太太又道:“既然你回来了,便由你准备二丫头陪嫁的东西。”   王妈妈低头应是,又道:“老爷那可有什么说辞?”   “老爷现在还有这份闲心,怕是巴不得快点将二丫头发嫁出去,随后赶快回京述职,自二丫头定亲那天,外面已冒出许多难听的流言蜚语:堂堂知府家的千金竟做了富商嫡子的填方,这其中怕是有些说道,要么是为了银钱卖女儿,要么是庶女不讨大妇喜欢,将其嫁给商贾子弟,毁她终生。”   王妈妈气愤道:“这帮不明事理之人竟在那胡说八道。”   太太笑了笑对其道:“我肩膀有些酸,你帮我按一按,这段时日你不在我身边,菱香她们虽服侍的很周到,但按摩的手法却不如你这老货。”   王妈妈走到太太身后,轻柔按着她的双肩,轻声道:“太太,老奴从京城带回来的教养嬷嬷,您打算什么时候见见她。”   太太身子一僵,脸色骤变,怒声道:“此事你怎才来禀告?”   王妈妈手未停,笑着解释道:“教养嬷嬷姓孙,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听大姑娘说以前在宫中还教导过公主的礼仪,她本可在宫里安仰天年,但她十几岁便入宫,自那以后再没出来过,如今得了恩赐便趁机提出出宫之请求,希望利用余生之年看看外面的风景。”   话音刚落,太太猛地转过身子,厉声道:“快……快……唤人请孙嬷嬷过来。”   “太太,您道老奴为甚没让孙嬷嬷立时来见您,她长年生活在宫中,哪经历过这般劳累的舟车劳顿,怕现在还没缓过神来,且老奴临来之前已去看望过她,并叮嘱她歇息好了,遣人通知我即可,到时您在接见她也不迟。”   太太呼了口气,缓缓道:“是我糊涂了,你安排的甚是有理。”   似想到什么,王妈妈神色顿了顿,小声道:“老奴心底有些不安,孙嬷嬷此番到来定会引起府中姨娘们的猜忌,若……”   “你是想说,是让孙嬷嬷直接教养玫儿还是一同教养府中姑娘们的规矩,是吗?”   王妈妈轻轻点头。   太太眉眼一肃,冷冷道:“这是大姐给她嫡亲妹妹寻的教养嬷嬷,与其他人有何关系,便是闹到老爷处,我也是这般回他。”   “明年春我们即将回京,若老爷得知这位孙嬷嬷是从宫中出来,怕是会趁机提出让孙嬷嬷教导姑娘们,京城中闺中女子的礼仪,使其日后进京,不会因此闹出笑话。”   大约半盏茶功夫,太太方沉吟道:“此话到是提醒了我,毕竟事关老爷及我的颜面,若日后进京带她们走亲访友,万一有人说错话做错事,坏了规矩,怕是会图惹人笑柄。”   “太太所言甚是。”   “既然这般,也不用老爷吩咐,待孙嬷嬷安顿好后,便让她一众教导几个丫头,让其在回京之前学好规矩。”   “太太……那二姑娘用不用跟着一起学?”   太太下巴微抬,轻声道:“她便罢了吧!还有几个月便要嫁人,应在屋里专心绣嫁衣方是。”   王妈妈立即明白太太的意思:对于碍眼之人,还是不要出来晃荡的好。   “对了,昨儿匆匆问了你几句大姐的事,今儿碍着她们在也没细问,大姐在婆家当真过得顺心吗?”   王妈妈笑着说:“太太放心,大姑娘乃安国公府的长孙嫡媳,如今又有两个哥儿傍身,日子过的好着呢?”这番说辞也不过是大姑娘在她临行前交代过,不要告诉太太,在她婆家所见所闻所感,山高水远,太太帮不了大姑娘又何必让她徒增担忧。   “既你这般说,那我这提着的心便安稳了。”王妈妈是服侍在她身边的老人,言语间从未骗过她,也从未合计过她会诓骗她。   这时菱香在外轻声道:“太太,二姑娘求见。”   主仆二人俱是一愣,二丫头来此寓意何为?   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菱香亲自打帘,二姐含笑的对其淡淡点头,随后脚步轻移的进来,此时王妈妈立在太太身后,对她福了福身,二姐侧身避过,低头对太太福了福身,轻声道:“母亲。”   “二丫头此来,可是有事要同为娘说?”   二姐低着头,小声道:“母亲,女儿听说王妈妈带了一位教养嬷嬷回来,不知是与否?”   太太皱眉,不明白她为何提起此人,不过府中来了一个大活人却是瞒不过众人的眼睛,遂颔首道:“确实。”   身后立着的王妈妈心里却是一紧,二姑娘怕是……   果然,二姐得到答案后,噗通跪在地上,眼眶泛红的看着太太,喏喏道:“母亲,女儿有个不情之请?”   眼见情况不对,王妈妈立时插嘴道:“太太,大姑娘为三姑娘寻得孙嬷嬷好似不服咱们这的水土,今日竟未起得身。”   此话一出,跪着的二姐便知王妈妈话里的含沙射影,其一孙嬷嬷是大姐为三姐寻来之人,其二,孙嬷嬷水土不服将来必要回京,话里话外告诫她:不要打孙嬷嬷的主意。   可如今的二姐已经破罐破摔,既然选了作商贾家嫡子的填方,那太太为她准备的嫁妆多与少,好与坏,她也已不在乎,但却十分重视陪嫁之人,此人定要一心一意为她筹划,遂最近月旬她便一直思忖陪嫁之人选,如今老天为她送来及时雨,她又怎能却之不恭。   此时的太太若再不明白她所言何事,那便是个傻子了,于是脸色从淡转青,从青转黑,最后沉声道:“婚事随你意,我且不管,如今竟张狂的同我要人,莫不是觉得快要嫁人,即便在娘家如何也不会有人把你怎样?”   二姐低声道:“母亲,您误会女儿了,女儿怎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太太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好似在一下一下敲打二姐的心,半响后,嗤笑道:“此处没有别人,你且不用与我打马虎眼,直接说明来意便是!”   过了一会儿,二姐缓缓抬头,直视太太道:“母亲,您既知女儿为何事而来,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太太猛地站起来,俯视她道:“我竟不知如今你胃口这般大……”   二姐不待她吩咐,自顾站起来,淡笑道:“女儿不日便要嫁人,嫁了人便是人家的媳妇,在此之前,母亲难不成还要责打女儿不成?”   太太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啧啧两声:“如今的你到是比你死去的姨娘更加有气魄,不错,不错……到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二姐脸上一冷,冷冷道:“既然胆敢来母亲这,我便抱有十分的把握,遂请母亲将京城请来的孙嬷嬷赏赐给女儿。”   太太围着她转了一圈,冷笑不已:“说说你这‘十分的把握’是指什么?”   二姐侃侃而谈道:“其一,我可以先去求爹爹,只要提及我生母,顺势落下两滴泪水,爹爹便是对我有再多的恨意,怕也会许了我最后的念想,其二,便是爹爹不同意,我可以去求三妹,虽她知晓平日里我与她交好是在利用她,可若我嫁人后,你们便要回京,咱们姐妹怕是此生再难见面,她定心存不忍,最后还是会背着您将孙嬷嬷送与我,其三,孙嬷嬷从京城远道而来,怕是不愿再回到那个囚禁她半生花信年华的地方。”话毕顿了顿,嘴角微微上翘,问道:“母亲,您觉得女儿之言论可行吗?”   太太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方重新坐回凳子上,讽刺道:“二姐,你当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所有事都能顺你心意?”   “女儿猜想母亲未必同意,但有时有些事就是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不是吗?”   太太对低头站在门口的菱香道:“去门外守着,不得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偷听。”   菱香抬头飞快撇了太太及二姑娘一眼,压下心底的惧意,低声应诺。   二姑娘胆子越发大了不说,较之以往更加的不知收敛,竟敢当面同太太对峙,真不知该说她意气用事还是不辨菽麦。   即便这般二姐仍挺直了后背,淡笑的看着太太不言不语,似乎心中很是胸有成竹。   只听太太道:“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二姐淡笑道:“如今庚帖已换,亲事已定,母亲还能退亲不成?”   太太低头捋了捋手中丝帕,漫不经心道:“这深宅大院里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其实易如反掌,你说是不是啊……王妈妈?”   王妈妈附和道:“太太这般说,到让老奴想起您未出嫁时,有个庶出的姐姐,她仗着姨娘深得老爷宠爱,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夫人当时并未说什么,只比以往更加的宠溺她,即便她说错话做错事,夫人依旧十分宠爱她,弄得连老爷都看不过去,训斥夫人几回呢?”   “最后我那位庶出姐姐如何了?”   “自然是香消玉损,化作一堆白骨。”王妈妈见二姑娘脸色惨白了下,又道:“老爷连祖坟都没让她入,也不知丢在哪个乱葬岗里。”   听的二姐神色惊恐,身子更是不寒而栗,勉强站直身子,虚张声势道:“母亲莫要吓我,如今身在逆境的我,可是没什么可怕的?”   太太冷笑道:“天真!你可知即便你定了亲,让你无声无息从府中消失与我而言,在轻松不过的事,不过念在养你一场,有些事有些话不想说的太过,做的太过,可你却自欺欺人的以为我畏惧你,纵的你越发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母亲……”   她话音刚起,便被太太截过,啧啧两声:“定了亲又如何?有多少定了亲的姑娘一不小心偶感风寒,一病不起,或赏花时不小心落水,或夜黑人静时与人私奔,最终的结果皆逃不过一个‘死’字,且死无对证。”说完眉眼一跳,看着她道:“你觉得哪一种死法适合你?”   “你……你就不怕爹爹查证,他可是断案无数的知府,万一被他知道真相,你能脱得了干系。”胆战心惊的她竟连‘母亲’二字也不叫了。   闻言,太太又嗤笑一声:“你还是不懂,所以说你的虚张声势也不过是薄纸一张,而我的有恃无恐则是背后有儿女撑腰,如今你可还想与我斗下去?”   “你……”二姐惶恐不安的后退两步。   “便是老爷知晓真相又如何?他能为了一个屈屈庶女将我这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原配休了,能为了你毁了前途一片光明的翊哥,还是嫁入高门得婆家敬重的大姐,你觉得将官位看的比命还重的老爷,最后会舍弃谁呢?”   二姐吓得腿一软,神色惊恐的看着她,哆嗦道:“你要杀我?”   “怎么是我要杀你,不是你逼着我杀你吗?”   “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想必你现在只是口服心不服吧!”太太端起尚有余温的茶水抿了抿,淡淡道:“我可以让你打从心里惧怕我。”   二姐猛地摇头,惴惴不安道:“母亲,女儿错了,女儿再不敢造次了。”如今的她已经认清现实。   “哦?那你说说哪里错了?”   二姐悄悄窥视了她一眼,怯怯道:“女儿不该起了妄念?”   太太放下茶杯,慢无声息道:“非也!”   “女儿不该顶撞母亲?”   “也不是!”   二姐想了又想,低声道:“女儿不该本末倒置,逾越了身份。”   “还不算冥顽不灵。”太太笑着对其道:“庶女就不该逾越自己的本分,妄想着攀上高枝便能改变山鸡变凤凰的事,需知不过是虚凰假凤罢了!”   二姐僵着身子,木着脸道:“母亲教训的对。”   “二丫头,你对老爷说,嫁人后是苦是甜都不会找老爷诉苦,可有这回事?”   二姐愣愣的看着她,扯扯嘴角:“母亲,女儿说的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怎么?如今被我当头一棒敲醒后,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母亲,是女儿错了……”   太太继续道:“这段时日我冷眼瞧你,对嫁妆单子并不在意,是不是觉得你既嫁了商贾人家,日后自然腰缠万贯,不愁银钱花。”   此话说到她心坎里,却不知为甚让她不寒而栗,怕露出眼中惊吓的神色,忙恭敬的垂下头。   “若你当真做到如你所说,与我们断了关系,假以时日我倒是高看你一眼,可是我最知晓你的为人与心机,绝对不会与老爹断了关系,因为你怕……未来的夫家不认可你,怕未来的日子不好过,更怕有朝一日求到我们头上,”嘴角的笑容越发讽刺:“自来商贾之人重利轻别离,我真好奇,若有那么一日,你该如何自处?”   可惜远在京城的她却看不到了!   太太每一句都敲打在她心上,是的!她不敢!不敢同娘家断了关系!更不敢同爹爹断了关系!   二姐如同一滩烂泥,趴在地上不言不语,太太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就这点心机与胆量还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当真不知死活。   见太太敲打的差不多,王妈妈上前一步扶起吓得魂飞魄散的二姑娘,低声道:“二姑娘,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二姐抖着身子,低头瑟瑟道:“母亲,女儿……女儿错了,便……便不再多打扰您。”紧紧握着王妈妈的胳膊方能站直身体,低声祈求道:“劳您扶我出去。”   王妈妈看了看太太,见她脸色如常,方道:“二姑娘身子虚,老奴自然要搀扶您回去。”   待走到门口,只听身后传来太太冰冷的声音:“记住这次的教训,再有下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二姐顿了顿神色,脸色苍白道:“母亲,女儿记住了,日后再不敢出言不逊。”   事到如今她已然知晓,即便嫁人后,要想在夫家过得顺风顺水,前提也得靠着爹爹这颗大树,若当真寒了爹爹的心,日后不再搭理她,她在婆家的日子怕是会过得水深火热。   王妈妈刚掀帘,准备扶着二姑娘出去,就见老爷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神色更是怒不可言,吓得她膝盖一软,连着二姑娘一同摔倒,跪在地上瑟瑟道:“老爷……”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到多少?   菱香为何没出声?   她不是守在门口,人呢?   王妈妈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虽低着头眼睛却飞快的看着地面上的鞋印,竟只有老爷一人,怕是他来之前便让人绑了菱香下去,要不然菱香对太太的忠心,冒死也会大喊告知她们。   太太闻声出来,看到神色震怒的老爷,淡笑的对其福了福身:“老爷,您来了怎不出声啊?” 第86章 夫妻吵架   刘仲修阴沉着脸, 低吓一声:“刘铁?”   刘铁垂着头, 低声道:“老爷?”   “送二姑娘回去, 至于王妈妈……”眼神环顾一圈,冷冷道:“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王妈妈微微抬头,太太对其轻点下巴。   刘仲修冷哼一声, 只作视而不见。   待众人下去,太太神色自然的走回内室,轻声道:“想必老爷有话想问妾身?”   刘仲修撩开下袍,抬脚进去,太太已为其倒好温茶, 笑着说:“老爷,快过来尝尝妾身泡的惠明茶?”   “事到如今还不忘挖苦我?”刘仲修坐下后, 冷冷道。   ‘惠明茶’谐音:‘会明察’,话里话外点名他:生气之前要明察秋毫。   太太端起茶杯的手一顿, 苦笑道:“老爷,您想的有些多了。”   刘仲修盯着桌上那杯茶, 讽刺道:“若我不是在门外听到那些话,或许也不会想的如此多。”   太太笑着说:“老爷听到又如何?妾身本也不打算瞒着您。”   这般说反倒弄得刘仲修不知如何回答,半响后方道:“夫人, 二丫头便是做的再错,你这做母亲的也要多包容她,毕竟她留在我们身边的时间不多了。”   闻言,太太意味深长道:“往日老爷这时辰不是在衙门办公吗?”   刘仲修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 眼神微冷的看着她。   “想不到二丫头如此精于算计……”太太挑眉,倒是小瞧她了,原来这才是最终目的,希望他们夫妻因她而反目成仇,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这盛怒中的黄雀怕是有心将二丫头及她一同生吃了,也不知大祸临头的二丫头会不会后悔先前的决定。   刘仲修放下茶杯,冷冷道:“此事就这般算了吧!”   太太把玩这手中的茶杯,淡笑道:“妾身乃后宅主母,竟被一小小庶女玩弄于掌心之中,您觉得妾身能咽下这口气?”   “不肯善罢甘休,你又待如何?”   “左右不能让她在待嫁这段日子过得安稳便是。”   “适才夫人威逼,恫吓,震慑种种犀利之言辞已吓得她望而生畏,难道这还不够吗?”   太太晃了晃头:“您觉得她是真怕了还是故意装出怕的模样?”   刘仲修怒声道:“你……你之言辞不仅二丫头听了害怕,便是我听了都遍体生寒。”   “惊吓到老爷,是妾身的不是。”   “哼,夫人也不用与我绕弯子,直说到底想如何惩处二丫头?”   太太淡淡道:“后宅之事自有我这当家主母处理,老爷还是莫要插手的好,需知剪不断理还乱,您还不如静待佳音呢?”   刘仲修恼怒太太一直与他打太极,遂愤然指责她道:“夫人,适才你恫吓二丫头的话可是犯了妇德,便是我……”   “老爷是想说要休了我吗?”   “若夫人苦苦相逼,那为夫也只能出此下策?”他总能被苏州城内的百姓接连笑话,一笑他将庶女嫁给商贾家的鳏夫,二笑他后宅不和睦,大妇容不下即将出嫁的庶女。   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庶女,老爷竟要休了她,太太心中不免齿寒,此时的她越恼怒脸上却越平静,冷冷道:“妾身所言本就句句属实,便是到了御前妾身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老爷当真要休弃妾身,也得拿出像样的借口。”   “你……当真如此固执己见?”   太太铁青着脸,反问道:“若不是老爷一直娇惯二丫头,她又怎会如此猖狂,竟连我这嫡母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二丫头会这般,与老爷昔日的宠爱脱不了关系。”顿了顿又道:“遂老爷休要将所有罪责强加在妾身身上。”   既然言语强硬行不通,刘仲修便轻言软语道:“夫人怎就不明白为夫的苦心,只要将二丫头安安静静的嫁出去,待日后我们回京,彼此间再想见一面都难,又何必为了眼前这些许得失而失了你主母的身份。”   太太低头沉吟不语。   刘仲修眼中一喜,忙又道:“夫人也是,便是我责问你两句,还不是因你句句不相让,便是方才我质问你时,你大可直接解释与为夫听,难道我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吗?”   太太手指轻点桌面,淡淡道:“解释什么?若老爷信任妾身,妾身解不解释又有何重要,若老爷怀疑妾身,妾身便是解释再多,老爷也还是心存疑惑,所以妾身又何必白费口舌呢?”   “为夫知晓方才的话寒了你的心,”说话间,眼角轻轻瞥向她,继续道:“那也是夫心急的头脑发胀,胡言乱语,夫人万不要往心里去。”   “老爷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吗?”   门外,王妈妈听着两位主子争锋相对的话,急的如油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老爷尚还好,软硬兼施,但太太却只顾自己心意,言语间竟一句也不肯相让,最后逼得老爷竟说出休妻之言。   还好此处旁人,若被人听到,还不得立即打杀了。   大约半盏茶后,刘仲修淡淡问:“二丫头就这般不讨夫人欢喜?”   “老爷,试问她所做之事,又有哪件称得老爷的心意。”太太反问,继而玩笑道:“区区庶女竟生的心比天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知那让她着陆的树枝到底坚硬不僵硬。”   “你就这般在乎‘嫡’‘庶’之别吗?”   太太神色呆愣下,诧异道:“老爷为何这么般问?”   “因为二丫头是庶女,你才这般厌恶她吗?”   太太思忖一会儿,笑着道:“老爷同妾身谈论嫡庶之分,真真是好笑,这满府的儿女除了妾身生下的,其余皆是您的骨血,您自是不在乎什么嫡庶之分,总归他们都是您的儿女,可妾身却不然,妾身是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宴席三天娶回来的正妻,与您拜过天地,告慰过宗祠,死后排位在您身旁,享子孙香火的正妻,于妾身而言,唯有妾身生下的儿女才是老爷的嫡子嫡女,其他人不过是为了老爷,方才会细心教养他们。”   刘仲修猛地拍着桌子,怒声道:“周氏,你可知犯了七出之一,妒忌!何为妒?妒,为其乱家也,你想让这后宅从此变的乌烟瘴气吗?”   太太不惧他的怒火,冷笑道:“妾身可不敢平白担这么大的罪责,若说乱家者,也该是二丫头才是。”   “你还不肯承认?”   “老爷非让妾身承认,那您说说妾身哪里祸害后宅了,是责骂姨娘,还是惩罚庶子,更或者草菅人命?”   “你……你……强词夺理。”   太太冷哼道:“明明祸之源头实乃二丫头,您却将一切怪在妾身身上,明明是她在您脸上抹黑,您却一心偏袒,如今妾身字字句句敲在您心坎上,惹得您心里那股邪火发不出去,即便这般,也不该找妾身这般的老实人出气。”   你还老实!   你都多伶牙俐齿了!   成亲这么些年,还是头次见你这般理直气壮,敢与我面对面对峙!   怒急的刘仲修,恨恨道:“我亲耳听见你对二丫头说,弄死一个庶女于你而言,在轻而易举不过。”   太太颔首,笑着回:“确实!此话从妾身之口说出,不过妾身想问问您,虽妾身这般说,可有这般做吗?您的那些庶子庶女哪个不是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如今她们日渐长大,不是跟着妾身费尽心思找的绣娘学习针黹,就是由着妾身安排跟着夫子学规矩,”顿了顿,声音越发凌然:“成婚至今,想不到老爷竟如此看低妾身。”   门外的王妈妈听到此话,恨不得大叫一声好,太太这话是说到根子处,想必老爷如今脸上定然讪得慌吧!   太太也不给刘仲修插嘴的机会,继续道:“再说,妾身那些话不过是吓唬二丫头罢了!谁让她胆敢在我面前撒野,放肆。”   屋中寂静好一会儿,刘仲修方脸色讪然道:“方才之事都是为夫的不是,为夫这便给你赔礼。”说完状似要对其揖礼,心中本已算计好,若他如此行事,太太定然不会忍心。   却不知女人狠下心来,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刘仲修便真的对她揖了一礼,偏坐在矮凳上的她一脸的理所应当。   如此这般,刘仲修咳了咳,又道:“夫人,再过两三个月她便要出嫁,到时我们全家便要举家回京,你与她这般置气作甚?”   太太冷冷道:“我与她原本也可以维持母慈子孝,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要的触碰我的底线,要怪也只能怪她太贪心,不是她的东西也敢垂涎惦念。”   “事已至此,无论她要什么给她便是,只要能安静的将她发嫁,又何必弄得彼此间脸红脖子粗,难道你非要弄出人命,让满苏州城的人再次笑话你我夫妻二人不成?”   “老爷这话说的甚是好笑,方才您说妾身容不下庶出,如今又嘱咐妾身让着她,左右相反,妾身到底如何是好?”   “我的夫人,此处唯有我们夫妇二人,你便不要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她再不对,也是你亲手将她抚养长大,这份母女情却是割舍不了的?”   太太冷笑一声:“老爷此话差异,当年若妾身知晓她日后会这般待我,便是不顾咱们夫妻间的情分,也要亲手掐死她,也省得她祸害我的玫儿。”   刘仲修皱眉道:“怎么又扯上玫儿?”   “您道妾身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吗?便是养条狗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何况一出生便没了生母的二姐,见她眉眼与三姐甚是相似,便做主抱来正房教养,可是她是怎么对妾身的?”   刘仲修每日忙于公务,哪里知晓府中她们这些勾心斗角之事,往日与同僚们出去喝花酒,他们总是三句不离家中后宅那些破烂事,如妻妾相斗,如嫡庶之争,如仆大欺主,每每听到这等乌七八糟的晦气事,他总是笑着对同僚们道:“家中后宅妻妾融洽,嫡庶亲和。”   惹的同僚们对他羡慕不已,直言:“他娶了个好夫人,纳的小妾性子也温柔。”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家后宅也是这般的凹糟不堪,虽不是妻妾之争,嫡庶之争,却是嫡母庶女之争。   太太虽有些小肚鸡肠,但却是有贼心没贼胆,如黄姨娘生产之事,也不过是她借力打力罢了,并不敢真的做有违天理之事,遂有些事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但此次不行,他被二丫头算计过来,亲耳听到她们之间的对话,若他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怕二丫头会因此变得更为嚣张跋扈。   至于如何惩处二丫头,尚需思而后动,他可以动手,太太却不行,只因她乃府中主母,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她有所动作,府中上下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及此,刘仲修劝慰道:“她们姐妹俩年岁没差多少,且自幼一同长大,便是偶尔吵个嘴也只是女儿家家的拌嘴而已,尚不值当你置气?”   “若是女儿家的吵嘴,妾身也就不说什么,您也说女孩家家的难免拌嘴,今日吵嘴明日便会和好,可二丫头却是其心可诛。”话音刚落,只见老爷缓缓低下头,垂下眸中的神色,太太也不在意他心底的想法,破罐破摔道:“二丫头撺掇单纯不明事理的玫儿与姐妹们争强好胜,利用玫儿镇压府中不听她吩咐之奴仆,更甚者故意诋毁她的闺阁名誉,一桩桩一件件,妾身皆放在心坎里忍着痛心没处置她,可她倒好,越发不知收敛,竟惦记大姐为玫儿从京城中请来教导她规矩的孙嬷嬷,话至此处,您说妾身身为一个母亲如何还能忍?”   刘仲修再抬头间,脸色缓和不少,轻声道:“你一个当家主母何必跟即将出嫁的孩子计较,若让外人知晓,岂不是贬低了你的身份,反而得不偿失。”   “她就是因为有所依仗才敢来我处耀武扬威,更甚者来之前请了老爷过来,让您在一旁偷听我与她之间的对话,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   刘仲修低叹:“二丫头……”   太太又道:“让妾身猜猜,二丫头将您请来的理由?”   刘仲修猛地抬头看她。   “无外乎就两个理由,其一便是她即将要出嫁,想着出嫁前与你我冰释前嫌,顺势感激我们的养育之恩,其二便是我为其准备的嫁妆太过轻薄,颇有些拿不出手,遂请您过来瞧一瞧。”   “夫人……”刘仲修瞠目结舌道。   “看老爷这样子,妾身怕是猜对了。”   刘仲修微微颔首,心道:确实!二丫头此番用的便是第一个理由,因她最后选了商贾鳏夫,此决定让他尤其寒心,于是她遣人去了衙门,道其言请他去正房,因她要在正房对他们夫妇负荆请罪……”   “那夫人到底寓意何为?”   “本来此事她只算计妾身一人也无妨,无外乎用些手段敲打她,震慑她罢了,谁料竟连老爷也算计在其中,这般心思缜密狠毒的心肠,妾身不会再放任她为所欲为。”瞥了瞥老爷的脸色,继续道:“若妾身打杀她,想必老爷定然不许,那妾身只能将她送去尼姑庵,让她好好修身养性。”   “庵院!出嫁之人你将她送去尼姑庵,此举岂不是又要徒增笑柄,倘若她夫家知晓真相,到时她该如何自处。”   那时的他们早已回京,山高水远,鞭长莫及,若她有个好歹,又该如何是好。   “老爷莫要担心,我们可以与外人道,府中有规矩,将嫁之人必须去庵院里为其先祖诵经念佛。”这样谁也不会知晓,她是因为犯错被送去尼姑庵。   闻言,刘仲修脸色铁青,压抑着怒火道:“你给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别怪我心狠手狠,直接将你们一道处置,”顿了顿,厉声道:“我不管你们母女之间如何不对付,但她的婚事不可再出现一丝波澜,若不然……”   太太抬眼,眼睛直直盯着他:“若不然老爷打算如何处置妾身?”   “你该明白的?”   太太冷笑:“老爷当真是慈父心肠,您明知二丫头算计你我,竟还不舍得惩罚她,当真是舔犊情深。”   刘仲修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只是不想她的婚事再起波澜。”   太太蹭的站起来,怒声道:“便是再起波澜又如何?堂堂知府家的千金竟选了作商贾鳏夫家的填房,老爷不嫌臊得慌,妾身可是自觉丢人,还好开春后我们便要举家回京,若不然妾身真有弄死她的心。”   刘仲修咬牙切齿的指着她:“这门婚事还不是你从中作梗促成的,如今倒是推得干净。”   此话一出,太太竟不由笑出声:“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咱们二丫头心大着呢,不是嫌弃这家少爷贫穷,便是嫌弃那家公子庶出,如今选了她称心如意的婚事,老爷不去同二丫头掰扯竟抓着妾身不放,难道这门亲事是妾身逼的她不成?”   刘仲修恨声道:“没有因哪有果?”   太太冷笑道:“那老爷倒是跟妾身说说,因从何来?果至何处?” 第87章 贪得无厌   刘仲修怒不可遏:“有因才有果, 无因何来果, 你故意鱼目混珠, 塞给她名帖视为因,促她嫁给商贾鳏夫则为果。”最重要的是害他被同僚及城中百姓像笑话一般看待,为官这么些年,他还没这般丢人过。   太太冷哼道:“老爷此言差矣, 您口中的因果与妾身刚好相反,妾身觉得不如说成当年您不纳文氏视为因,不生下二丫头则为果,其因虽甜,其果甚苦, 倒不如没有最好。”   刘仲修脸色骤冷,怒声道:“逝者已逝, 如今还计较这些陈谷烂芝麻之事有何用?”   “从老爷进屋到如今,不是您一直在同妾身计较吗?”且一直咄咄逼人。   刘仲修猛地抬手灌了一杯冷茶, 冷冷道:“为夫没那么多耐心陪你打太极,此事说了别与二丫头计较, 你就不要再不依不饶,若你不听从劝阻,为夫只能将你禁足。”   太太当即发火, 怒声道:“老爷作甚太没道理可言,莫不是为了您的官声,竟不顾妾身当家主母的脸面。”   刘仲修拂袖道:“妇人之见!说了半天还是只在乎你心底的那点小心思,须知我才是一家之主, 若因此坏了官声弄得声名狼藉,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需要我与你重复一遍吗?”   “明年春我们便要举家回京,山高水远,鞭长莫及,老爷又何必在乎那已然逝去的流言蜚语,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教导二丫头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省得她嫁人后,到了夫家丢我们的脸面。”   刘仲修见她仍执迷不悟,转头看向门外,大喝道:“来人!”   门外守着的刘铁及王妈妈迅速进来,刘仲修恨声道:“太太病了,赶紧唤大夫过府,若是严重,便让太太在房中好好休息,不得走出房门半步。”眼神盯着王妈妈,疾声厉色道:“若太太病情越发严重,便是你伺候不周,这样的奴才也没有留在府中的必要,懂吗?”   王妈妈吓得身子瑟瑟发抖,低声道:“老奴明白了。”   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爷,含怒道:“老爷这是用王妈妈威逼妾身,进而禁足妾身,说的好听是妾身病了,实则被您禁足,你就不怕妾身同您闹起来。”   “若你再不知收敛,我便提前送你回京城,去父亲跟前替我尽孝道,府中事宜你且不用担心,张姨娘是良妾,一些事宜由她出面即可。”   闻言,太太身子一僵,眼神木木的看着老爷:“为了一个二丫头,老爷当真置妾身于不顾。”连夫妻情分都不在乎!   刘仲修淡淡道:“以夫为天,这句话夫人怕是忘了吧!”说完不理屋中众人的神色,抬脚便走,到得门口处顿了顿,沉声道:“夫人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遣人告诉为夫,到得那时,夫人的病自然不治而愈。”   随后带着刘铁离开。   跪在地上的王妈妈早已吓得心惊胆战,压抑心底的惧意缓缓站起来,哆嗦的走到太太身边,低声劝道:“夫人,您就想开些,这胳膊从来就拧不过大腿,何况老爷说话向来说一不二,今儿您一再顶撞他,他也没有直接与您发火,想必也是体谅您的不易。”   太太神色呆愣道:“满府上下除了我,想必老爷谁都在意且都放在心底……”心里苦笑:谁让她不得老爷喜欢呢?   成亲当日,老爷拿着秤杆掀起红盖头那一刹那,她清楚的看到他眼里露出失望之色,从那时起她对老爷便是又敬又爱,深怕行差踏错惹来他的厌烦,直至后来他们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如今孩子们越发成材,不知不觉间她对老爷的态度越发强硬,今日被他连番敲打,让她再一次明白老爷待她是多么可有可无。   怒发冲冠的刘仲修对身后的刘铁道:“你把二丫头安置在书房了吗?”   刘铁低声道:“奴才将二姑娘安置在书房的西侧间。”   “嗯。”刘仲修脚步一抬,径直去往书房,刘铁憋着气轻声跟随其后。   书房西侧间,二丫头面如土色的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太太的话像钉子一样深深锥进她心坎里,请爹爹去正房本就是为了让其与太太反目成仇,即便他二人没有恶言相向,最起码也让爹爹从心底里对她忌讳几分,没想到结果却是反将她一军,也不知待会儿爹爹回来,打算如何处置她。   刘仲修坐在案桌前,盯着案板上隽写好的‘恭顺贞静’四字久久不语,直到刘铁低声唤他:“老爷,二姑娘还在隔壁等您召唤?”   “让她过来吧!”声音说不出的低沉又凌然。   刘铁低声应道,轻声出去。   刘铁去了隔壁,揖礼道:“二姑娘,老爷遣奴才过来请您去书房一叙。”   二姐脸色一白,眼眶微红,低声问:“刘管事,爹爹是不是很恼怒我?”   刘铁垂下头:……   “爹爹,可有同母亲吵架?”   刘铁依旧垂着头:……这时候您还惦记这个,他冷眼瞧着,老爷生吃二姑娘的心都有了!   “爹爹,可有跟你说如何处置我?”   刘铁这回不仅垂着头,腰还弯了几分:……老爷怎可能同他一个奴才商量此事……   探不出任何消息的二姐无奈的昂头望天,这下连老天爷也不帮她了,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住爹爹的怒火。   只是几十步路的距离,偏被她走成几丈远,就连前面不知顿过几次身,转过几次头的刘铁也不免黑了脸色,木然道:“二姑娘,您还是快点吧!若不然老爷等的着急了,还不知怎么对奴才发火。”   二姐瑟瑟道:“我也想快走,可是腿软啊……”害怕的双腿发软。   刘铁真恨不得此刻变成女子,就这样拖着二姑娘去书房。   就这般拖拖拉拉,主仆二人总算到了书房,二姐畏怯的低下头对她爹福了福身,随后缩着脖子不肯再抬头。   刘仲修见她那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不由恨恨暗骂:有贼心没这胆的东西,算计这个,鼓弄那个,如今倒弄得自己进退两难,想及此微冷着脸,低声道:“上前几步,看看案桌上这几个字?”   二姐抬头,飞快的瞥了瞥爹爹的脸色,方辍着步子慢慢往前走,刘仲修本来就没有多少耐心,见此,不由怒骂:“磨磨唧唧作甚?”   话音一落,二姐吓得身子一颤,不由迈开腿几步走到案桌前,下巴微低的看着桌面,低低道:“恭顺贞静。”   “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   “恭敬顺从,坚贞娴静。”   “既然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你可有做到?”   二姐低声道:“爹爹,女儿不该忤逆母亲,如今已是悔之不及,女儿初衷真的是想给您及母亲认错,求得你们的谅解。”   “结果让我听到那些意料之外的对话,是吗?”   二姐抖着身子,颤巍巍的点头,事到如今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爹爹怕是再也不会认她,自此之后她真的成为孤苦伶仃之人。   刘仲修越过案桌走到她面前,挥手‘啪’的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混账东西,事到如今还在狡辩。”   但凡她有一点敢作敢当的架势,他也不至于如此生气,他可以容忍自家儿女口腹蜜剑,但却不能容忍被人耳闻目见后竟如此畏畏缩缩,没有他刘家子孙的敢于担当的气魄。   二姐被扇的后退两步,在抬头时白皙稚嫩的脸上清晰的显出巴掌印记,她捂着脸惨笑:“爹爹竟然打我?”   刘仲修怒声道:“如此不知悔改,便是打你又如何,”顿了顿,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厉声道:“我刘家儿郎向来顶天立地,文可执笔为枪,武可双拳御敌,却不会用手杖打弱质女流,可今日你却让为父破例了……”   “爹爹是觉得女儿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您失望了?”   刘仲修恨不得在打她一巴掌:“失望?没有期望哪里失望?回归以往,你总将所有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原因。”   “爹爹,我有何错?只因我为自己谋划前程吗?”   “时至今日,你还死不悔改?”   二姐讥讽道:“谁让我自小没了生母,又不得亲爹疼爱,所有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争取,如果我不为自己谋划,谁能为我殚精竭虑。”   刘仲修立着眼睛,怒视道:“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说为父不疼爱你,满府儿女除了你的哥哥弟弟们,其余女儿中为父最为疼爱你,甚至堪比三丫头,可是你呢?从来不会觉得满足,但凡有一丝丝不称你心意之事,便只会怨天尤人。”   “爹爹疼爱女儿?哪里疼爱我了?是给我嫡女的身份还是给与我嫡女的嫁妆?”   刘仲修眉毛一拧,眼睛一厉,勃然大怒道:“不知死活的孽障,事到如今还这般胡乱攀咬。”便是再打她一巴掌,心中也尤为不解气,继续怒骂道:“你想成为嫡女,且不看看你姨娘生前是何身份,你要嫡女的嫁妆,你姨娘可又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陪嫁,你说为父不疼爱你,不怜惜你……又岂会任你在府中耀武扬威,养成今日这般忤逆不孝。”   “爹爹……”如同一张宣纸被他毫不留情的捅破,二姐目光凄惨的望着爹爹。   刘仲修嗤笑两声,又道:“你的这些姊妹,你大姐便不说了,自小聪慧,惹人疼爱,你三妹是嫡女,自有太太的宠爱,便是骄横跋扈些也没什么,你四妹同你一样是庶女,却最会察言观色,这些年也颇得太太宠爱,你五妹虽粗心大意但又不失憨态可掬,你六妹看着愚笨木讷,内心却聪慧伶俐,擅长拿捏分寸,你七妹虽性子阴晴不定但也乖巧可人,可是你呢?”   难道在爹爹眼中,她竟如此不堪入目,不堪到比不过众姐妹中任何一个。   是以二姐嘶声力竭的呐喊道:“可是爹爹……她们都有生母,我却没有……她们姨娘即使地位在卑微,还是会一心一意替她们筹谋划策,可是我呢?满府上下只有我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没人替我谋划,我能靠的也唯有我自己。”   刘仲修怒声道:“为父对你的疼爱,你看不见还是体会不到,什么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当为父死了不成?”   “爹爹对女儿是疼爱,可是您的舐犊之私对女儿来说太少了,从小到大,女儿奴颜婢膝的讨好母亲,可是得到了什么?女儿去年便已及笄,于婚事上母亲总是含糊其辞,敷衍了事,难道真要等到女儿年岁大了在匆忙配人吗?”   刘仲修转身,气愤之下将案桌上写着‘恭顺贞静’的那张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其脸上,横眉怒目道:“所以你便撺掇三丫头与众姐妹们为敌,妒忌四丫头能说会道,怨恨六丫头比你还深得太太的欢喜,是吗?”   二姐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沙哑道:“便是女儿算计府中众人又能怎样,爹爹怎么不问问她们是如何待我的?母亲美其名曰从小抚养我长大,可每每爹爹赏赐的东西,从来都是大姐三妹挑剩下方能与我,爹爹嘴上道疼爱我,却从未在众人面前褒奖我,只会不停的告诫我,只因我庶出的身份,无论人还是事皆不可越过三妹,在正房不可惹母亲生气,要照拂比我小的姐妹们吗?”顿了顿,泪眼婆娑道:“可是爹爹,女儿才多大?您有想过吗?”   听到此处,刘仲修脸上早已没了血色,犹不可信道:“二丫头,你到底被什么扭曲了你的心神,让你变得如此丑陋,如此面目可憎。”   二姐神情凄苦,凄然道:“若女儿事事顺您心意,自然惹人怜爱,若女儿事事忤逆,自然面目可憎。”顿了顿,又道:“女儿知晓今日这番话说出来,爹爹势必对女儿生了嫌隙,更或者从今以后都不再搭理女儿,可是爹爹……这些话憋在女儿心中好多年,憋得女儿快要喘不过气,如今我将这些委屈苦楚统统说给生我养我的您听,您听后可会理解女儿,可会同情女儿?”   “如你所言,若你安守本分,可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归根究底还是你太贪心。”   “爹爹,贪心有何错?女儿不贪心不狠心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大宅子里活下去吗?”   “好一个活下去?”刘仲修嗤笑两声:“你觉得在这深宅大院里活的憋屈,可知外面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只为了能活着,多少人家的女儿想读书识字却只能固守陈规,成日以针黹为伴,可是你呢?不但不感恩,还总以你死去的生母为要挟,既然说到此处,为父便问你,你母亲是苛待你还是责打你,不给你饭吃觉睡还是没遣婢女服侍于你?”   二姐张嘴试图反驳,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只能喃喃道:“只因女儿是庶出,便这般不讨喜人吗?便这般无所谓,任人欺凌吗?”   “若你还是这般自欺欺人,为父同你没什么好说?”   二姐猛地抬头,颤着音问:“爹爹,您打算如何处置女儿?”   刘仲修厌烦的对其挥手:“出去吧!待我想到自然会遣人告诉你。”   二姐噗通跪下来,低泣道:“爹爹,女儿年后便要出嫁,您当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折了女儿的颜面吗?”   刘仲修上前一步,低下头俯视她:“你当真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吗?”   “爹爹……女儿错了,求您给女儿留些颜面,不要让女儿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你不仅贪得无厌还贪生怕死,为父这些儿女中,最是心疼你,但你却最为让为父寒心。”   二姐拽住他的衣袍,哭诉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不理女儿,这世上女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若您再不要女儿,女儿当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明白……   也许这是她嫁人之前,父女间最后一次对话,遂刘仲修退后一步,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二丫头,你我父女一场,为父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与你说,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便看你了……身为女儿家,在娘家过得再风光又如何?同太太斗法赢了又如何?同姐妹们一较高下又如何?这些与你而言有何用?若你能将这些心思花在日后的婆家身上,让他们敬你,重你,畏你,信你,这才是你一辈子的出路。”   此话一出,如同当头一棒狠狠敲在她头上,是啊……在娘家过得再风光又如何,到了年岁还是要嫁人,如同大姐,若能日后在婆家说一不二,那才是真的风光霁月。   二姐猛地跪膝上前一步,抱着她爹的大腿,悲戚道:“爹爹,是女儿魔怔了,被眼前一时的得失迷惑了心智,可是爹爹……”抽泣两声又道:“若您日后回了京城,独留在苏州的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刘仲修见二丫头似有所悟,又道:“相由心生命由己定,如今这般苦果是你一手造成的,是苦是甜你都得承受,没人能扶你过河一辈子。”   二姐心神一崩,手慢慢松开她爹的桎梏,低低道:“爹爹说的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又有何利用价值。”   以为她能有所悟,原来是这般执迷不悟,刘仲修低叹:“二丫头,你总说没人替你谋划,可知为父为你打算的最为多。”   二姐如同木偶一般跪在低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说旁的,便是你的婚事,为父为你操碎了心,三张庚帖中为父欣喜的二人,你皆看不上,只因恨其为父让你低嫁,将你许给寒门子弟,可你知晓他们的文采,品德及将来的作为吗?”   “爹爹……”   “便是门第低些又如何?朝堂之中有多少人是寒门出身,最后入朝为相,你本是庶女出身,便是将你嫁入高门大户,也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而已,但若将你许配给寒门子弟,以他的文采日后定能高中榜首,待得那时你们举家迁至京城,为父自然会为你们上下打点,还怕日后没有出路吗?且他寒门出身,日后便是得了出息,只会更加敬重你,想你一知府家的千金竟嫁给他这寒门子弟,这辈子他都只能尊你,敬你,爱你,可是你呢?只看的见眼前得失,却不知实乃舍本逐末……”   二姐木木的看着爹爹,她不知晓这里的弯弯道道,只觉得众人都抛弃了她,那她为何不选择一条最为便捷最为有利的道路,却没想过爹爹为她所做的打算,如今木已成舟,庚帖以换,婚期已定,再不可能有所更改,便是前面道路蜿蜒曲折,她也唯有咬牙走下去,谁让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呢?   刘仲修继续点醒她:“你母亲有句话说的甚是有理,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眼里只看得见金钱并不在意情分,若你身上有利可图,自然待你千万好万般好,若你一文不值,试想他们会如何苛待你。”   二姐生生打了个冷颤,爹爹所有告诫的话中唯有这句话最让她心惊肉颤,遂她心中已然明白个中得失,万不能再失去爹爹的庇护,此时的她眼里早已没有神采,胡乱的摸着地面惊慌道:“爹爹,女儿错矣……且是大错特错……”   “错……错之大矣!”   二姐愣愣的看着爹爹,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其他过错?   “忤逆长辈!你一再挑衅太太的威严,可知这乃错之大错,你自小没了生母,又没有嫡亲兄弟为你撑腰,若有朝一日,你有了难处且自身难保,便是为父再心疼你,又怎会为了你枉顾哥哥们的前程,此事你可有想过?”   二姐惊惧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此,刘仲修便替她回答:“自然回京寻我们庇佑!倘若为父尚在,许还能好些,可若为父在你出事之前便已逝世,由你哥哥撑门拄户,你可想过今日你这般忤逆太太,到得那时没了我的庇佑,你母亲会如何待你?”说完眼睛紧紧盯着她,只见其身子瑟瑟发抖。   “还有你的姐妹们吗?若那时她们每个人都比你强,而如今你已惹得众怒就如同墙倒众人推,到得那时谁会为你雪中送炭。”   “你什么也不想,只想着这些年做低伏小,摧眉折腰,可这就是庶女的命,二丫头,别再怨天尤人,是你自己不争气,又与他人有何关系。”   “如今为父这般敲打你,告诫你,便是让你明白今日你所选之路,看似繁花似锦,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她怕了,彻底的怕了!   二姐紧紧拽着爹爹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筋救命草,声音迫切道:“那爹爹……女儿如今该怎么办?” 第88章 连番对峙   刘仲修轻轻推开她, 缓缓站起来, 怅然道:“人生自古多憾事, 余有赎意为时晚,如今木已成舟,将来之路只有你自己走了……”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吧!   “爹爹, 您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二丫头,我如棋盘上的棋子,你已将我变成废棋,时至今日为父已无力在为你筹谋。”   二姐神色凄苦:“爹爹……”   虽恨铁不成钢,但到底是自小疼爱过的女儿, 日后回京,山长水远, 他们父女怕是再难见面,遂抬脚走到案桌前, 抬眼看她道:“若你觉得为父的话有道理,日后如何行事心中自有章程?若你依然故我, 一意孤行,只图一时畅快,为父即便说的再多, 你听不进去仍是无用。”   如今的她已变成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了吗?   二姐惨笑道:“爹爹……”   刘仲修不顾二丫头哀求,轻缓道:“刘铁?”   门外的刘铁推门而入,躬着腰轻声道:“老爷?”   “送二姑娘回去。”   刘铁低声应诺。   二姐神色呆滞的看着她爹, 她爹已然下了决定,那么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遂木愣愣的站起来,身体僵硬的往外走。   刘铁见二姑娘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慢慢跟在她身后,不久后二姐状似低语道:“这一切难道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刘铁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胸口上,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行至半路,招娣从厨房拎着膳盒回院子,见二姑娘及其身后跟着的刘铁忙低头福了福身,谁料二姑娘面色苍白的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竟是连眼角都未瞥她一下,倒是刘管事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见此,脚步微顿的招娣歪着头疑惑不解,谁料此时冷风一吹,生生让她打了哆嗦,跺跺脚哈着气赶紧回到院子。   大约一刻钟后,刘铁推门轻声进来,只见老爷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手中拿着毛笔低头沉思,遂低声道:“老爷,奴才已将二姑娘送回去了?”   “亲眼看到她回院子了吗?”   刘铁躬着腰,低声道:“是。”   又是半盏茶功夫,只听刘仲修淡淡问:“你可会觉得我处事不公?”   刘铁踌躇片刻,低声道:“老爷,奴才不敢妄言?”   刘仲修抬头看他,不容反驳道:“但说无妨。”   刘铁飞快抬头,瞥了老爷脸上的神色,又见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些许墨汁沾晕了,忙低下头,谨慎道:“旁人如何猜想,奴才不知,但奴才自小跟在老爷身边,没人比奴才更了解您,”耳边没听到老爷喘着声,便知他没生气,继续道:“奴才觉得老爷处事十分公正,您看着对二姑娘惩罚最轻,实则却是字字句句直戳中她的心窝,让她在出嫁前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这便是您给她最大的惩罚,你虽禁足太太,与她而言实则惩罚最轻,毕竟从古至今皆是,妻为父纲,在正房太太多次出言顶撞您,却是乱了家规,不符礼法。”   刘仲修望着他低叹一声:“若她们能如你这般想,我便觉得此生足矣!”   刘铁老脸一红,宽慰道:“老爷,恕奴才直言,奴才作为旁观者较之太太与二姑娘要看的清楚,但她们身在局中,哪能立时懂得您的良苦用心,如太太,不如等您气消了,便去正房与她道明白这里面的个中原由。”   刘仲修摇了摇头:“我不期盼她们懂我,只要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众人彼此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即可。”   “老爷……”   刘仲修挥了挥手,怅然若失道:“算了,便是为他们千般考虑也只会觉得我行事有失偏颇。”   “老爷,待时间长了,太太及二姑娘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她们明不明白已然无关要紧,我要的是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所有人皆相安无事……”   身后立着的刘铁心里暗暗叹气:内宅本就是是非之地,老爷这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正房,香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解释:“太太,奴婢看见老爷那一瞬间,便要开口提醒您,谁料那刘铁眼疾手快竟一掌敲晕了奴婢,之后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她揉着脖子从旁边的耳房出来,问了下院中打扫的小丫头方知太太生病之事,前后一对应瞬间明白老爷的意思,遂惨白着脸,哆嗦着身子来到内室,进屋便噗通跪下。   太太揉着太阳穴,恼怒道:“那迎香呢?”   迎香同样瑟瑟发抖,小声道:“奴婢见太太早膳没食几口膳食,便去厨房吩咐她们做些滋养身体的汤……”   这时王妈妈插嘴道:“迎香去厨房老奴也是知晓的?”   “那其他人呢?”   菱香瑟瑟开口:“二姑娘进来后,奴婢就将她们遣出去,独自守在门外。”   太太气愤的指着她们怒骂:“你们……我要你们一个个有何用,关键时候一个也派不上用途?”   王妈妈上前一步,扶着她坐下,叹气道:“事已至此,您便是在恼怒又有何用,还不如早些同老爷赔了不是,到时老爷一心软,自然而然解了您的禁足。”   太太猛地坐直身体,瞪着她:“让我赔不是,且死了这条心吧!”越说声音越大,恨不得透过正房传到老爷处。   “太太……”王妈妈吓得脸色难掩焦急,恨不得立时捂住她的嘴,太太怎这时候犯了倔劲,难道不怕老爷知晓后,怒急而起送她回京吗?全家奉旨回京与太太孤零零被遣送回京,这里面说头大了去,难道她不明白此事中蕴含的深意吗?   “怕什么?如今府中又有谁在意我的感受?”便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都能欺负她!   “您当真不听老奴劝阻吗?”   闻言,太太呲笑一声,讽刺道:“府中众人都觉得在对我做低伏小,谁能知晓我这一辈子也在做低伏小,嫁人后怕相公不喜,妯娌为难,儿女不成材,每每装大度装贤惠含笑的看着老爷一个又一个纳新人戳我心窝子,你们说……我这辈子过的容易吗?”越说眼眶中的泪水越多,低泣道:“如今老爷为了一个庶女竟这般苛责嫡妻,就不怕被人嗤笑吗?”   王妈妈‘哎呦’一声,焦急的额头冒了些许薄汗,扯着她的衣袖道:“我的太太,您魔怔了不成,怎能说出如此妄言,当心隔墙有耳。”   太太阴冷的眸光一扫,冷冷道:“便是我如今失势,这正房还是我的地盘,但凡有人将我之言透露给外人,我必将其卖入最低贱的娼竂馆子里,让其千人枕万人睡,直至生了花柳病被留在乱葬岗,方解我心头之恨。”   屋中三人深深打了个冷颤,太太已然怒气冲天,禁足这段时日还是谨言慎行,小心服侍为好。   既然劝不了,王妈妈便道:“若不然老奴伺候您小憩一会儿。”   太太冷眼一横:“你觉得如今的我还有心思小憩吗?”   “太太……这夫妻俩吵架向来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您想想老爷往日待您的好,如今他将您禁足,其因也是您与他争锋相对,让他下不来台,虽说此事因二姑娘而起,但她到底年后便要出嫁,您与她置气犯不上,待您回京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反观二姑娘呢?寻了那家人,日后身在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之地,以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何斗得过满腹心计的商贾,这天与地的差别,您犯不着同她较真。”   太太嗤笑道:“你们道我生二丫头的气,却不知我心底唯一在乎的便是老爷,结发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是老爷是如何待我的?”心底竟起了休妻及遣送她回京之念头,如此伤人之语从老爷口中说出,焉能不让她伤心。   太太如钻到牛角尖,一时间王妈妈竟不知如何劝她。   相比正房那边打的火热,刘湘婉的院子倒是十分清凉,欢快。   招娣拎着膳盒回到院子,见招银陪着姑娘堆雪人,气愤道:“姑娘,奴婢前脚走,您后脚带着招银姐姐堆雪人。”   这时赵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脸色不虞道:“姑娘,您在外面玩耍了将近半个时辰,下过雪的天尤其冷,您身子又弱还是赶紧进屋吧!”到了冬日,府中姑娘们不再似以往天天去秦夫子处上课,而是改成两天一去。   倒是成全了刘湘婉这般懒散的人,遂她拍了拍冻得通红的双手,哆嗦道:“好……好……我这就回屋。”   招银扔掉手中的雪团,搓着手哈着气道:“姑娘,我们进屋吧!”   刘湘婉看着院中堆了一半的雪人,摸摸鼻子苦笑道:“先这样吧,剩下的脑袋待明日我们在给它安上。”   招娣看着没有脑袋的雪人及它肥胖的肚子,咽了咽喉咙,干巴巴道:“姑娘,您堆的这雪人脑袋最后是圆还是扁。”   此时的刘湘婉缩着脖子站在雪人面前,冻得拳头般的食指点了点嘴唇,思忖道:“方的!”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怪物般眼神看着她。   赵妈妈嗔怒道:“赶快进屋吧,我的小祖宗。”真要冻坏她,第一个心疼她的便是自己。   刘湘婉颔首,天太冷了,冻得双脚都有些迈不开步伐,走到门口前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的雪沫跺掉方进屋,一进屋,顿时觉得热气扑脸,赵妈妈先将手炉递给她暖手,又端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心疼道:“姑娘赶紧喝点茶水去去身上的寒气。”转头看着同样冻得身子僵硬的招银招娣,指了指桌上已然斟满的茶杯:“你们俩也是,赶紧喝点茶水暖暖身子。”   一主二仆按着她的吩咐,小心的端着茶杯撮着里面的茶水,直至身子渐渐缓和,就听招娣冷不丁道:“姑娘,刚才奴婢回来时遇到二姑娘了,瞧着失魂落魄的,而且身后还跟着老爷的随从刘铁,他……他还对奴婢笑了,吓得奴婢打了个冷颤,飞快的跑回来。”那笑容比大冬天被冷风吹还冷。   刘湘婉放下茶杯,手中握着手炉,挑眉道:“刘铁?怕是爹爹唤二姐过去说话?”   二姐的婚事在府中几乎是大家避而不谈的话题,生怕被太太或老爷听到后火冒三丈,也不知二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选择那样一个夫婿,唉!   只能说时势逼人啊!   赵妈妈小声问:“您说老爷唤二姑娘说什么呢?”   刘湘婉淡淡道:“无外乎有关二姐的婚事。”   招娣迫不及待问:“您就不好奇?”   “在这深宅大院里好奇会让你尸骨无存?”   招娣吓得身子一颤:“姑娘,您别吓唬奴婢。”   “我们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旁人的事少管。”   赵妈妈点头附和:“姑娘说的是。”眼神看向招娣二人,告诫道:“日后其他主子的事你们不许私下底嘀咕。”   招娣撅着嘴,心里嘀咕道:还不是妈妈您起的头,如今收尾不好反倒赖奴婢。   刘湘婉看着桌上的膳盒,笑着说:“赶紧把甜汤端出来,要不一会儿该凉了。”   一听到吃的,招娣立马来了精神,眼神焦急的望向食盒:“哎……姑娘若不说,奴婢险些忘了?”   赵妈妈瞪了她一眼:“贪吃鬼!”说完亲自给姑娘盛了一碗。   刘湘婉抿了一口,含笑道:“今日的甜汤有些腻人,不如你们各自盛一碗将它喝了!”   “不行!这可是厨房为姑娘准备的,怎能随便让我等奴仆喝了?”   招娣眼神垂涎的望着桌上的甜汤,畏惧赵妈妈的威严,到底没敢开口,见此,刘湘婉笑着说:“妈妈,这么多我又喝不了,再说再放一会儿便凉了,到时我们都喝不了。”   招娣摇着赵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妈,姑娘说的甚是有理。”   招银至始至终含笑在一旁看着。   赵妈妈被她摇的没了脾气,哼声道:“就属姑娘惯着你,让你越发没大没小。”说归这般说,还是亲自为她二人盛了两碗。   招娣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货,扯着笑脸马屁道:“妈妈先喝,喝完奴婢在喝。”   就这样主仆四人将一大碗暖和的甜汤都光了。   这时,赵妈妈状似无意道:“姑娘,老奴听下面的婢女说,府中新来了一位教养嬷嬷。”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刘湘婉到是一脸的无所谓,淡淡道:“怕是母亲为三姐寻来的。”   赵妈妈皱眉:“太太不会如此厚此薄彼吧!”   “妈妈为何这般说?”   “太太既请了教养嬷嬷,怎能独自教导三姑娘?”   “这有何?我本就不爱学规矩,如今府中来了一位教养嬷嬷,成日教导我们言行举止,闺阁礼仪,想想都甚是无聊。”   “我的姑娘,都这时候您还这般不思进取,再过几个月咱们便要回京,京中的规矩若您什么也不知晓,万一行差踏错,岂不是被人笑话吗?”   刘湘婉有些惊呼于她的大惊小怪,挥挥手不甚在意道:“我一个庶女,本就没多少人在意,又何必行事样样周全呢?”   赵妈妈恨不得锤她两下:姑娘也太不争气了!   听人说京城里的规矩大的很,虽她没去过,但也晓得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有多少达官贵人,皇亲贵胄,姑娘非但不着急还是如此的懒散怠慢。   赵妈妈不由道:“姑娘,您想法也太异想天开了,待日后咱们回到京城,您虽是庶出,可随着老爷如日中天的高升,您的身份自然比之如今要尊贵不少,日后嫁人定也是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比这苏州府不知好多少。”   京城那可是人才辈出的地方,随便拎出一个儿郎,定也比苏州城内的儿郎要有学问,日后高中榜首的机会也比旁人大。   若是刘湘婉听到赵妈妈心底的话,怕是会反问她,您以为好儿郎是菜筐里的大萝卜,随你挑拣吗?   这时,招银也附和道:“姑娘,奴婢也赞同妈妈的话,若新来的嬷嬷能教导您规矩,日后回京城咱们也不怕被人笑话了。”   “你们的打算我都明白,可是有些事不是我想如何就如何?难道这些年你们还不懂吗?此事得看太太,若她有此念头,又怎会厚此薄彼,若她没这想法,我们便是厚颜去求,反而会招她记恨,何苦来哉!”   话音一落,其余三人低头不语,半响后,招娣抬头,切切道:“我们姑娘无论样貌还是才智在这院中皆是顶呱呱,却碍于……”   闻言,赵妈妈狠狠捶了她一下。   刘湘婉却是无所谓,笑着说:“你可是想说样样好,却唯独出身不好?”   招娣讪讪的低下头,喏喏道:“姑娘,奴婢错了。”   “这有何错?我本就是庶女,难道捂住众人的嘴就能改变我庶出的身份,再说我并不觉庶出有什么不好。”   从古至今,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小妾小三在正室眼里都不是好人,因为她们生下的孩子会同正室的孩子分得遗产,更会分得老爷的疼爱,遂投生在这个朝代,这个府里,虽她有时免不了算计一二,但从未被太太逼得害过人命,所以说她虽身为庶女,但能活的如此安稳,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即便她如众人所想,与三姐争个高低,结果又能如何?自古嫡庶有别,身为庶女便是你样样力拔头筹,又能如何?别人只会认为你家风败坏,宠妾灭妻,弄得嫡庶不分,何苦?   再说太太虽有些小心思,作为当家主母却已实属不易,毕竟她有儿有女,还要管着老爷与她人生的儿女,虽心底恨的咬牙切齿,却并未对他们这些庶出有所动作。   老爷在官场上断案无数,却不懂后宅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总是满腔热血化作了无妄之灾。   所以身为庶出的她从不与任何人结怨,但凡姐妹们遇到麻烦事,能帮一把的她会竭尽全力,毕竟彼此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脉,她可以容忍别人算计她,因为她同样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她依然笑着与众人打闹,但若有人谋害她嫡亲之人,那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直至将那人打到深渊里再也爬不出来。   赵妈妈低叹道:“姑娘,都是老奴不好,没事提这个作甚。”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说我们聚在一起也不过是话些家常而已。”刘湘婉抬头看看时辰,不由道:“本打算明日教招银招娣读书识字,如今也无甚事,不如我们去书房,妈妈在旁为我等泡茶,我教她们温习往日的文字,如何?”   三人皆忙不迭点头。   待招银招娣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刘湘婉方带着她们去书房,拿了两本书与她们道:“这是三字经,百家姓,你们先看看,待我誊写完秦夫子要求的功课,便教你们写字。”   二人喜不自禁的点头。   赵妈妈为三人沏好茶水,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拿起针线筐里的针线为姑娘缝制贴身小衣。   就这般过了一个时辰,只听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三姐呼着寒气,脸色绯红的推门而进,直奔案桌前,抓着她的手,焦急道:“六妹,我娘……我娘生病了。”   招银招娣忙放下手中的书,对其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至姑娘身后。   赵妈妈也放下手中的针线筐,忙道:“三姑娘莫急,外面冷,老奴给您倒温茶水,您暖暖身子再说也不迟……”   三姐摇摇头:“赵妈妈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事关我娘,我心急的很。”   随后跟来的梅兰竹菊喘着粗气进来,待看见房中的情形,眼里止不住羡慕,六姑娘竟亲手授业招银招娣读书识字。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毛笔,皱眉道:“母亲生病了?”早晨请安时看着脸色尚好,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病倒了,着实引人遐想。   “是啊,刚才我去正房想同娘亲近一番,谁料到了门口,守门的丫鬟与我道:太太生病了,不容许任何人探望,便是她亲生女儿也不能进去。”   刘湘婉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想,招娣回来时偶遇失魂落魄的二姐及护送她回来的刘铁,太太突然生病莫不是与二姐有关?   回了回神,刘湘婉又道:“你可有问出母亲生的何病?严不严重?可有请大夫过府看诊?”   三姐摇摇头:“我问守门的丫鬟,她却是一问三不知。”   “那王妈妈?菱香迎香呢?”   “没看到……”三姐慌了神,拽着她的胳膊,眼眶泛红道;“你说我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若不然她不会不见我?”从小到大,除了她不听从管教或者忤逆娘亲,她才会故意冷着她,但却从来不会闭门不见她。   “此事三姐不如告诉爹爹?”   三姐神色一愣,木木道:“对啊,还有爹爹,我这就去告诉爹爹,爹爹定有法子治好娘的病。”话音一落,不等身后的梅兰竹菊,如风一般跑了出去。   梅兰紧跟在姑娘身后,冷不丁回头望了望六姑娘的书房,招银招娣满脸笑容的围着六姑娘读书,反观她们这些伺候三姑娘的人,虽吃的好穿的好,出去转一圈府中不知多少人羡慕她们,可各种苦楚唯有自己清楚,哪能如招银招娣这般悠哉自在,六姑娘如此宽待下人,日后出嫁,似招银招娣这般识文断字的贴身婢女,管家娘子的身份却是少不了的。   待三姐离开后,赵妈妈走到门口关上门,神色担忧的看向姑娘:“太太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刘湘婉不语,低头看着雪白宣纸上那两滴墨水,低低道:“到是瞎了这张宣纸……”转头对招娣道:“适才我们说到,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彼既老,犹悔迟。尔小生,宜早思。若梁灏,八十二。对大廷,魁多士。彼既成,众称异。尔小生,宜立志。莹八岁,能咏诗。泌七岁,能赋棋,其实这句话是在告诫你们,便是年岁大又如何,只要虚心向学,一样能识文断字。”   冠冕堂皇的鼓励她二人两句,刘湘婉分别拍了拍她们的肩旁,嘴角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次不仅招娣,便是招银也耐不住开口问:“姑娘,为什么您每每教会我们一个句子,便会露出自得不已的神色。”   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僵,扯扯嘴角,木木问:“有吗?”   招银招娣一同点头,不由开口道:“姑娘,您笑的特别贼?”   刘湘婉扶额,长叹道:“我承认授你们读书识字是有私心的?”   招银招娣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露出同一意思:看吧!就说姑娘此举有猫腻。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三字经,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坐在案桌前的矮凳上,呲着白牙道:“你们说过会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可有此事?”   招银招娣不由点头:“自然,姑娘去哪,奴婢们就去哪?”   “那我且问你们,若我日后嫁人,你们也跟着我吗?”   “当然!”   “既然说到这,我便与你们掏心窝子说些话,我是不会让贴身婢女为妾的。”   招银招娣猛地看向姑娘。   刘湘婉见她二人神色大恫,皱眉道:“难道你们存着这个心,将来想当侍妾?”   招银招娣忙摇头,招娣忍不住开口:“姑娘,奴婢们也不想为妾,可是……可若到了您身子不舒服时,那……那只能让贴身婢女去伺候老爷,到得那时,您还会在意奴婢们的感受吗?”   这次换刘湘婉大吓,猛地站起来看着她们,惊恐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日后我会让你们去……去……伺候那人?”   招银招娣红着脸点头:“姑娘,奴婢们对您忠心不二,更见不得别人踩着您的脸争宠,若到了那一日,用的到奴婢们,奴婢们万死不辞。”   这回刘湘婉真的满脸黑线了!   还万死不辞!   这都什么和什么!   刘湘婉着实听不下去,挥手打断她们:“停!停!你们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招银招娣低下头红了脸颊,自觉羞愧难当,谁让姑娘每次教她们读书写字后,露出那样渗人的笑容,见此,她二人不免私底下窃窃私语,最后得出这么个晴天霹雳的结果。   “你们且放心,我从未有过让你们侍妾的心思?”   果然,此话一出,招银招娣脸上皆是满脸喜色。   “你们心底定是有所疑惑,为甚教你们读书识字?”   哪知招娣二人,心思早已飞了别处,只听招娣喜滋滋道:“我就说姑娘不会让我们作侍妾?”   招银红着脸,福了福身,歉意道:“姑娘,是奴婢魔怔了,想歪了。”   “不是你们想歪了,是把我小瞧了。”   “姑娘……”二人一左一右拽着姑娘的胳膊,撒娇着。   刘湘婉低低道:“这世上女子活的本就不易,若不是到了难处,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若我嫁人后,自会为你们寻得良人,让他们只守着你们过一辈子。”以她如今的身份即便嫁到小门小户,那人又怎会守着她过一辈子,势必左拥右抱,良辰美景,她既得不到始终如一的感情,不如成全她们,只要她在一天,必保得她们的日子美满幸福。   二人羞答答道:“姑娘……”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打趣道:“你们啊……成日里总想些乱八七糟的事,我教你们读书识字,也确实为了自己打算。”   招银招娣愣愣的看着姑娘,不明所以。   “你们道我平日疏懒吗?”   这次不光她二人,便是赵妈妈也跟着点头。   “教你们读书识字,自然是将你们看过管家娘子培养,待日后我嫁人,为你们配得出息的管事,为我打理府中一切事宜。”   赵妈妈咳了咳,问道:“那姑娘呢?”   刘湘婉嬉笑两声:“自然是懒汉一伸腰,太阳走三遭。”   “姑娘……”屋中三人同时没有立起来,嗔怒道。   **……**   **……**   书房,刘铁在门外轻声道:“老爷,三姑娘求见。”   “不见!”刘仲修坐在案桌前,手中拿着一本公文细细思索,待听到刘铁迈到三步路的时候,低叹一声:“让她进来吧!”   刘铁顿了顿身子,低声道:“是。”   不一会儿,三姐带着哭音进来,慌张大叫:“爹爹,娘生病了……”   再过两年便要及笄,行事还如此莽撞,刘仲修冷着脸,训斥道:“你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不成?”   三姐脸上的神色一顿,难堪的低下头,瑟瑟的福了福身。   “便是你娘真的如何?你也不该如此没有规矩。”   若三姐有刘湘婉般的聪慧,自然听出他爹话里的含义,‘真如何’其意不就是说爹爹已知晓太太的病情或及其病因。   三姐再抬头,眼眶泛红,低泣道:“爹爹,娘生病了,女儿去看她,她竟连我也不见,莫不是娘生了很重的病。”   人常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刘仲修看着对面哭的惨兮兮的三丫头,低头叹息,也不知今日脾气怎这般暴躁,自与二丫头谈论一番,心中便一直憋着气,如今见三姐哭哭啼啼的样子更是头大如斗,怒气渐长。   同是他与太太所生,翊哥才高八斗,文采非凡,大姐聪慧灵气,蕙质兰心,到了三丫头这却如此愚笨不堪,愚不可及。   “你放心吧!为父已去看过你娘,她只是偶感风寒,怕因此传染给你,遂吩咐人阻了你进去。”   “爹爹,您莫骗女儿?以往娘亲又不是没生过病,还不是照样让女儿进去探望,如今却这般阻拦,定是娘亲生了很重的病。”   若是聪明人,便能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谁料三丫头如此愚笨不堪!   刘仲修猛地拍向桌子,怒声道:“三丫头,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从她进来便一直哭嚷着不停,吵的他头疼。   “爹爹?”三姐吓得身子一颤,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好似受了好大的委屈,若不是担忧她娘,她也不至于乱了分寸,如今反倒惹得爹爹不喜。   刘铁在旁,低声劝道:“老爷,您消消气,三姑娘也是太过担忧太太,毕竟母女连心,着实可以体谅。”   刘仲修缓缓舒了口气,这二丫头和三丫头真是他前世造的孽,今生来向他讨债的,一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一个傻头傻脑不知分寸,她二人真是南北两个极端,也不知三丫头的婚事会如何折腾他。   三姐感激的看向刘铁,低泣道:“爹爹,女儿着实太过担忧娘亲,若娘有个好歹,女儿可如何是好?”   刘仲修憋着气道:“你娘没事,只是犯了一点错,我让她在屋里好好反思几日。”既然说不通,不如实话告之她,看她如何表现。   本以为这话说了,三姐能止住泪水,谁料她惊了片刻,噗通跪在地上,悲戚戚道:“爹爹,女儿不知娘亲犯了什么错惹您如此大怒,求您看在女儿面上饶了她,若您觉得女儿面子薄,女儿可唤大哥过来,与他一同求您。”   刘仲修缓缓闭上眼睛,此子当真是他的孩子吗?   怎如此不堪造就!   立在一旁的刘铁也深深感叹于三姑娘的愚笨,怎……此话一出,老爷不是更气吗?   刘仲修低叹一声:“三丫头?”   三姐泪眼婆娑的抬头,眼中带着惊喜:“爹爹,您可是答应女儿了?”   “你可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然玉之为物,有不变之常德;虽不琢以为器,而犹不害为玉也。人之性,因物而迁。”   这与禁足她娘有何关系?   三姐木木的点头。   刘仲修缓缓道:“玉不雕琢,就不能制成器物;人不学习,也就不会懂得道理,然而玉这种东西,有它永恒不变的特征,即使不磨制作成器物,但也还是玉,不会受到损伤,而人的本性,受到外来的影响就会发生变化。”顿了顿又道:“你可懂爹爹话里的含义?”   三姐似懂非懂的摇头。   刘仲修低叹一声:“人如果不学习,就会失去君子高尚的品德从而变成品行恶劣的小人,你且看你呢?为甚会觉得在为父面前没有翊哥得宠?若想求得爹爹解禁你娘,为何不靠自己反而要靠翊哥,难道他能在背后跟着你一辈子不成。”   “爹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是……女儿……”三姐急的嘴唇呶动,却又支支吾吾道:“娘生了我们兄妹三人,如今她被禁足,大姐外嫁,自然我与哥哥一同肯求爹爹方为好。”   “有何好?有何不好?”   三姐不知如何回答,两鬓眉毛皱在一处,思索会儿方道:“哥哥文采出众,胸有沟壑,自然比女儿能言善道,从中劝阻爹爹,而女儿嘴笨不堪,深怕哪句说的不得体,忍得您生气。”   刘仲修又道:“你又不是为父,焉知为父心里所想?”   三姐低声道:“爹爹虽喜爱女儿,却不如疼二姐那般疼爱我,女儿懂得您是因文姨娘早逝,心疼二姐,遂行事间难免有所偏颇。”抬头飞快瞥了爹爹一眼,继续道:“女儿只要有娘亲,兄姐疼爱即可,再多怕招人恨,惹人嫉,所以女儿也只是偶尔在母亲面前与您娇声打趣。”   此话震的刘仲修神色木楞,没想到三丫头竟说出这等话,让他不由换了神色看她,三姐垂下头遮住眼底的失望,低声道:“爹爹疼爱二姐是打骨子里疼爱,疼爱女儿却只是舔犊之情的亲近,女儿心里都知晓,二姐与我一同长大,她本就羡慕嫉妒我嫡出的身份及有母亲照料,而她除了爹爹却什么也没有,所以女儿从不跟二姐争夺您的宠爱。”   “三丫头……”   “就似方才,女儿确实心急了乱了分寸,若爹爹真心疼女儿,又怎会在那时怒斥女儿,而不是上前低声安抚。”   刘仲修看着她看似委屈隐忍的诉苦,实则咄咄逼人的质问,不禁感叹:还好三丫头不是光长个头不长脑子,有些事情倒是清楚的很。   见此,刘仲修低声道:“方才你之言,虽说着不委屈,不吃醋,但话里话外皆在敲打为父,如何鱼目混珠,错疼她人。”   三姐白着脸,摇头道:“爹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刘仲修继续道:“人之至亲,莫过于父子兄弟,如今你却觉得,为父不堪成为你的至亲,你的至亲唯有夫人及其你的嫡亲兄姐,是吗?”   “爹爹,你为何如此会意女儿?女儿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若不然我禁足你娘,为何你不像我求情,反而想去找你哥哥一同商量对策。”   三姐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沙哑道:“女儿不知爹爹在何处受气,却要女儿平白承受您的怒火,女儿便是再不讨您喜欢,您也不能这般污蔑女儿,难道您真的想让女儿与您生了嫌隙不成?”   刘铁在旁跟着着急,老爷这是在二姑娘那憋着火,赶巧三姑娘过来,说话行事间又没有分寸,一不小心勾起老爷隐秘的怒火,唉……这可如何是好?老爷适才同太太闹了矛盾,若再同三姑娘生了嫌隙,这家怕是要再起波澜,永无宁日。   门外站着的梅兰一见事不好,忙撒腿子往六姑娘处跑,如今太太禁了足,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去六姑娘那搬救兵吧!   说不得六姑娘在中间说和一二,老爷及三姑娘不至于闹得这般僵硬。   梅兰跑的飞快,可刚下过雪的地面又滑的厉害,这不一路跑来也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只见她跑到六姑娘的院子,身上及脸上皆是雪片子,喘着粗气大喊:“六碌碌……求你咕咕……我家碌碌……”   书房,刘湘婉手中的毛笔啪的落在地上,猛地看向赵妈妈,不可置信道;“妈妈可有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   实在是梅兰跑的太快,摔的太狠,身上既冷又热又喘着粗气,脸颊更是冻得僵硬,说出的话更是木僵僵的,也难怪刘湘婉没听出来,只觉鬼哭狼嚎之音。   刘湘婉抬脚便往外走,脸色凝重道:“定是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姨娘那出了什么事? 第89章 湘婉救场   待刘湘婉走出去, 只见梅兰抖着身子站在门口, 惊吓道:“你怎么了?”   浑身脏乱的梅兰瑟瑟上前一步, 眼含泪水道:“六碌碌……求你咕咕……我家碌碌……”   随后跟来的招娣差点笑出声,却被旁边的招银狠狠拧了下后背方忍住。   招银上前一步握着她冰冷的手,则被她冰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刘湘婉忙对招娣道:“快回书房, 将我的手炉拿来。”   招娣听到忙往后跑,只见赵妈妈手中拿着手炉出来,遂不顾身份一把从她手中扯过小跑过去放在梅兰手中,焦急道:“快,快, 捂捂手……”   梅兰手里握着火炉对六姑娘福了福身,面露感激的看着她, 低声道:“六姑娘,奴婢求您去老爷的书房救救我家姑娘。”   “三姐怎么了?”前脚太太生病, 后脚三姐又闹出风波,还是在爹爹的书房中, 想到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的爹爹,心底莫名有些不想同他亲近,再说此事事关三姐, 还是莫要管的好。   梅兰哪里看不出六姑娘眼中的犹豫,顺势要跪,赵妈妈却伸手拦住她,怒声道:“你不要你膝盖了。”寒冬腊月, 这地上全是雪,她竟要跪下去,难道不要膝盖了?再说她这么一跪,不是以此威胁姑娘,将姑娘架在火上烤吗?   梅兰身子一酸,差点跪在地上,哭泣道:“若我家姑娘有个好歹,奴婢离死也不远了,哪里还顾得上膝盖不膝盖的?”若是太太知晓此事,首先发作的便是她们这些贴身婢女,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也得脱层皮啊。   连梅兰都知晓这个道理,刘湘婉又如何不知,且三姐与她到底有几分真挚的姐妹情,她犹豫片刻,咬牙道:“为了三姐,我便走一趟,至于此事的原委,路上你慢慢说与我听。”   赵妈妈不赞同,自觉姑娘沾了此事怕是不容易脱身,万一平白惹了是非,姑娘说不得也得跟着三姐遭殃。   这件事怕是复杂的很,说不得里面牵扯很多人,可从梅兰找上她的那一刻,便是将她扯进旋涡中,至于能不能脱身,且看她的造化吧!   刘湘婉安抚的拍了拍赵妈妈的胳膊,宽慰道:“平日三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如今她有难,不能事到临头我这做妹妹的不管她,妈妈且放心,我只是去爹爹书房溜达一趟能出什么事,再说自我出生后,还没去过爹爹的书房,正好趁此机会顺势瞧上两眼。”   此事势在必行,若是不去,日后太太‘病好’,三姐平安无事,她便要承受太太的迁怒及三姐冷眼旁观的淡漠,倘若她去了,万一结果不尽人意,最起码表明了她的立场及态度,太太定会欣喜她的投诚,三姐也会越发亲近她,更甚者大哥知晓事情原委后,心底也会记住她的几分情分,总之,利大于弊。   赵妈妈神色担忧抓着她的胳膊:“姑娘,老奴担心您,毕竟老爷的怒火不是您能承受住的。”   “便是爹爹在生气,还能打我不成,顶多训斥两句,这半年来我可是被秦夫子训斥的习惯了。”   “姑娘……”赵妈妈见劝不住,便道:“那您等等老奴,老奴回去给您拿件披风妈妈穿上,抵御寒气。”   刘湘婉笑着颔首。   赵妈妈小脚飞快的跑回内室。   刘湘婉忙拉着梅兰的手往外走,低声道:“快走!耽误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三姐那边如何?”   这也是梅兰最为担忧的事,忙随着六姑娘往外走。   招银一把抓住姑娘的胳膊,焦急道:“姑娘,妈妈还没回来呢?”   “此事耽搁不得,我先过去,半个时辰后你们再去爹爹书房寻我便是。”   “姑娘,您身子骨弱,万一吹了冷风,生病可是要遭罪的。”   “顾不得这么多了!”刘湘婉拂开她的手,转身往外走。   见此,招银招娣跺着脚,慌张道:“姑娘,奴婢们陪您去……”   刘湘婉摇头:“不用!有梅兰陪我,说不得一会儿我们就回来了。”   这话正和梅兰心意,先是太太被禁足,如今三姑娘被老爷责骂,此事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内宅后院人多嘴杂,一个不慎很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为甚找六姑娘,实则是上回自家姑娘情伤被六姑娘开解后,她二人之间的姐妹情便比往日更加亲密无间,再说自家姑娘情伤一事,唯有六姑娘及她们这些贴身婢女知晓,至今连太太都不知晓此事,可想六姑娘口风多紧,遂此事求六姑娘从中帮忙说和,便是最后不成也不会被人知晓其中缘由。   路上,梅兰断断续续将事情捋顺一遍说与六姑娘听,只见她神色平淡道:“此事说不得还得让你去我二姐那处走一趟。”   “二姑娘?”   “有时候解铃还须系铃人!”   梅兰摇了摇头:“六姑娘,奴婢不懂。”   “算了,咱们先过去,见机行事,若我去了还是未劝得住爹爹,反而惹的他老人家大怒,你便受累跑去唤二姐,直与她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想想日后?”   到底与她心底估摸的差不多,此事因二姐而起,至于她惹怒太太的原由尚且不知,不过瞧着怕是爹爹与太太闹崩了,想必爹爹怕太太心有余怒再生事端将其禁足,故而打着‘太太生病’的幌子遮掩过去,未料三姐去瞧太太,得知她生病却为让其进屋,这下可急坏了忧母心切的三姐,于是后来才有了急的慌不择路的三姐跑到她处,寻求办法。   梅兰点头,虽然一知半解但也明白六姑娘此话里约莫有七分的把握,遂深深将那句话印刻在心里,反复重复几遍,生怕记错耽误了六姑娘的吩咐。   正房,王妈妈小声对太太道:“老奴听说三姑娘去了老爷的书房?”   床上半眯着的太太猛地睁开眼睛,厉声道:“可是老爷唤她去的?”   “不是!老奴猜想怕是姑娘没见到您,不知您的‘病情’过于忧心,这才去寻了老爷。”   太太恼怒道:“这丫头跟着起什么哄?”如今惹老爷厌就她一个还不够,怎么连着玫儿也往上凑。   王妈妈轻叹:“太太莫急,姑娘也是担忧您。”   “她安安静静待在自己院子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如今老爷尚在气头上,她贸然前去,说不得又得挨老爷一顿训斥。”话里极其恨铁不成钢,但又掩饰不住面上的担忧,老爷厌烦她可以,但不可以厌烦她的孩子,三个孩子都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打不得碰不得,若老爷真的不顾夫妻情分责骂玫儿,她便是拼着独自回京也要同老爷掰扯掰扯。   王妈妈扶着太太坐起来“”“如今咱们也只能等书房那边的消息?”   太太半垂着眼,问道:“此事你从何处听来。”   如今的她如困斗之兽。   老爷离开后,既禁她的足又命人看管她,生怕她出去寻二丫头麻烦,不过老爷到底小瞧了她,为了一个庶女,不顾自己的身份寻她不自在,不明真相的人怕是以为身为嫡母的她故意为难即将出嫁的庶女,这于她名声不好。   王妈妈道:“厨房的婢女熬好汤药送来,老奴从她口中套出来的。”   “这样啊……”太太又道:“待她再过来多给她些赏钱,让她细细打听。”   “您不说,老奴也会这般做,不过……”   “又怎么了?”   “听说梅兰瞧着事情不好,急忙跑去六姑娘的院子。”   太太久久未出声,淡淡道:“有六丫头在玫儿身旁,这样我也能安心点。”   “老奴也是这样想的,六姑娘能在这般紧要关头过去,对咱们姑娘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若她肯出手,您多少也能放心。”   “你说的是,玫儿脾气执拗,顺她心意还罢,若句句戳她心窝子,激愤之下的她不定说出什么忤逆之言论,只怕越发惹怒老爷。”顿了顿,脸色狰狞道:“归根结底还是二丫头惹的事端,当年她姨娘逝世,若不是我将她抱到正房,说不得她如今什么光景,如今翅膀硬了竟当着老爷的面折我脸面,这口气我焉能咽下去。”说完狠狠捶着床榻,心里更是产生一百种弄死二丫头的想法。   “太太,老奴瞧着咱们姑娘懂事不少,不会发生您所担忧之事,便是当真忤逆老爷,咱们姑娘同二姑娘都是老爷的骨血,老爷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太太冷哼:“五根手指都不一样长,更何况以老爷对二丫头的疼爱……”   “太太……您啊,就喜欢将事情想得过于不好,咱们姑娘憨厚可人,平日老爷也是宠爱的紧,必不会发生您所忧心的事。”   “但愿吧!”   到得书房,刘湘婉理了理衣领,低声问竹菊:“里面情形如何?”   竹菊对其福了福身,眼眶发红,低声道:“梅兰姐姐走后,老爷又发了好大的火,若不是刘铁拦着,老爷还要杖打姑娘呢?”   闻言,梅兰身子晃了晃,竹菊走过去扶住她,看到她身上的脏渍,忍不住心疼道:“姐姐怎如此狼狈?”   梅兰苍白着脸对其笑笑:“不过是走的急些,摔了几跤。”   只见竹菊握着她的胳膊,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苦了姐姐……”   “为姑娘着想,本就是我们做婢女的本分。”如今摔了几跤,日后太太问责怪罪时,自有六姑娘在旁为其证明,到时多少也能少受些罪责。   梅兰二人紧握双手,望着书房的方向暗暗祈祷。   刘湘婉则被当场镇住,咽了咽喉咙,爹爹如此恼怒,便是她如何口舌生花,巧言令色也不一定能保证她与三姐全身而退,说不得恼怒的爹爹大臂一挥,直接胖揍她们姐妹一顿,想想那情景,身子不由瑟了瑟。   可事已至此,只能进不能退,遂上前走了几步,门口小厮对其揖礼,她轻声道:“你去通报一声,说我有事求见。”   这时,只听屋里爹爹猛地爆发一声大喝:“哭……你就知道哭?刚才的硬气劲呢?”   三姐压抑的哭声透出门缝传来,只听她零星片语道:“爹爹……您就这般看不上女儿吗?”   刘湘婉扶额低叹,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都这般观景了,三姐怎还与爹爹争锋相对,就不会说些软和点的话哄哄他,低叹一声方抬头,含笑的看着看门的小厮:“去帮我传唤吧?”   小厮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搪塞道:“姑娘,不是奴才不给您禀告,实则您也听见了,老爷如此重怒,这时候进去禀告,奴才……”   刘湘婉不是咄咄逼人之人,遂后退几步,对着书房方向大声道:“爹爹,女儿过来与您请安了。”   此时的刘仲修正劈头盖脸训斥三姐,听见六丫头的声音,怒声对旁边立着的刘铁道:“书房乃重地,你就这么着人看管的吗?”   什么人都敢贸然闯进来!   刘铁躬着身子,低声道:“是奴才看管不力,求老爷责罚。”抬头望了望外面,小声思忖道:“老爷,那六姑娘来了,您是见还是不见?”   刘仲修瞥了三丫头一眼,冷哼道:“如今翊哥没来救场,倒是来了个六丫头。”   三姐只是低着头抽泣。   “不过既然来了,自然是要见的。”刘仲修冷哼道。   刘铁出去后,跟在其身后的便是刘湘婉。   进屋后,刘湘婉仿佛没看见屋里的情形,笑意盈盈的给她爹请安,刘仲修瞥了她一眼,冷哼道:“你此次前来可是为了替你三姐求情?”   刘湘婉紧皱眉头,颓丧着肩道:“爹爹,您与三姐的争执声都飘到我院子里,您说我能不来吗?一边是生父,一边是姐妹,都是我的血亲,您说我能看着你们吵架而置之不理吗?”顿了顿,故意唉声叹气道:“真是阎王打架,我这小鬼也跟着遭殃。”   闻言,刘仲修脸色渐渐回转,嘴角微微上翘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油嘴滑舌。”   “那也得爹爹喜欢听才是?”说完走到三姐面前,也不问她爹许不许径直扶起她,满脸笑容的揶揄道:“三姐快快起来,女儿家的膝盖最是珍贵,如今这冬日严寒,地面凉的很,跪的时间长了对膝盖不好。”   刘铁瞠目结舌的看着六姑娘,心底对她暗暗竖起大拇指,这一静一动的言语间竟这般自然的打破老爷与三姑娘之间的僵局。   三姐微微抬头,眼眶早已红肿不堪。   刘湘婉看着心中微微发酸,曾几何时三姐这般柔弱,使劲力气扶起她,耳语道:“莫怕,有我在。”   三姐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   刘仲修看了眼三丫头,淡淡道:“既你六妹为你求情,便起来吧!”   待三姐能站稳,刘湘婉松开她的胳膊,眼神不自觉环顾书房的格局,半响后,感慨道:“人道:古来学问无遗力,少壮功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女儿如今看着爹爹书房这些孤本书籍,立时觉得受益匪浅。”   刘仲修淡淡道:“六丫头有这般觉悟,日后为父处理公文时,你便过来帮着为父端茶磨墨,整理文书吧!”   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爹爹,还是算了吧!书房重地哪里是我这等女子随意出入的地方。”   “也是!六丫头的懒散及才学可是满府人尽皆知的事。”   好汉还不提当年勇,便是爹爹恼她进来,也不必提及她的黑历史,还是一段极其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爹爹……”刘湘婉脸色又尴尬又讪然。   刘仲修嘴角的笑容一敛,冷不丁劈头盖脸怒斥她们姐妹俩:“不长进的东西,你们仗着太太的仁慈,为父的纵容竟一个又一个越发的不知收敛,不知进取,只贪图享乐。”   面对她爹突如其来的怒火,刘湘婉及三姐不自觉膝盖一软,噗通跪下,低着头小声道:“女儿错了。”   刘仲修指着她们怒声道:“错?你们口口声声说错,可错在哪里?”   本抬起头的刘铁不经意间又垂下脑袋,低叹道:本以为六姑娘来了,以她的聪慧能让老爷的气消些,没想到依旧……今日盛怒中的老爷怕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三姐依旧默默低泣垂泪。   竹菊在外面急的直跺脚,见此梅兰忍不住问道:“你说六姑娘能行吗?”她可是听见书房里传来老爷呵斥声,怕是连六姑娘一同训斥了,唉!如今她不但要担心太太的罪责也怕六姑娘因此记恨她。   “谁知晓啊,不过听着怕是……”   梅兰眼前一黑,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好不容易姑娘越发懂事明理,偏太太又出事,姑娘本一心一意为太太寻求老爷的庇护,谁料‘病因’竟是因老爷而起,也难怪姑娘气愤难当。   刘湘婉并未如三姐一般,而是神色疑问的抬起头,问道:“爹爹,女儿确实不知哪里做错了?”   “懒散怠慢,不知进取,饱食终日,我看这三样你占全了。”   刘湘婉歪着头,掰着手指缓缓道:“爹爹,其一,女儿每每去夫子处上课,都完成了夫子安排的课业,怎能是懒散怠慢?其二,女儿又不是大哥,日后高中榜首,入朝为官,自是不用无需太过上进,至于这其三,”顿了顿,眉眼讨好道:“饱食终日嘛……那也是因家中有爹爹这根顶梁柱在,女儿才能这般悠闲自在的生活。”   刘仲修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她:“你……先人的教诲竟被你这般侮辱!”   一点就透的刘湘婉眨了眨眼睛,回道:“爹爹,孔夫子只是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这是对似他们这般丰功伟绩的能人异士道与的,您女儿只是后宅芸芸众生之人,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谁料刘仲修竟大笑一声:“你这丫头当真伶牙俐齿,难道你不怕为父生气?”   见此,刘湘婉心底低低呼出一口气,她爹总算有了笑脸,遂笑着说:“若您因此生气,女儿自然早已想到对策。”   “哦?你会如何答?”   刘湘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脸色讪然道:“愚钝女儿便会回您,孔夫子还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所以爹爹莫要同女儿一般见识。”   “哈哈……六丫头好巧的心思。”   旁边的刘铁再次抬头,眼睛在六姑娘身上来回审视,不料被其发现,还对他莞尔一笑,六姑娘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子。   刘湘婉扶起神色木楞的三姐,对其道:“三姐,爹爹笑了,自然不生我们的气,是不是啊?爹爹?”   也许看着被他敲打的瑟瑟发抖三姐,爹爹想必早已心生悔意,只不过碍于脸面没台阶可下,如今有了她的出现,虽不能当着三姐的面直截饶恕其过错,也只能在言语上专空子,也或许爹爹真是因为她诙谐之言进而畅然大笑,当然她更希望是后者,最起码还能说明她又多了一项技能。   刘仲修咳了咳,冷哼道:“不过是因为你投机取巧罢了。”   “爹爹,女儿这也是俱了旁人所不能的能耐。”   “呵呵……”刘仲修笑的十分开怀。   见她爹神色舒展,刘湘婉便转头看着三姐,先搓了搓她的手,又替她揉了揉膝盖,脸色难掩心疼:“疼吗?”   轻软低昵的话传进她耳里,眼泪如珍珠一般簌簌落下,刘湘婉急的拿起丝帕擦拭她的眼角:“这么疼吗?”   “嗯……”其实并不怎么疼,但不知为何被她一哄特别想哭,又觉得羞愧便顺其话道。   刘湘婉神色焦急的看着她爹,对其慌张道:“爹爹,三姐膝盖疼的很,还是唤个大夫过府瞧瞧吧!”   三姐紧紧抓着她的手,摇摇头:“不是膝盖疼……”   刘湘婉扯着她的胳膊,眼神在她身上四处窥探:“那是哪里疼啊……”   刘仲修被她们姐妹间旁若无人的亲昵所撼动,嘴角含笑道:“刘铁,唤大夫过府。”   “是。”   刘铁推门出去,梅兰竹菊二人眼神迫切的看着他,遂面无表情对她们道:“莫要担心,此事已了,待大夫过府瞧了三姑娘的伤势便可回去了?”   本来舒了口气的梅兰二人,闻言吓得脸色一白,就差抓着他的胳膊连番质问,轻声道:“我们姑娘怎么了?” 第90章 置若罔闻   在细问刘铁便不再回答, 随手唤了个小厮过来对其耳边轻声嘟囔两句便转身离开, 只看的梅兰竹菊二人焦急不已。   书房, 刘仲修怒气已然消退不少,坐在案桌前看着面前姐妹情深的二人,淡淡道:“竟不知你们感情如此亲昵?”   三姐身体一僵,缩着脖子紧紧抓住六妹的手, 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刘湘婉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抬头对她爹笑道:“有舍才有得,三姐平日对我这做妹妹的十分爱护,她有了难处,我自然要予以援手。”   “你这丫头……莫不是在变相讽刺为父。”   刘湘婉忙站起来, 福了福身:“爹爹,您错怪女儿了。”顿了顿解释道:“就好比天之道, 损有余而补不足,您不过是期望三姐取长补短罢了!”   “坐下吧, 此处就我们父女三人,无需拘谨。”刘仲修眼睛一亮, 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   待刘湘婉坐下后,刘仲修看着始终低着头不言不语的三丫头道:“玫儿,可是还生为父的气?”   “女儿不敢。”三姐低着头喏喏道。   刘仲修低叹道:“你道为父为何对你这般疾言厉色, 焉知为父不是盼你有所领悟。”   三姐抬头,眼神黯淡无光,缓缓道:“女儿愚笨不堪,不敢让爹爹为我费神操心。”   坐在二人中间的刘湘婉扶额低叹, 三姐啊……你怎还看不清眼前形势,敌强我弱,谄媚之,难道不会吗?为何非要与爹爹争个高下?   已然过去这般光景,三丫头竟还不知错在何处!   当真随了她娘,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不听教导,一样的一意孤行!   刘仲修冷冷道:“当真愚不可及。”   三姐想到被禁足的娘亲,想到适才爹爹劈头盖脸的责骂及心底对二姐隐藏的妒忌,一时间竟忘了害怕,身子紧绷,瞪大眼睛便要回嘴,还好被身边的六妹扯了扯胳膊,愤愤然低下头。   “哼!你们都一样,有胆与为父争辩,却无胆承受我的怒火。”太太如是,二丫头如是,三丫头更是。   刘湘婉在旁默默的听着,她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他们父女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背景都甩她十条街,此时的她只能如坐针毡般坐在一旁,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三姐憋着气,如棒槌似回道:“爹爹,女儿错了。”却是一脸的不敢苟同。   “有些话为父从未与你们说过,今日已然说到此处,那为父便将心理话说与你们听,只盼能入得你们心里,让你们有所感悟,日后如何行事,且牢记今日之告诫。”   这回不仅三姐便是刘湘婉也抬头看他爹,皆是一脸懵懂之色。   刘仲修淡淡道:“三丫头怨恨为父禁足你娘亲,恼怒为父对你疾言厉色,妒忌为父偏疼你二姐,可会因此三事对为父生了嫌隙?”   三姐低头垂眸:……已经有了嫌隙……   刘湘婉心底嘀咕:爹爹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吧!   冷不丁,刘仲修眸光看向刘湘婉,问道:“六丫头,为父对你三姐刚才之言,若你是她,可会怨恨为父?”   怎么突然问她!   今生她怎么也变不成三姐好不好?   而且谬论始终是假的,当不得真!   刘湘婉脸上尚来不及掩饰其中的木楞,扯了扯嘴角,僵硬道:“不可能之事女儿从不敢妄言。”   “若为父非让你说出心中想法呢?”   这……万一说错话,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刘湘婉思索片刻,咬唇道:“既然爹爹非让女儿答,那女儿唯有听命从之,若女儿是三姐,除了生养的娘亲,其他事情女儿是不甚在意的。”   三姐猛地转头,直愣愣的看着她。   刘仲修问:“为何不在意?”   “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有八九,又何必为了旁的人多生事端。”   “旁的人你指的是何人?”   “不甚在意的人。”   这擦边球打的很好,便是老谋深算的刘仲修也不再吱声,难道他能承认自己是不在乎子女的人,一旦问出口,必是心里有鬼。   三姐不由点头:“六妹你言之有理。”   刘仲修待要还嘴,门外刘铁轻声道:“老爷,大夫过来了。”   “六丫头扶着你三姐去里屋,那里有个内室,内室里有个屏风,刚好适合三丫头看病。”   刘湘婉扶着三姐低头应是。   听到里面传来刘湘婉轻咳声,刘仲修方沉声道:“带他进来吧!”   大夫跟在刘铁身后进来,微微揖礼道:“小的张有才给大人问安,大人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张大夫,别来无恙啊!”   “托大人的洪福,医馆生意如今红火的很。”此人便是当年黄姨娘欲意自尽后救她性命的大夫。   “张大夫何须这般自谦,当年我虽有推荐之举,但主要还是你有一手妙手回春之医术,若不然苏州城内为何只你一家医馆看病之人络绎不绝。”   张大夫又揖了一礼,低声道:“大人缪赞了。”   刘仲修笑着与他打趣两句,方开口:“内室里有我两个女儿,她们中之一膝盖隐隐发疼,烦你帮其诊治一二。”   “不敢,不敢,若老朽能治愈府中小姐的病症,定竭尽全力。”   刘仲修笑了笑,对刘铁吩咐道:“唤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总不能让六丫头亲力亲为,这样未免太过有失身份。   待梅兰竹菊及招银招娣进来,张大夫方提着药箱进去。   四个丫头看到自家姑娘福了福身,在抬头后眼眶双双泛红,尤以梅兰最为激动,上前一步握着三姐的手来回审视,低泣道:“姑娘,您哪里不舒服?”   三姐轻轻划了划她的手心,梅兰眼睛顿时一瞠,身体僵硬的看着姑娘,姑娘胆子也太大了,竟在老爷眼皮底下装病。   招银招娣围着刘湘婉不住的问,只问得她头大,最后叹气般挥挥手:“你们怎么来了?”   见姑娘脸色红润,身体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招银嗔怒道:“奴婢们自然是担心您才过来的。”   刘湘婉想到诓骗赵妈妈之事,不由汗颜道:“妈妈可生气?”   招银在旁揶揄道:“您说呢?”   刘湘婉低叹一声:“待这里处理妥当,回去后在与她负荆请罪。”   主仆三人立在一旁,招银小声道:“姑娘,三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犹记她们二人过来时,门外守着的梅兰竹菊一脸的苦相,好似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害的她们担忧自家姑娘的安危。   刘湘婉指了指外面,嘴唇呶动两下,招银招娣对视一眼,方缓缓点头。   大夫进来后,自然由梅兰服侍三姐,待三姐手腕上覆着丝帕,张大夫隔着屏风按其手腕上,双目闭合细细诊治。   片刻后,张大夫张开双眼,笑着说:“老夫探了小姐的脉象,身子却是虚了些,待老夫开些药,每日煎上两幅,月旬后便能康复。”顿了顿又道:“听大人道,小姐膝盖隐隐作痛,不知您能否告知老朽此病何时发生,有何症状,老夫方能对症下药。”   隔着屏风三姐隐约看到一位中年郎中的模样,待他问话后却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被爹爹罚跪,跪的膝盖瑟瑟发疼,此话一出,她日后闺明怕是要毁于一旦。   身旁的刘湘婉看到三姐纠结的脸色,轻声道:“初雪瑞至,三姐见其欣喜,不由带着我与婢女们玩耍,哪里晓得冬日寒冷,冷风刺骨,膝盖便在这时受了凉,回屋后便隐隐作痛,爹爹十分心疼我三姐……这才……”   三姐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对其嫣儿一笑,六妹总是这般,但凡她脸上露出纠结之色,六妹每每都会想法子为她遮掩过去。   闻言,张大夫低声安抚道:“三小姐不必挂怀,您膝盖之痛许是一时间受寒,待我开两幅舒经活血的药方,喝上三服,此症状便会有所好转。”   “多谢大夫。”   这时张大夫写好药方,竹菊从屏风里面走出来,对其福了福身:“我家小姐遣奴婢谢谢您。”   张大夫忙对屏风揖礼道:“三小姐言重了,救人治病本就是我等大夫的职责所在。”   竹菊赶紧侧身避过。   守在一旁的刘铁见状,微躬着身子对他道:“张大夫请您随奴才出去。”他一直在旁看着张大夫诊治,遂结果如何他一目了然,想必老爷也早知内里详情才这般神色淡定,再想到六姑娘……怕是故意顺着她安排的梯子往下爬。   张大夫出去后,竹菊立马关上内室的门,三姐拉着刘湘婉的手,感激道:“此次六妹雪中送炭之情,姐姐铭记于心。”   “三姐,你我姐们之间何须说如此外道的话。”刘湘婉见她嘴角微微一笑,又道:“何况这话三姐说了不下数次。”   三姐嘴角的笑容顿时僵硬下,缓缓垂下头,语气低迷道:“我不及你聪慧,每次惹了是非都得让你从中帮忙斡旋。”   “三姐既然知道,日后行事谨慎些,这次是爹爹无心追究,若他老人家锱铢必较,我也无能为力,”顿了顿又道:“三姐,你可知若你犯错,其实并不是罪责你一人,而是会牵连所有人。”   三姐木木的抬头,不懂她言外之意。   刘湘婉指着一旁的梅兰,轻声道:“你且看梅兰,怕你出事匆忙跑去我的院子,中间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吃了多少口雪,这样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忠仆,你不心疼吗?”   三姐转头看着立在一旁垂头不语的梅兰,小声道:“让你担心了。”   梅兰眼眶一红,强压下眼里的泪意抬头对她,嘴角牵强的笑道:“只要姑娘没事,奴婢便是在摔几个跟头也无妨。”   那样牵强的笑容,看得屋内众人心中涩然。   三姐眼眶一红,拉着她的手辍泪道:“往日对你四人不好,是我不对,日后遇事我再不会随着心意,莽撞行事,也会多听听你们的意见,再也不会让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   梅兰菊竹上前一步,一人握着姑娘一只手,再也忍不住低泣道:“姑娘,您只要好好地,奴婢们便是挨些责骂也无甚的……只要您好好的……”   三姐抹掉眼角的泪水,对她们笑着说:“好,日后我们主仆是苦是甜都在一起。”   此时的刘湘婉自觉快要成佛了,不是救三姐于水火之中就是帮其收服忠仆,如今还得在用上一力,狠狠敲打一番,让她好好长长记性,不要在说今日这般混账话。   只听她缓缓道:“三姐,刚才我只是与你道其中之一,还有其中之二,你不想听呢?”   “还有谁?”除了为她四处奔波的梅兰等婢女,她还牵连谁了?   “母亲!”   这‘二字’一出口便让三姐当场立住,猛地站起来直直往外走,神色难掩焦急:“我竟忘了娘亲如今还身陷囹圄,还庆幸从爹爹手里逃过一劫,当真不孝之至。”   刘湘婉一把扯住她,低斥道:“三姐当真冥顽不灵。”前面说了这么多铺垫,她竟一点也没听进去,真是浪费她的心思及口舌。   “你……”三姐转头怒视她,开口便要与其辩驳。   “你也道母亲如今身陷囹圄,竟还这般横冲直撞顶撞爹爹,三姐如此行事,只会越发惹来爹爹的恼怒及厌烦,更不用提救母亲于为难之中的事。”   “我救母心切难道错了吗?”   “怎能是错,谁又能说你错了!可是三姐人要量力而行,爹爹就如一座擎天而立的大山,我们也不过是山上一些名贵的树木罢了,怎能斗得过高山一样的爹爹。”见她脸色发白,又道:“再说,你这般行事可有想过母亲,她会为你担忧,为你伤神,但凡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与她而言便是千百倍的痛苦偿还于她身上。”   “六妹……”   “三姐,母亲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大姐虽然远嫁,可还有大哥,爹爹什么性子大哥定然十分了解,一旦大哥开口求情,爹爹定然不会拨了他的颜面。”再说太太乃一府之主母,若长时间不处置府中内务,府里还不得乱了套!   三姐呆愣的听着六妹有条不紊的分析,缓缓道:“六妹确实聪慧我多矣!”   刘湘婉:……三姐每每思维总是与常人有所不同,这时候还能注意这个……   再说她比三姐聪慧,这不是众人皆知吗?   “三姐,妹妹在多劝你一句,与爹爹硬碰硬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这就好比明知山有虎,你还偏向虎山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接着刘湘婉又长叹一声:“想要得到一样东西,有时顺从要比忤逆得来的轻松。”   三姐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叮嘱道:“日后若我在莽撞行事,你一定要及时阻拦我。”   刘湘婉满脸黑线:“三姐,因你行事莽撞吃过多少吃亏,不用我依依列举吧,况且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规劝你,告诫你,此事还得看你日后如何行事。”   三姐双肩一颓,有气无力道:“你说的甚是。”   刘湘婉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三姐,当下之急,我们还是想想怎样才能全身而退吧!”   “是啊,姑娘,老爷虽替您请了大夫,但是还没说何时放咱们回去。”   刘湘婉心底有所担忧,遂道:“怕是爹爹还要继续训斥你我,让我们打从心底记住这次的教训。”   三姐紧紧咬着牙根,恨不得脱口而出:爹爹又不欣喜我与母亲,何必为难我们母女呢?   刘铁在外轻声道:“两位小主子,张大夫已经离开,老爷请你们出去。”   该来了还是躲不过!   姐妹俩互相整理下仪容,由招银开门携手走出去,刘仲修背对她们站着,低声道:“病已瞧完,你们走吧!”   三姐满良惊喜:当真?   刘湘婉满脸惊吓:难道要秋后算账?   姐妹俩脸上闪现不同之色,看的刘铁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人瞧见他嘴角上翘的笑容。   “爹爹……您说的可是真的?”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最后由三姐瑟瑟开口,低声道。   “怎么?你们不想回去,还想听为父的教诲。”   三姐忙不迭摇头,断断续续道:“不……不……”   刘湘婉赶紧拽住她,生怕她又说错话,顺势道:“不想那是假的,爹爹言传身教的教导于我们这些作儿女的而言,着实受益匪浅。”   身旁的三姐拼命扯着她的衣角反被她瞪了一眼,唯有诺诺低下头,只听她话音一转又道:“可是……适才张大夫说三姐身子还是虚的厉害,遂女儿想着还是先陪着她回去稍作歇息,待爹爹闲暇时在过来叨扰您。”   刘仲修转过身,眼神在她们二人之间来回审视,方道:“出去吧!”   姐妹俩带着婢女对其福了福身,方由各自婢女搀扶着,脚步轻快的离开。   书房只剩刘仲修主仆二人,过了好一会儿,听不到外面走动声,刘仲修方缓缓低笑:“刘铁,你说这六丫头精怪不?”   刘铁笑着说:“六姑娘无论心智还是胆识皆非常人可比,奴才瞧着竟比当年的大姑娘还要聪慧些许,不过碍于庶出身份,这些年磐阵善守,避其锋芒。”   “甚是有理。”六丫头出生后,看着包裹中的小人,他欣喜不已,毕竟是他跟珊儿的孩子,可自从有了六丫头,珊儿越发的冷落他,怠慢他,更甚至眼角都不愿撇他一眼,随着六丫头日渐长大,看人畏畏缩缩不说还愚笨木讷,不甚讨人喜欢,久而久之便越发不在意她。   谁料自从有了宴哥,她渐渐不再掩饰其锋芒,利用太太护着姨娘及幼弟的平安,利用三姐震慑府中奴仆,更甚者利用自己,为她姨娘及幼弟谋划出路,这一步步一出出竟是将所有人玩弄于手掌中,尤其是太太整日算计这个,防备那个,却不知早被人当做棋子,被人牵制利用。   见老爷嘴角含笑,刘铁思忖道:“老爷,奴才还以为您会继续训斥两位小主子,怎这般轻易放她们离开?”   “有些事太过锱铢必究,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再说今日确实是我迁怒三丫头,若不是六丫头过来,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刘铁低声道:“三姑娘行事确实有些差强人意。”   刘仲修低声道:“娇惯放纵变成了三丫头,隐忍蛰伏成全了六丫头,孰对孰错不过是地位不同,所谋也不同罢了!”   “老爷……”   刘仲修眼神望着远处,怅然道:“珊儿这些年安分守己,做低伏小怕是为了六丫头安危着想,而六丫头也不负她期望,成长的如此卓越,便是我看了也满心的骄傲。”   刘铁笑着道:“总算有个小主子能让老爷这般高兴了。”   话音一落,只见刘仲修脸色骤冷,低声道:“若二丫头及三丫头有她一半的聪慧,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光景……”   “老爷,您宽宽心,三姑娘还小有的是时间□□,总能将其恶习鄙陋改正过来,至于二姑娘也已被您连番敲打,晓得各种利弊,日后行事定能有所收敛,待嫁人后,日子过得好坏便不是您所能干预的……”   “唉……同是我所出,虽投入的感情不一样,但都是我的血脉,哪个我都期望她们嫁人后能夫妻恩爱,白首一生。”   刘铁劝道:“老爷,后宅之事本就复杂多变,便是您足智多谋又怎能算计过她们,再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闻言,刘仲修久久不再言语。   正房,王妈妈低声道:“太太,老奴得到消息,三姑娘已经回到院子了。”   “可是平安无事?”太太猛地拽住她的胳膊,急切道。   “老奴听说老爷换了大夫去书房,不知是为谁看病,不过据那人说,三姑娘是由着六姑娘陪着走出来,且脸上神色红润,应该没出什么事。”   太太提着的心总算落下,低声道:“若玫儿有一丝不妥,我定立即出去,便是老爷也阻挡不了我。”   王妈妈脸色顿时一僵,还好她没告诉太太,老爷是为三姑娘请的大夫。   只听,太太又问:“那人可有说,老爷训斥玫儿了吗?”   “您也知道书房乃重地,一般人不敢轻易近身,她也只是远远瞧见罢了……”   “这样啊……”太太低吟片刻,对她挥挥手,在其耳边轻声吩咐几句。   王妈妈嘴角微微上翘,眼睛笑的似睁不开,忙不迭点头道:“还是太太考虑的周全。”说完起身离开。   内室唯有太太一人,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抿,轻笑道:“便是老爷禁足于我又如何?当真以为我毫无办法,只能坐以待毙吗?”   只不过有些事碍于老爷的颜面,她不好闹得彼此过于难看,也想试试老爷对她到底存了多少真心,结果……呵呵……怪不得出嫁前,娘私底下与她道:男人的真心都不如屠夫手里的猪肉值钱,一旦你付了真心,最后受伤不仅是你还有你生的孩子。   你的夫君,你可以惧他,敬他,仰他,却绝对不可以爱上他。   娘当年字字良言,句句箴言,可她却少女怀春满腔爱意,置若罔闻,如今当真是悔之晚矣! 第91章 连番责骂   念夏低着头进来, 小声道:“姑娘, 奴婢回来了?”   绣制嫁衣的二姐收起手中的绣针, 从绣架前站起来走至旁边的矮榻上,念春忙帮着倒了杯温茶,轻声道:“姑娘,您绣了快两个时辰, 眼睛想必干涩的很,不如喝口茶润润喉歇息会儿。”   彩霞彩凤出事后,念春念夏便由太太赏过来,明知她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可身边到底再无可用之人, 想要打探府中消息也不得不靠她们,如今与正房那边算是彻底交恶, 也不知临出嫁前太太会如何报复她。   “可有打听出什么?”   “三姑娘得知太太生病后心急的不行,谁料太太却闭门不开, 三姑娘毫无办法之下去书房求见老爷,至于书房内发生何事, 奴婢没有打听到……不过后来六姑娘也去了……”抬眼飞快瞥了下姑娘,低下头喏喏道:“如今两位姑娘已经各自回到院子。”   二姐手中的茶杯‘嘭’的掉在地上,木然道:“六妹因何去, 可有打听出来?”   念夏低着头,瑟瑟道:“求姑娘恕罪,奴婢……奴婢没有打听出来……”彩霞彩凤出事后,她们二人便被派来伺候二姑娘, 跟着这样冷血狠心的主子,她们心底并不愿意,可为奴为婢之人,主家哪能在乎她们的想法。   二姐微微颔首,心里微微呼出一口气:书房乃府中重地,以她们的身份若能打探出丝毫消息,其中含义让她不寒而栗,不过还好……自从太太将她们指派给她,她二人并未做过一丝逾越本分之事,始终本本分分尽忠职守,便是这样,她也不甚信任她们,生怕稍有不慎,便会中了太太的阴谋诡计,尤其现下她与太太已然水火不相容。   半响后,二姐脸色微微发白,对她二人道:“你们先出去吧!”   她二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二姐眸光一直看着她们关上房门才缓缓站起来,低着头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中难掩焦虑,这……这……爹爹心底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本该受罪责的她,爹爹却并未责罚与她,反而将太太禁足,这也罢了,没想到还牵扯了三妹,六妹二人,事情发展到如今,一连串的波折竟弄得她有些措手不及。   生怕爹爹说漏嘴将她供出去,日后遭众姐妹驱离。   念春出去后,小心瞥了眼内室,轻声与念夏耳语道:“我见你神色慌张,眼神闪躲,可是隐藏些什么?”   念夏吓得身子一僵,慌张的转过头紧盯着紧闭的房门,哆嗦道:“太太那边遣人来找我?”   念春猛地站直身体,脸色惨白:“可有说些什么?”   “来人让我们在姑娘成亲前,毁了她的嫁衣?”   念春惊呼一声:“什么?”   “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念夏觉得好似站在悬崖上,进退两难,若听命行事,以二姑娘睚眦必报的性情,她二人怕是在劫难逃,但若逆了太太的旨意,怕会因此祸及家人,受牵连之罪。   念春同她想的一样,最后的结果她们都是难逃一死,想到此,腿软得差点跪在地上。   念夏飞快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眼下还有时间,我们从长计议,或许能寻到一条活路也说不定。”   念春苦笑道:“活路?”如今这般奇虎南下的局面,哪还有活路可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二人走到门口,透过门缝传来一阵冷风,冷风虽刺骨却不及她们心中战战的冷意。   刘湘婉送三姐回到院子,低声道:“三姐,我与你说的话,你且回去好好想想。”   三姐垂下眼眸,低声道:“嗯。”   梅兰竹菊对刘湘婉深深福了一礼,满含感激道:“奴婢们再次感谢您出手之恩。”   刘湘婉笑着说:“无妨,这次实乃侥幸,在没有下次这般幸运了……”若不是爹爹有心放过,她与三姐怎能这般轻易脱身。   三姐低声道:“这次已让我长足了记性,日后在不敢了。”   “三姐晓得轻重就好。”   三姐挽留道:“要不要来我院子坐会儿?”   刘湘婉摇头:“赵妈妈还在等我回去……”   “也好!那我就不多留你了。”   招银招娣对三姑娘福了福身,同自家姑娘一同离开。   回到院子,赵妈妈早在屋里翘首以盼,当看到姑娘的身影,一把拽住她,眼神在她身上来回巡视,眼含焦急道:“姑娘,您可回来了,老奴都要急死了。”   “妈妈莫要太过担心,只是去爹爹书房走一趟,能出什么事?”   “可是……”   “若你不信,可问招银招娣?”   赵妈妈眼神疑惑的看着她二人,回来的路上,刘湘婉早已叮嘱过她们,且她二人并没有看到老爷发火的模样,遂撒起谎来到是多了几分真实,分别扶着她的手娇嗔道:“妈妈,真没出什么事,若发生什么危及姑娘的事,奴婢们还能这般平静吗?”   此言倒甚是有理,招娣向来是咋咋呼呼的性子,若姑娘有个什么万一,她定然慌得没了分寸,跑回来与她商量对策。   一主二仆合起伙来哄骗赵妈妈,想当然将她骗的信以为真,待赵妈妈摸到姑娘发凉的双手,搓了搓哈气道:“看您手这般凉,赶紧去火炉旁暖和暖和。”   刘湘婉被动的跟随她走到火炉旁,轻声解释道:“不是不想等妈妈回来,只是怕您担忧也要跟着去。”   赵妈妈搓着她的手,低声道:“姑娘可知,老奴不跟着您去,只会在屋中胡思乱想,更加担忧不已。”猜想姑娘会不会惹老爷不高兴,如今她们的日子越发好过,为了三姑娘,万一惹怒老爷反倒得不偿失。   刘湘婉继续开解道:“我们都是为互相着想,所以才会这般的有所顾虑。”   “姑娘明白就好,老奴只盼望您能平平安安。”见姑娘手终于暖和,她轻声道:“姑娘,三姑娘到底因何惹怒老爷?”   刘湘婉低声道:“妈妈可知太太这‘病’非真的生病,而是被爹爹‘禁足’了。”   “什么!”赵妈妈猛地抬头,惊呼道。   刘湘婉咳了咳:“就怕妈妈这样我才不敢带你去,此事万不可被旁人知晓,事关太太的颜面,若露出一丝口风,追究下来说不得我们也难辞其咎。”   “老爷同太太向来相敬如宾,很少吵嘴。”至少她入府这么多年,也就听说过一两回,不过那也是在大姑娘未出嫁前。   “至于原由,我尚且一知半解,说与妈妈听不过是让你心里安稳些罢了。”   赵妈妈忙道:“既然老爷与太太起了争执,此事您还是躲着点好。”   “妈妈放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三姑娘的院子,内室里梅兰低声道:“姑娘,太太院子里打扫的小丫鬟过来了。”   三姐神色一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催促道:“快,快让她进来。”   小丫鬟进来后,缩着脖子福了福身,瑟瑟道:“姑娘,王妈妈遣奴婢过来,是想让奴婢告诉您太太一切安好,请您勿要挂念。”   三姐迫切的问:“娘可有说什么时候能‘病’好。”   “这个……这个王妈妈并没有同奴婢说。”   闻言,三姐神色沮丧,木木道:“王妈妈除了此事,可还有其他让你转达之事。”   小丫鬟低声道:“王妈妈数次叮嘱奴婢,让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知道了……”转头看立在一旁的梅兰,淡淡道:“从我钱匣子里抓把铜钱给她。”   梅兰福了福身,按其吩咐抓了把铜钱递给小丫鬟,叮嘱道:“太太那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及时过来禀告。”   小丫头喜不自禁的收下,忙不迭点头。   竹菊领着小丫头出去,梅兰上前劝道:“姑娘,您莫要担心,太太虽被禁足,府中依然还是她说话算。”   “呵呵……”三姐想到爹爹与她说的那些话,不由讽刺般笑笑。   “姑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六妹说过的一句话。”   梅兰神色呆愣,姑娘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忧愁一会儿笑,看的她头皮发麻,不会是在老爷那受什么刺激了吧!   “走吧,我们去大哥处。”三姐看着梅兰吩咐道。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   梅兰脑袋还没转开,就见姑娘自顾穿上鞋,对她道:“还愣着做什么?”   “姑娘,您真要去大少爷那?”梅兰找出一件紫色小袄为其套上,又怕她连番折腾身子受不住惹了风寒,忙为其披上白色貂绒披风。   “六妹说的对,娘那里说不得只有大哥出头,方能让爹爹解了娘的禁足。”   “姑娘,我们这般冒然过去,让旁人瞧见委实不好。”   三姐低头想了想:“拿几件我穿过的旧衣裳,将其用布包裹上。”   “这是为何?”   “若旁人问起,便说我给哥哥缝制了几件冬衣?”   梅兰咋舌,姑娘竟能想出这种馊主意……不由阻止道:“姑娘,奴婢想着还是算了吧!”   三姐摇摇头:“按我说的办。”她怕爹爹知晓后,怪罪于她。   梅兰再次劝道:“我们拿过去又拿回来,若有人问其原因,这可如何圆谎?”   三姐嘴角怪笑道:“自然是衣服尺寸有些宽松,还得拿回去重新修改下。”   梅兰:……这方面姑娘脑袋倒是转的真快!   三姐带着梅兰竹菊出去,留抱月抱夏看家,路上,梅兰止不住问:“姑娘,您觉得大少爷可会应允?”内宅之事,府中少爷们很少插手,其中缘由自是为了避讳。   “事关娘亲,大哥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到了大哥的院子,他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小厮的禀告,一时间有些发蒙,三妹怎会突然来他这……   翊哥想了想,低声道:“让她进来吧!”   “是。”小厮低头应道。   三姐进屋,自觉屋中微寒,不由道:“大哥,你这怎么这么冷。”   翊哥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淡淡道:“饱暖思□□,只有让你感觉到寒冷,才会坚定你读书的欲望。”   “大哥……”三姐被大哥这惊世骇俗的话震到,真真是头悬梁锥刺股,他这不是在专心读书,而是在变相苛待自己,若娘亲知晓说不得如何伤心。   “可是有事找我?”翊哥说完眼神瞥向梅兰挎着的包裹,在看向三姐的眸光带着点点的温情。   三姐主仆脸色讪讪的,实在是被大哥这眼神弄得有些面上无光。   只听翊哥继续道:“到底没白疼你,还知道为哥哥做冬衣,不错……你近来懂事不少。”   三姐一把从梅兰手中将包裹抱在怀中,红着脸,讪讪道:“大哥,我此来其实是为了娘亲。”   翊哥揶揄的神色一僵,敛了敛脸上的笑意,皱眉道:“娘怎么了?”   “大哥,你可知娘被爹爹禁足了?”   翊哥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乍听三妹之言,一时间脸色微楞,淡淡道:“因为何事?”   三姐低头喃喃道:“这个妹妹却是不知?”顿了顿,微微抬头,小心翼翼道:“此事也是我去书房寻爹爹时,他与我道的,且爹爹还将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你又惹爹爹生气了?”   三姐眼眶一红,泪眼婆娑道:“哥哥,妹妹是有些少不更事,骄纵蛮狠,但……爹爹也不能如此用言语贬低我,爹爹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他心里最疼爱的始终是二姐。”说到最后委屈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瞧着好不凄惨。   翊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对她道:“坐下慢慢说。”   梅兰扶着姑娘坐下,待看到少爷余光瞥向她,忙知趣的福了福身,拉着竹菊一同退下。   三姐紧了紧衣领,将她知道的事娓娓道与大哥听,说到最后,忍不住低泣道:“若不是六妹过去,我怕是……还在书房被爹爹训斥,更甚者被他责罚。”   翊哥冷着脸,恨声道:“我觉得爹爹之言并没有错,往日就是娘亲太过娇惯你,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一言不合,竟敢跟爹爹争锋相对。   三姐猛地站起来,凄惨道:“哥哥,爹爹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责骂与我,难道你也要在这时候踩上我几脚方能高兴吗?”   翊哥冷冷道:“便是说你几句又如何?”   “哥哥……”三姐气愤的恨不得立即转身走人,她来此是为了娘亲,若是哥哥不想帮忙,她也不必再此继续听他这些阴阳怪气的风凉话。   “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哪还有知府家小姐该有的模样,整个一副怨妇的模样,难道你认为你之言行之事都对,倘若真是这般,爹爹又何必训斥你,六妹又何必不顾爹爹的怒火,冒着被责骂的风险闯去书房救你。”   “我……”   “你自己都知晓,所做之事不对,又何必愤愤不平的罪责旁人,尤其那人还是爹爹,常言道子不言父之过,更何况,我并不觉得爹爹所做之事有何过错,若是我定然狠狠责打你,让你从此长了记性。”   “大哥……你竟对我如此狠心。”   “狠心总比对你无心强。”   “爹爹从来不是行事毫无章程之人,必是娘亲犯了他的忌讳,才会出此下策,倘若你聪慧,当爹爹同你说娘亲是被他禁足,你只需问:娘亲因何事恼怒爹爹即可。”瞥了她一眼,继续道:“若他答‘小事而已’,你便无需过多刨根问底,即是小事,过两天爹爹自然解了娘亲的禁足,若他说出其原因,你只需分辨此事的对与错即可,若对,便赞同爹爹劝阻娘亲,若错,你只需委婉的打个比方,让爹爹明白你的意思便是,可是你呢?”   “我……”她除了质问,哭泣,恼怒,再想不出旁的法子。   翊哥猛地指着她怀里的包裹,问道:“这里怕不是给我准备的衣裳吧!”   三姐脸色涨红,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怕来哥哥处太过唐突,便随意折了几件旧衣裹了起来。”   “这么说里面的衣裳全是你的?”   三姐难看的低下头,低声应道。   翊哥讽刺道:“便是如今过来,也是胡乱用计。”   “我也是心急……”   “你又不是旁人,是我嫡亲的妹妹,是这府中嫡出的姑娘,哪个奴才敢质疑你阻拦你,你为何行事不用用脑子,总是顾前不顾后。”   “我刚从爹爹处出来,便直奔你这来,若爹爹知晓后,定然以为我们兄妹沆瀣一气。”   翊哥低叹一声:“你当真糊涂至极,今日来找我,明日来找我,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过来与我商量,府中有眼睛的人都看着呢?能瞒得住爹爹?”顿了顿又是一声长叹:“大家女子行事要光明磊落,像你这般故弄玄虚成何体统?”   三姐被大哥训的垂下头,眼眶泛红道:“哥哥,我错了,你就别再说我了。”   这一天接连被爹爹责骂,六妹敲打,大哥训斥,总之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都是错的……也许她真的长了一颗猪脑袋,愚笨不堪,朽木难雕!   兄妹俩沉默半刻钟,翊哥淡淡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三姐低头应是,便要起身离开。   到了门口,只听翊哥又道:“我观六妹品行良佳,日后你多与她走动,看她如何行事说话,至于旁的姐妹如何相处,你且按着六妹依着照做便是。”   三姐低着头,细细咀嚼他口中‘六妹’二字,从什么时候起六妹成了她的标榜,明明她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如今却被身边最为亲近之人接连这般说,难道……她真的不如六妹多矣!   三姐垂着头打开房门,对梅兰竹菊道:“我们走吧!”   二人对大少爷匆忙福了福身,抬起步伐紧追姑娘而去,守在门外的她们听到大少爷训斥姑娘之犀利言语,虽心里十分赞同,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变化。   梅兰在其身后小声道:“姑娘,您慢点,刚下完雪地面正滑,小心别摔倒了。”   三姐恍若不闻,大步往前走,直至鞋底打滑摔倒在地上,方流着泪默默低泣,梅兰竹菊看着既心疼又无可奈何,姑娘这脾气根本不是一两天便能改过来……适才从老爷书房出来,还同她们道有事会与她们商量,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竟突发其奇来大少爷处,结果呢?被大少爷劈头盖脸责骂一通,如今又委屈的哭鼻子,似她这般使小性子,让她们这些伺候的婢女也是毫无办法啊……   梅兰竹菊赶紧上前扶姑娘起身,揉了揉她摔疼的地方,心疼道:“姑娘,您生气也不能同自己置气啊,若不然最后受伤的还是您。”   三姐哭泣道:“所有人都说我错,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六妹让我寻大哥,我来了,可是结果呢?”   梅兰心说:来找大少爷商量对策,这是上策,但您为何不停奴婢劝执意拎个包裹,明明是一手好棋却被您弄成了废棋。   “姑娘,奴婢知晓您是有所考虑才会这般行事,但没想到结果却是事与愿违,不过没关系……奴婢们可以陪您慢慢学,慢慢改正身上的弊处,只要姑娘愿意改。”   三姐低声道:“还来得及吗?”   梅兰忙道:“怎么来不及?”似想到什么,冷不丁道:“奴婢听下人们说,王妈妈从京城带回一位教养嬷嬷。”   三姐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   竹菊也附和道:“姑娘不知实属正常,奴婢们也是从厨房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那位教养嬷嬷是大姑娘为您寻来的。”顿了顿小声道:“说是为了教导您规矩。”   “当真?”   梅兰竹菊一同点头。   厨房是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既已露了这个风声,怕是十拿九稳之事,遂两人才敢这般肯定。   三姐眼神发着亮光,紧握双拳道:“若真是大姐为我准备的人,日后我定跟其好好学习规矩,让那些贬低我的人后悔。”   若是真的,当然最好不过。   遂梅兰竹菊在旁为姑娘打气。   三妹离开后,翊哥坐在案桌前低头思忖,娘亲禁足之事他该怎么办,若直接同爹爹说,怕是来意还未说出口,便被爹爹一下子堵回来,若是不提,以娘亲的性子,怕是同三妹一样走进死胡同,怨天尤人。   小厮进来后,小声道:“少爷,时辰不早了,您可要用膳?”   翊哥挥挥手:“你先下去吧!待我饿时唤你用膳。”   “是。”   半个时辰后,翊哥心中有了主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拿起毛笔挥臂写了六个大字,折好唤外面随伺的小厮进来,嘱咐道:“将其送给六姑娘。”   小厮低声应道。   待刘湘婉看到大哥送的六字赞言‘温良恭俭让’噗呲笑出声,赵妈妈皱眉道:“姑娘,大少爷这是何用意啊?”   刘湘婉将其小心翼翼卷起来,对招银道:“小心收好。”   招银神色郑重的点头,将其放在姑娘贵重物件的箱子里。   刘湘婉笑着对赵妈妈解释道:“大哥欠我一份人情。”   “大少爷何时欠您人情了?”   刘湘婉笑而不语。 第92章 欲意何为   二姐在屋中不停的思索着对策, 既然不能去爹爹处探个究竟, 为今之计还是先去三妹及六妹处探探情形, 遂对着门外唤道:“念春,念夏。”   她二人低着头,脚步轻移的走进来:“姑娘?”   “随我出去一趟。”   她二人猛地抬头,惊讶道:“姑娘想去哪?”上午姑娘独自去了正房, 后又被老爷身边的贴身管事刘铁送回来,她们不知发生何事,只见姑娘回来后,脸色极其难看。   “去三妹那走一趟。”   到了三姐的院子,二姐摘下披风上的帽子, 对念春道:“进去禀告吧!”   念春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过了一会儿, 梅兰急忙忙走出来,对其福了福身, 恭敬道:“奴婢给三姑娘请安。”   二姐微微颔首,抬脚便要进去。   梅兰神色歉意的上前一步, 阻拦道:“对不住二姑娘,我家姑娘偶感风寒,不宜见客。”   二姐身子顿了顿, 低下头遮住眼中的眸光,轻声道:“严重吗?”   “回二姑娘话,我家姑娘晌午贪玩,在外面逗留的时辰长了些, 不小心被冷风吹到,身子受了寒。”   在抬头时,二姐脸上难掩担忧之色,焦急道:“既然这般,还是遣大夫过府瞧一瞧,毕竟生病不是小事。”   梅兰笑着说:“二姑娘说的是。”却始终未说到底去不去请大夫。   二姐踌躇一下,又道:“听说三妹去了爹爹书房,回来后神色不展,可是出了何事?”   梅兰紧了紧心神,谨慎道:“不过是老爷念着我们姑娘,遣她去书房陪同聊天而已。”   二姐眸光一闪,含笑道:“如此便好,你还是速速请大夫入府,别耽误了三妹的病情,若是小风寒,喝几服药便能好转,若因此耽搁了,她也跟着遭罪。”转头望了望她的屋子,叮嘱道:“让她好好养病,待她好些我在过来探望。”   “多谢二姑娘的关心。”   二姐笑着点后,转身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梅兰福了福身,躬着身子亲自送其出去。   回到屋里,三姐淡淡道:“二姐可走了?”   梅兰噗通跪下,磕头认错道:“奴婢以姑娘身体有恙为借口,挡住了二姑娘,还妄姑娘恕罪。”   三姐让竹菊扶她起来,淡淡道:“只要挡住她,什么借口都无妨。”   路上,念春小声问:“姑娘,我们回去吗?”   “不!我们去六妹的院子。”   “是,姑娘。”念夏心道:您此番如此折腾寓意何为啊。   左右她们的院子也不过隔了一盏茶功夫,二姐便到了六妹的院子,这次未用人禀告径直进去。   恰巧招银端着热水进屋,猛地瞧见二姑娘身影直吓得大叫一声,见其冷着脸,方知乱了分寸,忙敛了敛脸上的神色,低下头对其福了福身。   “你家姑娘呢?”二姐语气平淡,若是以往招银这般没规矩且还是刘湘婉的贴身婢女,势必要冷嘲热讽一番,今日却尤其平静。   招银低声道:“在内室小憩。”   “带我进去吧!”   招银身子顿了顿,小声道:“劳您稍等,待奴婢进去禀告一声。”   二姐脸色越发阴冷,冷冷道:“怎么?我人都来了,还见不得你主子一面?”   “二姑娘……”   这时赵妈妈掀帘出来,眼未抬便开口骂道:“你这个懒怠的小蹄子,让你端热水进来,这般磨磨唧唧莫不是打算偷懒。”   “妈妈?”招银羞红了脸,低声道:“二姑娘来了?”   赵妈妈身子僵了僵,眼神落到众人处,忙对二姑娘福了福身,讪讪道:“老奴年岁大了,这眼神越发的不济,一时间没看到二姑娘,还请您莫要怪罪。”   二姐似笑非笑道:“怕不是赵妈妈眼神不中用,而是眼里不想看到本不该出现之人吧!”   赵妈妈忙躬着身子,低声道:“二姑娘误会老奴了,老奴真是年岁大了,头昏眼花。”   内室,招娣轻声道:“姑娘,奴婢适才偷摸摸瞧了一眼,二姑娘怕是来者不善啊。”   刘湘婉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淡淡道:“便是她再盛气凌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是为何?”   “她来此处不过是为了打探书房里的消息。”   “若是这样,咱们不如不见她,她打听不到想必心里难受的很。”招娣心里坏坏的想:二姑娘越想知道越不告诉她,让她抓心挠肝,嘿嘿……   刘湘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开口道:“她如今不经通报直接闯进来,你还有何借口阻拦。”再说以她跟二姐之间的矛盾,她不该来此,如今不顾脸面破门而入,怕是在三姐那边吃了闭门羹,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她处。   “那您准备何时出去?”   “现下有赵妈妈同她周旋,待连她也阻拦不住时,我们在出去也不迟。”   “姑娘,您就不怕二姑娘气急败坏吗?”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有求于人怎会一直嚣张生事?”如今的二姐怕是已乱了分寸,若不然不会不顾及脸面来她这自取其辱。   几墙之隔的门外,赵妈妈低声道:“不知二姑娘寻我家姑娘何事?”   二姐神色冷淡道:“自然与她有事要说,难不成还得经你同意?”   赵妈妈忙躬着身子低声道:“老奴不敢。”   “既知不敢还不快些通传,还让我候她多久。”   “是这样的,二姑娘,我家姑娘如今正睡着,若老奴冒然进去通传,怕是扰了她清梦。”   二姐怒急,来此不过是为了却准一件事,谁料竟被眼前这两个贱婢一再的阻拦,尤其话里暗含阻拦之意,遂怒声道:“既然这般,那我便在此处等着,看看我这六妹不顾亲姐在外等候,能酣睡到何时?”   赵妈妈低声道:“二姑娘此言差矣,我家姑娘如今还不知晓您过来呢?”   二姐脸色一僵,怒急而道:“你们这两个恶奴,难不成敢奴大欺主?”   赵妈妈再次福了福身:“奴才们怎敢,不过奴才职责所在,不敢越了本分。”   “好……好……如今连个奴才都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当我好脾气不成。”说完冲着内室嚷嚷一声:“六妹,你赶紧出来,二姐有事同你说?”   爹爹有句话说的没错,她出嫁后将无兄弟姐妹们可依,如今要么放下前尘往事与他们和睦相处,结一些善缘,要么一意孤行,日后的路是苦是甜皆看她自己。   本打算按着爹爹的想法,出嫁前与姐妹们和睦相处,如今却一再被三妹六妹扫了颜面,她已然放下身段,她们却依旧对她爱答不理,既然这般,她何不就从最好欺负的开始震慑,毕竟柿子专挑软的捏,让有心之人瞧瞧,怠慢她的后果!   “姑娘,您听二姑娘在厅里吆喝呢?”   刘湘婉轻笑出声,嗔怒道:“你以为二姐是沿街行走的小贩不成?”   “二姑娘这是在逼您出去,我们可如何是好?”   刘湘婉淡淡道:“放心,她也只敢嚷嚷两声。”这般行事毫无章程之举动,被人瞧见或引来旁观者,二姐只会颜面扫地,遂她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赵妈妈脸色一冷,冷声道:“二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既然你怕吵醒六妹,唯有我的身份敢在此处大声吆喝,不是正合我们彼此的心意。”   “二姑娘,这是我家姑娘的院子,您在此喧宾夺主未免有些无理。”   “赵妈妈到底是上了年岁,连记性都坏了,难不成忘了尊卑之分,让我一个主子同你一个奴才掰扯道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妈妈气的脸色涨红,身子直哆嗦,招银在旁小声道:“二姑娘,您与我家姑娘同是庶女出身,又何必咄咄逼人,难道不知庶女难为吗?”   庶女!   这贱婢竟敢提及她庶出的身份!   真是找打!   二姐大步向她走去,抬手便要挥,招银不敢躲只能战战迎立,只见这时招娣掀帘,刘湘婉笑意盈盈走出来,轻笑道:“二姐好大的威风,竟敢越过我责打我的婢女,也不知她哪里得罪你了?”   二姐猛地收回手,冷笑道:“六妹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故意视而不见呢?”   赵妈妈一把将招银扯到自己身边,低声安慰她。   招银吓得眼眶含泪,二姑娘这脾性也太不可捉摸了,她未说什么过分的话,却要伸手打她,还好姑娘来的及时。   刘湘婉故意叹气道:“二姐此言差矣,冬日冷冽,好不容易偷闲又怎能不犯困顿,”顿了顿继续道:“倒是忘了二姐即将成婚,每日都要忙的绣嫁衣,却是比我们这些闲人忙得很。”   好个伶牙俐齿的六丫头,当着她的面竟敢明目张胆的讽刺她。   这对主仆当真可恶至极!   二姐冷冷一笑:“六妹不用笑话我,如今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无怨无恨无悔,不过倒是六妹,与我同是庶出,我尚有选择婚配的自由,只是不知那时的你会被母亲配给什么样的人。”   刘湘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淡笑道:“怎也好过嫁给鳏夫作填方吧!”   屋中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六姑娘,没想到她竟然……竟然敢这般直接捅破那张窗户纸,众人惊吓后忙低下头,瑟瑟不语。   二姐大怒,怒气冲冲走向她,招娣快她一步站在姑娘面前,二姐怒声道:“贱婢,给我滚开。”   招娣对其翻了个白眼:“二姑娘,奴婢自小好吃,身子又壮实的很,你觉得一旦您动手,可能打过奴婢。”   “你这贱婢竟敢同我动手?”   招娣冷哼:“您不经通报上门,还要动手打我家姑娘,当我们这些婢女死了不成,便是告到太太处,奴婢回手也是情有可原。”   刘湘婉在后面淡笑道:“二姐,你莫不是恼羞成怒忘了此番的目的。”   二姐身体一僵,再次放下抬起的手,走到一旁坐在刘湘婉对面,淡笑道:“六妹若不说,姐姐倒是真忘了?”   “既然姐姐想起来,咱们姐妹俩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二姐拿起桌上的茶杯,看着招银道:“还不将你手中的热水倒满此茶壶中。”   招银看了眼姑娘,见她微微颔首方走上前。   见此,二姐啧啧两声:“六妹的婢女倒是忠心的很。”   “是人都是长了一颗心,当她们知晓你真心对她们好,她们自然会回你真心,这个道理二姐不懂也是正常。”刘湘婉手指轻点桌面,淡淡道。   二姐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一时间想起生死不知的彩霞彩凤,怅然道:“妹妹所言极是,不过有时候命运偏偏喜欢捉弄人,它不会按着你的心意行事,那时的你便会想尽法子顺着心底滋生的贪念,作出悔憾终生之事。”   “不知为何妹妹听到二姐之言,觉得你虚伪至极,仿佛你做了错事,不是怨天便是怨旁人,全然与你无关。”   二姐冷冷瞥了她一眼,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出去,我要跟六姑娘单独说话。”   念夏念春早已福了福身,轻声退下,而赵妈妈等三人却犹豫不决,深怕二姑娘一发疯便动手打人,姑娘无论年岁还是身高,皆不是她的对手。   刘湘婉淡笑道:“你们下去吧!”   招娣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若不然奴婢堵上耳朵,您让奴婢留下守着您吧!”   二姐噗呲笑出声,笑着笑着将眼泪笑出来,指着招娣道:“真是个憨厚本分的丫头,”顿了顿又道:“放心出去吧!”   刘湘婉笑着对其安抚道:“出去吧!”   待屋中只有她二人,二姐淡笑道:“六妹其实早已知晓我的来意吧!”眼睛一转,拄着胳膊点着下巴,玩味道:“更或者已猜到三妹将我拒之门外的事吧!”   刘湘婉为其倒了杯水,淡淡道:“猜到不一定代表猜中,不过现下听二姐这般问,想必我的猜到变成了猜中。”   二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轻声道:“既然知道我的来意,六妹何必在绕弯子,直接告诉我便是。”   刘湘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二姐哪里来的理直气壮,要知道如今是你有求与我,而不是我低声下气求你,二姐难道还不明白如今的境遇?”   二姐轻笑一声:“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不错!太太禁足之事却是与我有关,所以我想问你,爹爹可与你们谈及有关我之事?”   闻言,刘湘婉淡淡道:“二姐,你为何总是这般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一时间二姐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热水溅到她手上,她却浑然不觉。   刘湘婉继续道:“二姐,今日你闯我院子,对我们主仆非打即骂,当真一点姐妹情面也不留,如今又何必在意爹爹在我们面前如何谈及你?”   二姐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在意你们?错了?我在意的是爹爹?”   刘湘婉了然的笑笑:“怪我自作多情了。”她以为禁足太太一事,乃是爹爹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委屈太太,成全二姐,如今听她这般说,难道其中还有另一层深意。   “满府上下,除了爹爹在无人值得我留念?你们也不过与我面和心不和罢了,他日我穷困潦倒,你们也不会与我伸出援手。”   刘湘婉思忖片刻,看着二姐玩味道:“二姐为何不说,眼下或将来你能指望或者依靠的唯有爹爹,所以你不能再失去爹爹的信任与期望。”   二姐脸色一僵,嘴角微抽道:“六妹当真聪慧!”   刘湘婉摇了摇头:“并不是妹妹聪慧,实则是姐姐太过自私自利,从你不顾爹爹阻拦,一意孤行选择这门亲事开始,便是大错特错,不过众人皆是自扫门前雪,大红灯笼高高挂,看个热闹罢了。”   “我为自己打算有何不对?”   刘湘婉淡淡道:“既对也非对。”   二姐抬头直直的看着她:“这话我质问过爹爹,他却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又将里面错综复杂之事依依道与我听,怎奈如今箭在弦上,由不得我。”   “这是二姐自己选择的路,且你也明白,是苦是甜你都要独自承受,如今何必作这般后悔之色。”   二姐扯扯嘴角的笑容:“我哪里后悔了,我欣喜的要命。”   刘湘婉莞尔一笑:“是妹妹看错了。”看错了她满脸的后悔神情,看错了她嘴角的干涩苦笑,更看错了她心底的孤傲清高。   “今日未经通报闯进来,对你婢女疾言厉色,也不过是心中憋气而已,望你不要与我计较,如今我已与你赔礼,你便告诉我,书房中爹爹可有谈及过我。”   “没有!”刘湘婉简单直白的吐出二字。   二姐低头压下眼里的涩然,缓缓道:“想必爹爹再不会理我了!”这般忤逆不听从管教的女儿,爹爹不会在喜欢她了。   刘湘婉神色恍惚:……她如何得知……从小到大,也就最近这段时日爹爹对她有了些许独特之处,以往在她成长的道路上,爹爹对她向来淡漠的很,既然从未得到过父爱,她便不会奢求,但二姐却不一样,当有一样东西你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突然有一天它不见了,你怎会不在意,不失落,不惦念。   二姐嘴角微微上翘:“叨扰你很久,我这便离开。”   刘湘婉站起来,笑着说:“既如此,妹妹便不留姐姐了。”   二姐缓缓站起来,突然道:“六妹,从小到大,我竟一直错看了你。”   “那时的二姐又怎会在意我这不受宠的庶妹。”   “言之有理。”那时候的她整日徘徊在正房,与三姐形影不离,自以为攀上太太,便会因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方知在太太眼里,唯有她的女儿是掌上珠,其他人不过是她平日打发的物件罢了。   只是她明白这个道理太晚,当年若有人从旁告诫她收起心底那些不该有的贪念,说不得如今同六妹一般远离是非,每日本本分分过着属于庶女的生活,日后嫁个心地纯良之人。   刘湘婉亲自送二姐出去,再目送她离开。   进屋后,招娣迫不及待道:“姑娘,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真会跟二姑娘大打一架,”说完挥动胳膊,铿锵有力道:“不过您放心,真要打起来,奴婢会保护您。”   在招娣眼里,赵妈妈年岁大了,身子骨不行,招银羞答答的,整日只知道拿针拨线,怎会打人,遂这般身体力行之事,须由她出面摆平。   赵妈妈也是胆战心惊,后怕道:“二姑娘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问完她想问的事情,自然不会多留。”   “二姑娘来时气势汹汹,老奴真以为她是来者不善?”   “是你们说话处到她的底线,方才会恼羞成怒。”   赵妈妈猛然道:“姑娘一直在旁偷听?”   刘湘婉摇了摇头:“在她大声唤我不久,我便出来了,看她意欲何为。”   “这样啊……”赵妈妈舒口气。   刘湘婉看着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的招银,扯了扯她的胳膊:“可是吓到了?”   半响后,招银低泣道:“姑娘,都是奴婢没用。”自看到招娣挺身护姑娘那一刻,她便觉得自己越发没用,关键时刻只会吓得瑟瑟发抖,还不如招娣英勇。   刘湘婉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这有什么可在意的?二姐本就凶名在外,你怕她也是理所当然。”好似猜想她心底的想法,又道:“招娣却不同,她曾与四姐对峙过,又怎会怕纸老虎一般的二姐。”   招娣跺跺脚,恼羞道:“姑娘,您这是在夸赞奴婢还是在讽刺奴婢。”   刘湘婉回头讪笑道:“夸赞!绝对的夸赞!”   赵妈妈看着招娣不由道:“上次四姑娘寻姑娘麻烦,我还训斥你两句,如今经历过二姑娘,便明白当时你心中的愤然,日后再有欺负姑娘之人,但凡她们动手,你直接把人往死里打。”   这真是经一事怕一事,对于赵妈妈突然的转变,刘湘婉扶额低叹。   招娣却是满脸愕然。   唯有招银点头附和:“妈妈说的对,再有人欺负姑娘,奴婢定当首当其冲帮着姑娘打人。”   主仆三人互相揶揄一会儿,只听赵妈妈突然道:“姑娘,您说太太何时能解禁?”   刘湘婉想了想,缓缓道:“不出三日吧!”   其余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同声道:“您是如何猜到的?”   “大哥已然知晓,以他的聪明睿智既出手,定然马到成功。”   赵妈妈又道:“姑娘说的也是,为人子女怎忍心看着娘亲受罪?”便是冲动如三姑娘也同老爷掰扯一番,更何况聪明睿智的大少爷。   “那大少爷可会寻二姑娘的麻烦?”   “大哥便是知晓也不会同二姐计较,后宅之事很少有男子插手,况且爹爹也不会同他说。”   “姑娘说的是。”   果然不出姑娘所料,第二日太太便被老爷解了禁足,只是不知大少爷如何同老爷交谈,竟让老爷如此快的改了决定。 第93章 宴哥屁功   第二日太太解了禁足, 众人请安时纷纷问候她身体可还安好, 府中本就这么些人,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会闹得众所周知,得知太太身体抱恙时,众人联袂探望之,不过都被拒之门外。   坐在上首的太太含笑道:“无妨, 只是受了些凉。”   屋中除了二姐,三姐及刘湘婉,其余人真的以为太太只是身体抱恙,遂她们面色担忧道:“冬日冰雪严寒,太太还是要注意保暖。”   太太含笑道:“你们也要注意保暖, 若房中炭火不够,便去厨房取之。”只不过看向二丫头的眸光微冷, 看向六丫头的眸光带着丝丝温意,看着玫儿则是眼里冒着喜悦之情。   众人站起来, 感激的对太太福了福身。   这时太太对王妈妈道:“将人请上来吧!”   身旁的王妈妈低头福了福身,脚步轻移退出去, 不一会儿,她与一位四十左右岁,身着暗紫色小袄的嬷嬷走进来, 进屋后,那位嬷嬷神色肃穆的与众人行礼问安。   太太面容带喜,催促道:“王妈妈赶紧扶孙嬷嬷起身。”   王妈妈忙颔首,亲自扶孙嬷嬷起身。   太太含笑的对屋中众人道:“这是大姐特意为玫儿从宫中寻得教养嬷嬷, 如今你们也晓得老爷明年春便要回京,我便请孙嬷嬷劳累些,带几个丫头一同学习。”顿了顿看向低眉垂目的二姐,淡淡道:“二丫头婚期将近便不用跟着学了,安心在房中绣嫁衣便是。”   二姐站起来,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孙嬷嬷垂目低声道:“请太太放心,老朽定用心教导府中姑娘们的规矩。”   “如此甚好,劳累孙嬷嬷了,”话音一转又道:“若我这几个女儿顽皮,不听从您的教导,定要差人告诉我。”   除了二姐,其余姐妹纷纷站起来,对孙嬷嬷福了福身,恭敬道:“学生们定用心跟随孙嬷嬷学习规矩。”   孙嬷嬷严谨的脸上,也只是嘴角微微上翘,神色平静道:“不敢当姑娘们夸赞。”   王妈妈躬着身子问:“太太,安排姑娘们什么时候上课?”   太太思忖片刻,低吟道:“我看不如安排在秦夫子课后第二日吧!”   王妈妈笑逐颜开道:“太□□排的甚是有理。”   见此,刘湘婉低叹道:好不容易熬到冬日能偷懒赖床,如今又少了一天好日子。   再看三姐却是面带容光,眼睛直直盯着孙嬷嬷,日后定要跟她好好学规矩,让那些贬低她的人深深后悔。   孙嬷嬷眼神微微瞥向几位姑娘,只见她们神色各一,瞧着很好管教的样子,到是没有京城闺中千金眉眼间高傲之神色。   当刘仲修得知太太的决定时,心里不由赞扬她两句,到底是大家子出身,行事有章有据,即便他们夫妻犯了口角,却并未因此忘了她身为主母的职责。   其余姨娘脸上露出喜意,姑娘有从京城而来的嬷嬷教导,日后回京便不用惧怕被人耻笑,说不得过几年能寻了佳婿良配。   二姐微微抬眼,只见众人脸上闪着笑意,只有她,孤零零坐在一旁无人问津,也许这便是太太对她迟来的报复。   众人散去,刘湘婉上前挽着三姐的胳膊,低声道:“三姐今日与我生疏的很。”往日三姐每每见到她都会大张旗鼓的挥手与她打招呼,还硬拉着她一同私语,今日却反常的很。   三姐脸上一僵,木木道:“有吗?”   刘湘婉顿了顿脚,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三姐到底怎么了?”   三姐扯扯嘴角,神色僵硬道:“许是这两日担忧娘亲,夜里总是辗转反侧不得安眠,如今晓得娘亲平安,心里微微舒口气,说话间不免有些走神。”   刘湘婉细细审度她的眉眼,总觉得她哪里不对,不由道:“可是我前日说的话太重,惹的三姐同我置气?”若真是这般,日后她怕是再不敢同三姐打交道,真话虽然难听却是打心眼里为她着想,谁料竟被她记恨上。   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三姐脸色慌乱,扯着她的胳膊,焦急的解释:“六妹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只是……”   刘湘婉慢慢推开她的胳膊,皱眉道:“只是什么?”   三姐低着头,嗫喏道:“无论爹娘还是大哥,都觉得你比我出色,与你站在一处,我不免有些自愧……”   原来是被人打击自信心。   这就好比从前听到的一个笑话,总是谁谁家的孩子好,自己家的孩子如何顽劣不堪,最后逼得自家的孩子要么拼命学习,要么心生反逆,如今瞧着三姐怕是生了反逆对她产生了隔阂。   刘湘婉重新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慢慢往前走,低声道:“三姐,从前我与你说过,论出身,你是嫡我是庶,论实力,有母亲大哥在背后为你撑腰,而我姨娘地位卑微,弟弟牙牙学语,论年岁,你长我幼,再过三年姐姐便要出嫁,为何我们姐妹还要纠结这些繁枝细节,不能好好相处?”   三姐神色动容,嘴唇微动道:“这些我都知晓,不过心里不甘罢了!”   “三姐可知我心底有多少不甘,可依旧本本分分过着属于庶女的日子,因为我知道,怨恨她人只会让自己越发的泥足深陷,有那怨天尤人的时间不由努力改变自己,让那些嘲笑你,贬低你的人知晓他们当初有多有眼无珠。”   “六妹……”   刘湘婉继续道:“若三姐执意在乎旁人的眼光,旁人的比较,妹妹无话可说,日后咱们远着些便是。”   “别……别……六妹,我没这样想,真的。”   突然,刘湘婉话音一转,淡淡道:“你可知二姐找过我?”   三姐低声道:“因为我拒她于门外。”   “不错。”刘湘婉点点头,又道:“姐姐如今越发明事理,我且让你选择,是要真话难听,却真心实意为你打算的我,还是要只会将你当做枪使,对付旁人的二姐。”   “六妹,你别说了……”   “其实个中原由,三姐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你太过在意亲近之人的看法,但那又能如何?”   三姐低声道:“你又不是我,焉知我心里的苦楚。”   刘湘婉怅然一声:“我儿时什么样,三姐也知晓,如今又什么样,三姐也看到了,前后对比,三姐可还觉得心里不平。”   “你……”三姐惊呼的看着她。   六妹此话可是在怨恨,这些年娘亲待她及她姨娘的冷漠淡然,让她不得不从儿时起做低伏小,言听计从。   “三姐莫要多想,我是庶出,还是不讨喜的庶女,爹爹不亲,母亲不喜,这些年不也熬过来了,如今爹爹对我尚好,母亲对我越发的亲和,我还有何不知足呢?”   三姐慌乱的摇头:“你且不要这般妄自菲薄,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你的聪慧,你的伶俐,你的能说会道,与你相比,我当真自愧不如。”   “人都是这般的贪心,三姐羡慕我,焉知曾几何时我也羡慕三姐,只不过我们身不由已,堪叹命运不公罢了。”   三姐缓缓低笑:“六妹说的是。”如何不是贪心呢?   刘湘婉见她有了笑模样,又道:“三姐如今可还钻牛角尖?”   “日后我要同孙嬷嬷用心学规矩,哪有时间与你计较,”三姐眉眼一跳,又恢复往日张扬的神色,哼哼两句:“便是我差你多矣又如何?常言道:后来者居上,你且看他日,惊呆你的下巴。”   刘湘婉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容,鼓励道:“有志者事竟成,终有一日,三姐也能展翅高飞。”   三姐身上有诸多的弊处,但有一点很好,便是性子爽朗,什么事都喜欢直来直去,这样的脾性让她如何不喜。   拐角处,二姐披着披风候着她们,她先是眉眼一跳看了看六妹,在然后看着三姐淡笑道:“身体可好了?”   三姐僵着脸,扯扯嘴角:“劳二姐惦念,身体好多了。”   “如今连你也同我生分不少。”二姐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怅然。   三姐木木道:“你我都已长大,往日二姐如何待我,我皆不会放在心上,便是二姐对我的好,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偿还与你了。”   “我在此处等你,本就是关心的你身体,既然无碍,我便安心了,日后我会在房中安心绣嫁衣,若你无事时,可来与我话家常,”顿了顿苦笑道:“不过瞧着眼下的情景,你我姐妹怕是在不能回到以前。”   刘湘婉竖耳垂头,她不清楚二姐此举作何打算,是装可怜博同情还是真心实意悔过,无论怎样,她都不打算插嘴。   三姐低声道:“二姐美意,妹妹怕是让你失望了,妹妹日后要跟着孙嬷嬷学规矩,怕是没有时间去看姐姐,不过姐姐出嫁时,妹妹定会去看你,为你添妆贺喜。”   “如此也好。”二姐瞥了眼始终垂着头,一眼不发的刘湘婉,转身带着念春离开。   望着二姐的背影,三姐哑着声道:“大姐出嫁后,满府上下,唯有二姐同我最好,”顿了顿又道:“她出生后被娘亲抱到正房,后来娘亲生了我,我与她一同长大,从小到大但凡有好东西都会先让给我,便是她馋的不行,也是先将东西让给我,待我吃够她才会吃。”   刘湘婉心道:二姐这么做多多少少都是看太太的眼色行事,没有太太这个主母身份,没有三姐这个嫡出身份,二姐怎可能忍气吞声跟在三姐身后这么多年。   分岔口,三姐展颜后,邀刘湘婉去她院子坐会儿,她却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黄姨娘,笑着说:“今日怕是不行,姨娘还在前面等我。”   三姐了然的笑笑,突然正色道:“这两日是我魔怔了,我从未想过与你断了姐妹情,有六妹在我身旁,行事说话,我心安的很,若是方才我说了什么难听之言,还妄你不要放在心上,全当是我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你……且末放在心上。”   六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母亲训斥她时,唯有六妹在旁规劝她,爹爹重怒时,唯有六妹挺身而出闯入书房,一桩桩一件件,她不是不知道,可有时候脑里的想法不受心里控制。   “只要三姐还同往日一般与妹妹打趣,妹妹又怎会在意呢。”趁她不注意,踮起脚尖对她耳语道:“我还是喜欢会哭会笑会闹,真性情的三姐。”说着拉着一旁呆愣的招银向黄姨娘处跑去。   三姐望着她的背影啼笑皆非。   刘湘婉跑到黄姨娘身边,嗔怒道:“如今冬日凛冽,姨娘不早些回院子,在此处等我作甚,万一受风得了风寒,可要心疼死女儿。”   黄姨娘含笑道:“已有两日没见到姑娘,心里惦记的很!”   刘湘婉摸着姨娘冰冷的手,嘟囔道:“若是有事遣丫鬟过来寻我便是,何必在此受冷风吹,看看这手冻得……”顿了顿,气愤道:“还好宴哥没同您一起来。”   自从到了冬日,太太便免了宴哥的请安,不用奶娘每日抱他过来请安,古代婴儿很容易夭折,宴儿又是男娃,为了刘家的血脉,太太自然重视的很,不然老爷那里不好交代。   黄姨娘笑着说:“姑娘无需担心,我也不过站了一盏茶功夫,”抬眼看了看身影渐渐消失的三姑娘,低声道:“三姑娘可是同你起了嫌隙?”   一直在旁注视她二人的黄姨娘,见她们拉拉扯扯好似在掰扯什么……   “没,不过是女儿家的一些心事罢了,姨娘不用担心。”牵着姨娘的手一同往她院子走去,轻声问:“宴儿这两日可还闹腾?”   提及宴哥,黄姨娘满脸无奈:“前两日下了雪,可把他乐坏了,屋里待不住,非要去外面,任我们如何哄也不可罢休。”   小家伙脾气大的很,如今还不会说话主意便这般大,若是能言善道了,鬼主意怕是一个接一个,到时怕是姨娘也管不住他。   “姨娘可让奶娘抱他去屋外站一会儿,冻到自然不在惦记去外面。”   黄姨娘嗔怒道:“姑娘又说孩子气的话,万一真冻到,惹了伤寒,到时可如何是好。”   刘湘婉摸摸脑袋,嬉笑两声:“女儿只是随便说说,姨娘莫要当真,万不能让弟弟有任何闪失。”   母女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回到黄姨娘的院子,进了屋子,二人围着炉火烤了一会儿方进了内室,只见绿衣同奶娘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及布老虎,逗他开心,谁知坐在床上的小儿竟板着脸不搭理她们。   刘湘婉走上前,笑着问:“宴儿这是怎么了?竟然这般不开心。”   宴哥猛地抬头,眼神直直望向出声人,见到家姐,脸上笑开花,挥手双手对她咿咿呀呀,刘湘婉上前几步,本做好要抱他的手势,奈何小家伙越发健壮,委实抱不动他,不由收回手,讪讪的摸着鼻子,坐在床上点点他的小鼻子,哼哼道:“可是嫌屋里憋闷的很。”   绿衣及奶娘忙收起手中的东西对她福了福身。   此时的宴哥啊啊附和两声,挥动双臂让她抱,刘湘婉大手一挥搂着他躺在床上,手指点着他的腋窝,嬉笑道:“坏家伙,明知姐姐抱不动,还让我抱,看我怎么罚你。”   宴哥痒的咯咯笑,黄姨娘挥手对她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离开。   黄姨娘坐到一旁,拍了拍姑娘的胳膊,嗔怒道:“快快住手,在喜欢你弟弟也不能让他这般笑,容易笑岔气。”   刘湘婉收了手,不是把玩宴哥的小手就是玩着他的小脚,更甚至起了兴头,对着宴哥的屁股狠狠亲了几口。   宴哥好似特别喜欢她姐亲他屁股,竟将身子翻了过去,将屁股对着他姐的脸,撅腚咿咿呀呀好似在说:快亲我的屁股,快亲啊……   见此,黄姨娘拿起丝帕偷笑,刘湘婉却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抬手对他屁股轻轻打了一下,恨恨道:“竟敢让你姐亲你屁股,日后让我脸面如何安放。”   宴哥以为他姐再跟他玩耍,屁股翘得越发的高,恨不得直接将屁股贴在他姐的脸上,惹的黄姨娘再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姨娘,您还笑,弟弟欺负我,您还在一旁偷笑……”   黄姨娘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打趣道:“每次你一来,你弟弟身上哪块你都要亲一亲,无论香的臭的你都喜欢,宴哥自然以为你喜欢他,越发的想与你亲近,所以啊,日后不要这般逗他,眼下他什么也不知晓,只晓得你是在同他玩。”   “臭弟弟,真是笨的可以。”看着撅腚的宴哥,刘湘婉到底忍不住,又狠狠对其屁股啄了一口。   谁料宴哥也争气,竟被他姐啄出屁来,这下直熏的他姐两眼泛白,狂捂鼻子躲的老远,脸色涨红的指着宴哥,愤愤然道:“姨娘,宴哥放屁怎这般臭。”真是熏死她了。   黄姨娘拿起手中丝帕挥动两下,淡笑道:“宴哥已长了牙,能吃些甜粥或者面食之类的,自然不似以往吃奶时,放屁的味道轻。”   头次领教宴哥屁功的刘湘婉被他的屁熏得眼冒金星,小家伙这屁放的比大人还臭,日后……不……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亲宴儿屁股了,着实怕了他的屁功。   远离宴哥一丈远的刘湘婉皱眉问:“姨娘,味道可散了?”   黄姨娘轻笑道:“味道消散了,姑娘过来吧。”   刘湘婉憋着气走过去,待憋不住方猛的大呼一口气,额……姨娘骗她,这气味竟还未消散,怕是被她这一口吸进身体里,熏得她两眼泛白。   刘湘婉看着躺在床上傻笑的宴哥恨恨的拍拍他的屁股:“日后用你这屁功对付爹爹去,让他也领教一番。”   宴哥附和的咿咿呀呀两句,刘湘婉颔首道:“宴哥尚且孺子可教。”   黄姨娘神色无奈的对她道:“姑娘,你弟弟如今什么也听不懂,你便是这样教他,他也不知晓啊……”   深受屁功毒害的刘湘婉:……   “姨娘方才故意等我,可是有事同我相商?”适才人来人往,她不便问姨娘原由。   黄姨娘起身走至门口,对青衣道:“你在此看门,不得任何人接近。”   青衣福了福身。   黄姨娘回屋后,从枕头里拿出几张纸,淡淡道:“姑娘这两日可做了什么惹老爷高兴的事。”   刘湘婉摇了摇头:“并无。”高兴之事没有,惹爹爹生气倒是有那么一桩。   黄姨娘皱眉道:“昨儿老爷过来,先是陪你弟弟玩了一会儿,然后眼神直直看着我,末了说了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   “爹爹说了何话?”   “老爷说我给他生了个好女儿。”   刘湘婉满脸黑线:爹爹莫不是在二姐,太太及三姐处受了刺激,若不然也不会突然说出这般话,她近日未做过任何过激的言行举动,也就是得知三姐出事,冒然闯去书房,按理说应惹的爹爹震怒而不是神色大悦。   “姑娘……可是想到什么?”   刘湘婉摇摇头,神色迷茫的看着姨娘:“除了前两日为了三姐闯进爹爹书房,平时女儿安静的很,除了上课便是躲在房中惫懒或教招银招娣读书识字。”   “闯进老爷书房?”黄姨娘惊呼一声:“此事姑娘怎没同我说过?”   刘湘婉面带微笑的安慰她:“姨娘莫要担心,女儿合计着此事已了,若是告之你,平添让你担心。”   黄姨娘难得板着脸,肃容道:“姑娘细细同我说一遍事情始末。”   姨娘为何这般严阵以待,刘湘婉心里有些不解,又不忍她着急,便细细将此事前因后果说与黄姨娘听。   黄姨娘听后,久久不语。   “姨娘……您怎么了?可是女儿做错什么?”   黄姨娘一把拉过她的手,焦急道:“姑娘,日后再不要这般莽撞出头,知晓吗?”   刘湘婉笑着说:“若不是事关三姐,兼之她平日对女儿多番照顾,我也不会这般莽撞行事。”   “姑娘,要知道慧极必伤,你是庶女,不能事事高三姑娘一头,便是你不出头,难道老爷还能真的责打三姑娘不成?”   “姨娘……”   “姑娘想说,你心中自有你的思量,可你的思量也不过是为你自己打算考虑,可想过旁人如何看你?”   “我……我……”   “老爷如今觉得你聪慧可佳,这已埋下祸根,太太如今还未回过神,觉得你秉性纯良,大少爷尚觉得你手足情深,可三姑娘呢?诸如此番,三姑娘不会看你眼红吗?”   刘湘婉神色大恸,是啊,方才三姐对她疏离不少,若任事态继续发展,说不得三姐日后会将她看做对手。 第94章 二姐添妆   “姨娘, 是女儿想左了。”   黄姨娘低声道:“姑娘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出风头, 须知树大招风。”倘若碍了太太的眼, 说不得如二姑娘一般的下场。   看着躺在床上自娱自乐的宴哥,刘湘婉摸了摸他白嫩的小脚,沉声道:“女儿明白了。”   黄姨娘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姑娘还小, 难免行事有所偏差,今日的教训日后定要谨记。”   “是,姨娘。”   黄姨娘将手上的几张纸放到她手上,含笑道:“这是老爷给我的。”   “地契吗?”   黄姨娘摇了摇头:“三万两银子。”   又是银票!   知府老爹就是有钱!   怕是攒了不少不可告人的私房钱!   刘湘婉神色淡定的接过银子,并无第一次见过银票时那般兴奋, 淡淡道:“无论什么物件,还是银子最让人安心。”不过有总比没有强, 如今她与姨娘也算是富婆一枚。   黄姨娘怕她多想,又道:“老爷同我说, 不日我们即将启程回京,即便为宴哥有所打算, 最好也是回京后在另行筹谋,遂给了银子,让我安心。”   “如此也好。”   黄姨娘淡笑道:“这银子姑娘拿回去, 日后充当你的嫁妆。”   刘湘婉摇头:“还是姨娘留着吧,为弟弟攒着。”   “如今你弟弟还小,为他筹谋暂且不急,姑娘却不同, 待回到京城那边的府邸是何光景,除了太太谁也不知道,遂这些银子还是留给你傍身为好,若有急用,也不至于慌中出错。”   刘湘婉想了想:“也好。”所谓狡兔三窟,如今姨娘手里也有银子,她这里私藏些也好,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黄姨娘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低声嘱咐她几句:“姑娘日后行事还是多问问赵妈妈,毕竟她是老人,看事情上怎么说也比你看的长远。”   “姨娘说的是。”刘湘婉郑重的点点头。   此事过后,刘湘婉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如今的她与以往一样,安静木讷,除非三姐主动找她,若不然她便静静的在角落独处,下课后直接回院子自娱自乐。   有心人自然瞧出些许端倪,如四姐,就曾讥讽过她:“跳的越高,摔下来便会越狠,古人曾不欺我也!”   闻言,刘湘婉也只是一笑而过,神色间却越发冷淡她。   四姐气的狠狠咬牙,偏又耐她不得。   三姐倒是三番五次寻她玩耍,不过被她用借口推托了,时间一长,三姐渐渐寻思过味,六妹在慢慢疏远她,想及此,心中越发恼怒自己当初太过斤斤计较。   孙嬷嬷虽面容严厉,脾气却尤为温和,即便犯错也从不用戒尺惩罚她们,而是淡淡与她们道:“规矩这个东西,既是给自己学的又是给旁人学的,当姑娘时是为了自己,出嫁后是为了旁人,这世上女人活着尤为不易,各人有各人的苦恼,若你自己不努力被人嘲笑,便是我疾言厉色又有何用,日后想走怎样的路皆看你们的本事,与老身没有任何关系,遂老身该教的教了,至于你等如何学便是你们的选择,与老身无关。”   众姐妹听后不知为何,反而激起心中阵阵热涌,不由敛了敛神色,跟着孙嬷嬷认真学习规矩,不在磨磨唧唧,叫苦不迭。   府中因为二姐的婚事,众人皆胆战心惊,便是过年也过得没滋没味,刘仲修更是,自二丫头定了这门亲事后,他自觉无脸出去与同僚们应酬,遂每日下衙后,直接回府去书房看文书批阅公文。   这日,刘仲修下衙后直接去了正房,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二丫头的嫁妆可有准备妥当。”   太太脸色淡然的让王妈妈去内室,取了嫁妆单子给他看,声音平淡道:“老爷细细看看,妾身可有落下什么?”其实更想说,老爷是否担心妾身给二丫头准备的嫁妆轻薄了?   刘仲修指着上面几样东西,皱眉道:“这些华而不实的物件不要也罢,二丫头嫁的是商贾之子,那样的人家怕看不上这些东西,不如换些真金白银最为好,我们即将回京,日后在见面又不知何年,不如多备些银子留给她傍身,也算圆了一场我们父女情。”   太太到是无所谓,淡淡道:“老爷言之有理。”又遣身旁的王妈妈过去:“将老爷认为不妥的地方记下,趁眼下还有时间,重新预备着。”   刘仲修看着太太极其冷漠的神色,便知她还因上次的事而怀恨在心,淡淡道:“我知夫人心里与我犯了嫌隙,但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不为旁人,为了翊哥日后为官的名声,万不可行差踏错。”   太太脸色一冷,讥讽道:“便是老爷不说,妾身也晓得轻重缓急,这般节骨眼,妾身万不会让二丫头的婚事出现任何差错。”   老爷解她禁足当日,翊哥便过来请安,太太心知儿子有事要说,便遣退旁人,唯独留下王妈妈在旁伺候,拉着他的手温和道:“我儿可是有话与为娘说?”   翊哥松开她娘的桎梏,站起身揖礼道:“娘亲,您因二妹遭了爹爹的禁足,其中缘由儿子已然清楚,请您日后再不要寻二妹的麻烦。”   太太气的抖着身子,怒声道:“既然你清楚个中内情,还让为娘忍着那个小贱人不成。”   翊哥淡淡道:“娘,难道您真要为了一颗老鼠屎搅得家宅不宁吗?”   太太脸色一僵,脱口而出的反驳话也因此噎了回去。   翊哥继续道:“娘,爹爹所思所虑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因二妹的婚事,咱们家已闹得满城风雨,难不成因您记恨二妹便要搅黄了她的婚事,休说她失不失落,到时婚事不成的她跟着您回京,到时您又该如何善了。”   “我……”   “娘,您与爹爹还有几十年要过,难道真要为了一时之气,与爹爹争锋相对,闹得夫妻反目成仇不成?”   “我……”   “娘,便是为了我们兄妹,您也不该随心意行事,三妹因您禁足冒然闯进爹爹书房,言语不敬顶撞爹爹,气的他如今如鲠在喉,难道您真想看到妹妹被爹爹厌弃。”   王妈妈在旁劝道:“太太,大少爷言之有理,二姑娘即将出嫁之人,你何必同她斤斤计较,待她日后过得颠沛流离,你且看她还敢如何嚣张。”   “可我心里有口气憋不出……”说着锤了锤胸口。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您不去想她,不去看她,不去念她,让她出嫁前在屋中安稳绣嫁衣便是。”   太太架不住他二人在耳旁念叨,面色颓然道:“你们不用说了,二丫头出嫁前我不会寻她错处。”   话毕,翊哥长长舒口气,对王妈妈赞扬似得点点头。   立在太太身后的王妈妈微微躬着身子。   转眼便到了二姐出嫁的日子,满府上下透着喜气,但府中众人依旧低眉顺眼忙活手中的活计,深怕哪个地方做错,惹来老爷的重怒。   二姐出嫁后,三姐自然变成众姐妹中最为年长之人,遂领着余下四个妹妹去了二姐的院子,喜娘正在为她装扮,只见她身着亲手绣制的鸳鸯戏水嫁衣,头戴金色镂空喜冠,脸上被喜娘扑的满脸白粉,待她睁眼后,见到众姐妹联袂而来,喜得眼里带笑,不管之前如何,今日踏出家门便是别人家的媳妇,想到未知的道路,二姐既满心忧虑又眼带憧憬。   二姐推开喜娘的手,缓缓站起来,看着众姐妹感慨道:“今日一别,他日在相见也不知何年,以往我有做不对的地方,还妄妹妹们不要同姐姐计较。”穿上嫁衣那一瞬间,她对这个家竟生出不舍之意,如今看到妹妹们,心中不舍之情越发强烈。   三姐心里抽痛,唯有低下头遮下眼里的伤感,倒是四姐笑着打圆场,笑呵呵道:“今日的二姐尤为美丽动人,也不知未来姐夫瞧见,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   五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附和道:“若二姐夫被二姐沉鱼落雁的容貌惊呆的找不到回家之路,便留在我们府中,正好我们姐妹舍不得二姐出嫁呢?”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此番话让二姐眼眶泛红,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泪意,沙哑道:“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   众姐妹微微颔首,三姐总算缓了神色,笑着说:“其实我们也为二姐准备了添妆之物。”眼神环顾一周,打趣道:“妹妹们遮遮掩掩作甚,还不拿出你们的贺礼。”   话到如此,姐妹们各自拿出为二姐准备的添妆,三姐率先送上一副白玉耳坠,四姐送了一副珊瑚手钏,五姐送了亲自绣制的百年好合的荷包,刘湘婉送了一副亲手绣制的百子千孙图,七姐画了一副花好月圆。   二姐嘴角含笑看着她们,让身旁的念春一一接下,神色感动道:“你们有心了……”   众姐妹笑着说:“自家姐妹无需这般客套。”   这时,赵姨娘院子里打扫的小丫鬟进来,对众人福了福身,方眼神焦急的看着七姑娘,七姐神色一愣,脸色骤变,对二姐福了福身,歉意道:“妹妹还有事,唯有在此祝二姐百年好合,夫妻恩爱。”说罢急匆匆的离开。   众姐妹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脸迷惑不解的神色。   这时喜娘忙道:“二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是让奴服侍您梳妆吧!”   其余人坐在一旁陪着二姐说话,过了一会儿,只见王妈妈手上端着木盒进来,姐妹们见她有事,忙对二姐道:“姐姐这还有事要忙,妹妹们就不多打扰了。”纷纷起身告辞。   路上,招银低声问:“姑娘,咱们是回院子还是去姨娘处?”   刘湘婉抬眼望了望姨娘院子的方向,思忖道:“回院子。”今儿又是二姐出嫁,又恰逢赵姨娘生产,府中奴仆怕是手忙脚乱,如此多事之秋最易发生事端,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因她经历过黄姨娘生产之事,遂一见赵姨娘院里的小丫鬟神色慌张的进来,便猜到发生何事,如今唯有期盼赵姨娘平安渡过此劫,喜得麟儿。   刘湘婉回到屋子,果然赵妈妈在旁轻声道:“赵姨娘怕是要生了?”   “情形如何?”   “老奴也不知……听说早晨赵姨娘起床后便觉得胸口闷的慌,待喝了一碗补汤,便有些上不来气,还是春花见其不好,忙去正房禀了太太,可是太太眼下正忙着招呼各府女眷,哪有功夫搭理她。”顿了顿又道:“最后毫无办法的春花跪在正房门口不住的磕头,此举更是惹的正房上下惊呼不已,不过到底将太太请出来,老奴听说太太出来后,脸色极为阴沉。”   “太太可派人过去?”   “听说遣人去请了稳婆。”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妈妈快去姨娘处,叮嘱她关紧房门,切莫沾惹是非。”如今府中大乱,说不得有人趁机为非作歹,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姨娘眼下还是守好宴哥最为要紧。   赵妈妈一点就透,忙道:“老奴这就过去。”   刘湘婉坐在矮榻上喝茶,招银道:“姑娘,赵姨娘可真会挑日子,竟撞上二姑娘出嫁之日生产。”   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谨言慎行!”   唉!赵姨娘若能平安渡过此难关自然千好万好,可如今府中人手大多忙活着二姐的婚事,哪还能顾得上她,再说腹中胎儿着急出来,你还能将其按回去不成。   大约两刻钟,赵妈妈神色慌张的回来,只见其脸色苍白,低叹道:“老奴瞧着赵姨娘怕是不好?”   “如何这般说?”   “老奴刚到姨娘处还能听到赵姨娘嘶声力竭的低吼声,可回来时却什么也未听到。”   刘湘婉安慰道:“生孩子哪能那么快,姨娘那时候不也遭了好大的罪,还好苍天保佑,让姨娘与弟弟平安无事。”   赵妈妈没说的是:赵姨娘自从怀孕后便闭门不出,身子定然虚的很,哪能有力气生孩子,尤其两月前,她去黄姨娘处请安,偶然见到赵姨娘的身影,无论身子还是腹中的胎儿都大的很,这根本不行事啊……   刘湘婉不知为何心里乱的很,便对赵妈妈道:“妈妈将咱们院门关上。”   “这……这好吗?”青天白日关上院门,被有心人瞧见说不得又冒出什么闲言碎语。   刘湘婉满不在乎的挥手:“无妨,如今府中乱的很,哪有功夫在意我们。”再说关上院门也是远离是非,有时候不是是非找你,而是人找是非。   见姑娘心意已决,赵妈妈便出去关了院门。   “我们去书房吧!”刘湘婉抬脚去书房,坐在案桌前,拿起毛笔誊写卫夫子的簪花小楷,唯有这样方能平息心里的不安。   赵姨娘的院子,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可是产婆还未过来,七姐急的紧紧拽住珍珠的胳膊,脸色惨白道:“姨娘不会有事吧!”   珍珠也是头次经历这样的事,吓得面无血色,胆战心惊,咽了咽喉咙,勉强安抚道:“姑娘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姨娘定然会平安诞下哥儿的。”   “可是产婆呢?产婆怎么还不来?你说是不是母亲故意不让产婆不过?”   闻言,珍珠腿都软了,忙捂着姑娘的嘴,焦急道:“姑娘,此处人来人往,您这话说不得传到太太耳朵里,这可如何是好?”   话一出口,七姐便知不妥,可姨娘命在旦夕,她焉能不急,扯了扯嘴角,冷冷道:“便是听到又何妨,若姨娘有个好歹,我还会在乎其他吗?”   这时屋中又传来赵姨娘的嘶吼声,听的七姐身子一阵比一阵发冷,珍珠便道:“姑娘,若不然您去耳房坐一会儿。”哪里都是等,别把姑娘冻坏了。   七姐木愣愣的摇头:“不行,我要在此等姨娘,亲耳听见姨娘无事。”   这时,一身着粉色小衣的丫鬟拉着稳婆过来,七姐大步上前,扯着稳婆往屋中拽,心急火燎道:“赶快进去,我姨娘正在遭罪,你赶紧进去看看她。”   稳婆喘着气,呼呼道:“我的小姐啊,生孩子哪能这么快,便是老身进去,也不能立即让姨娘生下小少爷啊。”   “废什么话,让你进去赶紧进去就是。”七姐猛地顿了顿脚,转过身子,眼神阴冷的看着她,冰冷道:“若是姨娘有个好歹,你……哼!”   稳婆身子一哆嗦,颤颤道:“小姐,这苏州城内老身给不少高门大户接生过孩子,还是头次遇见你这样的官家小姐公然威胁人……”   “威胁,若姨娘有个好歹,杀了你我也不解恨。”   稳婆瑟瑟道:“你……小姐若这般行事,姨娘这胎老身怕是接生不了,您还是另请她人!”   “你……”   七姐猛地拽她进去,屋内人影匆匆,春花搂着姨娘轻声安慰:“姨娘,您喝点参汤,若不然一会儿该没力气了?”   赵姨娘满脸汗渍,气息微弱道:“我……我怕是不行了……”紧紧握着她的手,喘气道:“姑娘呢?我要见姑娘……”   春花拿起丝帕擦拭姨娘额头的汗渍,低声道:“姨娘,您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有了身孕,又怀胎十月孕育哥儿,如今只要您使些力气,哥儿定能平安出生。”   赵姨娘晃了晃头:“不行,我没力气了……”   稳婆被七姐扯进内室,浑身无力的赵姨娘一眼便看见七姐,眼神闪着亮光,低声道:“姑娘,我的儿……啊……疼……”   内室的情景吓得七姐脸色苍白,不知所措,春花忙对秋月道:“赶紧将姑娘送出去。”又看向一旁的稳婆,声音难掩焦急:“大娘……大娘……您快看看我家姨娘……”   秋月放下手中的木盆,忙向姑娘走去,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姑娘,这不是您该呆的地方,您还是随奴婢去外面吧!”   七姐脚步僵硬的随着秋月走出去,待秋月转身回屋的那一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瑟瑟问:“我姨娘不会有事吧?”   秋月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扯扯嘴角安抚道:“姑娘放心,姨娘定会平安无事。”   门外站着心急如焚的七姐,门内黄姨娘生死不知的生着孩子,不知为何七姐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她猛地掀起裙角,飞快向正房跑去。   今日是二姐出嫁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来刘府贺喜,太太正忙着招呼各家女眷,老爷带着少爷们在院门口迎客送行,哪有心神注意后宅正在生产的赵姨娘。   正房门口,七姐抬脚便要闯进去,菱香有了上次的教训,忙对身后两个丫鬟使了使眼色,拽着七姑娘的胳膊,劝慰道:“姑娘,这时候您就不要跟着闹了。”   方才春花跪地之举,已让太太面上无光,若七姑娘因此失了分寸,太太怕是重怒难消,到得那时后果便不是七姑娘所能承受的。   七姐扯着菱香的胳膊,眼眶含泪的哀求道:“菱香姐姐,求求你,帮我通传一声。”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围着七姑娘,菱香又紧紧拽着她的胳膊,低声道:“我的七姑娘,您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太太又在做什么,若您冒然闯进去,您让太太在各家夫人面前脸面如何安放,”顿了顿又道:“再说,太太已让人请了稳婆,您还有何可担心的?”   七姐低泣道:“我姨娘没了气力,怕是生不下胎儿,求你帮我跟母亲说说,能不能请母亲赐根人参与我姨娘。”   七姑娘这是打起太太的主意,太太有一根五百年的人参,这颗人参便是她自己都不舍得用,怎可能给赵姨娘,七姑娘这胃口也太大了,唉……   无论如何不能让七姑娘闯进去,可她也不能一直在此同七姑娘耗着,遂踌躇片刻,咬牙道:“您先回去,待太太有了空暇,奴婢定帮您转达,可否?”   七姐眼睛一亮,紧紧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道:“菱香姐姐,此事就拜托你了,若真能求得母亲的人参,我必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菱香赶忙道:“姑娘严重了,您还是赶快回去看赵姨娘吧!在这守着您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回去看看姨娘状况如何?”   七姐带着满腔的忧愁,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身旁的小丫鬟低声问:“菱香姐姐,您当真为了七姑娘问太太人参之事吗?”   菱香皱着眉头,怒斥道:“主子们的事也是你能议论的,没看到大家都在忙活,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两个小丫鬟忙福了福身,飞快的离开。   菱香理了理衣领,嘴角露出淡笑,脚步轻移的去往正房,站在太太身后看着她与各府女眷言笑晏晏。   至于七姑娘所求之事,对不住……她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七姐回到赵姨娘院子,扯着珍珠的胳膊,焦灼道:“姨娘如何?”   珍珠眼泪刷的落下来,颤声道:“姑娘,您走后不久,姨娘没了力气晕了过去,春花姐姐,秋月姐姐正在屋里拼命的唤她。”   “什么……”七姐脚步踉跄下,差点坐在地上。 第95章 逝世新生   熙熙攘攘的大街,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飘到知府后宅, 随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红盖头下的二姐一时间怔怔不语。   她终于要出嫁了,要离开这个生养她的地方,日后如何且她自己的造化。   翊哥穿着藏蓝色的衣衫走进来,对她弯腰道:“二妹, 哥哥背你上轿。”   二姐眼眶一红:“大哥,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我是哥哥,理应背妹妹出嫁。”   二姐压抑着哭音,低声道:“惹母亲生气,非我本意, 大哥看在我即将出嫁的份上,帮我同母亲说声, 妄她不要与女儿计较。”   翊哥低声应道。   大喜之日,新郎脸上的笑容越发光彩夺目, 翊哥背着二姐上轿后,他大喊一声:“回府。”   随着队伍徐徐前行, 便见八人齐抬、四角缀着雪白珍珠的火红凤锦流苏轿,一侧随着浓妆艳抹的喜娘,一侧跟着二姐的贴身丫鬟。   百姓见了瞠目结舌, 这顶轿子是要花多少钱,恐怕在上面扯块布角就足够他们几个月的花销,更不用说那四角珍珠和轿顶那半透明的红宝石了。   紧跟着轿子后面的还有护送嫁妆的奴仆。   有恰巧碰见这场面的外乡人忍不住咋舌:“啧啧,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娶亲。”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外来的吧?这哪里只是大户人家那么简单, ”旁边的人见他不明所以,激动的解释道:“这可是知府家小姐与苏州城富商之子联姻。”   “哦?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这新郎官年纪看着颇长,就不知道那么华丽的轿子里坐的新娘子怎么样?”外乡人咬着手里的包子,不错眼珠的盯着迎亲队伍里刚刚走近的凤娇。   “那谁能知道?官家小姐向来足不出户,很是注重规矩,哪能让我们寻常百姓见到真容。”说话的人指着不远处一长排的嫁妆队伍道:“看见没,那就是知府小姐的嫁妆。”   外乡人勉强咽下口中的包子:……好大的排场啊……   “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七姐脸色白的面无血色,喃喃道:“我不知道,想不出法子啊……”方才在正房,菱香嘴上答应,谁知她能不能为她们母女出头,怕是……呵呵……真是墙倒众人推。   如今还有谁肯伸手帮她,七姐想了一圈,没有人……除了爹爹,没人在乎姨娘的生死,可他如今眼里心里皆是二姐的婚事。   没有人会在意内宅里一个姨娘的生死,太太及其他姨娘皆恨不得姨娘快些死去,这样内宅争斗中她们不仅少了个对手,还多了些许陪伴爹爹的日子。   这时屋内又传来压抑的痛叫声,七姐抬脚便要闯进去,却被珍珠死死抱在怀里,劝慰道:“姑娘,您不能进去,您还是个孩子,万不能进产房,此事若传到太太耳里定会训斥您乱了规矩。”   七姐使劲力气推搡她,珍珠却咬紧牙关不肯松手,七姐心急下便拿脚踹她,珍珠忍着剧痛,惨白着脸,劝阻道:“姑娘,便是您进去又有何用?只会让姨娘分心……”   “我……我怕……”七姐身子一僵,缓缓放下掰扯的手及乱踢的脚,低泣道。   万一姨娘有个什么,她该怎么办!   珍珠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姑娘,姨娘会没事的,只要熬过这遭,姨娘日后定会逢凶化吉。”   “无需诓骗我,你没听到姨娘的痛苦声吗?”   仅因二姐出嫁,府中上下皆为她一人忙活,有谁在乎正处在生死边缘的姨娘,没人会在意,因为她们巴不得姨娘从此消失。   内室,稳婆满脸汗水的摸着赵姨娘的肚子,焦急道:“姨娘,您多使些劲……”稳婆以热水温手后,对着赵姨娘的肚子来回顺直,使其腹中胎儿头对产门,并以中指探其肩,不使脐带羁绊。   “不行,我没力气了……”赵姨娘嘴里咬着丝帕,虚弱道。   稳婆急的直冒汗,焦灼道:“姨娘,若你一直这般没力气,胎儿是下不来的。”   春花神色慌张道:“大娘,可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姨娘生下孩子。”   稳婆擦掉额头的虚汗,轻喘道:“先让姨娘缓缓,留些力气,待一会儿阵痛定要使劲力气,若还是不成,只能以汤药催之。”   赵姨娘听到后,握紧春花的手,缓缓点头:“一会儿若我还是没了力气,便以汤药催之吧……”   “姨娘……”春花使劲摇头,她知晓那药的危害,喝了若能顺利产下哥儿到是还好,若是不能最易大出血,若是后者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赵姨娘神色虚弱,喘气道:“春花,我已没有多少力气,此胎怕是凶多吉少……”顿了顿又问:“姑娘呢?”好像预料到结果,她迫切想见姑娘一面。   春花泪水模糊了双眼,低泣道:“姑娘在门外守着,若不然我将她叫到窗外,姨娘也可同她说说话。”   赵姨娘嘴角带笑:“好……”   秋月出去后,见到神色呆愣的姑娘,抹掉眼里的泪水,嘴角露出堪堪笑容,轻声道:“姑娘,姨娘想跟您说说话。”   七姐木讷的被秋月拉倒窗户旁,咬了咬唇,低声道:“姨娘,你可还好?”   赵姨娘转头,眼神虚弱的看向窗外,缓缓道:“姑娘……”哽咽了下又道:“可是吓到姑娘了。”   “姨娘,您一定要平平安安,便是没了弟弟,日后我们母女在一处也无甚,我只要姨娘平安,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傻孩子,说什么呢?姨娘定会为你生下弟弟?”   “姨娘,我不要旁人,只要你,只要你守着我便好。”   赵姨娘虚弱的声音从屋内飘出,只听她微喘道:“姑娘日后定要收敛自己的脾气……”   七姐满脸泪水,忍着抽泣,低声道:“是……”   “要听太太的话,同姐妹们好好相处。”   “嗯……”   “要谨守本分,不可随心意行事。”   “嗯……”   “要照顾弟弟,日后你们姐弟要和睦相处。”   “嗯……”   “便是姨娘不在了,你们也好相亲相爱。”   “不……”   春花再也忍不住,哭泣道:“姨娘,您别再说了,留些力气……”   赵姨娘抬头看她,抬起虚弱的手抚上她,轻声道:“若我有个万一,你们就去服侍姑娘,有你们在她身边,我走了也能安心。”   “姨娘……”春花再也忍不住,呜呜辍泪。   七姐在窗外听的清清楚楚,顿时整个心揪揪的疼,手紧紧捂着胸,哽咽道:“姨娘,女儿一定能救您,我这就去求爹爹……”太太那行不通,她就去找爹爹,便是乱了府中规矩也要求爹爹救救姨娘。   秋月尚来不及拉住姑娘,只见她似一只蝴蝶似的迎风跑了,望着姑娘的背影低声道:“姑娘,如今唯有靠您了……”   屋内,赵姨娘肚子又传来阵阵阵痛,春花忙将丝帕放入姨娘口中,生怕她疼得咬到舌头,身旁的稳婆一声又一声呐喊着:“姨娘,使劲,对……就这样,使劲……”   可无论赵姨娘如何使劲,孩子就是下不来,便是稳婆看着神色也不由跟着担忧,眼见姨娘腹中羊水越来越少,神色焦急的对春花道:“快……快让人熬碗催产药过来……”   春花身子一僵,脸色及其苍白,哆嗦道:“大娘,姨娘到了这种地步吗?”   稳婆瞪大眼睛,疾言厉色道:“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眼见姨娘腹中羊水越来越少,若再耽搁下去,说不得一尸两命。”   “疼……疼……我没力气了……疼啊……”   “还傻愣着作甚,赶紧去熬药啊。”   春花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还是旁边的丫鬟扶着她起来,眼神四处瞻望,却未有拿主意之人,她咽了咽喉咙,唤秋月进来伺候,自己则拿着稳婆的药去了厨房。   七姐慌不择路的跑到外院,远远看见爹爹同哥哥们正在迎宾送客,眼睛一亮飞快向他们方向跑去,谁料竟被门房看守的婆子拦住,低声道:“七姑娘,您去不得外院,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找爹爹有急事,再耽搁下去,我姨娘说不得……”   其中一个婆子躬身道:“七姑娘,便是天大的事您也不能冒然跑到外院,这可是坏了规矩,便是老爷不怪罪您,也会狠狠责打奴婢们。”   “是啊,七姑娘,您也看见了,今日是二姑娘大喜的日子,老爷再三叮嘱,不得出现丝毫紊乱,若您执意要闯,奴婢们唯有冒死阻拦您了。”   七姐阴冷着脸,冷冷道:“狗仗人势的东西,便是你们拦住我的身体,可能拦住我的嘴。”说着便要张嘴大声嚷嚷,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分别架住她的胳膊,捂住她的嘴,面无表情道:“七姑娘,请你宽恕奴婢二人的冒失,今日苏州城内所有的达官显贵都来了,若您大声嚷嚷,岂不是坏了老爷的威名及府中的名声,连同府中姑娘们的闺名也一同丢了。”   七姐使劲挣脱她们的桎梏,无奈她们力气太大竟如何也挣脱不了,慢慢的七姐不在挣扎,眼神直直盯着她们,微抬起下巴发出嗡嗡的声响。   见此,其中一个婆子低声道:“七姑娘,老奴拿掉丝帕,只求您别在嚷嚷,可否?”   七姐点点头。   丝帕拿下后,七姐低声道:“我不闯进去,只我求你们帮我同传一声,将爹爹请到此处来,”见她二人神色犹豫不决,眼神一厉,怒声道:“若不然我便不依不饶,大不了让爹爹一同置我们的罪。”   二人对视一眼,思忖片刻方缓缓点头。   婆子轻声道:“七姑娘,老奴去请老爷过来,您在此稍安勿躁,妄您不要意气用事。”   七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只见婆子躬身走到老爷身边轻声嘟囔两句,刘仲修微微转头,目光如剑般直直盯着七姐,那冰冷的眼神让七姐身子猛然一颤,但事关姨娘生死,她唯有眼神死死与爹爹对上,竟是寸步不让。   不知爹爹与婆子轻声交代什么,最后只婆子一人回来,七姐满脸失望之色,喃喃道:“爹爹当真一点也不在意姨娘……”   婆子回来后,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七姑娘,老爷交代老奴,让您去找刘管事,但凡有何要求直接同他说便是。”   闻言,七姐神色大震,喜不自禁道:“当真?”   婆子笑着说:“七姑娘,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离外院近的很,万一被外男瞧见,说不得惹得老爷震怒。”   七姐似想到什么,敛了敛脸上的笑容,低声问:“刘铁在哪?我又该如何寻他?”   婆子恭敬道:“七姑娘,您先回姨娘处,一会儿刘管事自会去寻你。”   七姐得了准信,喜不自禁的跑回去,准备告诉姨娘这个好消息,只要爹爹肯出手,姨娘定能平安诞下弟弟。   提着的心缓缓落下,七姐回到姨娘院子,只听屋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哀叫声,她走到珍珠身旁,眉眼带笑道:“爹爹一会儿派人来,姨娘定能转危为安。”   珍珠眼神悲怜的看着姑娘,她还不知适才姨娘喝了催产药,如今使劲全身力气拼着一口气生下腹中的胎儿,忍不住开口唤道:“姑娘……”   “嗯?”   “姑娘,姨娘……”珍珠猛地收住口。   七姐脸色一板,皱眉道:“到底怎么了?这样支支吾吾。”   珍珠轻声道:“姨娘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诞下小少爷。”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铁带着大夫过来,七姐眼神一亮,喜极而泣道:“珍珠你瞧,爹爹不会不管我姨娘的,他遣人唤大夫过来了?”   刘铁对其躬着身子,轻声道:“老爷知晓姨娘的情况后,便吩咐奴才请了大夫过来。”   “好……”七姐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快步走到窗前,低声道:“姨娘,爹爹是在乎您的,他特意请了大夫过来,若您有何不好,便唤大夫进来。”   赵姨娘嘴里咬着丝帕,满头是汗,压抑着痛苦拼命低吼,稳婆在旁轻声道:“姨娘,在加把劲,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您再加把劲便能生下小少爷了。”   赵姨娘眼睛泛着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生下孩子,不过她却因力气用尽昏了过去,稳婆拿起剪子将孩子的脐带剪断,迅速用细麻线缠扎,再仔细折叠盘结起来,外敷软棉布将其包扎好,看了看双腿间翘起的小雀,拍着婴儿的屁股,大笑道:“是个小少爷。”   可惜赵姨娘却什么也听不到,精疲力尽的她在孩子出生那一瞬间昏了过去,这时屋中伺候的婢女们纷纷露出笑颜,春花更是喜极而泣,抱着包裹中的小少爷喃喃低语。   婴儿的啼哭声让七姐猛地站直身体,转头对珍珠哭泣道:“姨娘生了……生了……”   珍珠泪眼婆娑的点头:“姑娘,奴婢就说姨娘定会平安无事的。”   这时,屋内的秋月尖叫一声,指着姨娘下身的床单,大喊道:“大娘,你快看,姨娘床下的被单全被血渍浸湿了。”   屋中众人皆围着新生的婴儿,便是稳婆看着小少爷也喜得眉眼立起来,心里不住的念叨:今日知府大人家双喜临门,一会儿怕是会重重打赏她,想到白花花的银锭子,笑的嘴角合不拢。   冷不丁听到秋月的话,猛地掀起被子,一看之下吓得神色大变,慌张道:“快,快拿白布来……姨娘大出血了……”   春花猛地抬头,嘴角的笑容一僵,看着稳婆木木道:“大娘您说什么?”   “你家姨娘大出血,赶紧唤大夫过来……”   屋中众人顿时慌乱起来,春花吩咐秋月看好小少爷,自己则拿着白布垫在姨娘身下,可是白布瞬间被浸成了血色,吓得她手一抖,大喊道:“去请大夫,快让他进来……”   屋外,七姐听到里面的吵杂声,大喊道:“到底怎么了?”   春花对她大喊:“姑娘,让大夫进来,快让他进来……”   七姐心知不好,忙对珍珠道:“快,快拉着大夫进去。”她想动,可腿似灌了铅,竟走不动。   大夫进去后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只见稳婆脸色泛白的站在一旁,忙大呼一声:“姨娘大出血,眼下还是赶快止血吧!”   大夫问了两个问题,稳婆神色慌张,回答的断断续续,见此大夫紧皱眉头,飞快从药箱里拿出一枚药丸,塞进姨娘嘴里,又拿出药包递给春花:“赶快去煎药,若姨娘服下后,止住血便无事,若依旧止不住,老夫也无能无力。”   秋月不由问:“大夫,您适才为姨娘吃的什么?”   “止血药!它只能暂时止住血,不让其快速流出,眼下唯有熬好汤药,盼其效果了。”   闻言,春花手中的药包险些落在地上,压下心里的惊慌,飞快跑去厨房。   珍珠随着春花一同出来,见姑娘惨白着脸,面无血色,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姑娘,有大夫在,姨娘定能平安无事。”   七姐压下心里的担忧,对珍珠道:“扶我进去。”   “姑娘,您还是别进去了。”适才她进去,被屋中刺鼻的血腥味熏的胆战心惊,再见其床上浸了血的床单,小腿至今瑟瑟发抖。   “那是我姨娘,是生我养我的姨娘,如今她命在旦夕,难不成让我死守在窗外不成,若姨娘有个万一,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珍珠焦急的解释道:“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若不是便不要在劝我,扶我进去。”   珍珠扶着姑娘缓缓走到屋内,只见姨娘紧闭双眼,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两鬓碎发沾在额头及脸颊,下身却被染得血红,泪水瞬间落下,一步一步走到姨娘床边,低声轻唤:“姨娘,姨娘您醒醒,可有听到女儿在唤你。”   无论七姐如何低唤,赵姨娘始终未睁开眼,不一会儿春花端着药过来,七姐轻轻掀开姨娘的嘴,一勺一勺将药送进她嘴里,血看着渐渐止住,七姐及众人不免露出了笑模样,提着的心也渐渐落下。   谁料半个时辰后,血依旧没止住,迅速浸湿一条被子,见此,七姐扯着大夫的胳膊,哭嚷道:“快救救我姨娘,你一定还有其他止血药,快给我姨娘用……”   大夫脸色泛白,缓缓垂下头,低叹道:“姨娘大出血,喝了止血药却并未起任何效果,如今瞧着这血已然止不住,老夫也无能为力。”   七姐扯着他的胳膊一顿,整个人僵硬般看着他,双目流泪:“你真的救不了我姨娘吗?”   “按如今这出血量,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啊……”止血汤药喝了,可血照样流不停,他也无可奈何。   七姐猛地跑到床边,摸着姨娘的手,大声唤道:“姨娘,姨娘,您醒醒,睁开眼看看女儿。”   任七姐如何呼唤,黄姨娘一直未睁开眼,直至血从她身上流光,而她拼死生下的儿子却未来得及看上一眼,人竟这样没了……   七姐哭的嘶声力竭,搂着姨娘大声哭喊:“姨娘,都是女儿不孝,都是女儿不孝,若您不是为了女儿,也不会执意要弟弟,如今竟为此丢了性命,都是女儿的错……”   春花秋月跪在地上低声哭泣:“姨娘……姨娘……”好日子才刚熬出头,您怎就舍得扔下姑娘及刚出生的小少爷。   摇篮里的婴儿好似知晓亲娘的离世,竟也跟着哇哇啼哭……   如今这般生死离别,稳婆哪还有心思得赏钱,恨不得立即消失,她可是还记得刚来时,七姑娘对她放的狠话,如今姨娘已逝,说不得她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   稳婆瑟瑟道:“姑娘,老身家里还有事,便不在此多呆了,您节哀,保重身体。”说着飞快离开。   此时的七姐哭的肝肠寸断,姨娘……您竟未来得及看弟弟一眼就这样走了,原来……适才您与女儿说的话竟是临终别言,姨娘……   正房,各府女眷总算走了,太太也能缓口气,这时王妈妈进来,轻声道:“太太,赵姨娘殁了!”   “什么?”太太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直直看着她。   王妈妈低声道:“赵姨娘难产,好不容易生下小少爷,她却大出血……”   半响后,太太低叹一声:“这就是命啊,命里求不得,求来就要命,”顿了顿又道:“偏偏撞上二丫头成婚的日子,你说是不是老天显灵了?”专门膈应二丫头。   “太太,老奴觉得您还是得去一趟。”   太太颔首:“那时春花过来求我,我以为赵姨娘故弄玄虚,心里恨的要命,谁料这人说没就没了。”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早些过去,老爷那里也好有个交代。”   太太厉声道:“交代什么?又不是我使坏让赵姨娘大出血而死,谁让她专挑二丫头出嫁的日子生产,本来府中人手就不足,如今她在这么插上一脚,哪有闲工夫照看她。”   “理是这么个理,可您是大妇,府中主母,这时候您不过去坐镇,说不得有心人在老爷耳边吹枕头风。”   太太冷哼一声:“老爷风流多情,却让我给他收拾烂摊子,每每想起来我都恨的不行。”   王妈妈又道:“太太,虽说赵姨娘死了,可还留下个哥儿,您说将他交给谁最为妥当?”   眼下这个新生的小少爷倒成了棘手的事。   太太思忖片刻,低声道:“赵姨娘这胎生的急,眼下还未寻好奶娘,说不得只能将其放在黄姨娘处,毕竟府中唯有宴哥还在吃奶。”   “老奴也这么想,先将小少爷放到黄姨娘处,至于养不养的活就看黄姨娘,与您可没有半点关系,至于奶娘吗?咱们慢慢寻……”话中意思很明确,沾不得这个累赘。   “走吧,我们去看看赵姨娘。”人死如灯灭,以往种种便是计较再多也没用了,赵姨娘入府这么些年倒也安守本分,没惹多少是非。   王妈妈搀扶着太太的胳膊往外走,门口站着的菱香噗通跪下,磕头道:“太太,求您救救奴婢。”   太太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菱香便将七姑娘借人参之事说与太太听,太太听后脸色骤冷,铁青着脸怒声道:“此事你怎现在才说?”   “您与各府太太话家常,七姑娘硬要闯进去,奴婢怕惊扰太太及各府女眷,只得先用话安抚她,奴婢也未料到赵姨娘会因此……”说罢,狠狠磕头:“求太太救救奴婢。”   太太扶着额头,指着她恨铁不成钢道:“这事当时你就该告诉我,大不了随便给她点年头短的人参,打发她即是,如今倒好,生生让人抓住一个把柄,便是在老爷面前,我也百口莫辩。”   菱香话未说泪先流,辍泪道:“奴婢真的未想到会是这结果……”   “你先起来吧!我先过去看看。”太太想了想:“你就不要跟我过去了,我怕七丫头看见你,激愤之下说出什么混账话,迎香随我去吧!”   菱香抽泣的磕了磕头,如今唯有听太太之言,是最为妥善的法子。 第96章 你我打算   赵妈妈脸色惨白的跑进书房, 惊慌失色道:“姑娘, 赵姨娘去了?”   刘湘婉手中的毛笔啪的掉在宣纸上, 愣愣道:“什么?”   “赵姨娘生下小少爷后,大出血而亡……”   一时间,刘湘婉竟想到黄姨娘生产之时,站在房门外的她坐立难安, 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如今赵姨娘去了,也不知七妹该如何伤心,拿起宣纸上的毛笔, 低叹道:“我命由天不由人啊……”   “姑娘,您看咱们是现在过去, 还是待人全了再去?”   “七妹可还好?”   赵妈妈垂下头,低声道:“听人说七姑娘搂着赵姨娘的尸身不肯撒手, 哭了嘶声力竭,唉, 赵姨娘也是命苦,拼着一口气生下哥儿竟未来得及看一眼,人便没了……难怪七姑娘那般伤心。”   “正房那边可有消息?”   “太太已经过去, 至于老爷还在外面招呼客人。”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我们过去吧!”二姐大喜之日竟成了赵姨娘丧命之时,这……真是造化弄人啊,一府同天竟出了红白两桩大事。   半路碰到四姐, 二人淡淡打了招呼,难得没有面红耳赤的结伴而行,只听四姐轻声道:“六妹,赵姨娘去了,你说这新生的弟弟,母亲会如何安置?”   “四姐说笑了,此事自有母亲定夺,哪容得我们胡乱猜想。”   四姐淡淡道:“眼下这般光景,六妹还能如此沉着冷静,着实让我另眼相看。”   刘湘婉脚步顿了顿,冷声道:“赵姨娘刚去,四姐便打起其他主意,未免太过让人心寒,便是不看旁人,七妹的感受你我还是要顾忌的。”   “呵呵……六妹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四姐眉眼一跳,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她。   赵姨娘院子,太太指挥奴婢们装殓赵姨娘的尸身,谁料七姐紧紧抱着赵姨娘不肯松手,任太太好言相劝仍顾若惘闻。   只听屋内,七姐满面泪痕的哭泣:“不许你们碰我姨娘,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七丫头,母亲知晓你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让你姨娘好生安息吧!”   七姐眼眶红肿,对她嗤笑一声:“母亲,若您肯出手救我姨娘,她又何至于枉死……”   太太脸色铁青,眸光微冷:“七丫头,你莫不是伤心的胡言乱语了,你之言难道认为你姨娘之死与我有关系不成?”   “母亲认为呢?您可知女儿去正房要过人参,但凡您心底有一丝怜惜女儿及姨娘的情分,她也不至于死的这般无声无息。”   太太冷哼道:“休要胡搅蛮缠!今儿是你二姐出嫁之日,府中上下皆为她张罗忙活,难免有顾忌不到旁人的时候,再说你姨娘今日生产,实乃天意,与旁人有何关系,你说去过正房,难道没看到人影匆匆的各府女眷,我又哪里抽得开空闲去瞧你姨娘。”   “母亲,好冠冕堂皇的说辞,莫不是我姨娘之死只能怨她自己,与您无关。”   太太怒急,一连道了三声好:“既你心有怨言,待会儿老爷过来,咱们让他评断一二便是。”   七姐抱着赵姨娘的尸身呜呜低泣:“姨娘,即便您死了,女儿也不能为您伸冤诉苦,只能让您含恨而终,是女儿无能啊……”   这时,王妈妈上前低声劝道:“七姑娘,听老奴一言,还是早些装殓姨娘吧!若您一直抓着她不放,黄泉路上,姨娘走的也不安心啊……”   “姨娘……女儿不孝啊……”七姐哭的声嘶力竭,险些上不来气。   王妈妈又道:“七姑娘,便是您心里再有怨气,也不能拿姨娘尸身说话,这……这未免……”   七姐泪眼婆娑的抬头,质问道:“我姨娘已经死了,难道我不能为她哭两声?”   王妈妈躬着身子,低声道:“是老奴不会说话,求七姑娘恕罪。”   “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我姨娘已然逝世,你们还想搅得她不得安宁吗?”   王妈妈忙退后两步,脸色涨红的解释:“七姑娘,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刘湘婉进院后,只见几位姨娘及姐妹们早已先她一步而来,只不过她们双双低头,置身之外,她走到黄姨娘身旁,低声问:“弟弟可安置妥当?”   “姑娘放心,有青衣及奶娘在旁照看。”   刘湘婉放下心来,垂头站在一旁。   大约半刻钟,刘仲修仓惶而至,看着满院子的人,脸色苍白道:“赵氏当真去了?”   姨娘们拿起丝帕嗡嗡垂泪,张姨娘上前一步趴在老爷肩上,声音婉转低泣:“老爷,您要节哀……”   刘仲修身子踉跄一下,伸手推开她大步进屋,张姨娘被老爷当众落了颜面,心中恼怒不已,气的红了眼眶,这下到是真的逼出了泪水。   除了黄姨娘神色淡然,其余姨娘脸色各自不一,细细瞧之,她们嘴角揶揄的笑容竟出乎一致的相同。   七姐看到爹爹那一瞬间,哀嚎声刹时响过整个府邸,众人听后身子猛然大恸,只听七姐恸哭道:“爹爹,姨娘……姨娘去的冤啊……”   刘仲修脸色一冷,怒声道:“此话是何意?”眼神环顾一圈,随后目光直直看向太太。   “爹爹,您问母亲便知……”   屋外,三姐惶恐不安,此事怎扯到她娘身上,七妹莫不是伤心的糊涂了不成,竟含血喷人。   太太冷哼道:“老爷,适才妾身已同七丫头解释过,可她置若罔闻,如今您来了正好,便听妾身细细道来。”顿了顿,冷声道:“今日二丫头出嫁,正房里来的全是苏州城内高门大户家的女眷,妾身忙着招待她们,难道错了吗?”眼睛微眯,指着春花道:“您可知这贱婢做了何事?若没有她,又怎会发生之后难以预料之事。”   春花打了个哆嗦,将头深深埋在胸口处。   太太冷声道:“同是女子,妾身也知晓女人生子乃生死攸关,可这个贱婢呢?若有事禀告,直唤王妈妈便是,可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各府夫人的面当众一跪,让我情何以堪?”   春花低泣道:“太太,那时奴婢没找到您身边服侍之人,加之姨娘生产在即,疼痛难忍,奴婢唯有去正房寻您拿个主意。”   “我且问你,生孩子哪是那般容易的,刚阵痛便能出生……左右不过半盏茶功夫,你就等不及,非要当着外人的面落我的脸,你居心何为?”   刘仲修眼神一凛,看到床上面色苍白,毫无人气的赵姨娘,指着她们怒声道:“休要吵了!死者为大,这点道理难道还要我教吗?”   太太冷笑一声:“老爷说的甚是,妾身送完各府女眷离开后,听到赵姨娘出事,便立即赶来,谁料人已去了,伤心之下便着人装殓她,可七丫头非说她姨娘死的冤枉,要等您来一辩是非。”   刘仲修忍着怒气,冷声道:“七丫头,为父知晓你姨娘过世,你悲痛万分,可眼下还是先安置你姨娘方是正理,你说呢?”   七姐缓缓抬头,双眼含泪道:“爹爹,您心底可曾在乎过我姨娘?”   刘仲修脸色一僵,声音平淡道:“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若您在乎她,为何不替她伸冤,若您替她洗刷冤情,也不枉姨娘服侍过您一场。”   刘仲修冷冷道:“为父竟不知你胆子这般大?”   七姐抽泣道:“女儿知晓您震怒,可女儿只想替姨娘讨个公道罢了。”   太太坐在一旁,冷笑道:“老爷,七丫头这话直将矛头指向妾身?”   “七丫头,为父晓得你伤心,但不能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七姐轻轻放开姨娘的尸首,悲痛万分的指着刘仲修道:“都这般时候,爹爹还一心袒护母亲,须知姨娘逝世,爹爹也贡献了一份功劳呢?”   刘仲修大怒,指着她道:“你莫非魔怔了不成?”   七姐大笑两声,悲痛欲绝道:“女儿求母亲赏赐人参遭拒,爹爹宁肯宴客他人也不曾去瞧姨娘一眼,你们是刽子手,毫不在乎姨娘的生死,若不然她又怎能这般香消玉损,连拼死生下的弟弟也未来得及看一眼,便含恨离世。”   屋内屋外静的如掉根针都能听到,这七姑娘平日里看着阴沉不言语,如今却字字诛心,让人连狡辩的机会都无法开口。   闻言,刘仲修大怒:“来了,将七姑娘给我看管起来。”   七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爹,惨笑道:“爹爹,姨娘刚走,您就这般处置女儿……”   “听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今日你二姐出嫁,苏州城内所有达官贵人,官宦女眷皆携贴而来,难道让我不顾府内府外的客人,去你姨娘处守着她生孩子不成?”   “爹爹……”   “我且问你,府中众多姨娘,哪个生孩子我在其身旁守过,你替你姨娘叫屈,叫屈的人多了,她们怎从未有过一声怨言。”   七姐悲嚎道:“她们的姨娘没死,可是我的姨娘没了?”   “这只能怨老天,怨命运不公。”   七姐身子晃了下,面色惨白道:“爹爹,姨娘已逝,你竟当着她尸身这般羞辱她,难道不怕她梦里寻您诉苦。”   “七丫头,我且念你生母逝世,悲痛万分,便不与你计较无视尊卑之规矩,现下给我回去冷静,好好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见她眼神木讷,无动于衷,刘仲修大喝一声:“都是死人不成?我说的话也敢不听了。”   春花秋月忙上前拉着姑娘的手往外走,七姐边走边哭,哭声甚是凄惨。   这时,太太轻声道:“王妈妈带人好生装殓赵姨娘的尸身。”   王妈妈躬着身子低声应道。   刘仲修看着躺在床上神色平静的赵姨娘,低声道:“给她寻个道观,立个长生牌,待我们回京后送入祖坟安葬。”   太太轻声道:“老爷放心,妾身定妥善安排。”   刘仲修又道:“叫人将府内挂着的红布,红灯笼,红喜字都摘了,只留大门外石狮子处及门外的喜字。”   “是。”   “你们都散了吧,让我独自与赵氏待一会儿。”   太太对王妈妈使了使眼色,众人福了福身,一同离开。   刘仲修走到床边,握了握赵姨娘冰冷的手,低声道:“走了也好,这世间纷扰,不如离开静心。”   “我知你不放心七丫头及新生的哥儿,放心的走吧……我会善待他们,不受人欺负。”   刘仲修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出来时,脸色平静的唤人进去。   太太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老爷,这新生的哥儿您看?”   刘仲修窥觑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夫人有何打算?”   太太觑了觑老爷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眼下府中正值多事之秋,另寻奶娘又怕其心生歹意,不如将哥儿放到黄姨娘院子将养一段时日,您觉得可行?”   珊儿的为人,刘仲修在清楚不过,至于这新生的哥儿,他还未来得及看,便被七丫头的话气的火冒三丈,心里思忖下,方缓缓开口:“便依夫人之言。”   “老爷放心,待府中事了,妾身定寻个妥当的奶娘进府,照看哥儿。”   “夫人办事,为夫放心的很。”   太太想了想,低叹一声:“老爷,七丫头那里?”   “她那里不用你担心,我自会处置,眼下先将赵姨娘及哥儿安置妥当为先。”   太太福了福身,刘仲修方抬脚离开。   过后不久,太太遣人让黄姨娘进屋,黄姨娘及刘湘婉神色微楞,这时候唤姨娘进去怕是不合规矩,但她们式微,唯有听命行事。   黄姨娘握了握姑娘的手,轻声道:“莫要担心。”   刘湘婉哪能不担心,想跟着姨娘进屋,但太太并未传唤她,只能站在外面神色焦虑的瞻望着,冷不丁听到四姐嗤笑声:“总算见到六妹心神不宁的一面了?”   身旁的李姨娘低斥道:“姑娘说话注意些。”   四姐再次嗤笑一声,低头不再言语。   三姐走到刘湘婉身边,小心的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六妹放心,我娘不会对黄姨娘如何。”   刘湘婉对其干笑的扯了扯嘴角。   屋内,太太拿着丝帕捂着嘴角,轻声道:“有一事老爷与我商量后,想托付与你。”   黄姨娘低声道:“可是照看新生的哥儿。”这是她进屋后,灵光一闪想到的唯一解释。   太太颔首:“聪明如你,无需道明便能明白来意,不过……此事你可想应下?”   黄姨娘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老爷同太太看得起妾,妾又怎敢不从?”   “如此甚好。”解决一大烦心事,太太满脸笑容的看着她:“一会儿我让人将哥儿送到你院子,让宴哥奶娘帮忙照顾一段时日,待我寻到稳妥的奶娘再说。”   “是,太太。”   屋中皆是太太的人,只听她冷不丁问:“你是否也觉得赵姨娘之死与我有关?”   黄姨娘一直垂着头,就在太太脸色越发难看时,只听她缓缓开口:“妾虽闭门不出,却知此事与太太定无关系。”   “为何你如此肯定?”   黄姨娘缓缓抬头,目光直视她:“妾也说不出原由,不过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妾,此事与太太毫无关系,一切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   太太看着她久久未出声,半响后,低声道:“不知为何,你之言竟比旁人天花乱坠的奉承,更让我顺耳。”   黄姨娘淡笑道:“妾口舌笨拙,还妄太太莫要怪罪。”   “你先回院子吧,一会儿我派人送哥儿去你处。”   黄姨娘福了福身。   王妈妈在旁轻声道:“太太,您说七姑娘这么闹是故意为之还是趁机发泄心中的不满。”   太太把玩着手腕中的手镯,淡淡道:“无论她意欲何为,这烫手的山芋说什么也收不得。”   “老奴也这般觉得,不过七姑娘字字句句指责您,说不得就是怕您抚养哥儿。”   “哼!目光短浅的小蹄子,甭说她心底的打算,便是老爷同我说让我教养她弟弟,我定也找理由推脱。”想记下她名下,顶了嫡出的名额,无论是谁趁早死了这颗心。   路上,刘铁轻声道:“老爷,我们就这样回去,府中众人怕是会议论纷纷?”   “谁敢?”刘仲修铁青着脸,怒声道:“赵姨娘生产之事,你调查的怎么样?”   刘铁躬着身子,低声道:“赵姨娘出事后,奴才寻了几个下人悄悄问责一番,此事与太太并无关系。”   “除了太太,其他人呢?”   刘铁摇头:“老爷,此事却非人为,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刘仲修怅然的抬头望天,苦笑道:“老天不光愚弄旁人,连我一同耍着玩,一日之中竟让我府上出了红白两桩大事,传出去又是一番笑柄。”   “老爷……”   刘仲修继续道:“赵姨娘虽不得我喜欢,但这些年谨守本分,如今又为我生下子嗣,我……欠她颇多。”   “老爷,莫要太过伤心,怪只怪赵姨娘命不好,与您有何干系。”   “七丫头那边可有人在照顾?”   “她的贴身婢女及赵姨娘两个婢女在旁照顾。”   刘仲修顿了顿身子,低叹一声:“走吧,去她院子。”   “老爷……”   “赵姨娘已逝,我又何必同七丫头斤斤计较,况且适才她之举动怕是有意为之?”   刘铁瞠目结舌道:“老爷您是说?”   “走吧,去会会七丫头。”刘仲修抬脚往七丫头的院子走去。   刘铁跟在老爷身后,暗暗揣测道:老爷这些儿女莫不是都成精了,一个个小算盘打得竟是神不知鬼不觉,连他跟随老爷这么长时间的老油条,竟未发现里面的猫腻,说不得真应了那句话,知子莫若父,老爷当真威武!   春花扯着姑娘的袖子,低声道:“姑娘,您可知适才的举动惹怒了老爷及太太。”   七姐木木道:“本就是故意为之,若不然你想让弟弟交给太太那个毒妇抚养。”   春花踌躇道:“奴婢……”   “姨娘已经死了,死前交代我好好照看弟弟,若我不为他考虑,那么小的小人,说不得被太太弄得夭折随姨娘而去,到时让我如何面对姨娘。”   “可是姑娘,不让太太抚养哥儿,那将哥儿交给谁?”   “自然是让我放心之人。”   这时明珠飞快跑进屋,神色慌乱道:“姑娘,老爷来了。”   “什么?”七姐脸上露出喜色,大步往外跑了两步又顿住,慢慢踱步走回屋中。   春花三人见此,不禁问道:“姑娘,为何您不出门迎老爷进屋?”   只见七姐趴在桌上慢慢啜泣,一声又一声的低泣:“姨娘……女儿知晓您放心不下弟弟,女儿定会好好照顾弟弟长大,您放心……”   刘仲修听到这里,心里冷声一声:果然如他所料。   见此,春花三人陪着一同落泪,哭泣道:“姑娘,若姨娘见您如此伤怀,怕是走的也不安心啊。”   刘仲修进屋后,淡淡道:“七丫头留下,其余人下去吧!”   七姐坐在矮榻上哭天抹泪,看也不看她爹一眼,刘仲修淡淡道:“此处唯有我们父女二人,方才之举你到底意欲何为?如今为父已然过来,便是遂了你的心,无需遮遮掩掩,直说便是。”   七姐缓缓站起来,对他爹福了福身,泣不成声道:“爹爹,女儿也是没了法子,才会在姨娘尸身未停之时,闹得她身后不得安宁。”   “说吧,到底意欲何为?”   七姐噗通跪在地上,低泣道:“女儿想让弟弟去黄姨娘处教养。”   刘仲修想也未想便颔首,一时间竟弄得七姐愣住。   “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此事?”   七姐愣愣的点头。   刘仲修冷哼一声:“七丫头,你自以为盘算的精细,可知太太与你想的却是一般无二,她巴不得不抚养你弟弟,如今你大闹一场,正好给了她推拒的借口。”   “爹爹……”   “你生母已逝,可知这新生的哥儿多半会交与正房抚养,时间一长,无论府内还是府外,皆知你弟弟乃正房抚育长大,日后前途更是不可估量,如今被你一番铿锵有力的指责,不仅毁了你弟弟的前程,更加失了太太对你的爱护之心。”   此番盘算里竟有这般惊人原由,她从未想过,前后思索一番,七姐腿一软竟直接坐在地上。   “哼,如今倒真遂了你的如意算盘,太太决定让黄姨娘教养你弟弟,如此这般,日后你打算如何与你弟弟自处?”   七姐张了张嘴,神色木楞道:“爹爹此话是何意?”   “你心底是否这般打算,若你弟弟交与正房抚养,日后别说姐弟间亲近之情,更或者能不能长大还是一方面,若交给黄姨娘抚养,情形自然天差之别,她人本分又良善,你六姐又是个厚道之人,日后你行走于黄姨娘的院子自然来去自如,无人敢管制你。”   “爹爹……”   “真是打的一手好盘算,但你可想过旁人是否如你所愿,便是太太都决意不会教养你弟弟,更何况其他人呢?黄姨娘因有了太太的施压,不得不连着你弟弟一同抚养,那时你又该如何行事?”   “我……我自然帮着黄姨娘一同照顾弟弟?”   “哼!真是个脑袋长了草的傻子,黄姨娘有亲生子,若你一日三番两次去探望你弟弟,可想过黄姨娘及你六姐的感受,她们定然想,你信不过她们,倘若这般不如交与她人,她们也省了不少是非。”   七姐心底的小算盘被她爹瞧的一清二楚,待晃过神来,屈膝爬到她爹的面前,扯着他的衣袍,声泪俱下道:“爹爹,既您已知晓女儿心底的打算,求您为女儿指条明路,求您了……爹爹……” 第97章 打算为空   刘仲修抬手摸摸她的头, 淡淡道:“你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想那么做罢了!”   七姐哭的嗓子早已沙哑:“爹爹……”为何苦苦逼她, 连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也要将其夺走。   “七丫头,你为你弟弟考虑那么多,谋划那么多,为何事到临头却不愿意了?”   七姐泪眼婆娑的抬头:“爹爹, 我不愿啊,我不愿啊,那是姨娘拼死生下的弟弟,姨娘与我已是阴阳相隔,难道您还让我与胞弟近在咫尺, 却生生别了手足之情。”   “若你不能断念,万般打算是为空啊……”   七姐使劲拽着他爹的衣袍, 哭嚷道:“不……早知这般,还不如让弟弟去母亲处……”若非要别了手足之情, 在母亲处,或许能得到嫡子的名头, 如今却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啊。   “你这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纵使你万般打算, 焉知旁人能如你所愿,”刘仲修长叹一声:“莫不是你以为,满府内宅当属你最为聪慧?”   “不……爹爹,女儿愚笨, 女儿愚笨啊……姨娘刚走,求您不要这般苛待女儿。”   “到了如此地步,已没有你自夺的份。”   七姐心中阵阵发寒,不由指责道:“……爹爹……您为何对姨娘的死丝毫不在意,又为何对我们姐弟如此冷血冷情,难道我们在您心中尚不值得一个角落吗?”   “孽障!”若不是念她姨娘已逝,他何至于来此苦口婆心的劝她,事到如今还故意攀蔑他。   “爹爹,难道女儿说错了不成?”   刘仲修冷冷推开她,冷声道:“不知所谓!”   “还是说女儿说中您的心思,让您无从辩解。”   刘仲修淡淡道:“七丫头,为父记得你与你六姐相差不过两个月。”   七姐顿时一愣,不明白为何扯到六姐,但也缓缓点头。   刘仲修淡淡道:“你可曾见过你六姐质问于我?可曾见过她姨娘怨恨我没有宠爱她,可曾见过太太让她们母女立过规矩?”   七姐眉毛一竖,尖锐道:“那是因为她们不争不抢,太过好欺负。”   “哦?那我在问你,今日你姨娘刚去,你又争又抢又骂甚是威风,最后得到了什么?”   七姐嘴唇微动:“我……”   “明明前方是一条平坦大路,却让你走成了曲折小径,就你这点城府,还想算计旁人,须知从你大闹那一刹那,便注定输了所有盘算。”   七姐颓然道:“爹爹,姨娘没了,我为自己及幼弟打算有何过错?”   “你没错,可你想过没有,争来的一定是你的吗?”   “可不争却一定不是我的。”   如此冥顽不灵!   刘仲修怒道:“愚不可及!”   见此,七姐屈膝深深对其磕了一头,低泣道:“爹爹,女儿在这世上唯有弟弟这一个亲人,求您不要拆散我们姐弟。”   “如今不是我要拆散你们,而是你自己选择这条路,若不想日后像今日这般后悔,便不可再生妄念。”   “爹爹……您不能这么狠心,我们也是您的儿女啊,所有兄弟姐妹您都爱护有加,为何不能替我们姐弟谋划一丝一毫,难道真要任我们在后宅自生自灭吗?”   “不是为父狠心,而是你必须这么做,若真心为你弟弟打算,便别再当他是你弟弟,你可懂为父的意思?”   七姐哭的哽咽不止,簌簌道:“姨娘十月怀胎,不惜用命换来弟弟的出生,最后竟为他人做嫁衣,姨娘……你死的悲矣!”   刘仲修猛地抬起胳膊,怒声道:“冥顽不灵的东西,道理已然同你掰开明白,你却仍在意你心底那点小盘算,”顿了顿,怒声道:“扪心自问,你担心弟弟安危之时,是否也想过利用他博得为父的怜爱……”   “我……我没有。”七姐慌乱的摇头。   刘仲修低叹一声:“七丫头,若你一意孤行,便将为父同你说的话当成耳旁风吧!”   “爹爹……”   “若你心中认可为父的话,便将你幼弟当做黄姨娘所生,日后不可与之过于亲近,无论他过得好与坏,不可以插手他的生活。”   七姐抹掉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说两句话也不成吗?”   刘仲修淡淡道:“什么是分寸,我想你心里有数。”   七姐垂下头低声哭泣,在抬头时眼里一片朦胧:“日后弟弟长大,女儿能否与他亲近。”   “七丫头,你怎还是不懂这里错综复杂的关系?过了这个年,你已年满十一岁,再过几年便要及笄,出嫁,到得那时,山高水远鞭长莫及,你可能顾及得上你弟弟,倘若黄姨娘视他为己出,她又怎能不为他打算,谋划。”   七姐身子一僵,是啊,她能留在府中的时间至多五年,五年之后她势必嫁人,独留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的弟弟,那时还是孩童的他,该如何应对这勾心斗角的内宅斗争。   “如今你可想明白?”   七姐一行清泪顺着眼角落下:“爹爹,是女儿糊涂了,只看得见当下利弊,却未想过长远得失,女儿知晓日后该如何行事。”   “知道就好,有舍才有得,唯有你现下舍去这份姐弟之情,方能保他长久安危。”   闻言,七姐眼神瞬间失去了光彩,如木偶般呆坐在地上,见此,刘仲修慢慢走到她面前,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七丫头,你也该懂事了!”   黄姨娘出去后,直接对女儿使了个眼神,母女俩一同离开,其他姨娘则是满脸疑惑,心中暗暗揣测:太太到底同黄姨娘说了什么?   刘湘婉挽着姨娘的胳膊往回走,眉眼低落的感慨道:“姨娘,内宅女人的命怎就这般不值钱?”   黄姨娘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低叹一声:“姑娘,若想将来过得好,切记不可爱上你的夫君,一旦爱上便会输了所有,金银不过是身外物,输了便输了,但绝不能为此输了命,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听到此处,刘湘婉紧紧搂住姨娘的胳膊靠在她肩上,后怕道:“姨娘,还好那时您挺过来了。”赵姨娘去的太出乎人意料,用命争来儿子又有何用,扔下一儿一女就这般离开,可曾想过他们日后的生活。   “姑娘,人这一辈子不就是熬着吗?熬过这一坎,还有下个坎等着你。”   刘湘婉晃了晃头:“姨娘,您说错了,从今往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黄姨娘苦笑道:“可知太太唤我何事?”   刘湘婉想也未想,开口道:“不外乎帮着王妈妈忙活赵姨娘出殡之事宜?”   黄姨娘低叹道:“日后你又多了一个弟弟。”   如重锤狠狠敲了刘湘婉的脑袋,只见她猛地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姨娘,这……这太太竟准备将新生的哥儿放在姨娘膝下抚养,难道不知姨娘身边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宴哥吗?   黄姨娘见她神色大变,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便不再言语。   母女俩就这般各自藏着心事回到院子,黄姨娘进屋后,先去看了看精力十足的宴哥,方对奶娘道:“一会儿六少爷会抱过来,你先伺候他喂奶。”   奶娘也愣了下,木木道:“六少爷?”   黄姨娘见她神色呆愣,轻声解释道:“赵姨娘虽去了,但她拼死生下六少爷,从今往后六少爷会留在咱们院子,你要尽心服侍他。”   “那五少爷呢?”宴哥自小由她带大,已有了深厚母子之情,怎舍得离开他身边去别处当差。   黄姨娘淡淡道:“如今府里正值多事之秋,六少爷的奶娘还未寻到,便只能将其同宴哥安置在一处,待府中事宜慢慢安稳,自然有新的奶娘入府,届时还由你照看宴儿。”   这样啊……   奶娘已然明白,满脸笑意的福了福身:“谨遵姨娘教诲!”   “你们出去吧!我与姑娘说些话。”   青衣及奶娘躬着身子轻声退出去。   “姨娘,太太为何将六弟送到您这?”其他姨娘儿子已然长成,自然比姨娘有空闲照顾六弟的日常所需,太太却舍本逐末点名由姨娘教养,意欲何为啊。   黄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轻笑道:“其一,满府上下,为有宴哥尚小,有奶娘伺候,其二,我是罪臣之女,纵使膝下儿女成群,也碍不到太太的眼,更何况六少爷非我亲生子,其三则为重中之重--试探。”   “试探什么?”   “一边是亲生子一边是养子,太太这是摆了一盘棋,自是看我如何教养他们,教养的好,自然各自成材,则为和局,教养的不好,自然兄弟成仇,则为拼杀之局。”   “姨娘,太太其心可诛啊……”   黄姨娘淡笑道:“这有什么?似我们这样的人家勾心斗角还算少的,其他高门大户,哪个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让你连死都不知其原因。”   “可是姨娘,这些年我们一直做低伏小,安守本分,为何太太还要紧抓我们不放。”   黄姨娘冰冷道:“妒忌!”   最近一段时日,老爷隔三差五便来她院子,太太及其他姨娘又会不眼红,今日太太出手,怕是心存不满已久。   “姨娘,同是女人,同样生活在这深宅内院,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   黄姨娘抱着床上咿咿呀呀的宴哥,淡淡道:“但凡活着,哪里没有争抢,狮子野兽会为了食物,地盘相互厮杀,人比野兽还可怕,人的欲望更多,他们会为了人,物,财,去争去抢去夺,厮杀起来刀光剑影,流血不止。”   “姨娘……”   “更有些人为了不得已的苦衷,必须去争去抢去夺,遇见这样的人要么躲开,要么拼死一搏,姑娘切记,女人可柔可刚,该柔之时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该坚硬之时任他风吹雨打也不可动摇一二。”   刘湘婉神色郑重的点头:“姨娘,女儿明白您的意思,”顿了顿又道:“不过女儿还有个疑问,让六弟过来爹爹可同意?”   “老爷自然应允的。”   刘湘婉皱眉:爹爹这是作何打算?嘴上说着心疼姨娘却让她带情敌的儿子,这喜欢也太扭曲了。   “太太作何打算,我们尚能猜到,可爹爹为何会同意,姨娘,这其中的细枝末节,您可知道?”   黄姨娘摇了摇头,告诫道:“姑娘,今日姨娘告诫你一句话,这府里,你可以算计任何人,却不可以算计老爷。”   “姨娘……”这是为何?   “老爷是何人,纵横官场这么些年,你的心思能瞒得过老谋深算的他,你让姨娘求老爷为你弟弟谋划日后出路,老爷已猜到其中暗暗授你之意,只不过他不说,而我也将话说到明处,所以日后姑娘行事,万不可在姐妹间大出风头。”   经过三姐之事后,刘湘婉反思不少,如今听姨娘一席话更加明白当下的处境,面目微沉的点了点头:“姨娘放心,只要您和弟弟好好的,女儿依旧是那个木讷呆愣的六姑娘。”   这时,迎香抱着六少爷进来,对屋中二位主子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太太吩咐奴婢将六少爷抱来您处。”   黄姨娘将宴哥放在姑娘怀里,起身亲自从她手中接过,淡笑道:“你受累了。”   迎香笑着说:“姨娘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职责所在。”   黄姨娘低头看看包裹里的小儿,神色诧异了下,低声道:“哥儿才刚出生便能睁眼了……”   “谁说不是呢?许是知晓……”迎香话说了一半,忙低下头紧闭嘴唇。   黄姨娘神色了然,遂转了个话题,问道:“哥儿还未吃过奶水吧!”   迎香轻声回道:“六少爷尚未吃奶,不久前奴婢喂了些温水。”   “这样啊……”黄姨娘唤奶娘进来,低声道:“抱六少爷去屏风处喂奶。”   奶娘恭敬的福了福身。   见奶娘抱走六少爷,迎香又道:“奴婢来前,太太特意唤小的过去,道厨房灶台上有滋补的汤水随时为奶娘候着。”   黄姨娘笑着说:“还是太太想的周到。”   迎香交代两句,便同两个小丫鬟一起离开。   这时,刘湘婉笑着开口:“姨娘,适才您抱六弟时,宴哥气愤的不行,涨红着小脸,挺着身子往您那处使劲。”   黄姨娘嗔怒道:“你瞧着吧,这小家伙怕是还得闹几天呢?”宴哥独的很,除了姐姐可以碰姨娘外,其他人但凡碰姨娘一下都要咿咿呀呀好长时间,便是老爷也不例外,更何况如今来了个同他争宠的弟弟,怕是得闹几天才能慢慢适应。   大约两刻钟后,奶娘抱着六少爷出来,笑着说:“六少爷怕是饿了有些急了,吃的狼吞虎咽。”   “可是睡着?”   奶娘将六少爷抱到姨娘身边,黄姨娘接过,细细瞧了瞧:“没娘的孩子当真可怜。”   刘湘婉轻哄着宴哥,低叹道:“姨娘莫要伤心,六弟在姨娘这,日后自有我们疼爱他。”提到这个,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对奶娘道:“你先出去吧。”   待奶娘离开后,刘湘婉冷不丁道:“姨娘,若七妹知晓她胞弟送来您处,会不会如在赵姨娘院子里那般闹腾?”   黄姨娘轻轻悠着怀中的小儿,淡淡道:“七姑娘那般闹腾,想必也是为了六少爷。”   “您是说,七妹至始至终就不想让太太养育六弟?”   “也许吧!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刘湘婉望着姨娘怀里的小儿,低叹一声:“六弟这么一送来,府中上下怕是都已知晓太太的打算,姨娘怕是又有一段时日不得安宁了。”   “随她们如何想吧!”黄姨娘低哼着歌谣,怀中的小儿渐渐睡得越发沉了。   宴哥不满了,手脚并用的想要从她姐怀中挣脱出来,谁料力气奈不过他姐,遂憋着小嘴便要哇哇大哭,黄姨娘见势不好,忙将怀中的小儿放在床上,转身从姑娘怀里接过宴哥。   果然小家伙一入怀,脸色如阳春三月的日头,瞬间笑开了花。   刘湘婉指着床上的小儿道:“宴哥,这是弟弟,日后他会同你待在一处,你们也将一起长大,你可要有作哥哥的样子,不能欺负弟弟,知道吗?”   宴哥哪里能听懂,傻呵呵的挥动两侧的小肉手,笑的哈喇子留了出来。   刘湘婉拍了拍他的屁股:“傻小子,就知道傻笑。”   想及此,黄姨娘抚了抚额:“日后有了他们俩,这院子怕是再不得清净。”   刘湘婉想到鸡飞狗跳的哥俩在院子中你跑我追,竟忍不住笑出声,啧啧两声:“姨娘,儿女都是债,您啊,还得痛并快乐的受着?”   黄姨娘对其翻了个白眼:“瞧姑娘这话说的,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弟弟,你能不帮着教导他们规矩。”   刘湘婉惊呼一声:“姨娘,众姐妹中就属我规矩学的最为差,您还放心让我教导弟弟们,别一下子都教到小河沟里,翻船了。”   刘仲修低笑声从门外传来,黄姨娘母女忙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刘仲修大步走上前,一把从黄姨娘怀中抱过宴哥,低声道:“你小子吃弟弟的醋了。”   宴哥傻呵呵的大笑,黄姨娘忙道:“老爷,六少爷还在睡觉呢,您切莫逗宴哥,省得吵醒六少爷。”   刘仲修身子一顿,慢慢将宴哥抱在怀里,低声问:“你们母女心中存有疑问,为何我将小六抱到你的院子。”   黄姨娘垂下眼眸,低声道:“老爷这么做自有您的打算。”   刘湘婉低着头站在姨娘身后,没想到正主七妹没来寻是非,爹爹到先过来了,她怎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刘仲修淡淡道:“太太自有太太的打算,我这么做即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小六,这孩子命苦,刚出生姨娘便过世了,让你抚养他,无外乎希翼你日后多一个臂膀傍身。”   听到此处,刘湘婉咂舌:果然儿子多了好傍身!   黄姨娘慢慢抬头,轻声道:“老爷,您此番动作,虽是为妾着想,可也将妾推进旋涡之中。”   “我们不日便要回京,京城家中又是另一番情景,你有两个儿子傍身,在府中地位自然不可小觑,便是我故意冷落你,下人们也不敢怠慢你。”   刘湘婉忍不住道:“爹爹……六弟之事,你可同七妹商量过?”心里有些担忧七妹的脾性,赵姨娘刚去,胞弟便被人抱走,孤苦伶仃的她可能承受得住这等打击。   刘仲修淡淡道:“无需担心。”   黄姨娘又道:“老爷,您想让妾如何教导六少爷?”   “什么六少爷?我已为他取好了名字,刘嘉祉,字从示,从止,止亦声,‘止’即‘之’,意为‘到来’,祉,福也,为夫希望他平安幸福,”顿了顿,望着床上熟睡的小儿道:“祉哥,便是你第二个儿子。”   这名字取得甚和黄姨娘心意,不由点了点头,半响后,又道:“老爷,您还未回答妾之意?”   刘仲修含笑道:“自然一视同仁。”   “有老爷这话,妾便放心了。”   刘仲修看着身旁欲言又止的刘湘婉,轻笑道:“六丫头有话要说?”   “爹爹,六弟毕竟不是姨娘亲生子,日后姨娘教导他规矩时,少不得训斥几句,若七妹或其他有心人以此为借口,撺掇母亲责罚姨娘,又该如何是好?”这烫手的山芋其实接不得,接了便是一身的是非。   刘仲修转头问黄姨娘:“珊儿可会怠慢他,苛责他,教坏他。”   黄姨娘垂下眼眸,看向床上悠然酣睡的祉哥,又看向老爷怀里喜不自禁的宴哥,嘴角轻笑了下。   细细观察珊儿神态的刘仲修,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低笑道:“你姨娘心地如何,在没有人比为父了解她,遂将祉哥交给她,为父放心的很。”   刘湘婉又道:“七妹毕竟是祉哥亲姐,若她言语上有微词,于姨娘而言,到底不好。”   “六丫头心疼你姨娘的心为父明白,但你所考虑之原由却是有些为时过早,如今时日还短,咱们且往日后看。”   爹爹这话莫不是说,七妹断了与祉哥的同胞之情。   刘湘婉眼眶瞪然变大,张目结舌的看着她爹。   这时宴哥啪的打了他爹一个巴掌,好似怪他爹,为何抱着他却不搭理他,同时也是这一下惊醒了刘湘婉。   刘仲修脸色铁青,恨声道:“臭小子,小小年纪连你爹也敢打,当真放肆!”   可是怀中小儿哪里能听懂他爹的话,咿咿呀呀的对他爹笑傻不已,更甚者利用他爹手臂的支撑,双腿一蹬站了起来,对其脸颊狠狠啃了一口。   刘仲修眼里宠溺之色越发明显,猛地往上一提,对着他肉脸狠狠亲了两下方解气,咳了咳对母女二人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们好生照顾宴哥,祉哥。”   黄姨娘母女忙对其福了福身,目送他离开。   直至不见其背影,黄姨娘方开口道:“姑娘,这就是男人的凉薄,你且记住,日后万不可对你夫君上心,懂吗?”   “姨娘……”赵姨娘没了,爹爹未见任何伤心之神色,反而脑子里全是些算计,怎能不让人觉得其凉薄。   黄姨娘继续道:“姑娘不用为我担心,老爷对我尚有几分情意,”说完低下头,喃喃道:“只是不知这份情意能挺多久?”   刘湘婉咬了咬嘴唇,安慰道:“姨娘,便是日后爹爹有了新欢,冷漠我们,您还有我和弟弟。”   黄姨娘抱着怀中的儿子,目光柔和道:“姨娘本就是为了你们活着,若你们有个万一,姨娘在这世上当真毫无留念了。” 第98章 .各自猜想   李姨娘的院子, 四姐怒声道:“母亲到底是如何想的, 竟打算让黄姨娘抚养六弟, 这么想来满府儿女,唯有黄姨娘一女二子凌驾于所有姨娘之上。”   李姨娘觑了她一眼,神色淡然道:“太太自有她的打算,由不得我们猜疑。”   四姐忍着心中的憋屈, 讽刺道:“姨娘总是不争不抢,最后得到什么,但凡有何好处母亲从未想起过您,那您这些年在她身边似奴才般做低伏小,又有何用?”   李姨娘低叹道:“姑娘, 你怎知抢到手就是你的,或许是个烫手的山芋也说不定。”   “即便山芋烫手, 那也证明我们抢到过,如今呢?不争不抢毫无作为又有何用?”   “谨守本分便能安稳度日。”   四姐皱着眉头, 嗤笑道:“姨娘总是这般没出息。”   “为何你就是不懂,我们母子三人在这后宅生活似如今这般已实属不易, 又何必与人勾心斗角,姑娘的心太大,大到装不下这四方天地。”   唉, 不撞南墙不回头!   “人世走一遭,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不好,便注定做低伏小一辈子,”四姐冷哼道:“姨娘, 我绝对不会似你这般窝窝囊囊过一辈子,今后我要走的路,谁也阻挡不了。”   李姨娘垂下眼眸,心中怅然:姑娘没吃过苦头,怕是永远不知这世上对女人有多残酷。   张姨娘在屋中来回踱步,五姐拄着下巴,眼神随着她姨娘来回转悠,直至头昏眼花,无力道:“姨娘,您能坐下来歇会吗?”   张姨娘顿了顿脚步,转头怒声道:“眼下什么光景了,你还有心情看热闹?”   “姨娘,女儿实在不知您到底忧愁些什么?”   “黄姨娘如今有两个儿子傍身,日后府中众人怕是都得讨好她,太太这般抬举她,不就是为了让她与我打擂台。”   “姨娘,您想的委实有些多余,无论五弟还是六弟如今也不过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三哥却已然长成,您就是太杞人忧天了。”   张姨娘冷哼道:“你懂什么?如今太太摆了阵势,就是想让我同黄姨娘打擂台。”   “姨娘不与她们一般计较便是。”   张姨娘上前两步,纤纤玉指狠狠戳着她的额头,怒其不争道:“不战而败,岂不是告诉府中众人,我畏惧黄姨娘,也就是怕了太太。”   五姐揉了揉额头,低呼道:“那您真与黄姨娘打擂台,岂不是顺了太太的意。”   张姨娘猛地坐在矮凳上,狠狠拍了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要不说我生气,太太就喜欢打这些龌龊的小心思。”   五姐揉了揉她的手,轻叹道:“姨娘,您已知晓太太的打算,咱们还是按兵不动吧!”怕姨娘生了逆反心,又道:“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咱们一动不如一静。”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姨娘,女儿冷眼瞧着,这些年黄姨娘可谓是恬淡无欲,与世无争,再说上次您身陷囹圄,还是六妹雪中送炭,您万不可鲁莽行事。”   见此,张姨娘翻了个白眼,狠狠拍了她两下:“姑娘说这么多,还不是希翼为娘安守本分,不要惹是生非。”   五姐‘疼’的扯了扯嘴角:“姨娘,那您说与太太作对能得什么好处?”   张姨娘冷哼:“我就见不得太太好过,总是一副慈悲心肠,心地却异常阴毒狠辣,除了出身好,哪里比得上我。”   五姑娘轻声道:“姨娘,您还是盯紧哥哥学业才是正理,若日后哥哥高中榜首,入朝为官,府中上下谁能不羡慕你,更不用说太太,您说呢?”自打哥哥被爹爹鞭打后,玩世不恭的痞子性收敛不少,学业上渐渐得到秦夫子的褒奖。   半响后,张姨娘不耐烦的挥挥手,怒气哄哄道:“你赶紧回去吧,看见你,我眼睛就疼。”这么不争气的姑娘,当真从她肚子生出来。   沈姨娘院子,安兰轻声道:“姨娘,您说太太这是寓意何为啊?”   沈姨娘拿起手中的针慢慢绣制儿子衣裳的图案,淡淡问:“轩哥午膳食得可多?”   安兰笑着说:“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奴婢瞧着比昨儿多食了半碗。”   “轩哥现下在干什么?”   “少爷在书房背书。”   沈姨娘微微颔首,继续缝制手中的衣裳。   “姨娘,难道您不着急吗?”安兰神色焦虑道。   沈姨娘缓缓抬头,淡笑道:“咱们要守好自己的本分,照看好轩哥才是正理,至于其他事还是莫要好奇的好。”   安兰眼睛一缩,瑟瑟道:“奴婢明白了。”姨娘看着笑意盈盈,实则心中内有沟壑,旁人又怎能知晓。   沈姨娘轻声道:“你先出去吧,被你吵得我连连绣错花色。”   安兰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沈姨娘将手中的针线放在针黹筐里,手指轻轻拨动里面的丝线,暗忖道:黄姨娘最近风光太盛,太太怕是要狠狠敲打一番,不过也好,任她们斗得你死我活,她在旁且收渔翁之利。   春花低声道:“姑娘,咱们真要与六少爷断了关系吗?”   七姐眼神呆滞,木木道:“爹爹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可是姑娘,六少爷是姨娘拿命换来的,如今却为旁人做嫁衣,那姨娘死的岂不是太冤枉了吗?”   七姐眼泪刷了落下来,哽咽道:“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姨娘拼死生下的弟弟,我们只能为其着想,打算。”爹爹之言三分真情,七分敲打,唯有那句让她深深印在心坎上,再过几年,到了年岁的她便要出嫁,那时弟弟也不过是顽童年岁,形影单只的他如何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宅生存。   或许唯有她放手,才是弟弟唯一的出路。   “姑娘,那岂不是说咱们不能同六少爷亲近了?”   七姐抹掉眼中的泪水,目光坚定的看着门外:“如今我羽翼尚未丰满,所想所虑所谋皆被爹爹看在眼里,控制在手心中,待我羽翼丰满之时,且看爹爹还能如何桎梏我。”   春兰眼眶含泪:“姑娘,苦了您了。”   七姐随即脸色一冷,冷冷道:“虽说爹爹让我断了血脉之情,但又没说你们不可以去照顾弟弟。”   春兰眼睛一喜:“姑娘所言甚是。”   “此事须从长计议,万不能自乱阵脚,要好好筹谋一番,如何说动爹爹同意才是。”   “奴婢谨听姑娘吩咐。”想到赵姨娘临终之言,春兰内心摇摆不定,既不放心姑娘的脾性又忧心六少爷的安危,现今六少爷太过弱小,但凡有心人下毒手,说不得会随姨娘而去,到时她们去地下时,还有何脸面见姨娘。   “走吧!我们去为姨娘守灵?”   闻言,春花神色激动,眼眶泛红道:“姑娘,老爷能许吗?”   “爹爹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如今我已遵他之言,他还有何不放心,再说姨娘去了,如今棺柩还在她院中,若我们不去为她守灵,她……岂不是太可怜了。”   话到此处,屋中几人纷纷落泪,低泣道:“姨娘……”   七姐对珍珠道:“给我找一身白色的缟衣。”   珍珠低声应道。   七姐换了一身缟衣,鬓角别了一朵白花,带着婢女们去了赵姨娘的院子。   这时,刘湘婉正在一旁为赵姨娘烧纸,七姐神色一愣,淡淡走上前,对其福了福身,感激道:“六姐有心了。”   刘湘婉起身避过,轻声道:“七妹,节哀顺变,这时候你要坚强,只要熬过这个坎,日后在崎岖的路也不会觉得难走了。”   七姐心中一酸,眼泪簌簌落下,沙哑道:“多谢六姐的劝慰。”   刘湘婉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六弟在我姨娘处,七妹且放心,待你安置好赵姨娘便可过去探望他。”   七姐脸色微冷,冷哼道:“六姐,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人,若不是他,我姨娘又怎会大出血而亡。”   刘湘婉愣了愣,皱眉道:“七妹,稚子无辜,你怎可这般猜想?”   “六姐,日后他是好是坏,都与我没有关系,遂再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我恨不得让他替我姨娘去死。”   “七妹……”刘湘婉被她的话震的神色大变,惊的连连后退。   七姐拿起纸钱慢慢放入铜盆里,淡漠道:“六姐,你今日之情意妹妹记在心里,就不送你了。”   刘湘婉堪堪遮住脸上的神色,轻声道:“那我先走了,若有事遣丫鬟唤我过来。”   七姐跪在地上,拿起手中的纸钱一张一张放进去,待刘湘婉离开,身旁跪着的春花,早已泪雨凝噎:“姑娘,您何必说这般狠心的话,奴婢心疼您啊……”   七姐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弟弟唯有与我断了关系,黄姨娘才能将他视作亲生子,才会一心一意他谋划。”   “姑娘,您太苦了。”   七姐抬头看着院中的棺材,苦笑道:“至少我还活着,能替姨娘守护弟弟。”可是姨娘却与我们阴阳相隔。   刘湘婉出去后,招银气愤道:“姑娘,您好心来此为赵姨娘烧纸,尽份小辈的孝心,可七姑娘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此事怨不得她,六弟进了我姨娘的院子,我们便与七妹绑在一起,如今这般节骨眼,还是莫要牵扯太多,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让人抓住话柄,我们只能受制于人。”   “姑娘,您说七姑娘当真恨极了六少爷吗?”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谁知道呢?”   赵姨娘去了,这世上七妹只剩下这么一个骨肉至亲,她怎能轻易隔断这份血脉之情,眼下不过形势所迫罢了。   招银不懂,于是问道:“姑娘,我们回院子还是去姨娘处?”   “回去吧!”刘湘婉淡淡道。   回到院子,赵妈妈在屋中等的坐立难安,待姑娘一回来,迫不及待迎上去,满脸笑容道:“姑娘,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   “六少爷交给姨娘抚养。”后宅女子多子多福,如今姨娘平白得了一个儿子,日后必有后福。   刘湘婉坐在矮凳上,端起赵妈妈为她斟的温茶,抿了抿淡淡道:“妈妈莫要高兴的太早,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是福是祸日后才能知分晓。”   赵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皱眉道:“姑娘?”   刘湘婉想起一件事便道:“从明日起,妈妈便去姨娘处帮忙照看两位弟弟,待母亲寻到新的奶娘,届时您在回来。”   赵妈妈心底不愿,姑娘可是从未离开过她身边,遂轻声道:“若老奴去了姨娘处,谁照看您?”   刘湘婉淡笑道:“招银招娣服侍我便可,”似猜到赵妈妈心中之想法,慢慢解释道:“如今府中正乱着,六弟又初到姨娘的院子,姨娘那里想必人手不齐,这时候万不能出现任何纰漏,遂我左思右想,还是让您去最为适合。”   话已至此,赵妈妈在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低声道:“老奴明白。”   “妈妈放心,最多十天半个月您就能回来,后日便是二姐回门,赵姨娘也会迁至道观,为其诵经念佛,府中也会慢慢稳定,待母亲有了空闲,定会为六弟寻到可靠的奶娘。”   赵妈妈低头应道。   “妈妈去姨娘院子后,吃食上一定要时刻注意,无论奶娘喝什么汤水,一定要用银针测过方可入其口。”   “姑娘是怕……”   刘湘婉低叹一声:“小心使得万年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眼下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这便是烫手的山芋棘手之处。   “姑娘,赵姨娘这一去,府中情形怕是立马变了?”   刘湘婉淡淡道:“少了一个对手,姨娘们怕是又要不安分了。”   赵妈妈脸色怅然道:“赵姨娘去的委实可怜……”拼死生下六少爷,却折了自己的命,没了亲娘庇护的幼崽,日后境遇堪忧啊。   刘湘婉心一紧,长这么大,她还是头次直面身边之人去世,太太虽说面慈心狠,却从未害过人命,府中庶子庶女皆平安长大,便是如她这般不讨喜的,太太虽冷待她,却并未暗暗授人弄死她。   “姑娘,老奴听说七姑娘大闹赵姨娘的灵堂?”   刘湘婉缓过神,轻声道:“现下想来,七妹之举怕是有意为之。”   “姑娘,您为何这般说?”   “人啊,突遭变故便会一瞬间长大。”七妹便是个例子,往日虽看着性子阴晴不定,但自从赵姨娘怀孕后,她们母女有了盼头,七妹的性子渐渐收敛不少,会察言观色,会拍马奉承,如今面对赵姨娘骤然离世,不得不为幼弟谋划打算。   赵妈妈垂下眼眸,低沉道:“六少爷还好,尚有姨娘照顾,却苦了七姑娘,这般年岁,唯有自谋出路这一个选择。”   刘湘婉苦笑:“谁说不是呢?”   “老奴担心会因此牵连姨娘?”   “妈妈,如今不是牵连,而是姨娘已然入局,不得不随波逐流了……”   “姑娘,这话是何意?”   刘湘婉喃喃道:“月满则亏水满溢,爹爹的宠爱对旁人来说或许是福,但于姨娘来说则是祸,本可平静安稳的独善其身,如今却被硬生生扯进棋局之中,进退两难。”   赵妈妈神色担忧,轻声道:“姑娘?”   刘湘婉转头对其笑笑,安抚道:“有时我们行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七妹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了。   正房,菱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太太冷声道:“贱婢,可知因你之失误使得七丫头对我颐指气使。”   菱香头碰地,颤抖道:“太太,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许久后,太太方开口:“这段时日,你先回家吧!”   菱香猛地抬头,屈膝上前哭泣道:“太太,您不要奴婢了吗?”   太太怒声道:“这些年王妈妈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不成。”   “太太,奴婢错了,求您别不要奴婢。”   迎香在旁为菱香求情,低声道:“太太,菱香姐姐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番田地,求您宽恕她这次吧!”   菱香泪雨婆娑道:“太太,奴婢以为她们又是欲擒故纵,这才知情不报,怕扰了您的兴致。”   太太缓缓舒了一口气:“你道我让你回家是为甚,若七丫头缓过神拿你出气,便是我也束手无策。”   闻言,菱香又哭又笑:“太太,奴婢就知道您舍不得奴婢。”   太太叹气道:“回家躲躲,待此事过去,我会让王妈妈去接你。”   菱香连磕三个头,神色激动道:“奴婢谢过太太。”   太太低声道:“此事是个教训,日后行事再不可随你心意揣测,便是芝麻大的小事也要回禀我,知道吗?”   “奴婢明白。”   太太颔首:“迎香,你扶菱香起来,送她出去吧!”   迎香缓缓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   屋里静悄悄的,太太闭目养神想着今日之事,赵姨娘去的确实太突然,让她既惊又喜,惊的是人死了却留下个儿子,喜的是从今往后她眼前又少了个碍眼的。   倒是七丫头那一出戏让人印象深刻,府中众儿女除了玫儿,其余心思怕是都不简单啊,偏玫儿一副没长心肺的样子,整日不思进取。   现下想来老爷的态度确实让人耐人寻味,既无悲也无怨,好似赵姨娘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说到底赵姨娘还是不得老爷欢心,若今日换成黄姨娘,老爷怕是得伤心的疯了。   至于黄姨娘竟能猜到她的打算,着实让她心中一惊,更甚至连她心底隐含的深意,怕是已然知晓,不过那又如何,若非老爷越发恩宠她,何至于逼得她出手。   这时,王妈妈在外低声求见:“太太,老奴回来了?”   “进来吧!”   王妈妈脚步轻声的进来,福了福身后看向太太身旁,不禁问道:“太太,屋里怎没人伺候您。”   “我让迎香送菱香回去,待事情告一段落,在让其回来。”   “太太所言极是,老奴瞧着,七姑娘这气性怕是大的很,若让她瞧见菱香,说不得想法设法弄死她。”   太太半躺在矮榻上,闭着眼睛,低哼一声:“赵姨娘那可安置妥当了。”   “太太放心,一切事宜老奴都已安排妥当。”   “七丫头后来可有过去?”   王妈妈躬着身子,小声道:“七姑娘如今正守着灵堂。”   “可有告知她,明日要将她姨娘送去道观。”   “七姑娘一过去,老奴便将此事向其禀告。”   “她可有说什么?”   “七姑娘面露感激之色,还对老奴福了福身,谢您体恤之情。”前后态度差别太大,一时间让她受宠若惊。   太太冷哼一声:“想必老爷没少对其费口舌。”   “您是说老爷敲打七姑娘了?”   “谈何敲打?不过是念在赵姨娘已逝,父女俩说些知心话罢了。”   王妈妈思忖一会儿,轻声道:“太太,您可否觉得将六少爷交与黄姨娘抚养一事过于顺利?”   太太猛地睁开眼睛:“顺利又如何?我膝下除了自己生的嫡子女外,其余人休想占了嫡出身份。”   “太太……”   “老爷怕是早已知晓我的打算,所以才会答应的这般痛快,不过将其交给黄姨娘,其中自有我的打算。”   “若七姑娘缓过神来正房闹,可如何是好?”   太太似要起身,王妈妈眼疾手快,大步上前扶起她,只听太太声音清冷:“我巴不得她来闹呢?适才当着众人面竟敢与我对峙,想必这些庶女一个个皮子有些松了,待我腾开手必要给她们紧紧皮子,让她们晓得府中规矩,晓得尊卑之分。”   见此,王妈妈劝慰道:“太太,咱们不日便要回京,眼下您还是别同老爷置气的好,若不然让京里那位知晓,说不得又得嘲笑您一番。”   太太冷哼道:“几年未见,她哪还有闲工夫寻我晦气。”   “太太,无论您打什么主意,万不可惹怒老爷,上次您禁足是大少爷出面摆平的老爷,若您在惹怒老爷怕是……”   太太气急败坏道:“既怕老爷又怕事,按你这般说,满府上下怕是谁都能在我身上踩一脚。”   王妈妈忙跪在地上,瑟瑟道:“太太,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太太舒了一口气,淡声道:“起来吧!”许是心中憋气,总觉得心口有股怒火没发泄出来。   王妈妈站起来,轻声道:“太太,后日便是二姑娘回门之日,咱们是不是让厨房早些去采买。”   二丫头!   回门!   哈哈……   太太猛地笑出声:“连老天爷都在帮我,竟让赵姨娘死在二丫头出嫁的日子,于二丫头而言,真是愚人愚己啊,哈哈……”   王妈妈瞬间明白太太所言何意,竟跟着笑出声:“太太,若您不提这茬,老奴都没往此合计……”   太太转动手腕的玉镯,玩味道:“是该让厨房早些动起来,这可是二丫头的回门宴,必须重视起来。”   “太太说的是。”王妈妈捂嘴轻笑。   一边是二丫头回门,一边是七丫头祭拜生母,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场面,真想那天快些到来,她好想看到二丫头脸上的表情。   前脚嫁人,后脚死人,红白喜事轮着来,可真是搞笑的一幕……   好期待众人的脸上的表情…… 第99章 二姐回门   路上行人悠悠荡荡, 悠悠逛逛, 二姐坐在轿中透过缝隙看到,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立在门旁的商铺招牌,那粼粼而来的车马, 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疑不彰显着他们生活中的恣意与自在,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日子。   如今她真的嫁了人,离开生活多年的四方天地, 到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那个地方将是她一辈子为之斗争的地方, 无论好坏皆看她的造化了!   从齐家到娘家,中间隔着大半个苏州城, 越往娘家方向行去,喧嚣声就越来越小, 也越来越幽静,这条幽静的街巷末头便是知府家的后宅,直到轿夫停下脚步, 念夏轻轻掀开轿帘,二姐方轻移脚步缓缓而出,抬头望着悬挂在高门之上的门匾,被其隐隐散发的气势所镇住。   齐耀文让小厮木头上前禀告, 待门房出来见到二姑娘,忙磕头问安,木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子扔给他,傲慢道:“速速进去禀告,就说二姑娘二姑爷家来了。”   门房接过银锭子,喜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忙不迭进去禀告,不一会儿翊哥亲自出来,看着门外二人,淡笑道:“二妹,妹婿总算来了。”   二姐脸色一僵,福了福身:“大哥。”大哥年岁十七,她相公年岁二十又五,大哥竟唤她相公妹婿,着实让她听的心惊。   齐耀文倒是毫不在意,笑着拱手揖礼:“大哥,妹夫这厢有礼了。”   这次换翊哥脸色微微僵硬,这妹夫比他还大上八岁,竟如此神色自然的唤他大哥,可想而知,即便老成如翊哥嘴角也不免讪讪然。   “快快进来吧!爹爹与娘亲等你们许久了。”   二姐脸色绯红的低声应道。   行走间,齐耀文脚步略微放缓,等二姐慢慢踱步上来,方缓慢前行。   见此,翊哥脸上的笑容越发满意,他们不日便要回京,无论二姐与家里有何龌龊,临别将近,他这做哥哥的还是希望他们夫妻举案投眉,白头偕老。   齐耀文商贾出身,身上难免带着一丝算计的气息,只听他声音温和道 :“早听人说过大哥文采卓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翊哥淡笑道:“妹婿过奖了,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大哥莫要妄自菲薄,如今这般年岁已是举子头衔,日后前程更是不可估量,到时还妄大哥记得提携妹婿才是。”   翊哥微微咂舌:商贾之人当真圆滑的很!   二姐轻声咳了咳:“咱们还是快点进去吧!”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二姐微微品出:这人虽满脑子生意经,对她这个新妇还算上心,只是不知这份情意能挺多久,可是……这才刚进她娘家大门,就开始巴结她大哥,真是……一脸的市侩相,待她回去时,关起门来定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翊哥淡笑道:“妹妹言之有理,今日爹爹连衙门都未去,专门在家候着你们呢?”   走到半个回廊处,二姐脸色骤然变冷:“大哥,今日乃我回门,为何房梁上挂了白布?”   翊哥脸色一僵,轻声道:“二妹,妹婿莫要放在心上,实则是赵姨娘刚刚逝世,这是为她……”   “什么?”二姐猛地顿住脚步,愣愣道。   “赵姨娘拼死生下六弟,自己却不幸离世,遂府中府外两番装饰。”   二姐呆愣道:“什么时候的事?”   翊哥瞥了齐耀文一眼,淡笑道:“赵姨娘已然离世,逝者已逝,咱们还是不要打搅她方好。”   二姐张口欲反驳,被齐耀文笑着打岔:“不知大哥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翊哥挑了挑眉,想不到齐耀文如此机智灵敏,淡笑道:“读书之人最为木讷无聊,闲暇时也不过是手捧一本书,喝上一杯温茶,一过便是一天。”   “大哥此言差矣,便是妹婿才疏学浅,也听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大哥真是太自谦了。”   二姐脚步略微放缓,眼神四处张望,确实如大哥所说,门外依旧红绸挂在石狮上,门内却房梁绕白布,弄这么一出掩人耳目的把戏,想必爹爹费了不少心神啊……   只不过赵姨娘去的委实有些离奇,而大哥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心里不住的犯合计,难不成赵姨娘去世有何隐情?   想到这里,二姐脸上不免露出些许笑意,她才刚出门,家里就闹出人命,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沿路,翊哥同齐耀文聊得甚是高兴,正是这一段路程,让他对二妹婿有了改观,这齐耀文并非蝇营狗苟之辈,虽鳏夫之身娶了他家二妹,为人处世很是通透,与他说话总是风趣中带着一丝幽默,让人厌烦不起来。   三人慢慢踱步到正房,只见刘仲修及太太坐上上首,屋中除了姨娘不在外,所有儿女皆一同候着他们。   正房如此阵势,使得齐耀文带笑的嘴角微微收敛,携着娇妻一同跪地磕头,恭敬道:“岳父,岳母,小婿这厢给您二老请安了。”   刘仲修眼神看向太太,太太会意的笑了笑,忙让王妈妈过去扶着他二人起身,轻声道:“赶快起来,赶快起来……”   二姐眼眶含泪的看向她爹,低声道:“爹爹,母亲,女儿给你们请安了。”   刘仲修淡笑道:“起来吧,咱们一家人有话坐下说。”   二人行了行礼,方缓缓入座。   这时,对面而坐的弟妹们缓缓站起,对他夫妇二人行礼,低声道:“二姐,二姐夫安。”   齐耀文躬着身子回一揖礼,笑着道:“弟弟妹妹们好。”   认亲后,刘仲修脸色渐渐展颜,挥手道:“大家入坐吧!”   齐耀文面带笑容道:“岳父,小婿初登家门,为家里人备了些许礼物,还妄大家不要嫌弃。”   刘仲修神色一愣,淡笑道:“你有心了。”   齐耀文恭敬道:“都是一家人,送弟妹们礼物也算聊表我这做姐夫的心意。”   二姐颔首道:“爹爹,既是相公的一番心意,您就让姊妹们收下吧!”   太太笑而不语,坐在一旁看着老爷同二姑爷斡旋。   “既然这般,你们还不快谢谢你们二姐及二姐夫。”刘仲修眼神看向其余儿女,笑容可掬道。   齐耀文对旁边立着的木头使了个眼色,木头躬着身子轻声退出去,随后带着立夏进来,只见立夏躬着身子,手中端着一个木案。   二姐缓缓起身,上前掀开红绸,笑着说:“这是相公亲自遣人选的礼物送与弟妹们。”说着将东西一样一样放入他们手中,得了东西的众人皆眉眼带笑。   齐耀文虽低着头,眼角的眸光却扫向众人,见他们脸上带着喜意,想必很满意他送出的礼物,心底微微舒了一口气,若不是娘子在旁指点,他险些坏了事情,果然书香门第和小门小户不一样,送礼讲究一个‘雅’字。   众人得了礼物,一同起身对二姐夫行礼:“多谢二姐夫的礼物。”   “你们喜欢便好。”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家中自是信手捏来,唯有文人喜好的笔墨纸砚,诗词歌赋费了一番周折,不过还好,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多花点银子讨得大家喜欢,划算的很。   刘仲修淡笑问:“家中令尊令堂身体可还安康?”   “多谢岳父挂念,家父家母身体尚且安康,女婿临来之前,爹爹还嘱咐我,待岳父回京前,定要寻您小酌几杯。”   刘仲修大笑一声:“好,好……到时我定好酒席宴请你爹爹。”   齐耀文起身揖礼:“如此,女婿便充当一回小厮,在旁伺候你们二老,为其斟茶,倒酒,布菜。”   刘仲修诧异于齐耀文的见经识经,含笑道:“如此甚好。”   这时太太见下面众女儿神色疏懒,便道:“老爷,你们光顾着自己说话,女儿们那边也是要顾的。”   刘仲修呆愣下,待缓过神笑着说:“夫人既已抱怨,为夫带儿郎们去书房畅聊,你们女儿家便留在此处话家常吧!”   太太带着众女儿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待老爷他们离开,太太含笑道:“二丫头,婆家众人待你可还好?”   “多谢母亲关心,婆家人待女儿尚且温和。”   “如此甚好,姑爷待你可还好?”   二姐羞红了脸,低声道:“尚好。”   太太:……这可不是她预料到的结果。   场面一度尴尬,见此,三姐拿起丝帕,笑着问:“二姐,到底是嫁人好还是尚在闺中好?”   二姐嗔怒的瞪了她一眼,仅这一眼,惹的众姐妹们纷纷捂嘴偷笑。   见此,五姐揶揄道:“二姐倒是同咱们说说,让姐妹们长长见识。”   二姐憋红着脸,半响后吐出五字:“各有各的好。”   太太笑骂道:“你们这群泼猴,你们二姐方出嫁,你们便如此打趣她,真真是讨打。”   “娘,女儿们也只是好奇?”三姐嬉笑两声。   众人皆在笑,唯有七姐冷着脸,淡然处之,且今日虽是二姐回门,她仍身着一身缟素,二姐目光及至她处时,嘴角的笑容敛了敛。   太太陪她们打趣了一会儿,便道:“想必你们女儿家有些私密话要说,便在此处慢慢说,我这老婆子就不在此惹你们眼烦了。”   众姐妹忙站起来,笑着阻拦道:“母亲,女儿们可不是这个意思。”   太太挥了挥手,含笑道:“无妨,我有些乏了,你们聊你们的,待午膳时咱们在一同用膳。”言罢,由着王妈妈搀扶去了内室。   姐妹们对其福了福身。   这时厅中只剩姐妹六人,二姐笑着问:“相公送你们的礼物,当真喜欢吗?”   除了七姐无动于衷坐在一旁,其余四姐妹拿起手中的金钗晃了晃:“二姐当真是别家的人了,眼里心里皆是二姐夫一人。”   二姐眉眼带笑的抬手:“讨打!”   这时七妹猛地站起来,低声道:“二姐,妹妹身体有些不舒服,便不在此久留了。”   二姐脸上的笑意一僵,轻声道:“七妹,是二姐的不是,只顾着聊天,”顿了顿又道:“方才进院时,大哥同我说了赵姨娘的事,你要节哀啊……”   七姐脸上一冷:“姨娘有今日,也托了二姐的福。”   屋中气氛骤然一僵,座位上的四姐妹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垂下头,不再言语。   二姐眉头紧皱:“七妹这话是何意?”   七姐冷冷道:“二姐尚在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我姨娘却……”顿了顿,语气生硬道:“妹妹身体不适便先离开了。”不顾众人脸上的神色,转身离开。   二姐愣愣的看着其余妹妹们,只见她们低着头,一脸闪躲之色,惊讶之下出声唤三姐,轻声道:“三妹,念在我们姐妹相交一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   为甚七妹目光仇视着她!   三姐踌躇片刻,缓缓道:“二姐莫要太过在意,七妹不过是哀母心切,咱们还是说说你婆家之事吧!”   二姐眼神直直看着她,冷冷道:“莫不是连你也要瞒我,非逼着我抓个丫鬟过来问清楚吗?”   三姐眼神瑟了瑟,低声道:“大哥虽同你说赵姨娘不幸逝世,可曾跟你说哪日离世吗?”   二姐愣愣的摇摇头,过后猛地回过神来,身子后退几步,脸色惨白道:“不会是我心底所猜想的那样吧?”   三姐咬了咬唇,缓缓点下头:“就是二姐嫁人那日。”   怎么可能!   同一府邸,同日红白喜事撞在一起!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二姐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念夏眼疾手快扶住主子,慢慢将其扶到座位上。   三姐低着头,小声道:“此事怨不得二姐,遂你莫要放在心上。”   二姐抬头惨笑着,不放在心上,怎可能不放在心上,本是欢天喜地的喜事,却因死了一位姨娘变成了丧事,如何不让她心底膈应,苦涩道:“七妹便是因此记恨上我?”   众人垂下眼中的眸光,不知如何回答。   半盏茶后,二姐缓缓站起来:“此事不得让我相公知晓。”齐耀文原配便是难产而死,若是知晓赵姨娘在他成亲之日死于难产,日后必会对她心有间隙。   其余姐妹们纷纷点头。   “你们先在此坐着,我去七妹那走一趟。”二姐其实不想去,不想沾了晦气,可此时若不将误会解释开,说不得七妹因此怨恨她一辈子,更何况她心里同样冤屈的很,嫁人的好日子成了赵姨娘去世的日子,想想便晦气的很,膈应的很,她还未说什么,七妹却先一步恨她,当真不知所谓。   三姐阻拦道:“二姐,你还是别去了。”深怕因她一时嘴快,闹得她二人大吵一架。   四姐也道:“二姐,今日乃你回门之宴,还是不要为旁人费神的好。”   五姐劝慰道:“二姐,许过了一段时日,七妹想明白了也说不定……”   刘湘婉温声道:“二姐可考虑好此番过去的后果……”   “六妹,为何这般说?”   “若结果是好,自然皆大欢喜,若你们一言不合,闹得府中众人围观,到时二姐在二姐夫面前,颜面何存啊。”   二姐身子顿了顿,慢慢垂下头思索六妹的话,若是寻常之日,她且不畏惧七妹,大不了吵上一架,可如今呢?若闹大了,别说爹爹没脸,便是她也会因此在相公面前抬不起头。   “六妹,今日之情,姐姐记下了,”二姐缓缓抬头又道:“以往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六妹别同姐姐计较。”   “二姐说的哪里话,便是夫妻都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姐妹之间又怎能舌头碰不到嘴呢?”   二姐眼睛直直盯着她,目光带笑道:“六妹当真聪慧可人。”   闻言,五姐到是无所谓,四姐气的脸色涨红,同样劝人,二姐单单谢六妹,这不是当众打她脸吗?遂冷声道:“二姐说错了吧,你该夸赞六妹能言善道才是。”   火药味如此重,二姐又怎会听不出,笑着打圆场:“都好,都好……”以往从未在意姐妹之间的情意,但她成亲后第二日给公婆敬茶时,方知商贾之家,内斗比官宦人家还要血腥,兄弟姐妹间牵扯更多的是利益……更甚者当着她新妇的面言之分家,分产之事,如此混账话若被家中姐妹知晓,当真贻笑大方啊……遂今日,以外嫁之人的身份见到血脉相连的姐妹们,哪还有什么置气,争执,口角,这些统统不在意了。   刘湘婉稍稍楞下,以往二姐总是瞧她不顺眼,鲜少有这般维护她的时候,不落井下石已是幸哉,如今不仅听从她的劝阻又在言语上维护她,真是怪哉!   三姐也道:“四妹,你最是善解人意,万不要同六妹一般见识。”说着趁四妹不注意,对刘湘婉眨了眨眼睛。   刘湘婉嘴角微翘,淡淡颔首。   二姐叹气道:“既然我已知晓事情起因,那你们便同我说说成亲那日发生的事吧!”   姐妹几个你看我,我看你竟谁也不肯开口。   二姐眼神看向刘湘婉,眉头不展道:“六妹,既你有心帮姐姐,便一帮到底吧!”   刘湘婉心里低叹一声:姨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莫要出头,如今却……神色无奈道:“姐姐出嫁那日,府中众人忙的很,偏巧赵姨娘生产,人手未免有些不足,遂春兰求母亲派人请产婆过来,母亲准了后,产婆来时,赵姨娘早已用尽了力气,最后为了六弟的安危,喝汤药以催之,虽六弟平安生下,赵姨娘却……”   “六弟如今由谁看顾?”   刘湘婉淡淡道:“六弟由我姨娘抚养。”   二姐这下是真的心惊了!   不是‘看顾’而是‘抚养’,这其中意义却是天差之别,深藏不露的黄姨娘怕是要出山了,日后府中情形怕是要大变啊……怪不得四妹如今看六妹越发不顺眼,原来症结在此。   二姐淡笑道:“六弟过去正好同五弟作伴,哥俩一同长大,委实不错。”   刘湘婉猜到二姐心中所思,淡笑道:“我姨娘也是遵循母亲的吩咐罢了。”   太太?   这是为何?   七妹又怎能同意?   二姐想不通太太心里作何打算,不过无所谓,如今她是别家的人,娘家的事还是少参合的好,最起码现今还能留下一份姐妹情谊。   珍珠小声道:“姑娘,您冒然出来,老爷知晓后怕是会不虞。”   七姐冷冷道:“不虞便不虞!难道还让我强装出笑脸不成。”姨娘尸骨未寒,她怎能对间接害死姨娘的凶手谈笑炎炎。   “姑娘,那咱们去哪?”   “去姨娘的院子待会儿!”唯有那里留有姨娘的气息。   “姑娘,您听奴婢的劝,待二姑娘他们走了,咱们再去,可否?”   七姐厉声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   珍珠脸色苍白,解释道:“姑娘,奴婢是为了您着想,眼下这等日子,若被人瞧见,咱们有理也说不清。”   “只因她回门便要众人附和她不成?”   珍珠神色瑟了瑟,低声道:“姑娘,六少爷还小,咱们虽说与他断了关系,但一心为他着想的唯有您,难道您连他也不顾及了吗?”   七姐疾行几步,猛地顿住身子,半响后,低叹道:“回我们院子吧!”   珍珠眼眶一红,忙不迭点头:“咱们这就回去。”   内室,太太闭目养神,轻声道:“二丫头知道了?”   王妈妈低声道:“七姑娘离开后,二姑娘从三姑娘口中知晓真相。”   太太猛地睁开眼睛,眼里泛光道:“二丫头表情如何?”   王妈妈轻笑两声:“二姑娘脸色惨白,要去同七姑娘对峙。”   “然后呢?”   “被……被……”   太太眼睛一斜,冷冷道:“作甚吞吞吐吐?”   王妈妈低声道:“被四位姑娘拦住了?”   太太气的猛地抬高声音:“什么?”   王妈妈忙上前,小声道:“太太,您小声些,莫要被旁人听见。”正厅离内室也不过几墙之隔。   太太咬牙切齿道:“这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好好一盘棋生生被她们搅乱了。   “太太,事已至此,您就别生气了,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午膳,趁这时候您还是小憩一会儿吧!”   太太胸口憋着一口气,气愤道:“竟又让二丫头躲过一劫。”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再有半月咱们便要回京,日后山高水远,您再也不用见二姑娘了。”   太太顺了好几口气,方道:“唯有此事尚让我心中为之一喜。”   王妈妈走到太太身边,捏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您就放宽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待咱们回京就能看到大姐,也能回御使府探望老夫人,大少爷也能在京城之中寻得良师益友,更甚至在京成婚……”   太太缓缓靠在矮榻上,闭上眼睛,低声道:“回京真好啊……” 第100章 表面功夫   书房, 刘仲修坐在上首, 问道:“耀文, 你可有字?”   齐耀文怔了怔,轻声道:“小婿少时读书时,夫子赐字:恒志。”   刘仲修想了想,低声道:“壮徒恒贾勇, 拔拒抵长河,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恒志’好寓意!”   “岳父缪赞了!”   “授业与你的夫子,可是苏州人, 为父可有见过?”   郭耀文笑着解释:“他乃是安徽人氏,落榜后游玩到苏州, 家父见其学识不凡,便请他入府授业与族中子弟, 不过七年前,他家中老人过世, 夫子这一去便再也未回。”   “这样啊……倒是可惜,若有机会,为父倒是很想与他见一面, 畅聊一番。”   “若日后小婿有机会见到夫子,定将其引荐给岳父。”   “甚好!”   翊哥冷不防开口,淡淡道:“为兄心底有个疑问,妹夫为何没继续走科考之路?”他见识不凡, 涵养又好,怎会选择做商贾之人。   齐耀文脸色一红,讪讪道:“实则是偏爱经商更甚于读书。”   翊哥略微叹息:“这样啊……”   刘仲修却道:“所谓人各有志,人这一辈子大多不过是浑浑噩噩过日子,但凡能找到自身擅长之处,已实属不易,恒志莫要自谦,为父觉得你尚好。”   “多谢岳父夸赞。”话音一落,脸色颇为不好意思,低声道:“当年家父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谁料我不给他老人家争气……不过还好,我幼弟走了科举之路,如今已是秀才身份,家中长辈对他期望甚高。”   闻言,刘仲修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哦?你幼弟已是秀才头衔。”   齐耀文笑着道:“也是去年秋初考取了秀才名额,”转头看向翊哥,恭维道:“我幼弟差大哥多矣,大哥那时已中了举。”   “崇山惭愧的很,自我中了举人,爹爹怕是骄傲自满,便勒令我足不出户,闭门读书,待见我心态渐渐平复方准许我出来,不巧那时又适逢家中来客,遂对外面发生之事,知之甚少。”   齐耀文听之后,自觉翊哥会错意,焦急解释道:“大哥,妹婿不是这个意思,妹婿之意乃是我家幼弟尚不及大哥聪慧,用功,再说苏州城中得了秀才功名之人,比比皆是,当着你举人之面说出来,未免有些汗颜。”   原是这般!   翊哥淡笑道:“切莫这般自谦,无论取得什么功名都是他日以继夜,刻苦读书取得的成绩,旁人万不能因此小瞧他,要知道不如他之人多如牛毛。”若考取秀才,举人,状元之功名那般容易,大家作甚还为农为商,全部当官得了。   “听大哥一席话,当真让妹婿自愧不如。”   “术业有专攻,于书本我且尚懂些道理,但若提到生意经,崇山不如你甚远。”   身旁坐着的仁哥眼睛发光的看向二姐夫,恨不得扯着他的袖子,向他探寻做生意之窍门,不过碍于爹爹坐镇,唯有收敛眼中期盼的神色,生怕被爹爹瞧出端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行哥听他二人互相奉承,吹捧,直听的睡眼惺忪不住的打哈气,后察觉爹爹瞥向他阴冷的眸光,不由打了个冷颤,后怕的坐直身体,聚精会神听他们说话。   轩哥尚小,听不懂他二人的场面话,遂一直低着头,背夫子教过的论语诗经。   半盏茶后,刘仲修咳了咳,淡笑道:“你二人倒是相见甚欢。”   翊哥淡笑道:“爹爹,妹夫说话当真风趣幽默,崇山恨不得早些与他结交。”   齐耀文忙道:“多谢大哥看得起妹婿,我这也不过是在生意场上锤炼出来罢了!”商贾之人,自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终目的不过是将银钱收之于囊中。   “恒志此话甚是有理,无论当官还是经商,不经过淬炼,哪能有所得,有所悟,有所获,如今你们尚且年轻,待到我这般年岁,越发能体会出人世沧桑,世间百态。”   见此,几个儿子忙开口:“爹爹……”   刘仲修笑着挥挥手:“无妨,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岳父之言,家父也曾与小婿说过,直言不经历一些挫折又怎会知晓教训,趁我们年岁尚轻,便是遇到在大的风浪也能有打回胜仗的一天,但若垂垂老矣,便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力回天。”   翊哥垂下眼眸细细深思他的话,不由再次对这位妹婿有了新的改观。   刘仲修则抚掌大笑:“正是此理。”   七姐回到正房时,脸色已缓和不少,气息平淡的走到五姐身旁的位置坐下,对众人浅浅一笑。   五姐低声道:“你可还好?”   “多谢五姐关心,我回去躺了一会儿,精神头足了不少。”   “这就好……”五姐不在乎她寻的何借口,只是略微担心她的身体而已。   刘湘婉在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七妹无需强迫自己,你走后,二姐已知晓事情经过,知晓赵姨娘之事后,神色悲痛不已。”   七姐身体一僵,扯扯嘴角:“逝者已逝,如今说这些都是徒劳。”哼!二姐那般惺惺作态,不过是怕落人话柄罢了!   二姐眼神时不时瞥向七妹,几次张口皆是欲言又止,最后被身旁的三姐扯了扯衣角,只能无奈的干巴巴坐在一旁。   这时太太由王妈妈扶出来,见她们都在,打趣道:“你们几个泼猴没欺负你们二姐吧!”   说实话,二姐打心眼里佩服太太的城府,上次她们闹成那般不可回转的地步,太太依旧笑意盈盈的送她出门,回门更是言语柔和,倍感体贴,让她不禁反问自己,当初那般行事是否有些过激了。   可是这世上却从来没有后悔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今太太会做人,那她为人子女就更加做足面子才是。   三姐上前几步腻在她娘怀里,娇声道:“娘,女儿们哪敢啊,这出嫁之人都是客,女儿怎敢怠慢贵客,”说完眼神调皮的看向二姐:“我说的对不对啊……二姐?”   二姐羞红着脸,嗔怒道:“坏丫头,在母亲面前还敢打趣我,待你回来,我非得收拾你不可。”   “娘亲救我……”   “这般大了,还如此调皮,该被你二姐教训一番……”   二姐笑着说:“看看,母亲都这般说,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说着磨拳搓掌。   这时,太太眼神不经意瞥向七丫头,只见其垂着头,轻声道:“七丫头,听丫鬟说,你身子不舒服,可要唤大夫过府瞧瞧?”   二姐身体一僵,愣愣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七姐抬头,淡笑道:“无妨,许是这两日身体虚,过两日便好了。”   太太点了点头,叮嘱道:“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母亲。”眼角瞥向二丫头,果然见其脸色微僵,神色不展,心里缓缓舒出一口郁闷之气。   七姐站起,福了福身,恭敬道:“女儿多谢母亲关心。”   午膳时,刘仲修带着众儿郎回来,从他脸上得意洋洋的表情便能窥探出,他对齐耀文这个女婿很是满意,看着正厅中摆放的屏风,心下微微颔首,含笑道:“大家入座吧!”   众人得了吩咐,纷纷入座,刘仲修眼神环顾一周,笑着说:“用膳吧!”   刘府家训男女七岁不同席,用膳之时,须食不言寝不语,齐耀文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见其身后布菜的丫鬟走路不带一丝声响,更不用说座位上的众人,无论是拿起筷子还是放下勺子,皆未发出任何碰撞之声,静的好似一颗针落在地上都能发出声响,不由咽了咽口水,若不是他此生有幸娶了这家的二姑娘,怕是难得见到这等家风之严的人家。   齐耀文拿起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生怕弄出一丝声响,身后布菜的丫鬟更是眼力十足,但凡他眼神在哪道菜色上停顿一下,便会立即将其夹入他盘中,这等人家的奴婢都如此,更不用说主家之人有多重视规矩及教养。   大约半个时辰,刘仲修放下筷子,其余人皆一同放下筷子,丫鬟忙呈上丝帕让其擦嘴,又端了杯茶递给老爷让其漱口,待整个流程弄完直看的齐耀文眼神发直。   再看身旁之人好似都已习惯,无论他们在书房如何谈天说地,喜笑颜开,但用膳时皆换了一番模样,各个收敛神色,端正态度的用膳。   这时,屏风那边的太太轻声道:“老爷,妾身让丫鬟去了屏风,可好?”   刘仲修含笑点头。   话音一落,三两个奴婢上前,轻手轻脚的将屏风移开,齐耀文抬头飞快瞥了一眼,果然,女眷那边也是如此。   刘仲修眼光看向齐耀文,淡淡道:“恒志,饭菜可还合你口味。”   “甚好,如此佳肴,女婿也只在岳父家有幸品尝。”   刘仲修如何听不出他言语奉承之话,淡笑道:“喜欢就好。”水,过满则多,过多则溢,水是如此,人亦如此。   不一会儿,丫鬟们手脚轻快的撤掉桌上的东西,不一会儿,正厅又变成宽敞清亮的地方,刘仲修端起手边的温茶,轻轻抿了抿,眼神看向二丫头,淡声道:“二丫头,再过半月为父便要启程回京。”   这么快!   不是说还有月旬吗?   怎么提前了!   刘仲修看出她脸上不舍之情,劝慰道:“本打算三月末回京,未料你祖父写信催促与我,再加上这边继任的知府不日便要到了,为父这才打算早些回京。”   二姐眼眶泛红,低声道:“爹爹,女儿舍不得你们。”   刘仲修淡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父女,虽离的远了,但你始终是为父的女儿,为父回京后,若你夫妇二人打算将生意移至京城,可来京里寻为父。”   闻言,齐耀文眉眼一喜,喜不自禁道:“岳父之言,言之有理,他日小婿定带着娘子去往京城,拜访家中长辈。”   太太脸色却是一僵:没想到二丫头所嫁之人竟如此圆滑,不过也难怪,商贾之人向来都是墙边草。   谁料刘仲修却猛地冷了脸,眼神淡漠看向齐耀文:“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恒志,可知其中道理?”   齐耀文如被打了当头一棒,低声道:“女婿知晓。”   “那更该知晓自古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尾也是最低贱的,如今你娶了我家女儿,她虽庶女出身,却也是被为父与她母亲捧在手心里长大,日后如何对她,尚不用我道明吧!”   齐耀文猛地站起来,深深揖礼道:“岳父,小婿明白您话中之意。”   “虽我离开苏州回京述职,但你也听过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一道理,我连任苏州知府一职,可想而知此地有多少受过我庇荫之人,”顿了顿,厉声道:“若你心中盘算,我刘家离开苏州那日,便是你对我家二丫头置之不理之时,哼……为父劝你,切莫异想天开,一旦我知晓你之薄情,即便远在京城也能收拾你齐家,你可信服?”   齐耀文站直身体,眼神锐利道:“岳父放心,小婿定不辜负娘子以及您对我的期望,日后定视她如珍如宝。”   刘仲修神情淡漠的颔首:“记住你今日之言。”   坐在下首的二姐眼眶止不住落泪,勉强压抑心中的酸楚,低泣道:“爹爹,以往都是女儿不懂事,让您伤心了。”   刘仲修淡笑道:“如今见你嫁得良人,为父心里十分高兴,日后你们夫妻要和和美美过日子,不能因一点小事闹得夫妻失和,应知后宅安稳,才是兴家之照。”   二姐与齐耀文神色恭敬的对其行礼,刘仲修总算有了笑模样。   这时太太含笑开口道:“老爷,好好的回门宴,让您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顿了顿看向二丫头,满脸心疼之色:“快快别哭了,仔细眼睛疼,为娘看的很是心疼……”   刘仲修转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太太:此人太能装了!   众儿女则是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   二姐又对太太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母亲这些年的抚养与教诲。”   太太干笑的扯扯嘴角:“你们这些儿女中,唯你最为贴心懂事,不久以后我们全家便要举家回京,独留你一人留下,为娘心里着实有些难受,”神色哀伤的低叹一声:“如今你嫁入齐家,便是人家的人,日后要好生服侍相公,孝敬公婆,与妯娌也要和睦相处,若有难处,定要写信告知于我们。”   二姐神色感激道:“多谢母亲。”   刘仲修坐在一旁看着她们母女母慈子孝,倍感甚慰道:“你母亲与你的教诲,你要谨记于心中,不可仗着身份,胡乱生事。”   二姐低声道:“爹爹放心,女儿定不会给您丢脸。”   二姐在府中多呆了一个时辰,方同相公一同离开,离开时面露不舍的看着爹爹与兄弟们,低声道:“我走了,你们回吧!”   刘仲修低叹道:“照顾好自己。”   “嗯。”二姐眼角的一滴泪落在地上,她不敢抬头,抬头便是泪雨凝噎,虚弱的她被相公搀扶着进到软轿中,直至慢慢消失在众人眼中。   这时,翊哥轻声道:“爹爹,我们回去吧!”   刘仲修长叹一声:“那时为父以为回京述职,连着大姐,咱们一家人就能团圆了,如今独留你二妹在苏州,日后再见一面怕是难了。”   翊哥淡笑道:“爹爹,莫要担忧,不出几年,二妹夫怕是也会去京城?”   “哦?”刘仲修身子一顿,眼睛诧异的看向他。   “二妹夫来时,我与他私底下聊了一会儿,此人及擅专营,齐家在他手中,怕是又要壮大一番。”   刘仲修老怀甚慰道:“我儿越发长进了,说的没错,你这二妹夫不简单啊……”虽与他短短接触半天,但他无论谈吐还是气度皆是上等人品,除了有过婚史,其他倒真是不失为良配。   翊哥淡笑道:“爹爹,商人重利轻别离,儿子觉得此话甚是有理。”   刘仲修点点头:“似恒志这样的人就如一头温顺的猫,若你顺他心意,摸着皮毛尚且舒服暖洋,但若惹得他不虞,最是容易反咬你一口。”   “爹爹是想告诉儿子,这样的人既亲近不得又得罪不得,是吗?”   “不错!”   翊哥神色踌躇下,低声问:“既然如此,适才爹爹为何那般敲打他。”   “论身份,我为长,他为卑,论地位,我为官,他为贾,倘若不在此时敲打他,日后我们离开苏州,这知府女婿的身份,怕是被他利用的无所不用其极了。”   “爹爹您是担心……”   “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翊哥走到他爹面前,低声道:“爹爹莫要太过劳神,我觉得恒志不像是会做出此等事之人。”   “你整日读书,自然没见过商人的真面目,为了银子,爹娘老子怕是都能卖了,何况咱们这些外人……”   “爹爹……”   回到屋中,众儿女依旧在,刘仲修坐在上首淡淡道:“咱们不日便要回京,你们的行囊也要着手整理了。”   太太低声道:“老爷,咱们是走水路还是官道,妾身也好告诉他们如何整理行囊。”   刘仲修早在月余前就同幕僚们商量好回京的路线,便道:“咱们走水路。”   “老爷备了多少只船。”   “约莫三只。”   太太惊呼道:“这么多!”   刘仲修淡笑道:“此次我们回京怕是在不会回苏州,遂夫人叮嘱下人们,若有故土难离之仆从,可以多给些遣散之银两,若想自赎奴身之仆从,当年买来多少银两,便按卖身契上所写赎身即可。”   太太颔首:“老爷真是菩萨心肠。”   “我记得夫人在此地尚有陪嫁之田庄,是着人继续打理,还是卖了回京另行安置,且看夫人的心意。”   “老爷放心,妾身定安排的妥妥的。”   “如此甚好。”   众人散去后,三姐拽着刘湘婉的胳膊,低声道:“今日见到二姐竟没了往日争强好胜之气。”   刘湘婉唏嘘道:“人总是这样,尚在闺中时巴不得马上出嫁,好另立门户,出嫁后又觉出还是作姑娘时好,可以恣意妄为。”   “谁说不是呢?”   刘湘婉打趣道:“如今三姐是想快些嫁人还是想一直待字闺中啊……”   三姐羞怯的拧了拧她的胳膊:“臭丫头,又打趣我……”   这时,刘湘婉望着身影渐渐消失的七妹,淡淡道:“也不知她何时才能一展笑颜。”   “待我们回京后,换了地方,七妹思母之情许能淡些。”   “也许吧!”   三姐又道:“你与二姐彼此间有龌龊,今日为何主动帮她。”   “咱们不日便要回京,日后再见面难上加难,何必意气用事,”顿了顿,挑眉道:“三姐不也是这样想的……”   “是啊,再见面已是曾经了。”三姐转头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轻声道:“可要去我院子坐会儿?”   刘湘婉刚要开口拒绝,被她眼里哀求之色所打动,不由道:“既然三姐有请,妹妹自然应邀赴约。”   三姐挽着她的胳膊去往她的院子,只见孙嬷嬷在她房中指挥抱夏她们整理行囊,见到六姑娘福了福身,刘湘婉转身避过。   孙嬷嬷温和道:“老奴不知六姑娘过来,这便让她们去泡茶。”   “有劳孙嬷嬷了。”   三姐笑着说:“嬷嬷自去忙,我陪六妹说会儿话。”   孙嬷嬷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六妹,我最近惫懒的很,当日豪言壮语犹如在耳,如今却被孙嬷嬷敲打的消磨了斗志。”   “凡应天下之事,一切行之以诚,持之以恒,话说的容易,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住,不过大姐特意为你寻来孙嬷嬷,三姐还是用心学规矩的好,须知今日之苦便是他日乐之果,遂三姐莫要轻易泄气。”   三姐低声道:“这道理我又如何不懂,不过就是提不起精神气。”   刘湘婉低笑一声:“用不用我去母亲那提一嘴,想必母亲几句话就能让三姐严阵以待。”   “你又笑话我。”三姐叹气道:“二姐嫁人后,余下这些妹妹,唯有你,我尚能说些知心话,其他人俱是利用我亲近母亲。”   谁料六妹却因她闹情绪,渐渐疏离她些许。   这时抱月端茶进来,为两位主子斟茶,刘湘婉端起茶杯在鼻尖轻轻闻了闻,半响后,对抱月道:“帮我同孙嬷嬷道声谢。”   抱月微敛脸上的神色,轻声道:“奴婢知道了。”   见此,三姐笑着问:“你为何要谢孙嬷嬷。”   刘湘婉晃动手中的茶杯,含笑道:“三姐闻闻这是什么茶?”   三姐端起来,轻轻闻了闻,低声道:“天目青顶。”   刘湘婉淡笑道:“孙嬷嬷不愧是从宫里出来之人,连我喜好天目青顶茶都知晓,这番眼界与洞察力,旁人不及矣。”她喜好天目青顶,其滋味鲜醇爽口,香气清香持久,不过知晓她喜好的唯有黄姨娘及贴身伺候之人,没想到竟被孙嬷嬷瞧出来。   此人着实不简单!   三姐诧异道:“原来妹妹喜欢喝天目青顶,我竟从不知晓……”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古怪之事,姐姐如今知晓打算送我几两?”   三姐拍拍胸脯,笑着说:“这算什么事?”说着便要张嘴唤人进来。   刘湘婉忙制止住她:“我同姐姐开玩笑呢?” 第101章 佩服大哥   三姐趴在桌子上, 有气无力道:“六妹, 你说这船还得行多少天才能到达京城。”   “听下人们说, 还得半月有余。”   三姐惊呼一声:“这得熬长时间?”   刘湘婉低笑道:“怎么?三姐熬不住了。”   三姐颓丧着脸:“以往咱们虽被圈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最起码府中院子大,可以随意溜达,如今圈在这船上, 每日每夜都这般晃晃悠悠,委实难受的很。”   “三姐,若我们行的陆路,只能圈在马车上行动,且山路沟谷坑洼, 行走间跌跌撞撞,圈在马车上的我们只会更加不舒服。”   “唉……”早知如此, 真希望爹爹一直留在苏州述职。   刘湘婉冷不丁问:“午膳可安排妥当?”   三姐拄着下巴,叹气道:“已经吩咐厨房, 凡主子处二素二荤外加一碗甜汤,奴仆们一素一荤。”   刘湘婉夸赞道:“三姐行事越发周全稳妥, 日后嫁人,打理内务在不用烦心了。”二姐嫁人后,三姐居众姐妹之首, 又跟太太学过管家,如今太太身体抱恙,内务除了交与她,旁人太太定不甚放心。   被她如此揶揄, 三姐却不在羞涩脸红,而是直接挥手右手,张牙舞爪道:“坏丫头,又打趣我!”   刘湘婉忙求饶,可怜巴巴道:“三姐,妹妹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刘府启程回京,行的水路,谁料大船刚行至一日,府中大部分人便已晕船,便是太太也不例外,最初头晕目眩,恶心反胃,最后竟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好上船前老爷派人去药铺购买了一些晕船药,熬好喂与众人喝下,他们方得以缓和其症状。   尽管如此,太太也无多少精力打理船上内务,遂将它交与玫儿,一是趁机锻炼她的管事能力,二是她竟未晕船。   “黄姨娘身体可还好?”   刘湘婉淡笑道:“船在行几日路程,姨娘便能下地走路。”黄姨娘晕船症状同太太一般严重,初始两日头晕目眩,恶心反胃不说,便是连膳食味道都闻不了,不过两个弟弟倒还好,能吃能睡能玩,每天过得十分开心。   “这就好……”三姐舒了口气,此次回京,爹爹共雇了三只大船,一只府中众人使用,一只为其幕僚家眷使用,最后一只则装放府中原先的库房,遂如今这只船上全是府中众人,谁料他们之中竟一大半人晕船,还好六妹与她不晕船,在她忙得无暇分身时,尚有她在旁帮忙分担一二,使她身上的担子减轻不少。   “对了,孙嬷嬷身体可还好?”   三姐苦笑道:“至今下不来床……”若孙嬷嬷不晕船,定会成为她身旁得力之人,谁料孙嬷嬷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次坐船,再加上年岁在那摆着,晕船之症状竟比旁人更加严重。   “不若让厨房做些清淡爽口的小菜送过去,无论如何也得让她吃点,不然这身体定然扛不住。”   “我也是这般想的……”   这时,招娣在门外轻声道:“姑娘,您不是说要去钓鱼吗?”   刘湘婉看了看三姐:“一起去?”   三姐摇了摇头:“总算得了空闲能歇息片刻,便让我偷会儿懒吧!”话毕,摇摇晃晃走到床边,毫无形象的躺在床上伸懒腰。   “如此,唯有我自己去了。”船上无聊,刘湘婉虽带了一些谈情说爱的白话本,却也架不住她一直翻看,如今除了去姨娘处陪弟弟们玩耍,便是在甲板上钓鱼。   刘湘婉出去后,招娣忙将遮阳的帷帽递给姑娘,轻声道:“奴婢知晓您不爱带它,可赵妈妈千叮咛万嘱咐,海上日头足,若将您白嫩的肤色晒黑,便将奴婢扔出去喂鱼。”   威胁恫吓之下,刘湘婉唯有拿过帷帽带在头上,帷帽是用皂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薄绢,其长到颈部,以示掩面。   刘湘婉慢慢走至船上甲板处,看着一望无边的大海,微风袭袭,吹荡碧绿色的海面,使其荡起涟猗,泛起浪花,微微抬头,天上那悠然自得的云朵,宛如白莲般在空中漫无目地的飘着,三五只海鸥更是盘旋在船只上方,恣意翱翔,扶着扶手向下望,入目便是三五成群的鱼在水中欢快的畅游,脸色一喜,暗暗道:此时当真是钓鱼的好时机。   “姑娘,给您鱼竿……”   鱼竿是刘湘婉现做的,棍子是从厨房拿来的,至于鱼钩乃是她用绣花针弯成的,犹记那时招娣在其耳边嘟囔:“姑娘,这样的鱼钩能钓到鱼吗?”   刘湘婉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家小姐我钓的是愿者上钩的鱼……”   如今三天过去,招娣依旧立在一旁,望着看不见底的海水,喃喃道:“姑娘,您的鱼呢?”连续三天别说是鱼,便是虾米也没钓到一条。   刘湘婉脸色讪然:……   “姑娘,您可真有耐心?”   刘湘婉哼哼道:“不钓鱼难道让我绣花不成?”   招娣笑嘿嘿道:“还是钓鱼好,钓鱼好。”   一个时辰就这般过去,刘湘婉依旧没钓到任何鱼,身旁的招娣小声道:“姑娘,若不然奴婢去厨房取一块肉过来。”   钓鱼没有饵,鱼儿焉能上钩。   刘湘婉摇摇头:“那多没意思?”   招娣满脸惆怅:……您现在这般不是更无聊?见此,不由劝道:“姑娘,日头越发足了,咱们还是进去吧!”   刘湘婉站在一旁,安抚她:“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她内心有种预感,今日必能钓到鱼。   就在手中的鱼竿微微发沉时,刘铁躬着身子过来,轻声道:“六姑娘,老爷唤您过去?”   “爹爹?”刘湘婉握紧鱼竿,眼睛紧紧盯着海面,这时辰她爹找她有何事,不过既遣了刘管事来,焉能不去?遂满脸纠结的唤招娣:“这就交给你了,”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这一杆怕是钓到鱼了,若是立即拽回来,鱼儿怕是容易跑掉,再等等,待却准鱼儿上钩时,立马掀竿而起……”   招娣神色郑重的点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刘湘婉颔首,伸手将头上的帷帽放在招娣头上,又轻手轻脚为其整理衣领。   帷帽里的招娣傻傻笑道:“姑娘,您真好……”   刘铁无语的看着眼前这对主仆……   行走间,刘湘婉轻声问:“刘管事,爹爹可有说唤我何事?”   刘铁笑着说:“奴才不知。”   刘湘婉顿了顿脚步,低声道:“不会就唤了我一人吧!”   “三姑娘也在。”   这样还好!   刘湘婉嘴角含笑的跟在他身后,脚步轻移的去往爹爹的房间。   到了门口,只听里面传来三姐的声音:“爹爹,女儿也想跟着您学,可娘亲如今身体还虚着,这打理船上内务一事自然落在女儿身上,女儿哪有时间跟着您学啊?”   学什么?   刘湘婉神色不免有些诧异。   刘铁站在门外轻声道:“老爷,奴才回来了。”   “进来吧!”   刘铁躬着身子请六姑娘进去,刘湘婉进去后,眼神不敢随意乱看,低着头福了福身,恭敬道:“爹爹。”   “你来了,坐吧!”刘仲修微微抬头,含笑道。   刘湘婉这才抬头,只见爹爹与翊哥坐在棋盘两侧,忙又对大哥福了福身。   翊哥淡笑道:“可知我们唤你来何事?”   三姐站在爹爹旁边,指了指棋盘,无声的张了张嘴型:“下棋。”   前后一联系,刘湘婉瞬间明白因何唤她,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大哥要教妹妹下棋?”   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样吧!   翊哥淡淡道:“唤你过来本是为了我与爹爹下棋时,让你在旁伺候我们端茶倒水,既你有心想学下棋,待会儿我与爹爹分出胜负,教你便是。”   刘湘婉猛地抬眼直视三姐,只见其涨红着脸使劲摇头,无声道:“我不知道……”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的就是她!   刘湘婉脸色讪讪道:“大哥日后是要金榜题名之人,妹妹可不敢耽误你温习功课。”   翊哥从棋篓里拿出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声音平淡道:“无妨,如今整日呆在船上,船上又晃晃悠悠,根本无心读书,再说若我无时无刻都在读书,总有一日会变成书呆子的。”   刘湘婉扯扯嘴角,干笑道:“大哥,真爱开玩笑!”   翊哥脸色郑重道:“六妹,大哥从不说诳语。”   刘湘婉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时,刘仲修开口道:“你三姐还要去厨房查看一番,你便留在此处。”   三姐顺势福了福身,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众人眼中,迫不及待道:“爹爹,大哥,我先去厨房瞧瞧,若没事在过来伺候你们。”   “嗯。”父子二人一同出声。   “三姐……”刘湘婉惊呼一声,把她一同带走,可否?   可三姐回以爱莫能助的表情。   刘铁未听到老爷的吩咐,便顺势随三姑娘一同出去。   待其余人离开后,刘湘婉不敢贸然说话,唯有站在一旁看着父兄严肃认真的下棋,大约半刻钟后,她轻手轻脚走到一旁,查看爹爹及大哥手旁的茶杯是否需要续茶。   这时,刘仲修轻声道:“六丫头,观此盘棋,你觉得为父与你大哥谁输谁赢。”   刘湘婉身体一顿,僵硬的垂下头,眼睛紧紧盯着棋盘,直至半盏茶功夫,他爹忍不住皱眉问:“看的如此仔细,可看出结果。”   刘湘婉抬头,眨眨眼睛:“女儿不才,觉得大哥略胜一筹。”   翊哥低沉笑道:“六妹是如何断定的结果。”   刘湘婉咳了咳:“我数了数黑白棋子的数量,明显黑子多余白子。”   闻言,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翊哥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忍俊不禁道:“棋盘上并不以谁的棋子留下的多便是胜利一方,”顿了顿又道:“六妹可听过三十六计其中之一,围魏救赵。”   刘湘婉点了点头。   翊哥抬头将棋盘上的黑子捡出来,轻声道:“今日我便输在爹爹这一计策上。”   片刻功夫,棋盘上的黑子骤然少了些许,反观白子却一个未少,刘湘婉咂舌的看着她爹,恭维道:“爹爹威武!”   刘仲修含笑的点点头,问道:“如此,我与你大哥之中,你更想跟谁学棋艺?”   哪个都不想!   她想钓鱼!   也不知离开时那杆,招娣钓没钓到鱼儿!   刘湘婉生无可恋的垂下头,低声道:“大哥!”   刘仲修神色有些诧异:“为甚选你大哥?”他棋艺明显高于翊哥,为何六丫头选翊哥不选他。   “爹爹威武!”   刘仲修细细思量‘威武’二字,莫不是再说他威严,武厉!这个六丫头……竟是变相说他授业严肃,难以承受,遂选择看似平易近人的翊哥,可她却不知,翊哥是比他还苛刻之人。   “既这般,便依你之言。”   翊哥淡淡道:“六妹放心,我授业从未有人溜奸耍滑。”   刘湘婉讪讪的扯扯嘴角:好像她选错认了!   翊哥缓缓站起来,揖礼道:“爹爹,儿子先回去了,明日在来向您讨教。”   刘仲修颔首,瞥了瞥呆愣的某人,淡笑道:“明日六丫头也过来,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但看别人下棋也是受益匪浅的。”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爹爹教诲。”   翊哥轻声道:“六妹莫要急着回去,去我房间,我拿几本棋谱给你。”   刘湘婉如遭雷劈,搭耸着脑袋,颓丧着肩与大哥一同出去。   他们兄妹离开后,刘铁走进来,将桌上的棋局收拾一番,方低声道:“老爷,奴才瞧着六姑娘出去时,神色怏怏不乐。”   刘仲修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轻笑道:“让一个懒惰无比的人学下棋不说,还得每日来我这报道,你说她焉何高兴?”   “呵呵……六姑娘这回有苦头吃了。”   “翊哥不是好敷衍之人,六丫头且还不知他大哥的严厉。”刘仲修话里不免带着些许幸灾乐祸。   出去后,刘湘婉拽着翊哥的衣袖,求饶道:“大哥,您饶了妹妹,可否?”   “为何这般说?”   “大哥,妹妹对围棋一窍不通,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想将其学通。”   翊哥淡淡道:“齐夫子若听到你这般说,想必气的背过气去。”   齐夫子授她们姐妹琴棋书画,她没有一样精通,所学也不过遵循府中规矩罢了!遂适才在父兄面前,故意装作不甚了知的样子,虽她是个臭棋篓子,但入目也能瞧出棋局战况如何。   唉!如今真是自打嘴巴!   刘湘婉忙解释道:“虽我未学的齐夫子授与琴棋书画之精髓,但学到了齐夫子疏懒大气之精髓,大哥,话已至此,你可否放妹妹一马?”   翊哥冷哼道:“还好意思口出狂言,今日我若不严厉的教导你,省得日后嫁人丢爹爹的脸。”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刘湘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低下头:“妹妹这脑子本就愚笨不堪,着实没必要让大哥如此费劲心神,不如你将棋谱给我,我自己回去琢磨,如何?”   “我尚不知你如此不思进取?”   “大哥,你别生气。”刘湘婉见翊哥脸色铁青,忙道。   翊哥肃声道:“围棋也称对弈,实则每走一步棋都需要经过盘算与判断后方可落子,若不经过思考随意下的“随手棋”,胜负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遂这就是“一着走错,满盘皆输”的道理,”顿了顿又道:“对弈,难道指的只是围棋吗?我看不尽然吧!往小的说是内宅女子之间的对弈,往大的说便是朝堂上臣子与皇上之间的对弈……”   “大哥……”   “我知你自幼聪慧,可你的这些小聪明从未放在正经地方,难道日后你嫁人也这般疏忽惫懒吗?”   刘湘婉涨红着脸,低声道:“大哥,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想学围棋,怎就扯到‘家’‘国’这般严肃的问题。   “若人人都似你这般,那家又何以为家,国又何以成国?”   “大哥,你别说了,是妹妹错了,我心甘情愿跟你学围棋还不成吗?”   翊哥背过身,淡淡道:“算了,既你如此冥顽不灵,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刘湘婉忙上前,拽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认错:“大哥,别……我错了还不成,”见大哥一直板着脸,忙道:“大哥,是我自己想学围棋,学成后好与大哥一较高下。”   “你确定?”   刘湘婉忙不迭点头:“确定以及肯定。”   随意一件小事,竟被大哥扯成家和兴旺,朝堂兴衰一事,这般大的帽子扣在她身上,她哪还敢反驳。   翊哥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淡淡道:“围棋是围而相杀,每下一子就等于出动一个兵向对方进攻,迫使对方设法应对,而对方下子也是在向你进攻,要求你设法打退他,这种不断进攻与防守的过程就是不断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就如同兵法里的三十六计,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   闻言,刘湘婉内心十分震撼,脸上也不由显出钦佩之色:“大哥,你好厉害。”   翊哥摸摸她的头:“你是女子,爹爹对你们的要求自然少些,但日后你总是要嫁人,难道能这般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的过一辈子,倘若有一日,人家打上门来,你是开门迎战还是闭门不开……”   刘湘婉踌躇下,犹豫不定道:“我……且看看人多人少方做决定?”   “人多人少又有何用?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   “这……”刘湘婉嘴唇微动,最后竟不自觉垂下头。   大哥口才当真了不得!   竟将她说的哑口无言!   不仅如此,心底还万般佩服!   “说了这般多,你可是打从心里想跟我学围棋?”   刘湘婉脸色慎重的点点头。   取了棋谱后,刘湘婉去了黄姨娘处,只见赵妈妈及绿衣待在屋里,两个弟弟一个在床上酣然入睡,一个地下随处乱爬。   还好地上铺了一层地毯,不然宴哥白嫩的膝盖说不得划伤了。   宴哥看到姐姐,眼睛一喜,忙不迭往她处似小狗般爬过去,见此,刘湘婉猛地一乐,蹲下身子手掌扣着他的脑袋不让动,宴哥使劲晃动脑袋,却怎么也甩不开他姐的桎梏,嘴唇一撇,竟要嚎啕大哭。   刘湘婉猛地松开手,怕吵醒床上的祉哥,捏了捏他的小鼻尖,哼声道:“一言不合就爱哭的小赖包。”   黄姨娘无奈的叹口气:“姑娘,你怎这般爱逗你弟弟,难道他哭了,你还能高兴不成?”   “姨娘,您不觉得弟弟这样很有意思吗?”话音一落,宴哥竟爬到他姐怀里,傻呵呵对其发笑。   今日外头日头足,赵妈妈很怕晒坏姑娘白嫩的肤色,不由道:“姑娘,您的帷帽呢?”怕是又钓鱼回来。   “在招娣那?”   赵妈妈不由面色焦急:“那您呢?”   刘湘婉笑着对其道:“今日我未钓鱼,而是去了爹爹处,看他与大哥下棋,这不刚从大哥那出来,顺道来了姨娘处。”顿了顿,转头看向姨娘:“今儿身体可还好?”   黄姨娘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笑着说:“比强两日好多了,只是略微有些头重脚轻。”   “如此,再过两日姨娘便能完全好了。”   宴哥拍着姐姐的胳膊,刘湘婉将手中的棋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脱下鞋子将他抱起来,宴哥沉的让她脸色憋得通红,喘气道:“宴哥,旁人晕船难受急了,怎你这般精神?”   赵妈妈笑着上前从姑娘怀里接过宴哥,低笑道:“还是老奴抱吧!”眼见宴哥在姑娘怀里越来越向下,可见她已经没了力气。   刘湘婉舒了一口气,脚步轻移的上前看了看熟睡的祉哥,轻声问:“姨娘,弟弟可听话?”   黄姨娘笑着说:“祉哥可比宴哥好带多了,醒了自己玩,饿了会哼哼,吃饱便睡,很是好带。”   “这样就好……”犹记祉哥刚到姨娘院子时,宴哥独食的性子立马展现出来,不许姨娘碰祉哥,不许姨娘看祉哥,更不许祉哥躺在姨娘的床上,后来还是大家经常在他耳边嘟囔祉哥是他弟弟,要跟弟弟一同玩,不能欺负弟弟,这才慢慢板了他的性子。   现在的宴哥没事时就喜欢趴在祉哥旁边,似葡萄般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趁人不注意,还伸手指碰碰他的小脸,黄姨娘见过一次后,吓得脸色发白,生怕宴哥一个手重,戳伤祉哥的脸。   只听黄姨娘淡声道:“大少爷找你何事?”   刘湘婉指了指桌上的棋谱,叹气道:“大哥要教我下围棋。”   黄姨娘眼睛一亮,含笑道:“大少爷真是有心了,姑娘且好生跟着大少爷学,但绝不可耽误他温习功课。”   “姨娘,这等道理,女儿知晓。”   见姑娘抿着嘴角,黄姨娘神色诧异道:“大少爷如此有心,为何你如此闷闷不乐?”   “女儿觉得学了也没甚用处,遂有些提不起精神,可大哥一番铿锵有力的大道理说与我听,愣是将我说的哑口无言,”顿了顿,苦笑道:“但凡我说个不字,大哥怕是会劈头盖脸数落我,对不起爹娘的教诲,更对不起祖宗的颜面,唉……”   黄姨娘噗呲笑出声:“就该让大少爷好生整治你惫懒的毛病。”   赵妈妈悠着怀里的宴哥,含笑道:“老奴也觉得大少爷此举甚好。”这样姑娘便不会每日只想着去钓鱼,晒黑白嫩的肤色。   “姨娘……”怎么大家都同一口径,难不成她真的如此不思进取吗?   日子就这般一天一天的过去,每日刘湘婉先陪着三姐打理船上的内务,随后去爹爹房间看他与大哥对弈,最后被大哥拎回房间,与他对弈。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大哥,每日这般周而复始,你不会觉得没意思吗?”   翊哥撇了她一眼,淡淡道:“妹妹可知,有的狼在逮到羊之后,为何不直接吃掉它反而将它豢养起来。”   刘湘婉想了想:“逗羊玩?”   翊哥淡淡道:“这乃其一,其二便是养肥了杀吃更顶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大哥这话岂不是说与她听的,他为狼,她为羊,最终羊入狼口,就像这下棋,大哥教会她后,以打杀她的威风为乐,这便是大哥作为狼追求的快感。   内心不由下了个定论: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哥!   太腹黑了!   “大哥,此话甚是有理。”   “这几日我观你棋路逐渐清晰,已有很大的长进。”   刘湘婉眼睛一亮,嘴角上翘道:“大哥……”   “遂我又翻箱倒柜找到几本稍难的棋谱,这几日你便将其学会,没事时我们对弈。”   “大哥,其实我并不是每日这般清闲……”刘湘婉顿了顿,掰着手指说与他听:“我卯时起床,辰时吃早膳,巳时练书法,午时睡午觉,未时绣花,申时去看姨娘,大哥,你看……”   翊哥淡淡道:“最近午时未时你都与我在一处?”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这不是为了跟大哥学习围棋,不得已从这两个时辰挤出时间。”   “盘算不错,可见这围棋的作用已经发挥了,至少让你学会动脑筋了,日后还需努力。”   闻言,刘湘婉泪流满面:…… 第102章 铩羽而归   这日, 刘湘婉在旁看着爹爹与大哥下棋, 期间斟茶倒水忙的不亦乐乎, 待他们下完棋后,踌躇半天,小声开口道:“爹爹,女儿斗胆有一事禀告, 近日怕是不能过来陪你们下棋了?”   刘仲修神色一愣,诧异道:“这是为何?”六丫头委实机灵聪慧,有她在旁伺候,但凡眼神过目之处,她便能立马知晓其含义。   翊哥淡淡道:“六妹莫不是觉得陪父兄下棋很是无聊?”   一语中的!   刘湘婉心脏砰砰直跳, 脸色却极其自然,笑着说:“怎么可能, 不过是姨娘这两日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两位弟弟又太小, 为人子女我便想帮着姨娘照看几日。”   “奶娘及姨娘身边服侍之人呢?”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尴尬道:“婢女们自是没有我这亲姐姐照看的精心。”   翊哥放下手中的黑子, 声音淡漠道:“六妹此言差矣,身为奴仆,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了, 要他们还有何用,不如待船靠岸之时,直接发卖了他们,也省得六妹看这些没用的奴才生气。”   刘湘婉脸色一僵, 干笑道:“大哥,你之话言之有理,我们是主,他们是仆,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了,要他们何用,待我回去后好好训斥她们一番,想必她们得了教训,日后定会尽心照看弟弟们。”   翊哥拿掉棋盘上的白子,转头看她时,含笑道:“那你还需要……”   刘湘婉摆正脸色,郑重其事道:“妹妹无事了,日后定好生跟着爹爹及大哥学习弈棋之道。”   刘仲修嘴角微微上翘,在船上这段时日,他最开怀的便是看到六丫头同翊哥斗智斗勇,每每铩羽而归后,隔日又起了别的念头,总之他们兄妹俩让他十分开怀。   隔日,刘湘婉又寻了新的借口,咳了咳:“大哥,以如今的船速,再过不久便要到了京城,妹妹想着给大姐家的毅哥做几件小衣裳,犹记上次大姐来信,称赞我女红甚好,做的小衣裳不仅颜色鲜艳,绣制的图案更不会划伤毅哥白嫩的皮肤,且他很是喜欢,遂妹妹有此打算,不知可行否?”   翊哥微微点头:“六妹如此姐妹情深,为兄看着甚是高兴。”   有戏!   刘湘婉摆阵身姿,忙不迭道:“那这几日妹妹便不过来同哥哥对弈了,待我弄完,再来向哥哥指教一番。”   翊哥端起手边的茶杯,皱眉道:“今日的茶水有些烫。”   刘湘婉低着头,自责道:“是我不好,忘了告诉大哥,此茶刚刚沏好。”   谁料,翊哥话音一转,轻声道:“娘亲身体已有所缓和,不日便会重新主持船上内务,三妹那里怕是不用你帮忙了……”   赫然是晴天霹雳!   刘湘婉神色惊愕:“母亲身体好了?”   翊哥反问:“六妹尚不知吗?”   三姐没告诉她啊……待刘湘婉缓过神儿,立马晓得三姐心中的小算盘……竟是怕引火烧身!   可恨!   他们兄妹欺人太甚!   最后的结果,刘湘婉自然再次铩羽而归!   每每她将此事说与三姐听,总是惹得她捧腹大笑,指着她乐不可支道:“大哥这般疼爱你,你该高兴才是。”   刘湘婉神色哀怨的看着她:“三姐,不如我们俩换换。”大哥雷霆般的手段,早已吓得她胆战心惊,但凡大哥交代的功课未按时完成,便会被他劈头盖脸的言语说教,这比被人狠狠打手板更让人难以承受。   三姐忙不迭摇头:“六妹,大哥疼爱手足之情,你要珍之重之。”眼见她脸色由青转黑,话音一转,义正言辞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六妹,先人都这般醍醐灌顶,难道六妹不该有所感悟吗?”   刘湘婉憋着气,木木道:“三姐所谓的感悟,莫不是拿我出去顶缸,见我身在水火之中,却不伸手救我与危难,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三姐脸色讪然,支支吾吾道:“你也知晓,我正忙着帮娘打理船上内务。”   “母亲身体已然无大碍。”更甚者扶着王妈妈在屋中来回走动,可见身体早已恢复。   “娘身体虽无大碍,但也需要静心养气,六妹,你看我这里还有事,待我忙完唤人请你过来,可好?”   当着她的面睁眼说瞎话不说,还以此为借口,准备避而不见了!   刘湘婉冷哼道:“三姐这过河拆桥的本领到是比旁人还快……”   三姐扯着嘴角干笑道:“六妹,又在打趣我?”   这时,梅兰在外轻声道:“姑娘,四姑娘过来看您了。”   屋中,她们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不可思议,四姐自上了船便晕船不止,如今已慢慢适应船上的行程,这不身体稍好便过来同三姐打招呼。   四姐进来后,对三姐福了福身,三姐笑着回以一礼,待四姐站直身体,看到立在一旁的六妹,眉眼挑了挑,淡笑道:“六妹也在啊?”   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笑着说:“左右不过待在船上无事,便来三姐这串串门子。”顿了顿转头对三姐道:“我那边还有点事,就不在姐姐这多呆,先回去了。”   三姐含笑点头,四姐却淡然处之。   “四妹,找我可是有事?”   四姐眼角轻轻瞥了她房间一眼,到底是嫡女,房间格局比她那里略微大些,屋内装饰也比她那里奢华,可见太太对她这个嫡幼女有多用心,待缓过神儿,轻声道:“如今妹妹身体已大好,听下人们说三姐在打理船上的内务,心想着我也同母亲学过管家,若三姐忙不过来时,唤我一声便是。”   三姐拉着她的手,含笑道:“四妹有心了,不瞒你说,刚接手时心底不免有些畏手畏脚,如今打理了几日,渐渐摸清一些门路,遂尚能处置妥当,待我忙不过来时,定遣人唤你帮忙。”   四姐含笑点头:“如此甚好。”   只听三姐又问:“李姨娘身子可还好?”   “姨娘比我恢复的更快些,早已能下床随意走路。”   “这就好……”   “多谢三姐关心。”   “都是自家人,无需太过外道,对了,饭菜可还合口?”   四姐捏着丝帕轻笑道:“三姐放心,无论是婢女服侍还是膳食用度,皆是好之又好。”   三姐脸色羞红:“头次打理府中内务,难免有些担忧,眼下听四妹这般说,心里委实安稳很多。”   姐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四姐便提出告辞,待出去后,回头望了望三姐的房间,敛了敛嘴角的笑容。   太太房中,她靠在床榻上双目微合,低声问:“船上内务,玫儿打理的如何?”   闻言,王妈妈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轻笑道:“往日太太将三姑娘管束的太过严厉,并不知其能力,如今您身体有恙,三姑娘心疼您,接过船上一应内务,老奴瞧着,竟打理的井井有条。”   太太嘴角微微上翘,又问:“旁人没扯什么幺蛾子吧?”   “船上几位主子,不是姨娘晕船便是姑娘们晕船,哪有功夫上蹿下跳。”   “老爷与翊哥呢?”   王妈妈笑着说:“老爷同大少爷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担忧您的身体。”   太太心中冷哼:“翊哥担忧她尚属母子情深,至于老爷嘛,心怕是早就飞到别处去了……”   “这几日老爷他们都在干什么?”   “老爷每日同大少爷下棋论道,由六姑娘在旁伺候。”   太太猛地睁开眼睛,怒声道:“玫儿呢?”   王妈妈思忖一下,小心开口:“听下人禀告,老爷与大少爷本打算叫三姑娘在旁伺候,可三姑娘借口道,船上内务还需要她打理,抽不开空闲……”   “孽障!怎如此不知好歹。”顿了顿,眼神一厉,看着王妈妈道:“把她给我叫过来。”   王妈妈躬着身子轻声退出去。   不一会儿,三姐袅袅婷婷的过来,顾不上行礼直接往她娘怀里歪进去,糯糯道:“娘,您身体可有好点?”   太太却猛然推开她,脸色铁青道:“为娘问你,为何推却你爹爹与你大哥的邀约?”   三姐瞥了眼垂头不语的王妈妈,心中冷哼,噘嘴道:“娘,你道爹爹让我去作甚?”   “无论做什么,你都该应允之,怎可如此忽视怠慢。”   “可学棋艺真的很难?女儿不想学……”   “你个傻子,这时候不多亲近你爹爹,日后回京你爹爹定然公务繁忙,哪还顾得上你?”   “可是下棋真的很无聊,娘……您不知,如今三妹整日被大哥逼着学弈棋,可想而知她内心有多痛苦。”   见此,太太恨其不争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怒声道:“你啊,怎就如此不争气,即便痛苦无聊,六丫头不也天天跟着,她能坚持你怎就不能,你是比她少只眼睛还是少只耳朵,”顿了顿,又觉得不解气,恨声骂道:“为娘看你是少颗心,太没心没肺了!”   “娘,话可不是这般说的,大哥什么脾性,您也是知晓的,若我跟着他学弈棋,没准被他训斥死……”大哥头脑聪慧,可性情古板,而她脑袋空空,却喜好玩闹,遂他们兄妹万不能待在一处,不然不是大哥气的跳脚,就是她被大哥折磨的疯了。   “你……不久前还信誓旦旦道,要用心学习规矩,如今怎就判若两人。”   三姐摇了摇头,言辞清晰的辩驳道:“娘,女儿确实用心跟着孙嬷嬷学习规矩,可学规矩与弈棋却是两码事?”   太太怒声道:“你怎还不懂,为娘是让你多与你爹爹,大哥亲近,你怎就不知娘的良苦用心?”   “娘,便是我不学,难道爹爹就不是我的爹爹,大哥就不在是我的胞兄吗?”爹爹心里是否真的心疼她,上次在书房她可是亲生体会过,遂如今再亲近爹爹又有何用,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但大哥却不一样,无论她好与坏,大哥始终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若遇到危机,大哥定不会置她于不理。   太太被她绕的头脑发晕,眼睛微闭,怒声轰嚷道:“赶紧出去……看见你我就头疼……”   “娘……”   王妈妈在旁轻声道:“太太,姑娘如今越发懂事,您也不能逼的太紧,须知,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三姐忙不迭附和:“王妈妈说的是,娘,您不能让女儿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若这般的话,以女儿的身份,眼界,怕是这世上的男人皆看不中,到时您又该发愁女儿嫁不出去了。”   “你……”太太气的脸色通红,指着她颤音道。   三姐忙轻抚她的胸口,安抚道:“娘,女儿错了,您别生气。”顿了顿又道:“如今孙嬷嬷身体大好,女儿准备跟着她继续学规矩,您看这管家之事……”   太太气的狠狠捶打她后背,恨声道:“你怎这般不听娘的教诲!”   “娘……”三姐不仅不躲反而搂着她娘的腰,撒娇道:“娘,自打您身体有恙,女儿打理船上内务可是井井有条的,这可是众人眼见为实的,便是爹爹见到女儿,言语间也甚是夸赞我,为甚娘却总觉得女儿无用,您再这般不依不饶,女儿可真要生气了。”   “为娘这般严厉督促你,还不是盼着你好,可你总是不听劝。”此子总是反其道而行,让她倍感头疼。   “好了,好了……日后女儿听劝还不成。”三姐继续撒娇,总算将她娘哄好。   又在船上漂了几日,厨房的管事周嬷嬷过来禀告,太太招她进来,含笑问:“可是厨房出了什么事?”   周嬷嬷躬着身子,低声道:“太太,厨房储备的家禽及蔬菜怕是快要用光了。”   太太猛地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淡声道:“上船前,我让仆从大量采购家禽,蔬菜及水果一应吃食,这才过了多少日子,你便告诉我,储备的吃食快要用光了。”话音一落,眼神凌厉的看向周嬷嬷,怒声道:“是不是你们中饱私囊,暗自侵吞,如今事发,眼看遮掩不了,方来向我禀告。”   周嬷嬷猛地跪在地上,瑟瑟道:“太太,老奴冤枉啊……原本储备的吃食足够坚持到京城,可上船后,府中大部分人因船上漂泊接连晕船,三姑娘……三姑娘便吩咐老奴多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色让大家开开胃口,所以厨房储备的吃食用的快了些……”   太太猛地倒吸一口气:“我差人备了那么多吃食,船才行了几日便挥霍一空,你们……莫不是你们故意哄骗主子,欺她年幼,初次掌家,遂言语上不但不阻止,反而大行恭维,好趁机捞油水。”   “太太,老奴冤枉,老奴不敢啊……实则老奴阻拦过三姑娘,可她不听老奴劝阻,一意孤行,如今厨房储备的吃食日渐稀少,老奴这才没了法子,过来禀告,求您想个法子。”   太太怒声道:“既阻止不了,为何不早早过来禀告,如今篓子已出,你没了法子来寻我,哼,真当我这般好愚弄。”   周嬷嬷身体一僵,猛地磕头道:“太太,此事真的与奴才毫无关系,三姑娘执意如此,老奴怎能阻拦的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不成。”太太气的端起手边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大怒道:“唤三姑娘过来!”   王妈妈吓得身子一哆嗦,忙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周嬷嬷心中惧怕的低下头,跪在一旁瑟瑟发抖,见她如此,太太越发动怒,怒声道:“你也是府中老人了,行事怎这般毫无规矩。”   “太太,老奴真的劝过三姑娘不止一次,可三姑娘对老奴说,若晕船之症不早些治好,不但影响众人手中的活计还耽误回京的路程,”微微抬头,瞥了眼太太的神色,继续道:“老奴也曾规劝三姑娘,此事需同您商量一番,可三姑娘却同老奴说,此事您已同意,遂老奴这才……老奴也不知三姑娘竟是打着您的幌子哄骗老奴啊……”   闻言,太太气的险些背过身去,待三姑娘进来,见到正中央跪地的周嬷嬷,笑着说:“娘,周嬷嬷犯了什么错,若是小事您敲打一番便是,她这么大年岁,也不好太过苛刻,您说呢?”   “我做事容得了你定夺,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娘……”三姐皱着眉毛,噘嘴道:“最近女儿可是安分的很,怎又惹您生气了。”   “我让你跪下,你没听见吗?难不成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三姐缓缓跪下,神色不明道:“娘,到底出了何事?”   太太抖着身子,声色厉苒道:“我且问你,是否让厨房多做些膳食供船上众人享用。”   原来是这事啊……   三姐脸色露出笑容,嬉笑道:“女儿也是盼着大家晕船之症快些好点,遂叮嘱厨房多弄些清淡爽口的饭菜。”   果不其然!   竟还不知悔改!   太太怒声道:“那你可知如今厨房储备的吃食即将用光,眼下咱们还要在海上漂泊数日,若吃食不够,该如何是好,这其中引发的后果,你可有想过?”   三姐缓缓站起来,笑着走到她娘身边,抚了抚她娘的胸口,轻声道:“原来娘是因为此事同女儿置气,娘先别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太太皱着眉头,神色冷淡的看着她。   三姐淡笑道:“那时周嬷嬷言辞恳切的劝阻女儿,女儿左思右想后,不知如何是好,便私下底同六妹商议,后来她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去问爹爹,毕竟事关众人口粮,兼之那时您还病着,女儿不想因此事惹您担忧……”   眼见她娘脸上的怒气稍稍收敛,继续道:“爹爹听后,立即应允了女儿的请求,让厨房多做些爽口开胃的菜色,这样晕船之人渐渐有了食欲,方能各司其职,所以娘先别生气,一会儿我去寻爹爹便是,当时他应允,定是心中有了决策。”   太太瞪了她一眼,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周嬷嬷,缓了缓语气:“你先起来吧!”   “老奴多谢太太开恩。”周嬷嬷因跪的时间有些长,一时间竟站不起来,还是王妈妈眼疾手快的上前扶她起来,她神色感激道:“多谢妹妹了。”   王妈妈笑着摇了摇头。   只听坐在上首的太太,冷声道:“此事虽与你无关,但你要知晓,我乃府中主母,便是病的起不来榻,厨房一切事宜也得向我禀告,今日是事出有因,我便不再怪罪你,若还有下次,我便不会这般轻易了事。”   周嬷嬷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奴明白,日后在不敢了。”   太太轻哼道:“你先下去吧,此事待我同老爷商议后,有了决策,在另行告知你。”   “是。”周妈妈躬着身子,由着王妈妈搀扶送她出去。   屋中唯剩她们母女二人,太太脸色骤然一变,怒声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不事先同我禀告。”   “那时女儿怕您知晓后劳神费力,遂同爹爹商议后,便自行定夺了。”   “如今我已病好,你怎没将此事告之我?”   三姐吐了吐舌头,讨好道:“女儿给忘了,遂没来的及告诉您。”   太太怒骂道:“你……你这个棒槌脑袋,还能干点什么?”   “娘……您骂几句得了,怎还骂上瘾了,再说此事也是爹爹同意的,若您心有不满,怎不去同爹爹掰扯两句,何必在此拿女儿出气?”   太太冷哼道:“你还有理了?为娘骂不得你了是吗?”   三姐嘿嘿一笑:“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您骂女儿自是天经地义,谁敢说个不是,可是……这时候咱们母女在此掰扯这个作甚,有这光景还不如去爹爹那里寻个法子才是,总比咱们在此干瞪眼强,您说呢?”   此话算是熨烫了太太的心,她板着脸,淡声道:“我儿口才越发精进了。”瞧着总算有点当家做主,主持中馈的样子,心中十分满意,脸上却依旧肃着脸。   “还不是娘教的好。”   母女二人来到老爷处,只见老爷在同翊哥说话,六丫头在旁伺候,太太带着三丫头含笑的福了福身,翊哥及刘湘婉忙行礼问安。   刘仲修神色平静的道了声‘坐’,方淡笑道:“夫人晕船之症总算痊愈了?”   “妾身让老爷担心了。”   刘湘婉走到太太身旁,手脚轻快的为其斟茶,待给三姐斟茶时,只见她对刘湘婉眨了眨眼睛,刘湘婉憋着笑方没出声。   太太拍了拍六丫头的手,含笑道:“我儿越发蕙质兰心,母亲看着很高兴。”   刘湘婉脸颊泛红,低声道:“母亲过奖了。”   刘仲修轻声道:“夫人此次过来,可是有事相商?”   余下三子女忙起身,轻声告退。   太太对其挥了挥手,淡笑道:“你们不用退下,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转头看向老爷,嘴角含笑道:“厨房储备的家禽蔬菜等吃食坚持不了几日了,妾身过来是想同老爷商量个对策?”   “太太莫急,此事为夫心中早有定夺,”说完对门外候着的刘铁喊道:“去书房将我珍藏的地图拿来。”   刘铁低声应道,再出现时手中拿着一副大凉国地图。   刘仲修将其打开后,左右边角被二个女儿按住,眼睛细细看了一会儿,方伸出手指指着地图上面的位置与众人道:“我们在苏州上船,沿路经过新吴,海陵,淮安,顺流而下,以我们如今的船速应行至此处,若为父所料不错,大船再行一日便到了莱芜,到了莱芜我们将船停在码头,让刘铁带人去岸上采购一应东西即可。”   太太舒了口气,脸上渐渐带了些许笑模样,含笑道:“如此再好不过,此次咱们举家回京,带了不少幕僚随从,妾身真怕途中出了什么篓子,短了他们的吃食供应。”   刘仲修淡笑道:“前几日三丫头同我提起此事时,为夫心里便有了主意,便是你不来寻我,明日到了莱芜,为夫也会命人将船靠岸停在码头,派人采购一应吃食”   “老爷高瞻远瞩,妾身佩服不已。”   翊哥淡淡道:“爹爹,若明日大船靠岸,可否准许儿子跟着刘管事一同下船采购食材。”   刘仲修诧异道:“这是为何?”   太太却不赞同:“我儿不可,此地我们不熟悉,万一碰到恶人该如何是好?”   刘湘婉与三姐对视一眼,不由捂嘴偷笑,一同猜想:似大哥这般能言善辩之人,便是遇到恶人也会被他三寸不烂之舌训斥的叩谢祖宗,天地。   “儿子虽在京城出生,却自幼跟随爹爹在苏州长大,遂儿子想看看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及风俗习惯。”   太太拽着他的袖子,脸色不虞的低斥道:“刘铁有正事要办,你跟着捣什么乱。”   “母亲此言差矣,儿子去了怎就成了捣乱,若刘管事采买应接不暇时,儿子可伸手助他一臂之力,再说以儿子如今的年岁,自是需要出门历练一番增长些见识,难道一辈子躲在您与爹爹的羽翼下不成?”   刘仲修抚掌大笑:“我儿言之有理,若明日大船行至莱芜,为父便让刘铁带你一同下船,体会别处的风土人情。”   翊哥眉眼一舒,嘴角微微上翘,揖礼道:“儿子多谢爹爹成全。”   太太尚要开口反驳,可瞥见儿子嘴角的笑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让步。   三姐也想跟着去,嘴唇微微呶动,便被她娘凌厉的眸光扼杀在口中,愤愤不平的垂下头。   刘湘婉压 根没往这方面合计,她便是敢想也不敢提,毕竟庶出的身份摆在这,不过有一件事让她十分之高兴,若明日大哥下船,她岂不是能偷得半日闲。   她眼神微闭,心中双手合十,喃喃道:佛祖,您可是听到信女诚挚的祈求,方圆了信女小小的心愿,在此信女感激不尽,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我佛,希望接下来这几日都能达成信女小小的心愿,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第103章 魏廷茂也   翌日, 大船果然如老爷所料, 行至莱芜, 刘仲修命人将大船停靠在码头,翊哥跟着刘铁下船采买船上一应食材,三姐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对身旁的刘湘婉道:“六妹, 奈何我是女身,若不然定也能如大哥一般出去游玩了。”大船晃晃悠悠在海上漂了这么些日子,憋得她无聊透顶,以往在苏州府后宅,虽整日被娘拘在府中, 但也能去园中散步,看看亭台楼阁, 廊桥水榭,如今能看的唯有一望这无垠的大海及天空上飘荡的几朵白云。   刘湘婉低笑道:“三姐此言差矣, 妹妹觉得应是各有好处,若你真的身为男儿, 怕是会逼得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哪能如现在这般悠闲自在。”   额……六妹这话委实……言之有理。   “我也知道,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便是哥哥也有他的不易,顽童时,每每见到大哥总忍不住心疼他, 冬日寒冷,他怕屋中暖阳,看书容易犯困,便着人熄了炭火,直至手背生了冻疮,夏日酷热难忍,他却依旧闭门读书,以至于腋下屁股生了痱子,这般的苦我定是吃不了……遂那时每每见到大哥,总是忍不住落泪,我这般没心没肺的人都如此心疼大哥,何况娘亲呢?”   刘湘婉低叹一声:“大哥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这般年岁已是举子头衔,日后前程更是不可估量。   三姐嘴角微微上翘:“谁说不是呢?大哥日后定能高中榜首,光门耀祖。”   刘湘婉额头发黑:怎么扯到光门耀祖了……   “三妹,你说我们回京后,到了本家会是怎样的情景?”   刘湘婉摇了摇托:“我想象不出来……”   三姐撅着嘴,哼声道:“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逗我笑笑。”   刘湘婉摊了摊手:“可是妹妹确实想不到啊……”   三姐对其翻了个白眼:“如此,我只能巴望大哥买回一些我喜欢的小玩意。”大哥下船前,她与六妹可是围着他好顿哀求,期望他能买些此地的小玩意回来,也不知严谨刻板的大哥能不能实现她们心底的小愿望。   “大哥向来注重承诺,既然答应了我们,定会给我们买回来。”   “但愿吧!”   “三姐,莫要悲伤秋月了,”刘湘婉指了指她身后,小声道:“孙嬷嬷脸色可是有些不虞啊……”   闻言,三姐立马回头,果然孙嬷嬷立在她身后不远处,她久等不到姑娘回去,便自顾来此寻她,见此,三姐伸了伸舌头,娇声道:“我先回去了,再不走,孙嬷嬷定要训斥我没有规矩。”   三姐出来的急,并未带着帷帽,遂孙嬷嬷寻她时,脸色有些不虞,刘湘婉倒是让招银备了帷帽,以备不时之需,谁料三姐未带遮颜之物,她又怎好独自一人带帷帽,唯有舍命陪君子,陪她一同站在甲板上,目送大哥离开。   三姐离开后,头戴帷帽的刘湘婉看着码头上人来人往的行人,心中止不住的希翼,若能如他们般自由自在的活着该有多好,不用顾忌府中规矩,不用顾忌男女大防,更不用在意旁人异样的眸光,活的恣意放纵。   随伺的招银轻声道:“姑娘,虽您带着帷帽遮住容颜,但一直站在甲板处被岸边的人指指点点委实不好,不若奴婢陪您回屋吧!”   刘湘婉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好。”这便是闺阁教养,内宅女子不得抛头露脸,无论身在外面还是家中皆需谨言慎行。   回到房间,刘湘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往日这个时辰正陪着大哥下棋,如今猛地空闲下来竟不知干些什么,沉思片刻,对招银道:“将我给大姐家侄儿绣制的小衣拿来。”   招银劝慰道:“姑娘,您好不容易歇息一日,还是不要动针线了。”   招娣在旁也道:“若姑娘觉得无聊,奴婢陪您去钓鱼。”自上次从姑娘手中接过鱼竿,未料到竟真的钓到一条大鱼,喜得她如今甚是痴迷钓鱼,若不是姑娘身边需要服侍之人,她恨不得空闲时立在甲板上钓鱼。   “怎么?你喜欢上钓鱼了?”   招娣迫不及待点头:“奴婢甚是喜欢。”   “不觉得无聊了?”以往她去钓鱼,招娣总在她耳边念念叨叨,钓鱼甚是无聊,不如回房绣花或去姨娘处陪少爷们玩耍。   招娣板正脸色,肃穆道:“钓鱼实乃一门学问。”   “哦?”刘湘婉来了精神,躺在床上支起下巴,兴致勃勃道。   “不是姑娘对奴婢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奴婢钓鱼如今也这般想,就想看看是哪条鱼会傻了吧唧的往奴婢的鱼钩上钻。”   “如此钓上来如何?钓不上来又如何?”   “钓上来奴婢自然将其交与厨房烹煮食之,钓不上来便说明此地的鱼甚是聪明,而唯一一条傻鱼则被姑娘钓上来。”   刘湘婉及招银噗呲笑出声,招娣满脸认真之色看着她们,怪异道:“姑娘为何要笑?”   刘湘婉咳了咳,敛了敛嘴角的笑容,颇为赞同道:“想不到我们招娣越发聪慧,这道理说的甚是有理。”   至此,招娣听出姑娘话里打趣之意,竟羞红了脸,跺脚嗔怒道:“姑娘,您又嘲笑奴婢。”   刘湘婉无语:……她说的可是真心话。   夜幕降临,海面上泛起浓浓的大雾,氤氲的雾气逐渐浓厚,遮掩了天,遮掩了远处的海面,甚至连不远处的船舶都给遮掩了,岸对面流水般的马车,行色匆匆的路人,一切事物都隐没在白茫茫的雾里。   如此大雾,惹的刘仲修亲自出来探其原因,待他思索片刻后,吩咐奴仆道:“如今大雾弥漫,不是出发的好天气,待翊哥回来,今晚便将大船停靠在码头处,众人趁机休息一晚,待大雾散去,咱们在启程。”   众人听令,躬着身子轻声应道。   大雾漫天,遮天蔽日,分不清东南西北,辩不明四面八方,太太知晓后心急如焚的屋中来回踱步,眼神更是不住的巴望着门外,神色焦急的问着回话的王妈妈:“翊哥可回来了?”   王妈妈同样担忧不已,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焦虑之色,安慰道:“太太放心,大少爷下船不过两三个时辰,再说少年郎哪有不爱贪玩之人,便是我们少爷在老成,遇到新奇的事物,难免耽搁一会儿,说不得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此地咱们人生地不熟,万一碰到歹人可如何是好。”太太越想越害怕,她可就翊哥这一根独苗,万一他出了何事,叫她如何能承受得住,昨儿就不该心软,便是折了老爷的面子,也该阻止翊哥同去。   这时,王妈妈不由道:“您便是在着急上火也无济于事,不如老奴陪您去找老爷商量个对策,可好?”   “对,对,去找老爷。”太太有了念想,顾不得身旁的王妈妈,抬起小脚飞快的往老爷房间行去。   太太不顾门口随从的阻拦,猛地推开门,只见屋中烛光灰暗,老爷一脸凝重的坐在上首,她心脏狂跳不止,抖音道:“老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刘仲修皱眉问:“未经通报,为何擅自闯进来。”   太太白着脸,颤巍巍的福了福身,低声道:“老爷,天色渐晚,大雾又弥漫整个海面,妾身有些担忧翊哥,不知您可有派人去寻他?”   刘仲修也在为此事发愁,他本意让翊哥看看别处的风土人情,谁料从申时起竟下起了大雾,翊哥至今未归,他如何能不忧心,如今众人方寸大乱,他万不能露出丝毫担忧之色,唯有神色淡然道:“为夫知你担忧,可眼下这般情形,咱们唯有静心等待。”   “老爷……”太太惊的脸色苍白。   “若此时为夫派出人手去寻他们,其一,跟随我们回京之人皆未来过此处,更加不熟悉此地的道路,其二,大雾弥漫,万一他们彼此错过,岂不得不偿失,再说刘铁跟随我身边多年,且武艺不凡,有他在翊哥身边,夫人且放下心来。”   “可是老爷……不知为何,自从翊哥下船,妾身这心里便一直突突的,生怕发生什么事。”   闻言,刘仲修脸色微冷,急言训斥道:“此话是你这为娘之人该说的吗?翊哥只是跟随刘铁出去置办东西,怎就将你吓唬成这样,再说如今太平盛世,哪来那么多心存歹意之人。”   太太瑟瑟道:“老爷,妾身错了。”   “你回去听信吧,若翊哥回来,我便让他立即去见你。”   太太身子微微发抖,低泣道:“老爷,妾身回去也是胡思乱想,可否让妾身在您处等待翊哥回来。”   刘仲修颔首,眼神看向王妈妈,淡声道:“为太太斟杯热茶。”   王妈妈胆战心惊的福了福身。   待太太颤抖着手端着茶杯,饮了口热茶,方平息心中的胆颤之意。   见此,刘仲修叹气道:“夫人,你如今心神不定,遂总把事情想得太过严重,莫要担心,翊哥说不得一会儿便回来了。”   “老爷说的是。”太太舒了一口气,低声道。   刘湘婉站在窗前,看着日渐凝重的雾气,心有担忧,问道:“大少爷可曾回来?”   招银低声道:“奴婢方才去船头瞧了瞧,大少爷还未回来。”   刘湘婉猛地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脸上焦虑之色越发明显,迫不及待道:“我们去爹那。”   招银忙阻拦道:“姑娘,天色已晚,咱们此时去老爷处是不是有些不合礼仪。”   “顾不得这么多,大哥还未回来,我心中着实有些担忧。”   “可是……”   不待招银说完,刘湘婉径直离开,脚步飞快的往爹爹去跑去。   门外,王妈妈在旁看守,见六姑娘过来忙福了福身,刘湘婉忙扶她起身,低声问:“大哥可曾派人递消息回来?”   王妈妈神色暗淡的摇了摇头。   刘湘婉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还好王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她:“六姑娘当心……”   “多谢王妈妈。”   这时,屋内传来刘仲修的声音:“谁在外面?”   刘湘婉缓了缓语气,轻声道:“爹爹,是女儿。”   刘仲修顿了顿,方道:“进来吧!”   刘湘婉微微整理下妆容,待王妈妈开门,对其颔了颔首,脚步轻移的走进去,进屋后对上首坐着的二人福了福身,低声道:“爹爹,母亲。”   太太勉强露出笑脸,扯了扯嘴角:“六丫头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刘湘婉低声道:“女儿见大哥久未归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遂过来问问爹爹可有派人去寻?”   此话正中太太心意,眼眶一红,低声道:“我儿,你大哥没有白疼你……”   刘湘婉神色诧异,皱眉问:“母亲这是何意?”   刘仲修冷哼一声:“你母亲魔怔了,”顿了顿,将适才同太太说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刘湘婉不由颔首,低头想了想:“爹爹,今日下了这般大的浓雾,咱家的大船又是靠在岸边,女儿想不如让人将船上所有油灯拿出来,每人隔三尺点燃一盏油灯,船角四周挂满的灯笼也全部点着,大雾弥漫,大哥虽看不到咱们,但可以透过大雾看到亮光,有亮光照亮回家之路,大哥便能透过亮光看到咱家的船,您觉得此方法可行?”   刘仲修猛地站起来,眼睛一亮,抚掌道:“好,好,此主意甚好。”大步走到外面,对门外候着的人吩咐道,别看他神色淡然的安抚太太,其实心里同样担忧不已,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出类拔萃,引以为傲的嫡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让他如何是好。   刘湘婉上前两步,走到太太身边,轻抚她的后背,安抚道:“母亲莫要心急,大哥说不得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再过一会儿便能回来。”   太太拍着她的手,眼眶泛泪,轻轻点头。   大约一盏茶功夫,船上灯火嘹亮,刘仲修站在甲板上,神色焦虑的看向岸的那一边,这时太太由着刘湘婉搀扶着走出来,直至老爷身边,忍不住低泣道:“老爷,翊哥会平安无事的是吗?”   刘仲修嗡着声点头,刘湘婉在旁拿起丝帕点了点眼角,大哥,你可定要平安啊,佛祖,若大哥此次平安归来,信女日后定虚心跟着大哥学弈棋,再不敢三心二意,若您听到信女的祈求,求您一定要护大哥平平安安的回来。   夜色已黑,船上都是自家人,三姐急忙忙跑过来,不敢打扰面色焦虑的爹娘,唯有扯着六妹的胳膊,焦急道:“我听下人说,大哥还未回来?”   刘湘婉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三姐放心,大哥说不得一会儿就会回来。”   太太见到玫儿,一把搂她在怀,再也忍不住低泣道:“玫儿,你大哥还未回来,为娘担心啊……”   三姐搂着她娘的腰,忍着泪意,轻声道:“娘放心,大哥会没事的,女儿在这陪着您一同等大哥回来。”   身旁的刘仲修脸色越发阴沉,怒声道:“哭,哭,就知道哭,若哭能有用,还要那些精忠报国的将士作甚?”   听出老爷话里的震怒,母女俩哭音顿了下,畏惧的咬了咬唇,在不敢发出低泣声。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翊哥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众人眼中,若不是顾忌规矩,太太恨不得立刻跑下船死死抱紧儿子,三姐又哭又笑的抹掉脸上的泪水,对她娘道:“娘,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刘湘婉同样喜的流出了泪水,唯有刘仲修咳了咳,板着一张脸让人瞧不出内心的想法,唯有在其身边的刘湘婉眸光恰巧瞥见,她爹在迈出步伐的那一瞬间,身体竟有些动弹不得。   待翊哥走上船,身后跟着刘铁及其他奴仆,只见他们身上担着扁担,筐子里装满各色食材,还有两步远时,翊哥脚步微顿,对爹娘躬身揖礼,太太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紧紧抱着她,哽咽道:“我的儿,你怎这般晚回来,不知为娘担心吗?”   翊哥轻拍她娘的后背,安抚道:“娘,儿子碰到一位挚友,与他在酒馆畅聊会儿,言语尽兴时竟忘记了时辰,让您与爹爹担忧了。”   刘仲修平复下心情,方大步上前,怒斥道:“既知你母亲与我担忧,为何不事先派个随从回来告知我们。”   翊哥又揖了一礼,神色尴尬道:“爹爹,是儿子行事不周,让你们担心了。”   刘仲修冷哼:“你已这般大,行事还这般没分寸,不知家里人会为你担心吗?”   翊哥尴尬不已,忙不迭转了个话题:“爹爹,您猜儿子碰到谁了?”   刘仲修神色诧异下,淡淡道:“直说便是,何必故弄玄虚。”   身旁的刘湘婉噗呲笑出声,难得大哥有点顽童模样,未料爹爹竟不买账,这画面未免太好笑了。   这时,大雾中慢慢走出一身着盔甲之人,待脚步越发接近时,刘仲修神色大变,惊呼道:“魏贤侄?”   不错,此人便是魏廷茂,那个同睿哥一同下江南来刘府做客的至交好友。   魏廷茂大步上前,深深揖礼道:“世伯,半年未见,您可还好?”   刘仲修敛了敛脸上的神色,亲自上前扶起他,不由道:“贤侄,你怎会在此?”   魏廷茂淡笑道:“去年秋,小侄从您那回京不久,得圣上召见。”   “可是有何战事?”   “圣上得了奏折,闻山西边疆有土倭人作乱,遂指派小侄前去扫平此次战乱。”   “贤侄,你年纪尚轻,圣上怎会冒然让你去那般危险的地方。”   魏廷茂缓缓道:“不敢欺瞒伯父,小侄自小便在军营长大,跟随将士们行军布阵,更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遂圣上派小侄前去执行此次任务。”   “贤侄这般年岁便如此英勇无敌,日后前途更是不可估量。”   魏廷茂恭敬笑笑:“为了圣上,为了百姓,我等将士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刘仲修神色大恸,待他二人感慨一番后,魏廷茂转身对太太揖礼,低声道:“伯母,进来可好?”   太太紧握着翊哥的手,含笑道:“一切都好。”眼神细细观望魏廷茂一身将士戎姿,当真英姿焕发,器宇轩昂,如此出类拔萃的少年郎,之后不知谁家千金有幸配得上。   刘湘婉及三姐淡笑的对他福了福身,轻声道:“魏大哥。”   魏廷茂眼神在刘湘婉身上稍稍停顿下,淡笑道:“两位妹妹好。”   此时此地,得见故人,刘仲修心下大愉,不由道:“贤侄,咱们进屋话家常,可好?”   魏廷茂笑着说:“小侄乐意之至。”   就这样,船上围着的仆人渐渐散去,刘湘婉故意慢了几步落在后头,趁人不注意悄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中,翊哥似想起什么,夸赞道:“还好爹爹命人在船上四周点了烛火,霎时间灯火嘹亮,若不然儿子定然不能这般快寻到咱家的船。”   刘仲修呵呵笑道:“此事可不是为父的功劳,是你六妹,见重重大雾,遮天盖地,你又久至不归,担心你寻不到咱家的船,便让人每隔三尺点一盏油灯,有了这般亮光,待你回到码头,透过亮光便能寻到自家的船。”   “六妹有心了。”翊哥眼神四处看了看竟未见到她的身影,怕是她早已回去歇息了,待明日在好好夸赞她一番。   魏廷茂坐在一旁,听他们父子俩说话,垂下头遮住眼中的眸光,心想道:这小丫头片子莫不是见到他害怕的跑了。   招银在身后,轻声道:“姑娘,为甚您不跟着老爷去书房。”   刘湘婉淡淡道:“大哥已然回来,这里便没有我们什么事。”有时分寸也是需要拿捏的。   魏廷茂此番过来,爹爹势必会趁机打听些京城里人与事,这时候便不是她这等闺阁之人所能听得,遂人还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早些离场方是正理。   所以魏廷茂心中所想,纯粹是胡思乱想!   果不其然,刘仲修对一旁坐着的太太使了个眼神,奈何她并未会意到,依旧坐在一旁出神的看着魏廷茂,此子除了出身不好,其他才能皆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她家玫儿怕是驾驭不住,兴许娘家侄女们有戏,遂看向魏廷茂的眸光中,不免带着一丝相看之色。   只见刘仲修脸色极其难看,咳了咳:“夫人,如今天色已晚,你带着玫儿早些回去歇息吧!”   论察言观色,太太及三丫头都不及六丫头半分,唉!   太太回过神儿,脸色涨红不止,拉着玫儿飞快的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翊哥与魏廷茂站起来,对着她背影揖了一礼。   刘仲修淡淡问:“贤侄此次去山西边疆抵御土倭人,可是他们欲意发动战事?”   魏廷茂淡淡道:“最近几十年,我朝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但正因如此,东边的南蛮人如今不再缺衣少食,西边的土倭人竟暗暗从我朝买入兵器,如今两边怕是对我朝觊觎已久,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对我朝发动战事。”   “什么?”刘仲修惊呼一声。   魏廷茂继续道:“此次我去山西御敌,发现土倭人已不止一次来我朝边疆的村庄奸掳烧杀。”   “镇守边疆的将士们呢?”   “土倭人如今聪明的很,每次行动都是声东击西,不久前竟闯到镇上随意虐杀百姓,本以为只是一群土倭人流匪作乱,谁料竟是上百人进攻,镇守边疆的将军带领众将士誓死抵抗,虽将他们驱走,但也受了不小的重创,这才不得已上书朝廷,皇上得知后震怒不已,派我等将士为先锋,去往边疆探探其真实意图,若土倭人有心来犯,我朝便大举进攻,势必灭其之。”   刘仲修恨声道:“土倭人若不杀之,难消边疆百姓之恨。”   “世伯言之有理,不过如今南蛮人与土倭人对我朝觊觎良久,圣上就怕他们合起伙,一同进攻我朝,遂这才派我等将士前来探个明白。”   “这么说,此次并不是你一人前来,其他将士呢?”   “我们从山西骑马至此,本打算去驿站歇息,未料在街上碰到翊哥,遂上前与他打了招呼,这才得知世伯奉旨回京述职。”顿了顿又道:“恭喜世伯,升迁有望。”   刘仲修心下不免有些得意,这些年任苏州知府,其中油水捞了不少,如今奉旨回京,兜里有金银,家中有人脉,升官之日指日可待。   “不过是这些年在苏州任职做了些许政绩,圣上知晓后,方召我回京。”   “世伯无需过谦,在小侄看来,苏州府能有如今的繁荣,皆离不开世伯这些年的劳苦功高。”   无论是谁,被人恭维总会心情愉悦,便是老狐狸一般的刘仲修也一样,神色舒展道:“贤侄可是要回京?”   魏廷茂笑着颔首。   “既然这般,不如随我们一起,坐船可要比你们骑马还要快些。”   这正是魏廷茂心中所想,不过他未立即点头,假装低头深思一番,在抬头时,神色微微踌躇:“可会给世伯增添麻烦?”   “无妨,无妨。”刘仲修顿了顿,又道:“跟随你回京的将士有多少人?”   “一百零五人。”   刘仲修想了想:“明日我让刘铁再去租一条船,你的人马便住在那条船上,一应吃食无需你担心,我会着人安顿好。”   魏廷茂忙站起来,恭敬的揖了一礼,神色郑重道:“打扰世伯了。”   刘仲修拍了拍他的肩旁,含笑道:“我们文官只能挥动笔墨,不像你等武将,能上战场御敌杀敌,遂这点小事,与我来说,不值得一提。” 第104章 醉翁之意   魏廷茂的出现, 让府中众人心惊不已, 尤其是四姐, 她在房中怡然自得的喝茶,听下人们嘀咕,大哥至今未归,竟让她心底闪过一丝庆幸, 倘若大哥有个好歹,那她哥便能……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爹爹对大哥如此重视,又怎会让他有所差池,待听玉兰禀告大哥回来了, 也只是嘴角微微上翘,不料听到魏廷茂的名字, 竟心神一紧,手一松茶杯啪的落在地上, 四分五裂。   身旁玉兰焦急的喊道:“姑娘,手可有受伤?”   四姐瞥了她一眼, 淡笑道:“无事,不过是茶杯有些热。”   青兰皱眉,姑娘手中的茶杯不是新沏的茶水, 怎会烫手,不过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是她一个婢女所能自夺的,遂蹲在地上将破碎的茶杯一片一片的捡起来。   四姐望着地上破碎的茶杯, 心中冷哼:没想到还未入京,便遇到她最不想碰到之人,不过无所谓,对于不甚在意她之人,她更加不会将其放在心上,她心中如是想,手却紧紧搅着丝帕。   玉兰将破碎的茶杯扔出去,回屋后,轻声问:“姑娘,奴婢重新为您斟杯茶?”   四姐摇了摇头:“此茶不合我口味,日后再不要冲此茶叶。”   玉兰福了福身,心中不住的嘀咕:姑娘最爱喝此茶,怎一瞬间就不喜欢了。   刘仲修留魏廷茂吃了晚膳,饭后又同他畅谈一番儿,魏廷茂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刘仲修不住的挽留:“今夜别回去了,我让刘铁去驿站与你手下的将士们说一声。”   魏廷茂婉拒道:“世伯美意,侄儿焉能不知,不过今晚侄儿必须回去,亲自与手下的将士道明明日回京的路程,待交代完,明日定携他们一同前来。”   刘仲修挽留不成,唯有与翊哥一同送他下船,大雾弥漫,只见他魁梧的身影飞快消失在迷雾之中,见此,翊哥淡淡道:“爹爹,今日与青墨一言,让儿子明白,天下之事,成于惧而败于忽。”   刘仲修不住的颔首:“这世上的事,无论大小,皆以谨慎警惕之心来对待就容易成功,失败往往由于粗心大意,不看旁人,便是当今圣上面对邻国的挑衅,也未直接动用武力解决,而是先一探虚实,不论结果真与假,皆要做足准备,方能以不变应万变。”   “爹爹所言甚是有理。”   翊哥又道:“爹爹,您觉得青墨才能如何?”   “人中翘楚,一般人难以睥睨。”   “儿子也是这般觉得,我们二人相差不过两岁,站在他面前,儿子竟有些自惭形秽。”   刘仲修拍拍他的肩旁,低笑道:“我儿无需在意,你一直囊萤映雪,只为金榜题名,待你高中状元之日,圣上赐你官衔加身,无需多久便会慢慢了解世间百态,人情往事。”   “爹爹……”   刘仲修挥了挥手,又道:“如今天色已晚,你娘因你受惊不小,赶紧去看看她,今日你这般晚归,让众人担心不已,日后莫要在如此行事。”   翊哥脸色讪然:“爹爹,今日确实是儿子行事鲁莽,未顾忌到您与娘的感受,实在是罪不可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过翊哥,你也要体谅你娘对你的关心,她只有你一个嫡亲的儿子,自小又在她身边长大,从未在她眼皮底下离开这么长时间,可想而知她会有多担心。”   “爹爹教训的是,儿子日后行事会越发严谨,再不让你们二老担忧。”   “嗯,去吧!”   翊哥离开后,抬脚去了她娘的屋中,门外立着的迎香见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大少爷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告。”   翊哥微微颔首,背对门口望着重重雾气的夜晚,心中所思所想,旁人无从所知,待王妈妈亲自出来迎他,翊哥方转过身走了进去。   太太还未入睡,见儿子来了眼睛一喜,上前几步扯着他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拉着他的手,轻声道:“这么晚了,我儿怎还未睡?”   “今日儿子行事不周吓到娘亲,特过来给娘亲赔礼。”   太太心下满意,嘴角含笑道:“我们母子哪需那般客套,不过儿子,日后无论你去哪便是在外面过夜,也要派人告诉娘亲一声,须知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娘的都是这般复杂心思,在眼前时总恨你们不成材,一旦你们不在娘亲的眼前,又会担忧你们吃不饱,穿不暖,更或者有没有遇到恶人。”   “是儿子的错,让您担心了。”   太太来回抚摸儿子的手,轻声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儿有了这次的教训,日后出去定要注意些。”   “娘放心,日后儿子便是离家,也会让人每隔几日稍封家书回来。”当然这家书不会是他亲笔所写,自然由他未来的娘子代他书写,他日有了官衔,哪能那般清闲的过日子,整理大小文书,案件就够他整日忙活,哪还顾得了给他娘写信话家常,遂这便是娶媳妇的好处,由她应付婆婆。   “我儿,青墨可是回去了?”   翊哥淡淡道:“刚走不过半个时辰,我与爹爹一同送他下船。”   “他可是还有公务在身?”   “青墨也是回京复命,遂爹爹听闻后,便让其与咱家一道坐船回京。”   “这样啊……”太太嘴角上翘,又道:“你觉得他人品如何?”   这不是适才他问爹爹的问题,娘亲为何这般问。   翊哥心中诧异,便将他爹的回答说与他娘听:“人中翘楚,一般人难以睥睨。”   “你也这般觉得?”太太如是说,适才看到他身穿盔甲,眼神凌厉的瞥过众人,虽一身杀虐气息却也是铮铮儿郎,且以他泛泛之言,未来前程指日可待,不由道:“我儿,若将他与你妹妹配成对,可好?”   翊哥猛地站起来,惊愕道:“娘,您怎会有此打算,知女莫若母,三妹什么性子您还不了解,将她许配给青墨,您也不怕闪了舌头。”不是他贬低自家亲妹,她那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以青墨的眼界如何能看上,若是六妹倒尚可想想,不过除非六妹乃嫡出,否则……   太太一听怒了,脸色铁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三妹怎么了?她可是你嫡亲的妹妹,你这为人兄长竟这般看不上她。”   “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您休要胡搅蛮缠。”如今他可算体会出爹爹的难处,与妇道人家掰扯道理,有理也变成了无理,无理更加说不清,唉……   太太气的身子发抖,抖着手指指向他,怒声道:“为人兄长,整日只晓得带六丫头下棋论道,须知她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只有玫儿与你才是同母所出,怎不见你多同她亲近一二。”   “娘,儿子不是没问过三妹,可她借口帮您管家,儿子有何办法,再说教六妹下棋,这不也是因为我与爹爹下棋时,她在一旁伺候我们,二则怎可相提并论。”   “你……你个傻子,便是你待六丫头再好,她与你也不是一条心,她有姨娘,亲弟,定会为她亲弟谋划,你怎就不明白其中道理呢?”   “娘,六妹是什么样的人,儿子心里清楚,难道您以为儿子这些年读书读愚了不成。”   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辨不清好坏!   太太有心骂他,又怕惹他生气,唯有劝解道:“闲暇时多同你妹妹亲近,旁人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你无需在意。”   “娘,您怎可这般说,弟妹们虽是庶出,但也是爹爹血脉相连的儿女,我的手足血亲。”   “你……你个不孝子,娘这般说不也是为你着想,你怎就听不进去。”   翊哥心中无奈,叹气道:“娘,我知您是为我好,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害我,只有您一心为我打算,这些我都知晓,可是娘……有时候您真的想得太多了。”   闻言,太太怒不可遏,嘴唇微动便要训斥他,王妈妈在旁忙劝道:“太太,您别生气,方才您之言也未说明白,哥儿误会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王妈妈见气氛凝重,忙开口将其岔过去。   翊哥皱眉:“王妈妈这是何意?”   太太顺了顺气,方僵硬的开口:“为娘说的妹妹,又不是你三妹及你的庶妹们,而是你舅舅家的表妹,为娘瞧青墨人品各方面皆不错,想给你舅舅家的表妹们拉条红线,你觉得如何?”   翊哥心里悲叹道:她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娘,您好些年未回京城,与舅舅家也不过是寻常书信来往,表妹们更是没见过几面,您的这个打算,儿子劝您还是莫要多想了。”万一此事被爹爹知晓,说不得他们又得闹一场。   太太冷哼道:“看你说的,你的表妹们自生下来便由你外婆亲自教养,品行规矩如何能差?”   “若娘执意如此,儿子说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口舌,”翊哥低叹一声:“娘,有时您就是操心太过,有那闲暇功夫,还不如多关心关心爹爹。”   “老爷可用着为娘关心,关心他的人多了去了,为娘去了也不过是碍他的眼。”自上次老爷平白无故禁她的足,此事便在她心底生了嫌隙,再不能如往常一般对待他。   翊哥扶额低叹:罢了,这是娘与爹爹的事,他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最近一段时日,赵妈妈一直在黄姨娘处帮忙照看两位少爷,刘湘婉身边唯有招银招娣二人,这时招娣端了热水回来,轻声道:“姑娘,奴婢听说魏公子将要与我们一同回京。”   躺在床上的刘湘婉睡意惺忪的点了点头,翻个身又要继续睡。   招银忙上前轻哄道:“姑娘,待奴婢们伺候完您洗漱在睡,可好?”   刘湘婉睡得正香,含含糊糊道:“不洗了,我困,就想睡觉。”转过身继续酣睡。   招银二人最后无奈的对视一眼,为她掖好被子,放下丝帐,脚步轻声的退出去。   出去后,招银低声问:“你确定这消息属实?”自那次魏公子在假山处吓唬姑娘,她便被魏公子身上暴虐的气势吓得战战兢兢,如今想到那个情景,身子依旧不住的发抖。   招娣哼声道:“我可是与厨房的妈妈们混的好似一家人,听到的消息自然在真实不过,”见她脸色不虞,语气顿了顿,不解道:“姐姐怎么了?”   招银扯扯嘴角:“没什么。”回头看了眼姑娘的房间,姑娘既已睡下便别再吵醒她,如今这事已成定局,姑娘早知晚知结果都一样。   魏廷茂回去后,在驿站同手下的将士们吩咐一番,大家便纷纷同意,豆包上前嬉笑道:“少爷,您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奴才瞧着刘家的六姑娘年岁委实有些小,着实与您不般配。”   魏廷茂眼神阴冷的撇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不是一直嫌弃如今这个名字不好,嚷嚷着要换,不如换成‘狗剩’如何?”   豆包惊惧的一把将嘴捂上,垂下头低声道:“少爷,奴才再也不敢了。”   此举惹得众将士偷笑不已。   魏廷茂眼神扫过众将士,他们立马收声,岿然不动,只听他声音平淡道:“今晚大家好好睡一觉,明日随刘大人的船一同回京。”   众人屈膝跪下,恭敬道:“我等谨尊少将军吩咐。”   魏廷茂挥挥手:“下去休息吧,今晚由我执夜。”   其中二人忙道:“少将军,还是让末将执夜吧,您也好早些歇息。”   “无妨,你们下去歇息吧!”   如此这般,二人唯有听命行事,豆包眼睛一转,便要跟随两位将士一同出去,谁料魏廷茂轻声道:“你留下。”   豆包身子一顿,便是大祸临头,委屈转过身,可怜巴巴道:“少爷,您执夜,奴才留下来能干什么?”   魏廷茂冷哼道:“罚站!”   豆包惊呼一声,一脸的不可置信:“少爷,您不是在跟奴才开玩笑吧!”   魏廷茂垂下头,淡淡道:“若再搪塞,便让你独自骑马回京城。”   豆包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说什么不好,非同少爷提女人之事,这些年正房那边不知给少爷塞了多少个女人,来人前脚进院,少爷后脚将其配人,少爷美其名曰:日后怕战死沙场,让她们年纪轻轻守活寡,遂这些年后院竟无一女人,连伺候之人皆是清一色小厮,正房那边气愤之下,便四处造谣:少爷不好女色,喜好龙阳。   少爷每每听到后,皆是不予理会,反而是他们这些身边随伺之人,气愤的咬牙切齿,少爷不在乎,可是他们在乎,他们还要娶妻生子,如今随身服侍少爷,众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异样,长此已久,他定然娶不到美娇娘,唉……如此一想,改不改名又有何用。   魏廷茂尚不知豆包心里所想,脑中竟闪过刘湘婉的容颜,半年未见,她依旧装傻充愣,暗藏聪慧,呵呵……有意思!   翌日,魏廷茂带着一个小厮,两个贴身侍卫上船,刘仲修早在船上恭候多时,见他出现,脸上露出喜上眉梢的喜意,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总算将你盼来了。”   魏廷茂深深揖礼道:“日后一段时日,侄儿给您添麻烦了。”   “怎又如此见外。”   “你手下的将士们呢?”   大雾早已散去,天空又是一片澄清,对面岸上依旧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及卖货吆喝的卖货郎,魏廷茂指了指岸边不远处整装待发的将士们,轻声道:“那便是侄儿手下的将士们。”   刘仲修扫了一眼,颔首道:“不错,各个都是守家卫国的好儿郎。”转头看向身后的刘铁:“待他们去船上。”   刘铁躬着身子低声应道。   只是一个晚上,刘仲修便已找好船只,又派奴仆去伺候他们一应吃食,如此神速,魏廷茂心中仅仅诧异了一下,神色便立即恢复自然,恭维道:“世伯办事之速度,着实让小侄惊叹。”   刘仲修大笑道:“这便是文官的好处,呵呵……”   “有劳世伯了。”   刘仲修看向身旁的翊哥,淡笑道:“你带青墨去房间看看,所缺之物直接告诉你娘,着人备好。”   “是,爹爹。”翊哥往前走了几步,含笑道:“青墨,如今你来了,我便能与你秉烛夜谈。”   “崇山学识渊博也让我佩服不已,如今终于有机会向你讨教。”   翊哥淡笑道:“如此,倒是我们取长补短的好时机。”   魏廷茂轻笑道:“甚是有理。”   “青墨,这是我娘为你准备的房间,若有不妥之处,定要如实相告。”   “有劳世伯,伯母了。”   翊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先看看,我这边还有点别的事,待你弄完去那房间找我便是。”说着指了指他房间的方向。   魏廷茂含笑点头。   刘湘婉早就候在大哥房间,见他回来忙福了福身,眉眼带笑道:“大哥,家中来客,尚需要你招待,我看这弈棋不如改日在下,可好?”   翊哥摇了摇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做人就当有始有终,遂我定教会你弈棋之道。”   大哥还是这般顽固!   她不是早已知晓吗?   刘湘婉想到昨儿祈求佛主的话,既然佛祖应验,她定然摆正态度,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铿锵有力道:“大哥放心,妹妹定会用心跟你学棋艺。”   这次换翊哥诧异了,往日六妹与他下棋,又怎会看不出她懒散的神色,今日这般郑重其事,着实让他有些惊讶,不由道:“六妹,可是哥哥逼你过紧?”   “大哥多虑了,你所做也是为了我着想。”   翊哥心下微微颔首,指了指对面,方道:“坐吧,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刘湘婉坐下后,执起白子放在棋盘中央,只听大哥轻笑道:“听爹爹说,昨晚船上的油灯是你着人点起来了。”   “昨儿大雾弥漫,哥哥又久不归来,爹爹与我们心底不住的担忧,怕你寻不到回船的路,妹妹这才想到这个法子。”   “大哥要好生谢谢你,若不是船上灯火嘹亮,我也不能这般快寻到咱家的船只。”翊哥说完,在她白子旁边下了一枚黑子。   刘湘婉淡笑道:“于大哥对我的好,妹妹回之不过万一,遂大哥莫要在意。”   这时,魏廷茂在门外,轻声道:“崇山,你在吗?”   刘湘婉忙起身,轻声道:“大哥,既你有客,妹妹便先回去了。”   “无妨,来人你又不是没见过……”起身走到门口,开门淡笑道:“青墨,快些进来。”   魏廷茂看到屋中之人神色愣了下,神色歉意道:“不知六妹妹在此,来的有些唐突。”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魏大哥好。”   翊哥淡淡道:“青墨无需见外,我六妹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与她正在对弈,你若无事,便在旁观看之。”   魏廷茂斜了刘湘婉一眼,淡笑道:“倘若不打搅的话。”   “无妨。”   刘湘婉坐下后,屏气凝神的同大哥对弈,对身旁之人时不时瞥向她的眸光毫不在意,一旦她静下心来,只会专心同大哥对弈。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时辰,翊哥抬眼笑道:“六妹,若我让你八子,此盘棋便是你赢了。”   “大哥,你又打趣我,若是让一子尚好,让八子可是天差之别。”   魏廷茂在旁插嘴道:“想不到六妹妹竟也擅长棋艺。”   刘湘婉轻笑道:“多亏有大哥这么个好师傅,才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末了不曾忘了夸赞自己。   翊哥咳了咳,训斥道:“如今不过是小有成就,切莫骄傲自满。”   刘湘婉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大哥,我错了还不成。”转头看看日后,又道:“大哥,今日咱们便先下到这,姨娘那寻我有事,我得过去看看。”   翊哥颔首:“去吧!”   刘湘婉站起来,对他二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不出。   翊哥将棋盘上的棋子归拢于篓中,望向魏廷茂淡笑道:“可有兴致下一盘。”   “荣幸之至。”   翊哥执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轻声道:“青墨觉得此次土倭人来犯,是蓄谋已久还是虚张声势?”   魏廷茂指尖夹着白子放在黑子旁边,淡淡道:“无论哪种,犯我朝边疆者,杀之而后快。”   “若他们当真蓄谋已久,青墨可会上战场御敌杀敌。”   “若因邻国之举使得我朝动乱不安,圣上忧心,青墨定会请旨御敌,去战场奋勇杀敌,建功立业。”   翊哥不知想起什么,淡笑道:“青墨也有与人定过亲?”   魏廷茂指尖一顿,淡淡道:“尚未。”   “可有心仪之人。”   魏廷茂身子顿了顿,淡笑道:“竟不知崇山还有如此嗜好?”   “呵呵……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先人不是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势必先成家后立业。”   魏廷茂笑而不语,指了指棋盘,低笑道:“崇山切莫走神,还是先看看棋面上的局势再说。”说话间,棋盘上早已黑白交错。   翊哥低下头,眸光盯着棋局,半响后,扶额低叹:“人果然不能三心二意,不过今日我方知,青墨棋艺也如此了得。”   “崇山过奖了,若不是你心有不坚,我又如何能趁机取胜,若你屏气凝神,我又怎及得过你。”   翊哥淡笑道:“输了便是输了。” 第105章 回京认亲(一)   黄姨娘含笑的看着他们姐弟俩, 这两日宴哥已会喊人, 只不过依旧口齿不清, 刘湘婉不住的逗他:“叫姐姐……”   宴哥只会喊:“羊,羊……”   赵妈妈在旁笑着说:“姑娘,五少爷刚见冒话,怎会您让喊什么就喊什么?”   刘湘婉摸摸鼻子, 讪笑道:“高兴的不知所措了。”再过半年,宴哥颤悠悠的走路,软软的喊自己姐姐,想想这一幕,心霎时软的不行。   “姑娘莫急, 如今你弟弟见冒话,过不久就能走路了, 当年你就是这般过来的。”   刘湘婉想了想,还真是……不由扯着宴哥的小肉手, 指着旁边睡着的祉哥,喊道:“这是弟弟……宴哥喊弟弟……”   宴哥依旧咯咯傻笑, 张嘴喊:“羊……羊……”   刘湘婉见他这番讨喜模样,喜得对他肉脸狠狠亲了一口:“宴哥真棒,真棒!”   “咯咯……”   只听黄姨娘淡声道:“听说那位来过咱们府上小住的魏少爷要同我们一起回京。”   刘湘婉颔首:“事情就这么巧, 大哥随刘管事下船去采购食材,谁料竟碰到他,然后变成如今这般……”   “姑娘,您毕竟是内宅女子, 虽说大少爷与他交情匪浅,但你还是需要注意男女大防。”   “姨娘放心,女儿晓得。”   刘湘婉从姨娘那离开,碰到站在甲板上深思的七姐,淡笑道:“七妹,在这欣赏风景呢?”   七姐转身,含笑的福了福身:“屋里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六姐这是去了哪里?”   “刚从姨娘那出来,对了,七妹,祉哥醒了,若你无事可去看看祉哥,他如今又白又胖,很是招人喜欢。”祉哥生下来到现在,七妹竟当真一次也未过去看他,有时姨娘看着熟睡中的祉哥,低叹道:“没娘的孩子心里苦啊……”此话暗指七妹,为了祉哥将来着想,七妹竟当真不看不问,生生忍受姐弟分离之苦。   七姐淡笑道:“六姐,他是你弟弟,与我有何关系。”   “七妹,你当真不必这样,祉哥是你亲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去看他也是人之常情,旁人说不出什么,你更不用担心我姨娘,她只会替祉哥高兴,又多了一人疼他。”   七姐转身看着远处天与海相接的地方,淡淡道:“世间本就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既然无力改变什么,又何必给他人造成烦恼,除了多此一举又有何用,你说是不是六姐?”   “七妹……”   “六姐的好意,妹妹焉能不知,只是一旦我下定决心,便不会在左右摇摆。”   这时五姐走出来,见她们二人在旁轻言淡语,笑着上前:“你们俩背着我说什么呢?”   七姐转瞬间恢复往日的神采,淡笑道:“自然是与六姐一同说姐姐的坏话。”   五姐恨恨的伸手挠她痒痒:“坏丫头,敢调侃我,不知道我的厉害吗?”   “五姐,我错了……”七姐笑的止不住发颤。   刘湘婉站在一旁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五姐余光看到后,松开七妹的手改成紧紧握住她的胳膊,恨恨道:“只顾着七妹,忘了你这个看热闹的人。”   刘湘婉忙摆手告饶:“五姐,我和七妹真没有说你……我们不过是在谈论海上的风景罢了。”   七姐忙道:“真的,五姐,我们不骗你。”   五姐眼神疑惑在她二人身上来回审视,二人俱是身正影直,神色自然的看着她,五姐咳了咳:“这次饶了你们,再有下次……”哼哼两声。   “五姐,我们真的不是在说你。”二人难得异口同声。   五姐哼笑一声,望着不远处的景致,猛然道:“你们说,京城的刘府是不是比我们在苏州的家更加重视规矩,更加重视嫡庶之分。”   一句话说的身旁二人不约而同的僵硬了身体,结论是什么,这还用说吗?   “往后的日子越发难熬了!”五姐长叹一声。   刘湘婉淡笑道:“以往如何以后还如何,难道还能不过日子了。”小心谨慎,低调做人这些年她们不就是这样熬过来的。   七姐附和道:“六姐说的是。”   五姐无奈道:“你们可真是天真啊。”可不这样想的开,日子又该如何过……   姐妹三人站在甲板上说说笑笑,直至身后传来大哥的咳嗽声,三人方回过神儿,彼此对视一眼,转身看到大哥及他身旁的魏廷茂,忙收敛嘴角的笑容,肃容的福了福身,低声道:“大哥,魏大哥。”   翊哥淡淡道:“如今虽在船上,但也不可过于松懈以至于忘了闺中教养。”   姐妹三人脸色一红,低头认错道:“是妹妹们放肆了。”   魏廷茂笑着打岔:“崇山,若不是我冒然登船,此船上都是你们自家人,妹妹们出来透气时打打闹闹实属常事。”   姐妹三人心中一同道:如何不是!若不是多了你这么个外人,她们便是白日里在船上乱逛,太太及爹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他在船上,为了男女大防,闺中教养,她们怕是又得圈在屋中足不出户了。   “青墨莫要替她们找借口,无论身在何地都该谨言慎行,不能失了内宅女子的教养。”   姐妹三人怕被大哥一直念叨,忙福了福身:“大哥同魏大哥来此赏景,妹妹们就不多打扰了。”不顾他们回答,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魏廷茂不由笑道:“可见三位妹妹甚是怕你。”   翊哥苦笑道:“不过是怕我念叨罢了!”   五姐一直憋着气,好不容易离开大哥的视线,忙缓缓舒出,喘气道:“索性大船在行几日便到了京城,这几日咱们便老实的待在屋中吧!”   “唉!如何不是?如今船上来了客人,一旦与其有所牵扯,母亲那里怕是难以交代。”   刘湘婉淡笑道:“足不出户尚且谈不上,我们可以彼此聊天,这样剩下的日子就不会无聊了。”   五姐笑着说:“六妹说的是。”   大船依旧在行驶,太太越看魏廷茂越觉得此人,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皆是旁人所不能睥睨的,遂忍不住与老爷念叨:“不如将我娘家侄女说与青墨,老爷觉得如何?”   刘仲修撇了她一眼,心中冷哼:先看看你自己什么模样,在合计你娘家侄女吧!   “太太莫要多管闲事,有那时间还不如回京后,为翊哥及仁哥相看媳妇。”   太太冷哼,翊哥是她嫡亲儿子,婚事自然由她亲自相看,至于仁哥,念在他姨娘这些年始终奴颜婢膝的份上,会为他寻个好媳妇的。   太太翻了个白眼,念念有词道:“老爷也真是的,若将我娘家侄女许给青墨,说不得日后青墨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在官场上相助老爷一二。”   刘仲修冷哼道:“若真有那么一天,还不如我嫡亲的侄女更为靠谱。”言外之意,我嫡亲侄女的血脉与我更为亲近,遂不要做那青天白梦了。   太太冷哼一声:“老爷这话可就外道了,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似妾身这般的妇道人家,都能瞧出青墨的卓尔不群,若他与咱们家有所关联,彼此间的关系不是更为巩固。”   “须要白日说梦话,宁远将军家里关系错综复杂,不要关系没扯上,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得不偿失。”   一句话彻底熄灭太太心中的念想,是啊,宁远将军府邸如今由三公主做主,若与青墨联姻,行事一个不周便会惹怒三公主,到时真的得不偿失。   想明白前因后果,太太脸色不禁讪讪然,低声道:“是妾身想左了。”   刘仲修冷哼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刘湘婉的错觉,每当她与大哥下棋对弈时,魏廷茂这人便会适时的出现,就像此时,她与大哥对弈,他坐在一旁纹丝不动的看着他们,对弈后,她起身告辞,他继续同大哥对弈,周而复始。   但今日却有些奇怪,刘湘婉同大哥对弈时,他没有出现,遂神色不解的看着大哥:“魏大哥可是晕船?”除了这她想不出什么理由,着实是这几日他与大哥形影不离。   翊哥笑着说:“并无,他有些事情要处理。”   “这样啊……”刘湘婉嘿笑一声,又道:“既然这般,今日我在陪大哥多下一盘棋吧!”   “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一直输,输到最后同我置气。”   刘湘婉哼哼道:“大哥少瞧不起人,没听说过一句话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遂大哥万不可小觑我。”如今与大哥每日下棋对弈,她的棋艺不知不觉中精进不少。   “呵呵……此话虽直白,细细琢磨下却很是有理。”翊哥淡笑道:“既这般便让你先出子。”   “那妹妹就当仁不让了。”   兄妹二人对弈时,只听翊哥淡淡道:“最近几日,你与几位妹妹是不是整日待在屋中,憋闷无聊的很。”   “我尚好,每日还有大哥陪着下棋打发时间,其余姐妹就没我这般悠闲自在,皆在屋中闭门不出……”   翊哥不难琢磨到她们心中想法,低叹道:“如此只能委屈你们一段时日了。”   “大哥也就嘴上说说,上次我同三姐哀求你给我们买些玩意回来,最后你什么也没买回来。”   翊哥脸色讪讪然:“我也未料到在莱芜能碰到青墨,欣喜之余竟忘了答应你们之事。”   “大哥……”刘湘婉指着棋盘,嘿笑一声:“三心二意着实不好。”   翊哥见她嘴角露出奸笑,低头看向棋盘,扶额道:“原来你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心存愧疚,走神时吃掉他的棋子。   “呵呵……”竟吃掉大哥棋盘上最重要的一枚黑子,这盘棋下到最后说不得她会赢。   魏廷茂未去翊哥那并非什么紧急之事要处理,只是单纯的想在房间呆着罢了,转头看向扒着门缝向外偷窥的豆包,冷哼道:“作甚这般鬼祟?”   豆包头也未回,轻声道:“少爷,奴才在帮您探查敌情。”   魏廷茂的房间与翊哥相隔不过两丈远,遂豆包很容易看见翊哥房中之事。   “什么敌情?”魏廷茂皱纹道。   “自然是六姑娘什么时候出来?”   “闭嘴!”魏廷茂脸色铁青,怒声道:“给我滚过来!”   豆包突然低声道:“少爷,六姑娘出来了,您不出去堵她吗?”   魏廷茂低沉道:“去一边给我罚站!”   豆包不明白做错何事,回过头委屈巴巴道:“少爷,奴才也是为您着想,您怎又平白无故惩罚奴才。”   “你之举动,非君子所为。”   刘湘婉离开时,嘴角的笑容遮也遮不住,但她却被某人突然出现的身影阻拦了,见此,身后招银立马上前挡在姑娘身前,厉声道:“魏公子怎么在此?”   豆包跟在少爷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幽怨,心道:您不是说非君子所为,为何又如此行事?   魏廷茂眼神一扫,招银身子不住的发抖,刘湘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从她身后站出来,福了福身,从容道:“不知魏大哥因何事在此等小妹?”   “不过是偶然间碰到罢了,过来与六妹妹打个招呼!”   豆包瞠目结舌的看着少爷:骗人!   “魏大哥,如今招呼已然打完,可否容小妹过去。”如今他们正处在拐角处,除非有人过来,否则旁人根本看不到。   魏廷茂轻声道:“不知是否是我多想,总感觉六妹妹在躲我?”   刘湘婉神色一愣,干笑道:“魏大哥多虑了,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躲你。”   “非亲非故……”魏廷茂垂下头细细咀嚼这二字,当真引人深思啊……   刘湘婉见他愣住,不由唤道:“魏大哥,你可还好?”   魏廷茂慢慢错开身子,嘴角轻笑道:“本是过来与六妹妹打个招呼,谁料竟吓得你们主仆如临大敌,到是我的不是了。”   “魏大哥说笑了,既无事,妹妹便先回去了。”刘湘婉牵着招银的手往前走,谁料招银竟吓得手脚僵硬,不听使唤,无奈之下,走到招银身边搂着她轻声道:“别害怕,我在你身边呢。”   招银愣愣点头,随着姑娘的搀扶脚步僵硬的离开。   见此,一旁的豆包忍不住偷笑:“少爷,您看您将六姑娘婢女吓得……”   魏廷茂眼神一扫,豆包嘴角的笑容立马一收,垂下头不在说话,只听少爷淡淡道:“回去吧!”   豆包诧异的跟在少爷身后,眼下这是什么情况,少爷特意来此堵六姑娘,怎又这般轻松的放她离开,此举着实让人费劲。   回到屋中,招银总算缓过来,低头涩然道:“姑娘,奴婢真没用,本想保护您,谁料竟吓得走不动路。”   “无妨,那人站在那里如山一般,身上又散发暴虐的气息,旁人见了如何能不害怕?”   “姑娘,在苏州时他那般吓唬您,为何您见了竟不怕他?”   “我为何要怕他,他又不是山中老虎能吃人,不过是周身气势吓人,眼下我们与他只是略有交集,待下船后各奔东西,再无关联,如此一想,何必怕他?”   “姑娘,奴婢一见到他阴冷的眼神,身子便止不住发抖,奴婢确实不如招娣胆子大。”   刘湘婉含笑的安抚她:“你们身上各有各的长处,不必过于锱铢必究。”   “可是姑娘……”   “好了,好了,不必过多在意。”   就这样,在大海上飘荡月旬的大船终于行驶到京城,船上魏廷茂与刘家众人辞别,随后大喝一声,率众将士们下船。   刘嘉睿未料在码头上碰到他,与他低声交谈两句,魏廷茂便率众人离开了,刘仲修下船后,刘嘉睿收敛嘴角的笑容,恭敬的上前揖礼道:“二伯,一路可平安?”   “嗯,都好,”刘仲修拍了拍他的肩旁,轻笑道:“你怎知今日大船会靠岸?”   刘嘉睿挠了挠头,嬉笑道:“侄儿去苏州时承蒙您的照拂,如今您举家回京,侄儿唯有亲自迎接您与二婶,方能体会侄儿的一片孝心。”   “你这孩子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嘿嘿……不瞒您说,侄儿每日都来码头查看,没想到竟真被侄儿碰到了。”   “睿哥有心了!”   “二伯,咱们快些回去吧!爷爷跟我爹在家中一直盼着您呢?”话毕,唤身边的小厮上前,低声叮嘱两句,只见小厮骑着马飞快的走了。   闻言,刘仲修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转头对刘铁道:“你去吩咐主子们下船吧!”   刘铁躬身应道。   刘嘉睿办事很可靠,早就备好随行的马车,马车里也铺好细细的软被,中间还放着一个木柜,茶水糕点应有尽有。   不一会儿,码头上围着许多百姓,纷纷议论刘家人,这排场也太大了,竟架着三艘大船回来,只见女眷头上纷纷戴着帷帽,太太由王妈妈扶着走出来,旁边跟着三姐,随后便是李姨娘及四姐,以此类推,她们动作迅速的上了各自安排好的马车。   大船靠岸前,老爷特意嘱咐她们不得穿过于花哨的衣裳,要简单从容,不得惹百姓们指指点点,遂女眷们皆换上素色绸缎,低调不易惹风波。   十几辆马车飞快的行驶在路上,刘湘婉本想透过窗缝细瞧瞧京城的样貌,若失去此次机会,日后怕再难看到。   谁料黄姨娘拍掉她的手,轻声道:“姑娘,不得失了分寸。”   “姨娘,女儿就偷偷看一眼,行吗?”   黄姨娘怀里抱着宴哥,低声道:“姑娘大了,不听姨娘的话也是自然。”   刘湘婉忙坐直身体,讨好的看向她:“姨娘,女儿不敢了,不敢了还不成。”也不知姨娘从哪学来这句话,但凡她们意见相左,姨娘必会说出此句,以至于她闻声色变。   宴哥嬉笑两声:“家家……家家……”   “不是家家,是姐姐,姐姐……”自从宴哥会说话,每日都要过去与他亲近一番,顺手教他唤‘姐姐’。   宴哥将头埋在姨娘怀中傻笑,刘湘婉扶额道:“姨娘,我看弟弟就是故意的。”   “说话急不得,得慢慢来。”黄姨娘摸着怀中的儿子的脑袋,淡笑着。   这时奶娘怀里的祉哥醒了,睁眼便要找姨娘,黄姨娘忙将宴哥放在姑娘怀里,如今宴哥懂事不少,知晓祉哥是弟弟,也不跟他争宠,还会陪着祉哥玩耍。   “姨娘,若旁人不说,祉哥便真是您的儿子了。”   黄姨娘嗔怒的瞪了她一眼:“如今祉哥养在我这,便是我的儿子,与你弟弟一般无二。”   刘湘婉讨好的笑笑:“姨娘,我也不过是心有感慨罢了。”   黄姨娘低声道:“回到京城,姑娘切记凡事不可出风头,咱们这般身份,还是小心谨慎些,京城不比苏州,后宅就太太一个主母,京城刘府的后宅怕是更加错综复杂,咱们万不可有一丝疏忽。”   “姨娘放心,女儿知晓日后如何行事。”   黄姨娘拍着怀中的祉哥,不知为何心跳得如此慌乱。   三姐依偎在她娘怀里,低声道:“娘,大伯母好相处吗?”   太太冷声道:“你大伯母最重规矩,若不然娘也不会让你大姐从宫里寻来教养嬷嬷,进府后,你万不可行差踏错,被你大伯母挑出毛病。”   “娘,您这般说,女儿更加害怕,一害怕更容易出错。”   太太怒其不争的狠狠拧了她一下,低声道:“平日你毫无规矩娘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若在你大伯母面前坏了规矩,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最见不得大嫂整日摆着一张臭脸,时刻盯着众人的言行举止,生怕众人会因此蔑视她的出身。   三姐疼的直咧嘴,痛乎道:“娘,女儿知道的。”   太太锤了她后背几下,叮嘱道:“今日你一定要给娘争气些。”   “知道了,女儿定不会乱了规矩,还不行吗?”   “记住的话,若让你大伯母挑出毛病,看我怎么收拾你。”   “娘,您说大姐今日能过来吗?”   想到大女,太太神色怅然,低声道:“怕是不能,算着日子,你大姐再过月余便要生产,这时候她婆家如何能让她出来。”   “也是……”三姐趴在她娘怀里低声道:“女儿好想大姐。”   “娘也想啊……”   三姐抬起头,笑道:“娘莫要伤心,大姐身怀有孕不能看我们,我们可以去看她啊……以后我们会一直待在京里,咱们有的是日子去看大姐。”   太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慢慢抚摸三姐的后背,淡笑道:“我儿说的是。”   说话间,马车在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下,三姐迫不及待的要掀帘出去,被她娘一把扯住,冷脸低斥道:“刚跟你说的话,记到狗肚子里不成,这般没规矩,难不成想让我罚你跪祠堂。”   三姐垂下头,低声道:“娘,女儿错了!”   太太看向身旁的王妈妈,低声道:“一会儿你派人让孙嬷嬷过来,由她看着姑娘。”   王妈妈低声应道。   刘仲修率先下了马车,望着门口的牌匾,心中酸涩不已,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一转眼离家已十数载,如今稚子归家,只见大门口依旧立着那两座石狮子,门匾上的‘镇国将军’四字依旧那般清醒夺目。   刘嘉睿走到二伯身边,低声道:“二伯,您终于回家了,爷爷盼一家人团圆已盼了十数载。”   “嗯。”刘仲修低下头,背过他摸掉眼角的泪水,如今方能体会近乡情怯之含义。   随后太太下了马车,众位姨娘及小主子们纷纷下车,敛着脸上的神色,恭敬的站到老爷及太太身后,垂下头眼神不敢随意乱看。   太太心中颇为感慨,走到老爷身边,轻声道:“老爷,您别太伤怀,如今咱们一家终于回来了。”这些年随老爷外任,独门独院过日子,满府后宅且由她一人掌管,虽潇洒自在,不必守着京城里的规矩,但夜深人静时,又何尝不想念远在京城的爹娘及女儿。   刘仲修握紧太太的手,哽咽道:“夫人说的是,咱们终于回家了。”   太太拿起丝帕轻拭老爷眼角的泪水,安慰道:“老爷,日后会慢慢好的……”   这时,门内传来琐粹的脚步声,只听门内传来中气十足的骂人声,又听到一位中年男人的劝阻声:“爹,您老慢点,当心脚下。”   “滚,老子眼神好着呢?你别没事诅咒老子,难道你盼着老子早点死,好继承将军府不成。”   中年男人苦着声,连连告饶:“爹,儿子怎敢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老人冷哼道:“谅你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中年男人又劝道:“爹,二弟才到门口,您老慢些走,此次二弟回京在不会离开了。”   “你懂什么?如今老子还活着,若不在活着的时候多看他几眼,难道等老子两腿一蹬,双眼一闭,去地下寻你们娘时,让他看老子死后的殡容不成。”   “爹,您真是……”   “老子怎么了?老子只是说说而已,老子还能活个十几年,定要看到四世同堂才能闭眼去下面见你们娘。”   “爹……”中年男人丧着脸,叫苦不迭。 第106章 回京认亲(二)   就在这骂骂咧咧的吵嚷中, 一位中年男子扶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出现,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很是有神,唯一不足的便是头发有些凌乱, 此时他走至门口,看着门外之人。   刘仲修带着夫人一同跪下,身后众人见老爷跪下,哪还能站着,随后乌泱泱的一群人跪在门口, 只见老人由中年男子扶出来,径直走到刘仲修旁边, 眼见垂垂老矣的老父,刘仲修眼角的泪水刷了落下, 哽咽道:“爹,不孝儿子回来了?”   身旁的太太同样泪雨婆娑道:“爹, 不孝儿媳回来了。”   老人犀利的眼神看向儿媳,随后瞥了眼身后服侍之人,轻声道:“还不快些将二夫人扶起来, 如今春日虽暖,寒气却仍是阴重,”话毕,转头看向刘仲修身后众人, 缓缓道:“你们都起来了吧!”只字不提面前仍跪在地上的刘仲修。   这时一中年妇人走出来,亲自扶着太太起身,太太神色感激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谢谢大嫂。”   长辈之言,焉能不听,可老爷尚未起身,他们怎敢贸然站起来,神色不免有些踌躇,只听老人怒声道:“老子还活着你们就敢忤逆我的话,怎么?想直接被撵出去不成?”   话音一落,众人身子一颤,恭敬道:“多谢老太爷。”垂着头站了起来。   老人嘴角总算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围绕刘仲修一直转圈,直至刘仲修双目含泪的抬头,方走至他身后,伸脚对其屁股便是狠狠一脚,大骂道:“你个不孝子,原是为了心底那些花花肠子才弃武从文的。”   刘仲修未料他爹如此霸道,他们父子刚见面,尚未舔犊情深便打骂之,待缓过神儿来,人已趴在地上,转头神色惊恐的看着他爹:“爹,您老……”也太不给儿子脸面了。   除了站在老人身旁神色焦虑的大老爷,其余人皆垂下头忍不住偷笑。   “老子就踹你个不孝子怎么了,难道你敢有怨言?甭管你现在多大的官,在老子面前,你始终是老子的儿子,打骂皆随老子心意,谁敢有二话。”眼神环顾四周,众人恨不得将头埋在胸口。   大老爷赶忙上前扶住他爹微微晃悠的身子,劝慰道:“爹,二弟才回来,您不该门也不让他进,当着一家老小的面落他的颜面。”   “颜面顶个屁,没有老子哪来的他,老子心里不舒服,打他出气也是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也说不出一句不是来。”   “爹……”   老人横眉一厉,怒声道:“怎么?你想替他挨揍!”   大老爷劝慰的话立马咽了回去,爱莫能助的看着幼弟,低声道:“什么也别说,说什么都是你的错。”直接任打任骂,让爹将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便是。   四周渐渐围起看热闹之人,大老爷怕自家明日成为满京城的笑话,给对面站着的刘嘉睿使眼色,只见他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得,说什么也不肯上前,大老爷随即眼神一瞪,刘嘉睿蔫蔫的垂下头,眼角瞥向翊哥,眼睛一转心里便有了主意嬉皮笑脸的走到翊哥身旁,低声道:“二伯有难,正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翊哥冷哼道:“大哥,可真为弟弟着想……”   “不爱去便不去,被打的又不是我亲爹。”   翊哥脸色一僵,眼神恼怒的瞪着他,睿哥嘿笑的后退两步,喃喃道:翊哥,不是二哥不帮你,实则我也对付不了爷爷的脾气,爷爷对我向来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有时更甚至扒光了我的裤子,对着我光溜溜的屁股抽鞭子,遂你自求多福吧!   为了亲爹的脸面,翊哥咽了咽口水走上前,撩起长袍跪在地上,恭敬道:“孙儿刘嘉翊给爷爷磕头了。”说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在抬头时,眼神孺慕道:“爷爷可还记得翊哥?”   刘嘉睿双手背到身后对其伸了个大拇指,佩服,想不出这榆木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此举完胜啊!   老人神色难掩激动,两步上前扶他起身,老含怀慰道:“一转眼,我们翊哥长得这般大了,听你大伯说,如今已是举子头衔。”   翊哥恭敬的垂下头,轻声道:“爷爷莫要夸赞孙儿,不过是侥幸罢了。”   老人细细端详翊哥许久,感慨道:“犹记翊哥随你父去任上时,身高也不过刚过祖父腰间,如今却比祖父高出不止一头,模样更是越发风流倜傥了。”   “爷爷您过赞了。”   谁料老人话音一转,拍着他的肩膀淡淡道:“可别像你爹似的,满心的花花肠子,不过如今你已回来,日后自然由爷爷亲自管教,若我发现你身上学了你爹爹诸多不良嗜好,爷爷定会将你改邪归正,不负刘家好儿郎的名声。”   “爷爷……”翊哥深深打了个冷颤,还好这些年他一直闭门读书,严于律己。   老人不在理孙子,走到刘仲修身边,蹲下身子拧着他的耳朵,恨声道:“歹竹出好笋,还好翊哥像我,高风亮节,若似像你,哼哼……只怕屁股被我揍开花了。”   闻言,翊哥屁股不自觉紧了紧。   刘仲修疼的龇牙咧嘴,想开口告饶又自觉丢面子,唯有跪在地上,苦笑道:“爹,儿子好不容易奉旨回京述职,您就不能给儿子留些颜面?”   老人冷哼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就因为父没在你身边时刻告诫你,让你惫懒成这样。”   刘仲修不明所以,皱眉问:“爹,您老指的是?”   “老子问你,你这些小妾怎么回事?老子这辈子可只有你娘一个媳妇,你大哥也是年过三旬方由你大嫂做主堪堪收了两个姨娘,可是你呢?”   刘仲修讪讪道:“爹,她们都是儿子……”   不待他说完,老人又狠狠拧了他的耳朵,气急败坏道:“我跟你娘对你的教诲,莫不是忘到脑后去了。”   刘仲修噎了下,低头讪讪道:“爹,儿子错了。”   “哼,只晓得贪恋女色的东西,如今你回来,我看你还如何不知收敛。”   大老爷见他爹怒气不止,小声道:“爹,便是不顾及旁人,也要在孩子们面前给二弟留点颜面,你说呢?”   老人眼神顿了顿,冷哼道:“进屋吧!”进屋在收拾他!   刘仲修被翊哥搀扶的站起来,只是跪的时候有点长,身子不免踉跄下。   刘湘婉站在三姐身后,有人遮挡便狠狠掐着腿侧的细肉,若不然定要忍不住笑出声,转头看向身旁的五姐及七妹,只见二人紧握拳头,憋的脸色通红。   太太扶着大嫂脚步轻移的进去,待众人屏气凝神的进屋后,只见厅中摆设不如苏州府后宅那般富丽堂皇,反而透漏些许低调质朴,这才是刘仲修让众人换下华美衣裳的主要缘由吧,防止过于奢华惹得老爷子震怒。   五姐在旁与六妹耳语道:“想不到爷爷……”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形容。   刘湘婉低笑道:“爷爷真性情。”   “确实如此。”七妹在旁偷笑道。   入得厅内,众人方缓缓抬眼,只见站在老人身旁的大老爷年约四十左右,样貌神似老人,不过身材看着比刘仲修更为威武,霸气,眉眼间神色尤为凌厉,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被老人指鼻子怒骂时,一筹莫展的样子。   大太太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腰腹,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简洁却异常优雅,脸上薄施粉黛,敛着容颜坐在一旁,轻声道:“二弟妹,此番回家舟车劳顿,想必劳累的很。”   “劳大嫂挂心,此次举家回京,又兼之几个儿女尚小便坐船回来。”太太细细端详她的眉眼,比当年离家时,大嫂眉眼间看起来苍老不少,想必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二叔办事向来体贴周到。”   太太含笑道:“大嫂莫要夸他,坐船虽安逸舒适,但若是晕船也很难受的很。”   大太太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容,羡慕道:“即便这般,也着实羡慕二弟妹,有生之年能去瞧瞧外面的光景,不似我等,一辈子只能守在这四方天地。”   “大嫂,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太太低叹一声,眼神瞥向厅中间站着的几位姨娘。   大太太眼神随她看去,顿了顿身子,忙转了话题:“你们的院落,我早已让人收拾好了,只待你们回来。”   “多谢大嫂。”太太看向大嫂身后站着的年轻女子,含笑道:“这便是齐哥的媳妇吧!”   太太颔首道:“这是齐哥媳妇,孟氏嫣然。”   “哎呦,我们齐哥媳妇长得也太俊了,一看便是兰质蕙心,大嫂真是好福气。”太太说完,便拉着她的手来回抚摸,齐哥媳妇可是内阁大学士孟家嫡女,那等人家出来的嫡女,闺阁教养更不用说,想来大嫂十分中意这个儿媳妇。   齐哥媳妇福了福身,淡笑道:“二婶。”   “好,好,”太太眼神在她身边扫了扫:“孩子们呢?”   “今日二伯二婶方回来,没敢让他们出来,他们正是爱闹的年岁怕扰了众人的雅兴。”   大太太含笑道:“弟妹莫急,晚膳是便能见到。”   太太笑着说:“大嫂说的是。”   这时,老爷子指着刘仲修的鼻子怒骂道:“孽子,为官这些年就做了这么点政绩,若你奋发有为也不至于今日方被圣上召回。”   “爹爹,儿子也想早些回京,在您跟前尽孝,不过形势所迫,儿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爷子坐在上首,冷哼道:“说了半天不过是在找借口。”神色一敛,怒声道:“如今越发能耐了,老子说一句你顶十句。”   “爹,儿子不敢。”   大老爷适时开口:“爹,二弟沿路回来定是舟车劳顿,不如让他好生歇息几日,您老再训斥他也不迟。”   老爷子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审视,半响道:“老大?”   “爹,儿子错了。”刘仲坤不自觉低下头。   刘仲修:……   刘府众人:……   此时,大太太起身对上首坐着的公爹福了福身,恭敬道:“爹爹,二叔一家才回来,您还未正式见过他的子女,让他们给您磕头问安,您也好顺道认认人。”   老爷子碍于大太太出声,冷着脸哼道:“既你帮忙说话,便让他们上前请安。”   由翊哥带头,领着弟妹们上前,神色恭敬的对老人磕头问安,老人淡声道:“抬起头来。”   老人威严太重,他们不敢不抬头,就见老人紧绷的脸色渐渐回缓,含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起来吧!”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中年妈妈,手中拿着淡绿色荷包,躬身将其交到各个小主子手上。   众姐妹看向大哥,翊哥甚是畏惧爷爷的威严,手中握着荷包,眼神迷茫的看着爷爷,只见老人眉眼带笑道:“收着吧,这是爷爷给你们的见面礼。”   长者赐不可辞,遂翊哥跪下深深磕了一头,恭敬的收下,其余人见大哥收下,忙揖礼叩谢。   大太太上前两步,拉着三姐的手,言语暖暖道:“这就是玫姐吧!”转头看向二弟妹:“如今玫儿也是大姑娘了。”   太太含笑道:“岁月不饶人,咱们老了,她们可不就长大了。”   “弟妹言之有理,”大太太回过头看向玫姐,淡笑道:“当年二叔外任时,你尚在你娘腹中,一转眼都成了大姑娘。”   三姐羞得脸色通红,对其福了福身,糯糯道:“大伯母好。”   “哎呦,真是好孩子,看得出二弟妹用心教导你。”说完含笑的将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摘下来给她戴上。   太太忙推辞:“大嫂,这可使不得,我记得这手镯是你心爱之物,且跟了你十余年。”   “看你说的,玫姐甚得我喜爱,手镯在得我喜欢也不如玫姐讨喜。”   站在厅中庶出的姐妹们,心里十分不平,这便是京城,规矩等级要求如此之苛刻,大伯母只顾夸奖嫡出的三姐,对她们这些庶出竟如此视而不见,当真是弃之如敝屐。   三姐想起马车上她娘反复叮嘱她的话,也太大惊小怪了……大伯母并非如她娘所言,是个严厉刻板之人,反而如此平易近人,当下不再理会她娘的告诫,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多谢大伯母,侄女很是喜欢。”   大太太脸色一僵,扯扯嘴角,干笑道:“喜欢就好。”   本以为这孩子循规蹈矩,规矩甚严,谁料只送她一个手镯便这般原形毕露,眼皮子未免太浅了!   太太见大嫂神色不自然,忙道:“玫姐,不许闹你大伯母。”死丫头,来的路上好生叮嘱她,可她确当耳旁风,尤其看到大嫂嘴角僵硬的笑容,心中怒火更是怒不可歇。   三姐松开大伯母的手,缓缓走至她娘身边,谁料她娘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她一眼,弄得她神色呆愣,不明所以。   大太太唤身边的妈妈出来,将其余侄子侄女的见面礼拿出来,依次分给众人。   二房子女收到后,低下头恭敬的道谢。   大太太含笑道:“只盼着你们能喜欢。”   “大嫂一番心意,她们定然喜欢。”   这时,大老爷对他爹道:“爹,儿子看二弟妹及侄儿们神色惫倦,不如先让她们下去歇息,待用膳时再过来。”   “如此也好!”老爷子缓缓点头。   闻言,厅中众人福了福身轻声退去。   由大太太领路,众人很快来到他爹以前的院子,果然狭窄的不行,三姐慢慢行至到后面,等六妹上来,与她耳语道:“这里的宅子竟比不上咱们在苏州府后宅一半的大小。”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京城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如今咱们能住上这样的宅子不知惹多少人羡慕呢,你就知足吧!”   三姐翻了个白眼,喃喃道:“京城也不过尔尔!”   刘湘婉淡笑道:“三姐,随遇而安,慢慢就习惯了。”   走在前面的大太太笑着说:“还记得这条路吗?”   太太感慨道:“如何能忘,犹记当年离开家时有多不舍,如今再回来感慨颇多啊。”   大太太附和道:“岁月如梭,一转眼过去了十多年。”   “是啊……”太太驻足片刻,院子中的摆设竟与当年如出一辙。   “至于侄子侄女们的院落也都收拾好,一会儿我让丫鬟带她们过去,至于姨娘们,就在这院子不远处的西侧。”   “有劳大嫂了。”   “无妨,你们先回去歇息儿,待晚膳时,我派妈妈过来唤你们。”   “多谢大嫂。”太太亲自送大太太出去,直至她背影消失方进屋。   王妈妈在旁轻声道:“太太,咱们船上那些东西,何事拉到府中库房去?”   太太轻声道:“本打算都拉回府收入库房,如今见府中这般光景,便先将一部分拉到我陪嫁的庄子,一部分拉回府里。”   王妈妈嘴角上翘:“太太高见。”   太太看着屋中的摆设,怅然道:“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府中竟没有一丝变化。”   “太太,如今咱们回来,这管家之责需不要需要……”   太太横了她一眼:“把你心底那点小私心收起来,管家之事除非公爹发话,若不然我是万万不会沾手,我们离家十几年,回来便与大嫂争管家权,说到哪里也不占理?”   “是老奴糊涂了,实则是……”   “我知你是为我着想,刚嫁进府中,便被大嫂压的死死的,若不是婆婆早已过世,我哪能跟随老爷一同去任上。”   “太太……”   “这些年跟随老爷去任上打理后宅,日子如何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大嫂身体有恙,求我管家,否则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插手。”顿了顿,嘴角上翘道:“或许根本用不上我,大嫂可是寻了个好儿媳,看着也不是好相与的。”   王妈妈想了想少夫人的面容,低声道:“您说的是。”   “给几位侄子侄女准备的见面礼,备好了吗?”   “太太放心,您交待的事,老奴何曾出过差池。”   “如此最好……”   “太太,您说大太太给姑娘们的见面礼会是什么?”   太太坐在一旁的矮榻上,王妈妈顺势为其揉了揉肩旁,只听她冷哼道:“无外乎几个金元宝罢了。”   “那咱们准备的见面礼是不是过于贵重。”   太太闭上眼睛,轻声道:“贵自有贵的道理。”这样府中众人便不敢随意小瞧二房。   齐哥媳妇扶着婆婆的手,轻声道:“娘,二婶这人看着很好相处。”   “呵呵……你且看日后。”大太太冷笑一声,这后宅哪个是省油的灯,不过是面和心不和,各自维持着表面功夫罢了。   齐哥媳妇细细琢磨婆婆的话,低声道:“儿媳知道了。”   大太太冷哼道:“我这位弟妹心比天高,她那长子嫡女到是很长材,没想到最小的嫡幼女竟被她惯的毫无规矩,不成体统。”   “儿媳也觉得堂妹闺阁教养甚是欠妥。”   大太太轻拍她的手,淡淡道:“日后好生管教玲姐,万不可随玫姐那般行事没分寸,省得日后带出门惹人嗤笑。”   “婆婆放心,儿媳定会约束好玲姐的规矩。”   刘湘婉随着一位妈妈走到自己的院子,身后招银忙上前塞给她一个荷包,温声道:“多谢妈妈送我们过来。”   妈妈假意推辞一二,最终还是喜滋滋的将荷包揣入怀中,连声道:“多谢姑娘打赏,这府里便是没有老奴不知道的事,您若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奴。”   刘湘婉含笑道:“多谢妈妈,我们刚回府中,许多东西还未曾安置好,待整理妥当,有不明的地方一定问您。”   妈妈脸色一僵,讪笑道;“如此老奴便先下去了。”本打算多得一些赏钱,谁料这位庶出的姑娘竟未顺着她说话。   招银亲自送这位妈妈离开,回来后噘嘴道:“姑娘,这大宅子里的人怎这么势利?”   刘湘婉淡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想讨些好处罢了。”   “姑娘,奴婢觉得这大宅子里的人都是笑面虎,很是不好相处。”   “合计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再说如今咱们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姑娘说的是。”招银想了想,嬉笑一声。   隔壁的五姐带着绿琴过来,眼神在她房中来回审视,招银为其倒了杯温茶,五姐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抿,轻笑道:“大伯母办事果然周到妥帖,咱们姐妹的房间竟一丝不差。”   “我们既是庶出又与大伯母初次见面,为了不让大家有所挑剔,所安排之事自然不相上下。”   五姐笑着颔首:“六妹言之有理。”   “姐姐过来可是有事同我说?”刘湘婉神色不解,屋中东西还未整理妥善,五姐怎有闲情过来。   五姐笑眯眯道:“不过想与你话话家常罢了!”   刘湘婉低叹一声:“五姐有事但说无妨。”五姐随着年岁大了,说话竟喜欢绕弯子。   “六妹,可曾见过爹爹如此吃瘪?”言语中带了不少揶揄之色。   这哪是话家常,这是谈论八卦……五姐为甚找她谈这个敏感的话题。   刘湘婉神色怪异的看着她,低声道:“五姐就不怕我将此话说与旁人听。”   “六妹人品如何,我在清楚不过,再加上……”五姐挑了挑眉:“众所周知,六妹口风最为严谨,所以我才敢私底下与妹妹说此事。”   本打算同姨娘说,可姨娘那个性子,说不得她刚开口,便劈头盖脸训斥她一番,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刘湘婉扶额低叹:五姐,你未免太高估我了。   “五姐,此话也就在此说说罢了,再不要提及,这里并不是咱们熟悉的苏州府后宅,那时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旁人且不容易知晓,这里却不尽然,说不得咱们话刚出口,便已传遍府中内外。”   “六妹,莫要吓我……”五姐吓得眼神东张西望,生怕方才之言论被有心人听去。   “五姐放心,你进来时我让招娣去门口守着,你适才之言,不能传出去。”   五姐拍着胸口缓缓舒了好几口气,方抹掉额头的虚汗,喘气道:“吓死我了!”   “五姐,日后咱们还是谨言慎行的好,毕竟咱们初来乍到,再说你何曾见过太太身段放的如此低,想必大伯母治家手段了得,便是太太也不得不折服,遂以我们这般的出身还是低调安静的好。”   “六妹,多谢你此番箴言。”   “五姐这话外道了,你我本是亲姐妹,理应互相帮助。”   此时三姐房中,孙嬷嬷站在旁边颔首低眉,只见三姐环顾一周,神色不虞的嘀咕道:“嬷嬷,这房间可比我在苏州府时小多了。”根本是相距甚远,跟丫鬟房间差不多。   孙嬷嬷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对梅兰四人道:“你们出去守着。”   梅兰小心的觑了觑姑娘的脸色,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三姐坐在矮凳上,诧异道:“嬷嬷可是有事要说?”   孙嬷嬷板着脸,沉声道:“姑娘,可知今日你犯了大错?”   三姐神色不解,指着自己道:“犯错?我吗?哪有?”   孙嬷嬷点了点头,轻声道:“今日大太太赠姑娘玉镯,姑娘收下后,欣喜之余竟不顾尊卑规矩同她撒娇,可知此举失了闺中教养。”   “长辈赠小辈见面礼,小辈不该亲近之吗?”   “姑娘,可是你该审时度势啊……”   “嬷嬷之言,我不懂?”   孙嬷嬷叹气道:“姑娘,老身远远瞧见大太太一眼,便知此人极重规矩,且看她穿着打扮行走坐姿,有条不紊,这样的人将规矩看得比自己还重,可知你这般做,在她眼里便是乱了分寸,失了规矩。”   “嬷嬷是说,我接了大伯母的东西后,该谨言慎行的与之行礼道谢。”   孙嬷嬷淡声道:“本就该这样……”   怎么这么难!   这么多说道!   她能学会吗?   三姐垂下头,闷声道:“嬷嬷,您说我是不是特别没有眼力价。”   “姑娘自小在温室中长大,没经历过血腥捶打,心智自然同顽童一般,若你历经苦楚,这些根本不用旁人教,自己便能应付自如。”   “嬷嬷,规矩学起来好难……”   三姑娘资质委实有些不堪,孙嬷嬷心中低叹一声,安慰道:“姑娘莫心急,慢慢来,总能学会的。” 第107章 回京认亲(三)   厅中, 刘仲修垂头跪在地上, 小声道:“爹, 儿子好不容易奉旨回京,您就不能体恤儿子一番吗?”   老太爷怒声道:“去将我的鞭子拿过来。”   大老爷及刘仲修惊恐的看着他爹,瑟瑟道:“爹,您这般大岁数, 动怒对身体不好……”   “怎么?怕老子挥鞭怒打你们两个不孝子?”   二人赶忙摇头:“爹,儿子们是怕伤到您身体。”   等了半天也不见身后随伺之人有何动静,老太爷回头,怒不可止的低吓道:“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就敢不听我的话……”   老管家着实没了法子, 眼神歉意的看向两位少主,转身去内室取了鞭子给老太爷, 老太爷精神矍铄的接过,嘴角含笑的在厅中挥了几鞭, 随后指着刘仲修淡声道:“不想把老子气死,便赶紧将屁股翘起来。”   刘仲修涩然道:“爹, 今日晚膳可是咱们一家难得团圆的日子,若您将儿子屁股打开花,儿子还怎么出席家宴陪您吃饭。”   老太爷冷哼道:“这点忍耐力都没有, 如何称之为将门虎子。”   “可是爹,儿子早已弃武从文了。”   老太爷眼睛一横,挥动手中的鞭子,淡声道:“在墨迹, 从五鞭子长大十鞭子。”   大老爷在旁轻声劝道:“二弟,眼下爹爹心中大怒,你就忍着点,让爹出出心口这份憋闷之气吧!”   刘仲修神色惊恐的看着大哥,咽了咽口水:你是我嫡亲的大哥吗?不帮忙劝住咱爹,还让我心甘情愿的接受,不行……养尊处优这些年定然受不了皮肉之苦!   可是……抬头看向他爹,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毫无办法之下,他唯有趴在地上等着他爹处罚他……此时此景为甚如此相似,让他不禁想起行哥,随着老爷子脚步声越发接近,在他鞭子即将挥下来前,刘仲修惧怕的身形一跃,逃之夭夭的跑了,没错!刘仲修明目张胆的跑了!   大老爷傻眼了!   老太爷气疯了!   见此,老太爷脱下脚底的鞋子狠狠向其扔过去,怒声道:“你这个孽子,竟然敢逃,看老子抓到你,不将你打个遍体鳞伤。”   刘仲修回头大喊道:“大哥,赶紧拦住爹他老人家,千万别让爹有个闪失。”   闻言,大老爷忙拦住他爹的去路,苦着脸劝慰道:“爹,您老就消消气,二弟刚回来,咱们一家人刚团圆,不值得您这时候动气。”   老太爷横眉怒目道:“老大,既你这般大义凛然,要不你替他受?”说着脱掉另一只鞋挥向他。   大老爷一把接过,告饶道:“爹,儿子错了,错了还成,求您放二弟一马,可好?”   “做他的春秋大美梦吧!”说完,老太爷光着脚跑出去,大骂道:“老子今儿不打死那个孽子,绝不吃饭。”   大老爷生怕他爹有个闪失,唯有无奈的跟上去,唉!以后这日子该如何鸡飞狗跳啊!   刘铁跟在老爷身后,轻声道:“老爷,您这般躲着老太爷终究不是回事啊。”   刘仲修低声怒斥:“不躲着难道被我爹凑到屁股开花吗?这不是让我在众儿女面前丢尽颜面吗?”   “可是老爷,您也知道老太爷的性子……”不依不饶,怕是不凑到老爷不罢休啊!   刘仲修猫在花丛中,低声道:“让我想想……”   刘铁耳力惊人,好似听到老太爷踱步的脚步声,忙耳语道:“老爷,您在此慢慢想,奴才出去引开老太爷的注意力。”   刘仲修转头,神色感慨的看着他:“关键时刻,唯有你对我最为忠心。”   刘铁脸色囧然:……蹭的跑了出去。   刘仲修猫在花丛中,捡起一只树枝在地上画圈圈,眼下这种局面,他该如何破解,老小孩……老小孩,以爹如今的脾性,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主意,最后刘仲修昂天长叹:“莫非,今日天要亡我……”   这时,太太身边的王妈妈走过来,低声唤道:“老爷,您在不在?”   刘仲修眼神四顾瞥了瞥,见左右无人方缓缓站起来,咳了咳沉声道:“有事?”不远处听到他爹的大骂声。   王妈妈见老爷衣衫不整,头上沾了一片树叶,眼角划过一丝笑意,垂下头敛了敛嘴角的笑容,低声道:“老爷,太太遣老奴过来是为了跟您说,咱们刚刚归家,还未去拜过祖先,不如您先去祠堂祭拜一番,祈求老夫人庇佑您一帆风顺。”   祠堂!娘亲!   刘仲修眼睛一亮,整个人容光散发,神色淡定的瞥向她,淡淡道:“夫人言之有理,对了,你告诉夫人,今晚我去她那就寝。”   王妈妈躬着身子,嘴角含笑的福了福身:“老爷放心,老奴定会转告给太太。”   待王妈妈走远,刘仲修不顾形象飞快跑去祠堂,刘家历代祖先的排位皆在此处,门外自有老仆在此打理,遂祠堂里终日香火不断,他整理下仪容,恭敬的走进去撩起长袍屈膝跪下,给列祖列宗磕头问安,随后看着他娘的牌位,低声道:“娘,不孝儿子回来看您了。”   不一会儿功夫,老爷子得到消息,光着脚气喘吁吁的跑到祠堂,只见二儿子跪下蒲团上,看着他娘的牌位不住哽咽,想到早已逝世的老妻,老太爷鼻尖一酸,鼻音道:“孽子,还知道来看你娘……”   “爹,儿子知晓您为甚打骂儿子,这些年来儿子一直在外为官,未做到为人子该尽的孝道,还让您老为儿子牵肠挂肚,时刻忧心,都是儿子的错。”话及此处,刘仲修看着面前两鬓鬂白,背稍有一点驼曲的老父,抱着他的双膝不住的大哭。   刘仲修哭的嘶声力竭,在外飘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家中,犹记离家时,他爹头发漆黑,精神矍铄,如今却已两鬓鬓白,怎能不让他心酸,再想到他爹这些年对他的尊尊教诲,更是悔从心来,哽咽道:“爹爹,您拿鞭子打儿子吧!儿子错了,甘愿被您打……”   老太爷神色动容,手一松,微微抬起的鞭子啪的落在地上,转而拍拍他的肩旁,酸涩道:“翰文,你终于回家了。”   “爹,儿子回来了,儿子以后再也不走了,定会守在您身边给您尽孝。”   “翰文,爹没有多少年头可活了,唯一的念想便是临死之前能看到你。”   “爹,您不要这么说,儿子心里不好受啊……”刘仲修压抑着哭音,低泣道。   这时大老爷走进来,跪在蒲团上给祖宗们磕头,随后跪在他爹面前低声道:“爹,如今咱们一家人终于团圆,您再也不担忧二弟了。”   “你们都是爹的好儿子,我与你娘此生能有你们这两个儿子,乃生平一大快事!”老爷子望着老妻的牌位,缓缓道。   别看老二初进家门,他便又打又骂,那也不过是气愤老二离家数载,可心里却尤为疼爱这个幼子,而他也争气,不靠家里的荫庇,弃武从文废寝忘食的读书,终于十年寒窗一朝高中,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那等盛景如何不让他欣慰自豪,想刘家以武起家,如今出了个文状元,满朝上下谁人不钦佩他。   二人神色激动道:“爹……”   “你们起来吧!”老太爷走到老妻的排位前,伸手抚摸了下。   大老爷抹掉眼角的泪水,缓缓站起来小心的搀扶着他爹的胳膊,轻声道:“爹,此处不是话家常的地方,咱们同二弟换个地方说话,可好?”不敢惊扰祖先的清净,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老爷子低叹一声:“走吧!”   这时,大老爷从怀中拿出他爹扔掉的布鞋,躬着身子亲自为其穿上,身后立着的刘仲修见此,鼻子酸涩不已,走至他爹另一边,沙哑道:“大哥,这些年辛苦你了。”   大老爷瞠目:“这是何话?我照顾自己的老子有何辛苦可言?”此番模样,多么神似发火的老太爷。   刘仲修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这些年爹爹都是由大哥伺候左右,而我却未尽到一丝为人子嗣的本分,实在不孝的很……”   老爷子顿了顿身子,猛然开口道:“为君分忧,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怎能只顾小家不顾大局。”   “爹……”   “无需多言,爹又不知真的老的头脑不清。”为甚今日见儿子便当着众人的面打他脸面,不过是为了引众人注意,更甚至惹圣上注意,这样儿子入朝为官时,才能引起圣上的关注。   此言一出,兄弟俩对视一眼,纵使心中万般疑问,也不敢自夺其父原由,最后扶着老父的胳膊慢慢离开祠堂,回到他的院落。   书房中,父子三人坐在一旁,谈论朝堂上的局面,当今圣上初登皇位不久,老爷子便提出请辞,圣上准许后,便在家做个养养花,养养鱼的不老翁,但每日大儿子下朝总会来书房与他谈论朝堂上发生的事,遂即便老爷子远离朝堂许久,也知晓朝堂上任何风吹草动之事。   刘仲修缓缓开口:“爹,您说圣上此次招儿子回来,能封我什么官衔?”   老爷子拿起烟口袋,慢慢将烟丝放进黄铜烟斗里,吸了一口神色淡然道:“左右不过比现在升一品。”   “儿子也这般猜想。”顿了顿看向大哥,低声道:“大哥可知,弟弟回京途中遇到何人?”   大老爷摇了摇头:“何必绕弯子,直说便是。”二弟还是改不了文人拐弯抹角的脾性。   刘仲修淡淡道:“魏廷茂。”   大老爷‘咦’了一声:“圣上不是派他去山西剿灭土倭人吗?”   “没错,此番我们坐船回京,未料到大船行至莱芜竟碰到他,我便顺势邀他一同回京,没想到他竟当真同意了。”   大老爷忙不迭问:“他言语中可有说山西土倭人的情况。”   “虽他言语多有保留,不过弟弟还是从他只言片语中探得,边疆那边怕是要有战乱发生。”   大老爷猛地站起来,大笑两声:“太好了,若真有战乱发生,正是我刘家儿郎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谁料老太爷冷哼道:“老大,你糊涂了不成!建功立业那是在战乱朝代,为了功名杀出的一条血路,如今以咱们家的声势还需要儿郎们建功立业吗?”眼神在他们兄弟身上来回审视,淡漠道:“创业易守成难,这个道理难道你们还不懂吗?”   “爹爹,可如今正是锻炼齐哥的好时机。”   老太爷反问:“齐哥如今的差事不好吗?”   大老爷讪讪道:“不是不好,但若能更近一步,不是更好。”   若不是现下父子气氛融洽,老太爷恨不得将手边的茶杯摔在他脸上,怒声道:“当今圣上虽登基不久,却是文韬武略才智过人的贤明君主,且圣心难揣,不是我等臣子随意揣测之人,现下咱们还是安分守己的各行其是吧!”   “爹,您此番言论恕儿子不敢苟同。”   “你……你个棒槌脑袋,”老太爷大骂一声,指着他怒声道:“你身为京中将领,土倭人在边疆□□掳掠,圣上为甚未用你反而用一初出茅庐的小子去平息战乱,其中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爹,您是说?”   “如今这位圣上可不是先皇,更或者说才智谋略比先皇还要多三分,再加上你二弟如今回京述职,你们兄弟一文一武只要用心办差,在乱世中守住家业已是不易,何必为了那不知是福是祸的功劳挣得头破血流,方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刘仲修甚是不赞同他爹的言论,淡淡道:“爹,如今咱家的兵符已被圣上没收,大哥也不过是有兵无权的纸老虎,若齐哥在不争些气,咱们镇国将军府的威望怕是要一落千丈啊……”   老太爷疾言厉色道:“不知可谓!枉你外任这么多年,目光竟如此短浅。”   “爹,儿子也是为了咱家威望着想。”   老太爷冷哼道:“我且问你,魏廷茂是谁的儿子?”   “宁远将军的二子。”   “宁远将军又是谁的夫君?”   “三公主。”   “圣上为甚如此提拔魏廷茂,你们可想过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   “爹,您是说?”   “多事之秋,以咱们家的威望,还是静观其变最为好。”   刘仲坤兄弟二人心领神会,肃穆而立的敛了敛脸上的神色,郑重道:“儿子明白了。”   王妈妈回去复命时,太太尚躺在床上双目微合,只见她嘴角上翘:“老爷,是不是被老太爷追的四处躲避。”   “太太果然料事如神?”   “公爹这炮仗脾气,这么多年竟不减反曾。”   王妈妈捂嘴偷笑:“太太,老奴去时,老爷正猫在花丛中呢?”   “的确像老爷的作风。”老爷如今有儿有女,倘若还如当年成婚时那般桀骜不驯,说不得公爹此番打骂直接将他撵到旁人家,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东躲西藏,深恐被公爹逮到,狠狠鞭打一番。   王妈妈抿了抿嘴角的笑容,小心开口道:“太太,老爷说今晚过来您处就寝。”   太太冷哼一声:“不过是借花献佛,惹人耳目罢了!”   “太太……”   太太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折腾一天了,你去耳旁歇息会儿,唤迎香进来伺候就行。”说着背过身,闭上眼小憩。   王妈妈微微应下,躬着身子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大房,五位老妈子屏气凝神的躬着身子,其中一人上前恭敬道:“太太,老奴们已将耳房的姑娘们送去各自院落。”   大太太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低声道:“她们神色上可有何举动?”   那人轻声道:“老奴亲自送三姑娘去她的院子,远远瞧着她眉眼不甚开怀,怕是对住处不甚不满意。”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   大太太低应一声,眼神看向第二个老妈子。   第二个妈妈上前一步,恭敬道:“老奴送四姑娘去她的院子,四姑娘面色尚好,不仅赏了老奴银子,还拉着老奴的手不住打听主子们的喜好。”   大太太淡淡道:“倒是个见风使舵之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   第三个妈妈低声道:“老奴送得是五姑娘,五姑娘神色倒是无任何怪异之处,只是啧啧两声,感慨府中景致。”   “这样啊……”   第四个妈妈上前,轻声道:“老奴送六姑娘去她的院子,六姑娘看着极好说话,赏了老奴一个荷包,却未曾向老奴打探任何话。”   “倒是个心有城府的……”   第五个妈妈上前一步,小声道:“老奴瞧着七姑娘脾气大的很,及至院门处直接将老奴关在门外。”言语中带着愤愤不满之意。   “呵呵,性子竟如此乖张……”话音一落,大太太眼睛一撇,几位妈妈忙收敛脸上的神色,垂着头不在言语,只听她声音淡漠道:“你们下去吧!”   几位妈妈福了福身,躬身退下。   这时大太太身边服侍的郭妈妈低声道:“太太,二房几位姑娘瞧着都不是好相与之主啊……”   大太太摸着手旁茶杯的边缘,淡笑道:“不过是见过了江南的奢侈浮华,嫌弃咱们府中简陋寒酸。”   “那咱们……”   “顺其自然,二房的事自然由二弟妹做主,她们才刚回府,手还是莫要伸得太长。”   郭妈妈低笑道:“还是您有远见。”   大太太话音一转,低笑道:“不过真没想到二弟妹是个空有架子,内里脓包之人,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任由二叔纳了这么多妾室,生了这么多庶出之子。”   郭妈妈吹捧道:“二太太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才智谋略自然不及您高。”   大太太垂下眼眸,看着茶杯里倒映出的倒影,嘴角微微上翘,二房子嗣虽多于大方,但少爷们之中当属嫡出的翊哥出类拔萃,至于姑娘们,她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是嫡出的三姑娘还是庶出的其他姑娘更加略胜一筹。   “叮嘱府中的奴仆,对二房之人一定要礼遇有加,不可生出丝毫怠慢之心。”   “老奴明白。”   刘湘婉见招银招娣手脚迅速的整理好房间,竖起大拇指:“你们越发有管家娘子的风范了。”   “姑娘……”二人羞红了脸,跺了跺脚娇羞道。   刘湘婉看着屋中的摆设,淡笑道:“不错,与咱们在苏州时房间的摆设一般无二。”   招娣嬉笑道:“这样还能有点熟悉感,若不然奴婢来回进出,总觉得蹩脚的很。”   招银跟着点头,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轻声道:“姑娘,房间已整理妥当,您折腾了一天要不去床上小憩会儿。”   刘湘婉虽有些疲乏,但心中不住的担忧姨娘,遂摇了摇头:“先去姨娘那看看。”姨娘还有两个幼弟需要照看,虽有赵妈妈在其身边伺候,但她们初来乍到,行事还是莫要乱了分寸的好。   刘湘婉留招银在院中看家,带着招娣去了黄姨娘的院子,只见屋中已收拾妥当,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黄姨娘抱着祉哥逗宴哥玩耍。   立在门口的绿衣及紫衣对她福了福身,黄姨娘含笑道:“姑娘快些进来。”他们回京前,青衣便在黄姨娘的许可下嫁给了兴哥,成婚后,随着兴哥留在苏州帮着打理太太的田庄,太太得知黄姨娘少了一个贴身婢女,便从身边拨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黄姨娘为其取名‘紫衣’。   紫衣到底跟着姨娘时日尚短,有些事姨娘不敢让她插手,免不了麻烦赵妈妈教其规矩,至于两个哥儿,便由姨娘及宴哥奶娘亲自带着。   刘湘婉进来后,眼神环顾四周,低笑道:“姨娘这里倒是与在苏州时的摆设有些变化。”   黄姨娘神色无奈道:“还不是有了这个小魔星,如今趁人不注意便爬在地上,扶起桌子板凳便能起身,看着好看的好玩的东西便不松手,遂这些陶瓷的花瓶或茶杯,万不可放在他能勾到之处。”   刘湘婉点了点宴哥的小鼻子:“叫姐姐……”   “家家……”   “哼,不讨喜的小家伙。”说着看向姨娘怀里的祉哥,碰了碰他白嫩的脸颊,不住的逗他玩。   “姨娘,这般长途跋涉,两个弟弟身子竟未出现任何不适之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黄姨娘淡笑道:“姑娘说的是。”抬眼看向她,又道:“院子可还好,房间可有收拾完?”   “姨娘不必操心,院子比您这略小点,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女儿来说,院子的大小并不十分在意。”   黄姨娘颔首道:“姑娘不过是个过客,日后待你嫁人,婆家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刘湘婉无奈道:“姨娘,女儿怎么感觉您巴不得我赶紧长大,赶紧嫁人。”   “姨娘只是怕你在这吃苦……”好不容易熬到她们的日子有了起色,老爷却奉旨回京,回了京城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因此她十分心疼姑娘。   刘湘婉心中却不甚在意,手指不住的逗着祉哥,轻声道:“姨娘,我瞧着大伯母不似好相处之人。”   “大太太一看便是十分重视礼仪规矩,遂在这方面姑娘还是要打起精神,不可像在苏州时那般惫懒,没规矩。”   “姨娘,女儿知道。”   这时,宴哥见他娘与姐姐自顾说话不理他,不甚高兴的使劲拽着他姐的胳膊,大喊道:“家家……家家……”   刘湘婉回头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宴哥,叫姐姐……姐姐就不搭理你。”   宴哥傻呵呵对其发笑,刘湘婉一见他这番讨喜模样心软的化成一团水,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轻哄道:“宴哥,是姐……姐……”一字一字慢慢说与他听。   谁料,宴哥眼睛一直盯着他姐耳垂上的白玉耳环,趁人不注意一把抓住,疼的刘湘婉眼泪冒出来,捂着耳朵哀叫道:“宴哥放手,姐姐耳朵疼……”   黄姨娘见状,赶紧将祉哥放在一旁,抱着宴哥轻哄:“哥儿放手,不能拽姐姐的耳环,看姐姐疼的都哭了。”   宴哥歪着头看着他姐,刘湘婉假做哭相,宴哥眉头一皱,慢慢松开手,搂着黄姨娘大哭道:“姐姐……姐姐……哭……”   此言一出,母女二人喜形于色,黄姨娘更是紧紧搂着宴哥,含笑道:“哥儿,她是谁?”手指指着姑娘。   宴哥哽咽的将头埋在姨娘怀里不肯出来,刘湘婉低笑一声:“臭小子,会清楚唤人竟一直装傻充愣骗我们,太可恨了!”对着他的小屁股轻拍两下。   这时,躺在一边的祉哥不乐意,在旁咿咿呀呀的叫唤,刘湘婉一把抱起他,亲着他的脸颊道:“祉哥,咱们以后不跟哥哥玩……”   闻言,宴哥哭的更加泫然流涕。   半响儿,黄姨娘方哄好宴哥,只听刘湘婉低声道:“姨娘,晚膳你可会去?”   黄姨娘摇了摇头,自嘲道:“家宴哪是我这等身份能去得的,不过有他们兄弟俩陪我,我便已知足。”怀中搂着宴哥,满眼爱怜看着祉哥。   “姨娘……”   黄姨娘淡笑道:“姑娘无需在意,姨娘早已习惯,并无任何介怀之情。”从选择生下姑娘的那天起,她便注定只能成为老爷后宅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位侍妾。   “姨娘,女儿心疼您。”   “姑娘,如今我有子有女,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已是老天垂怜,遂你切莫为姨娘伤怀。”   “姨娘……”见姨娘强装笑脸,刘湘婉的心阵阵抽痛着。 第108章 回京认亲(四)   张姨娘的院子, 她眼神环顾一圈, 冷哼道:“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此话一出, 银耳急的脸色通红,神色焦急道:“姨娘,这话万不可再说,万一被老太爷知晓, 还不得一棍子将我们打出去。”   张姨娘想到老太爷身上那股匪气,到底收敛脸上的怒色,不过面上仍是不虞,小声嘀咕道:“可这院子也太破了。”   “姨娘,这也没办法啊, 两家子人挤在一处,难免拥挤些, 您就忍忍吧!”   张姨娘也不过嘴上念叨两句,半响后恨声道:“也不知姑娘那边情形如何?”她到不担心儿子, 毕竟行哥在哪儿都不会吃亏,除了在老爷面前畏惧些。   话音一落, 绿琴陪着五姑娘过来,主仆二人对着姨娘福了福身,五姐含笑道:“姨娘这可比我那大上一些。”   “姑娘, 您还有心开玩笑,这府邸哪比得上咱们在苏州的房子。”   五姐脸色随即一愣,低声道:“姨娘,咱们初来乍到, 您说话需时刻注意分寸。”   张姨娘嗔怒道:“姑娘,此处又没有旁人,只有我们母女及贴身服侍的婢女,我跟你嘟囔两句又有何关系?”   “姨娘,无论何时何地,您都该谨言慎行,莫让人抓到话柄。”   张姨娘小声道:“倒是瞧不出,姑娘越发稳重了。”   见此,五姐语重心长道:“姨娘您想想,祖父,爹爹,母亲他们都能住,您怎就住不得,还是说您比他们还尊贵三分?”   张姨娘气的脸色涨红,怒声道:“姑娘,你这是讽刺我不成?”   “姨娘,女儿这是为您着想,若不是适才去了六妹处得她提点,没准我与您一样在屋中挑三拣四,可如今这不是苏州,这是京城,府里规矩极严,状况不明的情形下,咱们行事必须低调谨慎,这样总归不会出错。”若不是听到六妹告诫之言,又猛得想起姨娘的性子,回屋休息片刻儿便立即过来,果然不出她所料,姨娘在屋中诸多挑剔。   张姨娘瞪了半天眼睛,方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哼道:“姑娘如今翅膀硬了,开始嫌弃姨娘了,我不过念叨两句便碍到你的眼。”   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五姐抚了抚额,低叹道:“姨娘,没事时您多同黄姨娘亲近一二,您看她什么时候多言过,便是受再多的委屈也从未吭过一声,反之您呢?”   “那是她羽翼尚未丰满,待五少爷六少爷长大成人,有两个儿子傍身的她,到时你且看她能似如今这般低调深沉。”   “您如此看不上黄姨娘,那您呢?难道羽翼丰满了吗?”   张姨娘嘴角上翘,啧啧道:“最起码你哥哥年岁已成,如今跟着夫子孜孜不倦的读书,如此奋发图强,他日定能金榜题名。”   五姐不忍泼姨娘冷水,淡淡道:“姨娘,这不过是您的一面之词,若您真心期盼哥哥学有所成,便别在将注意力放在没用之人及其他东西上,多督促哥哥昼耕夜诵才是正理。”   “这还用你说?”张姨娘翻了个白眼。   “姨娘,您是我亲娘,便是所有人看您笑话,女儿也是一心一意为您打算,如今不比咱们身处在苏州,府里唯有太太一个当家主母,这是京城本家,府里尚有大房做主之人,大伯母一看便是不好相与之人,您再不可随意妄言妄断妄评,若因此留了话柄,乱了府中规矩便是爹爹出面也宽恕不了您。”   张姨娘烦躁般挥了挥手,粗声道:“知道了。”顿了顿又道:“你屋子可收拾妥当?”   姨娘这般问,想必已将她告诫之言听进心里,遂五姐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含笑道:“都已收拾妥当,这才过来看您。”   张姨娘随即冷哼一声,脸色不虞道:“银耳,傻站着干嘛,还不给姑娘倒茶。”   银耳回过神儿,忙不迭上前赔笑道:“姑娘,还好您来了,若不然奴婢真劝不住姨娘……”   五姐淡笑道:“你是个好的,若日后姨娘行事还这般毫无顾忌,你尽管过去寻我。”   闻言,张姨娘怒目而视,暴跳如雷道:“你们当我死了不成?明目张胆的讽刺我?”   银耳脸色一白,吓得身子瑟瑟发抖,低声道:“姨娘,奴婢……奴婢也是为了您好。”   五姐对绿琴使了个眼色,淡笑道:“无事,你先下去吧,这里由我来劝姨娘。”   绿琴趁张姨娘不注意,扯了下银耳的袖子,二人福了福身,躬着身子脚步轻声的退下去。   “姨娘,绿琴绿蕊贴身服侍您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该当着我的面下她的脸。”   张姨娘愤愤道:“还不是姑娘,从你进屋便一直对我说教,不让我这样不让我那样,若不然我能恼羞成怒吗?”   “姨娘……”五姐低叹一声,经历这么多事,姨娘怎还不知收敛脾性。   张姨娘一见姑娘愁容满面的神色,便浑身不舒服,恨恨道:“我又怎么了?”   “姨娘,您就不能像黄姨娘一样,低调安稳的在后宅中生活吗?”   “不要拿她跟我比,我可不是任人拿捏之人。”   五姐低声道:“姑娘,说的好听您是良妾,可良妾毕竟还是妾室,上面还有太太这个正房主母在,胳膊毕竟是拧不过大腿的,便是您真的压制住太太,祖父能让吗?祖父什么脾性,您也见识到了?”   张姨娘蹭的站起来,脸色铁青道:“姑娘这是在嫌弃我?”   五姐轻声道:“姨娘,京城规矩大,若您天天挑衅太太,太太忍无可忍说不得直接拿您开刀震慑府中众人?”   “她敢?”   “太太为甚不敢?你不恭敬主母,只这一条便是告到皇上面前,您也罪无可赦。”   张姨娘气愤道:“姑娘总是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五姐盯着姨娘的眼睛,神色郑重道:“可是姨娘,您能保证爹爹后宅之中在无新人?您能保证自己青春常驻,容貌依旧吗?您能保证永远拴得住爹爹的心吗?”   张姨娘被姑娘一字一句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   “姨娘,眼下这般形势,难道咱们不该收敛意气吗?”   张姨娘脸色苍白的后退一步,猛地坐在矮凳上,久久不语。   晚膳时,太太遣王妈妈过来唤她们姐妹一同去正厅,三姐挽着刘湘婉的胳膊耳语道:“我那院子好小,住的可真不舒服。”还是苏州好,无论是自己的院落还是府中亭台楼榭皆是巧夺天工,哪像这里住处憋屈的紧。   刘湘婉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小声道:“三姐说话注意些分寸,小心隔墙有耳。”   三姐噘嘴道:“适才出门前,孙嬷嬷也这般耳提面命的告诫我。”   “既如此,三姐更该谨言慎行,孙嬷嬷可是宫里出来之人,她说的话准没错。”   “可确实让我大失所望……”三姐低声长叹,京城本家与她心中所想,落差极大。   也许三姐最后这句感慨声颇大,使得前面行走中的太太脚步顿了顿,语气低沉道:“玫儿你过来。”   三姐伸了伸舌头,小声道:“完了!我娘唤我,过会儿在来跟你说。”   刘湘婉点了点头,脚步微顿行至五姐身后,这便是庶女该遵守的规矩,三姐想跟她说话,她不能不应,因为三姐既是长又是嫡,更甚至三姐平日对她诸多关怀。   四姐在旁阴阳怪气道:“六妹与三姐的感情当真好的如同一人。”明褒暗讽,很像四姐的风格。   刘湘婉回以淡笑:“没办法,谁让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至于不喜欢我的人,怕是眼睛有毛病。”   五姐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前面行走的太太闻声,淡声道:“一会儿到了正厅,一个个给我收敛你们的小动作,那可不是你们随意打闹的地方,但凡你们之中谁行事失了分寸,因此被你们大伯母训斥,我可不会替她求情。”   姐妹们低下头,恭敬道:“知道了,母亲。”   太太眸光一瞥,冷哼一声。   “娘,您叫女儿过来何事?”她还有心里话没同六妹说完呢?   太太冷脸低斥道:“你回去后,想必孙嬷嬷教训你了吧,这次到了正厅,在不可随性恣意妄为,知道吗?”   三姐颓丧着肩膀,神色低迷道:“知道了。”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大伯母最重规矩礼仪,为了一个白玉手镯便立即忘了娘对你的叮嘱,你眼皮子何时这般浅了。”   三姐脸色一红,干巴巴解释道:“娘,女儿以为大伯母是真心喜爱女儿,才这般重视她送的那个手镯。”在苏州时,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她没见过,一个白玉手镯而已,若不是大伯母亲自从手腕上摘下送与她,她怕是瞧都不会瞧上一眼。   “玫儿,你长点心吧,你大伯母初次见你,怎可能因一面之缘就喜欢上你,这道理还用娘教吗?”不过是做个面子给众人看罢了!   “娘,女儿也不知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这次的教训就是告诫你,日后凡事长些记性,娘不能时刻在你身边叮嘱你,凡事多想多看少说话,若还是不懂其中缘由,便问你身边的孙嬷嬷。”   三姐垂着头,低声道:“女儿知道了。”   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五姐耳语道:“六妹,姐姐发现你这嘴皮子越发厉害了。”   刘湘婉低叹一声:“也不知哪里得罪四姐,她总是看我不顺眼。”   五姐低声道:“这半年来四姐性子着实变化很大,以往活泼伶俐,聪慧过人,很讨众人欢喜,可近半年来,她虽面带笑容与众人周旋,却免不了说话时的阴阳怪气。”   “原来五姐也感觉到了。”   “只不过四姐独独明目张胆的针对你,对其他姐妹到底还是收敛几分。”   刘湘婉叹气道:“五姐这意思莫不是说,妹妹好欺负。”   五姐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容,轻声道:“我可没这般说。”   身旁的七姐低声道:“两位姐姐快别说了,母亲眸光时不时瞥向你们。”   二人忙敛容收声,垂下头对七姐嗡嗡道:“多谢七妹。”   七姐咳了咳,低声应道。   到了正厅,大太太早已坐在上首,下首坐着齐哥媳妇与四岁的望哥,身后站着奶娘,她怀中抱着两岁的玲姐,大少爷刘嘉齐当差尚未回来,二少爷刘嘉睿及四少爷刘家祥坐在另一侧,他们兄弟三人俱是正室所出,紧随其后的便是三少爷刘嘉息,乃唐姨娘所生,坐在齐哥媳妇旁边的二姑娘刘默婉,三姑娘刘明婉则是李姨娘所生的双胞胎姐妹。   太太携着二房众儿女缓缓走进来,众人行礼问安,刘湘婉微微抬头,眼神轻轻一瞥恰巧对上睿哥戏谑的眼神,脸色一红忙垂下头,生怕被人瞧见失了分寸。   大太太指着旁边的座位,轻声道:“二弟妹快坐。”   太太福了福身,颔首道:“多谢大嫂。”   大太太指着大房的儿女,轻声道:“你们回来的急,晌午时孩子们正在上课便未让他们过来,”顿了顿笑着说:“二弟妹,他们便是我那些不争气的儿女,快过去给你们二婶行礼。”眉眼间带着一丝骄傲之色。   太太焉能不知大嫂打的其主意,再看看旁边神色依旧懵懂无知的玫儿,心中憋着一股气,忍着怒气含笑道:“大嫂可真会开玩笑,我看侄儿侄女们皆是玉树兰芝,有出息的很。”   “二弟妹莫要夸赞他们,省的他们自满骄傲。”   太太含笑的看了眼身后的王妈妈,王妈妈躬着身子轻声出去,半盏茶功夫回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盒,太太低笑道:“这是我为侄子们准备的见面礼。”   大太太眉眼一跳,推辞道:“弟妹,无需这般客套……”   王妈妈躬着身子,在众人面前轻轻打开木盒,一下子……众人的眼睛直直盯着里面的东西,太太含笑道:“我随你们二伯一直在外外任,除了睿哥,其他人皆是初次见面,遂准备些许薄礼送与你等,望你们莫要嫌弃。”   齐哥媳妇得了一只云鬓花颜金步摇,几位少爷每人得了一块松烟墨,至于两位庶出姑娘一人一只金镶珠宝蝴蝶簪,玲姐得了一块玲珑翡翠挂坠,而最小的望哥得了一只福字金锁。   大太太看着儿女手中把玩着爱不释手的物件,眼睛不住的抽动,二弟妹这么大手笔,莫不是想与她打擂台,她给二房子女的见面礼,也不过每个荷包中塞了五个小金鱼。   大嫂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太太心中甚是满意,隧道:“这些东西乃是我的一番心意,还妄侄儿们不要嫌弃。”   大房子女眼神一同看向大太太,她唯有神色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既你二婶那般心疼你们,你们就收着吧!”   众人喜不自禁的将东西拿在手中,便是齐哥媳妇也按奈不住脸上的喜意,看着手中的云鬓花颜金步摇嘴角微微上翘,这般贵重的东西,二婶说送人便眼不眨的送人,想必二叔这些年在外当官,怕是没少从中捞银子,想及此,看着二婶眼神越发幽深。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心中冷哼:眼皮子浅的东西。   只见太太拿着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淡笑道:“大嫂,还是你了解我,若侄儿们不收,我这心里委实不好受啊……”   大太太讪笑道:“让二弟妹破费了。”相比她送的那些小金鱼,二房这边则是明目张胆的将东西摆出来,这不是打她的脸吗?怪不得二房那些庶出子女收到荷包后,神色动也未动。   太太含笑道:“侄儿们喜欢就好。”   这时,老太爷由两个儿子搀扶着走出来,众人纷纷站起来,行礼问安,太太眼神不经意间瞥了老爷几眼,公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惩罚他。   刘仲修眼角撇过太太的神色,难得一板正经的脸色渐渐泛起了潮红。   大老爷轻声道:“爹,您慢点。”扶着他爹坐在上首。   老太爷眼神望下去,只见厅中儿孙满堂,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大笑道:“如今才是真正的人丁兴旺。”   刘仲修低眉顺耳的站在一旁,内心很想质问他爹,既这般您为何抱怨他纳了这么些妾室,若没有她们,他膝下又怎能有如此多的子息,不过这话也只能憋在心里想想。   大老爷附和道:“爹所言极是,咱们家好久没这般热闹了。”   老太爷不住的颔首,又问道:“老大媳妇,晚膳可有安排好?”   大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爹放心,席面儿媳已安排妥当。”   “那便开饭吧!”   众人皆在厅中用膳,不过分为男女两桌席面,席面中间用屏风隔开,对此二房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因为太太一直这般约束他们。   入座后,众人凝神屏气的听老太爷发话,只见他看着身后站着的两个儿媳妇,淡淡道:“老二媳妇,今日你方回来便跟着入座用膳吧,老大媳妇也是,这些年主持中馈,甚是辛苦,今日一家人团聚,便没那么多说道,一起用膳便是。”见她二人欲言又止,又道:“有丫鬟伺候我用膳就是。”   话已至此,大太太与太太唯有一同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爹的体谅。”   大太太回到桌前,只见齐哥媳妇站在她身后,大太太含笑道:“你也入座去用膳吧,你祖父这般说,娘又怎会明知故犯呢?”   齐哥媳妇神色感激的对婆婆福了福身。   大太太看了眼桌上众人,淡笑道:“用膳吧!”   女眷这边方拿起筷子轻声开动,两位太太各自瞥了眼自家的姑娘们,还好……礼仪规矩俱是有条不紊。   就这般无声无息的用膳,直至老太爷放下筷子,众人方轻轻吐出一口气,老太爷年岁大了,用膳十分的慢,众人唯有等着老太爷吃完方能放下手中的筷子,只听老太爷含笑道:“知晓你们等的不耐烦,可谁让我是老人家,上了岁数这口齿就是不太灵光啊……”   众人忙道:“孙儿们不敢有这等想法。”   这时丫鬟撤掉中间的屏风,身后随伺的丫鬟伺候老太爷漱口,他方转头看向女眷这桌,淡笑道:“你们不必紧张,老头子也不过是说说罢了。”顿了顿又道:“老大媳妇,老二他们一家回来,院子可有安顿妥当?”   “爹放心,自打知晓二弟一家要回来,儿媳早已吩咐好奴仆将其院落重新收拾,只待他们回来。”   “如此就好。”   这时太太开口道:“劳爹爹操心,一应东西大嫂准备的俱是井井有条,儿媳及孩子们无半点不适。”   老太爷含笑道:“这我就放心了。”眼睛看向老大媳妇又道:“老二一家方回来,明早为父准备带家中孙儿们去祠堂,告慰先祖。”   大太太轻声道:“爹放心,儿媳这就遣下人准备。”   老太爷颔首:“你办事我放心。”   用膳后,两房主母领着儿女们一同回去,到了分岔口,两房人互相福了福身,各自离开,回去路上,王妈妈耳语道:“太太,老奴瞧着大太太脸色不甚开怀。”   “这还用想吗?”太太勾起嘴角,冷哼道:“我送给大房子女们的见面礼与大嫂比下来,乃天差之别,再加上用善时,公爹言语间的敲打,大嫂脸色如何能好?”   “您是说老太爷对大太太有诸多不满?”   太太冷哼一声:“这谁又能知道?”不过以大嫂死板不知变通的性子,老太爷那般狂妄之人怕是被她拘束的紧。   王妈妈想了想,又道:“您不等等老爷吗?”   太太淡淡道:“老爷那人的性子最是反复无常,便是答应的好好的,说不得旁人半道拦截直接携香而走了。”   “太太……”   “无须在意,真希望……”老爷被公爹暴打一顿方能解她心头之恨,若不是打算三日后回娘家,她定由着公爹暴打老爷。   王妈妈也知晓老爷是多情的种子,此次回京,以老爷喜新厌旧的性子,府中后院怕是又要新添几位姨娘了,唉!也不知那时太太又会如何动怒。   三姐挽着刘湘婉的胳膊,轻声道:“祖父脾气虽阴晴不定,可当真是真性情?”   “谁说不是呢?他老人家许是看透了世间百态,花甲之年便不再遮掩真性情,一切皆随他心意而为。”   “若我们也能像祖父那般恣意妄为的活着就好了。”   三姐怎又在胡思乱想?   人生不如意事常□□,可与语人无二三!   唉!三姐总是这般异想天开!   刘湘婉头疼道:“三姐,此话莫不要让母亲听到,不然定要重重罚你。”   “知道了……”以往在苏州还能在园中随意欣赏府中景致,有娘在,想说什么从来不需要顾忌,如今回到京城,条条框框的规矩真是压死人。   “六妹,你院子如何?”   “尚可。”   “要不我去你那里坐一会儿,可好?”   刘湘婉挑了挑眉:“我倒是无所谓,若母亲允许,三姐去便是。”   三姐小声道:“我就是怕被娘念叨,才想去你那躲躲。”   刘湘婉扶额长叹:……   “六妹,要不你替我去娘那里寻个借口,就说找我有事,可好?”   刘湘婉脸色稍黑:……三姐原是这般打算……   “三姐,恕妹妹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候我可不敢触母亲逆鳞。”说着向前快走几步,飞快道:“若三姐过来,妹妹定亲自扫地焚香在房中等你。”   “六妹,你太没意气了!”被甩在身后的三姐气的跺跺脚。   此举正好让太太瞧见,黑脸道:“又这般不知体统,跟我回去。”   三姐脸色讪讪道:“娘,六妹找我有事,如今天色已黑,不如明早女儿给您请安时在听您教诲。”   “无需跟我打官腔,马上跟我回去,不然我定不顾什么颜面,便在此地惩治你一番。”   “娘……”三姐颓丧着肩膀,有气无力道。   身旁的王妈妈给她使眼色,劝解道:“姑娘便随太太走一趟,太太这般告诫您,也是为了您好。”   闻言,三姐眉头不展的闷声道:“知道了。”   大太太回到房间,郭妈妈知其生气,小心的端了杯温茶放在她手边,轻声道:“您先喝杯茶顺顺气。”   大太太虽抿了一口,却抵不掉心中的怒气,余怒未消道:“二弟妹着实太可恨!”她就知道,似二弟妹那般的棒槌脑袋,怎能是好相与之人,这些年她们妯娌不在一处,让她险些忘了二弟妹是行事毫无分寸之人。   “太太,您犯不着同二太太置气,咱们老爷不似二老爷一直外任,尤其这几年二老爷更是捞到苏州知府这个肥差,老奴可是听人说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想必二太太如今富裕的很。”   “哼,不就仗着二叔捞钱的本事,竟敢当众打我的脸。”大太太越想越气,气急败坏道:“早知这般,还不如让他们一直外任到死,也好过今日这般光景。”   郭妈妈忙低声劝道:“太太,您便是再生气也不能乱说胡话,若让老爷听到,可如何是好。”大老爷与二老爷向来兄友弟恭,旁人但凡说二老爷一句不是,皆会惹来大老爷滔天怒火。   大太太身子一顿,憋气道:“若不是顾忌老爷的颜面,我定会狠狠下二弟妹的脸。”此话一出,她方将心中憋闷之气,慢慢舒出去,淡淡道:“晚膳时公爹交代的事,你亲自去办,交给旁人我不放心,毕竟明日事关祭祖的大事,不能出现丝毫纰漏。”   郭妈妈福了福身,低声道:“您放心,老奴定会再三检查,不让其出现任何差错。”   “嗯……”大太太脸色渐渐好转,低声道:“唤丫头们进来伺候我洗漱。”   “太太不等老爷吗?”   大太太淡笑道:“二叔初归,老爷今晚怕是会跟二叔把酒话家常。”   “如此,老奴这就下去唤丫头们进来。” 第109章 太太教诲   翌日, 刘府众人早早起来, 老太爷带着儿孙们去祠堂祭拜先祖, 除了大太太二太太随伺身旁,其他女子不得入内,至于府中的姑娘们,如今尚躺在床上睡懒觉呢?   招银在旁轻声低唤:“姑娘, 您快醒醒,太太虽说去祠堂给祖先们上香,可再有半个时辰便会回来,您不能一直赖床啊,还得起来梳洗打扮及吃早膳呢?”   刘湘婉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喃喃道:“好不容易能踏踏实实睡个懒觉,就让我多睡一会儿。”自打一路坐船回京, 虽她不晕船,但大船一直在海上飘飘荡荡, 如何能不晃悠,夜深人静总感觉像刚出生的婴儿睡在摇篮里, 被奶娘来回摇晃。   “姑娘,如今回了京城,您不可再这般惫懒。”此时多么怀念赵妈妈, 若她在定能想法子哄姑娘起床。   招娣端着水进屋,往床上一瞧,忍不住‘咦’的一声:“我出去这么长时间,姐姐还在跟姑娘奋斗……”   招银叹气道:“明日还是我去取水吧!”   招银满脸黑线:……   “招银姐姐起开, 让我试试。”   招银神色无可奈何的退开几步。   “姑娘,奴婢听厨房的妈妈说,今日你们不用去学堂。”   刘湘婉继续睡觉中……   “姑娘,您不怕奴婢请赵妈妈回来了吗?”   刘湘婉依旧睡觉中……   没办法!   招娣只能使出最后一招,轻声道:“姑娘,奴婢打听到早膳做了胡辣汤配着葱油饼及煎包,除了煎包,其他两样咱们可从未吃过呢?”   刘湘婉猛地转过身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道:“胡辣汤?你听的没错?”   招娣嘿嘿一笑:“奴婢就知道姑娘跟奴婢一样好吃,是胡辣汤,咱们没吃过的胡辣汤……”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掀被子坐起来:“那我这就起来吃早膳。”胡辣汤只在她穿越前喝过,细细想来已有十年未喝到过,没想到回到京城能喝到,唉……这么一想,穿越前的她好似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   招银扶额低叹:……说到吃的,姑娘倒是精神的很。   招银招娣服侍姑娘洗漱,待姑娘收拾整齐,一主二仆坐在厅中的圆桌前一动不动的巴望着院门口,招娣忍不住道:“姑娘,等了这么久想必您早已经饿了,要不奴婢去厨房取早膳?”   “再等等吧!”府里既然有规矩,她们又怎能为了一顿早膳坏了定下的规矩。   招娣跺跺脚,不满的嘀咕道:“往日在苏州都是奴婢们去厨房取膳食,如今回到京城却大不一样,非得等她们给咱们送过来。”对姑娘来说,这不是煎熬吗?   招银对她轻轻摇头,小声道:“姑娘说的有道理,咱们在等等。”   直到一盏茶功夫,送膳食的妈妈方缓缓过来,对其福了福身,赔笑道:“六姑娘怕是等急了吧!”   刘湘婉淡笑道:“尚好。”眼神轻轻瞥了一眼招银,只见招银上前接过膳盒,讨好的对其道:“妈妈,劳您过来一趟。”   “看你说的!亲自给六姑娘送膳食,可是老奴的福气。”   刘湘婉又道:“妈妈过谦了。”   招银从怀里拿出一把铜钱递给她,低声道:“妈妈,府中膳食是按时送到个院落主子们的手中还是今日厨房里人手忙,有些顾不来。”   老妈妈一把将铜钱踹到怀中,喜滋滋道:“老奴猜到你会这么问,想必六姑娘早就饿的等不及了。”顿了顿又道:“还请六姑娘见谅,今早厨房众人早早起来张罗老太爷祭祀之事,遂到了早膳,人手难免有些忙不过来,这才耽搁了送早膳的时辰,明日厨房人手充足,定不会犯今早这般的失误。”   “这样啊……多谢妈妈告知实情。”刘湘婉淡笑道。   老妈妈得了赏银心里美滋滋的,高兴之余不免同招银多扯了几句,这才满脸笑容的离开。   招娣一边打开膳盒,一边恨声道:“姑娘,若咱们不问,这个老东西怕是不会告诉咱们详情。”   刘湘婉搅了下胡辣汤,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微眯道:“味道不错,就是搁得时间有些长,汤汁凉了些。”   招银轻声道:“谁让咱们身轻言微,免不了受些怠慢。”若姑娘是嫡女,此时怕是早已送来早膳,何必等旁人都送完了才轮到她们这。   刘湘婉含笑道:“不必在意,凡事咱们得慢慢适应,不能一蹴而就。”   “姑娘……”招银二人不明白姑娘是何意,忍不住低声道。   刘湘婉神色淡定的喝光一整碗胡辣汤及两块葱油饼,鼓腹含和的拍了拍肚子,长叹一声:“好饱!”   招娣瞠目结舌道:“姑娘,您吃得也太多了。”姑娘不会是化气愤为食欲吧!   招银忙端了杯茶,轻声道:“姑娘,您喝杯茶漱漱口。”   刘湘婉依言而行,随后问:“是不是到时辰该去给母亲请安了。”   招银轻声道:“是的,姑娘。”   这时五姐七姐相携而来,淡笑道:“今日毕竟是回京第一天请安,我与七妹碰到后,合计着唤你一同过去。”   刘湘婉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淡笑道:“我本也有此意。”   “六妹不会才吃过早膳吧!”五姐瞥了眼桌上的膳食,怪异道:“莫不是又懒惰赖床,这才匆匆吃过早膳吧!”   刘湘婉还未说话,身后立着的招娣福了福身,愤愤不平道:“五姑娘且别冤枉我们姑娘,今早姑娘早早起床,可送早膳的妈妈迟迟未来,以至于……”   五姐七姐对视一眼,转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照理说不应该,二房入府这才第二日,厨房之人竟敢这般怠慢六妹,这是公然挑衅二房还是他们的无心之过!   刘湘婉淡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赶紧去给母亲请安吧!”   三姐妹一同去往太太的院子,只听五姐气愤道:“这般奴才竟也是吃软怕硬的货色,仗着你好说话便敢怠慢于你。”   “妹妹知晓五姐心疼我,但有些事不好光明正大的质问,便是与她对峙,说不得我们也占不上理,毕竟今早府中祭祖,厨房忙不过来,人手不足也属情有可原。”   闻言,七姐冷哼道:“不过是故意虎六姐,为甚他们不敢怠慢我与五姐偏偏选择你,不过是看你脾气温和,好相处罢了!”   刘湘婉苦笑:“唉,真应了昨儿反驳四姐的那句话,今日算不算打脸呢?”   五姐噗呲笑出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即便心里不高兴,难道还能愁眉苦脸过一天,开心也罢,难过也罢,日子总是要过得。”   闻言,五姐七姐低下头,低声道:“如何不是。”庶出的身份,注定她们不能恣意妄为的活着。   见气氛有些僵硬,五姐笑着问:“你们昨晚睡得可踏实?”   七姐淡笑道:“许是在船上飘荡的时间长了,昨晚头刚沾枕头便一觉睡到大天亮。”自从姨娘过世后,她还是头次睡得这般踏实。   刘湘婉也道:“根本没有认床一说,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五姐七姐指着她哈哈大笑。   似想起什么,五姐悄声问:“昨儿大伯母送你们的荷包里装的什么?”   七姐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五姐,这还用好奇吗?除了三姐与我们不一样,其他人怕是都一样吧!”三姐是嫡女,她们其余姐妹皆是庶女,大伯母不可能再厚此薄彼。   刘湘婉淡淡道:“五个小金鱼。”   五姐扶额:“真是如出一致。”   七姐想了想:“说到这个,咱们要不要唤四姐一同去母亲处?”   五姐摇了摇头:“你我相遇之前,我去四姐院子问了问,方知她先我们一步过去。”   “四姐总是这般茕茕孑立。”   刘湘婉心中低叹:怕是不想跟她一同前去吧!   五姐笑着说:“走吧,在墨迹下去,怕是我们三人最后到。”   谁料半路又碰到三姐,她垂头丧脸的同姐妹三人打了招呼,有气无力道:“咱们一起去吧!”   刘湘婉神色不解道:“三姐你怎么了?”   三姐叹气道:“昨晚被娘拎着耳朵一顿说教。”   姐妹三人咽了咽口水:……昨儿三姐说话失了分寸,怕是让太太面上很是无光。   刘湘婉干笑道:“三姐,日后还需注意。”   三姐眼神一下子盯着她,恨恨道:“若不是你昨儿没意气,我又如何能被娘逮到,进而狠狠训斥我一番。”   “可是三姐,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早晚都会被太太念叨!   三姐翻了个白眼:“日后再不搭理你这个没意气的家伙。”   “三姐,别……我错了还不成。”   三姐冷哼,五姐笑着说:“三姐,此次你就该狠狠治住六妹,让她认识到你的可怕之处。”   七姐调侃道:“三姐脾气最为直爽,怎会有可怕之处?”   三姐点了点七妹的小鼻子:“还是七妹最为可爱,不似五妹一肚子坏水,竟撺掇我与六妹打架。”   刘湘婉顺势马屁道:“三姐果然在聪慧不过!”   五姐扶额低叹:“三姐,我冤枉啊……”   姐妹四人一路打打闹闹到了太太院子,进屋后,只见四姐早已过来坐在一旁,四人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恭敬的福了福身,太太满脸笑容的颔首:“坐下吧!”   四姐坐在三姐旁边,垂头暗暗思忖:她们四人何时这般要好,竟将她甩自一旁,莫不是想孤立她,哼!她们四人心眼也不过如此!   今日老太爷祭祖,太太心里委实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公爹发话,不光嫡子进去,庶子也一同跪拜祖先,遂连带着牙牙学语的宴哥及祉哥皆被刘铁抱到祠堂,老爷此举莫不是打算让这些庶子记在她名下,倘若这般她定然不允,但若公爹发话,她又如何敢拒绝。   还好……还好……公爹此举不过是让他们跪拜祖先,祭拜完,公爹看着先祖的牌位沉声道:“凡刘家子孙,若而立之年文不成武不就,直接将其分家出去,让其自生自灭。”   话音一落,只见祠堂中站着的儿郎们脸色各个精彩绝伦,唯有宴哥祉哥什么也不懂,眼神四处乱看,直至环顾一圈看不到熟悉之人,嘴角一瘪似要出声大哭,见此,太太忙对刘铁吩咐:“赶紧将两位少爷抱出去。”门外自有奶娘在其守着。   想及此,太太嘴角含笑道:“早膳你们吃的可习惯?”   三姐噘嘴道:“娘,一点也不合女儿胃口。”她们一直待在苏州,吃惯了甜食,怎能吃惯又咸又辣的口味。   太太冷声道:“如今众姐妹中你最为年长,下面的妹妹们且没说什么,你便一直抱怨个不停,怎就你这般不好伺候。”   “娘,还不是您问的问题,女儿才如实回答。”   太太瞪了她一眼,恨声道:“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世之质文,随教而变,这点道理也不懂吗?”   “娘,随遇而安也不是这般快便能适应的……”   闻言,太太怒声道:“还敢顶嘴?”   三姐慢慢垂下头,小声道:“女儿不敢。”   这时王妈妈飞快的走进来,手中拿着两张烫红的金帖,一脸笑容的走到太太身边,耳语道:“这是安国公府及御史府送来的请帖。”   太太眼睛一亮,忙不迭拿在手里不住的端详,似想到什么眼角竟泛出泪水,众人见了神色不免有些好奇,王妈妈轻声道:“太太……”   太太回过神儿,拿起丝帕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淡笑道:“过两日母亲带你们出门会亲戚。”   五姐妹心神一转便知这两个请帖从何而来,莞尔一笑道:“我们也想去看看外家及大姐呢?”   “你们这帮孩子……”当真聪慧!   “如今咱们不在苏州,我知你们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但时间长了,慢慢便会习惯,这段时日你们行事说话要收敛,平日我惯着你们不打紧,可今日不同往日,京里规矩严格,咱们家这样还不算什么,待你们真正见识过底蕴深厚的簪缨世家便会理解母亲对你们的教诲。”   这般告诫之言,五姐妹怎会听不出,遂站起来福了福身,恭敬道:“母亲放心,女儿们定会严守府中规矩,不会给您丢脸。”   太太满意的颔了颔首,淡笑道:“你们大伯母极重规矩,想必你们也能看出一二,日后在她面前定要注意礼仪规矩,知道吗?”   “女儿们知道。”   这时三姐插嘴道:“娘,那这两日我们姐妹干什么?”   太太淡淡道:“当年王妈妈跟着我从娘家陪嫁过来,也算是府中老人,遂一会儿让她带你们姐妹去大房请安,随后再带你们在府中四下走走,熟悉下府中的景致。”   王妈妈福了福身,笑着说:“承蒙姑娘们不弃,老奴便带主子们认认道。”   “待你们慢慢熟悉府中境况,便跟着大房两位堂妹一同上课。”太太余光瞥到三姐轻皱眉头,冷哼道:“在苏州时,娘虽亲自教你与四丫头管家之责,也是防患于未然,毕竟你们年岁也不小了,待过一段时日,娘便会跟你们大伯母提及,让她教你们管家。”   三姐脸色由青转黑,这与她心中所想始料不及,心里微微不服,小声辩驳道:“娘,回程途中,女儿不是将府中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上学及管家之事,女儿觉得还是不用学了吧!”   “什么也不学?那你想干什么?”管一府与管一船区别大了!   三姐心中喃喃道:她什么也不相干但又不敢忤逆她娘,唯有开口道:“娘,女儿还得跟孙嬷嬷学规矩呢?”   “只要你用心,什么时候都能学,至于学堂及管家,这两样耽误不得。”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玫儿到现在还不懂这个道理。   三姐见她娘固执己见,垂下头小声道:“女儿知道了。”   太太冷眼看她片刻,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既这般,你们去吧!”   众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离开。   王妈妈先带五位姑娘去了大房请安,得知大太太正同府里的管事商量事宜,便没惊动正房之人,带着姑娘们去了学堂。   她们脚步刚踏进学堂的院子,便碰到迎面而来的刘默婉、刘明婉双胞胎姐妹,只见她二人福了福身,低声道:“五位姐姐好。”   五姐妹同样福了福身,浅笑道:“两位妹妹好。”双胞胎姐妹与六姐七姐同岁,不过却比七姐晚出生十天。   王妈妈在旁福了福身,含笑道:“两位姑娘这是来上课?”   八姐刘默婉转身避过,淡笑道:“我们姐妹二人每日这个时辰过来同夫子上课,随后跟着夫子学习琴棋书画。”   课业这般紧!   可这是将军府,一般来说,将军府的姑娘们应该不屑学这些繁文缛节,不过想想大伯母的为人,她二人怕是因为大伯母有所要求才这般听命于是吧!   刘湘婉却知晓其中缘由:不说旁人便是她爹,将军府的嫡幼子竟弃武从文,可想而知,他内心有多期盼让家族继续繁荣昌盛下去,祖父一共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在朝中相得益彰,若日后子孙们都能这般,家族才能走的更远。   男儿如此,府中姑娘又怎能厚此薄彼,自然要用心教导她们的闺阁教养,如此方能将她们嫁到适宜的人家,发挥她们最重要的作用……联姻,一个家族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养育你,怎可能不需要你的回报,这就好比山欲远之,水更近乎,那是相生相依,除了二姐的婚事出乎人意料,但她所挑选的夫婿也意料之外让爹爹很是满意,总之结果算是皆大欢喜。   王妈妈笑容可掬道:“八姑娘九姑娘,日后我家五位姑娘也会同你们一同上课。”这对双胞胎主子,若不是衣服颜色穿得不一样,真的很难分清她们之中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九姐刘明婉眼睛蹭的一亮,惊呼道:“真的吗?”二房未回来前,满府上下除了年岁尚小的玲姐,唯有她跟姐姐二人上课,但凡私底下有个小动作皆会被夫子一眼瞧见,打手板倒不至于,训斥两句在所难免。   “妹妹,又忘了规矩吗?”八姐训斥道。   九姐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姐姐,我是高兴的忘乎所以了。”   八姐对众人点了点头,拉着妹妹飞快走进学堂,低声道:“在墨迹下去,耽搁了授业时间,小心夫子惩罚我们。”   五姐妹听到此句,脑中莫名想到尚在苏州府的秦夫子,夫子原本打算跟随爹爹一同回京,在府中一边做夫子一边继续科考,谁料临行前三天,突然改变了想法准备继续留在苏州,同爹爹直言:反复思量后觉得他此生并不是唯有科考这一条路,教书育人也能为朝廷为百姓贡献一份薄力,想必再过十几年,夫子所授业的学生们怕是要桃李满天下了。   秦夫子授业便很严厉,难道京城里面的夫子也这般严厉不通人情吗?想及此,五姐妹倒是很有默契的打了个冷颤,随后视线冷不丁对视一眼便立即移开。   见此,王妈妈不由笑出声:“主子们,既然夫子在学堂里授业,咱们不好贸然进去打扰,不如老奴带你们去园子中散步赏景,如何?”   五姐妹颔了颔首,她们刚回府中,识得路也不过昨日走过的地方,在远点的地方她们皆没去过,若王妈妈带其熟路就不一样了,有她在,她们不至于走的晕头转向。   沿路,王妈妈笑眯眯的解释:“府里的亭台楼阁虽没有我们在苏州时,奢华大气,但每一处景致皆低调有深蕴,毕竟这里坐落于皇城脚下,眼下咱们这个府邸也历经过改朝换代,留下来皆是不同凡响之物。”   三姐忍不住道:“虽尺寸没有我们在苏州时的大,但园中观景到是处处透着雅致之意。”   一路众人有说有笑,行至一半,眼前出现一处池塘,一座木制拱桥垮于池塘之上,阳光之下,池塘的水面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紫色的睡莲正在水中绽放,在绿树倒影的映衬下,显得更为细致柔和,清爽别致,闭目聆听,流水之声缓缓入耳,待众人漫步于拱桥之上,入眼望去,神色大震,就是这么一座木制的拱桥,生生把将军府后宅分成两个景色不同的地方,一面是她们刚才所在之风景优美的亭台楼阁,一面是刘府儿郎习武的练武场,里面横着一排练武的兵器。   彼时睿哥正在练武场上挥动刀剑,待看到拱桥上的她们,立即收了手中锋利的剑把,身旁小厮立即上前拿着湿巾让其擦汗,睿哥接过擦掉头上的汗水,大笑的朝她们走过来。   刘湘婉不自觉后腿两步,不知为甚,每次见到这个二哥哥,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比如此时此刻。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匆忙声,只见一个身着绿衣的小丫鬟匆匆跑来,神色慌张的跑到王妈妈身边与其耳语,王妈妈脸色一敛,微微颔首:“我这就跟你走。”眼神看向五位小主子,神色歉意道:“五位姑娘,太太有急事唤老奴过去,老奴不能陪你们继续逛园子了,不如……”   睿哥踱步而至,含笑道:“二婶既找妈妈有事,妈妈自去便是,由我带五位妹妹逛园子。”   五姐妹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二哥哥好。”   王妈妈福了福身,踌躇道:“还是老奴带主子们回去吧,莫要耽搁二少爷练武时间。”   “无妨,便是你们不来,我也到时候练完武。”   如此这般,王妈妈再不好推辞,脸色讪然道:“麻烦二少爷了。”   “妈妈若急自去忙便是,待我陪妹妹们逛完园子,随后将她们各自送回院子。”   王妈妈躬着身子,恭敬道:“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刘湘婉见王妈妈抬脚要走,情急之下阻拦道:“妈妈且等等,我突然想起姨娘有事唤我,便同你一同回去吧!”   王妈妈刚要答应,睿哥却抢先一步,眼神似笑非笑看着她:“六妹妹不会是讨厌我吧?”   刘湘婉干笑道:“怎么可能?”   “若不是六妹妹为甚着急回去,便是黄姨娘找你有事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   王妈妈也道:“六姑娘不如多呆一会儿,老奴这边还有急事,耽搁不得,便先离开了。”说完带着小丫鬟脚步匆匆的离开。   三姐眼神崇拜的看着睿哥,大叫道:“二哥哥,没料到你武功这般好?”   “呵呵……去年在苏州,你们何曾注意过我?”言语间带着些许揶揄。   三姐脸上的笑容僵一僵,时过境迁,如今再提及往事也不过是身体紧绷下,只见她脸上转瞬间露出笑容,哼哼道:“二哥哥这嘴依旧不讨人喜欢。”   “你这丫头还是这般牙尖嘴利。”   见他二人互相打闹,刘湘婉拽着招娣慢慢后腿,谁料睿哥冷不丁开口:“六妹妹这是要去哪?”   刘湘婉讪笑的指了指天:“阳光有点晒,妹妹打算去遮阴的地方避避日头。”   睿哥恍然如梦,话音一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吧!”   其余四姐妹皆是神色不解,眼下还未到正午时分,日头又怎会晒人,不过二哥哥这般说,她们唯有照做就是,毕竟由他带着姐妹们逛园子。 第110章 睿哥臭屁   “二哥, 你能飞檐走壁吗?”三姐紧紧跟在睿哥身后, 眼神崇拜道。   睿哥淡笑道:“这算什么, 较之旁人我的武艺也不过差强人意,不过即便这般我也要上战场奋勇杀敌,才不负将门虎子的称号。”就像今早祭祀时,祖父道:振国将军府的儿郎们, 文可为相,武可为将。   除了刘湘婉,其余四姐妹皆是满眼崇拜的看着睿哥,一改往日他玩世不恭的脾性,睿哥眼角一扫, 看到六妹嘴角淡漠的笑容,愤愤不平的拧了拧她耳朵, 冷哼道:“怎么六妹妹不信二哥所言?”   刘湘婉扶着耳朵苦笑道:“二哥,怎么说我也是女儿家啊……”   睿哥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啧啧道:“此言差矣,你是我堂妹, 哥哥欺负妹妹可是天经地义的。”   闻言,五姐妹脸色囧然的看着睿哥,此人当真不能对他有所期待,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他还是那个在苏州府时,与翊哥胡搅蛮缠的二哥。   刘湘婉揉了揉耳朵, 苦笑道:“二哥之言当真精辟之极。”   “你们差不多纳完凉了,咱们这就走吧。”话音一落,睿哥大步往前走。   五姐妹对视一眼,她们这才刚坐下便要走,二哥这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   睿哥缓缓踱步至木桥上,与众人道:“此桥名叫断桥,又叫阴阳桥,想必你们也看到,你们所在的那一边绿色萦绕,而对面则是寸草不生的练武场,一座木桥生生将府中景致劈成两番模样,久而久之便将它唤做断桥,至于阴阳桥的由来,则是因木桥一边坐落着府中小姐们的院子,一边坐落着府中少爷们的院子,男为阳女为阴,日子一长又将其叫成阴阳桥。”   五姐妹倒是心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走,我带你们去对面瞧瞧。”   五姐妹跟在睿哥身后,慢慢走到练武场,入目便是一排五花八门的武器,顿时惊的她们瞠目结舌,三姐更是从中拿出一把大刀挥动两下,其余姐妹纷纷阻拦:“三姐,慢点,莫挥到手。”   见此,睿哥大笑一声:“不愧是我们将门虎女,看看这拿刀的架势,当真有爷爷当年的风范。”   站在练武场边缘的刘湘婉听的满头黑线:若祖父真像三姐这般花拳绣腿耍功夫,战场上说不得被敌人弄死多少回了!   出生至今,三姐还是头次拿这般锋利的大刀,耍了几下,眼睛散着亮光,低呼道:“二哥,这刀能砍人吗?”   宋天明站在断桥上,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低笑道:“别说是人,便是一头三五百斤的猪都能被其砍死。”   练武场上围着兵器站着的五姐妹刷的将头转向来人,只见宋天明,曹霁光及魏廷茂三人玉树临风的站在断桥上看着她们,三姐瞥了瞥来人,又看了看手中的大刀,自觉失了身份,羞愧难当下身子一软,手中的大刀应声落地,其余人被她此举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睿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喘气道:“三妹,幸亏……幸亏刀刃向外,若是……”若是一个不好,说不得适才刀落地那一瞬间砍伤她的脚,到时他该如何同二婶交代。   经此一事,三姐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刘湘婉脸色苍白的将其扯到自己身边,低斥道:“三姐,知不知道你方才之举动吓坏我们了。”   三姐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别说是你们,连我自己也被吓个半死。”   缓过神儿的睿哥恼羞成怒的看着断桥上出现那三人,怒声道:“来了也不吱一声,猛地出声,不知人吓人吓死人啊!”   王妈妈跟在三位少爷身后,眼见三姑娘手握着刀柄四处挥刀,眼睛一阵又一阵的抽动,这……这三姑娘是要翻天了不成?莫不是当府中奴仆的眼睛瞎了,行事这般没规矩,不怕因此传到太太耳朵里。   王妈妈去而复返,却是因为府中来了三位贵客,谁成想看到眼前这一幕,尤见三姑娘惊吓之余,手中大刀落在地上,惊的她魂不归体,想推开眼前碍事之人拉着三姑娘回去,怎奈她腿脚发软,硬生生抬不起脚。   昨儿傍晚宋天明与曹霁光在茶楼喝茶听戏,听到茶馆里议论纷纷,说镇国府的老将军在大门口对外任多年,奉旨回京的二儿子非打即骂,如今这则笑柄已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他们听到谣言后,想起老将军的脾性,却是能干出这类匪夷所思之事,嘴角含笑的彼此对视一眼。   继续听下去,得知魏廷茂与世伯一家一同坐船回来,翌日,二人各自用过早膳,便邀着青墨一同过来拜会,毕竟他们三人在苏州时,承蒙这位世伯多番照顾。   宋天明摇了摇折扇,淡笑道:“子渊,只能怪你不够机警,若不然以你的武功,一旦我们脚踏断桥之上,你势必会知道。”   睿哥恨声道:“那时我一心在意三妹,她挥动手中的大刀,若有个什么闪失,我如何同二婶交代。”   曹霁光淡淡道:“子渊,既便这般,也只能怪你功夫尚未练得炉火纯青。”   睿哥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待眼神看到魏廷茂的身影,眼神一亮,身子一闪到了青墨面前,拉着他喋喋不休道:“昨儿在船头与你匆匆打了个招呼,你便率众将士离开,今日可好,你竟来府上做客,快与我说说,此番去山西镇乱可有得到什么收获。”   魏廷茂指了指他身后:“心急也急不在这一刻。”说着四人脚步慢慢踱步至五姐妹面前。   五姐妹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对其福了福身,道了声好。   他们略微行了一礼,只见宋天明眼珠子乱转,看到刘湘婉时神色一顿,出口便是‘哎哟’一声:“六妹妹,半年未见,天明哥哥对你可是甚是想念呢?”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宋大哥说笑了,所谓男女有别,宋大哥说话还需注意点分寸。”   宋天明噗呲笑出声:“你个小丫头片子才多大,我又多大,任谁能将你我扯在一起,说出去也不怕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站在他身旁的魏廷茂脸色稍黑。   刘湘婉淡淡道:“芸芸众生,悠悠众口,事关女子名节,宋大哥还是莫拿内宅女子的名声开玩笑。”   “你今年十一,哥哥我都十八了,即将成亲的人,可怎能对你这般稚嫩的顽童起心思?造谣之人也不怕闪了舌头。”   刘湘婉一板正经道:“宋大哥言之有理,老牛吃嫩草,着实有些十恶不赦。”   此时的魏廷茂脸色直接黑如锅底。   “哈哈……”宋天明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这丫头小小年岁竟板着脸说这般惊悚之言,笑得他手上的折扇落在地上,浑身发抖道:“六妹妹,半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有意思。”   魏廷茂忍无可忍,冷声道:“宣鹤差不多了。”   宋天明颔首,忍住嘴角的笑意,咳了咳:“六妹妹,可知我为甚这般想你,其因便是回京后我将你出的谜题说与同窗听,你猜结果如何?”   刘湘婉神色淡定,淡声道:“京城里人才济济,想必宋大哥的同窗已将题目迎刃而解了。”   “此言差矣!六妹妹题目之刁钻,竟难倒众位学子,每每见他们垂头丧气之色,为兄总是忍不住欣喜若狂。”   这时,五姐忍不住插嘴:“宋大哥为甚要嘲笑同窗,须知六妹出的题目也将你难倒了。”这人什么心肠,真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宋天明故作深沉的晃了晃头,感慨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五姐妹对视一眼,心中冷哼:厚颜无耻至极!   曹霁光眸光不经意的瞥向五姐妹,随后淡笑道:“子渊,你这是准备带五位妹妹去何处玩?”   “逛园子!”   王妈妈缓过神儿,含笑道:“少爷们想必有话要说,老奴带姑娘们先行告退。”   宋天明挥了挥手,阻拦道:“我们三人相约来此本也无甚大事,得知世伯回京,特此过来恭贺世伯,谁料两位世伯有事出去,既然来了,便顺道见见子渊。”   睿哥闻其声知其意,淡笑道:“妈妈有事忙去吧!我带他们一同逛园子。”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妈妈咬了咬嘴唇,讪笑道:“毕竟男女有别,老奴还是带姑娘们先行离开吧!”生怕三姑娘又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   “妈妈所言不无道理,可我等既在府中,五位妹妹又是跟着我这个哥哥在一起,能出什么事?”   王妈妈满心是话,却反驳不出来,唯有憋红着脸垂下头。   刘湘婉刚要开口拒绝,谁料一个石子打在她腰上,疼的她皱起眉头,魏廷茂上前两步,轻声道:“六妹妹,脸色有些不好?”   刘湘婉脸色发白,皱眉道:“无事,多谢魏大哥关心。”总不能说有人拿东西打她吧!   睿哥眼神环顾众人,笑着说:“既然都同意,那我们走吧!”   三姐脸色涨红的看了眼旁边之人,垂下头跟在众人身后。   王妈妈跺跺脚,冷不丁拽住三姑娘的胳膊,耳语道:“姑娘,您可再不能做方才有失分寸之事。”   三姐闷声道:“知道了,妈妈放心。”   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   姑娘每次信誓旦旦的保证,最后都出惹出是非!   睿哥直直盯着王妈妈,直将她看的不自在,方对众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众人走了一会儿,曹霁光淡淡道:“无论来子渊家多少次,每次经过这的练武场,总忍不住热血沸腾。”   “那是自然,好男儿就该驰骋沙场,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这样啊……于是,宋天明贼眉鼠眼道:“若不然你同青墨比划一场,可敢?”   魏廷茂撇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无所谓!”   睿哥讪笑道:“改日在比!我还要带妹妹们逛园子?”   宋天明调侃道:“子渊,莫不是怕输了,在五位妹妹面前丢了颜面?”   睿哥怒声道:“你说什么呢?老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比武怕过?”   “既然这般,你便是同意了。”宋天明满脸笑意的看着众人:“子渊同意了!”   睿哥瞠目结舌:……   五姐妹互相看了看,不是要带她们逛园子吗?这才走了不过三丈远,他们四人便起了兴致要比武,那她们这些女子该如何自处,是回去还是观战!   谁料,五姐身体一震,神色激动的拽着六妹的手,低声道:“从小到大,我也只在白话本上看过描写比武的场景,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真人比武。”   七姐也道:“五姐,我跟你一样好奇。”   便是一直未出声的四姐也紧紧盯着魏廷茂,此人荣辱不惊的风采真是太难让人忘怀了,也许见惯爹爹风流多情的性子,不知为甚,她总觉得如魏廷茂这般威武霸气的儿郎,必会像祖父一样,一辈子只守着一人过活。   刘湘婉满脸无奈之色:……   三姐沉浸在懊恼中不可自拔,方才她舞刀的动作定是被他瞧见了,也不知他作何感想,唉……想必他根本不会在意,虽断了心悦他的心思但每每见到他,心神免不了被他牵扯一二。   一直低头前行的三姐猛地撞到一人的后背,连连后退两步,抬头那一瞬间,脸色涨红道:“曹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梅兰小心翼翼的窥觑姑娘脸上的神情,乃至于前面那人猛地停下脚步,神色也是一愣,待回过神儿,拉住姑娘已然不跟趟,因为姑娘已撞到那人的后背。   曹霁光淡笑道:“无妨。”   三姐眼神闪烁下,连连后退,小声道:“多谢曹大哥体谅。”抬起脚步飞快走到六妹身边,紧紧握住她另一只空闲的手。   梅兰呼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姑娘未做什么出人意料之事。   刘湘婉看了看握住她手的两个门神,问道:“三姐怎么了?”   “无甚,握着你的手能使我心情平静。”   被挤到一旁的七姐只能神色无奈的挽着三姐的胳膊,喃喃道:三姐行事还是这般霸道,不过也挺好,最起码比来阴的强。   睿哥同魏廷茂站在练武场中间,睿哥背对众人,嘴唇微动,只见魏廷茂下巴微不可察的点了下,睿哥舒了一口气,随即大喝一声:“既然众望所归,咱们就比一场吧!”   睿哥拿过一把剑,飞快的向其攻上去,魏廷茂什么武器也没拿,赤手空拳与他比武,见子渊剑光逼近便左右躲避,在子渊剑尖即将碰到他身体的时候,魏廷茂脚尖一点竟飞了起来,随后双脚不住的踢向子渊,子渊右手一当,连连当下他的拳脚,随后身子一转,提剑重新向他冲过去,魏廷茂一跃,脚尖点了下他的肩膀,站在他的剑上,子渊猛地扯回剑身,魏廷茂翻了个身,随后挥拳而至,子渊连连后退。   睿哥连连后退,皱着眉头看着青墨,刚才比武之时,不是说好让他赢吗?怎么一转眼青墨出拳这般快,拳风竟带着一股凌冽劲,好似他动了真格。   双方站在练武场中间,各执一边对峙上,只见魏廷茂眉眼一挑:“子渊,你的武功精进不少?”   睿哥立即明白他被青墨摆了一道,于是提起剑对着他,恨声道:“臭小子,竟敢忽悠我,看我如何击败你。”   话音一落,两人又比划上,看得五姐妹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论睿哥有多不着调,他也是刘家人,与她们同根所生,遂不自觉呐喊助威:“二哥,打,狠劲的打!”   三姐大喊道:“二哥,拿出刘家将门虎子的气势,打败他!”   五姐呐喊道:“二哥,拿出你男子汉的气魄。”   七姐叫嚷道:“二哥,若你输了,我们姐妹势必鄙视你。”   刘湘婉抚了抚额,在心中呐喊:二哥,赶紧将魏廷茂打趴下。   比试的初衷是切磋,如今变成关乎脸面荣誉之大事,睿哥心中大急:以往与青墨比武,十场比试十场输,遂怎可能一夜之间赢过他,心中越急,剑法越杂乱无章。   五位妹妹在旁替他呐喊助威,他万不能输,既打不赢又输不得,睿哥只能背对众人使劲给青墨使眼色,哪怕眼睛快要翻白,对面的他依旧无动于衷,更甚者招招比之以往还要快,准,狠。   无望之下的睿哥唯有拼尽全力,宋天明悄悄踱步到曹霁光身边,耳语道:“他俩来真的啊……”   曹霁光淡笑道:“青墨比武何曾放过水?”   额……这次子渊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必疼的慌!   不过这里面好似他也贡献了一份力!   他二人比划了半个时辰,最后一人剑尖对着对方的胸口,一人拳头对着对方的脖子,总之比武的结果是不相上下。   宋天明忙蹿至他们中间,笑着从子渊手中收走宝剑,又挥手将青墨的拳头放下,二人怒瞪许久,睿哥方锤了青墨一拳:“承让了!”   青墨淡淡道:“彼此彼此!”   五姐妹忙上前围着睿哥,递丝帕让其擦汗,睿哥心中自得不已,大笑道:“怎么样?日后还敢小瞧我不?”   三姐眼冒精光:“二哥,你武功真厉害!”   五姐伸出大拇指,钦佩道:“二哥威武!”   刘湘婉嘴角含笑的站在一旁,心中也为他高兴。   过了半盏茶功夫,曹霁光淡笑道:“这下咱们该逛园子了吧?”   众人颔首,抬脚往前走,睿哥趁人不注意拉了拉青墨的衣袖,二人走在末尾,睿哥轻声道:“兄弟,方才谢谢你了。”   “你还知道啊?”青墨斜了他一眼。   睿哥低笑道:“事关脸面,还好最后你让了我几招。”比武青墨既让了他,做戏便要做全套,这样旁人才不会从中看出端倪。   “若我苦苦相逼,恼羞成怒的你怕是会与我割袍断义。”   睿哥嘿嘿一笑:“那倒不至于,不过背后使坏是肯定得了。”   青墨顺势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最近加紧练武,山西边疆那边怕是要有大动作,到时若你家里允许,可跟我一同热血沙场,建功立业。”   睿哥眼睛一亮,拽着他的胳膊,激动道:“青墨,此话当真。”   “事关你日后的前程,决定好在告诉我!”   睿哥想也不想,低声道:“无论祖父与我爹同不同意,我都会去。”   宋天明走在前面,大喊道:“子渊,这是你家,不是我家,难道还要由我领路不成?”   睿哥对青墨神色郑重的点头,方大步向前走。   豆包跟在少爷身后,轻声问:“少爷,最后那几招您为什么要让着睿少爷?”   魏廷茂瞥了瞥他,吐出五个字:“打人不打脸。”纵观全局,日后说不得有求子渊,遂还是见好就收,反正他的武艺已展示给想让其看的人看到,至于结果如何,他倒不是十分在意。   豆包眼睛一转,嬉笑道:“少爷莫不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魏廷茂冷声道:“不想改名字就闭上你的嘴。”   豆包忙捂住嘴,垂头道:“奴才错了!”   魏廷茂盯着刘湘婉的背影,淡淡道:“孙猴子在蹦跶,最后还不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二房,王妈妈小跑着回来,喘气道:“太太,老奴没能将姑娘们带回来?”   太太含笑道:“无事,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有睿哥在,玫儿她们不会失了分寸。”   王妈妈话到嘴尖咽了回去,让她如何说,三姑娘舞刀弄枪时,正好被三位公子瞧得正着,若太太知道,还不得气的背过身去。   王妈妈左思右想,低声道:“不如请老太爷出面招待三位贵客,您觉得可好?”   太太摇了摇头:“他们虽是探望老爷而来,却也是睿哥的朋友,怎能随意惊动公爹,再说公爹在书房与翊哥说话,此时不是打断他们说话的时机。”   王妈妈心底担忧三姑娘,生怕她又犯什么错进而传到太太耳里,惹的太太震怒。   王妈妈又道:“咱们这房有客来,老奴要不要去厨房,吩咐午膳的菜单?”   太太思忖片刻,缓缓道:“此事还是由我亲自过问大嫂吧,毕竟府中由她管家,若我擅自插手,怕于理不合。”   王妈妈躬着身子:“那老奴一会儿陪您过去。”顿了顿又道:“太太,如今您身边唯有老奴及迎香伺候,您准备何时唤菱香回来?”   “怎么?她找你说情了?”   王妈妈摇头:“咱们初回府中,一切事物皆在大太太掌控之中,您身边也该有些得心应手之人,这样办起事来才能安心,二等丫鬟行事说话到底还差些火候,不如菱香用起来顺手……”   太太颔了颔首:“你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那七姑娘那边?”   “无妨,此事我自有定夺。”   王妈妈瞥了眼桌上的帖子,笑着道:“太太,后日我们是先去御史府还是先去安国公府?”   闻言,太太脸上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先去御史府,百善孝为先,自然先去看娘亲,”话音一落,惆怅道:“一转眼,我已十年有余未看到娘亲,也不知她老人家身体如何?若不是诸多顾忌,我恨不得现在就去看娘。”   王妈妈眼眶微红,劝慰道:“老太太身体尚好,不过就是有些思念您。”去年安国公府老太君做寿,她有幸见到老太太,身子骨尚且硬朗,不过两鬓到底鬂白些许。   “也不知娘还记不记得翊哥?”   “太太安心,上次老奴回京时,老太太还跟老奴打听哥儿姐儿的情况,想必心中十分挂念少爷及姑娘。”   “我让你准备后日回娘家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王妈妈低声道:“准备好了,东西自然从公中所出。”   太太心下满意,嘴角上翘道:“咱们二房无论做何事都要光明正大,不能让人抓到小辫子。”   王妈妈神色踌躇片刻,小声道:“老奴回来的路上,听到小丫鬟议论,说厨房的妈妈故意怠慢六姑娘。”   太太脸色随即一阴,冷冷道:“你说什么?”   “听说早膳时,六姑娘的膳食比旁的院子晚了不止一刻钟。”   “厨房那边可有解释什么?”   王妈妈低声道:“六姑娘打赏送饭之人一些铜板,那个妈妈方神色歉意的找了个借口,说是今早祭祖,厨房人手忙不过来。”   太太猛地站起来,厉声道:“大房这是要干什么?打我的脸不成?”   王妈妈噗通一声跪下,低声道:“太太,您消消气。”此事,太太早晚都会知道,现在说,太太怒气尚可,若日后知晓,太太只怕怒不可遏。   太太双手握拳,狠狠捶在隐几上,怒声道:“今早请安之时,六丫头为甚没说?”   “老奴猜想,以六姑娘之聪慧,怕是知晓其中深意,故而未曾跟您提及。”   太太憋着气,怒声道:“这口恶气我一定要出。”不管大嫂是否暗中授意,厨房之人胆敢如此怠慢二房之人,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王妈妈低声道:“您打算?”   似想到什么,太太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慢慢坐到椅子上,低声道:“要收拾一个贱婢,压根不用费多少心神,不过一旦出手,就得让大房知道,二房虽然刚回府,却也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   “太太说的是。”   太太垂下头,喃喃道:“到底是不是大嫂暗中授意呢?”   王妈妈不敢搭话,唯有低下头装作不知。 第111章 豆包抱怨   只见一个身着粉红薄袄儿, 青缎背心, 白绫细折裙的丫鬟躬着身子, 低声道:“少奶奶,二房那边可会知晓厨房之人是您暗中授意的?”   齐哥媳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低头将昨儿二婶给的云鬓花颜金步摇插在头上,淡淡道:“好看吗?”   莺歌弯了弯眼角:“少奶奶瞧着比往日更添神韵。”   “二婶一回府便这般大的手笔, 想必是做给婆婆及众人看的。”齐哥媳妇很喜欢这只金步摇,低笑道:“若我是二婶,第一个怀疑的应该是婆婆。”   “您就不怕大太太知晓,因此埋怨您。”   “此事我们不说,厨房之人不敢吐露丝毫, 二婶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质问婆婆,婆婆又如何能知?”   “万一惹怒二太太, 咱们可如何是好?”   齐哥媳妇淡淡道:“不过试探下二婶,看她是否如婆婆所说, 是那般不好相与之人。”   早膳厨房故意怠慢六姑娘,确是她有意为之, 三姑娘是嫡女,天真单纯,这样的人既好相处又难相处, 若一心一意对她好,她对你自然贴心贴肺,但若逆了她的意,说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与你叫板, 让你颜面尽失。   至于四姑娘,看着便是心计重又十分狡猾之人,这样的人轻易碰不得,一旦被她记恨,就如同招惹了一条毒蛇在暗中窥视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咬你一口。   五姑娘生母乃良妾,亲哥已然成年,动她说不得惹的张姨娘大怒,到时二叔一怒之下为红颜,委实得不偿失。   七姑娘生母已逝,在府中势单力薄,暗里说这样的人最好欺负,但却不能拿她开刀,二房刚回府,若有人趁机打压她,说不得她愤恨之下,搅得局面不可收拾。   唯有这六姑娘,姨娘乃罪臣之女,虽有两个亲弟,不过亲弟尚且稚嫩,为了姨娘及幼弟,便是受些委屈也不会轻易哭诉,再加上她性格温墩和善,一看便不是与人为难的人。   “少奶奶,二房那边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莺歌踌躇一会儿,低声道:“怕是她们还未发现吧?”   齐哥媳妇轻皱眉头,半响后,低笑道:“这位六妹妹确实不简单。”   “少奶奶……”   齐哥媳妇想了想,在莺歌耳边轻声耳语,莺歌眼睛一亮,福了福身轻声退出去,这边出现王妈妈告状一事。   莺歌回来后,轻声道:“奴婢见二房五位姑娘正与咱们二少爷及曹家少爷,宋家少爷还有魏家少爷在练武场说笑打闹。”   齐哥媳妇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低笑道:“没想到二房无论嫡女还是庶女皆是这般毫无规矩。”   莺歌低声道:“奴婢记得,去年二少爷同三位贵客去过苏州,并因此寄居在二老爷府中,怕是那时他们彼此见过面,遂奴婢冷眼瞧着几位主子彼此之间熟络的很。”   齐哥媳妇冷笑道:“自古男女有别,二房五位姑娘年岁都已不小,二婶还这般不管事,纵得她们如此没有分寸、规矩及体统,就不怕婆婆知道后,派嬷嬷教导她们规矩吗?”   “怎么说都是二房的姑娘,大太太要伸手怕是于理不合。”   “事关府中姑娘们的名声,婆婆便是越俎代庖,想必二婶也说不出辩驳之理?”   “若是庶女毫无规矩,大太太教训两句倒也无妨,可五位姑娘之中还有嫡出的三姑娘,二太太能坐视不管?”   “你之言未尝没有道理。”齐哥媳妇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看日头,低声道:“婆婆那边可有什么吩咐,午膳该如何准备?”   莺歌轻声道:“大太太还没派人过来。”   齐哥媳妇手指点了点桌子,垂下头喃喃道:“这不应该啊,难不成婆婆想让二婶准备午膳的菜单。”猛地抬头,肃容道:“咱们去婆婆那。”   “少奶奶,可是出了何事?”   “去了才知道。”齐哥媳妇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沉声道。   趁人不注意,宋天明脚步慢慢退到刘湘婉身边,低声道:“六妹妹,你最是机灵古怪,可还有什么奇葩的题目藏着掖着没说出来?”   刘湘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宋大哥饱读诗书,腹中墨水一定比我多?”   宋天明神色不满的反驳:“我哪有你鬼点子多?”   刘湘婉挑了挑眉:“我的鬼点子怕是与宋大哥不搭吧!”   宋天明打开扇子摇了摇,风度翩翩道:“你既知我是正人君子,这种稀奇古怪的鬼主意,怎能从我脑中想出来?”   闻言,刘湘婉揉了揉眼睛:“宋大哥,你过去点……”   “怎么?阳光刺你眼?”   刘湘婉摇了摇头:“今日我才发现宋大哥比阳光才刺眼……”   众人噗嗤笑出声,比眼光还刺眼,那不就是睁眼瞎吗?六妹妹这拐弯抹角骂人的本领越大厉害了。   宋天明慢慢合计过味,低沉的笑道:“你这丫头,还这般伶牙俐齿。”   刘湘婉频频点头,语重心长道:“宋大哥,你真的不必挂怀,以你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学识,想要捉弄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何必执着与我,倘若我倾囊相送,旁人知晓原由后,怕是会因此取笑你。”   此话一出噎的宋天明脸色由白转青,有青转黑。   睿哥噗呲笑出声,后退几步大臂一挥,搂着刘湘婉的肩旁,啧啧笑:“六妹妹,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刘湘婉挣了挣没挣开,翻了个白眼:“二哥之意,莫不是说我可怜没人爱。”   众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错,是可喜有人爱。”   刘湘婉推了推二哥桎梏的胳膊,无奈他的胳膊坚如磐石,遂出人意料对其耳语道:“二哥,魏大哥跟你比武,最后他是不是放水了。”本是故意吓唬他,好趁机躲开他的桎梏,谁料……   睿哥神色大变,猛地松开她,不可置信的小声低语:“你胡说八道什么?”   刘湘婉嘴唇微动,嗡嗡道:“二哥,我不过随便说说,你脸色怎这么苍白,莫不是……”   “还不是被你突如其来的话惊到!”   刘湘婉眼睛一眯,哼哼道:“不会真的被我一言中的吧!”怪不得比武之时,他总是背对众人。   睿哥讪笑的摸了摸鼻子:“六妹妹,不要瞎猜。”   隔了三步远的宋天明嚷嚷道:“你们兄妹俩私下底嘀咕些什么?”   谁料他二人连眼神都未瞥向他。   宋天明气愤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刘家人太可恨!   “二哥,若不然我去问问魏大哥?”   睿哥咬牙切齿的低语道:“坏丫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如果二哥替我解决掉絮絮叨叨的宋大哥,这件事我定烂在心底,绝对不与他人说。”   “成交!”兄妹二人背对众人,击掌为誓。   就在宋天明气愤的走到兄妹二人身旁时,一把被睿哥拖走,喋喋不语道:“走!我带你去看别处的风景。”   “等等……等等……”宋天明被睿哥拖走,脚步慌乱道:“子渊,你家我来了不下数十次,府中园景早就看腻了,且我与六妹妹还有话说……”   “还有一处你没见过,趁此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二人大步向前走,众人只能跟着他们的背影尾随而至。   魏廷茂不知不觉走到刘湘婉身旁,低声道:“六妹妹,这招借力打力,到是很适用于用兵之道。”   刘湘婉歪着头,眼神清亮道:“魏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呵……”魏廷茂不自觉笑出声,低声道:“腰间可还疼?”   刘湘婉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冷哼道:“原来是魏大哥使得卑鄙手段。”   “六妹妹别这么说,我不过是想看看六妹妹忍耐力如何?”   “想必结果让你很满意吧!”   魏廷茂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六妹妹当真冰雪聪明,一猜便中。”   刘湘婉冷哼一声,脸色微冷的大步向上前,走到三姐身旁时,挽着她的胳膊一同前行。   豆包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少爷,您把六姑娘惹生气了。”从小服侍少爷,头次见少爷这般心悦一位姑娘,可这做法也太……心悦人家便做些讨好之事,怎做了错事还义正言辞的告诉人家,这下好了吧,佳人怕是因此记恨上您,日后您便是做十件讨好之事也抵不过今日这一件错事,唉!   少爷娶妻之路当真坎坷!   抱媳妇进家门更是遥遥无期啊!   魏廷茂只是淡淡一笑,脚步轻快的跟上她,记恨又如何,总之能将他记在心上便好。   主仆二人说话声虽小,但跟在他们身后的四姐隐约听到些许对话,心中恼怒不已:六妹妹如此小,也不知魏大哥看上她哪里,即便当她是妹妹,也不该如此亲近她。   身旁的玉兰神色难掩焦急,低声道:“姑娘,您总这般形影单只的跟在后面,不好吧?”   四姐淡淡道:“便是我主动与她们亲近,她们怕是也不会搭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姑娘……”   四姐冷哼道:“你说她们得多傻,以为六妹是小白兔,说不定什么时候变成老虎狠狠反咬她们一口。”真希望那天快些到来!   “可是姑娘,您总独来独往,旁人总会瞧出端倪的。”   “瞧出又如何?左右不过说我不好相处罢了,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见前面之人转头看过来,四姐低斥道:“闭嘴!”   玉兰低下头,不敢在言语。   曹霁光慢悠悠的走在最后,向来飘逸宁人的面容不自觉僵硬些许,刚刚他看到什么?青墨主动与人说话,还将人惹生气,他性情向来内敛深沉,旁人说上十句能换来他一句回答已然不错,没想到今日的他……   难不成青墨对刘家这位六姑娘起了心思,但这是不可能之事,以青墨如今的年岁,怕是再过一二年,家中长辈便会催促他娶亲生子。   这个想法深深惊恐到曹霁光,心里止不住想:或许青墨只当她是妹妹,格外亲近一些,虽这般安抚自己,心中到底还是心绪难安,待什么时候单独跟他聊聊。   “六妹你怎么了?”三姐察觉到她身体紧绷。   刘湘婉忍着怒气,扯扯嘴角:“还未到盛夏便有了苍蝇,真是讨厌的很!”   三姐淡笑了下:“不过是只苍蝇,你跟它计较什么,这可不像你往日沉稳的性格。”   刘湘婉讪讪的垂下头,若你是我,怕是早就气炸了,哪里还能忍得住,魏廷茂果然是她命中的煞星,与他在一处,总没好事。   可恨难当!可恶至极!   五姐也察觉出六妹眉宇间不虞之色,不过她竟然选择不说,定有其中缘由。   总算逛完整个刘府府邸,五姐妹额头冒着虚汗,三姐忍着口渴,干涩道:“二哥,园子已看完,我们能否回去?”   睿哥回头看向身后三人,淡笑道:“你们三人去我书房,我送五位妹妹回去。”   五姐妹忙福了福身:“二哥,回去的路妹妹们已然记下,你还是留下陪三位哥哥说话吧!”   睿哥摇头,不甚赞同道:“我可是答应过王妈妈要送你们各自回到院落,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三姐推辞道:“二哥,其实我们还有事要去我娘那……”   “既然这般,那我送你们去二婶的院子。”   那还不如送她们回各自的院子!   三姐神色踌躇,咬了咬嘴唇:“不如二哥送我们到断桥,可好?”这是她最后的让步,若二哥执意相送,心中暴躁的怒火怕是烧到脑瓜顶,定不在顾忌什么规矩、颜面,非要跟他好好掰扯一顿。   睿哥想了想,颔首道:“好吧!”虽与他们四人自小相熟,但也不好放他们独自在一旁,至于五位妹妹,到了断桥顺着树荫,便能回到二婶的院子。   五姐妹眼睛一喜,忙不迭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此时的五姐妹恨不得立马离开,她们走的实在太累了,双脚似灌了铅般沉重不堪,他们四人到是人高马大腿又长,一步迈开相当于她们两步,五姐妹跟在他们身后越发吃力,腿脚酸痛的要命,哪还有心思观赏园中的景致,恨不得立马坐在地上休息。   断桥上,睿哥咧着嘴角:“我就送你们到这,”指了指对面弯曲的小径:“顺着这条路直走,你们就能走到二婶的院子。”   五姐妹福了福身,忙不迭转身离开。   曹霁光低声道:“我怎么感觉她们离开时的步伐好似在躲避谁?”   宋天明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都跟你们说了要怜香惜玉,可是你们却不知不理,想必她们躲的就是你这种不懂风情的男人。”   魏廷茂的眼睛一直盯着刘湘婉,直至她的身影逐渐消失,方慢慢垂下眼眸。   曹霁光盯着青墨的一举一动,见此,忍不住低喃道:“也许是我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睿哥回头,大臂一挥:“走,去我书房,咱们清茶淡话。”   其他三人焉能不同意,笑着随他去书房,到了书房,只听曹霁光淡淡道:“今日怎没见到你那个书呆子堂弟?”   “翊哥吗?”   曹霁光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祖父在与他说话,遂他二人一直呆在书房,午膳时你就能看到他。”   宋天明低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心有不甘,自觉翊哥学识与你不相上下。”   曹霁光眼睛微抬,扬眉一笑:“想不到你这般了解我?”   “京城第一才子地位不保,任谁都会担忧?”   “那你觉得我会输吗?”   宋天明再听不出他话里冷淡之意,便真的呆若木鸡了,忙改口:“怎么可能?论学识,你乃我们四人中之最,论武功,青墨则是四人之首,不过嘛?”想到这个,眼眉一挑:“子渊竟能同青墨打成平手,着实惊吓到我。”   睿哥眉眼带笑,不屑道:“这世上不可能之事多了,你又怎能都预料到结果。”   宋天明摸着下巴,嘀咕道:“不是青墨放水就是你趁他不在这段时日,精进了武艺。”   “总算说了句人话,是我武功出众好不?”   魏廷茂淡淡开口,打断他们三人的话:“这次回京途中,我与翊哥交谈甚欢,他确实不似我们之前想的那般古板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言语风趣不说,总能从他对话中窥探一些心得,翊哥他……日后定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曹霁光手指点了点椅子上的扶手,低笑道:“能让青墨你如此夸赞,翊哥定是有真本事之人。”抬头看向睿哥时,淡淡道:“今年的秋试,他可会参加?”   睿哥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得问二叔才行。   曹霁光淡淡道:“今年的秋试我可会参加,若他要参加,还是劝他放弃吧!因为状元必是我囊中之物。”   睿哥扶额:……便是没有翊哥,大凉国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才高八斗的学子,大千世界,强与我等的人大有人在。   魏廷茂轻声道:“明若,你不可太过自满。”   宋天明满脸趣味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坐在一旁看热闹。   分岔口,三姐拽着六妹的胳膊,低声道:“我可不可以去你屋子坐一会儿?”   刘湘婉揉了揉腰,忍痛道:“有甚不可。”那个野蛮人,真是讨厌至极。   “回来的路上就见三姐眉头不展,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招银为她二人斟好茶水,轻声的关上门,此时屋内唯有她二人,三姐低声道:“今日曹大哥跟我说话了?”   刘湘婉眉眼一挑:“哦?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就在我们即将踏上断桥,经过他身边时,他轻声夸赞我,挥刀的架势不错!”   “就这样……”   三姐脸色涨红,恼羞成怒道:“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刘湘婉淡淡道:“三姐莫不是忘了上次的教训,难不成还要明知故犯?”   此话一出,三姐心头的热乎气如同被冷水浇灭,神情木楞道:“我没那个想法,只是他冷不丁的夸赞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此事我又不能跟别人说,唯有跟你念叨两句。”   “三姐,那只是在平常不过的打招呼,你为甚要如此在意?”   “我……”三姐低下头,手指不住的搅着衣袖,喃喃道:“明白是明白,可心还是不受控制的跳动。”   刘湘婉低叹:“心要不跳那就成死人了!”   “坏丫头,这时候还揶揄我。”三姐恼羞成怒的作势要挠她。   刘湘婉忙起身,后退一步,低声道:“三姐,谁没年少轻狂过,遂你没必要放在心上,只做你自己就好。”   三姐拽着她的胳膊,神情焦虑道:“我……六妹,你说他日后还会不会与我说话?”   “为何不会?若他来府中做客,见到我们姐妹,怎能不说话。”   三姐垂下头,低声道:“万一他对我笑,可怎么办?”若一时绷不住脸上的神色,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到时该如何收场。   刘湘婉心想:曹霁光此人心计深沉,这样的人最难以捉摸,从他谈笑炎炎的脸上根本猜不出他心底所谋划之事,遂遇到这样的人,最好远远避之。   “三姐你想多了……”   谁料三姐根本没听见去,扯着她的胳膊,喃喃道:“怎么整?每当他跟我说话,对我笑,心中总有一种心花怒放,不能自己的感觉。”   刘湘婉出其不意拍了她一下,脆声道:“三姐,清醒下。”其实想一巴掌将她拍醒,可又想到彼此间的地位身份,唯有狠狠锤了她后背。   “六妹,你干嘛?”   “打醒你。”刘湘婉吐出三字。   三姐低声道:“六妹,你不要生我气,与你说完我轻松不少。”   “三姐,你不可以在糊涂了。”这个曹霁光本以为他仪表堂堂,谁料也不过是个伪君子,得知他声色厉苒的拒绝三姐时,还真当他是个好儿郎,这才过了半年光阴,怎又一副我跟你很熟的热络劲,竟出其不意的扰乱三姐的心神,难道不知道少女心最易动摇吗?若他当真为三姐着想,见面时恰到好处即是。   三姐默默不语。   待老太爷与翊哥说完话,方知家中来了客人,淡笑道:“他们三人怕是来找睿哥得吧!”   老管家低声道:“三位少爷听说二老爷回京,这才特意过来。”   老太爷神色稍楞:“哦,竟是来找老二。”可老大陪着老二一同去了大学士府,至今还未回来。   翊哥淡淡道:“祖父,去年他们三人跟随二哥一同去了苏州。”   “怪不得!”老太爷笑了笑:“既然这般,咱们出去见见他们吧!”   四人得到消息,跟随睿哥去了老爷子的书房,只见老爷子精神抖擞的坐在上首,翊哥神色恭敬的站在他身旁,宋天明耳语道:“翊哥一回来,你地位不保啊?”   睿哥瞪了他一眼,这人就爱挑拨是非,翊哥是二房嫡子,又十多年未归,祖父思念他在所难免,有何嫉妒可言,再说祖父那个暴脾气,但凡他犯了错,拿鞭子抽他屁股是轻,最怕用不褪色的墨汁在其额头写上‘不孝子’三字,随后一脚将他踹出门外,让他捂着额头招摇过市,任他如何哀求,也不许门内之人开门,可想而知那时的他有多丢脸!   翊哥回府,祖父思孙心切,自然将目光紧紧锁向他,别人或许会因此暗自揣测一番,但他心里别提多高兴,这回出去喝花酒,祖父再也不会为了逮他,在大门后院或者狗洞派人看守,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喝完花酒在回府。   四人进屋后,对其恭敬的揖礼,随后站在一旁。   老太爷挥了挥手,大笑道:“有段时日未见,你们三人看着越发沉稳了。”   宋天明摸了摸头,嬉笑道:“有日子没见,您老身体还是这般硬朗,说话还是这般中气十足。”   “臭小子,你祖父身体可还好?”   宋天明叹气道:“跟您一样,骂起人来还是不留情面。”   “哈哈……怕是没少骂你吧!”   宋天明垂着头:“谁让祖父最是疼爱我?”   闻言,老太爷笑不可仰,指着他大笑道:“也只有你小子脸皮厚才敢这么说。”   “唉!小辈也就敢在您面前自夸两句,这话若传到我祖父耳里,怕是……一个不好,直接将我揍得下不了床。”   这回别说老太爷,屋中众人俱是呵呵大笑。   随后老太爷将目光看向曹霁光,淡笑道:“明若,我记得你是举子头衔,我家翊哥也是,日后还望你多多照拂我家翊哥。”   曹霁光揖礼道:“不敢当您夸赞。”   翊哥淡淡道:“祖父,孙儿还是莫要耽搁明若兄的学业为好。”   老太爷‘咦’了一声,这平淡无奇的对话好似蕴含一丝火药味,见此,他嘴角微微上翘,这群孩子,不管多大还是顽童脾性,这般的争强好胜。   曹霁光淡淡道:“老太爷,实不相瞒,我与您家翊哥在学问上不相上下,照拂谈不上,互相切磋到是尚可。”   翊哥淡淡道:“荣幸之至。”   “哈哈……既然你们认识,我这个老家伙就不多说什么了,日后你们自处便是。”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心中冷哼。   “青墨,听睿哥二叔说,你去山西剿灭土倭人。”   青墨恭敬道:“剿灭谈不上,小辈到的时候,守在边疆的将领已将入侵之人赶走。”   “这样啊,依你所见,土倭人可会与我朝大动干戈?”   青墨淡淡道:“小辈认为,无论他们是否有异心,攻守兼备才是安国兴邦之策。”   老太爷眼睛一亮,大赞道:“不错,只攻不守,内乱不止,只守不攻,外敌入侵,唯有攻守兼备才能势如破竹,百战百胜。” 第112章 婆媳擂台   “承蒙您夸奖。”   老太爷颔首:“我且问你, 何为用兵之道?”   “用兵之道需先定其谋, 然后乃施其事。”   “若因你审时度势而耽误时机, 又该如何是好?”   魏廷茂淡淡道:“没有战事是一蹴而就,总是谋定而后动。”   “此言不差。”   “审天地之道,察众人之心,习兵革之器, 明赏罚之理,观敌众之谋,视道路之险,别安危之处,占主客之情, 知进退之宜,顺机会之时, 设守御之备,强征伐之势, 扬士卒之能,图成败之计, 处生死之事,然后乃可出军任将,张擒敌之势, 此为军之大略也,夫将者,人之司命,国之利器, 先定其计,然后乃行。”   老太爷颔首道:“这乃谋,兵呢?”   “小辈认为,行军作战若想赢,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老太爷起了兴致,不由道:“说来听听?”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唯有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并存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何为天时?何为地利?何为人和?”   “天时地利,闻其名知其意,最重要的乃是人和,既是众望所归又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何说?”   “兵乃将也。”   “你是想说,强将手下无弱兵?”   “不错,所谓用兵之道,为将之要,在于计谋,先定计谋,然后再行战。用智慧,定计谋,施其事,行其战,不能凭空想象而决策战争行动,是在审察、明知天地之道,众人之心,兵革之器,敌人之谋,道路之险,敌我之情,防御之备,征伐之势,士卒之能,成败之计,生死之事等情况的基础上,才能定计谋,兴兵事,这样便能以计谋取胜。”   翊哥淡淡道:“青墨兄,你之言虽对却忘了最重要一点。”   “可是攻守兼备的‘攻’?”   翊哥点了点头:“不错,擒贼先擒王,攻人先攻心,心房乃是人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魏廷茂神色一愣,大赞道:“没想到子渊对兵法也有所涉猎。”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若人心所向,王者自然称霸一方。”   “子渊不愧是将门虎子,作为将军,与敌人对战之时,若能让手下的将士们不流一滴血而大战全胜,唯有攻其心。”   曹霁光冷不丁的插嘴:“知已知彼,百战不怠,了解敌人的心思,作战手法,打仗才能得心应手,攻其心,迫使敌方的将领投降,达到兵不血刃之结果,要知道靠武力强攻取得的胜利并不可靠,即便他们投降也不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而唯有攻其心才能让敌人彻底投诚,对你死心塌地的俯首陈臣。”顿了顿,眼神瞥向睿哥,低笑道:“崇山可是这个意思。”   “明若兄举一反三的本事,明若远不及你。”   “你……”莫不是在讽刺他,曹霁光脸色微冷,若不是碍于老太爷在场,定要好好与他辩驳。   翊哥看了看眼曹霁光,嘴角微翘道:“论武艺,我尚不及你四人中任何一人,不过论谋略,却可堪堪为你分忧解难。”   魏廷茂低叹道:“子渊,明若,若有一日我成为统帅一方的将领,真期望你二人之一能成为我的军师,这样我行军作战抵御外敌时,身旁有你等足智多谋的人,定可以战无不胜。”   翊哥淡笑道:“青墨,你高看我了。”   曹霁光讥讽道:“想不到青墨与崇山这般意气相投。”   宋天明扇了扇鼻孔,暗暗道:好大的酸味。   睿哥无语的看着他们四人:……   魏廷茂不甚在意,淡笑道:“这不过是我的玩笑话,日后你们可都是金榜题名之人,做我军师委实有些大材小用。”   翊哥淡淡道:“有何不可?若外敌入侵,朝堂不稳,为人臣子为君分忧,即便成为一把刀,一只箭,一枚盾牌又有何妨?”   魏廷茂神色大恸,忍不住唤道:“崇山……”   老太爷半眯的眼看着人影晃动之人,嘴角的笑容越发深刻。   这时翊哥抬头看着高堂上悬挂着‘宁静致远’的牌匾,淡笑道:“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谁料,老太爷身体一震,猛地睁开双眼,浑身颤抖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翊哥面前,抓着他的手,颤声道:“你……你……如何念出这句诗。”   翊哥神色顿了顿,眉头轻皱:“孙儿只是有感而发。”   此时的睿哥眼见祖父身子晃动下,忙上前几步搀扶他的胳膊,关切道:“祖父,您怎么了?”   老太爷却挥了挥手,神色怅然道:“猛地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一位旧人。”   原是这样啊……   睿哥稍稍安心,劝慰道:“祖父,您年纪大了,还是坐着听我等说话吧!”   神色震惊的老太爷脸上渐渐恢复往常的神采,睿哥、翊哥扶着他的胳膊缓缓坐到上首,看着祖父强装镇定的神色,翊哥心中起了疑问:适才祖父想起谁,竟这般让他神色大变。   刘仲修与大哥一同回府,听到门房说府中来了三位贵客,得知是曹霁光,宋天明及魏廷茂三人,面带笑容的同大哥去了爹的书房。   守在门外的老管家,看到两位老爷风尘仆仆的过来,忙打开房门让其进去,大老爷兄弟对着上首揖礼道:“爹……”   老太爷含笑道:“你们回来了。”   书房内,五位少年一同向他们揖礼问安,大老爷颔首后随即大手一挥,拍了拍离他最近之人,只见他身子晃了晃,神色无奈道:“宣鹤,最近是否没有练武?”   宋天明讪笑的摸了摸鼻子:“世伯,您还不如嘲笑小侄惫懒的好。”更不如直接嘲讽他天天出去喝花酒,乃至于身子虚成这样。   大老爷大笑:“既知道原由,还不勤加练武,要知道习武之人,不可荒废一日,更不可半途而废。”   宋天明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世伯的教诲,小侄铭记于心,下次小侄再来府上拜见您时,定不在这般柔弱不堪。”   “你这小子,不管什么话到了你嘴里,都变成了玩笑话,哈哈……”   宋天明脸色尴尬的笑了笑。   刘仲修看向曹霁光,淡笑道:“老夫与青墨也不过分开两天,但是明若却已半年未见,如今再见你,满身风华却是越发锐不可当。”   曹霁光揖礼道:“世伯缪赞,我们三人在苏州时,承蒙您的照拂,得知您回回京任职,便立即过来拜见,还妄世伯不要怪罪我等唐突之行。”   “呵呵……怎么会?此次回京,五日后方能入朝面圣,遂这几日老夫闲的很,你三人若白日有空可过府陪老夫聊天。”   闻言,三人揖礼道好,方缓缓入座,眼神不自觉窥觑对面之人,刘府这两位老爷,日后同朝为官,一文一武,必然相得益彰,若不是知晓他二人的关系,旁人怕是很难发现,但细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兄弟眉眼间及嘴角的笑容十分相似,只见坐在一旁的大老爷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练家子,而身旁坐着的二老爷文质彬彬,一看便是文人墨士,此二人真是大相径同却又相辅相成。   不知不觉间眸光瞥向坐在上首的老太爷,只见他嘴角含笑的闭着眼,看似睡着,实则耳朵聚精会神听着众人说话,想当年他也是赫赫有名的战将,扫土倭杀南蛮,立下赫赫战功之人,这般威武霸气的老爷子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活,无论朝堂还是坊间皆被传作旷古佳话,他们夫妇生的两个儿子更是文武兼备,为君分忧,孙儿们更是出类拔萃,似齐哥睿哥翊哥,如此一想,心神俱是一凛,二老爷奉旨回京,对眼下的刘府来说如同如虎添翼,当真不能小觑。   刘仲修含笑的看着他们三人,淡笑道:“你们父亲身子可还好?”   曹霁光淡笑道:“家父得知您回京,同小侄道,待您入朝为官后,定要寻您喝两杯。”   “呵呵……当年他酒量不如我,不知现今如何?”   “世伯无需担心,家父酒量堪比您当年外任时也就多了三杯而已。”   刘仲修忍俊不禁道:“哪有儿子揭老子的短,你小子心眼坏得很。”   曹霁光脸色讪然道:“只因小侄酒量甚好,每每与同窗小酌几杯,归家后家父总在小侄耳边念叨,若小侄如此贪杯,日后定难成大器,真真是苦不堪扰矣!”   刘仲修指着他,哭笑不得道:“你小子坏得很。”   宋天明苦笑道:“世伯,咱俩家是姻亲,家父身板如何,您定然知晓,遂不用小侄禀告了吧!”   “好,放你一马。”   宋天明头上有两座大山压着,一座是亲爹,一座是祖父,压得他不敢在外面胡作非为,正因为逆境里寻生存,遂他寻了比这两座大山还威武霸气的大树,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此大树便是祖母与曾祖母,老子打儿子,老娘骂儿子,这一物降一物,谁也说不出不是。   遂安国公府只要宋天明回府,定然闹得鸡飞狗跳,老子追着儿子打,老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拦着儿子打,双方势均力敌,僵持不下,唯有趁此机会,他方能逃之夭夭。   青墨淡淡道:“家父身体依然安泰。”声音清澈又冰冷。   见此,刘仲修心中一叹,青墨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身份,非嫡非长,所有功名前程只能靠他自己打拼,在海上飘着那段时日,与他煮酒烹茶,数次感慨,青墨却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大老爷看向翊哥,含笑道:“翊哥,回府已有两日,可还习惯?”   翊哥恭敬道:“劳大伯惦记,一切都好。”   “这样就好,你大哥尚在当差,明日方能回家,这两日若有不适的地方,便告诉你二哥,若他置之不理或随意敷衍你,直接告诉大伯,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睿哥脸色囧然,低声道:“爹,这般时候您就不能给儿子留些颜面吗?”顿了顿又道:“怎么说翊哥是我弟弟,他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我又怎会推三阻四,定事事让他满意。”   大老爷冷哼道:“这还有个当哥哥的模样,若你敢……不要忘了我书房悬挂的鞭子。”   睿哥垂着头,无精打采道:“爹,您老一天就知晓棒槌儿子。”   “棒槌底下出孝子。”   “爹……”   “说再多也没用,谁让你不成器。”   这时,老太爷淡淡开口:“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快到午膳了?”   刘仲修抬头看了看日头,轻声道:“马上便到午时了。”   “一会儿你们自去用膳,老头子就不过去凑热闹,老了……老了,牙口不伶俐喽。”   众人起身站起,低声道:“我等不敢。”   “你们去吧,今日老头子话说的有些多,惫懒的很。”   大老爷飞快上前,轻手轻脚扶着他爹起身,低声道:“儿子扶您回去。”   老太爷挥挥手,不甚在意道:“唤刘奎进来就行。”   门外站着的老管家刘奎似听到屋内的传唤声,躬着身子开门进来,走到老太爷身边扶着他回屋。   齐哥媳妇脚步飞快去往婆婆的院子,莺歌跟在后面,神色焦急道:“少奶奶,您慢点。”   齐哥媳妇心有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神色越发沉重,待到了婆婆的院子,只见外面打扫的丫鬟们放下手中的东西,眼也未抬,对她福了福身,恭敬道:“少奶奶安好。”   往日不觉得她们问安有何异样,今日却觉得她们神色慌张,眼神闪躲,遂齐哥媳妇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忙你们的吧!”   众人福了福身,拿起手中的东西继续忙活。   齐哥媳妇走到门口,大丫鬟映红福了福身,低声道:“少奶奶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告。”   齐哥媳妇忙拽着她的手,阻拦道:“娘今日心情可好?”   映红低着头,小声道:“回少奶奶,奴婢不知。”   “你是娘的贴身大丫鬟,怎会不知?该不会故意知情不报吧?”   映红噗通跪下地上,瑟瑟道:“太太今日未用奴婢服侍,一直都是郭妈妈一人在旁服侍。”   齐哥媳妇拿起丝帕点了点眉毛,堪堪遮住眼里的厌恶,淡淡道:“你这丫头,我也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顿了顿唤道:“莺歌……”   莺歌忙上前扶着映红起来,淡笑道:“地上凉,姐姐快起来。”   “多谢少奶奶的体恤。”站起来的映红,白着脸身子瑟瑟发抖,后背更是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这位从不发火的少奶奶一气之下撵她出府。   齐哥媳妇淡淡道:“进去禀告吧!”   映红福了福身,低头进去,不一会儿,她脚步迟缓的走出来,堪堪遮住脸上的慌乱,轻声道:“少奶奶,今日太太身体不适,若不然您明日再过来。”   齐哥媳妇对莺歌使了个眼色,莺歌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低声道:“姐姐,我们少奶奶向来忧心太太,她老人家可是真的身体抱恙?”   映红脸色涨红的推脱着:“少奶奶,通禀本是奴婢的职责,万不敢收如此贵重的东西。”   齐哥媳妇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见你每日当差,一心一意服侍娘亲,这点心意也不过是回报你当差的功劳,”话音一转,淡淡道:“莫不是因为方才之事记恨与我?”   “奴婢不敢。”映红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下,低声道:“奴婢不敢……”翻来覆去重复一句话。   这个贱婢如此不识抬举,齐哥媳妇恨的牙痒痒,若不是顾忌婆婆,她定要狠狠收拾她不可,直到郭妈妈走出来,齐哥媳妇脸上方有了笑模样,含笑道:“妈妈,听闻娘身体抱恙?”   郭妈妈福了福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映红,怒斥道:“去端壶热水。”   映红微微抬眼,齐哥媳妇淡淡道:“去吧!”   劫后余生的映红忙不迭对其福了福声,转身进了内室。   郭妈妈这才面带笑容道:“少奶奶,太太身体确实抱恙,要不您明日再过来请安。”   齐哥媳妇神色焦急道:“可有唤大夫过府?”   郭妈妈腹中早有说辞,便道:“太太说二房方回来,此时唤大夫过府,难免惹人猜想。”   闻言,齐哥媳妇垂下头掩饰眸中神色,在抬头时,神色诚恳道:“娘身子抱恙,身为儿媳我自该服侍其左右。”   郭妈妈笑着说:“太太知晓您的孝心,但您还有哥儿姐儿要照顾,太太这里由老奴伺候就行,再说老奴伺候太太这么些年,本就是驾轻就熟。”   “妈妈此言差矣,身为媳妇,自该恭敬顺从的侍奉婆母,哥儿姐儿自有奶娘照看,娘这里……若我不亲自侍奉左右,委实心里难安。”   郭妈妈低声道:“少奶奶且放心,老奴是太太身边的老人,由老奴照看,不出两天太太身子便会痊愈。”   话到此处,齐哥媳妇在想不出什么理由,遂担忧道:“若妈妈忙不开,定要派丫鬟通知我。”   郭妈妈福了福身,亲自送少奶奶出了院子,方收敛嘴角的笑容转身回去。   回到屋中,躺在矮榻上假寐的大太太低声道:“她回去了?”   郭妈妈低着头,躬身道:“老奴亲自送少奶奶出的院门。”   过了一会儿,大太太喃喃道:“肩膀有些酸胀,你给我揉揉。”   郭妈妈上前一步,揉着太太的肩膀,低声道:“少奶奶回去后,定会差人打探,若是知道您……”   过了半盏茶功夫,大太太轻哼:“知道又如何?她心里打的那些小算盘,真当旁人都是摆设不成。”老大媳妇嫁入府中这才几年竟想越过她,插手府中大小内务,真是可笑至极。   “太太,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大太太身子一僵,淡淡道:“直说便是?”   郭妈妈踌躇片刻,低声道:“老奴瞧着少奶奶是个机灵人,八成知晓您是装病。”   “若真是这般,我倒是对她高看一眼。”   齐哥媳妇出了院子,脸色越发苍白,左思右想也拿不出主意,最后道:“咱们还得回去。”   “少奶奶,这是为甚?”   “婆婆怕是知晓我暗中的小动作?”没想到婆婆在府中的势力这般大,厨房里那个妈妈,她安插了好几年,一直没指使过她,二房财大气粗的回来,这次起了心思想试探下二房,谁料刚有动作便被她知晓,婆婆这病怕就是为了敲打她。   莺歌脸色惨白的咽了咽口水,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少奶奶,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齐哥媳妇思忖下,咬牙道:“回去!”逃避已然没有法子,还不如痛快的承认,念在她初犯,婆婆定然不会过多苛责她。   莺歌低声道:“您不怕太太……”   “事到如今,怕有何用?”齐哥媳妇低斥道。   百善孝为先,一个‘孝’字压得你,对也是错,错了更是错,今日她利用婆婆对二房伸手,已然犯了忤逆,说到哪里都是她有违妇德,若婆婆将此事告知大爷,她便在无路可退。   主仆二人重新回到大太太的院子,在离门口不远的长廊处恭敬的站着,有小丫鬟看到,脚步飞快的进去禀告,郭妈妈心里一突,少奶奶果然知晓其中缘由,这是过来负荆请罪了。   郭妈妈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轻声道:“太太,少奶奶在咱们院子的长廊处站着,您看?”   “让她站着。”大太太冷哼道。   郭妈妈劝慰道:“二房刚回府,若您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落了大奶奶的脸面,这不是让二房嘲笑我们大房吗?”   “你这老货,莫不是替她求情?”   郭妈妈忙道:“我的太太,老奴怎么敢?老奴是怕咱们大房颜面尽失,遭人笑柄。”   半响后,只听大太太淡漠道:“让她进来吧!”   郭妈妈嘴角一乐,忙不迭道:“老奴这就请大奶奶进来。”   “让她去耳房呆着。”   “这……”   大太太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如剑般盯着她:“怎么?连你也要忤逆我?”   “老奴不敢。”郭妈妈膝盖一软,瑟瑟道。   “那还不快去。”   郭妈妈飞快的走出去,出门后抚了抚狂跳的心口,低叹道:“阎王吵架,小鬼遭殃。”   莺歌看到郭妈妈的身影,低声道:“少奶奶,郭妈妈出来了?”   齐哥媳妇嘴角一翘,果然如她心中所想,婆婆不会当众落她的脸,郭妈妈过来后福了福身,像没事人一样淡笑道:“少奶奶,太太请您过去。”   齐哥媳妇嘴角含笑的点头,跟着她来到耳房,到了耳房她脸色刷的变了,猛地抓住郭妈妈的胳膊,低声道:“妈妈,我知婆婆生我的气,求您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说着将手腕上那只赤金石榴镯子塞进她的袖子里。   郭妈妈忙推辞,低声道:“少奶奶不必这般,便是您不说老奴也会帮您说话。”大少爷从小由她带大,这里面的情分自不是一个手镯能比得。   闻言,齐哥媳妇对她恭敬的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妈妈。”   郭妈妈侧身避过,语重心长道:“少奶奶,经此一事,您日后万不可在挑衅太太的威严,须知太太打理府中多年,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您随意能插手的。”   “妈妈说的是,是我莽撞了。”   “您先在这呆着,老奴还要回去伺候太太,过一两个时辰,太太见您诚心认错,定会唤您过去。”   “多谢妈妈。”   郭妈妈出去后,莺歌倒了杯温茶递给少奶奶,轻声道:“您出来许久,想必既口渴又疲乏,还是坐下歇会儿吧!”   齐哥媳妇瞥了她一眼:“无妨。”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一个时辰后,二等丫鬟清梦进到内室,恭敬的福了福身,低声道:“太太,少奶奶自去了耳房便一直站着。”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念在少奶奶初犯,您就原谅她一回,毕竟中间牵扯大爷与两位小主子的颜面。”   大太太坐在上首,端起茶杯抿了抿,清冷道:“若不是因为他们,一早我便立即发落她,容得她自鸣得意。”   “太太,您就消消气,少奶奶行事尚且稚嫩,您别同她一般见识。”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怒声道:“若你不是我的心腹,真当你是齐哥媳妇那边的人。”   郭妈妈苦笑:“老奴从小照顾齐哥长大,说句越矩的话,早已将齐哥看做自己的孩子,又怎能不替少奶奶说话。”   “行了……”太太冷哼道:“让她进来吧!”   郭妈妈脸上如笑开了花,福了福身转身小跑出去,大太太见此,不由嗔怒道:“这老货,平日行事慢腾腾,今日腿脚却利索的很。”   “少奶奶,咱们还要站多久。”   齐哥媳妇站得腰酸腿疼,不过为了能让婆婆消气,唯有咬牙坚持,低声道:“等着!”   话音一落,郭妈妈掀帘进来,面带笑容道:“少奶奶,太太有请,赶快随老奴去。”   看到郭妈妈嘴角的笑容,齐哥媳妇提着的心总算落下,抬脚那一瞬间险些摔倒,还好郭妈妈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第113章 谁胜谁负   莺歌脸色苍白的惊呼一声:“少奶奶?”   郭妈妈惊呼一声:“少奶奶, 您当心……”   “多谢妈妈。”齐哥媳妇扯了扯嘴角, 苦笑道, 站得时间长,身体不免有些僵硬,抬脚那一瞬间身子不由晃了晃,   郭妈妈扶着少奶奶往前走, 齐哥媳妇轻声道:“妈妈,娘可是生我的气了?”   “少奶奶,听老奴一句劝,到了太太那不要试图狡辩。”直接承认错误最好。   闻言,齐哥媳妇握着郭妈妈的胳膊一紧, 抬头道:“妈妈……”   郭妈妈垂下头,遮住眼里的眸光, 低声道:“少奶奶,老奴言尽于此, 还妄您细细思量。”   齐哥媳妇揣着满腹心事随着郭妈妈走进内室,屋内唯有大太太一人, 郭妈妈慢慢退至门口,轻声的将门关上,这下屋内唯有她们三人, 齐哥媳妇猛地跪在低声,低声道:“娘……”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来了。”并未问她为何跪下。   “娘,儿媳错了。”   大太太眼里划过一丝冷意, 似笑非笑道:“错在哪里?”   “儿媳不该擅自在厨房里安插人手,更不该借您的名义挑衅二房。”   大太太嘴角微微翘起,玩味道:“挑衅?”   齐哥媳妇听出婆婆话里反问之言,恭敬道:“娘,儿媳日后再也不敢了。”   谁料大太太指着她怒声道:“齐哥媳妇,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这欲盖弥彰的解释便想随意打发我不成?”   齐哥媳妇脸色苍白的抬头,婆婆这话是何意?   “若你依旧执迷不悟不肯说实话,接下来这半月便一直在房中闭门思过吧!”   “娘?”齐哥媳妇不可置信的抬头,二房刚回府,婆婆竟要禁她的足,这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脸,让她日后如何服众。   大太太冷冷道:“郭妈妈送少奶奶回房。”   郭妈妈躬着身子走上前准备扶起少奶奶,谁料她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唯有小声劝道道:“少奶奶,您……”   齐哥媳妇猛地挣脱她的桎梏,腰一弯头碰在地上,低声道:“娘,儿媳真的错了,日后儿媳再不敢欺瞒您,”顿了顿,小声道:“儿媳心中却是另有打算。”   大太太紧绷的神色微微轻缓,淡淡道:“终于肯说实话了?”   “娘,我说……我说……求您饶了儿媳,儿媳日后定安分守己的在后宅教养儿女,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终于承认你心底那点不堪的想法,不过不用你说,让我猜猜看……”随即大太太冷笑:“适才你说‘挑衅’二字,怕不止这样吧,应该说‘挑衅’及‘挑拨’方才对。”   齐哥媳妇脸色瞬间惨白,难堪道:“娘……”   “你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借着我的名义挑衅二房,看你二婶是否如你心中猜想是个草包脾气,此乃挑衅,一旦你挑衅成功,你二婶势必因此记恨上我,恼羞成怒之下必与我争管家之权,若动静太大闹到老太爷面前,说不得直接训斥我二人,一怒之下更是罢了我的管家权,而你二婶也会因此失了老太爷的心,这时候便轮到你出场,只要你稍稍做件有功之事,便会立马博得老太爷的关注,管家权自然而然落到你手上,而我不知其中缘由,又怕管家权落在二房,便会不遗余力助你争夺管家之权,此乃挑拨,我说的没错吧!”   大太太见她身子瑟瑟发抖,脸色比之方才还白了三分,继续道:“二房回府后,一出手便是如此贵重的见面礼,怕是让你眼红不已,遂你起了这一时三鸟之计,最后一计便是算着你二婶即便不因这点小事与我闹翻,也会因此存了心结,此时便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机会,你打着说和的名头去探望她,一来二去,你与二房的关系日渐热络,此举不仅老太爷看着高兴,又能顺势摸清二房的家底,倘若因此讨好上你二婶,说不得有更贵重的首饰赏给你。”   齐哥媳妇哆嗦的将头紧挨地面,瑟瑟道:“娘,儿媳……儿媳错了。”想不到婆婆心思如此深,看事如此透彻,嫁入府中多年,她也只出过这一回手,谁料竟被婆婆一下子猜到,想到这身心从内而外的打冷战,并为今早的莽撞行事,后悔不迭。   “你不是错,而是算计的太多,要的太多。”   齐哥媳妇忙不迭解释:“娘,您想二伯外任多年,想必这其中没少搂银子,可他们回府后却没将银子放入府中库房,他们定是想中饱私囊,儿媳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大房着想。”   大太太气极反笑,指着她啧啧道:“想不到你如此能言善辩,事到如今还这般狡辩推诿,若你如实相告,我倒还高看你一眼,但你趋吉避凶,未免太小家子气。”当年为齐哥相媳妇,若不是见她温良恭俭让,行事有规有矩方入得她的眼,又怎会为儿子求娶她,如今看来,当年真是看走眼了,人若想装,装一时尚可,装一世早晚都得露出马脚。   郭妈妈在旁低叹:少奶奶怎如此冥顽不灵不听她的劝阻,唉!如今太太越发动怒,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娘,儿媳是真心实意为大房着想。”   大太太声色厉苒道:“滚,立刻在我面前消失。”话毕,再不顾及什么颜面,规矩,怒火中烧的指着她怒骂。   齐哥媳妇心里不住的发寒,心知一旦走出这个房间,说不得再不能讨得婆婆喜爱,这深宅内院虽指着爷们过日子,可婆婆却是她头顶的一把刀,若不能讨她的欢喜,指不定如何让你立规矩,穿小鞋,想到此她屈膝上前,不住的哽咽:“娘,求您别生儿媳的气,我说,我说……”   太太怒声道:“现在想说,晚了!”看向一旁拉耸着脑袋的郭妈妈,怒声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她拉走。”   齐哥媳妇抱着婆婆的双腿,低泣道:“娘,您说的都对,儿媳……儿媳心中起了贪念,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念头。”   “贪念?说的好听,还不是见财起意。”   “娘,您是知道儿媳娘家的,我爹虽是天子近臣,却是个一心为圣上为朝廷分忧的大学士,为官这些年一直清正廉明,从不贪权慕禄收受贿赂,所以家中一直清贫的很,儿媳出嫁时也未送什么值钱的嫁妆,只抬了五箱子书本作为陪嫁,”话到此处,齐哥媳妇泪雨婆娑,哽咽道:“出嫁时,儿媳尚觉得自傲清高,谁知成亲后,方知手中无钱寸步难行。”   闻言,大太太更是怒不可止,低斥道:“你这是拿话噎我不成,这些年我明理暗里给了你多少银两,难道这些银子还不够你挥霍折腾,”话音一落,冷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贴补给你的银子都用在别处。”   齐哥媳妇垂下头,低声道:“娘……”   只听大太太怒不可遏道:“即便你拿着婆家的银子去贴补娘家的家用,我有说什么吗?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如今倒好,竟让你埋怨府中缺你银子用。”   “娘,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大太太余怒未消,讥讽道:“哪天我看到亲家母可要问上一问,若是府中银钱不够,尽管与我开口,怎么说你也为我家齐哥延绵子嗣,是有功之臣,给亲家送些银子又有何妨。”   “娘,此事与我爹娘无关,都是儿媳一意孤行,求您莫要诋毁我爹娘。”   “你还有羞耻心吗?若有又怎会使如此手段忤逆,陷害婆母,这便是你孟家的家风吗?” 齐哥媳妇羞得脸色涨红,心中最不堪的地方被婆婆一针捅破,让她情何以堪,还因此连累爹娘的名声,嫁入镇国将军府多年,她没少贴补娘家银子,娘虽几番推辞,但架不住兄弟们日渐长大,用钱的地方又多,爹爹又是爱惜名声不肯收受贿赂之人,自身不会专营,只会一心一意教授皇子皇女课业,靠着爹爹那点俸禄,如何能养得起一家人,凡事有一便有二,从那日后她便时常拿银子贴补娘家,为甚这般做,还不是因为婆家银钱充足,而自家却囊中羞涩。   事到如今,婆婆句句戳心,让她再无辩解的可能,唯有垂目道:“娘,儿媳知道错了,求您饶过儿媳这一回,儿媳日后再也不敢了。”   “齐哥媳妇,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在哪吗?”   齐哥媳妇低着头,抽抽涕涕。   “便是你太过自作聪明,忘了这府里谁当家做主,犹记你嫁入府中不久,数次同我讨差事,我不是不给你,而是觉得你行事尚且稚嫩,不如多看多问多想,待你行事越发沉稳,自然会将府中的内务慢慢交由你打理,谁料你一心贪恋管家之权,私心过重,过后虽有所收敛,却背着我在内宅中安插自己的人,你的这些小动作真当以为我不知道。”   齐哥媳妇咽了咽喉咙,心脏砰砰直跳,婆婆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这些年一直暗中观察她,若不是她此次贸然出手,怕一直被蒙在鼓里,想及此,她脸色惨白的抬头,只见其眼眶猩红,喏喏道:“我……”   大太太眯着眼,冷哼道:“要知道镇国将军府早晚都是齐哥的,而我……总有老迈昏庸的一日,行将就木之时还能一直把持府里不成,不过是期盼你,在我打理内宅时从中有所领悟罢了,谁料……此番,你着实让我太过失望,若有一日,当真将管家权给你,只怕你会掏空府里的银两全部补贴给你娘家,呵呵……”讽刺般的自嘲:“没想到我百般挑选,竟选了个如此为娘家着想的孝女。”   齐哥媳妇扒着婆婆的衣角,止不住的低泣:“娘,儿媳错了……儿媳保证,日后再不会贴补娘家家用了,只求您宽恕我这一回。”   大太太脸色一冷,淡漠的避开身子,冷冷道:“日后之事谁又能说的准,今日你是我儿媳,明日便可能不是了。”   “娘……”齐哥媳妇再也受不住心中的畏惧,哑着声音尖锐道。   “现在知道怕了!”大太太淡淡开口,不带一丝感情,冰冷道:“若你还一意孤行,不顾镇国将军府的名声,不念相公的辛劳打拼,不管孩子们的将来,镇国将军府长子嫡媳的位置也只能由别人来坐。”   齐哥媳妇猛地跪直身体,拿起右手伸了三指,神色郑重道:“娘,我发誓,日后在不会拿婆家的银子贴补给娘家用,更不会置镇国将军府的名声,相公的辛劳,孩子们的前途于不顾,若违背此誓言,让儿媳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大太太冷哼道:“用你起誓,我根本不会当真,用你的至亲之人起誓。”她如此孝顺,想必心底十分在乎她爹娘,这就是她的软肋,而一旦抓住敌人的软肋,便如同捏住她的命脉。   “娘,您非要如此逼迫儿媳吗?”   “我没有逼你,此事皆看你自己的意愿,若不想便算了,郭妈妈……”   齐哥媳妇抽泣道:“儿媳以亲爹娘起誓,日后在不会拿婆家的银子贴补给娘家用,更不会置镇国将军府的名声,相公的辛劳,孩子们的前途于不顾,若违背此誓言,让我爹娘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话音一落,只见她瞬时瘫软如泥。   大太太冷哼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郭妈妈忙上前,使劲浑身力气搀扶起虚弱无力的少夫人,低声道:“少奶奶,太太如今尚在盛怒中,不如老奴送您回去,待太太心中郁气消散些,您在过来请安,可好?”   齐哥媳妇接连折腾,又被婆婆这般声色厉苒的敲打,惊吓,心神一松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见此,郭妈妈神色大变,惊呼道:“来人啊,少奶奶昏倒了。”   守在门外惴惴不安的莺歌,闻声第一个冲进来,看到郭妈妈怀里的少奶奶,脸色瞬间惨白,心慌意乱的对太太福身行礼,脚步发软的走到郭妈妈身旁,从她怀中接过少奶奶,六神无主道:“少奶奶,她怎么了?”话音一落,映红莲花轻声轻脚的走进来。   又在耍什么把戏!   大太太冷哼道:“既然少奶奶身体不虞,便将她送到耳房安置,等她醒了在送其回去。”   映红,莲花福了福身,垂着头低声应道。   郭妈妈看着被搀扶离开的少奶奶,低声道:“太太,咱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若此次不将她敲醒,日后还会做得陇望蜀之事……”想到齐哥媳妇贪财敛权的嘴脸,冷哼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太太,若少奶奶因此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如何同大爷交代。”   大太太的声音既平淡又阴冷:“镇国将军府的大少爷只有一个,但大少奶奶却可以有无数个,若承受不住这点敲打,她还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真到了那时,她……”也没必要存在了。   大太太虽未说出来,但伺候她多年的郭妈妈如何猜不到,遂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太太是真的动怒了,竟起了休掉少奶奶的念头……咽了咽心中的惊吓,喃喃道:还妄少奶奶早日明白各中深意,万不要行差踏错。   耳房,莺歌守着少奶奶,映红端了盆冷水随后脚步轻快的离开了,莺歌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低泣道:“少奶奶,您醒醒啊?”一边拿着湿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一边轻声低唤。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齐哥媳妇在听不到门外的脚步声,方缓缓睁开眼睛,莺歌见少奶奶醒来差点喜极而泣,齐哥媳妇一把捂住她的嘴,伸出食指对着嘴‘虚’了一声。   莺歌缓缓点头,齐哥媳妇方松开手,只听她耳语道:“少奶奶,您怎么晕倒了,吓死奴婢了?”   齐哥媳妇却道:“再过半个时辰,你哭着去找郭妈妈,就说我至今未醒,需不需要请个大夫过府瞧瞧?”   莺歌不懂其意,神色疑问道:“少奶奶这是打算?”   “你只管按我说的做,”齐哥媳妇怕她经不住事,眉眼间露出一丝破绽,横眉立目道:“若搞砸此事,我定将你发卖到青楼馆子里。”   闻言,莺歌身子一颤,脸色惨白的垂下头,瑟瑟道:“奴婢知道了。”   “切记装的像一点,不可让人瞧出破绽,知道吗?”齐哥媳妇见她吓得神色恍惚,又道:“放心,有罚必有赏,此事若成,我定会重重赏你。”   莺歌扯着嘴角露出苦笑,堪堪点头。   “切记,无论是郭妈妈还是婆婆问你话,你都要神色慌张的一问三不知。”   “奴婢知道了。”   能不能翻身皆看这一回了!   婆婆说错了,她并不是一石三鸟而是一石四鸟!   希望佛祖保佑她!   齐哥媳妇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半个时辰后在过去,这之前似你方才那般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对我。”   莺歌咽了咽喉咙,瑟瑟的拿起湿巾继续擦拭少奶奶的手,嘴里不住的轻唤:“少奶奶,您醒醒啊?”   齐哥媳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瞬间又敛了敛脸色。   半个时辰后,莺歌按着少奶奶的吩咐,神色慌张的找到郭妈妈,扯着她的胳膊焦虑道:“妈妈,少奶奶至今未醒,奴婢有些害怕……咱们要不要换个大夫过府瞧瞧?”   郭妈妈扬了扬眉,诧异道:“少奶奶还没醒?”   莺歌神色忐忑的点头:“到了耳房,少奶奶就一直没醒来过,奴婢候着少奶奶一个多时辰,实在没了法子,只能过来寻您,您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定能为奴婢出个主意,况且大爷明日回来,若是知晓大奶奶昏倒,还不得……”一气之下闹得人尽皆知。   郭妈妈细细窥觑她的神色,见她急的满头是汗,忙道:“你先回去伺候少奶奶,我这就进去禀告太太。”   莺歌福了福身,脚步飞快的跑回去,郭妈妈本以为少奶奶不过是借机装晕,但见莺歌神情举止惊慌失措,少奶奶怕是真的吓晕了……这么一想,飞快的走去内室,将莺歌说的话一字不漏的禀告给大太太。   此时的大太太坐在矮凳上为老爷绣着外袍,只见其手中飞针走线,淡淡道:“何至于这么慌张,直接唤大夫便是。”   郭妈妈躬着身子点头,随后轻声道:“用不用老奴跟过去亲自看着。”   “齐哥媳妇特意遣婢女过来请你,若你不去,这抬戏又该如何唱下去。”大太太嘴角的笑容极淡:“去吧,我也很想知道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郭妈妈出去后,大太太拿起外袍的袖子看了看,喃喃道:“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齐哥媳妇这番动作,不外乎为了求得她的原谅,虽她承诺日后不再有外心,但威逼之下的承诺并不代表自己会原谅她,身在内宅,婆婆想要搓磨儿媳,那是易如反掌之事,如今她动作这般大,到底寓意何为呢?   大夫背着药箱跟随映红进到耳房,齐哥媳妇早被抱到耳房里面的隔间,她躺在床上假寐,莺歌早已放在纱帐,随伺在一旁,郭妈妈低声问:“少奶奶中间一次也未醒过来吗?”   莺歌摇了摇头,心神不宁的拽住郭妈妈的胳膊,忐忑不安道:“妈妈,少奶奶不会有事吧!”虽她不知少奶奶寓意何为,但她吩咐之事必要竭尽全力完成,若因她露出破绽而坏了少奶奶的布置,少奶奶定会像方才说的那般惩罚她,其后果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郭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不会有事的。”看了看门外,低声道:“去请大夫进来吧!”   莺歌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打开门。   大夫进来后,隔着纱帐给里面之人把脉,半响后,含笑道:“恭喜了,这位夫人已身怀有孕,不过脉象尚浅,也就一月有余。”   什么!   莺歌惊呼一声!   少奶奶月事却是晚了几日,那时她跟少奶奶提过,可她说也不过晚了几日,尚不能确定过些日子再说,今日被大太太雷霆的手段惊吓的脑中一片空白,没想到少奶奶装病竟是为了有孕一事,且真让她赌对了。   莺歌喜极而泣,低泣道:“真好……”   郭妈妈也是一脸笑容,激动道:“真的吗?”   李大夫淡笑道:“老朽一直为府上的主子们把脉看病,何时打过诳语。”   郭妈妈福了福身,起身后假意打了打自己的嘴巴,讪讪道:“李大夫莫要怪罪,您的医术老奴自然知晓,不过是一时激动有些胡言乱语。”   李大夫面容和蔼的挥挥手:“无妨,老朽也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顿了顿又道:“这位夫人好似之前受了些许惊吓,胎位有些不稳,这段时日还是躺在床上静养为好,老朽这就开些保胎药,每日煎给她喝,半月后即可,切记这中间不可让她受到惊吓,胎满三月后便是坐稳了。”   郭妈妈脸色一白,惊呼道:“李大夫,这么严重吗?”   “稍安勿躁,女子怀孕初始,本就容易滑胎,这半个月安心静养,不可劳心费神受惊吓,两月后老朽再过来为夫人把脉看诊。”   郭妈妈舒了口气,恭敬道:“有劳您了。”对身旁的映红交代道:“你带李大夫去账房。”   映红福了福身,转身带李大夫出去。   莺歌一把扯过纱帐,轻声唤道:“少奶奶,您醒醒?”   齐哥媳妇早已醒来,不过之前一直假寐而已,如今听得莺歌的话便转转醒来,虚弱道:“我怎么了?”   莺歌拉着少奶奶的手,欣喜若狂道:“少奶奶,您又有身孕了。”   齐哥媳妇神色一愣,半响后一把拽过莺歌的胳膊,不可置信道:“真的吗?”   莺歌忙不迭点头:“少奶奶是真的,大夫刚给您号完脉。”   只见齐哥媳妇泪水顺着眼角滑下,低泣道:“还好……还好……”这句话却是真心实意的,今日这般折腾,又惊又吓,孩儿还能安稳的呆在她腹中,可见他有多渴望来到这个世间,手不由摸向腹部。   孩儿,不要怪娘,娘也是没了法子才会利用你,待日后你出生,娘定会倾尽一切疼爱你。   郭妈妈在旁一直细细觑视少奶奶的神情,并未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作假之色,后又想到她身怀有孕,满脸堆笑的福了福身:“恭喜少奶奶。”   齐哥媳妇脸色苍白的点头,虚弱道:“多谢郭妈妈。”   郭妈妈忙道:“少奶奶先在此休息,老奴这就回去告诉太太这个好消息。”   齐哥媳妇缓缓点头,轻声道:“有劳郭妈妈了。”   郭妈妈含笑道:“那您先休息,老奴就不多打扰了。”   待屋里唯有她们主仆二人,莺歌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少奶奶,您知不知道奴婢都要吓死了?”每每见到郭妈妈审视她的眸光,膝盖总忍不住发软。   齐哥媳妇淡淡道:“只要你骗过众人,结果便是如今这般。”   “少奶奶,日后再不要这般吓唬奴婢,奴婢胆子小的很。”   齐哥媳妇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随后低叹道:“如今只能等着婆婆的反应了。”   “什么?”大太太到底还是吃了一惊,半响后低笑道:“到是个心有城府的,末了还算计了我一回。”   郭妈妈含笑道:“太太,此事千真万确,少奶奶又身怀有孕了。”   大太太嘴角微微上翘,原来这就是齐哥媳妇最后的杀手锏,结果却是让人喜出望外,到是对她稍稍高看一眼,淡淡道:“既然这般,一会儿你亲自送她回去。”若不是今日逼的她太紧,他也不会   郭妈妈笑着说:“老奴遵命。”顿了顿又道:“您不过去看看吗?”   “让她安心养胎就是。”   “老奴知道了。”   大太太拿起绣花针,继续绣制衣袖上面的图案,喃喃道:“齐哥媳妇心思到是转的很快,用有孕这一招打消我的怒气。”   郭妈妈见太太嘴唇微动,却没听清她的话,忍不住问:“太太您说什么?”   “无甚。”大太太又道:“大夫可有叮嘱过什么?”   “李大夫说少奶奶胎位有些不稳,您看需不需要让厨房多做些滋补身体的汤。”   大太太凝神思索一会儿,淡淡道:“吩咐下去,厨房每日炭火不断,随时恭候齐哥媳妇的差遣。”   “老奴知道了。”郭妈妈脸上的笑容遮也遮不住。   齐哥媳妇按着大太太叮嘱,在其院中安静的养胎,幸好有了这个护身符,若不然此次真是在劫难逃。   “姑娘,您累了吧?要不奴婢给您揉揉腿?”   刘湘婉淡笑道:“你还不是跟我走了一样多的路,想必腿脚乏的很,坐下歇会吧!”   招娣忙道:“奴婢怎能跟姑娘平起平坐,再说奴婢一点也不累。”   招银在旁为姑娘续了杯温茶,低声道:“三姑娘总算走了,要不奴婢服侍您上床歇息。”   刘湘婉端起茶杯润了润喉,颔首道:“也好,我去眯一会儿。”   “那奴婢伺候您更衣。”   刘湘婉站起来由着招银伺候更衣,谁料她手不小心碰到姑娘的腰间,疼的姑娘低呼一声,招银忙问:“姑娘,您怎么了?”   刘湘婉掀开衣角,只见后背的腰间青紫了一小块,招银脸色一变,皱眉道:“姑娘这是怎么弄的?”   “可能不小心撞到了。”   招娣忍不住出声:“姑娘,奴婢一直跟着您,怎不知您有撞到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无需大惊小怪。”她皮肤本就稚嫩,微微一掐便会留下痕迹,若不是因为那个煞星,她腰间又怎会弄得青紫。   招银神色担忧道:“姑娘,咱们房里没有跌打药,要不奴婢去三姑娘那问问。”   刘湘婉笑着说:“只是看着吓人,过两天便会慢慢消散。”   招娣小声道:“幸亏赵妈妈没看到,不然非得训斥奴婢不可。”   “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倒,与你有何关系,”刘湘婉拍拍招娣的肩膀,笑着说:“不用自责。”   “可是姑娘……”   “此事已然过去,无需放在心上,我好困啊……”随即刘湘婉打了个哈气,喃喃道:“早晨起的太早又走了这么多路,好累啊……”   招银忙道:“奴婢这就伺候您睡觉。”   刘湘婉脱掉鞋,躺在床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酣然入梦。 第114章 心悦于她   午膳后, 三人告辞离开, 刘仲修与大哥一同去了爹的书房, 跟随其后的睿哥低声道:“爹,儿子有事跟你说。”   大老爷皱着眉头,粗声道:“何事?”   睿哥神情顿了顿,低声道:“还是到爷爷书房, 我在与你们一同说罢!”   “何事这般支支吾吾。”   睿哥低着头,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语。   翊哥怪异的瞥了瞥他,适才满脸笑意的二哥怎突然间变得神情凝重,本想独自回去休息,却又抵不过心里的好奇, 遂跟随大伯他们去了爷爷的书房。   书房,老太爷正同刘奎下棋, 待大老爷他们进来,刘奎忙起身向其行礼, 老太爷指着棋盘,淡笑说:“刘奎, 这盘棋谁输谁赢尚不可知,过会儿咱们在下。”   刘奎躬着身子,含笑点头, 随后站在老太爷身后。   看着面前四人,老太爷大臂一挥,淡淡道:“坐吧!”   就这样,大老爷父子坐在左边, 刘仲修父子坐在右边,只听老太爷含笑道:“他们三人都走了。”   老大爷点点头,随后语气感慨道:“爹,午膳后儿子与青墨私下底又畅谈一番,此子无论是见地还是胸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物,不出几年,定成为我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刘仲修也道:“大哥言之有理,青墨这孩子就输在出身上,也许正因为境遇使然才造就他今日这般隐忍坚韧的性子。”   老太爷颔首道:“这三个孩子秉性都不错,青墨虽心性凉薄却冷静内敛,明若虽谈笑炎炎却胸有丘壑,宣鹤虽玩世不恭却心思缜密,”说完,眼神看向对面正襟危坐的两个孙儿,淡笑说:“你们也好,一文一武,张弛有度,日后咱们镇国将军府有你们在,定能一直昌盛下去。”   睿哥与翊哥站起来,肃然道:“祖父放心,孙儿们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好,好……”老太爷不住的点头。   这时,睿哥垂下头,低声道:“祖父,实不相瞒,孙儿有一事想同你们商量。”   大老爷哼声道:“这一路你神色犹豫不定,问你话也一直支支吾吾,如今到了你祖父这,还不痛痛快快将心底想说之话道出来。”他性子粗犷,最厌烦磨磨唧唧,欲言又止之人,最欣赏有话直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的爽快人。   睿哥觑了祖父一眼,低声道:“祖父,孙儿想跟着青墨一同去山西戡平战乱。”   此言一出,屋里静的连根针落下都能听到动静,昨日老太爷还出言阻止老大莫要太过激进,今日睿哥萌生了这个念头,老太爷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祖父,孙儿年岁不小了,难道靠您与爹的荫庇过一辈子,孙儿说句不孝之言,他日若你们不在,孙儿还不是得靠自己打拼,如今外敌窥觑我朝,正是孙儿报效朝廷,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闻言,大老爷及刘仲修父子眼神紧紧盯着他,睿哥这个念头却是不错,青墨出身不好,唯有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方能博得锦绣前程,睿哥又何尝不是,虽是嫡子却不是长子嫡孙,以他孤傲不羁的性子,怎能一辈子靠他大哥过活,还不如趁此机会出去历练一番,若他御敌有功,说不得争到一份前程。   老太爷手指缓慢的敲打案桌,眯着眼睛低沉道:“我让你爹在禁军里找一个差事与你,可好?”   睿哥站直身体摇了摇头,铿锵有力道:“祖父,自小孙儿在您身边长大,您知晓孙儿的脾性,虽有些桀骜不驯但心里的不屈却是刻在骨子里,若按您所说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孙儿宁死也不要。”那时青墨成为威震四方赫赫有名的将军,明若金榜题名功成名遂,宣鹤周游列国闲云野鹤,唯有他靠着家里的荫庇浑浑噩噩,心里的不羁让他无法接受。   老太爷心中低叹一声,只听大老爷缓缓开口:“咱们这样的家世已然太过打眼,若你在骁勇善战,定会引来圣上的猜忌。”   睿哥低声道:“爹,您的苦衷,儿子明白,”随即抬起头,肃声道:“可儿子心有不甘,大哥是长子嫡孙,日后会继承镇国将军府,可儿子呢?你让儿子一辈子靠大哥的庇佑,靠镇国将军府的名声过日子吗?”   “莫要曲解为父的意思,若你想要一份差事,为父自会为你安排。”身为将领,番邦之人窥觑我朝,他何尝不想让儿子去战场上奋勇杀敌,博得一份锦绣前程,可爹昨日已将话说的很明白,他们这样的人家现在最重要的是守成。   睿哥脆声道:“爹,若儿子是个随波逐流之人,但凡您为我安排一份差事,儿子定然欣喜之,可是爹,您与爷爷从小督促儿子习武练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儿子穿上铠甲,奋勇杀敌,不辱我们镇国将军府的赫赫威名,如今好不容易有此机遇,您为何不帮儿子反要阻止我。”   老太爷长叹一声:“睿哥,你可知若你选择这条路,功成名就之日,便在也不能留在京城。”   睿哥身体一僵,一府两个将军,皆手握重兵,圣上定忌讳颇深,势必将他与爹爹分开,爹爹又日渐老迈,唯有他自请镇守边疆,如此一来,便不能留在京中,睿哥低声道:“这是孙儿心中所愿。”   “我知道了……”老太爷轻声道。   大老爷挺直的后背好似弯了不少,垂着头瓮声道:“爹,咱们这样的人家,注定孩子们驰聘沙场,戎马一生。”   刘仲修轻声道:“爹,既是睿哥选择之路,咱们唯有尊重他的意愿,似他方才所说,毕竟不能指望我们过活一辈子。”   翊哥淡淡开口:“祖父,孙儿知晓您内心的担忧,您怕咱们家功高盖主,惹来圣上的猜忌,若子孙们一个行事不周便会惹来全族的杀身之祸,但孙儿觉得,您担忧之心尚且为时过早,”顿了顿又道:“您想想青墨,他同样是宁远将军的儿子,而宁远将军又是三公主的夫君,此中利弊,圣上岂会不知,却为何依旧重用青墨,您可有想过其中原由?”   此言一出,不仅老太爷神色大恸,就是余下三人也敛着神色,未料翊哥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的权衡利弊,竟比他们这些宦海沉浮的人看的更清,想的更透。   老太爷神色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人啊,真是不能不服老,翊哥说的不错,圣上重用青墨怕是另有一番深意,而他却未往那方面深想过,紧绷的神情慢慢露出笑容:“翊哥,是祖父想的太过狭隘。”   闻言,睿哥脸色涨红,神情激动道:“祖父,这么说您同意让孙儿去了。”   老太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缓缓道:“战场上刀光剑影,瞬息万变,略有迟疑便会丧命于此,身上没有个疤痕都不能说自个是个将士,想要成为将军那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低叹一声:“祖父这么说,是希望你想清楚,这条路不好走,是一条脑袋挂在裤腰带随时分家的路。”   睿哥恭敬道:“祖父,孙儿明白,正是因为知道才会选择这条路,孙儿不似翊哥囊萤映雪一朝便能金榜题名,也不似大哥长子嫡孙,日后继承镇国将军府,孙儿唯有靠一身武艺,靠自己的双手,靠满腔热血杀出属于自己的路。”   大老爷猛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神情激动道:“儿子,你终于长大了,在不似那个整日游手好闲,放荡不羁的小子,而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睿哥脸色微微发红:“爹,您若真心夸赞儿子,怎就不能痛痛快快的夸,非要这般明贬暗褒?” “你这臭小子……”闻言,大老爷笑出声,挥手拍打他的肩旁。   只听老太爷又道:“睿哥,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你以为跟着青墨去山西便能一举成为将军吗?”   睿哥肃然道:“这些孙儿都有想过,便是成为一兵一卒,孙儿也想去山西戡平战乱,因为那里才是孙儿为之战斗的地方,即使马革裹尸。”   马革裹尸!   大老爷脸色一僵,抬起的手慢慢放下,他的儿子也要走他走过的血腥之路,为此不惜视死如归。   刘仲修父子神色凛然的看着睿哥,久久不语。   老太爷轻声道:“你有这种觉悟就好,”顿了顿看向身后躬腰站着的人,淡淡道:“明日起,你跟着刘奎学武艺。”   什么!   刘叔还会武艺!   睿哥扯了扯嘴角,讪讪道:“祖父,您没开玩笑吧!孙儿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从不知刘叔会武艺。”   大老爷训斥道:“你知道什么?赶紧磕头便是。”   睿哥眼神不自觉看向祖父身旁瘦弱的刘叔,脸色顿时青白交错,掀起长袍跪在地上,恭敬道:“孙儿谢过祖父。”站起来后,又对刘奎揖礼道:“日后还要麻烦刘叔多多传授我武艺。”咽了咽口水,生怕二人交手时,他没个轻重弄断刘叔的胳膊。   老太爷沉声道:“刘奎,你值得他一拜。”   于是,刘奎站直身体,淡笑道:“二少爷放心,奴才必不会有所掖藏。”   “刘叔,你真的会武功吗?”从小到大,他只见刘叔似影子一般跟在爷爷身后,肃着脸默不作声,竟不知他也会武功。   刘奎淡淡道:“一般而已。”   睿哥心里嘀咕道:祖父与他爹这般重视刘叔,他的武功怕是真的很高强,且他入府这么多年,自己竟一无所知,当真是个深藏不漏之人。   老太爷说了这么多话,神色有些倦怠,淡淡道:“你们出去吧,翊哥且留下,我有话想问你。”   其他人对其躬身揖礼转身离开,唯有翊哥站在厅中神色淡然的看着祖父,只听老太爷低声道:“翊哥,你是如何想到这些?”   翊哥轻声道:“适才与青墨谈论战事,孙儿心中便有所疑惑,直至听到祖父提及圣上对咱们府上忌讳颇深,孙儿方想到这点……”   “爷爷也是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老了……老了……不过是希望你们能安安稳稳过一世。”   “祖父莫要太过忧心,既然圣上不顾三公主的身份这般重用青墨,怕也是忌惮三公主身后的势力及宁远将军的兵力,若青墨投靠圣上,宁远将军那边说不得保持中立,而咱们做臣子的自然一心忠君,您说呢?”   “好,你小子说的太好了,”想明白各中道理,老太爷哈哈大笑:“看不出来,你比你爹还要狡猾三分。”   “祖父夸赞了,您与大伯皆身在局中,眼前局势难免有所混淆,但孙儿却不同,孙儿一直是个旁观者,许是这样才能瞧出这里面的细枝末节,”顿了顿又道:“祖父,青墨既邀二哥同去山西戡平战乱建功立业,依您之见,是圣上之意还是青墨之意?”   “你这孩子,日后了不得……”老太爷眉眼一跳,大赞道。   出去后,翊哥刚走到拐角处就被睿哥一把拽走,翊哥皱眉道:“二哥,你做什么?”   睿哥松开他的胳膊,大笑的锤了锤他的胸口,生生将翊哥捶的后退两步,翊哥低叹道:“二哥,你拦住我不会是为了打我吧?”   “臭小子,明知故问?”   “二哥既知我明知故问,就这般感谢我?”翊哥揉了揉胸口,若是平日二哥锤他一下尚且能抗住,谁料他行事毫无章程,猛地将他拽走已是惊到他,末了惊吓还未咽下便直接动手,活脱脱土匪行径。   睿哥讪笑的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关键时候,还是你小子够意思,往日二哥对你多有得罪,还望你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翊哥揉胸口的手顿了顿,淡淡道:“二哥想多了,以你小时对我劣迹斑斑的做法,我怎会帮你,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呵呵……不管怎么说,今日谢谢你在祖父面前替我说和。”   翊哥淡淡道:“便是我不帮二哥,你想做的事谁又能阻拦得了。”就像小时捉弄他被大鹅啄定,不惜哄他去祖父的院子偷香雪兰之事。   “还是翊哥了解我。”被人一语中的,睿哥笑容别提多灿烂,若家中当真不允,他便来个先斩后奏。   翊哥冷哼道:“二哥当真恣意妄为惯了。”   睿哥不与他计较,搂着他笑呵呵道:“走,去二哥院子坐会儿。”   “不去,我还要回去读书呢?”   “少读一日不耽误你金榜题名。”   翊哥就这般被他二哥强行拉走。   “他们哥俩走了?”   刘奎低声道:“老太爷当真料事如神,二少爷在拐角处一直候着三少爷。”   “呵呵……睿哥就是心急火燎的性子。”老太爷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淡笑道:“咱们继续下棋。”   刘奎躬着身子坐下,轻声道:“二少爷自小骨骼惊奇,是练武的好料子,当年您不也是因此看重他,才会让他在您院子长大,着人教他武艺。”   “唉!此一时彼一时,人老了,不免前怕狼后怕虎,既忧心他们的前程又担忧他们的性命,总之……”老太爷在抬头时,含笑道:“明日睿哥跟着你习武,无需顾忌其他,定要狠下心来锤炼他,如今多吃些苦遭些罪,在战场上才能多保一刻的命。”   “您放心,奴才会将毕生武艺倾尽传授给二少爷。”   老太爷叹气道:“还得为他寻个精通兵法的夫子,若他像青墨一般有勇有谋,我且不用这般担心,可他……行事冲动,这便是他最致命的地方,须好好寻个夫子,教他排兵布阵。”   “老太爷说的是。”刘奎低声应道。   魏廷茂三人离开后,宋天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低笑道:“我先走一步,听说春风楼最近来了个清官,那一手琵琶弹得让人如痴如醉。”   曹霁光低笑道:“你就不怕被你家老爷子追的满府乱跑。”   “怕甚,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与我老子斗法着实其乐无穷。”宋天明大笑一声,带着小厮离开了。   魏廷茂淡淡道:“我也有事,先走一步。”   曹霁光低声道:“急事吗?若不急可否去我府上小坐一会儿。”   魏廷茂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出了何事?”   “没多大的事,就是想和你煮酒烹茶聊一会儿。”   “若这般便不去你家,咱们找个茶馆坐会儿。”   “也好。”   两人皆是满腹心事,到了茶馆,豆包走到掌柜面前扔了一个银元宝,哼声道:“楼上可还有上好的包间?”   掌柜忙将银子收入怀中,咧着嘴角恭敬道:“有,有,二位爷稍等。”话音一落,一把拽住身旁一闪而过的小二低斥道:“还不过去伺候二位爷?”   “可是掌柜的,小的还要去给客人斟茶?”   闻言,掌柜的瞪了他一眼,怒斥道:“斟个屁茶,让他等一会儿又有何妨,这两位爷可耽误不得。”顿了顿,眯着眼睛低声道:“将二位爷送到二楼的祥瑞阁。”   小二得令后,躬着身子颔首低眉道:“二位爷随小的来。”   魏廷茂同曹霁光慢慢走上去,进去后,二人入座,只听曹霁光淡笑道:“给我们来一壶信阳毛尖,一碟桂花糕。”   “好嘞。”小二退出去的时候,豆包从怀里掏出碎银子打赏他,喜得小二眉不见眼,不住的哈声道:“多谢二位爷打赏。”   豆包冷哼道:“既得了赏赐,还不快些下去,将东西早些送来。”   小二忙点头,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掌柜的早在楼梯口等他,一见他下楼便伸手道:“赏钱?”   本是满脸含笑的小二顿时苦着一张脸,喏喏道:“哪有什么赏钱?”   掌柜的眉眼一竖,哼声道:“莫不是让我搜身?”   “掌柜的,这是二位爷赏赐给小的。”小二紧紧捂着胸口,低声道。   “没有老子的茶馆,哪有你的差事,没有你的差事,哪来的赏钱?所以还不快给我拿出来。”   小二愤愤然从怀里掏出赏钱,小声道:“您可真抠。”   “不扣怎么养活你们这一帮子人,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上茶。”   “是。”小二拉耸着肩膀去厨房,转身那一瞬间,嘴角微微裂开,还好赏了他两块碎银子,不然全部被掌柜的没收。   小二端着茶进到包间,豆包低声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得!在没有得赏钱的机会!   豆包亲自为两位主子斟茶,随后立在自家少爷身旁垂下头,只是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他们说话,不由抬起头,只见他二人眼神纷纷看向他,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奴才怎么了?”   魏廷茂淡淡道“你也出去,这里不用你伺候。”   豆包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少爷,奴才也用出去吗?若奴才走了,谁伺候您们。”   曹霁光淡笑道:“倒茶而已,我们又不是没有手,出去吧。”   豆包垂下头,拉耸着肩走到门口,开门那一瞬间,曹霁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得帮我们看门。”   豆包瓮声应道,关上房门出去后,似门神一般在外站着。   直至魏廷茂饮了一杯茶还不见他开口,遂抬头看他,淡淡道:“明若,到底何事让你这般谨慎?”   曹霁光踌躇片刻,低声道:“青墨,你与我说实话,是不是心悦刘家那个六丫头。”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如何?”   曹霁光焦急的解释道:“是的话,自然万万不妥,青墨,你与她无论身份还是年岁相差太多,她配不上你,所以还是趁早收了这份心。”   “若我不收心,反而对她志在必得呢?”   曹霁光手中的茶杯啪的落在地上,只听四分五裂的声音,遂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惊恐道:“青墨,你……”   “明若,你不用劝我,我这一辈子活的如何,你知道,我就想找个顺心顺意的人过一辈子。”   “可于你而言,六妹妹年岁太小了。”   “这有什么?”   “有什么?你与她相差六岁,六岁啊……”   “不错,”魏廷茂淡笑道:“若我一直在京中当差,说不得那人使劲法子塞女人与我,而我总不能一推两搡,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到哪里都是我不对,若她趁我不备请了圣旨,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青墨,难道你能为了她一直不成婚?”   “我心悦于她,为了她晚成婚几年又何妨,况这几年山西动荡不安,趁此机会我请命去山西戡平战乱,建功立业,待我回来那一日,她也到了出嫁的年岁。”   曹霁光被他之言震的哑口无言,木木道:“你看上她什么了?”   “聪慧、机灵又带着一丝世故,或许如宣鹤所说,与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定是有滋有味。”魏廷茂重新为他倒了一杯茶,淡笑道。   “可比她聪慧之人大有人去,且年岁上与你相差无几,你何不想想她人?”为何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从来都是女子为了男子吊死在一棵树上,如今倒好,青墨正反着来。   魏廷茂眉眼一跳:“可唯有她对我的胃口,让我念念不忘。”更甚至不惜用尽手段让她记恨上他,最起码能在她心底留下印记。   “她哪里值得你这般情有独钟?”这位六妹妹初见有些呆愣无趣,但细细接触,坦言举止却也风趣讨喜,但也不至于让人独独记在心尖。   “也许是初见,也许是再见,也许是命中注定,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亲生爹娘及出身我选择不了,但携手一生之人,我可以选择。”为此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因为那时的他已然傲然众人,俯瞰天地。   曹霁光低声道:“青墨,这么说你心意已决。”   魏廷茂淡笑道:“明若,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若我碌碌无为,只靠着家族庇佑得以生存,心底便是对她有所贪念,也不会为了她忤逆父亲,毁了已有的大好前程,可如今,我的前程是靠我身上流的血断的骨,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以前所做不过是为大哥所谋划,如今大哥之事已然尘埃落定,今后我为自己而活,而我发过毒誓,绝不会成为似我爹那般在感情上懦弱无为的男人。”   他,魏廷茂,心悦刘湘婉便只会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再无旁人在其中搅合,更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只会让她在他的羽翼下明媚的大笑,他要成为似镇国将军府老太爷那般的人物,一辈子守着一人,绵延子嗣,终老一生。   “青墨……”   魏廷茂抬眼直视他,坚定道:“我对她,势在必得,所以……”   曹霁光身子一凛,轻声道:“放心,今日之言,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晓。”   “多谢你。”   “青墨,虽你心悦她,但她若不心悦你,你该如何是好?”   “这是嘛?”魏廷茂声音微微上挑,蕴含深意道:“孙猴子蹦跶的在欢,他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曹霁光双目一瞪,深深为六妹妹到了一声佛号…… 第115章 以防万一   “少爷, 您怎么可以同曹少爷说实话?”   “为什么不可以?”   豆包低下头, 小声道:“您就不怕他四处渲染?”   “无需担心, 明若为人谨慎,口风紧的很。”   “可是少爷,再过不久圣上便会下旨让您去山西戡平战乱,到时六姑娘那里如何是好?”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 哼声道:“你道为何明若问我,我便据实已告,他既已知晓我心中打算,自会为我时刻注意刘府的动静。”   “您就不怕时间一长,曹少爷瞧着六姑娘顺眼, 起了歪心思?”   魏廷茂猛地顿住脚步,淡淡道:“若是宣鹤, 我心底怕是隐约有些担心,但明若……我却十分放心。”明若做任何事都会权衡利弊, 而宣鹤则是恣意妄为惯了,若他遇到钟情之人, 即便搅得家宅不宁,也势必将人娶到手。   “少爷,这是为何?”   魏廷茂喃喃道:“各人有各人的不易。”明若身为宰相家的嫡幼子, 自小便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所有光环皆围绕在其身,遂他肩上的压力不言而喻, 正因此,他绝不会做任何有损家族,爹娘颜面之事,便是终生大事也会按家中长辈要求行事。   “少爷?”豆包见少爷神色呆愣,不由道。   魏廷茂回过神,瞪了他一眼,淡淡道:“咱们回府吧!”   豆包跟在身后,嘀咕道:“少爷,此番您去山西呆个三年五载委实正好,可若去个十年八年,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让刘府六姑娘从明日黄花变成昨儿黄花吧!   “不会那么长时间,最多五年,我定会凯旋而归。”土倭人屡次挑衅山西边疆的将士,如今他们只是流窜作乱,遂圣上派他们过去也不过是先稳定边疆将士的军心及生活在那的百姓,若土倭人仍贼心不死,唯有率领将士将他们斩于刀下。   “少爷,所谓人心难测,若过个三年五载,六姑娘与别人情投意合,或别家的少爷对她情有独钟,您可如何是好?”他如此担忧还不是怕少爷娶不到美娇娘,更甚至连累他们这个贴身伺候的人,因少爷不近女色,他们已经被标签上娈童一词……   “今日你的话怎如此多?”   “奴才还不是忧心您的婚姻大事。”您早日娶到媳妇,奴才们也能早日开荤,这些年一直清汤寡水,日子难熬的很……   魏廷茂低斥道:“多嘴!”   “少爷,不知为何奴才心底有总不好的预感,生怕您这一走,煮熟的鸭子飞了。”   “胡说八道什么?”   “少爷,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魏廷茂满脸黑线的看着他……   “您看上的人自是千好万好,正因为她好,别人也会看上,为了您一生的幸福,咱们一定要严阵以待。”您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除了她在看不上旁人,如此唯有奴才牺牲点,留下来帮您看护主母。   魏廷茂眼睛一眯,冷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爷,奴才觉得您即便去了山西,这边也得派个人看守,万一有人窥觑咱们奶奶,即使不将他打残也得将他打废,您说呢?”   “哦?那你说派谁盯着为好?”   “自然是奴才,整个将军府唯有奴才是您的心腹,这等重要之事不交与奴才交给谁”   “我去战场奋勇杀敌,你留在家中悠哉自在,咱们俩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闻言,豆包躬着腰,低声道:“少爷,您想哪里去了,奴才是一片真心照汗青,时刻巴望着您娶妻生子。”   魏廷茂懒得听他废话,抬脚往前走。   豆包小跑跟上,喘气道:“少爷,奴才真怕您不在京城这几年,有人惦记六姑娘,顺势撺掇刘府之人将六姑娘配人?”   魏廷茂淡淡道:“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刘湘婉那双眼睛既狡诈又世故,绝不会轻易看上旁人,至于家中长辈为她安排亲事,这是定然,到得那时以他跟睿哥的交情,自然能从他口中探得些许内幕,一旦事情有变,他也能及时应对。   豆包跟随少爷多年,少爷此言一出倒真的将心放回肚子里,眼神小心的窥觑少爷,只见他神色淡定,想必心中早已想到对应之策,自少爷年满十五周岁,他便一日比一日忧愁少爷的亲事,如今好不容易对六姑娘起了心思,万不要被旁人捷足先登。   想及此,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少爷,既然您心中有了决断,怎还这般吊着奴才的胃口?”   魏廷茂淡淡道:“是我娶媳妇,又不是你娶媳妇,操心这么多作什么?还是……”话音一挑,暗含威胁。   豆包涨红着脸解释:“少爷,您这般看奴才作甚,奴才发誓,对六姑娘一点歪心思都没有,奴才还不是怕您忙活了一场,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闭嘴!”魏廷茂冷哼一声,随即眉眼上挑:“你这是醉梦之意不在酒,莫不是看好六妹妹身边的丫鬟?”   一语中的!   豆包脸红脖子粗,羞涩的喘着粗气:“少爷,奴才从小伺候您左右,您吃肉的时候就不能分奴一点汤水。”   “滚!”   豆包嘿笑道:“少爷,奴才觉得六姑娘身边的招娣不错,性子够辣,合奴才的胃口,”话音一落,耳根微微发热,似女儿家跺跺脚:“少爷,您小登科之后,能否让少奶奶为奴才牵个线搭个桥,奴才也想早点搂着媳妇睡热炕头。”   魏廷茂停住脚,淡淡道:“过来。”   豆包喜滋滋的上前,只见魏廷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他屁股就是一脚,冷哼道:“白日做梦。”   豆包身子一踉跄,不满的撇撇嘴:“少爷,您不厚道?”   魏廷茂越过他,嘴角微微上翘。   曹霁光独自离开后并没有回府,而是漫无目的的四处游逛,脑中反复闪过青墨说的那句‘顺心顺意’,于他而言多么遥不可及,他身上承载着家族的荣耀,爹娘的期望以及心中那不屈于人下的孤傲,他如何能寻到称心如意,携手相伴一生的红颜知己,可是……   真的很羡慕青墨,他能遇到让他不顾一切为之拼搏的女人,而他这辈子注定只能接受家族,父母的安排娶个门当户对的贤良之人。   穿越至今,刘湘婉还是头次睡得如此香甜,翻个身缓缓睁开眼睛,低唤道:“现在什么时辰?”说完不顾形象的伸了伸腰。   守在一旁的招娣见姑娘醒了,神色顿了顿,扯扯嘴角:“姑娘,现在是申时,您整整睡了两个时辰。”   什么   她有睡这么久吗?   刘湘婉神色呆愣的看向招银,招银附和般点了点头。   招银走到桌前,端着一杯温茶递给姑娘,轻声道:“您睡了这么久,想必口干的很,还是先喝口茶润润喉吧!”   刘湘婉木木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待缓过神儿,低呼道:“我当真睡了两个时辰。”咽了咽喉咙又道:“我午时时没人找我吗?”   招银招娣摇了摇头。   刘湘婉点了点头,呼了一口气:“总算缓过乏了。”在海上飘荡数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谁料昨日入府,今日被人拽着逛了大半个园子,弄得腰酸腿疼如何能不疲乏,如今一觉睡醒,精神爽利的很。   招娣扯扯嘴角干笑道:“姑娘,您梦里梦到什么?”   刘湘婉想了想:“忘记了……”见她眼神闪躲,皱眉问:“怎么了?”   招银拽了拽招娣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招银欲言又止的话便咽了回去:“没什么。”   刘湘婉沉着脸,低声道:“何事让你这般支支吾吾?赶紧说?”   招银瞪了招娣一眼,招娣委屈极了,喏喏道:“姑娘,您都要吓死奴婢了?”   “此话怎么说?”   招娣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姑娘,您不仅说梦话,还磨牙?”   刘湘婉扯扯嘴角,尴尬道:“不会吧?”她睡觉老是的很。   招娣迫不及待道:“在梦里您好像在打人,不……应该说是杀人!”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不能吧?”她不是崇尚暴力之人。   招银红着脸,低声道:“姑娘,您莫问了。”   这不是吊她胃口吗?   刘湘婉一把拽住招娣的胳膊,急不可待道:“你快说,我想听。”   招娣本是爽利的性子,此时却也神色尴尬,眼神闪躲半天方开口:“您梦呓道:你是要脸还是要腚?”   不可能!   刘湘婉惊恐道:“此话怎会从我口中说出?”   招银招娣不约而同的点头,只不过招银脸色泛红,招娣神色尴尬。   招娣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不知您梦里那人说了什么,只听您说你是顾头不顾腚啊……说完还咯咯发笑。”   刘湘婉听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过脑中却是一闪而过想到什么,转瞬间又忘了,不由道:“随后我又说了什么惊悚之言?”   “您说:我偏不如你的意,我看你这张脸就生气,所以我决定乎你脸。”   “我是怎么乎的?”   “你之乎者也道:我佛慈悲,用菜刀乎之,少痛乎,减轻痛楚乃我佛慈悲是也。”   “等等,让我想想……”刘湘婉飞快截住她的话,垂下头揉揉太阳穴,缓缓道:“别说了,我想起梦到什么了。”   招银忍不住问:“姑娘,梦里到底何人让您如此生气?”   刘湘婉提起他,后腰就忍不住发疼,忍着怒气,神色淡然道:“不是人。”   招银招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原来是畜生啊……”   噗噗……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忍笑道:“你们说的没错。”她记起梦中,魏廷茂被她五花大绑绑在案桌上,不是被她拧脸就是被她揪耳朵,反正使劲法子□□他,让他神色痛苦,叫苦不迭。   刘湘婉咳了咳,神色不自然道:“好了,好了,此事就这么过去吧,日后莫要在提。”   唉!我自横刀向天笑,笑完我就去睡觉,果然适合她!   “姑娘,再过一会儿便是晚膳,厨房那边可还会像早膳时那般故意怠慢您?”   刘湘婉淡笑道:“不会了!”谁会明目张胆的一再行事。   招娣恨声道:“有朝一日,定要让厨房的人后悔这般对您。”   “其实她们也不想,不过是上面的主子让她们如此行事,她们又怎敢不从?”   “您是说大太太?”   刘湘婉摇了摇头:“不是大伯母,若她跟母亲斗法,犯不着拿我这个小小的庶女开刀。”   “除了大太太还能是谁?”   “是谁都不打紧,日后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刘湘婉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心中不住的想:府里虽是大伯母主持中馈,但除了她唯有堂嫂最有动机,不过堂嫂为何要这般做?   招娣愤愤然:“姑娘,难不成这件事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过去。”   “不过去又如何,难道母亲会为我这个庶女与大房闹得面红耳赤,这不是打大房的脸,而是打老太爷的脸。”刘湘婉说完,神色郑重道:“此事咱们必须烂在肚子里,日后不得再提,知道吗?”   招银招娣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翌日,刘湘婉去正房请安,见二房子女皆聚在一起,进去后打了个招呼方坐下,瞥了眼身旁垂首不语的三姐,只见其眉眼仍有虞色,唉……此事若她自己合计不开,任旁人说再多也是徒劳,遂坐在一旁低着头看手中的丝帕。   翊哥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六妹,这两日也有静下心来熟读棋谱?”   刘湘婉心中一突,随即扬起嘴角含笑道:“大哥说过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功夫老始成,妹妹时刻记在心间,并不敢忘怀。”   “不错,待我们从舅舅家回来,对弈一局,让我看看你棋艺精进多少。”   刘湘婉脸色僵了僵,木木的颔首,扯扯嘴皮:“随时恭候。”   三姐突然抬头,对她耳语道:“这回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姐还说,若不是你昨儿寻我说话,我又怎能耽误看棋谱的时间?”   三姐反问:“我走之后呢?”   刘湘婉垂下头,低声道:“会周公去了。”不过她不后悔睡午觉,最起码在梦里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三姐无语的看着她……六妹绝对是自挖坟墓之人!   不一会儿,二太太由王妈妈扶着走出去,众子女起身一同行礼问安,她含笑道:“坐吧!”   “多谢母亲。”   “这两日你们睡得可舒坦?”   众人一同道:“甚好。”   二太太颔首,眼神扫过众人,看着下放几个女儿,淡笑道:“今日你们打扮的不错。”各个如含苞欲放的花朵,美不胜收。   “多谢母亲夸奖。”   二太太淡笑道:“一会儿咱们先去老太爷那里请安,随后齐哥归家,打过招呼后,大房所有子嗣你们便都已见过,日后咱们两房在一处生活,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要互相谅解,遂你们与大房的兄弟姐妹彼此间要亲近,”顿了顿方道:“最后我与老爷带你们去外家请安。”   “多谢母亲的教导,孩儿们明白。”   “到了外家,切记行事要有规矩,你舅舅家姐妹众多,你们不可与她们发生言语争执,知道吗?便是受气,也给我忍一时,知道吗?”眼神不由看向玫儿,希望她不要意气用事,与表姐们发生争执。   众姐妹福了福身,低声道:“女儿定谨言慎行。”   “如此甚好。”   刘嘉齐刚到府中,便听到二伯归家的好消息,待他进入内院又听闻媳妇怀孕,这可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待他哄好媳妇换好衣服去正厅,只见一家人严阵以待的看着他,含笑的对坐在上首的祖父揖礼,随后看向二伯,面带笑容道:“二伯,二婶,你们回家小侄真是太高兴了,这么多年未见,二伯依旧风姿卓越,二婶容貌不减当年。”   “哈哈……想不到你小子也会拍马溜须了。”刘仲修忍不住笑出声。   二太太笑着说:“齐哥倒是变了不少。”   齐哥挠了挠头:“二伯,二婶,侄儿如今怎么说也是亲勋翊卫校卫,为人处世上可是圆滑不少。”   刘仲修笑着说:“哈哈……齐哥这性子还是没变。”说话还是这般诚实。   大太太笑着说:“可有见到你媳妇?”   齐哥红着脸:“娘,我媳妇这些日子还得劳您多照看。”   大太太嗔怒道:“她是你媳妇,难道不是我儿媳妇吗?”   “嘿嘿……娘莫要生气,儿子口拙,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太太指着二太太身边站着的儿女淡笑道:“这是你二伯家的子女,还不快见见你的弟弟妹妹们。”   闻言,翊哥带着弟妹们一同对齐哥行礼道:“大哥。”   齐哥回以揖礼,憨憨道:“众位弟弟妹妹好。”随即眼睛看向翊哥,大笑道:“三弟,可还记得大哥?”   翊哥淡笑道:“如何能忘了大哥,幼时大哥最为疼爱小弟。”   “如何不是,你二哥心眼坏的很,见你年幼无知竟哄骗你被大鹅啄定?”   翊哥嘴角的笑容一僵,睿哥憋气忍住嘴角的笑容,闻声,其余弟妹们大惊失色,眼神一致的看向大哥,翊哥明显感到后背锋芒带刺,铁青着脸,沉声道:“大哥还是这般语出惊人!”   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就连老太爷也忍不住笑骂:“当年白瞎了我那一丛香雪兰,生生被他们兄弟俩拔光了。”   睿哥上前一步,搂着大哥的肩膀,笑不可支道:“大哥,你真是我嫡亲大哥啊……”翊哥拼命保守的秘密,被你当着众人广而告之,可想而知,翊哥有多气愤。   此时的齐哥也晓得他口无遮拦,忍不住辩解道:“我以为你们回府后,自然会知晓,毕竟此事在府中已是人尽皆知,遂才脱口而出。”神色讪然的看向翊哥,懊恼道:“翊哥,大哥是有口无心的……”   翊哥淡淡道:“大哥,多谢你。”   “谢我?”齐哥不禁后退一步,他可是知晓这小子有多记仇,二弟用大鹅捉弄他,害的他屁股被啄的青红交错,当然二弟也难逃罪责,被他爹打的屁股开了花,他们这对同甘共苦的兄弟皆是半月未下来床,从那以后,二弟无论什么坏事,翊哥必定第一个通风报信,后果自然是一顿腚揍。   “有些事捂得了一时,捂不了一世,今日大哥替弟弟说出心中一直藏着掖着之事,如何能不感激你。”   “三弟,大哥错了,大哥说话不过脑子,你莫要同我计较。”   翊哥嘴角淡笑,随后目光阴冷的看向一直大笑不止的睿哥,淡淡道:“大哥想多了,便是要计较也该找罪魁祸首才是。”   齐哥兄弟身子一僵,不约而同后退一步,睿哥讪笑道:“自此事发生后,我与你赔罪无数次,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了此事吧!”   “二哥,日后请多多指教。”   睿哥咽了咽口水,扯了扯嘴角:“翊哥……”   齐哥神色不自然,咳了咳:“过来的急,忘记给诸位弟妹们准备见面礼。”话音刚落,莺歌低着头进来,对坐上众人福了福身,轻声道:“大爷,这是少奶奶让奴婢给几位小姐,少爷准备的见面礼。”   大太太眼神略带深意的看了眼莺歌,淡淡道:“少奶奶身体可还好?”   “回太太,少奶奶看着比昨日精神不少。”   “这样啊……”   “胃口如何?”   “虽身子有些虚弱,但好在神色精神不少,早膳更是食了一碗清粥。”   大太太颔首,淡淡道:“用心伺候少奶奶,缺什么直接找郭妈妈。”   一旁垂头不语的刘湘婉隐约的猜想:大嫂今日未出来,多半是事情败落被大伯母禁足了,刚巧此时身怀有孕,便用这个借口遮掩过去,想不到堂嫂好深的计谋,怕是算到即使事情败落,也有免死金牌在身,所以行事才这么毫无顾忌。   齐哥含笑道:“将礼物拿给众位弟弟妹妹。”   莺歌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将见面礼送到各个小主子手中,随后缓缓退出去。   颜色相同的荷包被众人拿在手里,嘴角淡笑的对齐哥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大哥,大嫂。”   齐哥憨笑道:“你们喜欢就好。”   只听大太太开口:“我儿,你从宫里出来时可曾看到你爹的身影。”五更时,老爷起来去上朝,至今还未回来。   “娘,无需担心,下朝后圣上唤爹去书房说话,所以至今还未回来。”   “这样啊……”大太太神色担忧道:“最近朝中可有大事发生?”若不然为何唤老爷一个武将说话,而不是与文臣相商。   此时,老太爷淡淡开口:“这三日齐哥当差想必累的很,先回房去休息吧,待缓过神儿,去书房找我。”   齐哥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恭敬道:“是,祖父。”   大太太自知失言,站起来对公爹福了福身,低声道:“爹,儿媳错了,不该妄言朝政。”   “无碍,都是自家人,你也是关心则乱,不过还是要注意分寸,毕竟府中人多嘴杂,传出去终是有碍你的名声。”   “多谢爹的体谅。”太太心里止不住担忧,老爷年岁越发的老,圣上可千万不要派他去战场,若他有个好歹,叫她如何能承受的住。   “散了吧!”老太爷对众人挥手,看向老二道:“今日你们准备去岳家是吗?”   刘仲修夫妇起身,低声应是。   “东西可有备好?”   二太太低声道:“爹放心,大嫂已为儿媳将各色东西备好。”   闻言,大太太心中冷哼一声,你派人将写好的清单与我,我又怎能不按清单所列准备着,干笑道:“弟妹满意就好。”   “让大嫂操心了。”   “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大太太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淡笑道:“弟妹多年未见亲家母,想必思念的紧,还是早些过去,晚膳若是你们回来,遣人告诉一声便是。”   “多谢大嫂。”   老太爷淡笑道:“替我给亲家带个好。”   二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是。”   二房众人福了福身,随着刘仲修离开。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从镇国将军府后门驶出来,可见二太太对回娘家之事有多重视,马车上,二太太搂着玫儿不住的念叨:“也不知你外婆如今身体可还硬朗?”   “娘无需担忧,外婆身体定然康泰。”   王妈妈也道:“太太,再过一盏茶功夫,咱们马上就能见到老夫人,您万不可在如此伤神。”   二太太喃喃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果然是这般……”   “太太……”   刘家除了牙牙学语的睿哥及尚在襁褓的祉哥,不宜跟出来见客外,刘嘉轩因年岁尚小不能骑马,唯有跟着姐姐们一同坐马车,其余三子皆跟随刘仲修一同骑马,仁哥抽了一下鞭子夹紧马镫,挨近大哥,低声道:“大哥,没想到京城里这般的热闹。”比之苏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翊哥淡淡道:“这是天子脚下,百官寄居之地,如何能不繁荣昌盛。”   仁哥颔首道:“大哥所言极是。”   刘仲修回头见二子嘀嘀咕咕,淡笑道:“你们说什么呢?” 第116章 敢于我斗   仁哥摸着头, 羞涩道:“没什么?不过是感叹京城的风土人情?”   刘仲修淡笑道:“待你们慢慢习惯京里的生活, 便会知晓京城脚下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 遂万不能随意招惹是非,说不得你碰的是皇亲贵胄的亲戚或王公贵族的子嗣,为父不能永远将你们护在羽翼下,你们日后行事定要加倍小心谨慎。”   “孩子们知晓了。”   明哥轻轻挥了下马鞭, 夹紧马镫走到他爹身旁,小声道:“爹,那岂不是说京城里的风月场所能见到好多大人物。”   刘仲修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上翘,冷冷道:“为父所有子女中属你最不上进, 如今回到京城,若你敢背着我出入风月场所或斗鸡走狗, 我定将你逐出家门,便是你祖父说情也不行。”见他神色一僵, 顿了顿又道:“今年秋试,若你考不上秀才, 鞭子伺候。”   这个臭小子绝对是不打不成才,不修不直立的人!   明哥脸色青白交错,指着仁哥, 愤愤道:“爹,二哥至今还未考到秀才功名,我比他还小,为甚您不逼他反而逼我?”   刘仲修铁青着脸, 冷声道:“怎么?连为父的话你也敢质疑了?”   明哥色厉内荏,垂下头小声道:“爹,儿子错了。”   “记住今日为父说的话,若你秋试落榜,哼……”   明哥咽了咽口水,他爹说话向来言出必行,若是不中,怕是会下狠手收拾他,瑟瑟道:“爹,若儿子循规蹈矩,日日手不离笔,孜孜不倦的读书,结果却依旧未中,您可会因此轻饶我?”   “哼,若这般用功还是不中,唯有说明你愚不可及,既这般更加不配为我刘家子孙,既然早晚都要将你撵出门外,早一些轰出去且能让你更早看清人情世故。”   “爹……”明哥不可置信道。   这还是他亲爹吗?   有这么捶打儿子的吗?   刘仲修挥动鞭子,夹着马镫哼声道:“若你不信,大可试试。”   翊哥眼神怜惜的看着他,宽慰道:“三弟,日后书本上有不懂得地方可来问我。”   明哥神色呆愣的点头。   仁哥咳了咳,神色讪然道:“三弟,二哥学问尚不如你,唯有默默替你祈祷。”   明哥木木道:“谢谢二哥。”   大约半盏茶功夫,马车驶到御史家门口,看守大门的还是以前的周三,只见他躬着腰,眉眼带笑道:“三姑爷,您回京了?”   刘仲修含笑点头,身子一跃从马上下来,身后自有小厮替他牵马,刘铁立即闪到老爷跟前,拿出怀里掏出一枚银元宝扔给周三,低声道:“还不快进去禀告老太爷及老夫人,说我们老爷来了。”   周三低眉哈腰道:“奴才这就去……”转身把一瞬间,险些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这时小厮勒住马车上的缰绳,马车缓缓停下,跳下后将马凳放在马车门口处,随后低声道:“王妈妈,到了。”   王妈妈掀开帘子下车,随后二太太扶着她的手踩着马凳下车,看着眼前熟悉的大门及牌匾,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最后还是三姐出来走到她娘身边,劝慰道:“娘,您无需触景伤情,如今咱们已然回到京城,此时又站在外家门口,只要您走进去,便能看到外公外婆及舅舅们。”   “太太,三姑娘说的是,咱们马上便要见到老夫人,您该高兴才是。”   二太太拿起丝帕擦掉眼角的泪水,又哭又笑道:“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落泪。”   刘仲修走到二太太身边,低声道:“咱们已经到了岳家,还未进门你便泪如泉涌,若岳母瞧见,说不得以为我欺负夫人呢?”   这时众儿女们站在他们身后,垂头不语,除了翊哥三姐乃太太所出,其他子女皆是庶出,他们对这个外家可是心有抵触,若不是回京后必来之地,他们怕是一刻也不肯多呆。   这时,二太太嫡亲的大哥大嫂出来,亲自迎接他们一家,只见二太太见到亲哥那一瞬间,泪水再也忍不住,快走几步与大哥抱头痛哭,这与三日前二太太回镇国将军府时大不相同,此时的二太太哭的是热泪盈眶。   周大老爷擦掉眼角的泪水,哑声道:“三妹,你终于回来了,可知爹娘盼了你多少年?”   “大哥,妹妹也想你们,想侄儿们……,”顿了顿哽咽道:“爹娘身体可好?”   二太太的大嫂宣氏上前一步,捻着丝帕擦拭眼角,含笑道:“爹娘身体硬朗着呢,就是日夜盼你能早些回来,如今妹妹一家回来,许是佛祖听到娘的祷告,将你们盼回来了。”   “大嫂,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二太太抬起猩红的双眼,低泣道。   “好,好,哪里都好。”宣氏说完,拉着小姑子的手不住的哽咽,个中心酸,不足外人道也!   刘仲修上前一步,揖礼道:“大哥,大嫂。”   “看我一时高兴地忘了妹夫在旁,这些你可还好?”话音一落,周大老爷讪讪道:“若是不好,圣上怎能特意遣你回京。”   刘仲修淡笑道:“托家里的福,这几年任苏州知府做了些许政绩,这才得蒙圣上的褒奖,因此调回京中。”   “甚好,甚好。”话毕,周大老爷含笑道:“咱们快快进去,爹娘早在厅中候着你们。”   王妈妈上前一步扶着二太太,三姐不知不觉间后退至大哥身后,跟随他们一同进去,刘湘婉脚还未踏进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太太的大哭声:“娘……娘……女儿这些年好想您。”   “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老夫人搂着二太太一同大哭,哽咽道:“你这不省心的东西,一走就是十余年,可知为娘有多盼着你回来。”   “娘,是女儿不孝,呜呜……”二太太搂着她娘哭的嘶声力竭。   刘府子女还是头次见太太这般不顾形象的大哭,不由抬眼瞧瞧她们此时的模样,只见太太哭成了泪人,老太太尚能绷住,只是一下又一下垂着太太的后背,不住流着眼泪。   周老太爷低哼一声:“老大,赶紧上前劝劝你娘跟妹妹。”真是女人家,哭哭啼啼能说什么话,反正闺女已经回京,日后相见的日子只多不少,何须这般伤感。   周大老爷苦笑的上前劝慰她们:“娘,如今妹妹一家已然回来,若她日后得空,定会时常过来看您。”看了厅中众人又道:“再说妹夫及孩子们还等着拜见您呢?”   闻言,老夫人拿起丝帕擦拭闺女脸上的泪水,在慢慢擦拭自己,半响后,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低声道:“你大哥说的对,以后日子长着呢,娘想见你便派人与你送信。”   “嗯……”太太低下头,鼻音道。   这时,刘仲修领着儿女们跪在中央,神色郑重道:“岳父,岳母,女婿这些年一直外任,让你们二老担忧了。”   刘府子女一同道:“外祖,外祖母安好。”   周老太爷眼带笑意,不住的颔首:“翰文,快带孩子们起来。”   众人起身后,神色恭敬的站在一旁。   见此,周老太爷神色越发满意:“孩子们被你们夫妇教导的很好。”随后目光看向刘仲修,感慨道:“当年你离京之时,还是从七品的官员,如今十余年过去,已然成为四品大员,你有如今这番作为,实属不易。”   刘仲修恭敬道:“小婿这些年一直在外任职,整日忙于公堂之事,若不是夫人一直尽心辅佐小婿,小婿也不能有今日这番作为,遂小婿十分感激岳父岳母,当年肯将令爱许配与我。”   闻言,二太太脸色微红,嗔怒道:“老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妾身也是知晓得,再说若老爷升官有望,妾身不也跟着沾光吗?”在娘家人面前,老爷这般给她脸面,她自然顺势而为的配合老爷。   “呵呵……夫人说的是。”刘仲修含笑道。   老夫人眯着眼看他们夫妇互相打趣,心中甚是满意,待目光看向刘仲修身后的翊哥,慈眉善目道:“翊哥,可还记得外婆?”   翊哥上前两步及至她面前,猛地掀起长袍对坐在上首的二人跪下,恭敬道:“外孙刘嘉翊给外祖,外祖母磕头。”   “好孩子,快快起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老夫人神情激动,虽翊哥之前已经跪拜过,但那是随着众人行礼问安,此番行如此大礼,可见他心中对外祖,外祖母有多敬重。   翊哥起身,嘴角露出淡笑:“外祖母。”   “像,太像了。”老夫人转头看向大儿,轻声道:“老大,你觉不觉得翊哥特像年轻时候的你。”   “娘也这么觉得吗?适才儿子在门口匆匆瞥了翊哥一眼,便觉得他眉眼与咱们周家人甚是相像。”   老夫人忙不迭点头,拉着翊哥的手不住的问:“听说你如今已是举子头衔,今年秋试你可会参加?”多年未见,当年在她怀里不肯离开的外孙,如今已长成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只见其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身着月白色长袍,宛如一块无瑕美玉般神色淡然的静立在一旁。   翊哥垂下眼眸,淡淡道:“外祖母莫要夸赞孙子,考得举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   周老太爷淡笑道:“翊哥,若没有真才实学,考官能让你取得功名,要知每一届的科考,上到垂垂老矣的老翁下到十四五岁的童子,屡试不中的多不胜数,若你不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又怎会在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   二太太喜不自禁道:“爹,这孩子性子十分内敛,自他年岁越大就越发的不动声色,连我这个当娘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老太爷瞥了闺女一眼,冷哼道:“还好不像你……”   刘府子女不约而同的抿了抿嘴角,生怕嘴角露出一丝一毫的笑意。   老夫人不住的拿眼睛端详着翊哥,越看神色越满意,尤其知晓他尚未定亲,若他们家能与镇国将军府再次联姻,想必两家的关系会越发牢固,加之亲孙女嫁到闺女家,想必作姑姑的定会善待侄女,越想越觉得这门亲可成。   “我的玫儿呢?自她出生我还未见过,快出来让外祖母看看?”   三姐缓缓走出去,今日为了来外祖家她特意穿了一件紫绡翠纹裙,脚蹬紫色相珠的绣鞋,垂云髻上插着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只见其行走间嘴角带笑,眉眼十分明媚,身姿娉婷的来到外祖母面前。   三姐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恭敬的福了福身:“外祖,外祖母。”   “好孩子,好孩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住的来回抚摸,心想便是翊哥的亲事不成,将玫儿嫁到自家也成。   三姐亲昵的钻进外祖母的怀里,撒娇道:“外祖母,您不知道孙女有多想您,娘时常在孙女耳边念叨,您疼她多过于疼几位舅舅。”   “确有其事,你舅舅们身为男儿,皮糙肉厚打了也无甚,可闺女却不一样,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自然要将她放在手心里疼。”   “外祖母您真好……”三姐回头调皮的看向她娘,伸了伸舌头,嬉笑道:“娘,您听到外祖母的话了没?日后也要将我放在手心里疼,不可动不动的骂我?”   “我的乖孙,你娘时常骂你吗?”   三姐垂下头,闷声道:“娘总嫌弃我没规矩。”   闻言,二太太哭笑不得,哼声道:“还怨娘骂你,看看你现在这番模样,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还不快些从你外婆怀中出来?”   三姐眉开眼笑的抬头:“娘,如今咱们在外祖家,便是女儿没规矩,外祖母也会见怪不怪的,是不是啊……外祖母?”   “哎呦,这小嘴怎这么甜呢?”   二太太冷哼道:“娘,莫要被她花言巧语的哄骗住,这丫头可恨的很,您不知道我一天跟她置多少气?”   谁料,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哼,从小到大你给我闯了多少祸,怕是数都数不清了,为娘可有说你什么?”   二太太脸色涨红:“娘……”   三姐噗呲笑出声,低声道:“外祖母真好。”   周老太爷笑着打断她们一老一小:“好了,好了,赶紧将闺女一家介绍给各房吧!”   “瞧我!上了岁数只顾着舔犊情深竟忘了孩子们还在一旁候着。”   周老太爷乃御使大夫,共有五子三女,其中与老夫人共生了三子一女,如今在身旁的唯有嫡出的老大老五,老二一家外任到甘肃作县令,老大为人木讷,不善变通,遂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任编修一职,后与国子监司业的嫡长女宣氏成婚,成婚后二人育有三女,后因宣氏身子不好,方从妾室那抱得庶子作嫡子养,老五自打娘胎出来,身子骨便一直不好,遂一直在家中静养。   其余庶子,老三只得秀才功名,后继续科考均名落孙山,最后放弃科考之心,留在家中帮着母亲打理田产,娶了商贾家的嫡幼女,生了一子一女,因游氏出身低微,她爹怕她被妯娌们看轻,遂陪嫁众多店铺地契,算是整个御史府中最为有钱的一房,老四任京府通判,娶了钦天监家的庶长女方氏,二人育有二子一女,至于两个庶出的庶女均是外嫁,至今未归过。   这时宣氏捂着嘴角淡笑:“娘,还是从我们大房来吧!”   老夫人颔首:“也好!”   大房一子五女,其中两名嫡女已嫁人,如今留在府中的是嫡幼女周祎偲,庶长女周祎婳,庶女周祎甯及周祎妧,嫡子周怀宸。   三房一子一女,分别是嫡女周祎瑾,嫡子周怀磬。   四房二子三女,分别是嫡长子周怀凌,嫡幼子周怀启,嫡女周祎宓,庶女周祎婍及周祎玥。   五房因为身子骨不好,尚未娶亲。   众人见礼后,大太太唤身边的王妈妈将见面礼拿出来,虽用荷包装着,但众侄女们接到手后,一摸便知里面装的是玉镯,脸上虽未显露什么,但眼里的喜意却是遮也遮不住的,送给各房少爷们的见面礼则是一块玉佩,二太太自打要回京,在苏州时便吩咐王妈妈,将回京给娘家人的见面礼备好,如今见众人神情满意,脸上自是喜不自禁。   周府众子女忙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姑父姑母。”   老夫人这时开口:“舒娘?”   身后的老嬷嬷福了福身,低着头轻脚走出去,不一会儿端着木案出来,只见上面琳琅满目的钗子及步摇。   二太太忙道:“娘,这些有些贵重了……”   老夫人淡笑道:“这是我这作外祖母的一点心意。”说着让舒娘将见面礼亲自递给刘府五位姑娘,可见老夫人对闺女家的情况有多了如指掌,送的见面礼皆符合众人的喜好。   刘府三位少爷每人得了一块松木砚台,连尚未过来请安的宴哥及祉哥都准备了金项圈,可想而知老夫人行事有多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时老夫人眸光看向周祎婳,淡笑道:“婳姐,你是众姐妹中最为年长之人,带妹妹们去观赏下咱们府中的景致,至于磬哥,你带着弟弟们去书房煮茶烹茗。”   周怀磬揖了一礼,对表弟们道:“虽我学问不及你们,不过也想在学问上与你们切磋一二。”   周祎婳含笑的福了福身,低声道:“谨遵祖母之命,”转头看着刘府五位表妹,含笑道:“请随我来。”   这时,周老太爷猛地开口:“翊哥,你留下。”   翊哥脚步顿了顿,淡笑的颔首。   老夫人这般做,自是有事想同刘仲修夫妇商量,遂将两府子女一同打发出去,行至半路,周祎偲淡淡开口:“你们先逛,我有些累,先回去歇息一会儿。”牵着最小的幼弟转身走人。   见此,三姐同刘湘婉嘀咕:“哼,架子这般大,就像谁稀罕她似得。”   周祎婳声色讪然道:“表妹们莫要在意,四妹这段时日身体有些不适,所以想回去歇一会儿,”顿了顿,指着前方的景致道:“走,我带你们去逛园子。”   刘府五姐妹笑着颔首,婳姐慢慢往前走,大房其余两名庶女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   谁料,瑾姐上前猛地推开刘湘婉,挽着三姐的胳膊,娇声道:“三表妹,你初次入府,便由我告诉你沿路有哪些奇观异景。”   三姐脸上的笑容一僵,她不喜欢不相熟的人碰她,遂讪笑道:“那就多谢五表姐了。”   刘湘婉神色无奈的笑笑,她走到哪都是挨欺负的货,低叹一声慢慢退至五姐身后,五姐偷笑道:“被人挤下来了。”   “诚如你所见。”   七姐拿起丝帕捂着嘴角偷笑:“六姐,嫡女堆里不是那么好混的。”   “精辟!”刘湘婉对其竖了竖大拇指。   这时,四房的婍姐低声道:“听说你们是从苏州回来了?”   四姐咳了咳,仗着她在众人中年岁最大,淡笑道:“妹妹可是想知道苏州比之京城哪个更好?”   婍姐忙不迭点头:“姐姐好聪慧,真是一语中的。”歪着头继续问:“不知姐姐在家中行几?”   四姐淡淡道:“多谢妹妹夸赞,我在家中行四,妹妹想知道苏州什么事情,尽可问我。”   “真的吗?苏州城能让内宅女子随意出门吗??”   四姐淡笑的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虽我未出过门,但我哥哥可是经常出去,回府时他便会说与我听。”   婍姐眼含崇拜的看着四姐,四姐不自觉的挺了挺后背,出生至今,还是头次有人这般崇拜她。   刘湘婉及五姐不自觉放慢脚步,连着她们身后二人也不自觉放慢脚步,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笑意。   五姐淡笑道:“不知两位妹妹,年岁何许?”   “我是四房的周祎宓,芳龄十三,这是我庶妹周祎玥,芳年十一。”   五姐淡淡道:“我叫刘思婉,今年也是十三岁,”指了指身旁二人:“这是我六妹刘湘婉,七妹刘芸婉,她们二人同岁,今年十一岁。”   宓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你与我同岁,你生辰多少?”   待五姐说完,宓姐噗呲笑出声:“我比你大上一个月,”眼神看向刘湘婉:“怎么这么巧,我与你家五姐同岁,你们姐妹俩与我家玥姐同岁。”   五人不自觉轻笑出声,刘湘婉问道:“不知这位玥姐生辰多少?”   玥姐脸色绯红垂下头,低声说出她的生辰,若不细听怕是听不到,刘湘婉上前一步挽着她的手,轻笑道:“没想到你生辰竟在我与七妹之间,这世上怎有这么巧的事。”   宓姐下巴微抬:“前面那个拍马溜须的也是我们四房的,比我小一岁却比你们大一岁。”   刘湘婉含笑道:“多谢六表姐告知。”   五姐冷不丁道:“六表姐与你那庶妹不对付吗?”   宓姐嘴角一撇,讽刺道:“我一个嫡女犯得着跟她一个庶女一般见识,不过是看不惯她拍马奉承那一套,我这庶妹见姑姑给的见面礼十分贵重,想要讨好三表姐,不料被人捷足先登,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此言一出,除她之外,周围之人皆垂下头,不知如何接话。   宓姐见她们这般便知说错话,忙脸色涨红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顿了顿又道:“我这庶妹功利心特别重,谁有钱有势虚着谁,遂我十分看不惯她这般虚伪之人。”   玥姐神色着急道:“六姐,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说不得又是一场是非,到时候母亲定然训斥你。”   宓姐冷哼道:“怕是什么,只要没捅到祖母面前都不算事。”   婳姐走在前面,后面两个妹妹低声道:“三姐,虽说祖母让咱们带表妹们逛园子,可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们不似四姐,大房嫡幼女本就深得祖父祖母的疼爱,便是祖母知晓她耍脾气,怕是也不会深说她,可是她们不行,必须一直陪着刘府五姐妹逛院子,可这园子她们早就逛够了。   婳姐淡淡道:“祖母既然发话,咱们就得陪她们逛园子,切记闲话少说,闲事少管。”   两位庶妹对视一眼,低声道:“我们明白了。”   这可苦了三姐,她被瑾姐缠的苦不堪言,她们本就刚刚相识,可她这般殷勤热络,反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适才还好用心介绍府中园林布景,如今却转了话题,不住的问她在苏州时的吃穿用度,这瑾姐到底寓意何为?   若与她攀比,她们之间可谓是天仰之别!   瑾姐虽是嫡女,可她爹却是庶出,但她不一样,她不仅是嫡女,亲爹更是嫡幼子,若问她在苏州生活的如何,瑾姐更不能比之,要知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乃富庶之地,她爹又是苏州知府,自然吃穿用度皆在众姐妹之首,便是她这些庶妹,怕是也比瑾姐这般的嫡女更有见识。   “三表妹,你们在苏州的宅子有多大?”   三姐扯了扯嘴角:“与外祖府上差不多大。”实则比这两倍还大。   瑾姐心里微微颔首,又道:“那你们平日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吗?”   三姐胳膊被她紧紧挽住,使劲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唯有肃容道:“五表姐为何这般说,我爹虽为苏州知府,却是最清廉不过,哪里会有银子让我们每日穿着绫罗绸缎。”还好今早起床,孙嬷嬷在她耳边嘀咕:京城的姑娘最爱攀比,若问姑娘吃穿用度,定要多思多想多合计方才回答。   瑾姐拿起丝帕捂着嘴角淡笑道:“三表妹真是爱开玩笑,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就不信姑父清廉至此。”   三姐猛地推开她,厉声道:“五表姐这话是何意?”   这话不过是瑾姐顺口而出罢了,至于让她这般气愤,遂含笑道:“三表妹莫要生气,是我说话失了分寸,还妄你莫要怪罪。”   此时无论是前方漫步的婳姐还是后面悠哉走路的众人,皆满脸疑惑的看着她们,只听三姐冷哼道:“五表姐,这是玩笑话吗?我爹升迁在即,若你今日之言被有心人听去,传到圣上耳里,圣上会如何看待我爹?”   瑾姐僵硬着脸,讪笑道:“三表妹,是姐姐说错话了,这厢给你赔礼可好?”   刘湘婉忙走上前,低声道:“三姐,发生何事?”   三姐冷哼一声,指着瑾姐怒声道:“她说咱们爹爹贪污受贿。”   此言一出,瑾姐涨红着脸,怒声道:“三表妹,我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怎还这般胡搅蛮缠,不依不饶。”   三姐冷冷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难道不是从五表姐嘴里说出来的。”   这次,刘湘婉看着三姐,淡淡道:“今日爹爹与母亲带咱们来外家做客,若姐姐们闹得面红耳赤,于大家面上都不好过。”见她余怒未消,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耳语道:“三姐便是在不满,待到外祖母面前再闹也不迟,如今这是在外祖家,沿路经过的奴仆皆是府中之人,先不说他们是否知晓事情经过,便是知晓也不会传出于府中姑娘名声有碍的风言风语,但三姐不同,若你此时一意孤行要与她挣个高下,说不得五表姐气愤之下,让府中奴仆传处三姐刁蛮任性,野蛮无理等风言风语,被冠上这等不好的名声,三姐快哉吗?”   三姐身子一顿,慢慢收敛脸上的怒气,低声道:“待我回到外祖母跟前,定要给她好看!”   闻言,刘湘婉舒了一口气,身旁众人也跟着舒了一口气,真要闹红了脸,她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六表妹吧?”瑾姐上前欲意挽着她的手,谁料刘湘婉身形一闪躲开了,顺势挽着三姐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指着一处风景‘咦’了一声,忙不迭道:“三姐,你看那处的假山与咱们在苏州内宅里那座是不是十分相像?”   三姐附和般点头:“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相似。”   瑾姐看着空落落的手,气愤的跺跺脚,恨声道:“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庶女也敢跟我蹦跶。”早晚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姐妹二人行至婳姐面前,只听婳姐笑言:“听两位表妹这般说,我都忍不住猜想,设计这处假山的工匠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刘湘婉神色郑重道:“越看越像,怕真是同一人。”   三姐噗呲笑出声:“行了,别逗我了。”   “唉!总算博美人一笑了。”   三姐拧了拧她的小鼻子:“就你嘴甜。”   身后宓姐小声道:“五表妹,想不到六表妹跟三表姐处的这么好。”   五姐淡笑道:“六妹这人看着恬淡宁静,却是心肠最软之人。”指了指身旁的玥姐:“就像方才你与九表妹一般。”   宓姐抬头看向前面窃窃私语之人,微微颔首:“确实如此。”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行至凉亭处,婳姐淡淡道:“咱们走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大家也累了,不如坐下来歇会儿。”   三姐淡淡道:“多谢三表姐体谅。”   自从瑾姐同三姐闹了矛盾,她便独自一人跟在她们身后,即便多次同宓姐她们说话,怎奈她们对她爱答不理,恨得她直咬牙。   婳姐坐下后,耳语吩咐婢女,婢女们轻轻点头,随后对她们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下,半盏茶功夫,便见她们手上端着食盒回来,轻手轻脚将东西放在石桌上,随后又为几位主子斟茶倒水。   婳姐看着石桌上高足盘上的糕点,淡淡道:“也不知五位表妹喜好什么口味,便吩咐婢女将甜味咸味各拿了一半。”   刘府五姐妹忙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多谢三表姐。”   婳姐忙起身避过,淡笑道:“你们喜欢便好。”   刘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婳姐笑问道:“六表妹,这茶味道如何?”   刘湘婉讪笑道:“不怕三表姐笑话,品茶于妹妹而言,如同牛饮一般。”   婳姐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淡笑道:“想不到六表妹说话如此风趣。”   “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瑾姐冷哼道:“这般不成体统的话,还好意思说出口,哼!”   三姐冷不丁呛声:“那也好过五表姐说话口无遮拦。”   “你……”   刘湘婉轻轻碰了碰三姐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   婳姐淡淡道:“五妹,祖母让我等出来是为了陪表妹们一同观赏园子里的风景,在这般出言不逊,莫不是忘了初衷?”   “三姐,虽你比我虚长一岁,但也莫要忘了我们彼此间的身份?”   婳姐铁青着脸,压抑着怒火:“五妹这话是何意?”   “我什么意思,三姐难道听不出来?”瑾姐猛地站起来,怒声道:“既然你们不喜欢我,我又何必在此惹人眼烦。”说完气冲冲带着丫鬟离开。   婳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方渐渐露出笑容,淡笑道:“瑾姐还小,心性上有些不定,表妹们切莫同她一般计较。”   三姐忍不住问:“三表姐,五表姐平日也这般蛮横无理吗?”   婳姐讪笑道:“平日还好,可能是今日天气闷热,让她心浮气躁吧!”   这借口也太……扯了!   今日明明是风和日丽,微风和煦!   刘湘婉见婳姐脸上闪过尴尬之色,忙开口问:“不知表姐们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   婳姐舒了一口气,神色感激的看向她,柔和道:“平日我们晌午之前要跟着夫子上课,下午要学习琴棋书画及女红针黹,表妹们呢?”   刘湘婉淡笑道:“往日与表姐们差不多,不过自从我们启程回京,课业上便疏懒很多……”   三姐低笑道:“是许久不成读书。”   其余三姐妹甚是赞同的勾起嘴角。   婳姐又问:“不知几位妹妹都擅长些什么?”   这个问题使得刘府五姐妹神色僵硬下,低下头合计她们擅长之事,半响儿后,三姐神色不自然的咳了咳,讪讪道:“算是主持中馈吧!”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好像没有一样擅长。   这下轮到周府众姐妹神色羡慕的看着她:内宅女子无需学多,只要学会这一样,日后定是当家主母的人选。   三姐有些心虚,不禁脸红便是耳根处也跟着泛红,低声道:“也不过是回京途中,我不晕船而我娘晕船,毫无办法之下我娘便让我帮其打理船上的内务,遂还算略微精通。”   周府姐妹们满脸羡慕的看着她。   四姐心中微微忐忑,不敢看家中姐妹们的脸色,小声开口道:“算是擅长古琴吧!”说完飞快瞥了眼自家姐妹脸上的神色,见她们神色未有异样,方放下心来。   婳姐淡笑道:“想不到四表妹如此多才多艺,”见她脸色微僵,生怕说错话,忙道:“古人云: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想必四表妹的琴声定惹人心弦。”   四姐红着脸小声道:“三表姐缪赞了。”   五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低声道:“其实我没什么擅长之事,不过相比较而言,还是书写吧!”   宓姐含笑问:“为何不是书法,而是书写?”   “因为我时常被夫子罚写,所以最擅长的便是誊写。”   宓姐忍不住笑出声:“五表妹同样风趣的很。”   五姐低叹一声:“着实是没什么能拿出手啊……”   轮到刘湘婉,她想了想方道:“我最拿手的便是吃。”   众人无语的看着她:……   三姐点了点她的额头,怒其不争道:“你不是擅长女红吗?”   “我是擅长,但这不是我的人生目标。”   三姐愣了,木木道:“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周而复始,乐不此彼。”   众人再次无语:……   三姐怒声道:“你还能有点出息吗?”   刘湘婉垂下头,委屈道:“三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众人无语到了极致:……   七姐怕六姐伤心,忙打岔:“终于轮到我说,等得我迫不及待了。”   婳姐神色尴尬,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不知七表妹最为擅长什么?”   “我擅长绘画,日后姐姐们若想描副丹青,可来府中寻我。”   宓姐眼睛一亮,扯着她的胳膊,激动道:“真的吗?”   刘府其余姐妹们纷纷点头,宓姐喜不自禁道:“七表妹,若祖母允许,我定去你府上寻你,到时可否教我丹青。”   七姐淡笑道:“自然可以。”   这时,老嬷嬷舒娘过来,对众人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夫人请各位小主子们过去。”   婳姐走上前,挽着她轻声道:“舒嬷嬷派个小丫鬟过来便是,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舒嬷嬷淡笑道:“这晌午的日头越发的毒辣,老夫人害怕姑娘们顶着日头逛园子,遂特意遣老奴过来,不过老奴瞧着,三姑娘行事越发稳妥,根本无需老夫人操心。”   婳姐笑着说:“那也是祖母教导的好。”回头对众位妹妹道:“正如舒嬷嬷所说,如今日头越发的毒,我还怕继续待在这里,表妹们会觉得无聊,但继续逛下去又怕晒伤你们的肤色,如今祖母派了舒嬷嬷过来,可解了我的心底担忧。”   三姐淡笑道:“三表姐,劳你费心了。”   “自家姐妹无需客套。”   未到正厅,便远远瞧见自家三兄弟站在厅中,待她们进去,偲姐带着幼弟站在一旁,瑾姐见她们过来翻了个白眼,只见二太太铁青着脸,低斥道:“玫儿,你是不是同五表姐起了争执。”   一时间,众人眼神齐刷刷的看向三姐,弄得她脸红脖子粗,气愤之下,指着瑾姐怒声道:“好没道理的人,竟敢恶人先告状。”   此言一出,三房夫妇脸色一僵,皱着眉头看向瑾姐:“到底怎么回事?”   瑾姐垂下头,低泣道:“三表妹,我也不过是无心之言,之前也与你赔礼道歉过,便是你不谅解我,怎还如此咄咄逼人。”   “你……”三姐本是直爽的暴脾气,家中众人也一向娇惯她顺从她,遂从未如此动怒,可今日到了外家,竟被瑾姐三番两次的挑衅,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见三姐怒火冲天,刘湘婉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三姐,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深吸两口气在缓缓吐出,将事情从头到尾慢慢说与众人听,孰是孰非,自有旁人定夺。”   三姐按其说的做完后,低哼一声,方慢慢从头道来。   老夫人眼睛毒辣,只听她二人争吵这两句便知孰是孰非,虽她知晓这个嫡亲的外孙女是个耿直爽快的脾性,今日猛地一见倒也惊到她了,但最让她神色惊讶的还属闺女家这个小小的庶女,只是稍稍低语几句话,就让外孙女有了转瞬间的变化。   二太太同样舒了一口气,看见六丫头的小动作她心里微微安稳些,有她在想必玫儿闯不出什么大乱子,若是玫儿仗持身份蛮横无理,她定会好好训斥她,但若平白无故被人欺负,她也是不能容忍的,在家中尚无人敢欺负她,如今初回娘家,竟有人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女儿,真是这般,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117章 周刘对峙   三姐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众人听, 随即指着她怒声道:“五表姐, 我可有添油加醋多说一句?”   瑾姐低声道:“是又怎么样?我不是跟你赔礼道歉了, 偏你一个劲的不依不饶。”   三姐冷哼道:“你如此污蔑我爹爹,万一传出什么风声害的他被圣上怪罪,你可有想到后果?”   “这府里都是自家人,怎可能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若你不大肆渲染,这事情也就这么掀过去。”   此言一出,不止三姐神色愤怒,便是刘仲修脸色也微微发沉,他熬到今时今日这个品阶, 其中的心酸苦楚更是不足外人道也,如今倒好, 平白无故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胡乱栽赃,万一似三丫头所说, 此话传到圣上耳里,他多年的辛苦奔波便会付之东流。   闻言, 二太太更是脸色铁青,怒声道:“三哥,你就是这般任她口无遮拦吗?”   周三爷忙解释:“三妹, 你别生气,这孽子自小被我跟她娘娇宠惯了,说话没有分寸,三哥替她给你赔不是, 可好?”   二太太厉声道:“三哥,如今不是赔礼道歉的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怎能随意说出口,便是有口无心也不能说这话,知道吗?”   “三妹,她到底是你亲侄女……”   “三哥,此言差矣,如今我们老爷正等着圣上召见,若不出任何风波,官阶上或许还能再升一品,如今倒好,不仅不能升官,官位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   周三爷脸色苍白,惊吓道:“三妹,三哥如今只有这一儿一女,难不成你想杀了她……”   二太太阴沉着脸,怒声道:“若我们老爷因此丢了官,我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周三太太缓缓走出来,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小姑,是我没教导好闺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若因此害的妹夫失了官位,我定已死谢罪,只求你饶了我的瑾姐。”   瑾姐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见她娘这般委曲求全,咬牙上前铿锵有力道:“姑姑莫要吓唬我娘,若姑父真因我一时谬言而失了官位,大不了我已死谢罪,遂您不用这般声色厉苒。”   周三太太气的浑身发抖,一把将她拽到身后,疾言厉色道:“你给我闭嘴!”   “娘,他们都要我的命了,难道还不许我说两句话?”   三姐想出口反驳,却被刘湘婉再次拽住,对她摇了摇头,三姐闷哼的瞪了眼瑾姐,这人脑子有病,事到如今还不明白眼前形势。   周三爷急的满头大汗,怒声道:“瑾姐,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难道非要逼得爹打死你才高兴。”   周三太太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她腰,厉声道:“在不闭嘴,娘立即撞柱子而死。”   刘仲修一直未说话,其一事情尚未定夺,一切不过是他们凭空猜测,他不好多说什么,其二也是冷眼旁观岳父岳母的决断,这等人家出身的孩子说话行事如此口无遮拦,日后嫁出去不仅丢娘家的颜面,更会祸害婆家。   这时,周老太爷猛地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本是小事,被你们一闹变成了众人皆知的大事,难道你们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让众人对你们有所猜忌才满意?”   闻言,二太太不乐意了,怒不可止道:“爹,这是小事吗?这关乎老爷日后的前程,关乎孩子们的未来,关乎女儿后半生的依靠,仅凭她一句话毁了我们家所有的希望,您让女儿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此事尚未定夺,如今不过是你们恶意揣测,为父不相信圣上是那种只听片面之词,枉顾翰文为官时所做的政绩及德行,要知道那是官员一辈子的荣耀,旁人是反驳不了的。”   二太太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怒目道:“爹,官场如战场,如今眼红老爷的人大有人在,便是些许小事我们都不能马虎大意,您也是为官之人,怎能说出这般不辨是非的话?”顿了顿苦笑道:“爹,女儿知晓缘由了,只因她是您的孙女,那我就不是您嫡亲的女儿吗?”   周老太爷怒声道:“那你到底想要怎么办?”   “诚如您所说,谁也不知此事能否被宣扬出去,若因瑾姐之言使得老爷官阶受损,您便把她交给我处置吧?”   周三太太及瑾姐神色大变,周三爷更是怒不可止:“三妹,倘若妹夫丢了官位,你打算大义灭亲吗?”   二太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三哥不会教女,我帮你教。”   周三太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泣道:“小姑,都是我错,要打要骂要杀,你只管冲我来,只求你宽恕瑾姐,她才十四岁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岁……”   见此,瑾姐气愤的拽着她娘起来,怒声道:“娘,您起来……为什么要给她下跪,你们不就是官位比我爹大,所以才在我们家面前耀武扬威。”   二太太眼神如剑般冷冷盯着她,低斥道:“果然是商贾出身,教养的女儿这般不知道体统,若往日你们严厉的管束她,何至于惹出今日这般的风波?”   “小姑说的是,都是我没教养好女儿,只求你……”   瑾姐大怒,她最不能容忍旁人说她娘是商户出身,以前府中的小厮背地里诋毁她娘,说她娘身份卑微,其余伯母皆是官宦家的子女,唯有她娘出生商贾之家,若不是出嫁时娘家陪了众多嫁妆,她根本嫁不进来。   她听到后,直接将那小厮打了出去,说不得他现在正在街头乞讨呢?   “姑姑,你不过是个出嫁女,不要欺人太甚!”   周三太太气的猛地出手打了她一巴掌:“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瑾姐捂着脸,脸色惨白的看着他娘,不可置信道:“娘,您打我?”   “我早该打你了,是我一意孤行的娇纵你,才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周三太太看她,哽咽道:“瑾姐,是娘没教养好你,可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错吗?非要逼得爹娘去死,你才高兴吗?”   瑾姐身子一僵,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木木道:“娘,她们欺负人?”   二太太怒视道:“你们母女不用在我面前唱双簧,若此事平安度过也就罢了,若真如咱们所说,我势必不肯善罢甘休。”   这时老夫人开口,淡淡道:“翰文,此事娘一定给你个说法,若你当真因瑾姐之言,官阶受了影响,瑾姐便交与你们处置,但若因其他原因,便与我们府上没有任何关系,若到头来虚惊一场,我让瑾姐去你府上道歉,如何?”   这么多年,总算将闺女一家盼回来,谁料出了这等风波,想起及,老夫人也恨瑾姐口无遮拦,但她终归是周家的姑娘,若因她使得府中姑娘们的闺名受损,日后谁还肯来周府求亲,遂只能先安抚他们夫妇,毕竟结果如何,还得等姑爷入朝面圣那一日。   刘仲修揖礼道:“既然岳母开口,小婿照做便是。”   老夫人脸色终于微缓一些,淡笑道:“我家嫣儿不及你有胸襟。”   话音一落,只听刘仲修又道:“本打算留在岳家吃过午膳再回去,不过……女婿临时想起一件事,必须回府一趟,改日再过来探望您二老,还望你们恕罪。”说完刘仲修对他二人揖了一礼,转身大步走人,连二太太的轻唤声也置之不理。   明显怒气未消!   老夫人嘴角的笑意一僵,看来女婿是真动怒了,唉!这样的话,此事更不好办了!   二 太太见老爷不顾她的阻拦飞快离开,心中越发恼怒爹娘及三哥一家,遂看着她爹怒声道:“既然你们沆瀣一气,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说着转身随老爷一同离开。   见此,刘府子女唯有对众人福了福身,低下头随着爹娘离开。   刘家人一走,厅中只剩周府众人,老夫人嘴角一沉,沉声道:“舒娘,将瑾姐带去我礼佛的祠堂,让她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悔过什么时候起来。”   周三太太对老夫人磕了磕头,神色感激道:“多谢母亲为瑾姐求情,多谢母亲。”她本以为老夫人定向着小姑一家,还好她心中尚有顾府,顾及着府中姑娘们的颜面。   舒娘福了福身,手一挥自有丫鬟上前扶着谨姐出去,瑾姐嚷嚷道:“爹,救我,娘救我,女儿不想被罚跪。”   老夫人眼睛一瞥,冷冷道:“惯子如杀子,溺爱出逆子,日后怎么办,你们好好想想,今日之事还好都是自家人,尚能遮掩一二,若瑾姐日后大庭广众下打了皇家的脸面,我看你们夫妇还怎替她收拾残局。”   周三爷忙跪在夫人旁边,低声道:“母亲放心,从今以后我们定严加管束瑾姐,再不让她任意妄为。”   周老太爷冷哼一声:“你们都大了,我也管束不了你们,不过谁要污了周家的名声,我丑话说在前头,直接将其乱棍打死。”   周三夫妇身子一颤,抖着身子道:“儿子/儿媳知道。”   二太太只是说话的功夫,出去后便不见了老爷的身影,忍着气问门房的周三:“可有见到姑爷离开?”   “回姑奶奶,适才姑爷带着刘管事骑马走了。”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扶着王妈妈的胳膊离开,众人紧随其后。   周三心里犯合计:姑爷这是同姑奶奶闹了矛盾……   马车上,王妈妈不住的劝慰道:“太太,您就别多想了,事情已然发生,如今咱们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适才在周家,二太太气的很,可回到马车里便只会默默流泪,三姐低声道:“娘,是女儿不对,不该同五表姐置气。”   闻言,二太太怒声道:“你有何错?若你不辩解,岂不是称了那小贱人的心思,如此小的年岁,说话便这般毫无分寸,真不知三嫂平日如何管束她。”   当年三哥考中秀才后便闭门苦读,谁料总是不中,最后死了科举的心替她娘打理田产,不知怎么的认识了商户出身的游氏,后求得他爹应允,他爹知晓后,勃然大怒,直接将他关在房中,后来不知三哥使了什么法子求得爹爹同意,到底娶了游氏,他们夫妻二人到是鹣鲽情深,成亲后,三哥身边唯有游氏一人,且他二人共生了一子一女,也许正是这般爱屋及乌,才生生将瑾姐养废了。   “那娘您生什么气?如今外祖母发话,若爹爹官阶受了影响,瑾姐便交与我们处置。”   二太太怒声道:“你懂什么?今日乃我们回京后初次去你外祖家,如今倒好,发生这等让我颜面无光之事,回去后大嫂会如何看待我,看待我娘家人。”   “娘,您想多了,此事怎可能外传?”三姐想了想又说:“爹爹怕是会叮嘱随行之人,不会让其泄露一丝一毫的口风,毕竟知道的人越多,与爹爹而言越不利。”   “我们兴致勃勃的去你外祖家,如今这般灰头土脸的回去,到时该如何圆谎?”   三姐淡笑道:“这还不好说,就说您身子有恙,想早些回来。”   “不妥,此理由不足以让人信服。”   “若娘想不出,便让爹想,反正爹说的话,肯定会让人信服,还不敢轻易质疑他。”   二太太冷哼道:“可如今找不到你爹的人影,到时两番对峙,让我情何以堪。”   “娘,不会的……”三姐想了想又道:“爹生气也是在所难免,毕竟此事因你娘家人引起,对您稍有埋怨也是情理之中。”   闻言,二太太眼泪也不流了,抬起手狠狠锤她几下,压着声音怒声道:“你到底向着谁?”   三姐嘿嘿一笑:“自然是您,满府上下唯有您最疼爱我。”   “知道还说风凉话?”   三姐眨眨眼睛,噗呲笑出声:“王妈妈,你看……我娘总算不流泪了。”   王妈妈抿嘴一笑,低笑道:“还是三姑娘有法子,可以让太太重新展颜。”   三姐拿起手中的丝帕擦拭她娘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娘,再过一会儿咱们便该到家了,若您一直伤心流泪,乃至于哭红了双眼,这不是惹人注目吗?”   二太太嘴角一僵,忙不迭道:“我脸上的妆容可花了?”   三姐淡笑道:“尚好,尚好,不过头发有些凌乱,不若让王妈妈给您捯饬捯饬。”   王妈妈含笑点头,两手飞快的将太太头上落下的散发抿在一起,随后道:“三姑娘,这回您瞧着呢?”   “王妈妈手艺可真好。”   “多谢三姑娘夸赞。”今日王妈妈可是对三姑娘另眼相看,平日咋咋呼呼,行事冲动的三姑娘,没想到关键时候所做之事竟出人意料的周全稳妥。   四姐跟五姐在一辆马车,刘湘婉同七姐还有轩哥坐在一辆马车,只见轩哥小小年岁,挺直着腰板,板着小脸坐在一旁,刘湘婉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含笑道:“轩哥,你才几岁就这般规规矩矩,长此以往可就不可爱了。”明明才六岁的小孩,非要故作高深的变成小书呆子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轩哥轻声道:“六姐,日后我可是要中状元之人,行事自然要有章有据。”   噗噗……   刘湘婉与七姐笑作一堆,哭笑不得道:“轩哥,有志气是很好,可也不能这般死板呆愣,七妹,我说的对吧?”   七姐忍俊不禁道:“轩哥,六姐说的没错。”   轩哥皱着小脸:“爹爹常跟我们说祸从口出,就是告诫我们要慎言,不可以随心所欲,否则招致祸患,会后悔莫及,而慎言者,多思考,多思而进步,能成事之人都不会夸夸其谈!所以我要向他们学习。”   刘湘婉含笑道:“哦,那在你心中谁是你的榜样?”   轩哥迫不及待道:“魏廷茂,魏大哥!”   刘湘婉脸色顿时一僵,冷哼道:“就他……”说的好听是个将军,说的难听就是个卑鄙小人。   “六姐,我说错什么吗?”轩哥扯了扯六姐的胳膊,小心翼翼道。   刘湘婉摸了摸他的头,淡笑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轩哥小小年岁就有如此的雄心壮志,长大后定有一番作为。”   轩哥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道:“六姐放心,日后若你出嫁受欺负,我定帮你出头。”   刘湘婉脑袋一蒙,小家伙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只见七姐捂嘴偷笑,忍不住问:“轩哥就帮六姐,不帮七姐吗?”   轩哥红着脸,挺了挺腰板,脆声道:“七姐,到时我自然也会帮你。”   刘湘婉实在忍不住,一把将他扯到怀里使劲蹂躏,七姐见他二人玩的高兴也加入进来,三人闹得呵呵大笑。   唯有轩哥苦着脸不住的求饶。   四姐的马车在刘湘婉前面,只见她神色微冷:“总说六妹最恭敬不过,如今出来一趟,爹爹的事尚不可知结果,她却笑得这么开心,当真没心没肺。”   五姐淡淡道:“四姐,难道因为你生病,其他人便要跟着不吃不喝吗?”   四姐眼睛一瞪,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谁料五姐话音一转:“在外家,众姐们呆在一处时,四姐说自己最擅长之事是古琴,”五姐嘴角微微上翘,淡淡道:“咱们姐妹朝夕相处,我却不知四姐什么时候善弹古琴,真是怪哉矣!”   四姐脸色一僵,低声道:“你不用在这跟我冷嘲热讽,当时不反驳,现在说出来又有何用?”   五姐淡笑道:“四姐,你怎不想想为何姐妹们一致的缄默不语,没有当众拆穿你。”   “无外乎怕你们跟着我一同丢脸。”   五姐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上翘:“旁的姐妹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却是想过这个原由,还有一个便是我们是亲姐妹,本是同根生,为何非要闹得彼此下不来台,让彼此记恨一辈子?”   四姐怒声道:“我就看不惯六妹扮猪吃老虎的样子,进而让你们都亲近她。”   五姐淡淡道:“但六妹却从未有过坏心眼,可是四姐呢?”   “我怎么了?我陷害过你们吗?”   “四姐你还是不懂,咱们是庶女,庶女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该妄想那些高不可及之人。”   四姐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冷冷道:“你知道什么?”   五姐皱眉,使劲松开四姐的桎梏,冷声道:“四姐多虑了,我从未在府中听过有关你的风言风语,不过是见四姐性子要强,即便旁人不说,也能瞧清你心里的想法。”   四姐猛地松开她,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是。”   五姐揉了揉胳膊,含笑道:“四姐,你太自作多情了。”她们虽是姐妹,可感情却是一般,有关心她的功夫还不如劝姨娘少些功利心。   马车慢慢的行驶,不一会儿便到了镇国将军府的大门,门房的人赶紧出来,笑着说:“二太太回来了?”   二太太颔首,王妈妈在旁问:“老爷可曾回来?”   门房的人回道:“还未回府。”   待众人行至大厅,大太太走出来,神色诧异道:“弟妹不是去了娘家,怎这么快回来了?”   二太太福了福身,冷着脸道:“老爷说有急事要回来,谁料我们跟他回来,他人却不见了?”   刘湘婉心里竖起大拇指:太太这推脱的主意实在是太妙了,既不能说娘家那边让她多没脸,又不能告诉大嫂在娘家发生之事,既然老爹没回来,事情安在他身上在合适不过。   至于理由让他自己想!   大太太看出弟妹面色不虞,忙道:“看这日头,想必你们还未用过午膳,”转头看向郭妈妈:“赶快去厨房,吩咐她们快些将午膳做好送到二房。”   郭妈妈忙不迭点头,脚步飞快的去往厨房。   二太太服了辐身,淡淡道:“多谢大嫂。”   “折腾了一早上,你们赶紧回房歇息吧!”   二房子女忙对其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跟着二太太离开。   见二房人离开,大太太对映红耳语道:“派人去探探,二房到底为何提前回来。”   “是。”   二太太身子发抖,低声道:“大嫂可会看出什么?”   王妈妈轻声道:“太太放心,您做的很好,想必大太太不会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三姐故意落后她娘几步,挨着六妹私语道:“怎么样?我娘这个借口找的不错吧?”   此言一出,刘湘婉立即会意,只见她眉眼一挑:“想必是三姐这个智囊星为母亲出的主意吧!”   “你就说怎么样吧?”   刘湘婉揶揄道:“三姐如在世诸葛亮,此计甚妙。”   三姐得意非常,长这么大,还是头次与人吵架,吵的这般的理直气壮,耀武扬威。   “三姐,我瞧着母亲脸色有些发白,你不用跟过去看看吗?”   三姐耳语道:“别担心,王妈妈在我娘脸上故意多打得粉,这样看起来脸色是不是越发的苍白。”   刘湘婉扶额:……   这时,走在她们前面的翊哥回头,淡淡道:“三妹,六妹跟我去趟书房。”   其余三姐妹对其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姐妹二人嘴角的笑容一僵,对视一眼,讪讪道:“大哥,找我们何事?”   “跟我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三姐咳了咳,神色不自然道:“大哥,娘脸色不好,我得过去守着她。”   “娘到底因何脸色不好,天知地知我们知旁人不知,还是说你……”   “大哥此言甚是有理,那我跟大哥走一趟吧!”说完露出极为尴尬的笑容。   “大哥,你不是将棋盘送给我,棋盘尚在我屋里,要不我回去取?”   “不用,我书房里有新备的棋盘。”   刘湘婉讪讪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倒省了我一番折腾。”   兄妹三人一同走过断桥,三姐忍不住道:“大哥,你唤六妹是为了下棋,唤我何事啊?”   翊哥淡淡道:“难道只能有事唤你,无事不能与你话家常。”   三姐咽了咽口水,心说:你比爹爹性子还死板,叫她过去定是为了训斥她今日言行无状之举,不过她也只能在心底嘀咕两句,面上唯有傻笑:“呵呵……”   刘湘婉在旁一直未说话,翊哥冷不丁道:“六妹,你觉得我唤你三姐是何事?”   除了训斥还是训斥!   别无其他可能!   三姐眼神如光般直直盯着她,她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今日在外祖家,三姐虽言行上有失分寸,但关乎爹爹官名这事上,做得再合适不过。”   翊哥撇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肝胆相照。”   此话何意?   难不成她说错话了?   拍错马屁了?   想及此,刘湘婉试着挽救一二:“不过总的来说三姐是功大于过,听人说官府遇到这样的案子,一般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三姐双眼一瞪,刘湘婉唯有低头,装作视而不见。   翊哥发着长音:“哦,这样啊……”   刘湘婉心中悲叹:无力回天啊……   兄妹三人就这般慢悠悠去了翊哥书房,进去后,他指了指座位,淡淡道:“你们坐吧!”   不会儿便有小厮进来为他们斟茶倒水,只听翊哥淡淡道:“你去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刘湘婉与三姐虽不明其意但却不由而主的坐直身体,三姐皱眉问:“大哥,到底何事?”   这般的兴师动众!   派人守着不说,还怕旁人偷听!   翊哥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脸色骤冷:“三妹,今日在外祖家,你是不是觉得特威武霸气。”   三姐垂下头,不置可否。   翊哥继续道:“当着众人的面,你一点闺中教养都不顾,更甚者不分长幼顺序指着瑾姐大声质问。”   三姐猛地抬头,愤愤道:“大哥,是她不对在先,你为何只骂我?若不是她挑衅在先,我又怎会与她起争执。”   “今日这事是她不对,但你却不可一再相逼?”   三姐冷冷道:“除了之前述说事情始末,之后我可一句话也未说,都是娘同三房舅舅他们在争辩。”   翊哥冷哼道:“到现在还不知错在哪里?”看了眼她,淡淡道:“做人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懂分寸。”   三姐涨红着脸,气急败坏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做人要有度有量,外圆内方,我们常说至刚易折,做人要像水,温和又厚重,可是你呢?遇事总是莽莽撞撞,若不是六妹在旁拦着你,说不得你都能动手打瑾姐。”   三姐恨声道:“她做错事,难道不该打不该罚吗?”   “她做错事,自有长辈惩罚之,与你有何关系,在娘与瑾姐说话时,你几次欲意还嘴,若不是六妹拦着你,怕是能与她打作一团。”   有了上次的教训,刘湘婉万不会开口,上次三姐就因这样的事,对她爱答不理,遂得了教训的她,此时完全当自己是这屋里的一个摆设,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不会管。   闻言,三姐气愤的垂下头,低声道:“大哥,我知道错了。”   “三妹,你不小了,说话行事不能皆随心意,瑾姐是做错了,但爹娘怎未出手处置她,因为她是周家人,此事尚未有定论,谁敢贸然动手,若你一再言语相逼或出手打她,可有想过其中后果?”   三姐猛地抬头:“有何后果?”   “若瑾姐被你打了,你想想三舅母,她如此溺爱子女,怎能咽得下这口气,若外祖母惩罚瑾姐,他们便是再有怨言,也与你毫无关系,若你一旦动手,你的闺明,你的教养更甚者镇国将军府姑娘们的名声皆会被你连累,臭如粪坑。”   三姐猛地看向六妹,怪不得那时六妹将她拽走,到了厅中三番两次扯她的袖子,让她莫要吱声,原来……   翊哥见她明白个中缘由,淡淡道:“争斗之心是人都有,但凡事要量力而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身上都有利处与弊处,若你能将别人的利处化为己用,才有与人一较高下的本事。”   “大哥,我知道了。”   随后翊哥将目光看向刘湘婉,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今日你所做之事皆对。”   刘湘婉颔了颔首,她阻拦三姐争吵,劝阻三姐莫要置气,怎事到如今她倒成了做错之人,不禁眼神疑问的看向翊哥。   翊哥淡淡道:“所谓事有轻重缓急,此事一出你便应该立即过来禀告给爹娘。”   额……   刘湘婉轻声辩解:“大哥说的没错,当时我以为此事就此揭开,却未料……”   “事关爹爹的官名,不得有一点疏忽。”   “大哥,是我考虑不周。”   “这次的教训就是让你们知晓,什么事该为什么事不该为,行事要刚柔相济,外圆内方,有理有节,软中有硬,不好走极端,不偏激执拗,才是与人相处之道。”   姐妹二人被训斥的面如菜色,低声道:“大哥,我们错了。”   翊哥颔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姐妹二人忙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翊哥往前走了两步,坐在棋局的一面,淡淡道:“既然正事说完了,接下来咱们该下棋了,让我看看六妹这两日棋艺可有精进。”   三姐忙不迭道:“那你们下棋吧,我先走了。”   翊哥头也不抬道:“你坐在一旁看我们下棋。”   三姐不敢反驳,唯有苦着脸坐在一旁,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岂不是让她枯坐半个时辰或者更久。   刘湘婉明白三姐的心情,想着早点结束棋局,未料翊哥道:“往日你输我八个棋子,今日若比八个棋子多一枚,便重抄女戒一遍,多两枚,抄两遍,以此类推。”   闻言,刘湘婉脸色黑如锅底,去年也是这般,大哥罚她抄写诗经,本以为日子久了大哥兴许能忘,谁料到日子,大哥便跟她要抄写的内容,还好事先有所准备,不然……真是在劫难逃,她神色歉意的看向三姐,为了不抄写女戒,她唯有认真同大哥下棋。   至于时辰……待定!   御史府周家,周三爷跪在老夫人的内室,磕头道:“娘,求您饶过瑾姐,她年岁还小,若一直这么跪下去,时间长了,这膝盖怕是就得废了……”   周三太太额头磕地,不住的哽咽:“母亲,您发发慈悲,饶了谨姐这一回吧!”   老夫人冷哼道:“本以为你们能听进忠告,谁料……”气愤之下,猛地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摔在地上,怒声道:“在求情我一尺白绫直接勒死这个搅家精?”   周三爷夫妇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娘……”   “我知道你们夫妇心中作何想法,一个文不成,一个出身不好,生怕你们的子女被人欺负嘲笑,便时常娇纵溺爱,如今闯了大祸,你们且不知反省,反而还有脸来我这求情。”   “母亲,我们知道错了,可是……”   “我问你,你听过谁罚跪能把膝盖跪坏了,不过是你们心有担忧,生怕我虐待你们女儿,哼……就你们那点小心思还能瞒过我。”   周三爷脸色涨红的解释:“母亲,我们并未……”   “若没有就出去吧,不用替她求情,这次不让她长了记性,下次说不得惹出什么祸及家人的大事。”   周三太太猛地磕了两个头,低泣道:“母亲,若不然让儿媳陪着瑾姐一同罚跪。”   “若你们在这般不依不饶,我便让老爷将你们一家分出去,省的日后闯了祸事牵连府中众人。”   周三爷身子一僵,猛地磕了一个头,拉着夫人起身离开。   “老爷……”周三太太带着哭音道。   一时间内室里静悄悄,舒娘看着满地碎片,低声道:“老奴唤丫鬟过来收拾。”   老夫人挥了挥手,低叹道:“舒娘,我真是老了,如今竟是前怕狼后怕虎。”   “您为何这般说?”   “唉!今日之事不但关乎翰文的官声,还让玫儿受了委屈,唉……若是以前,我定当机立断处置了瑾姐,可是……”   舒娘轻声道:“您也是担忧府中姑娘们的名声。”   老夫人苦笑:“这世上唯有你最为明白我,嫣儿虽是我的女儿,可老大也是我的儿子,便是不顾及旁人,偲姐她们日后还要嫁人,怎能为了一个瑾姐,毁了她们的名声。”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不过我心头恨的很,当年老三她姨娘十分得老爷宠爱,便是死了,老爷还这般疼爱老三。”尤其老爷说出的话,话里话外皆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夫人,那人死了这么多年,你何必同一个死人置气。”   “贱人死了也不消停,若不是她的孙女行事毫无章法,嫣儿何至于负气离开。”她们母女多年未见,好不容易盼得嫣儿回京,谁料入府第一日便发生这样的事,于嫣儿于她皆是面上无光。   舒娘道:“老夫人宽宽心,咱们姑娘定会体谅您的用心良苦。”   谁料老夫人冷脸道:“瑾姐那里可有派人看守,记住不得让旁人进去,更不许她偷奸耍滑。”   “您放心,老奴早已安排人在外守着,祠堂内更有丫鬟在里面候着。”   老夫人缓缓点头,却道:“舒娘,你注意到嫣儿家那个庶女六丫头没?”   舒娘低声道:“老奴记得,那位六姑娘行为举止恭敬有度,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可否看到她三番两次的提醒玫儿?”   舒娘微微点头:“这位六姑娘几句话就让小主子熄了怒火,叙说事情时言语越发的井井有条。”   老夫人低声道:“这么圆滑的孩子竟如此默默无闻,要么是心计太深,要么是心思剔透,依你看,是哪种?”   舒娘躬着腰,低声道:“老奴不知?”   老夫人淡笑道:“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舒娘想了想,淡笑道:“老奴觉得应该是心思剔透。”   “为何这般说?”   舒娘轻声道:“眼睛。”   老夫人颔首:“你说的没错,那丫头眼睛清亮透彻,看人也是眸若清泉,应不是笑里藏刀之人。”   “老夫人言之有理,若她心有异处,咱们姑娘还能容得下她。”   “不错。”   这时,周老太爷走进来,老夫人冷哼道:“有事?”他二人成婚四十余载,除了老五身体不好,其他子女皆已成婚嫁人,遂在老爷面前在无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高兴骂他两句,小辈们也无甚可说,反正他们家也不涉及世袭爵位的传承,且人都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她虽未到七十,但也土埋半截身的人,又何必在乎老爷的感受。   舒娘对老太爷福了福身,随后恭敬的退到老夫人身后,垂头不语。   “你这是什么态度?”   “休要拿你管束儿女这套说辞跟我说话,此处只有我们,你又不是不知晓我的脾气,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周老太爷气愤的指着她,怒声道:“粗俗不堪!”   “老爷不高兴大可以休妻,反正我有儿有女,什么也不怕。”   “放肆!”   老夫人怒声道:“别跟我来这套,今日若不是顾忌孙女们的闺明,我定当着众人与你争执一番。”   “你……不可理喻。”   老夫人怒气一收,淡淡道:“是,我不可理喻,合老爷心意的在地底下呢?”   “她已经死了,你同她置什么气?”   老夫人冷哼道:“老爷说什么呢?她一个妾室,我一府主母,她死了,我还活着,我犯得着同她置气吗?她够那个身份吗?不过一个玩物……” 第118章 夫妻打架   周老太爷冷着脸, 怒声道:“你再说一遍?”   老夫人眼睛一斜, 淡淡道:“说与不说, 皆看你心里如何想。”   “我知她在的时候,让你受了委屈,如今她都死了,你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老爷此言差矣, 就如同画匠兴致勃勃画了一幅山水画,却被天上飞过的乌鸦拉下的屎落在画上,您说恶心不恶心?”   “你……就因你如此嫉恶如仇,才不得旁人欢喜。”   老夫人冷哼道:“所以说,好人不长命, 坏人活千年,我是坏人恶人尚且开开心心的活着, 好人却已化作白骨长眠地下,”嘴角一撇, 冷冷道:“不知精神矍铄的老爷是何人。”   “你……”   不待他说,老夫人自言自语道:“哦?我知道了, 老爷是虚伪龌龊之人。”   气的周老太爷浑身直打哆嗦,怒声道:“时至今日,我才晓得你如此粗鄙不堪, 野蛮至极。”   老夫人嘴角一撇:“以前装贤惠大度,老爷却从未回头看过妾身,如今咱们垂垂老矣,我又何必装模作样, 怎么顺心怎么来。”   “你……”   “老爷定是想说:早知今日,当年拼着娶不到媳妇也不娶我,”话音一顿,淡笑道:“不过,晚了……”   周老太爷气的翻了个白眼:“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也。”   “多谢老爷夸赞!”   “你……”周老太爷甩袖,质问道:“我没那个功夫与你理论,你就跟我说句实话,打算如何处置瑾姐?”   “什么时候内宅之事轮到老爷插手了?”   “便是我不能插手,难道还不能过问一二。”   “没错,你就不能问。”   “郑氏,不要因为有所依仗,就忘了我是你夫君,是你头顶的一片天,整个御史府还是我说话算。”   闻言,老夫人气急败坏道:“就因为你说话算便能偏袒老三,欺负我闺女,是何道理?”   周老太爷怒声道:“适才骑虎难下,难不成真要当着刘家人的面,打我们周府的人,乃至我们周府的脸面。”   “老爷何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若您直说心疼老三及瑾姐,我且高看你一眼,如今这般虚有其表,做给谁看。”   周老太爷眼角不住的抽搐,恼羞成怒道:“你又这般阴阳怪气,我那时着实担忧府中的颜面,且我不是说了,若有谁辱了御史府的颜面,我直接将其乱棍打死。”   “真怕到了那时,老爷难以自圆其说。”   “你……你这泼妇,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我,当真我收拾不了你。”   老夫人冷哼道:“你又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   周老太爷铁青着脸,冷喝一声:“说到底这个家还是我做主,想要处置你易如反掌。”   “那老爷想怎么行使当家的权利,是将我打发到庄子上还是禁足在院子里。”   “这倒要看你如何行事?”   老夫人对其呸了一声,冷哼道:“便是你想这么做,也得问问我的孩儿们让不让。”   “我看他们谁敢反驳,但凡忤逆我直接将他们逐出族谱,看他们还敢偏袒你,”顿了顿,冷笑道:“所以还是收起你那浑身带刺的盔甲,不然真将你打发到庄子里,看你还如何猖狂。”   谁料老夫人轻声道:“舒娘,你出去,守好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舒娘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垂头应道。   周老太爷惊吓一声:“你想干什么?”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向他走去,周老太爷嘴角一抖,慢慢后退,颤声问:“郑氏,你意欲何为?”   “你不顾夫妻情义送我去庄子,我自然要让你知晓得罪我的下场。”老夫人说完,直接拽起他的衣领,对他的小腿抬脚便是一下,只听周老太爷顿时哀嚎一声。   “你堂堂御史大人,鬼哭狼嚎不怕被人听到吗?”   周老太爷忙闭上嘴,无声的龇牙咧嘴,老夫人冷哼一声,对着他便是拳打脚踢,却始终给他留了颜面,没有挠脸。   “你……你个泼妇。”周老太爷仗着自己是文人墨士,不肯伸手打女人,唯有左右闪躲。   这样正趁了老夫人的意,大骂道:“泼妇也是被你逼的,我打你怎么了?这半辈子我活的多委屈,明面上活的光鲜亮丽,背地里哭了多少回,你又怎知各中心酸,好不容易熬成婆,上不用伺候婆母,下不用照顾孩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逼急了我直接休了你。”   周老太爷神色呆愣,随后指着她,怒不可遏道:“你……你还敢休夫?”我尚未说休你,你还敢休我,真是反了天了!   “打都敢打了,我还怕什么休夫?”   “难道你不顾及孩子们的脸面?”   老夫人冷哼一声,对其又是一脚,怒声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担忧他们一辈子不成,如今他们都已成家,还有何需要我操心之事,再说年轻时,但凡我们言语不和,你便拿休妻之事威胁我,若不是为了孩子们,我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如今走到这番田地,我还怕什么,日子自是怎么随我心意怎么过,谁惹了我便大棒子直接打出去。”   “你……你……你这是要造反啊……”   老夫人哼声:“说的没错,我就是要造反?”随即眼睛一斜,轻描淡写道:“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   周老太爷低下头,见他的衣裳已然破破烂烂,头发更是凌乱不堪,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她颤声道:“好……好……今日我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什么是夫纲?”说着也不在乎什么规矩体统,袖子一撸,与她撕把一块去。   你踢我一脚,我揍你一拳,总是谁也不相让。   至于谁胜谁负,显而易见。   老夫人双手叉腰,喘着粗气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呸了一声:“就你!也想揍我!趁早死了这条心,为了这一日,每日晨起后,我都要在院中打拳,没想到……有生之年,终于出了这口恶气,真是快哉矣!”说完指着他哈哈大笑。   便是让她立即死了,怕也是含笑而终!   周老太爷虚弱无比的躺在地上,软如一条冬眠的蛇,浑身没了力气,虚张声势道:“你个泼妇,我要休妻……休妻……”   老夫人走上前,又踹了他一脚方整理衣领,头发,嗤笑道:“我等着你!”   大约半盏茶功夫,只见周老太爷缓缓起身,颤巍巍的走到门口,怒声道:“开门。”   屋里一切动静自然逃不过舒娘的耳朵,她缓慢的打开门,只见老太爷瘸着一条腿,头发乱糟糟的背在身后,衣裳更是破裂不堪,神色惨白,惊慌失措道:“老爷,您没事吧……”   周老太爷眼睛一瞪,怒声道:“真是有其恶主必有其恶奴?”屋里那般大的动静,她就不知进来看一看,拦一拦,就这么听话的守在外面一动不动,气的他一瘸一拐的甩袖而走。   待老爷走远,舒娘噗呲笑出声,怕旁人瞧见忙拿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抬脚进屋,脸上的笑意也未消减半分,只见老夫人坐在上首,端起茶杯如牛饮般一口喝干,忙道:“老夫人,您没事吧!”   老夫人挥了挥手,淡笑道:“你看我有什么事?”   这架打的!畅快无比!   舒娘含笑道:“您忍了一辈子,怎到了这岁数竟忍不得了?”   “他不给我闺女面子,一意偏袒那个贱人生的儿子及孙女,我心里这口恶气委实难以下咽,不发出去怕是生生将我憋死,既然气的我背过身去,还不如死之前先把账算一算,也不枉我白来人世走一遭。”   “如今您舒坦了,老太爷怕是难受了,也不知一会儿府中又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怕什么?我就是让那些个不知好歹之人知晓,这府里不是他老子做主,是我……是我当家做主,谁要逆了我的心,我定不饶他。”   “唉,您这脾气……”   “哼,一会儿老大他们过来说和,就说我困了,谁也不见。”   舒娘福了福身,轻声道:“老奴知晓。”   周老太爷一瘸一拐走去他的院子,远远瞧见老大的身影,脸色骤变,低声对小厮说:“咱们从别处回去。”   小厮扶着老太爷的胳膊,拐到另一边的幽静小路。   周大老爷自小耳聪目明,见他爹身形一闪而过,神色诧异的快步追过去,不出三丈远,便将他爹追上。   怎奈老太爷身上有伤,走路竟比往日慢了些许,待周大老爷追上他爹,只见其衣裳破烂不堪,蓬头散发,走路更是一瘸一拐,大吓道:“爹,您怎么了?”   周老太爷转过身,若无其事道:“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周大老爷赶忙上前,亲自扶着他的胳膊,责怪道:“爹,您怎这般不小心?摔在哪处?身子疼不疼?”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厮,厉声道:“老太爷都这般了,还不去唤大夫过府。”   小厮张了张嘴,眼神微微瞥向老太爷,只听周老太爷轻声道:“没多大事,扶我回书房。”   周大老爷忙不迭点头,神情止不住担忧,轻声道:“爹,既然您不想唤大夫过府,儿子便亲自给您料理伤处,若身上还有哪处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儿子。”   周老太爷仔细端详老大脸上的神色,淡淡道:“老大啊,你是个孝子,爹和你娘之中,你最敬重谁?”   “这……”周大老爷神色呆愣下,不明白他爹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只是一个问题,何须这般支支吾吾,心中敬重谁直说便是,爹不会因此怪罪你。”   周大老爷垂下头,低声道:“爹,您和娘,儿子打从心里都敬重!”   “哼!果然母子情深。”   “爹……”这么说难道错了吗?   父子俩回到书房,周大老爷扶着他爹慢慢坐到凳子上,随后对小厮吩咐道:“快去拿舒经活血的药膏过来。”   周老太爷脸色不虞的阻止道:“不用,一会儿我自己处置。”   “爹,我是你亲儿子,谁伺候您也不如儿子伺候您妥帖。”周大老爷蹲下身子,亲自为他爹脱下鞋子,掀开裤脚,看到小腿处不止一处的青紫伤痕,低呼一声:“爹,您这好像不是撞伤,而是踢伤。”   周老太爷忙放在裤腿,恼怒道:“你走吧!一会儿让小厮过来伺候。”   见此,周大老爷脸色一变,冷冷道:“爹,您这伤到底从何而来,这世上除了圣上外,竟还有人敢对御史府老大人动手,他不要命了?”   周老太爷憋着一口气,怒声道:“她不是不要命,她是不想过了……”   不想过了……   过了……   周大老爷脑子一懵,木木道:“爹,您腿上这伤不会是我娘……我娘……打的……”最后二字说的极为艰难。   只见,周老太爷暴跳如雷道:“你娘就是个泼妇,年岁越大越蛮不讲理,竟敢对我动手?”   闻言,周大老爷脸色青白交错,担忧道:“爹,你都这番模样,那我娘如今?”   他二人打架,他本就落于下风,如今老大竟当着他的面关心他娘,气愤道:“你……你……你要关心你娘,自去看便是……”   “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您跟我娘打架,总的来说,您是男子,她是女子,她……总不能打得过您。”   周老太爷瞋目切齿道:“你娘……你娘好得很,按她今日这般力气,他日都能上战场杀敌了。”   “爹……”   这么一会儿,小厮拿着药膏过来,轻声道:“大老爷,还是奴才伺候老太爷吧!”   见他爹怒气难消,周大老爷轻叹一声:“还是我来吧!”从他手中接过膏药,掀起他爹的裤脚,指尖抹了点膏药放在淤青处慢慢轻柔,听道他爹‘呲’了一声,小声问:“爹,您忍忍,若不揉开淤青处,您走路定疼痛难忍。”   周老太爷面无表情的点头。   待揉完小腿,周大老爷又问:“您身上可还有哪里受伤?”   “没有了。”周老太爷僵硬道。   身后小厮忙道:“大爷,您快看看老太爷的后背吧。”   周老太爷眼睛一瞪,训斥道:“就你多嘴!”   小厮委屈的低下头,垂头不语。   老太爷多番阻止,周大老爷依旧服侍他爹脱下衣裳,直至脱下里衬后,只见他爹后背被挠被掐的伤痕斑驳不已,不由抽啼一声:“爹……”   周老太爷恨声道:“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你娘!”   周大老爷不敢搭话,唯有继续给他爹涂抹膏药,可这般避而不答更让他恼怒不已,迁怒道:“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巴不得去瞧你娘吧!”   “爹,儿子没有……”您都说我娘没什么事,那定是相较您而言真的没事。   周老太爷怒声道:“老大,若我同你娘和离,你跟谁?”   周大老爷身体一僵,手上的膏药啪的掉下地上,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爹……”   “怎么?你娘都上手打我了,还让我跟这个泼妇过下去不成?”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往后十几年,一旦拂了她的意,怕是对他非打即骂,想想都后怕!   周大老爷抬头,忍着怒气道:“爹,我娘跟您过了一辈子,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后宅,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娘犯了七出中哪一条,您要在她这般年岁与她和离。”顿了顿,眼眶微红道:“儿子不应也不许……”   “顶撞夫君,无视夫纲,更甚者动手打人,一桩桩一件件,便是休了你娘,她也无甚可说,再说正因为有你们这些子嗣,她才敢有恃无恐,不仅出手打我还出言威胁我,我还未说休妻,她倒是快我一步,想要休夫!”   周大老爷这回真的被镇住,嘴唇微动道:“爹,您说什么?”   “你娘要休夫!她要休了我!”   周大老爷咽了咽口水,不待他爹继续说,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周老太爷见此,怒声道:“臭小子,说一千道一万心里想的念的还是他娘。”   小厮捡起地上的膏药,小声道:“老太爷,还是奴才伺候您上药吧……”   “滚!”老太爷直接将里衬套在身上,端起手边的凉茶一口喝光。   果然如老夫人所料,周大老爷神色匆匆来到他娘的院子,舒娘守在门外,见他要闯进去,忙阻拦道:“大爷,老夫人交代过,谁也不见。”   “舒嬷嬷,我爹伤成那样,我还不知娘她老人家如何?你还是让我进去瞧一眼吧,要不心里不委实不安。”   舒娘低声道:“大爷放心,老夫人无碍。”   “可是爹……”   舒娘宽慰道:“大爷,老夫人身体健朗的很,老太爷每日忙于公务,没有功夫锻炼身体,遂结果就是您看到的那般……”   周大老爷咳了咳:“那您总该跟我说说,我爹娘他们到底因何事打架。”他们二老这般年岁竟像孩童一般动起手来,这要是传出去,府中颜面怕死一落千丈。   舒娘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大爷,老夫人与老太爷之间的事,您无需担心,他们不会如何。”   周大老爷无语:仅这一句话,舒嬷嬷便打发他了……   御史府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个风吹草动便会闹得人尽皆知,尤其老夫人与老太爷打架一事,也不知谁透漏了口风,竟如野草般闹得众人皆知。   因出了瑾姐一事,众人便将矛头指向三房,弄得三房如临大敌,周三爷夫妇便是在溺爱瑾姐,也不敢在有所动作,毕竟他们二老起了争执,或多或少都有三房的因素,遂眼下还是低调折服为好。   离开御史府的刘仲修去了一趟宰相府,悬着的心总算放回肚中,待走到正厅,见大太太与管家说事情,轻声道:“大嫂。”   大太太含笑道:“小叔回来了,可曾用过午膳?”   刘仲修淡笑道:“多谢大嫂关怀,弟已在外用过。”   大太太挥手让管家下去,脸色担忧道:“小叔,今早你们谈笑炎炎的去岳家,怎二弟妹独自带孩子们回来且脸色极为难看,我问她为何?她神色恼怒道,因你有急事竟不肯在岳家多呆?”   刘仲修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委实有件棘手之事,之前想着回京后立即处理,谁料回来后一直忙活竟给忘了,在岳家时猛地想起来,便不顾众人的阻止先行一步,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让夫人在娘家面上无光。”最后一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闻言,大太太轻笑道:“这般说却是小叔的不是,弟妹多年未回娘家,今日初回娘家,你便……唉,便是事情在为要紧,也该拖到明日去办才是。”   “大嫂教训的是,我这就回去给夫人赔礼。”   “如此甚好。”   刘仲修身形一顿,突然问:“适才大嫂与管家商量何事?”   大太太神色无奈道:“本打算在你们回来之前,重新修葺一下府里,谁料老太爷不允,早上你们离开后,突然与我道打算重新修葺府里,遂与管家商量,京里哪个匠人手艺比较好?”   刘仲修微微点头,淡笑道:“那我就不耽搁大嫂忙活。”   大太太含笑的点头。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老奴瞧着二老爷神色未有任何异常,怕真是您多想了。”   大太太淡笑道:“没有就更好,这样府中才能安静无风波。”   “太太说的是。”   刘仲修回到内室,见二太太一脸的皱眉不展,淡淡道:“还因你娘家之事而发愁。”   二太太忙起身,低声道:“老爷,今日之事都是妾身的错。”   “你有何错?事发后,你一直呛声岳家之人,为夫知晓你的心意。”   闻言,二太太低泣道:“可若因此事闹得老爷官位不保,妾身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刘仲修轻叹一声:“坐吧,有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二太太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神色担忧的看着他,低声道:“老爷,您从我娘家出去后,可是想法子去了?”   刘仲修低叹一声:“我也是太过生气,遂才负气离开。”   “妾身明白老爷的感受,可……”二太太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焦急道:“老爷,若此事真当发展到不可预料那一步,您可有应对之策。”   刘仲修摇了摇头,苦笑道:“若当真如此,也只能怪我时运不济。”   二太太脸色瞬间惨白,怒声道:“老爷放心,若当真如此,妾身定不会放过三哥一家。”若不是三哥三嫂溺爱瑾姐,她行事又怎会毫无顾忌。   想及此,刘仲修板着脸,肃声道:“今日之事与我们而言,不仅关乎我的前程还告诫我们对儿女们的教养,日后你不可疏忽对他们的教导,待你空闲时去大嫂那走一趟,问她府上可有教养嬷嬷,若没有我在另想办法。”   二太太神色郑重的点头:“妾身明白您的意思。”   刘仲修又道:“玫儿最近大有长进,可见这中间孙嬷嬷劳苦功劳,在没有寻到教养嬷嬷前,便让孙嬷嬷教养五个丫头,夫人觉得可好?”   二太太能说什么?如今娘家人不争气,她势微的很,此时此刻焉能不应,遂扯了扯嘴角:“便是老爷不说,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就好。”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刘仲修起身离开,二太太连问都不敢问,福了福身亲自送他出去。   刘仲修走后,二太太身子一软坐在矮榻上,王妈妈忙上前,低声道:“太太怎么让老爷走了?”   “唉……如今这般田地,我还有何脸面能拦得住老爷?”   “您说些软话,老爷定不会在生气。”   二太太低叹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我提了几句,老爷便转开话题,我哪还有脸再提?”   王妈妈一想也是,不由劝慰道:“太太,如今事情尚未定夺,您还是放宽心为好。”   “适才见老爷,眉眼间仍带虞色,若此事真有个不妥,不仅老爷会因此怨恨我,便是公爹也会不待见我,他老人家好不容易盼的老爷回来,又眼见老爷丢了官位,焉能咽下这口气。”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好比天灾人祸,您拦是拦不住的。”   二太太怒声道:“若不是瑾姐,怎会闹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见夫人怒气难消,王妈妈忙道:“方才老奴听老爷夸赞咱们姑娘,老奴也觉得姑娘越发的长进了。”   提到这个,二太太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一些,脸上也有了一丝喜意,淡淡道:“今日玫儿确实让我长脸不少,不过还好有六丫头在,不然说不得玫儿闹出个顶撞长辈的忤逆行为。”   王妈妈不住的点头:“关键时候六姑娘总能出手帮咱们姑娘一把……”   “唉……没想到这些年到是我看走眼了,往日呆板木讷的六丫头,如今变得机灵又伶俐。”   王妈妈低声道:“不过老奴瞧着,六姑娘对咱们姑娘到是有几分真心。”   “若不是这样,我能容忍她与她姨娘吗?”   “您是说?”   二太太淡淡道:“自从祉哥送到黄姨娘的院子,其他几位姨娘怕是眼红不已,不过黄姨娘是罪臣之女,这辈子也翻不得身,将祉哥交给她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试探下六丫头的反应,若她因此耀武扬威,哼……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虚有图表罢了。”   “太太……”   二太太淡淡道:“不过自从祉哥搬到黄姨娘的院子,她们母女行事越发的低调,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人……最起码能看明白眼前形势。”   王妈妈笑着说:“说到底,还是您技高一筹。”   对此,二太太倒是不置可否。   刘湘婉与三姐从大哥的院子走出来,两人一个垂头丧气,一个面白如霜,对视一眼,叹气道:“日后在遇到大哥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翊哥教训人不喜动粗,他喜用软刀子杀人,在敌人最不擅长或最擅长的地方狠狠一击,如三姐这般坐不住的人,生生不言不语坐了半个时辰,如刘湘婉本想偷奸耍滑,最后唯有严阵以待费劲所有心神,方在大哥手上输了八子,堪堪避过抄书一劫。   刘湘婉深吸一口气:“三姐,此番从大哥院子出来,如获新生一般。”   三姐感同身受道:“我浑身上下骨头好似僵硬了……”   姐妹二人垂下头,一同道:“大哥,好手段!”   在分岔口,刘湘婉晃了晃头,低声道:“三姐,你先行一步,我去姨娘那看看。”   三姐颔首:“我回去眯一会儿。”   姐妹二人便在此处分开,刘湘婉带着招娣去了姨娘的院子,招娣轻声道:“姑娘,不知为甚奴婢很是惧怕大少爷?”   刘湘婉苦笑道:“不仅你怕,我更怕。”一言不合便是罚抄。   “姑娘,奴婢觉得每次您被大少爷拎出来教训都是因为三姑娘,日后三姑娘在有事,您不可在伸手帮忙。”   “你不懂这中间的利弊关系。”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这便是他们互相牵扯的原由。   到了黄姨娘的院子,紫衣仍在外守着,见姑娘过来忙一脸笑容,轻声道:“姑娘。”   刘湘婉嘴角一翘,夸赞道:“紫衣头上的簪子真好看,显得你越发的俊俏了。”   紫衣脸色微红,羞涩道:“这是姨娘赏赐给奴婢的。”   “怪不得这么好看……”   紫衣羞得跺跺脚:“姑娘……”   招娣轻咳一声:“姑娘,您每次来都喜欢捉弄人,紫衣脸皮薄,每次都被您捉弄的面红耳赤。”   “有吗?”   一脸认真的招娣并脸色绯红的紫衣一同颔首。   刘湘婉扶额,半响儿方抬脚进去。   屋里,黄姨娘在教宴哥说话,宴哥看到姐姐的身影,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喊道:“姐姐……姐姐……姐姐……”   刘湘婉笑眯了眼,对姨娘福了福身,低笑道:“如今弟弟会说话,倒成了八哥,只会重复这一句。”   黄姨娘尚未说什么,赵妈妈满脸嗔怒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宴哥这才一岁多点,便能开口说话,日后定聪慧的很。”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妈妈,这跟聪慧有什么牵连,不过是有的小孩说话早,有的小孩说话晚,您多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宴哥比旁的孩子都好。”   赵妈妈板着脸:“我们宴哥本就十分聪慧。”   “唉……若长此已久,怕是妈妈为了宴哥不要我了。”   闻言,赵妈妈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轻笑道:“您可是老奴带大的,老奴自是最亲近您。”   “听你这般说,我这心里头总算得了少许安慰。”   赵妈妈笑出声:“姑娘这般大竟跟弟弟争风吃醋。”   刘湘婉莞尔一笑:“我年岁在大,在您眼中不也是孩子?”   赵妈妈笑容满面道:“这倒是!”   刘湘婉坐在地上抱着宴哥,不住的问:“我是谁?”   “姐姐……”宴哥趴在她怀里,咯咯发笑。   刘湘婉眼睛一扫,不由问道:“祉哥呢?”   “奶娘陪着他在内室里睡觉呢?”   如今宴哥会说话,黄姨娘便将内室的地毯挪到隔壁,生怕宴哥声音太大吓到熟睡的祉哥,刘湘婉点了点头。   黄姨娘含笑道:“今日去外祖家如何?”   刘湘婉淡淡道:“不是很好。”   黄姨娘抚摸宴哥后背的手一顿,神色诧异的看着她,淡淡道:“赵妈妈,你去外面守着。”   赵妈妈福了福身,低头应道。   刘湘婉本也不打算瞒她,便将事情始末说与她听。   不久后,黄姨娘轻叹道:“与老爷而言,真是无妄之灾。”老爷那般看中官位,心中怕是恼怒不已。   “如何不是?不过女儿瞧着不会有事。”   “如何说?”   “其一,事情发生在周家,周家必不会置之不理,倘若真害的爹爹因此丢了官位,两家怕是会结了死仇,这中间又牵扯着太太,周家定然不舍得太太在其中受夹板气,唯有拼尽全力帮着爹爹,其二便是祖父,刘家在京城本就有根基,当真出了事,以老太爷的性子定不会坐视不理。”   黄姨娘颔首:“姑娘说的不错。”   “不过这都不是我们关心的事,眼下姨娘用心抚养弟弟们长大才是重中之重。”   黄姨娘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自从有了他们,我对姑娘的照看越发的少了。”   “姨娘不必自责,”刘湘婉低头逗着宴哥,淡笑道:“如今我能照顾好自己。”   宴哥趴在姐姐怀里,眼睛却不住的偷看姨娘,若被姨娘瞧见,便会咯咯发笑,喊道:“娘……娘……”   刘湘婉配合他捉迷藏,逗得宴哥止不住的发笑。   黄姨娘看着眼前的一儿一女,眼神柔的好似溢出水。   这时刘仲修过来,赵妈妈带着招娣紫衣福了福身,故意大声唤道:“老奴给老爷请安。”   刘仲修看了眼她旁边的招娣,眉眼挑了挑:“六丫头也在?”   赵妈妈低声道:“是。”顿了顿又道:“老奴这进去禀告。”   “不用,你在这守着吧!”   刘仲修抬脚进去,只见她们母子三人玩的兴致盎然,好不快活,见此,他淡笑道:“好似只要我不在,你们母子三人总是玩的很开心。”   黄姨娘及刘湘婉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   宴哥最会溜须拍马,见到他爹便会脆声喊道:“爹……爹……”   喜得刘仲修眉不见眼,一把抱起他,低声问:“宴哥想爹了是不?”   宴哥不懂其含义,不过有人将他抱起来举高高,兴奋的不住大喊:“爹……爹……”   刘湘婉满脸黑线,宴哥这么大就这般会看眼力价,但凡他爹过来,喊得声音尤为大,关键他爹还买账,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刘仲修抱着宴哥不住的举高,声音却淡淡的传来:“跟你姨娘说了今日去外家之事。”   刘湘婉知晓此事瞒不过,便道:“爹爹英明。”   过了许久,刘仲修方道:“今日你做的不错。”   “爹爹?”她爹意指何事?   刘仲修见她声音略带疑问,淡淡道:“今日你三番两次阻止你三姐冲动之举,才不至于让周家人捉到咱们的错处。”   “这是女儿该做的。”   刘仲修颔首道:“不错,姐妹之间就该互帮互助。”   “多谢爹爹夸奖。”   刘仲修放下手中的宴哥,将其交给黄姨娘,可宴哥还未玩够,不住的往他爹身上够,甚至神色焦急的喊:“爹……爹……”   “我儿等会儿,爹爹跟你姐姐说会儿话。”刘仲修从怀里掏出一个玛瑙银圆镯递给她:“这是为父奖赏你的。”   刘湘婉神色犹豫不定,瞥了瞥姨娘,只听她轻声道:“既是你爹赏你的便收着吧!”   刘仲修失笑道:“不过奖赏你一只玉镯,至于让你这般瞻前顾后吗?”这丫头行事很是严谨,若换做其他丫头,怕是早迫不及待的收了。   刘湘婉羞涩的笑笑方接过手镯,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爹爹。”适才招娣还劝她,以后莫要管三姐之事,谁料今日正因此事,得了爹爹的夸赞不说还得了意外之财,便是适才被大哥说一通,也不甚吃亏。   “日后不论是你三姐还是旁的姐妹,在遇到类似之事,你也要像今日这般作为。”刘仲修缓了缓,又道:“你们本是同根所生,若一人出事,你们也难辞其咎,且你们到了年岁早晚都会嫁人,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姐妹之情,未免得不偿失。”   唉!   她爹这是打算用一个玉镯子收买她,让她为行事不周的姐妹们擦屁股吗?   有点亏!   不过刘湘婉毕竟是心有城府之人,敛了敛神色,郑重道:“爹的意思,女儿明白。”   唉!儿女都是债!如今他方能体会这个道理!   刘仲修内心止不住的担忧:“你是个懂事的,众多姐妹中,为父对你最为放心,若你其他姐妹行事不周,定要从旁劝阻。”他着实被吓怕了,家中若有闺女似瑾姐那般毫无教养,惹是生非,他恨不得直接掐死她,便是二丫头在不懂事,也未说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刘湘婉想了想,谨慎道:“若女儿能帮忙定不推脱。”   “嗯。”有这话就行!   “既然爹爹来了,女儿便先告退。”   刘仲修从黄姨娘怀中抱回宴哥,微微颔首。   刘湘婉将手镯揣在怀里,对其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见此,宴哥有些着急,大喊道:“姐姐……姐姐……”   刘湘婉含笑道:“宴哥莫急,明日姐姐在过来看你。”说完转身走了,心中暗想道:他爹眼睛总不住的往姨娘身上瞧,怕是有事要同她说,她又怎能如此不识趣,还是早些退下的好。   刘仲修抱着宴哥坐在一旁,含笑道:“六丫头就是有眼力价。”   “老爷现在行事越发的让人难以捉摸。”不是说担忧官位不保,如今却老神在在的在她面前抱着宴哥舔犊情深,老爷这是唱的哪一处,难道真应了姑娘所言,老爷心中早有定夺,所做一切不过是打着幌子,糊弄众人。   刘仲修淡笑道:“若让你们瞧明白,我这官做的还有何意思?”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物。   黄姨娘接过后,脸色骤变。 第119章 正妻爱妾   “老爷, 您这是?”   刘仲修抱着宴哥, 轻笑道:“以前不是应承过你, 会为你们母子谋划前程。”   黄姨娘神色僵硬道:“老爷……”   “我知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怨恨我,当年于情爱之事上,我却是欺骗你在先,不肯放你离开在后, 最后甚至威逼你入府。”   “时隔多年,老爷说这些做什么?”   “你心中对我有怨气,所以这些年对我总是淡淡的,便是如今与我虚与蛇委,也不过是为了你我所生的子女。”顿了顿, 刘仲修又道:“因我强行逼迫你跟了我,你心中不但恨极了我, 还觉得男人都是负心凉薄之人,遂你对我心如死灰, 不过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嫣儿,当年我那般做,也是太过心悦于你, 至于你心底如何想,便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黄姨娘神色大恸,轻声道:“老爷,您这又是何必?”   “情爱之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不到千帆过尽的他,也有这么一日,果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宴哥从他爹怀里站出来,搂着他爹的脖子不住的亲吻,焦急的喊道:“爹……爹……高……”   “宴哥,你说什么?”刘仲修及黄姨娘神色激动道。   宴哥咯咯大笑:“爹……爹……高……”   “宴哥,姨娘没教你说过‘高’这个字,你怎会说?”   刘仲修大笑道:“自然是我们宴哥聪慧,他日定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黄姨娘嗔怒道:“哪有像老爷这般自卖自夸的!他才多大,您就想的这般长远。”   “我的儿子自然聪慧无比,日后文能为官,武能为将,”刘仲修看着宴哥满脸疼爱之色:“我儿,将来爹定不会亏待你。”   黄姨娘脸色一僵,轻声道:“老爷,您的心意,妾如何不知,可后宅多内斗,杀人不见血更是常有之事,若您真心疼□□哥,便对他一视同仁吧!”这样太太及其他姨娘便会少了些许猜忌,宴哥才能平安长大。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的担惊受怕。”   黄姨娘看着宴哥无忧无虑的笑脸,轻叹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妾如今这般低贱的出身,他们跟着我已是拖累他们,便是如此,若在不能护他们平安,我这做娘的便真的再无一点用处。”此话,算是这些年来黄姨娘对刘仲修说的最质朴之言。   “我……”刘仲修张了张嘴,半响后,颓丧道:“这又何尝不是我内心担忧之事,遂这些年我一直冷落你们母女,生怕太过宠爱你们,反被他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而我整日忙于公务,又不能时刻的照看你们。”   黄姨娘淡笑道:“老爷,如今妾很好,姑娘已让长大,身边还有两个牙牙学语的稚儿,妾心中满足的很。”   “你能这般想,我心中尚且安慰几分。”   黄姨娘淡笑的看着他。   “我为你准备的这些东西都要收好,田产在离京城二十里远的地方,买了十顷地,都是上好的肥田,那里我已安排人打理,每年的收成我会让刘铁私下底给你,至于京城里的两个店铺,也帮你租赁出去,一租便是三年,三年之后若他们继续续租,刘铁自会将租金给你送来,此事万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是我为你们母子置办的私产。”   黄姨娘神色惊慌道:“老爷,您置办的太贵重了,妾不能……”在苏州时,老爷暗中贴补她不少银两,如今又置办这么多私产,老爷每次出手,总是这般让人又惊又吓。   嫣儿这样让他想起适才六丫头收玉镯之时的模样,真是一模一样,刘仲修不由失笑道:“你们母女啊……”若是旁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收下,可她们母女每有赏赐的东西,总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黄姨娘嗔怒道:“还不是老爷每次行事都让人这般的措手不及。”   “如今我也只能为你们母子筹划到这等地步,再多怕是如你所想遭人打眼,这件事只有你知晓便可,便是六丫头也不能说与她听,知道吗?”怕她会错意,便道:“毕竟六丫头还小,虽平日看着行事稳重妥帖,那也不过是因你们势微,有所忌惮罢了,若她知晓你手中握有如此多的私产,怕是容易骄傲自满,当然若她不会,我心里自是在欣慰不过,但若她一时绷不住,因此有恃无恐,变得目中无人,这不是为你们招惹是非吗?”   黄姨娘低头想了想,低声道:“老爷言之有理。”   “这东西一定要收好,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或者知晓。”   黄姨娘神色郑重道:“妾明白。”   刘仲修嘴角微微淡笑:“我不能在此多呆,今日也不过是事出有因,方能来你这坐一会儿,一会儿我还要去别处,不然很容易被太太猜忌,如今你有二子在身,安心带他们长大便是,若有急事派婢女找刘铁,他知道后自会告知我。”   黄姨娘颔首,轻声道:“妾明白。”   宴哥见爹娘只晓得彼此说话,不甚搭理他,气急之下憋着小嘴便要哇哇大哭,黄姨娘赶忙从老爷怀里抱起他,轻声低哄。   宴哥越发大便越发沉,便是刘仲修抱着他举高,时间一长胳膊都有些酸痛,何况弱不禁风的黄姨娘,不由心疼道:“你身子骨自来弱得很,不能长时间抱他,如今阳光普照,微风和煦,若他待不住想要出去玩,便让奶娘抱他出去,”顿了顿又道:“若你不放心,便在身后跟着,总比你抱着他强。”   黄姨娘头也未抬,道:“妾知道了。”   刘仲修苦笑:看她这样子,怕是左耳进右耳冒,根本没听进去。   只听,黄姨娘冷不丁道:“老爷,周家之事可会对您有所影响?”   这次换刘仲修神色激动:“珊儿,你心底到底还是在意我的。”对我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老爷,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在意其他,此事怕真的对你无关轻重。”   刘仲修淡笑道:“到底瞒不过你。”   “既然这般,为何在岳家老爷甩袖而走?”不顾及周家的脸面及太太的脸面。   “不过是趁机打杀周家的气焰。”刘仲修淡笑道:“今日翊哥她外祖母不住的拉着翊哥夸赞,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您是说?”   刘仲修嗤笑道:“就周家如今的门槛,还想觊觎我家翊哥,真是异想天开。”   “老爷,便是您不想联姻,犯不着这样吓唬他们,再说过几日您便要入朝授官,到时若您官位没降反升,周家不但松了一口气怕是铁了心与咱们家联姻。”   刘仲修执起黄姨娘的手,轻声道:“珊儿,后宅这些女子中唯有你最为懂我。”   黄姨娘神色不自然的抽回手,轻声道:“老爷,莫不是您还有连环计。”   刘仲修淡笑道:“到底瞒不过你。”   见黄姨娘神色略带疑问,刘仲修淡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刘仲修又陪着宴哥玩了一会儿,只见他睡眼朦胧不住的揉眼睛,便将他交给黄姨娘,淡淡道:“你哄他入睡吧!”他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黄姨娘抱着宴哥福了福身,目送他离开,随后看着手中薄薄的几张纸,心中微微一叹。   刘仲修不仅去了黄姨娘处,后宅几个妾室那里也走了一趟,不过坐的时辰长短不一,不过这已让盼而不得的她们喜出望外。   王妈妈回禀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太太,老爷这是?”   二太太气愤之下,猛地将桌面上所有东西扑在地上,只听接连不断地破碎声,怒火中烧道:“老爷,这是在敲打我?”   “太太……”   “嘴上虽没责怪我,可所行之事无外乎是在敲打我,告知我,他有多生气。”   王妈妈劝慰道:“咱们刚回京,老爷去后宅看看姨娘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自打老爷回京,一直宿在您屋子里。”   “不,他就是生气了,更甚者大张旗鼓的打我的脸,让我难堪。”   “太太,便当真如此,您着急上火也没用啊……”   二太太脸色苍白的在屋中来回踱步,最后咬牙切齿道:“随我回娘家。”   王妈妈身子一僵,神色焦虑的劝慰道:“太太,咱们方回府不久,又去御史府怕是惹人闲话吧!”   二太太抿了抿嘴,脸色铁青道:“顾不得这么多了!”老爷与谣言相比,自是老爷居于首位。   王妈妈见拦不住,唯有道:“那您稍安勿躁,老奴这就去禀告大太太,让其为您安排马车。”   二太太冷冷点头。   待二太太从房中出来路过正厅,只见大太太神色焦急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劝慰:“弟妹,小叔已同我说给你赔礼道歉,你便别再同他置气。”这番单独回去,于小叔于镇国将军府颜面都不好。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大嫂无需过虑,我不过是回娘家陪我爹娘吃顿晚膳,晚膳后我便会回来。”   “弟妹,要不你再等等,我唤小叔陪你一同回去。”   二太太淡笑道:“老爷现在想必忙的很,又何必去打扰他。”   大太太劝不住,唯有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开。   郭妈妈小声道:“太太,老奴瞧着二太太眉眼虞色甚重,怕是与二老爷……”   “多嘴!”大太太低斥道。   出去后,王妈妈耳语道:“太太,似您方才这般举动,若不是老奴事先知晓其中缘由,怕是也会被您骗过去。”   二太太冷笑一声:“你又怎知我不是真的在生气。”   “您……”王妈妈低叹道:“如今您带着怒气回御史府,怕是很容易闹得人尽皆知。”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到了事发之日,让我在中间受夹板气,既是三哥一家捅出的篓子,我爹自是会善后,我不找他想法子,还能找谁。”   王妈妈忙道:“您也别太意气用事,万一闹得您和老太爷生分,与您而言总是弊大于利。”   “怕什么?还有我娘呢?我就不信我娘真的偏袒三房。”她才是她娘的亲生儿,庶子怎能比得过亲生女。   王妈妈一想也是,不过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担忧:“太太,若不然此事咱们先与大少爷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二太太眼睛一横,低斥道:“翊哥日后可是金榜题名之人,不可因这点小事让他分神,必要让他专心致志的读书。”翊哥是她所有的寄托以及将来的依靠,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他。   王妈妈躬着身子,低声道:“老奴明白。”   这时马车驶过来,王妈妈扶着二太太踩上马凳,待她上去后方自己爬进去,马车慢悠悠的行驶,二太太低声道:“在苏州时整日整夜盼着回京,盼着回娘家,谁料真的回到娘家,竟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   王妈妈垂着头,不言不语。   “你说,我爹会不会置我于不顾?”自小他爹就甚是疼爱三哥,其中缘由自是因为三哥的姨娘,如今为了三哥,会不会连她也不顾及了。   “不会的,您可是老太爷唯一的嫡女,他怎会不顾及您的感受,想必此时正在府中为您出谋谋划,解决此事。”   二太太低声道:“但愿吧!”   马车在御史府门口停下,下车后二太太径直走进去,门房只来得及请安,就见姑奶奶飞快离开的身影,王妈妈跟在身后不住的轻喊:“太太,您慢点走。”   沿路见到许多熟悉的身影,不过二太太绷着脸谁也没搭理直奔爹娘的院子,舒娘见到她的身影一愣,忙不迭福身:“姑奶奶,您怎么回来了?”   “我娘呢?”   舒娘踌躇下,眼神闪躲道:“老夫人……老夫人……”   二太太眼睛一肃,怒声道:“何事这般支支吾吾?”莫不是她娘算到她会回来,因此派舒娘在此拦她。   舒娘犹豫半天,低声道:“那您稍等,老奴这就进去禀告。”   二太太迫不及待道:“既然娘在屋里,不用你去禀告,我自己进去。”   “可是……”舒娘话还未说完,就见姑奶奶气冲冲推门进去。   屋内小憩的老夫人,闭着眼睛怒声道:“舒娘,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见吗?”   舒娘紧随其后,小声道:“老夫人,是姑奶奶回来了。”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却是晌午前气愤而走的闺女,坐起身忙不迭问:“你怎么又突然来家了?”   “娘,我爹呢?”   老夫人皱眉:“你到底因何回来?”   二太太眼眶一红,低泣道:“为何?还不是没了法子,回来寻爹爹出个主意?”   闻言,老夫人眼睛一眯,冷声道:“莫不是你回去后,翰文给你脸色瞧了。”   “那倒没有,可是娘……这般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女儿实在受不住,”二太太脸色一顿,哽咽道:“我必须让爹给我个说话,不然今日我必闹得天翻地覆,别人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们逍遥自在。”   老夫人低沉片刻,轻声道:“听娘的话你先回去,之后的事情自有娘替你解决。”   “不!若爹今日不给我个说话,我必不肯善罢甘休。”二太太眼神如剑般看向王妈妈,厉声道:“你去唤我大哥过来。”   “嫣儿,你就听娘的话不成吗?”   二太太簌簌流泪,低泣道:“娘,女儿离家多年,在外一直惦记您与爹爹,好不容易熬到老爷被圣上调回京里,我方能跟着一同回京,日后也能在你们身边尽孝,可是如今呢?”话音一转,二太太脸色骤冷,疾言厉色道:“因着瑾姐,让我在老爷在婆家没了脸面,这口恶气让我如何能咽下。”   老夫人搂着她,不住的轻哄:“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放心,有娘在,旁人欺负不了你。”   “若这般,适才对峙之时,娘为何没向着女儿说话,反而一意偏袒瑾姐。”   此言一出,老夫人一把推开他,冷冷道:“我以为这些年你能有所长进,没想到……”   二太太哭嚷道:“这时候您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待此事处理完,娘想什么时候训斥女儿,女儿听着便是。”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你这番无理取闹的样子真是像足了你爹。”   提到他爹,二太太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王妈妈,大怒道:“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王妈妈身体一抖,忙不迭道:“老奴……老奴这就去。”   见此,老夫人恨声道:“王妈妈服侍你多年,你……你这么跟她说话就不怕寒了她的心。”   二太太低泣道:“女儿这不也是心急吗?”   舒娘端了杯温茶递给姑奶奶,轻声道:“老奴见您神色匆匆的过来,想必心中定是焦急万分,还是先喝点茶润润喉吧!”   老夫人也道:“舒娘说的有理,你先喝口茶定定神。”   二太太喝了半盏茶,方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问:“娘,瑾姐呢?”   “在我诵经念佛的祠堂跪着呢?”   二太太脸色微冷:“当年三哥不过是替您去郊外收租子,谁料竟鬼迷心窍的看上三嫂,如今倒好,生下这么个惹事生非,家翻宅乱的孽子。”   “好竹出歹笋,说的就是你三哥。”   “也不知三哥当年使了什么手段竟让爹同意这门亲事,”想及此,二太太脸上的冷意更重,冷声道:“不愧是商户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谁料老夫人猛地一掌拍向她后背,低斥道:“这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不知隔墙有耳吗?”   二太太低笑道:“娘,这可是您的院子,防守的如同铁壁铜墙一般,怎可能被人传出瞎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当家做主这么多年,如今儿女成群,说话怎还这般没有分寸。”老夫人提及这个,又道:“你家那个庶女六丫头,看着到是个十分机灵的孩子。”   二太太淡笑道:“那孩子却是心地不错,若不是有她在,玫儿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乱子。”   老夫人沉吟道:“那你冷眼旁观,她是做表面功夫还是对玫儿尚有几分真心。”   “自是对玫儿真心实意的好。”二太太怕她娘不信,便将六丫头在苏州这两年所行之事以及她对玫儿所做之事说了个大概。   老夫人颔首,叮嘱道:“嫣儿,内宅主母,行事要有张有弛,不能一意娇惯庶出又不能一意打压他们,要让他们打从心里惧怕你,尊敬你。”   “娘,女儿也是这般教育玫儿的。”   老夫人长叹道:“这些年你不在我身边,为娘总是夜不能寐,不是担心你的炮仗脾气就是担忧你拎不清头脑,所做之事糊涂至极,如今听你说了这么多,尚好……”   “娘,您惦记女儿,女儿又何尝不惦记您,若女儿一直在京中,便可时常过府探望您,在您身边尽孝心,可女儿这些年一直随着老爷外任,每三年便挪一个地方,好不容易老爷升至苏州知府,连续继任,女儿方能静下心来好好打理后宅。”   “娘知你这些年过得不易。”   二太太眼眶微红:“娘,不仅老爷担忧他的官位,便是女儿也十分看重,我陪着他从七品县令一步步熬到今时今日,其中心酸谁又能体会,如今被瑾姐一句谬言抹杀所有的辛劳与苦楚,女儿心有不甘啊……”   老夫人嘴唇微张,就见老大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他见三妹眼眶微红,喘气道:“娘,又出了何事?”   难不成三妹是为爹娘打架一事而来。   二太太没好气的对他翻了个白眼,怒声道:“出了那样的事还不够大?大哥莫不是盼着出更大之事?”   周大老爷焦急的解释:“三妹,你是不知道,爹跟娘……”   老夫人飞快截住他的话,冷哼道:“不该你过问之事休要多言。”   周大老爷苦着脸垂下头,低声道:“儿子明白。”提着的心总算落下,爹与娘打架后,他几番求见,娘皆是避而不见,如今总算看到她,她老人家的身体看起来确实无碍,不过爹那边……   说曹操曹操到,周老太爷拄着拐杖一撅一拐的进来,周大老爷忙带着众人对其行礼问安,二太太神色惊呼道:“爹,咱们分开也不过两个时辰,你怎就用上拐杖了。”   周老太爷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讽刺道:“不用听你爹废话。”   “爹,您这腿到底怎么了?”到底是亲爹,二太太虽嘴上蛮横,但见他爹如今这般腿脚,心一下子软了,上前两步,担忧道:“爹,您这伤可是我们走后,不小心摔哪了?”   周老太爷哼声道:“问你娘?”   二太太回头,皱眉道:“娘,到底怎么回事?”本是寻他爹要个说话,如今他爹弄成这般,她怎好开口。   老夫人冷冷道:“就是你心中所想,你爹岁数大了,腿脚不灵活摔成这样。”   周老太爷气愤的指着她,却转头看向老大:“你听见没?你娘就是这般睁眼说瞎话。”   周大老爷神色尴尬,一会儿看看他娘,一会儿瞧瞧他爹,内心焦急不已,嘴上却不住的劝道:“爹娘,你们二老一人少说一句。”   二太太眼神疑惑的看向她大哥,忍不住问:“到底出了何事?”当着她的面打哑谜!   周老太爷咬牙切齿道:“当着闺女的面,你倒是不好开口了,如今你把我打伤一事,府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老夫人对闺女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上娘这来。”   二太太神色惊恐:“娘,您把我爹给……打了……”咽了咽口水。   “打他也是他活该,夫妻相处之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难道只能他东风肆虐,不能我西风暴躁?”   “可是娘?”   老夫人斜了眼周老太爷,冷哼道:“如今屋中都是自家人,舒娘与王妈妈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更不得偷听,再有闲话传出,”话音一顿,嘴角微微上翘:“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她二人打了个冷颤,福了福身轻手轻脚退出去。   老夫人缓缓走过来,周老太爷脸色一变,颤声道:“老大……快……你娘又要打我?”   周大老爷忙走到他爹跟前,扶着他爹轻声道:“爹,娘不会当着我们的面与您……与您……起争执。”‘打架’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   老夫人走到堂首,慢慢坐下,神色孤傲的看向老太爷,淡淡道:“明日你上朝探探圣上的口风。”   周老太爷怒声道:“你这是什么口吻?”竟敢趾高气扬的指使他。   “我就这样,不服就战!”   周大老爷一个头两个大,这算怎么回事!   “你个泼妇,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你等着,等我伤养好,你是怎么对我,我必十倍还之。”   “我等着!”老夫人撇了他一眼,冷冷道。   见此,二太太忙不迭开口:“娘,您跟我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将他打成这样吗?”   老夫人并未回答,直截了当问:“女儿之事你到底作何打算,此事一出,她在婆家日子难熬的很。”   周老太爷猛地收起身上的怒火,被老大扶着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勃然大怒:“事情还未有定论,他刘家就敢欺负我女儿,真当我这御史大夫死了不成。”   二太太忙道:“爹,老爷未说过女儿半句,可有些事必须未雨绸缪,不然定棺盖论之时定是方寸大乱。”   周老太爷颔首:“你说的不错,可如今……”   “如今什么?”老夫人眼睛一眯,冷冷道。   但凡老夫人接话,周老太爷势必火冒三丈,如此时,脸色铁青道:“你将我弄成这般模样,你让我明日如何上朝。”   “你又不是瘫在床上,如今还有一只腿脚能动,”话音一转,嗤笑道:“若你带伤上朝,圣上见你如此兢兢业业,说不得还会褒奖你一二。”   “这时候你还有心说风凉话?”   立在一旁的周大老爷急的脸色通红:“娘,您就不能少说两句。”   老夫人淡淡道:“放心,你爹身体硬朗着呢?不会被我气出个三长两短。”   闻言,周老太爷暴跳如雷,大骂道:“你……你个泼妇,我非休了你不成!”   周大老爷及二太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爹,娘这么大岁数,您怎么忍心休她。”   “她骂我气我打我时,怎不见你们有所动作,但凡我说她两句,你们倒是一个鼻口出气,不愧是她生的孩子,一心偏着她。”   “我的儿女不向着我,难道偏向你,哼,你那心偏的都没边了,难不成非要我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来,你方觉得脸讪的慌。”   “你……你……威胁我!”   “焉儿这事你必须为她解决,若出了一丝纰漏,我不仅揍你,我还要搅得家无宁日,既然你们不让我闺女有好日过,那大家都别想过舒坦日子。”   二太太抽泣道:“爹,女儿也是您的孩儿,您不能不管女儿啊……”   周老太爷拿起手中的拐杖,怒声道:“我生了一堆孽子,就没有让我省心的时候。”   老夫人嘴角微撇,心中冷哼:要不是你一意偏袒三房,又怎会酿出今日这般祸事,如今有功夫埋怨旁人,不如先埋怨你自己。   “你们起来吧!此事我会想法子,嫣儿且等为父的消息。”   二太太喜极而泣:“多谢爹爹。”   周大老爷站起后,扶着妹妹起身,低声道:“这回放心了吧!”   二太太嘴角含笑的点头,走到他爹面前,轻声问:“爹,您的腿伤可严重?可有唤大夫过府?”   周老太爷没好气道:“你还嫌今日不够出风头?”   “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忧心您的伤势。”   “这点小伤不打紧,”周老太爷看着她,淡淡问:“晌午翰文从咱们府上离开,可有与你说去了哪里?”   二太太垂下头,小声道:“女儿没敢问。”   “你……”这回不光周老太爷,便是老夫人脸色也尤为难看,沉声道:“就这点小事至于让你惊慌失落,失了主母的风范,嫣儿,未出嫁前,娘是不是对你太过娇惯,让你遇事这般毫无主见。”   “娘,都是女儿不好,只是老爷他……”   老夫人恨声道:“先前你们夫妇回来,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迷惑众人,你……你很好!”伙同翰文,一同骗我!   “娘,不是的,老爷平日待我很好,后宅被我打理的井井有条,您所见皆属实,不过……不过今日之事,确实让相公有些恼怒,女儿心里担忧,也是在所难免。”   老夫人眼睛直直盯着她,淡而生畏道:“嫣儿,你所说当真属实?”   二太太含笑道:“若您不信大可问王妈妈,她总不敢骗您吧?”   这时,周老太爷淡淡道:“既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爹,您在坐会儿,陪我们母女说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从她对我动手那一刻起,我与她便势不两立。”   闻言,老夫人怒吼一声:“舒娘,开门,放狗出去。”   此言一出,屋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周老太爷转身,大怒道:“你说什么?”   老夫人淡淡道:“你耳朵又没聋,难道还要我重复一遍。”   舒娘打开房门,周老太爷气的转身便走,只听老夫人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娘,日后在我们院门口立块牌子,写上老太爷与狗不得入内。”   周老太爷脚步一顿,回头指着她咬牙切齿道:“郑氏,好……你狠,我且等着你求我的那一日。”   老夫人冷哼道:“老爷且等着吧!”我就是死也不会求你,省的看到你那张龇牙咧嘴的臭脸。   周大老爷抹了一把脸,嘴里发苦道:“娘,您何至于如此?”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受了一辈子窝囊气,临老还不能让我活的痛快点?”   “可爹岁数也大了,您这般气他,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真要有个万一,他们兄弟怕是都要丁忧,在家为爹爹守孝,心里这般想却不能说出口。   老夫人淡淡道:“你心里作何打算,为娘自然清楚,你放心,只要你爹不惹我,我自是不会同他计较,不过他要是上杆子找揍,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娘……”周大老爷心中所想被点破,不由脸色讪讪的,他娘一辈子温柔贤惠,怎临老变化这么大,便是他这亲儿子亲眼所见都不免犯合计,他娘莫不是招了什么东西上身。   二太太走到她娘身边,轻声道:“娘,兴许旁人不知,可女儿做了母亲后,知晓您心中的感受,”随即低叹一声:“女儿又何尝不是?”   老夫人宽慰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内宅女子的日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二太太苦笑着垂下头,她没有御夫的本事,所以才会让老爷一个又一个纳新人进府,是怪她不得老爷欢心还是怪老爷太过风流,唉……也许正如娘所说,日子不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周大老爷低声道:“三妹,妹夫可知你过来?”   二太太摇了摇头,轻声道:“出来的急便没有告诉他。”   “不若我派人请他过来,你们用过晚膳后在一同回去,这样你脸上也好看。”   “不必了,大哥,来之前我同大嫂说过,在家中用过晚膳在回去。”   周大老爷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忙不迭道:“我这就让你嫂子吩咐厨房,准备你喜欢的菜色。”   “多谢大哥。”   周大老爷面带笑容的离开。   老夫人站起来拉着她的胳膊,走到一旁的矮榻上,淡淡道:“咱们母女好些年未说过心里话,如今没有旁人打扰,你跟娘说实话,这些年到底过得怎么样?”   二太太笑着说:“娘,这些年女儿过得很好,虽说老爷心性风流些,纳了几房小妾,不过她们被女儿治的心服口服。”   老夫人细细端详女儿的眉眼,见她眉头舒展并未有虞色,下巴微含:“如此我便放心了,”似想到什么,又道:“以往过得不好也无甚重要,如今你回到京城,他日翰文敢给你气受,娘自会为你出气。”   “娘……”二太太倒在她娘的怀里,揶揄道:“娘,您可真厉害,竟能打得过我爹。”   闻言,老夫人嗤笑道:“你爹那个老东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过不了几日还得过来。”   “为何?”   “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你爹自会同我相商送礼之事。”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娘,您比我爹还明白他……”   老夫人低叹一声:“老夫老妻这么多年,若说没一点情分那是假的,不过你爹这人有个文人墨士的通病,对正妻有的不过是彼此间的恩情,感激之情及共患难的相知之情,却唯独没有男女间缠绵悱恻的心悦之情,”说完苦笑一声:“但对女人而言,丈夫是天,撑起她头上的一片天,可这天却不是为她一人撑着,天下面可以有很多女人,而我也不过是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人。”   “娘……”   “不过无所谓,自你爹心爱之人过世后,娘也没了争斗之心,这辈子为了一个男人耗尽我所有的心神,最后换来了什么?”老夫人一下又一下抚摸闺女的后背,淡淡道:“娘说这么多便是告诉你,不可在男人身上耗费太多心神,无论他在不在乎你,你都是正妻,即便他死了,旁边牌位上的位置也只能是你。”   “娘,女儿明白了!”   老夫人淡淡道:“日后多花心思在孩子们身上,只要他们成材,后半辈子还愁没有依靠。”   “娘……”   “至于翰文,他心悦谁纳谁,你且随他心意,只要守好钱财孩子,后宅之中谁能超过你,又有谁敢小觑你。”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娘说的对。”   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怒其不争道:“似今日这般惊慌失措之举,不要再有下次,省的让人小瞧了你。”   二太太颔首:“女儿明白。”   “你啊……这么大了,还让娘这般不省心。”   “娘,如今女儿回到京城,有您在,这心终于踏实下来。”   老夫人笑着点头:“回去后,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吧!”   “娘……”二太太不好意思的讪笑。   以往她嘴上虽说不在意老爷的想法,内心深处却十分期盼老爷对她有所改变,会体谅她,敬重她,更甚者心悦她,不过听完娘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解,她方知自已一直走错了路。   守在门外的王妈妈不住地点头:还是老夫人有手段,有心计,说的话总是这般让人信服。   见她这样,舒娘笑着说:“这下你放心了吧!老夫人这番点醒之言,定会让姑奶奶不在执迷于那些儿女情长。”   王妈妈福了福身,含笑道:“您说的是。” 第120章 生死较量   老夫人怕女儿受气, 拉着她的手不住的交代, 只听得二太太头昏眼花, 口干舌燥,直至用过晚膳,方被她大哥亲自送回镇国将军府。   马车里,二太太轻声道:“大哥, 我毕竟嫁了人,不能总回娘家,爹娘之事还望你多多操心,不能让他们二老一直这般下去。”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临老竟动起手撕把在一起, 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周大老爷憨声道:“三妹放心,这样的事我定不会让其在发生。”   二太太提的心缓缓落下, 低叹道:“这就好……”   周大老爷似小时般摸摸她的头,叮嘱道:“回去后, 切记别同妹夫置气,此事归根结底, 还是咱家的错。”   “我知道。”二太太想了想,又道:“瑾姐这事,你不许插手。”   “这……这都是一家人, 怎么说瑾姐也是我们的侄女,再说倘若此事当真影响到妹夫的官位,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二太太冷哼道:“便是你不出手,难道爹还能坐视不管。”   周大老爷脸色一僵, 讪笑道:“都是一家人……”   “大哥不觉得这话说出来讪得慌,若她当我们是一家人,又怎会说出那种不着调的话,此事但凡传出去,咱们御史府姑娘们的名声都要被她带坏了。”   “你也别这么说……”   “这么多年未见,大哥还是这般老实,怪不得一直停留在原官阶。”   周大老爷耳根微红,讪讪的垂下头。   二太太怒其不争道:“大哥,你要多花心思讨爹的欢喜,不然爹私库里那点宝贝都是三哥的。”   周大老爷闷声道:“你的心思,我知道。”   见大哥如此,二太太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又被狠狠弹回来,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背过身去不在搭理他。   周大老爷见她这般生气,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   马车慢悠悠驶至镇国将军府门口,待它停下,周大老爷率先掀帘子跳下马车,随后亲自扶着妹妹下来,门房见亲家大老爷过来,匆匆行了一礼便赶忙进去禀告二老爷,书房中刘仲修正与大哥谈论朝堂政事,得知大舅哥过来,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他便神色匆匆的走出去,周大老爷见妹夫出来,脸色讪然道:“三妹,既然妹夫出来接你,我便走了。”   刘仲修忙道:“大哥,既然来家就进来坐会儿,不然过会儿我爹知晓,还不得拿鞭子抽我。”   周大老爷知晓刘家老太爷的脾性,却不住的摇摇头:“今日便算了,天色已晚,我就不过府打扰了,改日我递帖子亲自拜访他老人家。”   “大哥……”   周大老爷不顾刘仲修的阻拦上了马车,对赶马车的小厮道:“走吧!”   小厮抽了下马鞭,马车缓缓行驶,只见他掀开帘子,轻声道:“你们快些进去吧!”   二太太含笑道:“大哥回去的路上慢点,到府后派小厮过来通报一声。”   “放心,没事!”周大老爷说完放下帘子。   这时,刘仲修淡淡道:“夫人特意去了一趟岳家,可有折腾出什么结果?”   二太太神色淡然,轻声道:“老爷放心,若真因瑾姐的谬言使得老爷官名受损或官位不保,我爹说他便是丢了乌纱帽也会保您。”   刘仲修神色一愣:“如今便多谢岳父体谅了。”   此话一出,反倒弄得二太太呆愣片刻,待缓过神儿方淡笑道:“老爷可还有事要交待?”   “送夫人回院子难道不是事吗?”   二太太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老爷为妾身留了颜面。”   刘仲修心思一转,夫人只是去了一趟岳家,回来后与出府前判若两人,淡淡道:“不知岳父岳母可是生我的气?”   “事出有因,我爹娘又怎会不理解老爷当下的心情,遂我过去后,我爹方道出心底的决断。”以上之话皆是诳偏老爷的妄言,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果然如此,老爷听到官位得保后,脸上有了笑模样。   娘说的果然没错,男人最爱的便是官位及女人,至于正妻不过是帮他打理后宅的一个摆设,虽心里早已知晓结果,心却止不住的抽痛。   “夫人,今日之事却是我大惊小怪,不如明日我陪你在去岳家走一趟,也算是我给他们二老赔礼。”   二太太轻笑道:“老爷,您莫不是忘了,明日我带女儿们去安国公府探望珍儿。”   自刘仲修回到京城便一直忙的脚不着地,若不是夫人提及,他当真忘了珍儿嫁到京城,尚以为如同在苏州时,大女儿离他甚远。   “当真忘了。”想到珍儿的聪慧及贴心,刘仲修嘴角含笑,神色怅然道:“若不是她身怀有孕便能先回家探望咱们,这样我也能趁机见她一面,可如今……”   “老爷莫要心急,待珍儿生产后,我们可接她过来住对月,以往我们不在京里,大嫂怎么说也是隔房之人,闺女自是不好回来,可如今不一样,咱们一家回京,自是能将她接来亲自照料她。”   刘仲修眼睛一亮,不住的颔首:“夫人此话,甚是有理。”   夫妻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回院子,身后的王妈妈见此,嘴角喜得合不上,老夫人这番苦口婆心的教导,果然让夫人参透许多道理,如今说话行事在不似方才那般焦躁不安。   太色已黑,大太太却还未入睡,只见郭妈妈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小声道:“夫人,二太太回来了,是亲家大老爷亲自送回来的,二老爷闻之后,特地出去恭迎,不过亲家大爷并未进府。”   大太太看着铜镜中的人影,淡淡道:“小叔与弟妹的面色可还好?”   “据丫鬟的禀告,二老爷与二太太一同走回院子,沿路神色自然,侃侃而谈。”   “如此就好。”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老奴不懂,若二房两位主子置气,对您来说不是好事吗?”   大太太轻斥:“你懂什么?”   郭妈妈垂下头,轻声道:“老奴只知若二房后宅不稳,咱们大房便可有机可趁。”   大太太拿着木梳轻轻梳理黑而密的长发,淡淡道:“若是以往,我也这般期盼,可如今却不一样,再过几日小叔便会入朝授官,至于官阶,老爷私下与我道,怕是只升不降。”   “您是担心?”   “如今朝堂不稳,我还是期盼小叔能借此机会高升,于对大爷而言,又何尝不是好事。”   郭妈妈低声道:“是老奴浅薄了。”   待刘仲修夫妇回到屋中,二太太对王妈妈轻声道:“趁着姑娘们还未入睡,你且去告诉她们,明日带她们去安国公府探望她们大姐,让她们穿的衣裳颜色鲜艳些。”安国公府老太君自打上了年岁,越发喜欢姑娘们穿的衣裳光鲜亮丽。   王妈妈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带笑道:“老奴这就去。”   只见刘仲修半靠在矮榻上,借着油灯漫不经心的翻开一本杂记,淡淡道:“岳母打算如何处置的瑾姐?”   “我娘已罚她跪过祠堂。”   刘仲修若有所思道:“你三哥能让?”宠孩子宠到不辨是非的地步,真不知是福是祸。   “我娘发话,三哥两口子焉敢不应。”   刘仲修颔首,淡笑道:“岳母杀伐手段干脆,不说旁人,便是我心中都十分钦佩她老人家。”   “老爷说笑了。”太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茶与他,轻声道:“天色已晚,不知老爷今晚打算在哪就寝?”   刘仲修眉眼一挑,放下手中的书,揶揄道:“怎么?夫人打算将为夫相让与她人?”   二太太嗔怒道:“老爷怎会这般猜想,不过是觉得回京后老爷一直宿在妾身这,怕几位妹妹吃醋。”   闻言,刘仲修眼神不自觉在她身上瞥了瞥,太太不过回娘家一趟,态度转变竟如此之快,让他心中异常惊讶,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大臂一挥,半搂着她耳语道:“夫人,今日若不是事出有因,我又怎会气急之下弃你与儿女们不顾,待到小厮过来禀告,得知你又回到岳家,我这心里头委实不好受啊……”   若事先没被她娘敲打,二太太此时定是心花怒放,可如今脸色十分淡然,轻声道:“老爷,你我夫妻十余载,妾身又怎会不懂你心里的感受,不过我爹既已开口应承我,势必会为我们周旋,眼下您还是放宽心,静待圣上的召见。”   背对她的刘仲修嘴角讽刺的笑笑:果然,不能让太太跟娘家人走的过近!   “夫人,还是你明白我。”   二太太伸手轻轻推了下,小声道:“老爷,今晚您不若去其他妹妹那就寝?”   “夫人当真忍心将我推给她人?”   二太太脸色绯红:“老爷,妾身也不想,可今早妾身来了月事,怕是不……”   刘仲修轻轻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道:“这又有何?这时候有为夫在旁亲自照顾你,想必夫人定能安心入睡。”   二太太心软了那么一下,低声道:“老爷,妾身知晓您心疼我,但月事到底是污秽,这几日您还是去别处就寝吧!”   刘仲修脸色一僵,轻叹道:“既如此,唯有按夫人心中所想。”聊了会儿明日去安国公府需要注意之事,他方抬脚离开。   不一会儿王妈妈回来,进屋后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奴按着您的吩咐,叮嘱五位姑娘明日穿的衣裳颜色鲜艳些。”   二太太点了点头:“她们可有问你今日之事?”   王妈妈摇了摇头,轻笑道:“唯有三姑娘拉着老奴的胳膊问了几句,皆是担忧您心情如何?脸色如何?身体如何?其他四位小主子并未提及丝毫。”   “她们倒是长进不少。”   “老奴瞧着也是呢?”王妈妈眼神轻轻一瞥,低声道:“太太,老爷呢?”   二太太坐在一旁,淡淡道:“被我打发走了。”   “您……”王妈妈脸色白了下,老夫人虽苦口婆心叮嘱夫人不可对老爷太过上心,却也没说要您将人往外推,唉!夫人莫不是被今日之事吓得魔怔了!   “娘说得对,既然老爷心里没有我,我又何必在乎他,唯有手中握紧银钱与孩子,只有他们不会背弃我,至于老爷……他愿意心悦谁便心悦谁,左右她才是老爷的正妻,她的儿女才是嫡子嫡女,而那些妾室不过是这后宅中一件摆设而已,她们生下的儿女即便在争气,恭着敬着的始终是她。”   王妈妈劝慰道:“夫人,老奴明白您的感受,不过眼下并不是您与老爷生分的时候。”   “放心,我不过是告诉老爷,我来了月事,他还能不走吗?”   王妈妈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叹道:“吓死老奴了。”   “明日去安国公府,该准备的东西可有备好?”   “太太放心,自打咱们回到京城,老奴便悄悄把东西备的妥妥当当。”各色的绫罗绸缎,滋补身体的药材及给安国公府姑娘们的见面礼。   “你办事我放心,不过出发前还要谨慎的检查一番,备的东西定要比给我娘家人厚上两分,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们。”   王妈妈恭敬道:“老奴明白。”   二太太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大闺女,哪还有一丝觉意,恨不得这天立马大亮,神色怅然道:“也不知珍儿过得如何?”   王妈妈垂下头,遮住眼里复杂的思绪,轻声道:“太太,您又何必忧虑,咱们明日便能见到大小姐。”   二太太含笑道:“说的也是。”   招娣看着床铺上的东西,惊呼道:“姑娘,没想到咱们此番京城竟得了这么多银子。”   “这话说的好小家子气,不只我有,其他姐妹们都有。”刘湘婉无语的看着招娣,除了三姐是嫡女,所得的见面礼比她的贵重外,其余姐妹,与她大致相同。   “姑娘,奴婢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多小金鱼?”   招银笑着说:“姑娘,如今咱们身在大宅子里,打赏的地方定然也多,不若拿出一些小金鱼将其换成铜板,您觉得可好?”   刘湘婉想了想:“此言甚是有理,待我们彻底安顿下来,你去寻王妈妈便是。”她数次出手帮三姐解围,想必这点小忙,王妈妈不会推拒。   招银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姑娘,奴婢们还真是头次见这么多银子呢?”金灿灿的好不可爱。   刘湘婉拿出两个小金鱼递给她们,含笑道:“你们二人自小伺候我,不能只跟着我吃苦,如今我手头宽裕不少,也能多赏赐你们一些。”   闻言,招银招娣脸色惨白的跪下,瑟瑟道:“姑娘,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   刘湘婉从床边起身,淡笑道:“以前我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手中富裕不少,自是不能亏待你们,既是我给的安心收着便是,不要瞎合计。”   招银招娣涨红着脸,拼命推拒,小声道:“姑娘,奴婢们跟着您已是天大的福气,怎能一而再再而三收您的打赏。”   刘湘婉轻叹道:“快些收着,给你们的东西,自是因为我心里有谱。”去年,姨娘私下没少给她银子,自打回到京城,除了今日去周府,周老夫人赏赐的簪子,祖父,大伯母他们赏赐的均是荷包,荷包里装的全是小金鱼,遂兜有余粮,心中不慌。   她二人对视一眼,低声道:“姑娘……”头几年,她们跟着姑娘没少受人欺负,也就这两年,姑娘年岁渐大,一些事情上渐渐有了主见,她们的日子方好转不少。   刘湘婉将手中的金鱼强硬的塞在她们二人手中,轻声道:“这只是开始,日后我会给你们更好的。”   招银招娣手中握着小金鱼,眼眶微红的点头。   刘湘婉扶她们起来,淡笑道:“以往咱们过得苦,是怕所做所行太过惹眼遭人记恨,只能做小伏低,避其锋芒,如今却是境遇不同,大宅子里关系错综复杂,咱们唯有顺势而为,不能一意躲避。”两日前厨房刻意晚送早膳与她,便是对她敲了个响钟。   “姑娘,您是说?”   刘湘婉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其难堪。”   招娣喜不自禁道:“姑娘,您早该这么做。”在她心中,姑娘是全天下最为聪慧善良之人,不过总是掩其锋芒,如今可好,姑娘决定顺势而为,日后且看谁敢欺负她们。   招银皱眉:“你怎能对姑娘说如此造次之话?”   招娣嗤鼻冷哼:“以往咱们一直逆来顺受,得到了什么?如今初回府中,若还如往日般做小伏低,日后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上次厨房不就是故意苛怠姑娘,我问过其他四位姑娘的婢女,四位姑娘的早膳送的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唯到了咱们姑娘这,故意晚了半刻钟……这不是明晃晃打姑娘的脸,我恨不得跟她们打上一架。”这帮眼皮子浅的老东西,竟敢轻视她们姑娘,真是不知好歹,这口气,她早晚都会出。   “好了,好了,此事已然过去,不值当你们为其争吵,”刘湘婉挥挥手,又道:“既说了顺势而为,又何尝不是顺心而为。”   招银招娣福了福身,低声道:“是。”   刘湘婉走到床边,将他爹送的手镯带在手上,额……有些大的离谱,这个手镯怕是他爹送给姨娘,没想到她在姨娘处,又想起今日她在周府的表现,临时起了念头,将手镯送予她。   招银见了,小声道:“姑娘,这个手镯怕是还得等您年岁大些才能带。”   刘湘婉颔首,将其递给她,轻声道:“将它同周府老太君送的簪子放在一处。”   招银点头,从脖颈处拿出一把钥匙,随后走到红色漆木的柜子前,从中拿出一只黑色木匣子将其打开,将姑娘叮嘱的这两样东西放进去锁起来,见此,刘湘婉不由道:“眼下咱们还是穷啊,日后我定要做个百宝箱,将其放入各色奇珍异宝。”   闻言,招银招娣捂嘴偷笑:“姑娘真是有大志向之人。”   刘湘婉斜了她们一眼,哼声道:“你们不相信?”   她二人异口同声道:“信,姑娘说什么,奴婢们都信。”府中不知多么婢女羡慕她二人,姑娘从不打骂她们,若遇到好吃的东西也会分给她们,似今日,姑娘还赏了她们一人一块小金鱼,姑娘这般对她们,她二人又怎能不死心塌地忠于姑娘。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孺子可教也。”   招银低声道:“姑娘,适才王妈妈过来说,明日去安国公府看大姑奶奶,您要不要先将衣裳挑好再睡?”   刘湘婉挥了挥手:“明日之事明日再说。”顿了顿又道:“记得将我给侄儿们准备的小衣裳拿出来,明日一道送过去。”   招银轻轻点头,脸□□言又止,刘湘婉侧头看她:“怎么?”   “姑娘,您还是提前选好衣裳吧!奴婢怕您明日又赖床不起。”   招娣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姑娘,你懒床一事可是众所周知的。”   闻言,刘湘婉脸色青白交错……   翌日,五姐妹一同去母亲处请安,五人穿的颜色各一,如五朵金花含苞待放,看了便让人满心欣喜。   二太太嘴角含笑道:“老爷,您看,咱们女儿们是不是十分俊俏。”   刘仲修脸上浮起笑意,颔首道:“夫人说的是,一转眼,她们都这么大了。”看着日渐长大的孩子们,他有一种岁月吹人老的沧桑感。   五姐妹福了福身,抬头时嘴角微微上翘。   二太太淡笑道:“今日你们陪为娘去看你们大姐,至于翊哥他们,从今日起,便跟着府中夫子读书,待这两日咱们将该走动的亲戚走动完,你们也该沉下心跟随夫子还有教养嬷嬷学习规矩。”   五姐妹嘴角的笑容一僵,无论身在何处,这两件事始终避不过,唯有垂下头,小声道:“是……”   这时,刘仲修开口:“为父对你们很放心,不过还是免不了叮嘱一二,去你们大姐家做客,要时刻注意规矩,不可似昨儿那般恣意妄为,安国公府可不是你们外祖家,容得你们随意放肆,一个个打起精神,且不可做任何有失分寸之事,知道吗?”   二太太身子僵了僵,老爷这般说,话里话外还不是说她周家的女儿教养不好。   五姐妹福了福身,神色恭敬道:“爹爹的教诲,女儿铭记于心。”   二太太心中憋气,扯了扯嘴角,声音僵硬道:“老爷可还有需要交代之事?若没有,妾身带孩子们先行一步。”   刘仲修淡淡道:“并无,你们且去吧!”   众人福了福身,随着太太一同离开。   马车上,王妈妈垂着头屏气凝神,她自是知晓太太为何这般生气,唉……这些年太太还是没摸清老爷的脾性,他喜欢被人顺着,敬着,供着,即便您对老爷死了心,也不可连表面功夫也不维持,且老爷又是那般聪慧之人,一眼便知您心里的打算,这不早上请安时便用言语敲打您。   马车里唯有二太太与王妈妈,上车前,三姐拉着她娘的胳膊撒娇,想要同六妹坐一辆马车,二太太想着此番去安国公府,她不能时刻看顾玫儿,不如让她同六丫头在一处,有她跟着玫儿,她也能放心些。   只听,二太太气愤道:“果然如娘所说,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您不能以偏概全,即便这般,末了老夫人还交代您,不能忤逆老爷,要事事顺着他,毕竟他现在还是您的天,唯有大少爷金榜题名,才是您羽翼丰满之时。”   二太太怒声道:“可是……我忍不住!”   “太太,您都忍了这么多年,余下这几年又如何忍不住,以大少爷的文采学识,他日必定高中,到时自是您俯瞰众人之时。”   二太太嘴角终于有了笑意,拉着她的手,感慨道:“这些年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替我宽心解惑,不然我这日子……”   “您说这些做什么?老奴守着您不是应该的。”谁料,王妈妈神色焦急道:“太太手心怎这么多汗?可是身子有恙?”   二太太摇了摇头,揉了揉心口:“不知为何?我这心跳得很快,昨儿回娘家也不曾这般,也不知出了何事?”   王妈妈忙拿起丝帕擦拭太太的手心,轻声道:“怕是您心中期盼早些见到大小姐,方才这般的心神不宁。”   “兴许吧!”   马车行驶的特别稳当,王妈妈倒了杯温茶,轻声道:“太太,您喝杯茶定定神。”   二太太接过,慢慢轻饮。   马车上,三姐眼角瞥过一个包裹,皮笑肉不笑道:“这不会是你给侄儿们准备的小衣吧?”   刘湘婉猛地将其抱在怀里,哼声道:“三姐,不许你打它的主意。”   七姐捂嘴偷笑,轻声道:“六姐,不光三姐想打你包裹的主意,便是我也有此念想。”   刘湘婉指着她二人,嗔怒道:“你们这帮人平日总不拿针动线,到了出活计的时候便眼巴巴的瞅着别人。”   三姐伸手扯她怀中的包裹,轻笑道:“这不是有你吗?谁让你女红如此出众,居众姐妹之首。”   刘湘婉一把打掉她的手,将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哼声道:“难道这也怨我?”似想起什么,斜眼看向她:“三姐与我的女红俱是我姨娘所教,若不是你惫懒,女红怕早在我之上。”   “正因为我们女红手法相同,你将包裹里的小衣分我一半,可好?”   刘湘婉哼声道:“不好!”   三姐出其不意的拧了拧她腰间的软肉,刘湘婉受不住笑了一声,怀中的包裹应声而落,三姐眼疾手快的抱在怀中,眉毛微挑道:“如今包裹在我手中,分不分还由得你说话算。”   刘湘婉涨红着脸,哼哼道:“三姐,你就是个活土匪!”   “嘿嘿……”三姐眼睛看向七姐,意味不明的笑笑。   七姐忙道:“三姐,我女红不及你们,若我真拿六姐做好的小衣送给大姐,这不是立马穿帮吗?”   三姐一想也是,皱眉道:“给侄儿的见面礼,你可有准备?”若姐妹们都备了东西,唯有七妹未事先准备,这不是让她面上难堪吗?若她真没准备,唯有将自己原本准备的见面礼给她。   刘湘婉心底同三姐担忧同一件事,便道:“若你忘记准备,我这里……”   她话还未说完,七姐便脸色微红的打断她:“姨娘在世时,私下底时常贴补我银子,有时花不了我便一直攒着,遂我着人打了两副金手镯。”   提到赵姨娘,刘湘婉与三姐对视一眼,缄口不言,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的七妹思母落泪。   七姐见两位姐姐不似方才那般喜笑颜颜,轻声道:“我没事,姐姐们不用在意。”姨娘过世已有三个多月,祉哥自出生后也只见过他一面,至今忍着不看不念不想不去打扰他。   刘湘婉拉过她的手,轻声道:“七妹,若你心里觉得苦,可来寻我们说话,不要总躲在屋中,足不出户。”   七姐淡笑道:“我知你们担忧我,似我昨日在外祖家所说,我最为擅长绘画,可姨娘过世后,方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遂每日在屋中绣花,练字,期望着勤能补拙,这么忙活下来,一日便这般匆匆过去,哪有功夫寻你们聊天。”   刘湘婉低叹:也不知七妹说的是真是假!   三姐是嫡女,自有太太疼爱,她不似七妹这般步步为营,刘湘婉虽是庶女,其姨娘却深得老爷欢心,这两年私底下总拿银子贴补她,她自然也跟着受益,遂没那般捉襟见肘,不过七妹……赵姨娘过世不久,亲弟又被抱到黄姨娘处,除了府中每月的月例,手中怕是没有多少银子。   初回京城,太太带她们走亲访友,借此机会从中得到不少银子,想必能解了七妹的燃眉之急,不过……即便她知晓七妹手中短了银子,也不会贸然伸手,从祉哥一事上,她便知七妹性子有多刚烈,若贸然伸手,说不得好心办坏事,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施舍她。   刘湘婉怕气氛凝滞,忙道:“让我跟三姐看看你准备的见面礼。”又从三姐手中抢过包裹,将其打开,轻声道:“这是我准备的见面礼,如何?”   打开那一瞬间,立即吸引住三姐七姐的目光,只听三姐低呼一声:“六妹,你女红越发精湛了,尤其是小衣上面的这些图案,你是怎么想到的?”说着不由来回抚摸,随后一件一件翻看小衣上的图案,惊呼道:“好可爱……”每件小衣上都绣着一个小娃娃,可小娃娃又不似年画里的娃娃,她想形容却无法用言语形容,总之每个小娃娃都活灵活现,甚是可爱。   七姐满脸崇拜之色:“六姐,你这手也太巧了。”便是她日日手不离针,于女红上怕也不及六姐三分。   刘湘婉淡笑道:“其实也无甚,年画里的娃娃翻来覆去总是异曲同工,便想着随意绣绣,没想到……”见她二人手中拿着小衣爱不释手的样子,打趣道:“若你们喜欢,待得日后你们如大姐一般时,我也绣给你们。”   闻言,三姐七姐总算回过神,脸色羞红的看着她,七姐眼神闪躲,羞涩道:“六姐……”   刘湘婉捂嘴偷笑:“此处就我们三人,不必害羞。”   三姐咳了咳,脸色绯红的指着她,假怒道:“既你自顾应下,且记住今日之话,若到时反悔,我定不饶你。”   刘湘婉揶揄道:“只要三姐不外嫁,我自是应你。”   三姐横眉道:“便是我外嫁,你也得送我。”   “好……好……”   七姐噗呲笑出声,半响后,低声道:“多谢两位姐姐。”   刘湘婉同三姐打趣的动作一僵,讪讪的扯了扯嘴角,三姐对刘湘婉使眼色,她咽了咽口水,讪笑道:“七妹,你笑起来真好看。”   此言一出,三姐瞪大了眼睛,七姐噗呲又笑出声。   姐妹三人打打闹闹,好不快活,马车转眼间到了安国公府,王妈妈扶着二太太下了马车,看守大门的二人神色郑重的上前,恭敬的揖礼道:“不知您是哪家夫人?”   王妈妈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他,那人轻声道:“您稍等,小的这就进去禀告。”   不一会儿,只见服侍大姐的贴身婢女灵石神色慌张的跑来,二太太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出了何事?”   灵石脸色苍白,不住的低泣:“太太,早上姑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正在产房……”   闻言,二太太身子一软倒在王妈妈怀中,三姐大惊失色,忙上前扶着她娘,低声道:“娘,这时候您要稳住,大姐尚在产房,指不定还得靠您周旋,咱们还是快些进去。”   王妈妈抖着声音,强装镇定道:“太太,三姑娘说的对,这时候您一定要稳住,大小姐还需要您照看呢?”   二太太使劲咬了下舌头,顿时满嘴的血腥味,待她缓过神,对灵石疾言厉色道:“还不快带我过去。”   灵石福了福身,哽咽道:“奴婢这就带您去。”   沿路,三姐与王妈妈立在两旁扶着二太太的胳膊,脸色止不住担忧,只见二太太肃着脸,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灵石眼泪簌簌落下,又拿起袖子飞快的擦掉,低泣道:“自打姑娘知晓您今日过来,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早上用过早膳后,觉得风和日丽,便带着奴婢们去园中散步,谁料刚走至假山处,脚一滑竟险些摔倒,还好灵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姑娘,不过便是这样,姑娘也受惊不小,随后便动了胎气,到现在还未生下小主子……”   二太太怒声道:“那条路你们可是经常走?”   灵石摇了摇头:“往日我们都在院子中散步,今日姑娘心情尤为好,便想着去园中走走。”   “你们也是,明知她肚子这么大,还任她随意走动。”   灵石眼泪又落了下来,低泣道:“早知如此,打死奴婢也不会任姑娘去。”   “府中老夫人可有说什么?”   灵石不住的哽咽,轻声道:“老夫人一直在姑娘的院子里坐镇……”   二太太满脸怒声的往前走,心里止不住合计:此事定不会这么简单,待她过去看看,若珍儿有个万一,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说太太便是她们五姐妹,从灵石话里也听出些许味道,明显大姐这次摔倒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倘若真是这般,这人其心可诛,这是要让大姐一尸两命啊……   二太太随灵石走到珍儿的院落,脚步刚踏进去,便听到闺女的惨叫声,众人生生打了个寒颤,除了刘湘婉脸色尚好,其余人皆瞬间惨白了脸,绷紧身子抓住身旁之人的手。   刘湘婉紧皱眉头,不住的咬着嘴唇,皆因她的双手被五姐及七妹握住,她二人手上的指甲扣在她手心上很疼很痛,七妹因亲眼目睹赵姨娘生子过世的痛苦,遂脸色尤为惨白,身子更是不住的发抖,五姐却是头次遇见这种事,吓得瑟瑟发抖,四姐也好不到哪去,只不过她尚能强装镇定。   三姐猛地抓住她娘的胳膊,抖声道:“娘,您快去看看大姐……”   此时,安国公夫人得了消息,神色讪然走过来,歉意道:“亲家,你来了?”   五姐妹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   安国公夫人忙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自打知晓今日你们来家,我便备好了见面礼,谁料……”出了这事,唉!真是无妄之灾。   二太太自觉怒火中烧,勉强压住心底的怒意,扯了扯嘴角:“我儿进产房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麻烦你派个丫鬟过来,让她带我五个女儿去别处坐会儿,毕竟她们年岁还小,见不得女人生子。”   安国公夫人也瞧出亲家夫人脸色不好,忙道:“琴弦,赶紧带亲家姑娘们去厅中稍作,再让三少奶奶过去陪坐儿。”   琴弦福了福身,轻声应道。   三姐紧紧抓住她娘的胳膊,轻声道:“娘,真的不用我陪您进去吗?”   二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且跟着众姐妹过去,娘进去看看你大姐,待你大姐见到娘,心里自会安稳些许,说不得一会儿就会生了。”   三姐不住的点头,就这样,五姐妹随琴弦去了厅中。   待她们一离开,二太太神色慌张的催促道:“快,快,带我进去。”   安国公夫人忙道:“亲家,你现在进去也无济于事啊……”   二太太眉眼一怒,厉声道:“亲家这话是何意?”   安国公夫人讪讪道:“是我不会说话,只是亲家现在进去,也帮不上忙,不如同我静下心来坐在一处。”   二太太怒声道:“灵石,我说的话,你也敢不听?”   灵石脸色一白,忙不迭道:“太太,请随奴婢来。”   当着众多奴仆的面,亲家夫人这般打她的脸,安国公夫人脸色铁青:“既然亲家执意要进去,那便随你的意。”   闻言,二太太怒不可遏,甩袖而走。 第121章 怎么样?   王妈妈扶着二太太进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珍儿虚弱无力的声音:“不行……我没力气了……”   二太太只觉心惊肉跳, 抬脚迈了一步, 双膝一软险些摔倒,王妈妈脸色惨白道:“太太,您当心?”   适才当着亲家的面甩袖而走,不过是借着心底的一口怒气, 如今听到女儿如细丝般的低吟,顿时惊的面无血色,紧紧抓着王妈妈的胳膊,从嗓眼里吐出二字:“进去。”   话音一落,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腿不住地颤抖,背上冒着丝丝寒气, 仿佛一骨凛冽的寒风由外而内打进她身体里,让她不住的发抖, 此时的她唯有将身上所有力气压在王妈妈身上,方能勉强站住。   王妈妈对灵石使了个眼神, 二人一同搀扶着太太进去,产房里,灵玉见到太太的身影, 眼睛一喜,似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对大姐道:“姑娘,太太来看您了。”   只见大姐挺着肚子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丝被, 产婆跪在其床尾,婢女们有条不紊的来回忙活,见到她进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   大姐双手死死抓住两边的床单,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嘴角被咬得血迹斑斑,满头的汗水沾湿了她额头的碎发,眼睛更是红肿不堪,待听到灵玉的话精神一震,眼睛更是有了些许神采,沙哑道:“娘……我娘……我娘在哪?”抬起手四处乱摸。   二太太再次咬破红肿的舌头,疼痛瞬间让她神智清醒,一把推开身旁的二人,一步一步沉声有力的走到床边,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轻声道:“珍儿……娘来看你了,你安心生子,娘会一直陪你,直到你平安诞下麟儿……”   “娘……娘……女儿终于……见到您了……”大姐急促的喘气,胸脯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   二太太拿起手上的丝帕,眼里闪过一丝痛意,嘴角却微微上翘,含笑道:“珍儿,你放心,万事都有娘,娘不会让任何人害你,你就安心生子,娘在这守着你。”   “娘……好……”大姐紧紧握住她娘的手,嘴角含笑,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二太太心止不住的抽动,她的珍儿,小时多么聪慧可人,如今却被贼人害至早产,母子俩更是性命堪忧,此事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要将安国公府闹个底朝天,要让他们知道,她的珍儿不是没娘家可依靠,如今他们一家回京,看安国公府里谁还敢轻视她,怠慢她,陷害她。   这时,产婆大呼一声:“大奶奶,您用力,用力啊……孩子快看到头了……”再不用力,不光胎儿不保怕是大人也将……此话刚到嘴尖,又被她咽了回去。   二太太也道:“珍儿,听娘的话,用力,娘陪着你……一直到你生下麟儿。”   大姐点了点头,跟随产婆的吩咐,使劲呼吸在慢慢吐气,无论她如何呐喊,如何用力,产婆还是未见到孩子的头,心神一松,泣声道:“娘……若女儿有个万一,求您念在养育女儿一场的情份上,帮忙照顾您的外孙们……”   闻言,二太太气的身子不住的发抖,猛地站起来,抬头对其便是一巴掌,一时间屋子静悄悄的,婢女们脚步一顿,纷纷垂下头,产婆惊吓的更是忘了在旁催促,只听她厉声道:“你怎能如此轻言放弃,还是我与老爷的孩儿吗?你又不是没生过孩子,其中艰难又如何不知,如今不过是没了力气便没了求生的念想,若你死了……可有想过你的孩儿,他们那么小,没有亲娘的庇佑,其中的艰辛苦楚谁又能知晓,若你死了……可有想过生养你一场的为娘,难道让我与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字字一句句如锥子一般,深深敲在大姐的心上,痛的她整张脸皱在一起,不住的痛苦低吼。   满屋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息,二太太铁青着脸,随即眼睛一斜,眸光淡淡的瞥了眼产房中的众人,语气冰冷道:“傻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记住,千万不要打任何不该有的念想,若我女儿有个万一,这屋子里的人及害她之人都别想得到善终,更不要想着只死你一人,全家后辈子便可吃穿不愁,”顿了顿,眼神慢慢扫过众人,冷哼道:“我的手段,你们且还不知道,若我查出害我女儿之人,不光你,便是你们的家人都会陪着你一同下地狱……这样全家人在地下就不会孤单寂寞,你们说是吗?”   众人生生打了个冷颤,这时二太太又将眸光看向王妈妈,冰冷刺骨道:“你速速回府去寻老爷,珍儿如今性命堪忧,若他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便让他立即过来。”   王妈妈躬着身子,感觉心脏似要从她身体里蹦出来,紧张与恐惧占据她整个心神,脸色惨白道:“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   “娘……娘……我疼……”大姐声嘶力竭的叫喊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似要从眼眶中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已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更是青筋暴起。   此时的二太太恨不得女儿身上所有的痛都移到她身上,一边替她擦着虚汗一边耳语道:“疼也得生,想想毅哥,他才多大,若没了生母,生父再续弦,自古有后娘便有后爹,男人的凉薄你见的还少吗?便是不顾及你肚里这个,你就不想想毅哥,忍心让他独自面对这世上所有的阴谋诡计吗?”   大姐神色痛苦的摇头:“不……不……”   “你想将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拱手相让与害你之人吗?”   大姐猛地抓住两侧的床单仰坐起来,脖上青筋外露,神色痛苦道:“不……不……”   “娘知你是个不服输不认服的孩子,熬到今日这一步已是不易,所以千万不能放弃,知道吗?”   “娘……娘……”   这时,产婆神色间透着一丝喜意,忙不迭大叫:“看到了……老身看到小少爷的头了……少奶奶,您在加把劲……”   二太太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想想害你之人,她害了你以后,说不得还会谋害你的毅哥,难道你任她躲在暗处逍遥快过吗?”   大姐目眦尽裂的盯着她娘,鼻翼一张一翕,咬牙切齿道:“凡害我之人,我必让其不得好死!”   “这才是为娘的好女儿,只要你此次平安生下麟儿,明日便是她悔恨之时。”   “娘……娘……我定要让那贱人付出我今日痛苦的十倍百倍。”大姐眼睛一瞪,紧紧握住她娘的手,厉声道:“我绝不会让害我母子之人逍遥法外……”话音一落,只听产婆带着喜音道:“少奶奶,快,就差一点了,只差一点……您在用些力气。”   闻言,大姐嘶声力竭的大喊,喊得喉咙处尝到血腥味,她拼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方身子一软倒在床上。   见此,二太太神色仓惶的哀叫一声:“珍儿……”声音既尖锐又悲痛,好似母兽没了幼崽子时那般的悲痛与凄厉。   王妈妈心惊胆战的从产房跑出来,跑到两丈远猛地摔了一跤,手心处更是破了口子,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楚忙往大门外跑,安国公夫人皱眉,嗤鼻冷哼道:“不论亲家夫人还是她的嬷嬷总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真是上不得台面。”   立在她身后的婢女琴瑟,低声道:“夫人,此处毕竟不是咱们的院子,如今人多嘴杂,还是避讳点为好。”   安国公夫人颔首道:“你说的有理。”一想到亲家夫人进来后便一脸的心慌意乱,心神不宁,好似她害了老大媳妇,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王妈妈凭借来时的记忆,喘着粗气跑到大门口,顾不得小厮满脸疑惑的眼神,直接爬上马车,怒声道:“大小姐出事了,赶快回府禀告老爷。”   小厮脸色一白,忙道:“妈妈坐稳了,”随后使劲挥动手中的鞭子,大声道:“驾……驾……”   王妈妈坐在马车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根本不敢往深处想,生怕……想及此,两条腿哆嗦的弯在一处,用手狠劲压下心里的惧意,怒声道:“马车就不能在快点吗?”   小厮狠狠摔动马鞭,只听一声比一声更亮的响声,瑟瑟道:“妈妈,这已是最快的速度?”如今街道上,人来人往全是行人,他一手挥动马鞭,一手紧拽马绳,生怕马车速度太快,不小心撞倒行人。   王妈妈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怒骂道:“再不快点,若大小姐有个好歹,便是你死了,太太也不会饶了你全家。”   小厮脸色涨红,害怕到了极致,咽了咽口水,既然这般便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松开马绳,狠狠挥动马鞭,吆喝道:“驾……驾……”   马车总算安稳的驶到镇国将军府,王妈妈不顾小厮的搀扶,直接爬下马车,才迈了两步,腿竟害怕的直打哆嗦,狠狠锤了两下,一口气跑到二房的院子,果然在书房找到老爷,不顾刘铁在旁阻拦,身子一猫从他腋下跑进去,开门便嚎啕大哭:“老爷……老爷……您快去救救大小姐……”   刘仲修见她这般不成体统的进来,神色十分不悦,待她话音一落,猛地站起来,惊慌之下衣袖扫到桌上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看着满地破碎的陶瓷茶杯,嘴唇微动,半响儿方吐出四字:“你说什么?”   “老爷,有人谋害咱们大小姐?您快随老奴过去,在耽搁下去,说不得见不到大小姐最后一面了?呜呜……”   刘仲修只觉脑袋一翁,两眼发黑,身子一晃,手不自觉扶住桌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方目光如炬的盯着她,淡而生畏道:“你再说一遍。”   随身伺候二太太这么多年的王妈妈,怎会不知如今老爷正在盛怒中,她神色怯弱的垂下头,不敢看老爷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低泣道:“老爷,夫人遣老奴回来,想请您去主持公道。”说完浑身颤栗,像筛糠般哆嗦起来?。?   只听,刘仲修沉声道:“备马!”   立在门口听候差遣的刘铁,听到老爷与王妈妈的对话时,心脏便跟着一颤,待老爷吩咐后,转身便去安排,刘仲修想抬脚,可腿脚僵硬的不听他使唤,唯有铁青着脸,厉声道:“刘铁,你回来。”转头看向王妈妈,淡淡道:“你先回去,我这就过去。”   王妈妈猛地抬头,张了张嘴儿,又见老爷眉头不虞,忙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刘铁进来后,老爷仍旧立在一旁一动不动,躬着身子走上前,低声道:“老爷?”   刘仲修对他挥挥手,苦笑道:“扶我一把!”他六子七女,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一想,不光腿不能动便是手心也冒着冷汗。   刘铁扶着老爷往外走,低声道:“老爷,您要保重身体。”   刘仲修苦笑道:“本以为回京述职是天大的喜事,谁料这两日却是让我又惊又吓,心中再无任何喜意。”   无论老爷心里作何打算,王妈妈必须回去,因为二太太正等着她回去,小厮一直守在马车旁,见她出来忙把马凳放下,她面无表情的踩着马凳上去,冷冷道:“去安国公府。”接下来不用王妈妈吩咐,小厮便将马车驶向最快的速度。   刘铁去马厩取了两匹马,陪同老爷一同去了安国公府。   半路,只见两匹马如风般飞快的驶过去,赶车的小厮忙道:“王妈妈,是二老爷与刘管事。”   王妈妈淡淡应了一声,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老爷心底是在乎大小姐的。   王妈妈回府时动静这么大,怎可能不惊动熟知府中一举一动的大太太,可她什么也未说什么也未做,仿佛此事她从未听到。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此事您怎么看?”   大太太轻声道:“这两日二房祸事是一件接一件。”昨儿二房回岳家,在御史府发生之事,今早大爷起床时与她提及,那时她嘴角的笑容是怎么也遮不住,二弟妹自嫁到镇国将军府,便自诩出身高贵,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眼神俯瞰她,如今她口中自诩清贵的娘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不过如此。   且看她日后还有何脸面自诩清贵人家。   郭妈妈嘴角微微上翘,附和道:“想不到二太太也有自打嘴巴的一日。”   大太太挑眉:“她才智一般,不过生的儿女却都十分聪慧。”   郭妈妈低笑道:“太太之言,老奴却不赞同,若三姑娘不是嫡出,怕是被其他几位庶妹比下去。”   “如此,也只能说她会投胎。”   郭妈妈似想起什么,皱眉道:“太太,有件事老奴觉得很奇怪,不知您发现没?”   “何事?”大太太眉眼微挑。   “老太爷的常随刘奎会武艺,您知道吗?”   大太太摇了摇头:“公爹武将出身,跟随他的随从自然也会武艺。”   “可您见过刘奎舞刀弄枪吗?”   大太太脸色微青,她向来最注重闺阁教养,自是不会去看外男练武,遂冷冷道:“直说你心中之疑惑。”   “老奴听下人们说,刘奎亲自传授二少爷武艺。”   闻言,大太太猛地站起来,声色厉苒道:“这消息可准确?”   太太为何神色骤然大变!   见此,郭妈妈喏喏道:“老奴也是道听途说,许是当不得真。”   “二少爷呢?”   郭妈妈小声道:“这时辰怕是在老太爷院子里……”二少爷自小便对诗词歌赋不上心,唯独喜欢舞刀弄枪,一心期盼考到武状元,谁料老太爷与将军双双不允,遂丧气之下,每日无所事事。   大太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气急之下狠狠拍向桌子,咬牙切齿道:“走,我们去老太爷的院子。”   “太太……”郭妈妈吓得心惊肉跳,低声道:“您怎么了?”   “孽子,他这是要气死我!”   郭妈妈心里不住的合计:太太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要去老太爷的院子,郭妈妈自是紧跟其后,低声道:“太太,今日管家寻来修葺各房院子的匠人,您看?”   大太太脚步一顿,冷冷道:“若事事都需要我操心,作甚还需要他们?”   “那老奴去跟管家说一声,让他自行处理。”   想到睿哥,她心底怒火更甚,冷声道:“让他们候着!”抬脚便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   郭妈妈缓缓舒了一口气,直到现下她也不甚明白太太为何生气。   半盏茶功夫,主仆二人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守在院门口的小厮忙躬着身子行礼问安,低声道:“太太稍等,奴才这就进去为您通传。”   大太太淡淡道:“二少爷呢?”   小厮脸色一僵,眼神闪躲道:“回太太,奴才尚未见到二少爷的身影。”   大太太斜了他一眼,脸色阴冷道:“虽你是老太爷身边之人,但也是这府中的奴才,主子问你话也敢出言诓骗,就不怕我怒急之下将你逐出府。”   小厮脸色一白,膝盖一软噗通跪下,不住的磕头求饶:“太太饶命,奴才也是逼不得已,求您饶奴才这一次。”   “二少爷呢?”   小厮再不敢有所隐瞒,瑟瑟道:“在老太爷的练功房。”   大太太冷哼一声,带着郭妈妈扬长而去。   小厮见事不好,忙小跑到老太爷的书房,进去后噗通跪在地上,低泣道:“老太爷,奴才做错事求您惩罚奴才,只求您别将奴才撵出去。”   老太爷正在修剪一株米兰花,被他这么一吓,手一抖生生剪掉米兰花最后一枝绿叶,气急败坏道:“都是你,让我生生剪坏了它。”   小厮抬头,瑟瑟道:“老太爷,都是奴才的错,”看到光秃秃的米兰花只剩下一枝弯曲的树干,小声道:“老爷,您修剪树枝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闻言,老太爷嘴角一裂,含笑道:“好小子,有眼光,哈哈……”   小厮苦着脸,心中嘀咕道:本是一盆绿意盎然的米兰花,如今被您修剪成光秃秃的一枝树干,低叹一声……老太爷本是武将出身,谁料年岁越大,竟喜欢效仿文人墨士修身养性,侍弄花草,如今在他手上养死的盆栽不下上千盆,他老人家不但毫无所觉反而踌躇满志。   老太爷咳了咳,掩饰嘴角的笑意,缓缓道:“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小厮垂下头,小声道:“适才大太太过来,过问二少爷是否在咱们院子?”   老太爷脸色一讪,张口道:“你……”猛地想起进来时他哭丧着脸,板着脸,哼声道:“你告诉她了。”   “老太爷,初始奴才打死也未说,可大太太一再敲打奴才,倘若知情不报,便将奴才撵出去,奴才……奴才一害怕,便据实已告了。”   老太爷眼睛一瞪,虚张声势道:“反了,反了……她竟敢打我院中仆从的主意。”   小厮轻声道:“您要不要去看看二少爷?”   老太爷咽了咽口水,恨声道:“她寻儿子与我有何关系,我去了不是打扰他们母子舔犊情深吗?”   小厮垂下头,翻了个白眼:怕是您也惧怕大太太霸气外露的怒气吧!   练功房,睿哥满头汗水的同刘奎比划,虽满身伤痛可神情却异常兴奋,神色钦佩道:“刘叔,你武艺这般高强,这些年一直守在祖父身边,不觉得委屈吗?”   刘奎淡淡道:“二少爷,练武要专心,不能一心二用,若我手中之木棍换成刀剑,适才你与我说话的功夫,便被我一招毙命。”   睿哥手一松,手中木棍瞬间落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刘叔不要这么严肃吗?”   “少爷,战乱一旦发动,便是一触即发,转瞬间生死相隔,若您身在战场,可会与敌人煮酒烹茶?”   “刘叔,是我思绪不周,”话音一落,睿哥倒了杯茶递给刘奎,轻声道:“刘叔喝茶?”   刘奎推拒道:“少爷,您是主奴才是奴,怎能让您给老奴倒茶,这有失分寸。”   睿哥执意将手中的茶杯给他,淡笑道:“此处唯有我们师徒二人,您既已传授我武艺,你我便是师徒,徒弟为师傅斟茶倒水,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刘奎神色动容,轻声道:“二少爷放心,老奴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与您。”   睿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神色郑重道:“多谢师傅。”   甲仁甲义一直守在门口,远远瞥见大太太的身影,神色惊慌的打开门:“少爷,太太来了。”   睿哥惊惧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慌张道:“快,快,我们快走,不能让我娘发现。”说着便往外跑。   甲仁忙拦道:“少爷,您现在出去,不是被逮个正着吗?”   睿哥脚步一顿,神色焦急的在屋中来回踱步,见刘叔神色泰然的坐在一旁饮茶,急促道:“刘叔,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喝茶,赶紧帮我想个法子。”   刘奎淡淡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二少爷既然选择从戎这条路,又何必遮遮掩掩,您与大太太同在一个府邸,此事她早晚都会知晓,既是这般,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睿哥无语:……   “老奴知二少爷心里担忧之事,从你决定那一刻起,注定没有回头路,除非现下您放弃,这样不仅大太太,想必老太爷心中也会十分欣慰。”   睿哥神色大震,半响后,脸色焦急之色已然不见,神情慢慢变得坚定,见此,刘奎起身,淡笑道:“想必您与大太太有话要说,老奴便先告退。”   睿哥神色恭敬的对其揖礼,目送他离开。   甲仁甲义对视一眼,踌躇道:“少爷,您真的决定了?”   睿哥淡淡道:“一会儿我娘进来,你们便在门外守着,不管听到何动静都不可进来,知道吗?”   甲仁甲义躬着身子,低声应道。   刘奎出去后,在拐角处站了会儿,待大太太过来,恭敬的揖了一礼方抬脚离开,只见大太太脸色越发冰冷。   大太太走进练功房,睿哥挺直腰板站在正中间,揖礼道:“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大太太走到他面前,出其不意打了他一巴掌。   直将身后三人惊到,郭妈妈忙上前劝慰:“太太,您有话好好说,二少爷最近听话的很。”   大太太瞠目切齿道:“都给我出去。”   郭妈妈欲言又止看了眼二少爷,嘴唇微动。   睿哥轻轻颔首,郭妈妈这才放心离开。   屋中唯有他们母子二人,睿哥垂下头,低声道:“娘,是儿子不孝。”   “你真是为娘的好儿子,竟求得你爹,你祖父帮着你合伙瞒我。”   “娘,儿子怕您知晓后担心。”   大太太冷声道:“担心?说的好听,是怕我阻拦吧!”   睿哥讪讪道:“娘当真聪慧过人。”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惹的大太太簌簌落泪,睿哥脸色一变,手忙脚乱的拿起袖子为他娘擦拭脸上的泪水,苦笑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大太太一把推开他,不顾脸上的泪水,厉声道:“睿哥,你心里想什么,为娘在清楚不过,只有这件事,为娘绝不会同意。”   睿哥嘴唇微动,干巴巴道:“娘,求您成全儿子。”   大太太气不过,又打了他一掌,怒斥道:“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睿哥后退一步,低声道:“娘,怒儿子忤逆。”   闻言,大太太脚步踉跄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默默流泪,睿哥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唯有跪在他娘面前。   见此,大太太哽咽道:“睿哥,你就不能让娘多活几年吗?”   “娘,是儿子不孝。”   “睿哥,因为你爹是武将,娘这辈子过得胆战心惊,提心吊胆,你可知?”   睿哥眼眶微红的点头。   “以前为娘日日提心吊胆,担忧你爹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好不容易盼他平安归家,过上几年舒坦日子,你又要去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地方,你是不是想让娘为你牵肠挂肚,忧心致死,方才安心?”   睿哥急了,喘着粗气:“娘,您怎能这般说?”   “你爹是武将,娘嫁他,这辈子不悔,可是儿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忍心让你去那尸横遍野,兴许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娘,儿子保证一定会平安归来。”   什么规矩!什么分寸!   此时的大太太什么也顾不得,嚎啕大哭道:“平安?娘将你生下来不是为了送你去死,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在为娘身边长大,亲眼看见你娶妻生子,难道为娘这般想错了吗?”   睿哥将头埋在她娘腿上,从未流过泪的他泪水沾湿她娘的衣裙,大太太神色大恸,反而越发用力的捶打他,大哭道:“自小你喜武厌文,便是如此娘从未逼过你,顺着你祖父及你的心意让你日日习武,不过是期盼打消你去战场的念头,留在京里似你大哥般某个闲职。”   “娘,您的苦心,儿子知道。”   “若懂为娘的一番苦心,便不会这般让我忧心,伤心,乃至彻骨的寒心。”   “可是娘,儿子是男儿,就该用自己这一身本领去建功立业,闯一番属于我的前程,而不是靠家中的荫庇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大太太泪下沾襟道:“你只想到你自己,可曾想过为你牵肠挂肚,日日忧心的家中老母。”   “娘,我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后代,祖父立在赫赫战功,父亲在战场上铮铮铁骨,难道到了儿子这一辈,便要藉藉无名,儿子不愿也不会,镇国将军府的威名会随着儿子一直荣耀下去。”   大太太身体一震,心中反驳之言皆如梗在喉。   老太爷的书房,刘奎回去后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又白瞎了一盆米兰花。”   老太爷淡笑道:“大太太去了?”   “想必此时正与二少爷唇枪舌剑。”   “若依你所见……是小鬼难缠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刘奎淡笑道:“应是万事顺,合家欢,愿君如意喜满门。”   闻言,老太爷指着他哈哈大笑:“不错!不错!”   厅中,三姐脸色惨白的紧紧拽着刘湘婉的胳膊,抖声道:“六妹,大姐会没事的,对吗?”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会没事的……去年我姨娘不也是这般,后来还不是平安诞下宴哥,大姐定会吉人天相。”大姐那般坚强聪慧的女子,绝不会被人轻易打倒。   四姐小声道:“那也不一定,赵姨娘不就难产去世吗?”   闻言一出,七姐神色恍惚的看着她,胸口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停的颤抖,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见此,刘湘婉及五姐气愤道:“四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四姐垂下头,喃喃道:“我也担忧,也期盼大姐能平安无事,可是……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不能只往好处想,最坏的打算也要想好。”   三姐似筛糠般瑟瑟发抖,刘湘婉轻轻抚摸她的手,轻声道:“四姐,话虽如此,妹妹心底却有一问题想同你指教,倘若今时今日产房之中生死不知的是你,若我这般说你,你听到可会寒心?”   四姐气愤的指着她,怒声道:“你……”   刘湘婉瞥了眼立在一旁的琴弦,耳语道:“四姐,你忘了来之前,爹爹叮嘱我们姐妹的话了?”   四姐身子一僵,气愤的坐下去,眼神阴冷的盯着她。   三姐打从心里害怕,嘴角不住的哆嗦,刘湘婉为她倒了杯热茶,慢慢递给她,轻声道:“三姐,有母亲在,大姐定会平安无事的。”   七姐垂下头,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压抑的险些让她喘不上气来,五姐起身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低声道:“七妹别怕,五姐守着你,会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琴弦沉默不语的立在一旁,眼角却总是不经意间瞥一瞥,心中对刘府五位小姐有了些许印象。   这时,宋天明摇着扇子从外面回来,见刘府五位妹妹坐在厅中,神色一愣,反应过来后,淡笑道:“五妹妹妹可是陪着伯母一同过来探望大嫂?”   宋天明方踏进厅中,琴弦眼睛便是一亮,立即嘴角带笑的福了福身,脆声道:“四少爷,您回来了。”   五姐妹起身对其福了福身,神色担忧的垂下头,宋天明皱眉道:“可是发生何事?”   五姐妹垂下头,不言不语。   “琴弦,到底怎么回事?”宋天明脸色发黑,沉声道。   琴弦噘着嘴,犹豫半天,小声道:“今早大少奶奶不小心动了胎气,如今正在产房。”   宋天明脸色微微回缓,淡笑道:“我还以为何事?如今大嫂正在生孩子,不会有事的……大嫂已生过毅哥,再生老二怕是很容易的。”听人说,女人唯有第一次生子艰难,待第一次顺产后,再生便如母猪一般,一劈腿一只。   其他人尚未说甚,三姐又惊又吓又气,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炮仗脾气再也忍不住,怒声道:“离我大姐产期明显还有一个月,她怎会无缘无故提前生子,其中缘由宋大哥可曾想过?”   宋天明心神一转,脸色骤变:“当真?”   “这不是刘府,是安国公府,宋大哥是府上的主子,不会张嘴问吗?”   刘湘婉忙扯了扯三姐的胳膊,示意她闭嘴,随即她轻步上前,神色歉意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宋大哥莫要生气,我三姐太过担心大姐,心神大乱下有些口不择言,还妄你不要同她一般计较。”   宋天明难得肃着脸,沉声道:“五位妹妹放心,此事宋家必会给刘家一个交代。”   这时,三少奶奶带着婢女神色匆匆的过来,见到刘府五姐妹,一把拉住三姐的手,不住的夸赞:“想必这就是大嫂嫡亲的妹妹?”   因大姐出事,三姐对宋府之人没有好印象,清冷道:“不光是我,其他四位妹妹也是我大姐嫡亲的妹妹。”   闻言,三少奶奶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道:“看我!这嘴可真不会说话。”   宋天明拿起折扇点了点额头,十分无语:三嫂绝对是他娘的亲侄女,说话总是这般不分场合,也不知是谁唤她出来待客。   宋天明低叹一声:“三嫂,若不然你去厨房看看,这里由我陪五位妹妹。”   三少奶奶神色一愣,嘴角微微上翘,意味不明道:“四弟,这不好吧!怎么说你是外男,如何能陪内宅女子说话,此事若是传出去,咱们府上倒是无所谓,刘家姑娘们的清誉可就难说了。”   此言一出,别说宋天明便是五姐妹皆愤愤怒视她,三少奶奶也知晓适才之言有些失了分寸,忙解释:“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三姐怒声道:“亲家三嫂,想你也是成婚之人,说话怎这般毫无分寸。”   宋天明再次抚了抚额,低叹道:“三嫂,其实娘并未让你来此,实则想让你去大嫂院子陪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琴弦,淡淡道:“是不是?”   琴弦嘴唇微动,见四少爷眼中冷意越发阴冷,垂下头小声道:“是。”   三少奶奶脸色一变,跺跺脚:“既是这般,为何不早些说明白。”气愤不过,又道:“让若因此惹得姑姑生气,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般胆大妄为的东西。”   琴弦脸色一白,忙跟随三少奶奶一同过去。   待她二人离开,宋天明对五姐妹揖了一礼,讪然道:“我替家中三嫂给五位妹妹赔个不是。”   五姐妹回了一礼,脸色微微回转,只听四姐轻声问:“宋大哥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去?”   宋天明轻笑道:“这重要吗?进与出最后还不是身在家中。”   四姐含笑道:“宋大哥言之有理。”心中冷哼,果然是浪荡子。   其他四姐妹眼神不住的巴望门口,见三姐神色越发焦急,刘湘婉便道:“宋大哥,可否请你派个婢女去我大姐院子看看。”   宋天明本就精明,进来这么一会儿,自然瞧出刘家五姐妹哪个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哪个是毫不在意的做作,轻声道:“理应之事。”走到门口,吩咐随伺的婢女,只见她福了福身,飞快离开。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宋大哥。”   话音一落,就见他爹满面寒霜的大步进来,五姐妹及宋天明忙行礼问安,刘仲修挥了挥手,目光直接看向刘湘婉,焦急道:“你大姐可还好?”   刘湘婉还未回答,四姐飞快道:“爹,大姐那边还未有消息,不过已遣婢女过去探明情形。”   宋天明玩味的看着这位四妹妹,真是好巧的手段,掐头去尾竟不提旁人一句,当真‘姐妹情深’的很。 第122章 薄情寡义   “小侄未料到世伯竟会来家, 倘若知晓, 定亲自去门口迎接。”   五姐妹心中冷哼:夜不归宿之人, 怕是他爹过来之时,他还未回府吧!   刘仲修挥了挥手,淡笑道:“无妨,这些年夫人一直随我外任, 如今方得以回京,思女心切之下便带她们五姐妹过府探望她们大姐,我本有事并未陪她们一同过来,不过回府后听说珍姐早产生子,心底到底担忧她, 便过府看看,”话音一落, 神色怅然道:“毅哥出生时,老夫没在京中, 如今第二个外孙出世,说什么也得过来瞧上一眼, 方弥补老夫当年心中的憾事。”   宋天明点了点头,郑重道:“世伯放心,大嫂定会平安诞下侄儿。”随即走到门外, 对小丫鬟吩咐两句,只见其匆匆离开。   刘仲修淡笑不语,宋家人果然不能小瞧,皆是一肚子鬼主意, 如今尚不知太太那边的心思,他唯有静观其变,不能打草惊蛇。   宋天明亲自上前,替他斟茶,淡笑道:“世伯,子渊这两日可还好?”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闭门练武。”   “看来子渊铁了心要走这条路。”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他们都大了,心中自有决断,我们做长辈的也唯有听之任之从之。”   “世伯这话说的好生无奈。”   “呵呵……”刘仲修调侃道:“这话你应该对我大哥说。”   宋天明满面笑容的点头。   这时,奶娘抱着一团粉嫩嫩的糯米团子进来,先对众人福了福身,只见她怀里抱着的小儿身着大红色绸衣,垂髫被梳成一缕小辫子在脑顶直直的翘着,虽被奶娘抱在怀里,可一双水灵灵的眼眸却在不停地转来转去,脸颊白里透嫩,待目光瞥到他四叔,猛然大亮,嘴角不自觉笑出声,立时脸颊两侧露出两个小酒窝,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   刘家众人皆看的眼睛发亮,刘仲修虽有两名幼子,除了宴哥被他经常抱,祉哥却从未抱过,今日头次看到外孙,神色焉能不激动,只见他身子微起又敛了敛脸色,神色泰然的坐下,五姐妹立在身后不自觉抿了抿嘴角的笑意。   宋天明从奶娘手中抱走毅哥,淡笑道:“毅哥,我是谁?”   毅哥歪着头,哼哼道:“四叔,莫非你年岁大到娶不到媳妇,竟认不得侄儿?”   此言一出,众人噗呲笑出声。   这小儿怎如此聪慧可人,这才三岁说话就这般让人忍俊不禁。   宋天明脸色一红,气愤的假意拍打他的小屁股,佯怒道:“臭小子,在外人面前不能给四叔留点颜面吗?”   “四叔,何为颜面?颜面是面条吗?能吃吗?好吃吗?”   宋天明神色一蒙,随后无语的看着他:……这臭小子自打会说话,除了十分爱敛财,没事时便会抓着众人的手,不住的问为什么?   刘家众人忍不住又笑出声,总算将之前的阴霾一扫而过,看着眼前这个小团子,阴郁之情渐渐好转。   谁料,毅哥在他四叔怀中拼命挣脱,宋天明生怕他掉下去,唯有紧紧抱住他,皱眉道:“毅哥,怎么了?”   毅哥指了指地下,咯咯道:“下地。”   于是,宋天明将他放在地上,只见小小的毅哥走到刘仲修面前,歪着头,裹着手指,脆声道:“你是我外祖吗?”   刘仲修只觉心脏一紧,抬起的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响后方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轻轻摸向他的脑袋,轻声道:“对,我是你外祖。”   “外祖,你可喜欢毅哥?”   “喜欢!”   “你喜欢毅哥,毅哥也喜欢你。”   刘仲修嘴角微微上翘,低声道:“待过些日子,让你娘带你一同去外祖家住。”   “外祖家远吗?大吗?人多吗?”   刘仲修慢慢抚摸他的小脸,轻声道:“待你去了便知晓了。”   毅哥歪着头,继续问:“外祖,外祖母呢?我娘呢?”早膳时,他娘可是跟他说,外祖母会过来看他及小弟弟。   宋天明脸上的笑容一僵,我的小祖宗……好不容易大家因你的出现,有了笑模样,谁料你突然问了这么出人意料的问题,唉!如今我倒是怀念尚不会说话,只会在地下乱爬乱撞的你,即使毁了我书房的花瓶,折扇以及最喜欢的山水画,也没有比现下气的我更想揍你。   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含笑的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毅哥,怎知我是你外祖父?”   毅哥掰着手指,念念有词道:“我娘日日教我,家中有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姨母。”   “哦?毅哥这么聪明?”   “我娘跟我说,若我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定要大声叫人,若得了他们的夸奖,午膳后便会赏我一块红枣莲花糕。”   “毅哥好聪慧,你不仅有红枣莲花糕吃,还有外祖赏赐的见面礼。”说着将腰间的佩玉摘下送给他。   毅哥拿在手心不住的翻看,心悦之下,郑重的将其放在衣怀里,脆声道:“我祖母说过,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便要收下。”抬头那瞬间,又道:“谢谢外祖。”   喜的五姐妹眼睛眯成一条线,刘仲修更是将他搂在怀里不住的提问。   宋天明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小祖宗,自他会说话,用这张小嘴,小手搜刮了多少金银珠宝,迷惑府中多少老少春心,如今刘府众人尚不知他的劣根,只觉他可爱机灵,待相处时日一久,怕是见他躲他避他。   这时,安国公国公爷风尘仆仆的过来,大笑道:“亲家,多年不见,身体可还好?”   刘仲修起身将怀中的外孙交给宋天明,方回以一礼:“多年未见,亲家还是这般风采依旧。”   “彼此,彼此。”国公爷淡笑的坐在上首,轻声道:“亲家,快快入座。”   五姐妹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垂头道:“伯父。”   国公爷满面笑容,不住的点头:“好,好,亲家教养出的女儿,果然各个知书达理。”   “亲家,休要多夸,不然她们又要骄傲自满了。”   国公爷淡笑道:“今早知晓亲家夫人过来,我便着内人尽心招待之,谁料横生意外,使得老大媳妇早产至此……唉!得知你过府探望,我便立即赶来,怠慢之处,还望亲家不要怪罪。   “亲家,本是我的不是,突听我家珍儿不幸早产,担忧之下便闯入府中,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亲家,客套了。”   刘仲修又道:“此次得蒙圣上亲喻,奉旨回京,生怕因此遭惹是非,回京后便闭门不出,今日未经禀告便唐突过府,入府后还未过去拜见府中老太君,着实是我的不是。”   “亲家所思所虑甚是有理,如今边疆不稳,为此圣上忧心不已,遂心思上难免有些难以捉摸,这时候为人臣子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刘仲修颔首:“多谢亲家的提点。”   “这么说便是外道了,你我本是姻亲,本该守望相助。”   刘仲修还未回答,只听毅哥脆声道:“祖父,我娘呢?”   本来如火如荼的气氛顿时凝滞,安国公讪讪道:“毅哥莫急,此时你娘正在给你生小弟弟,过一会儿便能看到她。”   “可是我想娘啊……”   国公爷对宋天明道:“老四,你带着毅哥与你五位妹妹去院中散散步。”   宋天明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刘仲修,轻声道:“世伯,您觉得可好?”   “去吧!”刘仲修淡淡道。   五姐妹对他二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跟在宋天明身后出去。   半盏茶功夫,刘仲修淡淡道:“亲家,此处唯有你我二人,有话便直说吧!”   谁料,国公爷起身对他揖了一礼,歉然道:“亲家,此事我愧于面对你。”   刘仲修一动也不动,淡然道:“此话从何说起?”   “亲家心中定有疑惑,如今老大媳妇提前生子,性命堪忧,可我那逆子却连身影也未露,是何原因?”   闻言,刘仲修冷冷道:“亲家,当年我将女儿嫁入你家时,你们夫妇是如何向我爹保证的。”   安国公脸色涨红,讪讪道:“我有愧于老太爷,有愧于你。”   “愧疚?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晚了?如今我家珍儿尚在垂死挣扎,她相公,也是我那好女婿尚流连花丛,不知家中横生变故。”   果然!   之前种种,不过是亲家故作不知,怕是从他回京那刻起便已知晓,只不过一直隐忍不发,如今老大媳妇生死不知,若有个万一……也不知亲家会如何发作,说到底此事是他们家理亏,便是亲家拿鞭子抽老大也是情理之中。   二太太看着辗转反醒的女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焦急道:“珍儿,你醒了?”方才女儿用尽力气晕了过去,差点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大姐虚弱的低喘:“娘……”   “适才你用尽力气竟晕了过去,娘还以为……还以为……”眼眶微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还好产婆略懂医术,用针灸将她扎醒。   “娘……”大姐抬起虚弱的手,摸了摸肚子,孩子还在她腹中。   产婆忙道:“少奶奶,您赶快含片人参,且别说这么多话,也别多费心神,多留力气平安生子才是。”   二太太忙点头,从灵石手中接过参片放入她嘴中,轻声道:“听产婆的话,留住力气,一口气将孩子生下来。”   嘴上含着参片的大姐轻轻点头。   这时,阵痛又传来,产婆忙道:“少奶奶,老身瞧着您已没多少力气,若想母子均安,老身唯有造次了。”说着爬向大姐身边,双手慢慢揉着她的肚子。   大姐下巴轻点,随着产婆手上的力度,她不住的哀嚎,感觉整个人浑浑噩噩,肚子被一阵阵地挤压,再也忍不住低吼道:“疼……疼……”这种痛比上次生毅哥还疼,死又不能死,活又疼的要死,真真是疼的死去活来。   二太太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不住的安慰她:“再忍忍,再忍忍,再等一会儿孩子就会下来了。”   “嗯……”大姐满头汗水,二太太唯有一直替她擦汗,嘴上更是不住的安慰她。   只见产婆额头渐渐冒汗,待少奶奶腹中胎儿渐渐滑落骨盆,忙道:“少奶奶,您听老奴的吩咐,只要您这次使劲力气,说不得小少爷就能生出来。”   大姐痛苦的呻吟着,只听产婆大喊道:“用力……”   大姐双手紧紧拽出两侧的床单,额头脖颈乃是手腕皆是青筋毕露,直到耳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方觉他的声音如春风般抚平她一切的痛苦。   只听,产婆大喜道:“生了,终于生了。”说着手脚飞快的剪掉孩子的脐带,随后将孩子放在木盆中清洗。   二太太迫不及待问:“是男娃还是女娃?”   产婆见小少爷腿间挺立的小鸟,淡笑道:“回太太,是位小少爷,恭喜少奶奶喜得麟儿。”   二太太眉眼带笑,不住的道:“好……好……”   见此,屋中随伺的婢女们脸上露出喜意,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同福了福身,恭声道:“恭喜大少奶奶喜得麟儿。”   大姐虚弱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们辛苦了,赏,都赏……”   二太太含笑道:“此事无需你耗神,娘自会为你打理一切,你安心休养便是。”   “娘,有您在真好。”   二太太拍拍她的手:“放心,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大姐眼眶含泪的点了点头,随即眼睛看向产婆手中的小儿,见此,太太太轻声道:“灵石,看好小少爷。”   “是。”灵石脆声应道,嘴角微微上翘,还好,还好……姑娘不仅没事,还平安诞下麟儿,如今姑娘否极泰来,不光有两个儿子傍身,还有老爷夫人在她身后供她依靠,日后在府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旁人再不敢小瞧她。   心神慢慢归为的二太太,坐在女儿床边慢慢擦拭她额头的汗水,心一酸,眼泪刷了落下,忍不住低泣道:“我的儿,你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此次劫难,真是佛祖保佑。”说着双手合十,不住念着‘阿弥陀佛’。   大姐想抬手帮她娘擦拭脸上的泪水,怎奈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沙哑道:“娘,您怎么哭了?”   二太太哽咽道:“娘,这是喜极而泣。”自她进到产房便一直强装镇定,如今女儿化险为夷,她怎能不高兴,提着的心总算落下,眼泪便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落下。   “娘,女儿让你担忧了。”   这时产婆抱着红包裹过来,只见里面的小儿眯着眼睛嘴唇不住的呶动,见此,二太太的心一下子化了,只听产婆笑嘿嘿道:“小公子长得可真俊俏,老身接生过这么多娃娃,还是头次见出生后便这么俊俏的小公子。”   二太太从她怀中接过,含笑道:“哎呦,我的外孙,长得可真好看。”算是应承产婆的话,刚出生的小娃娃能好看到哪里去,产婆这么说,不过是期盼多得些赏钱。   产婆缓缓舒口气,总算有惊无险的为安国公府少奶奶平安接生下小公子,而眼前这位太太看似温和平顺实则脾气暴躁,便是此时回忆起她说的话,还让她心中阵阵胆颤,咽了咽口水,附和道:“太太说的是。”   二太太眼角一扫,淡淡道:“今日你做的很好,宋家奖赏你,是你应得的,但刘家也不会忘了你,过后我自会派人送上薄礼一份。”   闻言,产婆笑的裂开了牙花子,躬着身子,神色激动道:“多谢太太。”宦官人家的女眷向来赏罚分明,眼前这位太太大怒之后便是大赏,这话可真不假。   二太太微微点头,看向灵玉,淡淡道:“出去报喜吧!”   灵玉福了福身,轻声退下。   二太太将孩子放在女儿身边,低声道:“这是你拼死生下的儿子,如今可觉得满足?”   看着襁褓中的儿子,大姐的眼泪如决堤般流下来,哽咽道:“娘……今日若不是您在,女儿说不得……”   “我儿说错了,今日幸亏为娘来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怕是也会跟着你去。”   “娘……”大姐咬了咬嘴唇,泪雨婆娑地看着她娘。   二太太顾不得手中的丝帕,伸手为她轻轻擦拭泪水,不由的轻哄:“可不许流泪,你刚生完孩子,这月子里头可不兴流泪……”   大姐哽咽的点头。   这时,灵石端着肉汤过来,轻声道:“姑娘,如今你身子虚的很,奴婢喂您喝点补汤,补补元气。”   二太太颔了颔首,轻声道:“给我吧!”   “太太,您忙活这么久,还是坐下歇会儿吧!姑娘这里,奴婢伺候就行,若您不放心,在一旁看着,可好?”   二太太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喂她吧!”此番过来没想到女儿会遭遇这般骇人听闻之事,如今她化险为夷,自是所有事情都要她亲自动手。   大姐轻声道:“娘,您歇会儿,让灵石伺候我便是。”   “你刚临盆不久,不要多说话,更不要费神。”二太太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眼里的喜意却是遮也遮不住。   二太太接过灵石手中的汤碗,拿起汤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随后放到女儿嘴边,淡笑道:“这个劫总算过去了,日后我儿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大姐眼里的喜意慢慢变得晦暗,生怕她娘瞧出不妥,忙眨了眨眼睛,遮住眼里的愁思。   灵石一看便知姑娘的心思,忙不迭的点头:“太太言之有理,如今姑娘有二子傍身,日后府中谁还敢小瞧她。”   二太太冷不丁道:“怎么?府中有人欺负她?”   大姐背着她娘对灵石摇了摇头,灵石心头一颤,赶紧解释:“不过是有些人眼气咱们姑娘好生养。”   二太太不经意的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算了。”拿起丝帕擦拭女儿嘴角的腌渍,轻声道:“你爹怕是也快来了,到时自会为你做主。”   大姐眼眶泛红,低声道:“女儿让你们二老跟着操心了。”   “这算什么?”太太含笑道:“只要你平安无事,娘便是哭瞎了眼也愿意。”若珍儿有个万一,她如何能承受的住,不把宋家人生吃了,难消她心头之恨,如今珍儿化险为夷,便是这般,她也要宋家为此脱一层皮。   大姐慢慢喝着她娘喂得补汤,半响后,轻声道:“娘,您别走,在这陪陪女儿。”   二太太见她神色倦怠,却怎么也不肯闭眼睡觉,知她被吓到,生怕有人谋害她的孩子,遂将手中的汤碗递给灵石,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我儿睡吧!娘守着你和孩子,放心!有娘在没人敢谋害你们母子。”   “嗯……”大姐再也忍不住疲惫,微合双目,嘴里发出喃喃之音。   大约过了半盏茶,二太太见女儿睡相酣甜,眼睛一眯看向灵石,冷冷道:“跟我来。”   自打姑娘出事,灵石便知太太迟早会发怒,果然,姑娘化险为夷后,便是太太秋后算账之时,神情瑟然,垂下头跟在太太身后。   因着王妈妈不在,无人从旁劝阻二太太,遂此时的她如暴虐的刺猬,竖起浑身的软刺,冰冷道:“姑娘在安国公府过得到底如何?”   “太太……”   “你知道我的手段,遂不要有任何隐瞒,若胆敢哄骗我,你以及你娘家人的下场会如何,不用我多说吧!”   灵石打了个冷颤,脸色微白,眼眶一红,噗通跪在地上,狠狠磕头道:“太太饶命,奴婢说,奴婢说,咱们姑娘的日子过得苦啊……”说完眼泪刷的落下。   二太太脸色一白,紧紧握住手中的丝帕,指着她厉声道:“好啊……好啊……原来你们一直诳骗我……连同王妈妈一同骗我,让我一直以为大姐在婆家过得舒心顺心。”他们一家回京不久,今日初登安国公府的大门,珍儿便突遭横事,今日若不是她过来,珍儿怕是……想及此,心头的怒气似要将她焚烧般,怒不可遏。   “给我从头招来!”   灵石哽咽般抹掉脸上的泪水,控诉道:“太太,您道姑娘出事这么久,为何迟迟不见姑爷的身影。”   此言一出,如同棍棒狠狠敲向她的脑袋,她木声道:“是啊,珍儿出事,我满心惦念的都是她,却忘了那个最该惦记她们母子之人。”随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大姑爷呢?”   灵石低泣道:“姑爷如今佳人在怀,哪还能在意咱们姑娘?”   “你说什么?”二太太猛地站起来,声色厉苒道。   “太太,此事在府中脑中沸沸扬扬,国公爷怕此事外传出去,于府中名声不好,便勒令府中众人,但有招摇生事者直接乱棍打死,因着此事,国公爷已当众打死一名小厮,众人畏惧之下,在不敢私下嘀咕,遂府中众人心照不明般像看戏子似的看着姑娘。”   二太太咬牙其次道:“那个狐狸精是谁?”   灵石低声道:“听说是勾栏院里的一个清官,如今被姑爷安置在外院。”   “好……好……好个宠妾灭妻,他们安国公府怕没脸,咱们刘家却不是那般任人欺负的。”   “太太……”   二太太低斥道:“此事为何不早早告之我们,为何一直藏着掖着?”   灵石再也忍不住低泣道:“姑娘说,她已是别人家的媳妇,怎能让老爷夫人为她操心,再说那时您和老爷还未回京,远水解不了近渴,遂此事更不能让你们知晓,省的你们日夜挂心她。”   “我的儿,她的命怎么这么苦?”二太太身子一软,坐在凳子上默默流泪。   “太太,如今唯有您能为姑娘做主。”   “如今那薄情寡义之人在哪?”   “怕是还在外院!”   闻言,二太太柳眉倒竖,自他们回京后,明若都知晓过府探望老爷,可嫡亲的姑爷却一直未露面,本以为他公务繁忙,却不成想他抛妻弃子,始乱终弃,看上勾栏院里的下贱坯子,真是无耻至极,再想到进府后,亲家夫人那副道貌岸人的嘴脸,更觉得恶心至极,当年她真是瞎了眼,为女儿定了这门亲,如今这肠子都要悔青了。   二太太猛然站起来,怒声道:“去,派人去大门口问问,老爷可曾过来?”珍儿是老爷的嫡长女,自小便十分得老爷宠爱,她出嫁后,老爷还因此神色怅惘好几日,如今珍儿被人谋害至提前临盆,老爷知晓后定不会坐视不管。   灵石擦掉眼角的泪水,迫不及待道:“奴婢这就去。”   二太太端起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水,一口喝干,随后将其摔在地上,怒骂道:“欺人太甚!”   这时,安国公夫人进来,身后跟着一群人,二太太听到丫鬟的禀告,冷脸走出去,见她们欲意推门进入产房,讽刺道:“亲家夫人好大的颜面,我女儿刚刚临盆,此刻她们母子正在熟睡中,你这般堂而皇之带着众人过来探望,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安国公夫人脸色一僵,忍着怒气,淡笑道:“珍儿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如今平安生子,我这做婆婆的又怎能不过来探望。”   立在身后的三少夫人对二太太福了福身,轻声道:“姑姑,要不咱们派婢女进去通报一声,看大嫂是否愿意见我们?”   二太太冷不丁指向三少夫人,淡淡问:“你是哪家夫人?”   三少奶奶脸色涨红,扯了扯嘴角,淡笑道:“伯母,我是大嫂的三妯娌,是我婆婆的亲侄女。”   “哦?亲侄女?”二太太鼻尖冷哼一声。   三少奶奶听在耳里刺在心里,随即脸色一冷,冷冷道:“不知伯母这话是何意?”   二太太垂下头,轻轻转动手腕的玉镯,再抬头时,淡笑道:“我就是奇怪,安国公府的儿媳妇不叫婆母为婆婆,反而整日叫她姑姑,这规矩真是……”   婆媳二人脸色一红,安国公夫人气的脸色铁青,硬邦邦道:“倩儿是我亲侄女,唤我一声姑姑又如何?”   二太太肃着脸,淡淡道:“亲家夫人,你可曾听过,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女子一旦嫁了人,就该按着规矩来,若这位三少奶奶私底下唤你姑姑,倒也无妨,但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唤你,怕是有些不妥,难免让人猜想未出嫁时她的闺中教养及娘家的门楣清誉。”   “你……”婆媳二人出自一门,如今被亲家夫人这般质问,话里话外无外乎贬低她们娘家的家风门楣。   谁料,二太太话音一转,淡淡道:“亲家夫人,今日我女儿大难不死也算是佛祖庇佑,”眉眼一挑,继续道:“只是不知您的儿子,我的女婿,他人在哪里?”   安国公夫人脸色一变,咽了咽口水讪讪道:“黎山……黎山近日公务繁忙,一直未回家,”顿了顿又道:“这……这……珍儿提前临盆,吓得咱们分寸大乱,心神不宁中忘了告知他这等好消息,我……我这就派人通知他。”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眼睛一眯,淡淡道:“想不到黎山如此夙兴夜寐。”讽刺意味甚浓。   不知为甚,安国公夫人总觉得亲家夫人态度骤变,适才入府之时,言语强硬倒也情有可原,如今字字带刺,句句含沙射影,莫非她已知晓什么?想及此,心里一虚,再不敢与她理直气壮的对峙,心虚道:“亲家夫人说的有理,既然老大媳妇体虚倦怠,那我们就不多打扰她,待她醒来后在过来探望便是。”   二太太冷哼一声,便要开口讽刺,眼角却瞥向灵石的身影,方紧紧闭上嘴。   灵石进来后,对众人福了福身,方走到二太太身边,对其耳语说了几句。   见此,安国公夫人心中大恨:这吃里扒外的小蹄子,莫不是忘了,你如今是宋家的奴仆,再不似刘家的婢女。   二太太眼睛一直盯着亲家夫人,只见眼光微冷,嘴角一翘,不知为何竟让安国公夫人生生打了个冷颤。   “多谢亲家夫人怜惜我儿,那我陪您一同出去吧!”   安国公夫人忙道:“不用,不用,亲家夫人还是留下照顾老大媳妇,趁此机会母女俩说说心底话吧!”   二太太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道:“如今我已回京,日后有的是功夫与我家珍儿话家常,不过我心底却是十分感激,这几年亲家夫人对我女儿贴心的照拂。”   “这……这……这不是应该的吗?”安国公夫人不经意间慢慢挣脱她的桎梏,怎奈此人难缠的很,竟似毒蛇咬人般不肯松口。   “亲家夫人真是难得的好婆婆,不如你陪我去你家厅中坐一会儿吧!”   “我看算了吧,亲家夫人还是留在此处陪着老大媳妇,毕竟她此时心神虚弱,需要娘家人的陪伴。”   “无妨,珍儿现下睡着了,我派灵玉在旁守着她,这样我就能陪着亲家夫人话话家常。”   什么话家常!   怕是来者不善吧!   安国公夫人小腿抖了抖,颤声道:“既这般,我带亲家夫人先去拜见我家老太君吧!”   “不急,不急,难得我与亲家夫人一见如故,咱们先坐下来说会儿话,晚些拜见老太君也不迟,便是她怪罪下来,也由我独自承担。”二太太挽着她的胳膊,硬拉着她往外走。   门外,王妈妈已然回来,见她们出来,福了福身跟在她们身后。   安国公夫人眼睛一闪,含笑道:“适才见你身边这位妈妈跑出去,且还摔了一跤呢?”   二太太淡淡道:“多谢亲家夫人关心,我让她回府唤我家老爷过来。”   安国公夫人身子一僵,脚步一顿,转过头皱眉看她。   “珍儿毕竟是我与老爷的嫡长女,她出事,我又怎能不告知老爷,不然老爷知晓后,定会同我置气。”   安国公夫人讪讪道:“你们夫妇真是情比金坚啊……”   “老爷待妾身确是很好,不似那宠妾灭妻,薄情寡义之人。”   这般意有所指,安国公夫人如何听不出来,讪笑道:“亲家夫人真爱开玩笑。”   二太太眼睛直直盯着她,缓缓道:“亲家夫人为何这般说?”   “呵呵……”   三少奶奶见势不妙,低声道:“婆婆,既然大嫂已平安生子,媳妇院里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安国公夫人一把扯过她的胳膊,瞪了瞪她:“倩儿,为娘头有些疼,不如你留在身旁随伺。”   三少奶奶神色尴尬的张了张嘴,见姑姑不住的使眼色,唯有轻轻点头,她便是再傻也看出来,亲家夫人怕是来者不善,要替大嫂寻公道,若她在旁,过后免不了受牵连,遂想逃之夭夭。   三人一同踏入厅中,只见刘仲修脸色微冷的坐在一旁,国公爷则是满脸羞愧,不住的赔礼:“亲家,你放心,日后我定不让毅哥她娘受一丝委屈。”   闻言,二太太怒声道:“好啊……好啊……终于说出你们的心里话,我家珍儿自嫁到你们安国公府,上伺候婆母,下孕育子嗣,便是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家儿子是怎么苛待我女儿的?”   刘仲修垂着头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这时候唯有让女人出头,便是大吵大闹说出去也不过是女人间的无理取闹。   安国公夫人一路赔小心,此时再也忍不住,恼怒道:“亲家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脸问,你家儿子做了什么混账事,难道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吗?至于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两家颜面扫地,内里不合?”   闻言,太太气得乐了,怒极反笑道:“既然这般,那我给亲家公送十房小妾,可好?”   “你……你说话怎如此不成体统。”   二太太怒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见她神色恼怒,又道:“你既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亲家夫人又为何这般恼怒,哼!不要在此惺惺作态,更不要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真给亲家公送十房小妾,只怕你明日一早便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你……”   “我家珍儿自打出生,便备受我与老爷疼爱,在娘家时,未曾受过一丝委屈,如今倒好,嫁了你家儿子,为他服侍公婆,孕育子嗣,可珍儿出事至今,他人呢?却留宿花街柳巷,说出去平白玷污你安国公府的名声。”   安国公夫人恼怒的跺跺脚,转头看向老爷,怒声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被人当面打脸,想辩驳却又无从辩驳,此时此刻,唯有将全部希望依托在老爷身上。   怎奈国公爷垂下头,低斥道:“你给我安静会儿!”也不看现下什么情形,还这般胡搅蛮缠,为甚亲家一直垂头不语,不就是任由亲家夫人替女儿出气吗?   这时,宋天华风尘仆仆的进来,见到厅中四位长辈,一下子愣了,随即面带笑容的对其揖礼问安:“爹,娘,岳父,岳母。”   宋天华回府后,虽察觉府中有一丝异样,却并未放在心上,昨晚柳娘服侍他温柔妥帖,让他心神早飞到她那里去,若不是两日前,他娘千叮咛万嘱咐告知他今日必须回府,只因岳家过府探望他夫人,要不今日还留在外院,陪着柳娘嬉闹。   二太太冷哼道:“免了,我可承受不起你的大礼?”   国公爷忙道:“亲家夫人,此事是黎山的错,也是我们夫妇的错,没有教导好孩子,平白让毅哥他娘跟着黎山受委屈,都是我们的错。”   宋天华脸色一白,瑟瑟道:“爹,娘……”莫不是东窗事发,他叮嘱过夫人,此事不得告诉岳家,如今岳家一回来,她便迫不及待的诉苦,玩的一手好谋略。   国公爷猛然道:“孽子,还不给我跪下。”   宋天华膝盖一软,噗通跪下,低声道:“岳父,岳母,都是小婿的不是。”   刘仲修淡淡道:“黎山,当年珍儿嫁与你之时,我虽未回京亲自送她出嫁,可也是书信一封与你,言语恳切的希望你能善待我家珍儿,如今呢?”   “小婿……小婿……”宋天华白着脸,却无力辩解。   二太太却是头次听闻此事,遂老爷说完后,心一酸,眼里的泪水刷的落下,不顾一切的上前拍打宋天华的身子,气急败坏道:“你怎能这般待我女儿,你这个畜生,畜生啊……”   安国公夫人脸色一冷,张嘴便要回骂,却被老爷凌厉的眼神给镇住,唯有心疼肉疼脸疼的看着儿子被人打,满心焦躁却无计可施。   刘仲修淡淡道:“你看上烟花女子想要纳她进府,家中不许你便偷偷将她安置在外院,为了她更是数月不着家,置怀胎的夫人与年幼的稚儿不闻不问,若你为了那人想要休妻,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便将休书给我们吧!”冷冷瞥了他一眼,阴翳道:“我女儿嫁给你,不是为了让你轻贱的。”   宋天华害怕的摇了摇头,脸色惨白道:“岳父,小婿不敢也没有此心……”   二太太怒声道:“老爷此言差矣,是他宋家没理在先,凭甚是他休妻,要么咱家珍儿休夫,要么两家和离,想要让我家珍儿冠上弃妇的骂名,且看我能让!”   安国公夫人怒声道:“亲家夫人,休要得理不饶人,我家黎山却是错了,可那又怎样,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便让黎山妻离子散,未免有些锱铢必究了。”   二太太怒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莫不是以为我们怕了你?”   “你们是安国公府,我们是镇国将军府,你家老爷如今只有爵位,尚无实权,我家公爹虽已致仕,可大哥与我家老爷都是有官阶实权之人,倘若闹到大殿之上,也不见得我们家会输?”   国公爷脸色铁青,猩红着眼看着夫人,怒声道:“让你闭嘴,没听到吗?”转头对二太太赔着笑脸,低叹道:“亲家夫人,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老大他们夫妇并不是当真没有一丝情分……”   “若如亲家所言,他对珍儿但凡有一丝情分,又怎会让她被人害至提前临盆,差点因此丢了性命。”   宋天华脸上带着惊恐之色,不可置信道:“什么?”   门外不远处,趴在窗缝处偷听的宋天明见大哥挨打,心里低叹:大哥,你何苦来哉!   三姐怒声道:“活该,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就该被我娘狠狠得打,狠狠得揍。”   五姐嗤笑道:“三姐说的没错,吃着锅里看着碗里,坐享齐人之福,太过让人不齿。”   七姐小声道:“也不知现下大姐身子如何?”   “大姐心性那般要强,竟能容忍大姐夫这么长时间,可见她对大姐夫……”用情至深。   剩下四字还未说出,便惹来其余四姐妹纷纷怒视,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四姐,有时妹妹真闹不懂,你是宋家人还是刘家人?”   宋天明回头淡笑道:“四妹妹这样的名门闺秀,若嫁到咱们家,怕是委屈她。”   五姐妹心中自然知晓,便是她爹官阶升到三品,以四姐庶出的身份又怎能高攀安国公府嫡幼子的身份,要知安国公府,可就宋天明一人尚未娶妻,如今被他明晃晃的打脸,可想四姐心中的恼意。   除了四姐脸色铁青外,其余四姐妹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第123章 不想和离   宋天华脸色一变:“是谁敢谋害珍儿母子?”   二太太讽刺道:“这不得问你吗?你不仅后宅多女子, 如今更是置了外院, 到底是谁谋害珍儿, 难道你心里没谱吗?还是说即使知道,也要包庇那人。”   宋天华急的脸色绯红,吞吞吐吐道:“小婿……小婿……当真不知。”   “旁人不过是心存歹意,可你在旁却是推波助澜, 若不是你一意冷漠珍儿,那些下贱之人又怎敢心生恶念,都是你!都是你毁了我的女儿。”说到此,二太太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幸亏佛祖保佑, 我家珍儿方能死里逃生,躲过此劫, 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要你赔命。”   老公爷大吓, 瞠目结舌道:“亲家夫人……”   二太太阴冷的看着他:“你们也是有儿有女之人,谁家女儿未出嫁之前不是被爹娘捧在手心, 怜惜长大,到了嫁人的年岁,期盼她所嫁之人, 乃谦谦君子,而后夫妻和睦,琴瑟和弦,可如今呢?你们夫妇一个纵容儿子恣意妄为, 一个明知此事乃大错却秘而不宣,算计的是谁?算计的是我女儿,是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你们这般苛待她,欺凌她,轻视她,让我如何能不气,不怨,不恨!”   国公爷脸色一变,垂下头,低声道:“亲家夫人,都是我教子无方。”   刘仲修一直冷眼旁观,如今夫人这一番指责之言,何尝不是他心底所想,冷冷瞥了眼瑟瑟发抖,心神早已崩溃的宋天华,越发恼怒:当年他爹怎就看上这么个软骨头,一点男子该有的气概都没有,图穷匕见的他事到如今竟连一句担当之言都没有,对他真是失望透彻。   宋天华瑟瑟道:“岳母,珍儿可还好?孩儿可还好?”   “现在问这些是不是太迟了。”   宋天华羞愧难当,痛苦道:“岳母,都是小婿的错,求您宽恕我这一回。”   宽恕他!   想到差点命悬一线的珍儿!   二太太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嘲讽道:“所谓荧荧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奈何故人着新装,嫁做他人妇,”随即斜了他一眼:“话到此处,你不觉得为时过晚吗?”   宋天华惊恐道:“岳母,您这是要……”她老人家莫不是要让他们夫妇和离?   安国公夫人怒声道:“亲家夫人,这话过了。”   “你只是随便一句话便过了,你儿子所做的荒唐事难道不是更过?”   安国公夫人忍了忍,扯着嘴皮干笑道:“亲家夫人,哪个男人没有轻狂过,不羁过,荒唐过,只要他经此事后迷途知返,日后还会是个好夫君,好父亲,您又何必这般不依不饶。”   二太太眉眼一挑,淡淡道:“既然亲家夫人这么说,若想让我掀过此事也不是不可能,除非你能应承我,让国公爷纳十房小妾且能善待之,若能,此事便就此掀过,若不能便少说风凉话。”   国公爷听后,脸色涨红。   见此,安国公夫人大怒道:“你……不可理喻!”   二太太哼声道:“你做不到之事便不要随便开口,要知推己及人,又何必在我面前故作玄虚。”若不是有你这样的娘,宋天华又怎会这般随心所欲。   国公爷瞪了夫人一眼,低沉道:“在放肆,我必不饶你。”   安国公夫人低声道:“妾身还不是心疼儿子。”既然大家都快撕破脸皮,又何必装腔作势,直接捅开最后一层纱质问便是,他们夫妇一个心明眼亮,却装聋作哑,一个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都是你惯的。”国公爷恼怒,若不是她成日惯着老大,他怎会越发不成体统。   “这时候怪我!老爷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你……”   二太太冷冷道:“你们夫妇别一唱一和,在我面前耍太极,”低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宋天华继续道:“若你当真心悦那个贱胚子,为了他不惜顶撞爹娘也要纳她入府,我到高看你一眼,可是你呢?”顿了顿,脸色越发阴沉,冷漠道:“可是你有贼心没贼胆,惦念贱胚子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却又不敢纳入府中,遂不顾结发妻子的情谊,懵懂稚儿的血脉,另至府邸过起了小家,坐享齐人之福,当真舍本逐末。”   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偏偏说出宋天华凹糟心思。   只见他身子瑟瑟发抖,不住的摇头:“小婿只是贪新而已,并未有过岳母口中胆大妄为的念头。”   事到如今,他倒是连番推脱,可耻至极,二太太恨声道:“当年要知晓你会这般待我女儿,便是一直将她留在家中做姑子,也不会将其嫁给你。”   宋天华毫无办法,唯有看向他爹娘,低声道:“爹娘,儿子知错,求您帮儿子同岳父岳母求求情。”眼下岳家二老盛怒,还是先将眼前这个难关过去再说,他不想休妻,更没想过和离,毕竟他二人育有二子,不是没有夫妻情分,但对于外面勾引他的风月女子,他不过是尝尝新,不会真因此闹得家宅不宁。   国公爷低叹一声,目光最终看向亲家,揖礼道:“亲家,念在咱们彼此认识多年的情分上,就宽宥我儿黎山这一次吧!”   刘仲修抬眼,眼神看向宋天华:“即便宽宥他这次,之后呢?还这般任性妄为,不知收敛。”让他家珍儿跟着受委屈,可恶可恨!   “老夫对你承诺,在不会让毅哥他娘受委屈,日后必严加管教黎山,让其收心,一心一意守着毅哥他娘过日子。”低头看向脸色既苍白又无助的黎山,厉声道:“还不快向你岳父承认过错,借此表明你的决心。”   宋天华心中委实不愿,可又惧怕眼前四位老人,唯有瑟瑟开口:“小婿保证,日后定守着珍儿好好过日子。”   二太太嗤笑:“信你之言,不如信母猪能上树。”   三姐忍不住差点笑出声,却被六妹狠狠捏了一下腰,随即对她横眉肃目,见她指了指里面,方小声道:“知道了。”她会收敛笑意的。   刘湘婉耳语道:“现下咱们如此行事,已有损闺明,若在被爹爹母亲抓到,怕是会狠狠责罚我们。”尤其他们二老如此盛怒,怕是会受其连坐。   三姐敛了敛嘴角的笑意,噘嘴道:“我知道了。”   五姐也道:“三姐,眼下咱们便是在气愤大姐夫,能为大姐主持公道的唯有爹爹,遂咱们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七妹轻声道:“只盼经此事后,大姐夫能洗心革面,一心一意对大姐及侄儿们。”   这次四姐聪慧的再不言语,倒是宋天明回头,轻笑道:“想不到你们如此姐妹情深。”   三姐气愤的起身狠狠拧向他腰间的软肉,恼怒道:“你大哥尚如此,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不能亲手揍那薄情寡义之人,但她可以迁怒同是宋家出身的他。   宋天明疼的‘丝’了一声,不住的告饶:“三妹妹,我错了,我替我大哥认错,求放过!”   三姐瞪了他一眼,方缓缓松开手。   这时,远处传来毅哥的声音,只听他脆声问:“奶娘,我四叔他们藏到哪去了?”   五姐妹兼宋天明身体一僵,小心翼翼关上窗户,轻手轻脚去寻毅哥,小家伙适才不顺心竟哇哇大哭,五姐妹谁哄也不好,随后还是宋天明淡淡道:“午膳后允你多吃一块马蹄糕。”   毅哥憋屈的嘴角立马收住,微微抬眼,晃动眼眶里的泪珠,哽咽道:“当真?”   宋天明嘴角微微上翘:“四叔何时骗过你。”   毅哥噘嘴,掰着手指道:“昨儿四叔出府前,应我买糖葫芦,可我等到天黑也没见四叔回来。”   宋天明脸色一红,讪笑道:“此事却是四叔给忘了!”昨儿他彻夜未归,适才回府,方知发生这么大的事,伸手咳了咳,又道:“除了昨儿,四叔可还骗过你?”   毅哥垂下头,小声道:“并无。”   宋天明老怀甚慰的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所以你不能在哭了。”   毅哥一把抱住四叔的大腿,小声道:“好。”   这时,宋天明对五姐妹使了使眼色,低声道:“一会儿毅哥问我们干什么去?”   五姐妹眨眨眼睛,听他继续编……   “就说我们躲起来让他找,千万别说错话了。”小家伙机灵的很,万一知晓众人骗他玩,还不得大哭大闹,不依不饶,到时倔劲上来,谁也哄不好他,怕是唯有大嫂亲自出山,方能制住他的性子,可大嫂刚诞下小侄儿,定是指望不上她。   三姐翻了个白眼:“不用你说,我们也懂。”她们五姐妹陪毅哥玩了一会儿,除了四妹一直冷着脸,毅哥不敢对她随意放肆,至于其他四人,身上的手镯或发簪,皆被他搜刮个干净,待小家伙神色满意后,方将东西小心的放入衣怀里,小声念叨着:“娘看见这么多漂亮的东西,定会高兴。”   四姐妹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小家伙是想把从她们身上搜刮来的东西送给大姐,小小年纪便会借花献佛,也太聪慧了吧!   毅哥见他们过来,随即眼睛一亮,飞快跑过去,咯咯问:“四叔和姨姨们去了哪里?”   宋天明一把抱起他,指着一片花丛:“我们藏在那个地方,一直等着毅哥过去寻我们,可怎么也没等到你。”   闻言,毅哥垂下头,小手卷在一起,小声道:“是毅哥笨……”   这时刘湘婉从身后拿出一朵月季花,对其晃了晃,笑着说:“毅哥喜欢吗?”   毅哥双眼泛光,一把夺过去拿在手里,脆声道:“喜欢,谢谢六姨。”   刘湘婉含笑问:“毅哥,可是想送给你娘?”   毅哥迫不及待的点头:“我娘最喜欢香香的花。”   三姐再也忍不住对他的喜爱之情,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肉脸,笑意盈盈道:“你娘除了最喜欢香香的花,还喜欢什么?”   毅哥歪着头,大声道:“我娘最喜欢我!我送花与我娘,我娘便不会在哭了……”   此话一出,五姐妹眼睛纷纷看向宋天明,只看得他不住地低叹:他是该谁惹谁了!   厅中,只听二太太冷不丁问:“事到如今,你打算如何处置外院那个贱胚子?”   宋天华心里一抖,果然!岳母不肯善罢甘休,小声道:“小婿将她纳进府来,日后由夫人亲自教导,岳母可满意?”   “你……你……你个挨千刀的!”二太太猛地上前又是一顿乱打,好似疯婆子似得,打的宋天华不住的哀嚎。   宋天华再也受不住直接跳起来,国公爷看着眼睛一跳,就差破口大骂:这个孽子,你岳母打你几下怎就承受不住,至于让你东窜西跳躲在他身后吗?   二太太怒声道:“你给我出来!”刘家儿郎哪个敢这般,便是最为花花肠子的行哥,老爷拿鞭子抽他之时,还不是乖乖脱了裤子趴在地上任他爹抽打。   宋天华躲在他爹背后,拽着他爹的衣袖,小声道:“岳母,小婿不是不肯打发她,可她如今身怀有孕,您让小婿如何处置她,便是不顾及她,小婿总不能不顾及宋家的子嗣吧!”   闻言,二太太身子一僵,抬起的手瞬间落下,整个人如软泥一般坐在地上,刘仲修气的一下子站起来,脸色铁青的指着他:“好……好……你们宋家欺人太甚。”   二太太眼眶微红,泪水簌簌落下,神情凄苦道:“老爷,咱们接珍儿回家,可好?”   刘仲修心中一酸,缓缓点头:“好,咱们带女儿回家。”   这时,老太君扶着婢女走进来,脸色冰冷道:“我们宋家子嗣众多,不差她腹中那一个,一会儿我便派贴身妈妈过去,亲自将打胎药喂给她,随后在将其卖进大山沟里。”   国公爷夫妇大喜:“祖母……”   宋天华大惊:“曾祖母……”   老太君今年八十有余,老太爷早在二十年前便已过世,而老公爷因夫人过世,伤心悲痛下便在家中修了一处道观,每日潜修修行,遂如今安国公府从上到下,唯有将老太君之言奉为金科玉律。   刘仲修抬脚,亲自扶起夫人,二太太摸了摸眼角的泪水,与老爷一同行礼问安:“老太君安好。”   门口处,老太君拄着红衫木的拐杖,淡笑道:“亲家,你们快快免礼,随老婆子一同坐下。”   刘仲修上前两步,扶着她慢慢坐在上首,随后走到二太太身边,垂头不语。   国公爷涨红着脸,低声道:“祖母,都是孙儿的错,教养出忤逆子。”   老太君拿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敲着地面,声色厉苒道:“没错,都是你们夫妇的错,如今黎山这般荒唐都是你们惯的,子嗣不争气,谈何守家业,如今错事已成却无半分担当,为了一个贱胚子竟闹得妻离子散,黎山,你置安国公府的脸面于何?”   “曾祖母……孙儿……”   “给我闭嘴!”老太君脸上的冷意越发阴沉,怒声道:“若你在这般搪塞不作为,我便唤你爷爷过来,让他直接将你剃成秃子,陪着他诵经念佛,总好过你在外面胡作非为。”   宋天华膝盖一软,噗通跪下,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低声道:“曾祖母,孙儿错了。”   “江妈妈,你这就去药铺抓两味红花,随后去那外院处熬好亲自喂与她喝,若她反抗,直接让奴婢们按住她,亲自灌给她,知道吗?”顿了顿,眼睛看向二太太,轻笑道:“亲家夫人,若你不放心,可让贴心妈妈跟着一同过去。”   二太太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忙道:“老太君办事自是让我们放心。”她抬头那瞬间竟见灵玉立在老太君身旁,她不是留在产房照顾珍儿,怎会在此?   老太君满脸笑意,点头道:“既然亲家夫人放心,此事我定将其办得安安稳稳,不留后患。”   “曾祖母……那也是孙儿的子嗣啊……”   老太君嘴角冷笑:“烟花女子所生的子嗣怎能进我们安国公府的大门,还是说你为了她们母子不要安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   宋天华脸色一白,瑟瑟的垂下头。   “记住,安国公府的门楣不是让你玷污的,若再有下次我定不饶你,直接撤掉你安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让你日后再不能承席爵位。”   宋天华忙磕头认错:“曾祖母,孙儿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二太太脸色微缓,不过心中冷意越发凝重:还当他是什么专情的种子,原来在他心中爵位大过一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平白苦了她的珍儿。   老太君看向刘仲修,淡淡道:“亲家,我知你们夫妇心有恨意,也知让你们回心转意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过还是希望你们看在老身的情面上,宽宥黎山这一次,你们且放心,日后黎山由老身亲自管教,谁插手也不行。”随即眼神看向安国公夫人,只见其身子微微发颤,淡淡道:“瑜哥媳妇,你可有意见?”   安国公夫人身子一僵,垂下头,小声道:“孙媳自是听从祖母安排。”   老太君淡淡应了一声,又道:“我去看过毅哥她娘,她人已经醒来,气色瞧着亏得很,我已吩咐厨房日日当归炖人参为其补气血,你们夫妇放心,日后我定将其看做自己亲生孙女一般照看,再不会让其受一丝委屈。”   闻言,二太太低泣道:“老太君,妾身这辈子共生了一子二女,千挑万选为珍儿选了黎山这个女婿,本以为他能善待我家珍儿,谁成想……珍儿心性倔强,便是受再多的委屈,也从不同我与老爷诉过半分苦,生怕我们为她担忧,您可知当我看到产房中她奄奄一息的样子,我的心揪成了一团,恨不得替她受所有的苦,”说到最后,在再也忍不住哽咽道:“那是我十月怀胎,自小疼爱长大的女儿,嫁给黎山,不是为了让他作践的。”   老太君叹声一声:“亲家夫人舔犊情深,老身感同身受,此事是我们安国公府对不起你们镇国将军府,是我们宋家对不起你们刘家,若你们不解气,黎山随你们打杀。”   安国公夫人脸色一白,瑟瑟道:“祖母……”   “若你在不分场合随意开口,我便让人将你送回娘家,旁人许是奈何不了你,不过我却可以!不侍长辈,不尊长辈,光这两条罪责就能休了你。”   安国公夫人气的脸色涨红,祖母这么大年岁,竟当着外人的面打她的脸,还扬言休了她,这……这日后让她如何在亲家夫人面前耀武扬威,再说黎山便是做的再错,也是宋家的子嗣,怎能由着外人随意欺凌。   刘仲修恭敬的揖了一礼,淡淡道:“我等自是信得过老太君,至于黎山,我只需要他应承一条,若他应允,此事便这般掀过,从此再不提及。”   二太太刚要开口,却被老爷一个眼神制止住。   老太君颔首,看向宋天华低斥道:“黎山,去你岳父面前,拿出安国公府儿郎的模样,挺直胸膛应承你岳父,若你胆敢违背,老身定第一个收拾你。”   宋天华上前两步,走到岳父面前,低声道:“岳父,都是小婿的错,只要你们能宽宥我这一回,小婿保证日后定不在犯。”   刘仲修眸光直直看向他,淡淡道:“害珍儿早产之人,我不过问,毕竟这是你们安国公府的家事,我等外人不宜插手,但你却不同,你既是珍儿的夫婿又是毅哥的生父,对你……我却能惩前毖后。”   “岳父?”   刘仲修不理他,淡淡道:“你只需应承我,若你日后在宠妾灭妻,你与珍儿便立即和离,不得反悔。”   宋天华脸色一白,猛地摇了摇头:“岳父……恕小婿不肯。”   “我们刘家不是任人随意欺凌的孬种,我爹的脾气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他老人家知晓前因后果,怕是挥鞭子抽死你,毕竟当年你是他老人家钦点的女婿,如今……”眼光越发阴冷,讽刺道:“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只需你书写个承诺书。”   宋天华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岳父,小婿保证日后在不犯今日之错,求您宽恕小婿这一回?”   “话不要说得这么早,日后的日子长着呢,之后的事谁又能知晓。”   老太君淡声道:“来人,笔墨纸砚伺候,”顿了顿又道:“瑜哥,你去书房将安国公府的私印拿来。”   国公爷神色一顿,最后还是垂着头应道。   刘仲修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老太君,只见其无所谓的笑笑,神色大恸道:“您……”   老太君淡淡道:“是我们宋家不对在先,此事定要给你们夫妇一个应承,就似亲家夫人说的那般,谁家的女儿生来不是被娇宠着长大,怎到了婆家便被人随意轻视,辱骂更甚至欺凌,你们放心,老身答应你们之事,有生之年,绝不会食言。”   刘仲修脸色郑重的点了点头,恭敬道:“多谢老太君。”   小厮将笔墨纸砚拿来,刘仲修看向宋天华,淡淡道:“我说你写。”   宋天华从地上站起来,方拿起桌上的笔,便听岳父轻声道:“刘家有女刘珍婉……”   待写到和离后,二人膝下子嗣尽归刘珍婉,由镇国将军府二房刘仲修代为教养时,厅中众人神色一变,便是老太君眉头也是轻皱着,半响后,轻声道:“黎山,还愣着做什么?”   宋天华脑袋一翁,眼神木木的看向曾祖母,呆愣道:“曾祖母,这信孙儿不能写,也不能签。”   刘仲修淡淡道:“只要你日后以今日之事以儆效尤,此纸如同废纸摆设一般,但若你明知故犯,此纸便是和离书,此事取决于你对珍儿尚有几分情意,对毅哥兄弟有几分父子情怀。”   “不……不……”宋天华猛地扔掉手中的笔,脸色惨白道:“岳父,您后宅也是娇妻美妾,坐拥齐人之福,怎到了小婿这便如此吝啬不通人情。”   刘仲修淡淡道:“黎山,从小到大,想必家中长辈在你耳里始终念叨一词,便是‘规矩’二字,什么是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制度则无国家,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规者,正圆之器,矩者,正方之器,此中道理不用我细说?”   宋天华愣愣的看着岳父。   “我家珍儿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到安国公府作长子嫡媳,便是她在不得你心意,你也要顾及她的脸面,刘家的脸面,更甚者镇国将军府的脸面,可你明知不可为偏为之,将刘家乃至镇国将军府的脸面践踏至脚下,此时你跟我谈人情世故,怕是有些为时过晚,”见他一脸愤然,又道:“今日老夫就教你何为为人处世的规矩?大江东流,日月交替,众生生生不息,皆是用规则演绎着生命的轨迹,稚儿之所以能平安长大,是因他始终离不开爹娘的两只手;风筝之所以能乘风飞翔,是因它情系手中的丝线;而你之所以能跟我对峙,是因为你身后的安国公府,若没了它的荣耀,你又待如何?”   “若真到了那时,我……靠着自己的双手重建安国公府昔日的荣耀。”   刘仲修讽刺的看向他,嗤笑道:“断了线的风筝,不但没得到自由,反而栽得头破血流,脱了缰的野马,驰骋闯荡,呼啸而去,放纵的自由最终让他失了回家的方向,失去家族庇佑的你,不但无缘于自由,反而会是种种灾难的起源。”   闻言,老太君拍手大声:“好,说的好。”看向黎山时,淡而生畏道:“莫不是你想作脱了线的风筝或者脱了缰的野马?”   宋天华从内而外打着冷颤,牙齿更是忍不住的哆嗦,嘴唇青紫的垂下头:“孙儿遵命。”说着挥笔龙飞凤舞。   刘仲修接过他手中的宣纸,轻轻吹了吹,淡淡道:“黎山这幅小楷写的不错,苍劲有力,力透纸背。”   听在宋天华耳里却极为刺耳,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多谢岳父夸奖。”   刘仲修将其揣在怀里,看向一旁的二太太,淡淡道:“既然女儿已醒来,你过去看看她吧!”   但凡老爷出马,事情定然顺理成章!   二太太提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嘴角含笑的对老太君福了福身,轻声离开。   路上,二太太看向身旁的婆子,轻声道:“摔的那跟头严重吗?”   王妈妈将手背到身后,轻声道:“无妨,不过是年岁大了,跑起来有些腿脚不伶俐。”   二太太轻声道:“待此番我们处理完大姐之事,回府后唤大夫过来瞧瞧。”   王妈妈躬着身子,含笑道:“多谢太太体恤,不过老奴骨头轻贱,摔一跤也无碍。”   “莫要妄自菲薄,这些年若没你陪在我左右,那些苦日子,我又怎能熬得过来,”低叹一声,语气低沉道:“你这老货,珍儿之事你既已知晓,为何不早早同我说。”   王妈妈苦笑道:“太太,大小姐的脾性您最为清楚,她便是受天大的委屈,苦楚也只会独自咽下,又怎能告知您。”   “若早些知晓,说不得早些替她做主。”话是这般说,可二太太心里却十分清楚,这是多么难为之事,因那时他们尚在苏州,山高水远,鞭长莫及,便是有心又如何照拂到她。   “太太,如今有老爷为姑娘做主,姑娘也算苦尽甘来。”   “希望如此!”   这时,五姐妹站在拐角处,看到二太太过来,眼睛一亮,三姐更是迫不及待走上前,挽着她娘的胳膊,哀求道:“娘,我们跟您一起去看大姐,可好?”   二太太想了想,嘴角含笑的点头,待眸光看向玫儿腿边的小人,神色难掩激动,三姐一把抱起毅哥,淡笑道:“毅哥,她是谁?”   毅哥脆声道:“外祖母。”外祖母跟他娘长得好像。   二太太嘴唇不住的哆嗦,眼里更是泛起了泪光,一把从玫儿怀中接过他,不住的用自己的脸去抚摸他的小脸,哽咽道:“毅哥说的对,我是你外祖母。”   “外祖母,可是要去看我娘?”   玫儿拿起手中的丝帕为她娘擦拭眼角的泪水,含笑道:“娘,眼下阖家团圆之时,您可不能再流泪,倘若大姐看到,可是要伤心的。”   二太太颔首,看着怀中的小儿,低声道:“毅哥,可想去看你娘?”   毅哥点头,脆声道:“我不仅要看娘,还要看弟弟。”   “好孩子,日后毅哥会是个好哥哥。”   毅哥得了夸奖,喜滋滋的搂着外祖母的脖颈,轻声道:“外祖母身上有娘的味道。”   一句话让二太太再次泪雨婆娑,王妈妈怕累到太太,忙道:“还是老奴抱着小少爷吧!”   二太太紧紧抱着毅哥不松手,哽咽道:“我来,不用你。”自毅哥出生,她还是头次见到这个小人,都说外甥似舅,果然没错,毅哥同儿子长得五分相似,不过翊哥从小到大都是个闷葫芦,不似毅哥这般甜言蜜语。   二太太却不知,毅哥出生后,大姐特意同公爹相商,方让毅哥唤上现在的名字,为了期盼他能似弟弟般有锲而不舍的毅力,日后不靠安国公府的荫庇,也能闯出属于他的天地。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待他们身影快要消失时,宋天明从另一处走出来,唯有背对众人的毅哥看见,对他四叔笑嘿嘿的挥手,宋天明懒懒的对其挥了挥手,方收敛脸上的神色,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未料行至半路,突然看到花丛中探头探脑的三嫂,扶额低叹:“三嫂,这是在咱们自家,若你想干什么何至于这般偷偷摸摸。”   三少奶奶低声道:“表弟,你是不知今日刘府之人多么猖狂,尤其亲家夫人更是一副要吃了姑姑的样子,我……我不能擅自离开姑姑身边,可又怕殃及池鱼,唯有躲在暗处,过会儿姑姑出来时,我也好第一个冲上前。”适才她一只脚方踏进厅中,就见公公一脸的冷峻,吓得立时收回脚躲在门外偷听,直至越听越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吓得她立即躲了起来。   宋天明揉了揉额头,无语道:“三嫂,听我的告诫,你赶紧回去吧,曾祖母现下在厅中,若被她抓到你的错处,怕是……”   三少奶奶脸色一白,不知为何她姑姑与她皆不讨曾祖母的欢心,不过若当真如表弟所言,她畏惧的咽了咽口水,飞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赞扬道:“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可靠。”说着提起裙摆飞快的逃了。   宋天明仰天长啸,他们家除了他就没有正常之人。   待到了大姐的院子,母女们一同进去,只见大姐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条,屋中熏了清香,一点血腥味都未闻到,只见其额头系着一块白布,半靠在床边目光柔和的看着包裹里的小儿。   待婢女们福了福身,低声问好,大姐方抬头,见她娘及众姐妹过来,眼里的喜意怎么也遮不住,忙道:“妹妹们快快上前,几年不见,你们都长成大姑娘模样了。”   五姐妹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恭喜大姐喜得麟儿。”   大姐满脸笑意的点头:“快快过来,看看你们的小侄儿。”   毅哥不高兴了,噘着嘴对他娘道:“娘,你不想我吗?”   谁料大姐脸色一板,冷脸道:“毅哥,从你外祖母身上下来。”   二太太瞪了女儿一眼,紧紧搂着外孙,笑的合不拢自:“毅哥甚得我欢喜,若不是你刚刚临盆,说什么也得让你带他回娘家住一段时日。”   “娘,女儿已是出嫁之人,怎好随意回娘家。”大姐淡笑,不知为何这话听在五姐妹耳里却是另一番味道,那薄情寡义之人那般对大姐,大姐为甚还一心惦念他,当年在娘家时,大姐有勇有谋,帮着太太搭理内宅之事,这才几年不见,大姐变化竟这般大。   二太太压下心底的涩然,轻轻放下毅哥将其交给王妈妈,轻声道:“黎山已经回府,此事自有你爹为你做主,我儿无须担忧。”   大姐神色歉疚的看着她娘,低声道:“你们二老为女儿操心了。”   三姐见不得大姐难受,忙打趣道:“我们还未看到小侄儿,六妹,咱们赶紧过去瞧瞧。”拉着刘湘婉往前凑。   三姐不住的大喊:“哎呦,小侄儿这小嘴跟三姐真像,眉毛也像。”   刘湘婉悄悄扯了扯三姐的衣袖,耳语道:“小声点,别把小侄儿吵醒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乐。   大姐拉着三姐的手,含笑道:“如今三妹越发懂事,大姐看着心里真高兴。”   三姐羞红了脸,低声道:“以往都是妹妹不懂事,整日跟大姐争风吃醋,待大姐出嫁后,才知晓大姐有多疼爱我。”   “那时你还小,一转眼三妹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大姐看着心里别提多高兴。”大姐说完,眼睛看向旁边的六妹,抬手摸摸她的头,轻叹道:“一转眼,六妹长这么高了,都是大姑娘了。”   “大姐,我便是在大,还是你的六妹妹。”   闻言,大姐眼里的喜意越发浓烈,含笑道:“去年你送来的小衣,毅哥别提多喜欢。”   刘湘婉将大姐的手放回被子里,轻声道:“大姐刚生完小侄儿,身上定然很疼,”看了眼包裹里的小儿,小声道:“大姐只需轻轻说话便可,莫不要动手,小心扯到痛处。”   大姐心一软,轻声道:“六妹还是这般的贴心。”   五姐轻声道:“大姐,瞧你脸色极其苍白,记得定要多喝些滋补身体的汤药。”   七姐小声道:“大姐,你定要注意身体。”   四姐淡笑道:“大姐,见你安然无恙,妹妹提着的心总算安稳落下。”   大姐看向另外三位妹妹,只见她们的身量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抽长,眉眼也越发俊俏,家中七姐妹,虽同父不同母,却有一处最为相似,那便是嘴角的笑容,笑起来既舒服又心安。   “你们都长大了。”大姐感慨道。   三姐揶揄道:“大姐,你都生了两个侄儿,我们在不长大,那可就成怪物了。”   “你这丫头,刚夸完你又这般的口无遮拦。”   这时毅哥上前,猛地推开三姐及刘湘婉,哼声道:“娘是我的,不许你们跟我娘说话。”说着讨好的将手中的月季花送给她娘。   这臭小子倒是个心疼母亲之人。   三姐本是直爽的脾性,适才五姐妹带毅哥一同玩过,再加上她是毅哥嫡亲的小姨,自是对他十分宠爱,故意捏他的小耳朵,哼声道:“没大没小,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目睽睽之下,毅哥做出如此失礼之举,张嘴便要训斥他,但见三妹一脸的喜意,毅哥又是一副与她十分熟络的样子,嘴角渐渐露出笑意,轻笑道:“你们一大一小,打归打,不可吵醒我的小儿,不然我可不饶你们。”   闻言,众人更是忍俊不禁,她们谁也不曾提及大姐因何提前生子,而大姐也故作不知,彼此都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大太太淡笑的看着她们姐妹打闹,淡淡道:“珍儿,待你洗三以后,娘接你回娘家住对月。”   大姐含笑点头,轻声道:“娘,女儿知晓您和爹所做一切皆是为我着想。”   “既然知晓,日后该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   大姐低下头,垂头不语。   二太太转头看向五姐妹:“你们带毅哥出去玩。”   五姐妹福了福身,牵着毅哥的手一同出去。   二太太淡淡道:“昨儿为娘去了你岳家,你外祖母叮嘱我之言,今日我原封不动说给你听。”   “你成婚日子还短,于情爱之事看的甚重,要知官宦子弟对正妻有的不过是彼此间的恩情,感激之情及共患难的相知之情,却唯独没有男女间缠绵悱恻的心悦之情。”   大姐身子一颤,眼角的泪水刷了落下。   “对女人而言,丈夫是天,撑起她头上的一片天,可这天却不是为她一人撑着,天下面可以有很多女人,而你也不过是后宅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人。”   大姐低吼道:“娘,我不服?”   “珍儿,一辈子太长了,难道为了讨好一个男人耗尽你一生的心神吗?最后换来的也不过是你容颜老去,而他左右拥抱年轻貌美的女子。”二太太慢慢抚摸她的头,淡淡道:“娘说这么多便是告诉你,不可在男人身上耗费太多心神,无论他在不在乎你,你都是正妻,即便他死了,旁边牌位上的位置也只能是你。”   大姐再也忍不住,流出心酸的泪水:“娘……”   “如今,你有两个儿子,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们着想,只要他们成材,何愁后半辈子没有依靠。”   “娘……”   “至于黎山,他心悦谁纳谁,你且随他心意,只要守好钱财孩子,后宅之中谁能超过你,又有谁敢小觑你。”   大姐木木道:“我……是我魔怔了吗?”   二太太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不是,只是你将黎山看的太重,珍儿,想想未出嫁时候的你,再想想如今的你,哪种光景让你活的更恣意快活。”   “娘……” 第124章 多智近妖   二太太看着襁褓中的外孙, 轻声道:“娘知晓事情到了此番地步, 你对黎山仍有情, 毕竟你二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过,且育有两个子嗣,不过你爹既然替你出头, 定不会再让你受一丝委屈。”   “娘,我爹他……”   二太太抬头,淡笑道:“你爹逼着黎山写了和离书。”   “什么?”大姐一惊,惊吓后猛地坐起来,不小心扯动下面的伤口, 不由脸色惨白,额头冒汗, 即使这般田地,她也没想过与相公和离, 他虽风流多情些,但对她还有孩子们还是在意的, 或许再过几年,相公经历的事情多了,会慢慢收心, 有所改变。   二太太脸色一变,惊慌道:“你……你不要命了。”   “娘……女儿舍不得相公?”大姐眼眶蓄满了泪水,泪雨婆娑道。   “为了那么个薄情寡义之人,竟不顾自身的伤口为他伤心流泪, 以往你的聪慧劲哪去了?”   “娘,女儿知晓让您失望了,可他是女儿的相公,是孩儿们的爹爹,女儿不忍心让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更多的便是心里的不甘,她不甘心输给外面那些狐媚子。   二太太怒声道:“只是写了和离书,又不是真的让你们和离,不过和离书一写,其一便是时时告诫他,日后行事注意分寸,其二便是为了你们母子寻个退路,你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你怎就不懂?”   大姐簌簌落泪,低泣道:“娘,您说的这些女儿何曾不知,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也是女子,成婚后,怎能不对相公有所期盼,有了期盼,爱意自然慢慢萌生。   闻言,二太太脸色一冷,冷哼道:“你只知上句,可知还有下句,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珍儿,你成婚时日尚短,对黎山有期盼有爱意,娘尚且谅解你,”话音一转,又道:“可再过十数载,黎山后宅中又添了些许风华貌美的女子,非你所出的子嗣越来越多,甚至威胁你孩儿的前程与性命,到得那时,我且看你还能如今日这般一心一意待他。”   “娘……”大姐一把拽住她娘的袖子,脸色苍白。   二太太脸色到底软了些许,怅然道:“珍儿,未出嫁时,你帮娘打理内宅,那时娘处境有多艰难,你不是不知道?虽你总是板着脸,心中怕也恼怒为娘的懦弱无为,可是如今的你何尝不是当年的为娘。”   大姐怔了怔,眼神木木的看向她娘:“我……那时恨爹爹薄情,怨娘亲软弱,又怕弟妹们不讨爹爹喜欢进而受人欺凌,遂不得不拿出嫡女的威严帮着娘亲分忧,处置心怀歹意的姨娘们。”   “珍儿,过多的话,娘也不多劝你,时日一长其中心酸慢慢的你便能细品出,”拿起丝帕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淡淡道:“至于和离书,不过是震慑黎山及安国公府众人,如今你爹回京述职,且看他们还敢欺负你。”   “娘……”大姐使劲握住她娘的手,想不明白到底哪里错了,是她不该爱上相公,还是不该对他寄予厚望。   “现下你刚生子,娘委实不该跟你说这些,可娘又不放心你,唯有多多叮嘱你,只盼你能拨开云雾,想明白夫君与孩子,哪个才是你最后的依靠。”   大姐由着她娘扶着慢慢靠在床边,缓缓点头:“娘,如今女儿脑子乱的很,您容女儿好好想想。”   “不急,如今黎山被你爹敲打的神不守舍,怕是能安稳一段时日,”二太太抱起包裹里的外孙,轻声道:“珍儿,切记不要被男人的柔情蜜语所迷惑,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值得……”   大姐缓缓的点头,自从嫁到京城,爹娘一直在苏州,京城里虽有祖父,伯父,但终究不是亲爹娘,她唯一能靠的便是相公与自己,似娘所说,她与相公也曾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也许正是那时情窦欲开先自窒,心里已净弗须锄。   这时,外面传来毅哥止不住的笑声,大姐嘴角微微上翘,低声道:“娘,只是几年没见到妹妹们,她们变化竟如此大。”   “你意有所指的怕是六丫头吧?”   “到底还是娘懂女儿。”大姐笑了笑,又道:“女儿瞧着现下三姐与六妹倒是走得近。”   二太太轻轻哄着怀里的外孙,淡淡道:“为娘这些年倒是鱼目混珠了。”   “娘为何这般自嘲?”   “自打黄姨娘生了你五弟,六丫头便渐渐展露她的菱角,不是嚣张跋扈而是越发的温婉谦顺,娘细品之下发现你六妹却是个机灵狡黠之人,内宅之中不缺这样的人,但既机灵狡黠又心善之人,却少之又少,遂劝你三妹与她多走动亲近,你三妹的脾性你也知晓,是个没心没肺之人,一旦对人好,便属掏心窝那种,长此已久,她对你三妹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以往我就跟您说过,六妹为人本份又知趣,让您善待她,您总是不置可否。”   二太太冷哼道:“我现在对她不好吗?因着玫儿,我对她还有她姨娘,比照其他姨娘已宽宥很多。”   “娘,六妹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您对她宽容些,说不得结下一桩善缘。”   “此事娘自有定夺,无须你操心。”二太太见女儿脸上有了笑颜,便将她嫁人之后家中发生的事慢慢说与她听。   待大姐听到二妹的婚事后,先是一愣,后神色感慨道:“想不到二妹性子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成不了官家太太,便要成为最有钱的妇人。   提及二丫头,二太太一脸的愤恨,咬牙切齿道:“那小贱人跟她娘一样,忘恩负义,因她的婚事,你爹不仅禁足我还扬言遣送我回京。”   大姐噗呲笑出声:“倒是很像爹爹的手段。”   二太太恼怒道:“这时候你还能笑出声,”随即怒容一敛,嘴角淡笑道:“不过结果总是好的,你爹下决心把你二妹那个祸害打发了,若将她带回京城,说不得日后还得惹出什么祸事。”   “娘,二妹已然出嫁,您犯不着因她之事,对爹爹耿耿于怀,这不是趁了二妹的意,”大姐低叹一声,又道:“爹爹每日忙于公务,对您难免疏忽一些,您多担待爹爹些。”   “等你吃过我的这些心酸苦楚,便知晓我现下的感受,你也不用劝我,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见此,大姐也就不再多说,又道:“怪不得适才七妹进来时,脸色不好,想不到赵姨娘……”唉!世事无常,没想到赵姨娘因难产而死。   “也只能怪她命不好……”   “娘,六弟生下来由谁抚养?”以她娘的脾性,定是不肯让六弟占了嫡幼子的名分。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自是黄姨娘。”话音一落,便将心中打算耳语说与女儿听。   大姐眉眼一挑,心中暗暗点头,轻声道:“娘这打算委实不错。”   二太太轻哼道:“任它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于不动。”   “娘,此招甚妙!”   二太太神色得意,忍不住把昨儿在娘家发生之事,细细告知女儿,至于她外祖母暴揍外祖一事,却是直接略过,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事关两位老人的颜面。   ‘情’之一事能让女子忘记沉着冷静,忘了谋划利益,犹如走进死胡同,进得去而出不来,但事关旁人之事,却能沉着冷静的分析,往往只是一句话便能引人遐想到许多细枝末节。   末了,大姐脸色一白,怒不可遏道:“若因瑾姐之言,害爹爹官位不保,我真恨不得亲自喂她一斟毒酒。”   二太太瞪了她一眼:“怎么说她也是你表妹,怎能说出这般恶毒之言,再说你外祖说了会从中斡旋。”虽她扬言要弄死瑾姐,可她到底是周家子嗣,她尚做不到那一步。   大姐气愤之下,不小心扯到身下的痛处,皱眉道:“娘,您也太天真了,若是外祖母,说不定会全力相助,可外祖却是难说了……”   二太太板着脸,低斥道:“你这孩子,怎能妄言长辈?”   见此,大姐神色焦急:“娘,您怎就不懂,就如同女儿出事,您跟爹爹对黎山的想法定是大相径庭,爹爹是关心女儿,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别人家的媳妇,若不是黎山所行之事打了镇国将军府的颜面,打了刘家的颜面,更打了他的脸面,他焉能出面,”顿了顿又道:“但您却不一样,您对女儿是舔犊情深,不容许任何人欺辱我,您与爹爹虽意图相同,其想法却天差之别。”   “你是说你外祖?”二太太愣了下,随后又笑笑:“不可能的,你外祖可是很心疼娘的?”   “娘,大舅资质平平,二舅一直外任,小舅身体又一直不好,三舅四舅却不是祖母所生,您是外祖的女儿,却也是别人家的媳妇,祖父怎可能为了您去顶撞圣颜,再说如今周家唯有外祖官阶最为高,他老人家会为了您玷污御史府的门楣吗?”祖父便是不顾及其他,难道孙子辈的前程也不顾及吗?   二太太心一紧,脸色白了又白,瑟瑟道:“珍儿,昨儿我还同你爹说了妄言。”为了安老爷的心,甚至夸下海口,若老爷官位不保,她爹会为了保老爷的官位,而舍了御史大夫的官阶。   “娘,事到如今,您唯有静观其变,在爹爹面前万不可露出丝毫胆怯之意,依女儿想来,爹爹升官之事应不会受其影响,不过眼下您还是收敛些脾性,毕竟谁也料不准日后之事。”   “娘知道了。”二太太的心突突直跳,本以为昨儿之事就这般风平浪静的过去,谁料听完女儿的话,她又只不住的遐想。   “娘,莫要担心,要知于官位一事上,爹爹怕是比任何人都在意,他定不会让其有任何闪失。”   二太太眼睛一亮,猛地点头:“我儿这话算是说到为娘心坎里。”老爷一生最在意官位,若不然也不会外放这些年,从七品县令熬到苏州知府这个官阶,可想而知,这些年老爷为了升官,在地方上做了多少政绩。   五姐妹在院子里带着毅哥玩,趁着五姐为毅哥摘花的功夫,三姐悄声对六妹道:“一直以为大姐在婆家过得怡然舒心,哪里想倒是如今这般光景?”   刘湘婉淡淡道:“虽有鸣琴声韵雅,悲然亦不在清音,几年浓浪随波过,那个知音契夙心,唉,情之一字,难有人能参透。”   “六妹……”三姐一愣,涩然道。   “三姐,以往我同你说过,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自是美哉妙哉,但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又何苦来哉?”   三姐又是一愣,缓过神儿后,拧了拧她的小鼻子,哼声道:“不知为何,每次谈及情爱一事,你总是一副过来人的神色,若不是你我一同长大,还以为你历过情劫呢?”   这个倒委实没有,她可是纯情小美女,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于情爱之事上看的比较淡而已,在刘湘婉心里,无论时光流转还是岁月更迭,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保命,这才是活着的根本,其次才是金钱,因它是生存的必需品,至于相公及孩子,若老天垂怜,有生之年自是唾手可得,若没有,也只能说她情浅缘深。   刘湘婉低叹:“三姐,你我皆是大宅院子里的人,焉能不知后宅女子的苦楚。”已经困守在这四方天地,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三姐垂下头,低声道:“或许会有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之人呢?”   刘湘婉眉眼一挑,三姐还是贼心不死。   这时,毅哥跑到她们面前,拿起手中的一束花,脆声问:“漂亮吗?”   三姐眯着眼含笑道:“送给我的?”说着伸手去拿。   毅哥却猛地将其送给刘湘婉,垂着头,小声道:“你送我一朵,我还你一束,咱俩扯平了。”   这这小家伙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三姐的笑脸顿时扭曲了,恨恨的抱起他,佯装生气道:“我对你这么好,你怎送她不送我?”   毅哥捂嘴偷笑:“谁让你是只母老虎。”   身后四姐妹听到,先是一愣随后慢慢寻思过味,皆是垂下头偷笑。   气得三姐恨不得将怀中的小家伙给扔了,看着白白嫩嫩招人喜欢,谁料却是个口不留得的臭小子,哼哼道:“你六姨送你一朵花,你便还她一束,现下你怀中揣着不少我们的金银首饰,是不是还我们一匣子啊……”   毅哥忙伸手捂住小胸口,喏喏的将手中的花送给三姐,囧然道:“鲜花配美人,三姨你可喜欢?”   闻言,佯装生气的三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嗔怒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我四叔。”毅哥脆声道,四叔每次被爷爷追着打,总会拿各式物件去哄太奶奶,不住的赞美太奶奶是个垂垂老矣的美人,太奶奶每次听完,再大的怒气也会瞬间消散,遂小小的他一直认为,只要夸赞别人是美人,那人再大的怒气都会消失。   想到宋天明放荡不羁的样子,三姐恨声道:“日后不许学他。”宋家子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大姐夫薄情寡义,宋天明风流成性,毅哥从小受他们渲染,将来怕也是个小风流种子。   毅哥忙不迭点头。   刘湘婉走上前,故作委屈道:“适才毅哥不是说送给六姨,怎又送给你三姨了。”   毅哥垂下头想了想,小肉手将一束花分成好几枝,将其一一分给小姨们,待轮到四姐,他对其摇了摇头:“四姨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所以我的花不能给你。”越过她送给五姐及七姐。   刘湘婉眯了眯眼,小家伙也太聪慧了,怕旁人挑理,遂将花全部分给众人。   四姐脸色张红,张了张嘴,最后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毅哥,四姨怎会不喜欢你呢?”   毅哥歪着头,想了想依旧道:“四姨就是不喜欢我!”   刘湘婉扶额,如果说大人能看懂人心,那么小孩子则最是敏感,他能从旁人的神态举止细细探出,你是否喜欢他,如此时的毅哥,从他见到四姐的第一眼,到与四姐相处的过程中,四姐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皆是淡而冷之,这般聪慧的毅哥又怎会看不出来,相对而言,拒绝也是简单粗暴。   刘湘婉从毅哥手中接过花,含笑道:“谢谢毅哥,可是毅哥怎能不送给四姨呢?她是长辈,我们要孝敬长辈,知道吗?”   “可她不喜欢我。”   “四姨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不会和小孩子相处而已,其实她最喜欢你了。”   毅哥歪着头看了看四姐,勉强把手中的花分给四姐几枝,谁料四姐冷着脸不接,漠然道:“旁人施舍我的东西,我不会要。”尤其六妹从中劝解,她更不会要了。   三姐皱眉道:“四妹,你怎能这么说?”   五姐劝慰道:“四姐,毅哥还小,你不要同他计较。”   七姐看看毅哥,看看四姐,最后唯有轻叹一声。   刘湘婉知晓好心办了坏事,心中一叹,四姐是打从心底厌烦她,唉!经此一事后,她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关乎四姐之事,再不会轻易相助。   毅哥被三姨抱在怀里有些不耐,挣扎着要下地,待三姐放下他后,只见其飞快的跑进屋中,嚷嚷道:“娘,娘……”   二太太看着生龙活虎的毅哥,眼里都能揉出水了,哎呦一声:“我的乖孙怎么了?”   毅哥脆声道:“打起来了?”   大姐皱眉:“谁打起来了?”难道他爹打了相公,想及此,心中越发忐忑。   这时,五姐妹一同走过来,三姐淡笑道:“大姐,别听他瞎说,他送花给我们姐妹四人,待到给四妹时,四妹故意逗他说不要,小家伙来气了……”   四姐眸光一闪,没想到三姐会替她说和,眼里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待大姐与母亲目光看向她时,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见此,她二人倒真信了玫儿之言。   此时,毅哥随手将手中的花扔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好多发簪,直看的大姐目瞪口呆,愣愣道:“你从哪弄来的?”   三姐苦笑道:“毅哥是个孝顺的孩子,时刻惦记着大姐。”不是送花就是送簪子,孝心可嘉!   大姐心思一转,噗呲笑出声:“怕是从你们身上掠下来的吧!”   五姐妹苦着脸点头。   二太太含笑道:“既然毅哥喜欢,想要送给他娘,你们做长辈的可不许往回要。”   这么大顶的帽子扣下来,五姐妹能说什么,唯有继续苦笑的点头。   这时,大姐目光看向灵石,淡笑道:“去将我梳妆台上的木匣子拿来。”   灵石福了福身,按姑娘吩咐将木匣子拿来,大姐示意她打开,只见里面俱是珠光宝气的珍奇异宝,便是二太太见多识广,眼神也不自觉顿了顿,大姐含笑道:“自打知晓妹妹们回京,我早早将见面礼备好,没想到……”剩余的话无需说透,众人心中已明白其含义。   二太太一脸的不赞同,阻止道:“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还是留着你日后用吧!”   大姐淡笑道:“娘多虑了,这些不过是京城里比较流行的款式,女儿想你们回京后,尚来不及想这些,便着人寻来一些好看的样式送与五位妹妹。”   原是这般!   二太太脸色渐渐回转,轻笑道:“既是你大姐的一番心意,你们便收着吧!”   五姐妹面带笑意的福了福身,随后长幼有序的选出自己喜欢的款式,不得不说,大姐除了身陷‘情’劫外,其他方面还如以往一般,事事妥帖,送的东西总是这般的投其所好。   大姐淡笑道:“你们喜欢就好。”眸光瞥向五位妹妹,只见她们脸上的笑容既欢愉又兴奋。   大姐欣喜之余絮絮说些京城女子的穿着打扮及言行举止,二太太听在耳中记在心下,心中不住的庆幸:幸好珍儿为玫儿寻来宫中的孙嬷嬷,回京前五个丫头由着孙嬷嬷细细教导,言行举止也算得上中规中矩,便是带她们赴宴宴客,怕也不会遭人笑柄。   不一会儿,灵玉进来,对屋中众人福了福身,轻声道:“太太,老爷唤奴婢过来,请您随他一同回府。”   大姐脸色一僵,二太太皱眉问:“我走后,厅中可是又出了何事?”   灵玉想了想,轻声道:“奴婢一直随伺在老太君身边,只见老爷与老太君相见甚欢,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   二太太垂下头,喃喃道:“老爷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此事一了,两家也算是皆大欢喜,本该在安国公府用过午膳在回去,为甚老爷如此着急。   “老爷可有叮嘱你什么?”   灵玉摇了摇头,小声道:“奴婢来之前,老爷方对老太君提出告辞,老太君倒是多番挽留,不过均被老爷以家中长辈等着回禀推辞了。”   大姐忍不住开口:“老太君脸色如何?”   灵玉轻声道:“老太君面带笑容的点头,还约定三日后姑娘洗三时,让姑爷好好款待老爷。”   大姐提着的心缓缓落下,二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叮嘱道:“你爹催促的紧,怕是有要事要办,我儿无需担心,三日后为娘接你们母子回娘家住对月。”   大姐面露不舍:“娘,我与妹妹们还没来的及说心里话。”   “来日方长,我儿不急。”   二太太转头看向五个丫头,淡笑道:“咱们走吧!”   五姐妹同大姐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离开。   毅哥猛地追上二太太的步伐,抓着她的裙摆,低声道:“外祖母,你们要回家吗?”   二太太脸上不舍之意甚重,不由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三日后,外祖母接你们去家里住。”   “真的吗?”毅哥眼睛一亮,此话外祖也同他说过。   二太太抱起他,忍不住亲亲他的小脸,含笑道:“自然。”   毅哥痒的咯咯发笑。   二太太带着女儿们去到厅中,先是恭敬的给老太君行礼问安,随后五姐妹又对国公爷夫妇福了福身,见此,老太君不住的点头:“亲家夫人教养出来的姑娘,各个机灵聪慧。”   二太太脸色微红:“哪里……”   “她们之中哪个是你的嫡幼女?”老太君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五个丫头。   二太太含笑道:“玫儿,还不出来拜见老太君。”   三姐脚步轻移,行至老太君面前,行动间衣摆动也未动,老太君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欣喜,只见三姐嘴角微微上翘,恭敬的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老太君安。”   “你很好,很好……”老太君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夸赞。   三姐适时露出脸上的羞涩,浅笑道:“小女多谢您的夸奖。”此时的她再不敢似初回府中时,得了大伯母的夸奖,得意忘形之下挽着大伯母的胳膊撒娇,那次她未将娘的规劝听进心里,行事莽撞无分寸,后来同大伯母打过几次交道,却是打从心里敬畏大伯母,她真的很在意女儿家的言行举止。   大伯母尚且如此,更何况眼前这位老太君。   只听老太君轻声道:“去年我寿诞时,你绣的那幅屏风,我很喜欢,至今还摆在我屋中,时不时看上几眼。”   三姐淡笑道:“能得您的喜欢,是小女的福气,”顿了顿,脸色微红道:“小女不敢欺瞒您,其实那幅屏风并非小女一人完成,乃是小女与家中六妹一同绣成。”   闻言,二太太脸上的笑容一僵,这个死丫头,这是在老太君面前彰显你女红及教养的好时机,没事扯六丫头作甚,真是个愚笨不堪的孽障!   老太君眼角随意一瞥,便看到二太太脸上恼羞之色,嘴角的笑容不由越发耐人寻味,不过眼前这丫头心眼倒是实诚,含笑道:“哪个是你六妹,出来让老身瞧瞧。”   刘湘婉垂下头,上前两步,福了福身轻声道:“小女给老太君请安。”   “抬起头来。”   刘湘婉慢慢抬头,老太君脸色一顿,这丫头模样长得可真好,看她这副小身板,也不过十岁出头,这般年岁姿色就如此出色,日后怕是不得了,淡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岁,女红便如此出色。”   二太太眼神如剑般狠狠盯着六丫头,生怕她没见过世面,说出的话让玫儿没脸,只听她轻声细语道:“回老太君,三姐这般说,不过是疼惜我,整幅屏风大部分都是三姐绣成,唯有简单易绣的地方,方是我绣的,”顿了顿,脸色微红道:“毕竟我还小,针法容易出错。”   只听,老太君又道:“我瞧着屏风上针法,好似蜀绣?”   三姐轻声道:“老太君好眼力,正是蜀绣。”   “蜀绣一般都在四川,没想到苏州也这般盛行。”   三姐轻声道:“并非如老太君所言,苏州实则盛行苏绣,不过我六妹的姨娘擅长蜀绣,我见其喜欢,便嚷着娘亲求得姨娘同意,一同教我与六妹女红。”   老太君缓缓点头:“你倒是很有恒心。”   三姐浅浅一笑:“不过是远香近臭,若爹爹外放于四川,小女怕是要学苏绣了。”   “呵呵……言之有理。”老太君被她妙语连珠的话逗得哈哈大笑。   坐在下首的刘仲修长长舒了一口气,三丫头行事莽撞,他本担忧她会说错话或失了分寸,没成想自到了京城,行事一天比一天稳妥。   二太太嘴角则是不住的上翘,六丫头果然聪慧机灵,字里行间不外乎衬托玫儿,此番玫儿得老太君褒奖,有她之功劳,回府后自会重重打赏她。   老太君轻声道:“来人!”   只见一妙龄婢女端着一方木案进来,木案上盖着红绸,老太君轻声道:“掀开吧!”   只见木案上放着五个发簪,老太太轻笑道:“这些发簪都是我带过的,虽有些年头,不过成色款式却是不错,老身年岁这般大又如此长寿,我老人家带过的东西,望能佑你们平安顺畅。”   五姐妹忙道:“老太君严重了!”   二太太也道:“老太君,这东西送的委实有些贵重,适才她们大姐也送与她们一人一件发簪。”   老太君含笑道:“她送自是她对妹妹的爱护之情,我送则是长辈对小辈的庇佑之情,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这……”二太太眸光看向老爷,只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神色忐忑的福了福身,恭敬道:“既如此,妾身多谢老太君对女儿们的厚爱。”   见此,五姐妹一同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老太君。”   老太君不住的点头:“好……好……”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刘仲修方起身告辞,恭敬道:“时辰不早了,小辈便不在此多打扰。”   老太君颔首道:“待我向你爹问好。”   “多谢老太君惦念我爹。”   国公爷父子亲自送刘仲修一家离开,直至马车不见了踪影,他脸色方骤然一变,甩袖肃然的回到厅中,轻声道:“祖母,刘府众人已离开。”   “嗯。”老太君本来带笑的脸立时面无表情。   国公爷低声道:“祖母,咱们就这般顺刘家的意?”   老太君冷着脸,阴翳道:“如若不然,难道你想同他家对簿公堂不成?”   “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宋天华膝盖一软,噗通跪下地上,低声道:“曾祖母,都是孙儿的错。”   老太君瞥都未瞥他一眼,拿起拐杖狠狠捶向地面,怒声道:“你们夫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好的长子嫡孙让你二人娇惯的不成体统,就他如今这般不长进的模样,安国公府日后若是靠他,迟早门庭凋落。”   “祖母……”国公爷夫妇二人脸色一白。   宋天华更是瑟瑟发抖:“曾祖母……”   老太君冷哼道:“有脸做却无胆认,没有一点男子汉该有的担当,如今刘家羽翼丰满,正是展翅高飞之时,在看看我们安国公府,空有爵位,子孙不济,两相对比,日后到底谁靠谁?”   “祖母,我们还有王妃娘娘呢?”   “你……你……你个无知蠢妇,当年也不知耍了什么狐媚手段,闹得瑜哥非要娶你,自打你进了安国公府,除了会生养,其余一无是处。”   “祖母,孙媳与相公结缡二十余载,对您始终孝顺恭敬,从未有过一丝怠慢,您为何这般看不上孙媳?”   老太君冷哼一声:“俗话说爹矬矬一个,妈矬矬一窝,我看此话甚是有理,当年黎山生下后,我要将其抱走,你小人之心,生怕我将他教养的只亲近我而不亲近你这个亲娘,遂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死也不同意,好……我且由一回,”想及往事,脸色越发阴沉:“可恨我当年心软,方造成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自打黎山由你亲自教养,五岁时本该去学堂跟随夫子上课,可你十分溺爱他,他不想去,你便由着他,任他整日撩猫逗狗,无事生非,不是将丫鬟推进水池,就是让小厮摔个狗吃屎,总之被你生生养废了。”   安国公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不由小声反驳:“您养的也没比我好哪去?”   老太君恼怒道:“你说什么?”   国公爷瞪了她一眼,安国公夫人缩了缩脖子,垂头不语。   “枉我老人家活了这把大岁数,却整日为你们盘算,黎山乃长子嫡孙,日后要继承安国公府,却生生被你们养废,他如此不争气,我便想着为他寻个底蕴厚实的岳家,为了他,我恨不得不要这张老脸,三番两次去镇国将军府拜访刘家老太爷,再三哀求下,方为黎山求娶刘家二房的嫡长女,你们可曾想过其原因?”   国公爷脸色涨红,小声道:“祖母,孙儿错了。”   “刘家祖辈皆是将领,到了这一辈偏偏出了一名文官,从小小的七品县令做到苏州知府这个官阶,可想而知你这个亲家心思有多深沉,手段有多厉害,如今更是奉旨进京听宣授封,只怕其官阶又会升一品,”老太君言语中带着一丝羡慕,一丝嫉妒,怅然道:“今时今日,刘家才算真正的大放异彩,刘家老太爷一生唯有这二子,二子又皆在朝中当官,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日后谁还敢小瞧镇国将军府。”   “祖母?”   “再看看咱们家?说的好听是安国公府,不过是个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摆设,在看看现今刘家这两位老爷,皆是手握实权之人,你们啊……以为安国公府有多荣耀,却不知它在一日日的衰败,还没日没夜作着美梦,”话音一转,眼睛看向安国公夫人,阴冷道:“日后你给我放聪明点,若在敢随意支使黎山媳妇,看我怎么收拾你,平日无事时更不许去寻王妃娘娘,倘若你敢阴奉阳违,不听我的吩咐,老身一棒子将你打出去,在不许你蹬安国公府的大门。”   “祖母……”安国公夫人脸色一白,忍不住叫嚷道。   老太君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黎山,淡淡道:“日后没我的命令,你不可外出,且你后宅的妾室通房,我会让人将其卖个干净。”   闻言,宋天华脸色骤变,肉疼道:“曾祖母……”   “毅哥媳妇被人害至提前生产,此人是谁已无关重要,既然她胆这么做,便要有胆承担后果……”   宋天华小声道:“曾祖母,有两个通房可是从小伺候孙儿的?”   “都到了这般田地,你还在乎那些无关痛痒的玩物,难道非要逼我将你逐出家门,你才能安心。”   宋天华身子一颤,忙不迭摇头。   老太君嗤鼻冷笑:“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毅哥他娘既不喜欢你后宅多妾室,今日这般做便是给她的交代,将这帮搅家精都卖了,你二人中间没了旁人又何来夫妇离心,如对你岳父之言,日后守着毅哥他娘好好过。”   “曾祖母……”宋天华眼见无望,眼神看向他爹娘,期望他们二老帮他求个情,谁料二老垂着头,不理不睬。   老太君眼光一冷,淡淡道:“黎山,这是最后一次,若你日后明知故犯或所行之事有失分寸,惹来岳家人质问,到时不用旁人动手,我直接了结了你,省的玷污安国公功夫的门楣。”   宋天华畏惧的直点头,颤声道:“孙儿明白了。”   老太君挥了挥手,轻叹道:“你们都下去吧!”   国公爷夫妇行礼后,方缓缓退出。   老太君闭着眼睛,轻声道:“去将四少爷叫来。”   身旁的婢女福了福身,脚步轻盈的退出去。   老太君轻喃道:“家门不幸,子孙不济,安国公府怕是真要衰败了……”   半盏茶后,宋天明嘴角含笑的走进来,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讨好道:“不知曾祖母唤孙儿来,是何事?”   “宣鹤啊……”老太君神色凝重,此话一出,眼角竟慢慢溢出泪水。   宋天明身子一震,收起脸上的戏谑之意,大步上前,肃然道:“曾祖母,您怎么了?”   老太君拉着他的手未语泪先流,急的宋天明不知如何是好,唯有道:“曾祖母,只要您不哭,让孙儿干什么都行。”   此言一出,老太君立马收回脸上的泪水,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冷冷道:“此话当真!”   宋天明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您老到底怎么了?”至于对他用苦肉计吗?   老太君阴沉着脸,缓缓道:“宣鹤,我且问你,朝堂几代更迭,咱们安国公府始终屹立不倒,可知其缘由?”   “明哲保身,不参与朝堂皇子夺嫡之事。”   “没错,虽是明哲保身,其中却也暗藏弊处。”   “您是指无人庇护之下,安国公府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老太君颔首:“宣鹤,你爹四个儿子,唯有你最为聪慧,可你也最为懂得藏巧于拙,避其锋芒,生怕太过锋芒毕露闹得手足生嫌,可是今日不同往日,若你大哥承席安国公府的爵位,宋家迟早会败在他手中,你不想见到那样的光景吧!”   “祖母,大哥只是这几年心野了些,若您亲自教导他,他日定能挑起安国公府的大梁。”   老太君猛地甩开他的手,恼怒道:“这么说,连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   “曾祖母,大哥既是长又是嫡,安国公府的爵位由他继承才是名正言顺,若您当真觉得大哥难当重任,不是还有毅哥吗?他聪慧又机灵,若您亲自教导,安国公府由他继承定能大放光彩。”   老太君怒声道:“待他成人,我早化作白骨一堆了。”   宋天明含笑道:“曾祖母,以您精神抖擞的气势,再说二十年不算什么。”   老太君冷着脸不言语。   宋天明咳了咳:“除了此事,其他事孙儿都应您。”   “婚事也应我?”   宋天明嘿嘿一笑:“除了这两件事,其他事都好说。”   “给我滚!”老太君气的狠狠捶着拐杖。   宋天明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曾祖母,您叫孙儿过来不会为了这两件事吧!”   老太君粗糙的手,慢慢拍打他的手背,轻叹道:“今日看到刘仲修的所言所行,方知他这般年岁有如此成就,其心思多智而近妖。”心胸、气魄及手段,一步步逼得他们不得不退步,直至迫于无奈的签下和离书。   宋天明附和道:“世伯心有沟壑,孙儿确实佩服的很。”初次去苏州,他们三人跟随子渊拜见世伯,谁料人刚踏进书房,世伯便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此番大嫂出事,以世伯的手段与心计,怕是更加的恼羞成怒。 第125章 继承爵位   “宣鹤, 曾祖母不是再跟你开玩笑, 此事关乎安国公府的将来, 你要仔细琢磨。”   宋天明垂下头,小声道:“曾祖母,您知晓孙儿志不在此,又何必逼迫孙儿。”   老太君怒声道:“事关家族兴衰, 你怎还儿女情长,不明事理,须知大夏将倾,独木难支,若是安国公府倒了, 你又能焉幸否?”   宋天明身子一震,垂下头的脸色惨白无比。   “家族培养你读书识字, 明事理辩是非,不是为了让你在它即将倒塌之时, 置之不理,而是希翼你在它根基不稳之时扶一扶, 让它不至于崩塌,四分五散。”   “曾祖母,孙儿从未这般想过, 孙儿身为安国公府的子孙,明白肩上的担当与重责。”宋天明猛地抬头,神色郑重,眼神凌厉。   老太君慢慢抚摸他的脑袋, 轻声道:“你二哥是庶子,被你娘早早打发到书院读书,娶得媳妇也不过是官吏小史家的女儿,你三哥的脾性还不如你大哥,被你娘纵的惹是生非,肆无忌惮,唯有你……唯有你从小被我抱到身边,亲自教养,虽平日看着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可曾祖母心里知晓,那不过是你藏巧于拙,避其锋芒的手段。”   “曾祖母,您既已知晓孙儿的苦衷又何必苦苦相逼,孙儿对安国公府的爵位一点也不在意,若您担忧安国公府日后的兴衰,孙儿保证,日后定竭尽全力辅佐大哥重塑安国公府昔日的荣耀。”   愚不可及!   老太君气的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你要愚不可及到什么时候,难道眼睁睁看着安国公府在你面前一日一日的衰败下去,凭你现在这般身份出去,打着名号也不过是安国公府国公爷的嫡幼子,可若你继承了爵位,你便是安国公,借着安国公的名声,自会有人与你攀关系,那时便是你慢慢重塑安国公府昔日荣耀的时刻。”   “曾祖母……孙儿……”   “你不想继承爵位,不想入朝为官,不想受约束,可这世上不想受束缚之人数之不尽,又有哪些能真正做到心中所想,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谁能活的恣意妄为。”   “曾祖母……”   “既你身为安国公府的子孙,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便不能只为你自己而活,你是为振兴家族荣耀,照拂子孙后代而活,若你心有余而力不足,曾祖母也不怪也,只能怪我不会教养孩子,养出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   这时,一身着绿衣的婢女进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回老太君,江妈妈回来了。”   老太君垂下眼,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在抬头时,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绿衣女婢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不一会儿,江妈妈脸色凝重的走进来,福了福身:“老太君?”   “事情处理完了吗?”   江妈妈看了眼立在老太君身旁的四少爷,神□□言又止,老太君心中一凛,淡淡道:“无妨,说吧!”   只见江妈妈噗通跪在地上,额头碰地,颤声道:“老奴该死,没能完成老太君的嘱托。”   果然事情有了变故!   老太君身子一顿,厉声道:“怎么回事?”   江妈妈抬起头,低声道:“老奴去了大少爷位于东街的那处外院,里面住的那位主子已经身怀六甲,瞧着肚子比大少奶奶还大上几分,不日便要临盆,”声音顿了顿,微微抬头窥觑老太君的脸色,方小心翼翼的开口:“若胎儿刚上身,老奴定狠心喂了她红花,将胎儿打掉,可如今腹中胎儿已成型,便是生生打下来说不得也是活蹦乱跳的小儿,且那位主子腹中怀的毕竟是宋家的子孙,老奴不敢随意做决断,遂这般神色匆忙的回来禀告。”   闻言,老太君脸上怒气难消,气的身子不住地哆嗦,猛地站起来,指着宋天明,声色厉苒道:“看到没,这就是你大哥做的肮脏事,”忍无可忍后,又咬牙切齿道:“身为儿郎,敢做不敢为,在他岳家面前只敢弱弱的承认那人身怀身孕,却不敢说胎已成型,若打了不仅一尸两命,说不得将活生生的孩子打死了,他……他作孽啊……这个孽障,早知他这般没担当,当年生下来时我就该直接溺死他,也好过如今祸害他人及玷污我安国公府的门楣。”   宋天明神色一变,上前轻抚曾祖母的身子,轻声道:“您别生气,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此言一出,老太君更是气恨难消,大骂道:“那个孽子……孽子……他不将我活活气死,是不满意啊,”锤了锤拐杖,恨声道:“也好,真将我气死,也省得看见你们这般忤逆不孝的东西。”说完狠狠呼了两口气,喘气不止。   宋天明吓得脸色一白,大喊道:“快唤大夫过府。”   谁料老太君挥了挥手,对他摇摇头:“刘家人刚走,咱们便唤大夫过府,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可是曾祖母,孙儿担忧您的身子。”   老太君不置可否,淡淡道:“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件事吓不死我。”转头看向江妈妈,低声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江妈妈轻声道:“此番跟随老奴同去的女婢与小厮都是咱们院子的人,口风在严谨不过,老奴回府前,叮嘱他们将外院之人看好,定不会让其逃出一人。”   老太君慢慢点头,嘴角微微含笑:“此事你做的很是周全。”   江妈妈小声道:“那位肚子里的小主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唉!容我想想,”老太君满面愁容,低叹一声:“你先下去歇会儿,过会儿我在传你进来。”   王妈妈压下心里的忐忑,磕了个头,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曾祖母,此事……”   老太君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你想问我,是去还是留?”   唉!大哥行事怎这般顾头不顾尾,不仅让人抓住噱头,如今更是坐实罪名!   宋天明心头一乱,轻声道:“孙儿想不如先将孩子生下来,待时机成熟,届时找个名目将其抱养回来。”   老太君摇了摇头:“不可,今日黎山他岳家刚逼着他写下和离书,而我确实应下会将其腹中胎儿打掉,当时为了安抚刘家众人,唯有除去这个后患安能换回刘家众人的心,可如今……”只觉额头跳跳的疼,想生气又觉得毫无意义,神色颓然道:“宣鹤,你大哥太让我失望了。”   “曾祖母,这次的事大哥已经得到教训,想必日后再不会犯了。”   老太君嗤笑一声:“狗能改得了吃屎,还不如相信天上掉馅饼。”   宋天明呆愣:曾祖母这……   “如今你也晓得你大哥行事有多荒唐,现下安国公府的兴衰只能靠你了,是避其锋芒还是重振家族荣耀,一切皆看你心中所想,不论最后你决意是什么,老身都不在意了,毕竟我已活了这把年岁,往后也没有多少光景了,日后安国公府是好是坏,全看你们自己。”   “曾祖母,您容孙儿想想……”   老太君低声道:“如今你大哥这事很是棘手,若强行打掉胎儿,说不得一尸两命,可若不打,又难以向刘家交代。”   宋天明想了想,轻声道:“毕竟是大哥的孩儿,宋家的子孙,孙儿觉得还是先将其生下来,生下后不要将其抱回府中,过个三年五载,在让人抱回来,到时说成孙儿的子嗣便是,”顿了顿,低笑道:“反正孙儿在外名声也不好,若有人提及他娘是谁,直说孙儿年少轻狂的一笔风流债便是。”   闻言,老太君脸色铁青,怒声道:“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大哥的屎盆子凭甚扣在你头上,你不嫌晦气,我还嫌腌渍。”宣鹤还未成婚,为了他大哥竟生生闹臭自己的名声,他不在乎人言可畏,但她决不允许宣鹤受一丝委屈。   “可是曾祖母,事到如今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法子吗?”   老太君苦笑道:“如今老身只能违背对刘家的承诺,让那女子生下腹中胎儿,此事宜早不宜晚,待孩子生下,直接送到我陪嫁庄子里托可靠的庄户人家将养,至于何时让其认祖归宗,到时再看情况吧!”   宋天明想了想,缓缓道:“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老太君一旦有了决断,便唤人叫江妈妈过来,叮嘱道:“无论用什么法子,今日必须让那人生下孩子,孩子生下后便说胎儿落下便死了,小厮怕晦气直接将其埋了,至于外院随伺之人统统灌上哑药直接发卖了,越远越好,至于那女子……”   江妈妈抬头轻声道:“她……”   老太君轻声道:“将她送到我另一个陪嫁庄子,派人严加看守,不得让她逃跑,待她身子将养好,找户安稳人家将其发嫁。”顿了顿又道:“若她问及孩子,便说孩子生下后便没气了,若她不信,你便寻个刚出生便殁了的孩儿给她看,势必让她相信,只要她信了,便是走漏消息,刘家人也会相信。”   “老奴明白,这就过去派人准备。”   老太君低声道:“切记不可走漏一丝消息,若让我听到风声,便是我院子之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江妈妈身子一颤,轻声道:“老太君放心,老奴定不让其走漏一丝风声。”   见事情已了,宋天明轻声道:“曾祖母,孙儿送您回去吧!”   老太君摇了摇头:“让我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宋天明欲言又止,垂下头,轻声道:“孙儿知晓让您失望了,您且容孙儿想想……”   “你走吧!”老太君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正如旁人瞧见那般,她垂垂老矣,还能有几年活头,只要闭眼前,安国公府没有倒,她就有脸面下去见老爷,至于她身死之后,安国公府会如何,又关她何事。   宋天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见曾祖母神情悲伤无助,一时间他的心微微动摇,可想到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又低叹一声,有时事情不是曾祖母说的那般简单,仅是为了一个爵位,他便要舍了手足之情,血缘牵连,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再说他本就不在意安国公府的爵位,但曾祖母心之所想,又何尝不是他心底的担忧,唉……自古没有事事两全之策。   老太君眼神环顾四周,随后低沉的笑出声:“安国公府……怕是真的要亡了啊……”   马车上,刘仲修靠在一旁闭着眼睛,二太太眼神似有似无的瞥向他,只见他闭着眼,淡淡道:“何事让夫人这般欲言又止?”   二太太心中忐忑,小心翼翼道:“老爷,妾身心底有个疑问?”   “嗯?”   二太太垂下眼,瑟瑟道:“老爷,此事一了,宋刘两家也算是皆大欢喜,为甚不留在安国公府用过膳在回去。”   刘仲修猛地睁开眼睛,淡而生畏道:“过犹不及,事缓则圆。”   “老爷,妾身不懂?”   “今日这局面不过是我用镇国将军府的威严压着他们罢了,如今的安国公府在不似十几年前老国公坐镇时那般荣耀辉煌,黎山是长子嫡孙,将来安国公府的爵位非他莫属,若不然当年爹也不会允了这门亲事。”   珍儿与玫儿虽是二房子女,却也是镇国将军府唯一的两位嫡出姑娘,以他家如今的声势,将来玫儿的夫婿定也是高门出身,珍儿虽嫁入安国公府,那也是因为黎山是长子嫡孙,若不然以爹的城府,又怎会将珍儿嫁与他,不过黎山这孩子,却生生被他爹娘养废了,难堪大用。   “这又与咱们离开,有何牵连?”   刘仲修心中很是无语,他这夫人除了内宅那点事,其他事上眼界还不如黄姨娘看的远,想的深,真不知岳母那杀伐决断的手段,怎教养出这般脑袋长草的女儿,唉!   刘仲修懒得计较她的愚笨不堪,淡淡道:“如今的安国公府日渐颓废,咱们镇国将军府却日益昌盛,对比之下,他们焉能不屈服,今日我威逼之下让黎山写下和离书,又将珍儿与他生下的子嗣尽归我刘家,可想而知,宋家人有多恼怒,不过……”冷哼一声:“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镇国将军府欺不得,刘家欺不得,我刘仲修更欺负得。”   “老爷……”   刘仲修冷笑道:“目的已然达到,倘若继续留下反而不美,毕竟宋家人看到我,气愤之下焉能有食欲。”   “可咱们这般匆匆离开,宋家人定会认为老爷心中还有郁结,您此番决意是否有些草率?”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左右不过是担忧珍儿在婆家难做?”   二太太脸色一红,讪讪道:“老爷明察。”   “珍儿未嫁时,在家中帮你打理内宅,如今嫁了人竟连自己的夫君也驯服不了,哼!当年的聪慧劲哪里去了……”   二太太忙解释:“老爷,珍儿外嫁时,年岁尚小且你我皆不在她身边,嫁入安国公府后更是举目无亲,能指望的唯有黎山,谁料他竟是扶不起的阿斗……”   “若珍儿有手段有谋略,便是境遇在糟糕,也能从旁约束夫婿,而不是纵容他越发不成体统,不知上进,哼!若我是安国公府老太君,说不得直接将黎山逐出家门,也省的败坏门楣。”   “老爷,您怎能这么说,黎山怎么说也是咱们的女婿,珍儿的夫君,毅哥他们的爹,便是有再多的不是,日后慢慢规劝便是。”   刘仲修冷哼道:“朽木难成林,他也难成大气。”   二太太知晓老爷对黎山心有怨气,再不敢替他说情,生怕一着不慎惹火烧身,便转了话题:“妾身瞧着毅哥倒是很聪慧?”   刘仲修板着的脸渐渐回缓些,轻声道:“歹竹出好笋,也只能期望毅哥将来有所作为,不似他爹这般不求上进,纸醉金迷。”   二太太轻声道:“到那时,毅哥说不得还得由老爷亲自教导,毕竟您胸藏文墨虚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毅哥得您教导,日后成就定不可小瞧。”   这回刘仲修倒没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反而嘴角微微上翘,看得出他很满意太太的奉承之言,淡笑道:“毅哥很是聪慧机灵。”   “妾身也这么觉得,”只见二太太神色不自然,小声道:“老爷,妾身瞧着珍儿对黎山心中还是有几分情意的,且他们又不能真的和离,毕竟牵扯两家的利益与门风,您看,是不是求公爹帮黎山寻份差事,省的他混沌度日。”   刘仲修神色阴霾,冷冷道:“如今我的官位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竟还想让我爹帮着黎山寻差事,”想及此,脸色更有晦暗难懂,冰冷道:“我刘家子弟皆靠自身本事拼搏前程,你竟打算让我爹为安国公府的子弟寻差事谋前程,说出去不光打镇国将军府的脸面,更是打安国公府的脸面。”   他安国公府的人都死了不成,需要刘家人替他谋前程。   二太太脸色一白,颤声道:“妾身也不过是心疼珍儿。”   刘仲修嗤笑:“谁能靠谁过一辈子,想要将日子过好,唯有靠珍儿自己,若她自己不争气,旁人多番插手也是无用。”   “老爷……珍儿可是咱们的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今日替她出头已是坏了规矩,若她仍旧执迷不悟,最后跟着她受苦的唯有她的孩儿。”   二太太止不住的发抖,适才女儿才同她说外祖父之事,如今又听到老爷凉薄之言,心中阵阵胆寒,万一她爹当真不顾及她在婆家的死活,而老爷又是那般在乎官阶之人,万一事情毫无回旋之地,老爷会如何待她,想及此,嘴唇不住的哆嗦。   久不见二太太回答,刘仲修转头看他,只见其脸色惨白,嘴皮铁青,身子更是不住的发抖,皱眉道:“你怎么了”不过是恼怒珍儿不争气,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子嗣,真到那般光景,还能真置她于不顾吗?   太太这人当真听风就是雨。   二太太瑟瑟道:“妾身心底仍有些担忧珍儿?”   这时,刘仲修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与她,淡淡道:“这是珍儿日后的退路,由你替她保管,此物不可交给珍儿,其中缘由你可明白?”   二太太脸上带着喜意,忙不迭接过,拿在手中不住的端详。   刘仲修见她喜不自禁的样子,猜到适才的话她根本没放下心上,解释道:“此物若放在珍儿手中,说不得她一时犯傻被黎山诳去,趁机烧毁,到时来个死无对证。”   二太太一愣,木木道:“不能吧!”   刘仲修淡淡道:“信不信由你,此物放在你这,你爱给谁就给谁。”   二太太咽了咽喉咙,忙不迭点头,又道:“老爷,若回府后公爹,大嫂问及我们为甚这般早的回来,到时如何圆话?”   刘仲修翻了个白眼,恼怒道:“自然是珍儿出了意外提前生子,如今的安国公府人仰马翻,手忙脚乱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二太太脸上一喜,含笑道:“老爷说的在理。”   马车慢慢行驶,车上二人却心思各异,刘仲修思索安国公府日渐衰败之态,二太太忧心娘家之人,唉!夫妇二人冷不丁对视一眼,皆在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今日在老太君面前,你委实不该提我?”   三姐轻叹道:“若是以往也许我会这么做,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你对我的好,我焉能不知,虽做不到如实相告,但你付出的辛劳却是要提及的。”若她当时据实已告,说不得头一个收拾她的便是她娘。   “三姐,其实我不在乎这些虚名,”刘湘婉见她眉眼一竖,忙道:“这当真是妹妹的心里话,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似我这般还是籍籍无名的好。”不出头不惹事方是稳中求胜的生存之道。   三姐轻哼道:“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   这般置气的话,刘湘婉如何听不出,忙拉着三姐的手,讨好道:“不过三姐这般真心实意的待妹妹,我心里委实高兴的很。”不仅是高兴,还有一丝欣慰,她拿真心对三姐,而三姐不顾太太的脸面做到这一步,委实不善。   七姐拿起丝帕捂嘴,轻笑道:“每次三姐同六姐打趣,总是让我忍俊不禁。”   三姐假意挥挥拳:“好啊,原来你一直躲在旁边看笑话,看来最该收拾的就是你。”   七姐忙讨饶:“三姐,我错了!”   这时,刘湘婉眸光瞥到马车角落里的包裹,叹气道:“这般光景下,大姐还惦记给我们准备见面礼,而我们去忘了送她东西。”   三姐脸上的笑容一僵,低叹道:“若不是事出有因,咱们能忘了这件事。”   七姐小声道:“事到如今,唯有等大姐洗三后,跟着母亲一道回家,到时咱们在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呈给大姐吧!”   “唯有如此了!”刘湘婉与三姐一同道,说完二人竟不自觉笑出声。   马车慢悠悠驶向镇国将军府,到了大门口,二房一家人陆续下来,刘仲修大步离开,二太太回头看向五姐妹,脸色沉重道:“切记不该说的话不要说,知道吗?”   五姐妹心思一转,立即明白母亲为何事所担忧,福了福身轻声道:“是。”   二太太脸色稍缓,这才带着五姐妹一同回去,待走到厅中,见打扫的婢女们神色惊恐,心猛地下沉,莫不是老爷官位之事被公爹知晓,不然众人神情为何这般恐惧。   刘仲修也是满头雾水,站在厅中皱眉深思,见此,二太太咬了咬牙根,拽住一个婢女,低斥道:“府中发生何事?”   厅中婢女们见二老爷一家回来,忙福身问安,那个被二太太拽住的婢女,身子不住的发抖,涩然道:“回二太太,是二少爷?二少爷被大太太罚跪在院子中。”   刘仲修神色一顿,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遂眼神看向二太太,淡然道:“一会儿夫人去看看大搜,我去爹那走一趟。”顿了顿,看向五姐妹:“至于五个丫头,你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众人福了福身,低头应道。   得了老爷的吩咐,二太太带着王妈妈与菱香去了大嫂的院子,自打二太太回府,菱香便早早立在门外候着,沿途小声将太太离开后府中发生的事说与她听,只见二太太神色呆愣:“你说什么?”眨了眨眼睛,仍是不可置信:“你说睿哥要去戎武?”   菱香低声道:“听说大太太不应,拽着二少爷的耳朵从老太爷的院子一路回到她的院子,沿途被很多奴仆瞧见。”   二太太惊慌失色道:“不会吧?”大嫂整日将规矩教养挂在嘴边,怎会做出如此有失身份之事。   “此事也是奴婢听府中丫鬟们小声嘀咕的。”   王妈妈经过大小姐之事,顿时觉得二少爷去戎武一事,大太太此番举动实属正常,那可是上战场,要流血掉脑袋,生死攸关之事,遂低声道:“太太,老奴倒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   “为何这么说?”   王妈妈轻声道:“太太,今日在安国公府,事关大小姐的安危时,您气的都要生吃了大姑爷,更何况二少爷,若他此番去战场,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大太太怎能允许?”   闻言,二太太倒是感同身受,低叹道:“大嫂也不容易啊!”   到了大嫂的院子,果然见睿哥跪在院子中央,睿哥见二伯母过来,顿时眼睛一亮,神色凄苦道:“二伯母,求您替小侄在我娘面前说和说和?”   谁料二太太冷哼一声:“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般境地还有脸求我说和,我不在大嫂面前抖搂你的坏话就是对你好了。”说完甩袖子离开。   睿哥神色惊愕,摸了摸鼻子,暗暗道:这两日他安稳的很,没做让二伯母生气之事,为何她这般气哄哄。   郭妈妈出来时,见二太太面带笑容的进来,忙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二太太。”   “大嫂可在屋中?”   郭妈妈脸色一顿,低叹道:“太太在屋中,不过……”心情甚是不虞,若二太太此时进去,她二人哪句话说不对便有可能争执上。   二太太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们守在外面,我进去劝劝。”   郭妈妈刚要开口阻拦,王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住的问些府中变化之事。   “大嫂?”二太太进去,看见半靠在矮榻上默默落泪的她,低叹道。   大太太忙站起来,拿起手中的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意,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二弟妹,从安国公府回来了?”   二太太福了福身,轻笑道:“回来便听说睿哥忤逆大嫂之事,顾不得回院子,立即过来探望您。”   “你也听说了?”大太太苦笑,随后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坐吧!陪我说说话。”   二太太颔首:“以往老人常说,子女都是前世的债,如今我们可不是都应了这句话。”   大太太眼眶一红,低泣道:“可不是吗?他只知晓去战场建功立业,却不知家中老母为他牵肠挂肚。”   “适才进来时,我还跟睿哥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们又如何懂得我们做爹娘的心。”   “府中上下唯有弟妹懂我,”大太太忍不住哽咽道:“睿哥要去边疆戎武,上到公爹老爷,下到丫鬟小厮,全府上下皆瞒我一人。”   二太太忙道:“大嫂,此事我当真不知。”   “这事睿哥也是两日前决定的,之后便一直在老太爷的院子练武,弟妹定是不知情。”   二太太忙拉住大嫂的手,安慰道:“此事定不能遂了睿哥的心,要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弟妹所说,我如何不知,可是……可是那冤家说什么都要去,我又打又骂,甚至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阻止不了他心中的念想,无奈之下,唯有罚他跪下。”   话到此处,二太太眼眶也是一红,低声道:“都是前世造的孽,今生他们就是来向我们讨债的。”   大太太皱眉:“听二弟妹这口气,可是珍姐怎么了?”   二太太也是满面愁容:“不瞒大嫂,若不是我今日去了安国公府,我家珍儿怕是……怕是一尸两命。”关于娘家之事,却是闭口不说。   大太太脸色一变,惊吓道:“怎么回事?”   二太太絮絮叨叨将在安国公府发生的事说与她听,大太太听后,握着她的手,感慨道:“还好珍儿化险为夷,今日之难,日后必有大福。”   “希望如大嫂所言吧!”想到珍儿,想到适才老爷说的话,心中一片冰凉,不由越发伤心。   大太太又道:“怪不得那时王妈妈神色慌乱的回府,紧接着二弟脸色冷峻的出府。”   二太太咬牙切齿道:“那时珍儿生死不知,我心里恨的很,万一珍儿有个好歹,我定要宋家偿命。”   “弟妹说的没错,我们镇国将军府的姑娘,不是随意被人欺负的。”   “经此一事后,我方知儿女与我而言,有多重要,便是她们成亲生子,我这心里也是不住的担忧,遂大嫂,睿哥之事,你万不可同意,那牵肠挂肚的惦念,能生生将人逼疯。”   大太太紧紧握住弟妹的手,脸色郑重的点头:“多谢弟妹的告诫。”   “大哥不懂您的心,可同为人母的我却十分理解大嫂,此事您千万要挺住,坚决不可同意。”   “嗯。”外面日头越发毒,本来她还有些担忧睿哥的身子,可听了二弟妹的一番话,立时狠下心来,不理不问不管。   若是睿哥知晓,二伯母此番过来不是相劝他娘,而是助他娘一臂之力,怕是肠子都得悔青了。   刘仲修去了书房,书房中老太爷与大老爷正在谈事,待小厮禀告后方抬脚进去。   进去后,只听大老爷淡笑道:“珍儿可还好?”今日回府后,听闻二弟急匆匆去了马厩,随后骑着马神色焦急的走了,适才听小厮过来禀报,二弟同二弟妹一同回府,想及此,二弟怕是去了安国公府。   刘仲修冷着脸,冷声道:“珍儿被黎山后宅的妾室害得提前生子,还好母子平安。”   “什么?”老太爷一愣,怒声道。   “宋家人可有何说话?”大老爷皱眉问。   刘仲修冷冷道:“珍儿垂死挣扎时,身为她夫君的黎山一直未归,不仅未回还在外面包养妓子,更置了外院过起小日子,根本不顾珍儿母子的死活。”   老太爷脸色一冷,伸手狠狠拍向桌面,怒声道:“宋家欺人太甚!”当年宋家老太君过府求亲,可不是这么应承他,莫不是如今人娶到手便不知道珍惜,当真以为他们刘家人好欺负不成。   刘仲修淡淡道:“爹放心,儿子正是因此去了安国公府,也讨了公道回来。”   老太爷自知老二一肚子阴谋诡计,欺负他女儿,怕是被他算计的分不清东南西北,遂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说说事情经过。”   刘仲修将事情简单扼要阐述一遍,末了道:“爹,若安国公府的爵位由黎山继承,说不得不出十年,安国公府便要没落了。”   “不至于吧?”老太爷心中一惊,喏喏道:“黎山这孩子当真朽木不可雕也?”   刘仲修眼睛一眯,低声道:“爹,儿子就闹不明白,当年您老怎就为珍儿选上他,早知他这般,我宁愿让珍儿嫁个落魄的举子,日后由我从旁相助,不出几年也能让她夫婿成为京中新贵,可如今呢?”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怕是回炉重铸比之如今也强不到哪里。   老太爷脸色一红,讪讪道:“当年安国公府老太君三顾茅庐,又同我说黎山这孩子有多好,诧异之下我便见了他一面。”   “相看后,您可有考验他?”   “自然,事关我孙女的终生大事,我怎能不慎重?”   “那您考察了他什么?”   老太爷眼神闪躲,瑟瑟道:“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琴棋书画。”   “那是?”   “心地。”   此言一出,大老爷兄弟俩呆了呆,刘仲修冷着脸,咬牙切齿道:“心地有多好,才能让他恣意妄为到置了外院?”   老太爷讪讪道:“安国公府老太君可是跟我保证过。”   “哼!黎山不仅人品不行,连处事之能力也不行。”   “不至于吧?”   刘仲修冷哼一声:“爹,儿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老太爷咽了咽口水,抬脚就要往外走,被刘仲修一句话止了步伐,淡淡道:“爹,事已至此,唯有顺其自然。”   老太爷回过神儿,讪笑道:“待珍儿回府住对月,老头子非要好好教训那不长进的小子。”   刘仲修淡淡点头,随后看向愁眉不展的大哥,轻声道:“大哥可是因睿哥发愁?”   大老爷垂头丧气道:“如今你大嫂不仅生睿哥的气,连我一同埋怨上。”   “早就同你们说过,一家人有事摊开说,如今东窗事发,以大嫂的脾性,此事怕是不会轻易掀过。”   大老爷苦着脸,轻叹道:“自打知晓睿哥一事,你大嫂看见我便没有好脸色,”顿了顿又道:“睿哥现下还在你大嫂院子跪着,也不知如何能救他。”   老太爷挥了挥手,淡笑道:“此事你们无需在意,这是睿哥的仗,只能由他打,若连他娘都摆不平,日后还上什么战场,直接留在京中某个差事,安稳度日便是。”   这个道理大老爷焉能不知,可他内心担忧的同时又止不住的巴望,睿哥在战场上扬名立万,成为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   刘仲修淡淡道:“大哥,似爹所说,睿哥既然坚持走这条曲折之路,前方便是艰难重重,他也定会闯出去,如今他面对的不过是一道小坎,何尝不是在考验他的心性。”   “老二说得好,我们不能扶子女们走一辈子的路,若他想挣脱你的手展翅高飞,你唯有站在下方看他恣意翱翔。”简而言之,就是不许插手。   大老爷低叹一声:“当年我奉旨回京,你大嫂拉着我的手不住的流泪,随后看到我满身的疤痕,更是不住的哽咽,坚决不让孩子们走戎武这条路,省的让她日夜提心吊胆,如今……”   “大哥,乱世出英雄,难道你希望睿哥成为黎山那样的浪荡子,除了玷污自家的门楣,败光祖上的家业,便一无是处。”   闻言,大老爷脸色铁青,怒声道:“若我刘家子孙这般不成体统,我第一个将其打死,省的他祸乱家族。”   一提及宋天华,老太爷心就虚的很,当年初见黎山这孩子,只觉英俊潇洒,温文尔雅,谁成想不过几年光景,他变化如此之大,还是说当年一切不过是故弄玄虚,是他们祖孙早有预谋,只待他掉进去。   刘仲修淡淡道:“大哥且安心,如今咱们唯有静观其变,以睿哥的聪慧,不出两日怕是会让大嫂竖起白旗。”   “当真?”大老爷脸色一喜,忙不迭问。   刘仲修瞥了眼大哥,笑而不语。 第126章 满腹心计   二太太陪着大嫂说了一会儿话, 便起身告辞, 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大嫂:“千万要稳住, 万不能因为心疼睿哥,答应他去那血腥风雨的地方。”   大太太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多谢弟妹。”   二太太点了点头,嘴角含笑的带着王妈妈等人离开。   待二太太走远, 郭妈妈轻声道:“太太,二太太此番过来可是看您笑话?”   “二弟妹人虽愚笨些,心肠却还是好的。”大太太并未将珍儿在安国公府所受的遭遇说与郭妈妈听,不是不想告诉她,而是眼角余光瞥到院子中央罚跪的睿哥, 顿时没了说话的念头。   睿哥见二伯母出来,脸上堆满笑容, 讪笑道:“二伯母,您不多陪我娘唠会儿。”   “没心没肺的东西。”二太太瞪了他一眼, 撂下这句话又衣袂飘飘的离开。   睿哥脸色一僵,伸手遮了遮头顶的烈日, 轻叹一声:无妄之灾啊!   回到屋内,郭妈妈轻声劝慰:“太太,外面日头足得很, 少爷若这么一直跪下去,怕是容易中暑,不如……”   大太太眼角微微抬起,冷冷道:“让他继续跪!”   “可是……”   “若不趁此打消他的念头, 日后怕再难管教他。”年岁越大,她心肠越软,心性越发的畏惧,万一睿哥去战场有个三长两短,后半辈子她便会一直活在懊悔中……   郭妈妈眼见劝不动,唯有沉沉低叹一声。   只听大太太继续道:“不许给他送水,送吃食,违逆者直接打出府去。”   “是。”屋中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从烈日炎炎到日薄西山,睿哥挺直腰板跪在院子中央,而大房主母屋内的灯一直未有亮着,听到小厮的汇报,大老爷低叹一声:“这母子俩要僵到何时……”   刘仲修淡淡道:“大哥,母子哪有隔夜仇,如今睿哥还未出手,许是想让大嫂出出心里的郁闷之气。”   老太爷晃了晃头,慢悠悠道:“老大,以往你不似这般优柔寡断,怎上了年岁,反而经不得事了。”   “爹,不敢欺瞒您,儿子身为武将,上战场奋勇杀敌是常事,便是遍体鳞伤,亦或者奄奄一息,儿子眉头都未皱一下,可是轮到睿哥,儿子这心着实纠结,既希望他一生无忧,平安顺畅,又期翼他成为朝中一员威风凛凛的将军,扬我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老太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衫袖留不止,老大,该放手时便要学会放手,要不然孩子终究不会长大。”   大老爷垂下头,低声道:“爹,这道理儿子明白,可到底血肉至亲,儿子心里难受的很。”   经过珍儿之事,刘仲修焉能体会不到大哥心中的感慨,遂道:“今日良辰美景,难得我们爷三团聚在一处,不如把酒言欢,”转头看向他爹与大哥,淡笑道:“可好?”   老太爷含笑道:“甚好,甚好。”他老人家此生好武,好酒,好打人,听闻此话,自是满脸笑意。   大老爷心有惦念,神色犹豫道:“可是睿哥……”   “无需担心,以微知著,睿哥长这么大何曾吃过亏,你啊……竟操些无用之心。”   话音一落,大老爷面带苦笑:“既然爹爹与二弟这么有雅兴,儿子自当陪同。”   刘仲修唤小厮进来,吩咐他们准备酒菜,淡笑道:“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但儿孙自有儿孙福,哪是我们能阻止得了的,说不得睿哥走的这条路,能让我们刘家更上一层楼。”   “只要他能平安无事,我也算对得起你大嫂。”   刘仲修失笑:没想到大哥还是个惧内的……   老太爷大笑一声:“老大,若你在这般愁眉苦脸,便给老子滚出去,少在这碍老子的眼,省的老子喝酒都不尽兴。”   大老爷无奈道:“好,儿子这就陪您喝酒。”   “姑娘……”   大姐看着床上包裹里的小儿,低声道:“毅哥睡了?”   “奴婢亲眼看着奶娘哄着大少爷睡着了,方才回来。”   “嗯,姑爷呢?”   灵石轻声道:“在书房呢?”自打老爷太太走后,姑爷倒是过来瞧过姑娘一眼,即便知晓姑娘生下小少爷却对此不闻不问,神色落寞不说,说出的话更是干涩难懂。   这时,灵玉脸上带着喜意回来,低声道:“姑娘,成了!”   大姐猛地坐起来,不小心扯痛身下的伤口,脸色苍白道:“你亲眼所见吗?”   灵玉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一直在那人隔壁的院子守着,亲眼见江妈妈抱着一个包裹神色匆匆的出去,”眼神轻轻窥觑姑娘的脸色,方小心翼翼的开口:“怕是那人所生的孽子。”   “果然不如我所料。”大姐嘴角讽刺的笑笑,曾祖母嘴上说得好听会为她讨公道,但事关宋家子嗣,她老人家的心果然还是偏的,不过这与她心里所谋相差无几。   灵玉又道:“奴婢派人一直跟着江妈妈,那人回来后告之奴婢,江妈妈去了京城十里外的一个田庄,将孩子扔给一户庄户人家,便神色匆忙的离开。”   灵石上前拿起丝帕替姑娘擦拭额头的汗水,轻声道:“姑娘莫急,有事咱们慢慢商议。”   二姐微微点头,心里却不住的合计:那个庄子怕是曾祖母的陪嫁庄子,那个孩子放在哪里也不如放在她眼皮子底下安全,更何况所行之事不能被任何人知晓,遂唯有那里最为可靠。   二姐冷不丁问:“是男是女?”   灵玉轻声道:“是个少爷。”   “大爷倒是好命。”算上她生的两个儿子,大爷现在已有三子。   “那人后来怎么处置?”   灵玉轻声道:“被人连夜拉走,安顿在一个田庄里,不过与她生的孩子不在同一地方。”   大姐轻轻点头:“外院之人都处置妥当了吧!”曾祖母打了一手的好算盘,怕是会让那人认为孩子死了,即便露了口风,刘家人与她对峙时,怕也是哑口无言。   想及此,灵玉脸色一白,瑟瑟道:“被江妈妈亲自灌了哑药,直接发卖了。”   同为婢女出身的灵石也忍不住脸色惨白,咽了咽口水,身子止不住发斗:“老太君……”出手也太狠了!   “此事就这么算了!日后休得在提!”毅哥出生后不久,大爷便对她日渐冷淡,从夜宿书房到后来的夜不归宿,她焉能无所察觉,待细细探之原委,方得知大爷纳了一清官,又为其置了外院,气愤之下砸了屋中所有的摆设,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心酸的簌簌落泪,从那时起,她便隐忍不发,一直等待合适的机会,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等来爹娘回京的好消息。   灵石灵玉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头应道。   过了一会儿,灵石见姑娘脸色阴郁,便说了些今日五位姑娘来后,带毅哥玩耍的有趣事,大姐嘴角渐渐露出笑容,轻声道:“去端杯温茶与我。”   灵石福了福身,为姑娘倒了一杯温茶,轻轻放在她嘴边,大姐抿了抿方对其笑笑,只见她咬了咬嘴唇,到底按奈不住心底的好奇,轻声问:“姑娘,奴婢心底有个疑问?”   大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该你知道的事休要打听。”   灵石身子一颤,低声道:“奴婢妄言,请姑娘不要怪罪奴婢。”   灵石心性浮躁,所以免不了时常敲打她,见她神色畏惧,大姐方轻哼一声,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何这般做?”   “奴婢不敢……”灵石便是心中诸多疑问也不敢再问,忙不迭摇头。   大姐眸光淡淡瞥向灵石灵玉,轻笑道:“此事你二人功劳也不小,告诉你们也无妨。”   不知为何二人心中胆寒不已,脸色惨白的看着姑娘,只听她淡淡道:“有些事即便知道了,也只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二人噗通一声跪下,瑟瑟道:“姑娘放心,奴婢们定一心一意忠心于您,不敢有一丝忤逆之心。”   大姐神色满意的点点头:“起来吧,”看了眼襁褓的小儿,见他没被吵醒,方淡淡:“你二人从小跟着我,自是不会背叛我。”尤其她们父母兄弟姐妹的命,紧紧捏在她娘手中,谅她们也不敢有二心。   “姑娘……”灵石二人眼眶泛红,脸上带着激动之色。   “大爷的事我早就知道,你们道我为何一直隐忍不发,有时你虽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却不能亲自动手,只怕打了老鼠反伤玉瓶儿,”话到此处,大姐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咬牙切齿道:“便是她再风光在得意又能怎样,那个贱人最后还不是被人随意打发。”敢窥觑她的人,自是不会让其有好下场。   闻言,灵石二人心头又一颤,只见姑娘转头轻轻碰了下,襁褓里小少爷白嫩的脸颊,涩然道:“儿子,为娘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今日你遭的罪,他日为娘十倍补偿你。”老爷为那贱人置外院后不久,她便发现又身怀有孕,本以为腹中的孩儿能唤回老爷的心,谁料那贱人与她一样,腹中也有了老爷的骨肉,且胎儿比她还早上身。   那时她心中郁结难解,险些害的腹中胎儿不保,后来为了腹中的孩儿能平安长大,摒弃一切杂念,一心待在院子中静养安胎,但到底气火攻心,身子亏的很,随着月份越大,她渐渐喘不上气,直至灵石唤大夫过府诊脉,直言若不提前生子,日子一长,胎儿容易溺死在她腹中,正巧得知她爹不日回京述职,便暗暗打算,待她娘过府看她时趁机发动,虽作法有些激进,但总算她们母子平安无事。   灵石小声宽慰道:“姑娘,小少爷定不会怪您,毕竟您也是为了他着想。”姑娘这胎怀像不好,她们作为贴身婢女又焉能不知,所以姑娘有此打算时,她们纷纷劝解,但姑娘意欲决绝,她们唯有听从之。   大姐低叹一声:“如今想来也真是后怕,若不是我娘过来,说不得……”   “姑娘您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定会佑您平安无事,再说老爷太太也已回京,有他们在自会为您做主,日后您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大姐嘴角苦笑:“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她又怎会忍心利用爹娘,她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一个时机,这个时机恰好是他爹回京述职,她娘过府探望之时,她借此设下今日之局面,不过是希望借爹娘之手除去那个外室,这样无论是旁人还是老爷皆会认为她是最无辜之人,自然所有事情都与她无关。   灵石轻声道:“姑娘,您为何不早些告诉太太,奴婢亲眼所见,您在产房生死攸关之时,太太吓得六神无主,奴婢想即便太太知晓事情始末,也不会怪罪于您。”   大姐轻叹道:“你之言我焉能不知,不过我娘性子急,最易冲动莽撞,若我一开始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知她,她又怎会如今日这般神色慌张,胆战心惊。”   “姑娘是怕……”   “今日之事万不能出一丝纰漏,不然我们之前所做一切不是白费了。”她不是被人陷害而提前生子,而是在她娘入府前提早喝了催产药,不然不仅腹中孩儿难保,便是她也会跟着一尸两命。   灵玉轻声道:“姑娘放心,此事奴婢们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只见大姐神色凄楚,喃喃道:“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怎会忍心欺骗爹娘。”此次谋划其一处置了老爷的外室及孩子,其二老爷被他爹言语敲打,今日之事怕是再没胆敢犯,其三却是她未有预料,老太君竟会亲自出面,且手段如此凌厉,强势之下驱散老爷后宅所有的妾室通房,还好这一时三鸟之计成了,不然后果不敢设想。   灵石忙道:“姑娘,这段时日您的心酸苦楚,倘若老爷太太知晓,定也不会怪您。”   大姐惆怅道:“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此事就这般过去,定要将其烂在心底。”   灵石灵玉神色郑重的点头。   只听灵玉轻声开口:“适才奴婢跟随老太君去了厅中,只见老太君不住的夸赞咱们三姑娘……”   大姐淡笑:“曾祖母这番作为不过是为了安抚刘家众人。”   灵玉点了点头:“不过奴婢瞧着三姑娘对六姑娘却是很有姐妹情谊。”   “为何这般说?”   灵玉便将老太君夸赞三姑娘女红之事说与姑娘听,尤其三姑娘被老太君夸赞后,并未独占功劳,而是将其分与六姑娘,只见大姐嘴角含笑:“三妹总算长大了,晓得惠施之谋。”   “姑娘……”灵石灵玉不懂,神色不免带着些许迷惘。   大姐摇了摇头,轻声道:“灵石,一会儿你吩咐厨房,炖些滋补身体的汤水给老爷送去。”   灵石嘴角的笑容一敛,轻声道:“姑娘,老爷这般待您,您为何还要惦记他。”她们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姑爷竟负心凉薄的待她,真是可恨至极。   “出了这么多事,老爷定是痛不欲生,作为贤妻良母,我自是该温柔体贴的善待老爷。”   闻言,灵石灵玉嘴角露出喜意,喜滋滋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   “既然明白,你们就该知晓怎么说,怎么做。”大姐慢慢躺下,低声道:“你们去外面候着吧!我要眯会儿。”   灵石灵玉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双目微合的大姐虽有觉意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始终徘徊着她娘的细细叮嘱,其实各中道理,她焉能不知,当年未出嫁时,帮着娘亲打理内宅,那时的她何尝不怨恨爹爹的风流多情,娘亲的懦弱无为,妾室的不安于室,可如今事情摊在她身上,她便如走进了迷宫,寻寻觅觅寻不到出口。   初嫁入安国公府时,举目无亲的她能靠的唯有自己,婆婆时不时的敲打,奴仆的暗中欺负,相公似有似无的冷漠,她焉能不知,种种磨难苦楚,唯有靠她谋划周旋,直至千辛万苦生下毅哥,婆婆总算不在无理取闹,奴仆们也不敢在小瞧于她,相公更是对她日渐体贴备至,谁料这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老爷到底还是变心了,不是因为后宅中某个妾室,而是为了一青楼妓子,置她与毅哥不顾,置安国公府的脸面于不顾。   诚如娘所说,男儿当真凉薄寡义,可习惯了芙蓉帐暖度春宵,又怎熬得住夜夜孤枕夜难眠,不过以她的聪慧及谋略,如今一切皆唾手可得,即便此时俘获不了相公的心,一年,两年,十年她总能盼到相公的真心。   如今算来,此仗她已大获全胜,至于相公的心,哼……来日方长,不急待这一时。   天色已全黑,只见大房主母的院子仍一片漆黑,睿哥轻声道:“甲义,你进去禀告,就说我有话想跟我娘说。”   甲义行了一礼,飞快的跑进去,不一会儿,就见郭妈妈提着灯笼出来,脸上遮不住的喜意:“二少爷您终于想明白了?”   睿哥淡淡道:“郭妈妈,娘愿意见我吗?”   “太太说,若您想明白,可随老奴一同进去,”顿了顿,嘴角的笑容微敛,叹气道:“若你依旧固执己见,唯有让您一直跪下去。”   “我娘就没有一丝心疼我之意。”   郭妈妈轻叹道:“二少爷,听老奴的话,您就服一回软吧!”   “甲义,扶我起来。”跪了好几个时辰,他膝盖早已麻木,便是想起身,膝盖以下已毫无知觉。   郭妈妈眼里带着喜意,喜不自禁道:“二少爷,您决定不去戎武了吗?”   睿哥未答,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本以为施展苦肉计,他娘总会心软,谁料这次他娘铁了心,态度竟未有一丝软和。   就在甲义扶起少爷的功夫,郭妈妈提着灯笼忙不迭跑进去,大声嚷嚷着:“太太……太太……二少爷想明白了,他不会去戎武了。”   话音一落,只见正房霎时灯火通明,甲义嘴角也带着喜意,喜滋滋道:“少爷,您当真同意了?”   睿哥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在跪下去,你家少爷还没去战场便先跪残了。”   甲义神色一愣,无语的看着少爷,木木道:“少爷,您这不是欺骗太太吗?”   睿哥紧皱眉头,轻叹道:“既然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甲义身子一僵,嘴唇哆嗦道:“少爷,您欲意何为?”   睿哥冷哼道:“赶紧替我揉揉膝盖,扶我走两步。”他膝盖僵硬的直到现在还未有知觉,若没了甲义的搀扶,说不得迈出一步便直接倒在地上。   院子里渐渐有了亮光,郭妈妈再出来时,手上已没了灯笼,只见她嘴角带笑:“少爷,太太让老奴唤您进去。”   “多谢郭妈妈。”直到睿哥腿下渐渐有了知觉,他才大步往屋中走,低声道:“我娘脸色如何?”   郭妈妈轻声道:“只要二少爷您不在忤逆太太,太太心情自然好。”   睿哥脸色一讪,扯了扯嘴角。   郭妈妈眸光一直窥视二少爷的神色,见他嘴角露出苦笑,心猛地落下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轻声道:“二少爷,您……”   睿哥拍了拍她的手,淡笑道:“明知不可而为之,我确实不孝啊。”   “二少爷,您可知适才老奴跟太太禀告时,太太竟一下子喜极而泣,您不该让她伤心啊……”   睿哥垂下头,轻声道:“我知妈妈打从心里疼爱我,可我堂堂儿郎,不能一辈子只靠着祖荫过日子,我也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才是我学武的初衷。”   “少爷,老奴自知身份卑微,不该妄言妄语,可纵使您心中豪情壮志,也得体恤太太的一番慈母心肠。”   “妈妈劝解之言,我焉能不知,不过事已至此,唯有希翼能得到娘亲的谅解。”   郭妈妈低叹道:“这……”难啊!   进入厅中,只见屋中流光溢彩,可娘的内室却晦暗不明,门口处,郭妈妈低声道:“太太,二少爷来了。”   “进来吧!”   睿哥僵硬的抬脚进去,谁料脚下不稳竟一下子摔倒,郭妈妈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再看太太却是一脸的淡然,只听她冷冷道:“不用耍这些小计谋,妄想让我对你动恻隐之心。”   睿哥脸色一僵,心中计谋被他娘窥探的一清二楚,不由摸了摸鼻子,神色讪然的站起来。   郭妈妈狠狠舒了一口气,脸色苍白道:“二少爷,老奴年岁不小了,您莫要吓唬老奴。”原是虚惊一场,可真是吓坏她了!   “妈妈别担忧,只是我跪的时辰有些长,冷不丁走快几步,一时间脚跟不稳。”   郭妈妈苦笑的看着他:二少爷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只听,大太太冷冷道:“你先下去吧!”   郭妈妈福了福身,轻声退下。   “娘,您还生儿子的气呢?”   大太太淡淡道:“听郭妈妈说,你想明白了,可是真的?”   闻言,睿哥脸色讪然的垂下头,不言不语。   大太太见他这般,哪里不知他心里的打算,脸色铁青道:“滚,给我滚出去,继续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起来!”   睿哥猛地跪下,垂下头低声道:“娘,您就准了儿子吧!”   大太太疾步向他走去,怒声道:“我且以为你不忍伤为娘的心,没想到你却是打定主意,一意孤行,便是为娘为你担惊受怕,为你哭瞎了眼,你也不会改变主意。”   “娘,儿子不孝。”除了这句话,睿哥不知还能说什么。   大太太围着他不停的踱步,恨声道:“你明知为娘不想听这话,若你没想明白,就继续去院子中罚跪,为娘宁肯你跪瘫了养你一辈子,也不想你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睿哥忙道:“娘,不会的,儿子武功很好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怎就能保证,到时会还我一个全须全尾的儿子回来。”   “娘,如今边疆战乱,百姓潦倒,正是儿子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若错过此次,儿子一生所学怕是再无用武之地。”   “建功立业?如今这样不好吗?镇国将军府的嫡孙,走到哪里众人皆对你曲意逢迎,阿谀奉承,为甚你非要去那战火烽烟,血流成河的地方,”大太太顿了顿,又道:“睿哥,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羡慕你,而你却不满足,非要靠自身去打拼前程,可这世上哪有不流血不留疤就能成为威风赫赫的将军。”   “娘,这些话祖父与爹爹都有对我说过,可儿子不怕,儿郎将相自该顶天立地,若前方有险阻便立即避开,又怎能对得起镇国将军的门楣,祖父的赫赫威名及爹爹的丰功战绩,以往儿子不思进取,难道您未因此而发愁,如今儿子有了决断,你又为何要拼命阻止。”   闻言,大太太怒不可遏:“我生了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更不想我此生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就不懂为娘的心?”   “娘,此次去边疆,你真以为祖父与爹爹会让儿子孤身前往,定会为儿子寻来功夫好手,虽一同去战场杀敌,焉不是为了暗中保护儿子,所以您放心,儿子定然不会出事。”   费了这么多口舌,睿哥依旧一意孤行,突然间大太太心灰意冷,声音寡淡道:“你走吧,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如今你羽翼已成,我管不了你,也不想再管你了。”   “娘……”睿哥急的脸色一白,焦急道。   “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大太太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黑暗中。   睿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低沉道:“娘,儿子不孝。”   一个又一个的磕头声,声声敲在大太太的心尖上,她知晓此事已无回旋之地,今日便是拦住他的人也拦不住他的心,说不得什么时候他会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整日在府中撩猫逗狗,不思进取的儿子没了,他终还是走向他爹那条血腥风雨的道路,半响儿,只听到睿哥头也不回的决绝脚步声。   这时,郭妈妈轻脚轻手的走进来,拿起手中的火折子点燃烛火,待内室渐渐有了亮光,方看见太太一脸的泪痕,心疼道:“您莫要伤心……”   大太太抹掉脸上的泪水,淡笑道:“又一个 只知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之人。”   郭妈妈眼眶泛红:“太太……”   “我这一生便注定了,一辈子为刘家男人担惊受怕。”   “太太,您别这样说,若您不想让二少爷去戎武,咱们可以寻大老爷想法子。”   大太太嘴角讽刺的笑笑:“睿哥要去戎武,整个府里怕是唯有老爷最为老含怀慰。”   “那不如咱们去求老太爷?”   大太太继续冷笑,公爹若不同意,又怎会让贴身随从刘奎亲自传授睿哥武艺,又怎会封锁他院子的消息,不让她知晓一星半点,又怎会在她闯入公爹院子时,故意避而不见,呵呵……如今睿哥去戎武怕是板上钉钉之事,容不得她改变,睿哥此番听之从之,不过是想消去她心中的怒气,却不知她心里并非只有怒气,而是满腔怨恨!   郭妈妈见太太不动如钟,只是默默流泪,不由慌张道:“太太,您怎么了?不要吓唬老奴。”   大太太挥了挥手,低叹道:“我累了,让我睡会儿。”   郭妈妈抹掉眼角的泪水,轻声道:“那老奴伺候您梳洗。”   “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郭妈妈心中担忧不已,生怕太太一时魔怔,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却也不敢违逆她的话,只得轻手轻脚退出去,一动不动守在门外   出去后,只见二少爷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一旁候着她,郭妈妈难得板着脸,淡淡道:“您既达成所愿,又何必在乎太太的感受。”   睿哥挠了挠头,讪讪道:“好妈妈,我娘同我置气,您怎也同她一个鼻口出气。”   郭妈妈冷冷道:“老奴是太太的人,自是向着太太说话,若二少爷没有吩咐,老奴便去忙别的。”   睿哥忙拉住郭妈妈的胳膊,讨好道:“您先别走,且听我说几句话,”顿了顿,垂下头轻声道:“我知晓适才所作所为让娘寒心了,可若……若让我放弃,只怕会遗憾终生,所以郭妈妈,日后还得麻烦您帮我劝劝我娘,莫让她为我担心。”   郭妈妈冷峻的脸微微缓和些,轻叹道:“哥儿,太太这辈子过得太苦,自打嫁给大老爷,头几年还好,大老爷尚在京中,可过了几年后,大老爷便被圣上调去边疆奋勇杀敌,总是过着刀头剑首的日子,太太更是为其担忧的辗转反侧,夜不能眠,好不容易盼的大老爷从边关回京述职,这才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您又要去那血流成河的地方,让她如何能承受得住。”   “妈妈所言,我焉能不知,只是事到如今,任何事也阻挡不了我的决心。”睿哥再抬头时,神色既郑重又刚毅。   郭妈妈低叹一声:“既如此,老奴也没什么可说的。”   睿哥嘴角扯着一丝苦笑,轻声道:“日后还妄妈妈多多宽慰我娘。”   “二少爷放心,老奴会的。”   睿哥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坚定道:“有劳妈妈了。”说完大步一迈决绝离开。   随伺的甲义对郭妈妈匆匆行了一礼,跟随少爷离开。   夜色朦胧,月光下睿哥神色伤感,主仆俩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了半盏茶功夫,甲义方小声开口:“少爷,咱们回院子吗?”   睿哥顿了顿脚步,抬头看向微微发亮的月色,沉声道:“去祖父的院子。”   “少爷,眼下时辰这么晚了,老太爷想必早已歇下,要不咱们明日在过去?”   睿哥淡淡道:“走吧!”他被罚跪这么长时间,祖父,二伯父,他爹谁都未出面,怕是皆避着他娘,想必他们此时正在祖父那里等消息。   甲义张了张嘴,随后低叹一声,跟在少爷身后去往老太爷的院子。   书房,老太爷父子三人正在把酒言欢,待睿哥抬脚进去时,他们三人已喝的脸色微醺,老太爷见孙子过来,大笑道:“睿哥来了,可是安抚好你娘?”   睿哥不伦不类揖了一礼,随后坐在唯一的空凳子上,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光,大声道:“祖父,爹,你二人太不够意思了!”   大老爷红着脸,长叹道:“睿哥,爹也是没法子,实在愧对你娘。”   “爹,您可真是我亲爹,儿子吃苦受罪时,您在祖父这吃香的喝辣的,竟不肯替儿子说和说和?”   “儿子,不仅你怵你娘,爹也怵你娘啊,因为爹,你娘这些年过得着实不易,如今你又……爹哪还有脸见你娘。”   睿哥低声道:“儿子又何尝忍心惹娘伤心,可若让儿子这辈子活的籍籍无名,儿子不甘心。”说着又猛地灌了一杯。   老太爷大笑道:“老子坑儿子,儿子坑孙子,这就是咱们家的家训,呵呵……”   刘仲修抚了抚额,他爹这是喝多了,又开始胡言乱语,看向睿哥轻声道:“你娘可还在生气?”   睿哥替众人倒了酒,苦笑道:“二伯,我也是没了法子,如今只能这般了。”软硬兼施,对他娘皆是毫无用处。   刘仲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待过些日子,大嫂说不得会慢慢想通。”   “但愿吧!”睿哥拿起酒杯,烦躁的又一饮而光。   于是,这夜祖孙三代喝的酩酊大醉,皆被人搀扶着回去。   二太太看着醉醺醺的老爷,低声道:“唤人进来伺候老爷梳洗。”   王妈妈小声道:“太太,您不亲自服侍老爷吗?”   二太太皱眉:“老爷这一身的酒味着实难闻的很,让别人伺候他梳洗吧!”   “太太,您想想大小姐,今日若不是老爷出面,安国公府又怎能这般快的服软。”   菱香端着水盆进来,见此,二太太轻声道:“放下吧!老爷这里由我服侍。”   菱香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出去。   王妈妈这才放下心,慢慢道:“老奴知晓适才回府途中,您对老爷心生不满,但眼下形势就是这般逼人,您不得不曲意奉承。”   “我知道了……”珍儿之事算是有了定夺,可老爷官位一事尚模棱两可,万一……一想到此,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王妈妈与太太一同服侍老爷梳洗,直至老爷舒服的背过身,酣然入睡,二太太方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轻声道:“大嫂那里可有消息?”   “只听说二少爷从大太太院子出去,至于大太太是否允许二少爷戎武尚不得而知,不过睿哥离开后,却是去了老太爷的院子,陪着老太爷及老爷们喝酒,”王妈妈瞥了瞥床上的老爷,轻声道:“四位主子皆喝的酩酊大醉。”   二太太坐在一旁感慨道:“幸亏老爷是文官,而翊哥自小跟随老爷弃武从文,若翊哥似睿哥一般,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王妈妈点了点头,附和道:“如此一想,大太太也不容易啊。”   “千人千种苦,各有各的难。”   “谁说不是呢?”王妈妈走到二太太身边,慢慢按着她的肩膀,轻声道:“今日太太又惊又吓,想必疲乏的很。”   二太太颔了颔首,淡淡道:“只要珍儿无恙,受点累又算得了什么。”   “此番大小姐化险为夷,日后定会事事顺心。”   二太太低笑一声,从怀里拿出老爷给她的那张宣纸,苦笑道;“你将它锁在我的木匣子里。”   “这是……”   “老爷逼迫黎山写的和离书。”   王妈妈脸色一白,抖着身子接过,轻声道:“您不交给大小姐吗?”   二太太低叹道:“先放在我这吧!”细细思索老爷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王妈妈按着太太的吩咐锁在木匣里,随后轻声道:“大小姐洗三后,咱们便要接她回府中住对月,您看安排大小姐住在哪个院子适宜?”   “如今府中是大嫂当家,此事还得过问与她,至于她如何安排,我们到时再议。”   “老奴瞧着,依大太太如今这般光景,想必没多少心神打理此事。”   二太太轻声道:“无论大嫂有没有心神,此事我们都得先跟她通报一声,至于派人打扫之事,到时你安排丫鬟便是,定要让珍儿回来住的顺心顺意。”   王妈妈嘴角含笑的点头:“老奴明白。”   夜已深,刘湘婉依旧没有一丝睡意,躺在床上思索大姐的事情,唉!越想越觉得内宅女子一辈子活的太苦,被困在这四方天地,又不得不与众多女子争夺一个男人的欢喜,生了孩儿还得为他们时刻谋划,这一辈子谈何为自己活过。   现下想来,还是做姑娘时活的最为惬意,虽与姐妹们时有争吵,但却是最为无拘无束之时,成婚后又要相夫教子,又要伺候公婆,主持中馈,还得帮着相公管教一众妾室通房,一想到日后她会如大姐般过得心酸委屈,恨不得一辈子老死家中做个姑子,也比伺候他人一家老小最后还被人陷害提前生子,幸亏福大命大母子均安,若是有个万一,那可是一尸两命。   可是……可是……被休弃的娘子或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娘家也不会善待或收容之,毕竟事关府中未嫁姑娘们的颜面与府中的门楣,此番一想,内宅女人活的真是太不易了。   “姑娘,可是口渴?”招银躺在外面的矮榻上,听到姑娘辗转反侧的沙沙声,不由开口道。   “并无。”   招银又问:“可是想起夜?”   “只是睡不着,你睡吧,不用管我。”   招银轻声道:“可要奴婢帮您点燃火烛?”   刘湘婉淡淡道:“不用,只是有些心烦,许过一会儿便能睡着。”   “既然姑娘睡不着,那奴婢陪您聊会儿天吧!”   只听刘湘婉含笑问:“招银,你可想过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   即便屋内漆黑一片,刘湘婉也能猜出招银早已脸色绯红,只听她羞涩道:“奴婢自是听从姑娘的安排。”   刘湘婉转过身透过纱帐看她,兴致勃勃道:“便是我将你配人,你也得告诉我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比如长相,人品亦或者有门养家糊口的手艺。”   就在刘湘婉以为招银害羞的不会回答时,招银小声道:“人品好就行。”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咯咯道:“原来招银想找个人品上佳之人。”   “姑娘……”   刘湘婉顿了顿,轻声道:“放心,到时我定为你与招娣寻个可靠良人。”   “姑娘,您又说这般越矩之话,小心被人听到笑话您。”   刘湘婉喃喃道:“这也是我能为你们做的唯一一件事。”日后她要嫁之人会如何,她且不知也无从猜想,不过这过日子,无非就是相濡以沫与相敬如宾,她倒是无所谓,且看那人。   招银并未听到姑娘回答,轻声道:“姑娘,您可是生奴婢的气?”   刘湘婉淡笑道:“这有何生气,适才不过是想到其他事,有些癔症罢了。”   “姑娘,那您可想过日后所嫁之人?” 第127章 貌美如花   刘湘婉想了想, 淡淡道:“这个问题, 你着实不该问我?”   “姑娘?”   刘湘婉苦笑道:“你得问我爹问太太, 似我们这般的闺中千金,婚事自有爹娘做主,怎能由得我们置喙。”   “姑娘……”招银哪里听不出姑娘自嘲的话,忧心道。   刘湘婉轻笑道:“无需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后成婚,她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如今的她尚有很多牵制她的人,但成婚后, 一切皆从头开始,敌进我退, 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敌退我追,势必一鼓作气击溃敌人, 化他为我所用。   招银轻笑道:“姑娘,奴婢相信您。”自去年黄姨娘生下五少爷后,姑娘渐渐有了主意, 她们的日子也随之越发好过。   刘湘婉翻了个身,轻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起早去给母亲请安。”   书房,翊哥自小便立誓金榜题名, 打那后便囊萤映雪,卯时起子时睡,即使回京依旧这般作息,小厮轻脚轻手的进来,低声道:“少爷,如今已是子时二更,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今日府中发生的事细细说与我听。”翊哥眼睛盯着书,头也未转道。   小厮想了又想,神色踌躇道:“少爷,你当真想知道?”   闻言,翊哥放下手中的史记,转头一动不动的看他,小厮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今日府中出了两件大事。”   “说?”   “其一是大小姐提前生子,其二是二少爷被大太太罚跪在院子中央。”   “嗯?”   小厮垂下头,断断续续将今日他所知道的事说个大概,只见少爷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呵呵……大姐夫?”乃能人也!   不知为何小厮身子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少爷从不为任何事而动怒,但若真惹怒他,便会露出此时这般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少爷上次动怒是一年前,而挑衅他的二少爷下场则是很惨,如今……不用合计,大姑爷怕是要倒霉……   “少爷,时候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洗漱?”   翊哥淡淡道:“替我磨墨。”   小厮抖着身子上前,轻手轻脚的替少爷磨墨,大气更是不敢喘一下,只见大少爷从花瓶里拿出几张雪白的宣纸,又用镇纸压住四边,拿起毫笔慢慢沾上墨水,一气呵成写下大大一个‘惩’字。   翊哥收笔后,淡淡问:“可知此字的含义?”   “少爷,此字乃惩?可是惩罚之意?”小厮自小跟随少爷左右,自然也识字,只不过不精通其意而已。   翊哥颔了颔首,淡淡道:“昊天不平,我王不宁,不惩其心,覆怨其正。”   小厮瑟瑟道:“少爷,您是打算?”打算让大姑爷吃个教训,这话却是不敢说出口。   翊哥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伺候我洗漱吧!”   小厮躬着身子,低声道:“是。”   翊哥嘴角始终带笑,没想到大姐夫竟是如此风流多情之人,宋家人算上宋天明,可真是人才辈出啊,不过二哥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一番,没想到他心意这般决绝,面对大伯母的软硬兼施竟未撼动一丝心神。   刘家子孙确实对得起镇国将军府的赫赫威名,其心智尤为坚定不移,睿哥如是,他焉能不是。   翌日,刘湘婉带着招娣去太太处请安,沿路碰到三姐五姐及七妹,只见她们脸色阴郁,不由问道:“出了何事?”脸色怎这般难看。   三姐低叹道:“这两日京中咱们该走访的亲戚都探望完了,今日起便要跟着夫子授业,唉!”   “你们也是?”眼神看向其他两位姐妹。   五姐七姐也很厌烦枯燥无味的之乎者也,可是……既然太太发话,她们焉能不应。   这个……刘湘婉同样无可奈何,毕竟她也要跟着一同去,遂道:“眼下咱们只能见机行事。”   话音一落,四姐妹对视一眼,唉声叹气。   到了二太太的院子,只见四姐早早过来,陪着太太在厅中说笑,只听二太太轻笑道:“四丫头这嘴还是这般讨喜。”   “那也是母亲喜欢听,方觉得女儿所说之事有意思。”   待二太太看到玫儿,顿时眼睛一亮,含笑道:“最近你们姐妹四人倒是常常在一处。”这话听在四姐妹耳里并无异样,但听在四姐耳中却尤为刺耳,母亲这话莫不是说她总是踽踽独行。   这时,姐妹们到齐了,便一同对二太太福了福身,只听三姐淡笑道:“娘,女儿们可不是相约而来,而是每次都能很赶巧的碰上。”   “这时候就不会说些讨喜的话吗?”太甜嗔怒。   “您是我亲娘,无论女儿说好的歹的,您还能同女儿计较?”   “你这孩子……”   二太太眸光看向六丫头,只见其站在一旁恭敬内敛,嘴角淡笑道:“昨儿在安国公府,六丫头表现很好。”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多谢母亲夸奖。”   其余姐妹自是知晓太太此话何意,更是亲眼看见送给安国公府老太君的那幅屏风乃六妹独自绣成,而三姐不过是在其绣成前比划两下,做做样子。   二太太眼角瞥向王妈妈,只见其从身后走出来,随后从桌上拿起盖着红绸的木案,走到刘湘婉身边,轻声道:“六姑娘,这是太太赏赐您的。”   刘湘婉忙福了福身,低声道:“母亲,恕女儿受之有愧,因此屏风您早已赏赐过女儿。”   二太太见她如此知趣,淡笑道:“安国公府老太君如此喜欢那幅屏风,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这其中你功不可没,且昨儿老太君亲口夸赞你,母亲又怎能无所表示。”这时王妈妈掀开红绸,只见六个金元宝精光闪闪的放在木案上,除了三姐,其余三姐妹皆是满眼羡慕的神情。   对此,二太太嘴角上翘,淡淡道:“自打你们回京,为娘带你们去过外祖家及你们大姐的婆家,想必这两日你们收了不少见面礼,”眼角瞥见四丫头,只见其脸色僵硬,轻声道:“为娘想着你们得了不少好东西,便直接赏六丫头银子,你们且不用眼红,这是六丫头该得的奖赏,若你们平日上进些,有六丫头一半的女红手艺,为娘定也奖赏你们。”   刘湘婉心中微叹:太太这是醉梦之意不在酒,明着奖赏她,实则暗地里为她树敌,唉!太太依旧是那个口腹蜜剑的太太,昨儿历经大姐那般惊险之事,今日却能谈笑风生的满心算计,着实令人钦佩!   刘湘婉又福了福身,恭敬道:“女儿谢母亲赏。”   二太太含笑的点头,又道:“从今日起,你们五姐妹便要跟着大房七丫头八丫头一同去授课,过多的叮嘱我就不多说了,日后你们上课不可淘气,若因此害得二房丢尽脸面,届时我必严惩不贷。”   五姐妹忙对其福了福身,收敛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女儿们谨遵母亲教诲。”   二太太又道:“至于午后所要学的琴棋书画,待你们跟随孙嬷嬷学好规矩,在去学也不迟。”   “娘……”三姐忍不住开口,她每日跟着孙嬷嬷学规矩,怎还需要从头学。   二太太冷着脸,低斥道:“这是老爷的决定,岂容你置喙。”   三姐气愤的跺跺脚,见此,二太太眯了眯眼睛,脸色微冷,呵斥道:“似你方才这般已是没了规矩,规矩既然没学明白,自要重头学起。”如今看来,不仅老爷内心担忧,便是她心中也有几分后怕,这几日玫儿看着长进不少,可这性子还有待管束。   三姐垂下头,瓮声瓮气道:“女儿知道了。”   二太太又细细叮嘱她们,方让五姐妹离开,出去后,刘湘婉对招娣道:“先将母亲的赏赐送回去,过后你在去学堂寻我。”   招娣福了福身,端着木案离开。   这时,四姐阴阳怪气道:“六妹,如今你真的很得母亲欢喜。”   刘湘婉还未说话,三姐便淡笑道:“四妹此言差矣,良才善用,能者居之,待你日后学有所成,我娘也会褒奖你。”   四姐冷笑两声:“三姐文采越发出众了。”说完甩袖子离开。   适才太太名褒六妹暗贬众姐妹时,五姐脸色也不甚太好,不过三姐此话却甚是有理,六妹女红再出众又有何用,还不是为三姐作嫁衣,遂三姐百般维护她,只见她嘴角含笑,嗔怒道:“六妹,如今你财大气粗,日后好吃的糕点却是不能少了我的。”   刘湘婉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眉眼带笑道:“五姐放心,明日必将你最喜欢的鸳鸯酥送上。”   “六姐我呢?”七姐拉着她的袖子,揶揄道。   “自然也有七妹喜欢的桂花糕。”   就这样,四姐妹一路打打闹闹走到学堂门口,只见四姐同大房的双胞胎姐妹言笑晏晏,见她们过来,众人互相行礼打了招呼。   九姐满脸的笑意,脆声道:“总算将五位姐姐盼来了,你们不知学堂里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上课,很是无聊。”   三姐拉着她的胳膊,小声耳语道:“夫子可好相处?”   八姐一把将妹妹扯过去,低声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们姐妹觉得夫子尚好,却不知姐姐们如何感想。”   八姐拉着刘明婉的胳膊快人一步进去,边走边训斥:“不是让你收敛自己的性子,怎又随意与她们搭话。”   “姐姐,她们也是我们的姐姐,日后我们还要在一处玩耍呢?”   八姐呵斥道:“整日就知道玩,姨娘让你绣的荷包,你绣好了吗?”   九姐垂下头,低低道:“姐姐,我错了。”   八姐点了点她的额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五姐妹无语:真当她们耳朵背吗?   三姐咳了咳,脸色讪讪道:“适才我的口气可不好?”   刘湘婉淡笑道:“怕是到了上课的时辰,八妹九妹才这般着急,三姐勿要多想,咱们还是赶快进去吧,”顿了顿,又道:“咱们可是初来乍到,迟到总是不好。”   三姐脸色不虞,却被刘湘婉笑着拉走,唯有气呼呼的跟进去,其余三姐妹自是紧随其后。   四姐故意慢了一步,待五姐脚步上来,方轻声道:“倒是我眼拙了,竟不知五妹心胸如此开阔?”   五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四姐,你这挑拨是非的手段,在我这没用。”说完不顾她脸色涨红,拉着七妹飞快进去。   自打赵姨娘过世,七姐日渐收敛她的脾性,每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因她这般,五姐与刘湘婉不免心疼她,平时对她颇多照拂,久而久之,七姐渐渐觉察出她二人的善意,这才与她们慢慢走的近了。   独自站在外面的四姐脸色铁青,恨声道:“让你们猖狂,早晚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姐妹五人进去后,不免又一次神色呆愣,她们还是头次见这般风华正茂的英俊夫子,看年岁……也就弱冠之年,在五姐妹心中一直以为夫子都是秦夫子那般到了知命之年,谁料,这位   背手而立的男子竟是她们的夫子,只见其面色绯红,伸手咳了咳,轻声道:“五位小姐请入座。”   五姐妹脸色一红,飞快的福了福身,赶紧坐到座位上。   三姐轻声道:“咱们这位夫子好年轻?”   刘湘婉垂下头,小声道:“三姐,禁声!”   三姐害羞的伸了伸舌头,刘湘婉的心稍稍安稳些,真怕三姐又一次春心萌动,谁料坐在她身后的五姐也小声附和:“确实如三姐所说,咱们这位夫子面如冠玉,让人看了满心欢喜。”怪不得适才大房的八妹那般疾言厉色,症结原是因此。   七姐在旁小心翼翼扯了扯五姐的衣袖,轻声道:“五姐,快别说了,夫子往咱们这边看呢?”   五姐立马端坐身姿,目光潋滟的看着夫子,刘湘婉扶额,果然僧多肉少,内宅最不缺的便是女子,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个玉面书生,瞧着五姐也忍不住春心荡漾,再看四姐除了刚刚呆愣下,现下已回过神儿,脸色淡然的看着夫子,三姐心中怕还惦念那遥不可及之人,遂看向夫子的眸光也不过带着一丝惊叹,七妹更不用说了,与她一样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于男女之事一知半解。   夫子淡淡开口:“我姓韩,单名一个琛,字玉林,你们可唤我韩夫子。”   三姐猛的开口问:“韩夫子,你身上可有功名?”   韩夫子淡笑道:“在下如今已是举子功名。”   三姐‘咦’了一声,转头看向八妹,轻声道:“我们跟大哥不是同一夫子吗?”   八姐刘默婉轻声道:“三哥他们的夫子是祖父在二伯回京前,亲自上门求请来府坐堂。”   原是这样啊……   三姐颔了颔首,又问:“韩夫子,你授业于我们可会耽误你的学业吗?”   韩夫子还未说话,八姐直接替他回答:“韩夫子虽是咱们府上的夫子,却也是母亲的远方侄儿。”   三姐挑了挑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歉意道:“打扰夫子授业,是学生的不是。”   韩琛淡笑道:“打扰谈不上,在下知五位小姐心有疑问,为甚在下能过府授业于你们,不过是以往的夫子因年岁渐大,思乡心切,便跟我姑母提出请辞,再加上我做客府中,打扰多时心中甚是过意不去,遂自请授业于府中小姐们的学业。”   话音一落,五姐妹起身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日后我等姐妹有劳韩夫子教导。”   “好说,好说。”韩琛脸色一红,轻声道:“那咱们继续上课吧!”   五位姑娘走后,王妈妈低声道:“太太,老奴听说为姑娘们授业的那位夫子不过弱冠之年,您就不怕姑娘们少女怀春,传出些许流言蜚语。”   二太太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轻笑道:“放心,不会出事的。”   “老奴不懂,还妄太太赐教。”   “自打我们回府,早有人对我禀告过府中一切事宜,那位韩夫子是大嫂的远方亲戚,不过是个落第举子,以往的夫子因年岁渐大,思乡心切,便提出请辞,至此后,便让她这位侄儿授业于那对双胞胎姐妹,再者大房那对姐妹花年岁尚小,于情爱之事一知半解,大嫂自是在放心不过,如今咱们二房回来,在寻新的夫子已然不跟趟,遂大嫂与老太爷商量一番后,决意由他继续授业,再说咱们二房的五位姑娘,各个眼光都不低,怎会看上家境清贫的寒门学子。”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二太太淡笑道:“玫儿自是不用说,便是她在胆大妄为,也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四丫头年岁越大心也越大,更不可能看上寒门子弟,至于五丫头,只要张姨娘在一天,说什么也不会任她嫁给家境清贫的学子,至于六丫头七丫头,年岁尚小,且不用担心。”   “万一姑娘们动了心,于二房名声终是不好。”   二太太淡笑道:“你竟比我还草木皆兵。”摇了摇头,轻声道:“这韩琛明里是坐堂夫子,暗里怕是老太爷为我们老爷收的学生?”   “您是说?”   “老太爷看中之人必是人品才华俱佳,这韩琛许是时运不济,总是名落孙山,加之又是大嫂娘家的远方亲戚,遂老太爷打算让他成为老爷的学生,倘若日后高中也能成为老爷的助力,即便不中,以老爷日后的官位也可为其某个差事。”   原是这般打算,王妈妈缓缓点头。   “再者,若这韩琛起了坏心,第一个不饶他的便是大嫂,以大嫂的谋略心机,可会做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   王妈妈嘴角微微上翘:“太太心中果然早有定夺。”   “事关姑娘们的名誉及府中的名声,不能有一丝马虎。”太太淡笑,王妈妈适才这些担忧,何尝不是她心里所忧,若不是老爷提早告知她,她怕是也如王妈妈这般担惊受怕。   王妈妈恭维道:“老奴看事情远不如太太矣!”   二太太眉眼带着些许自得,淡淡道:“一会儿你去大嫂那里走一趟,问问珍儿洗三后回府之事。”   王妈妈躬着身子应道。   大房内室,郭妈妈轻声道:“二房五位姑娘已去了表少爷的学堂。”   大太太脸色苍白,淡淡道:“派人时刻注意学堂里的事。”   郭妈妈点头,随后担忧道:“老奴见您早膳没吃几口,不如唤丫鬟去厨房端点太太喜欢吃的糕点。”   “算了,没胃口。”只听大太太又道:“琛哥心性单纯,定不会做越矩之事,若不然老太爷也不会让其授业于府中姑娘们,但凡事都有万一,派人时刻注意学堂里的动静,但凡风吹草动皆要向我禀告。”   “老奴明白。”郭妈妈小声道:“早晨二少爷过来请安……”   郭妈妈只是开了个头,大太太便眼神凌厉的看向她,冷冷道:“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睿哥,既然他非要去战场送死,我权当没生养过这个儿子。”   “太太……”郭妈妈低呼一声,昨晚小厮把醉酒的大老爷送回屋子,太太竟连脸也未露,直接让老爷在矮榻上蜷着睡了一宿,唉!因着二少爷戎武一事,太太怕是连老爷也埋怨了。   这时,映红进来禀告,低声道:“太太,二房的王妈妈求见?”   大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随后王妈妈躬着身子进来,恭敬的福了福身,轻声道:“大太太,我家太太遣老奴过来是想问,大小姐洗三后要回府中住对月,不知将其安排在哪个院落?”   “此事便是二弟妹不来寻我,我也会让郭妈妈过去通报一声。”   王妈妈眉眼带笑道:“还好老奴早来一步,不然还得折腾郭妈妈。”   大太太含笑道:“我合计让珍儿母子住在避雨阁,那里春暖夏凉,最适宜坐月子,且毅哥尚小,最是活泼好动的年岁,更不能离池塘太近。”   “大太太安排的在合理不过,老奴这就回去告之我们太太。”王妈妈嘴角微微上翘,这与太太心中打算不谋而合。   大太太颔首道:“你且先回去问问弟妹的想法,若她觉得尚好,此事就这般定下,我来安排奴仆前去打扫,若觉得那处院子不称心,看好哪处再告诉我也不迟。”   王妈妈福了福身,恭敬道:“让您操心了,老奴这就回去禀告。”   大太太对郭妈妈使个眼神,淡笑道:“替我送王妈妈出去。”   王妈妈躬着身子,忙道:“您太看得起老奴,老奴不过一奴仆,替我家太太跑腿实属常事,不敢让郭妈妈亲自送老奴出去。”   郭妈妈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妹妹不懂,这是我家太太心疼我,想让我出去透透气。”   二人推攘间,郭妈妈到底亲自送王妈妈出去。   屋中就剩大太太一人,她强装镇定的心神猛地一松,脸色顿时惨白,慢慢走到矮榻上缓缓躺下,闭眼长叹道:“这日子是越发的难熬了。”   不得不说,这位韩夫子很是儒雅风趣,一堂课下来姐妹们并未感到枯燥无味,反而多了一丝兴趣盎然,下课后,他神色淡然的安排课业,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回去路上,五姐神色一直恍恍惚惚,刘湘婉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五姐,回神了?”   五姐脸色一囧,干笑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没想到有生之年遇到这般温文尔雅的君子。”   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五姐也不过比我大上两岁,感慨有生之年是不是为时尚早?”   “臭丫头,打趣我。”   刘湘婉轻声道:“五姐,爱莲于我们而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五姐脸色绯红,低声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哼哼道:“五姐作甚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在背古诗。”   后面的打闹声惹的三姐她们回头,诧异道:“你们嘀咕些什么?”   “五姐让我帮她誊写课业,”刘湘婉见三姐嘴唇微动,忙道:“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遂但凡你们有此想法,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三姐撇了撇嘴唇,哼声道:“本也没准备用你。”挽着七妹的手气哄哄往前走。   “六妹,你这一天脑袋瓜都在想什么?”五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刘湘婉低叹一声:还不是担忧你春心萌动做错事。   于是,刘湘婉摊了摊手:“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周而复始,乐不此彼。”   五姐顿时无语了:……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听过此话,不由咽了咽口水,轻声道:“这话莫不是你日后的家训。”   这次轮到刘湘婉呆愣,木木道:“五姐怎么知道?”   五姐抚了抚额:“这话你已说过不止一次。”初听尚可当做玩笑,未料今日又从这小人嘴里听到,任谁能不当真。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耳语道:“五姐,此话我只与你一人说,日后我就想嫁个尚无高堂,下无子嗣之人,这样满府上下唯我独尊,府中内务自有管家替我料理,他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五姐脸色如被雷劈,木楞道:“那你相公也不在意吗?”   刘湘婉掰着手指,轻声道:“我有钱有貌有娃,再要个一心一意对我好的相公,我怕遭雷劈。”   “你……你真是语出惊人!”   “所以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就看你怎么看怎么想了。”   “六妹,你才几岁就这般老成?”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咱们姐妹一场,五姐也是真心疼我,遂我才这般告诫你,花在美也只能放在花瓶里欣赏,不能碰不能摸。”   五姐心神一转,哪里还不懂六妹言外之意,轻笑道:“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刘湘婉轻呼一口气,挽着她的胳膊继续往前走,只听五姐轻声道:“我一直都知晓六妹心地厚道良善。”   “五姐不怪我多事就好。”   五姐淡笑道:“为何要怪你,这大宅子里除了姨娘与哥哥,怕是唯有你对我尚有几分真心。”   “咱们是亲姐妹,处在一起也不过这两三年的光景,到了年岁五姐便会嫁人,所以啊……姐妹之间难免有争吵,只要不伤了情分,多大的事都不算事。”   五姐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六妹所言极是。”   到了分岔口,五姐见她眼神不住的往黄姨娘的院子巴望,含笑道:“可是要去看王黄姨娘?”   刘湘婉点头:“午后咱们还要跟随孙嬷嬷学规矩,趁这功夫去看看姨娘。”   “如此也好。”   到了黄姨娘的院子,只见赵妈妈抱着祉哥在院中来回晃悠,而宴哥这个小家伙扶着姨娘的手颤悠悠的走着,待看到刘湘婉的身影,留着哈喇子,大喊道:“姐姐……姐姐……”   黄姨娘抬头含笑道:“你来了?”   刘湘婉带着招娣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自打弟弟会唤我姐姐,这声音是一回比一回的脆。”   睿哥指着墙角一丛花草,咯咯道:“花……”   刘湘婉走到墙角摘下几朵含苞待放的花,对他晃了晃:“这是什么?”   “花……”   “谁的花?”   “宴哥……宴哥……”   刘湘婉轻哼道:“臭小子,旁的话说不清,自己的名字倒是说的清脆无比。”   “姐姐……抱……”宴哥猛地松开姨娘的手,一步一步向刘湘婉走去。   刘湘婉见他颤巍巍的样子,心止不住的发抖,生怕他一下子摔倒,黄姨娘对她摇了摇头:“稚儿摔倒也无甚,再说摔疼了他自然就长了记性。”   平日看姨娘很是宠溺宴哥,没成想今日姨娘对宴哥这般狠心,犹记她如宴哥这般大的时候,磕到碰到姨娘心疼的直落泪,没想到如今换做宴哥,姨娘竟狠下心来不理不问。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睿哥颤巍巍走了五步,噗通摔倒了,刘湘婉吓得额头竖起冷汗,飞快走上前,黄姨娘却道:“姑娘,将你六弟抱过来。”   刘湘婉刚踱了三步,身子便顿了顿,硬生生转身走到赵妈妈旁边,宴哥摔倒后见姐姐过来,嘴角一撇疼的他便想嚎啕大哭,谁料姐姐竟去了别处,没搭理他,呆愣的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见无人关心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还用小手揉了揉膝盖,随后奔着姐姐的方向颤巍巍走去。   刘湘婉见他这样,反而抑制不住的笑出声,赵妈妈嗔怒道:“姑娘,哥儿都摔成那样,你还有心笑话他。”   “宴哥性子娇,本以为摔了一跤还不得哇哇大哭,谁料谁也不搭理他后,反而自己起来,还傻了吧唧的往我这走……”   “姑娘……”赵妈妈苦笑的看着她。   刘湘婉从她怀中接过祉哥,对其龇牙咧嘴作古怪表情,逗得他咯咯发笑,见此,刘湘婉更加欣喜,不住的喊:“祉哥,我是姐姐,姐姐……”   谁料祉哥同宴哥一样,只会傻笑。   这时宴哥气喘吁吁走到她面前,拽了拽她的裙摆,大喊道:“姐姐,我的……不要……弟弟……”   闻言,刘湘婉将祉哥放回赵妈妈怀中,脸色惊喜道:“宴哥,这才两日不见,你怎会说这么多话。”   黄姨娘脚步轻移的走过来,淡笑道:“他就是懒,若你不搭理他,他急了便什么都会说。”   “姨娘……”刘湘婉含笑道:“这也不能怪弟弟,身旁这么多丫鬟围着他转,他不需要动手,不需要说话,只需一个眼神,自会有人将东西捧到他面前。”   “正因此我才要板板他的性子,不然日后怕是懒得不愿走路。”   赵妈妈淡笑道:“姨娘,姑娘小时不也是这样。”除了尿尿会吱声,其他时候别说张嘴说话,便是脚都不爱沾地。   刘湘婉噘嘴,不满道:“妈妈,如今宴哥还小听不懂,待他大些听懂我们之间的对话,您可不能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   赵妈妈嗔怒道:“姑娘既怕丢脸,就该给下面两个弟弟做个好榜样,前两日,招娣私底下还跟老奴抱怨,说老奴一不在您身边,你就贪睡赖床得很。”   刘湘婉刷的转头看向招娣,只见她垂下头,小声道:“本就是事实,姑娘赖不得奴婢。”   黄姨娘抬手将姑娘耳边的碎发捋过去,轻声道:“今日去上课,府中夫子学问如何?可能听懂?”   “姨娘,那位韩夫子好生年轻,也就二十左右岁,”顿了顿又道:“同大哥一样,已是举子功名。”   黄姨娘一愣,淡淡道:“太太就没说什么?”府中三姑娘,四姑娘再过二三年便要出嫁,正是男女大防的时候,太太不担心闹出什么风言风语?   “早晨给母亲请安,女儿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不过母亲倒是细细叮嘱我们姐妹,要真心跟随孙嬷嬷学规矩?”   “怕是被御史府的事吓到了?”   “女儿心中也这般猜想。”刘湘婉抱不动宴哥,只能与他蹲在一处,捡起地上的树枝陪他比划。   黄姨娘轻声问:“大姑娘可还好?”昨儿太太回府,大姑娘的事已传得众所周知,便是相瞒也瞒不住。   “大姐洗三后便会回府住对月。”   黄姨娘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大姑娘的事便是给姑娘提个醒,日后不可对男子用情太深。”   “姨娘放心,适才我还跟五姐说,日后我要嫁个尚无高堂,下无子嗣之人,这样满府上下唯我独尊,家中内务自有管家替我打理,他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院中众人皆听的目瞪口呆,黄姨娘木木道:“姑娘,这样的人怕是唯有寒门学子,若是官宦人家的嫡子或庶子,哪个不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处。”   刘湘婉摊手,揶揄道:“所以我只是说说,不过若爹真将我嫁给寒门学子也不错,人少是非少,且驯夫还是要从头抓起,若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怕是还没进门便已通房妾室一大堆,我嫁过去做什么?”充当青楼里的老鸨,每日为她们安排就寝的日子,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那个男人脏的很。   知晓姑娘早慧,但听她这般侃侃而谈嫁娶之事,且神色未见一丝异样,黄姨娘不禁再次呆楞,姑娘聪慧的都快多智而近妖了!   刘湘婉眉头微皱:“姨娘,您怎么了?”   谁料,黄姨娘打从心里露出欣慰的笑容,老身含慰道:“姑娘,日后你想做什么,无需告诉姨娘,自己决定便是。”   “姨娘怎么了?可是女儿说错话了?”   “姨娘只是欣慰,姑娘长了,遇事想事皆比姨娘还要通透。”   “姨娘,女儿不过是白话本看的多了,再推己及人的想到自家,自然了悟各种道理。”   黄姨娘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姨娘出身不好,所以只能做你爹的妾室,不过姑娘却不一样,日后定是掌管府中中馈的嫡妻主母。”   “姨娘,都是女儿不好,让您想起伤心事?”   黄姨娘摇了摇头:“姨娘只要想到日后即便姑娘嫁人也不会任人欺负,姨娘的心委实安的很。”   “姨娘放心,这世上好人难做,可若做坏人,那还不是转瞬间之事,所以只有女儿欺负别人的份。”   黄姨娘看着她缓缓的笑了。   宴哥拽了拽姐姐的胳膊,指着地下焦急的吚吚呜呜,但凡他着急便有些口齿不伶俐,刘湘婉忙回头看他,轻声道:“宴哥是想让姐姐陪你画画,是吗?”   宴哥忙不迭点头,将手中的树枝递给她,自己则捡起地上的树枝胡乱涂抹起来,随后咯咯道:“姐姐……看……姐姐看……”   “宴哥真聪明。”不过是随意比划两下,刘湘婉却一脸笑容的夸赞。   随后宴哥转头看向黄姨娘,脆声道:“娘……看……”‘姨娘’二字对他来说尚有些绕口,遂他只能喊出‘娘’字。   黄姨娘含笑点头:“哥儿真聪明。”   祉哥在赵妈妈怀里发出嘤嘤声,见状黄姨娘忙走过去将其抱在怀里,不住的轻哄,祉哥虽不是姨娘亲生,但旁人抱他时间一长便会不住的发出嘤嘤声,唯有黄姨娘见其抱在怀里才会渐渐安稳。   黄姨娘悠着祉哥,不住的低喃:“祉哥想让姨娘抱是吗?”   祉哥抬起小手慢慢抚摸姨娘的耳垂,随后嘴角渐渐露出笑容,刘湘婉诧异道:“姨娘,六弟这是什么习性?”   “许是他喜欢……”黄姨娘亲了亲祉哥的小手,轻笑道。   宴哥如今已习惯屋中多了个小弟弟,也不会同他争宠,倘若姨娘哄着祉哥,他便独自一人玩耍,遂他性子比小时要和顺很多。   刘湘婉不由道:“姨娘,如今您膝下有两个弟弟,脸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   赵妈妈眉眼带笑的附和:“自打回京后,老奴一直伺候在姨娘左右,眼见姨娘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老奴在旁看着也跟着高兴。”   黄姨娘低声道:“姑娘小时尚陪在姨娘身边,那时姨娘只要看到你,心里便止不住的高兴,不过那时日子过得太苦,生怕老爷宠爱太过,让我们母女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如今姑娘年岁渐大,越发的聪慧可人,眼界与见地皆在姨娘之上,更甚者一些事情上姨娘还要靠姑娘取决,每当这时,姨娘这心便痛的很。”在抬头时,眼眶泛红:“可看到这样的姑娘,姨娘心中又很是欣慰,因为姨娘知晓,无论姑娘在哪里,都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刘湘婉轻叹道:“姨娘,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如今手有余粮,心中不慌,再说您膝下二子一女,便是爹不顾及咱们母女,总要为两位弟弟谋划前程,眼下您只需安心教养两位弟弟,待得日后他们如大哥般金榜题名,那才是属于咱们的好日子。”   黄姨娘本想告诉姑娘,老爷私底下为她们置办了田地及铺子,可想到老爷的叮嘱,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唉!待姑娘嫁人时,在将老爷备的私产一分为三,到时分姑娘一份,充作她的嫁妆。   黄姨娘轻笑:“待他们长大,还得十多年。”   刘湘婉一愣,算了算她与两位弟弟相差的年岁,待她到了出嫁的年岁,宴哥祉哥还是个小萝卜头,而等他们长大成人,她已从含苞待放的花朵变成昨儿老黄花,一想到此情景,身子猛地打了冷颤。   赵妈妈时刻注意姑娘的神色,见她打了冷颤,忙上前摸摸她的额头,神色难掩焦急:“可是身子不舒服?”   刘湘婉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笑道:“适才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由打了冷颤。”   “姑娘莫要吓唬老奴!”姑娘自小由她带大,唯有两次偶感风寒,如今她不在姑娘身边照看她,万一她有个头疼脑热,真恨不得立即回到姑娘身边,可姨娘这又离不了人,唉!真恨不得将她劈成两半,这样两边都能守着。   “妈妈放心,自小我身体就壮实,不会轻易偶感风寒。”倘若身体抱恙,怕也是借口不想去学堂。 第128章 廷茂可好   刘仲修揉了揉额头, 轻叹道:“老太爷精神可还好?”爹毕竟年岁大了又贪杯好酒, 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   “老太爷比您还精神抖擞, 今早起来由刘管事陪着,打了一会儿拳方回屋吃了早膳。”   刘仲修苦笑:“爹……”宿醉至今,他头疼的很,没想到爹倒是精神抖擞的很。   刘铁随身伺候老爷, 自是知晓他心里想问之事,又道:“大老爷卯时去了早朝,二少爷早起后去了大太太处请安,谁料被拒之门外,现下在老太爷的练功房。”   “大嫂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刘铁顿了顿, 轻声道:“大太太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用过早膳后便带着奴仆打理内宅事宜。”   刘仲修点了点头, 镇国将军府就该有这样的女主人,遇事先定而后谋, 宠辱不惊,又道:“太太那边呢?”   刘铁轻声道:“早膳后, 太太先吩咐王妈妈去了大太太处,跟着就出府了。”   “出府?”刘仲修皱眉。   “据小厮禀告,太太派王妈妈去了……去了安国公府。”   刘仲修猛地站起来, 狠狠拍下桌子,怒声道:“糊涂!”   刘铁忙后退两步,躬着身子垂下头,不敢言语。   刘仲修气愤之下, 也顾不得额头跳跳的疼,在屋中来回踱步,沉声道:“糊涂至极的东西,昨儿既已从安国公府得了承诺,怎就不能等大丫头洗三回府后在看,为何连这两天都等不了。”   “老爷,您消消气。”   刘仲修怒不可遏:“往日只觉得她愚昧蠢钝,现下看来脑袋犹如粪坑。”   说出如此污言秽语,可见他有多生气!   刘铁唯有轻声劝慰:“太太也是舔犊情深,心中担忧大小姐。”   “她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嫌我们刘家身上的虱子不够多。”今日派人去安国公府看望大丫头,不就是告诉安国公府众人,即使你们做了诸多让步,刘家依旧不放心你们。   “那需不需要奴才走一趟?”   刘仲修烦躁的挥了挥手:“算了。”待晚些时候过去敲打她。   “老爷到现在还未用膳,不如奴才去准备点膳食?”   “如今被这愚昧无知的蠢妇气的更食不下咽,”刘仲修猛地想起什么,皱眉问:“今日姑娘们可是去学堂?”   刘铁躬着身子,轻声道:“是。”   “可有对韩琛做出失礼之举?”   “并无。”   刘仲修板着的脸总算缓和少许,淡淡道:“韩琛这孩子除了家境清贫些,人倒是良善质朴,如今做了我的学生,免不了替他筹谋一番。”倘若朽木可雕,倒是尚好的女婿人选。   “奴才听着,老爷对韩少爷很是满意。”   刘仲修颔首:“此子学问虽不如明若花团锦绣,也不如崇山根基扎实,但所做文章中每个论点皆贴近民情,只要有人肯在旁提点,今年此子秋试必中。”虽不是榜前前三,但出不了二甲一百。   “老奴听说,曹家少爷会参加今年的秋试,且还明言若咱们公子参加,最好错开今年的科考,因为他今年秋试必高中榜首。”   刘仲修含笑道:“甚好,甚好。”有比试之心,才会更加上进努力,这样翊哥也只会越来越好。   “老爷您就不担心?”   “担心?我恨不得多出现明若这般的人。”自己的儿子自是哪都好,可他的才华学识也只在苏州大放异彩,如今回到京城,此地乃众学子集聚之地,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翊哥到底是真金还是镀金,最应下场比划一番,才能拨开云雾见天日。   “老爷心中自有沟壑,奴才着实浅薄不堪。”   刘仲修淡笑道:“少爷们如何?”这才是他最关心之事,事关子嗣的前程,万不可马虎大意。   “这两日四位少爷跟着夫子授业,倒也安稳的很。”刘仲修顿了顿,小声道:“不过今日大少爷却同夫子告假,随后带着贴心小厮出府了。”   “翊哥出府?”刘仲修眉毛挑了挑,他这儿子可是一门心思闭关读书,如今刚回京,除了他外祖家及安国公府外,再无其他亲戚。   刘铁见老爷面上不虞,忙道:“若老爷担心,奴才这就唤人去寻少爷回来。”   刘仲修挥了挥手:“无妨,翊哥这般大了,也该独自出去见见世面。”昨儿还宽慰大哥,今日轮到翊哥,他却变得优柔寡断。   “可有说去哪?”   刘铁摇头:“大少爷的性子您也清楚,若他不想说,旁人谁也问不出来。”   刘仲修低叹一声:“如此便罢了!”   莫不是翊哥知晓他大姐出事,去安国公府寻说法,无论是与不是,此事恰能试出他的城府。   此时在大街上漫步的主仆二人,翊哥漫不经心的往前走,小厮砚台环顾四周,小声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翊哥淡淡道:“咱们回京已有好几日,却没好好见识过京城里的风土人情,今日少爷高兴,带你出来逛逛。”   砚台咽了咽口水,脸色讪讪道:“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少爷什么脾性,旁人不清楚,他却十分知晓,自打昨夜少爷知晓大小姐出事后,整宿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早上醒来后,突然唤他去夫子处告假,随后吃过早膳,便带着他出府,不由心下忐忑,总觉得少爷此次外出,怕是有所谋划。   翊哥脚步一顿,眸光瞥向他,嘴角微微上翘:“可是害怕?”   砚台神色十分沉重,瑟瑟道:“少爷,便是您心中替大小姐抱不平,可有些事不是咱们可置喙的,万一事发被老爷知晓,咱们……”脸色一白,带着哭腔道:“少爷,您听奴才的话,咱们还是回府吧!”   翊哥翻了白眼,嗤笑道:“你以为我带你去安国公府讨公道?”   “难道不是吗?”   “我单枪匹马带你去讨公道,人还没等开口,怕是被人一扫把打出来。”   砚台合计过味,脸上立马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轻快道:“少爷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少爷是真打算带他出来逛街。   这时,主仆二人路过一个陶瓷小摊,砚台指着其中一个小陶瓷,讨好道:“少爷,奴才看好这个,您能不能买给奴才。”   翊哥瞥了一眼,淡淡道:“咱们先逛逛,待回来时,买给你也不迟。”   闻言,砚台心里别提多高兴,喜滋滋跟在少爷身后。   可是……可是……砚台抬头看向门口身穿铠甲的二位士兵,在看看大门上悬挂的牌匾,颤声道:“少爷?咱们怎么走到宁远将军府了?”   “上前通报一声。”   虽说他们府上也是将军府,门口可没有士兵看守,只见那二人身穿铠甲,敛容屏气,一脸的生人勿进,他小腿不住的发抖,颤抖的走上前,瑟瑟道:“劳烦这位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脑中似想起什么,脸色惨白的回头:“少爷,咱们来宁远将军府求见何人?”   翊哥眯着眼睛,冷冷道:“你说呢?”   砚台打了冷颤,转头看向看守的士兵,嘴唇发抖道:“我家少爷乃镇国将军府二房嫡长子,请大哥进府通报下府中三少爷。”   士兵一听镇国将军府的名字,肃然生敬,猛地冲翊哥行了一礼,恭敬道:“末将见过刘少爷。”   翊哥回以揖礼,淡笑道:“不知廷茂兄可在?”   士兵恭敬道:“回刘少爷,我家三少爷早膳后去了操练场,至今未回。”   翊哥点了点头,轻声道:“既如此,待廷茂兄回来,还请你帮忙传达一声。”   士兵肃容道:“刘少爷放心,末将定如实传达。”   “有劳。”翊哥回以揖礼,转头看向砚台,淡淡道:“咱们走吧。”   还好,还好!   魏少爷不在府中,不然真不知少爷寓意何为!   砚台心神归为,腿脚打着哆嗦走到少爷身边,小声道:“少爷,您怎突发奇想要来寻魏少爷?”   “你不是猜到原由?”   砚台苦着脸就差泪流满面,扯着少爷的衣袖,劝阻道:“少爷,大小姐出事后老爷已替她讨回公道,您又何苦非要插上一脚。”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光明正大替女儿寻公道,姐弟情深的我唯有……”先小人后君子。   砚台觑了觑少爷的神色,小声道:“如今魏少爷不在府中,少爷,咱们不如回府吧!”   “适才你不是想买个陶瓷吗?”翊哥淡笑道:“今日我心情好,可以送你。”   砚台忙不迭摇头,慌张道:“少爷,奴才什么也不要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   翊哥晃了晃头,低叹道:“可知机会可遇不可求,下次本少爷可没这么好的心情。”   砚台心中止不住的诧异,既然魏少爷不在,为何少爷心情还如此好,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奴才只求您回府。”随后他将此事禀告给老爷,到时由老爷出面,定能约束少爷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念想。   “砚台,你跟了我多久?”   砚台小声道:“小人跟随少爷已有十二年。”   “知道我最恨什么?”   砚台身子一僵,木木道:“少爷最恨吃里扒外。”   “如此,回府后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   砚台抿了抿嘴唇,食指拇指并在一处,对着嘴唇一滑,神色禀然:“少爷放心,此事奴才绝不外露。”   翊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昨日偶然间听说,马厩那边还缺一洗马小厮。”   砚台就差给少爷跪下,脸色苍白道:“奴才发誓,绝不外露。”   翊哥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嘴角上翘:“出来这么长时间,是该回府了。”   谁料主仆二人刚走到街口,便见街尾那边魏廷茂骑着马扬长而来,砚台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少爷,是魏少爷,用不用奴才上前将其拦住。”   “贸然出现,你不怕惊了马,被马蹄一脚踢飞。”   砚台瑟了瑟,小声道:“那咱们怎么办?”   翊哥走到路边一茶摊,淡淡道:“守株待兔。”   砚台点了点头,从怀中拿出丝帕替少爷擦拭桌上的灰尘,随后对老人家道:“来一碗你们茶摊里最好的茶水。”   老人家小声道:“这位客官,老朽的茶摊不过是小本经营,摆在此处也不过是挣沿路口渴之人的茶水钱,哪有什么好茶?”   翊哥颔了颔首,淡笑道:“无妨,老人家给我来一碗热水即可。”   老人家舒了一口气,忙不迭道:“客观稍等,老朽这就给你倒水。”   砚台轻声道:“少爷,此地龙蛇混杂,不如奴才带您去对面的茶馆。”   “我觉得此处甚好,南北通透,目光所及之处在清楚不过,咱们在此安心坐着。”翊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淡笑道:“你也坐吧。”   砚台摇了摇头:“奴才怎能与少爷同坐。”   就在这转瞬间,魏廷茂骑着马带着众多士兵飞奔而去。   这时老人家端着茶壶过来,神色恭敬道:“客官,您的热水。”   翊哥淡笑道:“有劳您了。”   老人家嘴角带笑道:“哪里,哪里,举手之劳。”   一主二仆在这茶摊上枯坐了半个时辰,结果不出翊哥所料,只见魏廷茂换了一身衣裳,带着贴身小厮往他家府邸方向走去,翊哥淡笑道:“砚台,去将魏少爷请过来。”   砚台躬着身子应道,脚步飞快的离开。   不多时,魏廷茂出现在翊哥面前,含笑问:“崇山寻我可是有事?”他们虽彼此惺惺相惜,但终是一文一武,除了一些事情上的见解,其他事上好像并无过多交集,遂回府后听到门口士兵的禀告,神色不免有些诧异。   翊哥起身与他见礼,随后指着对面的茶馆轻声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却是有事相求,”顿了顿又道:“既是有事相求,自然得请青墨兄去品好茶。”话音一落,抬脚往前走。   魏廷茂淡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砚台飞快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扔在桌面上,随后紧跟在少爷身后。   豆包眼角扫过桌上几枚铜板,撇了撇嘴角,若是他定扔给老人家一块碎银子,唉!这刘家三少爷的随从可真抠门。   翊哥与魏廷茂走进茶馆,掌柜眼尖,率先认出魏廷茂,只见其嘴角含笑,眉眼一弯,躬着身子上前,阿谀奉承道:“二位爷,您来了?正巧祥瑞阁空着,老夫这就让小二送您二位上楼。”   翊哥回头,呆愣道:“此处你经常来?”   魏廷茂淡笑:“我哪有功夫来此鉴赏香茗,不过是前几日与明若来此坐了一会儿。”随后眼角瞥向豆包,定是他上次赏了不少银子,让掌柜一下子记住,这小子总是背着他招摇撞骗,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收拾他。   小二对魏廷茂主仆记忆尤深,见这位爷过来忙撇下其他客人,小跑着过来服侍,躬身道:“二位爷,随我来。”   翊哥颔首,轻声道:“既然祥瑞阁空着,咱们便上去吧!”   待二位爷抬脚上楼,砚台与豆包跟随其后,只见掌管的身影一闪,搓着手一脸的贪婪样,讪笑道:“您看?”   这样的人豆包见多了,心中不免冷哼一声,对其翻个白眼,鼻眼朝天道:“今日可不是我家少爷请客,要打赏找他。”随即手指指向砚台,延长而去。   惊的掌柜目瞪口呆,转过头木木的看向砚台,讪笑的伸手:“您看……”   砚台冷哼道:“我家少爷才刚进来,你便想收钱,眼皮子未免太浅。”想要打赏,也得看你们服侍的周不周到。   掌柜垂下头,看着空落落的手掌,在转头看向决然离开的砚台,猛地对其‘呸’了一口。   豆包见砚台跟上来,轻轻问:“可有给他打赏钱?”   砚台冷声道:“茶还未入口,便想要赏钱,不知可谓。”   闻言,豆包嘴角又撇了撇,快走两步,离他远点。   小二走在前面,谄媚的打开祥瑞阁的房门,恭敬道:“二位爷请进。”   翊哥率先进来,随后道:“青墨兄,先坐。”   魏廷茂失笑:“崇山,今日你这番举动竟让我有些毛骨悚然。”话音一落,却是依言入座。   翊哥坐下后,看着小二淡笑道:“将你们茶楼最好的茶及糕点呈上来。”   小二躬着身子点头,随后轻脚轻手的退出去。   待小二从楼上下来,掌柜一把扯住他,冷冷道:“上面那二位爷可有给你打赏?”   小二摇了摇头,掌柜斜了他一眼:“当真?”   “不信,您摸摸。”一把拉过掌柜手放在胸口。   见此,掌柜脸色铁青,低声道:“我算看出来,今日这位请客的爷忒小气,竟是一分也未打赏。”顿了顿又道:“他们可有点了什么茶水?”   小二小声道:“最好的茶水及最好的糕点。”   只见掌柜脸色如阳春三月,猛地拍打他的肩膀,低斥道:“既是这般,你还不快去准备。”   小二被拍的身子不住往前倾斜,本想反驳两句:不是您拉着我碎碎念,怎事到临头又怨我!   半盏茶后,小二端着木案进去,上面摆满了茶杯茶壶及各色糕点,待他摆好盘子后,翊哥轻声道:“这里不用你伺候。”   上次也这般吩咐,遂小二躬着身子退下。   砚台上前两步,恭敬的替少爷斟茶倒水,谁料翊哥淡淡道:“你们也下去。”   砚台低声应道。   豆包看了眼少爷,见他微微点头,躬着身子同砚台一同出去。   砚台开门出去,就见小二一直在门外徘徊,眉头挑了挑:“怎么?你想偷听不成?”   豆包脚步微顿,离他三步远,他是刘家三少爷的贴身随从,可这行事太没眼力价了。   小二吓得脸色发白,忙道:“小人并没有。”顿了顿又道:“小人不过是怕二位爷还有其他吩咐。”   砚台冷哼道:“便是有吩咐,也有我们做奴才的在,你先下去吧!”   小二眼神不自觉看向豆包,轻声道:“爷,您看?”   豆包不耐烦道:“今儿不是我们爷请客,遂要打赏直接问他。”这话他已说过两次,怎奈那人依旧神色不动,好似根本没听到。   小二觑了觑砚台的脸色,竟是连问都不问,直接走下楼。   豆包再也忍不住,目光看向砚台,讽刺道:“你们主仆出门没带够银子吗?”   砚台翻了个白眼,从衣袖里拿出荷包晃了晃,冷哼道:“看到没,荷包鼓不鼓?”   “既然随身带这么多银子,为甚不给他们打赏?”平白让人小瞧咱们。   “你懂什么?我家少爷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说过衣中何有苦搜索,身无钱使夜当缚,这挣钱与花钱可要慎之又慎。”   豆包被他之言生生噎了下,恼怒道:“直说你们抠门即是。”   闻言,砚台眼睛直直看向他,恨声道:“现下容你这般嘚瑟,待我们少爷出来,我定要向其告状。”   “谁怕谁!”豆包虚张声势,小腿却不自觉抖了抖,随后低下头,愤恨道:“专会告状的小人。”心底到底还是畏惧少爷的雷霆手段。   砚台心中冷哼:只要能制住你,管他什么法子。   两人这厢算是互看不顺眼,各自往旁退了几步,如两座门神脸色冷峻的站在一旁。   屋内,魏廷茂喝了一盏茶,淡笑道:“崇山,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若是有事,直说便是。”尤其此人还是他未来大舅兄,便是此事难为的很,他势必鼎力相助。   “青墨如此爽快,我便不在推诿。”翊哥轻声道:“我想让你帮我教训一人。”   “只是这样?”不过是收拾个人,至于让他铺这么大的排场?   翊哥亲自为他倒了杯茶,淡笑道:“你还未问我,所揍之人乃是谁?”   魏廷茂淡淡道:“必是得罪你之人。”   “是也不是,不过若不给此人一点教训,着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魏廷茂心思一转,淡笑道:“除了皇亲国戚及你二哥子渊,其他人无需我多番顾忌。”   “我让你收拾之人,对你而言,在容易不过。”   魏廷茂‘咦’了一声:“但说无妨。”   翊哥淡笑道:“实不相瞒,我想让你帮我教训下我姐夫,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宋天华。”   魏廷茂身子一僵,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木楞道:“宋大哥如何得罪你。”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我也不好与你细说,因他所行之事有失分寸,让我大姐受了委屈,作为亲弟,如何都想替她讨个公道。”   其实坊间流传不少宋天华的谣言,不过此人与他交集不深,遂从未放在心上,若帮崇山教训宋大哥,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中间牵扯到宣鹤,这……他们自小交情颇深,更是生死之交,这厢动他大哥,委实有点对不住他。   遂魏廷茂道:“其实此事你大可寻子渊,他自来鬼主意甚多,若他从旁助你,此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翊哥从茶盏里拿出一只茶杯,又为其续了一杯茶,淡淡道:“我二哥要同你一起去山西戎武,遂在家中勤练武艺,我不想因此事扰乱他的心神。”   魏廷茂身子一顿,不可置信道:“老太爷竟然同意了?”上次与老太爷谈论兵法,不难从他话里听出,如今的镇国将军府意不在振兴门楣,而是希翼子孙们守成。   翊哥淡淡道:“镇国将军府的荣耀与门楣是从战场上拿命拼搏而来,我二哥自是不想到了他这一辈,变得懦弱无为,成日只靠祖荫过日子。”   “子渊不愧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身体里留着老将军骁勇善战的拼劲。”   翊哥淡笑道:“如何不是。”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顿,轻声道:“帮你教训宋大哥与我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之事,只是……”   “只是这中间牵扯到明若兄,一时间你有些犹豫不定。”   魏廷茂缓缓点头:“明若与我而言,如同亲兄弟。”   “寻你之前,我有想过此点,不过心中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如今看来却是让你为难,是我考虑不周,青墨兄,此事就当我从未提过。”   话虽如此,可魏廷茂的心却如同蚂蚁在咬,好不容易未来大舅兄求他帮忙,若此番推拒,日后求娶刘湘婉这鬼丫头,怕是难上加难,左右掂量下,只能为了佳人暂且抛弃兄弟情谊。   只听魏廷茂话音一转,神色郑重道:“崇山,此事我可以帮你。”   翊哥先是大喜,随后皱眉问:“可否告知愚弟,为何改变心意?”   魏廷茂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道:“想让你欠我份人情。”   只见翊哥手指慢慢敲着桌面,半响后,轻声道:“可以。”   魏廷茂眉眼带着喜意,淡笑道:“其实我心中也有疑问,便是不用子渊帮忙,你自己也可出手教训宋大哥。”   “如今的我尚在爹娘羽翼之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且此事不想让我爹娘知晓,毕竟我爹已替家姐出气。”   魏廷茂点头,轻声道:“不知崇山心底可有想法?”   翊哥淡笑道:“我不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不过但凡我出手必让大姐夫刻在心里,且永生难忘。”   魏廷茂见他嘴角凉薄的笑意,不知为甚心中发寒,更坚定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崇山,他……不是好相与之人,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想必你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   翊哥含笑点头。   大约半个时辰,翊哥与魏廷茂联袂出来,砚台早已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道:“少爷,奴才有事要禀告。”   豆包忙道:“少爷,眼下您还有公务在身,此地咱们不能久留,还是早些离开吧!”   翊哥愣住,随即歉然道:“不知青墨兄如此繁忙,是愚弟的不是。”   魏廷茂斜了豆包一眼,只见其脸色微白的垂下头,轻声道:“无妨,只是操练新兵。”   “既这般,愚弟就不多打扰了。”   魏廷茂缓缓点头,带着豆包抬脚离开。   待魏廷茂主仆身影消失,翊哥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跟随我这么长时间,还这般不知分寸。”以他七窍玲珑心,如何看不出他与青墨的随从生了嫌隙。   砚台垂下头,委屈道:“豆包说咱们主仆抠气。”   闻言,翊哥竟不自觉轻笑出声:“难道不是吗?”说完抬脚下楼。   到了掌柜面前,翊哥朝砚台伸手:“荷包拿来?”   砚台从袖子里拿出荷包递给少爷,翊哥接过,眼神看向掌柜,淡淡道:“一共多少两银子?”   掌柜点头哈腰道:“这位爷您用好了……”顿了顿,含笑道:“不多,不多,二百两。”   翊哥身子一顿,淡声道:“竟不知京城里的好茶这般贵。”   掌柜脸色一讪:“这位爷,您说要本店最贵的茶,老夫给您呈的可是咱们茶馆里最贵的西湖龙井。”   翊哥颔首,转头道:“砚台,今日带的银子不够,回府取二百两银票过来。”   砚台一愣,嘴唇微动,但在少爷冰冷的眸光中,唯有躬身应道。   能在京城里开这么大的茶馆,可见掌柜心思有多剔透,忙开口阻拦:“这位爷不必折腾你的随从,只需告诉老夫,您府上名讳,至于银子,何时给都行。”   翊哥淡淡道:“不必。”   这位公子怕是大有来头!   想及此,掌柜忙道:“这位爷……老夫这茶馆不过是小本买卖,挣不到多少银子,若您觉得茶水钱要的多,您看着给便是。”此话一出,不止心疼肉更疼。   “砚台,我说的说你也敢不听。”   砚台脸色一白,飞快的走出去,掌柜拦都拦不住,悔不该心中起了贪念,看这位少爷的穿着打扮,及适才离开的那位爷,皆不是差钱的主,万一因这贪念,得罪不该得罪之人,怕是……想及此,猛地打了个冷颤,低声道:“这位爷,适才老夫有眼不识泰山,诓骗了您,其实您喝的茶及吃的糕点也不过一百两银子。”   翊哥淡淡道:“掌柜不必担忧,西湖龙井却是值这个银两。”   得!今日碰到个会品茶之人!   掌柜躬着身子,小心翼翼:“这位爷,请您移步。”   翊哥皱眉,淡淡道:“有事直说便是,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掌柜眼见没了法子,慢慢挪到翊哥身边,耳语道:“这位爷,老夫错了,不该诓骗您,您饮的却是西湖龙井,不过却不是纯粹的西湖龙井,里面还掺杂了些许其他茶叶。”   翊哥嘴角微微上翘,冷冷道:“真当我好骗不成?”   掌柜吓的额头冒冷汗,低声道:“小人也是生计艰难,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全指着这茶馆过活,爷,您放心,只要这回您肯饶过小人,小人日后再不敢坑骗他人。”果然是个硬茬,掌柜直接从老夫变成小人。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无外乎因我没给你赏钱,便想趁机多要。”   掌柜脸色一白,嘴角讪笑道:“爷果然英明。”小心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声道:“今日的茶钱小人不要了,只求您饶过小人。”   翊哥冷哼一声,从荷包里扔出五十两银子,淡淡道:“下不为例。”说完转身离开。   掌柜看到柜台上那五十两银子,嘴角的笑容越发僵硬,小二走上前,低声道:“掌柜,您没事吧!”   掌柜颤巍巍将五十两银子收入怀中,低声道:“有总比没有强。”这位爷给的正正好是西湖龙井的银子。   小二无语的看着他:……   翊哥出去后,砚台方从旮沓处出现,低声道:“少爷,您处理完了?”   “嗯。”翊哥将手中的荷包扔给他,淡淡道:“今日你做的不错。”   砚台得了夸奖,心里美滋滋的,轻快道:“少爷,魏少爷可答应帮您?”   翊哥淡淡道:“各取所得。”   “少爷,此话是何意?”   “回府。”翊哥嘴角微微上翘,抬脚往家走。   这边,豆包小声道:“少爷,您可是生奴才的气?”   魏廷茂冷冷道:“近来你越发肆无忌惮了。”   豆包脸色一白,瑟瑟道:“少爷,奴才错了。”   “待回府我在收拾你。”   豆包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但凡少爷眸光阴冷,嘴角上翘,与他而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唉!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少爷身边缺女子,若主母在侧,他这心头火怎能这般旺盛。   “少爷,刘家三少爷找您何事?”   魏廷茂淡淡道:“皮又紧了。”   豆包垂下头,撅了撅嘴,小心翼翼道:“少爷,奴才知道错了,您能不能从轻发落。”   魏廷茂眼角都未瞥他一眼,冷着脸继续往前走,心中却不住的琢磨崇山之言,他心思怎这般狠毒,此事一出,宋大哥怕是没脸出入出风月场所,更不用说沾花惹草,心中一叹,日后万不能得罪崇山,此人报复心极强,且阴招让人不寒而栗。   翊哥回府后,二太太忙唤王妈妈过去,翊哥进去后,淡淡道:“不知娘唤儿子过来所谓何事?”   二太太拉着他的手,担忧道:“听说你出去了,为娘有些担心你。”   “娘多虑了,府中憋闷,儿子便想出去走走。”   二太太小心窥觑他的脸色,低声道:“我儿可是知晓你大姐之事?”自小他们姐弟俩感情就好,如今珍儿出事,她生怕翊哥一气之下,去安国公府寻大姑爷的麻烦。   翊哥淡笑道:“大姐提前生子,府中已人尽皆知,我又怎能不知晓。”   闻言,二太太脸色铁青,昨儿回府后已叮嘱随从之人,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胆敢违逆她的话,将珍儿一事宣扬出去,若让她寻到此人,定将其扒皮抽筋。   二太太讪讪道:“翊哥,你大姐之事,你爹已处置妥当,你且不用担心,安心读书才是。”   翊哥轻轻点头。   翊哥好久不曾与她这般亲近,二太太心里很是高兴,言语轻快道:“看日头,快到午膳的时辰,我儿不如留下陪娘一同用膳。”   “听娘的。”   二太太脸上止不住笑意:“我儿出去一趟,看着心情甚好。”   翊哥淡笑道:“本是心有郁结难解,出府一趟倒是轻快不少。”   “若这般,我儿读书烦闷时便出府散散心。”   “娘所言极是。”   砚台听到此话,心脏猛地一颤,少爷这是心事一了,眉眼嘴角皆是一脸的和风细雨,可想而知,大姑爷定会被少爷收拾的体无完肤。   刘仲修听到小厮的禀告,大步往太太屋子走去,见屋中母子二人言笑晏晏,含笑道:“翊哥也在?”   母子二人对其行礼问安,二太太眉开眼笑道:“老爷,可曾用过午膳?”   “尚未。”   二太太便道:“那不如留下与我们一同用膳。”   “甚好。”   王妈妈嘴角带笑道:“太太不如唤三姑娘一同过来。”   二太太忙不迭点头:“你赶快去。”似今日这般,他们一家人已好久未在一处用膳。   王妈妈含笑的福了福身,脚步轻快的出去。   二太太看向老爷,神色担忧道:“昨夜老爷宿醉,今早起来头便有些疼,不知眼下可有好点。”   刘仲修淡淡道:“喝了安神茶,如今好多了。”   二太太亲自为老爷斟茶,轻声道:“如此,妾身这悬着的心也就安稳了。”   “听下人们禀告,今早你让王妈妈去了安国公府?”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珍儿提前生子,这身子定然虚的很,正好妾身库房里尚有一只年头长的老山参,便合计给她送去,让她吃了好将养身子。”   刘仲修颔了颔首:“此事只此一次,夫人再不可派人过去。”   “老爷?”   “夫人爱女之心,为夫自是明白,可你这般担心珍儿,可想过安国公府的脸面,要知他们已被咱们逼得写下和离书。”话音一落,刘仲修眼角瞥向一旁的翊哥,只见其神色未有一丝惊愕,脸色平淡且温和,让他心里不住的犯嘀咕。   “老爷,是妾身鲁莽了!”   “其实我心底比你更担忧珍儿,越是这般我们越要镇定自若,这样安国公府才会更加重视珍儿,个中道理,夫人可懂?”唉!别人娶媳妇都能帮着相公分忧解难,他娶的媳妇还得事事由他教导,比养个孩儿还让他累心。   二太太脸色一白,瑟瑟道:“老爷,今日妾身之举动,会不会惹恼宋家人,引得他们故意怠慢珍儿。”   刘仲修低叹一声:“宋家明面定是不敢,不过暗地里就很难说,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我们不能为珍儿树敌,更不能让她难做,知道吗?”   二太太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点头。   刘仲修目光看向翊哥,淡淡道:“听说你出去了?” 第129章 走为上计   翊哥淡笑道:“只是出去走走。”   “新夫子如何?”   “甚好。”对他来说, 跟随夫子上课也不过是同他探讨以往所做文章上的纰漏。   刘仲修点了点头, 漫不经心道:“你大姐出事, 你可有耳闻?”   “如今府中早已飞短流长,儿子又焉能不知。”   “你如何看待此事?”   翊哥淡笑道:“诚如爹适才所言,您已为大姐讨回公道,儿子又何必锱铢必究。”   “我儿所言不错, 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安国公府能退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我们不可因抓住其把柄而步步紧逼。”   “儿子明白爹所思所虑, 您且放心,儿子从来不是莽撞之人。”   砚台皱着脸, 嘴里如吃了苦瓜苦到心里,心中默默道:老爷……少爷的确不是莽撞之人, 所行之事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想必再过不久, 大姑爷惨矣!   刘仲修心下满意,眸光却时不时窥视儿子脸上的神色,见其脸色和风细雨, 暗暗思忖:如今的翊哥连他这个做爹的也瞧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可见此子心思多深,不过如此甚好,假以时日翊哥定能一飞冲天, 那时的镇国将军府,文有翊哥,武有睿哥,只会比现下更加的荣耀昌盛。   刘仲修咳了咳,淡淡道:“可有见过你大伯母的远方侄儿韩琛?”   翊哥挑了挑眉,淡淡道:“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虽他比你痴长几岁,但腹中学问及所做文章为父皆暗暗品过,委实不错。”   “听祖父说,您已收他为学生?”   刘仲修颔了颔首:“此子无论心性还是学问都可圈可点,为父瞧了几日,观其人品才华俱佳,便起了收学生的心思。”   翊哥轻笑道:“听爹这般说,日后儿子闲暇时定多多向他讨教。”   “如此甚好。”刘仲修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满招损,谦得益,翊哥能明白这个道理,日后只会越来越好。   这时,三姐嘴角含笑的进来,对众人福了福身,轻声道:“女儿给爹娘请安。”   二太太起身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不住的摸着她的手,柔声道:“今日同夫子上课,可还好?”   三姐觑了觑爹爹的脸色,轻柔道:“自是好的。”   刘仲修含笑道:“最近玫儿长进不少。”   三姐得了夸奖,眉眼越发欢快:“多谢爹爹夸奖。”   “为父虽夸你,却还需戒骄戒躁,不可有了些许进步便忘乎所以。”   三姐福了福身,嘴角微微上翘:“女儿谨遵爹爹的教诲。”话音一落,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翊哥,怪异道:“大哥,往日这般时辰,你定闭门读书,今日怎有空闲来娘这?”   翊哥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读圣贤书也得食人间烟火,也有七情六欲,也享天伦之乐。”   闻言,三姐吐了吐舌头,讨好道:“大哥,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大哥报复心极强,适才话一出口她就止不住的后悔,生怕遭到大哥的报复,尤其是她早已领教过大哥的手段,不动一只手指便能杀人于无形。   “如爹所说,最近你长进不少,戒骄戒躁的同时也要慎言,须知女子谨言慎行。”   三姐忙不迭点头:“大哥,日后我再不会犯了。”   唉!适才王妈妈唤她过来,只是一脸的笑意,问她什么也不说,若早知爹爹与大哥在此,她说什么也不会过来,这哪是一家人的团圆饭,与她而言,分明是一顿鸿门宴。   二太太嗔怒的看着儿子:“难得咱们一家人吃饭,你不要总数落你妹妹。”   翊哥淡淡道:“若妹妹谨言慎行,儿子自是夸赞她。”   “夫人莫急,他们这般却也是兄妹感情好,不过自打回京,玫儿确实长进不少,”刘仲修淡笑道:“有何想要的,爹给你弄来。”   三姐眨了眨眼睛,神色无奈的低叹:“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这些女儿都有,且还真没有何想要之物,不过……”在抬眼时,眼里带着些许期盼:“若爹爹闲来无事时带女儿出去游玩一番,女儿自是感激不尽。”   刘仲修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你看谁家内宅女子随意出门,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中相夫教子,她们如此,更何况云英未嫁的你。”   三姐垂下头,低声道:“女儿本是随意说说。”自打回到京中,所言所行俱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怎敢随意放纵,倘若他们尚在苏州,府中由娘亲主持中馈,便是她随意嬉笑怒骂,旁人也不敢多置喙一句。   二太太瞪了女儿一眼,宽慰道:“老爷放心,妾身定好好教导玫儿,似今日这般妄言,再有下次,妾身绝不轻饶。”   刘仲修点了点头,淡淡道:“玫儿不小了,这两年便要慢慢寻人家,行为举止不可让人有一丝诟话。”   “妾身省的。”二太太轻轻点头。   这话说的三姐脸色绯红,只听他爹又道:“翊哥,今年的秋试你可会参加?”   翊哥淡淡道:“有人对我下了战书,儿子又怎能临阵脱逃。”   此事刘仲修早已知晓,含笑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儿有这般骨气,才是我刘家铮铮好儿郎。”顿了顿,又道:“学业上可曾遇到一知半解之题目,若有大可来问为父。”   “多谢爹关心,并未。”   刘仲修老怀甚慰:“为父对我儿甚是有信心,今年必能高中榜首。”   此言一出,翊哥也只是淡笑,再看旁边的二太太及三姐,脸上俱是喜不自禁的笑意。   这时,丫鬟们端着木案陆续进来,二太太轻笑道:“这都是我让厨房准备你们爱吃的膳食。”桌上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两碗甜汤,皆是父子三人爱吃的膳食,再看二太太一脸的喜意,根本不在意这些,眼里唯有他们父子三人。   刘湘婉在黄姨娘处用的午膳,自是不同二太太他们那般食不言寝不语,如今在她面前,宴哥手嘴并用,吃成了小花猫,奶娘想为他用膳,他却摇成了拨浪鼓,非要自己拿着木勺舀饭,如今倒好,只见桌上,他嘴边,衣领处全是饭粒。   刘湘婉被宴哥吃饭的凶猛样惊的咽了咽喉咙,瑟瑟道:“姨娘,弟弟这饭吃的跟战场似的,也太……”凌乱不堪。   奶娘抱着宴哥半坐在凳子上,黄姨娘拿起丝帕替他擦拭嘴角的腌渍,淡笑道:“自打他吃上饭菜,嘴里有的味道,便再不肯吃一口奶水。”   刘湘婉很少与姨娘一同用膳,其一是怕惹来太太的记恨,其二则是她习惯一人用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没成想今日在姨娘这用了午膳,宴哥吃饭的模样生生惊吓到她。   赵妈妈眼里唯有姑娘一人,见她放下筷子,轻声道:“姑娘可是吃饱了?”   刘湘婉点了点头。   赵妈妈转身端了杯茶递给姑娘,又从桌下拿出痰盂伺候她漱口,低声道:“老奴瞧着姑娘今日食欲不佳,可是饭菜不合口?”得知姑娘留下用膳,无论是姨娘还是她都很高兴,尤其是姨娘,与她一块银子去厨房,吩咐厨房做些姑娘喜欢的膳食,却没想到姑娘却没动几口。   “膳食很好,都是我喜欢的菜,只是今早吃的有些饱,现下还未饿便是。”   赵妈妈颔首,轻声道:“现下这般时辰,姑娘回去也是折腾,不如留下歇个午觉,再去孙嬷嬷那学规矩也不迟。”   刘湘婉摇了摇头:“金窝银窝不如我自己的狗窝,在哪睡觉也不如在我床上睡得香甜。”   黄姨娘面色无奈,嗔怒道:“姑娘,慎言!”   刘湘婉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眼带笑意的看着对面吃成花猫的弟弟,轻快道:“宴哥,姐姐喂你可好?”   宴哥舀了一勺饭与她,啊啊道:“姐姐……吃……”   刘湘婉摇了摇头:“姐姐吃饱了,宴哥自己吃。”   “吃……”宴哥是个倔强的主,一直举着手非要喂给姐姐吃,见她不动,又喊道:“姐姐……吃……”   黄姨娘面带无奈:“姑娘,你就吃一口吧!若你不吃,他便一直跟你杠上。”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   闻言,刘湘婉苦着脸,倾身上前张嘴一把将其吃光,边咀嚼便夸赞道:“真好吃,宴哥真棒。”   宴哥裂开嘴咯咯大笑,还要舀饭与他姐,见此,刘湘婉忙道:“姨娘,外面日后越发足,趁着还未到正中午,女儿便先回去了。”   黄姨娘刚点头,刘湘婉带着招娣福了福身,神色慌张的离开。   出去后,招娣揶揄道:“姑娘,适才您那番举动,好似身后有人追您似的。”   刘湘婉抚了抚额:如何不是……宴哥虽是她亲弟,可用膳时那般邋遢的模样,她真有些受不住,许是胎穿的原因,从小到大她除了惫懒些,其他地方真的很干净,现下回想那般场景,真是谈虎色变。   招娣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轻声道:“姑娘,如今日头毒的很,咱们还是走背阴的地方,莫要让这毒日头将您晒伤。”   刘湘婉点了点头,主仆二人绕着林间小路回去,未料到冤家路窄碰到睿哥,避无可避,二人唯有走上前,福了福身,低声道:“二哥。”   睿哥脸色难掩憔悴,有气无力道:“六妹。”   刘湘婉打过招呼便想离开,谁料睿哥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垂头丧气道:“六妹,二哥知晓你鬼主意最多,这时候你帮帮二哥,可好?”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干笑道:“二哥,以我如今庶出的身份如何能帮到你,你还是莫要打趣妹妹了?”说着拿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掰开他的桎梏。   睿哥到底是练武之人,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若他不想放开你,又怎容得你挣脱,苦着脸巴巴道:“我在此站了半个多时辰,唯有你肯搭理我,想必你心中还是惦念二哥。”   刘湘婉脸色涨红,低声道:“二哥,此处除了我还有别人经过吗?”   “并无。”   刘湘婉脸色一僵,咬了咬嘴唇,苦笑道:“二哥,这是从我姨娘的院子回我院子的必经之路。”早知路上会遇到这只小鬼,还不如在姨娘那歇了午觉方去孙妈妈处。   “那也只能说你我有缘,定是老天爷不忍我伤心,派你过来救我于危难。”   刘湘婉挣脱不开,唯有开口:“二哥,有事相求可不是你这样胡搅蛮缠的。”   睿哥红着脸,低声道:“我这不是怕你跑吗?”总算松开六妹的胳膊,却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见此,刘湘婉无奈道:“二哥,你好没道理。”   “好妹妹,如今哥哥也是没了法子,恰好遇到你,你帮二哥想想法子可好?”   刘湘婉叹气,昨儿府中出了两件大事,其一大姐被人害至提前生子,其二便是大伯母罚二哥跪于院中,如今大姐一事由爹爹出面摆平,现下最让大家挠头的便是二哥去戎武一事。   “二哥,以往我耍些小心计也不过是巫山小雨,但事关你便是雷霆雨露,恕妹妹心有余而力不足。”   睿哥眯着眼睛,哼声道“我的事,你已知晓?”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二哥,你且随便抓个小厮过来问问,府中谁人不知你惊世骇俗之举动。”   睿哥脸色青白交错,咬牙切齿道:“待我功成名就那一天,谁还敢笑话我。”   “如今二哥还是想想大伯母那关如何过吧!”   睿哥嘴角一裂,露着大白牙,贼兮兮道:“六妹,府中众多姊妹,唯有你甚得我心坎,如今哥哥有难,你不能置之不理。”   “二哥,真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心有余而立不足。”你堂堂嫡子嫡孙,我不过一不受宠的庶女,论身份你高我一等,论武力我甘拜下风,论口才你我不相上下,你拿大伯母没了法子,我又能有何奇思妙想。   睿哥上前一步,低声道:“六妹,此次若你肯施以援手,便当二哥欠你一份人情,日后金银珠宝,杀人越货,但凡你开口,二哥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绝不说个不字。”   刘湘婉低头,遮住眼里的眸光,脑中不停思忖他的话,不得不说,他这份承诺确实让她心动,可……可天上不会白掉馅饼,此事倘若应下,代价未免有些大。   “怎么样?应与否?”   刘湘婉再抬头,轻声道:“此事着实有些棘手,我……便是我应二哥,结果也不一定如你所期盼。”   睿哥迫不及待道:“无妨,只要能在我戎武前哄好我娘就行。”他娘从初始的置之不理到如今的避而不见,怕是当真对他寒了心,若他一走了之,夜深人静时难免忧心家中老母,遂想在离开前,哄好他娘,也算了了心头大事。   刘湘婉眸光看向她的衣袖,微抬下巴,睿哥闻弦歌而知雅意,忙松开她的袖子,讪笑道:“六妹,若你早这般答应,二哥何至于此。”   “二哥,此处日头太毒,不如我们去凉亭那细谈。”   睿哥忙不迭点头。   到了凉亭内,他二人方坐下,只听刘湘婉淡淡道:“事已至此,二哥可否告知妹妹,对二伯母使了哪些手段?”   睿哥脸色一红,咳了咳方开口:“先是连环计,之后是苦肉计,最后便是走为上计。”   刘湘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睿哥脸红脖子粗,粗声道:“我能有何法子,戎武这条路我定要走下去,遂只能先将祖父我爹拉到我的阵营,为我所用,便是我娘知晓真相,有他二位替我撑腰,尚有几分胜算,”顿了顿又道:“俗话说打铁需趁热,趁此机会,我在用上苦肉计,定能将我娘哄好,谁料……”   “谁料大伯母对你心灰意冷,无奈之下你只能走为上计。”   这次睿哥连耳根子都红了,瓮声瓮气道:“其实我所求不多,此番我去战场建功立业,临行前,只要我娘肯露一面,我心中便在无遗憾,到时在战场上拼尽全力奋勇杀敌,便是不幸身死战场,我也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刘湘婉神色怔了怔,半响儿道:“二哥,戎武这条路不好路,充满了血腥与狰狞,你不怕吗?”   只见睿哥神色郑重,眼中皆是对祖父与他爹的钦佩之色,粗犷道:“身为镇国将军府的子孙,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是刘家的铮铮儿郎,怎会为了怕死而停滞不前。”   “二哥……”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置生死于度外的他,刘湘婉心底激起滂湃之情,喃喃道。   睿哥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淡笑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便是不能成为泰山,也要成为衡山。”   刘湘婉满脸钦佩之色顿时愕然:……   “六妹,二哥跟你说这么多,也只是期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睿哥垂下头,低声道:“我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尚且稚儿时,我爹镇守边疆,我娘守着这么一座空落落的将军府,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抚养子女,其中艰辛,为人子嗣又怎会看不到?犹记那时我娘背着我们兄弟偷偷流泪,我心头便不止一次怨恨我爹,可随着年岁越大懂得越多,也越发明白我爹的艰难,他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不能回家,手握重兵的将军除非奉旨回京,其他时候只能听候命令镇守边疆,保证朝堂安稳。”   “二哥,你别……”   睿哥苦笑道:“当年我爹让我娘牵肠挂肚,日日忧心,如今我跟随我爹的步伐,走了同他一样的戎武之路,害我娘为我担惊受怕,为人子嗣,我当真不孝。”   刘湘婉低叹:“二哥,此事你容我想想。”   这才是真正的苦肉计!   计中计!   话到此处,六妹妹果然心软,睿哥见有戏,再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眉开眼笑道:“此事不急,在我离家前,能哄好我娘便可。”顿了顿,又道:“此事便拜托六妹了。”有人帮他出谋划策,他就能安心练武。   刘湘婉揉了揉额头,缓缓舒了一口气,她还真怕二哥此刻便让她想出主意,若是这般,她定是做不到……   他二人谈的热火朝天,却不知不远处的假山旁,郭妈妈与大太太躲在背阴处,只见大太太满脸泪水,郭妈妈低声道:“太太,二少爷心中还是在意您的。”   “可我却比不过他心底的那些念想。”   “太太……”郭妈妈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劝慰。   大太太脸色苍白的挥挥手:“我们回去吧!”抬脚那一瞬间,膝盖一软险些摔倒。   郭妈妈眼疾手快的扶住太太,只见她身子不住的发抖,担忧道:“太太,可是身子难受?”   “走!我们回去!”大太太紧紧握住郭妈妈的手,苍白着脸,咬牙道。   睿哥心里的苦恼她何尝不知,她心里的苦涩睿哥又焉能不知,事关睿哥的命,她做不到视而不见。   回去路上,招娣轻声道:“姑娘,您当真要帮二少爷的忙?”   刘湘婉低叹:“本是为了二哥许的好处才应允他,可听到二哥铿锵之言后,心底那点贪念瞬间消散于心间。”   招娣眼里发着光,仰慕道:“姑娘,奴婢觉得二少爷好生威武,令人十分钦佩。”   刘湘婉颔首,心道:听了二哥那番话,不光是招娣,便是她心底何曾不是同样钦佩二哥,铁铮铮的儿郎将相!   这边刘湘婉绞尽脑汁替二哥想法子,那边转瞬间便到了大姐洗三的日子,今日的镇国将军府可算是双喜临门,卯时刘仲修与大哥一同上朝,圣上对他外任这些年来所做政绩褒奖不已,亲自册封他为从三品开封府尹,众人得知后皆是满脸喜意,其二便是珍儿洗三后,由其夫婿亲自送她回府住对月。   得知老爷高升,二太太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是既高兴又庆幸,高兴老爷升官,庆幸瑾姐不用去死了。   御史府得知后,老夫人舒了一口气,只盼闺女聪明些,这样她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三房得知后,夫妇俩喜极而泣,瑾姐终于能放出来,自打瑾姐口出狂言后,老夫人便一直将她拘在佛堂里,旁人谁也别想进去。   镇国将军府这般大的喜事,老太爷却命人紧闭大门,府中众人皆敛声屏气,不敢大肆言笑,生怕脸上的喜意惹怒老太爷,如今的镇国将军府较之以往已大不相同,武有大老爷,文有刘仲修,兄弟二人同朝为官,相得益彰,日后谁还敢小瞧,所谓福祸相依,也正因如此,老太爷才会越发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闪失,惹来无穷的祸事。   二太太则是喜形于色,今日本是珍儿的洗三宴,她本想亲自去安国公府走一趟,可又想到老爷官位一事一直摇摆不定,令她心中忐忑不已,如今却不一样,老爷被圣上亲自册封从三品官位,若她此事现身安国公府,其他府邸的夫人怕是纷纷上前曲意奉承她,讨好她,看她眼色行事,谁料……谁料老太爷一声令下,府中别说欢呼雀跃,各个敛着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干着手中的活计。   大太太走上前,轻声道:“恭喜二弟妹,这些年你跟着二弟受苦了,如今终于熬出头了。”   此话一出,二太太心头发酸,眼眶泛红,握着大嫂的手,低泣道:“大嫂,只有您懂我这些年的心酸苦楚。”   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总算熬过来了。”   “嗯……”二太太又是哭又是笑,眼角瞥见老太爷的脸色,忙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老太爷瞥向老二媳妇,淡淡道:“老二升官是好事,正因为是好事,我们才需低调谨慎,不可让人抓到一丝诟话。”   二太太福了福身,恭敬道:“爹的担忧,儿媳明白。”   “明白就好,要知炫耀只是一时,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章。”   二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笑意,轻轻点头。   刘府众人皆在厅中等着刘仲修兄弟回来,只是过了下朝的时辰也不见他们兄弟二人回来,直至刘铁珊珊回府,禀告后方知他二人被曹丞相拉走。   老太爷颔了颔首,大手一挥,淡淡道:“既然他们有事不曾回府,咱们枯坐在这也是无用,不如散了吧!待珍儿一家回府,想必老大他们也不会久留在外,到了晚膳时,咱们一家算是真正团圆了。”说完,背着手离开。   众人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恭敬的目送老太爷离开。   二太太神色恍惚的回到院子,沿路不时有丫鬟福身向她恭贺,她只是木愣愣的点了点头,直至回到屋中,方神色木楞的看着王妈妈,木木道:“老爷当真升官了!”   闻言,王妈妈喜极而泣:“太太,真的,老爷升官了。”   “终于熬出头了!”二太太怅然道。   这时三姐神色飞扬的跑进来,福了福身,笑咯咯道:“娘,女儿恭喜您成了从三品的夫人,而我成了从三品大员的嫡女,从今以后旁人在不敢小瞧我。”   “没大没小,若你爹看到又得训斥你。”   “娘……”   二太太拉着她的手,轻笑道:“便是你爹没升官,旁人也不敢小瞧你。”镇国将军府的嫡孙女,再加上公爹众所周知的暴脾气,谁敢欺负他们家的人,除了安国公府那个孽障,不过……今日他送珍儿回娘家,说不得还得对他笑脸相迎,唉!暂且不想他那些荒唐事,一想头就疼。   “娘,您说爹升官了,能不能允我们五姐妹出去见见世面。”哪管只坐在马车里不露脸,也好过每日禁锢在这四方天地内,不得自由。   话音一落,二太太脸色随即一冷,低斥道:“前两日你爹告诫你的话,忘了不成?”   三姐撅着嘴,小声道:“爹爹又没在,我也只敢跟您念叨两句。”   “娘知你初次回京,很想出去游玩一番,可你现下毕竟不是稚儿,似幼时那般被你爹随意带出府玩耍,明年你便要及笄,到时便到了寻夫家的年岁,名声上万不能有丝毫的诟话。”   “知道了。”三姐垂下头,闷闷不乐。   二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可有去过你大姐的院子?”   三姐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伯母行事真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那院子冬暖夏凉,很适合大姐坐月子。   “如今知晓你大伯母主持中馈的厉害之处吧!”   三姐忙不迭点头。   “娘当年对你大伯母也是诸多看不上,可岁月境迁,现下想来,便是娘都不及你大伯母手段之半分,眼下你还未定亲,这两年用心跟随你大伯母学管家,尤其看她如何行事说话,哪怕学到几分皮毛,日后你嫁人,娘也放心的很。”   三姐羞得脸色通红,直将头埋在她娘的怀里,低声道:“娘,你胡说什么呢?”   二太太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我儿也快是大姑娘了。”日后身边除了儿子儿媳,女儿们都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唉!   三姐猛地想起瑾姐,突然道:“娘,爹爹升官,外祖他们知晓后,悬着的心也能落下了。”   “如何不是。”不光是她娘家人便是她,这几日也总是惴惴不安,还好……老爷此次高升,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平安落回心口里。   “瑾姐倒是好命,竟被她逃过一劫。”   二太太猛地将她拉出怀里,冷脸道:“她便是做的在不对,也是你外祖家的表姐,日后不可这般胡说,听到没?”   三姐翻了个白眼,哼哼应道。   二太太低叹:“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敛你的脾性啊?”   三姐根本不在意,又道:“娘,安国公府可有派人过来禀告,大姐何时归家?”   二太太轻声道:“今日安国公府洗三,自然要等洗三宴过后在过来。”按风俗本该珍儿出了月子再将其接回家中住对月,可闹出黎山的荒唐事,他们夫妇当着安国公府众人的面,直说珍儿洗三后将其接回家中,理亏的安国公府如何能不应。   “若毅哥来了,府中可就有热闹瞧了。”   二太太想到外孙,眼里喜意更重,嗔怒道:“毅哥这孩子像你大哥,聪慧可人。”   三姐咽了咽口水,毅哥机灵讨喜,惹人喜爱,我大哥却是老成持重,甚爱记仇,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却是不敢说出口,她娘便是在疼她,也容不得他人诋毁大哥。   三姐昧着良心,附和道:“娘所言甚是。”   “翊哥还未见过毅哥,真不知他们舅侄见面,会是何样情景?”   这对舅侄定是呆瓜对西瓜,一个呆一个嬉!   刘湘婉坐在内室的凳子上,轻声道:“将我为爹爹绣的那个荷包拿出来。”   招银福了福身,轻快应道。   招娣喜不自禁道:“姑娘,咱们老爷高升,以您如今的身份,将来的夫婿定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成日里都在想什么?”   “自然是期望姑娘越来越好,奴婢们也能跟着您享福。”   刘湘婉恨声道:“就你如今这般不成体统的样子,迟早给你寻个庄稼汉子,让你三年抱俩,胸口踹一个,后面背一个。”   “姑娘……”招娣脸色绯红,恼羞道:“您怎能说出这般没羞没臊的话。”   刘湘婉扶额:不是你先提的话茬吗?   事到如今倒是怨她了!   招银将姑娘早已绣好的荷包拿出来,轻声道:“姑娘,老爷升官,您送一个荷包是不是有些过轻。”   刘湘婉接过荷包,放在手心不住的颠簸,淡淡道:“爹爹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这虽是个荷包,却也是我一针一线绣制而成,怎算不得为人子嗣的一番心意,想必爹爹欣喜的很。”   招银点了点头,又道:“也不知其他几位姑娘送什么样的贺礼。”   刘湘婉轻笑道:“在意这些做什么,到时自然知晓。”她本是庶女,姨娘又不受宠,手里哪有多少银钱,倘若送贵重的贺礼,不是平白惹来太太的猜忌,反而对姨娘不好,如今弟弟们还小,尚无自保的能力,能靠的唯有姨娘与她,遂在弟弟们长大成人以前,她们定要伏小做低,安稳度日。   招银低声道:“姑娘,奴婢也是担心您被其他姑娘比下去。”老爷如今高升,若姑娘得老爷欢喜,日后定是锦绣前程。   刘湘婉轻笑道:“爹爹不过是升了官品,至于让你们激动成这样?”   招银招娣捂嘴偷笑:“当然,姑娘往常不是说抱紧老爷的大腿,有肉吃。”   “确实……”此话一出,主仆三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四姐的院子,李姨娘见她不住的换衣裳,皱眉问:“姑娘,你……”   “爹爹升官,我自然要穿的喜庆点。”   李姨娘阻拦道:“姑娘,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四姐脸上的笑容一顿,冷冷道:“姨娘,这般高兴地时候,您总是扫女儿的兴。”   “姑娘,便是你再得老爷欢喜还能越的过三姑娘,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本分,不可期盼高不可攀的东西。”   四姐脸色铁青,狠狠扔掉手中鲜艳的衣裳,恼怒道:“姨娘,同时爹爹的女儿,凭甚三姐高我一等,凭甚张姨娘十分得爹爹的宠爱,而您却被爹爹扔至一旁,不敢不问,凭甚六妹比我讨的太太欢喜,论样貌我比之三姐,论口齿伶俐我比之六妹,为甚她们都比我讨得众人的欢喜?”   李姨娘脸色一变,猛地上前捂住她的嘴,怒声道:“你不要命了吗?”这是京城,不是苏州府,不是那个只守着我们自己院子,且不会露一丝口风的地方。   四姐一把推开她,冷冷道:“姨娘,此话我说过很多遍,您不争不抢,不要希翼我同您一样,委屈的过一辈子,我只会越站越高,越活越精彩,再不要过这般窝囊的日子。”   李姨娘气的身子止不住发抖,低声道:“姑娘,不是你不讨旁人的喜欢,而是你的心太大,总觉得什么都该是你的,可是……”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落下:“可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而我……我是婢女出身,这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四姐猛地捡起地上的衣裳,神色淡然道:“既然姨娘与我道不同,女儿与您也无甚可说。”抬头看向玉兰,淡淡道:“替我送姨娘离开。”   闻言,李姨娘脸色苍白不止,垂下头哽咽道:“好,好……”这已是姑娘第二次冷漠无情的推开她。   张姨娘的院子,五姐拄着胳膊看着来回换衣裳的她,无奈道:“姨娘,妾室是不能穿红色。”   张姨娘恨恨的将其扔在一旁,恼怒道:“我就是比划比划,又没有穿出去?”   五姐翻个白眼,啧啧道:“姨娘,若不是您身份摆在这,女儿猜您怕是恨不得每天穿红衣带绿,打扮的花枝招展。”   “你个孽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生出你这么个专门气我的东西。”   五姐起身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件藕荷色的衣裳,淡笑道:“姨娘上辈子定是积了福分,才能生出我这般贴心贴肺的女儿。”拎着手中的衣裳,在张姨娘身上来回比划,不住的颔首:“姨娘肤白,这个颜色称您,到时爹爹见了定然满心欢喜。”   张姨娘气愤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你这个讨债鬼。”说完从她手中拿走衣裳,走到铜镜前比划,嘴角微微上翘:“就这件吧!”   五姐挽着姨娘的胳膊,讨好道:“还是姨娘有眼光。”   唉!总算打消姨娘心底的念想,衣柜里那些奢华又不符合身份的衣裳,若被太太瞧见,说不得又得敲打姨娘一番,而以姨娘的性子,心中定然不忿,自会给太太下绊子,到时闹得后宅不宁,唯有爹爹出面,惩治她二人,方能安宁片刻。   对于老爷升官一事,沈姨娘神色极其淡定,低头缝制手中的衣裳,倒是安兰神色焦急道:“姨娘,您不熟悉打扮吗?”   沈姨娘淡淡道:“你何时看过黄姨娘打扮?”   安兰神色一愣,不明白姨娘为何这般说。   只听沈姨娘轻声道:“争不如不争,争到手的不是你的,可是不争东西却会自己落在你手里。”   “姨娘……”   沈姨娘抬头对她淡然一笑,继续缝制手中的衣裳,老爷的宠爱与她而言已不甚重要,轩哥才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且看黄姨娘便是,当年在府中过得那般艰难,如今六姑娘长大,不知不觉中为她诸多筹谋,再看黄姨娘本就有亲生子,如今膝下又过继了生母已逝的祉哥,其亲姐对其不甚在意,再过十几年,这府中除了太太便是黄姨娘的天下。   七姐淡定的绣着荷包,只听身后随伺的春花轻声道:“姑娘,咱们送老爷什么贺礼为好?”   “荷包。”   “姑娘,万一六姑娘也送荷包,不是将您的比下去。”   七姐淡笑道:“送的不是贺礼是心思,再说便是我们姐妹俩送的一样,爹爹能不能带还两说。”   春花想了想,缓缓点头,心中却不住的轻叹:除了荷包,这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太太赏的或者老爷赐的,没了生母照拂,亲弟又被抱走,姑娘在这府中除了老爷能依靠,便真是孤立无援,可老爷并不只有姑娘这一个子嗣,唉!苦了姑娘!   赵妈妈知晓姨娘的性子,轻声道:“姨娘,一会儿老爷回府,您可要去厅中候着?”   黄姨娘怀中抱着祉哥,淡淡道:“府中这般大的喜事,焉能不去。”   “可要换身衣裳?”   黄姨娘轻笑道:“拿一件平常穿过的,不打眼的衣裳就行。”   赵妈妈福了福身,转身去柜里帮着姨娘挑拣衣裳。   只见绿衣蹲在宴哥身边,手中拿着茶杯,轻声问:“少爷,这是什么?”   宴哥瞥了她一眼,垂下头继续摆弄手中的小老虎,这个玩偶是刘湘婉闲来无事时做与他玩的,布老虎被她绣的活灵活现,宴哥很是喜欢。   黄姨娘见怀中的祉哥渐渐睡着,轻手轻脚将其放在床上,见他已然熟睡,方抬脚走到宴哥身边,拿过绿衣手中的茶杯,柔声道:“哥儿,告诉姨娘,这是什么?”   宴哥看了半天,慢慢吐出:“茶……杯……”   黄姨娘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叹道:“哥儿,日后旁人问你话一定要回答,不然姨娘晚上便不再搂着你睡觉。”   宴哥歪着头,想了想:“娘……坏……”   “不想让姨娘坏,宴哥就要开口说话,知道吗?”黄姨娘指了指他怀中的老虎,轻声道:“这是什么?”   宴哥紧闭嘴唇不吱声,黄姨娘看向绿衣,淡淡道:“将宴哥送到奶娘那,我要陪六少爷睡午觉。”   宴哥憋着嘴,眼光狠狠盯着黄姨娘,黄姨娘不动声色与他对视,半响后,只见宴哥轻皱眉头,眉毛且越来越红,这是他很生气的模样。   黄姨娘淡淡道:“哥儿,若你大哭会吵醒弟弟。”   宴哥刚咧开的嘴角慢慢收了回去,怒目而视道:“老虎。”   黄姨娘嘴角微微上翘:“哥儿真聪明,能一口气说出两个字。” 第130章 腿脚发软   宴哥脑袋一晃躲开黄姨娘的手, 垂下头生气。   黄姨娘含笑道:“哥儿可是生气了?”   宴哥不说话, 小手只是狠狠捶打布老虎, 黄姨娘哪里不知他在生气,轻声道:“哥儿可想吃小豆凉糕。”   宴哥猛地抬头,噘着嘴委屈的看着她,黄姨娘又道:“哥儿, 你要听话,日后旁人问你话需要回答,若还是这般淘气,姨娘可要真生气了。”   半响后,宴哥委屈开口:“娘……凶……”   “只要宴哥日后听话, 姨娘再不凶你,可好?”   宴哥眼眶泛着泪水, 憋着嘴点头。   赵妈妈拿过手里的衣裳,轻声道:“姨娘, 这件您觉得如何?”   黄姨娘瞥了一眼,淡笑道:“就这件吧!”   赵姨娘含笑点头, 低头时看见五少爷委屈的小脸,心脏猛地一紧,惊呼道:“哥儿, 您怎么了?”   宴哥好似找到心疼他之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哇的大哭出声,床上熟睡中的祉哥被吓醒, 更是啼哭不止,黄姨娘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怒道:“看吧!弟弟让你吵醒了。”话音一落,脚步轻移的走到床边,抱着祉哥不住低哄。   此言一出,宴哥大哭的声音止住,张着大嘴皱着脸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赵妈妈眼疾手快将手中的衣裳交给绿衣,一把抱起宴哥,不住的轻哄:“哥儿不要生气,妈妈抱你出去玩。”   宴哥搂着赵妈妈的脖颈,神色委屈的在她怀里轻轻点头。   绿衣看了眼站在床边轻哄六少爷的姨娘,又转头看向抱着宴哥消失在门口的赵妈妈,最后低头看着手中的衣裳干瞪眼。   今儿既是老爷升官,又是珍儿回娘家住对月,双喜临门的喜事让二太太高兴的嘴角合不拢,王妈妈低声道:“太太,听婢女们过来禀告,自打后宅的姨娘们知晓老爷升官,纷纷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为了能在老爷面前博得几分喜爱,”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要不老奴也伺候您梳妆打扮?”   二太太斜了她一眼,讥讽道:“任她们穿的光鲜亮丽,这辈子也穿不得红色。”   闻言,王妈妈眉眼一弯,勾起嘴角:“太太说的是。”   “不过却是要换身新衣裳,其一为了彰显她从三品诰命夫人的阶品,其二为了让安国公府众人睁大双眼,她家珍儿不是任他们欺负之人,如今她爹娘回京,自会在她身后擎着撑着,旁人休想欺凌她。”   王妈妈躬着身,低声道:“老奴伺候您回内室梳洗更衣。”   二太太嘴角含笑的点头。   坐在旁边的三姐,无聊的扯着手中的丝帕,见她娘要回内室梳妆打扮,迫不及待道:“娘,既然您忙,女儿就先回去了。”   二太太微微点头,叮嘱道:“今日是你爹升迁的大喜事,且你大姐一家回来,这中间你不可随意说话,乱了分寸,凭白惹人笑柄。”   三姐脸色一僵,心中愤愤然:最近她老实乖巧的很,无论爹爹还是大哥皆不住的夸赞她,为甚娘总在她欢喜的时候敲打她,板着脸点了点头,甩袖子离开。   “太太,姑娘离开时脸色甚是不虞?”   二太太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此时不敲打她,说不得又惹出什么乱子,”沉思片刻,又道:“今日满府喜事,不能出一丝乱子,玫儿最近虽长进不少,可该敲打的时候还得敲打,这样她才能时刻谨记分寸,谨言慎行。”   “太太……”   二太太挥了挥手,到底不放心,轻声道:“你先不用管我,先去孙嬷嬷那走一趟,让她务必看好玫儿,不得有一丝闪失。”   王妈妈点头,脚步飞快的离开。   安国公府洗三宴后,大姐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巴望:“大爷可曾过来?”   “姑娘莫急,大爷在外送客,待贵客都散了,自然会来寻姑娘。”   大姐低叹道:“好像快点见到娘家人。”   灵石轻声道:“姑娘在等等儿,大爷忙完便会送咱们回镇国将军府。”   这时,灵玉小跑进来,眉眼带笑道:“姑娘,奴婢看到大爷往咱们院子走来的身影。”   大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你没看错?”   “姑娘,千真万确。”   大姐看向一旁的灵石,慌张道:“两位少爷的包裹可有收拾妥当。”   灵石忙不迭点头:“姑娘放心,奴婢早早让人打理好。”   大姐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若不是顾忌夫君的颜面,恨不得现下起身梳妆打扮,夫君身影一现便立即打包回娘家,可是……可是她不能,她已是别人家的媳妇,不能做有失分寸之事,唯有躺在床上苦等夫君的到来。   自岳家大闹安国公府后,宋天华探望夫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许是心有愧疚许是心有郁结,并不想来夫人的院子走动,恨不得永远不踏入此院。   灵玉在门外候着,见大爷姗姗而来,忙福了福身,低声道:“姑爷。”   宋天华淡淡应了一声,轻声道:“少奶奶可曾睡觉。”   “回爷的话,夫人在陪小少爷玩。”   宋天华思忖半天,方抬脚走进去,看到床上额头围着扶额的夫人,脸色一僵,讪讪道:“让夫人久等了,为夫送完过府贺喜的贵客便立即赶来。”   大姐脸色温和柔顺,看向他的眸光好似拧出水,柔声道:“妾身见夫君面色憔悴,额头冒着虚汗,想必今日府中来了不少贵客,您还是先坐下缓口气儿,”看向一旁的灵石,轻声道:“给老爷倒杯温茶。”   灵石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宋天华脸色讪然,扯了扯嘴角:“不过是迎来送往,为夫且不累,”眼神环顾四周,轻声道:“夫人,东西可收拾妥当?”   大姐轻声道:“只不过回娘家住上月旬,何必这般劳师动众,收拾几件换洗衣裳便可,”眉眼微微一挑,又道:“不过两个哥儿的东西倒是收拾不少,毕竟稚儿尚小,换洗的时候多。”   宋天华垂下眼眸,端起茶杯抿了抿,掩饰脸上讪然的神态,若不是逼不得已,他绝不会去岳家,前两日岳母好似要生吞活剥了他,岳父又一脸波澜不兴的神色,现下想来身子都止不住的发抖,干笑道:“夫人说的有理。”   大姐垂下头,眸光晦暗不明,自打她提前生子,闹得爹娘大怒安国公府,老太君知晓事情始末后,怒不可遏下着人遣散夫君后宅所有妾室,他嘴上虽未说什么,可身上冷冽的气息却是告诉众人,他隐忍不发,郁结难解。   大姐再抬头又是一脸的笑意,轻声道:“夫君可曾用过午膳?”   宋天华扯了扯嘴角:“夫人无需担忧,为夫用过膳方过来。”   只见大姐张了张嘴,神□□言又止,半响后,方道:“夫君,妾身有个请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谈何‘请’字?夫人直说便是。”   “妾身回娘家住对月,不知夫君能不能一直相陪左右。”   宋天华脸色骤变,手中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呆愣道:“为夫……为夫……”张口结舌却又想不住理由。   大姐脸上难掩失望之色,低喃道:“妾身明白,夫君身为安国公府长子嫡孙,府中事务自是需要你帮衬,若你不在,公爹年岁又大,如何能周旋的开。”   宋天华如小鸡啄米般飞快点头:“夫人大义……大义。”   闻言,大姐心中嗤笑不已,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柔和,善解人意道:“夫君忙于府中内务,若白日得闲,可去镇国将军府看望我们母子。”   “这是自然,自然!”   话音一落,毅哥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随伺的奶娘等仆从,众人对两位主子福了福身,宋天华眼睛一亮,大步向儿子走去,一把将其抱在怀里,含笑道:“我儿去了哪里玩耍?”   毅哥脆声道:“今日府中来了好多贵客,我陪在祖母身边做乖宝宝,如今客人都走了,祖母便打发我回来。”   “这么说,我儿今日乖巧的很。”   毅哥忙不迭点头:“祖母说一会儿我要去外祖家,让我快点回来寻娘,不然娘等的心急,娘不高兴,曾祖母就会不高兴,这样祖母又沾了是非,满身的不是。”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夫妇俩一人假装看着床上的幼子,一人抱着毅哥来回颠簸,只听毅哥咯咯大笑:“爹爹,咱们何时去外祖家?”   宋天华身子一僵,苦笑道:“毅哥很想去外祖家?”   “外祖母跟我说,我去了会给我准备很多很好吃的糕点,且还有人陪我玩,”毅哥搂着他爹的脖颈,撒娇道:“爹爹,咱们什么时候去啊?”   背过身的大姐喜上眉梢,却故作不知逗着幼子。   “这就去,这就去……”   毅哥喜得恨不得大叫一声,又问:“弟弟也去吗?”   宋天华扶额:“你娘将你这个麻烦精都带过去,能不带你弟弟同去?”   毅哥点了点头,挣扎着要下地,待他爹放下他后,撒欢的跑到她娘的床边,轻声道:“娘,您快起身,咱们要去外祖家。”   灵石笑的眉眼喜成一条线,轻快道:“小少爷稍等,奴婢这就伺候夫人洗漱。”   “快点,快点。”毅哥扯着她的胳膊,催促道。   宋天华揉了揉额头:本以为能腾一时是一时,谁料他这儿子是个吃里扒外的货,一心惦记去外家,置他爹死活于不顾,不过……今儿是岳父升迁的大喜之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应不会严加训斥于他。   大姐由着灵石灵玉服侍,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淡笑道:“随意描摹几下便可。”   灵石轻声道:“姑娘,虽您刚生下小少爷没几天,可这是咱们头次回娘家住对月,且今儿是老爷升迁的大喜日子,府中怕是人来人往,您可不能太过容颜憔悴,惹来闲言碎语”   “姑娘,奴婢觉得灵玉说的对,咱们虽说不能露面,但万一外家亲戚去内院看您,也不能失了您的体面。”   大姐无奈的笑笑:“听你们的。”语气里却多了几分喜悦。   毅哥在屋中跑来跑去,不住的催促:“娘,您快点,爹爹等的不耐烦了。”   宋天华满脸惊愕的看着儿子,实在受不住他喋喋不休的小嘴,一把将其拎出来,冷冷道:“别扰了你娘梳妆打扮,也别吵醒你弟弟。”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爹,您放开我,儿子还要帮着我娘收拾呢?”   宋天华将其抱出门外,恨声道:“你就这么巴不得去你外祖家。”   毅哥晃了晃头,不解道:“爹,难道不应该吗?”   “家里成日祖宗般供着你,你竟一点也不惦记曾祖母及祖父祖母吗?”   毅哥垂下头,搅弄着手指,小声道:“儿子怎会不想念祖母他们,可……可儿子也想去瞧外祖母,尤其她们家跟我们家不一样?”   宋天华小声道:“你也不过见过他们一面,怎知他们打心眼里疼爱你。”   毅哥背着小手,哼声道:“倘若他们不疼爱我,我就唤您接我回家。”   宋天华顿时噎住,无语地看着他:……倒是很机灵……   “爹,您怎么了?”   宋天华摸了摸他的头,打着商量:“儿子,平日爹对你好不好?”   毅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比着曾祖母差多了,比着祖母少多了,比着我娘差了一大截。”   宋天华惊愕的不知所以然:“毅哥……”   毅哥长叹一口气,小大人般看着他爹,语重心长道:“爹爹,您可是做了什么错事?”   宋天华脑袋一蒙,木木道:“毅哥,这话你从何处听来?”   翊哥得意道:“但凡我错事,我娘便会这么问我。”   宋天华咽了咽口水,再次无语的看着他:毅哥尚小,万不能让他知晓自己在外面所行的荒唐事及风流韵事。   宋天华讪笑道:“胡说八道什么?”   毅哥不懂他爹为甚一直抱着他不肯松手,撅嘴道:“爹爹,若无事孩儿可要进去寻我娘。”   宋天华神色不自然,咳了咳,低声道:“儿子,一会儿去了你外祖家,若你外祖父训斥爹爹,你会怎么做?”   毅哥想了想,脆声道:“不言不语不出声。”   宋天华:……   “难道不对吗?”每次她娘训斥他,只要他委屈的垂下头不言不语,娘亲在大的火也会渐渐消散。   “毅哥想想,若你四叔犯了错,你祖父追着他满院子跑,那时爹爹在做什么?”   毅哥想了想:“爹爹抱着祖父的腰,劝他老人家消气。”   闻言,宋天华喜得亲了他一口,轻声道:“你四叔有难时,爹爹劝你祖父不要生气,倘若外祖父训斥爹爹,毅哥也要帮着爹爹劝外祖父不要生气。”   毅哥伸手小手,拍了拍他爹的肩膀:“爹爹放心,儿子不会不管你。”   宋天华老怀甚慰:“毅哥是爹爹的好儿子,待你从外祖家回来,爹爹给你买糖人。”   “爹爹真好。”毅哥笑的眉不见眼,搂着他爹的脖颈不肯松手。   内室,灵玉轻声道:“姑娘,大爷虽行事荒唐些,却也十分疼爱咱们大少爷。”   灵石冷哼道:“大爷要是真心疼咱们大少爷,又怎忍心伤姑娘的心。”   大姐脸色微冷,低斥道:“没分寸,不知大爷在外面。”   灵石灵玉身子一颤,低声道:“姑娘,奴婢们知错。”   大姐看了看铜镜中的人影,脸色缓和不少,淡淡道:“大爷疼爱毅哥是父子天性,至于旁人吗?”大爷外面那些风流史,她焉能不知,若不是顾及夫妻情分,以她的手段想要除去那些腌渍人,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姑娘,都是奴婢们的错,不该提那些腌渍事惹您烦心。”灵石垂下头,低喃道。   “无妨,此事两府怕是早传的蜚语流长,焉是你不提便能消失。”   灵石身子一僵,神色惊恐道:“姑娘,您是说镇国将军府众人已知晓您出事,且传的沸沸扬扬。”   大姐冷笑:“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又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不过无妨,只要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又何须在乎他人的看法。”   灵石灵玉对视一眼,轻声道:“姑娘言之有理。”   父子二人面带喜意的进来,宋天华嘴角含笑道:“夫人已收拾妥当?”   大姐由着灵石搀扶,缓缓点头:“让夫君久等了。”   宋天华轻笑:“为夫早已吩咐好小厮将马车套好,内里着丫鬟铺垫妥当,只待夫人过去。”   大姐含笑点头,灵石扶着姑娘走了几步,见其额头冒着虚汗,担忧道:“姑娘,不如奴婢背您过去吧!”   宋天华身子一顿,回头见夫人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想到她生子不过才三日,身子定是没将养好,遂大步向她走去,一把抱起她。   大姐先是‘惊呼’一声,随后脸色通红,娇弱道:“夫君,还是让灵石背我吧!”   “无妨,夫人为我遭如此磨难,为夫……”宋天华低叹道:“为夫对不住你。”   大姐心中一酸,眼眶微红,涩然道:“只要夫君心中有妾身,有孩儿,有这个家,妾身便是受再多的苦又有何妨。”   宋天华身子一震,却在未说什么,径直抱着她往外走,灵石手中拿着披风,忙道:“大爷,披风……夫人现在还见不得风。”   宋天华脚步顿了顿,待灵石过来,轻轻为夫人披上披风,灵玉抱着襁褓中的小少爷紧随其后,众人离开后,毅哥皱眉道:“我娘被我爹抱走了,弟弟被灵玉抱走了,谁将我抱走啊?”   奶娘忙上前,轻声道:“奴婢抱您。”   毅哥嘴角这才有了笑意,大臂一挥环住她的脖颈出去。   大姐躲在夫君的怀里,嘴角微微上翘,无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经历此事后,她想要收敛夫君不务正业的脾性在容易不过。   身后灵石灵玉对视一眼,眼里遮不住的喜意,大爷心底还是在意姑娘的,只盼大爷长进些,不似以往行事荒唐,让姑娘伤心。   马车慢悠悠驶去镇国将军府,宋天华自上了马车便坐立难安,大姐焉能不知他心底畏惧之事,却故作视而不见,漫不经心的陪着毅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直至毅哥扯着他爹的袖子,恼怒道:“爹,您可有听到儿子说的话?”   宋天华愣愣道:“毅哥说什么了?”   “适才儿子透过缝隙,看到有人卖陶瓷小人,儿子想要……”   “明日爹爹给你买。”   毅哥撅着嘴,生气道:“爹爹,您不是答应儿子,若外祖父训斥您,儿子从旁帮您解围,儿子想要什么您都会答应吗?”   宋天华脸色涨红,看着大姐讪讪解释:“不过是与毅哥说笑而已,说笑……”这小子还没到他外祖家就口无遮拦的将他出卖,害他门还未进就颜了面。   大姐拿起手边的丝帕捂嘴轻笑:“夫君放心,倘若当真如此,妾身也会帮您的。”   “呵呵……”宋天华脸色僵硬,干干笑了两声。   到了镇国将军府,灵石见大门紧闭,轻声道:“姑娘,不知为甚府中大门紧闭?”   宋天华与大姐对视一眼,神色皆是一脸呆楞,只听宋天华轻声道:“且去敲门问问。”   灵石跳下马车,走至门口敲了敲门环,只见大门微微透了一丝缝隙,小声道问:“不知您是哪家的女眷?”   灵石脸色微敛,冷冷道:“大姑奶奶归家,你们竟敢紧闭大门,不怕二太太怪罪吗?”   门房一听,忙不迭打开大门,躬着身子赔礼:“姑奶奶对不住,着实是老太爷下的命令,因今日老爷升迁之喜,生怕有人过府套交情。”   灵石脸色的冷意渐渐缓和,淡淡道:“快进去通禀,就说大姑奶奶回府了。”   门房忙不迭点头,脚步飞快的跑进去。   宋天华下车后抱着大姐大步进去,随伺奴婢紧随其后,沿路不时有府中奴仆行礼问安,待进到正厅后,宋天华方将大姐放下,只见二太太神色慌张,急匆匆过来,嗔怒道:“你们来之前怎不派小厮提前禀告,娘也好早些出府迎你。”   宋天华夫妇忙行礼问安,只听他低声道:“岳母,都是小婿的错,是小婿行事不周。”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顿了顿,扯了扯嘴角:“你们来了就好,就好……”   毅哥猛地上前,抱住她的腿,脆声道:“外祖母,孙儿来了,您可有准备好吃的糕点与我。”   二太太一脸眉开眼笑:“知晓毅哥过来,外祖母早早唤人做了各色吃食。”   毅哥喜得眉眼弯成一条线,就知晓外祖母疼他,遂抱着她的腿不住撒娇。   这时,老太爷及大房众人陆续进来,众人行礼问安后,坐在上首的老太爷含笑道:“入座吧!”   众人闻言,行礼入座。   只听老太爷轻声道:“翰文,今儿珍儿洗三,家中贵客可都送走了。”   因心中有愧,宋天华未敢入座,挺直后背站在厅中,恭敬道:“回祖父,家中贵客已由爹爹及孙婿亲自送走。”   老太爷颔首,淡笑道:“坐吧!都是自家人,说话不必如此拘束。”   宋天华觑了觑他的脸色,方揖了一礼缓缓入座,不过这心却是忐忑不安,老太爷的火爆脾气满京城众所周知,如今他言笑晏晏,说不得一会儿变了脸色,他可是听说岳父回京当天,被老太爷堵在大门口劈头盖脸的打骂,如今他……   他可是犯了老太爷的忌讳,且他还是老太爷钦定的孙女婿,越想越怕,脸色越发苍白,身子不住发抖,咽了咽口水屏气凝神,但凡老太爷的问话,不敢有一丝疏忽。   大太太含笑道:“珍儿,今日你洗三宴,本该过府探望你,未料恰逢你爹升官之喜,府中众人皆忙活此事,还好你娘提前告知我,洗三宴后你会回府住对月,不然大伯母这心着实过意不去。”   大姐脸色微红,感激道:“多谢大伯母惦念,我们本是自家人,爹爹得圣上褒奖高升一品,为人子女焉能不替爹爹高兴,又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大太太含笑道:“珍儿当真善解人意。”眸光看向二太太身边的小儿,轻笑道:“这是毅哥吧,快让外祖母看看。”   “去吧!”二太太含笑的推了推他,轻声道:“那是你外祖母,过去要行礼问安。”   毅哥听话的走上前,小小的人很是老成的揖礼问安,只见其眼神发亮,脆声道:“外祖母安。”   大太太喜得一把将其拉进怀里,不住的问:“毅哥今年几岁,喜欢吃甚……”   毅哥恭敬有礼的回答,大太太笑的嘴角合不拢,指着大姐道:“珍儿,毅哥被你教养的很好。”   大姐要起身告谢,大太太忙道:“你身子还未恢复好,坐着回答便是。”   “多谢大伯母体恤。”大姐笑了笑,又道:“怎没见大哥,大嫂?”   太太眉眼带笑:“不巧齐哥这两日当差,至于齐哥媳妇身怀有喜,不过胎位不稳,我便让她在屋中静养。”   大姐深有同感,忙道:“大伯母所言极是,这时候马虎不得。”   “听说你回府住对月,齐哥媳妇本要亲自出来迎接你,但事关子嗣,我心中委实忧心,遂未让她出来,待她胎稳后在去给你赔不是。”   “大伯母万不可这般说,大嫂怜惜小姑之情,侄女焉能不知,待侄女身子好些,去看大嫂就是,左右我们住在一处,且让她安心养胎。”   大太太心下满意,嘴角带笑道:“珍儿这嘴可真讨巧。”   这时,老太爷缓缓开口:“毅哥这孩子确实不错,声音洪亮不说,眼神更是炯炯有神,日后你们夫妇要好生教养他,不可娇养放纵。”   大姐含笑点头,宋天华却起身恭敬应道。   老太爷想到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心里憋着一股火,恨不得拿鞭子狠狠抽他,可当着大孙女的面又发作不得,但凡惩治他,岂不是当众打他老人家的脸面,毕竟此人是他为珍儿定下的夫婿,如此不争气,气煞他矣!   事到如今,他还这般装腔作势,老太爷气的眼皮子不住抽搐,憋气道:“我老人家岁数大了,精神头不足,此处我就不多呆了,”看向立在不远处的睿哥翊哥,淡淡道:“你二人替我好生招待翰文。”   睿哥翊哥躬身应道:“孙儿省的。”   老太爷由刘奎搀扶慢慢走了出去,众人起身恭送他,老太爷前脚离开,宋天华便神色放松,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翊哥眸光似有似无的瞥向他,心中不住嗤笑:敢做不敢当的懦夫,若不替大姐出此郁气,难消他心头之恨。   睿哥早知晓这位堂姐夫的为人,遂脸色与平常无异,笑呵呵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放道:“大姐夫,你难得来家一次,今日我们兄弟定要一醉方休。”   翊哥上前一步,揖了一礼,淡笑道:“大姐夫,别来无恙。”   宋天华脸色讪然,心虚道:“几年不见,翊哥看着越发稳重。”除了此话,他着实想不出其他褒奖之言,他这妻弟这般年岁便已是举子功名,可想而知,心中定是满腹经纶,胸有丘壑。   翊哥淡淡道:“几年不见,大姐夫同样风采依旧。”   不知为甚,宋天华总觉得妻弟是在嘲讽她,讪笑道:“翊哥可真会开玩笑。”   翊哥嘴角微翘,又道:“大姐夫,适才二哥有句话说的不错,咱们好久不见,又恰逢爹爹高升,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宋天华本想送夫人回娘家后随便找个借口离开,谁料岳父至今未归,为人女婿定然不能提前离开,如何也得等岳父他老人家回来,亲自上前恭贺一番方能归家,且妻弟这般说,他再无推拒的借口,唯有干笑:“如此甚好。”   只见大姐神色难掩激动,眼眶含泪道:“大弟……”   翊哥上前两步,走到大姐身边,轻声道:“大姐,弟弟回来了。”日后无人在敢欺负你。   姐弟二人久未见面,大姐拉着他的手不住哽咽,自小便知日后家中荣辱兴衰都得靠他,遂对他既正颜厉色又体贴入微,便是希翼他能如今日这般功成名就,翊哥果然没让她失望,这般年岁已是举子功名,每每想及此,心中便不住替他欣喜。   “好,好,如今全家都在京中,日后咱们见面就容易很多。”   毅哥猛地上前抱住他娘的膝盖,怒视翊哥:“为甚将我娘惹哭?”   翊哥摸了摸他的头,含笑道:“毅哥,可知我是谁?”   毅哥冷声道:“凡惹我娘流泪的人,我都讨厌他。”   大姐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嗔怒道:“毅哥,不得无礼,这是你大舅舅,日后你还要跟他学做文章,考状元呢?”   “娘,儿子什么也不做就守着您,谁欺负您,儿子就打谁。”   翊哥眼里一喜,欣慰道:“毅哥是个好孩子。”   闻言,大姐心中微酸,这些年她任由夫君在外行事荒唐,玩物丧志,其中心酸苦楚,她皆尝了个遍,未料竟被小小的毅哥看在眼里,涩然道:“毅哥,娘这不是哭,娘是喜极而泣。”   毅哥歪着头:“喜极而泣也会流泪吗?”   大姐点了点头:“待你大了自会明白。”   翊哥弯腰将他抱起,轻声道:“毅哥喜欢什么,舅舅给你买。”   只见三姐神色惊恐,喃喃道:“这样的大哥,六妹见过吗?”   刘湘婉摇了摇头,耳语道:“大哥自小便老成持重,未料他也会哄孩子。”大哥不光对手足严厉,便是对府中众人也皆是内敛严肃的神态。   “唉!辈分不一样,态度自然不一样……”   “三姐也想大哥那般待你?”   三姐想了想,猛地打了冷颤,老成持重的大哥言笑晏晏与她开玩笑,这光景想到都吓人,不由咽了咽喉咙,惊恐道:“还是这般的好,这般的好……”   刘湘婉低声道:“大哥怕也是对毅哥十分亲近,倘若日后娶妻生子,定会比此时还要严厉几分。”   三姐品了品六妹的话,如何不是,遂忍不住偷笑,谁料身后传来孙嬷嬷轻咳声,忙敛了敛脸上的神色,不再言语。   见此,刘湘婉心中暗暗点头:太太却是慈母心肠,为三姐诸多打算,日后有孙嬷嬷在三姐身边,她行事会越来越有规矩,分寸也会拿捏的恰到好处。   五姐小声道:“你们看轩哥的脸色?”   五姐妹不约而同将眸光看向轩哥,只见其满脸的羡慕之色,轩哥自小便立誓考取功名,更将大哥看做榜样,何曾见过这般和风细雨的大哥。   三姐低声道:“大哥那般少年老成之人,还有人敬仰他……”怕是还不知晓大哥软刀子杀人的手段。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慎言!”   这时,二太太轻轻开口:“珍儿身体还未恢复,不如让她先回院子歇息,反正她要在家中住满一个月,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大嫂您说呢?”   大太太颔首:“弟妹说的有理。”看向身旁的郭妈妈,轻声道:“带大姑爷及大姑奶奶去他们的院子。”   郭妈妈福了福身,低头应道。   二太太忙拦道:“大嫂,此事不用劳烦郭妈妈,让我身边的王妈妈带路便是。”   “无妨,谁去都是咱们府中之人。”   见此,二太太含笑道:“如此,有劳大嫂了。”   宋天华起身抱着夫人跟随郭妈妈去后宅的院子,二太太见他如此知趣,心下微微满意,对大嫂福了福身,带二房众人离开。   翊哥将怀中的毅哥递给奶娘,叮嘱道:“小心些。”   奶娘轻手轻脚接过小少爷,方紧随大爷他们身后。   二房众人随着二太太离开,大太太轻叹一声:“弟妹头脑一般,生的儿女倒是一个比一个伶俐。”   睿哥悄悄挪到他娘身边,轻声道:“娘……孩儿……”   大太太不待他说完,便对身后的映红吩咐道:“你去厨房走一趟,叮嘱他们今晚的膳食不可出一丝纰漏,”顿了顿,又道:“大姑奶奶回府后,厨房里的炭火不能断,每日炖各色滋补身体的汤水送过去。”   映红垂下头,轻声应道。   睿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娘……”   谁料大太太猛地起身,越过他径直往前走,睿哥忙追上,轻声道:“娘,您还同儿子置气呢?”   大太太回头,冷冷道:“映红,你还愣着做什么?”   映红回过神,脸色一白,忙不迭跟上。   大房子女紧随其后,睿哥顾不上其他,扯过他娘的袖子,可怜巴巴道:“娘……娘……”   大太太一把甩开他的桎梏,冷冷道:“好话歹话我与你说个遍,既你一意孤行,那我唯有舍了你这个儿子。”说完扔下他,大步离开。   睿哥烦躁的抹了一把脸,低叹道:“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女子。”尤其此女子还是他老娘,难以招架的很。   刘嘉祥漫步到他身边,嗤笑道:“二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娘那般和蔼可亲之人被你气的食不下咽,你当真不孝。”   睿哥抬手,紧握拳头,龇牙咧嘴道:“信不信我收拾你。”   “活该你被娘收拾!”刘嘉祥说完飞快的跑了,二哥练得一身武艺,小时没少收拾他,长这么大唯有嘴皮子上讽刺他两句,其他时候皆寡不敌众。   双胞胎姐妹行至他身边,八姐轻声道:“守得云开见月明,二哥最后定能心想事成。”   闻言,睿哥咧嘴大笑:“还是妹妹好,既温柔可人又善解人意,不像那个臭小子,但凡张嘴我就想揍他。”   双胞胎姐妹捂嘴偷笑:“二哥,日后你定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睿哥抬手,从怀里掏了掏竟什么也没掏出来,不免脸色一红,讪笑道:“上次出府给妹妹们买了漂亮的头花,往常都带在怀里,唯有今日忘了带,一会儿我让甲义给你们送去。”   双胞胎姐妹脸色一喜,福了福身,喜滋滋道:“多谢二哥。”轻快的离开。   这时,甲义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少爷,主子们都已离开,咱们也回吧!”   睿哥脸色铁青,低声问:“这两日六妹可有派婢女寻你?”   甲义摇了摇头,少爷与二房六姑娘之间的应允之约,他是知晓的,可按着大太太这般生气的架势,怕是少爷戎武前,不会有所缓和。   睿哥咬牙道:“六妹莫不是把我这茬事给忘了。”这丫头狡诈多怪,莫不是想不出法子,故意拖延他,若当真想不出,直接告诉他便是,何必这般推诿,他也好另想法子,总不能在她一棵树上吊死。   甲义轻声道:“要不奴才去探探六姑娘的口风?”   “我都不是她的对手,何况你?”眼下看来,晚膳前势必寻六妹要个结果。   甲义瑟瑟道:“少爷,眼下咱们如何是好?”   睿哥冷声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大太太离开后,脸色越发冷漠,这几日睿哥日日过来请安,她皆避而不见,无论如何也要打消他去戎武的念头,未料他当真一意孤行,即便那日在假山处听他之言而神色动容,也不会轻易放开他的手,一旦放开,睿哥这条命便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百姓,朝廷,乃至圣上。 第131章 守株待兔   宋天华抱着大姐走到避雨阁, 沿路轻声道:“自打你嫁了我, 咱们回镇国将军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还是我头次来府中后宅,没想后宅景致如此别致。”   大姐轻声道:“以往我爹娘尚未回京,便是大伯母对我再好,也总差那么一层, 如今却不同,爹爹回京述职且喜得升迁,日后我们来家中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宋天华的心狂跳不止,夫人之言焉何不是眼前最棘手之事,岳父一家回京, 日后他……他再不能肆意妄为,岳家之人定会在暗处紧紧盯着他, 一旦行事荒唐,以岳父岳母对珍儿的重视……咽了咽口水, 岳母能生吃了他,而岳父仅动动嘴唇便能让他众叛亲离。   想明白个中因果, 宋天华嘴唇微颤,瑟瑟道:“夫人,从今以后为夫会一心一意对你及咱们的孩儿。”   大姐将头埋在他怀里, 嘴角微微上翘,柔声道:“好。”只要他心有畏惧,拿捏他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如今后宅没了妾室通房, 相公唯有她一人,到时硬汉也得绕指柔。   宋天华吓得身子僵硬,脸色苍白,扯了扯嘴角,只盼岳父回来与他有个好脸色。   到了避雨阁,郭妈妈躬着身推开门,轻声道:“大姑爷,大姑奶奶,这是大太太为你们准备的院子,您先进去瞧瞧,若满意,老奴就回禀太太,若不满意,老奴再请太太为你们换别处院子。”   二太太上前一步,含笑道:“郭妈妈放心,珍儿心中定是满意,此次她回府住对月,大嫂为她忙前往后的张罗,此番心意她如何不知。”   宋天华将夫人小心翼翼放下,珍儿站稳后,轻声道:“我娘说的极是,还请郭妈妈回去替我转达心中感激之情,待我身子恢复些,定亲自向大伯母道谢。”   郭妈妈福了福身,恭敬道:“姑奶奶放心,老奴定将您的话转达给太太。”   “如此有劳您了。”   郭妈妈忙道:“姑奶奶切莫这般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顿了顿,又道:“老奴猜您这边还要张罗行囊,便不再多留,若您有事直接唤丫鬟叫老奴过来便是。”   大姐微微颔首,二太太让身边的王妈妈亲自送其出去。   进屋后,二太太环顾四周,笑逐颜开道:“珍儿,这院子可还满意?”   大姐四处看了看,嘴角微微带笑,轻声道:“娘安排的自然妥当。”这院子虽是大伯母帮忙安排,但最终定下之人定是她娘,尤其是这屋中的摆设竟跟她未出嫁时,在苏州府时的闺房摆设大同小异。   闻言,二太太喜上眉梢:“你喜欢就好。”似想起什么,又道:“娘同你爹成婚后,在府中住了几年,这院子原是你祖母在世时夏天纳凉的地方,后来你祖母过世后,此处便空了下来,而你祖父思念你祖母时,便过来坐上一会儿。”   大姐颔了颔首:“既这里是祖母的故居,祖父怎会让大伯母与您动这里的摆设。”   “你大伯母能将此院子让你住下,自然应了你祖父的首肯,再则你祖父与她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遂不必太过计较以往。”   “如此女儿便能安心住下。”大姐缓缓道。   二太太眼角瞥向一旁的宋天华,心中冷哼,公爹这番作为何尝不是在弥补珍儿,亲自为她定下的夫婿到头来竟是这么个不思进取,顽劣不堪之徒,白白瞎了她的女儿。   宋天华环顾四周时,不小心与岳母眸光碰到,其中的轻慢与轻蔑如何看不出,心里一阵愤然,便是他置办外室又如何,满京城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又有多人背着夫人置办外室,包养妓子,怎到了他这便这般不可饶恕,气愤之下真想甩袖离开,可想到不动声色的岳父,暴跳如雷的老太爷,家中疾言厉色的曾祖母,他心一抖却步了。   只听二太太淡淡道:“翰文,你可喜欢这院子?”   宋天华神色尴尬:“小婿喜欢,此处一进来便觉得甚是凉爽,想必是个冬暖夏凉的院子。”   “翰文言之有理,正因如此方让珍儿归家后住在此处,这一个月你们一家四口便安心在此住下吧!”   宋天华觑了觑夫人,见她垂下眼眸,不得已唯有强装镇定的开口:“岳母,实不相瞒,小婿也想留在岳家陪着夫人母子三人,但……小婿毕竟是家中长子,父亲年岁颇高,府中内务少不得小婿从旁帮衬。”   二太太脸色微冷,冷哼道:“难不成安国公府没了你还能倒不成?”若没了你从旁抹黑,安国公府的门楣只会越发荣耀。   宋天华脸色涨红,张了张嘴又不敢反驳,唯有憋得胸口不住的上下沉浮,大姐见此,缓缓开口:“娘,此事怨不得夫君,来之前曾祖母却是有事吩咐夫君。”   “既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二太太话音一顿,又道:“不过……如今咱们都在京中,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妄翰文行事注意些分寸。”   大姐心中一叹:她娘这脾气是一点也没变,说话还是这般不留余地,想必夫君心中难堪的很,怕是因此怨恨上母亲,唉!   宋天华果然如大姐心中猜想,只见其脸色铁青,憋着气淡声道:“岳母说的是,日后小婿定谨言慎行。”身上冷冽的气息越发凝重,待岳父一回府,他定当面恭贺,随后便抬脚离开,这镇国将军府他一刻也再呆下去。   翊哥淡淡道:“娘,您与大姐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不如我带姐夫去院子里走走,趁机欣赏下府中的景致。”   二太太冷冷道:“如此也好。”   翊哥看向宋天华,轻声道:“大姐夫觉得可好?”   焉能不好?   他巴不得离这胡搅蛮缠的岳母远点?   “如此就麻烦翊哥了。”   翊哥淡笑,低头看向毅哥,轻声道:“你想在屋里陪你娘还是想跟你爹去逛园子。”   毅哥想都未想,脆声道:“逛园子。”   翊哥颔了颔首,牵着他的手,抬头道:“姐夫请随我来。”抬脚先走,宋天华及二房其余三兄弟一同作陪。   屋中只剩下二房子女,二太太轻声道:“灵石,扶姑娘去床上躺着。”   灵石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二太太走到灵玉身边,从她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小人,低声问:“二少爷可有取名字?”   灵玉轻声道:“老太君钦赐的名字,唤做瑾哥。”   瑾哥……谨言慎行!   老太君这是在告诫宋天华,莫要荒唐行事,不然撤了他长子嫡孙的头衔,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二太太轻轻悠着怀中的小人,柔声道:“瑾哥,你可真是你娘的福星,”脑中又想起宋天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轻笑道:“将来可不要像你爹这般不务正业。”   瑾哥伸了伸胳膊,呶动呶动小嘴,微闭双眼继续睡觉。   三姐走到她娘身边,轻声道:“娘,咱们还是赶紧进去陪大姐说话吧!”对襁褓中的小人看了看,却未有太大兴趣,这么大点的小儿远不如机灵好动的毅哥讨人欢喜。   二太太轻轻点头,带着五姐妹一同进去,只见大姐半靠在床边,含笑道:“咱们一家人总算能待在一处侃侃而谈。”   三姐轻快道:“大姐,自打娘说洗三宴后将你接回家中住对月,这几日一直张罗你院子的摆设及为你准备各色吃食,定让你在娘家这月余将身子补回来。”   二太太将怀中的小人放在摇篮里,嗔怒道:“你姐姐此番遭了这么大的罪,为娘能不心疼吗?”   大姐想到事前未告知他娘事情原委,定是将她娘吓坏了,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唉!事到如今唯有等大家渐渐淡忘此事,她在将其告诉娘亲,至少那时娘亲不会与她置气,眼下也只能隐瞒她。   “娘,都是女儿不孝,您放心经此一事后,女儿定将日子过起来,再不会任由夫君恣意妄为,也不会让您和爹爹担忧了。”   二太太慢慢走到她面前,欣慰道:“早该如此。”以珍儿的聪慧及手段,若她想要对付翰文,实属轻而易举之事,只要她不犯糊涂,不将翰文看的太重,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见此,三姐忙不迭开口:“娘,好了,好了,别说这些让大姐徒增烦恼的话。”   “你又想干什么?”二太太满脸无奈。   三姐喜滋滋道:“大姐,前几日我们去安国公府看你,可是有给两位侄儿准备见面礼,谁料……”笑容一顿,忙不迭解释:“事发突然,我们都给忘了,得知你今日回府,我们便将见面礼带过来。”   二太太神色诧异,随后嘴角微微带笑:“这事你们五姐妹竟然瞒着我?”   “娘,不是没来得及告诉您吗?再说也想给大姐一个惊喜。”   大姐莞尔一笑,轻声道:“竟不知你们这般有心,既如此快让我瞧瞧你们准备的见面礼。”   五姐妹脸色一红,从丫鬟手中接过东西,走上前轻声道:“见面礼有些鄙陋,还妄大姐不要嫌弃。”   大姐含笑道:“你们能有此心,我已很是欣慰,又怎会在意东西的贵重。”   闻言,五姐妹眼里闪过喜意,三姐趁刘湘婉不注意,飞快从她手中抢过包裹,迫不及待道:“这是我与六妹一同送给小侄儿的见面礼。”   刘湘婉来不及反应,眼神木木的看向空落落的手心,转头呆愣道:“三姐,你这是打算不劳而获?”   噗呲,噗呲!   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三姐得意道:“六妹,你我女红手艺乃黄姨娘所授,不过就是你绣的比我古灵精怪些,”晃了晃手中的包裹,下巴微扬:“回头我备份同等东西送与你。”   刘湘婉扶额,没见过这么厚脸皮且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遮掩的人,随即低叹一声,竟效仿男子揖礼,低声道:“经此一事,小妹受教了。”   二太太忍俊不禁,指着三姐乐不可支:“你这坏丫头!总欺负你六妹。”   三姐嘿嘿一笑:“娘,我哪里有欺负她,我们这是姐妹情深。”   刘湘婉苦着脸,喃喃道:“二姐,小妹唯愿我们姐妹情谊,天长地久。”   噗噗,噗呲!   屋中又响起众人大笑声,三姐同样喜笑颜开,指着她瑟瑟发抖,揶揄道:“傻丫头,三姐逗你玩呢?”   刘湘婉再次惊愕,如今三姐想出的花招是层出不穷,连她都有些难以招架,木木道:“三姐……”   “适才不过是见气愤有些凝滞,寻你开心罢了,谁料你如此不经吓。”话音一落,将手中的包裹扔给六妹,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很别致的金属相,放在大姐身边。   大姐拿起细细看了看,轻声道:“三妹有心了。”   三姐笑着说:“诚如我所说,虽我女红尚能拿的出手,可着实惫懒的很,遂只能为侄儿们准备些精巧又别致的见面礼。”   “他们兄弟会喜欢的。”   三姐眉毛一弯,含笑道:“他们喜欢就好。”   四姐慢慢走上前,从包裹里拿出两顶小帽子,轻声道:“大 姐,这是妹妹为侄儿们准备的见面礼,还妄你不要嫌弃。”   五姐信步上前,轻声道:“大姐,这是我为侄儿们准备的金手镯。”   七姐紧随其后,低声道:“大姐,这是我为侄儿们准备的金脚镯”   如此看来五妹与七妹怕是事前商议过,方送的如此相应的见面礼,大姐嘴角含笑,面容欣慰道:“你们送的都好,都好,不止我喜欢便是你们侄儿也会喜欢的。”   三姐悄悄退到刘湘婉身边,耳语道:“轮到你了,你怎不上前?”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小声道:“三姐,逗我玩有意思吗?”   三姐脸色讪讪的,小心觑了觑她脸上的神色,轻声道:“你不会真同我生气吧!”   刘湘婉扶额:“三姐,我若真同你生气,怕是得气的死去活来。”   三姐噗呲笑出声,咯咯道:“还不如生不如死呢?”   刘湘婉无语:……真希望老天下一道雷劈开三姐的脑袋瓜,看看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二太太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二人亲昵的打打闹闹,眼里喜意更浓,六丫头就是点好,无论玫儿如何捉弄她,她都不会同玫儿一般计较,且每次玫儿出事,都是第一个出手相帮之人,心肠倒是个良善的。   这厢二太太都能看出来,正在与其他三姐妹说话的大姐又焉能看不到,她本就是心思聪慧敏捷之人,焉能看不出两姐妹嬉笑怒骂间的姐妹情谊。   只见三姐斜了她一眼,从她手中再次抢过包裹,哼声道:“得,你不打开,我替你打开。”   刘湘婉早就见怪不怪 ,神色淡定道:“如此有劳三姐了。”   三姐挥了挥手,毫无诚意道:“不必谢我,举手之劳。”   大姐再也忍不住,轻笑道:“三妹,别老捉弄六妹,一点当姐姐的样子也没有。”   “大姐,你先看了东西,在训我也不迟。”   三姐头也不抬的打开包裹将其放在床上平摊,一时间除了五姐七姐外,其他人的目光俱被小衣上面的这些图案所吸引,大姐眼睛一喜,伸手不住的来回抚摸,随后一件一件翻看小衣上的图案,惊呼道:“好逼真的小人……”每件小衣上都绣着一个小娃娃,可小娃娃又不似年画里的娃娃,看着活灵活现,讨喜不已。   三姐得意道:“大姐,这个趁你心意吧!”好似这份见面礼是她送出,进而沾沾自喜。   闻言,大姐嗔怒道:“都好,都好,妹妹们送的见面礼,姐姐都喜欢。”随后又将目光看向刘湘婉,低声道:“六妹一下绣这么多小衣,想必费神的很。”   刘湘婉神色柔和,轻声道:“大姐与侄儿们喜欢就好。”   二太太拿起其中一件小衣,细细看着针脚,眼里满意之色再也藏不住:“六丫头,你费心了。”这针脚竟如此柔软细腻,一点也不会磨襁褓中小儿的皮肤。   刘湘婉福了福身,淡笑道:“母亲夸赞了,这是我作为长辈的一点心意。”   三姐噗呲笑出声:“你这般大的小人竟也成了长辈。”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三姐,难道我说的不在理?”   三姐想到五弟,六弟,再想到毅哥要唤这两个牙牙学语的稚儿为小舅舅,更是笑的乐不可支,二太太咳了咳,冷声道:“玫儿,此处虽都是自家人,你也该注意分寸。”   三姐伸了伸舌头,噘嘴道:“知道了。”随即不甚在意的走到六妹身边,与她嘀嘀咕咕说着心中所想。   刘湘婉听后,二人不由自主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   二太太虽瞪了她们一眼,却并未再说什么,也知晓她们说的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便由着她们姐妹嘀嘀咕咕,大姐看着四妹轻声道:“这是四妹亲手做的帽子吗?”   四姐脸色微微泛红,低声道:“我女红手艺不如六妹,心思更不如六妹讨巧,五姐妹中属我送的最为平常,还妄大姐不要嫌弃。”她脸色红润并不是羞涩难当,而是气愤至极,六妹又一次在众人面前比她讨喜,本以为她的见面礼会博得众人喜欢,谁料……六妹就是她命里的克星,日后与她势不两立,有她没有我,有我没她。   大姐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适才我不是同你们说,礼物不在贵贱,在于你的心意,”又拉着五妹七妹的手,莞尔道:“你们有这份心,大姐已很是高兴。”   三姐妹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大姐喜欢就好。”   院子里,毅哥指着一处,脆声道:“爹爹,你看这里竟有座桥。”   翊哥淡笑道:“这桥叫做断桥,此桥将府中少爷与姑娘们的院子分成两处。”   “大舅舅,那边可有什么好玩的?”   “过了断桥有一练武场,一会儿让人带你去看看。”   “什么是练武场?”   翊哥淡淡道:“你去看了就知道。”   众人漫步至练武场,翊哥轻声道:“二弟,你带毅哥去玩一会儿。”   仁哥微微点头,牵着毅哥的手走进练武场,陪他东看看,西摸摸,毅哥看到每一样兵器眼里都泛着光,至于锋利的刀剑,仁哥自然不会让他碰。   宋天华咳了咳,轻声道:“翊哥年岁不小了,可有定亲?”   翊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尚无。”   宋天华噎了下,又道:“你已是举子功名,今年秋试可会儿参加?”   “自然!”   宋天华嘴角抽搐两下,轻声道:“听闻曹丞相家的嫡幼子曹霁光也会参加今年的秋试?”   “是又如何?”   “据说此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坊间流传若他参加今年的秋试,状元之位非他莫属。”   翊哥收回看向毅哥的眸光,转头看着他,淡淡道:“诗、词、赋以及时艺,这其中不免人才辈出之人,但你又怎知没有胜过他们之中的人。”   宋天华讪笑道:“翊哥说的是,是姐夫狭隘了。”   半响儿后,气氛竟有些凝滞,只听翊哥淡淡道:“不知姐夫平日喜好些什么?”   宋天华脸色尴尬,讪讪道:“府中内务繁多,平日也就帮我爹打理下府中大小事宜。”   “姐夫受累了。”   妻弟这话好似一般闲谈又好似带着一丝讥讽,宋天华细细窥觑他的脸色,却揣摩不出他的心思,不由道:“翊哥平日喜好些什么?”   翊哥淡淡道:“自然是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宋天华脸色再次僵硬,扯了扯嘴皮:“想必今年秋试翊哥定能金榜题名。”   “不该是高中榜首吗?”   宋天华讪笑道:“对,对,是姐夫不会说话,翊哥莫要介怀。”   还好毅哥跑过来,拉着他爹的手,脆声道:“爹,日后我要当大将军。”   翊哥淡淡道:“姐夫,家中因二哥要去戎武,大伯母竭力反对,府中众人皆是胆战心惊,更加不敢提‘将军’二字,遂姐夫切记莫要让毅哥提及这二字。”   宋天华神色一愣,感激道:“多谢翊哥相告。”适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胡乱猜忌翊哥,未料翊哥竟如此贴心,现下想来他乃读书人,一心只读圣贤书,便是知晓事情原委也不过气愤几日,气消后便在不会同他计较。   翊哥摸摸毅哥的头,轻声道:“姐夫,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翊哥说的有理。”   这时,小厮过来禀告:“四位少爷,大姑爷,大老爷及二老爷回府了。”   宋天华身子一颤,小腿不由打着哆嗦,岳父回府见到他,会不会劈头盖脸一番数落,想及此,不仅腿打哆嗦便是嘴唇也微微发斗。   二房少爷们纷纷往前走,未料翊哥突然回头,淡淡道:“姐夫,可是有事?”   宋天华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无事,无事。”   “那便一起走吧!”   宋天华苦着脸跟在其后。   书房,老太爷轻声道:“曹丞相找你们兄弟所谓何事?”   大老爷叹气道:“如今皇上已到了而立之年,群臣们讨论立嫡立长一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老天爷顿了顿,又道:“曹丞相可有说,他欲意哪边?”   刘仲修淡淡道:“嫡。”   老太爷垂下头,淡淡道:“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   “爹,这事咱家参与不得,如今二弟回京述职,朝堂之上又大受圣上褒奖,虽我早将兵符交还与圣上,但手下将领到底都是我提拔之人,对我忠心耿耿,”顿了顿,又道:“眼下咱们家正是风头正足之时,只怕有心人会打咱家的主意。”   “老大言之有理,咱们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有以不变应万变,”随后老太爷看向刘仲修,轻叹道:“为父知你这些年一直外任,好不容易被圣上调回京中,官阶又升了一品,可眼下这时节却是不能替你大张旗鼓的庆贺。”   刘仲修淡笑道:“爹,您莫不是把儿子当成弱冠之年的幼子,这些年外任他乡,儿子别的不明白,却也懂得这东西面上好看却不如握在手心实惠,孰重孰轻,儿子焉能不知。”   老太爷大笑一声:“好,好,如此为父便放心了,日后你跟你大哥,一文一武,在朝中用心为圣上分忧解难,至于立嫡立长之事,任谁劝说也不可妄言。”如今朝堂分歧越来越大,说不得牵一发而动全身,遂此时的镇国将军府不能出一丝纰漏。   大老爷及刘仲修恭敬的揖礼道:“爹放心,儿子们定守护好镇国将军府。”   老太爷不住的颔首,笑容满面道:“老二,翰文早已过府,过会儿你且去见见他。”   刘仲修身子一愣,恍然大悟:“珍儿可是回府了?”   “他们一家四口晌午来府,至于翰文一直在等你,怕是想亲口恭贺你高升。”   刘仲修淡淡道:“爹不用替他美言,翰文不是在等我,他是不敢提前走。”   老太爷挥了挥手,淡笑道:“左右都无妨,你们兄弟俩出去招待他吧!便是不顾及珍儿的面子还要给安国公府留几分颜面,切记行事不能过于激进。”   “爹,儿子明白。”   兄弟俩出去后,就见厅中大房二房众人早已立在厅中,小辈们一同对刘仲修行礼问安,恭敬道:“恭贺爹爹升迁之喜。”   “恭贺二伯升迁之喜。”   “恭贺二老爷升迁之喜。”   刘仲修眼前乌压压的一群人,满脸笑意道:“好,好,都赏,都有赏。”   二太太移步上前,福了福身,低声道:“妾身恭贺老爷升迁之喜。”   刘仲修上前一步扶起她,轻声道:“这些年辛苦夫人了。”   二太太眼眶一红,低声道:“妾身不辛苦,这些年老爷外任他乡,一路殚精竭虑,披星挂月,其中心酸苦涩,妾身焉能不知。”   此话一出,刘仲修想起当年任穷乡僻壤的知县,苦的连喝水都带着泥沙,唉!往事不堪回首,现下想来自任了苏州知府后,他才慢慢熬出政绩。   大太太走上前,含笑道:“恭喜二弟,这些年你受苦了。”   谁料,刘仲修猛然对她揖了一礼,恭敬道:“这些年弟一直外任他乡,未曾尽到一丝为人子的孝心,家中老父全靠大嫂替我夫妇在旁尽孝,偌大一个府邸,更是全部仰仗大嫂主持中馈,其中艰难酸苦,弟焉能不知,遂请大嫂受弟一拜。”   见此,二太太随老爷一同恭敬的对其福了福身。   大太太眼眶微红,快走两步亲自扶起二太太的手,轻声道:“二弟快快起身,且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照拂本是应该,再说为人子嗣,我焉能不对公爹尽其孝心。”   二房夫妇起身后,大老爷含笑上前:“自家兄弟何须这般客套,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等事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大太太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老爷说的是。”   此时此刻,大太太与二太太妯娌间竟再无一丝龌龊,神色皆是感慨这些年的不容易。   随后,大老爷大臂一挥,大笑道:“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   大老爷与刘仲修分为坐在上首,两边分别坐着大房二房众子女,不过皆是少爷们坐着,姑娘们立在身后,待大老爷看到宋天华时眸光一顿,淡笑道:“我与二弟方到府便听下人们禀告,说翰文一家来府,本应立即出来招待你,不过有些要紧之事跟老太爷说,遂回府至今方出来。”   宋天华小心的觑了觑岳父的脸色,见其眉眼带笑,心中舒了一口气,上前揖礼道:“小侄拜见岳父,大伯父。”   刘仲修淡笑道:“大哥,翰文与咱们是一家人,便是让他等一会儿,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说的可对,翰文?”   宋天华嘴里发苦,他就知几日前那件事,岳父并未释怀,没有当众给他难堪,已是心存侥幸,恭敬道:“小婿本就是小辈,等长辈召见本是理所应当。”   刘仲修点了点头,冷不丁道:“今日你家中洗三宴,都有何人去了?”   “不过是家中一些亲戚友人,及相熟一些官宦人家的女眷。”   刘仲修颔了颔首:“这几日老太君身体可还好?”   “曾祖母身体十分康泰,特意叮嘱小婿为您单独置一桌酒席,”话到此处一顿,又道:“不过曾祖母听说您官阶高升一事后,喜得连连道好。”   闻言,刘仲修脸色缓和不少,轻声道:“待你回府后,替我跟老太君道谢,若不是我官升一品且立即授官,轰动之于一下朝便被人拉走,说不得立即过府拜访老太君。”   宋天华又道:“曾祖母听闻岳父高升后,便与小婿道,如此光景,您怕是不能过府来吃喜宴。”   “老太君英明。”   二太太轻声道:“老爷,您别光顾着高兴,女儿们可是等了您很久。”   刘仲修诧异道:“何事?”   二太太捂嘴轻笑:“自是恭贺您升官一事。”   刘仲修看了眼亭亭玉立的五朵金花,含笑道:“看来你们是有所准备。”   三姐最为年长,遂带着四姐妹上前,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低声道:“女儿们恭贺爹爹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刘仲修大笑道:“好,好。”   三姐顿了顿,轻声道:“爹爹,今日您高升,女儿纠结半天方想到送您一副字。”说完脸色绯红,低声道:“女儿的字着实难登大雅之堂,遂求大哥提的字。”   “无妨,你的心意为父收到了,”刘仲修含笑道:“将姑娘的字打开,让我看看题的何词?”   两名丫鬟上前将那副字打开,只见上面写着‘贺鹏程得志,花盛续登高’,大老爷看到后,不住道:“词提的好,提的好。”   刘仲修神色满意,褒奖道:“赏,有赏!”   四姐上前一步,轻声道:“明日起,爹爹便要入朝为官,女儿便提前做了一双鞋送给爹爹,希望您脚踩七彩祥云,步步登高高升。”   “赏,有赏!”   五姐脸色微红,轻声道:“女儿女红不甚好,唯有求夫子做了一手贺词,志在高天步步云梯攀桂树,胸怀天下腾腾骏马奋雄程。”   “五丫头有心了,这词做的好,赏!”   刘湘婉与七姐送的相同,皆是一个荷包,不过一个看着针脚精致,一个看着针脚粗糙,刘仲修拿在手心,含笑道:“你们绣的荷包很好,为父很喜欢。”   二太太在旁轻笑:“老爷,为了给您准备贺礼,五个丫头可是没少费心思。”   “赏,都有赏!”   宋天华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敢说,适才岳父看向他的眸光阴冷又霸道,他唯有屏气凝神,正襟危坐的坐在一旁。   一家人这般说说笑笑的过了一个时辰,这时大太太开口,轻声道:“如今日头已然夕下,咱们还是早些用膳吧!”   大老爷颔首道:“也好,”看向旁边的小厮,轻声道:“请老太爷出来用膳。”   小厮躬着身子应道。   待老太爷出来后坐在上首,众人方脚步轻移的入席,自是男女不同席,老太爷淡淡道:“用膳吧!”   睿哥自进到厅中便不由自主的看向六妹,她明明知晓却故作不知,即便他二人眼神对视,六妹也会立即垂下眼眸,见此,睿哥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逮到她狠狠揉捏她的肉脸。   好不容易熬到晚膳结束,众人纷纷离开,被人时刻紧盯的刘湘婉只觉头皮发麻,挽着三姐的胳膊,催促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三姐愣了愣,缓缓点头。   拐角处廊亭下,昏暗的烛光一闪一闪,三姐小声道:“那处好像有个人影在晃动。”   刘湘婉早看出此人是谁,低叹道:“却是有人立在那。”   三姐恼怒道:“黑灯瞎火,站在昏暗处不是吓唬人吗?”气愤之下拉着她走上前,恨声道:“让我看看是哪个皮紧的东西,待我逮到他,非收拾他不可。”   刘湘婉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三姐,慎言,慎言。”此话若被二哥听到,还不定惹出什么是非。   待到了人影处,随着丫鬟们提的灯笼照亮来人,果然如刘湘婉所料,却是守株待兔的睿哥,只见其板着脸怒视姐妹二人,三姐不自觉后腿一步,讪笑道:“原来是二哥。”   睿哥冷哼道:“这回看清楚了,不是皮紧的奴才。”   三姐讪讪道:“不过是说着玩……”二哥当真武艺高超,隔了两丈远还能听到她与六妹的私语。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二哥。”   睿哥似笑非笑:“六妹,你让我好等。”   三姐看看六妹,又看看二哥,皱眉问:“二哥为甚等我六妹?”她可以随意欺负六妹,却不容许旁人欺负她。   若此时刘湘婉听到她心里话,怕是哭笑不得,若按三姐这般说,无论谁欺负她,结果还不是她被人欺负。   睿哥斜了六丫头一眼,淡淡道:“你问她?”   刘湘婉低声道:“二哥让我帮他绣个荷包,本来允诺给他绣,后来着实没了心气,便不了了之。”   话里话外告诉二哥,她想不出其他法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睿哥眉眼一挑,轻声道:“六妹,上山容易下山难,这道理你懂吧?既然应下又这般搪塞,不好吧?”   三姐也道:“六妹,你女红尤为出众,既答应了便帮二哥绣一个荷包吧!”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弄到手还不得一直缠着你不放。   刘湘婉神色无奈的看着三姐:她在深坑中垂死挣扎,三姐成了助纣为虐的填坑人,这是要将她生生活埋啊……   刘湘婉低叹一声:“三姐,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谁料睿哥猛地打断她:“六妹,不过是个荷包,你却推三阻四,莫不是非要我惊动二伯母,你才肯?”   即使烛光昏暗,也能瞧出刘湘婉脸色铁青,只听她磨牙道:“二哥是在威胁我?”   “确实如此。”   三姐冷不丁插嘴:“二哥,不就是一个荷包,我与六妹女红皆是黄姨娘所授,既然她不肯绣给你,我给你绣,可否?”   睿哥冷声道:“不一样,即使绣法一样,人一样,绣出的东西也不一样,你说是不是啊,六妹?”   刘湘婉低叹一声:“二哥,既如此,明日午时三刻,咱们在前几日那个凉亭见面。”   三姐扯了扯她的衣袖,耳语道:“直接让丫鬟送给他便是,何必你亲自走一趟。”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要送就得让他满意,省的过后又来烦我。”   三姐想了想:“你说的对。”   闻言,睿哥脸色见缓,淡淡道:“六妹,不可再骗我,不然?”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二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不是没想到法子,只不过此法子一出,大伯母势必更加伤心,遂她一直避而不见,却未料二哥如此难缠,竟在此候着她,唉!如今两家人住在一处,以太太莽撞的脾性及大伯母驭人的手段,日子一长她二人定会有腌臜事,她着实不想成为惹她二人不快的第一人。   睿哥冷哼一声,带着甲义离开。 第132章 余怒未消   看着二哥的背影, 三姐一把扯住刘湘婉的袖子, 皱眉道:“你到底怎么惹到他?”   刘湘婉长叹一声:“那日风和日丽, 天时地利人和皆那么不巧被他撞上,然后就甩不掉。”   “二哥一看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不过一个荷包而已,你赶紧绣完给他。”好赶快打发他。   “今晚我点灯熬油绣给他。”   三姐点了点头, 冷不丁打个冷颤,贼兮兮道:“二哥板着脸的样子怪吓人。”往日见他总是嬉皮笑脸,适才脸色那般凛冽阴冷,看得人头皮发麻。   “三姐莫怕,许是二哥故意吓唬我们。”   三姐摇了摇头, 瑟瑟道:“怕是二哥听到你我耳语之话,唉!也不知他可会记在心里。”   刘湘婉宽慰道:“三姐不要想这么多, 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事情还没怎么地便先将自己愁死。”三姐却是合计错了, 可其中缘由又不能细细说与她听。   “也只能如此了。”   姐妹二人分别后,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 招娣轻声道:“姑娘,不光三姑娘瞧着害怕,便是奴婢看着二少爷身上冷冽的气息, 身子都忍不住发颤。”   “唉!明日将法子说与二哥听,做不做且看他。”   招娣诧异道:“姑娘,既您心中早已有主意,为何不说与二少爷听。”   刘湘婉低沉道:“不过是心疼大伯母。”   “姑娘?”   刘湘婉挥了辉手, 轻声道:“伺候我洗漱吧!”今晚早些睡,明日也好铆足了劲与二哥周旋。   招银招娣福了福身,应声退下。   刘湘婉揉了揉额头,低叹道:“如今也只能对不住大伯母。”   “少爷,您这般威胁六姑娘,不怕她生气?”   睿哥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随后嘴角微微上翘:“恶人自有恶人磨,只看谁更棋高一着。”且他比恶人还可怕,他是恶鬼。   甲义无语:……   “也不知六姑娘想出法子没?”   睿哥瞥了他一眼,暗暗道:只要能说服他娘心甘情愿的让他去戎武,什么法子他都要试一试。   “少爷,您不担心吗?”   睿哥淡淡道:“担心有何用?如今除了她,你家少爷别无他法。”   甲义小声嘟囔道:“既如此,那您还这般恶语相向,不怕六姑娘再失约与您?”   “六妹不敢,再说适才她见我并未有多少慌张之色,可见心里早已有了法子,只不过碍于三妹,不好说出口罢了。”   甲义舒了一口气,讪讪道:“这就好,这就好。”   晚膳后,宋天华先去瞧了眼妻儿方趁着夜色回府,脚步刚踏进大门,就听门房躬着身,轻声道:“大爷,老太君有令,让您回府后立即去见他。”   宋天华神色烦躁,不耐烦的挥手:“知道了。”虽是意料之中的猜想,可事到临头却让他烦躁不堪,岳家如此,府中如此,就不能放他一马,容他喘口气。   唉!   心底到底畏惧曾祖母雷厉风行的手段,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抬脚大步去往她的院子,进屋后垂着头恭敬的揖礼,抬头后方看见他爹及四弟坐在厅中。   宋天华愣愣道:“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老太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今日去你岳父家,他们可有说什么?”   “今儿恰逢岳父升官之喜,我们也不过说些家常话,遂用过晚膳后孙儿便回来了。”   “镇国将军府老太爷就没有把你怎么样?”   闻言,宋天华委屈道:“曾祖母,听您这话是巴不得孙儿被老太爷暴揍。”   老太君嗤笑:“你个猪脑子,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各种原由。”   宋天华眉心微皱,呆愣道:“今日去镇国将军府,无论岳父还是大伯父一家,皆对孙儿礼遇有加。”   话到此处竟还未回过味!   老太君眼睛一肃,气急败坏道:“不长脑子的东西。”   “祖母,可是孙儿哪里做的不对?”   “宣鹤,你跟他说,到底错在哪里?”   宋天明低叹一声,曾祖母这是逼着他出头,见大哥神色惶惶不安,轻声道:“大哥,到了镇国将军府,你可有去给老太爷请罪?”   宋天华身子抖了抖,瑟瑟道:“前几日岳父来家不是已将那件事处置完,当时便说此事翻篇,日后不在提。”   老太君被他之言气的脸色铁青,狠狠捶打手中的拐杖,怒声道:“朽木不可雕也!”   此子难成气候!   宋天华噗通一声跪下,垂头道:“曾祖母?”   宋天明轻声道:“大哥,那事虽被两家人云淡风轻的遮掩过去,但却是你不对在先,去镇国将军府又怎能不去给老太爷告罪,莫要忘了,你可是他亲自做主定下的孙女婿,如今你所行所举打了老太爷的脸面,焉能不去告罪?”   宋天华神色踌躇,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曾祖母,孙儿错了,一时忘了各种细节,求您原谅。”自他到了岳家,老太爷并未打骂他,其意难道不是将此事掀过。   见此,老太君心中不住冷笑,冷冷道:“除了风花雪月,你还会干什么?”   宋天华脸色涨红,反驳道:“曾祖母,那不过是孙儿在外的一笔风流债,满京城哪家儿郎没收过女人,后宅没七八个妾室,孙儿如今别说妾室,后宅连个母的都没有,孙儿还委屈呢?”   宋天明觑了觑曾祖母的脸色,忙道:“大哥,不要说了。”   宋天华在岳家憋了一肚子火,普一回府连杯热茶都未喝,便被人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他焉能不气,不委屈,置气道:“曾祖母,您可知岳家众人虽对孙儿礼遇有加,可看孙儿的眸光既轻蔑又漠视,孙儿心里窝火的很,却一直隐忍不发。”   老太君怒声道:“你做了错事,害的人家闺女差点一尸两命,难道还要请你座上宾不成,没生吃了你就是你上辈子积了阴德,”气急败坏下,拿起手边的水杯砸向他,怒斥道:“不知悔改的东西,今日我把这话撂下,若你不能哄好你媳妇,不能跟她一心一意过日子,安国公府的爵位你就别妄想了。”   宋天华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曾祖母?”   “就你现在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安国公府迟早毁在你手中,既这般还不如能者居之,最起码这一世安国公府还能继续荣耀昌盛,不至于我还没闭上眼,便看着它门庭凋零。”   宋天华猛地看向四弟,冷冷道:“曾祖母怕是早有此等念头?”   老太君阴冷道:“这话是何意?”   宋天华指着宋天明,怒目而视:“您所谋一切不过是为了四弟,因他比我聪慧,比我讨您欢心,您就处处护着他,处处为他谋划。”   “孽子,你可知再说什么?”   宋天华冷声道:“焉能不知,四弟自小在您膝下长大,四兄弟中您便格外偏疼他,若您有心撤了我长子嫡孙的头衔,所思所虑不过是为了四弟。”   国公爷气急之下狠狠拍着桌面,怒吼道:“孽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太君指着他,阴沉道:“别拦着他,让他继续说……”   宋天华猩红着眼,低吼道:“爹,此时此刻,您还看不出曾祖母的打算吗?”   “孽子,你要活活气死我吗?”国公爷气的直哆嗦,走到他面前啪的打了他一巴掌。   “爹,您打我?”宋天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国公爷恨声道:“我恨不得打死你这个孽子。”   宋天明忙上前拦着他爹,轻声道:“爹,您消消火,大哥不过是一时乱了心神,胡言乱语而已。”   谁料宋天华一把推开他,低吼道:“滚开,用不着你在此假惺惺的帮我。”   宋天明扶额:他就知晓结果是这样!   “大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本是至亲手足,且我从未窥觑过安国公府的爵位,若你不信,我大可出府而住。”   老太君拿着手杖使劲敲打地面,大怒道:“你们一个个要气死我不成?”   国公爷连着宋天明一同跪下,低声道:“祖母,孙儿们错了!”   国公爷低声道:“翰文,你怎可顶撞祖母,她所思一切皆是为你,你怎就不懂她的良苦苦心,如今你已娶妻生子,便是不为自己,难道不为你的孩儿们想想,行事还是这般恣意妄为。”   宋天华低声道:“爹,曾祖母,孙儿错了。”   老太君神色颓废,低叹道:“你没错,是我错了,当年我就不该心软,便是忍着被你娘怨恨,也该将你抱到我的院子,也不至于让你如此不成材。”   宋天华垂下头,不言不语。   国公爷低声道:“祖母,是孙儿的错,是孙儿管教不严,纵的这个孽子无法无天。”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老太君拄着拐杖,颤悠悠站起来,涩然道:“翰文,你身为安国公府长子嫡孙,试问你这些年,可曾做过一件光耀门楣之事。”   “我……便是我没有,四弟他同样也没有。”   “时至今日你还不知错在哪里?宣鹤虽未做过一件光耀门楣之事,却也没有玷污过咱们安国公府的名声,可你呢?”   宋天华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常年流连青楼妓院,说得好听是附庸风雅,说白了便是放荡不羁,可如今呢?你竟偷偷置办外室,若是良家女子尚且,未料竟是青楼妓子,更与她无媒苟合有了孽子。”   此话一出,宋天华神色大变,脸色瞬间惨白,猛地磕头:“曾祖母,此事一直憋在孙儿心中,想问又不敢问?今日求您给孙儿个准话?”   老太君冷哼:“你想问那外室母子俩到底如何处置的?”   宋天华狠狠磕了几下头,惶恐不安道:“祖母,孙儿错了,只求您开开恩,告诉孙儿吧!”   “死了,都死了。”   “不可能!”曾祖母便是不顾及柳娘,还得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有月旬,孩子便会出生,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命。   老太君冷冷道:“若她们母子不死,又怎换来你如今的太平日子。”   宋天华膝地上前,拽着老太君的裙摆,失声道:“曾祖母,那可是孙儿的孩子,是宋家的子孙,再有月余便要出生,孙儿不信您狠心至此。”   “你犯了大错,如今反倒怨老身,若我不这么处置,如何向你岳父岳母交代,向老太爷交代,向镇国将军府众人交代。”   “祖母……”宋天华脸色一僵,手无力的垂在两旁,眼里的亮光一下子消失殆尽。   “若你敢作敢当,我倒也敬你是个铮铮儿郎,可是你呢?一意的躲避,一意的求饶,一意的不言不语,杀死她们的不是老身,是你,是你的懦弱无为害死她们母子。”   只见宋天华脸色惨白,魂不附体,喃喃道:“我……我没……我只是一时怕了,慌了……”   老太君最看不上他的便是怯弱,此时此刻恨不得拿手上的拐杖狠狠捶打他,忍着怒气淡声道:“你怕什么?慌什么?”   宋天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孙儿……孙儿……”   老太君嗤笑一声:“容老身猜猜,你心底惧怕你岳父,惧怕老太爷,更甚者惧怕我?”   宋天华垂下头,低声道:“孙儿没有。”   老太君斜了他一眼,冷冷道:“不要异想天开的以为事事皆能两全其美,自你办了那荒唐事,便意味着不是你死便是她们母子死,若你真心喜爱她们母子,大可去阴间寻她们方可一家三口团圆。”   “祖母……”国公爷及宋天明惊恐道。   宋天华心里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听曾祖母这番疾言厉色的话,再也忍不住抱头痛哭。   “给我闭嘴!”   闻言,宋天华哭声一顿,满脸泪痕的抬头,只见老太君神色冷峻,阴翳道:“今日你媳妇洗三,你岳父高升,你却在家中嚎啕大哭,此事若传出去,你让旁人如何想你,想我们安国公府,想镇国将军府。”   宋天华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曾祖母的大腿,哽咽道:“曾祖母,孙儿的心好疼……那是孙儿的孩儿,再过月旬便如瑾哥一般出生。”   “哭?哭有什么用?哭要是有用,边疆便再无战乱,百姓便无需为银钱而发愁,而我也不用在为你收拾烂摊子。”   “祖母……”   老太君一把踢开他,冷冷道:“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祖母,孙儿错了,日后定不再犯,只求您告诉孙儿她们娘俩的墓地,柳娘好歹服侍孙儿一场,又有了孙儿的骨血,便是死了,孙儿也要去她们坟前告慰一番。”   “若你去了,就不怕她们从地下出来寻你命。”   宋天华吓得脸色发白,呆若木鸡,身子猛地打了冷颤,瑟瑟道:“祖母?”   “你只挂念已死之人,怎就不想想被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她也为你生了二子,难道也要等他们没了那天,方知悔不当初吗?”   “我……不会的,珍儿母子如今在岳家呆的好好的,他们不会出事。”   老太君淡淡道:“好话坏话与你说个遍,能听进去,日后行事有所收敛,你便是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若还是不知悔改,那只能将你一人逐出府中,任你自生自灭,也总好过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安国公父子二人神色惊恐,劝慰道:“祖母……”   宋天华早吓得他腿如软泥一般,目光呆滞不知所措。   书房里,砚台轻声问:“少爷,您不是说要给大姑爷一点教训吗?为何又对他如此和颜悦色?”   翊哥翻看手中的孙子兵法,冷冷道:“妄言!”   砚台身子一颤,垂下头低声道:“少爷,奴才错了。”   今晚翊哥心情甚好,也不甚与他计较,淡笑道:“这便是三十六计之一欲擒故纵。”   “少爷……”砚台猛地抬头。   “明日替我跟夫子告一日假。”   “少爷还要出府?”   翊哥淡笑道:“明日我带毅哥出府玩。”   砚台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少爷,您可从未亲自带过孩子。”自小他便跟在少爷身边服侍,少爷除了读书,对任何事都不甚在意,没想到竟主动带小少爷出府玩,此举着实惊吓到他。   “凡事都有头一遭。”   砚台惊愕的不知所措,不知为甚,他总觉得明日不会过得太轻松。   翌日,刘湘婉去太太院子行礼问安,随后跟着众姐妹去上课,课堂上,三姐耳语道:“二哥的荷包可有绣完?”   刘湘婉指了指袖子,微微点头。   “这就好,这就好。”话音一落,三姐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见此,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从古至今这长相绝对是最重要的,在苏州府后宅,秦夫子为她们授业时,五姐妹同样正襟危坐,不过眼神却是迟眉钝眼,如今换成韩夫子,姐妹们立时聚精会神,神采飞扬,若大凉朝允女子当官,说不得众姐妹中还能考个女状元。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刘湘婉低声道:“三姐,我先走一步。”   三姐神色犹豫,轻声道:“用不用我陪你。”   “三姐不必担心,不过是送个荷包,过会儿我就回去找你。”   三姐点了点头,叮嘱道:“若有事唤招娣寻我。”   刘湘婉微微颔首,带着招娣离开。   主仆二人不慌不忙的走至凉亭,甲义正为少爷斟茶,一抬眼见到六姑娘的身影,眼睛一喜,激动道:“少爷,六姑娘果然应约而来。”   谁料,睿哥一把推开他,恨声道:“你还能干点什么?”   甲义手中拎着水壶堪堪站直,不懂少爷冷不丁发的哪门子脾气,待眼神看向他,只见其右手通红一片,脸色瞬间一白,哭唧唧道:“少爷,您的手没事吧,都是奴才的错。”拿起少爷的手仔细端详,生怕烫出水泡,此事若让太太知晓,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睿哥再次推开他,冷冷道:“男子汉大丈夫还能畏惧这点热水,”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甲义神色担忧,忙不迭点头。   这时,刘湘婉主仆二人缓缓而来,刘湘婉见甲义神色惊慌,身子不住发抖,再看二哥右手通红一片,转瞬间明白发生何事,淡笑道:“看来二哥有些心神不宁。”   睿哥含笑道:“六妹,你来了,快坐。”看向一旁的甲义,淡淡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六姑娘倒茶。”态度较之昨晚真是天差之别。   甲义躬着身子点头,随后小心翼翼为六姑娘斟茶。   睿哥瞥了眼招娣,淡笑道:“不如让随伺的在外候着,六妹觉得可好?”   刘湘婉点了点头:“二哥如何说便如何办。”   睿哥挑了挑眉,轻声道:“甲义,你带着六姑娘的婢女去亭外候着。”   招娣神色担忧,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含笑道:“没事,你去吧!”   就这样,甲义同招娣躬着身子退出去,站在亭外候着他们。   “六妹,这婢女对你倒是十分忠心?”   “若不是昨晚二哥对我阴阳怪气,她又怎会如此担心。”   睿哥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还妄六妹不要怪罪,二哥也是一时乱了手脚,失了分寸。”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二哥,你这脸变得就跟唱戏似得,顺你心,自是笑脸,逆你意,自是板脸,唉!若不是你我身份相差一大节,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睿哥不住的道歉,也知她此话何意,遂起身恭敬的揖了一礼:“六妹,昨儿是二哥不对,还妄你海涵。”   刘湘婉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遮住嘴角的笑意,轻哼道:“二哥,你要知道,虽我应允帮你想法子,但若想不出法子,我也可反悔,毕竟我们不过是口头约定,当不得真,”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道:“没有你这般胡搅蛮缠的,难道上了你的贼船,中途我还不能弃船逃跑吗?”   睿哥苦笑:“都是我不对,六妹莫要生气,若你心中有气,不如捶我两下。”   刘湘婉撇嘴:“二哥皮糙肉厚,而我弱不禁风,便是我使劲浑身力气捶在你身上,对你而言不过如同隔靴搔痒,最后反倒成全了你。”   “那你到底如何才能解气?”如何才能告诉他法子,昨儿是他威胁相逼,今日却是六妹兴师问罪,唉!他还得靠六妹支招哄好她娘。   刘湘婉的眼神在他身上不住巡视,指着他比划道:“二哥,你身上什么最为值钱?”   睿哥一愣,待缓过神儿忙不迭道:“自是银子。”话音一落,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   再看刘湘婉张口结舌,猛地收回手,颤声道:“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睿哥晃了晃手中的银票,皱眉问:“那你是何意?”   刘湘婉扶额:“二哥,我该说你傻头傻脑还是大智若愚?”   “六妹,你到底打的什么哑谜?”   “适才我问二哥,身上什么最值钱?”   睿哥愣愣道:“银子。”   刘湘婉摇了摇头,轻声道:“二哥,是你的命,命最值钱,你活着才能功名成就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若没了命,也不过是一堆白骨。”   “六妹?”   “二哥不是想同我讨法子,求得大伯母原谅?”   睿哥呆若木鸡的点点头。   刘湘婉低声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二哥可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   睿哥涨红着脸,低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会行如此懦弱之举。”   刘湘婉摊了摊手,无奈道:“既如此,我也没了法子。”   半响儿,睿哥脸色青白交错,咬了咬牙,小声道:“不瞒六妹,这法子前两个我皆用过,唯有最后一个未用。”   刘湘婉瞠目结舌,咽了咽喉咙,不可置信道:“二哥……”   “为了去戎武,我晓之以情的流过泪,更不屈不挠的大闹过,至于这第三种却是……”睿哥似想到什么,忙道:“第三种我是万万做不出。”让他装模作样扔一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上,随后在众人快到之时,当着众人的面脚一蹬上吊而亡,此事绝对不可,若这样他宁肯被她娘仗打一百大棍,也不会做如此丢脸至极之事。   刘湘婉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二哥,我还以为你似我爹后宅那些姨娘,为了留住我爹的脚步而卖弄风骚的无理取闹。”   睿哥涨红着脸,怒声道:“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让我去上吊?”莫不是报复昨儿他威逼之事。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神色讪然:“二哥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快说,快说。”   “二哥,这世上死法千千万,为何有些人想上吊而亡?”   睿哥不耐烦道:“自是活的不耐烦了。”   “妹妹却不这般认为,这世上谁能不爱活着,沿街乞讨的乞丐即便衣不蔽体,挨冻受饿还想活着,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即便疾病缠身,口不能言还想活着,便是那生不逢时的王侯将相,朝不保夕之时还想苟延残喘的活着。”   “六妹说这些,到底寓意何为?”   刘湘婉低叹:“所以啊,为何有的人会选择上吊,妹妹想,要么成功要么成仁,若是二哥,你是想成功还是想成仁?”   睿哥铁青着脸:“无论结论是何,我都不会寻这个法子。”丢脸至极,若是日后功成名就,这就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二哥,你当真不想试下?这是最为捷径的一条路,便是不上吊,还可假意受伤,垂死挣扎,那时大伯母看了定然心软。”   闻言,睿哥怒目而视。   唉!其实她早料到结果!   “既二哥不愿选这条路,那我唯有说出心底最后一招,此法若不行,二哥便是闹到母亲那,我也只能陪着。”   睿哥扯着她的袖子,忙不迭问:“六妹快说,快说。”   刘湘婉扯回袖子,细细抚平上面的褶痕,淡淡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法子我用过,没用!”   刘湘婉话音一转,问道:“不知大伯母可有较为尊崇之人。”   睿哥想了想:“应是我舅舅。”他外祖父这辈子就生了一儿一女,母亲嫁给他爹,舅舅则在京中一书院坐馆授业。   “二哥,此路我可给你指了,至于结果如何,且看你自己。”   睿哥眼睛一亮,蹭的站起来,围着石桌不住的来回踱步,心里不住的念叨:他怎就忘了舅舅,若舅舅肯出面,她娘十有八九能同意,猛地收住脚步,神采飞扬道:“六妹,多谢你。”   “二哥,不用谢的这么早,我不过是给你支个招,成不成全看你自己。”   睿哥忙不迭点头,大力的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激动道:“六妹,你鬼主意真多。”欣喜之余恨不得立即飞去他舅舅的书院,双手握了紧,紧了松,咬了咬嘴唇:“多余的话,二哥就不多说了,且听我的好消息。”对其飞快揖了一礼,匆匆跑了。   刘湘婉见他匆匆离开,忙道:“二哥,你忘了样东西。”   睿哥猛地收住脚,转身木楞道:“什么?”   “接着……”刘湘婉随手扔出一个东西。   睿哥身子一跃,飞快的将其接在手中,伸开手竟是个翠绿色的荷包,面脸笑容的对她挥了挥手,大喊道:“六妹,大恩不言谢!”   甲义眼见少爷一闪而逝,忙小跑跟上去,大喊:“少爷,您等等奴才。”   主仆二人一个跑一个追,逗得刘湘婉不住摇头。   招娣神色担忧的走上前,低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无事,如今事情已了,接下来就看二哥的。”   “姑娘,奴婢瞧二少爷离开时很是高兴,为甚您昨晚不告诉他?”   刘湘婉低叹一声:“不过是期望能拖一时是一时。”   招娣不懂,紧皱眉头看着姑娘。   二哥要去戎武,除了大伯母家中长辈自然都已应允,遂无论是大伯父还是祖父皆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轻易劝说,既府中之人行不通,唯有从大伯母娘家人身上着手,可若这般,娘家婆家都施压于大伯母,那般光景下,她定十分伤心,说到底还是她对不住大伯母,竟为二哥出这么个馊主意。   “走吧!我们回去吧!”   招娣神色踌躇下,轻声道:“姑娘,适才奴婢在外候着,好似看到老太爷身边的刘管事。”   刘湘婉身子一顿,眉头轻皱:“他是沿路经过还是有意偷听?”   “这奴婢不晓得。”适才无聊,恰好看到树影晃动,而刘管事的身影也不过是一闪而逝,若不是她眼尖,定然瞧不到。   “好了,不必多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刘管事经过此处有意无意,此事中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石头,兴不起什么波浪。   睿哥心中一旦有了主意便迅速行动,飞快跑到马厩里,牵出他的大红马,身子一跃飞奔而去,唯独留下神情落寞的甲义。   马不停蹄的赶到书院,拉着舅舅的手便将此中原由告知于他,只见舅舅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睿哥,你长大了,有此等志向舅舅很是欣   慰。”   “舅舅这么说,可是答应帮侄儿的忙?”   舅舅缓缓点头:“好男儿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才是我们家的好儿郎。”   “舅舅……”   “不过你也要体恤你娘,她这一辈子过得不易,半辈子为你爹牵肠挂肚,如今老了,还要为你担惊受怕,她心里的苦旁人又怎知。”   睿哥垂下眼眸,眼眶泛红:“舅舅之言,侄儿焉能不知,可是侄儿不想一辈子籍籍无名,靠祖荫过日子。”   “好,说的好。”舅舅拍了拍他的肩旁,欣慰道。   睿哥扯着他的袖子,催促道:“舅舅,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回府中吧!”   “不急,我先带你去见个人。”   睿哥愣了愣,诧异道:“见谁?”   “只管跟我走。”舅舅转身离开,睿哥唯有紧随其后。   待走到里面的院子,看见院中坐在石凳之人,大喜道:“表哥,你何时回来?”   睿哥舅舅姓邓,单名一个清,爹娘早已逝世,他爹因为救了老太爷一命,老太爷感恩至极,亲自来家替大老爷求亲,他自是感激的应下。   邓清并未习武而是从文,娶了一秀才家的女儿,夫妇二人共孕育一子一女,长女邓蓉蓉已嫁人,长子邓勋平性子羁傲难驯,跟随他姑父学了一身武艺,决定独自出去闯荡一番,自此离家三载,昨日方回到家中。   邓勋平身材如大老爷一般,威武健壮,眉眼却与大太太十分相似,走起路来步履如飞,大笑的上前拍打他的肩膀:“表弟,别来无恙。”   “表哥,你回来怎不来家寻我?”   邓勋平笑着解释:“昨日我方回家,本打算今日去府中拜见姑父姑母,不过我爹听闻府中二老爷升了官,怕府中迎来送往忙不得闲,若我此时过去,势必给姑母添了麻烦。”   睿哥淡笑道:“表哥放心,我二伯虽升了官,家中却是不打算大办,”想了想,小声道:“祖父怕树大招风,凭白惹来是非。”   舅舅轻声道:“老太爷到底是高瞻远瞩。”   “舅舅可是知晓什么?”   舅舅避而不答,含笑道:“你们兄弟俩且聊会儿,我回屋换身衣裳便跟你走。”   二人对其揖礼,方坐下言笑晏晏的聊天。   “表哥,舅母呢?”   “你来的不巧,适才母亲做了些吃食,送与隔壁书院的陈夫人。”   睿哥喃喃道:“倒是不巧。”   “看你眉头不展,可是出了何事?”他们表兄弟自小亲近,更是无不言言无不尽。   睿哥低叹道:“还不是我娘。”慢慢将打算去戎武一事说与他听。   谁料邓勋平大笑道:“睿哥此决议甚好,好男儿便该志在四方,靠家中祖荫算什么,一辈子活的窝窝囊囊,见识更如井底之蛙,想要功成名就,就该靠自己的一身本领去打拼。”   “表哥出去一趟,感觉似变了一个人,说话越发的爽朗不羁。”   邓勋平冷不丁问:“似你这般贸然去当兵,可要托人办事?”   睿哥低笑道:“表哥莫不是傻了,我爹乃至我祖父他们都是将军出身,手下的将领更是不计其数,若我想去当兵,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邓勋平垂下头,想了想:“一会儿我跟你们一同去。”   “表哥,可是想到什么?”   邓勋平淡笑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再说。”   睿哥无语:表哥还是这般爱卖关子。   待舅舅换了一身衣裳,睿哥轻声道:“您是跟我们骑马,还是坐轿子?”   “你们?”   邓勋平轻笑道:“爹爹,孩儿已好久没见过姑母,甚是想念她,此番回来本也要去她跟前,给她请安磕头。”   闻言,舅舅满脸笑意:“我儿言之有理,那咱们便骑马速速过去。”   三人骑马一同去了镇国将军府,门房看到来人,躬着身子揖礼:“二少爷,舅老爷,表少爷。”   睿哥将马绳扔给他,淡淡道:“将马牵到马厩里。”   门房躬身应道。   大太太得知大哥来府,喜得眉开眼笑,待得知睿哥将其请来,不由脸色冷了几分,冷哼道:“这次倒是聪慧不少。”   三人前去拜访府中老太爷,老太爷已从刘奎口中得知事情始末,遂早料到亲家侄儿过府,待三人行礼问安后,老太爷含笑道:“睿哥可是寻你来当救兵?”   舅舅神色讪然的笑笑:“老太爷英明。”   “倘若睿哥性子还是这般横冲直撞,想不出法子,唯有我这老家伙去你那走一趟,劳你从旁劝慰两句,”老太爷长叹一声:“老大媳妇这些年不容易,其辛酸苦楚我焉能不知,可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便是这次拦得住,下次又该如何拦?”   “您言之有理。”舅舅起身揖了一礼,恭敬道:“家妹行事太过一意孤行,这些年若不是您一直纵容她,她怎能活着这般随意自如,小侄这里当真感激不尽。”   老太爷挥挥手,淡笑道:“所谓人无完人,再说老大媳妇很好,老夫很是满意,这些年府中若没她主持中馈,镇国将军府及我这老头子安能这般清闲自在。”   “那也是您胸襟宽广,不同家妹一般计较。”   “你啊……还是这般拘谨。”老太爷嘴角含笑,随即看向睿哥:“总算开窍了,我还以为你想不到这一茬。”   这救兵搬得委实让人心安!   睿哥垂下头,低声道:“祖父,您老人家既早有此打算,为何不早些告诉孙儿。”   “不过是想看你能不能想出法子?”老太爷心中一叹:睿哥虽有一股拼劲,却仍少了几分投机取巧。   “祖父,孙儿让您失望了。”   老太爷淡笑道:“吃一堑,长一智,随着你日后增长见识,只会越来越好。”   睿哥气愤道:“祖父,您老人就喜欢看孙儿抓耳挠腮。”   老太爷讪笑两声,又道:“勋平何时归的家?”   “回老太爷,昨儿方回,本打算今日过府拜访您,谁料睿哥来家,顺势与他一同过来。”   老太爷细细窥探他的眉眼,看着比往日更加醒目有神,暗暗点头,此子日后不凡。   “此次回来有何打算?”   邓勋平轻声道:“不瞒老太爷,彼时小辈萌生一念想,至于能不能成,还且再看。”   老太爷含笑道:“好,好,有志者事竟成。”顿了顿又道:“你们先去老大媳妇那看看,晚膳定要留在府中,趁我家老大,老二都在,咱们一醉方休。”   舅舅轻笑道:“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陪老太爷说了一会儿话,方抬脚去了大太太的院子,只见院中丫鬟们屏气凝神,睿哥轻声道:“舅舅,侄儿全靠您庇佑。”   舅舅颔了颔首:“放心,舅舅会帮你,但你不可意气用事,胡乱说话气你娘。”   “舅舅放心,侄儿不会,如今我见到我娘如老鼠见了猫,夹着尾巴走。”   邓勋平忍俊不禁:“表弟,你说话还是这般玩世不恭。”   “表哥,我说的可是实话,不信你们且看着。”   郭妈妈一早立在门口,见三人行至她处,忙福了福身,面带喜意道:“舅老爷来家了?”话音一落,看到旁边的邓勋平,惊呼道:“表少爷,您何时回来的?”   邓勋平含笑道:“劳妈妈惦记,昨儿我方归家。”   舅舅淡笑道:“你精神倒是不错?”   郭妈妈垂下头,轻声道:“托您得福。”   睿哥走上前,低声问:“妈妈,我娘心情可好?”   “您都将舅老爷请来,您说太太心情可会愉悦?”   睿哥心猛地沉到心坎里,低叹一声:“唉!日子怎就这么难熬呢?”真恨不得将他劈成两半,一半去战场奋勇杀敌,一半留在家中承欢他娘膝下。   大太太坐在厅中,见大哥进来也不起身相迎,淡淡道:“大哥,若你诚心看望妹妹,我必满心欢喜的招待您,若你此番过来是替那个不孝子说话,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   妹妹一看便是余怒未消!   舅舅还未说话,邓勋平含笑上前,掀袍跪下,沉声道:“姑母,近来可好?侄儿给您磕头请安了。”   “勋平,你何时归家的?”大太太眼睛一喜,忍不住起身,满面笑容的走到他面前。   “姑母,侄儿昨儿方到家,今儿便迫不及待来给您请安。”   “好,好,好孩子,只有你心里惦记姑母。”   睿哥神色惊愕,来之前表哥可不是这般说的。 第133章 阴沟翻船   “姑母, 几年未见, 您身体可还安泰?”   大太太眼眶微红, 哽咽道:“都好,都好,”神色一顿,恨声道:“除了那个不省心的, 其他的姑母都好。”   邓勋平唯有尴尬的笑笑。   舅舅淡淡道:“妹妹,你脾性越发不知收敛了。”   “大哥,你不要用说教的口吻训斥我,妹妹知晓你为何而来,此事与你无关, 你且不用管。”   睿哥脸色一白,慌张道:“娘, 您怎能同舅舅这般说话?”   舅舅却挥了挥手,淡笑道:“无妨。”   大太太不甚搭理他们, 反而疾步走到邓勋平面前,拉着他起身, 嘘寒问暖道:“这几年在外闯荡,日子过得可苦?可有受伤的地方?”说完又颇不解气,狠狠锤了他两下, 恨声道:“你怎能这么狠心,置家中爹娘于不顾,置姑母于不顾?”   “姑母,好男儿本就该四处闯荡, 终日只守在这一方天地算得了什么,要知上下天光,一碧万顷,那是何等的广阔。”   大太太嗔怒道:“你这性子算是野了,这京里怕是搁不下你,也不知日后谁能管束得了你。”   “姑母,从小到大您最疼爱侄儿,若您管束我,侄儿焉能不听,倘若侄儿不听您的劝阻,直接大棒子打我便是。”   “说的好听,当年姑母不让你去外面闯荡,你可有听我的?”   邓勋平讪笑道:“姑母,侄儿那时不是小吗?”   大太太故意板着脸,冷哼道:“此次回来可是收心了,安心留在家中某个差事,然后娶妻生子。”唉!他跟睿哥真是让她发愁,似他们这般年岁早已娶妻生子,可是他们倒好,心野的不知哪里去,说甚也不肯成亲。   邓勋平淡笑道:“婚姻大事,自是靠缘分。”   大太太点了点他的鼻子,轻哼道:“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倒了你这却是靠老天的缘分,若你有心成婚,姑母自会为你求娶贤良淑德的女子。”   邓勋平见姑母起了兴致,生怕她立即张罗起来,忙搪塞道:“姑母,侄儿还不急……”   “哼,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想收心,不想安定下来。”   “呵呵……”邓勋平苦笑着。   舅舅见妹妹一直避而不谈,唯有轻叹:“妹妹,既你已知我为何而来,又何必对我如此视而不见?”   闻言,大太太立即松开侄儿的手,怒目而视:“大哥来此,不就为了那个孽子说情,”顿了顿,冷哼道:“我已说过,他之事我不在过问,他想去戎武便去,想留在府中便留,想成日无所事事便由他,我皆不管。”   “胡闹!这般意气用事能让你心里舒坦。”   大太太恼怒道:“全家现在都舒坦,唯有我活的不舒坦,这些年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如今孩子们大了,一个个皆不听我的话,非要去那刀枪剑影的战场拼命,咱们又不是穷苦人家,需要靠他拼命挣军功改善贫苦的日子,似咱们这等人家,富贵路那是百条千条,不明白他为甚非选那条最危险最致命的一条。”   睿哥低声道:“娘,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儿子唯有这一身武艺,自该利用这身本领却拼搏前程。”   “我怕你前程还没拼到手,命便没了,到时谁能还我一个完整无缺的孩儿。”   舅舅脸色一敛,低斥道:“妇人之见!”   “大哥,若连你也不站在妹妹这边,我便真的孤立无援了。”府中上至老太爷,下至众奴仆,各个都希翼睿哥去戎武,唯有她固执己见,偏众人敢怒不敢言,一个个收敛脸上的神色,生怕蹙她的眉头。   “咱们这样的人家是怎样的人家,莫不是生下来比旁人优越,便可终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倘若此次睿哥被你逼的不去戎武,你可有想过他的感受,若他因此一蹶不振,你可想过他的将来?”脸色稍稍缓和一点,又道:“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难道你能一直牵他的手走路不成?”   大太太撇过脸,置气道:“如何不可?我牵着他至少不会让他摔跤,至少可护他平安,至少他能伴我左右。”   舅舅脸色越发冷凝,冷冷道:“你手可牵他十载,二十载,难道你能牵着他一辈子,当你垂垂老矣,走不动路时,可有想过他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又能靠谁过?”   “睿哥还有他兄弟们,他们自是能帮衬他。”   舅舅嗤笑一声:“他们有儿有女如何能照拂睿哥一辈子。”   “我……我……总之我就是不允。”   “爹活着时常说一句话,靠天不如靠人,靠人先要靠己,好子不贪爷田地,好女不贪嫁时衣,靠人粮满仓,靠天空米缸,幼时你经常跟着爹爹一同念,如今怎就将它忘到一边。”   大太太身子一僵,木木道:“若他想当官,家中为他寻个差事便可,为何非要过刀尖舔血的日子,”转身看向睿哥,喃喃道:“为娘不想在过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的日子,你怎就不能体谅娘的苦心。”   舅舅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妹妹,你的苦哥哥焉能不知,难道勋平孤身一人出门闯荡,我就能安心,你尚有三子围绕在旁,可是我……”低叹一声:“我只有勋平这一个儿子,若他出了何事,让我与你嫂子如何活。”   大太太眼泪簌簌落下,扑在她哥怀里嚎啕大哭,哭她这些年的不易,哭她为何这般命苦,更哭睿哥不体恤她的良苦用心,抽泣道:“大哥,妹妹嘴苦,心里更苦啊……”   舅舅轻拍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喃道:“大哥懂,大哥明白,我妹不哭,不哭……”   这时,邓勋平冷不丁道:“姑母,您不必担忧,论武艺我比表弟高出一截,日后战场上由我护着他,定不让其受一丝伤害。”   此话一出,兄妹俩神色一顿,再看睿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表哥说什么……他……他也要去戎武!   舅舅慢慢转过头,板着脸冷冷道:“你说什么?”   “爹爹,儿子想要跟表弟一同去戎武。”   此时,大太太及睿哥眼神如剑般直直盯着舅舅,只见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怪不得你会跟着一同前来,原来早有此打算。”   邓勋平噗通跪下地上,低声道:“爹,儿子回家后,便打算寻姑父将儿子弄进军营,今儿恰逢表弟来家,听到他的打算,竟与儿子心中打算不谋而合,遂请爹爹准许儿子与表弟一同戎武,路上咱们表兄弟也能有个照拂。”   睿哥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渐渐裂开,欣喜若狂道:“表哥,你此话可是当真?”   邓勋平淡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太好了,日后我们表兄弟在一处,任谁也不敢小瞧。”青墨武功很是厉害,倘若他跟表哥比划一番,输赢还不知花落谁家。   大太太目瞪口呆:“大哥……”   舅舅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淡淡道:“稍安勿躁。”随后踱步至儿子面前指着他,冷冷道:“你这是先斩后奏,怕我不允诺,方在此时说出口,借由睿哥一事,害我进退不得。”   邓勋平垂下头,遮住眼中的眸光,轻声道:“爹,孩儿不孝。”   大太太眼角瞥过睿哥,见他龇牙咧嘴的傻笑,只觉额头跳跳的疼,若知晓长大后他如此气人,小时说甚也不让老太爷教他习武,如今倒好,打又打不过,骂又听不进,看着他直头疼。   睿哥看着他娘,满脸笑容道:“娘,既然表哥也有此打算,您就开开恩,同意儿子吧!”   谁料,大太太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淡笑道:“若你舅舅同意你表哥去,我自是无话可说。”   舅舅脸色一僵,本是为了睿哥劝慰妹妹方走这一趟,如今反倒搭了他的儿子,深吸一口气,淡淡道:“你非去不可?”   “爹,求您成全。”   大太太适时开口:“大哥,你可只有勋平一子,其他事都好说,此事万不能应,便是不为自己着想,还有大嫂呢?大嫂好不容易盼得勋平归家,又怎忍心让他去那烽火连天的战场。”   舅舅沉思片刻,淡淡道:“去可以,但必须先成亲,之后的事爹随你心意。”   邓勋平垂着头,低声道:“爹,儿子不愿,未立业何以成家,儿子不想让未来的娘子如姑母一样,为儿子担惊受怕,时时忧心自己成了孤儿寡母。”   睿哥轻声道:“舅舅,您忘了来时答应外甥的话。”   此话一出,舅舅随即怒视他:如今我儿子都要被你拐走,哪还有心思打搭理你。   大太太怒斥道:“你给我闭嘴。”   睿哥愤恨的垂下头,暗暗生气。   舅舅颓丧着脸坐在凳子上,揉了揉额头,淡淡道:“自小你便有主意,我和你娘也管束不得你,你想学武功,我便托你姑父亲授于你,你想外出游历,我跟你娘也未阻拦你,只盼你归家后,能沉下心好好留在家中,常伴我与你娘膝下,未料如今你又……”   “爹,儿子知错,即便儿子留在京中也只会去军营,毕竟通身上下,儿子唯有这一身本领,若想闯出名堂也唯有靠此,爹,求您成全儿子吧!”   大太太冷冷道:“大哥,莫不是还要我再点醒你,你可就勋平这一个儿子,老邓家也唯有这一滴血脉,若他有个闪失,你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及先祖。”   舅舅猛地抬眼,冷冷看着她:“不必你多说,我心中自有考量。”   “好,我不再言语,不过睿哥能否去戎武全取决你,你要慎之又慎。”大太太心缓缓落回肚子里,一个睿哥要去戎武已让她心惊胆战,如今又多了一个勋平……不过让她心安的是,大哥定不会同意,倘若这般睿哥也能死了心。   睿哥上前两步,扯了扯舅舅的衣袖,低声道:“舅舅,来之前您可是对外甥一顿褒奖,怎到了表哥这,您便这般吞吞吐吐。”   邓勋平也道:“爹,好男儿自该先立业在成家,如今儿子身上无功名可言,试问谁家肯将女儿下嫁于我,便是真有下嫁与我的姑娘,以儿子如今的眼界,也未必看的上。”   舅舅怔了怔,低叹道:“你……”   睿哥抚掌大喝:“表哥,你之言焉何不是说出我心中所想,日后我们兄弟俩一起闯天下,到时在一同衣锦还乡。”   邓勋平抬头对其翻了个白眼:眼下这般光景,你还有心畅谈将来,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大太太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怒声道:“勋平,往日姑姑那般疼爱你,堪比你三个表兄弟,可如今也是你让我最为寒心,咱们邓家就你一根独子,你竟不知珍重,反而一再去那险恶之地,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娘,您在胡说什么?舅舅一家可没甚仇人。”睿哥低声反驳道。   “闭嘴!”大太太指着她,恨声道:“若不是你撺掇你舅舅来此,又趁机被勋平知晓来龙去脉,惹的他起了心思,他又怎会一意孤行,你个孽子,生你出来不是为了气我,也不是为了祸害你舅舅一家。”   这时大老爷风尘仆仆的进来,一脸怒容:“休得胡言乱语!”   大太太脸色一僵,面容僵硬的转过头,漠然道:“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无理取闹。”   大老爷先跟大舅兄打了招呼,随后请他上座,看着大太太淡淡道:“这些时日,我是一忍再忍,今日听你之言,着实气愤难当。”   “老爷本就无需隐忍妾身,妾身算什么,不过是为你们刘家传宗接代,照拂公婆,主持中馈的一个女人,除此之外,妾身还有何用?”   “你……你可知再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我只知自己的儿子一旦踏出家门,生死听天由命。”   “哼!妇人之见!”   大太太眼眶泛红,忍不住低泣:“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一手将其抚养长大,您不过这几年方回府,堂前尽孝,堂后教子,如今更是狠心,将他送去戎武,便是您做爹的不心疼,难道还不容妾身这个做娘的置喙两句。”   大老爷转头看向舅兄,低叹道:“让你看笑话了。”   舅舅脸色青白,轻轻道:“舍妹不懂事,还妄妹夫海涵一二。”   大老爷挥了挥手,淡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见外,今日舅兄来此,极是趁我心意,”随后又将目光看向大太太,轻声道:“夫人,睿哥去戎武是好事,你怎就合计不明白,此番土倭人作乱,虽是蓄谋已久,可却是我儿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这几年朝堂安稳,边疆无战乱,本是皆大欢喜之事,可谁能保证永远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妹夫……”   大老爷对其摇了摇头,继续道:“如今朝堂不稳,边疆不稳,正是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你可知外面多少儿郎争抢着要去建功立业,唯有你一意阻拦,难道别人家的儿郎不是爹生娘养,咱们家的儿子就该一意娇纵,睿哥心有志气,我为之骄傲,这本该是你我喜而乐见之事,可是你……”顿了顿,又道:“且不说远处,便是眼前,难道你真想让睿哥成为翰文那样终日无所事事,一心流连花街柳巷的公子哥,亦或者作出玷污镇国将军府门楣的荒唐事。”   大太太被老爷之言,吓得面如土色,木木道:“想要挣得功名有很多法子,为何偏选这一条血腥之路。”   大老爷目光看向儿子,神色感慨道:“睿哥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本领,却不肯靠祖荫过日子,这是为夫最为引以为豪之事,堂堂儿郎,何须靠着祖荫过活,靠自己打拼属于他的前程,那才是真本事。”   “万一……”   大老爷又道:“你总担忧睿哥有个万一,战场是什么地方,那是奋勇杀敌,拼尽一身本领为朝廷为百姓换来国泰民安的地方,那是流血不流泪金戈铁马的地方,试问哪个将士的后背没流过血留过疤,”顿了顿,铿锵有力道:“那是作为杀场将士的荣耀,是我们精忠报国的使命,是身为臣子为圣上排忧解难的本分。”   “老爷高瞻远瞩,妾身如井底之蛙,可妾身只想守着您和孩儿们安稳过一世,难道错了吗?”   大老爷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你没错,睿哥也没错,可睿哥要走的路,咱们拦不了,便是这次拦了,下次,下下次,若你一直拦着,这辈子他过得郁郁不得志,最后含恨而终,可是你想看到的光景。”   只见睿哥神色大震,怔了怔噗通一声跪下,神色郑重道:“爹放心,儿子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舅舅冷不丁开口:“妹夫无需在劝,适才妹妹说若我同意勋平去戎武,她便不再阻拦,”低头看着儿子,叹声道:“勋平,既这是你要走的路,为父又如何阻拦得你,唯有让你继续走下去,只望你珍之重之,似你姑姑所说,我与你娘唯有你一个儿子,我们……我们不想临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邓勋平对其郑重的磕了头,沉声道:“爹放心,儿子这一身武艺乃姑父亲传,这几年又一直行走于江湖,自有一套保命之法,遂爹爹放心,儿子定会功成名的衣锦还乡。”   大太太神色一变,神色惊恐:“大哥,你怎能同意?”猛地推开老爷,一把拽住大哥的衣袖,脸色苍白道:“大哥,是妹妹错了,妹妹魔怔了,妹妹答应让睿哥去戎武,此事与勋平再无关系,你赶紧收回方才之言。”邓家可就这一根独子,倘若出了何意外,别说大哥,便是她也没脸见九泉之下的爹娘。   舅舅颓然道:“妹妹,此事与你无关,但凡勋平心中所想,焉是我能阻拦的,他心中早有此意,不过借着睿哥起了由头。”   邓勋平点了点头:“姑姑,侄儿心中所想,便是有朝一日上战场奋勇杀敌,光我邓家的门楣,造福后辈子孙。”   大太太在顾不得其他,慌张道:“勋平,你要上战场姑姑不拦你,但你必须先成亲,留下邓家一滴血脉方可去军营,不然便是你爹应你,我也不应,姑姑不能见你有任何闪失。”   “姑姑,说句造次的话,如今侄儿一身本领比姑父还强上几分,遂在战场上保命在容易不过。”   大太太还是摇头,转头看向大哥,怒声道:“大哥,你倒是劝劝,此事你一意孤行定下来,可想过大嫂的感受?”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行动,又扯了扯老爷的胳膊,焦急道:“您快帮妾身劝劝,熄了勋平去戎武的心。”   大老爷低叹道:“我们连睿哥都拦不住,更何况勋平,此事便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舅舅心止不住的抽痛,缓了半天方开口:“妹妹,妹夫说的对,如今的他们羽翼丰满,只差一步展翅高飞,又岂是我们能阻拦的。”脚步缓缓走向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去外面历练,我们未拦你,给了你三载光阴,如今要去戎武,我与你娘也不会拦你,不过也只给你五载光阴,成便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不成便辞官回家,娶妻生子,在我们膝下尽孝,可行?”   邓勋平又磕了一头,沉声道:“爹,儿子应了,五载后的今日,成与不成,儿子定回家娶妻生子,在您膝下尽孝。”   “好!男儿重誓言,我儿之言,爹爹信!”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道。   “大哥……”大太太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老爷搂着她,轻声道:“既然舅兄都有此等气魄,你就不要在锱铢必究,接下来这段时日让他们表兄弟安心跟着刘奎习武,不要让任何事扰乱他们的心神,”怕夫人心有不甘,又道:“你不仅阻拦不了,更会妨碍他们的心神,如今多学些拳脚武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时,才有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其他的不过是妄言。”   大太太脸色惨白,低泣道:“妾身知道了。”她这一闹,不仅搭进睿哥,还牵连上勋平,让她有何颜面见大嫂。   “夫人放心,他们此去山西边疆,那里的守城将领是我昔日的帐前小卒,到时我会书写一封信函让其帮忙照拂。”   “当真?”大太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泪光。   大老爷沉下脸:“睿哥不光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又焉能看着他受伤,此路虽艰险,但我跟爹会为他铺平道路,遂请夫人放心,他们不会出事。”   舅舅神色大震,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恭敬的对其揖了一礼:“妹夫,我家勋平便拜托你了。”   大老爷上前两步扶起他,轻声道:“舅兄,不可如此折煞小弟,我们是一家人,自该互相照拂,再说勋平如同我半子,我又怎会置他于不顾,”低头看着器宇轩昂的侄子,老怀含慰道:“舅兄许是不知,适才我回府听到门房的禀告,当即心下一喜,勋平乃我从小看着长大,又在我身边习武时间最长,虽不是亲子却如同亲子,加之他在外闯荡三载,我焉能不惦念他,若他此番不去戎武,沉下心来,我定为其某个差事。”   闻言,舅舅再次神色大恸,感激道:“妹夫,多谢你。”   “老爷……”大太太神色既激动又感慨。   大老爷低声道:“你们且放心,睿哥与勋平此去戎武,我定让昔日同僚多多照拂他们,不会让他们涉险。”   大房这边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老太爷,只见其哈哈大笑:“勋平这孩儿倒是比睿哥更会借力打力。”   刘奎轻笑道:“老太爷言之有理,这位表少爷很是聪慧。”   “据说他跟随老大习武后,便一直在外历练,也不过几年光景,眼神看着越发的炯炯有神,性子更是沉淀不少,与睿哥不过相差两岁,却比他还懂得谋定而后动。”   “老太爷,您觉得舅老爷可会同意?”   老太爷含笑道:“人不能不服老,江山代有才人出,似我这般的老家伙,是该功成身退了。”   刘奎轻声道:“老太爷,您可一直精神抖擞的很。”   “呵呵……”谁料,老太爷话音一转,淡淡道:“府中这些子孙中,唯有嫡孙我尚能记住,其他的也不过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老二家这个六丫头倒是机灵聪慧的很,能一下子抓住老大媳妇的软肋。”   “老奴在那偷听时,也不禁被六姑娘的聪慧所震撼,她每每之言虽平淡不过,却又透着一丝感悟人生的道理,让人不由得心底折服。”   老太爷淡笑道:“可惜是个庶女。”   “您不想见见孙小姐吗?”   “她能为睿哥出谋划策,可见是个心有主意之人,更加知晓树大招风的道理,若我平白唤她过来,让老二媳妇如何作想,让嫡出的三丫头如何作想,让她的姊妹们如何作想?”   唉!珠玉蒙尘!   “老奴知道了。”   老太爷想了想,又道:“老二后宅的儿女们,你悄无声息的查探一番,探其脾性及城府,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刘奎躬身点头。   刘湘婉与众姐妹正在跟随孙嬷嬷学规矩,背对孙嬷嬷时,三姐与她耳语道:“听说大伯母同意让二哥去戎武?”   “当真。”刘湘婉身体一僵,激动道。   三姐瞥了她一眼,怪异道:“你这么激动作甚?”   “还不是替二哥高兴,午时给他送荷包,问他为何纠缠不休的与我要荷包,他道想哄大伯母开心,唉!大伯母疼爱幼子之心,二哥又何尝不是彩衣娱亲。”   三姐缓缓点头,轻声道:“听说二哥将他舅舅请来劝说大伯母,后来连久不出面的大伯一同说服,方劝大伯母同意。”   孙嬷嬷正在指点四姑娘的行为举止,眸光瞥向三姑娘那边,咳了咳,二人立马正襟危坐,再不敢窃窃私语。   三姐嘴唇未动,发出嗡嗡之声:“过会儿我在与你说详细内幕。”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   好不容易熬到孙嬷嬷下课,她俩又被其单独叫出来训斥半刻钟,最后拉耸着脑袋,怏怏不快的走出来。   离开孙嬷嬷的院子,三姐立马抬头,迫不及待道:“听说不仅二哥要去戎武,便是他表哥也要一同前去。”   什么!   这回当真惊到刘湘婉,只见她咽了咽喉咙,神色僵硬,木木道:“二哥又拐了一人?”   “可不是吗?听说二哥的表哥可是邓家唯一的独子,大伯母本就为二哥一事伤心,如今她侄儿也要同去,更是伤心的以泪洗面。”   这……这……她该如何是好?   刘湘婉低声道:“大伯母没拦吗?二哥的舅舅没拦吗?”   三姐啧啧两声,耳语道:“听说二哥的表哥极有心计,本就打算去戎武,正好碰上二哥这事,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将了他爹一局,气的舅老爷说不出话。”   刘湘婉抚了抚额,暗暗道:虽与她无关,可主意到底是她所出,唉!不仅她便是二哥同样害人不浅,将人家独子诳去戎武,倘若那人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会于心难安。   “六妹,你怎么了?”   刘湘婉低叹道:“总之咱们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简而言之,闲事莫管。   三姐颔了颔首,轻声道:“不过二哥倒是聪慧的很,知道去向他舅舅搬救兵,听我娘说,大伯母最是尊敬舅老爷,二哥怕也是这般打算,若他舅舅肯出面,此事定十拿九稳,谁料这次不仅大伯母便是舅老爷都阴沟里翻船,唉!”   刘湘婉心脏猛地跳动两下,此事……此事……她为二哥出谋划策之事,定不能让大伯母知晓,不然日后危矣!越想越害怕,一会儿定要找个机会同二哥说一声,此事不得透露给任何人,不然她小命活不长矣!   三姐碰了碰她的胳膊,皱眉问:“出来至今,你一直心神不宁,可是出了何事?”   刘湘婉脸色惨白,慌张道:“三姐,我肚子疼,先回去了。”话音一落,捂着肚子拽着招娣离开。   招娣慌张道:“姑娘,可要奴婢唤大夫过府瞧瞧?”   刘湘婉小声道:“闲话少说,咱们快点回去,快……”   招娣转瞬间便知出了事,牵着姑娘的手跑回去。   主仆二人飞快离开,梅兰低声道:“看样子刘姑娘腹痛难忍,很是严重?”   三姐皱了皱眉,轻声道:“一会儿你过去看看,若六妹腹痛还是这般严重,便去我娘那走一趟,为她唤个大夫过府。”   梅兰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主仆二人回到屋中,招银正在擦拭屋中的尘灰,见姑娘神色慌张的跑回来,惊的手中抹布一下子掉在地上,惊慌道:“姑娘,您怎么了?”   “你先去关门。”   招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未料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咽了咽心中的瑟意,忙神色镇定的去关门。   招娣适时的为姑娘倒了杯温茶,轻声道:“您先喝杯茶压压惊。”   刘湘婉一饮而尽,随手返给她倒了一杯:“你也喝口,咱们一路跑回来,你定是口渴的很。”   招娣摇了摇头,直道:“不敢。”   “此处又没有旁人,喝吧!”   招娣这才端起水杯抿了抿。   半响后,只见刘湘婉抚了抚胸口的跳动,轻声道:“一会儿你去午时那个凉亭,若瞧见二哥或他两个小厮的身影,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务必寻我。”   招娣脸色苍白,低声道:“姑娘,可是二少爷出了事?”   刘湘婉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是我有事交代他。”   招娣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负您所托。”   这时,招银回屋,刘湘婉眸光看向她,低声交代:“若三姐派婢女过来,你就说我吃坏了东西,去了一趟茅厕,回屋后喝了热水,如今正躺在床上小憩。”   招银神色慌张的点头,担忧道:“姑娘,到底出了何事?”   刘湘婉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神色一顿,唤住招娣,叮嘱道:“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有人问你为何独自一人出来,要想好借口遮掩,晓得吗?”   招娣福了福身,脸色慎重的抬脚出去。   翊哥本打算带着毅哥出府去玩,未料,母亲说甚也不同意,其一担心翊哥不会带孩子,其二怕毅哥吵到儿子,儿子不耐烦之下置毅哥于不顾,左思右想后如何也不同意。   无奈之下,翊哥决定带毅哥在府中玩耍,当府中众人看到舅甥俩开怀大笑时,一时间皆有些不可置信,回府至今,三少爷一直不苟言笑,谁料笑起来竟如此好看,沿路经过的丫鬟忍不住羞红了脸。   看着花丛中追蝴蝶的外甥,翊哥淡笑道:“毅哥,欢喜吗?”   毅哥点了点头,脆声道:“大舅舅,毅哥欢喜的很,外祖母家很好玩。”   “那就好,明日舅舅还带你玩。”   “好……”毅哥继续拿着扑蝴蝶的网子继续扑蝴蝶。   这时,宋天华缓缓而来,含笑道:“毅哥这么高兴,连爹爹过来都不知道?”   毅哥猛地回头,朝着他爹跑过去,抱着他爹的腿,笑逐颜开道:“爹爹,你看这里有好多蝴蝶,儿子扑了好些。”指了指砚台手中的木盒,咯咯道:“扑的蝴蝶在那里……一会儿儿子给您看。”   翊哥走上前,对其揖了一礼,淡笑道:“姐夫,府中内务可是打理完了。”   宋天华脸色微讪,府中内务哪需要他置喙,不过是畏惧曾祖母凌厉的手段而不得不来,昨晚回府后大闹一场,曾祖母放下狠话,若他不能哄好毅哥她娘,不能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便要废了他长子嫡孙的头衔,将他一人赶出府中,任其自生自灭。   宋天华垂下头,掩饰脸上的愤恨,手却漫不经心的摸着毅哥的头,淡淡道:“不过些许小事,处理完便立即过来看望他们母子。”   翊哥颔了颔首,轻声道:“姐夫受累了。”   “好说,好说。”   翊哥淡笑道:“姐夫今晚若无大事,咱们定要一醉方休,昨儿因爹爹升迁一事,府中不好大肆渲染,今日却不相同,便是祖父知晓,也不会多加阻拦,这样咱们方能尽兴小酌。”   “这……还得看岳父大人如何说。”   “姐夫放心,此事由我向爹爹禀告。”   宋天华嘴角抽了抽,缓缓点头,又问:“毅哥,今儿你娘身子可还好?弟弟可还好?”   毅哥大声道:“爹,我娘脸上的笑容可欢喜了,”怕他爹不信,焦急的解释:“以往娘……娘……娘总是闷闷不乐,毅哥如何劝娘,她都不没有笑模样。”   哎呦,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当着你舅舅说,万一他告诉你外祖父,爹爹身上这层皮又得跟着一紧。   翊哥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淡声道:“我带姐夫去姐姐那……”   宋天华忙道:“不用,你继续陪毅哥玩吧!我自己过去便是。”   “既如此,小弟就不在推脱了。”   宋天华带着小厮笑着离开。   翊哥看着宋天华离开的身影,嘴角的笑容越发深沉。   砚台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少爷,您别笑了。”您脸上的笑容看着太渗人,便是此时此刻,奴才的身子也一直打着哆嗦,总觉得您意有所图。   翊哥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多嘴!”   砚台垂下头,委屈道:“少爷,奴才也是为您好,您这回眸一笑百媚生,惹得府中众多丫鬟羞红了脸,有些丫鬟不顾尊卑分寸走至您身边故意扔下手中的帕子,只是您一心陪着小少爷,没注意而已。”   翊哥神色一愣,冷冷道:“内宅丫鬟竟如此不知体统,再有这等不安分的,直接告诉我娘将其发卖。”也省的日后用些狐媚手段勾引府中少爷,败坏门风。   砚台吓得身子一颤,瑟瑟点头,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少爷,如今脸上的笑容也不过是雷霆之怒的前兆,咽了咽口水,以少爷今儿这般反常之举,只能为大姑爷祈祷,希望少爷对他手下留情。   自打少爷骑马离开,甲义便独留在府中,四处闲逛,谁料碰到守株待兔的招娣,被其一把拽住袖子,只见甲义脸色绯红,眼神闪躲,羞涩道:“招娣,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这般拉拉扯扯,若被有心人瞧见,他倒是不打紧,可是会坏了招娣的名声。   招娣板着脸,冷冷道:“你家少爷呢?”   甲义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在太太那。”   “烦你通报一声,我家姑娘未时三刻在此恭候二少爷。”招娣说完直接甩袖而走。   甲义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就只是为了此事。”不是为了等他。   事情交代完,招娣忙小跑回去,喘气问:“姑娘,二少爷能应约吗?”   刘湘婉低声道:“若不是我替二哥出谋划策,他焉能成?放心,他一定会去。”   甲义回到院子,见少爷与表少爷早已回来,且坐在书房说话,顿时眼睛一亮,喜不自禁的跑进去,哀嚎一声:“少爷,您终于回来了,适才您快马离开,是不是忘了奴才。”   睿哥讪讪道:“却是忘了,下次再不会忘了你。”   甲义进来后,张了张嘴,神色欲言又止,睿哥皱眉道:“又出何事?”   “少爷,是……是六姑娘……”   “六妹怎么了?”今日之事,若没她从旁相帮怎会事成,明日定要好生感谢她。   甲义觑了觑表少爷,一步步挪到少爷身边,小声道:“六姑娘约您未时三刻在凉亭见面。”   睿哥一愣,半响后,轻轻道:“此事我知道了。”   邓勋平神色诧异,淡笑道:“没想到你跟家中庶妹相处的如此融洽。”   睿哥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是我二叔家的堂妹,不过是个庶出,但她机灵古怪的脾性甚是对我胃口。”   “哦?等哪日你也为我引荐引荐。”   “此事好说,明日起表哥也要在家中长住,到时自有见面的机会。”   邓勋平淡笑的颔了颔首,又道:“我表哥韩琛在府中如何?”   “如今韩大哥成了府中的夫子,专门授府中几位妹妹上课,他不仅学问好,人品更佳,祖父对他颇为欣赏,便是我二伯也对他频频夸赞,更是破例收他做了学生,”睿哥顿了顿,又道:“表哥放心,韩大哥成了我二伯的学生,以我二伯任人唯贤的谋略,定会为其谋划一番锦绣前程。”   邓勋平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话音一转,又道:“睿哥,不知你二伯可曾回府,我等小辈自该主动求见。”   “怕是还未回府,不然以我爹的脾性,定会提前告知我们。”睿哥想了想,转头看向甲义:“你去门房打听下。”   甲义垂下头,小声道:“少爷,奴才折腾了一上午还未喘口气,您就心疼心疼奴才,让甲仁去吧!”   “废什么话,快去。”   甲义瞪了眼向他示威的甲仁,躬着身子离开。 第134章 好戏开场   “六妹, 你唤我来所谓何事?”   刘湘婉神色沉重, 对其福了福身, 低声道:“二哥,这回你终于可以了无心事的去边疆戎武。”   睿哥嘴角含笑:“多亏了六妹帮忙。”   刘湘婉神色一顿,咬了咬牙,轻声道:“二哥, 其实妹妹寻你来此,正是为了此事。”   “出了何事?”   “二哥,妹妹已从旁人口中知晓事情来龙去脉,如今不仅二哥要去戎武,还牵连上你一脉单传的表哥, 妹妹心中委实不安。”   “六妹多虑了,论武艺表哥在我之上, 自然比我更想去战场上奋勇杀敌,搏一份前程。”   刘湘婉低声道:“二哥, 此事说到底也是我出的馊主意,不仅害大伯母伤心, 又牵扯你表哥去戎武,妹妹也知行事不周,早知如此, 当时便是你……”顿了顿,叹声道:“如今说甚也无用,妹妹不求你报答,只求你将此事封印在心里, 万不要告诉旁人。”   睿哥嘴角的笑容一敛,轻声道:“可是在害怕什么?”   “二哥,内宅女子本就不该对男子之事指手画脚,今日我思虑不周失了分寸,还妄你不要将我扯进更多的是非中,妹妹所期也不过安稳度日。”   话到此处,若睿哥还未思忖出各中原由,便真是欣喜的傻了。   睿哥颔了颔首,低声道:“六妹放心,此事你知我知,旁人在无从得知。”   刘湘婉心说:可惜祖父那里已然知晓!不过祖父那边无任何风吹草动,怕是想静悄悄的遮掩此事,与她而言,焉何不是幸事。   “如此,妹妹多谢二哥。”刘湘婉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睿哥忙唤道:“六妹,说到底此事你帮了我的大忙,不知二哥能为你作甚?”   刘湘婉身子一顿,淡淡道:“二哥,我帮你并非有所企图,不过是听到你的豪情壮志,心中对你钦佩不已。”   “可是……”   “二哥,就让此事云淡风轻的过去吧!”只要二哥不对旁人提起,她便不用如兔子般闻风而色变。   睿哥还想说什么,可六妹却已飘然离开,不由低叹:此次欠她的人情也只能他日在还。   主仆二人离开后,招娣轻声道:“姑娘,二少爷可会守口如瓶?”   刘湘婉颔了颔首:“不仅他便是咱们也要故作不知。”   宋天华抬脚走到夫人的院子,只听屋里传来阵阵欢笑声,这是在安国公府从未听见过的笑声,慢慢踱步至门口,一旁的灵石福了福身,恭敬道:“大爷。”   宋天华微微点头,方大步走进去,只见屋中岳母与夫人正在逗瑾哥玩,他上前一步,揖礼道:“岳母。”   二太太淡淡点头:“翰文来了。”   只见大姐满脸笑容,嘴角含笑:“夫君你来了,可是府中内务已处理妥当?”   宋天华淡笑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今日夫人身体可有好些?瑾哥可是听话?”   “夫君放心,我们母子都好。”大姐眼里带笑,又道:“不知夫君可曾在院子中看到毅哥?”   “翊哥带他在院中玩耍。”   二太太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既然翰文府中杂事已处置妥当,今晚便留在府中歇息。”   想到曾祖母耳提面命的话,宋天华心一紧,忙道:“岳父之言,小婿焉能不从,如此也只能打扰岳母。”   闻言,二太太脸上方有了笑容,语气柔和不少,轻声道:“既这般,我让厨房多备些你喜欢的菜色。”   宋天华神色恭敬道:“多谢岳母。”   待屋中只剩他们夫妇二人,大姐轻声道:“夫君,可是出了何事?”昨儿让他一同住在娘家,他神色晦暗不明,更是找理由搪塞拒绝,今日突然改了主意,这其中定是有何隐情。   宋天华讪笑道:“家中突然少了你们母子,让我无所适从。”   大姐垂下头,遮住眼里的思绪,没了她们母子,他不是更该潇洒快活吗?想及此,心中又一阵嗤笑:如今的后院通房妾室皆被老太君打发,他回去也只能夜夜独眠,确实形影单只。   大姐在抬头时,眸光含情脉脉,缓缓道:“夫君心中果然有妾身及孩儿们。”   “呵呵……”宋天华讪笑。   “夫君只今晚借宿妾身娘家还是未来月旬一直常伴妾身母子身旁。”   “自是你们在哪我在哪,至于安国公府,我只需隔三差五回去给老太君及爹娘请安便可。”   “如此,真是太好了。”大姐脸色遮不住的笑容,又将眸光看向一旁的灵玉,眉眼带笑道:“快去给大爷收拾屋子,快去……”   灵玉喜不自禁的应道,躬身离开。   宋天华坐在一旁看着襁褓中的瑾哥,怅然若失,夫人提前生子,瑾哥却安然无恙的生下来,可柳娘腹中的孩儿比瑾哥还要大上月旬,焉能一尸两命,曾祖母定是哄骗他,可她疾言厉色之言却又不像在糊弄他,难道那个孩儿当真未来得及看这人世一眼,便同她娘一同离世。   “夫君,您怎么了?”大姐细细觑了觑他的脸色,老爷越发让她猜不透,适才脸色淡然,如今却一脸的悲容,悲容……大姐脸色随即一冷,怒从心头起,他莫不是透过瑾哥思念那个一出生便被老太君送走的孽子。   宋天华小心翼翼的抱起瑾哥,低声道:“他好小,小的好怕他一转眼消失不见。”   大姐脸色越发冷凝,冷冷道:“夫君,这话是何意?”   “我……”宋天华抬头见夫人神色冷冽,心猛地一抖,成婚至今,夫人对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更未露出这般冷漠的眼神,吓得身子猛地一颤。   大姐面色越发冰冷,从他怀中抢过瑾哥,淡淡道:“夫君,适才你心里想什么,妾身知晓。”   “你……我……”宋天华抖着声:“我的那些荒唐事,你一直都知晓。”   大姐抱着瑾哥,垂下头清冷道:“如何不知?夫君让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便是我不想知,也有人迫不及待的告诉我。”   宋天华心思一转,怒声道:“倩儿这丫头……”倩儿便是三少奶奶的闺名。   “老爷,你在外面如何,妾身管不了,也无从管束,可妾身只求你不要伤害妾身的孩儿,母兽虽凶残,那也是因为有人动了她的幼崽,母兽尚且如此,何况妾身,您在外花天酒地,置办外室,妾身皆可不管不问装作不知,但若有人动了妾身的孩子,”大姐缓缓抬头,冰冷道:“妾身宁可玉碎,也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珍儿……”   “老爷,外室的孩儿比瑾哥大上月旬吧?”   闻言,宋天华脸色青白交错,半响后,方低声道:“是。”   “适才老爷可是透过瑾哥在想他?”   宋天华被人戳中心思,脸色涨红,低声道:“我……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再有其他念想。”   大姐淡淡道:“您的心总是不知足,既想左手娇妻幼子,又想右手妾室通房,坐享齐人之福。”   宋天华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指着她怒声道:“宋刘氏,可知你犯了七出之一的妒忌?”   襁褓中的瑾哥被吓得身子一颤,小手不自觉紧握,见此,大姐轻轻拍打他,轻哄道:“瑾哥不怕,娘在这,娘在这……”   宋天华自知做了错事,缓了缓脸色,轻声道:“若不是你质问于我,我焉能吓到瑾哥。”   大姐淡淡道:“妾身嫁与老爷已四载有余,这些年对老爷一直百依百顺,您想纳谁,妾身从未有过一丝犹豫,可即便这样,您还不满足。”真应了那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花焉有野花香,老爷便是这样薄情寡义的浪荡子。   “夫人,我那是在逢场作戏,焉能当真?”   大姐长笑两声,笑的眼泪留出来:“逢场作戏?为那妓子置办外院,让她怀孕生子,不顾妾身脸面与她在外过起小家,不念及毅哥的父子之情,一心呵护外室之子,一桩桩一件件,试问您心中可有妾身,可有孩子们,可有这个家?”   宋天华被她质问的身子一颤,不由后退几步,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你为何不信,我不过是逢场作戏,她们又怎能与你相提并论,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家门的夫人,何必同她们一般计较。”   大姐冷冷道:“同她们计较,平白脏了我的身份。”   “你……”   “适才夫君之言让妾身胆寒不已,好一句逢场作戏,呵呵……”只见大姐神色漠然,讥讽道:“夫君怕是情到浓时情自薄,您倒是潇洒快哉,风流快活后拍手走人,却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众人替你收拾。”   “我何时这般?”   大姐眉眼一挑,嗤笑道:“夫君,今儿您到底为何而来?倘若真在意我们母子,便不会抱着瑾哥思念那个已然不在世上的孩子。”话音一落,抱着瑾哥的一只手狠狠攥紧拳头,她可以容忍那个孽子活着,但他这辈子也别想回到安国公府,不然休怪她弄死他。   “是又如何?你们是我的妻儿,如今好端端的活在世上,而她们母子却以离世,我怅惘下又有何妨?”   大姐嘴角微微上翘,看在宋天华眼里,却觉得她满是嘲讽之意,随即脸色一冷,漠然道:“你到底欲意何为?”   大姐轻声道:“老爷,难道您还要揣着糊涂装明白?”如今老爷触了她的逆鳞,她不想忍也不愿再忍,便是她大吵大闹又何妨,安国公府又敢将她如何?   “你……”宋天华本是让她抉择,谁料她怎也不肯接话。   “老爷,您来时曾祖母可曾说过什么?”   宋天华身子一僵,神色呆愣的看着她:“你都已猜到?”   大姐垂下头,轻声道:“老爷,妾身不并傻,或许比你想的还要聪慧,以往妾身为了孩儿们可以容忍您不心仪我,不疼爱我,但妾身最不能容忍您对孩儿们的忽视淡漠。”   “我何时不在乎你?何时不在乎孩儿们?”此话一出,宋天华脸色讪然,随后目光看向别处。   大姐心里微嘲,刚想开口反驳,未料毅哥如小马驹似的跑出来,忙掩饰嘴角的讥讽,含笑道:“我儿回来了?”   这时,翊哥从门外漫步进来,淡笑道:“大姐,姐夫。”身后跟着脸色发白的灵石。   大姐与宋天华脸色涨红,讪笑道:“翊哥……”也不知他听到多少,心中不免恼怒,灵石在外候着,翊哥进来为何不出声禀告。   “大姐,毅哥玩了一会儿便嚷嚷着要给你看他抓的蝴蝶,小弟无奈之下,唯有带他回来。”   毅哥迫不及待道:“娘,舅舅带我捉了好多蝴蝶,儿子这就给您和弟弟看。”   大姐摸摸他的头,眸光看向翊哥,轻声道:“毅哥皮的很,让你受累了。”   “无妨,自家人谈何受累,再说我很是喜欢毅哥。”   大姐颔了颔首,见他衣角沾染脏痕,忙道:“赶快回去梳洗下,倘若让爹见你如此惫懒,不修边幅,怕是又该训斥你”   “如此,小弟便先告退。”翊哥瞥见衣角的脏痕,一时间神色有些无奈,淡笑道:“毅哥,若你想找舅舅玩便可去院子寻我。”   毅哥忙不迭点头,脆声道:“舅舅真好。”   翊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姐弟二人说话时,宋天华一直背过身沉默不语,待翊哥离开后,方转过身冷着脸,怒声道:“灵石,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灵石脸色一白,瑟瑟的福了福身,低声道:“大爷?”   “你是个木头不成,舅少爷过来,你为何不出声禀告。”   灵石身子一抖,颤声道:“三少爷带着小少爷身影一现,奴婢便要出声禀告,只见小少爷飞快的跑进来,紧接着三少爷也跟着踱步而来,奴婢根本来不及禀告。”   宋天华怒声道:“贱婢,要你有何用?”   大姐淡淡道:“老爷何必迁怒旁人,翊哥听到与否尚且两说,便是听到,以他严谨的口风定不会透漏给任何人,您大可将心放回肚里。”   再次被夫人戳中所思所想,宋天华羞愧难当,恼怒道:“以往你从不伶牙俐齿,今日怎这般不依不饶?”   “妾身也想知晓,老爷到底有多不满意妾身,才会置妾身的脸面于不顾。”   “你……”   毅哥神色畏惧,眼神更是惧怕不已,瑟瑟道:“爹爹,娘亲,你们可是在吵架?”   大姐亲了亲他的额头以示安抚,眉眼带笑道:“娘跟爹爹说事情,吓到毅哥吗?”   毅哥点了点头,紧紧搂着她的脖颈,小声道:“娘,您不要跟爹爹生气,孩儿怕……”   “好……”大姐摸了摸他的后背,轻声道。   灵玉轻手轻脚的进来,低声道:“姑娘,大爷的房间已收拾妥当。”   宋天华冷哼一声,抬脚往前走:“与你解释如此多,信不信由你。”走了几步,瞥了眼还未跟上来的灵玉,阴翳道:“贱婢,还不快带路。”   灵玉身子一颤,抬头看向姑娘,只见其微微颔首,心中舒了一口气,带大爷去了他的房间。   大姐压下所有心思,柔声陪着毅哥说话,直至他脸上有了笑模样,方缓缓道:“舅舅待你好不好?”   “好,舅舅最是疼爱我。”毅哥想了想,献宝似的开口:“娘,儿子抓了很多蝴蝶,这就将它们放出来,这样您就能在屋中看到蝴蝶。”   大姐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嗔怒道:“这怎么可以,弟弟还小,若蝴蝶满屋子乱飞,不小心落在他枕边,将他吵醒哭闹可怎办?”   毅哥噘着嘴,低声道:“只有等弟弟在大些给他看了。”   “毅哥真乖。”大姐动容的搂着儿子,不由想起她娘告诫她的话,唯有孩子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更是她不可碰触的逆鳞,谁也不可打她孩子的主意。   翊哥出去后,嘴角的笑容一敛,神色越发阴冷,砚台瞧着抖了抖小腿,轻声道:“少爷,咱们去哪?”   “你说呢?”翊哥心中冷冷一笑,宋天华好大的脾性,落到这般田地还敢对他大姐颐指气使,若不给他点教训,当真无法无天了。   砚台神色瑟然,垂下头小声道:“自然是回咱们院子。”   转眼到了晚膳,刘仲修见邓清父子俩缓缓而来,含笑的起身问好,邓清淡笑道:“多年不见,二老爷风采依旧。”   刘仲修淡笑道:“邓大哥揶揄我的口才不减当年,”神色一顿,又道:“都是一家人,邓大哥唤我岷山便可。”   大老爷点了点头,含笑道:“舅兄,我二弟说的甚是有理,便是他官位升的在高,咱们也是一家人,在家中何须这般客套。”   邓清微微颔首,轻声道:“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刘仲修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邓勋平,点了点头:“当年大嫂带侄儿过府玩耍,也不过七八岁的童子模样,如今竟长得这般威武英俊。”   邓勋平起身,双手抱拳,恭敬道:“小侄勋平拜见世伯。”   “好,好。”刘仲修不住的点头,又道:“听闻你要同睿哥一同去戎武。”   邓勋平掷地有声道:“男儿当自强,姑父自小亲传侄儿武艺,不是为了强其筋骨,而是为了有朝一日,朝堂动荡不安时,为人臣子能为圣上为百姓解燃眉之急,更甚者为自己拼搏一番前程。”   刘仲修神色一怔,大喝道:“好,勋平说的有理。”看向邓清时,含笑道:“邓大哥教子有方,勋平自个顶天立地的铮铮好儿郎。”   邓清心中一晒,勋平自小就有主意,哪是他能左右的了,如今他要去战场,身为人父的他唯有千叮咛万叮嘱,妄其珍而重之,各中心酸,不足外人道以,遂扯了扯嘴角,干笑道:“过奖了。”   这边,老大爷指着一旁的宋天华,引荐道:“这是我家大姑爷,安国公府长子嫡孙宋天华。”   邓清含笑道:“这么说来是岷山的女婿。”   邓勋平起身,揖礼道:“宋大哥。”   宋天华觑了眼岳父的脸色,忙起身对其揖礼,恭敬道:“邓世伯,邓表弟。”   刘仲修淡笑道:“你二人坐吧,今儿乃是家宴,无需这般拘束,咱们既是亲戚又是家人,日后还要多多走动。”   “二弟说的有理,都是自家亲戚,本该互相照拂。”   老太爷由刘奎扶着走出来,待他坐在上首后,眼神环顾众人,众人忙收敛脸上的神色,皆正襟危坐,老太爷由丫鬟伺候擦手后,淡笑道:“让你们久等了,时辰已然不早,大家用膳吧!”   众人点了点头,方寂静无声的用膳。   大约两刻钟,老太爷用完膳,众人渐渐放下手中的筷子,只听他含笑道:“你们继续,我老人家年岁大了,吃过膳就容易困乏,不在这碍你们眼。”   众人忙道:“小辈们不敢。”   老太爷哈哈大笑:“老大,老二你们要陪好邓清侄儿。”   “是。”二人含笑道。   老太爷走后,大老爷看向桌上的小辈们,挥手道:“知晓你们与我等用膳甚是拘谨束缚,便不再为难你们,你们且去别的地方喝酒吧!”   睿哥眼睛一亮,随后恭敬的揖了一礼,喜不自禁道:“爹,二伯,舅舅,那我们就恭敬不容从命,先告退了。”对众人使个眼神,拽着表哥及翊哥一同离开。   宋天华颇为畏惧岳父,遂不用大家交代,立马起身,对三人匆匆揖了一礼,匆忙起来。   刘仲修见他行事这般没分寸,脸色顿时冷了不少,转头看向邓清,讪然道:“邓大哥,让你看笑话了。”   邓清早从妹夫口中得知府中大姑爷颇有些不长进,未料到竟是这般不成器,淡笑道:“无妨,无妨。”反正不是自家儿郎,与他何干。   大老爷亲自为二人斟酒,大笑道:“今日不提扫兴事,我们继续喝酒,喝酒。”   睿哥出去后,拉着他们来到自己的院子,只见甲仁甲义早已拾掇好席面立在一旁,众人看到后,瞬间明白二哥为何神色这般激动,怕是他早有此打算。   睿哥涨红着脸,豪迈道:“大家坐吧,今儿我心情好,咱们定要不醉不归。”   邓勋平摇了摇头,调侃道:“你啊,心里还是这般搁不住事。”   “表哥,我娘总算赞同我去戎武,我焉能不欢喜。”与他娘斗智斗勇好些时日,直至此时此刻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真乃平生一大快事!   翊哥走至酒桌旁,分别为众人倒满酒盅,待众人坐下后,方抬起一酒盅对着睿哥,淡笑道:“二哥,小弟在此恭喜你,终于能达成所愿,愿你今后行军路上,仗仗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睿哥神色大震,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感慨道:“三弟,此事能成也有你一半功劳,此番情意,二哥记在心里。”若不是他从旁劝阻祖父与爹爹,他们又怎能如此快的应允他。   翊哥抬起酒盅抿了抿,轻声道:“还妄二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时,保重自己。”   “三弟放心,他日我定凯旋而归。”睿哥倒了一杯酒,一口干了。   宋天华想了想,同样抬起酒盅,轻声道:“二弟,祝贺的话,姐夫也就不多说了,姐夫也只叮嘱你,战场上刀剑无眼,定要珍而重之。”   “多谢姐夫。”甲义为少爷斟满酒盅,见他又一次一饮而尽。   翊哥拎起酒壶,亲自为姐夫斟满酒盅,淡笑道:“姐夫,听说小厮说,今晚你留在府中歇息,既如此,咱们定要一醉解千愁,不醉不归。”   宋天华本就满腹忧愁,听到妻弟的话,神色越发惆怅,缓缓点头:“翊哥说的有理。”如今的他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进退不得。   “姐夫,这杯小弟敬你。”翊哥不似适才那般抿一抿,而是直接一饮而尽。   宋天华见他如此豪爽,心中激荡不已,端起酒杯一口而干,大声道:“喝酒就该这般恣意,来,我们继续……”   睿哥不由多看翊哥几眼,他深知翊哥为人,平时除了读书,下棋,可说是滴酒不沾,今儿这般盛情的招待姐夫,心中定是打了什么歪主意,心思一转,对表哥使了个眼神,决意一同灌醉姐夫。   有了睿哥在旁凑趣,邓勋平又是千杯不醉之人,只见宋天华喝的面红耳赤,兴致盎然,不住的大喊:“如此良辰美景佳肴知己,偏偏少了美人,此乃人生一大憾事。”   翊哥瞥了眼二哥,睿哥立马附和:“姐夫,既然在此处喝的不尽兴,咱们不如换个地方喝?”   宋天华神色一愣,木木道:“去哪?”   这几年邓勋平一直走南闯北,行走于江湖,焉能没去过青楼妓院,含笑道:“听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醉凤楼,不如我们去那瞧瞧。”   睿哥似笑非笑道:“表哥,你可是昨儿方回京,怎知京中开了一家醉凤楼?”   邓勋平大笑:“表弟,这几年闯荡江湖,表哥可不是白混的,如今的我可是知己满天下,想知晓任何消息,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翊哥为众人斟酒时,不经意瞥了眼宋天华,果然见那厮眼睛一亮,一脸的跃跃欲试,心中更是冷笑不已,随即淡笑道:“小弟也是初回京中,还未去过勋平表哥所说的醉凤楼,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   行哥迫不及待道:“大哥,我也去。”   翊哥眯着眼,冷冷道:“仁哥,你带弟弟们先回去。”   仁哥自来以大哥马首是瞻,但凡他开口,必言听计从,遂一把拉过行哥的手,对众人揖了一礼,轻声离开。   睿哥更不同说,对甲仁甲义使个眼色,牵着另外两位小少爷离开,一时间酒桌上唯有他们四人。   宋天华喝的脸色绯红,恨不得立即去醉凤楼享受美人恩,自打夫人出事,曾祖母便一直派人紧盯他的一举一动,除了去岳家还能喘口气,在自家府中行走更要谨言慎行,遂除了终日躲在书房睡觉,便再无甚可行。   睿哥眼睛一转,贼笑道:“如今没了碍眼之人,咱们这就走吧!”顿了顿,小心翼翼看向宋天华,轻声道:“姐夫,万不可告诉大姐是我张罗此事。”   宋天华忙不迭点头:“放心,我绝不会说。”不仅不会说,且定会守口如瓶,须知不久前夫人刚与他对峙一番,倘若让她知晓,他再次打了她的脸面,她尚且好哄,可曾祖母那关委实难过,怕是会将他逐出家门。   又想到如今身在岳家,倘若真惹出什么祸事,有何颜面面对岳家众人,思忖一番后,按捺心中的悸动,低叹道:“算了吧!咱们还是在家中畅饮一番罢了!”   睿哥看向翊哥,见他嘴角微微上翘,不懂他到底意欲何为,遂问道:“三弟,你是如何打算?”   “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自是想去见识一番,”翊哥神色一顿,轻声道:“既然姐夫不想去,那我们兄弟三人就不强求了。”   宋天华脸色一僵,这……这……怎能独自撇下他,岂不更让他心痒难搔,讪笑道:“还是我们一同去吧!”见其眼神闪躲,掩饰般的解释:“除了睿哥,你们二人也不过方回京,由我跟着也能安心些。”   翊哥嘴角的笑容越发讥讽,轻声道:“姐夫当真心细如发。”   睿哥大步往前走,走了一丈远,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转身唤他二人:“这般墨迹什么,要去就赶快去。”   翊哥轻声道:“二哥?”   睿哥身子一僵,此事定要静悄悄的。   邓勋平漫步而至,淡笑道:“翊哥可是想要教训下堂姐夫?”   “我怎会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翊哥淡笑,随后大步离开。   邓勋平摸了摸下巴:这小子心肠挺毒啊!   砚台紧紧跟在少爷身后,轻声道:“少爷,若太太知晓您去了……去了醉凤楼,怕是会扒了奴才的皮。”   “到时自往我身上推便是。”   “可是少爷……知情不报,也是罪加一等。”一想到太太得知后,会雷霆大怒,他小腿就直打哆嗦。   翊哥淡淡道:“那你先回去吧!”   “少爷,奴才乃是您贴身的随伺,若不紧跟在您左右,那还要奴才干什么。”   “再废话,直接让你去马厩洗马。”   砚台咽了咽口水 ,垂下头低声道:“奴才再不敢了。”   邓勋平慢悠悠跟在主仆二人身后,听他们打趣之言,嘴角揶揄的笑容遮也遮不住,有意思,真有意思。   宋天华满脸兴奋,迫不及待的与睿哥念叨:“那个新开的醉凤楼,你没去过吧!”   睿哥愣了愣:“家中祖父管的严,小弟并不长涉足那里,不过倒是听旁人说起过。”   宋天华嗤笑一声,随后对他耳语:“我跟你说,那家的头牌莺歌,那可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婀娜多姿的很。”   睿哥无语:果然是风月场所的常客……   一路上,宋天华早已按捺不住激动之情,扯着睿哥不住的炫耀京城中几家妓院的头牌,清风楼的媚娘,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碧玉馆的绿蕊,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香,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神仙楼的青瓷,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睿哥讪笑道:“姐夫知道的可真多。”眼神不自觉瞥向同坐在马车里的翊哥,只见其脸色越发阴冷,眸光越发阴翳,冷不丁打个冷颤,眸光移向坐在他旁边的表哥,只见其脸上笑意浓重,一脸的看热闹。   表哥心真大……   睿哥扯了扯姐夫的衣袖,小声道:“姐夫,咱们还是要谨言慎行。”   出府前,宋天华被三人一顿灌酒,如今醉意上头,哪还记得什么分寸体统,脑中一直徘徊莺歌的小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这么一想,猛地掀开帘子,怒声道:“还不快点赶路。”   闻言,赶车的小厮吓得脸色一白,使劲抽打着马鞭,只听啪啪的声响环绕在耳边,宋天华这才神色满意,得意洋洋的看着三人,大臂一挥,自得道:“到了那里,你们都得听我的。”   睿哥与表哥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   马车飞快的跑着,一个不稳宋天华差点摔在里面,翊哥伸手扶住他,轻声道:“姐夫小心。”   宋天华爬起来,对其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无事,无事。”坐起来后,拍着翊哥的肩膀,贼眉鼠眼道:“翊哥,你成日就知道死读书,今儿姐夫带你寻人间最快活之事,昨儿你跟我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那怎能比得了软香温玉在怀。”   睿哥惊吓的咽了咽口水,姐夫这是真的喝多了,怎能对翊哥说这种不着调的话,若是……若是……翊哥报复人的手段,他可是亲自领教过。   邓勋平对他耳语道:“你这个堂弟,不是好相与之人,你且看着……”   “表哥,你莫要吓我。”睿哥脸色一白,此事虽是翊哥起的头,却是他开口张罗来的青楼,万一姐夫出了何事?或惹了何事?他如何跟二伯一家交代,跟安国公府众人交代,更甚至还要跟宣鹤交代。   “表哥,不知为甚,弟弟这心突突直跳,若出什么事,你定要帮我照顾姐夫,我来看着翊哥,定不让其出什么阴谋诡计?”睿哥一脸的哀求样,跟适才的豪情万丈真是天差之别。   邓勋平淡笑道:“看把你吓的,我也不过随意说说,”见他依旧眉心不展,又道:“到时咱们见机行事。”   睿哥忙不迭点头,轻声道:“表哥,你可不能不管我。”   只见翊哥嘴角勾起笑容,淡笑道:“到时还望姐夫多多照拂小弟。”   “放心,你是我妻弟,我定会关照你。”   马车总算在醉凤楼门口停下,四人相继下车,只见一座四方古色古香的雕花镂,粉红轻纱随风摇曳,飞舞间阵阵浓郁香味袭面而来,轻纱后,朦胧可见数道妙影交错,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千,似彩蝶般翩翩起舞,细看之下,个个柳眉媚眼,眼底藏春,身姿玲珑,嫣然一笑,勾心勾魄。   此时,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婀娜多姿的走过来,含情脉脉道:“宋公子,您来了?”   宋天华酒气冲天的推开她,哼声道:“让那些胭脂水粉离我远点,将莺歌给我叫来。”   老鸨神色一僵,拿起丝帕轻轻扇了扇,低声道:“宋公子,莺歌现在有客人。”   宋天华眉眼一竖,厉声道:“也不看看我是谁?敢跟我争女人,让他赶紧给我滚下来,不然老子让他在京城在无立足之地。”   站在他身后的睿哥低叹一声:得!美人还未见到,姐夫便先惹一身是非!   翊哥背手而立,好似何事与他都无甚关系,神色讥讽的瞥向那个一无是处,行事荒唐的宋天华,这就是祖父为她大姐寻的良人,哼!今晚要不给他终生难忘的教训,他怕是不会长记性。   老鸨脸色一白,慌张道:“哎呦!宋公子开口,妾身焉能不应。”说着让龟公赶紧上前,为他们引路,自己则飞快的跑上楼,将莺歌房里的客人劝走。   四人踏着楼梯缓缓而来,门口立着的老鸨笑的一脸的谄媚,为其轻轻打开房门,尚在门外的宋天华大笑一声:“莺歌,爷来看你了。”   睿哥表兄弟直打了个冷颤,再看翊哥脸色早已如寒冬腊月,睿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我不管你打什么鬼主意,但你记住一点,人不能在我们身旁出事。”不然他们不好跟安国公府的人交代。   翊哥脸色一敛,淡笑道:“二哥,你在说什么?”   “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此话你给我记在心间,不然别怪我不念兄弟情意。”   “二哥,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这卸磨杀驴的本事,没人比的上。”   睿哥冷冷道:“我只不想将事情闹到,害的两府结下死仇。”   这时,里面传来黄鹂般的娇嗔声:“宋公子,您可是好长时日不来瞧奴家了。”   宋天华‘哎呦’一声:“我的心肝,爷这不就来看你了。”   果然烂泥扶不上墙!   四人进去后,就见到莺歌黛眉轻扫,红唇轻启,嘴角微微上翘,眸光一转间流露出的风情让人忘记一切,红色的外袍包裹着洁白细腻的肌肤,每走一步,细嫩的小腰都好似要断了般,脚环上挂着一颗银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既清脆又妩媚。   却如宋天华所说,是个勾人的小妖精。   老鸨挥着手中的丝帕,言笑晏晏道:“宋公子,那三位爷还单着呢?难道就让莺歌一人陪着吗?”   睿哥忙道:“就她了,莺歌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吾甚是欣喜。”   翊哥随即冷冷的点了点头。   邓勋平淡笑道:“你出去吧!此处不用你伺候。”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元宝扔给她。   老鸨接住后,立马喜笑颜开:“得勒!四位爷有事叫妾身。”说完看了眼莺歌,对其使了使眼色,含笑道:“好好服侍四位爷。”   莺歌拿起手中的丝帕捂住嘴角的笑容,低笑道:“不用妈妈交代,奴家也会用心伺候。”   莺歌缓缓走到四人身边,眼神在他们身上略微一瞥,一眼便瞧出其他三人眸光里的无动于衷,诧异及冷冽,她眨了眨眼睛,遮住眼里的晦暗不明,在抬头时,娇嗔道:“宋公子,您好久不来奴家这,可不是忘了奴家又有了新欢。”说着慢慢移至宋天华身边,依偎在他怀中。   宋天华搂着她的小蛮腰坐在凳子上,轻笑道:“你是想着爷,还是想着爷的银子?”   莺歌想了想:“爷,奴家先想您,在想您的银子,”顿了顿,捂嘴偷笑:“没有您哪来的银子。”   宋天华捏了捏她的鼻子,打趣道:“鬼机灵,不过爷最爱你这机灵劲。”   莺歌眼神又环绕其他三人,低声道:“爷,他们是?”   “我的三个弟弟,赶紧让厨房上酒菜,”宋天华掐了掐她的小蛮腰,含笑道:“你呢?就在旁伺候我们,好处自然好不了。”   莺歌搂着他的脖子,轻吟道:“奴家也要陪你们喝酒。”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莺歌缓缓走出去,开门低声交代两句,又婀娜多姿的走回来。   宋天华轻笑道:“翊哥,这样的地方你定是不常来,待你品出各中味道,怕是再也不想枯坐家中读书,而是夜夜美人在怀,软香温玉,在想不起其他。”   睿哥脸色涨红,低声道:“姐夫,翊哥可是你嫡亲的妻弟,你怎可对他说这种失了分寸之言?”   “怕甚?此处又没有外人,我们怎么欢愉怎么来?”   翊哥对睿哥摇了摇头,轻声道:“姐夫说的是。”   睿哥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即拽着姐夫出去,若不然翊哥还不定怎么报复他,想到后果,他后背一冷,额头蹭蹭冒虚汗,弱弱道:“翊哥,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翊哥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哥,着什么急,好戏才刚开始。”   邓勋平双手抱胸,看热闹似的嘴角一直微微上翘。 第135章 如何如何   莺歌娇弱无力坐在宋天华怀里, 娇嗔道:“宋公子, 今儿怎么想到奴家这来了?”   宋天华指了指翊哥, 邪笑道:“这是我妻弟,我带他见见世面,让他知晓什么是温柔乡里叹娇柔。”   莺歌咯咯发笑,声音如黄莺般美妙, 使人陶醉,只见她斜了眼翊哥,耳语道:“原来是个黄毛小儿。”这般年岁竟没尝过女人的滋味,真是……该说他呆愣还是淳朴呢?   宋天华轻哼一声:“你懂什么,我妻弟日后可是状元郎, 闭门读书只为金榜题名。”   莺歌眼睛一转,娇滴滴道:“奴家听人说, 您夫人可是镇国将军府嫡出的姑娘。”   “那当然,我乃安国公府长子嫡孙, 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爵位,所娶之人定是门当户对之人, 焉能是你们倚门卖笑的青楼妓子。”   莺歌脸上一僵,讪笑道:“宋公子说的焉何不是,谁让奴家出身卑微, 做了这等营生,若奴家投胎时能有所选择,定也要投生成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也不会似如今这般一双玉臂千人枕, 半片朱唇万人尝。”   “你这嘴真是讨巧,听的爷心里止不住的心疼。”宋天华摸了摸她的小脸,不住的唤着心肝。   睿哥瞥了眼嘴角冷笑不已的翊哥,畏惧的咽了咽水口,低声道:“姐夫,天色已然太晚,不如咱们回去吧!”   闻言,正在兴头上的宋天华眉眼一厉,恼怒道:“从进来醉凤楼那刻起,你便一直嘟嘟囔囔个没完,当初来此可是你张罗的最欢,如今也是你一直打退堂鼓,真是扫兴!”   翊哥淡笑道:“焉何不是?”   邓勋平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在一旁看你的戏,哪来那么多废话。”   睿哥心急火燎:“我止不住的担忧啊……”总感觉要出大事,屁股更如扎了绣花针,坐立难安。   宋天华冷不丁将身上的尤物推给翊哥,揶揄道:“美人在怀,是不是比映雪读书好?”   莺歌吓得惊愕失色,惊呼声后安稳的坐在翊哥怀中,脸色稍缓方抬起玉臂搂着他的脖颈,娇嗔道:“少爷,您为何对奴家这般冷淡?”   翊哥伸手搂住她纤细的小蛮腰,低沉道:“自古最难消瘦美人恩,古人曾不欺我也。”   睿哥惊的目瞪口呆,指着翊哥木木道:“你不要命了?”不怕祖父,二伯知晓后挥鞭子打你。   邓勋平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重,镇国将军府日后有了翊哥,定会比如今还要荣耀,为了引君入瓮,不惜以身犯险,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事。   宋天华双手扶住桌面,颤巍巍站起来,踉跄的走到翊哥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这才是风流倜傥的好儿郎,文可金榜题名,武可御女无数,哈哈……”   睿哥扶额,姐夫这是……现下多欣喜,日后多悲惨,翊哥若不收拾你,我是你儿子。   翊哥淡笑道:“姐夫这词提得好,对得好。”   这时,颜色不一的倩倩女婢缓缓而至,手中端着木案,上面各色精致菜色,先对众人福了福身,抬头后又对其嫣然一笑,方轻手轻脚将膳食放在桌上,随后脚步轻盈的退出去,一来一去间只留下淡淡的胭脂香味。   宋天华凝视她们离开的背影,眼睛发直道:“香,真香,香极了。”   莺歌坐在翊哥怀里,拿起手中的丝帕对其轻轻挥动一二,嗔怒道:“宋公子,有奴家陪您还不够,还要惦记旁人,您这胃口未免太大了。”   话音一落,翊哥又将她推至宋天华怀里,起身为众人斟酒,淡笑道:“以往只知苏州青楼甲天下,却不知京中妓馆多风骚。”   只听邓勋平淡笑道:“翊哥,你在苏州呆了几载?”   “六载有余。”   “去年我曾路过苏州,本想在那呆上月旬,趁机欣赏下苏州的美景及美人,未料杂事繁多,也只能打尖住上一晚,第二日便匆匆赶路离开。”   睿哥怪异问:“表哥,这三年你到底在干什么?又去过哪里?”   邓勋平端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淡笑道:“因我有一身好武艺,便跟着行商的车队走南闯北,”神色一顿,怅然道:“我看过长河落日的边疆,看过大漠孤烟的沙漠,看过一马平川的平原,看过小桥流水的江南,总之出去见过世面后,方觉得这京中与我而言如井底之蛙,只能仰望天上的月亮,却在看不见其他。”   “表哥,你去了那么多地方,其中可曾遇到凶险之事。”   邓勋平含笑道:“凶险算得了什么?今儿姑父还曾说,哪个将士的后背没流过血留过疤,于我而言,哪个镖师的后背没流过血留过疤,那是我护卫车队,护卫众人,御贼杀寇的荣耀。”   睿哥神色怔了怔:“表哥……”   翊哥又为其斟了一杯酒,敛了敛脸上的神色,郑重道:“适才小弟待表哥略有轻慢之心,还妄你不要怪罪。”说着端起手中的酒盅,一饮而尽。   邓勋平大笑一声,抬手一干而尽:“无妨,无妨。”   宋天华怀抱着娇滴滴的美人,与她花前月下,眸光瞥见其余三人,见他们自顾喝上酒却不唤他,涨红着脸恼怒道:“你们莫不是把我忘了,要喝酒,自然由我相陪。”端起手中的酒盅,大笑道:“来,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待三人回答,自顾喝光手中的酒。   莺歌咯咯发笑:“宋公子,好酒量,奴家为你们斟酒。”   宋天华晃着脑袋,昏昏沉沉道:“好,极好。”   莺歌拾起一酒盅,坐在他怀中,对着他的嘴轻轻倒进去,柔声道:“是不是这么喝才有滋味?”   “呵呵……焉何不是?甜,甜到爷的心坎里。”   “还是宋公子最懂奴家的心。”莺歌说完,眼神似有似无的打量翊哥,只见他波澜不惊的坐在一旁,淡淡盯着手中杯,杯酒中。   睿哥生怕翊哥初来乍到,受不住美人恩,自此走上荒唐路,忙看向莺歌,低笑道:“不知莺歌姑娘,芳龄多少,哪里人氏。”   莺歌噗呲笑出声,咯咯道:“这位少爷说话好生有趣,似咱们这样倚门卖笑的青楼妓子,要么家里穷的开不了锅被卖进来,要么被人牙子拐卖到这里,至于奴家到底哪里人氏,日子久了,奴家都不记得了。”   此话一出,翊哥三人神色一愣,莺歌脸上明明带笑,听着却无比的凄凉,乱世之中,为了活着,她除了这身皮肉,怕是再无其他可依靠。   睿哥讪讪道:“莺歌姑娘,对不住,是我越矩了。”   莺歌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嗔怒道:“少爷,便是您说错又何妨,奴家身份低微,又靠这青楼过活,论谁都能轻视几眼,您同奴家赔礼,怕是有失身份。”   “呵呵……”睿哥脸上涨红,讪笑的看向表哥。   邓勋平淡笑道:“莺歌姑娘此言差矣,人,死生不论贵贱,贫富不问出身,活着已实属不易,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眸光,他人笑你,许是嫉妒你的美貌,他人骂你,许是嫉妒你的妩媚,他人恨您,许是嫉妒除了出身,你皆比她们强。”   “少爷这话说的奴家好生好心。”莺歌从宋天华怀中起身,婀娜多姿的为他们斟酒,淡笑道:“其实公子最想说,笑贫不笑娼。”   邓勋平脸色一僵,讪笑不已。   睿哥抚了抚额,表哥……还以为你出去历练几年,无论谋略还是武艺皆在我之上,没想到与他一样是个莽夫。   翊哥冷笑道:“既你知这其中的道理,又何必在我们面前频频出言讥讽。”   莺歌噘着嘴,双目含春的看着翊哥,嗔怒道:“少爷,您好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和卖弄风情却是相差甚远,不解风情之人方能来妓院寻欢作乐,卖弄风情之人才能倚门卖笑,遂注定了这辈子你我身份的不等。”   莺歌脸色一白,恼羞成怒道:“少爷这般看不起倚门卖笑之人,大可起身离开,青楼妓馆又不是专为您一人而开,少了您,它依旧夜夜笙歌,莺歌燕舞。”   闻言,睿哥扶额低叹,自翊哥踏进此门便憋了满腔怒火,姐夫行事荒唐不羁,说话毫无顾忌,不仅打大姐的颜面,更是打镇国将军府的颜面,为了这等倚门卖笑的妓子,姐夫置家中娇妻稚儿于不顾,翊哥焉能不气,那可是他嫡亲的大姐。   “翊哥,今儿……今儿咱们先喝到这,改日再来,可好?”   “还未尽兴,焉能离开。”   宋天华坐在一旁自斟自饮,抬头时又哭又笑:“翊哥,你可知我的命有多苦,你姐姐生子那日,我不仅没了柳娘,连她腹中的孩儿也没保住,呜呜……”   翊哥冷冷道:“姐夫这番哭相做给谁看?”   宋天华一把扯住翊哥的袖子,哽咽道:“无人听我诉苦……我不能回府,回府曾祖母会训斥我,更不能去岳家,岳父他老人家也会收拾我,我……无处可去。”   此情此景,其余三人就差破口大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今日种种皆是你自作自受!   睿哥看向莺歌,对其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候着,有事我们自会叫你。”   莺歌动也未动,眉眼微冷:“少爷莫不是忘了,此处乃我的房间,若我离开,能去哪里。”   闻弦歌而知雅意!   只见睿哥从怀里掏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冷冷道:“这回总可以吧?”   莺歌脸上的笑容如阳春白雪,霎时娇艳动人,美不胜收,伸出嫩而细的纤纤玉指夹住三张银票,嗔怒道:“少爷早这般,奴家还废什么话?”将银票放进肚兜里,扭着小蛮腰,步伐轻快的离开。   这时,屋中唯有他们四人,只听邓勋平淡淡道:“堂姐夫,各人都有辛酸苦辣,今日良辰美酒,佳人环绕,咱们还是别说这些扫兴的话,继续喝酒,喝酒……”   宋天华抹了一把泪水,端起酒杯,颤巍巍道:“你说的没错,一醉解千愁,喝酒好,喝酒就能忘了所有烦心事。”   邓勋平除了武艺便属酒量最为惊人,遂端起酒盅一杯接一杯的陪着宋天华喝,再看睿哥及翊哥坐在一旁,视若无睹。   睿哥低声道:“见好既收,不要过犹不及。”   翊哥淡笑道:“二哥担心什么,我一文弱书生能将旁人如何?”   “你虽不会武艺,但你会谋略,说不得又打什么歪主意。”   “二哥,你多虑了,若我真有这般能耐,”翊哥下巴微抬,看向与邓勋平拼酒的宋天华,冷冷道:“若我真想法,他还未踏进府中大门,便让他尸骨无存。”   睿哥神色一僵,干笑道:“翊哥,说到底他也是咱们姐夫,不看旁人,大姐与毅哥的颜面,你总不能不看吧!”   翊哥冷笑两声:若任由他胡作非为下去,还不如一次将脸丢个干净,这样日后只会缩着头当缩头乌龟。   半响后,看着眸光依然清醒的邓勋平,再看看早已昏昏沉沉,分不清方向的宋天华,翊哥勾起嘴角,淡淡道:“唤莺歌进来吧!”   邓勋平与睿哥神色诧异的看着他:……   “翊哥,我们将姐夫独自留在青楼,可会不妥?”   翊哥淡淡道:“我们醉的不省人事,而姐夫搂着莺歌说甚不可走,我们有何办法。”   “即便这样,我们也该让小厮将其抬回府方是。”   翊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淡淡道:“二哥既于心不忍,大可现在回去。”   闻言,睿哥脸色铁青,怒声道:“他嫡亲的妻弟都不管他的死活,我这隔房之人焉能插手。”不过心中却止不住庆幸:还好,还好,翊哥没有出手,不然后果难以预料,如今他们已然分开,姐夫是好是歹都与他们无关,与镇国将军府更无关,想明白个中细节,睿哥舒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靠在一旁假寐。   翊哥闭眼沉思,似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上翘。   睿哥思忖会儿,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恰巧看到这一幕,不由打了个冷颤。   马车慢悠悠回到府中,两房太太知晓后,不顾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老爷,直接甩袖去了儿子的院子。   二太太神色匆匆的出去,惊慌道:“翊哥喝的醉醺醺回来?”   王妈妈同样惊慌不已,小声道:“听说回府时,是被砚台背进来,少爷早已喝的烂醉如泥。”   二太太怒声道:“翊哥行事越发不成体统。”   “姑爷呢?”   王妈妈低声道:“门房没看到姑爷的身影,许是回安国公府了,唯有二少爷及咱们少爷一同回来。”   二太太板着脸,冷哼道:“定是他放荡不羁,带坏我的翊哥。”   “太太,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咱们还是赶快去瞧瞧少爷吧!”   一行人飞快来到翊哥的院子,只见砚台手中拿着沾湿的丝帕为其擦脸,二太太冷着脸,怒声道:“起开。”   砚台听到太太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颤,躬着身子行礼问安,低声道:“太太。”   王妈妈从他手中接过丝帕,放入木盆中重新涮洗,随后递给坐在床边神色担忧的太太,只听二太太低声道:“翊哥,哪里难受?”   翊哥扯了扯领口,喃喃道:“头疼,热……”   二太太细细为他擦汗,轻声道:“娘知道,娘给你擦汗。”过了一会儿,见他神色舒展,方缓缓舒了一口气,起身后眼睛如箭般直直盯着砚台,冷冷道:“为少爷换身干净的寝衣。”话毕,带着众人出去。   砚台苦着脸为少爷换寝衣,小声道:“少爷,您可是害苦了奴才,奴才说不得会被太太杖打一顿。”想想屁股就疼。   砚台为少爷换好寝衣,见他闭着眼睛,神色舒展的躺在床上,小心翼翼为他盖上被子,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瞥了少爷一眼,见其呼吸平稳,方轻手轻脚的出去,随后躬着腰,苦着脸:“太太,奴才错了!”   二太太坐在上首,脸色铁青看着他,气急败坏道:“适才我闻到翊哥身上一股的胭脂味,你们去了哪里?”   砚台身子一颤,噗通跪在地上,小声道:“奴才……奴才陪着少爷去了醉凤楼。”   二太太脸色一愣,皱眉问:“醉凤楼是哪里?”初回京城,她焉能知晓青楼妓馆的名字。   砚台脸色惨白的抬头,咽了咽口水,瑟瑟道:“是……是青楼。”   闻言,二太太脸色一黑,狠狠拍着桌子,怒不可遏道:“给我说清楚?”   “青楼妓馆。”砚台身子不住的发抖,心里哀嚎:少爷,您赶快醒醒,救救奴才,奴才小命快休矣!   似想到什么,二太太咬牙切齿道:“姑爷呢?”   砚台垂下头,小声道:“姑爷还在那里……”   “你们与二少爷一同回来,为何不将姑爷一起带回府。”   砚台焦急的解释:“姑爷抱着莺歌姑娘说甚也不肯松手,要死要活的,怎也不肯回来,再加上少爷醉酒,奴才担忧他,便先将少爷送回府。”   二太太气急之下,口不择言道:“那个浪荡子,他荒唐不堪便罢了,还拐带我家翊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后说什么也不会让翊哥同他亲近,我家翊哥日后可是金榜题名之人,若因他耽误翊哥的学业,非生吃了他不可。   砚台垂着头,不敢言语,生怕哪句话又惹的太太生气,到时说不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王妈妈忙上前轻抚太太的胸口,缓缓道:“您消消气,如今咱们少爷回来,也未做何荒唐事,日后太太严加管束便是。”   二太太坐下后,身子仍止不住的发抖,冷脸质问道:“翊哥不是去睿哥院子喝酒,怎好端端去了妓院。”‘妓院’二字几乎从她牙缝里生生挤出来   砚台抬头,小心的觑了觑太太的脸色,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在不敢有所隐瞒,飞快道:“本来众位少爷饮酒谈天很是尽兴,谁料姑爷……姑爷说……”   “在支支吾吾,看我怎么收拾你。”   砚台忙不迭道:“太太,奴才不敢了,奴才这就说,姑爷说如此良辰美景,佳肴知己,偏偏少了美人在侧,乃人生一大憾事,随后二少爷起了兴致,便说换个地方继续喝?”   “宋天华那个混账东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二太太气愤之下,恨声骂道。   王妈妈端了杯温茶,轻声道:“您喝口茶顺顺气。”   二太太眉眼一竖,怒声道:“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喝茶,”眼睛眯成一条线,冷冷道:“给我继续说……”   “后来表少爷起头说,京里新开了一家妓院,不如去那瞧瞧,大姑爷喜不自禁,少爷见此随声附和,说没见过京中的妓馆,想去看看。”   此言一出,二太太气的袖子一扫,王妈妈刚放下的茶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众人心中胆寒不已,只见二太太指着砚台,勃然大怒道:“你就不知提前回来禀告。”   砚台垂下头,小声道:“奴才本打算唤人告诉您,可少爷……少爷知晓奴才的打算,神色微冷的告诫奴才,若将此事告之您,便罚奴才去马厩洗马,奴才也是没了法子……”说完,砰砰磕头,不住的求饶。   二太太脸色阴冷:“没用的东西,翊哥没让你去马厩洗马,明日我就让你去。”   砚台猛地抬头,神色苍白道:“太太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小的这一回。”   二太太冷声道:“明日翊哥醒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砚台苦着脸看向王妈妈,祈求她帮忙说两句好话,谁料她只是轻皱眉头,摇了摇头。   二太太走到房间,见翊哥脸色潮红,明显酒意上头,心里那股怒火如何也消不去,怒声道:“宋天华,你欺人太甚!”此事定要让老爷知晓,即使他现在醉的一塌糊涂,也要将他唤醒,事关翊哥的前程,马虎不得。   二太太离开后,砚台轻唤道:“少爷,奴才知道您醒着?”   翊哥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倒是聪慧不少?”   砚台眼眶泛泪,神色委屈道:“少爷,太太要罚奴才去马厩洗马,您可要救救奴才?”   “到时再说!”翊哥背过身,闭上眼昏昏欲睡。   砚台哀嚎一声:“少爷……”   大太太去了睿哥的院子,只见里面灯火通明,甲义为他揉头,甲仁为他洗脚,大太太进屋后,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冷脸低斥道:“不是说你醉的不省人事。”   睿哥扯了扯嘴角,神色难受:“娘,儿子都这般模样,您还有心情看热闹。”   “你表哥呢?”   “已派人送回家中。”   “他可有喝醉?”   睿哥翻了白眼:“娘,您有担忧表哥的光景,不如多关怀下儿子,儿子脑袋疼的要死。”   “如今事事顺你心意,哪里还会疼?”   甲仁替少爷擦了脚,又为他穿上鞋,睿哥大步走到他娘身边,身强力壮的他一把将他娘抱住,撒娇道:“娘,既然您同意孩儿去戎武,儿子在家这段时日,您就别再冷脸对着儿子,儿子看着心里难受。”   大太太心中一酸,眼眶泛泪,不甘心的狠狠捶打他的后背,低泣道:“你个混账东西。”   “娘,好了,好了,您别生孩儿的气。”   大太太气的狠狠捶打他,今日若不是他自作主张去寻大哥过府说情,又怎会勾起勋平去戎武的念想,此事一出,她还有何面目见大哥大嫂,想及此,心中越发愤怒,都是这个混账惹的祸,恨恨道:“为娘早晚被你气死。”   睿哥对着郭妈妈咧开嘴讨好的笑笑,郭妈妈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少爷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娘,您现下多打儿子几下,日后便多疼疼儿子,可好?”   打又打不得,骂又听不进,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焉能不心疼,气愤的狠狠拧了拧他腰间的嫩肉,恨声道:“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   睿哥疼的龇牙咧嘴,就差跳起来大声嚷嚷,‘呲’了一声:“娘,您下手就不能轻点,疼是儿子了。”   “疼才好,疼能让你长记性。”   “娘……”睿哥撇着嘴,神色委屈道。   大太太冷冷道:“大姑爷呢?”   睿哥脸色一僵,讪讪道:“还在青楼。”   大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憋着火:“这么说唯有你们兄弟俩回府?”   “那时我跟翊哥醉的一塌糊涂,哪里顾得上他,再说听甲义道,姐夫抱着花魁不撒手,说甚也不回来,儿子有何法子?”   大太太气的浑身颤抖,低斥道:“赶快扶少爷回屋睡觉,”眼神环顾四周,冷冷道:“倘若有人问起,少爷回来后是否辗转醒来,你们可知怎么回答?”   众人躬着身子,低声道:“少爷醉酒后一直未曾醒来。”   “知道就好。”   睿哥被人推着回到内室,大太太紧随其后,训斥道:“明日你二伯母问你什么皆是一概不知,知道吗?”   睿哥垂下头,小声道:“儿子懂。”便是娘不交代,他也会这般做,毕竟事关翊哥,他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大太太咬牙点了点他的额头,恨其不争道:“你何时能让我省点心。”   “娘,此事当真与儿子无关,是表哥张罗去的青楼,不信你问翊哥。”   “你们……你们俩这是要一同气死我。”大太太脸色青白交错,睿哥不省心,勋平也跟着他一起胡闹,想到明儿二弟妹质问的话,额头便跳跳的疼。   “娘,儿子错了。”睿哥小声道。   大太太恨声道:“你没错,都是我的错,为娘就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盼。”说完看了眼郭妈妈,恼怒道:“回吧!”   睿哥心下欢喜不已,她娘便是在恼怒,待他却如往日一般,遂咧开嘴角,轻快道:“娘,您不管儿子了。”   “这几日你皮又紧了,明日我定让你爹好好收拾你,看你日后行事还敢这般不知收敛。”   “娘……”睿哥话音一落,大太太已带着丫鬟们离开。   甲义立在一旁,小声道:“少爷,明日不会出什么事吧?”   睿哥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姐夫出何事,与我有何关系?”   翌日,宋天华神色舒展的从床上睁开眼,随后摸了摸怀中光滑稚嫩的肌肤,越摸越不对劲,不由四处张望:这……这是……这是哪里?   莺歌翻了个身,依偎在他怀里,闭眼娇嗔道:“宋公子,如今日头还早,您怎不多睡会儿。”   莺歌的声音!   “这是醉凤楼,我怎会在这?”宋天华抬手揉了揉额头,使劲的回想昨儿之事,随后脑中渐渐印象,昨晚他在睿哥院子喝了点酒,随后他们四人来到醉凤楼,在之后他对翊哥说了好些不着调的话,更甚者他抱着莺歌死活不肯撒手。   完了!完了!   他小命休矣!   此事一出,不仅曾祖母,便是岳父那里都难以交代!   这时莺歌伸出纤纤玉指,来回抚摸他的胸膛,没了睡意便存了挑逗之心,慢慢将脸埋至他的脖颈处,待她缓缓抬头,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花容失色的大叫一声,随后更是一把将其推开,指着他惊恐道:“你……你……”   宋天华猛地坐起来,皱眉低斥:“闭嘴!还嫌我是非不够多!”这般大吵大闹,若惹得旁人进来,闹得众所周知,曾祖母怕是能将他赶出安国公府。   可是莺歌恍若不闻,依旧指着他神色惊恐,□□的从床上跳下去,跑了两步还不忘捡起地上的衣裳,将其披在身上遮掩满身的春光,随后推开门飞快的往外面跑,惊慌失措的大喊:“出事了,出事了……”   闻声,醉凤楼的奴仆蜂拥而至,待看到光着上身的宋天华,也是倒抽一口气,宋天华随身小厮宋二从众多人中挤进来,一见之下,顿时毛骨悚然,只听宋天华怒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关门!”一大早被人如此围观,且各个神色惊慌,到底出了何事?   宋二猛地回过神,胆战心惊的推开众人,一把将门合上,待他转过身看着少爷,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抖声道:“少爷,您……您……”   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惊吓,他到底怎么了?   只见宋天华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到底出了何事,再不说爷直接卖了你。”为甚众人看到他神色惊慌,莺歌更是吓得落荒而逃。   宋二垂下头,身子不住颤抖,颤声道:“少爷,您的头……”说完哇的哭出声。   头!头怎么了!   宋天华不明所以的摸了摸头,随即脸色惨白,挣扎的从床上站起来,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往梳妆台走去,未料刚走了两步膝盖一软,噗通摔在地上,宋二屈膝爬过去,颤抖的扶起少爷,低泣道:“少爷,如今可如何是好?”   宋天华咬牙切齿道:“扶我去梳妆台。”   铜镜面前,只见倒影里宋天华光着脑袋,脑顶还点了六个戒疤,一副和尚模样,呆愣了足有半刻钟,待他晃过神儿,怒急之下,一把将宋二推开,满脸阴翳道:“是谁?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对我?不知道我是谁吗?”怒火中烧的他将屋中的东西全都砸了。   这时,宋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住少爷的大腿,哀嚎道:“少爷,如今可如何是好?”老太君发过话,倘若少爷再行事不周,玷污安国公府的门楣便将他逐出家门。   宋天华气急败坏道:“我怎么知道?”如今他这番模样,怎能出去见人,一旦踏出此门,安国公府的清誉怕是被他丢到大街上,任人践踏,到得那时曾祖母会如何对他?岳父会如何对他?老太爷又会如何对他?   一时间主仆二人愁眉不展!   老鸨听到些许耳闻,慢悠悠从楼下走上来,行至莺歌房门处缓缓道:“宋公子,既然您醒了,这账什么时候结啊……”   闻言,宋天华青筋毕露,显然已处在暴怒中,看着宋二怒目而视:“我在这睡觉,你去哪守夜了?”   “奴才在楼梯口将就了一宿。”   宋天华指了指他的脑袋,怒声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我怎就一点也未察觉?”   宋二垂着头,低泣道:“少爷,奴才也不知。”   宋天华咬牙切齿道:“将莺歌给我叫进来,快……”   宋二忙不迭起来,飞快的跑出去。   半刻钟后,莺歌换了身翠绿色的衣裳,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不过这回她的脸色苍白,神色畏惧,显然被宋天华的样貌吓到,不由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宋公子,您找奴家?”   宋天华紧握双拳,满脸阴翳的走到她面前,一把扣住她的下巴,神情冰冷,阴霾道:“说,是不是你弄得?”   莺歌惨白着脸使劲摇头,被他之言吓得魂不归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这房间唯有你我二人,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定是你,说不得你还有同伙,说……你的同伙呢?”宋天华气急之下,松开她的下巴,扣住她的脖子将其拖到门口,阴冷道:“再不说,我弄死你。”   莺歌脸色发红,眼睛瞪得贼大,喘不上气,唯有使劲全身力气拍打她:“疯子,疯子……”   宋二吓得脸色发白,一把抱住少爷的腰,焦急道:“少爷,您不能这样……会闹出人命的。”   宋天华怒声道:“滚开,老子今儿要弄死她。”   莺歌见他铁了心要弄死自己,唯有用两只手狠狠挠向他的脸,憋气道:“不……不是我,放开……我……”   宋二眼见少爷要弄死莺歌,毫无办法下,唯有大喊:“少爷,您想想老太君,想想国公爷,奴才求您了,千万别犯傻……”   宋天华身子一僵,慢慢放开她的脖子,莺歌一把推开他,身子一软栽倒在地上,拼命的大口喘气,适才他是真想杀了她,吓得神色惊恐不已,瑟瑟道:“宋少爷,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你与我芙蓉帐暖后一同睡下,我累的……什么也不知道……”‘奴家’二字再也说不出来。   宋天华瞥了她一眼,眸光慑人,冷冽道:“除了你,谁还能打开这屋子的门,莫不是他能穿墙而过?”   莺歌畏惧的身子直发颤,双手抱膝后,拼命摇头:“我真的睡下了,什么也不知道……”   宋二小心翼翼走上前,低声道:“少爷,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吧!门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若……若……后果不堪设想。”   宋天华眼神阴霾的看着莺歌,冰冷道:“不要被我发现,若是你动的手脚,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莺歌身子一抖,神色畏惧的点了点头。   宋二小声道:“少爷,您不能这般模样出去,不如……不如奴才出去弄个帷帽,可好?”   宋天华轻哼一声,随后垂下头慢慢思忖,待会儿回到府中,他该如何是好,即便磕头认错,想必曾祖母也不会轻饶他,倘若气急之下将他逐出府,又该如何是好,烦躁的摸了摸头,顿时咧嘴痛乎,适才没发觉,如今头上的戒疤让他脑袋阵阵发疼。   想及此,宋天华脸色扭曲,咬牙切齿道:“哪个找死之人敢这般对他,待他查到定要将其五马分尸,死后扔到乱葬岗喂狗,方能消他心头之气。”   出去后迅速回来的宋二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帷帽,小心的递给少爷,轻声道:“少爷,您将其带上,咱们好速速回府。”   “马车可在门外?”   宋二低声道:“适才奴才出去时,已结了账又找好马车,只待您下楼,咱们便可速速回府。”   宋天华带上帷帽,宋二打开门,推开门口围着的众人,主仆二人飞快出去,下至拐角处碰到一醉醺醺的男子,二人推搡间,醉酒的男人见他大白天这般遮遮掩掩,气愤之下抬头将他头上的帷帽拽下来,仅此一下 ,醉凤楼内的众人皆看清宋天华此时的模样,只见其成了光头,脑袋上点了戒疤,脸上更被莺歌挠的血迹斑斑,众人倒吸一口气,随后大笑道:“和尚!和尚来青楼嫖妓啦!”   “原来和尚也有六根不净的时候。”   “和尚也是男子,怎能不想软香温玉在怀。”   “也不知哪家寺院的和尚,哎呦,日后我可得告诉夫人,在不可去那家寺院凭白添香油钱,给了他们也是出来喝花酒。”   围观中的众人冷不丁道:“不对,那人看着好生眼熟?”   “看着是眼熟,他是……他是……”楼中的人顿了顿,大惊道:“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宋天华。”   “他怎么成这样了?”   “没看见他脑顶的戒疤吗?许是出家了,又忍受不得每日诵经念佛,这不偷偷摸摸出来,寻红尘里娇滴滴的美人。”   “没听说宋家大少爷要出家?”   “这有什么?像他们这般出身高门大户的公子,终日无所事事,闲的没事出家寻个乐子被。”   “有理,有理,甚是有理。”   闻言,宋天华脸色铁青不已,眼神阴冷的看着那个醉醺醺的男子,指着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记着!”   酒鬼满脸通红,眼神迷茫,身子晃了晃打了个酒嗝,迷糊糊道:“有没有王法了,和尚来青楼寻乐子,还有理了……”显然醉的浑浑噩噩,听进耳里的话也不过三两句,醉醺醺搂着怀中的美人,踉踉跄跄的上楼了。   此言一出,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宋二脸色发白,心急火燎道:“少爷,咱们还是快些出去吧,此地不宜多待。”   宋天华眼神环顾四周,适才每一张嘲笑他的面容,他都记在心里,日后……定让他们悔恨今日所作所为。   不顾得什么帷帽,主仆二人神色匆忙的走出去,上了一辆候在门口的马车,飞快离开。   隔壁茶楼,有一扇窗户微微透出一丝缝隙,豆包回过头,满脸坏笑道:“少爷,这次宋少爷怕是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魏廷茂饮了一杯茶,淡淡道:“与我何干。”再过不久,他便要去山西边疆,扫除土倭人,到时京城的一切是非都与他无关。   豆包鼓着腮帮子,嬉皮笑脸道:“少爷,您说刘家三少爷怎能这么狠,那可是他亲姐夫,竟让他这般颜面扫地,从此再也抬不起头。”   “你又皮紧了?”魏廷茂微微抬眼,眯了眯眼睛,冷冷道。   豆包屁股一紧,忙不迭摇头:“少爷,奴才这不是关心您吗?”摊上那样一个大舅哥,日后您怕是会成为一辈子的妻奴。   “在胡言乱语,这次便不罚你站立,而是拿鞭子抽你,知道吗?”   豆包委屈的撇了撇嘴,垂下头不再言语,他心中所思所想都是为了少爷,少爷怎对他如此无情。   魏廷茂淡淡道:“封口之事可有处置好?”   “少爷放心,奴才已将利害关系说与他听,他不敢透露一丝一毫,且他明日便要离开京城,日后在不回来,您就将心放进肚子里吧!”   “若出了任何差错,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第136章 圈进和离   马车驶至安国公府, 宋二小声道:“少爷, 咱们到了?”   宋天华不似之前冷冽着脸, 而是面如土色,咽了咽喉咙,低声道:“去给我寻个屏风来。”   宋二苦着脸,轻声道:“少爷, 您这回动静闹得这么大,怕是早已传到老太君耳里。”   宋天华脸色瞬间惨白,随即低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也算是自作自受。   主仆二人抬脚进去,门房忙躬着身子出来迎接, 一见之下吓得面色惨白,喃喃道:“大爷, 您……”   若不是有所顾忌,以他的暴脾气定然狠狠踹他一脚, 冷冷道:“好看吗?想不想同我一样?”宋天华指了指他的脑袋。   门房惶恐不安,噗通跪在地上, 瑟瑟道:“大爷,奴才错了。”   宋天华嗤笑一声,方抬脚进去, 府中众奴仆见他此番和尚模样,一脸的惊愕与忍俊不禁,宋天华视若无睹,小腿打着哆嗦走到大厅, 闻声,安国公夫妇及各房子女纷纷出来,一见之下,只见安国公夫人大惊失色,小跑两步,嚎啕大哭:“我的儿啊……谁把你弄成这样……”扯着他的袖子鬼哭神嚎。   国公爷铁青着脸,阴沉道:“你怎会变成这样?”满脸的斑驳血痕,头发没了不说,还被人点了戒疤!   宋天华脸色涨红,垂下头不敢言语。   国公爷眉毛一竖,厉声道:“还不快从实招来。”定是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   宋天华喏喏道:“儿子……儿子……儿子也不知道。”   这时,就连总也不露面的老公爷也搀扶着老太君缓缓走进来,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宋天华,母子俩的神色阴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老公爷扶着他娘坐在上首后,只见他娘狠狠捶了下手中的拐杖,屋中霎时鸦雀无声,静的好似掉跟绣花针都能听到。   老公爷瞥了眼宋天华,冷冷道:“你又干了什么蠢事?”虽他一心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府中就这么大点地方,有个风吹草动便能众所周知,以往没露面,不过想着小打小闹,如今翰文被人弄成这般模样,于安国公府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宋天华脸色一白,膝盖发软,噗通跪在地上,缩头缩脑道:“祖父,孙儿……孙儿真的什么也没干。”   只听老太君冷脸质问:“昨儿你不是去了镇国将军府陪珍儿母子,一去一回而已,怎会弄成这样?”猛地锤了下拐杖,冷冷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宋天华垂下头,脸色惨白不止,瑟瑟道:“孙儿,孙儿昨晚跟舅兄们出去喝酒,然后就变成这样……”   老公爷虽一心向道,周身的气息平和而安宁,但那是没触到他的逆鳞,不然便如此刻,脸上的神情冰冷阴霾,冷冷道:“孽障,休要遮掩,不然我直接打杀了你。”   宋天华身子瑟瑟发抖,抬了抬头,小心的觑了觑曾祖母及祖父的神色,这一看更是吓得身子止不住发颤,再不敢有所隐瞒,声若蚊蝇般将此事娓娓道来。   直至半盏茶,安国公夫人再也忍不住咧嘴大哭,嘶声力竭道:“我的儿,你放心,娘一定帮你出这口恶气。”   宋天华忙不迭点头,恨声道:“娘,儿子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好,好……”安国公夫人与儿子抱头痛哭,除了宋家子嗣,其余人皆垂下头,嘴角露出揶揄的笑容。   老太君神色讥讽的瞥了他们母子一眼,冷冷道:“将夫人给我拉到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出来。”   安国公夫人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祖母,孙媳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待我?”   老太君不想跟她废话,眸光瞥了眼厅中随伺的丫鬟们,眸光阴冷道:“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丫鬟们不由打了个冷颤,躬着身扶着夫人离开,安国公夫人使劲的挣扎,至始至终也没闹明白,她到底犯了何错。   老太君嘴角冷笑,眼神阴霾的看向国公爷,冷冷道:“你可有异议?”   “孙儿不敢。”   老太君渐渐收回目光,眼睛如箭般直直盯着宋天华,厉声道:“如今摆在你面前唯有两条路,一将你逐出府,日后是生是死,皆与安国公府无关,二你可留在府中,日后跟随你祖父潜心修行,这两条路,由你选。”   只见宋天华身子僵硬,神色惊恐道:“曾祖母……”   “若你不选,老身便替你选。”老太君声音既平淡无奇又掷地有声,可见无人能更改她的想法。   宋天华吓得脸色惨白,屈膝爬到曾祖母面前,扯着她的衣摆,哀求道:“曾祖母,孙儿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再原谅孙儿一回。”   老太君低头看着他,阴冷道:“老身说的话,你从未记在心上,所以你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随即嘴角微微上翘,冰冷道:“不过没关系,诚如你昨儿所说,我的嫡孙不止你一人,有你在只会玷污安国公府的门楣,少了你至少不会让人继续糟践它,既你不肯选,那么老身替你选。”   “曾祖母……”   “拉人,将他给我扔出去。”   宋天华抱着她的小腿不住的痛哭流涕,发誓保证:“曾祖母,孙儿错了,求您再宽容孙儿一次……”   老太君眯着眼看着众人,随伺的奴仆心中胆寒不已,咽了咽口水,躬着身上前拉起大爷往外拖,宋天华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心知曾祖母这回铁了心将他逐出府外,眼神看向爹爹及两位弟弟,只见他们垂着头不言不语,求助无门下,哀嚎一声:“孙儿选……孙儿愿跟随祖父清修。”   老太君心中嗤笑,倘若他肯挺直胸膛走出府,没了家族的庇佑,靠他的才智博出一份前程,日后回府自是轻而易举之事,谁料烂泥果然是扶不上墙,一惊一吓,他避重就轻的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事。   老公爷颔了颔首,低声道:“娘,您放心,只要儿子在世一日,定不让他再玷污府中门楣。”   老太君冷着脸,微微点头。   老公爷沉着脸,冷冷道:“将这个孽障送到我的院子,严加看管,日后没我的命令,不得走出院子一步。”   宋天华脸色惨白不止,心中却舒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开口:“曾祖母,祖父,孙儿知错了,”顿了顿,又道:“可孙儿还有娇妻稚儿,难道让我们一家人有生之年,隔墙相见吗?”   “这时候晓得惦记他们,为时晚矣,”老太君见他眉宇间尚有一丝侥幸,冷冷道:“莫不是忘了你岳父逼你写下的和离书?”   宋天华猛地抬头,木木道:“曾祖母,您想让孙儿妻离子散?”   “放肆!”老公爷走到他面前,伸手啪的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愚昧无知的蠢货!”   “祖父?”宋天华摸着脸,不明白祖父为何打他,他有妻有子,难道曾祖母当真让他妻离子散,从此夫妻不得相聚,父子不能相见,家不成家,妻离子散。   老公爷冷冷道:“无需等到明日,再过一个时辰,满京城茶余饭后皆是谈论我们安国公府的笑话,”指着他,咬牙切齿道:“早知今日,我真恨不得在你出生那日就大义灭亲,也省的你玷污安国公府的门楣。”   “祖父,孙儿错了……”   “至于你的妻儿,若他们知晓此事,怕是恨不得没了你这个相公,这个爹。”   “祖父,您怎能这么说?”宋天华不可置信道。   老公爷指着他冷冷道:“闻闻你身上这股胭脂味,再看看你现在这番模样,哪有我们安国公府子孙的体统。”   “我……”宋天华后退一步,瑟瑟道。   老公爷看了眼国公爷,怒声道:“宋煜瑜,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长子,你有何颜面面对宋家的列祖列宗及族中宗亲?”   国公爷噗通跪下,低声道:“爹,是儿子教子无方。”   “你自己不求上进,教导的子孙后代也不成器,安国公府迟早要败在你们父子手上。”   “爹,都是儿子的错。”   老太君淡淡道:“此时此刻,谈论谁的过错又有何用?”眼睛盯着宋天华,阴翳道:“无论珍儿是否打算与你和离,你这辈子就给我老死在你祖父的院子里,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这……这……这是要活活圈死他!   让他日后在不得自由!   让他形影单只,无从可依!   宋天华忙不迭摇头:“曾祖母,孙儿不要,孙儿不要……孙儿还有儿子需要教养,他们不能没了爹。”   老太君冰冷的话似刀子一般狠狠捅进他的心窝,讥讽道:“有你这样败坏门楣,行事荒唐的爹,有不如没有。”言罢,继续讽刺:“至于安国公府的爵位,你更不用担心,我会让能者居之,而你就一辈子老死在院子里,不要给安国公府涂抹更多的腌渍。”   宋天华吓得魂不归体,惊恐万分:“不……我不……我不要,我可是安国公府的长子嫡孙,怎能跟囚犯似得呆在院子里一辈子。”   “那么你想被逐出府,日后不得顶着安国公府的头衔,出去寻花问柳,花街柳巷。”   “我……”   老公爷冷笑一声,嘲讽道:“就他这样,出去也是饿死街头!”   老公爷之言与众人心中不谋而合,大哥除了比他们早出生,其他没一样比得上他们,不过顶着长子嫡孙的头衔,身份压着他们,现下可好,多行不义必自毙,自己酿的苦果也只能他自己尝。   “愣着作甚,还不将他给我拖走!”老公爷大喝一声,怒声道。   奴仆们飞快的将大喊大叫的大爷拖走,至于大爷日后还能不能翻身,他们不知道,只晓的现下不能触了老公爷的怒火,那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住。   待宋天华出去后,老太君长长叹了一口气,眸光环顾众人,淡淡道:“此事你们怎么看?”   众人互相看了看,垂头不语。   老太君轻叹一声,随后看向最引以为傲的曾孙:“宣鹤,你怎么看?”   宋天明思忖片刻,低声道:“怕是有人故意针对大哥,针对我们安国公府。”   “老身也这般想,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宋天明垂头,遮掩眸光里的晦暗不明,低声道:“许是大哥的仇家吧!”   闻言,不止老太君便是老公爷皆是一脸的嗤笑,老太君冷哼道:“可不就是?只是到底是何人所为?”   “曾祖母,现下想这么多也是于事无补,还是赶紧想法子阻止悠悠众口。”   老太君低叹:“如今还有何法子?”她老了,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老公爷手中不住的捏着菩提,淡淡道:“宣鹤,你可有何法子?”   宋天明摇了摇头,轻声道:“法子,孙儿还未想到,但镇国将军府才是咱们迫在眉睫需要解决之事。”   “不错!”老太君及老公爷微微颔首。   “孙儿觉得此事,还需要您老人家亲自走一趟。”   老太君低声道:“为了那个孽障,我这辈子的老脸都快要丢尽了。”   老公爷上前一步,低声道:“娘,都是儿子的错。”为了潜心修行,将偌大的安国公府教由年迈的老母撑门拄户。   老太君挥了挥手,神色颓废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随后看向国公爷,低声道:“唤人套马车。”   国公爷点了点头:“孙儿这就去。”   “娘,要不儿子陪你一同去?”   老太君摇了摇头:“事到如今,整个安国公府除了我,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颜面,我去顶多被亲家老太爷讽刺一番,若你们同去,岂不是连安国公府的脸面一同丢进了。”   “娘……”   宋天明上前一步,轻声道:“曾祖母,孙儿陪您一同去吧!”顿了顿,又道:“孙儿与子渊自小交好,平日常去镇国将军府走动,便是他们在生气,也不会让孙儿面上难堪。”   老太君想了想,低声道:“这样也好。”   待国公爷回来后,轻声道:“祖母,马车已套好,孙儿陪您一同去。”   “养不教父之过,你是翰文的爹,此事本该由你出面。”   “祖母说的是。”   厅中众人垂着头,恭送老太君出门。   老公爷环顾众人,淡淡道:“我不管你们心中作何打算,但你们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多余的话,不要往外传,知道吗?”   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昨晚大姐早早睡下,一点也不在意宋天华回没回府,只因他二人对峙一番,遂他是去是留,与她而言,不甚在意。   灵石飞快的走进来,神色难掩焦急:“姑娘,出事了。”   大姐正在与毅哥说话,闻言,神色一顿,看向灵玉:“带大少爷出去玩。”   毅哥撒娇道:“娘,儿子不想出去,儿子想在屋中陪您说话。”   “毅哥乖,娘有事要忙,待忙完了,娘在陪你玩。”   毅哥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这时,灵玉开口道:“少爷,您还没去过不远处的荷花池吧!那里有好多的鱼,好多的荷花,奴婢带您去瞧瞧。”   毅哥眼睛一亮,欣喜道:“可是比咱们家还大的荷花池。”   “只大不小。”   “那咱们快去。”小孩子心性大,一听到玩便立马忘记之前的不虞,满脸笑容的牵着灵玉的手往外走。   大姐淡淡道:“别让少爷离水太近。”   “姑娘放心,奴婢会小心照看少爷。”   大姐微微点头,待他们离开,方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冷冷道:“到底出了何事?”   “姑娘,大爷……大爷……”   大姐眉眼一冷,铁青着脸,冷冷道:“快说!”   灵石神色慌张,噗通跪在地上,将早上听到的消息哆哆嗦嗦的说给姑娘听,说到最后,只见姑娘脸色越发的惨白,小声道:“如今大爷已回府,至于老太君那边如何处置他,奴婢尚不知晓。”   “昨晚他夜不归宿,没有回安国公府而是宿醉在青楼?”   灵石觑了觑姑娘的脸色,瑟瑟道:“是。”   “脸被人挠的斑驳不堪?”   “是。”   “又被人剃成了光头,还点了戒疤?”   “是。”   “如今回了安国公府?”   “是。”   大姐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黑,狠狠捶打床铺,怒声道:“他这是要毁了两府的名声,毁了儿子们日后的前程。”   “姑娘,大爷现下如何还不知,或许老太君有办法解决。”   “老太君?我若是老太君恨不得直接将其赶出家门,或拿刀直接捅死他,省的连累我和孩子们。”   “姑娘……”   想到昨儿对宋天华说的话,孩子们是她的逆鳞,谁也碰不得,可是他呢?转身就将此话抛之脑后,如今更害得所有人跟着他抬不起头,此人……此人如此不成器,本以为经过上次的教训,日后他行事能收敛几分,没想到他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可恨至极!   只见大姐双手紧握,眼神阴霾,咬牙切齿道:“他还带翊哥去喝花酒?”   “是。”   “他是疯了还是傻了,翊哥可是要金榜题名,高中榜首之人,他自己去便罢了,为甚要带翊哥去,不怕自此坏了翊哥的名声?”爹娘如此重视翊哥,只盼着他能光耀门楣,却被他带去那肮脏不堪的腌渍地,他是何居心?   “姑娘,您消消气。”   大姐眉眼一竖,厉声:“爹娘那边可有消息?”   灵石轻声道:“奴婢去厨房取早膳时,听说太太气的没了食欲,至于老爷卯时便去上朝,是否生气,奴婢却是不知。”   大姐只觉胸口有口气上不来出不去,狠狠锤了两下,脸色苍白,怒声道:“服侍我梳洗。”   “姑娘,万万不可,您身子还未痊愈,不能轻易走动,小心扯到伤口。”   大姐铁青着脸,阴冷道:“这般时候,我能安心躺在床上吗?”眼神轻轻一瞥:“别墨迹,赶紧扶我起来。”   灵石抖着身子扶着姑娘起身,随后手脚迅速的伺候姑娘洗漱,为其梳妆打扮。   由于昨晚宿醉,今早翊哥又同夫子告了假,如今躺在双上闭目养神,砚台低声道:“少爷,您便是不去夫子处上课,太太那里总得过去请安吧!”   “无需担心。”   “少爷……”您不担心,奴才可是一夜未曾好眠,生怕翌日早上,太太罚奴才去马厩洗马。   话音一落,只见二太太带着一群丫鬟缓缓而来,二太太见儿子躺在床上,手指不住的揉捏额头,定是宿醉引起的头疼,虽有心关怀却又想趁机给他点教训,遂冷冷道:“翊哥,自打回了京城,你越发的懒散。”   听到他娘的声音,翊哥忙不迭起身,站起后,身子不自觉晃了晃,二太太脸色一白,怒视砚台:“你是木头吗?没看见少爷身子虚的很吗?”   砚台身子一颤,躬着身扶住少爷,瑟瑟道:“太太,是奴才的错。”   到底舔犊情深!   见翊哥这般难受,二太太焉还有训斥他的念头,忙上前两步,摸了摸他额头,轻声道:“可是头疼?”   翊哥虚弱的点了点头:“感觉整个头似要裂开,难受的很。”   二太太神色担忧,看向王妈妈,忙不迭吩咐:“赶快唤大夫过府瞧瞧。”翊哥是她的命,不能有一丝疏忽。   王妈妈慌张的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几句。   翊哥摇了摇头,皱眉道:“娘,让厨房给儿子熬完安神汤,儿子喝了许能好些。”   二太太点了点头,还未转头吩咐,便听王妈妈轻声道:“太太,老奴这就去厨房。”   二太太脸色缓和少许,轻叹道:“翊哥,你既不能喝酒,跟大家凑什么热闹,再说那种腌渍地方,哪是你能去的。”   翊哥揉了揉额头:“娘,待儿子好些,您在训斥儿子,可好?”   二太太神色一顿,担忧道:“可想食早膳?”   翊哥摇了摇头:“儿子没胃口。”似想到什么,又道:“二哥可还好?”   提及这个,二太太脸色稍冷,憋气道:“焉能不好,今早晨起后,还跟着刘奎在院中打拳,哪有一点宿醉的样子。”   闻言,翊哥淡笑道:“娘,这有何可比较,二哥却是比我酒量好。”   二太太冷哼:“若不是睿哥及他表哥撺掇,我儿焉能去那种腌渍地方?”   “娘,不关他们的事,儿子初来京城,想跟着他们出去见见世面罢了。”   二太太嘴角上翘,讽刺道:“如此看来,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还有宋天华,如今一提起他,她就恼怒不止。   “姐夫呢?”   二太太脸色骤冷,硬邦邦道:“提那混账东西作甚,平白脏了你的嘴。”   “娘,您怎能这般说话,他可是大姐的夫婿,毅哥瑾哥的爹爹,您这么说大姐听到可是会伤心的。”   二太太甩袖背过身,怒声道:“你还惦记他,他那样的脏渍人,日后你离他远点。”   “娘,到底出了何事,大清早您火气便这么大?”   二太太气急败坏的将昨晚及今早发生的事说与儿子听,末了,怒不可遏道:“娘当初真是瞎了眼,竟同意你祖父提的这桩婚事,如今可苦了你大姐,我的珍儿。”憋屈一晚上的怒火,再加上今早听到的龌龊事,她哪还有怒火,只剩满心的苦涩,摊上这样荒唐的男人,珍儿以后的日子可如何过?   翊哥神色呆愣,不可置信道:“娘,此事当真?”   二太太怒声道:“此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我们镇国将军府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娘……”翊哥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个混账,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自己荒唐便罢了,还带着你一同去寻花问柳。”   此时,大姐扶着灵石的胳膊走进来,只见其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可想而知从她院子走到这来,费了多大的体力,翊哥顾不得头疼,快步走到大姐的面前,背过身,躬身道:“大姐,你趴在我身上,弟弟背你进屋。”   此言一出,大姐隐忍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寝衣上,烫的翊哥身子一颤,低沉道:“大姐无须伤心,日后弟弟给你做依靠。”   “翊哥……”大姐慢慢趴到他的背上,低声道:“大姐,对不起你。”   翊哥沉着脸将大姐背到内室放在床上,轻声道:“日后有事寻我,唤丫鬟过来便是,何须自己走来。”   二太太看着灵石,脸色铁青:“姑娘尚在月子中,你怎能让她见风?”   灵石身子发抖,噗通跪在地上,额头碰地,不敢言语。   大姐垂下头,咬着嘴唇,低声道:“娘,您不用瞒我,他……他的事我已全都知晓。”   “我儿无需为那个浪荡子伤心,”二太太忍着怒气,淡淡道:“大不了咱们跟他和离,省的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娘……”大姐再也忍不住低泣道:“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本以为熬出头,没想到他仍不知悔改,日后……日后她们母子该怎么办。   二太太走上前,拿起丝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安抚道:“我儿不必担心,此事自有爹娘为你做主。”   大姐紧紧握住她娘的胳膊,急切道:“娘,他……他怎就如此不争气。”   二太太猛地拨开她的手,眉眼微冷,冷冷道:“你对他还不死心?”   大姐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娘,不是的,我是担心毅哥瑾哥,有他那样的爹,他们兄弟俩可怎么办?”   “大姐莫担心,毅哥瑾哥有我这个舅舅,你也有我这个弟弟,日后他们的前程,自有我为其谋划。”   大姐眼里的泪水簌簌落下,再也忍不住心酸,嘶声力竭的大哭。   大太太带着睿哥前来探望翊哥,脚步一踏进院子,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低叹一声:早知这般,她定不选这个时辰过来。   立在门外的丫鬟看见大太太过来,匆匆行了个礼,便立即进去禀告,见此,大太太不得不顶着头皮进去,唉!看来势必要被二弟妹阴阳怪气的嘲讽一番。   睿哥咳了咳,小声道:“娘,要不我们过会儿再来。”此时过去,不是触人眉头吗?   大太太没好气道:“没看见丫鬟已经进去禀告,屋中的哭声也停了,事已至此,我们焉能不进。”   “娘,昨儿之事真的与我无关。”   大太太脸色一冷,低斥道:“进去后,谨言妄言!”   睿哥无奈的叹口气:“知道了!”此事本与他们大房无关,谁料姐夫出事,二伯母势必要迁怒他们,唉!昨儿就不该听表哥的撺掇去青楼,如今可好,满身的是非有嘴也说不清。   一行人进屋,翊哥已换了一身藏蓝色衣裳,见大伯母进来,与大姐一同行礼问安,大太太含笑道:“昨儿听说翊哥醉酒,本想过来探望,可天色已晚不好再过来打扰,遂早膳后方过来看看,”眼神不自觉瞥了二弟妹一眼,脸色果然极其冷冽,淡笑道:“翊哥,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可有哪里不舒服?”   翊哥含笑道:“多谢大伯母关怀,许是睡了一觉,侄儿觉得好多了。”身子一侧,忙道:“大伯母快快进来坐。”   所有事情皆由大房而起,遂二太太冷冷道:“大嫂,勋平侄儿怎没来?”   大太太脸色一讪,轻声道:“勋平本打算今早过府跟随刘奎学武,未料昨儿宿醉至今还未醒来。”早膳后,接到娘家大哥派小厮过来通报的消息,心思一转,便知这小子不在此时出现,怕是为了躲避风头。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是吗?”眼神看向睿哥,似笑非笑道:“睿哥,昨晚睡得可还好?”   睿哥脸色一僵,恭敬的对其揖了一礼,轻声道:“回二伯母的话,昨儿侄儿回府后便一觉睡到天亮。”不久前听到姐夫闹了那么大的笑话,真是……早知如此,昨儿就该直接将姐夫打昏带回府中,如今倒好,事情虽不是他所做,却是因他而起,难怪二伯母如此仇视他。   这时,翊哥淡笑道:“二哥,你酒量确实比我好,看着比我有精神。”   睿哥一把搂过他的肩膀,耳语道:“用不着跟我打马虎眼,昨儿大姐夫之事,可是你做的?”   “二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翊哥对其翻了个白眼,神色极为无奈。   “翊哥,昨晚咱俩明明没醉,你却以宿醉的样子迷惑大家,到底寓意何为?”   “二哥,我可是头次饮酒,焉能不头疼,你却不同,性子好爽,最喜以酒会友,酒量自是比我好。”   睿哥张口结舌:这厮也太能言善辩了!   “翊哥,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而是打心坎里问你,此事是不是你做的?”   翊哥揉了揉额头:“二哥,你还没醒酒吗?”神色一顿,又道:“我这般做,与我而言有何好处,与大姐有何好处?与镇国将军府有何好处?”   睿哥神色踌躇:“当真?”   “信不信随你。”   “不知为甚,我总觉得此事与你有关?”翊哥从不喝酒的人竟凑趣跟随他们一同去青楼,随后又让表哥故意灌醉姐夫,最后姐夫抱着莺歌不撒手,而他们装醉哄骗众人,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而那个人便是翊哥,在见他一脸的和风细雨,没来由的打了冷颤。   “二哥,多说无益,姐夫出了这么大的事,安国公府焉能忍气吞声,定会着人调查,到时是不是我,你自然便会知晓。”   “我说这么多,也是担忧你,”睿哥到底不放心,小声叮嘱道:“倘若真是你,定要小心行事,切莫被人抓到手脚。”   翊哥淡笑道:“二哥放心。”   大太太瞥了眼眼眶微红,垂头不语的珍儿,讪笑道:“二弟妹,翰文之事,我已听说?”   “大嫂有何高见?”若不是你侄儿撺掇众人去青楼,怎会发生之后的事。   二弟妹这是认准大房的过错!   认准睿哥及勋平的过错!   如今,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大太太轻声道:“咱们妇道人家,外面发生的事,焉能是我们指手画脚,”看向珍儿,宽慰道:“无论你爹娘做什么决意,大伯母绝无二话,镇国将军府是你一辈子的依靠。”   大姐眼眶含泪的点头:“多谢大伯母。”   大太太低叹道:“弟妹,我知你对我家睿哥及勋平心存不满,若不是他们起意,事情又怎发展到如此地步,可是……”神色略微不自然,讪然道:“以翰文荒唐不知收敛的性子,便是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大嫂,你什么意思?”   大太太轻声道:“二弟妹莫要误会,事到如今,我们互相埋怨也是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如何处置此事,毕竟事关珍儿一辈子的幸福及镇国将军府的颜面,轻忽不得。”   闻言,二太太脸色稍缓,淡淡道:“大嫂有何想法?”   大太太觑了觑她的脸色,从果盘里拿出一只梨比划一下,轻声道:“不知二弟妹意下如何?”   二太太眼里闪过喜意,淡笑道:“还是大嫂最懂我的心。”   大姐瞬间明白她娘与大伯母之意,身子猛地一僵,来的路上她不是没想过,可毅哥与瑾哥又该如何是好?便是他二人真的和离,老太君焉能同意将孩儿教由他们刘家教养,虽说不久前爹逼着宋天华写下和离书,万一两府撕破脸,宋家能顺他们的心意吗?   二太太上前一步,拉着大嫂的手缓缓坐下,轻声道:“大嫂,到时还得请你从旁多多说和。”   “放心,咱们是一家人,珍儿又是我的亲侄女,焉能看她受欺负。”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一喜,神色郑重道:“多谢大嫂。”   这时,一小丫鬟飞快进屋,福了福身禀告道:“奴婢给大太太,二太太请安。”   大太太淡淡道:“出了何事让你这般神色惊慌?”   “安国公府老太君来府探望老太爷,老太爷正在厅中陪着说话。”   大太太二太太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到不可置信,老太君亲自过府,可想而知,此事波及有多大,只见二太太神色微冷,淡淡道:“大姑爷可有来?”她倒是很想看看那个混账东西,被人收拾成什么模样。   丫鬟轻声道:“回二太太,大姑爷并未跟来。”   翊哥冷冷道:“怕是没脸过府。”此事乃他一手谋划,如今宋天华得了这个下场,真真是大快人心,适才见大姐伤心落泪,他却是于心不忍,但宋天华就好比一页烂叶子,若不将它扔掉,其他的花朵又如何争相开放。   大太太轻声道:“怕是来者不善!”   “此次无论公爹说什么,我也不会似上次那般轻而易举的放过宋天华,和离,必须和那个畜生和离。”   “娘,祖父也不会容他一而再在三的欺负大姐。”   “我儿言之有理。”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看到旁边暗自辍泪的珍儿,轻声道:“翊哥,将你大姐背回她的院子。”让珍儿回她的院子,是怕老太君起了噱头去看望大姐,未免失了体统。   翊哥颔了颔首,走到大姐面前,轻声道:“大姐,莫哭,万事有我。”   大姐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见此,睿哥淡笑道:“还是我来吧!你这文弱书生,哪有我这般大的力气。”   大太太含笑道:“翊哥,你二哥说的没错,让他来背吧!”   翊哥摇了摇头,轻声道:“大伯母及二哥疼爱我的心,我焉能不知,可此时此刻,我想亲自背姐姐,既背着她回院子,又能成为她日后的依靠。”   话音一落,众人神色大震,只见二太太眼眶微红,嘴角涩然道:“好,好,翊哥有这等志气,为娘很是欣慰。”   翊哥行至大姐身边,背过身轻声道:“大姐,弟弟的话不是玩笑,姐夫不能让你依靠,你可以靠我,日后我再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大姐又哭又笑,眼角的泪水却如何也止不住,起身趴在他的后背,低喃了一声:“翊哥,大姐知道。”   此情此景,直看的大太太心中微酸,当年她出嫁时,大哥何尝不是对她这般叮嘱告诫,如今她却害的大哥唯一的儿子去戎武,有何脸面对得起他。   睿哥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不知为何竟让我眼眶泛酸。”   “你要是能如翊哥这般让为娘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睿哥低声道:“儿子也不差,也很孝顺娘。”   大太太冷声:“少气我几回,就能让我多活几年。”   睿哥顿时无语:……   二太太轻声道:“大嫂,一会儿请你帮忙从中周旋。”   “弟妹放心,我也见不得珍儿受罪!”大太太握着二太太的手,轻声道。   二人缓了缓神色,嘴角淡笑的联袂而去,睿哥想了想跟在她们身后,顺道瞧瞧安国公府的来意,虽说不外乎是为了替宋天华求情,但此丑闻一出,两府颜面皆无光,且以祖父的脾性,可以原谅宋天华荒唐一次,却不能容忍他大庭广众之下打镇国将军府的脸面。   厅中,老太爷淡笑道:“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老太君神色一愣,淡笑道:“老身来此,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舍着老脸来赔罪。”   老太爷皱眉:“出了何事?”昨晚宋天华还在府中用膳,只不过一晚而已,难道又惹出什么祸事。   国公爷上前一步,恭敬的揖了一礼,神色歉意道:“老太爷,都是我教子无方,纵容那孽子不断惹是生非,如今酿成大祸,着实没脸来见您。”顿了顿,又道:“若您生气,便是打骂我一顿,侄儿也不敢有一丝怨恨。”   老太爷脸色一冷,眼神越过他,抬手指向宋天明,淡淡道:“宣鹤,这里唯有你是小辈,便将事情始末说与老夫听吧!”   宋天明神色恭敬的对其揖礼,抬头看了眼曾祖母,见其微微颔首,方轻声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神色一顿,又道:“如今此事已传遍京中大街小巷,老太爷早晚都会知晓,从旁人从口得知,还不如从自家人口中听到为好。”   老太爷板着脸,淡淡应了一声。   宋天明慢声细语的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只见老太爷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最后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他行事怎如此荒唐,不计后果。”   老太君神色淡然道:“焉何不是?”   老太爷顾不得年岁上的差别,指着老太君的鼻子,怒声道:“当年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老太君起身,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我对不起你。”   “别跟我来这套,当年你三番两次来我府中求亲,字字珠玑,言之凿凿,今时今日,你们却这般诳我,让我有何颜面面对老二夫妇,你们其心可诛。”   老太君身子一晃,宋天明眼疾手快,飞快的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身体,轻声道:“曾祖母?”   “无事,是我们不对在先,是我失约与人,”老太君抬头看着老太爷,低声道:“亲家老太爷,事到如今,如何能让您解气!”   “和离!” 第137章 老夫少妻   虽早料到老太爷会如此说, 但老太君的脸色仍止不住僵硬, 讪笑道:“亲家老太爷, 当年这桩亲事乃你我一力促成,怎能让他们说散便散,此次翰文虽闹出丑闻,但你可放心, 日后我定不会再让他出去为非作歹。”   老太爷嗤笑道:“几日前你也是这么跟老二保证,结果如何?”   “此事是老身的错,翰文如此荒唐,老身难辞其咎。”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今说这些晚矣!”   “可他二人毕竟还有两个孩儿,怎能让他们说散便散。”   老太爷不住的冷笑:“老二让翰文写过和离书, 倘若此子在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和离后孩子们由我镇国将军府抚养, 待他们长大成人,是回安国公府还是留在镇国将军府, 皆随他们心意。”   “可他们到底是结发夫妻,父慈子孝,焉能让他们一家人生生分离, 且此事你还未问过珍儿之意?”   老太爷脸色一红,张口便想反驳,却被缓缓而来的二太太冷冷打断:“老太君此言差矣,我家珍儿生死攸关之时, 他身在外院享鱼水之欢,我家珍儿回娘家住对月之时,他跑到青楼妓馆戏耍妓子,一桩桩一件件,是可忍孰不可忍。”   待人进来后,大太太与二太太一同对众人福身请安,二太太到底敛了敛脸上的怒容,扯扯嘴角淡笑道:“老太君,您心疼珍儿的心,妾身焉能不知,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两家还是好聚好散吧!”此话不光她心中所想,昨晚老爷宿醉,被她用冷水冰醒后,得知事情始末后,怒不可遏的在屋中大骂宋天华,如果老爷下朝后知晓那混账做的荒唐事,定会如她一般气急攻心,忍无可忍。   老太君颤巍巍的走到二太太身边,拉着她的手轻拍道:“俗话说的好,宁拆一座庙,不悔一座婚,老身焉能不知你疼爱珍儿的心,老身又何尝不是,翰文已被我禁足,这辈子都不会踏出府门一步,日后你们在不必担心。”   二太太心中冷笑不止,冷冷道:“若前几日您能这般管束他,又怎会发生今日之事,如今说什么都晚矣,他们二人和离定了。”   “这可是珍儿的意思?”   二太太嗤笑:“莫不是她心中所想,我焉能如此决断。”   老太君神色一顿,低叹道:“可否容老身前去探望珍儿一番。”   闻言,大太太含笑道:“您关怀珍儿的心,我们又焉能不知,只是珍儿自打知晓翰文闹出的风波便一直辍泪不止,适才好不容易被我们哄睡,”小心的觑了觑她的脸色,轻声道:“您也知晓她刚生完瑾哥没几日,身子尚未恢复好,这月子里最是见不得泪。”   老太君脸色讪然,干笑道:“亲家夫人说的是,老身一时着急竟忘了这茬,是老身的疏忽,”顿了顿,又道:“不知毅哥瑾哥他们可好?不如让他们出来一番,一两日没见,老身心中着实惦记的很。”   大太太僵硬道:“着实不巧,他们也睡了。”   这般堂而皇之的敷衍,她如何听不出,她可是安国公府的老太君,府中所有人都听命与她,如今倒好,被两个小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脸色焉能欢喜?   “这可真是不巧。”老太君脸色一冷,淡笑道。   二太太冷冷道:“天下不巧之事,十有八九。”   见此,宋天华忙不迭开口:“曾祖母,伯母说的有理,如今大嫂不过回娘家才三日,待过完对月自然会回府,毕竟出嫁的女儿一直待在娘家,于娘家于婆家名声都不好。”   睿哥嘴唇挪动下,想开口终还是顾及他跟宣鹤之间的情意,垂下头不言不语,谁料翊哥从外面走进来,对众人揖礼问安,随后看向宋天明,淡笑道:“宣鹤兄此言差矣,大姐虽是出嫁之人,但也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嫡女,焉能看她被人活活打脸。”   “崇山,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翊哥淡笑道:“宣鹤兄,家姐自嫁到安国公府上,孝顺公婆,抚育子嗣,晨昏省定,日日不落,即便这样,可曾换来姐夫对她一丝一毫的真心。”   “崇山,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翊哥晃了晃头,低笑道:“所谓师长之于弟子,不患无教,但患不严,不严则弟子怠玩而不遵,志荒而业废矣,此为师之过也,这话焉不是说与世伯听,若您平日多多管束姐夫,怎会让他行事如此荒唐,毫无顾忌。”   国公爷脸色一红,低声道:“世侄说的对,子不教父之过,翰文变成这样,都是我的过错。”   翊哥对其恭敬的揖礼,轻声道:“世伯,还望您不要怪罪小侄的无状,不过事关家姐,小侄唯有对您失了礼数,望您莫要怪罪。”   国公爷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之言并未有错。”   宋天明轻声道:“翊哥,我知你气愤我大哥,只因他行事荒唐,一再让大嫂伤心落泪,可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怎能为这件小事便草草和离,未免太过武断。”   翊哥淡笑道:“我且问你,在你心中何错可谓大事?”   “无关人命,人没了命又如何谈其活着,唯有活着才能做你心中想做之事。”   “倘若这般,为何有人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见龌龊的活着还不如尊严的死去。”   宋天明心中胆寒,脸色铁青道:“崇山,你莫不是要……”   翊哥对其摇了摇头,轻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孙后代可以平庸,即便只能守成也可,却不能坏了心肠,乱了纲常,一旦他烂了根系,就如同一只蛀虫,时刻啃咬你的枝干,生生将你腐蚀,最后变成一棵坏掉的枯树。”   老太君自翊哥进来后,一直眯着眼睛看他,此子言辞清晰有条不紊,早听闻镇国将军府二房嫡长子学问了得,可与曹丞相家的嫡幼子相匹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便是让她引以为傲的宣鹤,在他面前身上的光彩也不由得暗淡几分,有此可见,此子日后定是锦绣前程,镇国将军府有了他真乃如虎添翼,再看看自家,翰文不成气便罢了,可除去他后,其余三兄弟里唯有宣鹤最为聪慧机灵,对他一直抱着莫大的期望,如今翰文算是废了,日后安国公府定是要交到宣鹤手中,大放光彩倒不至于,只要能守成,不让其日渐败落,她便心满意足。   “翊哥,我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做保证,日后我大哥定谨言慎行,再不会出去恣意妄为。”   翊哥淡淡道:“宣鹤,你我乃姻亲,但你我不过点头之交,且这其中还有我二哥的缘故,在至亲之人面前,你我之间的交情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宋天明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老太君轻声道:“翊哥,前几日你爹娘及妹妹们同去府中,老身却未曾见到你们兄弟几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翊哥对其恭敬的揖礼,淡淡道:“还妄老太君不要怪小辈的妄言,”在抬头时,神色猛然一肃,郑重道:“于你们而言,家姐许是安国公府长子嫡孙的媳妇,但于我们而言,家姐乃我一母同胞的至亲,爹娘本以为姐夫经过上次之事,能有所悔改顿悟,谁知竟是变本加厉,故态复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翊哥此话虽是有理,细下想来却也不对,昨儿并非翰文起兴提出去青楼妓馆,而是应你们兄弟之邀约,如若不然也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睿哥心砰砰直跳,果然如他所想,安国公府势必以此事做噱头,趁机缓和两府之间的矛盾,眸光不由得看向宋天明,只见其垂头不语,睿哥脸色顿时难堪无比,他惦念彼此间的兄弟情义,并未出声反驳,但于宣鹤而言,二人之间的兄弟情义却是无从轻重。   只听翊哥淡淡道:“人的劣性又怎会因旁人的邀约而日渐收敛,不过是欲盖弥彰,便是躲过今日,他日依旧会故态复萌,遂何必将原由推脱给旁人。”   睿哥眼睛一亮,三弟好口才,竟以一对三,使得安国公府老少皆被堵的哑口无言,翊哥当真舌灿莲花。   老太君怔了怔,缓缓道:“翊哥好口才。”   翊哥躬着身,低声道:“您过奖了。”   谁料老太君话音一转,冷冷道:“府中三姑娘怕是到了议亲的年岁,就不怕因此事有所影响?”   大太太脸色一僵,大房倒是无甚可在意,毕竟八姐九姐还小,离她们嫁人还得几年,而未来两三年府中出嫁皆是二房子女,遂二太太脸色一白,身子发抖,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哪个她都心疼,可……三姐确实到了议亲的年岁,若此时因珍儿和离之事,从而惹的无人上门提亲,到时该如何是好。   翊哥猛地抬头,眼睛直视老太君,只见其嘴角含笑的笑看他,又道:“三姑娘便罢,翊哥又该如何?翊哥至今尚未定亲,就是为了等高中状元的那一日,到时高门大户,簪缨世家的姑娘,皆是随你们挑选,”随即又将眸光看向脸色青白交错的二太太,轻声道:“孰轻孰重,还望亲家夫人多多思量,毕竟两家皆亲是喜事,怎能为了一件小事而伤了和气。”   翊哥脸色越发阴冷,阴翳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倘若真因外面所传的闲言碎语,便对镇国将军府避而不见,又何必与他为之结亲,”神色一顿,嘴角勾起冷笑:“若真如您所说,此事与镇国将军府而言也是好事,我们可趁机知晓,到底哪些人会因此趋吉避凶。”   “翊哥,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怎不问问你娘,毕竟长辈们皆在此,小辈说在多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过是妄言。”   二太太脸色惨白不已,初闻此事时,她恨不得立即让珍儿同宋天华和离,却一直忽略玫儿的年岁,及翊哥娶亲之事,若……若真有个万一……她该如何是好,眼神不由看向大太太,只见其摇了摇头,看来大嫂也是没了主意。   自二太太出面讥讽老太君,老太爷便一直只听不言,如今却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怒火,狠狠拍了拍桌子,暴怒道:“你且不用威胁我们,我们刘家人可曾屈膝求和过,不过和离而已,又有何了不得,旁人或许会犹豫不定,但老夫不会,和离妇人归家又如何,玷污府中门楣又如何?害的刘府子弟寻不到好亲事又如何?只要老夫在世一日,镇国将军府还是由老夫做主,”随即眉眼一冷,怒声道:“今儿老夫便将此话撂在这,珍儿这门亲事定要和离,无论你们安国公府同不同意,便是尔等告到御前,老夫也不怕。”   “祖父……”   老太爷眼神如箭般看向翊哥,淡淡道:“可会害怕娶不到心仪之女子?”   翊哥眼里有了笑意,嘴角轻笑道:“孙儿苦读圣贤书,只为秋试后金榜题名,焉能有心仪之人。”   老太爷颔了颔首:“不错,我刘家的儿郎身上就该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   “老二媳妇,可是担心三丫头的婚事?”   二太太眼中晦暗不明,许久,方垂下头轻声道:“儿媳自是谨遵爹的命令。”   “好,好。”老太爷长笑一声:“此事就这般定了,无可更改!”   唉!许是她言语逼得太过!如今反倒适得其反!   老太君低叹道:“倘若你们当真如此想,老身便再无话可说,”顿了顿,又道:“老身也不想因此事伤了两府的体面及和气。”事到如今,此事唯有取决于珍儿的决定,若她不想和离,想来老太爷及二房夫妇也逼不得她,只是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见她一面,不然如何劝阻的了。   老太爷冷哼:“若痛痛快快的和离,咱们两府依旧和和睦睦,正常走动,但若你们不愿,逼急了老夫,大不了闹到圣上面前,请他定夺。”   老太君长叹一声:“既如此,今日便这样,改日老身再来登门赔罪。”今日事发突然,他们难以接受,说的再多反而适得其反,过两日,待他们气消些再来走一趟。   “慢走不送!”老太爷脸色阴冷,怒声道。   出了宋天华那般的丑闻,镇国将军府无人送他们出去,见此,国公爷脸色铁青不已,送不送他倒是不打紧,可祖母不一样,于镇国将军府众人而言,祖母如何也算得上长辈,他们竟如此明晃晃的怠慢她老人家,真是气煞他也!   老太君猛地回头,直直盯着国公爷,冷冷道:“还嫌事情不够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他教养出那般不长进的孽障,她又何至于这般年岁被人如此打脸。   国公爷垂下头,低声道:“都是孙儿的错。”   宋天明扶着曾祖母往外走,走了几步身子一顿,回去望了望,只见睿哥板着脸,眼神微冷,今日却是对不住他,为了安国公府日后的稳定,也只能将缘由推卸到他身上。   “回吧!”老太君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日后在找机会同子渊赔不是吧!”   宋天明回过头,苦着脸低声道:“也只能如此。”   灵石飞快的跑回来,低声道:“姑娘,此事由老太爷出面,斩钉截铁的告诉老太君,您跟大爷……大爷……”   大姐冷冷道:“和离吗?”   灵石垂下头,小声应道。   大姐冷笑:“如此甚好,对那人我已彻底死心,也省的日后毅哥瑾哥跟着那样的爹,平白坏了名声。”   灵石脸色一白,瑟瑟道:“姑娘,倘若您真与大爷和离,可有想过往后的日子如何过?”   “我有陪嫁的田庄及富裕的银子,日后带着毅哥瑾哥关门过日子,何不快哉!”不用屈膝讨好奉承婆母,摆脱难缠不讲理的妯娌,更不用日夜担忧那人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荒唐事,没了安国公府那帮人,她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该多么惬意!   灵石微微抬头,欲言又止:“姑娘……”   “想说什么便说,何必这般支支吾吾?”   灵石噗通跪下,低声道:“姑娘,您虽有两位小少爷,可您才刚满双华,怎能一辈子形影单只,奴婢心疼您……”   大姐低笑两声,笑的眼泪流出来,涩然道:“未出嫁时,幻想出嫁后,夫妻恩爱两不疑,时过境迁,方知那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世上哪有似祖父祖母那般真挚的情意,既然男人靠不住,我唯有靠自己,”嘴角微微上翘:“只要毅哥瑾哥在我身边,守着他们,这辈子就这么过,又有何不好?”   “姑娘……”   “起来吧!我知你心疼我,可此话在不可说二次,若被旁人听去传到我娘耳里,她又该为我心酸落泪。”   灵石抹掉眼角的泪水,低泣的点头。   这时灵玉牵着毅哥回来,毅哥满脸喜意,蹦蹦跳跳道:“娘,荷花塘里有好多鱼,还有好多荷花。”说着将手中的荷花递给他娘:“这是儿子亲手摘给您的。”小脸红扑扑的看向他娘。   大姐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涩,一把抱住毅哥,嚎啕大哭。   毅哥不明所以,拍着他娘的后背,轻声道:“若娘喜欢,明日儿子还给您摘。”   大姐慢慢放开他,含泪道:“娘很喜欢,毅哥是娘的好儿子。”   毅哥喜不自禁的点头:“娘,儿子还给弟弟摘了,”回头看向灵玉,指着她手中的荷花:“看……”   “毅哥有心了,瑾哥定会欣喜。”   毅哥搂着他娘的脖颈,轻声道:“娘,您别哭,儿子见不得您流泪。”   “好,从今以后娘再也不哭了。”没了那些烦心事,一心守着两个儿子过活,她只会活的越发快哉,再不会夜深人静时暗暗辍泪。   几日后,魏廷茂带着豆包来镇国将军府拜访,练功房中的睿哥神色一愣,木木道:“青墨来了?”   甲义低声道:“如今魏少爷正在老太爷的院子。”   睿哥接过他手上的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思忖片刻:“服侍我洗漱更衣。”   甲义躬着身点头。   书房,魏廷茂对豆包使了个眼神,豆包会意的走上前,只听他淡笑道:“知道老太爷喜好饮酒,遂拿来两罐封沉二十年的女儿红。”   老太爷眼睛一亮,蹦出满脸的喜意,指着他乐不可支道:“你小子可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魏廷茂起身揖礼,恭敬道:“听闻府中刘奎管事武艺了得,小辈想跟他切磋下。”   老太爷神色诧异,淡笑道:“你是从何得知?”   “乃是刘嘉齐兄长告诉小辈。”   “哦?你怎碰到他?”   “昨日嘉齐兄长当差,正好我去往他处办事,谈笑间兄长不经意提及此事,小辈此生为好武,若遇到武艺了得之人,定想向其讨教一番,这才不请自来。”   “哈哈……你小子倒是老实!”老太爷对豆包挥了挥手,轻声道:“拿过来,让老夫闻闻这酒的味道。”   豆包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拿出一罐打开上面的油布,老太爷凑着鼻子闻过去,顿时眼睛一眯,嘴角上翘,笑呵呵道:“好酒,好酒。”诱人的馥郁芳香直面扑鼻。   魏廷茂淡笑道:“您喜欢便好。”   老太爷挥了挥手,大笑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待会儿睿哥过来,我便让他带你去寻刘奎,你二人互相切磋便是。”一把抱过酒罐,脸上遮不住的喜意。   说曹操,曹操便到,只见睿哥换了一身青紫色衣裳踏步而来,淡笑道:“青墨,来府寻我可是有事?”   魏廷茂还未来得及说来意,只见老太爷斜了子渊一眼,怒声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见到祖父不知行礼问安吗?”   睿哥脸色一讪,躬身揖礼问安:“祖父,今儿您心情可好?身体可好?牙口可好?”   老太爷绷不住脸色,指着他笑骂:“臭小子,一日不抽你鞭子便不知道我的厉害。”   “祖父,在青墨面前,您就不能给孙儿留点颜面吗?”   老太爷冷哼,随即将魏廷茂的来意告诉他,只见睿哥眉眼一挑,揶揄道:“只怕会让你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子渊这般肯定我会输?”   闻言,睿哥一把扯过他,拽其往外走:“不信,跟我刘叔比划比划。”   老太爷淡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切磋完便留在府中用膳。”   魏廷茂转身,轻笑道:“如果老太爷肯割爱,让小辈品尝两口。”   “臭小子……”老太爷笑骂。   睿哥拉着他走出去,低声道:“如今我家是非缠身,你还敢过来?”   魏廷茂淡笑道:“又不是我惹得是非,焉何不敢来。”   豆包脸色一僵,眼皮直跳,少爷您可真敢说,若没您推波助澜,安国公府大少爷焉能众叛亲离,妻离子散。   “如今府上与安国公府都要结成死仇,怕是连宣鹤……”睿哥神色寂寥,顿了顿又道:“我与他怕是在不能如往日般嬉笑怒骂,勾肩搭背。”   魏廷茂淡淡道:“我们年岁越大,所走的路自然也不相同,遇到的人与事更不一样,唯一能想的该想的便是径直往前走,闯出属于自己的功名前程。”   睿哥一愣,轻声道:“倒是我魔怔了。”   “府中二房可好?”   睿哥低叹道:“如今大姐住在府中,现下倒是未出何事,就怕时日一久,府中奴仆私底下窃窃私语,到时传到二伯母耳里,说不得以为是我娘私底下授意。”这两日他娘总在他耳边嘀咕,话音一落便愁眉不展。   “此事我也爱莫能助。”内宅之事自有当家主母掌管,若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日后遇到更加艰难之事,又该如何是好。   二人一路侃侃而谈走到练功房,只见刘奎早在一旁候着他们,魏廷茂上前一步对其揖了一礼,恭敬道:“小辈此番冒昧前来,是想与您切磋一番,还妄您不吝赐教。”   刘奎脸色尴尬,忙不迭道:“魏少爷折煞小人了,赐教谈不上,点到即止便可。”   睿哥在旁揶揄道:“刘叔,定要替徒儿狠狠收拾青墨。”这厮武艺在他之上,以往他二人比划,他总是落于下风,可想而知,心中有多委屈。   刘奎瞪了他一眼:“少爷,无论何时何地切记收敛您的性子,戒骄戒躁。”   “知道了。”睿哥嘴上应着,眼里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魏廷茂走到正中间,揖了一礼,轻声道:“得罪了。”   刘奎淡笑道:“魏少爷请。”   睿哥站在一旁,心中不住的呐喊:刘叔,定要好好教训下青墨,杀杀他的锐气。   只见魏廷茂快步冲上前对其便是一拳,刘奎侧身避过,随后身子不住地往后退,在他出第二拳之时,刘奎脚后跟一顿,身子猛地向前避过他的招式,反身对他后背挥了一掌,魏廷茂险险避开,随后一把扯过他的胳膊,伸脚便是一踢,刘奎借力反而从他身边越过,从后头踢了他一拳,这次魏廷茂堪堪接住,身子却不住地后退。   魏廷茂瞥了眼腰间的脚印,含笑道:“刘叔,果然好功夫,不过小辈也不差。”说着疾步向他跑去,不断的挥拳,刘奎伸手不住的抵挡,在魏廷茂挥最狠的一拳时,使劲全身力气抵挡,反将魏廷茂生生震退两步,在魏廷茂身子还未站稳时,刘奎飞快对其腰间,腿间,脖颈处使劲的挥掌。   魏廷茂不断地躲闪,却躲不开他凌冽的掌风,直至刘奎最后一掌轻轻对向他的胸口,只见魏廷茂抬起的手一顿,苦笑道:“我又输了。”   刘奎收起手中的招式,淡笑道:“魏少爷武艺着实惊人,适才与你切磋时,小人也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却还是未比过您的功夫。”   刘奎轻声道:“小人在您这般大年岁时,武艺可没您这么好,不过勤加练习,武艺只会一天比一天精进。”   魏廷茂拱了一礼,淡笑道:“不知您老还收不收徒,去山西前,我想跟随您习武。”   睿哥脸色顿时一黑,走上前飞快阻拦道:“你家也是将军府,府中武艺高强之人不在话下,别惦记我刘叔,再说……”神色一顿,咬牙切齿道:“如今刘叔不止传授我一人武艺,连同我表哥一同传授。”   “如此,岂不是更妙!”   睿哥哼声道:“哪里妙了?”   “所谓一人成行,三人成虎,听你之言,你表哥也打算同你一起去山西,日后我们三人在一处,自是所向睥睨,又有何可畏惧。”   刘奎点了点头:“少爷,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有魏少爷及邓少爷在您身边,无论老太爷还是大老爷皆心安不少。”   睿哥脸色青白交错,最后咬牙道:“既然刘叔同意,我便勉强答应。”本心存侥幸,以为此次闭关习武,终有一日能打败青墨,如今倒好,狼没打倒,反招来狼群。   刘奎淡笑道:“小人倒是无妨,只盼日后魏少爷在战场上,当我们少爷有危难时能出手相帮。”   “子渊乃我至交好友,他身处险境,我焉能置之不理。”   睿哥翻了个白眼,不过凡青墨所言,定会言出必行,旁人无所察觉,他嘴角却不自觉有了笑意。   不多时,他们二人从练功房出去,未料老太爷身边的小厮唤睿哥过去,魏廷茂便道:“你去吧,我在前面的凉亭等你。”   “如此,我去去便回。”   魏廷茂漫步去往凉亭处,不多时见刘湘婉带着招娣往此处行来,眼里一喜,淡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天果然眷顾他,此来府中,一是想趁机与刘家众人套交情,二是为了看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人。   “少爷,奴才这就上前请六姑娘过来。”   魏廷茂淡淡道:“不急,且看着。”   “少爷,这是何意?”   “猫戏蝴蝶,到底谁是猫,谁是蝶呢?”   豆包皱着眉头:少爷总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话,对他而言,见到好的就要抢,抢不到就偷,早晚将那东西变成自己的。   魏廷茂冷哼:“你懂什么?”就好比一样东西,得到了怕碎了,得不到便成了执念。   “奴才是不懂?”豆包翻了个白眼,眼睛却直直盯着招娣,马屁道:“少爷,奴才只期望您吃肉的时候,赏奴才一口汤就行。”   “闭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谁料豆包因色起意,喋喋不休道:“少爷,奴才觉得六姑娘身边的招娣真不错,模样脾性甚合奴才的心。”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我这边还没着落,你却起了歪心思,胆子越发的大了!   “少爷,您看招娣对奴才笑呢?”   魏廷茂看着对面,淡淡道:“你眼瞎吗?”   豆包噘着嘴,哼哼道:“您不懂,奴才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怎样都入奴才的眼。”   招娣低声道:“姑娘,您说大姑娘可会和离?”   刘湘婉淡笑道:“于大姐而言,和离却是一件好事。”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唉!大姐这般聪慧睿智的女子竟被一只好吃懒惰的猪给啃了,还好为时不晚,纠正过往。   “可是和离妇人的名声不好?”   “有何不好?若我是大姐,有钱有貌有娃,还要男人作甚,每日照看孩儿们读书,不用晨昏省定,不用被婆婆立规矩,不用与妯娌们打交道,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多好。”想什么时候晨起便什么时候晨起,想吃什么不用顾忌旁人的脸色,想说什么更不用害怕被人偷听,快快哉哉过一辈子多好。   “姑娘,您不要吓唬奴婢?”每当姑娘说这种话,她总止不住担忧,生怕姑娘嫁人后,一个不顺心便起了和离的念头,随后带着她们独门独院过日子。   刘湘婉轻笑道:“你以为和离是那般轻而易举的?”大姐是嫡女,出嫁时自有府里给予的嫁妆,又有太太暗中贴补的私产,可见嫁妆颇丰,在加上大姐本就擅常打理内务,这些年陪嫁的产业怕是早已翻了一番,遂根本不必担忧日后的日子。   招娣垂下头,小声道:“姑娘,奴婢只希望您一辈子顺心美满。”   谁知姑娘冷不丁停住脚,招娣一时不查撞倒她,抬头木楞道:“姑娘……”   刘湘婉转过身,低声道:“快走!”说完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往回走。   “姑娘……”招娣被她拽的差点摔倒,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魏廷茂主仆,吓得脚步比姑娘走的还快,更是催促道:“姑娘,奴婢拽着您……”这魏公子不是好招惹之人,变脸快不说,说话更是阴狠毒辣,每每碰到他,小腿总忍不住发颤。   不用魏廷茂吩咐,豆包飞快的大喊:“六姑娘,招娣姑娘……”声音山路十八弯,就差喊狼来了!   主仆二人权当没听到,快步而走,豆包冷不丁道:“六姑娘,我家少爷有请。”这个‘请’字听在旁人耳里好似‘情’,很容易让人会错意。   无奈之下,刘湘婉不得不停住脚,招娣扯了扯姑娘的袖子,慌张道:“姑娘,怎么不走了?”她很是畏惧魏少爷。   刘湘婉恨声道:“不走了!咱们过去!”他们喊得那么大声,她如何能走,如今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姑娘……”招娣脸色一白,扯着姑娘的袖子,瑟瑟发抖。   主仆二人回去后,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难道我就这般不招你待见,每次你见到我总如老鼠见了猫,跑的飞快。”   刘湘婉福了福身,抬头后扯了扯嘴角:“魏大哥如若猛虎,让人见了望而生畏。”   魏廷茂指了指旁边的石凳,低声道:“不如坐下来陪我聊会儿。”   刘湘婉脸色一僵,干笑道:“妹妹还有事,就不多打扰魏大哥欣赏府中的景致。”   魏廷茂对豆包使了个眼神,豆包眼里一喜,拉着招娣往外走,见此,招娣猛地推了他一下,疾言厉色道:“作甚动手动脚?”   豆包嬉皮笑脸道:“招娣,你芳龄多大?可有定亲?”   招娣涨红着脸,怒声道:“胡说八道什么?”   豆包贼眉鼠眼的看了她一眼,嬉笑道:“看你这般样子,定是没许人。”等我家少爷娶了你家小姐,你作为陪嫁丫鬟,自会配给我家少爷的贴身小厮,也就是我,趁此光景,咱们还是多说说话,彼此了解,增进情意。   “大胆!我定要告诉我家小姐。”话音一落,招娣伸手推开她,但此人仿佛脚上被定住,纹丝不动。   “莫要生气!你想……主子们说话,哪有我们插嘴的份。”   招娣气的脸红脖子粗,跺了跺脚,臭骂道:“你……你不要脸。”   要脸能娶到媳妇,我就要脸!   “你别生气,看主子们说话,还不如我陪你说话,我这人风趣幽默的很。”   招娣呸了一声:“谁想听你说话。”   豆包撇了撇嘴,无奈道:“你这人太不解风情。”   “你无耻!”招娣气愤不已,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无耻的很!   看着外面的一幕,刘湘婉皱眉道:“魏大哥,这是何意?”   魏廷茂坐在一旁,淡笑道:“无甚,不过是不想有人打扰我们聊天。”   刘湘婉板着脸,木声道:“我与魏大哥之间有何可谈之话。”   “如何没有?”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比方说日后你想嫁之人,年岁,样貌,功名之类的话。”   刘湘婉脸色铁青,冷冷道:“自来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是我等内宅女子所能置喙。”   “如何不能?此处又没有外人,你跟我说说,若日后遇到你口中之人,我好帮你牵线拉媒。”   若刘湘婉当真是十一岁的孩童,真以为他一片好心,可刘湘婉身体里却是个成熟的灵魂,事到如今,焉能不知这厮的打算,遂冷笑道:“魏大哥当真想听?”   魏廷茂含笑的点了点头。   刘湘婉缓缓坐下,眸光瞥向不远处的风景,淡淡道:“日后我的相公,最好肤白貌美大长腿。”   魏廷茂脸上的笑容一僵,三点之中他占了大长腿。   “年岁吗?”   魏廷茂干笑:“如何”   “大上我两岁最为恰当,若年岁相差太大,日后他定比我先走一步。”   魏廷茂整个身子一僵,她这是不想老夫少妻!   “至于功名吗?”   魏廷茂苦笑:“只要不是戎武之人,其余皆无所谓。”   “英雄所见略同。”   “为甚?”   刘湘婉低叹:“大伯母这辈子过得太苦,我可不想跟她一样,每日担惊受怕,生怕何时成了拖儿带女的寡妇。”   闻言,魏廷茂咬牙切齿道:“你好黑的心肝!”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诧异道:“魏大哥为何如此生气?”   魏廷茂脸色铁青:“六妹妹可曾听过一句话,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此话一出,刘湘婉嘴角的笑容终于有所收敛,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冷冷道:“魏大哥,你到底是何意?”   魏廷茂淡淡道:“吾毕生所求,不过穷尽偃术之途,以回护一人一城。” 第138章 表明心迹   刘湘婉脸色再次僵硬, 干笑道:“日后魏大哥定是个好夫婿。”   “何以见得?”   刘湘婉神色讪讪, 只因词穷了!   魏廷茂眉毛一挑, 揶揄道:“六妹妹?”   刘湘婉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干巴巴道:“魏大哥风度偏偏,一表人才,智勇双全不说, 武艺更是罕有敌手,他后定会功成名就,永垂青史。”   “永垂青史可是早死早托生之意?”   刘湘婉焦急道:“魏大哥切莫断章取义?”   “戎武之人容易战死沙场,会拖累旁人成为孤儿寡母?”   刘湘婉喉咙一梗,讪讪道:“旁人学艺不精却是容易, 但魏大哥不一样,你武功早已出神入化, 自是不必担忧这个。”   魏廷茂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淡淡道:“既这般, 若六妹妹嫁我可愿意?”   刘湘婉身子一僵,讪笑道:“魏大哥莫要说笑?”   “你怎知我说的不是真心话?”   刘湘婉脸上在露不出一丝笑意, 淡淡道:“魏大哥,这个玩笑不好笑。”   “你如此聪慧,怕是早已知晓我的心意。”   隐约猜到你心中打算才一直躲避你, 我们不过见过几面,也不知我做了什么事,让你对我生了妄念,再说我……我才多大, 不过是黄口小儿,怎就惹得您老人家慧眼相中,真不知我该感激涕零,还是掰指掐算,上辈子是不是掘了你的祖坟,今生穿越此处被你缠上。   刘湘婉语重心长道:“魏大哥,我对你如同妹妹对哥哥,从未有过其他念想。”一直对他退避三舍,偏他纠缠不止,难道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心中咆哮:即便你是王八,我也不会是绿豆。   “这又何妨,六妹妹年岁尚小,再过几年待我功成名返回京中,你自会钦佩仰慕我,因那时我已是赫赫威名的大将军,到时我便上门提亲,以老太爷及世伯的城府,定会赞同此门亲事。”   刘湘婉脸色铁青,冷冷道:“魏大哥,这个玩笑当真不好笑。”   魏廷茂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抿,淡笑道:“若你不信,咱们打个赌,可好?”   刘湘婉怒急攻心,在自家庭院被人如此戏耍,偏敢怒不敢言,活的委实憋屈,再也忍不住,怒声道:“魏大哥,你到底看上我哪,我改还不成?”   魏廷茂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无语的看着她:……   没错!她就这点能耐!既不敢同爹爹太太告状,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击他,唯有避重就轻的劝退此人,轻声道: “魏大哥,小妹蒲柳之姿,难登你家大堂。”   “何以见得?”   刘湘婉掰着手指,言辞凿凿:“年岁上,你大我小,长相上,你风流倜傥,我堪堪算得上小家碧玉,最重要乃是出身,你乃宁远将军家的庶二子,我不过是从三品官员家的庶女,你乃天上高高之月亮,我不过是困于四方天地里的井底之蛙,咱们委实不配的很。”   “井底之蛙本就该仰望上天的月亮,方能为它平淡无奇的人生照亮一丝曙光。”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又道:“且你之言皆不是难题,我大你也不过八岁而已,成亲后,你我老夫少妻,日子定然美满和顺,至于长相,我这般虎背熊腰之人,焉能有所挑拣,似你这般的容貌堪堪入我眼,至于出身……更无需担心,你我都是将军府的后代,且都是庶出,日后我们所生的孩子便在不是庶出,而是嫡出之子,庶庶得正,多好?”   刘湘婉顿时哑口无言,木楞道:“魏大哥,我从不知自己这般招人待见?”   魏廷茂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各花入个眼,与我而言,你如珠玉蒙尘,但于旁人吗?”   刘湘婉眼皮挑了挑,声音上挑:“如何?”   “如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刘湘婉气的脸色涨红,猛地站起来,指着他怒声道:“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魏廷茂淡笑道:“如此岂不更好,我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若不能结为夫妇,岂不是白瞎了老天爷的美意。”   “你……你厚颜无耻!”   魏廷茂淡淡道:“脸皮薄焉能娶到称心如意的媳妇。”   “你……你卑鄙无耻!”   魏廷茂点了点头“用些手段得到想要的东西或者……人,卑鄙一些也无妨。”   “你……你无理至极!”   魏廷茂轻笑:“再过不久我便要去山西,若在不表露心迹,万一煮沸的鸭子被旁人吃了,我找谁寻理去。”   刘湘婉气的胸脯此起彼伏,恨声道:“反正我绝不嫁与你!”   被人惦记心里虽有一丝窃喜,可想到这厮腹黑的手段,身子就冷不丁打了冷颤,她才多大,他便起了歪心思,想到之前种种,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魏廷茂禁不住又笑了:“适才你还说,亲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日后我又不会向你提亲,而是先向世伯提亲,亲事一旦定下,你应不应又有何关系?”那时煮沸的鸭子便再也飞不了,只能成为他的盘中餐,生吞活剥咽进肚里,放能安心。   “你为何这般笑?”笑的好渗人,让人忍不住心里发寒。   “自是想到有意思之事,六妹妹,近日我会常在府中走动,届时还妄你多多照拂。”   刘湘婉如雷劈般不可置信:“什么?”   魏廷茂挑了挑眉:“趁着这段时日,你我多多相处,不然怕是三四年在难见上一面。”   此话一出,刘湘婉嘴角上翘,嘴唇轻起便要讽刺他一番,却听那人冷冷道:“六妹妹,难道你心中不曾有过疑问,为甚我今日表露心迹?”   焉能没有?   刘湘婉不自觉后退一步,脸色微白:“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魏廷茂拿起手中的茶杯晃了晃,淡笑道:“我这人有个坏习惯,便是我看上的东西,不喜旁人窥觑,更容不得它脱离我的掌心,不然……”猛地捏碎手中杯子,阴翳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你威胁我?”刘湘婉看着他满手的血迹,吓的脸色惨白,声音更是抖的厉害。   不过是捏碎个杯子看把她吓得!   但吓到方能让她畏首畏尾!   且以她机灵古怪的性子,怕也只能震慑一时!   见她脸色发白,眼眶含泪,魏廷茂心中嗤笑一声,习武之人,流泪留疤常有之事,这点小伤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魏廷茂扔掉手中的碎瓷片,淡笑道:“六妹妹想多了,不过是期翼吾能一直留在你的心尖,日后我离京数年,也能安心在外拼搏。”   闻言,刘湘婉脸色涨红,跟这厮在一处果然一时天堂一时地狱,若她胆小如鼠,怕是早被他此举吓得昏过去。   “魏大哥,便是你震慑我也无用,将来之事谁又能预料得到,你与我同众生一样,皆是走一步看一步。”   魏廷茂轻声道:“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语气如此斩钉截铁!   刘湘婉细细窥觑他的神色,皱眉道:“你可是又在算计我?”   “六妹妹果然聪慧。”魏廷茂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景致,眼睛闪了闪,低笑道:“六妹妹围棋学的可好?”   冷不丁怎会问起这个!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尚可。”   “下棋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所以下棋很讲究心静,无欲,也可说‘知止然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刘湘婉皱眉:“是又如何?”   “所以说这下棋就跟兵法一样,需要三思而后行,我以将你视为我的囊中物,自会将你庇佑在我的羽翼下,但凡有人窥觑你,即便不是我授意,旁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此言一出,刘湘婉脸色铁青:“你心仪我一事,究竟说与多少人听?”这不是凭白败坏她的闺名吗?   魏廷茂挥了挥流血的右手,苦笑道:“六妹妹当真对我无心矣!”   “活该!”这厮先大言不惭,后言语中诸多威胁,如今自虐后竟对她用上苦肉计,想及此,刘湘婉翻了个白眼,视而不见。   “那就让血一直流吧……”将右手摊在石桌上,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如石子一样敲在她心尖。   这厮……当真可恶!   刘湘婉见他当真不管不顾,脸色一僵,气愤道:“你……”到底心软,将手中的丝帕扔给他,冷冷道:“赶紧将伤口遮住。”   魏廷茂接过丝帕,淡笑道:“还以为六妹妹会见死不救呢?”   “不过是手上流点血,焉能致死?在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似你这般的恶人还是先去战场御敌杀倭,待赶走犯我朝边疆之人再说。”   “呵呵……如此,定不辱使命。”   二人在凉亭中争锋相对,竟是谁也不退让一步!   只听外面不远处,招娣大喊:“姑娘,您没事吧!”适才她看到魏少爷满手的鲜血,吓得面色苍白,身子发抖,生怕魏少爷一个不顺心,对自家姑娘不利。   刘湘婉咳了咳,低声道:“魏大哥,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魏廷茂淡笑道:“如此也好。”此番已对她表露心迹,且该敲打的话敲打了,若这丫头明知故犯,哼!到时自有她的苦头吃!   只听,魏廷茂轻声道:“豆包……”   豆包手臂一落,招娣猛地越过他,飞快的跑进凉亭,眼神在姑娘身上来回扫视,神色难掩焦急:“姑娘,您可有事?”   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淡淡道:“回吧!”   “六妹妹,我之言可不是开玩笑,你要慎之诫之。”   刘湘婉猛地顿住身子,心中冷声:信你才怪!   魏廷茂看着包裹右手的丝帕,嘴角微微上翘:“这丫头怕是不会往心里去,不过……”这又有何关系,她蹦跶的在欢,最后还是得落在他怀中。   “少爷,您跟六姑娘聊的怎么样?”豆包看着少爷血迹斑斑的右手,胆战心惊。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造次的话?”   豆包忙不迭摇头:“少爷,奴才什么也没说。”不过是与招娣多说几句话,表明心迹罢了,谁料她那般恼羞成怒。   “若因你坏了我的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爷,奴才怎么敢?”豆包委屈极了,小声道:“奴才巴不得您现在就成婚,这样奴才也能跟着沾沾喜气,进而娶妻生子。”最后一句话,几乎一脸的谄媚相。   “你莫不要被我抓到!”   豆包垂下头,小心翼翼道:“少爷,奴才也老大不小了,奴才也惦记女人,也想娶媳妇,也想搂着媳妇睡觉。”   魏廷茂板着脸,冷冷道:“再说这般放肆的话,明儿我就给你配个母夜叉,让你只能点灯怕媳妇,熄灯抱媳妇。”   豆包神色惊恐,瑟瑟道:“少爷,奴才错了,求您不要这般待奴才。”   魏廷茂眼光微冷,冷哼一声。   “姑娘,您没事吧?”   刘湘婉气愤难当,恼怒道:“快走?”倘若这厮当真来府中走动,除了请安上课,她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实的待在院子里。   招娣忙不迭点头,跟随姑娘飞快离开。   大约半盏茶,主仆二人飞快的走了好长一段路,总算能歇会儿,刘湘婉转头看向招娣,只见其脸色绯红,不由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招娣眼睛四处看了看,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许是适才走的太快。”   刘湘婉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对,你在撒谎?”   招娣脸色越发涨红,到底没忍住,怒不可遏道:“姑娘,魏少爷的小厮太可恨?”   “他怎么你了?”   “他竟问奴婢多大年岁?有没有定亲?”   刘湘婉扶额:他们主仆果然是一丘之貉,豺狼虎豹,皆没安好心!   “你没揍他?”   招娣恨声道:“焉能不打?”神色一顿,丧气道:“没打过。”   刘湘婉想到魏廷茂会武艺,他的小厮应该也差不到哪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日后遇到那贼人躲远点。”既然打不过,唯有避开他。   招娣点了点头,心里不住的大骂,随即歪着头,眨了眨眼睛,怪异道:“姑娘,您脸怎么也这么红?”   刘湘婉脸色一僵,讪讪道:“许是阳光太晒?”   招娣抬头,看了看:“姑娘,今儿阴天。”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道:“恼羞成怒总可以吧?”   招娣捂嘴偷笑:“姑娘也被魏少爷气到。”   刘湘婉咬牙切齿道:“那对主仆就没一个好东西。”当主子的惦记她,当小厮惦记她丫鬟,如此狼狈为奸的主仆,真是气煞她矣!   招娣嘴角的笑容一收,恨声道:“姑娘言之有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又飞快的错开,刘湘婉神色不自然,咳了咳:“咱们赶快回去吧,不然招银该着急了。”   招娣红着脸,忙不迭点头。   佳人已然离开,魏廷茂淡淡道:“去倒两杯茶。”   豆包恭敬的点了点头,躬身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少爷及对面的空位上,随后立在少爷身后。   不一会儿,翊哥缓缓出现在他面前,淡笑道:“不知今日什么风将青墨兄吹来?”   “翊哥不是看见了吗?”   翊哥嘴角的笑容一敛,神色微冷:“你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放肆!”   魏廷茂淡笑道:“翊哥,其实我早知你躲在一旁。”自翊哥在这附近出现,魏廷茂便已知晓,不过不甚在意,此事本也不打算隐瞒他,翊哥乃谦谦君子,便是让他知晓也无所谓,说不得他知晓后,还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   “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爹?”   “崇山不是这样的人。”   “你此举莫不是打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魏廷茂淡笑道:“只因那人是你,若是旁人,我焉能告诉他心中所想。”   “莫要因你突如其来的心悦,让六妹腹背受敌。”此事一旦渲染开,第一个不能轻饶六妹之人,便是他娘。   “翊哥多虑了。”   “青墨,你最好现在就收手。”他与六妹,一个乃天上展翅翱翔的雄鹰,一个是后宅中默默无闻的庶女,二者焉能匹配,六妹性子柔和,他自是希望六妹能嫁给韩琛那般的寒门学子,一辈子恭着敬着她,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我知你担心之事,你且放心,到得那时,想必你三妹早已出嫁,伯母也没了攀比之心。”   “你倒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哪家主母能容得庶女比嫡女嫁的好,不过那只是妇人之见,无伤大雅,但崇山却不同,你是嫡长子,日后会继承刘家二房的一切,定以家族利益为先,善待庶出弟妹,是你作为嫡长子及振兴家族的必要,且你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能有所成材,这样无论刘家二房还是镇国将军府,犹如虎添翼,再创昔日辉煌。”   “不错,内宅女子的眼界不过是期望庶出永远不要超过嫡出,但于我而言,振兴家业不能只靠一人,毕竟独木难支,家族若想振兴昌盛,唯有后辈皆成材。”   “崇山其实想说,盖高树靡阴,独木不林。”   “然也!”   魏廷茂淡笑道:“崇山之气魄,旁人不及矣!”   谁料,翊哥的脸色却越发冷漠:“青墨兄好口才,好计谋,竟让我倒持干戈,授人以柄。”   “崇山,你想多了。”   翊哥冷冷道:“你说了这般说,容不得我多想。”   魏廷茂淡淡道:“崇山,你又错了,你姐夫之事虽是你求我帮忙,但我可曾因此事要挟过你。”   “你虽未要挟我,但你却窥觑我幼妹,焉何不是让我授人以柄。”   闻言,魏廷茂收敛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崇山,你未免将我想的太过龌龊不堪,我想求娶之人自会靠自身的谋略及真心打动她。”   翊哥脸色涨红,恼怒道:“我六妹才多大?”   魏廷茂淡笑道:“此次我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待我回来之时,令妹也到了嫁人的年岁,那时郎未娶,女未嫁,焉何我不能求娶之?”   “可你与她年岁不配?”   魏廷茂失笑:兄妹俩竟想的一件事……   只听他淡笑道:“我比她大又如何?且不说旁的,有多少人家的姑娘做了填方,嫁给岁数颇大之人,婚后不也夫妻美满,儿女成群,再说我虽痴长六妹妹几岁,但我尚未婚配,功名已成,若来你家求亲,无论是你还是世伯,焉能拒绝?”   翊哥脸色一僵:“你从何时算计起我家,我六妹以及我?”   只见魏廷茂神色郑重,沉声道:“初次相见,颇为上心,再次相见,一见钟情,三次相见,倾心不已。”   “我六妹何德何能值得你这般上心?”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宁远将军府之事,想必你早已知晓,更知我与我大哥身世之尴尬,种种过往方造就今日的我,我不喜女子太过倔强,似我娘,求而不得,含恨而终,也不喜女子太过妩媚,似我爹如今这位,外表柔弱,蛇蝎心肠,我想求的不过是一人,时而聪慧机灵,时而嗔怒率性,时而娇弱妩媚,在我眼中,刘湘婉极好,我甚是心悦她。”   翊哥被他之言震的神色怔了怔,木木道:“你……”   “崇山,情之一事,不过是你情我愿,生死相许,今日我敢跟你保证,只要我娶了刘氏湘婉,定会倾尽一生只守着她,身边再无旁人。”   “青墨……”   魏廷茂淡笑道:“虽说男子皆是三妻四妾,薄情寡义,但我不同,我重誓言,重允诺,重情义,但凡我出口之言,日后定终生不负。”   缓了好久,翊哥轻声道:“不知我六妹哪里入了你的眼?”   魏廷茂淡笑道:“此话她也这般问我?”   “你是如何回答?”   “避而不答。”   翊哥神色一愣,失笑道:“没想到你如此狡猾?”   “确实不知如何回答他,当你心悦一人,自是觉得她哪哪都入你的眼。”   “可心悦只是一时,总会随着时间慢慢逝去,那时你可会弃了她?”   魏廷茂失笑:“疼都来不及,焉能弃她,”顿了顿,又道:“正因熟知她的性情,我方越发心悦她?”   “为何?”   “一旦我娶了她,便可想象今后的日子定是熠熠生辉,不会再让我感受孤寂。”   翊哥神色顿了顿,淡淡道:“她可愿意?”   “呵呵……”魏廷茂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最为清楚,此话一出,她焉能同意,说不得日后避我如蛇蝎。”   话到此处,翊哥不禁失笑:“六妹确实如此,她自小聪慧机灵,更深谙藏巧于拙,所做之事圆滑又稳妥,从不让人挑到错处。”神色一顿,冷不丁道:“莫不是你想借她之手对付你家那位?”   闻言,魏廷茂嗤笑:“那人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尚不值得我动手。”   翊哥皱眉问:“此话何意?”   魏廷茂却避而不答,淡笑道:“我对女子从不上心,但你六妹……不知为甚,只是初见,我便将她记在心尖,如我心上的一根刺,拔了疼痛难忍,不拔又心痒难搔,长此以往,焉能不上心,不记挂,不惦念。”   “青墨,可你要知晓,待你功成名就那一日,你家里人可会容你擅自做主?”   “崇山,我可是懦弱无为之人?”   翊哥摇了摇头:“青墨甚是有主意,但自古子女的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是我等可以置喙。”   “可你莫要忘了,父母之命之上还有圣上,”魏廷茂冷笑两声:“当年她那般对我娘,我便会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让她知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青墨,我不希望你娶我六妹只是为了打那人的脸。”   魏廷茂冷笑:“她还不够那个资格。”   “青墨,事到如今,你与我六妹之事,我不会从旁干涉,也不会从旁相助,毕竟事关我六妹的闺名,你……”翊哥一顿,语重心长道:“六妹自小谨言慎行,只因她庶女出身,其中心酸苦楚,想必你也清楚,我不愿见到,你为了娶我六妹,而做出让她闺明受损之事。”   魏廷茂淡笑道:“崇山放心,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此,我便放心了。”   “崇山,其实我心中尚有一疑惑,你姐夫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翊哥脸色随即一冷,淡淡道:“姐夫?日后他是谁的姐夫还不知道?”   魏廷茂心中一紧:“你们两家当真闹到如此田地?”   “宋天华行事荒唐,不知收敛,方有了今日这般田地,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此事毕竟是由你我二人推波助澜而成,若不然……”他二人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听命行事,这才使宋家大哥成了点了戒疤的光头和尚,更甚至最后出现的那个酒鬼,也是他推波助澜的最后一计。   翊哥斜了他一眼,眼神阴霾道:“一颗坏了的果子,难道你还期望他能重新变好。”   “崇山误会了,我不过是怕两府闹得鱼死网破,成了死敌。”此事一出,他唯一对不住的便是宣鹤,可他不悔,若不是因此,崇山一旦知晓他的打算,焉能这般心平气和与他说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矣!   “安国公府一直纵容宋天华无事生非,不过是有恃无恐罢了,遂才不顾大姐,爹爹,镇国将军府的颜面,可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不是一句我错了,不想和离就能轻而易举掀过去的事。”   “世伯的意思?”   翊哥冷笑道:“我爹的意思在重要,能越过我祖父?”   原来这才是翊哥最后的杀手锏,逼得老太爷不得不出山,不得不放狠话,如今两家的症结在于老太爷与刘家大姐的态度,不过翊哥眉宇间的态度,此事怕是再无回转的余地。   魏廷茂神色惊恐:……崇山为了此事,到底做了多少推算,倘若日后他对不起刘湘婉,以崇山的性子,怕是……不由咽了咽口水,豆包说的没错,有这样的大舅哥,这辈子他都会循规蹈矩,不能做任何对不起刘湘婉之事,以往没察觉,如今却觉得头顶好似有把刀,说不得何时落下,咔嚓!劈向他!   “崇山,倘若你大姐最终没和离,你可有应对之法?”   翊哥嗤鼻一声,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见此,魏廷茂打了个冷颤,连这他也设想到……崇山心机之深沉,他远不及矣!   这时,睿哥姗姗而来,只见他神色诧异:“翊哥,你怎么在此?”   翊哥淡笑道:“二哥,今日武练得如何?”   睿哥走到魏廷茂身边坐下,自顾倒了一杯水,飞快的一饮而尽,方缓缓舒了一口气:“翊哥,从明日起青墨便要常来府中,与我一同跟随刘叔练武。”   翊哥慢慢看向魏廷茂,只见他垂下眼,遮住眼里的眸光,这目光太深沉竟让魏廷茂不敢直视,只听他淡笑道:“二哥,你可……”真是引狼入室!   睿哥轻皱眉头,怪异道:“我?我怎么了?”   “紧要关头,二哥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此话到底何意?”最不喜跟翊哥打交道,无论说话还是办事总是神神秘秘,时至今日,他仍觉得大姐夫之事与他有关,只是苦于没头绪,无从下手。   魏廷茂忙道:“子渊,老太爷找你何事?”   此话一出,睿哥顿时愁容满面,低声道:“我的亲事!”   闻言,魏廷茂与翊哥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一闪而过的笑意,揶揄道:“你本就到了成亲的年岁,不如此去山西前赶紧将亲事定了。”   睿哥眉眼一竖,冷脸道:“还说我,你们俩不也是?”   二人脸色顿时一讪,异口同声道:“我们还早。”   “我也还早呢?”睿哥翻了个白眼,恨恨道:“祖父就是闲的没事干,拿此事逗我玩,若因此引得我娘起了心思,唉……”又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   翊哥淡笑道:“二哥,此事你无需发愁,再有几月你便要去山西,家中怎能匆匆忙忙为你定下亲事。”   话音一落,睿哥顿时如拨开云日般眉眼带笑,激动之下走到翊哥旁边,狠狠拍着他的肩膀,欣喜若狂道:“紧要关头,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   翊哥眼睛微斜,看了眼他的手,睿哥身子一僵,讪笑道:“激动,激动而已。”装模作样的抬起悬挂在半空的手,摸了摸脑袋。   魏廷茂视而不见,端起手中的茶杯饮了一口,只见睿哥眼神一顿,惊呼道:“青墨,你的手怎么受伤了?”适才二人分开前,他的手完好无缺,不过半个时辰,他怎么受伤了?   魏廷茂挥了挥手,淡笑道:“不过是茶杯落在地上,被碎片划到而已。”   翊哥眼一眯,看到缠着他右手的丝帕,乃何人所有,嘴角上翘   ,冷笑道:“二哥不必担心,青墨得偿所愿,焉能感到疼痛?”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的将右手放下,干笑道:“崇山如今越发的风趣。”   “得偿所愿是何意?青墨?”睿哥不解的问道。   “与你一同习武,精进武艺,日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睿哥颔了颔首,含笑道:“一会儿我表哥会来,到时引荐给你。”   “焉何不好?”   睿哥想到心中的打算,自得道:“若不是你右手受伤,待我表哥过来,定让他与你切磋,看看你二人到底谁更胜一筹。”   魏廷茂淡笑道:“如此看来,你表哥武艺在你之上。”   睿哥脸色一僵,气愤道:“终有一日,我要将你打趴下。”   翊哥似笑非笑道:“二哥,会有那么一日。”   魏廷茂脸色尴尬,再不敢随意搭话,如今想来,将心仪刘湘婉之事告诉崇山,是不是过于鲁莽,在看崇山言语之中,皆是暗讽他,害他心中忐忑不已。   闻言,睿哥眉开眼笑:“没想到翊哥对我如此有信心。”   翊哥神色一顿,揶揄道:“因为再过几年,二哥的身份水涨船高,揍他在无需顾忌?”   今日翊哥到底怎么回事,说的话总是让他一知半解,遂不明所以道:“此话怎讲?”   魏廷茂揉了揉头,此时此刻,根本无需合计,将那事告诉翊哥着实是他的错,是他自挖坟墓,活埋了自己。   唉!悔之晚矣!   翊哥眼角带笑的看着魏廷茂,淡笑道:“再过几年,二哥会成为威风赫赫的将军,那时自是镇臂一挥,遥相呼应。”   “自然,自然。”想到不远的将来,睿哥眉宇间憧憬着。   这时,一小厮飞快走过来,甲义忙走上前问其原因,随后轻轻点头,回到凉亭后,躬身道:“少爷,表少爷来了?”   睿哥眉眼一喜,催促道:“你快快出去迎接,将其引到此处。”   甲义躬着身子应道。   不多时,邓勋平缓缓过来,走进后看到翊哥,一时间萌生退意,到底按捺住落跑之意,随着甲义进去,脚步刚一踏进去,只见睿哥一把扯着他的胳膊,焦急道:“表哥,这就是青墨。”   邓勋平收敛心神,拱了拱手,含笑道:“魏公子。”   魏廷茂同样回以一礼,淡笑道:“邓公子既是子渊的表哥,便是我的朋友,唤我青墨便可。”   邓勋平点了点头,淡笑道:“我尚无表字,青墨唤我勋平便是。”   “如此,甚好。”   “早听表弟提起过青墨,说你武艺极高,今日有幸见到真人,实乃幸事一桩。”   魏廷茂淡笑道:“焉有同感,若不是我右手有伤,今日定要跟你切磋一番。”   睿哥一脸坏笑,洋洋得意道:“表哥,适才青墨跟刘叔比划,你猜胜负如何?”   邓勋平不接话,在一旁笑而不语,睿哥……心里就搁不住一点事。   魏廷茂轻声道:“魏某武艺不精,败在刘叔手下,不过与我而言,却是幸事,一旦出现武艺比我高强之人,只会激起我心中的斗志,日后定将其超过。”   邓勋平深有同感,轻声道:“英雄所见略同,实不相瞒,在下也同刘叔切磋过,不幸败在他手下。”   魏廷茂淡笑道:“我们倒是有缘,听说此番你也要去山西戎武。”   邓勋平颔首:“表弟提及过,他会跟青墨一同去戎武,如此,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   “好说。”   这时,翊哥插嘴道:“勋平表哥,几日不见,身子可还好?” 自宋天华出事后,勋平表兄便一直避着他,他焉能不知其缘由,犹记那天晚上,从醉凤楼出去后,勋平表哥趁睿哥不注意时,一直用深不可测的眸光盯着他。   邓勋平脸色一僵,苦笑道:“拖你的福。”倘若事先知晓灌醉刘家大姐夫会是那样的后果,他定不敢为之,尤其他爹从姑姑嘴里听得事情始末,硬生生将五年之期缩短成四年,他何苦来哉!   “那晚小弟不胜酒力,多亏……”   邓勋平忙打断他:“崇山不必多言,我定守口如瓶。”   翊哥淡笑道:“勋平表哥想多了,我不过是想说,那晚多亏你结的账。”   邓勋平汗颜:“那晚我确实有心结账,奈何囊中羞涩,遂……”将之交给刘家大姐夫。   睿哥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翊哥忍俊不禁道:“你都醉的不省人事,还能记住这个?”这不是忽悠人吗?   “二哥,那晚也要多谢你。”   睿哥嘴角的笑容顿时僵硬,咽了咽口水:“咱们是亲兄弟,不用这般客套。”   翊哥收起嘴边漫不经心的笑容,看向邓勋平,神色郑重道:“总而言之,多谢你。”   邓勋平本以为崇山替他大姐出气,不过是小打小闹,谁料他胆子这么大,竟做出那般匪夷所思之事,幸亏他心思敏捷,计谋高深,不然……只盼此事快些了断,一旦安国公府查到幕后主使,说不得又是一桩惊天动地的震动。   事到如今,邓勋平唯有道:“崇山,望你珍之重之。”   翊哥淡笑:“多谢你的告诫。”   魏廷茂在旁一直淡笑不语,眸光突然瞥到他腰间的荷包,轻声道:“勋平兄腰间的荷包好生精致?”   邓勋平瞥了一眼,含笑道:“睿哥送给我的。”   闻言,翊哥淡淡瞥了一眼,随即脸色骤变,眼光如箭般直直盯着睿哥:“二哥,你行事怎还这般不知分寸?”   睿哥挠了挠头,神色不解:“怎么了?”   翊哥冷冷道:“勋平表哥腰间的荷包,你从哪弄来的?”   睿哥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是六妹送与我。”   “二哥不知男女大防吗?此物若让旁人瞧见,说不得以为六妹与旁人私相授受,你可想过她的闺名会因此受损?”   睿哥涨红了脸,解释道:“那天表哥来府,我见他腰间没有点缀的荷包,便将怀中的荷包送与他,却是未想到这些细枝末节。”   此话一出,邓勋平忙扯下腰间的荷包,轻声道:“此事怪不得睿哥,是我行事不周,未来得及问他荷包的来处,”说着将其交给翊哥,轻声道:“此荷包我也只是今天佩戴,过府后,沿路并未碰到任何人,应不会给你六妹引来闲言碎语。”   翊哥神色稍缓,轻声道:“如此我就却之不恭的收下。”   邓勋平又道:“倘若因此事害得你六妹闺名受损,我定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只见魏廷茂脸色一冷,身上冷冽之气越发凝重,睿哥不自觉后退两步,瑟瑟道:“你又怎么了?”   魏廷茂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即便我右手受伤,也能将你大败于手下。”   “你……你欺人太甚!”   魏廷茂冷声:“你做事不知分寸,还有理了?”适才邓勋平所言一力承担,莫不是打算娶了刘湘婉,倘若真如此,必要好好教训他一番,让他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也敢惦记他的人。   翊哥站在魏廷茂身旁,低叹:这醋吃的莫名其妙!   “此事不过是一场虚惊,你们不用太过在意,”翊哥声音一顿,看向睿哥,淡淡道:“二哥,还妄你日后行事谨言慎行。”   睿哥垂下头,闷闷不乐道:“知晓了。”   魏廷茂盯着翊哥手中的荷包,只见其轻轻放在怀中,随后道:“正好我荷包旧了,这个就当六妹送给我。”   魏廷茂心中所想,犹如被冷水浇灭,顿时熄了跟崇山讨要的心思。   天色已然不早,翊哥淡淡道:“今日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去祖父那里小酌一杯?”   三人异口同声道:“我今日不饮酒。”   睿哥同邓勋平见识过翊哥坑害宋天华的手段,遂斩钉截铁的拒绝。   魏廷茂乃全程推波助澜,加之深谙崇山睚眦必报的脾性,与他在一处几乎绷紧了心弦,遂更不能与之饮酒。   翊哥惆怅道:“不过是小酌一杯,你们竟如此推脱。”   睿哥讪讪道:“改日,改日。”   邓勋平干笑:“他日,他日。”   魏廷茂苦笑:……皆因他想说的话,被他二人说尽了。 第139章 我心悦你   刘仲修见魏廷茂来府, 神色不禁一愣, 半响后, 淡笑道:“今儿朝堂上,圣上还与大哥他们商量,何时派你等将士去山西杀敌剿倭。”   魏廷茂恭敬的揖礼,淡笑道:“我等将士自是听命行事。”   刘仲修颔首:“焉何不是?”随后眼神疑惑的看向睿哥。   睿哥上前一步, 轻快道:“二伯,最近一段时日青墨怕是要常来府中走动。”   “何意?”   “青墨甚是佩服刘叔的武艺,想与我跟表哥一同授业于刘叔。”   闻言,刘仲修嘴角带笑:“如此甚好,日后你们在战场上也能互相照拂。”   睿哥看了眼二伯的衣着, 诧异道:“二伯,你这是要出去?”   刘仲修淡笑道:“昔日同僚唤我出去饮茶。”   睿哥揶揄道:“二叔, 那你也没有口福了。”   “嗯?”   睿哥神神秘秘道:“二叔,青墨可是拿来两罐珍藏二十年的女儿红, 您就不想尝尝。”   刘仲修忍俊不禁,无奈道:“你啊, 还像个小孩子。”   魏廷茂淡笑道:“若世伯喜欢,下次小侄过来给您送两罐。”   “好小子……今儿且留在家中用膳,明日过府在陪我小酌一杯。”刘仲修含笑道。   “当然。”   “睿哥, 翊哥你们可要帮我照拂好青墨及勋平。”   二人淡笑的点头。   刘仲修方带着刘铁大步离开。   睿哥拉着表哥走在前面,喋喋不休抱怨祖父调侃他的事,翊哥瞥了魏廷茂一眼,淡笑道:“想不到青墨也会阿谀奉承。”   魏廷茂脸色一僵, 讪讪道:“崇山,你求我之事,我可曾拒绝过?”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美人与蒲柳。”   “崇山……”魏廷茂扶额轻叹。   到了老太爷的院子,众人对其揖礼问安,睿哥淡笑道:“祖父,翊哥想陪您小酌一杯。”   老太爷脸色一板,怒声道:“谁也不许惦记我的女儿红。”   “祖父,两罐珍藏的女儿红,您何时能喝完?”   “好酒焉能牛饮,自是每日小酌一杯,方能细水长流,日日美酒佳酿。”   魏廷茂轻声道:“若您喜欢,小辈在寻两罐与您。”   老太爷挥了挥手,淡笑道:“这已足矣,”顿了顿,又道:“人最忌贪心,得到一样还想要下一样,长此已久,只会纵容他的劣性,让他越发贪得无厌。”   四人脸色微敛,细细思忖老太爷之言,方恭敬的对其揖礼:“小辈们受教。”   “呵呵……既然你们如此听话,晚膳时我赏你们一罐女儿红,自是让你们品尝一二。”   “多谢老太爷。”除了翊哥,其余人脸色微微发苦,与翊哥一同饮酒,生怕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封尘二十年的女儿红果然后劲很大,初饮两口只觉得馥郁芳香,口齿留香,待继续小酌方觉察此酒后劲很大,翊哥睿哥早已醉倒,勉强站起来的唯有魏廷茂及邓勋平,不过二人身体不住的打晃,最后被各自的小厮搀扶着走出镇国将军府,赶着马车回到自家府邸。   “少爷,您可还好?”   魏廷茂揉着额头,低叹:“头疼,快些回府。”   豆包赶忙应道,随后马车飞快的驶至宁远将军府,主仆二人脚步刚踏进大门,就见门房飞快的迎出来,对其躬身揖礼,魏廷茂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若细心窥觑,定会发现他身子略微踉跄。   沿路踱步至他的院子,小厮过来禀告,轻声道:“二少爷,老爷有请。”   魏廷茂冷着脸:“就说我已睡下,有事明日再说。”   小厮脸色一白,神色惊恐,瑟瑟道:“二少爷……”   魏廷茂眼光如箭般阴冷的盯着他,小厮身子不住的发抖,低声道:“奴才……奴才这就回去禀告。”   只听魏廷茂冷哼一声,小厮飞快的退出去。   豆包忙倒了杯温茶与少爷,低声道:“您不过去,老爷定会发火。”   魏廷茂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有事他自会过来寻我。”   果不其然,宁远大将军魏松带着怒火疾步而来,进屋后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听小厮说你已睡下,如今这般衣着整齐又是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   “混账,你敢同为父这般说话。”   魏廷茂揉了揉额头,淡淡道:“今日饮了些许酒,酒意上头的很,若父亲有事吩咐便是,若是无事,儿子便要回房歇下。”   “你……当着为父的面,也敢这般忤逆。”   “父亲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可是儿子又做了何事惹您生气。”   “你母亲因你的亲事很是着急,为何你一再的推拒,似你这般大的年岁,旁人早就娶妻生子了。”   魏廷茂眸光一冷,抬起头淡淡道:“儿子再过不久便要去山西,此番生死不知,怎能祸害旁人家的好女儿。”   “明明可以不去山西涉险,你为何执意去那艰险之地,就不怕因此丢了性命?”   “您说为何呢?”   魏松喉咙一梗,脸色僵硬道:“难让成为宁远大将军的二子就这般让你丢人。”   “随您猜想。”   “说到底还是因你娘之事怨恨我。”魏松脸色铁青,怒声道。   只见魏廷茂脸色越发阴冷,阴翳道:“逝者已逝,休要平白搅得她死后不得安宁,再说您有何面目提她?”   魏松身子一僵,木木道:“你也是我的儿子,为父关心你,有何不对?”   “儿子已过了需要父亲疼爱的年岁,如今我的一切是靠自己的双手拼搏出来,与您与宁远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   “你……”魏松神色怔了怔,不禁脸色惨白,后退数步。   “天色已晚,若父亲无事,儿子便要去歇息。”   魏松长叹一声,神色寂寥的往外走,抬脚走了两步便不自觉踉跄下,见此,豆包小声道:“少爷,用不用奴才跟过去瞧瞧?”   “你走了,谁伺候我梳洗更衣?”   豆包忙敛了敛脸色,低声道;“奴才这就伺候您歇息。”   魏廷茂冷哼一声,大步走去内室。   老管家魏东在外候着,见老爷脸色惨白,神色凄凉,躬着身子走上前:“老爷,您可还好?”   “子娴走后,他们兄弟到底对我生了嫌隙,日后只怕……”   魏东低声劝慰:“老爷,您的良苦用心,两位少爷迟早都会知晓,遂这般时候,您只需保重自己的身子。”   魏松低叹:“积怨已深,怕是再无缓解的可能。”如今他们兄弟俩羽翼越发丰满,除了辈分上压制住他们,其余时候,怕是再无谈心的可能。   内室,三公主冷笑道:“老爷去了老二那,最后被他赶出来?”   向嬷嬷低声道:“适才二少爷院中的丫鬟过来禀告给老奴。”   “老爷到现在也不知谁才是最在意他的人。”三公主气愤之下,狠狠拍打桌面,手腕上的白玉手镯瞬间一分为二。   向嬷嬷脸色一白,惊呼道:“公主,您的手腕没事吧?”   三公主看向断裂的白玉手镯,冷冷道:“断裂的东西怎可能恢复如初,破镜更加难团圆。”   “公主言之有理,可您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万一手腕受伤,最后遭罪的还是您。”   三公主冷笑不止:“便是当真受伤,老爷也不会心疼。”   “公主莫要这么想,老爷心中还是有您的。”偌大的将军府,除了大少爷二少爷,剩下两位少爷及姑娘都是公主所出,府中更无其他侍妾及子嗣。   “有我?有我会一个月未宿在我房中,宁肯去书房也不愿见我。”   “公主,有些事您莫要操之过急,如今的宁远将军府早已是您的天下,若您一再表现的激进,老爷会作何想法,大少爷二少爷毕竟是他的血脉,父子天性,老爷焉能不惦念。”   “我也为老爷生儿育女,他怎就不惦念我的辛劳,整日思念那早已化作白骨的贱人,那贱人着实可恨,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公主,此话莫要再说,万一被人传到老爷耳里,怕是……”   “怕什么,如今整个宁远将军府都是我的,谁敢忤逆我,直接乱棍打死,省的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向嬷嬷无奈道:“公主,这么多年您的脾性怎就不能收敛些。”   “收敛?老爷可会因此垂怜我,老爷心中只有那个死人,我……我不过是他被父皇逼着娶进门的公主,他恨我……”   “公主,若老爷恨您,怎会跟您生下三少爷四少爷以及小郡主?”   闻言,三公主眉眼间总算有了些许喜意,脸色更是缓和不少,轻声道:“吩咐厨房,为老爷熬些滋补身体的汤水,”顿了顿,又道:“再给老二送一碗安神汤。”   向嬷嬷嘴角渐渐有了笑意:“还是您想的周到。”   三公主嘴角有了笑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淡淡道:“记得寻个千娇百媚的丫鬟给老二送去。”就不信他醉酒后还能把持住。   向嬷嬷福了福身,躬身退下,出去张罗。   魏廷茂躺在床上假寐,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娇弱造作的声音:“二少爷……”   豆包忙从不远处的矮榻上坐起,轻声道:“少爷 ?”   “打发走!”魏廷茂翻了个身,冷冷道。   豆包快去向门口走去,轻手轻脚打开门,入目之下鼻孔处险些流血,这……这……这丫鬟穿的也太凉薄了,胸前那团东西若隐若现的在他眼前晃悠,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处看,端着木案的丫鬟哪里想到二少爷屋中还有小厮守着,惊吓之后,‘啊’的一声大叫,手中东西应声而落,只听‘啪’的一声碎响,满地汤水。   外面的吵闹声,扰的魏廷茂恼怒不已,黑着脸起身,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径直走到外面,刚要大喝,便见那丫鬟眼睛一亮,脸色绯红的扑到他怀里,一把将其紧紧抱住,更是用胸前那两团软软的东西蹭着他,希望勾起他的欲念。   魏廷茂被她猛地抱住,身子一僵,随即脸色铁青,看着呆愣的豆包,咬牙切齿道:“愣着作甚?”   豆包回过神,摸了摸鼻下的血迹,讪讪道:“少爷,奴才……奴才头次见女子这般衣不蔽体,一时间……看的入神了。”说着快步走到少爷身边,拽着那丫鬟的胳膊往外走,谁料她死死抱住少爷的腰不撒手,更是不住的在少爷怀中娇嗔:“二少爷……二少爷,今晚由奴婢伺候您,可好?”   魏廷茂冷冷道:“滚。”   那丫鬟置若恍闻,在他怀里不住的娇嗔:“二少爷……奴婢心悦您已久……”   “找死!”魏廷茂左手背过身去,一把扭住她的胳膊,便听她惨叫之声,随后魏廷茂抬脚一踹,将她一脚踹倒在地,嘴角更是留了一丝血痕,丫鬟趴在地上脸色惨白,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未料到二少爷如此蛮狠凶狠,这般田地下竟坐怀不乱,生生将她踹至吐血。   豆包一脸的可惜,啧啧两声:“自找罪受!”少爷自来严于律己,焉能被这样俗气的女子随意勾起欲念,如今没一脚踹死她,多亏少爷此番光脚出来,若是穿着鞋,她不死也残。   魏廷茂阴冷的看向豆包,阴霾道:“热闹看够了?”   豆包身子一哆嗦,少爷本就醉酒,头疼难忍,大晚上又弄出如此窝火之事,怕是怒火攻心,生怕殃及他这条小鱼,忙不迭点头:“奴才这就善后,善后……”   魏廷茂冷冷道:“倘若屋中再有一丝动静,明日你就等着挨鞭打。”话音一落,转身回到内室。   豆包吓得腿软,走到那丫鬟身边,见她神色惊恐又要开口大叫,厉声道:“闭嘴!”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其拖走。   这回不止屋中便是院子中在没一丝动静,魏廷茂微合双眼,渐渐进入梦乡。   豆包出去后,直接将那丫鬟扔在院门外,低斥道:“不想死就闭嘴,二少爷什么脾性,府中上下无人不知,偏你敢触他的眉头,真是不知死活。”   丫鬟软弱无力的趴在地上,不住的低喘,瑟瑟道:“求你救救我……”倘若引来旁人,大庭广众之下见她此番模样,她的心思便一目了然,起了这等龌龊心思,一旦老爷知晓,她怕是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早知如此,真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听了向嬷嬷糊弄,如今悔之晚矣!   “赶紧滚回去!再不要出现在少爷眼前,不然……”   丫鬟捂着心口,脸色苍白的不住点头,身子踉跄的离开。   豆包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惋惜道:这般娇弱的美人,怎就不来勾引他!   三公主知晓事情后,冷冷道:“废物!”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切莫生气,您本意也不过试一试,成不成无所谓,遂不值得同那丫鬟生气。”   三公主气愤道:“话是没错,但心中总是郁结难梳。”   “公主,咱们一直知晓二少爷阴冷古怪的脾性,比大少爷还难对付,即便此事未成,您也犯不着为此生气。”   三公主冷哼一声:“那个丫鬟记得处置妥当。”   “便是您不说,老奴也知该如何处置。”   三公主淡淡应了一声,淡淡道:“伺候我沐浴更衣吧!”   向嬷嬷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上前伺候公主。   翌日,魏廷茂醒来后,淡淡道:“那丫鬟可是被人打发走了?”   “少爷,您就是在世诸葛亮,那丫鬟昨晚便被向嬷嬷打发到庄子上,这辈子怕是难以回府,日后您在也看不到那般的腌渍人。”   “记得将我昨晚穿的寝衣烧了。”   豆包脆声应道,随后又问:“少爷,咱们今日去京外的军营吗?”   魏廷茂淡淡道:“去镇国将军府。”   豆包眉眼带笑的点头,马屁道:“少爷,趁眼下这个机会,您定要多同六姑娘套近乎,这样才能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把我的鞭子拿来。”   豆包屁股一紧,委屈道:“少爷,奴才又说错何话?”   “快去!”   豆包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抱着少爷的大腿,哀嚎道:“奴才知错了,少爷,求您饶了奴才这一回,奴才日后再也不敢随意放肆?”   魏廷茂左腿一挪,淡淡道:“哪里错了?”   “都怪奴才长了一张贱嘴,日后再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嘴,少爷……”   “记住你今日之言,再有下次,我扒了你的皮。”   豆包忙不迭点头。   到了镇国将军府,门房飞快的迎上前躬身问安,魏廷茂淡笑的点了点头,豆包会意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他,冷哼道:“日后见到我家少爷来府,记得要神色恭敬。”   门房接过银子,眼里泛着喜意,不住的附和:“那是,那是!”后背比方才又低了些。   魏廷茂去了老太爷处请安,随后由小厮领着去了练功房,只见睿哥正与刘奎比划,为了跟随刘奎习武,今儿来府他特意换了一身便衣。   比划中的二人见他进来,双手及时一收,随后含笑的看着他:“你来了。”   魏廷茂拱了拱手,神色恭敬道:“刘叔,日后还请多多赐教。”   “好说,好说。”   “勋平兄呢?”   睿哥淡笑道:“今日表哥有事,唯有我二人同刘叔一起习武。”   魏廷茂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刘叔,轻声道:“你们继续还是唤我与您切磋?”   刘奎轻声道:“魏少爷同二少爷切磋下武艺,在下在旁细看你们招式,望从中寻到破绽,进而加以改进。”   二人颔了颔首,睿哥下巴微抬,哼声道:“我已跟随刘叔学了不少日子的武艺,今日定要让你刮目相看。”   魏廷茂淡淡道:“手下败将,何意这般嚣张?”   睿哥脸色涨红,气愤道:“今日定要将你打趴下,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自打知晓魏廷茂来府走动,她深谙此厮的劣根,除了请安上课外,万不得已轻易不出院子,便如此时,她躺在矮榻上,由着招银招娣打扇,自己则双目微合,渐渐有了觉意。   这时,一丫鬟进来禀告,低声道:“六姑娘,三少爷唤您过去一趟?”   刘湘婉似醒非醒,喃喃道:“大哥唤我何事?”   小丫鬟低着头,轻声道:“奴婢不知。”   刘湘婉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待我收拾一番,再去见大哥。”   小丫鬟福了福身,躬着身子退出去,至始至终未抬过头。   招娣小声道:“姑娘,奴婢看着这丫鬟眼生?”   “满府这么多丫鬟,你焉能都识得。”刘湘婉打了个哈气,泪眼婆娑道:“去打盆水。”   招银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走出去。   招娣服侍姑娘坐起来,蹲下为其穿鞋,轻声道:“姑娘,大少爷找您何事?”   刘湘婉扶额低叹:“多半为了下棋?”   “那您……您还去?”招娣心中直打鼓,去大少爷那不止姑娘发怵,便是她也跟着发怵,大少爷与姑娘下棋,最少两刻钟,最长半个时辰,她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姑娘身后,着实难受的很。   不一会儿,招银端着木盆回来,伺候姑娘洗漱,又为其重新梳妆打扮,刘湘婉看了眼铜镜,淡淡点头:“你留在院中看家,我带招娣出去,过会儿便回。”   招银点了点头,轻声道:“姑娘放心,奴婢定好好守着院子,一步也不离开。”   路上,招娣眼睛不住的四处乱看,小声道:“姑娘,咱们会不会遇到魏少爷?”   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敛,低斥道:“没事提他作甚?”   “姑娘,奴婢只是有些担忧。”   “应该不能遇到,这时辰他应该跟随二哥习武,焉能出现在这?”   闻言,招娣舒了一口气,她着实有些畏惧魏少爷,但凡魏少爷眸光瞥向她,她总禁不住的打冷颤。   行至半路,只见魏廷茂从一旁窜出来,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只听刘湘婉咬牙切齿:“青天白日,你拦我路,就不怕被人瞧见,害我闺名受损。”   魏廷茂避而不答,淡笑问:“六妹妹此去可是寻崇山?”   刘湘婉神色一愣,半响后,心思一转,随即脸色阴冷道:“那个丫鬟是你派去的?”   “六妹妹果然聪慧?”   “你就不怕此举害的我被人私底下议论?”   “我敢这么做,便有十足的把握,不让六妹妹闺明有一丝的受损。”   刘湘婉脸色青白交错,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昨儿不是跟你坦露过心迹,我心仪你,自是想去山西前,多与你独处。”   “你……你当真无赖!”   “情非得已,情难自控,还妄六妹妹多多体恤。”   刘湘婉猛地转身,低声对招娣道:“咱们回去。”也是她一时不查,竟未在意那丫鬟的样貌,怪不得招娣说她面生的很,现下想来那丫鬟自进屋后,至始至终竟未抬过头,想必也是怕受牵连,所以一直垂头不语,不过她胆子倒是大得很,敢联合外人一同欺骗她。   刘湘婉走了两步,回头见招娣哆嗦的原地不动,恨铁不成钢的走回去,拽着她往回走,谁料魏廷茂大步一迈,径直越过她面前将她主仆二人堵住,低笑道:“六妹妹,此番骗你出来,实属无奈,念我初犯,不要与我生气,可好?”   刘湘婉眉眼微冷,淡淡道:“魏大哥,你到底为甚对我纠缠不休。”   “自是心悦你。”   “小妹担不起您的心悦,若您有这般的闲情逸致,不如勤练武艺,在战场上杀敌保命才是要紧之事。”   “六妹妹心底还是担忧我的,莫不是怕我此去战场有个好歹,你便会成为无儿无女的寡妇。”   “住口!”刘湘婉脸色涨红,她跟他可没一丁点关系,这厮胡说八道什么。   魏廷茂淡笑道:“若六妹妹当真不信我,我可现在去向世伯求亲,一举将你定下,你意下如何?”   “你……你欺人太甚!”刘湘婉吓得胆战心惊,差点拽住他的袖子求饶。   “这回你可相信?”   刘湘婉脸色发白的点头:“我信,我信,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这就要看六妹妹如何待我?”   刘湘婉银牙暗咬,扯了扯嘴角:“不如我们去凉亭中坐会儿。”   “如此甚好!”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六妹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让他止不住暗笑。   沿路,刘湘婉低叹道:“魏大哥,你到底看上我哪点?”   “情人眼里出西施,六妹妹在我眼中,自是哪都好。”   哪都好?   这要改哪点?   着实毫无头绪!   “魏大哥,小妹不过是内宅中籍籍无名的庶女,焉能得你看中,似你这般的出身,日后高门大户,簪缨世家的嫡女皆是随意挑选,为何偏偏看上我?”为何偏在她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不如你聪慧机灵,簪缨世家的小姐不如你狡诈多怪,寻常百姓家的小姐不如你温婉可人,”魏廷茂声音一顿,淡淡道:“总而言之,你一人盖过她们所有人的风采,如此娇人,我焉能放过。”说完嘴角微微上翘,白牙更是在阳光中一闪而逝。   刘湘婉打了个冷颤:他……他这是要生吞活剥了自己!   “魏大哥,小妹着实没你说的那般好?”   “六妹妹切莫谦虚,也莫要以为我在逗你,我心仪你一事,以据实禀告给崇山。”   什么!   刘湘婉身子一顿,气的浑身止不住发抖,再也忍不住狠狠踩了他一脚,怒声道:“你凭甚败坏我的闺名。”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豆包及招娣,见主子们好似打情骂俏,越发不敢上前,豆包小声道:“招娣,昨晚你可有梦到我?”   招娣斜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我梦到自己拿着菜刀把你剁成十八块,随后扔出去喂狗。”   豆包咽了咽口水:……她火气怎这般大!   “招娣,日后你家姑娘定是要嫁给我家少爷,你自然也……”   招娣瞪了他一眼:“我用得着你置喙?”   豆包梗着脖子,强硬道:“你日后可是要嫁与我。”   “你不要脸!”   “只要能娶到你,有脸没脸我皆无所谓。”一想到他们成亲后,他能搂着白嫩嫩的招娣团成一团,届时生一窝大胖小子,想到此情此景,豆包看向招娣的眼光如狼见到羊,露着凶狠的蓝光。   “你这般看我作甚?”招娣后退一步。   豆包咧着白牙,嬉笑道:“招娣……”唤的那个婉转悠长。   招娣身子一哆嗦,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跟个鸭公嗓似的,活像被人一把掐住脖子。   谁料,豆包长叹一声:“这时间怎过得这么慢……”真希望六姑娘快快长大,一旦到了出嫁的年岁,便立即嫁给少爷,而他就能吃眼前这块垂涎已久的肥肉。   招娣懒得理她,抬脚跟上姑娘的脚步,生怕姑娘言语不周,惹的魏少爷怒从心起,却被追赶而上的豆包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小声道:“两位主子打情骂俏,你上前打扰,不是找骂吗?”   招娣一把推开他:“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豆包身子动也未动,对其嬉皮笑脸:“这招对我没用!”   闻言,招娣对他莞尔一笑,趁他神色恍惚时,抬起右脚对他小腿便是一脚,疼的豆包抱腿大呼,惨叫声一出,顿时引来两位主子的注目,招娣冷哼一声,对其呸了一口:“该!”   刘湘婉嘴角淡笑:“小妹的婢女有些失礼,还妄魏大哥莫要怪罪。”   魏廷茂冷着脸,瞥了眼哀叫不止的豆包,只见他声音立马一停,神情瑟瑟的看向少爷,求饶不止。   招娣快步而至,走到姑娘另一侧,小心翼翼道:“姑娘?”   豆包不顾腿疼,一瘸一拐的走上来,低声道:“六姑娘,奴才怕招娣上来打扰您与我家少爷说话,谁料她……”   魏廷茂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确实不易打扰。”   再看招娣脸色张红,气愤不已,扯着姑娘的衣袖,恨声道:“他无的放矢,说您日后要……要……要嫁给魏少爷。”最后一句声若蚊蝇,却被刘湘婉听入耳中。   只见刘湘婉转头盯着魏廷茂,冷冷道:“你们主仆果然是一丘之貉。”   魏廷茂脸色铁青,咬牙道:“六妹妹放心,我自会收拾他。”   豆包不顾腿上的疼痛,立马捂住屁股,脸色发苦道:“少爷……”因他一句话,害得少爷娶媳妇之路遥不可及,以少爷的脾性,也不知他能不能熬过此劫?   一时间,刘湘婉束手无策,唯有道:“魏大哥,还妄你莫要败坏小妹的闺名。”大哥既已知这厮的真面目,为何坐视不理,莫不是他也乐见其成,想及此,脸色犹如雷劈般不可置信。   “六妹妹,此事我定给你个交代。”   刘湘婉轻声道:“魏大哥,无论你心中如何想,我皆是那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我爹真将我许配给你,我自是在无二话。”   “六妹妹这是何意?”   “我这等庶女出身,婚事本该由爹娘做主,焉是我所能置喙?”   魏廷茂脸色微冷:“六妹妹可是不信我之誓言?”   “如今魏大哥说这般多都是妄言,当下是当下,日后是日后,将来之事谁又能料准,若魏大哥对小妹尚有一丝关怀之情,你心悦我一事,还妄莫要再说给旁人听,权当为了小妹的闺名。”   “好,好!想不到我也有被人置喙的一日,不过……”魏廷茂嗤笑道:“你且看着,若我魏廷茂今生娶不到你刘氏湘婉,今生定不在娶妻。”   刘湘婉身子一震,垂头遮住眼里的眸光:“魏大哥,话不要说得这般斩钉截铁。”男人的花言巧语不过是心悦你时的锦上添花,待他得手后,家花焉有野花香,自来到这个朝代,她别的没看清,男女情爱却是看得十分透彻,与她而言,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她爹如何,宋姐夫如此,他……也如此!   信任何人不如信自己,似如今的大姐,手中有钱有貌有娃,今后的日子只会越发的恣意快活,如鱼得水,无需同内宅女子那般,时刻谨记温良恭俭让,活的太累又太糟心。   若未来夫婿是旁人,她尚能与之一斗,但若是他,以他深不可测的城府,焉能是他的对手,只怕成亲后被他治得死死的,一想到那水深火日的日子,她就忍不住替未来的自己发愁,遂即便不能打消他的念头,也要让他知难而退。   “六妹妹,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道:“荷包……你竟一直留着。”   “六妹妹,我对你势在必得,若你不信,咱们且走着瞧。”魏廷茂说完大步离开,留下刘湘婉满腹心事,不得其解。   “姑娘?”招娣扯了扯姑娘的袖子,小心翼翼道。   刘湘婉缓过神儿,低叹:真不知怎么惹到这个煞星!   “咱们回去吧!”   “不去大少爷那?”   刘湘婉想到他口出狂言之话,生怕大哥会错意,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走,去大哥的院子。”   主仆二人去了翊哥的院子,去而复返的魏廷茂见此,低笑道:“必是去一探究竟?”   “少爷?”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回府后去管事处领十鞭子。”   豆包想想后背就疼,垂下头苦着脸应道。   魏廷茂心思转了转,喃喃道:“不信我会娶她?”是激将还是当真?无论她信与不信,这辈子她都休想逃开他的五指山。   到了翊哥的院子,刘湘婉神色不免有些踌躇,谁料砚台从外进来,看到她神色一愣,随后恭敬的上前请安:“六姑娘。”   刘湘婉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淡淡道:“大哥可在?”   砚台淡笑道:“少爷在书房看书。”   “若我此时过去,可会打扰他?”   “怎么会?少爷最是心疼六姑娘,若您来了,他定然很是高兴。”   刘湘婉深吸一口气,一脸赴死的神色,铿锵道:“走吧!”随即甩开砚台招娣二人独自去往大哥的书房,颇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志一去兮不复还的赴死样。   见此,砚台小声问招娣:“六姑娘怎么了?”   招娣没好气道:“遇到狗了?”   砚台皱眉:“咱们府中没狗啊?”   “你不懂,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是何意?”   招娣对其翻个白眼,抬脚跟在姑娘身后,砚台垂下头想了想,还是百思不得不解,在抬头时,只见六姑娘快走到书房,忙端着木盆飞快跟上去。   砚台在门外小声道:“少爷?”   “嗯?”   “少爷,六姑娘求见。”   “进来吧!”   砚台放下手中的木盆,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躬身道:“六姑娘请进。”   刘湘婉颔了颔首,嘴角带笑的走进去。   翊哥放下手中的书,淡笑道:“平常唤你过来,眉眼间总是不愿,今日却不请自来,可是出了何事?”   刘湘婉福了福身,神□□言又止,半响后,低声道:“大哥,魏大哥是不是告诉你,他……”   翊哥起身,轻轻道:“咱们坐下说。”带着她走到棋盘两侧坐下。   坐下后,刘湘婉脸色涨红,迫不及待解释:“大哥,此事小妹当真不知情,且我从未做过任何有失分寸之事。”   翊哥为她斟了一杯茶,淡笑道:“六妹无需害怕,大哥知晓,此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刘湘婉神色稍安,轻声道:“大哥,我对魏大哥并无男女之情。”   谁料,翊哥冷不丁道:“六妹,你觉得青墨此人如何?”   刘湘婉垂下头,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声道:“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等做儿女可以置喙之事。”   “且不提爹娘,单看青墨此人,你觉得如何?”   刘湘婉饮了一口茶,小声道:“此人太过桀骜不驯,难以驯服。”   翊哥颔首:“不错,倘若爹爹真将你指婚与他,你可能将他驯服?”   什么!   刘湘婉吓的身子一僵,手一抖,茶杯中的水星星点点落在她的裙摆上,只见她抬起头,神色惊恐,不可置信道:“大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躲都躲不及,还要将她送上门,这……这是她亲爹,亲哥吗?   翊哥淡笑道:“看把你吓的,赶紧拿丝帕擦拭下。”   刘湘婉身子发颤的将茶杯放在桌上,拿起丝帕木楞的擦拭裙摆上的水珠,轻声道:“大哥,这玩笑开不得。”   “六妹,若你到了嫁人的年岁,青墨委实是个好人选。”   “大哥,山鸡焉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个道理妹妹还是懂的。”   翊哥神色一愣,失笑道:“六妹为何将自己看的这般卑微,想你也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爹爹又是从三品大员,诗书礼仪,温良恭俭让,样样拔得头筹,一般人家的公子焉能配上你。”   闻言,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低笑道:“大哥只是看自家妹妹哪哪都好,可比妹妹更好的姑娘多不胜数,大哥……这点自知之明,妹妹还是有的,遂若魏大哥求你相帮,还妄你莫要理会,因为妹妹自知高攀不上!”   “六妹……”翊哥欲言又止。 第140章 兄妹商讨   刘湘婉低声道:“大哥, 妹妹不知哪里得了魏大哥的青睐, 使他对我如此上心。”   翊哥淡笑道:“六妹许是没发现, 你就如那女儿红,越醇越香,不张扬,却越品越有韵味,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馥韵,让人不自觉被你吸引,虽你自以为不漏锋芒, 可你眼里的灵动又怎能遮掩住。”   “大哥……”   翊哥轻笑道:“是不是被青墨的举动吓到?”   刘湘婉苦着脸,低声应道。   “六妹, 青墨于情爱一事上所知甚少,从小遭遇那般境遇, 以至于走上戎武这条艰险之路,如今所得一切皆靠赤手空拳拼搏而来, 可见其中的艰辛与苦难,如今他对你上了心,自是期望能在你心中留有一点印记, 这样他去山西拼搏前程方能安心。”翊哥心中哑然,该说青墨此举过犹不及,还是说他于情爱之事上一窍不通,便是六妹在聪慧伶俐, 可年岁毕竟摆在那,似他那般登徒子的莽撞举动,势必吓坏大智若愚的六妹。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   翊哥淡淡道:“六妹,你我同父所生,大哥焉能不盼望你日后与夫婿和顺美满,大姐那般的境遇,我自是希望家中姐妹再也不要遭遇。”   刘湘婉神色一怔,轻声道:“大哥,事已至此,妹妹倒是觉得若大姐能和离,与她而言,焉何不是幸事?”   翊哥眉眼一挑,嘴角上翘道:“六妹倒是与我想到同处。”   刘湘婉讨好道:“大哥,那只能说我们兄妹心有灵犀。”   “六妹,无需为青墨所言而伤神,须知慧极必伤,日后的日子还长着,我们只能过好当下,至于将来之事,谁又能料得准。”   “大哥言之有理。”   “至于青墨,我会告诫他,让他谨言慎行!”   刘湘婉眼里泛着一丝亮光,忙福了福身,轻快道:“多谢大哥。”   翊哥淡笑:“六妹,青墨虽行事莽撞,但不失为一位良人。”青墨才华人品武艺无需置疑,便是祖父都对其褒奖不已,若他二人成就一桩美满姻缘,自是皆大欢喜,不过六妹太小,而青墨年岁毕竟摆在那,也不知他能否等到六妹及笄。   “大哥,莫要拿妹妹开玩笑。”刘湘婉低叹,若她嫡女出身,又怎会这般躲躲藏藏,定会掀起裙摆,一棒子将其打出去,可她是庶女,还有姨娘及两个幼弟需要照拂,若因此事闹得府中人尽皆知,太太定会恼羞成怒的打压她,为她扣个不守本分,随意勾搭外男的帽子,逼急了更会一根白绫赐与她,让她直接吊死在房梁上。   再说魏廷茂这厮,一而再再而三与他打交道,时日一长,焉能不知他的心意,可她真的斗累了,看着妻妾斗,儿女斗,隔房斗,每日活在勾心斗角中,很是让她筋疲力尽,活了一辈子,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犹如井底之蛙,只能望天却不能走出一步,这世上好山好水好景皆没欣赏到,只看到各色利欲熏心之人。   她只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守着略显木讷的夫婿,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简单平凡的过一生,至于众姐妹心中那遥不可望的簪缨世家,她一点也不想涉足,一旦抬脚踏进去,许是连她最后一点为人的本性也泯灭了。   “日后六妹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刘湘婉脸色一红,扭捏不安道:“大哥……”   翊哥揶揄道:“说说又何妨,此处无旁人,唯有你我兄妹,若你告诉我,日后大哥也好帮你。”   刘湘婉垂下头,小声道:“妹妹就想找个头脑愚笨点的?”   “这是为何?”   “与心机深沉之人过日子太累。”   翊哥神色诧异:“为兄倒是头次听到这般怪论。”   “与脑子愚笨之人成亲,日后行事说话定以我的观念为主,大哥也知妹妹惫懒的很,不喜争端。”若不是牵挂姨娘及幼弟,她又怎会诸多谋划,只为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容易些,大哥与三姐对她却是真心实意,虽这份情意中牵扯些利益得失,但彼此间的情意却是真的,可太太却不一样,当家主母焉能期盼庶女比正房嫡女嫁的好,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竟是因为这?”六妹也太不求上进了。   “大哥,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但其中心酸,旁人又怎会知晓?妹妹不过是想嫁给寒门学子,虽他们才华横溢,但到底出身单薄些,若想有所作为也只能依靠岳家,故而不敢怠慢于我,便是他有朝一日鲤跃龙门,妹妹也不怕,到时似大姐一般,手中有钱有貌有娃,至于那等负心凉薄之人,舍了他倒是成全了我。”   此言一出,翊哥身子一僵,大吓道:“你怎敢有如此荒唐念头?”   “大哥,众人皆说和离女子日后不好过,可妹妹瞧来却并非如此,和离后自有娘家可依靠,只需将孩儿们拉扯大,日后自能成为她的依靠,”刘湘婉轻笑道:“内宅女子要么靠自己,要么靠儿子,其他人不过是锦上添花时的点缀,靠不得也靠不住。”   “六妹……”翊哥被她惊世骇俗的话震的张口结舌。   刘湘婉拿起手中的丝帕遮住嘴角的笑容,揶揄道:“大哥,这不过是妹妹的浅薄之见,当不得真。”   许久后,翊哥轻声道:“可是爹让你觉得无可依靠?”   刘湘婉垂下头,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大哥,我只有一个爹爹,可爹爹却有众多儿女,众多儿女中比我乖巧讨喜的自有人在,爹爹又为何怜惜我?”   “爹有他的苦衷。”   “是啊,众人皆不易,我们不能要求旁人对我们一心一意,遂只能守住自己的本分,做不逾越本分之事。”   翊哥低叹:“六妹,大哥已知你此番来意,日后定不让青墨纠缠你。”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大哥。”随后望了望外面的日头,淡笑道:“此事一了,妹妹心头的大石头总算落下,就不多打扰大哥读书。”   翊哥颔了颔首:“为兄送你。”   刘湘婉脚步一顿,轻笑道:“大哥,你我的院子也不过隔着一座断桥,几步路而已。”   “既如此,为兄送到你门口。”   刘湘婉颔了颔首,二人走到门口,她对其福了福身,抬脚离开。   半盏茶后,魏廷茂推门进来,翊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可有听到?”   魏廷茂脸色铁青,随后坐在他对面,神色阴冷。   “昨日就告诫你,行事要收敛些,可你却……”   魏廷茂冷冷道:“我只是不想让她忘记我。”此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建功立业,可一转眼她便到了及笄的年岁,到时伯母带着她四处走动,她这般聪慧可人,旁人又怎会不对其青睐有加,若有人快他一步俘获她的芳心,到时他又该如何是好。   “可你行事鲁莽,言语间太过激进,反吓得她不住后腿,如今见了你更是撒腿就跑,难道这是你喜而乐见的光景。”   魏廷茂身子一僵,木木道:“即便她当下不心悦我,我也要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青墨,你心思素来严谨,怎一遇到我六妹就乱了心神,方寸大乱。”   “许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翊哥低叹:“你不该有如此执念?”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我只是希望日后有人能护着我。”   “你……”   “我娘护不住我大哥与我,但是六妹妹不一样,她能护住她姨娘及幼弟,这般在意家人,日后定也会似护他们般护住我,我……所求不多。”   “青墨,这世上比我六妹聪慧可人,守护家人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必对她执念如此深。”翊哥听了六妹之言,心中焉能不触动,确实!旁人以为的好若不是她所求,又何必对她指手画脚。   魏廷茂抬头,眸光深沉的看向他:“你说过此事不插手,如今这般又算什么?”   翊哥轻叹:“如今的我真是悔不当初,若昨儿没经过那条路,没走进那个凉亭,更加不知晓你心底之事,焉能让我如此庸人自扰。”   “崇山,似你所说于情爱之事上,我知之甚少,或许我所想所念所谋,于她而言,却是为她平添烦恼,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青墨,你还不死心?”   魏廷茂轻笑:“为何要死心?若有一样东西需要你千辛万苦方能得到,只能说明它对你十分珍贵,六妹妹与我而言,便是如此,如今的她对我不上心,这只是当下,我定会想尽一切法子,让她死心塌地的心悦与我,更甚至为我穿上红色嫁衣。”   “青墨,你……”   “崇山,多说无益。”   “既如此,还妄你日后……”   魏廷茂猛地出声打断他:“崇山放心,这两日是我思虑不周,乱了分寸,日后再不会如此。”此路行不通,换条路便是,只要能得到心中所想,便是沿路曲折些又何妨。   “有志者事竟成。”翊哥嘴角欣慰的点了点头,若他因此而放弃,倒是让他嗤鼻不已,不过还好,青墨心智坚定,唉!情之一事,真乃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魏廷茂淡笑道:“崇山,你不怪我适才偷听之举。”他二人分开后,六妹妹便来寻崇山,他尾随而至,却未料听到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   “你不是从院门口进来……”门口有砚台守着,一旦有人进来,定会向他禀告。   “习武之人,翻墙不过是小把戏。”   闻言,翊哥哭笑不得:“你这不是贼子之举?”   魏廷茂起身,对其拱了拱手:“却非君子所为,不过听到刘妹妹心底之言,也算不枉此行。”她宁肯嫁寒门学子,也不愿嫁他,只因他心机深沉,怕整治不了他,反被他整治,难道她不知心悦一人,硬汉也会绕指柔,一心一意只听她差遣。   “倒也无所谓,不过日后切莫这般调戏我六妹,她胆子小,经不得吓。”   魏廷茂眼角微抬:“你确定你六妹胆子小?”   翊哥脸色讪然:“虽她有些小聪慧,胆子却是很小。”   “崇山,你可知六妹妹喜欢什么糕点?”   翊哥一愣,冷冷道:“你还没吃够教训?”   魏廷茂淡笑道:“不过是想借你之口打听她的一些喜好,日后好讨好佳人。”   “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魏廷茂低叹一声:……   主仆二人行走间,招娣轻声道:“姑娘,您脸色比适才好了些许。”   刘湘婉感慨道:“还好大哥是个是非分明之人。”只希望大哥能劝阻魏廷茂那厮,莫要再做失礼之事。   “姑娘,魏公子……”   “事情已处理妥当,从今往后,再不会发生今日这般的事。”   招娣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这样就好,这两日奴婢的心一直忐忑不已。”   “此事唯有你知我知,便是赵妈妈及招银都不得透露一丝一毫。”   招娣忙保证:“姑娘放心,奴婢定守口如瓶。”   主仆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眉眼间带了些许笑意,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谁料半路遇到四姐,行礼问安后,她伸手拦住刘湘婉,阴阳怪气道:“六妹,今儿怎没去看望大姐?”自从大姐归家,六妹几乎日日不落,天天去大姐的院子陪她说话解闷,好似她才是大姐嫡亲的妹妹,而她们不过是摆设,无论在哪,总要显摆她的能耐。   刘湘婉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轻声道:“四姐,这是要去哪?”   四姐轻笑道:“随便走走,”声音一顿,讥讽道:“没成想看到六妹同魏大哥在一处窃窃私语。”   “四姐,你也快到及笄的年岁,说话怎还这般不知分寸。”   四姐冷脸道:“你错了丢人现眼之事,还不容旁人置喙两句。”   “丢人现眼?四姐指的什么?”   “与外男勾勾搭搭,窃窃私语,这不是有损你的闺明,有所爹爹的颜面,有损镇国将军府的清誉吗?”   刘湘婉指了指自己的嘴,冷不丁道:“四姐,这是什么?”   “这是何意?”   “这是嘴,不仅你我,普天之下众人皆长了一张嘴,长了嘴还不许人说话,莫不是逼着人当哑巴不成。”   四姐涨红着脸,气愤道:“你……巧言令色!”   “哦?既这般,四姐说说,我哪里妄言了?”   四姐气的身子哆嗦,指着她,银牙一咬:“若你此番模样被母亲,被众人瞧见,他们定会惊恐不已,这哪是木讷呆愣,不善言语的六姑娘,分明是狡诈多怪之人。”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又道:“四姐言之有理,可为何只有你看见,旁人却没看见,而为何我又只让你看见,各中道理,你可有想过?”   四姐皱眉,阴翳道:“你这是打算与我彻底决裂?”   刘湘婉无奈的摊摊手:“不是我要跟四姐决裂,而是四姐一直在找妹妹的麻烦,其实妹妹心中一直有个疑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而得罪你?”   四姐恼羞成怒:总不能告诉她,心悦之人对她爱答不理,反而一再欣喜眼前这个黄毛丫头,让她吃醋不已,更不能说她比自己更讨得太太及大姐的青睐,以至于将她挤至一旁,让她很是气愤!   “四姐?”   四姐冷冷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表里不一。”   刘湘婉眉眼一冷,漠然道:“四姐不也一样!人前同我姐妹情深,人后对我冷嘲热讽,一点姐妹情谊都不顾,如今还大言不惭训斥我,当真可笑!”   “你个小贱人,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刘湘婉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拽向自己,阴冷道:“贱人?四姐满口污言秽语,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你揉捏。”   “你……你想干什么?”   刘湘婉低声道:“四姐,别看我比你小上两岁,但我力气却是比你大,你……信与不信?”   “你想打我?”四姐使劲挣脱她的桎梏。   “你大我小,你高我矮,我讨母亲欢喜而你不过一般,若我打了你,随后装模作样哭上一顿,四姐以为众人会向着谁?”   “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刘湘婉冷笑一声:“四姐,最好莫要惹我,惹急了我,让你没有好果子吃。”因魏廷茂那厮憋了一肚子气而发泄不出,火气早就顶到嗓子眼,倘若四姐与她打个招呼,彼此间擦肩而过也无甚大事,谁料她明显有意为之,故意在此堵她,若不然她跟魏廷茂那厮分开半个多时辰,她怎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四姐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打我?”   “莫不是以为我吓唬你。”话音一落,刘湘婉抬起左手,猛地一挥,见此,玉兰忙上阻拦,招娣焉能让,身子一跃堵住她,随后眼光阴冷的看向她。   “你……”四姐吓得脸色一白,瑟瑟道。   刘湘婉一把推开她,淡淡道:“四姐,可是知晓我的厉害?”甭说四姐专挑软柿子捏,便是她也一样,其余三姐妹,三姐嫡幼女,众人皆不敢随意招惹她,去年张姨娘搅进是非中,她言语中为其出谋划策,至此五姐对她真心相待,七妹乃祉哥亲姐,日后他们之间牵连只多不少,唯有四姐,对她冷言相向,而她却是一点也不畏惧她,只因她同自己一样是个一捏就碎的纸老虎。   四姐吓得身子瑟瑟发抖,玉兰忙推开招娣,抱着姑娘柔声细语的安慰,四姐脸色惨白的抬头,阴霾道:“刘湘婉,我不会放过你。”   “四姐,妹妹随时恭候您的出招。”对招娣使个眼神,主仆二人扬长而去。   “姑娘,您没事吧?”   四姐一把推开她,阴沉道:“这是她第二次明目张胆的与我对峙。”绝对不会放过她,势必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玉兰打了个冷颤,瑟瑟道:“姑娘,咱们回去吗?”   四姐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更是青筋毕露,眼睛阴狠的盯着刘湘婉离开的背影,冷冷道:“回去!”   “姑娘,适才您太霸气了?”招娣眼睛闪着亮光,崇拜道。   直至走到没人处,刘湘婉忙道:“赶紧扶我一把!”   闻言,招娣快走两步扶住姑娘的胳膊:“您怎么了?”   “腿软!”刘湘婉抚摸跳动不已的心脏,哆嗦道。   见此,招娣十分无语:……   “姑娘,方才您那般声色厉苒,不过是虚张声势?”   刘湘婉脸色通红,拿着丝帕不住的扇风,喘气道:“快给我扇扇风,热死了。”   招娣扶着姑娘坐在沿路的石凳上,拿起丝帕替她扇风,讪讪道:“姑娘,您让奴婢白白高兴一场。”   前有狼后有虎,若不是将她逼急了,怎敢拿四姐出气?   “你懂什么?”这次怕是不仅没震慑到四姐,或许让她心生怨恨,日后她们俩定是水火不相容,且以四姐的性子,怕是会狠狠报复她。   招娣低声道:“姑娘,四姑娘太招人烦了?”   刘湘婉抚了抚额,轻叹:“也不知我哪里得罪四姐,竟如此不招她待见。”适才那般问她,而她所言也不过是搪塞而已。   “姑娘,日后咱们遇到四姑娘,能躲还是躲吧!”姑娘这战斗力不过是空架子,害她以为姑娘要大杀四方,谁料……   刘湘婉喃喃道:“怕是四姐出嫁前,她甩都甩不开这个狗皮膏药。”如此看来,魏廷茂这厮跟四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纠缠人的劲竟谁也不输谁。   大约一刻钟,刘湘婉低声道:“咱们回去吧!”缓缓起身,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致,慌张之下竟不由自主走到姨娘的院子,真是……如此看,不得不去看看宴哥及祉哥。   “老爷,最近几日您一直出门访友,珍儿之事,难道你就不管了?”   刘仲修冷声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二太太神色难掩焦急:“老爷,妾身每日去看望珍儿,她总是欲言又止,偏妾身口苦说不出。”   “爹已经对话放话,两家和离,还有何可说?”   “可过了这么长时间,公爹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妾身心里委实担忧。”   刘仲修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此事你莫要插手,若坏了我们的事,无论我还是爹轻饶不了你。”   二太太脸色一白,忐忑道:“既这般,您倒是透露一丝口风与妾身,省的妾身好心办了坏事。”   刘仲修手指慢慢敲打桌面,噹噹的声响好似敲打二太太的心尖,只见她神色越发拘谨,眼神不由落在老爷身上,许久才听到老爷开口:“如今我们与安国公府僵持不下,所等的也不过是珍儿满月。”   “您是说?”   “不错!到了满月,珍儿到底是留还是走,且看她的决断。”   二太太身子一僵,惊呼道:“老爷,您是说珍儿还打算回安国公府?”   刘仲修淡淡道:“她或许不想,可是她还有两个孩儿,焉能不为其着想?”   “和离书上早已盖过他们安国公府的印记,毅哥瑾哥自是跟在珍儿身边,由您亲自教养。”   “倘若是你,你能任自家骨血流落在外?或者说你肯吗?”   二太太张了张口,随即怒声道:“妾身只知白纸黑字上写的清清楚楚,便是告到御前,也是咱们家有理。”   “真真是妇道人家!”刘仲修冷哼,眼界如井底之蛙,只看得见眼前,看不见长远之处。   二太太忍着怒气,憋气道:“老爷,如今那和离书还在妾身手里,倘若安国公府不答应,妾身便拿着和离书去告御状。”   闻言,刘仲修猛地站起来,指着她怒不可遏道:“住嘴!”   二太太吓得身子一颤,眼泪刷的落下,小声道:“老爷,妾身知晓您心中自有打算,可珍儿是您自小疼爱到大的女儿,如今她遇人不良,回到娘家,虽每日对妾身言笑晏晏,可妾身却知,夜深人静时,珍儿总是暗暗落泪,伤心不止。”   “说这么多,你到底想怎样?”   二太太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老爷,必须让珍儿和离!”此事耽搁这么些时日,公爹那里虽未说什么,可也是在看老爷的脸色,毕竟珍儿是他们二房的嫡长女,公爹怎好越过他们一人置喙。   “不是跟你说过,此事待珍儿满月后在说。”   “可此事一直这般悬着,无论是妾身还是珍儿,根本无法酣然入睡。”   刘仲修思忖片刻,淡淡道:“你告诉珍儿,让她在等等,为父自会替她谋划一切。”   “老爷……”二太太恼羞成怒,老爷说这么半天,到底是何用意?   刘仲修缓缓道:“如今我们只能以静制动。”这时候只能稳住心神,看彼此间谁能稳得住,若安国公府稳不住,胜算便在他们这边,反之亦然。   二太太低叹:“老爷,您就给妾身一个准信,珍儿这婚事到底能不能和离?”   “休要多打听,日后你便知。”   “老爷……”   刘仲修冷着脸,冷冷道:“记住我的话,此事你少插手。”随后甩袖子离开。   二太太见老爷离开的背影,焦急的喊道:“老爷,您又去哪?”   刘仲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大步离开。   王妈妈在旁轻声劝慰:“太太莫要着急,老爷这般说心中定早有谋划,怕是此事牵连甚广,不敢告诉旁人。”   二太太眉眼一肃,厉声道:“我是旁人吗?”   “太太……”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可老爷却什么也不肯对我说,莫不是在他心中我连后院中的妾室也不如。”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万不可这般遐想,您可是老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正房太太,焉能是那些出身低贱之人所能比得了。”   二太太脸色微缓,又道:“若不然我回娘家讨个主意。”   “却是个好主意。”王妈妈附和道。   “可老爷叮嘱过我,此事不能对外人道,万一老爷知晓,我将此事告诉娘家人,他还不得与我置气。”   王妈妈低声道:“咱们只跟老夫人说,老夫人又不会对旁人说,旁人焉能知晓?”   二太太眼睛一亮,飞快拉过她的胳膊,迫不及待道:“咱们现在就去御史府。”   “太太稍安勿躁,老奴这就出去张罗。”   王妈妈刚转身,就见灵石过来,神色诧异下,随后就见灵石福了福身,低声道:“太太,姑娘请您去一趟。”   二太太脸色一僵,愣愣道:“珍儿可是出了何事?”   灵石低声道:“奴婢不知。”   二太太主仆对视一眼,去了大姐的院子,进去后,大姐轻笑道:“娘,您来了?”   二太太见她一脸的笑容,眉眼舒展,轻声道:“我儿可是有事?”   “娘,再过半旬便是三妹的及笄礼,您可有何想法?”   二太太一愣,猛地拍了拍额头,恍然道:“若不是你告诉我,为娘差点忘了。”近日一直为珍儿之事操心,焉能想起玫儿及笄之事,唉!如此一想,却是对玫儿疏忽不少。   大姐轻笑:“娘,您可是为女儿的事烦心。”   “珍儿……”二太太身子一顿,猛地抓住她的胳膊,焦急的解释:“你的事自有你爹替你谋划,我儿不要太过担忧。”   “娘,女儿什么也没想,自打回了娘家,女儿的心境越发平稳,夜夜都能安然入睡,在不似以往在安国公府时忐忑不安,忧心不已。”   二太太嘴里发苦,虽这般安慰珍儿,但老爷那边却是打听不出一丝口风,如今这般光景,焉能告诉珍儿实情,她本就爱隐藏心思,生怕惹的自己担忧。   “珍儿放心,爹娘定会护着你。”   珍儿嘴角淡笑,轻轻点头,又道:“娘,三妹及笄,您可有想过请哪家夫人过府替她插簪子。”   “此事为娘早就想过,让你外祖母过府为玫儿行及笄礼。”二太太眉眼带笑,她娘如此长寿,又儿女双全,为玫儿插簪子定能佑她一辈子夫妇美满,顺心顺意。   大姐点了点头:“娘这主意好,外祖母福禄双全,三妹能有外祖母为其插簪子,是她的幸事。”   “我儿说的不错。”   大姐又道:“娘,不如明日让打首饰的匠人入府,女儿虽未出月子,但可以看他们的手稿,也好从中为三妹挑选几样称心的首饰。”   二太太喜不自禁的点头:“这主意好,这主意好……”珍儿有了兴致,她焉能不同意。   珍儿又道:“娘,翊哥的亲事,您也该着手准备了?”   二太太长叹一声:“只盼望他今秋能金榜题名,也好为他寻个亲事,”顿了顿,又道:“再者翊哥的亲事,哪容得我插手,自有你祖父与你爹定夺,我也不过是跟着相看罢了。”   “娘,您万不可这般想,即便是爹定下的亲事,您也要出面相看人家姑娘,毕竟是您未来的儿媳妇,日后随伺您左右,更要跟翊哥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二太太一想到翊哥成婚后,她便有了孙子,眼里的喜意怎么也遮不住:“我儿说的没错,到时娘会好好待翊哥媳妇,定不让她受一丝委屈。”   此言一出,珍儿脸色一白,喃喃道:“果然还是当姑娘时最是自在……”   二太太心‘噹’的一声,讪讪道:“是为娘不好,害你想起伤心事。”这几日她已从灵石灵玉口中得知不少珍儿在婆家之事,安国公夫人好大的架子,珍儿怀毅哥之时,竟还让她立规矩,狠心的老叟婆,可恨至极!   珍儿脸色微白,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只是想起在苏州时,女儿在爹娘身边最是恣意快活,府中无人敢对我指手画脚。”   “待你跟那个浪荡子和离归家后,府中无人敢对你指手画脚,定也会如在苏州时,恣意快活。”   大姐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娘,倘若女儿当真和离,想带着毅哥瑾哥去陪嫁庄子。”   什么!   二太太猛地站起来,铁青着脸,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大姐拉着她娘的手,娇嗔道:“娘,女儿也不过是说说,毕竟此事到现在还未盖棺定论,谁又能料到最后的结果。”   “莫要担心,这门亲事和离定了,便是你爹不同意 ,你祖父那里也过不去。”   只见大姐神色一怔,木木道:“娘,您说什么?”他爹不同意她和离?   二太太身子顿了顿,随后面如土色,神色慌张道:“珍儿,娘不是这个意思?”   大姐随即脸色一板,直直盯着她娘:“娘,到底怎么回事,您如实告诉我?”   二太太身子一软呆坐在床边,王妈妈上前一步,轻声道:“姑娘,您莫要逼太太。”   “娘……”大姐置若恍闻,一直盯着她娘。   沉思半天,二太太才轻声开口:“你爹说此事唯有等你过完对月,方能定夺。”   大姐垂下眼眸,暗暗思忖他爹话里的意思,自打老太君上次过府后,便一直未来,怕是爹爹同国公爷说了何话,若不然以老太君的性子,怕是会三顾茅庐,势必劝她回心转意,至于她爹怕是在等安国公府的动静,若他们忍不住率先上门求情,那时才是他爹据理力争之时,只怕那时候,安国公府再无任何胜算。   想及此,珍儿嘴角慢慢有了笑意,轻快道:“娘,此事您就听爹的吧!”   二太太皱眉:“珍儿这话何意?”   珍儿淡淡道:“娘,爹爹比你我心有沟壑,焉能是我等随意揣测之人,且爹爹最见不得家人受欺负,尤其是女儿,乃他嫡长女,宋天华这般对我,如何不是在打爹爹的颜面,以爹爹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让安国公府掉一层皮。”   “当真?”   “娘,既然爹爹这般说,您就不要自乱阵脚,”大姐声音一顿,又道:“即便和离不成,我与宋天华这辈子的夫妻情缘也是散了,日后不过是各过各的,互不打扰罢了。”   闻言,二太太脸色一变,立马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不行,娘不许,你不过双华年岁,怎能了无生趣的过一辈子。”   大姐轻声安慰:“娘,女儿还有毅哥瑾哥他们,待他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女儿也是当祖母的人,到得那时定是子孙绕膝,热闹不已,又怎会了无生趣。”   “那不一样,你才多大就这般心如止水,”二太太劝解道:“一旦和离,娘定会帮你寻个比宋天华还好的夫婿,你们自会琴瑟和谐的过一辈子。”   “娘,女儿这辈子再不打算成亲,只想守着两个儿子过活。”她再也不想为了讨好公婆而晨昏省定,日日不落,再也不想为了讨好夫婿,任由他左拥右抱,娇妻美妾,再也不想为了府中和睦,任由妯娌冷嘲热讽,虚伪与蛇,一旦和离,她便带着孩子们去陪嫁的庄子上,不用顾及其他人与事,悠哉悠哉的过日子。   “你……”二太太气的脸色涨红。   王妈妈忙道:“太太,您不是要去御史府吗?”   二太太神色一愣,恍然想起适才要出门,却被灵石拦住,看了眼珍姐,冷冷道:“这个念头趁早给我打消!”珍儿一旦和离,便立马为她相看人家,至于毅哥瑾哥留在府中由她照看便是。   大姐见王妈妈对她使眼色,忙道:“娘,您快去看外祖母吧!”   二太太想起要紧之事,气的甩袖子离开,王妈妈忙对珍姐福了福身,低声道:“姑娘,太太也是为您着想。”   大姐含笑的点了点头:“妈妈放心,我知娘都是为我打算。”   王妈妈躬着身子,眉眼带笑的紧跟在太太身后。   灵石低声道:“姑娘,奴婢也赞同太太,奴婢着实不忍心您一辈子守着两位小少爷过活。”   大姐揉了揉额头,低叹道:“此事到底如何谁能知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王妈妈紧跟在太太身后,低声道:“太太,您别着急,大小姐不过是对男女之事寒心,待过一段时日,便不会这般想。”   “可恨,当真可恨!”   “太太,您千万别同大小姐生气,到那时您在为她寻个可靠夫婿便是。”   二太太猛地顿住脚,咬牙切齿道:“宋天华那个畜生怎不立即去死。”   “太太……”   “若不是那个混账,珍儿焉能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王妈妈低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盼着老爷为大小姐谋划周旋,早些让她脱离苦海。”   “老爷心中最重官位,若不是在乎官阶,那个混账一出事,便该直接去安国公府质问,可是老爷呢?”   “太太,老爷奉旨回京,初入朝堂便被圣上如此青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若因大小姐之事,毁了他多年积累的政绩,老爷怎能肯,便是老爷肯,您心中定也不甘,咱们在苏州时,您一直盼望着能早些回到京城,如今终于回京,其中辛酸苦楚,您焉能不知,虽说大小姐现下如此境遇,但她毕竟是老爷的骨血,老爷焉能置她于不顾,”王妈妈神色一顿,耳语道:“便是老爷当真看中官位超过大小姐,老太爷那里……您大可去闹上一番,毕竟大小姐的婚事,是他老人家一力促成,如今宋家大少爷那般不长进,行事如此荒唐,他也难辞其咎。”   二太太眼睛一亮,嘴角含笑道:“你这老货,关键时候总能一语点醒梦中人。”   王妈妈心中晒然:适才她那话不过是安抚太太,太太莫不要当真,倘若因此去老太爷那一哭二闹三上吊,以老太爷混不吝的脾性,怕是一脚将其踹出来,到得那时,太太还有何颜面在府中立足,想及此,她深深后悔,怎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王妈妈脸色微微发白,小声道:“太太,那咱们还去御史府吗?”   二太太斜了她一眼:“为何不去?”心里憋了满腔心事,唯有见到她娘,与她倒倒苦水,方能让她不这般惆怅。   王妈妈低声道:“那老奴让丫鬟赶紧去安置马车。”   二太太微微颔首:“对了,库房里还有两棵两百年的人参,记得一并拿过去。”   “是,老奴这就去。”王妈妈恭声应道。   二太太站在院中,看着不远处陪着毅哥玩耍的玫儿,眉眼带着喜意,心里不住思索:倘若老爷当真不为珍儿做主,她势必闹到公爹那,既然全家搅的她们母女不顺心,那大家谁都别想过舒坦日子。   唯一对不住的唯有翊哥及玫儿,若因此害的他们结不成好亲事,也只能怨她这个做娘的偏心,可珍儿着实让她太过心疼,小小年岁便帮她打理后宅,出嫁后她们母女又分隔两地,便是想看她一眼也隔着山高水远,且珍儿   寄信于家中,也总报喜不报忧,让她误以为珍儿与夫婿过得和顺美满,谁料宋天华行事如此荒唐,害的珍儿母子落到这般田地,任人耻笑。   想到宋天华,她银牙一咬,恨不得他这辈子当真成了秃毛和尚,一辈子诵经念佛,不近女色! 第141章 男欢女爱   “少爷, 咱们不坐马车回去吗?”   魏廷茂淡淡道:“你先回府”   “少爷?”豆包惊呼一声, 少爷可是因适才之事同他置气, 竟恼怒的不用他随身服侍。   魏廷茂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回去领罚,比之之前多一倍。”说完转身走人。   豆包苦着脸,瑟瑟道:“少爷……”   魏廷茂身子顿了顿, 豆包眉眼一喜,飞快跑上前:“少爷,可是又改变了主意?”   “银子给我。”魏廷茂转过身,冷声道。   原来是这般……   豆包垂头丧气的从怀里拿出银票,苦着脸递给少爷, 魏廷茂冷冷道:“不许偷奸耍滑,回去后我会查看。”   豆包如被雷劈, 不可置信的看着少爷,心底本存着一丝窃喜, 离了少爷的眼,装模作样挨上一顿打, 想必少爷也不会知晓真打假打,谁料……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只这一眼瞬间摸透他心底的小心思, 冷声道:“胆敢骗我,在打一百军棍。”   豆包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神色凄苦的点头, 可怜兮兮道:“少爷,您不用奴才伺候,准备去哪?”   “哪来那么多废话?”   豆包忙闭上嘴,眼神悲愤的看着少爷离开,直至身影消失。   大街上,魏廷茂四处看了看,随即看到某处,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翘,随后抬脚走进去,只见店家躬着身子,含笑道:“这位公子,想买些什么?”   魏廷茂不理他的问话,四处看了看,愣是没看到他想要的东西,皱眉问:“铺子里可有男女之情的白话本?”   店家嘴角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公子,请随老夫来?”   魏廷茂冷脸瞥了眼他的手,店家脸色讪然的松开,嬉笑道:“公子莫急,老夫知晓您要的是什么,请您这边走。”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掀开门帘走进去,只听内里传来他的吆喝声:“公子……”   魏廷茂思忖下,方抬脚跟上去,掀开门帘,只见内室地下有个暗道,顺着台阶往下走,昏暗的油灯越发的明亮,魏廷茂紧皱眉头:“这是哪?”   店家轻笑道:“自是公子需要的那些孤本古籍。”   他想要的不过是男女之爱的白话本,怎扯到孤本古籍?   魏廷茂脚步一顿,冷冷道:“你莫不是故意忽悠我吗?”   “公子莫要着急,着实是怕官差衙役的探查,老夫也是没法子才这般偷偷摸摸。”   魏廷茂皱了皱眉,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一排“诲淫”的白话本,正是朝廷命令禁止的□□,当下脸色涨红,怒声道:“谁跟你说我要的这种书?”   店家神色一怔,木木道:“这些都是男女情爱的白话本。”拿起其中两本‘绣榻野史’‘株林野史’,怪笑道:“公子,这两本可是极品之作,一旦看了,那可是让人欲罢不能。”   魏廷茂猛地背过身,怒声道:“放肆!”抬脚飞快的走上去。   店家不明所以,看了看手中的两本书,心想:这还不够香艳吗?倘若这都不能满足这位公子的口味,只能说他……堪比完人!   上去后,魏廷茂渐渐平复骚动的心绪,脸色渐渐恢复白皙,只见店家从内室走出来,他冷冷道:“那些书赶紧收起来,不然你这家店便会被人封掉。”   店家脸色一白,哆嗦道:“公子,您是……”   “别管我是谁,总之按我说的做就是。”   店家心思通透,立马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随即神色惊恐:“公子,您放心,老夫马上收拾掉,收拾掉。”   魏廷茂冷着脸,颔了颔首,神色略微踌躇:“我要的是关于男子怎么追到女子的白话本。”   原来是追女三十六计!   店家扶额,暗恨自己:是他会错了意!一着不慎颠了自家的老底!   “少爷要的可是这个?”店家走到拐角处,从中拿出一本白话本,轻声道。   魏廷茂走上前,瞥了眼书名‘风流少爷追妻之策略’,将其拿在手中,淡淡道:“除了这本,还有吗?”   店家忙不迭道:“有,有!”飞快的又拿出几本。   魏廷茂咳了咳,淡淡道:“这几本我都要了。”   “好勒!”店家喜不自禁,手脚飞快的见其放在一起,包裹好交给他。   “多少银子?”   店家喜得眉不见眼,轻快道:“不多,不多,五十两银子。”   魏廷茂从怀中拿出银票递给他,转身离开,未料刚出门口便见曹霁光的身影,彼此间皆是神色一愣,末了,曹霁光抬头看看额头上的牌匾,诧异道:“这不是兵器铺子?”   魏廷茂耳根犯红,淡淡道:“好巧?”   曹霁光眸光看向他手中的包裹,怪异道:“你来买书?”   “兵法而已?”   曹霁光看向店家,只见店家飞快道:“少爷,这位公子买了男追女的白话本。”   魏廷茂猛地转身,眼光如箭般冷冷盯着他,店家吓得身子一哆嗦,垂下头不敢言语。   闻言,曹霁光噗呲笑出声,揶揄道:“青墨不要生气,此乃我娘的陪嫁铺子,专供我读书之用。”   魏廷茂一愣,扶额低叹:“这是你家的铺子?”早知如此,不如带豆包一同过来,至少京中达官显贵家的牵连,他打听的一清二楚。   “收了这位公子多少银子?”   店家躬着身子,小声道:“五十两。”说着将手中的银票递给少爷。   曹霁光接过后还给青墨,淡笑道:“自家铺子,不过几本书,何须花钱。”   魏廷茂也不客气,直接将其收在怀中,指着内室淡淡道:“没想到你家书铺珍藏不少孤本真迹?”   “你竟也知晓?”曹霁光神色诧异的看向店家:“什么人你都敢放进去?”   店家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少爷,老夫以为这位公子所说男女情爱是关于男欢女爱的香艳话本。”   “哈哈……”曹霁光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魏廷茂冷冷道:“闭嘴!”   “青墨,让我说你什么好?”如此年岁竟未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反而想看些追妻的谋略,若让旁人知晓,怕是会贻笑大方。   “东西我拿走了,有事在会。”只见魏廷茂脸色铁青,恨不得将手中的包裹砸到他脸上,这厮眼里揶揄味如此明显,真是气煞他矣!   曹霁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不顾他的挣脱,使劲将其扯进内室,含笑道:“走,我们进去鉴赏香茗。”   魏廷茂拗不过他,唯有跟在他身后,慢慢进去。   曹霁光身后的小厮曹林为他二人斟茶倒水,随后垂头立在自家少爷身后,只见魏廷茂冷着脸坐在一旁,他缓缓道:“你出去,在门口候着,不得让人靠近。”   曹林躬身应道,轻脚轻手走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无事!”   曹霁光眼睛一转,缓缓道:“莫不是因为刘家那个庶女?”   魏廷茂猛地抬头,阴冷的看向他,曹霁光受不住,身子一颤:“这般看我作甚?”   “是六妹妹。”   曹霁光苦笑:“对,是刘家的六妹妹。”神色微动,意味深长道:“可是追妻之路不顺当?”   “嗯。”   “与我说说,说不得我可为你出谋划策。”曹霁光一脸的意兴盎然。   魏廷茂挑眉:“你来此处不是为了寻书,好准备今年的秋试吗?”想了想,又道:“近几日我常在镇国将军府走动,听说崇山也准备秋试下场,状元之位,只有一人,你就不担心?”   曹霁光嘴角的笑容一僵,冷冷道:“我焉能畏惧他?”   “可你与崇山学问不相上下,在苏州时,你们就在伯仲之间,若再不挑灯夜读,怕是被他捷足先登。”   “便是映雪读书也不差这一日,”曹霁光手指点了点桌面,轻笑道:“青墨,莫要转移话题,快快与我说,是何原由竟逼得你来买书偷学?”   魏廷茂端茶的手一僵,淡淡道:“不过是我于情爱一事知之甚少,从中借鉴精华而已。”   曹霁光扶额,神色无奈道:“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何意?”   “我们四人中,与情爱一事,我虽比你知晓多一些,但到底不如宣鹤最懂女人心,他常年混迹风花雪月之场所,你何不向他讨教几招?”   “此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曹霁光摸了摸鼻子,轻叹道:“那你同我说说,看我能否帮你?”   “不用!”魏廷茂冷漠拒绝。   “唉!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座纱,其中差别大矣,你当真无所谓?”   想到适才刘湘婉与崇山的对话,他心神恍惚下,手一抖,茶杯微微倾斜竟倒出水来,见此,曹霁光眼睛眯了眯,揶揄道:“到底出了何事?”若不然神色焉能如此大恸。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是我太过求成,过犹不及。”   闻言,曹霁光皱眉:“莫不是你已表明心迹?”话音一落,神色惊恐的看向他。   魏廷茂脸色淡然的点了点头。   曹霁光咽了咽口水,惊呼道:“想必六妹妹很是娇羞,决意与你山盟海誓。”这算是花前月下,许下此生相依相伴的誓言。   “反了?”   曹霁光眉头轻皱:“何意?”   “跑了!”   什么!   不过一介庶女竟看不上威风凛凛的青墨,未免太过眼高于顶,哼!好不容易今朝山鸡成凤凰,她竟还不知足。   “既她如此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又何必非她不可,”曹霁光咳了咳,轻声道:“其实我家中妹妹……”   魏廷茂冷冷道:“若今生娶不到她,我宁肯此生孤独终老!”   曹霁光猛地坐直身体,木木道:“她哪里好?值得你如此上心?”   “无论是她还是旁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魏廷茂眉眼舒展,淡笑道:“就那么一人,那么巧,那么好,刚好入了我的眼,让我对她上了心,动了情,如此而已。”   曹霁光愣了愣,半响后指着他:“你疯了?”青墨这是走火入魔了。   “许是吧!”魏廷茂眸光看向那个包裹,淡笑道。   “青墨,便当真让你娶了她,到时你后院还会有其他的妾室,众女之中,性情不同,这滋味也不同。”   魏廷茂轻笑:“与我而言,她一人盖过所有人。”   “她定是给你下了蛊?”刘家那个庶女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这世上比她聪明,机灵,贤惠之人多不胜数,青墨为何独独看上那么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   魏廷茂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轻声道:“这就好比,有人喜西湖龙井,有人喜大红袍,更有人喜庐山毛尖。”适才崇山告之他,六妹妹喜欢喝庐山毛尖,日后定要为其寻来。   “青墨,为兄劝你一句,莫要将情爱看的过重,男儿还是该建功立业方是正途。”   “明若,我且问你,为何非要金榜题名,做官授官?”   曹霁光一愣:“自小家中长辈对我寄予厚望,自是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如今的我已有官衔,为何执意去山西,去战场御敌杀倭,你可想过原由?”   “你……”曹霁光本就心思通透,惊吓道:“你竟想同圣上讨婚事?”   “这世间唯有明若懂我。”   “她何至于让你如此费尽心机?”   “其一却是为了同圣上讨得婚事,其二也是为了一战成名,日后在官场上便可青云直上。”   曹霁光接二连三被他惊吓,心神动荡不已,抖声道:“你魔怔了,真的魔怔了。”为了一个女子,他竟这般费尽心机。   魏廷茂低笑:“当年我爹与如今这位不就是先皇赐婚,为何我不能效而仿之,”顿了下,铿锵有力道:“若我娶亲,定要让她风风光光嫁我,十里红妆算得了什么,唯有圣上钦赐的婚事,方能让她配得上这份尊荣。”   “你……你……”曹霁光张口结舌,心神大震的呶动两下嘴唇。   “今日碰到你也好,正好我有事求你?”   曹霁光缓了缓此起彼伏的心跳,轻声道:“何事?”   “再过不久我便要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她……就劳你帮忙照拂,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窥觑她?”   “若有人向刘家提亲,又该如何?”三年五载,难保六妹妹及笄后,世伯不为其张罗亲事。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你不是早已猜到?”   曹霁光脸色一白,木声道:“你这心思也太狠毒了。”   “抽薪止沸,斩草除根。”   “你……你其心狠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又不是真让你将人杀了,不过是不该他惦记之人,莫要起了贪念。”   “青墨,此事除了我,可还托付与旁人?”   魏廷茂淡淡道:“你说呢?”   “那个人莫不是崇山?”若是子渊,此事怕早已人尽皆知,而宣鹤的大哥又出了那样的事,青墨定不会麻烦他。   “明若果然一点就透。”   曹霁光冷冷道:“若是旁人便罢了,可他……此事用不着他操心,我定帮你将人看的牢牢的。”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嘴角微微上翘:他果然上当了!   “如此,多谢你。”   到了御史府,马车停下后,王妈妈轻声道:“夫人,到了?”   二太太睁开微闭的双眼,淡淡应了一声,扶着王妈妈的手下车。   主仆二人进去后,门房飞快的行礼问安,二太太轻声道:“我爹可在家?”   门房恭敬道:“老太爷出去饮茶,至今还未回来。”   二太太颔了颔首,带着王妈妈去了她娘的院子。   院门外的丫鬟看到姑娘的身影,飞快进去禀告,不一会儿,舒娘亲自出来恭迎,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姑娘回来了?”   二太太点了点头:“这时辰我娘可是在礼佛?”   “姑娘来的正是时候,老夫人刚刚礼完佛,如今正在矮榻上歇息。”   “如此甚好。”二太太眉眼带笑的进去。   老夫人坐在矮榻上,眼神巴望着门口,见闺女进来,含笑道:“今儿怎有空来家?”   二太太福了福身,走到她娘身边坐下,愁眉不展道:“娘,女儿满腹的烦心事,又不能同旁人说,只能来家与您念叨念叨。”   老夫人嘴角的笑容一敛,沉声道:“又出了何事?”   二太太低声道:“娘,珍儿之事想必您也听说过?”   老夫人低叹:“事已至此,哪是你发愁便能解决。”   “娘,您是不知,公爹倒是斩钉截铁与安国公府老太君道了和离,可老爷至今无所作为,女儿这心忐忑的很。”   “那你可有同女婿商议过?”   二太太横眉立目,恨声道:“女儿便是问了老爷方这般生气,他竟一丝口风也不肯透漏与我,这不是让我干着急吗?”   “你先别自乱阵脚,女婿自来心机深沉,此事他必是有所打算,若不然为何不告知你。”   “可是娘,珍儿是我与老爷的女儿,难不成我这做娘的还能害了她,老爷为何这般搪塞我,敷衍我。”   老夫人眉眼一横:“该告诉你时自会告诉你,你这么心急作甚?”   “娘,事关珍儿,女儿焉能不急?”   “既你公爹发话,此事定是八九不离十,你就不要胡思乱想,省的行事不周,好心办了坏事,反而遭来女婿的怨恨。”   二太太垂着头,闷声道:“老爷也这般对我说。”   “行了,此事女婿心中自有定论,你就莫要自乱阵脚,安心等着便是。”   二太太点了点头:“也唯有如此。”想到另外一件事,又道:“娘,再过半旬便是玫儿的及笄礼,您老人家可否过府为她插簪子?”   老夫人神色一愣,惆怅道:“玫儿快要及笄了?”   “可不是吗?”二太太一脸的笑容。   “一转眼玫儿也到了及笄的年岁,再过一二载便要出嫁,”老夫人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感慨道:“我真是老了!”   “娘,您可不老,满京城在也找不到比您还精神抖擞的老太太。”尤其暴怒之下赤手空拳揍她爹,这份本领却不是旁的老太太所能睥睨。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敢揶揄你娘,找打?”   二太太忙道:“娘,女儿是说您身体硬朗。”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自打女婿得了圣上的青睐,升至从三品的官阶,为娘着实欣慰不少。”女儿总算熬出头,现下只盼翊哥金秋高中,便真是双喜临门。   “娘……”不知为甚,二太太眼眶微红,低声道。   “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翊哥金榜题名,娶妻生子,玫儿出嫁后,你在无烦心事,为娘也就放心了。”   二太太眼眶微红:“娘,倘若珍儿也过得顺心美满,女儿却是再无一丝烦心事。”   老夫人轻叹道:“人这一辈子,怎能没个三灾六难,待熬过去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道理女儿懂,可就是忍不住心疼她。”   “待她和离后,多多为她打算撑腰便是。”   二太太再也忍不住低泣道:“娘,适才珍儿同女儿道,和离后再不想嫁人?”   老夫人一愣,半响后方道:“这却是不对,她不过双华年岁,怎能孤苦伶仃过一辈子。”   “娘,她这么说女儿焉能不心疼……”   “珍儿刚和离,怕是不想这么快再嫁人,再说她还有两个孩儿,焉能不顾及他们的感受,此事你莫要太过强求,一切只看她的想法。”   谁料,二太太却是脸色一板,怒声道:“不行,女儿定要让珍儿再嫁,也定会为其寻个比宋天华容貌出众且有当担的男子。”   老夫人轻叹:“都说初嫁从亲,再嫁由身,凡事你不能太过决断,多听听珍儿的想法。”   “娘,您说的轻巧,珍儿如今一脸的心如止水,若您看了能不心疼?”   老夫人怅然道:“此事我可不管,为娘劝你也别管,你们已为她寻了个荒唐之人作夫婿,日后她想怎么过活便随她的意吧!”   “娘……”   只听老夫人转了话题,又道:“玫儿的及笄礼,你打算请哪些人家?”   二太太想了想,轻声道:“宴请老爷同僚的家眷及自家的一些宗亲,”顿了顿,又道:“我们毕竟回京时日短,且老爷刚升官,也不好太过大办。”   “此话不错,这时候最好敛起锋芒,不让人挑出一丝差错。”   二太太冷冷道:“老爷与老太爷定是这般想,可女儿却不想太过从简,怎奈女儿人微言轻,”只见其嘴角微翘,冷声道:“爹爹是御史大夫,只要他不弹奏老爷,老爷焉能有事。”   闻言,老太君恨恨的拍打她后背,怒声道:“朝政岂容你乱议?”   二太太揉了揉发疼的胳膊,皱眉问:“娘,您怕什么,此院子都是您的人,难不成还能传出去?”   “你啊,都是儿女成群之人,说话怎还这般毫无顾忌。”   “娘……”二太太脸色一红,愤愤不平道。   “至于玫儿及笄那日,我定带你们兄嫂过去给你镇场。”   二太太眉眼一弯,轻声道:“多谢娘。”   一转眼,到了珍姐满月的日子,灵石一脸慌张的跑进来,焦急道:“姑娘,安国公府来人了?”   大姐早已换了一身玫红色绸缎百褶裙,此时的她坐在屋中的矮榻上,嘴角含笑的看着众姐妹围着瑾哥吵吵闹闹,此话一出,屋中霎时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大姐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都有谁来府?”   灵石满头汗水,喘气道:“老太君,老公爷,国公爷及四少爷,还有……还有……”   大姐淡淡道:“还有宋天华。”   灵石垂下头,轻声道:“是。”   大姐眸光瞥了众人一眼,淡笑道:“三妹,你留在这陪妹妹们,姐姐出去看看。”   三姐神色踌躇下,低声道:“大姐,可用我陪你过去。”   大姐低笑道:“如今你是大姑娘,怎能随意出去见外人。”半月前,家中长辈为她行了及笄礼,她的事今日定会尘埃落定,到时娘便会为三妹张罗亲事。   三姐脸色微红,小声道:“大姐,你又笑话我。”   “六妹,帮我看紧你三姐,莫要让她莽撞行事。”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大姐放心,妹妹定会看好三姐。”   大姐看了眼灵玉怀中的瑾哥,淡淡道:“你抱着小少爷留在屋中,若没我吩咐,不得将他抱出去。”   灵玉紧了紧怀中的小少爷,轻声道:“姑娘放心。”   主仆二人抬脚离开,三姐走到刘湘婉身边,低声道:“你说大姐之事,今儿可会有定夺?”   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轻声道:“三姐莫要担心,厅中有祖父与父亲在,定不会让大姐受一丝委屈。”   五姐附和道:“六妹言之有理,如今大姐尚在家中,无论祖父还是爹爹,焉能容许外人欺负她,倘若真如此,岂不是打镇国将军府的脸面?”   七姐点了点头:“三姐,咱们莫要胡思乱想,便是祖父他们靠不住,还有母亲呢?母亲定见不得大姐受一丝委屈。”   四姐眼皮微抬,心中冷哼一声。   老太爷瞥了眼安国公府众人,冷冷道:“可是来送和离书?”   老太君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亲家老太爷还是这般爱开玩笑。”   老太爷指着自己的脸,怒声道:“你看我这样子,像开玩笑吗?”   老公爷上前一步,淡笑道:“多年未见,你说话还是这般中气十足?”   老太爷冷哼一声:“今日竟连假道士一同过府,可见你们心底胜算很大。”   老公爷低叹:“亲家,你还是这般牛脾气?”   “若不是你们纵容那个混账东西无事生非,我又何至于这般生气?”如今安国公府明晃晃打了他的脸面,让他愧对老二夫妇,唉!当年若不是念及老太君三顾茅庐及眼前这个假道士的情意,焉能同意这门此事,可他们又是如何回报他,想想便恨的牙痒痒。   老公爷低声道:“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疏于管教,府中子嗣也不至于如此不争气,你要怨就怨我吧?”   “怨你有个屁用?”老大爷到底忍不住,怒气哄哄说着混话。   刘仲修瞥了眼跪在厅中,脑袋光秃秃的宋天华,本来压抑的怒火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恨不得立即上前对其踹上一脚,在狠狠挥鞭子,打的他哀叫不止。   宋天华察觉到一束目光紧紧盯着他,微微抬头,只见岳父眸光阴冷看着他,身子一颤,膝盖不由自主的挪了挪。   老公爷眸光看向刘仲修,淡淡道:“这便是亲家侄儿吧?”   刘仲修上前揖了一礼,淡笑道:“伯父。”   老公爷不住的颔首:“你比我儿子有出息。”   闻言,国公爷脸色一红,垂下头不敢言语。   “伯父缪赞了。”至始至终,刘仲修态度极为平淡。   这时,老太君诧异道:“今日珍儿满月,怎没看到她们母子,”顿了顿又道:“此番我们过来,也是合计珍儿满月,将她们母子一同接回府。”   二太太上前一步,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太君疼爱珍儿的心,我们焉何不知,可缘来缘去总会散,珍儿与翰文的夫妻情缘却是到头了。”   自打安国公府众人过府,两家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谁也不肯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二太太不一样,她是珍儿的亲娘,最见不得她受委屈,尤其看见宋天华那副凹糟样,怒火便一直郁结于心,挥散不去,如今更是懒得同他们打太极,直接了当怒视他们。   老太君轻笑道:“亲家夫人,如今两家长辈在说话,你贸然开口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焉何不是?可事关珍儿的一辈子,我这做娘的便是有些失了分寸,想必大家也能有所体谅,毕竟……”二太太嗤笑的走到宋天华身边,指着他冷冷道:“似这般烂泥扶不上墙,只会借着安国公府的名头在外作威作福,流连青楼妓院,把玩戏子的混账东西,咱们家珍儿委实配不上他。”   “岳母……”宋天华脸色越发苍白,瑟瑟道。   国公爷冷着脸,压抑着怒火,冷冷道:“亲家夫人说的确实不错,可翰文在不成体统,也是毅哥瑾哥的爹,父子天性,谁也割不断。”   二太太冷冷道:“就他?不侍奉长辈,不亲近妻儿,行事荒唐不羁,玷污两家门楣,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焉能做毅哥瑾哥的爹爹,日后他们兄弟俩长大,一旦得知事情始末,也只会怨恨他。”   “岳母,小婿错了,求您原谅小婿,让我见见珍儿母子……”他没想过和离,自打出事后,曾祖母来岳家求情,得知岳家这回铁了心要和离,他吓坏了,成日成夜睡不着觉,生怕一觉醒来妻离子散。   “妾身可不是你岳母,你们安国公府家大业大,便是舍了我们珍儿,定还会有不少贤良淑德的女子愿意嫁过去,遂妾身只求你们放过我那可怜的女儿。”二太太眼眶微红,说完对老太君福了福身。   刘仲修对老太君拱了拱手:“夫人乃妇道人家,不懂礼数,还妄你们莫要怪罪。”话音一顿,又道:“不过夫人之话,却也是小侄心中所想,两家结亲是喜事,即便亲事不成,往日的情分也在,万不能因他二人毁了我们多年相交的情谊。”   老公爷淡淡道:“这些年老夫一直在府中清修,对府中之事知之甚少,遂纵容孽子孽孙行事这般不知体统,失了分寸,都是老夫的不是。”神色怅然道:“即便这般说,你们怕也是不信,毕竟空口无凭,今日老夫在众人面前表态,将安国公府的爵位传给毅哥,至于他爹,这辈子只能困于府中,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皆屏气凝神,老太君明显一愣,按她原本打算,是想让明若继承安国公府的爵位,如今儿子这般说,她心中所思所虑所谋岂不是全盘落空。   “祖父……”   “爹……”   老太爷与刘仲修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打算,毕竟毅哥那么小,日后成龙成蛇还不知晓,不似安国公府嫡四子宋天明,无论文采还是胸襟,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老太爷冷不丁道:“此话当真?”   “你我相交一场,我何曾打过诳语。”   闻言,老太爷撇过脸,嗤鼻不已。   唯有宋天明暗暗舒了一口气,多日来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关键时刻祖父终是下了决心,他对安国公府的爵位无一点窥觑之心,倘若曾祖母及祖父担忧日后安国公府的将来,他身为宋家的子孙,便是没爵位在身,也会竭尽全力让安国公府恢复往日的昌盛与荣耀。   老太君神色暗淡,事已至此唯有按儿子的话继续说下去,只见她眉眼间的淡然已化作凌厉之色,淡淡道:“倘若当真和离,珍儿带着两个孩子过活,虽有你们刘家做依靠,可毅哥瑾哥到底是宋家的子孙,终有一日他们会认祖归宗。”   刘仲修垂下头,遮住眼中的晦暗,老太君所说焉何不是他心中忌讳之事,果不其然,他忌讳之事成了安国公府所自持的筹码,可如今这筹码却成了偌大的诱惑,让他不得不动心。   只听老太爷冷冷道:“莫不是以为我们刘家养活不了毅哥瑾哥?”   老太君看着手中的拐杖,慢慢抚摸它的纹路,淡淡道:“落叶总是要归根,难道真让他们一直飘落在外,有家归不得,更甚者日后进不得宗祠,拜不得祖先。”拜不得祖先之人,必是犯了滔天大罪,以至于从族谱上划掉他的名字,日后在不能是宋家之人。   “你威胁我?”   老太君低声道:“此事走到今天这番田地,是我们宋家的错,可毅哥瑾哥到底是宋家的子孙,焉能让他流落在外,要么一辈子是宋家人,要么只能将其从族谱中剔除,日后在不是宋家人。”   二太太怒声道:“和离书上可不是这么写?”   “和离书上只写着若他二人和离,孩子们归你们刘家抚养,可一旦归你们刘家养育,那他们便不再是我宋家的子孙,生前死后都进不得宋家宗祠。”   二太太气的脸色铁青,喃喃道:“怪不得当时您这般痛快的让人盖上安国公府的印章,如今想来挖了这么大的坑等着我们。”猛地转头看向老爷,疾言厉色道:“老爷,您倒是说话啊?”他们宋家欺人太甚!   刘仲修虽心底隐隐有所猜测,却未料到他们心肠如此阴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用两个孩子牵扯珍儿,逼着珍姐不得不跟他们回去,不久前太太问他,为何不替珍儿出头,这便是他隐忍不发的原由,如今便是他,也无可奈何。   这时,大姐缓缓走出来,清脆道:“娘,您别说了,女儿不和离!”   宋天华猛地抬头,看向夫人热泪盈眶,夫人心中到底还是惦念他,不禁哀怨道:“夫人……”   谁料大姐竟眼角都未瞥他一眼,淡淡道:“曾祖母之言,孙媳永世不忘,不过孙媳也有事禀告,此番我确实存了与宋天华和离之心,不过事已至此,唯有死了和离之心,但……”声音一顿,又道:“我与宋天华此生只有夫妻之明,再无夫妻之实,日后我会带着孩子们去陪嫁庄子上,逢年过节,定会让他们去你们面前尽孝拜寿,但孙媳却再不会踏入安国公府一步。”   “不可……”闻言,二太太脸色一白,神色惊恐的上前拉着她的胳膊,不住的摇头。   倘若珍儿不和离,倘若与宋天华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妇,那她这一辈子岂不是生生耗死在安国公府,不行!绝对不行!珍儿必须和离,不能让她这般委屈的过一辈子。   大姐拍了拍她娘的胳膊,对其摇摇头:“娘,还记得女儿不久前对您说的话,如今何不成全了女儿。”   闻言,二太太眼泪簌簌落下,不住的摇头,哽咽道:“不行……娘不让……”   宋天华屈膝爬到夫人面前,拽着她的裙摆,脸色苍白道:“夫人,为夫错了,你在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大姐错开一步,淡淡道:“此生你我便如此吧!”为了两个孩儿,如今这般已是最好。   老太君轻叹道:“珍儿,你可有想好?”   大姐脸色郑重道:“曾祖母,只要您答应孙媳的要求,孙媳今儿便跟您回府。”   “好,即是你所求,老身便允诺你,”老太君顿了顿,沉声道:“老身同时允诺你,安国公府长子嫡媳,这辈子只能是你。”   大姐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淡笑道:“多谢曾祖母。” 第142章 尘埃落定   大姐回到院子, 见屋中众位妹妹神色难掩焦急, 淡笑道:“莫要担心, 如今这般结果已是最好。”看她们脸上的神色怕是知晓事情已定棺盖论。   三姐眼眶微红,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大姐,我们不如再去求祖父, 求爹爹。”   大姐拍拍她的手,轻声道:“这与祖父,爹爹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大姐……”三姐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落下。   二太太紧随其后, 脸色苍白的进来,看着众人眉眼一肃, 厉声道:“都给我出去。”   姐妹几人心咯噔一声,太太这是怒火攻心, 近几日还是收敛脾性,行事低调不惹是非, 不然真闹到太太面前,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想及此, 姐妹几人忙福了福身,收敛脸上的神色,恭敬的退出去。   出去后,五姐小声道:“只是苦了大姐。”   刘湘婉低叹道:“红颜多薄命, 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为了两个侄儿,大姐什么都不在乎了?”   “母慈子孝,只盼毅哥他们长大后孝顺大姐。”   五姐拉着她的手,低叹:“嫁人果然如二次投胎,一步错,步步错,悔恨终生。”   刘湘婉感慨道:“五姐,想这么多又有何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她们所能置喙。   大姐淡淡道:“三妹,你先回去吧,让我与娘单独说会儿话。”   三姐觑了觑她娘的脸色,咬了咬嘴唇,方对她娘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大姐轻声道:“娘,您别这样……”   一句话让二太太痛哭流涕,伸手不住的捶打她:“你个傻子,傻子……怎能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   大姐笑的眼泪流出来,低泣道:“娘,如今这般真是最好的结果,只要毅哥瑾哥他们好好的,女儿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抬手抹掉她娘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且对女儿来说,这又何尝不是解脱。”   “你想让为娘心疼死啊……你怎这么狠心……”二太太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不住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娘,您一心为女儿打算,女儿又何尝不是为毅哥瑾哥兄弟着想,他们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便是负了天下人也不能负了他们。”   二太太泪雨婆娑抬头,质问道:“那为娘呢?你就忍心让我为你夜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大姐蹲下身,拉起她娘的手抚摸她的脸,轻声道:“娘,半月前三妹及笄,她们背后议论之事,您以为女儿不知吗?”   二太太身子一僵,焦急道:“你不要听她们胡言乱语,无论翊哥还是玫儿,他们都不会在意。”   “娘,他们不在意,那是他们对我这个姐姐的情意,可我又怎能借此心安理得的接受。”翊哥今秋定然榜上有名,之后家中便会为他寻家世样貌与之匹配的高门大户家的姑娘,玫儿已经及笄,再过不久也要为她寻可靠的人家,难道因她一人,害的他们娶不到好媳妇,嫁不到好人家。   二太太扯着她的袖子,不住的解释:“你弟弟说,不过一桩婚事,他不在意。”   “娘,便是他不在意,女儿焉能不心疼,翊哥自小挑灯夜读,日日不缀,为了什么?”   二太太摇着头,不住的哽咽流泪。   “翊哥如此用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振兴我们镇国将军府,振兴我们二房,如今却为了我,毁了他多年的苦心,”大姐身子微颤,咬牙道:“不值得,不值……”   “你这是要让为娘心疼死啊……”   大姐扯着嘴角淡笑道:“娘,弟弟能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又如何不能,不过是回到安国公府,日后我带着孩儿们住到陪嫁庄子上,这与和离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一张纸,有与没有反正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再嫁人。”   “不一样,怎么能一样?”二太太扯着她的袖子,焦急的解释:“和离后你还能再嫁,可若回去,你这辈子只能是活守寡。”   大姐淡淡道:“娘,女儿真的不会再嫁人,”顿了顿,又道:“再者初嫁由亲,再嫁由已,女儿这辈子只想守着毅哥他们兄弟。”   倘若真闹得鱼死网破,毅哥兄弟俩便再不是宋家人,更不能去宗祠拜见祖先,这跟从族谱上划掉他们的名字有何不同,且若她真和离,刘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都会被她牵连,从此再无好亲事,到得那时,便是祖父,爹爹不怨她,姐妹们也会因此恨她。   二太太忙不迭反驳:“不会的,她们不敢。”   “娘,家和方能万事兴,翊哥虽不指望妹妹们如何,但若她们心生怨恨,对翊哥,与家族都是有害而无一利,”大姐怅然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将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为了翊哥,三妹,咱们不能将事做的太绝。”   “珍儿……”   “娘,其实女儿比旁人家的姑娘要庆幸很多,自小您和爹爹便十分宠爱我,没让我受过一丝委屈,女儿享受你们给予的溺爱时,又怎能随意挥霍你们对女儿的疼爱,此时焉何不是女儿回报你们的时候。”   “珍儿……”   大姐继续道:“娘,您不用替我伤心,待我搬到庄子上,若您想女儿,便可去庄子上探望我与孩子们。”   二太太哭的嘶声力竭:“我苦命的女儿啊……”   大姐轻轻扶起她娘,轻声道:“娘,地上凉,咱们起来吧!”   王妈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上前一步与大小姐一同扶起太太。   书房中,翊哥面无表情的将一块砚台狠狠摔在地上,阴翳道:“我算尽所有人,唯独算漏了宋天明。”他竟对安国公府的爵位一点也不上心。   砚台吓得脸色一白,膝盖发软,好似少爷摔的不是真的砚台而是他,惧怕的咽了咽口水,伺候少爷这么多年,少爷的脾性总是淡而薄,何曾这般大动肝火,可见大小姐之事,却是让少爷很是恼火。   “少爷,您消消气,”砚台身子微颤,颤声道:“或许还有其他法子也说不定。”   “其他办法?”翊哥瞥了他一眼,不住的冷笑。   安国公府老太君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安国公府不差毅哥瑾哥兄弟俩,倘若大姐真与宋天华和离,那么宋家唯有将他们兄弟二人从族谱中除名,让其一辈子有家归不得,死后更是不得入宋家宗祠,享后世子孙的香火。   砚台噗通跪在地上,瑟瑟道:“少爷,您消消气,别动怒。”   翊哥眸光瞥见地上碎裂的砚台,咬牙切齿道:“当时就不该动了恻隐之心。”就该直接将宋天华一刀劈了,永绝后患,今日大姐也不至于被逼成这样,为了毅哥的将来,大姐势必会妥协。   宋天明……好个宋天明,让他再次对其刮目相看,以为他不过是故意装出不务正业,纨绔子弟的样子,未料却是对安国公府的爵位丝毫不上心,他布置满盘棋局,算计所有人,却被他生生搅乱所有计划。   砚台垂下头,心中大惊:少爷这是动了杀心!   翊哥冷冷道:“再去打听,厅中可又发生何事?”   砚台起身,忙不迭跑出去。   翊哥抬脚走到大姐的院落,听到大姐与他娘的对话,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勃颈处更是青筋外露,立在一旁的灵石待要出声请安,被他一个眼神生生镇住,脸色苍白的立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娘,毅哥虽还小,但老太君答应过我,会亲自教养他长大,”大姐从王妈妈手中接过沾湿的丝帕,轻拭她娘脸上的泪水,轻声道:“老太君毕竟年岁大了,女儿本想求老公爷帮忙教养毅哥,但他醉心清修,如此女儿也不好打扰他,至于国公爷夫妇,他们教养出那般不成体统之人,女儿焉能放心将毅哥交给他们,遂唯有交给老太君,女儿方能安心。”再加上,老太君本一心惦记四弟,若毅哥交由她抚养,长此以往,他们祖孙之间的感情只会愈发深厚。   “珍儿,你为众人着想,可独独委屈了自己,娘心疼……”   “娘,女儿不觉得委屈,这世上女儿至亲至爱的唯有你们,你们过得好,过得顺心,女儿还有何所求。”   二太太使劲捶打自己的胸脯,总觉得里面有一团气,进不来出不去,让她很是窝火,唯有大骂:“宋天华那个畜生,为娘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若不是他行事荒唐,焉能害你落到如此地步。”   “娘,事已至此,何必为那样的人生气,他与我们家除了是毅哥的生父,再无任何联系。”   “可为娘心疼你,心疼的恨不得替你承担所有磨难。”越是这般,她越是恨宋天华,恨不得天上现在落下一道雷,直接将其劈死,方能消她心头之恨。   这时,翊哥推开门进来,淡淡道:“大姐,若你想和离,不用畏惧太多,若是担心毅哥瑾哥,日后将他们落在刘家族谱上便是。”   闻言,大姐皱眉,训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翊哥嘴角微微上翘,讥讽道:“如今两府不过是比谁能拼过谁,因你是毅哥瑾哥的亲娘,他们料准你舍不得让他们兄弟受委屈,最后唯有独自咽下所有苦楚,可是……大姐,你便是咽下所有苦楚又能如何?那人依旧不会长进,只会拖累你们母子。”   大姐走上前,伸手抚摸他的脸,轻声道:“翊哥,你所思所想,姐姐又怎会猜不到,可毅哥瑾哥到底是宋家的子孙,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不能因为我的自私,毁了他们的一辈子,让他们的人生留下污点,被人指指点点。”话音一落,拉着他的手去往她娘的地方,淡淡道:“若你真心疼大姐,日后要争气,因为大姐及你的外甥们能靠的唯有你,知道吗?”   “大姐……”   大姐对其笑笑,又道:“娘,如今这样真是顺了我的心,您不必为我伤心。”   翊哥紧紧握住大姐的手,心中暗暗立誓。   大姐离开后,老太君看了眼脸色冷峻的老太爷及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刘仲修,轻声道:“老身知晓你们心中有怨,但事关毅哥的将来,作为长辈的你们,让一步又如何?”现下同他们置气又如何,一年,两年,随着毅哥年岁越大,两府之间的走动只会越来越多,但他们若真和离,两府间除了面子情,怕只剩下互相埋怨。   老太爷冷脸道:“您真是好计谋!”   “唉!若非形势逼人,老身焉能出此下策,你若要恨,要埋怨,只怨恨老身一人便是。”   老太爷嗤鼻:“老夫焉敢,你如今捏住珍儿的命脉,逼得她不得不听从你的提议,话到此处,还要我们对你笑脸相迎不成?”   “老身活了这把岁数,便是被人诅咒立即去死,也是死得其所,只要后世子孙有所领悟,老身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老太爷冷哼:“这套说辞与我无用,不用在我面前唱苦情戏。”   老公爷起身对其揖了一礼,淡淡道:“此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老太爷不敢对老太君如何,却敢怒怼老公爷,遂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枉我们相交多载,你竟这般待我?”   “若你不解气,可打我一顿。”   “莫不是以为我当真不敢?”老太爷气的很,不久前老二曾与他提及,安国公府会拿两个孩子要挟珍儿,可他笑的满不在乎,直道不可能,如今却被他们一再打脸,让他有何面目面对老二夫妇。   这时,国公爷上前一步,对其恭敬的揖礼:“老太爷,都是小辈的不是,未能言传身教,若您心中郁结难解,可拿小辈出气。”   老太爷不住的冷笑:“你们父子倒是舔犊情深的很。”转头看向刘奎,大喝道:“去拿我的鞭子来。”   宋天华本想出声告饶,将过错推在自己身上,却未料……老太爷扬言拿鞭子,张口欲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瑟瑟的垂下头。   刘奎自是应允,转身出去,回来后手中拿了一条鞭子,将其交给老太爷,只见老太爷拿起鞭子不住的敲打自己的手心,神色淡然道:“你们父子到底谁要承受老夫的怒火。”   国公爷脸色一白,还是咬牙上前,僵硬道:“自是我。”   老太爷颔了颔首,淡淡道:“好,好,有胆量。”   话音一落,对其狠狠抽了一鞭子,国公爷顿时脸色苍白,咬牙忍住,老太爷心中着实气愤难当,一气之下对其狠狠挥了三鞭子,冷冷道:“论资排辈,老夫算是你的长辈,今日便替你爹教训你,一打你,你曾祖母诳我之言,害我将心爱的嫡孙女嫁给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二打你,你父枉我们相交多年,竟置彼此间的情谊于不顾,欺瞒我至今,三打你,子不教父之过,纵容宋天华行事如此荒唐。”   养尊处优多年的国公爷咬牙忍住这三鞭,只见其身子微微发颤,脸色更是惨白无色,额头冒着虚汗,恭敬的对其揖礼,颤声道:“多谢您的教诲。”   谁料老太爷对他龇着白牙一笑,反手对着宋天华便是一鞭子,直将他打的鬼哭狼嚎,不住的痛苦哀叫,无论是老太爷还是老公爷,眼神微冷的看向他,冷冷道:“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最好被亲家老太爷活活打死。   宋天华吓得立马闭上嘴,硬生生忍受身上皮开肉绽的疼痛,老太爷挥了几鞭子便有些气喘,怒声问:“疼吗?”   宋天华不敢回答,只能蜷着身子瑟瑟发抖,神色惊恐的看向他,只听老太爷疾言厉色道:“你只是身上疼,可有想过我家珍儿,她不止忍受为你分娩之痛,还要忍受心里的痛苦,你每做一件荒唐事,便是在她心上插刀子,让她痛不欲生。”犹不解气,对其又是一鞭子:“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畜生不如。”一鞭又一鞭,打的宋天华再也忍不住,大声哀嚎:“祖父,孙婿错了,求您原谅孙婿。”   “原谅你,我恨不得打死你!”   “别打了,在打就要打死我了,疼……爹爹救我……祖父救我……曾祖母救我……”   众人皆是视若无睹,神色冷漠的瞥向他,老太爷暴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若你是我刘家子孙,一杯鹤顶红直接灌进你的嘴里,省的为你收拾烂摊子。”   暴怒下的老太爷直将宋天华打的斑斑点点,血肉模糊,直至他抵不住昏过去,他才气喘吁吁的住手,眼睛盯着老公爷,冷冷道:“可是心疼?”   老公爷淡笑道:“多谢你替我教导不争气的子孙,若你觉得不解气,直接将他打死,我们也无二话。”   国公爷猛地抬头,脸色惨白道:“爹……”到底是他的孩儿,如今被打的奄奄一息,怎能不心疼。   “若还不解气,可继续打我儿子。”老公爷抬手指向国公爷,嘴角的笑容越发冷漠,沉声道:“只要能消你心头之恨。”   国公爷惊吓的忍不住倒退一步:……   老太爷毕竟年岁摆在那,打了这么多下,身上的力气早已消失殆尽,身子不由踉跄下,见此,刘仲修吓得脸色一白,还好刘奎一直跟在他身后,眼疾手快的扶住他老人家,轻声道:“奴才扶您回去坐着。”   老太爷喘着大气,呼呼道:“到底上了岁数,动两下便气喘吁吁。”   “爹,您没事吧!”刘仲修走上前,神色担忧道。   老太爷挥了挥手:“无事。”总算出了心口的闷气。   这时,大姐牵着毅哥走出来,灵玉怀中抱着瑾哥,身后跟着眼眶微红的二太太及神色阴沉的翊哥,大姐眸光瞥了一眼,心中不住冷笑,随后对众位长辈福了福身,淡淡道:“曾祖母,咱们回府吧!”   老太君嘴角含笑,轻声道:“好,好,咱们回府。”   毅哥看到趴在地上的爹爹,一把松开她娘的手,跑上前推攘他爹的胳膊,哭泣道:“爹爹,您怎么了?”   老公爷上前一步牵着他的手,轻声道:“你爹犯了错,所以才会这样,日后毅哥不可学他,知道吗?”   毅哥哽咽的点头,小声道:“曾祖父,我爹受伤了?”   老公爷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似你爹这般的祸害,轻易死不了。”   大姐走到毅哥身边牵着他的手,轻声道:“毅哥,咱们回府吧!”一行人便这般神色匆匆的离开,未料刚走了几步,二太太猛地窜上前,拉住大姐的手,哽咽道:“珍儿,娘舍不得你……”   大姐拿起丝帕擦拭她娘眼角的泪水,安抚道:“待女儿安顿好,接您过去住上几日。”   “珍儿……”二太太说甚也不肯松手。   刘仲修走上前,扶着夫人的肩膀,轻声道:“让珍儿回去吧!”眼睛看向珍儿,神□□言又止。   大姐轻声道:“爹,您不必自责,这是女儿选择的路,女儿一点也不觉得苦。”   老太爷坐在上首,垂下头不住的叹气,此事到了这般田地,他已无力回天。   “爹,娘,女儿走了,你们要保重身子。”大姐掰开她娘的桎梏,神色郑重的转身离开。   “珍儿……”二太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瑟,嘶声力竭的大喊,心神一崩,晕倒在刘仲修怀里。   刘仲修抱起夫人飞快的走回内室,随后坐在床边守着她,过了一会儿,轻叹道:“我知你醒了?”   只见二太太眼角划下泪痕,转身背过去,默默流泪。   “这便是你上次为何问我,我却避而不答,为了毅哥瑾哥,不光珍儿,便是我们也得妥协。”   “你心里怨我,但你可曾想过,便是我极力阻止,珍儿为了毅哥兄弟俩,当真会和离,安国公府虽日渐衰败,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倘若好好教导毅哥,以他的聪慧定会重振安国公府昔日的荣耀与辉煌,这中间少不了我们镇国将军府的帮衬,这便是为何安国公府说甚也不肯放珍儿和离的原因。”   二太太不住的低泣,哽咽道:“珍儿太苦了……妾身心疼啊……”   刘仲修低叹:“难道只有你心疼她,我就不心疼吗?”可如今安国公府的抓住他们的命脉,他们不得不折服。   “珍儿……”   “待日后珍儿搬去庄子上,你带着女儿们经常过去探望她,若她不想住那,便将她接回府中,这……永远是她的家,我们永远是她的依靠。”   闻言,二太太悲戚的大哭出声,刘仲修轻声道:“珍儿此举并非只为了毅哥兄弟俩,何尝不是为了翊哥及玫儿她们,若她和离归家,难道置府中姑娘们的名声于不顾,珍儿不是行事不周的孩子……”   “珍儿的命怎就这么苦……老爷,珍儿她太苦了……”   “珍儿如此良苦用心,日后我们多多照拂翊哥兄弟就是。”   二太太不住的哽咽,身子一耸一耸,哭的不能自已。   魏廷茂拿着包裹回府,刚踏进府中,门房便躬着身子,小声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魏廷茂淡淡应了一声,抬脚便走,未料门房瑟瑟道:“二少爷,老爷唤您去书房。”   魏廷茂身子一顿,恍若不闻。   回到院子,豆包脸色苍白的在门口候着他,见少爷回来,忙走上前,未料不小心扯痛后背的伤口,额头顿时冒出些许细汗,颤声道:“少爷,您回来了?”   魏廷茂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记住这次的教训。”   豆包躬着身子,苦着脸应是。   “少爷,您手里拎着什么?要不还是交给奴才吧!”豆包手一伸,谁料少爷身子一躲。   魏廷茂淡淡道:“你继续在外候着。”   豆包神色诧异下,终还是点头。   进去后,魏廷茂将门关上,打开包裹将几本书放在暗格里,待他晚上回来再看,想及此,嘴角露出些许笑容,随后打开门,大步走出去。   “少爷,您刚回来,这是要去哪?”   魏廷茂并未回答,踱步至魏松的书房,候在门口的魏东见二少爷的过来,忙躬着身,低声道:“二少爷,您来了?”   魏廷茂淡淡应了一声,待他轻手轻脚打开门,方大步走进去。   魏东皱眉问:“豆包,你怎么了?”   豆包疼的龇牙咧嘴,脸色发白道:“做了错事,受了点教训。”   “你啊……二少爷素来行事严谨,你不安守本分,还一意扭着他的心思,如今吃苦头了吧!”   “魏叔,您老就别训斥我了,”豆包指了指后背:“打了二十鞭子,虽上了药,后背仍是血肉模糊。”   魏东瞪了他一眼,无奈道:“我那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晚些时候你过来取!”   豆包满脸喜色,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马屁道:“多谢魏叔。”   “听说你最近常去镇国将军府?”   魏廷茂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孽子,为父跟你说话,就不能言语恭敬吗?”   魏廷茂淡淡道:“父亲三番两次唤孩儿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从明日起再不要去镇国将军府,为父已为你寻来功夫了得的师傅,日后跟随他们切磋便是。”   魏廷茂神色一愣,半响后,冷冷道:“这是为何?”   “你是我宁远将军府的少爷,总去旁人家学武,这算怎么回事?”   “学无止境,只要能让孩儿受益匪浅,去哪里跟谁学又有何关系。”   “你……你定要事事忤逆为父吗?”   魏廷茂淡淡道:“若父亲寻儿子是为此事,恕儿子恕难从命。”   “你……混账,为父的话你也敢不听。”   魏廷茂直视他,冷冷道:“父亲,我再不是您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二子,如今的我羽翼丰满,且我今日所得的一切,皆是靠自己双手拼搏而来,并未打着您的旗帜,宁远将军府的名声,所以不要打着慈父的面孔,对我耳提面命。”   “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魏廷茂冷冷道:“您还是活着吧,想必我娘也不愿在黄泉路上见到您。”   魏松脸色一白,暴怒道:“魏东给我拿鞭子来?”   魏东垂着头,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豆包小声道:“魏叔,老爷这般欲盖弥彰,次数多了,少爷能不知晓吗?”   “闭嘴!”魏东抬头瞪了他一眼。   豆包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魏廷茂淡淡道:“父亲,您有管教儿子的功夫,还不如多教导三弟四弟,让他们撑起宁远将军府的门楣,”神色一顿,淡淡道:“儿子日后可是要另立门楣之人,遂宁远将军府的好坏与我并无太大关联。”   “老子还没死,你便想分府而住?”   魏廷茂淡淡道:“父亲,到时您同意与否,又有何用。”   魏松神色大变,愣愣道:“这是何意?”   “再过不久我便要去山西,此战我定要一战成名。”   “你……为此,存了分府之心?”   “父亲,从我娘过世那日起,这便不再是我的家,而属于我的家自会由我亲手打造,那……任何人都不能窥觑之,但凡窥觑之人,来一个杀一人,来两个杀一双。”   魏松心神大震,脸色苍白的后退一步:“你大哥已离我而去,难道你也要离开我?”   “父亲,大哥为何离家,你焉能不知?”   魏松颓丧着肩膀,面如土色道:“你大哥怨我?你也怨我?”可他有何法子?即便他在战场上所向睥睨,可又怎能越过头顶这片天,先皇的话犹如钉子一般,时刻敲打他的心尖,若想护住他在意之人,只能迎娶三公主。   魏廷茂冷冷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您护不了我娘,护不住大哥,既然这般,我何不靠自己拼得一份前程,唯有握在手心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我。”   “青墨,你们为何不能体谅为父的苦心?”   “苦心?当您潇洒快活,坐拥美人时,可有想过为您暗自伤神的我娘,她为何早早离世,就是被你们活活逼死的,不过这样也好,”魏廷茂淡笑道:“死了也就解脱了,再也不用受束缚,再不用为谁伤心。”   “为父如何做才能让你们原谅我?”   “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逝者已逝,多说无益。”   “青墨……”   魏廷茂淡淡道:“您还有事吗?若无事,儿子便先行告退。”不顾他爹的脸色,转身开门出去,看到候在一旁垂下头的魏东,淡淡道:“你进去看看吧!”对豆包使个眼神,抬脚离开。   “他……竟想分府别住?”魏松身子踉跄下,沧桑道。   魏东轻声道:“老爷,少爷这般说,不正说明他有这般的志气与能耐。”顿了顿,又道:“总比宋家那位大少爷强,您说呢?”   “这辈子我浴血杀场,到底为了什么?”魏松苦笑,夫人从正妻贬至妾室,两个儿子对他更是心生怨恨,一个远走他乡,不肯回京,一个却要生生离开他身边老死不相往来。   “老爷,少爷如今还小,缺乏历练,随着他年岁见长,终有一日会明白您当年的不得已。”   “再多的不得已还不是贪生怕死。”魏松嘴角上翘,嘲讽道。   “少爷,您慢点,奴才跟不上?”豆包不顾后背的疼痛,拼命跟上少爷的脚步。   魏廷茂脸色铁青,大步往前走,谁料走至拐角处,碰到众星拱月的三公主,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揖礼道:“母亲。”   三公主嘴角露出适宜的笑容,淡淡道:“青墨可是从你爹书房出来?”   魏廷茂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若母亲无事,我便先行离开。”   三公主淡淡道:“青墨,你年岁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且自古长幼有序,若你不成亲,你三弟又该何时成亲?”   魏廷茂冷着脸,阴翳道:“母亲大可为三弟张罗亲事,因我三年五载怕是成不了亲?”   “何意?”   “再过月余,我便要去山西,此去三年五载回不来,若母亲因此担忧三弟的亲事,大可现在让其成亲,无需顾虑我。”   “你……”三公主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你要去山西?”   向嬷嬷拽了拽公主的衣袖,示意她收敛脸色欣喜之色,三公主咳了咳,柔声道:“我倒是听说山西那边一直动荡不安,却未料当真到了兵戎相见的光景,”停顿下,又道:“战场上刀剑无眼,青墨还是别去那般危险之地,万一伤到哪,老爷该伤心了。”   魏廷茂挑了挑眉毛,轻笑道:“母亲说的甚是有理,不若我听您之言,山西之行便不在去!”   三公主脸色的笑容一僵,扯了扯嘴角:“这只是我的浅薄之言,圣上对你委以重任,焉能轻易放你离开。”   魏廷茂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既如此,那我这就回去勤加练武。”   “呵呵……”三公主干笑一声,直至他的身影消失方落下嘴角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孽种!”最好死在战场上,被人五马分尸。   向嬷嬷轻声道:“公主,如今咱们尚在老爷的院子,您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三公主收敛脸上的怒气,冷哼道:“我且看他,有何作为?”   “如今咱们三少爷名正言顺的继承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位,您犯不着同二少爷计较,无论他是好是坏都动摇不了三少爷的世子位。”   闻言,三公主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嗔怒道:“你这老货,最能宽慰我的心。”   “公主,老奴可是从小伺候您长大,自是一心向着您,只是现下您还要好好收拢老爷的心,趁着二少爷离府这几年,让三少爷四少爷多同老爷亲近,这心一旦偏了,便再也收不回。”   “言之有理。”三公主看了眼身后的婢女,淡淡道:“这盅汤水定要端稳了?”   婢女福了福身,轻声道:“公主放心。”   三公主伸出白而嫩的纤纤玉指抿了抿头发,眉眼间带着一丝喜意,淡淡道:“我们走吧!”   众人跟在她身后,慢慢行至老爷的书房,门外的魏东忙躬身揖礼,随后亲自为夫人打开房门。   魏松脸色早已恢复如初,淡笑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三公主低声道:“老爷,最近您一直未回正房歇息,妾身担心您的身子,遂亲自熬了一盅滋养身子的汤给您送来。”   “昨晚不是送过?”   “那是厨房做的,今日这盅可是妾身亲自去厨房为您熬制。”   魏松神色一愣,淡笑:“既这般,快快拿过来让我尝尝,不能瞎了夫人的一番苦心。”   三公主眉眼带笑,从婢女手中接过亲自端过去与他,柔声道:“请老爷尝尝。”   魏松拿起汤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半响后轻声道:“不错,夫人手艺不减当年。”   三公主嗔怒的看了他一眼:“若老爷喜欢,妾身天天为你熬一盅。”   “夫人乃金枝玉叶,嫁给为夫已让你受尽委屈,莫要在为我劳心费神。”   “只要老爷喜欢,妾身做再多也不觉得累。”   魏松慢慢喝着汤,轻声道:“往日这般时辰,夫人不是在打理府中内务,今儿怎有功夫过来?”   “若老爷回正房就寝,妾身又何须亲自过来?”   “呵呵……既然夫人这般说,今晚为夫便回房。”   三公主眼里遮不住的喜意,嗔怒道:“老爷莫要骗妾身。”   魏松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不会。”   三公主觑了觑老爷的脸色,漫不经心道:“老爷,适才妾身过来时碰到青墨,他竟跟妾身说要去山西戎武 。”   魏松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确实!”   “老爷,您怎能让他去冒险,眼下青墨这般年岁就该留在家中娶妻生子,”三公主一副慈母心肠,愁眉不展道:“战场上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若他有个闪失,怎对得起过世的姐姐?”心里却恶毒的诅咒:最好死在战场上,黄泉路上同他娘母子相会,这样谁都不会孤单。   魏松脸色一僵,冷冷道:“他爱干什么便干什么,如今翅膀硬了,哪还容得我们置喙?”   见此,三公主轻抚他的胸腹,劝慰道:“老爷,话不可这么说,青墨不仅是您的儿子,身上更留着魏家的血脉,您不可不管他。”   魏松冷着脸:“若他有三郎那般贴心,何至于让我如此生气。”   “老爷,青墨幼时在军营长大,身上难免沾染一丝匪气,您也是戎武之人,定要多多体谅他。”   半响后,魏松轻拍她的手,神色动容道:“你这般为他们兄弟着想,他们却……”神色一顿,感慨道:“此生有你,足矣!”   三公主眼眶一红,喃喃道:“老爷,若您心底当真这般想,妾身该有多高兴。”   魏松皱眉,轻声道:“夫人,你怎么了?”   三公主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轻笑道:“被老爷之言所感动。”   “你啊……还是这般少女心性。”   “还不是老爷一直娇惯妾身,若不然妾身怎能一直这般任性。” 第143章 狼子野心   魏廷茂回到院中, 猛地将房门关上, 豆包脚下没收住直接撞倒鼻子, 疼的他不住的跺脚,却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魏廷茂铁青着脸,思忖父亲说的话,原谅?在战场上你将敌人杀死, 随后对着他的尸体忏悔:为了国仇家恨,我不得不杀你,请你不要怨恨我,哼!当真讽刺至极!当年你的懦弱无为如今变成遮掩自己的借口,倘若真想我与大哥原谅你, 直接将那人杀了便是,让她下去陪娘亲, 这样还能高看你一眼,如今这般舔犊情深的嘴脸, 做给谁看?   门外候着的豆包小声道:“少爷,太阳已日落西山, 您看要不要传膳?”   魏廷茂平息心中的怒火,淡淡道:“传膳吧!”   豆包低声应道,不一会儿, 两个模样清秀的丫鬟端着膳盒进来,福身行礼后,轻手轻脚将膳食摆在桌上,方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豆包瑟瑟道:“少爷, 可要奴才伺候?”   “下去吧!”   豆包躬着身子退下,站在门外踌躇不已,这次少爷发了好大的怒火,以往不过是同老爷有些口角之争,今儿却是怒火攻心,再不敢随意放肆,敛着脸色站在外面。   魏廷茂拿起筷子用膳,这个家再无他的容身之地,待他此番功成名就,圣上定会赐其新的府邸,随后求娶刘湘婉,日后每顿膳食都要她陪着一同用膳,他……在不想忍受孤寂,再不想独自一人用膳。   膳后,魏廷茂打开门,只见手中拿着一把宝剑,豆包惊吓道:“少爷,您要去哪里?”   “着人将桌上的膳食撤了。”魏廷茂提起宝剑走到院中间,飞快的比划起来。   豆包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少爷提剑要和旁人拼命,吓得他一身冷汗,走到外面唤丫鬟进来将膳食撤走。   魏廷茂在院中龙飞凤舞的舞剑,只是苦了豆包,他后背疼的厉害,还以为少爷会体恤他,让他早些回房养伤,未料站在一旁看着少爷舞剑,实在忍不住,小声道:“少爷,您要喝茶吗?”   魏廷茂依旧舞剑中:……   “少爷,如今天色已黑,可要进屋歇息?”   魏廷茂置若恍闻:……   “少爷,您舞剑已有半个多时辰,胳膊不酸吗?”   魏廷茂总算收了招式,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有伤在身,便不用你随身伺候。”   豆包眉眼一喜,勉强按捺住激动的神色,轻声道:“待奴才伺候您洗漱在回去也不迟。”   “如此也好?”魏廷茂接过他手中的丝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淡淡道。   豆包从少爷手中接过刀剑,轻快道:“少爷,奴才这就去厨房吩咐他们送热水。”   魏廷茂应了一声,大步走进屋中。   大约半盏茶,妈妈们提着热水屏声静气的进来,待浴桶里倒满水后,方躬着身下去,豆包走上前,轻声道:“少爷,奴才伺候您沐浴。”   魏廷茂见他那副殷勤狗腿样,冷冷道:“今日的教训记在心上,日后在不要犯,知道吗?”   豆包身子一僵,垂下头小声应道。   “平日我可以宠着你惯着你,但你不能因此得意忘形。”   “奴才知道。”   “若再有下次,既不打你也不骂你,直接罚你……”   豆包脸色发白,瑟瑟道:“少爷……”   “让你一辈子当个守大门的门房。”   豆包哭丧着脸:“少爷,奴才错了,日后再也不造次。”   魏廷茂冷声一声:“退下吧!”   “少爷不用奴才伺候您沐浴?”   魏廷茂掀了掀眼皮,豆包身子颤了颤,神色忐忑的退出去,今儿少爷气息不稳,还是乖乖听话,省的惹少爷生气!   沐浴后,魏廷茂去了书房,从暗格里取出那几本书慢慢翻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这……这须身着一袭白衣,手拿折扇,风度翩翩与佳人偶遇,且要吟诗:“有一美人兮,我见犹存,不见美人兮,我心渺茫,美人心悦吾兮,吾心甚慰,借以诗句,聊表衷肠,沧海桑田兮,不如鸳鸯相交,聘汝为妻兮,情长意长,海誓山盟兮,共赴鸿蒙。”   这哪是偶遇美人兮,分明是登徒子!   魏廷茂继续翻开,越看脸色越黑,恼羞之下,伸手狠狠拍向案桌,此事打死他也不会做,随后恼羞成怒的将东西放回暗格,这是什么乱八七糟的东西!凭白污了他的眼。   翌日,魏廷茂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豆包,淡淡道:“一会儿你去茶庄买些上好的庐山毛尖。”   “少爷,您不是一直喝西湖龙井吗?”   魏廷茂眼睛一眯,冷冷道:“我做事岂容你置喙。”   豆包身子一颤,小声道:“奴才错了,少爷莫气。”还好昨晚去魏叔那讨到上好的金疮药,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今儿晨起后,竟发现后背的血痕慢慢结痂,如此推算,再过三五天,后背便能恢复如初。   “少爷,今儿您有何打算?”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去镇国将军府。”   豆包嘴角微微上翘,小声应道。   主仆二人到了镇国将军府,魏廷茂直接去了练功房,睿哥笑眯眯道:“来了?”   邓勋平瞥了眼他的手,轻笑道:“看来青墨兄的右手已恢复如初,改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切磋下武艺,如何?”   “甚好!”   邓勋平拱了拱手:“如此,请你不吝赐教。”   “刘叔,您看他二人谁武艺最好?”   刘奎淡淡道:“不相上下。”   “唉,真希望表哥能将青墨打趴下?”替他出口气!   “二少爷有那等念想,还不如靠自己的双手将人打倒,靠人不如靠已,人生如此,战场上已如此。”   “刘叔……”   刘奎紧紧盯着他二人比划的招式,却对二少爷淡淡道:“近几日,二少爷松懈的很,莫不是烦心事一了,失了练武的心。”   睿哥涨红着脸,羞愧道:“刘叔教训的是。”   “二少爷,您看魏少爷,虽他一直受制于人,但他脚下的步伐却越发沉稳,可见他是谋而后动之人,在看邓少爷,虽招招凌厉,却始终伤不到魏少爷的要害,而魏少爷却一直在等待机会,一个可以……”声音一顿,厉声道:“来了……”   只见魏廷茂身子一闪,身子向前倾,手背如刀面一样狠狠劈向邓勋平的脖颈,虽他勉力避开,但身子却不住后腿,这时的魏廷茂飞快上前,双手握拳不住的向邓勋平身上的命脉打去。   睿哥看的瞠目结舌,咽了咽口水:“青墨怎么了?”以往他武艺虽高强,却从未这般拼命。   刘奎轻声道:“二少爷,您看魏少爷的眼神?”   闻言,睿哥将目光看向青墨的眼睛,只见其眸光阴冷暴虐,且身上杀气甚重,身子不自觉打个冷颤,轻声道:“刘叔,您赶紧让他们住手……”表哥已落于下风,若青墨步步紧逼,说不得惹的表哥动了杀心。   “少爷,您要记住魏少爷的眼神,”刘奎见他神色呆愣,淡淡道:“以往您学武不过是强身健体而已,但在战场上,那是真正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最好让敌人一刀毙命,就如同魏少爷此时的眼神,凌厉,暴 虐,杀戮,总之在战场上不可对敌人生出一丝心软之意。”   “刘叔……”   “少爷,您的双手至今还未沾过一滴鲜血,可魏少爷却不尽然,他坐到如今这般地位,可见手中定是沾了不少鲜血,当他从旁人的眼中看到杀戮,那么为了不被他人杀死,只能先下手为强,唯有这样才能活着。”   睿哥脸色惨白,瑟瑟道:“刘叔……杀人是什么感觉?”   “痛快与死亡兼而有之。”   “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是为了国仇家恨,必须将那些狼子野心的敌人,手刃于刀下,那是身为臣子为百姓,为圣上,为朝廷排忧解难的重任,这便是占胜后的痛快,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爹娘生养之人,却因国仇家恨不得不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不是他死,便是你亡,到得那时,脖子上的脑袋如拴在裤腰上,说不得何时血溅当场。”   睿哥畏惧的后腿两步,嘴唇微动却说不出任何话。   刘奎轻声道:“二少爷,若您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睿哥晃了晃头:“万事开头难,虽我未杀过人,但真到了关乎性命安危之时,焉能坐等被杀,既是我选择的荆棘之路,便是苦,累,受伤更甚至丢了性命,我亦不后悔。”   不知何时,对面二人停了手,一脸郑重的看着他:“子渊,放心,你选择的这条路不会错!”   睿哥重重点了点头:“既然选择就不会后悔,人这一辈子出生与逝世不过是几十年光景,即便有个万一,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邓勋平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表弟,你终于长大了!”   “表哥……”睿哥翻了个白眼,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巡视:“适才光顾着与刘叔说话,一时晃了神,你们二人到底谁输谁赢?”   邓勋平大笑道:“青墨兄武艺高强,我自愧不如!”   魏廷茂淡笑:“勋平何须自谦,今日你我二人切磋武艺,不过是我侥幸罢了。”   邓勋平焉能听不出他话里谦虚之意,淡笑道:“与我而言,武艺比我高强之人,我心悦诚服之。”   睿哥摸了摸鼻子:本指望表哥杀杀青墨的锐气,唉!果然应了刘叔的话,还得靠自己,终有一日,他会将青墨打趴在地上。   刘奎淡笑道:“魏少爷的武功每日都在精进,老夫心中感慨不已。”   魏廷茂对其揖礼道:“这几日刘叔指点我不少武艺上的弊处,着实让小辈受益不少。”   刘奎挥了挥手,毫不在意道:“人往往只看到自己身上的长处,却未曾发现身上的弊处,而这些唯有旁人能瞧清,我不过恰巧略懂武艺而已,若是旁的东西,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管这么说,刘叔与小辈而言,传道授业的恩师!”   “当不得,当不得!”   见此,睿哥与邓勋平恭敬的对其揖礼:“您受之无愧!”   师徒四人坐在一旁清茶淡话,听刘奎道昔日老太爷出入战场,浴血奋战的丰功伟绩,只见三人脸上钦佩之色越发明显,刘奎眼里的笑意也越发浓重,一敲一打如何不是在砥砺琢磨,唯盼他们早日功成名就。   “姨娘,今儿您气色怎如此不好?”   黄姨娘低声道:“不过是感慨大小姐。”大小姐那般出众之人竟也遇人不淑,即便老爷身为镇国将军府二子及从三品大员,依旧不能成为她的依靠,倘若换成姑娘,到时又该是何光景?这么一想,她便夜不能寐。   “姨娘可是在担忧女儿?”   黄姨娘身子微僵,轻叹道:“女子不易,姨娘焉能不担心?”   刘湘婉淡笑:“安国公府拿住大姐的命脉,大姐焉能不从,不过这样也好,自此大姐住在她的陪嫁庄子上,远离是非纷扰,带着侄儿们过活,岂不快哉。”   “姑娘,大小姐是嫡女且这般,您……托生在我肚中,已让你受了委屈,倘若……让姨娘如何活?”   “姨娘放心,即便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女儿也会比旁人活的快哉,不能为了一棵歪脖子树生生吊死我。”   “姑娘放心,你的亲事,姨娘定让老爷为你细细谋划。”以往都是姑娘为她们遮风挡雨,抵挡是非纷扰,旁的事帮不上她,至于她的亲事,定让老爷为其寻个人品上佳的夫婿。   闻言,刘湘婉阻止道:“姨娘,您切莫轻举妄动,如今太太因大姐一事,郁结难消,这时候谁敢在老虎鼻下拔须,眼下咱们还是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为好,”顿了顿,又道:“再说女儿还小,待女儿及笄时,府中还不定什么光景?到得那时,在谋划也不迟。”   黄姨娘低叹一声,愁眉不展道:“只是苦了大小姐,也苦了太太……”   刘湘婉扶额:……姨娘竟同情起太太……   宴哥颤巍巍走到姐姐的面前,脆声道:“姐姐……玩……出去玩……”   “宴哥想出去玩吗?”   宴哥咧着嘴角,笑的十分开怀。   “姨娘,不如我带弟弟出去玩,您留在屋中陪着祉哥,可好?”   黄姨娘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担忧姑娘带宴哥出什么事,而是怕宴哥出去后,不听话大哭大闹,反而为姑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姨娘放心,有赵妈妈及奶娘随身跟着,定不会出何事。”话音一落,刘湘婉讨好看向赵妈妈,对其眨了眨眼睛。   赵妈妈嗔怒的瞪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姨娘放心,有老奴跟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黄姨娘想了想,方缓缓点头,叮嘱道:“若宴哥不听话,立即将其送回来,省的吵到你。”   刘湘婉捏了捏宴哥的小肉脸,轻笑道:“姨娘,我最是喜欢弟弟。”到底忍不住蹲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姐姐带你出去玩。”   “姐姐好……姐姐……出去……”宴哥拉着她的手指往外走。   赵妈妈一把抱起宴哥,轻声道:“姑娘,咱们走吧!”   刘湘婉起身,对姨娘福了福身,方带着众人出去。   黄姨娘看着姑娘的背影低叹,姑娘如此聪慧可人,待她及笄后,定求老爷为其寻个心性敦厚之人,这时祉哥吭叽两声,黄姨娘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祉哥,你是不是同姨娘想的一样。”   出去后,刘湘婉淡笑道:“妈妈,你们可曾带过宴哥来府中的院子?”   赵妈妈看了眼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小少爷,低笑道:“哥儿倒是想出来,无奈姨娘不让。”   “怪不得……”小家伙这般小,倒是很会审时度势,知晓姨娘那里行不通,便寻对他来说,最好说话之人。   宴哥在奶娘怀里不住的动换,刘湘婉板着脸,冷冷道:“宴哥若不听话,姐姐现在就带你回去。”   宴哥嘴一撇就要嚎啕大哭,刘湘婉冷哼:“如果你大哭大闹,日后再不带你出来。”   宴哥张了张嘴,撅着嘴又合上,因他知晓姐姐说话向来算数,搂着奶娘的脖子,背过头哼哼不语。   奶娘指着一处花丛,轻声道:“哥儿,您看,蝴蝶?”   宴哥忙转过头,张嘴大叫:“蝴蝶……蝴蝶……我要……”   于是众人走到花丛附近,刘湘婉对奶娘道:“将小少爷放下来吧!”   奶娘福了福身,轻手轻脚将宴哥放下,宴哥举着双手对蝴蝶招手,随后松开奶娘的手,踉跄的跑了几步,一个不稳噗通摔倒在地,奶娘吓得脸色一白,抬脚便要扶起他,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无妨,此处地面软,摔不疼。”   果然宴哥径直爬起来,又踉跄的去追蝴蝶,赵妈妈嗔怒:“姑娘,您就会捉弄小少爷?”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指着宴哥道:“就他那小胳膊小腿,怕是一辈子也抓不到蝴蝶。”看向身后的招娣,淡笑道:“你帮忙捉两只与他,省的一会儿他不耐烦,咧嘴大哭。”   招娣眉眼带笑,飞快的应了。   宴哥走了两步怎也捉不到蝴蝶,回头看着姐姐与众人,板着脸,怒声道:“蝴蝶……飞了……”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走上前牵着他的手,擦拭他额头的汗水,轻声道:“别急,姐姐让人捉给你。”   未料这时出现一人,身子一跃飞到花丛中,一下子捉了四五只蝴蝶,众人皆被他的身手震的呆愣失神,宴哥更是瞪大眼睛,大喊道:“蝴蝶……”   睿哥将手中的蝴蝶递给宴哥,轻声道:“喜欢吗?”   宴哥迫不及待的点头,小手一伸猛地握住蝴蝶,生生将蝴蝶攥在手心,刘湘婉忙道:“宴哥,快松手,蝴蝶会死的……”   宴哥傻笑,攥着小拳头对姐姐:“蝴蝶,抓蝴蝶……”   刘湘婉扶额:得!宴哥看样子兴奋地不会松手了!   “二哥,你怎会在此?”   睿哥指了指身后:“我们刚练完武,出来逛逛园子?”   我们!   刘湘婉尴尬的笑笑:“好巧,好巧!”如果她会推演,说甚也不会带宴哥出来,如今也只能转身,看向路旁那二人,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邓表哥,魏大哥。”适才不过瞥一眼,待她抬头,看到魏廷茂身上那身白色衣裳,神色顿时惊愕的不知所以然。   自打见过魏廷茂这厮,他一直身着藏青或藏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佩,今儿却……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手拿折扇,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更是挂上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这番模样竟让她不忍直视。   睿哥眼角余光瞥见六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六妹,你是不是也觉得青墨这身打扮,很是怪异?”若不知晓他以前的着装,说不得这厮身上还有一丝宣鹤风流倜傥的风姿,但青墨戎武出身,向来喜好暗色衣料,此番打扮当真不伦不类。   刘湘婉咳了咳,轻声道:“魏大哥喜欢就好。”   只见魏廷茂脸色白了青,青了黑,阴冷的瞥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若不是为了她,他何须这般打扮,皆因她心悦文弱书生,否则他何至于这般照本宣读。   果然如明若所说,看书学来的不过是纸上谈兵,反弄得他跟跳梁小丑一样,惹人笑柄。   刘湘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讪讪道:“魏大哥,可是小妹说错话?”   魏廷茂气急之下,将手中的折扇扔给豆包,淡淡道:“本以为投其所好,未料却是画蛇添足,徒增笑柄。”   刘湘婉一愣,渐渐收敛嘴角的笑容,莫不是他听到大哥与她的对话,不然怎知她想嫁给寒门学子,而寒门学子必是文弱书生,遂他才这般打扮,以往不过觉得他在逗弄她,但他今日之举,却让她心神一震,这样内敛深沉的男子竟为了讨她欢喜,故意扮成她口中胡编乱造的样子,让她感慨万千。   “魏大哥,适才是小妹的不对。”刘湘婉神色郑重,恭敬的对其揖礼,他能为她做到这般田地,值得她行这一礼。   魏廷茂被她这一出弄得神色木楞,不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你知晓就好。”知晓我是为了你这般打扮,知晓我对你的心意,更知晓我对你势在必得的决心。   刘湘婉起身后,轻声道:“缓之,待之。”   睿哥不明所以,皱眉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为甚他周围之人,说话总是故弄玄虚。   睿哥未懂他二人间的哑谜,邓勋平却是一眼看出眉目,淡笑道:“原来这就是府中六妹妹?”   “表哥,她是我六妹,虽是隔房堂妹,于我而言,更甚亲妹。”上次之事还未报答六妹,待得他日,定要重重谢她。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邓表哥。”   魏廷茂一直注视刘湘婉的一举一动,随后眸光瞥向被她牵在手心的宴哥,淡笑道:“可是你幼弟?”   刘湘婉颔了颔首,低头看向宴哥,摸了摸他的头:“弟弟还小,尚不会请安,还妄三位哥哥莫要怪罪。”   “姐姐……姐姐……”宴哥手中握着蝴蝶,手不住的扯着她的衣袖。   “怎么了?宴哥?”   “手……蝴蝶……给你……”   刘湘婉眉眼带笑:“多谢宴哥。”随后伸手轻轻包裹住他的拳头,柔声道:“看到招娣手上那只蝴蝶吗?拿来与我,可好?”   宴哥歪头想了想,随后颤巍巍向招娣走去,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手心的蝴蝶应声落地。   未料,睿哥猛地将其提起来,宴哥双脚离地,转头看向姐姐,又看了看旁边之人,以为他同自己玩,咯咯大笑。   倒是把赵妈妈及奶娘吓得脸色骤变,纷纷开口:“二少爷,不可……”   睿哥晃了晃宴哥:“有意思吗?”   “飞,飞……”宴哥不住的大喊。   刘湘婉抚了抚额:……二哥,你莫要逗他,一会儿惹得他人来疯,到时你想甩开都费劲。   魏廷茂上前一步,轻声道:“上次之事都是我的错,还妄六妹妹不要怪罪。”   刘湘婉垂下头,遮住眸光中的思绪,轻声道:“乌云遮日总会散,云淡风轻总有时。”   “你……”魏廷茂身子一震,她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虽年岁尚小,闺中教养却不能被人挑出一丝毛病,赵妈妈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姑娘,哥儿毕竟还小,虽有二少爷在旁看顾,万一有个闪失,姨娘……”   刘湘婉会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二哥,你还是将他放下吧!”   闻言,睿哥放下宴哥,谁料宴哥一把抱住他的腿,水汪汪眼睛的看着他,脆声道:“飞飞……玩……”   睿哥禁不住他的小眼神,一把抱起他举高高,宴哥这下更加高兴,清脆的笑声不住的回荡在众人耳中,刘湘婉眼里的柔意都能化成水,看着对面一大一小玩的正欢的哥俩。   “听说六妹妹喜欢庐山毛尖,待明日过来我让人给你送来。”   刘湘婉摇了摇头:“魏大哥的好意,小妹心领了。”   赵妈妈心中一动,魏少爷这是何意?   邓勋平上前一步,轻声道:“这位妈妈,不知能否请您端壶茶来,日头越发的毒,我们几人也好去凉亭坐会儿。”   “这……这……”赵妈妈神色踌躇。   刘湘婉轻声道:“妈妈去吧,我们在凉亭等您。”   话到此处,赵妈妈福了福身,方带着紫衣一同离开。   再看邓勋平早走到睿哥那边,魏廷茂斜了他一眼,这厮倒比子渊更会审时度势,轻声道:“六妹妹,我还有月余便要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能否请你为我绣个荷包,聊表慰藉?”   刘湘婉垂头,低声道:“还妄魏大哥莫要为难我。”她是庶女,一言一行皆被众人盯着,不能行差踏错,即便知晓他的真心,虽心下有所震撼,却不能为了他,不顾姨娘幼弟他们的安危。   魏廷茂淡笑道:“其实我早已猜到结果。”   “魏大哥,众生有众生的不易,若谁都能恣意妄为的活着,人世间岂不乱了分寸,小妹不过是内宅女子,守着女戒闺训,不能有一丝逾越之心。”   “无妨,今朝你畏首畏尾,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俯瞰众人。”   刘湘婉神色大震,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那一日……”她不相信任何誓言,也不相信任何人,能相信的唯有自己,只有她能护住至亲至爱之人。   内宅女子未出嫁前,被困在内宅这个四方天地,出嫁后又被幽禁在另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那里需要她主持中馈,生儿育女,更甚至为她的夫婿纳妾室置通房,这一生,何其哀哉!   古代女子活着本就不易,被所有教条规矩所束缚,也许男子当下的誓言情深意长,可时间啊……时间是残杀岁月最好的刽子手,情真意切之时自是看你百般顺眼,但当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时,可会想起当初立下的誓言,遂她这辈子只爱自己,唯有爱自己才不会受伤,因为没有期待便没有伤害,说她冷情也罢,说她自私也罢,她皆不在意,一辈子看着很短,可日子却要一天一天的过,其中辛酸苦楚,谁又能体会,当你盛宠正茂时,自是前呼后应,但你恩宠不再,也只能夜夜孤枕难眠,任人践踏。   而这世上自来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似大姐那般处境,能靠谁,唯有靠自己,因为旁人不敢也不能替她做决断,事关孩子们的将来,谁敢轻易置喙。   魏廷茂淡淡道:“六妹妹自来谨言慎行,从不肯让人瞧见你心里所想,所思所虑不过是担忧至亲之人,生怕一着不慎,害的他们跟你一同吃苦受罪。”   “既然魏大哥知晓,又何苦咄咄相逼。”   “之前之事却是我鲁莽,日后再不会给六妹妹添一丝麻烦。”   “多谢魏大哥体恤。”   “六妹妹,这个送你?”魏廷茂对豆包使个眼神,他会意的将手中的折扇恭敬的递给少爷。   刘湘婉转身避过,淡淡道:“适才之言,魏大哥莫不是忘了?”   “不过是想留个念想与你。”   刘湘婉指了指心,轻声道:“念想不在于东西在于心?”   魏廷茂苦笑道:“焉何不是?六妹妹,与你而言,三年五载可是长?”   “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且看日子如何过。”   “与我而言,却是漫长不已。”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往事今朝,且看当下,魏大哥何必想的那般长远。”   这时,不远处传来宴哥的哭声,刘湘婉身子一颤,脸色发白,快步向他们走去,慌张道:“宴哥,你怎么了?”   宴哥听到姐姐的声音,更是嚎啕大哭,刘湘婉将其搂着怀里,柔声道:“不哭,不哭,宴哥是男子汉……”   宴哥搂着她的脖子不住的哽咽,睿哥挠了挠头,讪讪道:“适才不是抱他举高高吗?”顿了顿,又道:“看他玩的高兴,便将其扔到我表哥怀里,谁料他这般不惊吓……”   邓勋平难得红着脸,低声道:“是我们不好。”   刘湘婉憋着一口气,神色淡淡道:“无妨,我弟弟有些畏生。”   闻言,邓勋平耳根泛红,睿哥也是头次见她怀中的小人,为何他不畏惧睿哥,反而害怕他,这是何道理。   魏廷茂走上前,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宴哥,轻声道:“这个与你,可会欢喜?”   宴哥抽啼着,眼睛却不错眼的盯着他手中的折扇,觑了觑姐姐的脸色,见其摇头,小嘴一憋又要大哭,无奈之下,刘湘婉轻声道:“多谢魏大哥。”从他手中接过折扇,对他挥了挥手:“给你,别哭了。”   宴哥眼角处落下一滴泪珠,竟看得刘湘婉心止不住的抽痛,往日没发现,宴哥这翻哭腔很是惹人怜爱,莫不是她将其惹哭时,只觉得好笑,旁人惹他哭时,却不住的心疼。   宴哥两只小手紧紧握着折扇,歪着头不住的端详,这个东西怎么玩,刘湘婉见他不哭,便道:“咱们回去寻姨娘,可好?”   “玩……玩……不走……”宴哥忙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   “再不回去,姨娘该担心你?”   宴哥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刘湘婉轻声道:“那我们去凉亭那玩,可好?”日后越发炙热,别晒坏他娇嫩的皮肤。   奶娘从六姑娘手中接回宴哥,随后跟在姑娘身后缓缓走去凉亭。   赵妈妈早将茶水沏好,见众人过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姑娘,姨娘有事唤您回去?”   刘湘婉一愣,半响后轻轻点头,神色歉意道:“三位哥哥,姨娘唤我,妹妹这厢便告辞了。”   魏廷茂淡淡道:“多谢这位妈妈送来的茶水。”   赵妈妈福了福身,恭敬道:“服侍主子们,是老奴的本分。”   话音一落,刘湘婉带着众人离开,只见睿哥直直盯着魏廷茂:“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并无!”   “适才我与表哥陪宴哥玩,你竟同我六妹窃窃私语?”   魏廷茂淡淡道:“与你无关!”   睿哥身子猛地前倾,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可不要起什么歪心思?”他们年岁差那么多,青墨应该不会有何非分之想。   “歪心思?”魏廷茂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挑眉道:“此话何意?”   睿哥涨红着脸,低声道:“你心知肚明?”   魏廷茂放下茶杯,手指敲打桌面,淡淡道:“你想多了。”   邓勋平咳了咳,又道:“睿哥,这位六妹妹小小年岁,倒是长得很是俊俏。”   此话一出,无论是睿哥还是魏廷茂眼睛如箭般阴狠的盯着她,邓勋平摸了摸鼻子:“你们这是作甚?”   “表哥,六妹年岁太小,你等不许起歪心思?”睿哥眼睛在他二人身上顿了顿:“与你们而言,自是老夫少妻,但与旁人而言,却是老牛吃嫩草,不合时宜。”   邓勋平本就无心,但魏廷茂却是不一样,只见他脸色铁青,冷冷道:“此话甚是没道理,你我年岁相当,我们此去山西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待回京后,难不成你想娶个与我们年岁相当的寡妇不成?”   噗呲!噗呲!   邓勋平忍俊不禁,指着魏廷茂不住的摇头:“好毒的一张利嘴!”   “此番山西之行,只要我们一战成名,便可功成名就,回京后有的是人家想与我们结亲,而这些女子中怕都是刚刚及笄的闺中千金,遂有些话你莫要太过妄断,除非你想……”魏廷茂顿了顿,笑道“想必你也不想吧!”   睿哥涨红着脸,气愤道:“你强词夺理!”   邓勋平劝慰道:“睿哥,别生气,我们不过是随便说说,不值当动气。”   睿哥冷哼:“旁人家的姑娘,我自是管不到,但镇国将军府的姑娘,却不是你能惦记的。”   魏廷茂淡淡道:“你想多了。”   回去路上,赵妈妈轻声道:“姑娘,其实姨娘并未叫老奴唤您回去?”   “妈妈便是不说,我也猜到了。”   “那您不怨老奴欺瞒您?”   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淡笑道:“彼时我正愁脱困之策,还好您送来及时雨,我自然顺着梯子往下爬。”   “如此甚好。”赵妈妈脸上的笑容一顿,又道:“姑娘,这段时日老奴不能随身伺候您,遂您遇到魏少爷躲远点。”   “为甚?”刘湘婉诧异道。   赵妈妈轻声道:“姑娘听老奴的便是。”这位魏少爷看姑娘的眼神好似狼见到羊,眼里发着蓝光,且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姑娘年纪小尚不懂情爱一说,可她是过来人,自是能瞧清他眼中蕴含的意味。   刘湘婉点了点头:“听您的,日后躲着他走。”   赵妈妈舒出一口气,抬手摸摸姑娘的头,心道:姑娘这般聪慧讨人喜,有人惦记也是情理之中。   身后随伺的招娣,深有同感的点头:还是妈妈眼光毒辣,一眼便能瞧见魏少爷的狼子野心。   一行人行事匆匆的回到黄姨娘的院子。 第144章 打算赐婚   接下来的日子, 魏廷茂确实如他所说, 再无任何逾越之举, 而刘湘婉无论私下还是人前皆是淡漠他,他二人言行举止间的异样被翊哥看到,不由低叹:青墨对六妹却是用心良苦。   豆包跟在少爷身边,轻声道:“少爷, 您让奴才买的庐山毛尖,可要送给六姑娘。”   魏廷茂淡淡道:“不用,放在一边吧!”   豆包低声应道。   自打上次同六妹妹说开,六妹妹虽待他淡而处之,但他却很是欣喜, 之前做了许多莽撞事,不可置否的在她心中留下印记, 如今她不在厌烦他,与他而言, 如何不是一件幸事,待他从山西回来, 求圣上为他二人赐婚,到时令立门户,迎娶娇妻, 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想及此,魏廷茂低笑:“也不知六妹妹有没有看到扇面上他提的诗?”那本白话本上每一页都提了一首诗,既他照葫芦画瓢换了一身衣裳,自然也做了首怡情之诗, 只盼佳人见之喜之。   “少爷,何事让你如此开怀?”   魏廷茂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轻哼:“不想再挨打,就收起你心底的好奇。”   豆包后背一紧,垂下头,小声道:“少爷,奴才错了!”   刘湘婉这段时日过得非常惬意,除了三姐时不时在她面前唉声叹气,便如现下这般,三姐愁眉不展,低叹道:“因着大姐一事,娘连我也不待见。”   “闲暇时三姐多劝慰母亲一二。”   三姐愁容满面:“可我也受不住娘反复无常的怒火。”   “大姐那里可安顿好?”   “倒是派了老妈子过来报平安,如今她带着侄儿们已在庄子上安顿好。”   “庄子上可有多派奴仆看守?”毕竟是弱质女流,还是小心些为好。   三姐低声道:“不光安国公府,便是祖父那边也派了十几个亲兵过去镇守。”   “如此就好。”   “可是娘……”娘还是不放心,整日板着一张脸,一旦气不顺便狠狠训斥身旁服侍之人,若是骂上两句尚可,可一旦有人触到她的逆鳞,便立即拉出去杖打。   “不若让母亲去大姐那住上一段时日,日子一长,定能消她心底的郁结之气。”刘湘婉苦笑,三姐乃亲生女尚且如此,她们这些庶出更是闻风色变,胆战心惊,生怕某句话说的不合时宜,惹来她的滔天怒火,这可不是她们所能承受的住。   太太郁结难消,便是她无理取闹,祖父及爹爹并未有所置喙,皆因大姐这桩亲事是老太爷亲自定下,如今过成这般凹糟样,谁心里都不痛快,且太太是大姐亲娘,旁人在痛心焉能有太太那般痛彻心扉,此事说到底是祖父理亏,遂众人对太太不可理喻的举动,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三姐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轻声道:“此事我焉能没想过?可是娘同样生大姐的气,唉……”   既这般,刘湘婉也毫无办法,只能宽慰道:“说不得过些时日,母亲能慢慢想通。”   “不待母亲想通,众人怕是要被她这番雷霆之怒吓得畏首畏尾。”不说旁人,便是她也受不住她娘反复无常的怒火,本是陪她修剪花枝,谁料不小心剪掉一只绿叶,便被她娘劈头盖脸怒骂一顿,从闺阁教养到言行举止,总之在她娘眼里,她一无是处,气愤的她跺跺脚,眼眶含泪的跑了。   如何不是!   “三姐不如去寻大哥,母亲便是谁的话都置之不理,但大哥却不一样。”   三姐猛地抓住她的胳膊,焦急道:“六妹,我怎把大哥给忘了?”   “还不是三姐畏惧大哥,见到他如猫见了老鼠,躲都来不及,焉能主动上前。”   三姐脸色一红,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又如何不是?”   刘湘婉故意叹了一口气:“我们姐妹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三姐噗呲笑出声:“这时候你还有心思逗我笑。”   “三姐可下展颜了。”刘湘婉喜欢三姐脸上的笑容,虽她有些小性子,焉何不是出身好,又自小被太太娇惯,遂养成事事顺心,毫无烦恼,但似三姐这样的人既单纯又简单,而她开怀大笑时,脸上的笑容阳光,明媚,无任何忧愁。   三姐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这些话我也只敢跟你说,也只有你能不厌其烦的听我墨迹。”   “三姐为何这般自嘲,我们是亲姐妹,若你遇到烦心事,我焉能置身事外。”再说早些将太太哄好,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前日,她带着宴哥在院子中玩耍,也不知谁通风报信将其报到太太耳里,不多时派了王妈妈过来,虽她一脸的尴尬笑容,但话里话外无外乎透漏着,近日太太心情不虞,还妄六姑娘谨言慎行,不要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   三姐神色踌躇,小声道:“我娘派王妈妈对你说教一事,我已知晓,本想亲自过来与你解释,又怕你与我置气,遂今日方敢过来。”   刘湘婉轻笑道:“三姐无需放下心上,也是我行事不周,”顿了顿,又道:“母亲心情不虞,我却置若罔闻,行事是有些失了分寸。”   闻言,三姐脸色难掩焦急:“六妹,此事姐姐给你赔个不是,你且莫生气。”众多姐妹中,唯有六妹对她真心实意的好,每当她惹了祸事,六妹都会在旁约束她或帮她解决棘手之事。   “三姐,无需多想。”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三姐觑了觑她的脸色,见其当真不在意,方缓缓舒了一口气。   “六妹,不久前我听到一个笑话?”   刘湘婉一愣:“何事?”   三姐拿起丝帕捂住嘴角,轻笑道:“听说魏大哥身着一身白色长袍,手中拿着折扇,好似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刘湘婉脸上一僵,扯了扯嘴角:“倒是有所耳闻?”   不,她是亲眼所言!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魏大哥此番打扮,怕是心有所属,若不然平日那般深沉内敛之人,焉何做出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怕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也不知那个美人是谁,值得他如此费尽心神。”   “三姐,魏大哥不过换了一身衣裳,至于惹的你胡乱猜测?”刘湘婉干笑道。   三姐摇了摇头:“你还小,尚不懂情爱一说?”那日魏大哥在府中练武后,换了一身衣裳,若不是府中妹妹们皆比她年岁小,她定是将目光锁定她们。   刘湘婉梗咽下喉咙,小声道:“三姐,有这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去寻大哥,毕竟大哥出马,一个顶众人。”   话音一落,只见三姐猛地起身,匆匆向外走,走了三步身子一顿又走了回来,看着六妹支支吾吾道:“若不然你陪我一同去?”   刘湘婉猛地摇头,自打魏廷茂那事说与大哥听,每次见到大哥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揶揄,遂不住的挥手摇头。   可三姐是个一意孤行之人,自觉靠她一人说服不了大哥,不顾六妹的挣扎,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有六妹陪同,她心头稍安,唉!怎么说也是敌众我寡,靠六妹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得能劝动大哥。   就这样,三姐拽着一脸苦大仇深的刘湘婉去了大哥的院子,砚台立在门口,见两位姑娘携手过来,忙躬身问安:“三姑娘,六姑娘。”   三姐淡淡道:“大哥可在书房?”   砚台点了点头,小声道:“少爷在看书。”   “大哥,心情可好?”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她们果然是亲姐妹,连问的问题都一样,垂下头不自觉苦笑,大哥积威甚重,容不得她们不胆颤。   三姐挥手让砚台退下,她碰了碰六妹的胳膊,下巴微抬,让其敲门,刘湘婉不自觉后腿一步,三姐眼睛一瞪,小声道:“你胆子怎这么小?”   刘湘婉挥动双手不住的摇头,讨好道:“三姐技高人胆大,关键时候还得你来。”   三姐翻了个白眼,咳了咳,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房门,银牙一咬轻轻敲了两下,小声道:“大哥,是我?”   只听里面传来翊哥淡而无味的声音:“进来吧!”   三姐转身想要抓着六妹的手一同进去,谁料刘湘婉趁她不注意早已退至两丈远,只见她双眼冒火,摩拳擦掌道:“事到临头,还敢跑?”   “三姐,此事事关太太,我去不大合适,不如你与大哥慢慢商讨。”刘湘婉又往后退了一步。   三姐深吸一口气,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轻声道:“六妹,别闹了,赶紧跟姐姐进去,不然大哥该等的不耐烦。”   “三姐……”又退了一步。   三姐扯了扯嘴角,磨牙道:“若你再不过来,别怪我嘴不留情。”   刘湘婉一愣,嘴不留情这个词,她还是头次听说。   三姐久等不到她的回答,转身一把推开门,含笑道:“大哥,我与六妹一同过来,不知为甚她就是不肯进来?”   刘湘婉身子一僵,小腿发抖,三姐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咽了咽口水,抖着小腿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嗔怒道:“三姐,你总是这般爱开玩笑。”   翊哥早从案桌前走出来,瞥了眼她二人的脸色,淡淡道:“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三姐紧紧桎梏住六妹的胳膊,与她一同进去,轻声道:“大哥,我们凳子还未坐热乎,你就不能容我们缓口气。”适才她与六妹斗智斗勇,外加瞥见大哥冷峻的脸色,一时间心慌意乱,口干舌燥,想讨杯茶润润喉咙。   刘湘婉皱着眉毛,‘咦’了一声,忙道:“是啊,大哥,且容我们喝口茶,在道来意也不迟。”三姐下手可真狠,腰间的细肉定被她掐了青紫。   翊哥挑了挑眉,指了指旁边的座椅,淡淡道:“你们坐吧。”随后看向外面,轻唤:“砚台,给两位姑娘斟茶。”   砚台身影迅速的走进来,三姐指着他木木道:“不是让你离开了吗?”莫不是他一直躲在暗处,将她与六妹拉拉扯扯不成体统的样子,瞧的一清二楚。   砚台躬着身子,小声道:“三姑娘,少爷唯有奴才一个贴身小厮,奴才定然不能离开少爷三丈远。”   闻言,三姐瞠目结舌,咬牙切齿道:“既如此,闭紧你的嘴。”   “是。”砚台倒茶的手一抖,颤声道。   三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缓了缓胸口郁闷之气,轻声道:“大哥,妹妹此番过来,是想求你帮忙劝劝娘亲,她……”脸色尴尬,讪讪道:“如今不光二房众人对娘闻声色变,便是爹爹也不敢轻易置喙一二,长此已久,怕是会怨声载道,与娘而言,并非好事。”   翊哥端起茶杯,淡淡道:“便是你不来寻我,这两日我也打算去娘那。”   三姐咳了咳,早知如此,便不走这一趟,随后看向六妹,示意她既然事情已有眉目,她们也该告辞了。   见此,刘湘婉嘴唇轻起,便听翊哥淡淡道:“近几日为兄心浮气躁,难得六妹过来,不如陪为兄下盘棋,借机让我平心静气。”   刘湘婉及三姐脸色一僵,讪讪道:“大哥,还有数月光景,你便要秋试,还是安心读书方是。”   翊哥起身走到棋盘那边,坐下后,淡淡道:“不差这一两个时辰。”   一两个时辰!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惊恐不已!   她们可是说错什么?还是说就不该来此?   三姐瑟瑟道:“大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与六妹下棋的雅兴。”别怪她不够义气,着实是上次陪他二人下棋,不言不语,不动如松,苦煞她也!   “何事?”   “孙嬷嬷还等着我回去学规矩?”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三姐,这两日孙嬷嬷不是告假吗?”   三姐脸色一僵,讪讪道:“看我这记性!竟给忘了……”这个死丫头,这般说不是直截了当告诉大哥,她在撒谎!   随即瞪大眼睛怒视她,再看刘湘婉早已垂下头,不言不语。   翊哥淡而畏的声音,缓缓传来:“既然三妹有事,便先离开吧!”   三姐脸色一喜,随后嘴角的笑容生生僵硬住,左思右想,到底畏惧大哥的手段,咽了咽口水,轻声道:“现下想来也无甚大事,不如留下观棋,甚好,甚好!”   “既如此,六妹过来吧!”   三姐挽着她的手走过去,磨牙道:“你太坏了!”   刘湘婉垂着头,小声道:“三姐,妹妹也是跟你学的。”   “等会儿你陪大哥下完棋,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湘婉心想:待那时她们还有力气吵架再说……   翊哥拾起黑子放在棋盘中间,淡淡道:“六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如何看?”   刘湘婉拾起白子的手一顿,诧异道:“大哥,怎会想到问这个?”   “有感而发罢了!”   “大哥可是触景伤情?”怕是大姐之事,大哥与母亲一样,伤怀不已。   如何不是!   翊哥点了点头,看向三姐,淡淡道:“其实母亲所做作为,我焉能不知,不过是故意为之罢了,毕竟我们再气愤,懊恼,也不如母亲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三姐脸色发白,轻声道:“大哥所言,妹妹焉何不知,可……母亲若日日这般脾气暴虐,长此已久,爹爹定然受不住,而祖父那里也不好交代。”   翊哥眉头舒展,轻声道:“三妹,你长大了,懂得顾全大局,看你如今这般懂事,为兄着实欣慰不少。”   刘湘婉轻声道:“大哥莫要伤怀,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时光如流水流逝,岁月无声催人老,因大姐之事,母亲现下很是伤怀,待大姐安顿好,您和爹爹大可将其接回府中,以往她是长子嫡媳,主持府中大小中馈,如今却不一样,大姐在庄子上,守着侄儿们过得悠闲快哉,焉何不是有所失便有所得。”   三姐神色大恸:“六妹……”   “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初为人父人母,方知爹娘养育他们有多艰辛,可他们毕竟不是小时,只围绕爹娘身边转悠,他们成亲后,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儿女,不是不在意爹娘的感受,而是太多事牵挂他们的心神,难免疏忽他们,似大姐,她焉何不想承欢于母亲膝下,可她有太多的苦衷,不是不能,而是做不到,难道让大姐置侄儿们的仕途于不顾,那岂不是越发撕扯大姐的心,遂大姐现今的抉择,已是最好的结果,不想不念不见,如何不是忘却,心淡如菊,焉有何惧。”   翊哥手中的黑子啪的掉在棋盘上,低声道:“六妹……”   三姐同样呆若木楞,木木道:“六妹……”   刘湘婉对他们莞尔一笑:“大哥,你们只是当局者迷,而我乃旁观者清,若我处到大姐那般境地,也会做如此选择,谁让侄儿们年岁尚小,羽翼尚未丰满,需要娘亲在旁护着他们长大,再看爹娘,虽心痛难当,但尚有你们在旁孝顺,孰轻孰重,自然立竿见影。”   翊哥却是连棋也不下了,直直看着她,脸色微敛:“六妹,你才多大年岁,便领悟这般道理?”   既敢这般宽慰他们,自是有搪塞的借口!   只听刘湘婉淡淡道:“大哥,莫不是以为夫子授业只是教导你们金榜题名,与我而言,何尝不是教导我们为人处世,明其道理?”   三姐失神道:“六妹,我与你一同授业,为何你懂得如此多,而我却什么也未曾领会到?”   此话一出,立即惹来兄妹二人的仇视,翊哥是气她,朽木不可雕也,刘湘婉则眼神哀怨的看着她,三姐你是来给我拉仇恨的吗?   “我又说错话了?”三姐垂下头,无精打采道。   翊哥淡淡道:“无甚,一会儿回去时,将我书房的论语拿回去,好好隽写一遍,半月后我检查。”   三姐顾不得悲伤秋月,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大哥……”要不要这么恨铁不成钢。   大哥,每每出手总是这般出乎意料!   三姐,我对不起你,不该寻如此借口!   刘湘婉畏惧的垂下头,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她!   这还不算尘埃落定,只听翊哥又道:“不许旁人代写,我会逐字逐页的翻看,若被我发现……”转头看向对面的刘湘婉,轻声道:“此事……六妹深有同感,若不信,你大可问她?”   三姐铁青着脸仇视她:“六妹,你很好,三姐谢谢你。”一字一句,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讪笑道:“三姐,我也不想的……”这话赶话,谁料就赶到此处,三姐若要怨,应该寻大哥出气方是,她不过是小绿叶,起了不该起的由头,怨不得她!   翊哥看着棋盘上凌乱的几枚棋子,淡淡道:“今日这棋便下到此处,听了六妹一席话,顿时让为兄茅塞顿开。”   刘湘婉顶着三姐的怒火,轻声道:“大哥缪赞,妹妹不过是胡编乱造,你切莫放在心上。”   翊哥淡笑道:“一会儿我去娘那走一趟,就不多留你们说话。”   姐妹二人忙起身,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打扰大哥多时,妹妹们先行告退。”   翊哥淡淡道:“恕为兄不能远送。”   出去后,三姐气哄哄的先行一步,刘湘婉忙追上前,不顾她的挣脱使劲挽住她的胳膊,讨好道:“三姐,别生气,都是妹妹的错。”   见她这般撒娇撒痴,三姐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早知这般,说甚也不带你来。”拉她过来本是为了壮胆,谁料却把自己坑了,抬头望了望天,这世上谁比她更可怜!   “三姐,我错了,日后你让我干什么,妹妹绝无二话,只求你别生气。”   三姐心下略微满意,冷声道:“记住你今儿之言。”   姐妹俩刚和好如初,就见砚台追出来,手中捧着厚厚的论语,三姐一见,脸色顿时青白交错,恨声道:“我要跟你断交!”怒气冲冲的松开她的桎梏,拂袖而去。   梅兰从砚台手中接过厚重的论语,脸色讪然的对六姑娘福了福身,小跑去追自家姑娘。   刘湘婉眼神幽怨的看向砚台,颓丧着肩膀,恨恨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过来,你诚心的吗?”   砚台躬着身子,低声道:“都是奴才的错!”哪是他想过来,是少爷特意吩咐他此时过来,身为小厮,焉能不听从少爷的命令。   刘湘婉跺了跺脚,转身去追三姐,唉!这次怕是得费一番功夫去哄她,割地赔款倒是小事,就怕她因此作威作福,头上顶着一尊太上皇,想想都打冷颤。   砚台回去后,翊哥淡淡道:“两位姑娘走了?”   砚台躬着身子,谄媚道:“少爷,果然不出您所料。”   翊哥嘴角微微上翘,虽他没惩罚六妹,但也不能让她太过得意,有时候一敲一打,方能板住人的劣性。   “打盆水来,我要洗漱。”   砚台飞快的点头,躬身出去。   翊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日头,日子看着是越来越好过,可其中的心酸又有谁能知晓,诚如六妹所言,养儿方知父母恩,娘虽有众多偏颇,但她却是一心一意为他们谋划,大姐之事已让她伤透了心,他再不能让她老人家寒心,今年的秋试定要榜上有名。   王妈妈在旁劝着二太太,低声道:“太太,您心里这股怨气,也该消散了,若不然第一个训斥您的便是老爷。”   二太太眉眼一立,冷冷道:“老爷?他焉有脸见我,又焉敢置喙我?”老爷看仕途比亲生女儿还重要,她算是看的明明白白。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您万不可这么说,老爷毕竟是一家之主,岂容咱们指手画脚。”   二太太冷哼,转过头看向别处。   这时菱香轻手轻脚进来禀告:“太太,大少爷求见。”   二太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快快让他进来。”   府中众人皆被二太太埋怨,唯有翊哥并未,只因翊哥是她的依靠,为了珍儿更是置他的婚事于不顾,儿子做到这般地步,已实属不善。   翊哥大步走进来,对其躬身揖礼,恭敬道:“娘,儿子过来给您请安。”   二太太满脸笑容:“今日我儿怎未闭门读书,来娘这可是有事?”   翊哥眸光瞥向菱香,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菱香躬身应道。   见此,王妈妈忙跟着福身,一同下去,未料翊哥开口阻拦:“妈妈便留下吧!”   一时间王妈妈犹豫不定,抬眼看向太太,见其轻轻颔首,方轻声道:“那老奴就听大少爷的话。”随后走到他身边,为其斟茶。   “翊哥,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翊哥淡淡道:“娘,这几日您身子可还好?”   二太太长叹一口气,愁眉不展道:“为娘担心你大姐,夜不能安寝,食之无味。”   翊哥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淡淡道:“娘,您便是再忧心大姐,也不能替她操心一辈子?”   二太太脸色一冷,清冷道:“这话是何意?”   “娘,您对大姐乃是舔犊情深,我对大姐又何尝不是手足之情,儿子心中即便怒火难填,却依旧日日书本不离手,这是为何,您可知晓?”   “翊哥……”   “娘,如今大姐这般遭遇,唯有儿子立起来方能成为她的依靠,成为侄儿们的依靠,可是娘呢?”   二太太脸色一白,嘴唇发抖:“我……”   “娘只会拿旁人出气,却不管不顾大姐搬出安国公府后,在庄子上的处境。”   “你大姐说她一切都已安置妥当。”   翊哥垂下眼,轻声道:“娘,大姐什么脾性,您难道不知吗?”大姐向来报喜不报忧,已知她此举伤了娘的心,又怎会忍心让她再次担忧,即便受再大的苦楚,也只会独自咽进肚里,不会同任何人抱怨。   “翊哥,娘……”   “娘,儿子不是教训您,只是当下我们懊恼、悔恨皆是无济于事,不如好好想想日后,多为大姐打算方是。”   王妈妈总算明白大少爷为何让她留下来,怕是为了让她从旁劝慰太太,既如此,不能瞎了大少爷一番良苦用心。   “太太,少爷说的焉何不是?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即便咱们埋怨安国公府,埋怨宋家大少爷,更甚至埋怨……”王妈妈神色一顿,小声道:“老太爷,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好好替大小姐谋划将来,待孙少爷他们长大后学有所成,撑门拄户,大小姐也算熬出头。”   闻言,二太太脸上的泪水簌簌落下,低泣道:“是我魔怔了!忘却了珍儿心里也难受?”   翊哥起身走上前,低声道:“娘莫要伤怀,眼下过去为时不晚,大姐既已搬到庄子上,待得明日,您让王妈妈去她庄子走一趟,若有短缺之物,咱们马上为大姐填补上。”   “好……好……”二太太又哭又笑的点头。   翊哥从王妈妈手中接过丝帕,蹲下身子替她擦拭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大姐那边安顿好,咱们也可将她们母子接回府中住上一段日子,还住在避雨阁,你觉得可好?”   二太太不住的点头,拉着儿子的手,酸涩道:“娘太心疼你大姐……一想起你大姐,娘这心口好像被大石头压着,难受的很。”   “娘,儿子焉何不知,”翊哥抬起他娘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低声道:“儿子与您一样难受。”   二太太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的脖颈,痛哭流涕,好似这段时日,她的隐忍,委屈,悲痛,一下子全部哭出来。   见此,立在一旁的王妈妈拿起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太太,少爷说的是,您不可这般萎靡不振,您要想想大小姐,孙少爷,没了您的照拂,他们的日子只会越发艰难。”   二太太推开儿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沉声道:“你现在便去庄子上瞧珍儿,看她们母子是否如她所说般,安置妥当,一旦有何不适宜的地方,立马回来禀告,过两日我亲自去瞧她。”   王妈妈躬着身子点头,忙不迭走出去。   翊哥未料她娘一旦恍然大悟,竟如此鬼使神速的吩咐王妈妈一切事宜,苦笑道:“娘,不急在这一日。”   “不可,若王妈妈不亲自走一趟,我这心忐忑难安的很。”   翊哥缓缓站起来,轻声道:“看这日头马上便是午时,娘,儿子留下陪您用膳,可好?”   二太太喜不自禁,忙不迭唤菱香去厨房置办几样儿子爱吃的菜色。   翊哥淡笑道:“娘,此处唯有咱们母子俩,儿子跟您说些掏心窝子话。”   二太太一愣:“我儿特意来此,不是为了宽慰为娘,如今为娘已恍然大悟,再不会如之前般萎靡不振,你且放心。”   翊哥坐到一旁,低声道:“娘,您心中是否怨恨爹爹,怨恨祖父?”   “难道不该吗?”二太太肃着脸,冷冷道。   “娘,儿子劝您且莫如此,大姐之事,爹爹焉能不伤心,可这是大姐的选择,便是爹爹阻止,大姐可会听之任之,再有便是祖父,他老人家年岁那般大,因大姐这桩亲事,已让他愧疚难当,您又何必咄咄逼人,”翊哥低叹一声:“娘,事已至此,过犹不及。”   二太太气愤道:“若没你祖父为珍儿定下这门亲事,你大姐何至于此?”   “可当年初听此门婚事时,您不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夸,逢人便赞。”   二太太脸色一僵,眼里喷火道:“你是来气我的不成?”   “娘,您明知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当年咱们在苏州,那离京城山高水远,我又怎知那厮的劣性,且又想着若你大姐嫁回京城,日后你爹回京述职,我也能时不时看到她,不至于有生之年,我们母女再难相见。”   “您心中就不曾惦记安国公府的爵位?”   一再被儿子戳穿心事,二太太脸色铁青,恨声道:“是又如何?珍儿乃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爹爹又是正四品的苏州知府,外祖是御史大夫,便是嫁给王孙贵戚,簪缨世家,又有何不可?”   “娘,一入侯门深似海,这个道理您不知道吗?”   二太太眼眶泛红,梗着脖子道:“如今便是知晓,也于事无补?”事已至此,她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这般,还不如将珍儿许配给门楣低于镇国将军府的人家,至少嫁到那样的人家,谁也不敢给她气受。   翊哥淡淡道:“娘,大姐已然这般,三妹的婚事,您可要慎之又慎,再不可只看门第,定要先瞧清那人的品性。”   二太太泪如雨下,点头不止:“娘知晓,此次你三妹的亲事,娘定为其寻个好人家。”   翊哥低叹:娘还是不肯放下心中攀比之心,总觉得嫡子嫡女出身好,自然也该嫁的好,可内里凹糟的人家和家风清白的人家,二者霄壤之别,唉!到时三妹的婚事,还是由他多多操心吧!   这时,菱香躬身进来,轻声道:“太太,可要传膳?”   “传膳吧!”二太太垂下头,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书房,刘铁将太太院里发生之事禀告给老爷,刘仲修长叹:“还是翊哥懂我?”   “老爷,您打算在此用膳还是去太太那?”   刘仲修苦笑:“此时夫人见到我,怕是食不下咽。”   “那您打算?”   刘仲修低叹道:“去黄姨娘的院子,好几日未看到宴哥,祉哥,怪想他们兄弟。”   “奴才这就派人过去禀告,让姨娘准备好午膳。”   刘仲修嘴角微微上翘,淡笑不语。   如今烦心事已去,刘仲修方能喘口气,太太在这般无理取闹,闹得府中众人胆战心惊,忍无可忍时,定要狠狠收拾她一顿,若她还是一脸的愤愤不平,唯有将其送回娘家,请岳母帮忙管教数日。   刘铁回来时,只见老爷心神恍惚,低声道:“老爷?”   “走吧!”刘仲修回过神,抬脚离开。   刘铁跟在老爷身后,轻声道:“奴才还听说,此番是三姑娘同六姑娘一同搬来大少爷这个救兵。”   刘仲修淡淡道:“想必这中间六丫头出了不少力气?”   “至于小主子们说些什么,奴才尚未打听出来,不过……”刘铁声音顿了顿,到底没敢将剩下之言,脱口而出。   “不过以三丫头的头脑,怕是说不动翊哥,而六丫头自来有些小聪慧,口才又十分了得,两厢对比下,高低可见。”   刘铁躬着身子,焉敢附和。   刘仲修低叹:“六丫头唯一输在便是出身上,唉……”   主仆二人慢慢行至黄姨娘的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到里面传来宴哥的大叫声:“娘,娘……饿……宴哥要……”   只听黄姨娘柔声道:“宴哥再等等,一会儿爹爹就过来,陪你一同用膳。”   “爹爹……爹爹……”宴哥转头看向门口,催促道:“没来……没来……”   听着她们母子的对话,骚动一天的心神渐渐平息,刘仲修掀帘进去,大笑道:“我儿可是饿了?”   宴哥晃悠悠走到他爹跟前,抱着他的小腿,仰望道:“爹爹……爹爹……吃饭……”   刘仲修弯腰一把抱起儿子,轻声道:“我儿饿了,爹爹这就带你用膳。”   黄姨娘嗔怒道:“老爷,您就惯着他吧?”   刘仲修将宴哥抱在怀里,拿起木勺搅着饭菜一同喂他,从他这番动作,便可知他心中有多疼爱这个儿子。   宴哥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凳子:“我的……那……我的……”   黄姨娘从老爷怀中抱起他,淡笑道:“老爷,那才是他的凳子,如今他都是自己用膳,只不过吃的有些凌乱罢了!”   闻言,刘仲修止不住大笑:“这有何?我儿这般年岁便如此自强,日后定是虎父无犬子。”   “老爷……”   宴哥果然如黄姨娘所说,自顾拿起木勺搅着白饭一同放进嘴里,只这么一下,宴哥嘴边及衣裳处全是米粒,他尚且不知,反而抬头对他爹傻笑。   即便这般,刘仲修仍旧老含怀慰的看着他,轻声道:“珊儿,你要好好教养我们宴哥,待他长大后,我定为其寻名师,让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黄姨娘吓得手一抖,手中的筷子应声落下,只听清脆的声音在屋中徘徊。   “老爷,您莫要吓妾身?”此话老爷不止一次说过,现下想来心中怕是早有打算,她只想宴哥,祉哥兄弟俩平平安安的长大,从未有过一丝逾越大少爷的心思。   刘仲修瞥了眼她,淡淡道:“你还是这般不惊吓?”   宴哥却猛地拍桌子大笑:“掉……掉地下……”   “祉哥呢?”   黄姨娘舒了一口气,轻声道:“怕宴哥吵他睡觉,让奶娘将其抱到耳房。”   刘仲修颔了颔首:“有他们兄弟俩陪在你身边,珊儿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老爷,如今妾身并无太多所求,唯期盼日后姑娘嫁的好人家,两个哥儿能平安长大,其余在不敢奢求。”   “可是忧心六丫头的婚事,怕似她大姐一般?” 第145章 凯旋而归   黄姨娘低声道:“自古女儿家活着都不易, 又有几人能顺心顺意过一辈子?”   刘仲修看着宴哥, 反问道:“所以呢?”   “老爷, 妾没有那等高远的志向,只想姑娘嫁给家世清白,老实本分的人家。”   “以六丫头的聪慧,珊儿觉得她可会被人欺负?”   黄姨娘苦笑:“在聪慧又如何?到底是女儿家, 便是受尽委屈,为了不让至亲担忧,也只会拼命的将苦水咽尽肚子里。”   刘仲修淡笑的解释:“珊儿,大丫头乃……”猛地收嘴,淡淡道:“除了二丫头留在苏州, 其余女儿都会留在京中备嫁,遂你不用担心六丫头会外嫁。   黄姨娘猛地抬头, 眼里的喜意一闪而过:“老爷?”她是妾室,不能随意出府走动, 倘若姑娘到了年岁,留在京中备嫁, 她尚能回府探望众人,而她也能时不时见姑娘一面,但姑娘若嫁到外地, 有生之年,她们母女怕是再难相见。   刘仲修轻叹:“我焉能不知你的心思,你且放心,待六丫头及笄后, 她的婚事我定仔细斟酌。”   黄姨娘眼眶一红竟泛起泪水,又哭又笑道:“多谢老爷。”   “眼下六丫头年岁尚小,你且不要太多担忧,万事有我,我自会为你们谋划。”   黄姨娘轻轻点头,拿起筷子为老爷夹了一块鱼肉,喜得刘仲修嘴角合不拢。   谁料宴哥看到后,脆声道:“鱼……我吃,我吃。”   “好,好,姨娘给你夹。”黄姨娘目光柔和的看着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碟子中,又为其轻轻剃去上面的鱼刺。   刘仲修顾不得吃,看着眼前的母子俩,对他而言,乃心底最为重要之人,如今好端端的坐在他眼前,且眉眼带笑的看着他,他眼里的喜意如何也遮不住。   “老爷怎还不吃?”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你们母子,为夫心里甚是欣慰。”午夜梦回,他不止一次梦过珊儿吊死在房梁上,每每回想那时,若不是他心思转的快,一脚踹开珊儿的房门,说不得她早已香消玉损。   黄姨娘嗔怒道:“老爷,您还是快些用膳吧!”指了指宴哥,轻笑道:“不然他还不定折腾到何时。”   闻言,刘仲修哈哈大笑。   自打翊哥出山规劝他娘,二太太一下子恍然大悟,在不似前些日子蛮不讲理,今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她带着王妈妈来到大太太的院子,神色难掩歉意:“大嫂,前些日子是弟妹魔怔了,做了些许愚笨之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大太太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含笑道:“咱们既是妯娌又同为人母,我焉何不懂弟妹心里的苦楚。”   “整个府中,唯有大嫂最是懂我,”二太太装模作样的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惆怅道:“自打珍儿出事,我整颗心好似被她牵走,明知不该那样妄为却还一意孤行,好在公爹与老爷没同我一般计较,若不然我早就……”   大太太轻声道:“都是一家人,本该互相体谅。”   “大嫂主持一府中馈,已是费尽心神,我未能帮忙不说却还在旁给你添乱,着实不应该。”   二太太起身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   大太太心中着实诧异,弟妹这又是弄的哪一出,方敛了敛心神,无论她此番所为何事,须打起精神头应对她。   “珍儿在庄子上,可还好?”   二太太含笑道:“多谢大嫂惦记,前两日派王妈妈去了一趟,庄子上什么都有,无需我们惦记。”   “这就好,珍儿不容易,一个妇人带着两个稚儿在庄子上过活,虽什么也不缺,到底清冷些。”   “如何不是?”二太太心说,本打算让珍儿母子回府住上一段时日,谁料她竟如何也不肯,只说到底是出嫁女,焉能老回娘家,若被有心人看到,最是容易传出闲言碎语,她倒是不打紧,本就满身的是非长短,但府中弟妹们却不一样,云英未嫁者众多,不能因她一人,牵连她们的名声。   大太太叮嘱道:“若珍儿那有所短缺,只管回府来取。”   “多谢大嫂。”   妯娌二人打了一会儿太极,便听二太太轻声道:“大嫂,我此番过来,一是给你赔礼道歉,二则有事求你?”   “自家人何谈‘求’字?”   二太太讪笑道:“一转眼玫儿已经及笄,我想着不如让她跟着大嫂学管家,女儿家女红再出众,若打理不好内宅,主持不了中馈,嫁到婆家,焉能不被人欺负。”   大太太脸色一僵,心中十有八九猜到弟妹来者不善,果然……亲自教授玫儿管家一事,不是不可以,可依着弟妹的为人,若是教得好尚能被她感激一二,但若玫儿无一丝长进之处,说不得被她怨恨一辈子,再加之,她与玫儿那孩子打过几次交道,她性子莽撞不说,一言不合下,连亲娘都敢随意咆哮,何况她这隔房的大伯母。   唉!这烫手的山芋,她当真不想接!   “大嫂,可是不愿?”   大太太忙堆着满脸的笑容,嗔怒道:“小事一桩,焉何不可,不过听你这般说,我心下倒是有个主意,不如让玫儿三姐妹一同跟随我学管家,”怕是弟妹多想,缓缓道:“府中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每日鸡皮蒜毛的小事就没断过,遂我想着教一人也是教,不如连着她们姐妹三人一起教,至于剩下四姐妹,她们年岁尚小,不急在这一时,弟妹觉得可好?”   大太太老神在在如是想:……   反正都是二房的姑娘,若弟妹不肯,那她只能一个不教,毕竟府中大小事宜就够她忙活,何必自讨苦吃接了玫儿这个烫手的山芋,如何选且看二弟妹。   闻言,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本想让大嫂一心一意只教导玫儿一人学管家,谁料大嫂打着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三只羊一起放的念想,五丫头往上皆快要及笄,大嫂这如意算盘倒是打个精细,省的到时每个丫头及笄都得麻烦她。   “本是我们二房之事,大嫂如何说,我自不会所有置喙,”二太太僵着脸,扯了扯嘴角:“如此三位姑娘,就麻烦大嫂受累些帮忙教导管家之责,若她们不听话,直接告诉我便是。”   大太太含笑道:“看弟妹这话,她们都是好孩子,焉能淘气?”   二太太又陪着大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方起身告辞,出去后,王妈妈见她脸色不虞,低声道:“太太,咱们还未出大太太的院子?”   “大嫂好计策!”二太太敛了敛脸上的表情,咬牙切齿道。   “如今府中乃大太太主持中馈,咱们尚且不能有所置喙,毕竟二房随老爷外任后,府中大小事宜皆由大太太打理,不能因您一回府,便立即将管家权分与您一半,这样莫说老太爷不允,便是老爷也不会同意。”   就是知晓这些原由,她才一直按兵不动,若不然以她的心气,一回府便去公爹面前争夺管家权,随后由她亲自教导玫儿管家,想及此,不由低叹一声,唯一让她倍感慰藉的便是,在苏州时,她曾亲自教导玫儿一段时日管家,再加上回京途中,玫儿将船上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也算是小有所成。   二太太低叹:“只盼玫儿别瞎了我的一番苦心。”   王妈妈宽慰道:“自打姑娘及笄后,老奴瞧着懂事不少,言行举止越发进退有度,且这几日更是闭门不出,据下人们禀告,姑娘一直在书房中誊写论语,可见其心性越发沉稳。”   此话一出,二太太嘴角方有了笑意,含笑道:“就怕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性。”   “太太,三姑娘年岁大了,只会越发沉稳懂事。”   二太太轻叹:“如今珍儿这般光景,只盼玫儿争气些,趁着她尚未出嫁,多多教导管家之事,省的日后到了婆家被人欺负。”经过珍儿一事,她算是瞧明白,无论老爷还是她爹都以家族利益为先,至于妻儿虽也放在心上,却始终不如功名利禄更让他们在意。   “太太,待三姑娘之事安顿好,不如老奴陪您去大小姐的庄子住上一段时日?”   二太太倒是有此等念想,可老爷……她乃二房当家主母,老爷焉能让她随意离府,且一走便是好几日,即便老爷允她出府去探望珍儿,二房内的大小内务定然落到旁人手里,除了张姨娘别无他选,若是这样,她焉能放心离开。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去,终于到了睿哥去戎武的日子,众人心中皆猜大太太定会搂着睿哥痛哭流涕,未料她眉开眼笑,反之睿哥却是一脸的愁容满面,这般鲜明的对比,只看得众人心中满心不解。   只听大太太淡笑道:“别忘了答应为娘的事?”   睿哥先脸色铁青,垂下头后无精打采道:“儿子记得。”   “万事多同你表哥商量,毕竟你们是姑表亲。”   “娘放心,儿子会的。”   “行事莫要冲动,凡事多三思而后行。”   “儿子省的。”   “此去战场上要奋勇杀敌,为娘等着你凯旋而归。”   睿哥点了点头,随后咳了咳,讪讪道:“娘,有些事急不得,您还是慢慢来的好。”   大太太横了他一眼,哼声道:“自是要慢慢来,反正这几年你不在府中,娘趁此功夫定要好好挑,好好选,定为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媳妇。”   睿哥苦着脸,张口结舌:这哪是给我选媳妇,分明是给你儿媳妇,且还得让您老称心如意。   “怎么?你想反悔?”   睿哥忙摇头,告饶道:“娘,儿子哪敢?您随意,随意……”   自大姐那事后,老太爷心中悔恨的很,自觉无脸见老二媳妇,遂一直在院中闭门不出,今日若不是睿哥离家,说不定一直在院中反思,他走上前拍了拍睿哥的肩膀,轻声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保重自己。”   “祖父放心,孙儿身体里可是留着您骁勇善战的血液,不杀他个千八百的土倭人,焉能有脸回来见您。”   老太爷细细看了他两眼,长叹道:“只要你平安回来,祖父也就能安心闭上眼。”也不知让睿哥去战场,对也不对!   睿哥摸了摸头,讨好道:“您要一直这般精神抖擞,待孙儿凯旋而归,若还如往日般惹您生气,您就拿鞭子狠狠抽我,这之前您定要保重身子骨,看着孙儿重振镇国将军府昔日的荣耀。”   “好,好……”此番豪情壮语,焉能不让老太爷心中大震,神色动容。   大老爷走上前,将手中的宝剑递给他:“为父记得,此剑你同为父讨要过几次,为父一直觉得只有真正的将士方能配得起此剑,如今你已成为大凉国的将士,此剑便送与你,”神色一顿,又道:“它跟随为父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今日为父将它送给你,只盼在战场上它能助你一臂之力。”   睿哥收敛嘴角的笑容,对他爹恭敬的揖礼,神色郑重道:“爹放心,有它在儿子身边,就如同您陪在儿子左右,此战儿子定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凯旋而归。”   闻言,大老爷欣慰不已,本打算拍拍他的肩膀,可手伸到一半,又慢慢放下,轻声道:“睿哥,爹在家等你回来。”   齐哥乃镇国将军府长子嫡孙,今日特意告假便是为了送亲弟离家,他们兄弟自幼感情好,只见其两侧双手握成拳头,轻轻锤在睿哥的心口,恨声道:“你定要平安回来,到时为兄带你去喝花酒。”   话音一落,立即惹来他娘的怒瞪,还好齐哥媳妇有孕在身,在屋中静养,不然定闹得他后宅不宁。   睿哥大臂一挥,搂着他哥的脖颈,大大咧咧道:“大哥,此番小弟离家数载,爹娘,祖父还妄你多多照看。”   齐哥一把扑开他的胳膊,翻了个白眼:“此事还需要你交代吗?”   “小弟这不是担忧吗?”   “在战场上管好你自己便是,为兄等着你平安归来。”   睿哥看向翊哥,揶揄道:“今年秋试定要金榜题名,别到时我功成名就,凯旋而归,你还是举子头衔,到那时……”坏笑两声。   翊哥淡淡道:“二哥放心,待你回来,只怕我官位比你还高。”   “好小子,有志气。”睿哥大喝一声,想搂着他亲近一番,却见他神色机警,早已后退几步,冷哼:“好没人情味!”   翊哥淡淡道:“二哥,小弟祝你初战旗开得胜,日后每一仗都百战百胜!”   见此,睿哥哈哈大笑,目光轻轻看向众人,猛地收敛脸上的笑容,站直身体,拱手道:“此去山长水远,我们日后再见。”说着走向他的汗血宝马,身子一跃骑上去,头也未回,大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大家且等着我凯旋而归。”   睿哥伸手摔下马鞭,飞奔而去。   直到在看不见他的身影,大太太一直压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大老爷走上前搂着她,安慰道:“几年光景一晃而逝,咱们只需在家中静等他归来。”   大太太哽咽道:“我的睿哥……”   大老爷低声道:“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   老太爷神色颓废,长叹道:“扶我回去!”   刘奎走上前扶着老太爷的胳膊慢慢回到院子。   刘仲修看了眼身旁之人,淡淡道:“一会儿你过去劝劝嫂子。”   “便是老爷不吩咐,妾身也会这般做。”二太太擦拭眼角的泪水,幸好翊哥从文,若如睿哥学了点武艺,便要去戎武,血战沙场,在他上马那一刻,只怕她已晕死过去。   刘仲修微微颔首,方抬脚大步离开。   二房众人自是跟随老爷的脚步飞快离开,以他们微薄之力根本劝不动大伯母,还不如早些离开,也省的碍人眼,沾是非。   三姐挽着刘湘婉的胳膊,轻声道:“二哥平日嬉皮笑脸,无所事事,关键时刻竟这般豪情壮志。”   “好男儿自是志在四方,又怎会困在这小小的京城。”   三姐低叹:“六妹,你说怪不怪,旁人挤破头都想在京中扎根立足,而京城中的男儿却一个个巴不得飞出去。”   “人各有志,谁又能说的通。”   “只盼二哥在战场上平平安安。”   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定会!”   此番睿哥去山西,祖父为他寻了四个好手,他爹同样为他寻了四人,加上贴身小厮甲义,此番睿哥共带九人去山西,甲仁则留在府中替少爷看守院子。   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往前赶,待与大军汇合后,只见明若,宣鹤二人站在一旁的凉亭中,他大笑一声,从马上跳下来走进去,郎朗道:“没想到你们出现在此?”   曹霁光淡淡道:“以往我们四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你与青墨却是撇下我二人自去建功立业,虽心中有些气愤,但事已至此,我们焉能不来?”   宋天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笑道:“别听他胡说,此番去战场,你与青墨定要多加保重自己。”   “青墨武功了得,你们自是不必替他担心,至于我……自有左青龙又白虎的护着,焉能受伤。”话音一落,睿哥指了指不远处的青墨,又指向与他一同说话的表哥。   见此,他二人忍俊不禁道:“若他二人听到,怕是合起伙来揍你。”   谁料睿哥冷笑一声,回头指向身后八名护卫:“看见没,这是我的亲兵,日后陪着我出生入死,但凡有人欺负我,他们又怎会袖手旁观。”   自得之情不言而喻!   这时,八名护卫对他二人拱手道:“见过两位少爷!”   曹霁光及宋天明回以揖礼,轻声道:“还要劳烦你们多多看顾子渊。”   八名护卫一同道:“两位少爷放心,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他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睿哥淡笑道:“你二人且放心,此去战场我定要杀尽为非作歹的土倭人。”   “你啊……”宋天明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下这般光景,也只有他敢大放厥词。   魏廷茂瞥了眼不远处的凉亭,淡淡道:“勋平兄,恕我失陪下!”   邓勋平淡笑道:“无妨,无妨。”   只见魏廷茂大步走来,进到凉亭后,冷脸道:“不是与你们说过,无须相送。”   曹霁光翻了个白眼:“你们此去三年五载,我们焉能不过来,虽然分别时倍感心酸,但我等此番过来,唯盼你二人在战场上一战成名,所向睥睨,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放心,此战我们必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魏廷茂看了他二人一眼,淡淡道:“我们在前方浴血战场,精忠报国,你们莫要消磨时光,待我们回京时,定要有所成就。”   “放心,我绝不会落于你们身后,金秋科考,我定金榜题名。”   睿哥咽了咽口水,愁容满面道:“你与我家翊哥注定是死对头!”   “就他!”曹霁光眸光一冷,不屑一顾。   这等豪情壮志!   宋天明心里苦笑,随后对小厮使个眼神,小厮拿着包裹过来,他接过后,淡笑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血雨腥风,虽军中有随行大夫,但他的药又如何比得过我精心准备。”随后将包裹扔给甲义,轻声道:“这是我从药铺买来的上好金疮药及其他,留给你们以备不时之需。”   魏廷茂身子一震,神色郑重道:“宣鹤,你有心了!”想及对他大哥所做之事,却是对不住宣鹤,他与子渊出征在即,宣鹤竟如此有心,心中不禁有些懊悔,当初行事不该那般冲动妄为。   “我虽没明若那般有心,不过……”曹霁光神色一顿,揶揄道:“我答应你之事,定会竭尽全力帮你。”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君子一出,驷马难追!”   “你还信不到我?”   魏廷茂讪笑道:“没握在手心到底是不放心。”   总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宋天明皱眉:“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睿哥对其晃了晃头,安抚道:“宣鹤,咱们不懂就别问,问了他们也不会告之我们?”   “别拿我与你一般比较?”宋天明挑眉,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   魏廷茂咳了咳,淡淡道:“不过是让他帮我寻一位药材?”   “是何?我可帮你一起寻?” “龙血竭。”   宋天明‘咦’了一声,皱眉道:“此物却是难寻,你寻它有何用?”   魏廷茂淡淡道:“此物性温、平,味甘、咸,入血后归肺、脾、肾三经,活血行气,”神色一顿,又道:“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气行则血行,血行则瘀去,气旺血行瘀络通,诸症自然得以痊愈。”   闻言,曹霁光大笑不止:“可不吗?气旺血行瘀络通,诸症自然得愈。”   青墨这般意有所指,刘府六妹妹便是这龙血竭,唯有握在其手心,方能气旺血行瘀络通。   睿哥及宋天明一脸诧异的看着明若,皱眉问:“为何发笑?”   “无甚,无甚。”曹霁光挥了挥手,淡笑道。   “时辰不早了,随行将士一直候着我等,待我们凯旋之日,在与你们畅聊。”魏廷茂看向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们走吧!”   睿哥颔首,敛了敛脸上的笑容:“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来日再会。”走到青墨旁边,与他一同拱了拱手,决然离开。   看着背影萧瑟的二人,曹霁光感慨道:“在回来已是物是人非。”   宋天明摇着手中的折扇,淡笑道:“这是为何?”   “再过不久,你也该成亲了?”   宋天明脸上的笑容一僵,低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拒绝之。”   “走吧,我们也回去!”曹霁光拍拍他的肩膀,别说宣鹤,便是他,他娘也将他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宋天明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抬脚跟上。   “府上之事都已处置妥当?”   “爵位既已定下来,所有争端便烟消而散。”宋天明淡笑道。   大哥最在意之事,无外乎是怕爵位落在他手中,如今爵位由毅哥继承,大哥也就收敛了脾性,随后被祖父幽禁在他的院中,倒是真的开始清修,成了无欲无求的和尚,而大嫂回府不久,打点她院中所有东西,带着两个侄儿去了庄子住,焉何不是对大哥心灰意冷,唉!他二人此生怕是再无夫妻情缘。   “咱们豺狼虎豹□□,如今只剩下我们二人,不如去喝一杯?”   宋天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青墨与子渊离开后,明若便会闭门读书,只为金秋高中,而他……也该娶妻生子,振兴安国公府的门楣。   他们四人到底长大了,开始各奔前程,在不似年少轻狂时,恣意妄为,肆无忌惮,也不知再过十年,他们该是如何模样?怕是所有人都会改变,而他依旧停留在原地。   谁让他文不成武不就!   既起了兴头,二人结伴去酒楼喝酒,喝的醉意上头,方被小厮各自扶回府中。   刘湘婉的院子,招娣轻声道:“姑娘,二少爷此去山西,那魏少爷?”   “定会一同前去。”刘湘婉垂下头,慢慢绣着手中的花样。   招娣缓缓舒了一口气,诚如姑娘所说,煞星终于走了,日后没了魏少爷捣乱,姑娘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顺心。   “将前些日子绣给睿哥的小衣拿过来。”   招娣点了点头,满脸笑意的取了小衣与姑娘,刘湘婉抬头,诧异道:“你怎这么欣喜?”   “姑娘,您不欣喜吗?”   “日复一日,谈何欣喜?”   招娣小声道:“姑娘,您没觉得魏少爷主仆一离开京城,这天都变得这么蓝,云都变得那么白吗?”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怕不是因为魏大哥,而是因为他那个小厮吧!”   “姑娘……”招娣脸色绯红,姑娘怎什么都知道。   刘湘婉低声道:“何必在意那人,你是我的丫鬟,婚嫁之事自有我定夺,若你不想嫁之人,焉能让你嫁过去。”   招娣心中发酸,低声道:“姑娘……”   “无论旁人如何,咱们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除非是非找上门,我们不得不迎之,若不然以我们现下的身份,还是避着点好。”   招娣轻轻点头,这时招银进来,轻声道:“姑娘,菱香姐姐过来了。”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针线,眉头微皱,轻声道:“只她一人?”   招银点了点头,心头却不住地纳闷,往日都是王妈妈过来,今日怎派菱香前来,不过还是轻声问:“可要唤她进来?”   “让她进来吧!”   招银福了福身,轻声走出去。   不一会儿,菱香恭敬的走进来,福了福身:“六姑娘安。”   刘湘婉柔声道:“菱香姐姐过来,可是母亲有事要交代?”   菱香低声道:“太太唤奴婢过来,请六姑娘随奴婢走一趟。”   如此!   刘湘婉自知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淡笑道:“我这就跟你走一趟。”   二人刚出院门,便碰到过来讨教女红的七妹,只见她看见菱香,身子一顿,脸色惨白,随后眸光如蛇般阴冷的盯着她,菱香打了个冷颤,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咽了咽口水,对其福了福身,颤声道:“七姑娘。”   七姐慢慢走上前,淡淡道:“自打你回到母亲身边,好似头次替母亲出来办事。”   菱香脸色一白,膝盖有些发软,低头应是。   别看七姐年岁小,但她却也到了菱香的肩头,伸手白而嫩的手指,轻轻挑着她的下巴,轻笑道:“可知我等这一日有多久?”   菱香惨白着脸,到底受不住,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抖着身子瑟瑟道:“七姑娘,赵姨娘之事都是奴婢的错,就您开恩?”   “开恩?人死焉能复活?”   “七姑娘……”菱香额头碰地,瑟瑟发抖。   七姐蹲下身子,耳语道:“放心,我现下不动你,且让你活着,不过吗?”声音一顿,淡笑道:“容我想想……”   此话听在菱香耳里,犹如冰块砸在她身上,让她颤抖不已,本以为过了一年光景,随着七姑娘日渐长大,她会渐渐忘却往事,未料到……她一直记恨着自己,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最好下去陪赵姨娘。   刘湘婉走上前,扯了扯七妹的衣袖,对她轻轻摇头。   赵姨娘却是死的冤枉,七妹焉能不恨,太太乃主母,尚且奈何不了她,菱香不过是个丫鬟,即便现在不动她,今后想要弄死她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七姐淡笑道:“来此本打算让六姐指点我女红,未料母亲寻你,”瞥了眼菱香,阴冷道:“既然六姐有事,妹妹改日再来。”   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待我回来,派招娣去唤你。”   “如此甚好。”   刘湘婉对招娣使了使眼色,招娣上前一步扶起浑身直发抖的菱香,低声道:“七姑娘正在气头上,姐姐莫要同她置气。”   菱香压下心底的惧意,瑟瑟道:“我明白。”   七姑娘再不得宠也是主子,而她再得太太欢喜也只是个丫鬟,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真闹到鱼死网破,惊动了老爷,也只会将她直接发卖,被主家发卖的丫鬟,焉能有好下场,不是青楼妓院便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这些年她从小丫鬟一步步爬到太太贴身婢女的位置,其中心酸苦楚皆被她独自咽下,好不容易熬出头,偏偏得罪七姑娘。   刘湘婉见她脸色红润些,淡淡道:“我们走吧!”   招娣慢慢松开菱香,菱香轻声道:“多谢妹妹。”方一抬脚,身子不由晃了晃。   到了正房,刘湘婉深吸一口气,方抬脚走进去,福了福身,低声道:“母亲。”   二太太满脸喜色:“六丫头过来了?赶快坐下?”瞥了眼王妈妈,催促道:“快去给六丫头倒茶。”   刘湘婉神色一愣,太太这是唱的哪一出?却还是依言坐在一旁淡笑着,此时尚不明白太太的打算,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王妈妈亲自为她斟茶,刘湘婉嘴角露出适宜的笑容,轻声道:“多谢妈妈。”   “六姑娘,客气了!”   这时,二太太缓缓开口:“六丫头,最近功课可多?”   “回母亲,尚好!”   二太太颔首,轻声道:“自打回了京城,除了去你们外祖家及安国公府,你们姊妹们还未去过别处玩耍?”   “内宅女子焉能轻易露面。”刘湘婉不懂太太是何用意,唯有顺着她的话。   “你三姐刚及笄,自是得顾忌男女大防,但你大可不必,毕竟你年岁尚小。”   “母亲……”   “你可想出府走走?”   刘湘婉不免再次诧异:“母亲,可是想带女儿去上香”?   二太太嗔怒:“眼下还未到上香的日子,咱们去寺庙作甚?”   “那母亲可是要带女儿走亲戚?”   二太太笑而不语,半响后,方道:“六丫头,近日你大姐不住的念叨你,不若你去庄上陪她住上几日?”   刘湘婉身子一僵,太太铺垫这么长,原是做此打算。   “如何不好?”刘湘婉一脸的喜意,言语欢快道。   二太太细细窥探她的眉眼,只见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含笑道:“当真想去?”   “自然!”   “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让王妈妈亲自送你过去?”   刘湘婉木楞道:“母亲,唯有女儿一人过去?”   二太太淡笑道:“你一人即可,去多了反而吵到你大姐。”七丫头可没六丫头的眼力价及妙语连珠的本事,有她陪在珍儿身边,珍儿脸上定会展颜不少。   “那女儿现下就回去准备?”   二太太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眼神看向王妈妈,打趣道:“一听能出府,便是言行举止最为沉稳的六丫头,都有些坐不住。”   王妈妈淡笑道:“六姑娘,您还不知去几日呢?”   刘湘婉脸色一红,羞涩道:“母亲,女儿着急见到大姐及两位侄儿,一时欣喜竟忘乎所以然。”   二太太却是由内而外的欣喜,含笑道:“也就七日便回,遂多准备几套衣裳便可。”   刘湘婉福了福身,红着脸应道。   出去后,招娣小声道:“姑娘,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禁言!”刘湘婉嘴角含笑的走出去,待离开正房不远后,方敛了敛脸上的笑容。   “姑娘,您怎么了?”   刘湘婉淡淡道:“果然柿子专挑软的捏。”   招娣踌躇道:“姑娘……”   “无事,咱们回去吧!”   太太让她去庄子上陪大姐,其实并未有何不好,整日困在这四方天地,如今有机会出去透透气,焉何不好?再说大姐未出嫁前,对她甚好,便是陪她住上一段日子也无妨,可太太……唉!到底是庶出,不得不对其俯首称臣。   二太太轻声道:“你看六丫头可是心甘情愿?”   “太太,六姑娘一直最是听您的话。”   二太太想了想,轻笑道:“不错!”   自打三姐知晓六妹要去大姐庄子上,立马跑到她娘面前撒娇,可二太太却一直板着脸,说甚也不肯答应,她跺了跺脚,恼怒道:“娘,为甚六妹去得,女儿去不得?”   二太太冷着脸,训斥道:“六丫头年岁尚小,出府走动旁人不会在其背后嚼舌根,可你却不行,你已及笄,再过不久便要定亲,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就要嫁人,这般节骨眼必须谨言慎行。”   “娘,您就允许女儿一同过去,不若女儿带着帷帽,这样谁也瞧不清女儿的样貌。”   二太太铁青着脸,怒声道:“那不过是欲盖弥彰,你道旁人不知帷帽中是何人?”簪缨世家,高门大户最在乎女子闺名,她倒好不想着如何渲染美名,成日只想着如何玷污自己的名声。   三姐不肯放弃,使劲浑身解数,哀求道:“娘,若此次女儿不能出去,日后便再也出不得大门一步,女儿求您了,恩准女儿这一次,可好?”   “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安心留在府中跟随你大伯母学管家。”   三姐哭丧着脸,扯着她娘的衣袖:“娘……”   自打二哥离家,大伯母似换了一个人,往日教导她们管家不过是敷衍了事,如今倒好,竟是想将所有腹中所学全部告之她们,如今她们三姐妹,看到大伯母的身影,便闻风色变。   二太太气愤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怒其不争道:“你大姐如今这般境况,你不知上进反而一心惦记着玩耍,你想气死为娘不成?”   “娘,女儿不过是想去看看大姐及侄儿们,怎就被您说的如此不成器。”   “你若争气就该好好跟随你大伯母学管家,跟随孙嬷嬷学规矩,这样日后嫁到婆家才不会受气,为娘也能为你少操些心。”   三姐垂下头,轻声道:“娘,女儿不想嫁到高门大户。”   二太太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厉声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娘,高门大户里全是些凹糟事,小门小户虽有些贪念,但正因此,他们才会对我卑躬屈膝,只要镇国将军府昌盛一日,他们就不敢对女儿如何,似大姐嫁到那等高门大户,最后又如何?”三姐觑了觑她娘的脸色,小声道:“生生熬一辈子,何苦来哉?”   二太太瞪大了眼睛,阴翳道:“此话是谁跟你提及?”   三姐垂下头不言不语,直到她娘握疼她的手腕,方皱眉轻乎:“娘,疼……”   “快说,再不说我拿板子打你。”   三姐心下畏惧,小声道:“大哥!”   “好,好,翊哥……”二太太一把松开她的桎梏,随后在屋中不住的踱步,黑着脸,怒声道:“反了他,竟敢挑唆他妹妹。”   王妈妈打了个冷颤,从未见过太太如此生大少爷的气,今日这般滔天大怒,势必有人倒霉。   二太太铁青着脸看向王妈妈,怒声道:“将大少爷给我叫来!”   王妈妈躬着身子点头,脚步飞快的退下。   三姐自知说错话,脸色发白:“娘,您别生气?”   “给你闭嘴!”二太太指着她,气急败坏道。   三姐紧紧闭上嘴,她不是故意的,如不是娘苦苦相逼,焉能将大哥供出来,如今倒好,此话一出,生生得罪二人。   路上,翊哥已从王妈妈口中知晓事情始末,遂一脸淡然的走进来,揖礼道:“娘。”   怒火中烧的二太太跑到他面前,狠狠拍打他的胸口,怒声道:“你哪来的胆子,敢跟玫儿说那些胡说八道之言?”本想扇他一巴掌,将其狠狠打醒,待走到他身边,到底不舍得。   翊哥轻声道:“娘,儿子可有说错?”   二太太身子一顿,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竟如此冥顽不灵。”   “娘,在儿子看来,您太过看重门第,三妹的性子倘若踏进高门大户,怎么死的咱们都不知道?如今大姐已然这般,难道您还想毁了三妹不成?”   “你……你……我打你个忤逆子,”二太太在顾不得其他,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气愤道:“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竟然咒自己的妹妹! 第146章 心肠狠毒   三姐惊恐道:“娘……”   王妈妈低呼:“太太……”   翊哥白皙的脸颊映出一道红色, 只见其神色自然, 嘴角微微上翘, 轻声道:“娘,您的苦心,儿子焉能不知?只是有些事要量力而行。”   见此,二太太越发的怒发冲冠:“你若懂我的良苦用心, 又怎会撺掇你妹妹?”   “娘,您一心为三妹着想,儿子焉能不知,可儿子也是她嫡亲兄长,为她着想谋划, 难道错了?”   “你……你休要胡搅蛮缠?”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 不蘄畜乎樊中,”翊哥顿了顿又道:“一得一失, 一啄一饮,焉何不是这个道理。”   二太太横眉竖目, 恼怒道:“我不懂什么一啄一饮,自来儿女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容得你一个小辈随意插手。”   “大姐的亲事也是长辈们定下, 结果如何?仅为了您心中的念想,让三妹同大姐一样孤寂终老?”翊哥垂下眉头,轻声道:“这就是您疼爱三妹的舔犊之情。”   “混账!”二太太气愤之下,抬起右手又要对其挥之。   三姐吓得脸色惨白, 抱着她的腰,低泣道:“娘,女儿错了,您莫要再打大哥。”   二太太身子僵住,右手一顿,泪雨凝噎道:“为娘这么做是为谁?”   闻言,翊哥与三姐双双跪下,低声道:“娘,孩儿们错了!”   二太太身子晃了晃,神色极为哀伤:“你们没错,都是为娘的错,为娘就不该生下你们。”   三姐屈膝爬到她娘脚下,扯着她的裙摆,低泣道:“娘,女儿听您的话,不去庄子上瞧大姐,日后更是事事听从您的吩咐,只求您别再生大哥的气,都是女儿不好,不该恣意妄为。”   翊哥轻声道:“娘,是儿子行事莽撞,事关三妹终生大事,儿子该徐徐渐进,不该冲动莽撞,更不该挑拨三妹,让其起了不该有的念想。”   “事到如今,你还一意孤行,不懂为娘的苦心。”   三姐使劲摇头:“娘,都是女儿的错,女儿的婚事自该由您做主,您让女儿嫁谁女儿就嫁谁,只求您别生大哥的气。”   大哥还有二月便要下场,若母亲此时有个好歹惹他伤神,从而影响他的发挥,导致……想及此,三姐脸色越发诚惶诚恐,哽咽的看向大哥:“大哥,你快给娘赔个不是,日后定不在惹娘伤心。”   面对幼妹哀求之言,翊哥低叹道:“娘,儿子错了。”   二太太苍白着脸,苦笑道:“嘴上认错,可你的心呢?”随后猛地推开王妈妈,踉跄的走上前,坐在上手位置,冷冷道:“事已至此,玫儿的婚事自由我主张,”眼睛直直盯着翊哥,木声道:“若不想害你妹妹闺名受损,此事休要再提。”   翊哥垂下头,遮住眼里的暗沉,轻声道:“儿子明白。”   二太太眸光如箭般盯着他们兄妹,阴冷道:“无论你们作何打算,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是。”兄妹二人齐齐道。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赶紧让两位小主子起身吧!”   “是我平日太娇惯你们,养成你们不顾尊卑,竟敢置喙长辈之言。”   “太太……”   二太太指着他们,冰冷的吐出一字:“滚!”   兄妹二人起身,行礼后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出去后,三姐惨白着脸,低声道:“大哥,是我不好,不该一时嘴快告诉娘。”   翊哥拍拍她的肩膀,淡笑道:“无妨,母子焉能有隔夜仇,待过几日娘气消些,咱们哄哄她便是。”   闻言,三姐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轻声道:“大哥,还好有你在。”适才娘发了那般大的火,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   “你的亲事,大哥定会帮你择好人选,发生在大姐身上之事,绝不会再有。”   三姐眼眶泛红,低声道:“大哥,我们的婚事自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是我们所能置喙,大哥心疼小妹的心意,小妹心中感动不已,可是娘……”神色一怔,愣愣道:“姻缘一事本就天注定,是好是坏,以后的日子还得靠我自己过,遂大哥莫要在我的亲事上劳神,马上便要秋试,这般节骨眼,大哥该用心读书方是正理,毕竟爹娘及我们一直期望你,金秋高中。”   翊哥淡淡道:“大哥心中自有决断。”瞥了眼不远处藏头露尾之人,淡淡道:“你先回去吧!”   三姐福了福身,带着梅兰离开。   “出来吧?”   躲在暗处的四姐身子一僵,随即整理下仪容,方缓缓走出来,福了福身低声道:“大哥?”   翊哥眯着眼睛,冷冷道:“这时候你怎么在此?”   四姐拿起手中的鞋袜,轻声道:“本是过来给母亲请安,顺道……”微微抬头觑了觑大哥的脸色,低声道:“小妹不是故意在偷听。”   哼!不是故意!   从她进来到离开不过是眨眼功夫,而她却至今逗留于此,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翊哥冷冷道:“那你现在进去吧!”   四姐身子一僵,神色慌张:“大哥,母亲心情不虞,小妹就不进去惹她的眼。”   “那就退下吧!”   四姐福了福身,拿着手中的东西飞快离开,好似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砚台低声道:“少爷,奴才瞧着四姑娘怕是偷听已久?”   “扶不上墙的东西!”只会行些小人之举。   “少爷,咱们回去吗?”   翊哥瞥了眼他娘的房门,轻声道:“回吧!”三妹的婚事定不会由着他娘胡乱许配,毕竟事关三妹的一辈子,即便再次惹他娘恼怒,此事也不能遂了她的心。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您万不可在生气,当心气坏身子?”   兄妹俩一离开,二太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捶打着胸口,嚎啕大哭:“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他们怎就不懂我的苦心?”   “太太,少爷还未娶亲,尚不懂父母之恩,待他娶妻生子,自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二太太哭喊道:“翊哥不会……不会……他自小便极有主意,但凡他决定之事便是没有不成。”   “您是说……”   “孽子,从小到大我对他嘘寒问暖,从不舍得打他一下,今日……”二太太泪雨婆娑道:“逼得我动手打了他,打了那个孽子!”抬起右手,眼睛狠狠盯着它,就是它适才打了翊哥的脸。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事已至此,您莫要想那么多?”   “翊哥定会恨我,”二太太一把扯着她的袖子,不住的解释:“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珍儿,若她弟弟妹妹日后有了出息,他们便成了她将来的依仗。”亲爹靠不住,能依靠之人唯有她的亲手足。   “太太,时日一长,两位小主子定会体谅您的用心。”   二太太摇了摇头,低泣道:“事到如今,他们明白与否不重要,玫儿的亲事我定不会让翊哥捣乱,定会为其寻个家世清白的名门望族。”   “太太……”   二太太拿起手中的丝帕胡乱擦拭脸上的泪水,敛容道:“今日之事不得透漏一句,不然……”最后一句话冰冷且无情,肃杀之意更为明显。   王妈妈身子一颤,低声道:“老奴明白!”   四姐走到凉亭处方身子一软,若不是玉兰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定然膝盖发软的坐在地上,玉兰担忧道:“姑娘……”   “无事。”四姐惨白着脸,坐在石凳上不住地喘气。   适才大哥看她的眸光好似要杀了她,心中不住的忐忑,若不是手中拿着孝敬给太太的东西,怕是……缓缓呼出一口气,一直以来大哥遇事神色皆是淡而处之,何尝这般喜怒之色摆在脸上,可见与太太吵的不可开交,虽她听的断断续续,但也隐约听出是为了三姐的亲事。   四姐心下冷笑:大哥莫不是傻了,竟哄骗三姐嫁给寒门子弟,真是异想天开,三姐乃镇国将军府的嫡孙女,其父又是从三品大员,无论太太还是爹爹,都不会任他这般恣意妄为,不过若真将三姐嫁给寒门子弟,呵呵……待她嫁入高门大户,日后倒是可尽情嘲笑三姐。   四姐回过神,抚平胸口的跳动,淡淡道:“去打听下,三姐为何来太太处?”   玉兰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四姐坐在石凳上慢慢思索将来之事,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竟不自觉笑出声,心中更是下定决心,日后她定要嫁到高门大户,飞上枝头变凤凰,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日日仰望她,巴结她,奉承她。   大约半盏茶功夫,玉兰神色匆匆的走回来,四姐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可有打听出来?”   玉兰半躬着身子,对姑娘小声耳语道。   只见四姐眼睛一亮,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冷笑道:“咱们走!”   翌日,王妈妈亲自护送刘湘婉去大姐的庄子,马车里,王妈妈淡笑道:“老奴瞧着六姑娘脸色甚是愉悦?”这便是老油条,昨儿正房发生那么大的事,王妈妈依然满脸笑容的与人说笑。   刘湘婉抿了抿嘴角的笑容,轻声道:“一想到能见到大姐及侄儿们,心下便止不住的欣喜。”若不是王妈妈与她坐同辆马车,她定会偷偷掀开马车上的一角帘布,看看这外面世界的样貌。   只听王妈妈又道:“大小姐的庄子很大,若咱们不坐马车,光靠着双脚走路,怕是半天也到不了?”   刘湘婉诧异道:“这么大?”那得有多少顷?   王妈妈轻笑道:“庄子上全是雇佣的庄家人,他们靠着租赁大小姐的田地为生,遂咱们进庄子后,先看到的便是庄户人家的土坯房,随后在行驶一里路方才到大小姐的庄子。”   刘湘婉神色一怔,心想:不愧是嫡长女,这陪嫁的庄子怎么也得二三十顷,太太这么大的手笔!真真是吓到她!   马车慢悠悠行驶至大姐的庄子,直到越发近了,王妈妈方示意她可轻轻掀开一角帘布,一看之下,顿时目瞪口呆,不愧是大姐的作风,这大三进的院子,每一处都有将士镇守,至于内院,尚且不知,却也可猜出,内院定由奴仆镇守,这样一来,整个庄子被其保护的密不透风。   待马车行至内院旁门处,便听灵石的声音从外面透出来:“快拿矮凳过来。”   王妈妈率先掀帘而出,随后踩着矮凳下来,淡笑道:“几日不见,灵石越发的俊俏?”   灵石福了福身,脸色微红道:“王妈妈又打趣奴婢。”   随后招娣掀帘出来,最后刘湘婉带着帷幔扶着招娣的手缓缓下来,灵石敛了敛脸上的笑容,恭敬的对其福身,低声道:“奴婢灵石给六姑娘请安。”   刘湘婉淡笑道:“无需这般外道。”   灵石起身后,含笑道:“六姑娘,自打知晓您要来,我家姑娘便一直期盼着您快些到来。”   她要来?   而不是大姐让她来?   刘湘婉转头看向王妈妈,只见其脸色绯红,神色闪躲不知所措,心下了然,定是太太怕大姐烦闷,所以打着大姐的幌子诓她过来,而大姐这边怕也是被蒙在鼓里,唉!不用合计,便能猜测出太太的手段,拿她为由头说事,这样两边一堵就变成现下这般光景。   王妈妈抬头,讪笑道:“六姑娘,咱们还是先进去,若不然大小姐该等急了。”   灵石也道:“六姑娘快快进去,不说姑娘等得着急,便是小少爷也要望眼欲穿。”   刘湘婉面带笑容:“如此,咱们赶紧进去吧!”   闻言,王妈妈舒了一口气,适才六姑娘看她的眼神,好似将她心中所想探个一清二楚,一直知晓六姑娘聪慧,如今年岁越发大,但凡她眸光看向你,身子便不由得发抖,总感觉她长了一双慧眼,能探清你心中所想。   一行人慢慢行至内厅,庄子里的摆设不如安国公府的奢华,也不如镇国将军府的质朴,反而每一处透露出一丝安宁,平静,来到这里竟让你一下子身心放松,身上背负的所有责任,压力统统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便是心境平和。   大姐牵着毅哥走出来,含笑道:“总算到了?”晃了晃手中的小儿,狭促道:“他啊,都快坐不住飞去寻你。”   话音一落,毅哥松开他娘的手飞快跑上前,扯着刘湘婉的手,焦急道:“六姨,六姨,可有给我带好玩的东西或好吃的糕点?”   大姐嗔怒道:“毅哥,你六姨还未喘口气便被你不住的追问。”   毅哥晃着刘湘婉的手,撒娇道:“我喜欢六姨,六姨也喜欢我,可对?”   刘湘婉脸上止不住的发笑:“这是当然!”牵着翊哥的手走进去。   进去后,大姐让六妹及王妈妈入座,奈何王妈妈时刻谨记为奴的本分,说甚也不肯坐下,见此,大姐对灵石道:“你带王妈妈去耳房坐坐。”   灵石福了福身,带着王妈妈离开。   灵玉上前为六姑娘斟茶,只听大姐道:“这一路可辛苦?”   刘湘婉含笑道:“多亏大姐,妹妹方能出来游玩一番,若不然整日呆在府中,无趣的很。”   大姐轻笑:“什么地方呆长了都会郁闷,还好你尚未及笄,可出来走动,待你及笄后,便得一直留在府中直到出嫁。”   “大姐说的是!”刘湘婉端起手中的茶杯润润喉,轻声道:“不过大姐这庄子真是大的很。”晨起后,用过早膳方从府中出发,到了大姐的庄子已是未时,若是晌午出发怕是日落西山方能到大姐处。   大姐淡笑道:“我陪嫁庄子共三处,唯有此处地多人稀,不过是图个清静罢了。”   刘湘婉颔首,轻笑道:“大姐,可否派几个丫鬟将我的东西搬到住处。”   只见大姐抚了抚额,低叹道:“妹妹过来,姐姐着实欣喜的很,欣喜之余竟忘记你的行李还留在马车上,”眼神看向灵玉,淡笑道:“你带两个丫鬟去帮忙,将六姑娘的东西放到安排好的院子里。”   灵玉福了福身,含笑应道。   刘湘婉看向招娣,淡笑道:“你也跟过去,帮忙一同打理。”   招娣轻轻点头,跟随灵玉一同离开。   这时,毅哥扯了扯刘湘婉的衣袖,小声道:“六姨?”眼神哀怨的看着她,逗得她一下子绷不住笑出声。   刘湘婉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轻笑道:“让奶娘牵着你去寻灵玉姐姐,她们知道六姨为毅哥准备的东西放在哪?”   毅哥眼睛一亮,转身牵着奶娘的手,迫不及待的跑出去,无论大姐如何轻唤都未将他唤住,大姐摇了摇头,眉眼带笑道:“家中好不容易来了客人,看把他欣喜的?”   刘湘婉拿起手中的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意,淡笑道:“大姐在此住的可舒心?”   “满庄子为我一人说话算,再不用看旁人的脸色,揣测旁人的心思,焉何不喜?”   “妹妹见大姐眉眼间遮不住的喜意,真心替大姐欣喜。”   大姐淡笑道:“爹娘身体可好,祖父他老人家可是精神抖擞?”   “大姐勿要担心,府中一切都好。”   “再过二月翊哥便要下场,准备的可充足?”   刘湘婉揶揄道:“大姐可曾看过大哥神色慌乱过,连母亲都说过,大哥的稳重怕是打娘胎里带出来。”   “你啊……”大姐瞪了她一眼,嘴角却微微上翘:“若是翊哥听见你这般揶揄他,定会狠狠收拾你。”   “大姐,求你千万别跟大哥说,若不然……”刘湘婉顿时愁容满面,诉苦道:“大姐是不知大哥惩治人的手段,不打不骂,偏偏让你身心受不住。”犯了错被罚誊写倒是小事,若是陪大哥下棋,需屏气凝神,全神贯注,万不能有一丝松懈,皆因大哥现下从让八子到让六子,二子之差,却是天与地之差别。   “呵呵……翊哥可是欺负过你?”   刘湘婉颓丧着肩,哀愁道:“大姐,真真是一把血泪史,唉……”   大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指着她不住的嗔怒:“你这丫头,每次说话都是这般说一句留一句,偏偏勾搭的人止不住的瞎合计,问明白。”   刘湘婉低叹一声:“既然大姐想听,妹妹便慢慢说与你听。”   姐妹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尽兴之时,大姐的轻笑声从正厅传到耳房,灵石抓着王妈妈的手,喜不自禁道:“六姑娘一来,姑娘脸上的笑容多了好多?”   王妈妈也是满脸笑意,止不住的点头:“老奴既听到也看到……”待会儿回府时,定要告诉太太这个好消息,省的太太因大少爷之事,郁结于心。   灵石轻声道:“妈妈,不知六姑娘此次能呆上几日?”   “不能多呆,最多七日后老奴便过来接六姑娘回府。”   “这么短的时日……”灵石垂下头低叹,真希望六姑娘一直陪着姑娘住在庄子上,她们一行人自打在庄上安家,除了初始几日小少爷吵闹不断,嚷嚷着要回安国公府,后见姑娘一直冷着脸不搭理他,也就慢慢不提回安国公府之事。   如今六姑娘一来,素日神色平淡的姑娘又展露笑颜,她心里焉能不高兴,遂期望六姑娘经常过来陪自家姑娘解闷。   王妈妈自是心疼大小姐,轻声道:“只要六姑娘未及笄,可经常来往庄子上,旁人也不会说任何闲话。”   此言一出,喜得灵石热泪盈眶:“王妈妈,此话可是当真?”   王妈妈瞪了她一眼:“禁言!”   灵石讨好的伸了伸舌头,小声道:“奴婢只盼姑娘多多展颜。”   王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用心伺候姑娘,太太不会忘了你。”   灵石脸色涨红,低声道:“奴婢不要什么打赏,只要能随伺姑娘身边便可。”   “好,好,你是个忠心的。”   正厅中,只见灵玉神色慌张,脸色苍白的走进来,身后跟着惴惴不安的招娣,大姐皱眉道:“发生何事这般惊慌失措?”   灵玉噗通跪下,神色惊恐道:“姑娘……姑娘……”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颤声道:“此物……此物从六姑娘……包裹里掉下来。”   招娣噗通跪下,脸色惨白的辩解:“大小姐,此物……此物不是我们姑娘的……”   刘湘婉与大姐对视一眼,双双走上前看着灵玉手中的物件,一看之下,二人惊的双双后退一步,脸色苍白不已。   灵玉手中的竟是木偶人,其上面刻着大姐的生辰八字,只见大姐敛容,厉声道:“闭嘴!”   灵玉及招娣吓得身子一颤,身子瑟瑟发抖,大姐板着脸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木偶,低声道:“灵玉,速速去厨房熬一盅安神汤给王妈妈送去。”随后眼神冰冷的看向她:“记住,不可漏出一丝破绽。”   灵玉打个冷颤,飞快点头。   事出突然,惊的刘湘婉目瞪口呆,大姐想她年岁小,又是头次经历这般阴毒之事,遂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六妹莫怕,大姐知晓此事不是你所为 。”   “大姐……”刘湘婉木木道。   大姐冷冷道:“此人心思极其狠毒,竟用一石二鸟算计我们。”其一借巫蛊之术诅咒她,其二借她之手除掉六妹,此人心计当真可恨!   巫蛊之术以桐木制成小偶人,写上被诅咒者的名字,生辰八字,施以咒语诅咒之,随后将其埋放到被诅咒者的住处或近旁,这样被诅咒者的魂魄便可被控制,任其摆布。   大姐将六妹扶到旁边的凳子上,方走到她旁边坐下,低下头细细端详这个木偶,上面不仅写下她的名字,生辰八字,更是在其心脏处插了一根细细的绣花针,其心可诛。   刘湘婉倒不是被木偶吓到,而是想不到有人要害她,在府中她一直低调不惹是非,哪会与人起争执,除非是……猛地晃了晃头,不会是她!不会是她!   大姐斜了招娣一眼,淡淡道:“此物你们是如何发现?”   招娣脸色发白,咽了咽口水,方缓缓道:“此物藏在我家姑娘的包裹里,而姑娘的包裹是由奴婢及招银一同收拾,期间并未发现任何异物,适才小少爷进去,奴婢将从府中带来的糕点及好玩的东西递给少爷,随后整理姑娘的衣裳,它……便从包裹里掉出来。”   招娣屈膝上前两步,扯了扯姑娘的裙摆,慌张的解释:“姑娘,真不是奴婢所为,奴婢也不知它如何进到包裹里?”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莫担心,我知晓不是你所为。”自小一起长大的人焉能有加害她的心思。   大姐轻轻敲打桌面,冷冷道:“此行有多少奴仆跟随你们而来?”   刘湘婉淡淡道:“约二十多人,现今怕是在堂下休息。”   “好,很好!”大姐微微点头。   此人莫不是以为她落到此番境地,被人欺负也只会咬牙忍着不吭声!   若是这样,也太小瞧她!   她定要揪出此人!   大姐淡淡道:“此事你们权当不知情,我自会亲自料理,”声音一顿,又道:“此事不要告诉王妈妈,省的让我娘知晓。”   刘湘婉颔首,大姐之言焉何不是她心底期望之事,此事一旦让太太知晓,后果不堪设想,大姐此番境遇,倘若有人再敢打她的主意,惹急了母兽,只会上前狠狠咬死你,方解她心头之气。   大姐淡淡道:“此番折腾,六妹想必疲乏的很,”看向招娣,淡淡道:“这边无事,你且扶六妹进去歇息。”   招娣站起来,垂着头对其福了福身。   “大姐……”刘湘婉顿了顿,又道:“都是妹妹不好,连累了你。”   大姐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淡笑道:“此话言之过早,说不定是姐姐连累了你。”   刘湘婉福了福身,苦笑道:“妹妹先行告退。”   大姐颔首,叮嘱道:“无需多思多想多虑,这点小把戏,我尚看不在眼里。”   主仆二人离开后,招娣眼眶一红,低泣道:“姑娘,都是奴婢不好,若奴婢紧紧看守咱们的包裹,焉能让歹人起了坏心肠。”   刘湘婉低叹:“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便是躲得了今日,也躲不过日后。”   “听姑娘这话,可是知晓何人所为?”招银身子一顿,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   “切莫胡乱猜测?”   虽心中隐约有了猜想之人,却也希望不是她!   主仆二人心事重重走去大姐安排的院子,进去后,刘湘婉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叹道:“本以为离开是远离是非,却没想到是非终究会找上门。”   “姑娘……”   “打盆水来,我要洗漱。”   招娣福了福身,端着木盆去寻院子里的丫鬟。   一盏茶后,灵石灵玉走出来,大姐冷着脸,淡淡道:“王妈妈睡着了?”   灵石福了福身,低声道:“奴婢亲眼见王妈妈睡着,方才过来。”   “此事你已知晓?”   灵石轻轻点头,恨声道:“姑娘,此事您定要彻查到底。”竟有人敢在姑娘身上打主意,还恶毒的诅咒姑娘,是可忍孰不可忍,定要将其抓住投进井里方能消姑娘心头之恨。   大姐淡淡道:“此事交与你二人去办,定要办得无声无息,不走漏一丝消息便可将人查出来,”垂下头,慢慢抚弄她手腕上的红玛瑙手镯,轻声道:“随行之人身上不可有一丝伤痕,他们来时如何,回去时还如何,知道吗?”   灵石灵玉肃着脸,重重点头。   大姐想了想又道:“灵玉,派个丫鬟到六妹的院子伺候她。”   灵玉点了点头,轻声道:“姑娘,此事当真不是六姑娘所为?”   大姐嗤笑道:“你会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   “是奴婢愚笨。”   “去吧!”大姐淡淡道。   灵石出去后,立马召集管家将随行之人围住,随后指派安国公府的奴仆将其圈进屋中,不一会儿,又带着一位老管事出现,只听她淡淡道:“将你们唤来所谓何事,有些人心知肚明,有些人却当真毫不知情,”眼眸扫视众人,淡笑道:“不过没关系,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   这时,两个小厮搬来两张长凳并放到一处,又放了一个木盆在旁边,轻声道:“灵石姐姐,东西已准备妥当,您看?”   灵石瞥了眼抖的最厉害之人,指着她淡淡道:“将她给我带上来。”   那丫鬟脸色一白,膝盖发软,瑟瑟道:“灵石姐姐,奴婢没犯错,没犯错啊……”   “犯没犯错,自是一试便知。”灵石看向那两个小厮,冷冷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人给我带上来。”   两个小厮打了个冷颤,手脚迅速的将其拉出来,拿起手上的绳子将其手脚绑住,这时灵玉走上前,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叠白而薄的宣纸,淡淡道:“你们可知,宣纸既可用来写字,又可用来杀人?”   众人脸色发白,身子不住的发抖,而绑在木凳上的那个丫鬟更是惊吓的不住大叫,灵石恼怒之下将手中的丝帕团成一团塞进她嘴里,轻哼道:“总算安静了。”   灵玉瞥了一眼,淡淡道:“如今只看你们招与不招,若是不招,只有将其活活折磨死,随后扔到乱葬岗里被野狗吃掉,”缓缓走到木盆前,拿出一张宣纸将其慢慢放进水里浸湿,淡淡道:“似咱们这般的奴才,死一人与死十人有何区别?”   看向一旁的老人,躬着身子,低声道:“李叔,此事就麻烦您老人家。”   李叔轻笑道:“又不是什么难为之事,何须这般客套?”走上前从丫鬟嘴中拿出丝帕。   丫鬟还要大叫,灵玉眸光微冷:“闭嘴!再叫直接一碗毒酒弄死你,让你再开不得口。”   闻言,丫鬟吓得脸色发白,不住地摇头。   这时,李叔走上前,手脚飞快的从木盆里拿出浸湿后的宣纸放在丫鬟脸上,只见宣纸瞬间被丫鬟的舌头捅破,可她捅破再快焉能有李叔的双手快,一张又一张的雪白宣纸飞快的贴上丫鬟的脸,慢慢的她越发呼吸不上来,使劲的支吾、摇头,不一会儿便闻到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   灵玉皱着眉头,拿起丝帕捂住鼻子:“这般抗不了事?”冷哼一声,又道:“李叔,烦您将纸拿下来。”   李叔含笑的点点头,从丫鬟脸上掀起厚重的宣纸,只见那丫鬟拼了命的呼吸,好似将这些年没呼吸到的空气全部吸进肺中。   灵玉淡淡道:“这回可是知晓找你何事?”   丫鬟疯狂的摇头,不住的大喊:“奴婢不知……不知……”   灵玉冷哼一声:“李叔,看来她还是没受够教训,劳您这次直接将其送上西天吧!”   李叔淡笑道:“这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丫鬟一直徘徊在生死之间,适才濒临死亡的感觉已经吓坏她,憋气后涨红的脸渐渐变成惨白,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别,别,我说……”   灵玉看向两个小厮,淡淡道:“将他们带下去。”   两个小厮躬着身子将众人引至旁边的屋子,众人只听身后传来灵玉冰冷的声音:“再敢有所欺瞒,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众人忙垂下头,身子不住的打着哆嗦,怎么从房里出来都不知道,只晓得他们大难不死,逃过一劫。   灵石上前一步,淡淡道:“知晓为何直接唤你上前吗?”   丫鬟惨白着脸,不住的摇头:“奴婢错了,只求大小姐饶过奴婢?”   “自打你们一群人进屋,看我们的眼神充满畏惧,懵懂,虽害怕的身子不住发抖,但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明所以,偏你不一样,你虽害怕,可眼神却四处闪躲,”灵石走上前,狠狠扣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说,是谁指使你诅咒我家小姐?”   丫鬟眼神闪躲,不住的哀求:“求姐姐饶奴婢一命,求姐姐饶奴婢一命……”   灵石铁青着脸,阴冷道:“饶你?我生吃你的心都有了?”   “奴婢当真不知,不知啊……”   “这么快就忘了适才你说的话,看来你这忘性很大?”灵石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轻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们不愁你忘性大,慢慢想才有意思……”   丫鬟惨叫一声:“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灵玉捂着鼻子走上前,瞪了灵石一眼,恼怒道:“莫不是忘了姑娘交代之事?”   灵石身子一僵,看着丫鬟脸上的红痕,神色难掩焦急:“气急之下,我一时忘却了,”扯了扯她的衣袖:“快帮我想想法子?”   李叔淡笑道:“灵石姑娘莫急,老夫有法子。”说着走到一旁,拿出两张宣纸将其叠成四方模样,随后将其浸湿在水中。   丫鬟看到此举,以为他又要活活憋死她,诚惶诚恐道:“奴婢说,奴婢说……”   话音一落,只见李叔将手上浸湿的宣纸贴在她脸颊处,淡淡道:“这样便可消肿却印。”   灵石眼里一喜,对其福了福身:“还是您老棋高一着。”   李叔淡笑的点了点头。   灵玉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走到丫鬟身边,淡淡道:“你说与不说,其实并无重要,说了尚且饶你一命,至于不说嘛,你爹娘,兄弟姐妹怕是……”着实忍不住尿骚味,慢慢后退一步,掩鼻道:“一家子全被你牵连,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发卖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丫鬟身子一僵,脸色惨白如纸,木木道:“奴婢错了,再不敢有所隐瞒,只求您饶了奴婢的家人。”   见此,李叔走到木盆处,洗了洗手,淡笑道:“这里没老奴什么事,便先行下去。”活了这么大年岁,什么事该听,什么事不该知晓,他活的比任何人都明白。   灵石灵玉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多谢李叔。”   “放心,老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李叔心有沟壑,奴婢们不及您多矣!”   李叔笑呵呵道:“待你们活到老奴这把年岁,定然比老奴活儿还明白。”   待屋中唯剩她们三人,灵石猛地上前,怒声道:“还不从实招来。”   丫鬟畏惧的身子一哆嗦,颤声道:“奴婢名叫小玉,乃二太太院中打扫的婢女,昨儿四姑娘的贴身婢女青玉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二十两银子,让奴婢趁人不注意,将那物……那物……放进六姑娘的包裹里。”   灵玉与灵石对视一眼,冷冷道:“你家中都有何人?在何处当差?”   小玉脸色苍白,神情惊恐不已:“两位姐姐,此事与奴婢爹娘没有关系,都是奴婢的错,不该一时贪财犯下此等大错,奴婢知晓错了,只求你们在大小姐面前说句好话,让大小姐放过奴婢爹娘,奴婢便是立即死了也能闭眼,”见她们眉头轻皱,深怕她们不信,忙诅咒道:“奴婢发誓,所说一切都是真的,若有一丝诓骗之言,奴婢愿死后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灵玉冷冷道:“谅你也不敢诓骗我等!”转头看向门外,淡淡道:“进来一人!”   只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绿衣丫鬟脚步轻移的走进来,灵玉冷冷道:“你且留在此看住她,切记别让她寻死。”想了想,又将自己的丝帕团成一团塞进她的嘴里,生怕她咬舌自尽。   绿衣丫鬟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灵玉轻笑道:“咱们回去复命吧!”   灵石点了点头,脸色铁青道:“此事定要让太太知晓!”   让太太为姑娘做主!   二人回去复命,只见大姐正带着毅哥玩着刘湘婉给他准备的小东西,二人福了福身,低声道:“姑娘,奴婢们回来了?”   大姐瞥了她二人一眼,淡淡道:“奶娘,将毅哥送到六姑娘的院子。”   奶娘福了福身,牵着小少爷离开。   “可有查出是谁?”   灵石黑着脸,恨声道:“姑娘,此人您定是猜不出?”   “说来听听?”   “此事乃四姑娘所为!”   “竟是她?”大姐挑了挑眉,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但咬起人来却是真疼。   灵玉扯了扯灵石的衣袖,小声道:“姑娘,奴婢猜测此事怕是与六姑娘有关,若不然怎这么凑巧,六姑娘一到我们庄上便出了这等腌渍事。”   闻言,灵石怒目而视,恨声道:“无论此事与谁有关,木偶上可是清清楚楚刻着咱们姑娘的名字及生辰八字,此举便已说明四姑娘不顾及与咱们姑娘之间的姐妹情谊,其心肠狠毒无比。”   大姐淡笑道:“此事既已查清,便无需声张,无论我娘还是六妹那里,都不可露出一丝口风,你们可知?”她虽带着笑意,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容任何人置喙。   灵石灵玉垂下头,小声道:“是。”   大姐轻声道:“此事不易声张是为你们着想,此事一旦泄露出去,镇国将军府所有姑娘的名声都将毁于一旦,遂你们必须紧守口风,不得说与任何人听,知道吗?”   灵石灵玉神色郑重道:“奴婢知道。”   “王妈妈快醒了,灵石过去看看,至于如何说,你心中怕是早有借口。”   灵石嘴角微微上翘:“姑娘放心,奴婢定将借口圆的滴水不漏。” 第147章 驭人之术   半个时辰后, 大姐带着灵玉去了刘湘婉的院子, 还未进去便听到毅哥清脆的笑声, 只听他不住的大喊:“六姨,六姨,让我来,让我来……”   刘湘婉柔声道:“给毅哥可以, 可毅哥却不能再吃糕点。”   “这是为何?”毅哥闷闷道。   “因为你还小,吃太多甜食容易长胖,这样长大后便不俊俏了?”   毅哥垂下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肉手,小心翼翼的开口:“六姨, 我胖吗?”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毅哥不胖,一点也不胖, 六姨故意逗你呢?”说着将手中的风筝线团递给他,又交代旁边的招娣, 轻声道:“看好小少爷,万不可让其被风筝线缠住。”   招娣喜不自禁的点头, 陪着小少爷一同放风筝。   刘湘婉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小丫鬟樱桃倒了杯温茶,轻声道:“六姑娘, 您喝口茶润润喉。”   “多谢你。”刘湘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见此,樱桃又为其续了一杯,轻笑道:“适才六姑娘喊了好多话, 怕是口干舌燥的很。”   刘湘婉脸色微红,娇羞道:“好久不成玩的这般肆无忌惮,一时竟忘了规矩教养,跟着翊哥一同疯起来。”   这时,大姐缓缓走进来,淡笑道:“在姐姐这,六妹无须顾忌规矩,想笑想叫想闹皆随你心意。”   “大姐……”刘湘婉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羞红了脸。   毅哥看到他娘,大叫一声:“娘,您快看,儿子放的风筝飞的高不高?”   大姐眼里带笑:“毅哥真厉害,风筝放的这般高。”   毅哥被夸别提多欣喜,咯咯道:“六姨,你真好。”   刘湘婉含笑道:“毅哥欢喜就好。”   “风筝可是六妹从府中带来?”   刘湘婉淡笑道:“五弟越发大了,竟不喜总呆在姨娘院里,遂小妹合计做个风筝与他,趁机让他消停些,省的日日吵得姨娘头疼。”   大姐诧异道:“既是给五弟准备的风筝,怎好拿来送与毅哥?”   “大姐,东西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待我回府后重做一个便是,”刘湘婉转头看向毅哥,淡笑道:“见他这么欣喜,小妹觉得将此物带来在恰当不过。”   “六妹,你有心了。”大姐看着满脸笑容的儿子,轻声道。   “大姐,无需同妹妹这般客套。”   大姐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的脑袋瓜确实聪慧,竟能想到自己做风筝?”   刘湘婉抿嘴笑了笑,低声道:“为了做这风筝,大姐可不知妹妹废了多少宣纸。”   闻言,灵玉垂下头,想起适才拿宣纸所做之事,嘴角不自觉上翘,若六姑娘知晓她们用宣纸……定会抱怨她们暴殄天物。   大姐神色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豪爽道:“六妹莫要担心,待你回去时,大姐送你一箱子上好的宣纸。”   刘湘婉脸色一顿,缓缓道:“大姐此手笔,着实坐实一件事!”   大姐挑眉:“何事?”   刘湘婉对其竖起大拇指,轻声道:“庄子上的土财主!”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轻笑。   大姐更是忍俊不禁:“臭丫头,竟敢打趣你大姐?”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大姐,实不相瞒,相比一箱子宣纸,妹妹更喜一箱子金元宝。”   众人闻言后,更是笑的乐不可支!   “你个狭促鬼,不仅聪明伶俐更是见钱眼开的很,”大姐嘴角的笑容一敛,哼声道:“金元宝没有,庄子上的土疙瘩倒是一堆,若你想要,待你回去时,大姐给你装上一箱,不,十箱都行!”   刘湘婉目瞪口呆:“大姐,你可真大方!”   自打六姑娘来到庄上,院子里一下子充满欢声笑语,灵玉见姑娘笑的十分开怀,心中别提多欣喜,只盼六姑娘能长久的住下去。   大姐咳了咳,轻声道:“王妈妈要回府,六妹可要与我一同去送她?”   刘湘婉轻声道:“自然!”   大姐起身,淡淡道:“那咱们就走吧!”眸光看向此院中众人,淡淡道:“奶娘,照顾好小少爷。”   奶娘躬着身点头,轻声道:“大少奶奶放心。”   招娣看向姑娘,刘湘婉对其笑笑,淡淡道:“你且留在此处陪着毅哥玩,一会儿我便回。”   招娣神色踌躇,见姑娘一脸坚持,方缓缓点头。   姐妹二人漫步而出,大姐轻笑道:“你这婢女对你很是忠心。”   “大姐说这话就不怕灵玉吃醋?”   灵玉轻声道:“六姑娘,我家姑娘心中最是在乎奴婢二人。”   大姐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她们自小服侍我,任何人都会背叛我,唯有她们不会。”   “由此可见,主仆情意焉何不是以心换心?”   大姐神色一愣,细细斟酌她之言,方轻轻开口:“六妹年岁虽小,看事却是比大姐还通透几分。”   “妹妹曾听夫子说过一句话,有些事看透不说透,也是一门学问,大姐以为呢?”   大姐哑然一笑:“如何不是?”   姐妹二人携手走进厅中,只见灵石候在王妈妈身边不住的劝慰,而王妈妈一脸的愁容满面,见主子们进来,忙对其福了福身,讪讪道:“老奴年岁大了,不过是折腾一趟竟不自觉大了瞌睡,真是……”   大姐自是知晓各中原由,淡笑道:“妈妈莫要多想,不过是件小事。”   “大小姐放心,日后老奴再不会这般心神怠慢。”   “妈妈无需挂怀……”   王妈妈涨红着脸,轻声道:“大小姐,时辰不早了,老奴也该告辞。”   大姐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方缓缓道:“那我就不多留您,眼下午时刚过,若你再不赶回去,待回到府中怕是得天黑,”顿了顿,又道:“再说我娘身边缺不得您。”   王妈妈满脸喜意,轻声道:“也是太太看的起老奴。”   “我让人准备了两车的瓜果蔬菜及家禽,待妈妈回去时,一同带回去。”   “老奴省的。”   大姐看向刘湘婉,轻声道:“六妹,可还有何要交代?”   刘湘婉摇头,轻笑道:“王妈妈一路平安。”   “多谢六姑娘惦记。”王妈妈对她二人福了福身,方转身离开。   至于那个丫鬟小玉早已让人收拾整齐,之前发生之事,好似从未发生,而王妈妈更加不会知晓,在她昏睡这一个时辰,院中发生一件惊恐之事。   随行之人除了王妈妈,其余人皆是胆战心惊,恨不得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晓此事不得说与任何人听,不然后果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起。   姐妹二人回到内室,刘湘婉低声道:“大姐,后背主使之人可是四姐?”   大姐神色一愣,淡淡道:“看来你与四妹之间却有些龌龊之事?”   刘湘婉低叹:“不过是小打小闹,却不曾想……”   “六妹,可知内宅女子最多和最缺之物为何?”   刘湘婉被反问的不明所以,眉头轻皱:“大姐……”   大姐亲自为其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今日大姐便以过来人的身份教你一些道理。”   “常言皆道女子难为,虽说男子薄情寡义是常事,但其中大半因由则为女人,”见她神色呆愣,淡笑道:“想知为何?”   刘湘婉轻轻点头。   大姐淡淡道:“同为女子,又何苦相互为难,无外乎为了金银,夫君及孩子,身在内宅的女人最多的便是岁月,只因固守在方寸之间,日复一日的熬日子,最缺便是真情,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女子得不到夫君的垂怜,唯有紧紧攥住为数不多属于她的东西。”   “大姐……”   大姐淡笑道:“此事背后主使之人却乃四妹,以你之聪慧伶俐,想必知晓我在顾忌什么?”   刘湘婉苦笑,如何不知?   难不成为了解大姐心头之怒火,与四姐争锋相对,闹得面红耳赤,最后毁了镇国将军府所有姑娘的闺明及家世清白的门楣,更毁了爹爹好不容易竖起的官威。   “大姐,此事你既打算遮掩,不如让它了无痕迹的过去?”   “六妹,你年岁尚小,内宅驭人之术,哪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大姐……”   “我且问你,可会为了捉一只老鼠打碎一屋子的玉瓶?”   刘湘婉摇了摇头,轻声道:“太过得不偿失!”   大姐端起茶杯抿了抿,冷笑两声:“但老鼠始终是老鼠,需要除之,方保玉瓶安稳。”   刘湘婉心中发寒,木木道:“大姐打算……”   大姐放下茶杯,气愤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你这丫头心中定是在想什么不堪之事。”   闻言,刘湘婉心下一安,缓缓舒出一口气,对其讨好的笑笑。   唉!后宅不安,朝堂何稳!   “天下震慑,诸侯宾服,天下这般,内宅焉何不是?”   “震慑?”   大姐转头看向不远处玩的正欢的毅哥,怅然道:“大姐这辈子便没活明白?”若早些清醒,何至于被人逼至这般境地!   刘湘婉扯了扯大姐的袖子,小声道:“大姐?”   “夫妻恩爱两不疑,那不过是白话本上描述之情爱,这世上又怎会有矢志不渝的男人,”大姐垂下头,低笑:“我与宋天华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成亲后,焉能对他无一丝情意,毕竟是结发夫妻,不过这男人……”   “大姐为何突然提及大姐夫?”虽他二人乃有名无实的夫妻,但并未和离,不叫大姐夫又该叫何。   “犹记未嫁时,我们一家尚在苏州,虽我性子极为刚强,但想着远嫁京城,虽有祖父他们做依靠,性子却还是要轻柔些,这样才会讨夫君及长辈们的欣喜,总总谋划却忘了男人的劣性,”想及此,大姐冷笑一声:“宋天华薄情寡性,家中虽有娇妻美妾,却仍不肯知足,竟看上勾栏院里卖弄风骚之人。”   “大姐如今这样不是更好。”   大姐冷淡淡道:“诚如妹妹所说,离了那人,如今这般恣意过活实乃幸事一桩。”   “之前种种不过是前程往事,大姐何必放在心上。”   “六妹果真是通透之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时我便该知晓……”   刘湘婉本就未指望成亲后,与那人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早料到未来夫婿会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想及此,脑中竟闪过魏廷茂的身影,这厮那日对她铿锵之言,想想……不过尔尔。   “六妹可知,内宅女子如何震慑众人?”   刘湘婉眉头轻皱,对其摇了摇头。   大姐眯着眼睛,嘴角上翘,冷冷道:“抓住她的软肋,且看她如何耀武扬威!”   “可他人之软肋,我们从何得知?”   “世人只要活着,皆被贪、嗔、痴所萦绕,焉能没有软肋可言,”大姐伸出手指点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上一‘字’,淡淡道:“男子皆被功名利禄,娇妻美妾所惑,女子虽只守在四方天地,却也是为了富贵荣华,鲜衣美食,二则有何区别,”指了指桌上的尚未干枯的‘贪’字,嗤笑道:“只要有了它,那人的软肋便如十根,数都数不过来。”   刘湘婉被大姐之言震的瞠目结舌,木木道:“大姐,似你这般说,妹妹还要嫁人吗?”   大姐嗔怒道:“别跟我装傻,大姐知晓你聪慧的很,许是连我也不及你聪慧通透。”   “大姐……”刘湘婉拽着大姐的衣袖,撒娇道。   “至于男人,既你得不到他的青睐,为了不让其沾花惹草定要狠狠将其震慑住,无论谋略还是手段都要让他忌讳你,每做一件事,脑中想到你便会不寒而栗。”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大姐话里话外就差明说,直接挥起大棍子将其打得他鼻青脸肿,再不敢顶着一张脸四处招蜂引蝶,胡乱生事。   “怎么?害怕了?”大姐低笑:“你从小胆子就小,适才与你说这么多,可知大姐心中所想?”   “如何震慑四姐?   大姐挑了挑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刘湘婉斟酌一二,轻声问:“可是亲事?   大姐赞许的点了点头:“四妹心比天高,一心想嫁入高门大户做少奶奶,可高门大户又哪里是她想的那般容易过活?”   刘湘婉低叹一声:“所有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焉何不是?”   “无须担忧,四妹之事,大姐心中自有主张,你且装作不知便是。”   刘湘婉垂下头,低低应道。   四姐垂着头,认真缝制爹爹的鞋子,淡淡道:“青兰,正房那边可有消息?”   青兰低声道:“该是没有,若不然王妈妈一回来,定有丫鬟过来禀告。”   “一旦小玉回来,你便偷偷过去,问问那事进展的如何?”   青兰脸色一白,瑟瑟道:“奴婢知晓。”   “可是害怕?”   青兰身子颤了颤,低声道:“奴婢不敢。”   四姐放下手中的针线,淡淡道:“只要那物不在今日被发现,待得来日便无迹可寻。”除非人赃并获,否则此事便是一桩无头公案,再寻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青兰小声道:“姑娘,万一小玉不幸人赃并获,到时咱们该如何是好?”   四姐眸光一冷,脸色极其阴翳:“过来……”   青兰觑了觑姑娘的脸色,心中寒意更甚,瑟瑟道:“姑娘。”   “嗯?”四姐眉眼一挑,青兰再不敢迟疑,哆嗦着走上前。   青兰越发靠近姑娘,只见四姐飞快从针线筐里拿出绣花针,狠狠扎向她的胳膊,疼的她脸色惨白,却咬紧嘴唇不敢发出一丝痛乎。   四姐收回手,冰冷道:“此事定会事半功倍,不会出任何差错。”   青兰捂着胳膊,畏惧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不该胡言乱语!”   只见四姐眉眼一肃,厉声道:“傻站着作甚,还不出去打听?”   闻言,青兰身子不住地的冷颤,福了福身,神色惶恐的退出去。   院中,玉兰正要端着木盆进去,却见青兰脸色苍白的跑出来,低叹:“可是惹姑娘生气?”   青兰卷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低声道:“我受够了!”   “找死不成!若让姑娘听到,非将你发卖不可?”主子想处置不顺眼的婢女有的是法子,发卖虽是最简单一事,但对为奴为婢之人来说,不如直接将其赐死,也好过被卖去青楼,过着千人枕万人骑的日子。   青兰抬起右手,只见胳膊上立着一根银白色的绣花针,她咬牙拔下来,低泣道:“看见没?”针眼虽小却不住的滴血,看的玉兰脸色惨白,端着木盆的手微微发颤。   玉兰不可置信道:“这是姑娘所为?”   青兰不住的哽咽,半响后,低声道:“姑娘有事吩咐我。”抹掉脸上的泪水,飞快离开。   玉兰神色呆愣的看着她离开,姑娘怎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她们从小服侍她,对她忠心不二,如今姑娘脾性越发喜怒无常,心气不顺便拿她二人出气,焉何不让她们寒心,倘若那事东窗事发,以姑娘的凉薄,她们二人怕是……想及此,脸色惨白,身子不住地哆嗦,木盆里的水洒了一半。   玉兰知晓姑娘尚在盛怒中,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轻声道:“姑娘,水打好了,您可要洗手?”   四姐走上前,淡淡道:“你从后院回来,正房那边还未有消息传来吗?”   玉兰低声道:“奴婢好似听人说王妈妈已回府,不过没直接回后院,而是直接去向太太禀告。”   “可有听到闲言碎语?”   玉兰摇头:“姑娘放心,那事定会万无一失。”定不能出任何差错,不然以姑娘自私凉薄的性子,定会毫不犹豫推她二人出去顶罪。   只见四姐脸色一喜,挽起袖子将玉手放入水中,皱眉问:“水怎比往日瞧着少了些?”   玉兰脸色一白,轻声道:“奴婢回来途中,一不长眼的丫鬟撞倒奴婢身上,害的奴婢身子不稳,使得木盆里的水洒了过半,”身子颤了颤,又道:“奴婢本想回去重新打水,可又怕您等的心急,遂端着半盆水匆匆回来。”   “嗯?”四姐面露疑色。   玉兰噗呲跪下,低声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妄加揣测您的想法,求姑娘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保证再无下次。”   四姐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尚且未开口,看把你急的。”话音一转,漫不经心道:“回来路上可有碰到青兰?”   青兰抬头,神色怪异道:“她不是一直留在院中伺候姑娘?”眼神四处看了看,诧异道:“她人呢?”   “我吩咐她去办事 ,既你没碰到就算了。”   “可要奴婢去寻她?”   四姐淡淡道:“过会儿她便会回来。”   大约一个时辰,青兰满脸喜色的回来,四姐掀起裙摆跑至她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焦急道:“可是成了?”   青兰喜不自禁:“姑娘成了,成了……”   玉兰同青兰对视一眼,双双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被拉出去顶缸!   此话一出,四姐恨不得大笑出声,在屋中不住的来回踱步,喃喃道:“成了,成了……”   这次六妹定会狠狠栽一跟头!   呵呵……且让她二人斗的你死我活!   只是不知大姐会如何处置六妹,真希望这一日快些到来!   四姐猛地顿住脚,言笑晏晏道:“此事你二人功不可没,待事情有了定论,定要重赏你们。”   玉兰青兰敛了敛嘴角的笑容,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为姑娘办事本就是奴婢们的本分。”   “好,好!”四姐心中那一点忐忑之意,随着青兰的话消散在心尖。   大姐派人与她娘送口信,待六妹回府之日,由她亲自送回,皆因毅哥想念外祖母,此借口一出,阴霾多日的二太太总算展露笑颜,一脸笑容的对王妈妈道:“六丫头确实得珍儿的欢喜。”   王妈妈附和道:“自打六姑娘去了庄子,大小姐日日展颜不说,且还愿意走出庄子,真乃喜事一桩。”   “六丫头这嘴就是讨巧。”   “太太,看来得让六姑娘经常去大小姐的庄子,您说呢?”   二太太嘴角上翘:“言之有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马车上,刘湘婉欲言又止:“大姐,可是要……”   大姐抱着呆不住的毅哥,淡笑道:“六妹,你小小年岁,心思莫要这般沉重。”   “到底是亲姐妹,妹妹不想闹的太过生分,”刘湘婉垂头,低声道:“日后各自嫁人,再见面跟仇人似得,反倒不美!”   “你这心就是太善,放心,大姐心里早已有了定夺。”毅哥伸手想掀开马车的帘布偷看外面的景致,大姐对其摇摇头,不允。   毅哥闷闷不乐道:“娘,儿子想回庄子上。”   “我儿在等等,咱们马上便到外祖家。”   毅哥觑了觑他娘的脸色,扣着手指,小声道:“ 娘,咱们能不能回安国公府,儿子……”声音一顿,小声道:“儿子想爹爹了。”最后一句如声若蚊蝇。   大姐抚摸他后背的手一顿,轻声道:“好,待毅哥见了外祖母,给她行礼请安后,娘便让人送你去见爹爹。”   “当真?”   大姐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娘何时骗过我儿。”   “娘……”毅哥搂着她娘的脖颈不住的撒娇。   背对毅哥的大姐对六妹面露苦笑。   刘湘婉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大人之事,孩童尚且不懂,虽跟着亲娘住在庄子上,心中却惦记着久未见面的爹爹及至亲之人。   马车慢慢行驶至镇国将军府,门房见大小姐回来,忙不迭跑进去禀告,只见二太太神色慌乱的出来,大姐带着众人对其福了福身。   二太太拉着她的手不住端详,半响后方开口,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虽从王妈妈口中得知珍儿一切都好,但到底未亲眼所见,如今她俏生生的立在眼前,眉眼带笑,焉何不让她欣喜。   “娘,您近来可好?”   “好,好,就是总惦记你。”   “王妈妈去过庄子好几趟,女儿好不好,她焉能不告知您。”   二太太嗔怒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为娘亲眼看到你,方才心安。”   刘湘婉上前一步,轻声道:“母亲可有想念女儿?”   二太太哼哼道:“想念?为娘恨不得将你们这些讨债鬼都打发出去。”   “大姐,你看母亲……”   “娘,您莫要口是心非,其实心中想念六妹得紧。”   二太太眉眼带笑:“你们啊……”   这时毅哥抱住她的腿,脆声道:“外祖母,那您想我没?”   二太太听到毅哥的话,心都要化了,弯下腰搂着他不住的轻乎:“我的心肝,外祖母想煞你也。”   大姐同刘湘婉对视一眼,拿起手中的丝帕掩住嘴角的笑意。   犹记出发前,刘湘婉低声道:“大姐,咱们带毅哥回府,你确定母亲再不会在意旁的事?”   “毅哥别的不会,惯会缠人,有他在,娘定然无暇顾及其他?”   刘湘婉惊愕道:“此举当真高明!”   “不过是一物降一物,”大姐淡笑道:“若不将娘支走,此事一旦被她知晓,四姐怕是……”尤其事关她,以她娘的脾性,顶多忍到四妹及笄,便立即将其发嫁,至于那人的人品,她娘定不会在意,只要将眼中钉肉中刺去掉,且管她。   “外祖母,可有给孙儿准备好吃的糕点?”   二太太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嗔怒道:“自打外祖母知晓毅哥要来,早早备好你喜欢吃的糕点。”   “外祖母真好。”毅哥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   大姐淡淡道:“毅哥,忘了来时为娘答应你之事。”   闻言,毅哥噘着嘴松开外祖母的脖颈,小小的人竟双手团成一团,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轻声道:“孙儿给外祖母请安。”   “好,好!”二太太一把扯过他,将其狠狠搂在怀中不住地喊心肝。   一行人慢慢行至厅中,大姐淡淡道:“娘且回去等我,女儿先去给祖父请安。”   二太太身子一僵,渐渐收敛嘴角的笑意,微微颔首:“去吧!”   刘湘婉并未跟去,一则老太爷知不知有她这个孙女尚且不知,二则以她庶出的身份,怎能随意拜见老太爷,遂眼睛看向招娣,淡淡道:“咱们回去吧!”   出来这么些日子,姨娘还不知该如何担忧她!   大姐自是明白她心中所忧,轻声道:“你先走吧!”   刘湘婉嘴角含笑,对众人点了点头,方才离开。   大姐带着灵玉去祖父的院子,门口立着的小厮忙行礼问安,随后飞快的跑进去禀告,不多时便见刘奎亲自出来,行礼道:“大小姐。”   大姐侧身避过,淡笑道:“刘叔,我乃晚辈,您无需对我这般恭敬。”   刘奎嘴角含笑,恭敬道:“大小姐折煞老奴了。”   “祖父可在?”   “老太爷在书房恭候大小姐。”   大姐跟在他身后,轻声问:“刘叔,书房只有祖父一人?”   “回大小姐,大老爷也在。”   “我爹呢?”大姐皱眉道。   刘奎轻声道:“这个老奴不知。”   大姐颔了颔首,快到书房时,敛了敛神色,屏气凝神的走进去。   书房中,老太爷忐忑不安的坐着,眼神不住的巴望着门口,一叠又一叠的连问:“老大,珍儿可是来寻为父抱怨?”   “爹,您想多了,珍儿多懂事的孩子,怎会寻您抱委屈?”   “珍儿可是手中有所短缺?”   “爹,这些年二弟在苏州为官,手中可曾短缺过银子,珍儿乃他嫡长女,陪嫁之物众多,焉能短了银子?”   “莫……莫不是寻为父报仇?”   大老爷铁青着脸:“爹,您别胡思乱想,可好?”   老太爷愁容满面:“综上皆不是,那珍儿寻为父作甚?”   大老爷轻叹:“珍儿来家,焉能不来与您请安?”   “只是这吗?”   “一会儿珍儿进来,您不就知晓答案。”   话音一落,刘奎轻声道:“老太爷,大姑奶奶求见!”   老太爷脸色一僵,双目呆愣的看向老大,无奈之下,大老爷轻声道:“进来吧!”   刘奎推开门,大姐抬脚缓缓走进去,眸光一瞥便立即收回,福了福身恭敬道:“孙儿给祖父请安,侄女给大伯请安。”   老太爷脸色讪然,干哑道:“此番从庄子上出来,想必沿途疲乏的很,遂快快起身。”   从庄子上出来?   这是什么话?   他爹这不是明显心虚,口不择言吗?   大老爷脸色青白交错,扯了扯嘴角,淡笑问:“珍儿在庄子上可住的习惯,你祖父派去的将士可听从命令?”   珍儿福了福身,轻声道:“孙女多谢祖父关怀,若不是您有先见之明,说不得孙女镇不住庄子之人。”   老太爷见她言语恳切,确实不是寻他抱怨,如此这般,他心下稍安,脸上渐渐有了笑意,轻声道:“多日不见,珍儿脸色却是比往日看着红润些,”转头看向大老爷:“是不是啊,老大?”   大老爷尴尬着脸,轻轻点头:“爹言之有理。”   不待珍儿回答,老太爷又道:“若庄子里人手不够,尽可告知家中,让你大伯父多派些将士去镇守,是不是啊,老大?”   大老爷脸色一僵,缓缓点头:“爹言之有理。”   老太爷咳了咳又道:“若手中银钱不够,大可同你大伯母说,是不是啊,老大?”   大老爷黑着脸,木木道:“爹言之有理。”他爹同珍儿说话,为何最后一句总要捎带他,无论军中将士或府中金银,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只求他爹饶过他!   大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祖父放心,孙女在庄上一切都好,您且不用担心。”   见此,老太爷长叹一声:“珍儿,你的亲事,祖父对不起你。”   大姐敛了敛脸上的笑容,神色郑重道:“祖父焉何这般说,结亲本是结两家之好,日子没过好,乃是孙女没本事,与祖父又有何牵连。”   “说到底,此桩亲事乃我亲手促成,老夫也未料到宋天华这厮如此不争气?”   珍儿眉头舒展,淡笑道:“祖父,他有今日焉何不是孙女纵容之结果,遂到了今时今日,孙女谁也不怨,如今孙女离了安国公府众人方知,现下这般过日子才是真正的舒心,快意。”   “你这性子竟跟你祖母如此相似?”   大姐淡笑道:“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孙女纵容宋天华恣意妄为是因,他酿成大错乃是果,遂无所谓谁怨谁?”   “珍儿……”当年孙女从苏州回京发嫁,他与她也不过话些家常,再无其他,今日一见,却不知她如此聪慧。   大姐对其嫣然一笑:“祖父,如今孙女守着两个孩儿过活,甚是快哉。”   从祖父那出来,大姐漫步至她娘的院子,除了六妹未在,其余姐妹们早已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待她进去,众姐妹起身对她福了福身。   大姐淡笑道:“自家姐妹,无需这般在意规矩。”   二太太虽坐在上首陪着毅哥说话,眸光却似有似无看向珍儿,见她眉头舒展,心下稍安,生怕她适才见了公爹,想起亲事的由来而黯然伤神,不过确实如王妈妈所言,离了安国公府,珍儿眼睛越发有神采。   三姐上前一步,拉着大姐的手,轻快道:“大姐,你可算回家了?”   “最近可是又惹娘亲生气?”   三姐抬头,小心觑了觑她娘的脸色,耳语道:“大姐,莫提此事!”   大姐挑眉,轻轻道:“看来你又惹事了。”   三姐垂下头,轻声道:“大姐,此事晚些时候妹妹再与你细说。”   “待会在收拾你。”   三姐讨好的看着她,摇了摇她的胳膊,哀求道:“那时大姐即便狠狠打我,妹妹也绝无二话,只求大姐帮我哄哄娘亲,莫要同我置气。”   事情竟这般严重!   要知娘从小娇惯三妹,不要说重话,便是训斥都未曾有过,如今竟狠下心肠冷了她好几日,真乃奇闻也!   四姐到底坐不住,缓缓开口,轻声道:“大姐在庄上住的可好?”   大姐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庄上虽未有京城的喧闹,夜深人静时却透着一丝安宁。”   “若不是妹妹每日跟随大伯母学管家,定也跟着六妹一同去庄上看大姐。”   大姐拉着三妹坐在一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淡笑道:“不急不急,来日方长。”   “大姐,庄上可有什么奇闻怪谈?”   “四妹为何这么般问?”大姐眼睛一眯,笑容满面道。   四姐脸色一僵,讪讪道:“小妹久居内宅,从未见过外面的庄子是何模样,遂有些好奇罢了?”   总感觉大姐看向她的眸光,好似洞察一切!   “待哪日,让爹娘带你们一同去看看?”   三姐迫不及待道:“当真?”   “我何曾骗过你们,”大姐看向她娘,轻声道:“您还未看过女儿的庄子,待哪日风和日丽,您带着众位妹妹去瞧瞧,可好?”   二太太淡笑道:“这得看你爹能否同意?”   “娘放心,此事由女儿亲自跟爹爹周旋。”   “若成为娘自是依你。”   这时,刘仲修风尘仆仆进来,大笑道:“何事让你们母女这般欢喜?”   众人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爹爹。”   刘仲修含笑道:“免礼,都入座吧!”漫步至二太太身边,看向毅哥,欣喜道:“可还记得我?”   毅哥放下手中的糕点,卷起袖子擦了擦下巴,按他娘之前交代那般,小手做成一堆,恭敬的对其揖礼问安,脆声道:“孙儿给外祖父请安。”   “好,好……”刘仲修老含怀慰,大笑不止。   几日不见,毅哥看着长进不少,可见珍儿用心□□他,如此甚好,若此子不似他爹那般行事荒唐,恣意妄为,而是刻苦用功,学有所成,待他继承安国公府,他从旁相助,定能让其所有成就。   二太太摸了摸毅哥的头,眼中欣慰之色甚浓,含笑道:“老爷这是从哪回来?”   刘仲修淡笑道:“同僚找我饮茶,若知珍儿母子到得这般早,为夫定早些回府。”   大姐适时开口:“爹,自打您回京还未出去游玩一番。”   刘仲修神色一愣:“珍儿是何意?” 第148章 丧家之犬   “爹, 您还未去过女儿的庄子, 不如哪天您带着娘亲及弟妹们去看看?”   刘仲修大笑道:“焉何不可?”   大姐本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她爹, 未料她爹如此爽快,不由呆愣片刻,转头看向她娘轻笑道:“娘,您看爹答应的多痛快。”   二太太嗔怒:“那也得你爹下朝后, 咱们一家人方能过去。”   “有何关系,若时辰晚了,您和妹妹们就留在我那住上一宿,待爹爹过来接你们再回府。”   刘仲修淡笑道:“珍儿提议不错,过两日为父带她们去瞧你。”   “到时女儿定扫榻相迎。”   闻言, 屋中众人皆一脸的笑逐颜开。   刘湘婉并未先回她的院子,而是先去探望姨娘, 黄姨娘见姑娘回来,神色激动的快步迎去, 自姑娘十岁后搬出她的院子,她们母女虽别院而住, 却也能日日见面,如今不过六七日未见,竟好似很久未见到姑娘似的, 喜得她梨花带雨。   “姨娘这是怎么了?”   黄姨娘垂下头,脸色微红道:“几日未见姑娘,姨娘这心中委实惦记的很。”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坐下,轻声道:“姨娘莫要担心, 女儿只是去大姐的庄子住上几日,那里舒心的很。”   黄姨娘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慢慢锊顺她额头的碎发,轻声道:“大小姐在庄上可好?”   “不光大姐好,庄子也好,庄里庄外都派有将士把手,宵小之徒根本不敢靠其左右。”   “这样就好,大小姐毕竟是弱质女流且带着两个稚儿,容易被心肠歹毒之人盯上。”   “姨娘放心,祖父及安国公府都有派人过去,庄上安稳的很。”   黄姨娘轻声道:“姑娘在庄上呆的可顺心?”   刘湘婉捂嘴偷笑:“姨娘,在庄上女儿无需顾忌规矩,每日陪大姐说说话,陪着毅哥玩耍,其余时辰带着招娣四处逛园子,惬意的很。”   “这就好……”   刘湘婉并未与她提及巫蛊之事,生怕姨娘知晓后担心,眼神四处看了看,诧异道:“宴哥呢?”   黄姨娘苦笑道:“如今这院子关不住他,让奶娘抱着他逛园子。”   刘湘婉轻笑:“姨娘,宴哥本就是男娃,焉能每日安安静静陪在您身边,”顿了顿,又道:“轩哥可是四岁便跟着哥哥们去学堂,再过两载,宴哥也会同轩哥一般。”   想到宴哥祉哥跟在轩哥身后,像个跟屁虫似得去学堂,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发笑,轩哥自小稳重,待那时也不知他如何摆脱这两个磨人精。   “如何不是?一转眼姑娘及宴哥这般大了。”   “姨娘,眼下这日子虽还有些受制于人,待我与弟弟们羽翼丰满,您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姨娘并不觉得眼下这日子难熬,相反姨娘觉得现下这样很知足,你们姐弟陪在我身边,与姨娘而言,已是心满意足。”姑娘不过是去大小姐庄上住了几日,她便觉得日子难熬得很,想到日后姑娘及笄,定亲,出嫁,虽老爷亲口承诺,待姑娘嫁人后仍留在京城,可出嫁的女儿怎能经常回娘家,想见她一面,怕是难得很,想及此,黄姨娘这心就酸疼的很。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刘湘婉轻声道:“姨娘,女儿一回府便过来看您,见您与弟弟们处处都好,这心里也就放心些许,”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轻声道:“毕竟大姐陪女儿一同回来,女儿怎么也得过去陪坐一会儿。”   黄姨娘淡笑道:“好,好。”   刘湘婉起身,福了福身方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身后传来黄姨娘急促的脚步声,只见她轻喘道:“姑娘,最近手头可有短缺?”   刘湘婉走到姨娘身边,轻轻抚顺她的胸口,含笑道:“姨娘莫要担心,若女儿手头没银子,定会跟您说。”眼角却瞥见姨娘手中拿着一张银票。   黄姨娘不管不顾,直接将银票塞在姑娘手里,低声道:“如今姨娘手头宽宥,姑娘莫要苦着自己。”   除了半月前托人买了一箱宣纸,其余时候刘湘婉手中的月例根本无处可花,再说大姐出手甚是大方,回府前派灵玉送来二百两的银票,遂此次去大姐的庄子,不光偷得几日闲,还得到意外之财。   刘湘婉见姑娘一脸的坚持,无奈之下将手中的银票叠好放在衣袖里,只见黄姨娘一脸的笑容,方抬脚离开。   招娣轻声道:“姑娘,咱们去正房吗?”   “回院子。”四姐弄那么一出戏,也不知她离开这几日,招银可有将她的院子守得牢不可破。   招娣轻轻点头,跟在姑娘身后回到她们的院子。   招银早听说姑娘回府,一直在院门口眼巴巴的巴望着,见姑娘身影一现,忙不迭跑上前,拉着她的手,眼眶微红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这些时日独留她一人看家,虽说这是姑娘对她委以重任,但……从小伺候姑娘长大,她们主仆还是头次分开这么长时日。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安抚道:“独留你一人看家,可是寂寞?”   招娣抹掉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想念姑娘,”顿了顿,迫不及待道:“即便您不在,奴婢也有每日打扫房间,不让其落下一丝灰尘。”   “好,好,你受累了。”   “奴婢不辛苦,这是奴婢的本分,如今姑娘回来了,奴婢真真是欣喜不已。”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缓缓走进院子,淡淡道:“我离开这几日,可有人过来?”   招银想了想,轻声道:“除了七姑娘来过两次,皆是借您给五少爷绣制的小衣,且拿回去细细琢磨针黹,此外便再无其他人过来。”   “可有丫鬟过来与你套近乎?”   “姑娘这么一问,奴婢倒是想起来,四姑娘的女婢青兰倒是来过两次。”   刘湘婉脚步一顿,淡笑问:“她来此所谓何事?”   招银紧皱眉头,担忧道:“姑娘,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不过是离开这几日,担忧府中不太平,问问而已。”   招银缓缓舒了一口气,轻笑道:“姑娘,自您走后,除了三姑娘惹怒太太外,府中再无任何风波。”   “三姐惹怒太太,此话怎讲?”   招银垂下头,神色惭愧道:“自打姑娘去大小姐的庄子,奴婢谨遵您的吩咐,一步未曾踏出过院子,这也是青兰过来时与奴婢窃窃私语,奴婢方才得知。”   “她说的?”   招银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几日隔三差五,青兰便来我们院子,与奴婢说府中发生的事情,但奴婢从未让她进去屋子。”   主仆三人进去后,刘湘婉淡淡道:“日后莫要与青兰走的过近?”   招银呆愣下:“姑娘,这是为何?”   刘湘婉尚未开口,招娣满面怒容:“四姑娘每次看到咱们姑娘都是一脸狰狞样,恨不得将姑娘杀之而后快。”   “招娣……”刘湘婉揉了揉额头,事情没她说的这般严重,不过在大姐庄上安排那么一出戏,确实没安好心,唉!   “姑娘,奴婢也是为您着想,青兰接近招银姐姐定是没安好心,说不得就是四姑娘吩咐她这么干。”   刘湘婉心中对她竖起大拇指:……招娣威猛!她虽未告诉招娣巫蛊之术主使者乃四姐,但经过那件事后,招娣对一切仇视她之人,皆是严阵以待,恨不得从中查出背后主使之人。   招银脸色一白:“姑娘,奴婢不知这些?”自打回到京城,姑娘便一直让她看守院子,因招娣行事冲动不及她沉稳,遂姑娘将院子全权交由她打理,而姑娘身边则由招娣随身服侍。   刘湘婉对其挥了挥手,轻笑道:“无妨,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四姐却是对我有些心结,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招银忙不迭点头:“姑娘放心,奴婢日后再不敢与青兰来往。”   刘湘婉淡笑:“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与她点头之交即可。”   招娣哼声道:“姑娘就是心肠软,四姑娘嫉妒您,眼红您,她的贴身婢女又能好到哪里去?”   刘湘婉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此话只可说这一次,下不为例。”   招娣撅着嘴点头。   离开正房后,三姐一把拉住大姐去往她的院子,进到内室后,三姐低声道:“大姐……”   大姐坐在凳子上,淡淡道:“到底何事惹娘如此生气?”   三姐便将那日发生之事慢慢说与大姐听,末了,神色寂寥道:“大姐,小妹知晓错了。”   闻言,大姐低叹一声:“还是翊哥想的长远。”   “大姐?”   “此事我会帮你说和,”大姐神色一顿,冷冷道:“至于你的亲事,岂由你在长辈面前随意置喙,这般口出妄言,置爹娘,规矩,教养于何物?”   “大姐,妹妹知晓错了。”三姐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拽了拽她的衣袖。   “记住这次的教训!”大姐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额头。   “大姐……”   大姐轻声道:“三妹,你已及笄,眼下娘正为你寻人家,大姐自是希望你能遇到良人,美满和顺的过一辈子,但你不能任性妄为,在娘面前胡言乱语,娘是宠爱你,却也不能容忍你挑衅她的威严。”   “我知道,我知道,此事我真的知道错了,至于我的亲事自是由娘亲定夺,娘相中之人,即便让小妹立马嫁过去,我也绝无二话。”   大姐心里一叹,又问道:“听说你最近一段时日正在跟大伯母学管家。”   三姐想露个笑脸与她,奈何想到大伯母雷厉风行的手段,扯了扯嘴角,苦笑道:“长辈们都是为了我好。”   “你要用心跟随大伯母学管家,待你成亲后,掌一府之中馈,方知管家一事何其重要,上不至于被管事欺骗,下不至于分不清五谷,即便府中奴仆少,但每日用度也要精打细算,便是家中金山银山,若你不细细算计,再多的银钱也只会坐吃山空。”   “大姐……”   大姐轻声道:“日后遇事多去寻六妹讨个主意,若连她也毫无办法,便去寻翊哥,”想到六妹提及大弟惩治人的手段,让她与三妹胆战心惊,抿了抿嘴角的笑意,语重心长道:“翊哥在严厉,也是你嫡亲哥哥,若你遇到麻烦事,他定会竭尽全力为你解决。”   三姐垂下头,轻声道:“妹妹知道。”   上次她禁不住娘亲的惊吓,畏惧之下将大哥供了出来,乃至于大哥被娘打了一巴掌,那时她后悔的恨不得撞墙而死,待他们出去后,大哥不仅未曾训斥她,还不住的安抚她,更直言她的亲事自有他帮其周旋。   大姐微微颔首:“你长大了,遇事再不能恣意妄为,须知日后你每走一步,意味着镇国将军府的门楣,爹娘的脸面及姐妹们的闺名。”   “大姐放心,妹妹日后定谨言慎行。”   一张一弛方是正理!   大姐颔了颔首,又道:“听下人们说,近日你频频去厨房,想必厨艺精进不少。”   三姐羞红了脸,低声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大姐拉着她的手,欣慰道:“三妹这样做就对了,咱们这样人家的贵女,不求诗书礼仪面面俱到,但中馈,女红,厨艺上拔得头筹却也是难得可贵,于男子而言,大妇会诗书不过是附庸风雅,倘若成亲后,你将府中中馈打理的井井有条,无需他费一丝心神,这才是贤妻良母,”怕三妹不懂,大姐淡笑道:“内宅安稳,朝堂顺心,方可步步高升。”   三姐脸色绯红,低声道:“大姐。”   大姐细细教导三妹人情世故,三姐在旁听的不住点头,身后随伺的孙嬷嬷不时看了看,大小姐真乃七窍玲珑心,唯一憾事便是她的亲事,却是一言难尽。   孙嬷嬷从宫中出来后,本打算回乡安享晚年,未料被大小姐寻来帮其教导三姑娘,时日一久,倒真对三姑娘生出亲近之意,日后便是三姑娘出嫁,她也会服侍其去夫家。   大姐瞥了眼孙嬷嬷,轻声道:“日后静下心跟随孙嬷嬷学规矩,多听她老人家的话,她可是从宫中出来的老人,自是比你有远见,莫要用你那短浅的眼光看待众人众事。”   “我知道了,大姐。”   孙嬷嬷福了福身,恭敬道:“老身当不得您如此夸赞。”   “小妹顽劣不堪,行事冲动,还妄您多多教导她。”   “这是老身的本分。”   大姐含笑道:“只要嬷嬷用心教导三妹,凡事多替她考虑,待您年老时,自会安排人照顾您,奉养您终老。”   孙嬷嬷身子一震,垂下头恭敬道:“多谢大姑娘。”   这算是应了她的话!   大约半刻钟,大姐方起身离开,三姐送她至院门口,低声问:“可要小妹陪姐姐回娘的院子?”   “你一去,娘怕是更得生气。”   三姐脸色讪讪,低声道:“大姐,此事就拜托你了。”   “进去吧!”大姐带着灵玉离开。   四姐在屋中来回踱步,恼怒道:“过了这么些日子,此事怎还未被发现?”   青兰身子一颤,垂下头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   玉兰咬了咬牙,低声道:“许是小玉藏得地方太过隐秘,尚未被人发现。”   “废物!一群废物!”   四姐猛地顿住脚,眼神阴冷的盯着青兰,只见其神色畏惧的后腿一步,打着哆嗦:“姑娘,奴婢却是按您的吩咐办事。”   “那为何至今毫无动静?”   大姐回府至今,一直与众人言笑晏晏,倘若事发,以大姐的性子,怕是早当着太太的面供出六妹,又怎会如此风平浪静,适才大姐眯着眼看她,那目光回想起来,心中胆寒不已。   玉兰低声道:“姑娘,不若奴婢们出去打听下。”   四姐斜了她一眼,冷冷道:“收起你的猪脑子!”此举一旦被有心人发现,禀告给太太或大姐,到时又该用何理由遮掩过去。   玉兰脸色一白,默默退到青兰身边。   “青兰,你再去寻小玉,问清她将东西放在哪个位置,”四姐神色一顿,沉声道:“切记仔细窥觑她的神色。”   青兰心下舒口气,眼下这般光景,她恨不得离姑娘远远的,省的她心下烦躁拿她出气,对其福了福身,躬着腰出去。   青兰刚行至院门口,就见大小姐带着灵玉缓缓而来,脸色骤然大变,转身那瞬间,便听大小姐清冷的声音:“站住!”   青兰身子一震,猛地收住脚,缓缓转过身,勉强压抑心中的惧意,福了福身轻声道:“大小姐。”   大姐越过她身边,轻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青兰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脸色惨白道:“大小姐……”   完了!完了!东窗事发!   灵玉低哼一声,轻声道:“姑娘进去吧,外面自有奴婢守着!”   大姐眸光瞥了眼青兰,淡淡道:“赶紧让她起来,若被旁人瞧见,还以为我此番寻仇而来?”   “姑娘说的是。”灵玉躬身拉了拉她,耳语道:“不想死就给我马上站起来。”   青兰神色惊恐不已,颤巍巍的起来,颤声道:“灵玉姐姐。”   灵玉扯了扯嘴角:“我看你甚是乖巧,若我家姑娘同四姑娘讨要你,不知她可会答应?”   “姐姐……”青兰后退一步,身子不住的发抖。   玉兰走到桌前,为姑娘斟了一杯温茶,轻声道:“姑娘,现下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虽眼下毫无动静,但终有一日会被人发现,只要那物尚在六姑娘院子中,她定是百口莫辩。”   此言一出,四姐脸色的怒容消退不少,嘴角微微上翘:“玉兰,还好你是个贴心的。”   青兰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吩咐她这点小事竟办得不知其结果,若不是自小服侍她长大,哼!直接将其发卖,省的日日看到这个棒槌。   “四妹,大姐真替你欣喜,有个如此真心实意为你打算的忠仆,”大姐掀帘后,淡笑道:“所谓忠仆自是一心一意为你办事,无论对与错。”   四姐身子一僵,端起茶杯的手一抖,啪的应声落地,摔得满地碎渣,神色僵硬的抬头:“大姐……”   大姐脚步轻移的走到她面前,亲自为其倒了一杯茶,淡笑道:“不过是来四妹这走一趟,竟将你吓成这样,”随后将茶杯放至她手边,轻声道:“到底是我吓人还是四妹做贼心虚?”   四姐猛地站起来,福了福身,干笑道:“大姐真爱开玩笑?”   大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把玩着一只空茶杯,淡淡道:“再过一载,你也快要及笄了。”   “没想到大姐还记得小妹的年岁。”四姐嘴角含笑的起身。   谁料,大姐猛地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四姐吓得一惊,不由自主躬着身子,木木道:“大姐,可是妹妹做了何事惹你生气?”   千万不要似她心中所想!   四姐脸色一白,惴惴不安的垂下头,遮住眼中的暗沉!   “哎呀呀,一不小心手滑了!”   四姐张口结舌:“大姐……”   大姐看着她,嘴角含笑道:“四妹,姐姐且问你,女儿家这一辈子最在意之事为何?”   “妹妹不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大姐,此话何意?”四姐嫣儿一笑,随后走到大姐身旁坐下,她心中本是有些忐忑,不过大姐既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怕是顾虑其多,可她不一样,她尚无需要顾虑之事,遂满脸笑容的看着她。   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她又能将自己如何?   大姐挑了挑眉,轻声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便是四妹。”   “大姐一再说些妹妹听不懂之言,可否告知一二。”   大姐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玩味道:“二房如今只有你们五姐妹,三妹乃嫡女,千金之体,所思所虑自有我娘为其谋划,张姨娘乃良妾,兼之颇受爹爹宠爱,事关五妹之事,自有她为其奔走,六妹七妹年岁尚小,尚不需要为其费神,可四妹呢?”   四姐脸色僵硬,冷冷道:“大姐直言便是。”   “四妹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冷漠无情,遂你最不平之事怕是出身,最在意之事乃是亲事,姐姐猜的可对?”   只见四姐脸色青白交错,咬牙道:“姐姐到底想怎样?”   “你与六妹不合,乃是你们姐妹之间的龌龊事,为何扯到我?”   四姐冷笑:“姐妹之间吵嘴,本是无伤大雅之事,何须大姐亲自过来劝说?”   “事到如今,你还与我打官腔,真当我是软柿子不成?”   “大姐虽是嫡女,却也是出嫁女,这出嫁女插手娘家事,未免有些越矩?”   大姐直直看向她,冷笑两声:“四妹好胆量,”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小玉这个人,四妹可认识?”   四姐眼神一缩,大姐果然知道了!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我进来那刻,想必四姐心中隐约猜到来意,更甚者猜到我为何秘而不宣来见你,遂你这般有恃无恐。”   四姐脸色微白,低声道:“大姐……”   “你心中所料却是十有八九,但却不是真的算无遗漏,”大姐微抬下巴睥睨她:“四妹,姐姐来了半盏茶功夫,口干舌燥的很。”   闻言,四姐身子微颤,抖着手为她倒了一杯茶,一时心神不稳洒出些许,瑟瑟道:“大姐,请喝茶。”   “三妹已然及笄,巫蛊之事即便被我娘知晓,为了保其名声,也只会悄悄将其遮掩过去,倘若真闹得鱼死网破,你拼着自己的名声不要,也要毁了三妹的闺名,姐姐猜的可对?”   四姐身子一软,从凳子上滑落下去,脸色苍白道:“大姐……”   大姐端起茶杯抿了抿,淡笑道:“所以你才会选择我,为了我娘,为了三妹,我定会隐而不发,忍而不语,让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   “大姐,我错了!”   “诚如你所想,我却是不打算将此事公之于众,”大姐眸光扫了眼玉兰,只见她早已吓得魂不守舍,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阴冷道:“为了一个你尚不值得将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大姐,我错了,日后再不敢生出此等念想,求你饶我一回。”   “此话出自四妹口中当真好笑,你每走一步都精心推算过,若我将此事公众于众会如何,偃旗息鼓又如何?”大姐起身踱至她面前,弯着腰耳语道:“你再精于算计,却唯独算露一人。”   四姐木讷的抬头:“谁?”   “爹爹,”大姐冷冷道:“二妹的下场,四妹可还记得?”   四姐神色骤变,一把扯过她的裙摆,不住求饶:“大姐,我错了,此事莫要告诉爹爹。”   爹爹最重官名,二姐闹出那么大的丑闻,爹爹当下便狠心将她留在苏州,若此事大姐告知爹爹,她……会不会落得跟二姐一样的下场,她……不想嫁给商贾,她可是要嫁入高门大户,享受荣华富贵之人。   大姐抬头轻抚她的头,轻声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尚不能左右旁人,又如何将旁人当做利器来利用。”   “我不该算计六妹,更不该算计大姐,都是我的错,求大姐原谅我这一次。”   “四妹,你的心太大又太狠,今日我便是放过你,你心中怕也是恨极了我,姐姐说的可对?”   “不,不,不会的!”   “可我一点也不怕,知晓为什么吗?”   四姐疯狂的摇头:“妹妹焉敢记恨姐姐?”   大姐不顾她的哀求,轻笑道:“你乃庶女,我乃嫡女,注定我们嫁的夫家定会一低一高,你生母乃我娘婢女,我亲娘乃正房主母,这辈子我娘都会狠狠压你姨娘一头,我嫡亲弟弟他日金榜题名,而你嫡亲哥哥挺多考中举子头衔,几番对比下,你我高低,一目了然。”嗤笑两声:“话到此处,我焉何惧你?”   四姐被她逼问的如丧家之犬,木木道:“大姐,非要这般作践我吗?”   “你行事歹毒,反倒质问旁人作践你?”大姐轻轻推开她的手,走至一旁的窗户前,淡淡道:“四妹,画虎画皮难画骨,你怎就不知这个道理?”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本分,倘若心比天高,妄图逾越正室之子,岂不是自挖坟墓。   只听四姐惨笑两声:“大姐,只因我身份不如你,你就处处作践我?”   大姐猛地回头,神色阴冷的看向她,厉声道:“不知悔改的东西!事到如今还妄想污蔑旁人。”   “我除了出身不如你,诗词歌赋,礼仪教养,女红针黹,哪样不出众,怎就非得屈居你之下?”   “便是你样样拔得头筹,也注定这辈子只能是庶出,家中费尽心神养育你,未料竟养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   此话一出,四姐气的身子不住发抖,猛地站起来,大步向其走过去,冷冷道:“姐姐好口才,我何德何能被你如此诋毁。”   大姐猛的抬手,只见李姨娘掀帘进来,噗通跪下,低泣道:“大小姐,都是妾的错,没能管教好四姑娘,求您念在她不懂事,不要同她计较。”   四姐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   李姨娘本在她的院子里小憩,却被灵石唤到此处,随后一直立在门外,越听脸色越白,当姑娘再次忤逆大小姐时,她生怕引得大小姐震怒,使劲挣脱灵石的桎梏,掀帘进来。   闻言,大姐飞快打了她一巴掌,四姐捂着脸,怒声道:“你打我?”   “如何?”大姐白嫩的手掌渐渐泛红,可见她用力之狠。   李姨娘脸色惨白,哀求道:“求大小姐手下留情!”   大姐冷笑不止:“家中长辈对你视如己出,你不知感恩,反而一心埋怨,实乃不忠不孝,自家姐妹虽有些口舌之争,但你不该心思歹毒,让其斗得你死我活,坐收渔翁之利,实乃不仁不义,似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就该一杯毒酒灌死,也省的败坏府中门楣。”   四姐梗着脖子,怒声道:“你不光打我,还想让我死?”   李姨娘屈膝爬到大小姐身边,扯着她的裙摆,哽咽道:“求您莫要将此事告知太太,日后妾定严加管束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四姐瞪大眼睛,抖着嘴唇,颤声道:“你寓意何为?”   “听说不少人家的闺中千金,为了家中长辈祈福,送去寺庙吃斋念佛,”大姐嘴角微微上翘,淡淡道:“四妹性情如此暴躁,唯有去寺庙诵经念佛方能平心静气,而远离凡尘往事,定能有所感悟。”   “你想驱逐我?”   李姨娘大惊失色:“大小姐,四姑娘错了,若您心中不平,妾身愿已死谢罪。”   大姐淡淡道:“李姨娘,劝你莫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真将此事闹得众人皆知,到时便不是我所能左右。”   此话一出,四姐及李姨娘身子一僵,显然被大姐之言吓得面露惊恐。   李姨娘扯着四姐的胳膊,哀求道:“姑娘,姨娘求你,赶紧跟大小姐求饶。”   四姐木木道:“适才我已认过错,大姐却视而不见,事到如今,又何必再求。”   “适才大小姐说的也不过是气话,若你诚心认错,她定会原谅你,”李姨娘顿了顿,又道:“毕竟你们是亲姐妹。”   大姐转过身,背对她们母女,任由李姨娘不住的捶打四姐,最后四姐垂下头,低声道:“大姐,我错了。”   大姐置若罔闻,四姐唯有忍着怒气,再次开口:“大姐,我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哪错了?”   四姐低声道:“我不该起了嫉妒之心,更不该利用你。”   大姐转过身,冷冷道:“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   四姐身子一僵,木着脸道:“是我不该起了贪念。”   “世上本无念,可是想要的多了,便成了念,有的变成痴念,有的变成贪念,有念想不错,但不能让其成为你的执念,执念过深终会害人害己。”   李姨娘低泣道:“大小姐所言极是。”   大姐瞥了眼眉眼仍郁气难解的四妹,淡淡道:“我且问你,女子出嫁后,夫家与娘家谁能靠的住?”   四姐猛地抬头,怛然失色:“你……你……”   “话已至此,望你早日明悟!”大姐抬脚离开,走至门口处,淡淡道:“四妹,你永远斗不过我。”   玉兰心神一松,险些趴在地上,手扶着地面慢慢爬到姑娘身边,低声道:“姑娘,奴婢扶您起来。”   李姨娘软如一滩泥,低声道:“姑娘,从今以后您就安安分分,收起你那不安分的心吧!”   四姐呆愣的站起来,随后脸色狰狞的看向门口,也不知李姨娘哪里来的力气竟飞快蹦起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厉声道:“想死不成?”   青兰见此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不撒手,不住的低劝:“姑娘……姑娘……”   四姐使劲掰开姨娘的手,瞪大眼睛恨恨的看着她,李姨娘眼泪一落,低泣道:“难道非要被老爷发配到尼姑庵,你才知后悔吗?”   四姐身子一僵,神色呆滞,可心中有个声音不住的呐喊:她不服,不服!   李姨娘慢慢松开她的手,哽咽道:“姑娘,今日大小姐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日后再不要做这么铤而走险之事。”   四姐木木道:“她能奈我何?”   李姨娘狠狠的捶打她,只盼她能明悟,哭泣道:“大小姐手握您的亲事!”   “她一个出嫁女,焉能对娘家之事指手画脚。”   李姨娘见她执迷不悟,恨恨道:“大小姐是谁?她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女,安国公府长子嫡媳,认识满京城高门大户家的贵妇,若她插手你的亲事,府中谁敢置喙。”   于太太而言,怕是最为欣喜之事,有人帮她除去碍眼之人,而对老爷来说,大小姐行事比太太更知分寸,巴不得由她为府中姑娘寻亲事。   “我不服,不服……”想明白个中缘由,四姐神色狰狞,不住的嘶哑。   李姨娘搂着她,安抚道:“姑娘,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人不能不服命,姑娘与大小姐斗法,实乃以卵击石,既已知晓结论,不如放下一切贪念,紧守庶女的本分,似五姑娘,六姑娘如今这般不是很好,既不用过多讨好太太,又不至于惹太太厌烦,就这样一直熬到出嫁的年岁,或许太太念你安收本分,为你寻一桩好亲事也说不定。   四姐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推开李姨娘,冷冷道:“姨娘先回去吧,容我想想。”   “姑娘,四姑娘可会安守本分?”   大姐冷冷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您适才那番敲打岂不是白费心机。”   “那不过是出出我心头的郁结之气。”平白被人利用,诅咒,她便是菩萨心肠也会恼怒几分。   “那咱们现下去哪?”   大姐淡笑道:“自是去寻我爹。”   灵玉灵石对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这才是姑娘的本性。”   主仆三人到了刘仲修的书房,刘铁躬着身子,恭敬道:“大小姐。”   “刘管事莫要多礼,爹爹可在?”   刘铁低声道:“老爷现下正在批阅文书。”   大姐轻轻点头,淡笑道:“如此,我去耳房候着。”   “待老爷批阅完文书,老奴唤大小姐过去。”   这时,书房内传来刘仲修深沉的声音:“何人在外面?”   刘铁轻声道:“老爷,大小姐求见。”   “让她进来吧!”   刘铁躬身推开门,大姐对其微微点头,方抬脚走进去,此时刘仲修已从案桌前走到厅中木桌旁坐下,一脸笑意道:“珍儿,有事寻为父?”   大姐福了福身,低声道:“却是有事禀告。”   刘仲修诧异下,淡笑道:“寻为父何事?”   “事关四妹!”   “四丫头?”刘仲修皱了皱眉,指着一旁的凳子,轻声道:“坐下说话。”   大姐上前两步倒了两杯茶,方半坐在凳上,见他爹脸色尚好,缓缓道明来意,半响后,只见她爹脸色越发阴冷,眯着眼,阴翳道:“此事当真?”   大姐垂下眼眸,低声道:“人证物证皆在女儿手中。”   “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孽障?”   “爹爹,此事女儿不打算追究,毕竟我与四妹是亲姐妹,焉能看她毁了自己又毁了府中众姐妹的闺名。”   “珍儿……”   “爹,女儿将此事告知您,乃是期望您谨慎处置,莫要被旁人发现一丝异样,至于那丫鬟,女儿会亲自料理,绝不会让把柄受制于人。”   刘仲修神色微敛,阴冷道:“此事你做的不错!”   大姐轻叹:“爹爹,四妹不过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若此番她迷途知返,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刘仲修微微颔首:“我儿言之有理,此事为父定会妥善处置。” 第149章 姐妹打架   大姐离开后, 刘仲修铁青着脸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咬牙切齿道:“一个个都当我死了不成!”年岁越大, 心也跟着大,若不给其教训,日后镇国将军府都要搁不住她们。   “老爷莫要生气,此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刘仲修气急败坏道:“二丫头不过想攀高枝, 可四丫头却想至人于死命,且狠心对付之人乃是她的妹妹,其心之歹毒,旁人不及矣。”倘若将她留在府中,只怕贼心不死, 但若将其打发到庙里,总觉得以她不羁的性子会惹出难以预料之事, 到那时便不是他所能左右。   刘铁垂下头,事关小主子们, 焉是他所能置喙之人。   大姐从她爹书房出来后,灵玉低声道:“姑娘, 您怎么了?”   大姐眉头紧锁,低叹道:“小时四妹很是讨众人欢喜,如今年岁大了, 不仅人变的面目可憎,心更是歹毒无比。”   这深宅大院生生将心思简单的少女熬成满腹心计的歹人。   灵石哼声道:“姑娘,四姑娘有今日都是她作的,本是庶女却妄想越过嫡女,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能耐?”   灵玉瞪了她一眼:“少说风凉话!”   “本就是事实,怎还不许人私下嘀咕?”   “你二人休要吵闹,吵的我头疼,”大姐揉了揉额头,冷冷道:“去大少爷那。”   灵石灵玉点了点头,垂着头跟在姑娘身后。   砚台见大小姐过来,忙躬身上前:“奴才给大小姐请安。”   “翊哥呢?”   “回大小姐,少爷在书房看书。”   大姐淡淡道:“进去同传一声。”   砚台忙不迭点头,不一会儿便见翊哥从书房中走出来,淡笑道:“大姐。”   “可有打扰你看书?”   “无妨,不差这一时。”   “这就好……”   “大姐怎会来此?”   大姐轻声道:“此次我回府中,三妹跟我说起惹娘亲生气一事。”   翊哥嘴角的笑容一僵,低叹道:“大姐,咱们进去说。”   大姐颔了颔首,进去后瞥了眼他书房的格局,淡笑道:“姐姐还是头次进你书房,好似六妹经常过来?”   “六妹棋艺尚好,有时会与她对弈一局。”   “你倒是很疼爱家中幼妹。”   砚台站在一旁给二位主子倒茶,轻声道:“大小姐,我们少爷最是心疼三姑娘及六姑娘。”   翊哥斜了他一眼,砚台垂下头,瑟瑟道:“少爷,奴才知错。”   大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淡笑道:“你先下去吧!”   砚台抬头小心的瞥了眼少爷,见他下巴轻点,喜不自禁的退下。   “大姐可是有话叮嘱弟弟?”   “三妹的亲事你要多加上心,诚如你所想,三妹自小被娘娇惯长大,性子已然养成,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如今她已及笄,我们唯有为她寻个家世清白的人家,让她少些争斗,多些安宁,美满和顺的过一辈子。”此生她只能熬着日子过,遂不希望三妹走她的老路,便是嫁给似爹爹这般的人也好,爹爹再在乎官位却从未宠妾灭妻,她娘便是再多的不是,爹爹也从未在众人面前打过她的脸。   翊哥苦笑:“即便大姐不说弟弟也会这般做,只是娘……”   至那事之后已过去好些日子,娘亲对他依旧爱答不理,往常心疼他挑灯夜读,定会派丫鬟送滋补身子的汤水,如今却再不曾喝过。   “也许娘心底的打算与我们想的不一样,却也是一心一意为我们着想,且离三妹定亲还有一年光景,趁此光阴,咱们慢慢相看人家便是。”   “大姐言之有理,此事是弟弟操之过急。”   心事一了,大姐细细端详他的眉眼,轻声问:“秋试可有把握?”   “金榜高悬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   “这么有把握,我可是听说曹家幼子曹霁光也准备金秋下场,此人不可小觑,”大姐神色一顿,轻声道:“大姐自是知晓你的学问与文采,却也不能孤高自傲。”   翊哥淡笑道:“大姐,弟弟敢说此话,自是胸有成竹。”   大姐面露喜色:“好,好,大姐自是对你有信心,待你金榜题名之日,大姐来家亲自为你做一桌席面。”   “如此,这段时日大姐可要勤练厨艺方是。”   大姐无奈的摇了摇头,嗔怒道:“果然如六妹所言,你睚眦必报的很。”   “六妹敢如此说?”   大姐讪笑道:“翊哥莫信!此话乃大姐胡言乱语,且莫放在心上。”   坏了!   她好似坑了六妹!   翊哥不会报复她吧!   “呵呵……”翊哥只是淡笑不语。   刘湘婉回院之后换了一身衣裳方出去,未料沿路偶遇大姐,福了福身,轻笑道:“大姐这是从哪来又去至哪处?”   “鬼机灵,竟敢套我话?”   刘湘婉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大姐,妹妹这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大姐点了点她的额头:“真该拿针将你这小嘴给缝上。”   “大姐……”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姐妹二人一同去往太太的院子,只听大姐淡淡道:“勿要忧心,四妹之事已处置妥当。”   刘湘婉神色一顿,垂下头轻声道:“四姐可会吃苦头?”   大姐玩味道:“你是如何想?”   “于我而言,与四姐争锋相对,唯有两败俱伤,不如后退一步,方可海阔天空。”   “若她与你结了死仇,日日想着对付你,到时你又该如何?”   刘湘婉遮住眼里的眸光,淡淡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大姐点了点头:“若你一再退让,反让她有恃无恐,倒不如直接给她狠狠一锤,让她知晓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   刘湘婉心中低叹,可我到底不是大姐,所行何事皆有太太与镇国将军府唯以依靠,而她若行差踏错,等待她的唯有一尺白绫。   “大姐,有些事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敢为?”   大姐想到六妹的出身,了然的颔了颔首:“我知你处境难为,但我与你不同,她害你不过是姐妹间的龌龊事,但她胆敢利用我,便得承受我的怒火。”倘若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无迹可寻,她且佩服四妹的心计与手段,可她所做一切不过是飞蛾扑火,燃不到旁人便先自取灭亡,   “大姐……”刘湘婉张口结舌,不是说只是震慑四姐,难道大姐口中之‘震慑’与她心中所想不同。   大姐淡淡道:“六妹,那日大姐忘记跟你说,对待敌人,要么不出手,忍之恨之,要么出手,杀之罚之。”   闻言,刘湘婉脸色一白,咽了咽口水,大姐声色厉苒时竟与太太十分神似,果然是母女天性,暴躁脾气竟如出一致。   沿路,姐妹二人有说有笑行至她娘的院子,除了四妹告假其余姐妹都在,二太太皱眉问:“这一两个时辰你去哪了?”   大姐淡淡道:“随便走走。”   二太太早从丫鬟口中得知她的行踪,遂脸色不虞道:“不晓得毅哥嚷嚷着找你吗?”   “娘,您不能太娇惯他,”大姐看向靠在她娘怀中眼眶含泪的毅哥,冷冷道:“过来!”   毅哥憋了憋嘴想要大哭,可又怕惹他娘生气,唯有慢慢行至她娘面前,神色委屈道:“娘。”   大姐淡淡道:“你是我的儿子,是瑾哥的哥哥,长大后要继承安国公府的爵位,只因为见不到为娘便哭哭啼啼,你这般不懂事,日后能有何作为?”   二太太脸色骤变,怒声道:“毅哥那么小,你不说安抚他一二,出口便是训诫之言,是何道理?”   “娘,女儿在教训自己的孩儿,还妄您莫要插手!”   二太太气的抖着身子指着她,愤然道:“你……你……我是你娘,你焉敢这般同我说话?”   大姐转头看向她娘,轻声道:“娘,难道你想让毅哥成为第二个宋天华?”   二太太身子一僵,随即恼怒道:“休拿我外孙儿与那混账比较?”   “娘,翊哥似他这么大,早被爹亲授识字,描红,背诗。”   “那又如何?你爹乃严父,谁能反驳得了他。”   “如今毅哥与我同在一处,即便没了父亲教养,女儿也能将他教养成材。”   “毅哥还太小,过两年进学便可。”   “为何?只因他身在公候之家便可浑浑噩噩,养成不可一世,狂傲不羁的浪荡子,”大姐脸色一顿,冷冷道:“倘若他敢有此念想,女儿便抱着他一同去死,也省的败坏家中门楣。”   此话一出,二太太吓得神色大变,惊恐道:“珍儿……”   大姐缓缓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如今他年岁小,正是好玩的年纪,若不板其性子,日后随心所欲又该如何是好。”   “珍儿……娘再不娇惯毅哥,你莫要这般吓唬为娘。”   大姐置若罔闻,盯着儿子的眼睛,神色郑重道:“毅哥,你要时刻谨记,你是娘跟瑾哥的依靠,若你成不了为娘的依靠,娘这辈子活着还有何意思。”   毅哥拿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脆声道:“娘,儿子定会成为您和弟弟的依靠,娘放心,日后儿子再不会流泪。”   “这才是为娘的好儿子。”大姐搂着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见此,众人心下感慨,大姐虽是一番慈母心肠,可毅哥毕竟年岁尚小,如此逼迫他长大,会不会适得其反!   月余后,府中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之气,这日刘仲修唤李姨娘母子三人去书房,淡淡道:“可知我寻你们何事?”   母子三人摇了摇头,四姐上前一步,娇笑道:“爹爹莫不是想念姨娘及孩儿们。”   “是也不是。”   四姐脸上的笑容一僵,爹爹这话是何意?   李姨娘上前一步,轻声道:“老爷,可是妾与孩儿们行事不周?”   刘仲修看向仁哥,淡淡道:“为父为你寻了一家书院,明日起你便去书院授业?”   此话一出,母子三人皆神色呆愣的看着他,只见李姨娘双目无神,喃喃道:“老爷,为何这般做?”   “此事你们理应心知肚明。”刘仲修看向四丫头,冷冷道。   四姐脸色一白,僵硬道:“爹爹……”   “日后仁哥便在崇山书院授业,那里有大嫂的哥哥坐馆,为父与他打过招呼,我儿过去后,他定会多多照拂你。”   闻言,李姨娘脸色惨白,身子不由晃了晃,眼眶发红道:“老爷,您不能这般待仁哥。”   刘仲修淡淡道:“为何不能?他是光耀门楣的嫡子还是出类拔萃的庶子,需要为夫对他另眼相看?”   “老爷,你怎可这么说,仁哥也是您的儿子。”李姨娘眼里的泪水刷的落下,哽咽道。   “仁哥,为父这么说,你可会生气?”   仁哥神色僵硬,低声道:“爹,可是儿子做错何事?”   “我儿何事也没做错,不过有人做错事,为父也只能迁怒于你。”   仁哥不可置信的抬头:“爹……”   四姐脸色苍白不止,话到此处,若她还不明白爹爹敲打之意,真真是白活了,噗通跪下,低声道:“爹,女儿错了!”   可恨!可恶!   那日她苦苦哀求,大姐竟置若罔闻!   今日之耻辱,他日定要她也尝一尝!   刘仲修冷冷道:“何错之有?”   上次大姐归家除了震慑她外,还将此事告诉爹爹,事已至此又何须隐瞒,缓缓道:“女儿不该用巫蛊之术谋害大姐,借大姐之手除去六妹。”   只见刘仲修铁青着脸,怒目而视,再看仁哥已被妹妹之言吓的面如土色,而李姨娘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心中喃喃道:如今东窗事发,这些年她做低伏小的服侍太太皆毁于一旦!   “孽障,知晓为父为何一直隐而不发?”   眼下这般光景,四姐自知逃脱不了罪责,淡淡道:“爹爹要打要骂,女儿皆随您心意,只求您不要因女儿之过错牵连哥哥。”   刘仲修冷哼:“仁哥是你至亲之人,难道大丫头与六丫头不是你的亲姐妹,当你对至亲之人下手时,可曾念过你们姐妹间的情谊,当你利用此事要挟她们时,可曾想过为父的心情,当你毫无顾忌,恣意妄为时,可曾想过今日之后果?”   四姐脸色发白,强装镇定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却乃女儿所为,还妄爹爹莫要牵连哥哥与姨娘。”   事到如今还这般理直气壮,刘仲修怒从心起,大步走上前,抬脚便要狠狠踹其身上,却被眼尖的李姨娘发现一把抱住他的腿,哀求道:“老爷,都是妾的错,是妾没管教好四姑娘。”   刘仲修冷着脸,低斥道:“滚!”   仁哥噗通跪下,沙哑道:“爹,儿子愿意去崇山书院读书,不考得功名,绝不回府,只求您宽宥四妹。”   刘仲修脸色微缓,微微点头:“你且先行回去,明日我让管家亲自送你过去。”   “是,”仁哥低声应道,随后看向四妹:“二哥走了,日后你要安分守己,再不可恣意妄为,知道吗?”   此话一出,四姐脸色惨白的爬到她爹的脚边,扯着他的长袍嚎啕大哭:“爹,女儿知错,求您不要迁怒二哥,求您了……”   刘仲修冷冷道:“这回知晓被人拿捏软肋的感受?”   四姐痛哭流涕的点头:“爹,女儿再也不敢了,日后女儿定安守本分,再不敢心存歹意,求您饶过大哥。”   “四丫头,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愿,做错事就该受惩罚,莫不是以为你做错事,要杀要剐只可你一人?”   “爹,女儿真的错了……”   刘仲修狠狠甩开她的手,怒声道:“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身为为父的女儿,可知所行之事意味着什么?”   四姐见他爹面色不改,狠狠对其磕头:“爹,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女儿这一回,不要因女儿牵连二哥。”   李姨娘也不住的磕头:“老爷,都是妾的错,求您不要驱赶仁哥,妾求您了,老爷……”   仁哥屈膝爬到姨娘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对其摇摇头:“姨娘,爹说的对,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我身为四妹的嫡亲哥哥,焉能不替她承担后果。”抬头看向他爹,轻声道:“爹,儿子此去定会考得功名,求您原谅四妹这一次,可好?”   刘仲修长叹一声:“为父答应你。”   仁哥对其郑重的磕了一头,起身大步离开。   见此,李姨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大放悲声,声声质问:“老爷,您怎能如此狠心?怎可如此狠心?仁哥也是您的儿子啊?”   “若要怨就怨恨四丫头,若不是她心存歹念起了害人之心,焉能酿成今日之苦果,”刘仲修看向四姐,眸光阴翳,厉声道:“为父抚养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玷污镇国将军府的门楣,抹黑为父的颜面,毁了府中姑娘们的闺名,知道吗?”   四姐泪雨婆娑,悲戚道:“爹,您好狠的心。”   “为父要你记得,旁人忌讳你不过是怕捉了老鼠反伤了玉瓶,但为父不怕,老鼠在厉害,也逃不过猫的手掌心。”   “爹,女儿便是做错事,一力承担便是,您为何苦苦逼迫二哥?”四姐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   “许你拿捏旁人的软肋,不许旁人拿捏你的软肋,这是何道理,”刘仲修冷笑道:“除非有一日你能站在为父肩上说话,否则这辈子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内院,到了年岁便要出嫁。”   “爹,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何旁人犯错,您会忍之宽之,而女儿犯错您便这般咄咄逼人?”   “我且问你,旁人可曾谋害过至亲之人?”   四姐神色僵硬,喃喃道:“您当真对女儿无一丝舔犊情深?”   刘仲修反问:“乌鸦尚且反哺,可是你呢?”   “我……”   “这世间之事自来都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闻言,四姐惨笑不已,抬头木木道:“爹爹,诗词歌赋,女红针黹,女儿哪里不及众姐妹,为何您对她们总是褒奖不已,到了女儿这却总是神色淡然,难道女儿就这般不讨您欢喜?”   “为父寻夫子授业你们学问时,可有落下你?为父赏赐你们衣裳首饰时,可有短了你?为父奉旨回京述职,可有撇下你?”   “爹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您为何不能对女儿多些怜爱之情,只因姨娘不讨您欢喜,就连女儿也一同遭您厌恶吗?”   “孽障!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东西,”刘仲修再也忍不住,怒骂道:“为父子女众多,除了嫡出子女颇为上心,再有便是二丫头年幼殇母,为父多怜惜她外,其余子女,为父可曾有过偏袒?”   “嫡出?”四姐苦笑道:“无论嫡女还是庶女,我们不都是您的女儿,为何您要厚此薄彼。”   刘仲修指着她怒骂:“也不看看你姨娘是何身份,你又是何身份?”   身份!身份!   姨娘是婢女出身,所以不讨爹爹的欢喜!   因她是庶出,所以爹爹便不会怜惜她!   四姐神色悲愤:“爹爹,若您看女儿不顺眼,大可端一碗穿肠毒药喂给女儿,也省的您日夜担忧女儿做出心肠歹毒之事。”   “你死与不死为父尚不在意,为父众多儿女不缺你一个,但若因你败坏府中名声,你姨娘,你二哥会落得何下场,你可想知晓?”   “爹,您威胁我?”   “谈何威胁,不过是拿捏你的软肋罢了!”   四姐便是在冷血无情,心中还是惦念她二哥,抬手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冷冷道:“爹爹放心,日后我定安守本分的待在内院,直至出嫁。”   “今日仁哥愿为你承担后果,为父且宽宥你这一次,日后好生呆在内院,不可再生事端,否则为父不会似今日这般重重敲打,轻轻掀过。”   四姐面无表情点头,随后扶着李姨娘出去。   出了院子,李姨娘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挥手对她便是一巴掌,怒声道:“早就劝你莫要贪心,收敛执念,可你就是不听,如今反倒害了仁哥,”话音一落,眸光阴冷的盯着她:“如今你满意了,你二哥为了你被老爷驱赶出府,只是为了你……为了你……早知生下你会惹来这么多是非,更甚至害了我的仁哥,真恨不得你一出生时,直接溺死你。”   四姐捂着脸,惨笑道:“果然,在姨娘心中最疼爱之人唯有二哥……”   “我不该疼爱仁哥吗?老爷对我早已没了情分,日后我所能依仗之人唯有仁哥,”李姨娘神色冰冷,木木道:“仁哥自小听话孝顺,可是你呢,姑娘当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每每我们母女二人共处时,你看向我的眸光带着一丝不屑,轻蔑更甚至鄙夷。”   四姐身子一僵,抚着脸垂下头,只听李姨娘继续道:“只因我是婢女出身,害你只能是庶出,因此总觉得我们亏欠你,”声音一顿,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怒声道:“可就是我……这个婢女出身的我将你生出来,如果没有我,你焉能站在我面前,对我指手画脚,不屑一顾。”   “姨娘……”   李姨娘对其摇了摇头:“若此事不牵扯仁哥,你我母女尚有一丝情分,可如今因你牵连仁哥,害他被老爷驱赶出府,”嗤笑一声:“也罢!至今日起,我们母女情缘到此为止,既你心中如此鄙夷我,日后姑娘如何全看你自己的能耐。”   四姐心中一慌,伸手去拉她的袖子,未料李姨娘连连后退,低声道:“日后姑娘飞黄腾达,妾绝不上前沾光,反之姑娘成亲后,日子过得糟心不已,也不必与妾说,妾身份卑微,入不得您的眼。”   话音一落,李姨娘决然离开。   四姐脸色惨白,喃喃道:“我做错了吗?为何都说我错?”   她想要高人一等有何不对,想要富贵荣华有何不妥,不想过做低伏小的日子又有何错,对!她没错!是她们错了!谁说庶女不能嫁入高门大户,享受锦衣玉食,她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庶女也能一飞冲天,也能与嫡女平起平坐,也能成为众人眼中羡慕不已的高门大妇。   旁人不敢!她敢!   不仅敢想,更敢做!   总有一日……   四姐抬头,眼睛直直看向前方,安慰自己:现下姨娘只是同她置气,待她涅槃之日,再与姨娘重修母女情分也不迟。   翌日,众人请安时方知仁哥要去外面的书院求学,就连二太太神色都不免惊讶,怪异道:“老爷,您怎有此等念头?”   刘仲修淡淡道:“翊哥金秋下场,定榜上有名,而仁哥回京后一直跟随府中夫子授业,虽日日不缀,却不如行哥聪慧好学,举一反三,不如让他换个地方,且看他学业可会精进?”   二太太皱眉道:“若老爷欣赏那位夫子的才华,直接将其请到府中授业便是,何苦让仁哥去书院就读,毕竟那里清苦的很。”   “糊涂!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他学业未有精进,这便是他饱食暖衣,不知进取的结果,遂若想学有所成,须先受其苦。”   见此,二太太也不好多劝,唯有道:“是妾身浅薄,不及老爷心有沟壑。”   骤闻仁哥外出求学,弄得众人一时措手不及,回院子后各自派贴心的女婢或小厮过去,送上一些程仪,虽不多却也代表他们手足间的情谊。   唯有四姐亲自送他到院门口,缓缓走上前,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轻声道:“二哥,这里面是我往日为你所做的鞋袜,还有昨晚亲自为你绣成的荷包,还妄你带在身上佑你平安。”   仁哥接过,憨笑道:“四妹,此番二哥外出求学,定是有所成方才归家,姨娘那里还要烦你多多照拂,”神色一顿,轻声道:“日后二哥不在你身边,你行事要慎之重之,不可在恣意妄为。”   四姐眼眶一红,簌簌落泪,低泣道:“二哥……”是妹妹害了你,若不是因我牵连你,何至于害你自此。   仁哥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你回吧,二哥走了!”将手中的包裹交到小厮手中,转身离开。   四姐哭的身子直发颤,却使劲捂着嘴唇,不露出一丝哭音。   玉兰上前搂着姑娘的身子,低声道:“姑娘,咱们回吧!”   四姐摇了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二哥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她眼中,方身子一软蹲在地上,双手抱膝不住大哭。   这时小桃跑过来,喘气道:“四姑娘,二少爷可是走了?”   玉兰低声道:“你怎么才来?”   小桃一路小跑而来,只见其额头冒汗,断断续续道:“因二少爷外出求学,乃至于姨娘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本打算亲自送二少爷出府,未料刚出院子,身子一软昏了过去,奴婢并着小花合力将姨娘背进院子,这才急匆匆赶过来,未料还是晚了……”看着手中的包裹,忧愁不已,若姨娘知晓包裹未送到二少爷手上,怕是又会伤心的昏过去。   四姐猛地站起来,从她手中夺过包裹,冷冷道:“回去告诉姨娘,就说已将包裹送到二哥手上,知道吗?”   小桃福了福身,脸色发白道:“奴婢明白。”   四姐瞥了眼玉兰,主仆二人方决绝离开,行至凉亭处,碰到刘湘婉主仆,四姐眸光阴冷的盯着她,阴霾道:“六妹,好手段。”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四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   “玉兰,你去外面守着,我要跟六妹单独说会儿话,”四姐嘴角微微上翘:“六妹,可会怕?”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招娣,你也去外面。”   招娣张了张嘴,见姑娘一脸坚持,方神色担忧的离开。   四姐率先一步走到凉亭内坐下,随后指了指石凳,淡淡道:“坐下说话。”   “不知四姐寻我有何事?”   四姐冷笑道:“如今我落得这般下场,六妹可欣喜?”   刘湘婉皱眉:“四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如今你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妹妹焉知你落得何下场?”   “若不是你与大姐联手对付我,我焉能被所有人厌弃?”想到二哥离家时寂寥的背影,想到姨娘与她断绝母女情分,新仇旧恨堆积在一处,四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起身走到她面前。   刘湘婉见势不好,身影一闪飞快起身,冷冷道:“四姐,真当我是软柿子随你揉捏不成?”上次巫蛊之事还好被招娣她们及时发现,兼之大姐行事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出包藏祸心之人,倘若再耽搁一个时辰,王妈妈便会带着众随从回府,到时死无对证,即便大姐知晓此事非她所为,她也百口莫辩,每每想及此,都后怕不已。   “我就欺负你又能怎地?”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个人,四姐若逼急了我,大不了玉石俱焚。”   四姐冷笑两声:“如此甚好!”抬手便要打她,招娣见情形不对,忙冲上前却被玉兰挡住,脸色发白道:“给我滚开!”   玉兰垂下头,低声道:“招娣,我不能让你过去。”   招娣上前一步推开她,恨声道:“若我家姑娘受一丝伤害,我就是被太太杖毙而死,也要去她面前告状。”   可玉兰毕竟年长她两岁,身量又高出她些许,只见其一把抓住招娣的胳膊,轻声道:“若我不阻拦你,太太没开罪前,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招娣身子一僵,惊吓道:“你……”   “这深宅大院里,主子们活的不容易,随身伺候的奴婢们就活的容易,我等贱命不值钱,一旦惹主子不高兴,非打即骂都是小事,倘若主子心情不虞将我们发卖,也唯有心甘情愿的接受,”玉兰眼眶微红,含泪道:“满府上下谁不羡慕你与招银,自打跟随六姑娘,她从未打骂过你们,还时常与你们言笑晏晏……”   “你……你……便是这样,你也得给我让开,”招娣神色焦急,不住的推攘她,却怎也挣脱不开她的桎梏。   “对不住,我不能放开你。”玉兰狠狠拽住她的胳膊,说甚也不让其离开。   刘湘婉伸手便要抓四姐的手腕,谁料她身子一闪躲开了,抬起另一只手反抽了她一下,只听‘啪’的脆声响彻整个凉亭。   见此,招娣双目喷火,瞪大眼睛狠狠怒瞪玉兰,在顾不得其他伸手与她撕扯起来,心想着早些解决她好去帮姑娘的忙,一同胖揍四姑娘,可……可玉兰见她不管不顾的拼命,唯有拼尽全力与她撕扯。   这边刘湘婉摸着红肿的脸颊,怒目而视,阴翳道:“四姐,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却步步紧逼,如今还动手打我。”话音一落,刘湘婉飞快跑上前,与她推攘,撕扯在一起。   她二人动手后,从互相推攘到被对方推倒在地,二人至始至终纠缠在一起,刘湘婉自知力气再大也抵不过四姐,只因她二人身高不对等,遂唯有使阴招,遂狠狠掐她腰间,腿间的软肉,待她痛苦哀叫时,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咬牙切齿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如今你青天白日下打我脸,是可忍孰不可忍,便是冒着被爹爹与母亲的惩罚,也要将我心头的怒气狠狠发泄一回。”   刘湘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趁着骑在她身上,又对其打了一巴掌,眼下这般境地,她二人定会被家中长辈们狠狠收拾,既然下场不能善了,打一巴掌与打十巴掌又有何区别。   四姐双颊通红,怒目而视道:“你个小贱人,竟连打我两下!”   刘湘婉骑在她身上,双膝并在一起,狠狠扣着她的脖子,而她的两只手不住的与她胡乱过招,嗤笑道:“你我乃亲姐妹,我是小贱人,那你岂不是老贱人,”说完手中动作一顿,惊吓道:“爹,您怎么在此?”   四姐身子一僵,手上动作一顿,刚转头脸又被打了两下,随后反应过来,怒声道:“贱人,你骗我!”   刘湘婉龇着白牙,咧嘴大笑:“这叫兵不厌诈!”   四姐憋着一口气抬脚对她后背便是一脚,刘湘婉猝不及防,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倒,四姐微微起身,双手一推将其推倒,飞快骑在她身上,用她适才的法子对付她,右手飞快对其挥了一巴掌,偏刘湘婉身子僵硬,不再有所动作,只听身后传来刘仲修的大怒声:“混账,你们在干什么?”   主仆两边的战事皆是一边倒,刘仲修从正房出来准备去他爹的院子请安,谁料眸光一瞥,看到凉亭里这一幕顿时勃然大怒,哪房之人胆敢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待他走进一看,顿时如遭雷劈,竟是……竟是他二房之人。   这帮孽子,真真是要气死他!   昨儿刚收拾一批,如今又冒出一波!   怎他二房好竹偏出歹笋!   气急败坏的刘仲修大步走过去,抬脚便对玉兰踹去,只见其趴在地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随后大吼一声,入目便是四丫头怒扇六丫头这一幕,惊吓的眼皮直跳!   四姐抬起的手一顿,转过头木木的看着她爹,又看向对她眨眼的刘湘婉,红肿着脸,磨牙道:“好手段!”   谁料,刘湘婉捂脸大哭:“疼,疼死我了……”   刘仲修沉着脸,大步走进来,抬手一拎直接将四丫头从六丫头身上扯下来,看了眼她二人的模样,嘴角不住发抖,怒声道:“你们想气死为父不成?”   四姐默默流泪:“爹,六妹骂我是扫把星!”   “都给我闭嘴!”刘仲修大怒道。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又不自觉错开,梗着脖子紧闭嘴唇,刘仲修神色阴冷的看着面前这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颊皆红肿不堪的姐妹俩,勉强压抑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跟我来!”   姐妹二人垂下头,身子颤了颤,四姐是胆寒她爹的手段,刘湘婉则是觉得此架打的甚是痛快,这些年她一直压抑自己的心情,喜怒哀乐从不曾在脸上淋漓尽致的展现过,今日这一架将她心中憋屈的情怀一下子发泄出来,真是痛快不已,想及此,笑的身子发颤,却不小心乐极生悲的扯到嘴角的伤口。   这回真是痛并快乐着!   刘仲修气的牙齿“格格”作响,眼里更是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刘铁站在不远处不自觉退后几步,跟随老爷这么些年,从未见他如此生气。   招娣快步跑到姑娘身边,哭泣道:“姑娘,您没事吧?”   姑娘皮肤本就白嫩,平日别说撞倒便是随意掐下都能留下印记,如今姑娘这脸肿的像猴屁股,真真是心疼死她。   “你没事吧!”刘湘婉扯着她的胳膊,不住的端详。   招娣斜了玉兰一眼,哼声道:“姑娘放心,我与她不相上下,”顿了顿,恨声道:“若我与她同岁,今日一战,定是我胜她败。”若不是玉兰身量高,焉能被她纠缠这么久。   刘湘婉见她脸上没有疤痕,眸光瞥了眼玉兰,只见她身子一颤,飞快垂下头,心下明白,她们二人依着伸手不打脸的念想,只是不住的撕扯,而她与四姐却是真刀真枪,手脚并用的大打一架。   “身上可有被打到?”刘湘婉脸色微缓,轻声问。   招娣摇了摇头,眼见姑娘被四姑娘揍的这么惨,痛哭流涕道:“姑娘,您脸可疼?”   “不疼,一点也不疼。”   四姐冷冷道:“你们主仆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闻言,招娣立马将姑娘拉至她身后,瞋目切齿道:“四姑娘,您再欺负我们姑娘试试!”言罢,对她挥起拳头。   怒发冲冠的刘仲修大步离开,可走了三丈远并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她二人又成斗鸡眼对上了,气的鼻子一歪,怒吼道:“都给老子滚过来!在磨磨唧唧,老子一脚踹死你们!”   姐妹二人身子一僵,好汉不吃眼前亏,刘湘婉拉着招娣飞快跟上他爹的步伐,招娣低声道:“姑娘,都是奴婢不好,没能护住您。”   “你家姑娘是吃亏的人吗?”   只见招娣眼睛一亮,轻笑道:“奴婢就知道姑娘这伤看着严重,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此言一出,刘湘婉黑着脸:她这脸如假包换的被人打了巴掌!   玉兰心中惴惴不安,小声道:“姑娘,您没事吧?”   四姐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招娣不过是个小丫头,你竟连她都打不过,要你有何用?”若她早些料理完招娣过来帮忙,她也不至于吃了这么大的闷亏。   玉兰脸色一白,瑟瑟道:“都是奴婢不好……”   “记住,无论我爹怎么审问你,咬紧牙关死也不能说真话,只需要告诉我爹,是六妹挑衅我在先,知道吗?”   “姑娘……”玉兰心下畏惧,适才老爷那一脚踹到她腰间,如今还隐隐作痛,若老爷严刑逼供,她该如何是好。   “千万别说错话,不然……”四姐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若我不好,焉能让你好过!”   玉兰嘴唇发抖,适才她与招娣对峙时说的那些话,如何不是她心中所想,遂与招娣纠缠时有心让她,想必招娣也瞧出几分,遂她二人撕扯中并未下狠手,可看到六姑娘主仆间关怀备至的样子,再想想姑娘对她冷言冷语及恫吓之言,身子冷的如在寒冬腊月里不住地哆嗦。   四姐行了一丈远,见玉兰并未跟上来,低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第150章 姐妹对峙   所谓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本是两个姑娘打架, 若是没被刘仲修看到也就悄悄遮掩过去,可如今被他撞见,惊吓之下发了这么大的怒火,焉能不传的沸沸扬扬。   大太太正在厅中吩咐郭妈妈事情, 听到丫鬟的话,神色惊愕看向她,缓了半天方开口:“还好我们大房儿女少……”   二太太手中的茶杯‘砰’的落在地上,吓得王妈妈身子一颤,低声道:“太太……”   只听她脱口而出:“谁胜谁负?”   王妈妈脸色一僵, 木木道:“听沿路经过的丫鬟道,两位姑娘不分伯仲。”   二太太感慨道:“我们二房出人才啊!”   王妈妈盯着地上破碎的茶杯, 缓缓舒了一口气,此事于他们二房而言, 并非光彩之事,本以为太太定会大发雷霆, 如今见她神色这般开怀,心思一转,含笑道:“太太不生气?”   二太太玩味道:“有老爷主持公道, 何须我为之生气,再说……总得让老爷知晓他的女儿们是否如他心中所想,乖巧听话,惹人怜爱。”   “太太言之有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皆在彼此眼中看到揶揄之色,半响后,二太太轻笑道:“往日总觉得玫儿不堪管教,眼下有了比较,方知她确实长进不少。”   “太太放心,咱们姑娘只会越来越好。”   三姐从梅兰口中听说此事,大惊之下方神色担忧道:“六妹可有受伤?”   梅兰低声道:“听说六姑娘鼻青脸肿……”   闻言,三姐蹭的站起来,在屋中来回踱步,犹记去年冬日,为了娘亲一事去求爹爹,被他老人家戟指怒目,如今六妹与四妹撕扯在一起,还被爹爹亲眼目睹,怕是……想到这个后果,焦急道:“梅兰,快随我去正房。”   梅兰犹豫片刻,小声道:“姑娘,即便您开口,太太能为六姑娘出头吗?”   梅兰心中所想,她焉何不知,可若不试一下,怎对得起那日六妹挺身而出之情,脸色沉重道:“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还好上次大姐来家劝慰住娘亲,自那日后她娘对她有了笑模样,若不然此次过去求情,心中当真没有几分把握。   主仆二人急匆匆去往二太太的院子,王妈妈见三姑娘过来,满脸堆笑道:“姑娘来了,适才太太还在老奴面前夸奖您呢?”   三姐顾不得与她寒暄,一把扯过她的胳膊,低声道:“我娘心情可好?”   “许是今日惠风和畅,晨起后太太一直眉开眼笑。”   三姐舒了一口气抬脚进去,刚迈一步便被王妈妈一把拉住,只见其耳语道:“姑娘可是为了六姑娘而来?”   “此事我娘已然知晓?”三姐冷不丁问。   王妈妈低声道:“老奴劝姑娘莫要在这个节骨眼扫太太的兴。”   “可……可六妹……还在爹爹的书房。”三姐神色担忧,也不知她此次能否全身而退。   王妈妈对其摇了摇头,规劝道:“姑娘,四姑娘与六姑娘都是老爷的女儿,且正值豆蔻年岁,老爷不会对她二人如何?”顶多罚跪或抄写女戒,又不能真的将其打板子,毕竟她二人身子骨尚未长成,若不小心将其打坏,有碍日后生养。   “不行,我还是得去求我娘。”三姐一把甩开王妈妈,疾步往前走。   王妈妈并未阻拦,而是慢慢开口:“姑娘,此事闹得这么大,太太却并未因此恼羞成怒,但若您贸然前去求情,反惹得太太心下不虞,更甚至勃然大怒,您这不是在帮六姑娘反而是在害她。”   三姐脚步一顿,转身目光深邃的看向王妈妈,方对梅兰道:“我们回去吧!”   只听王妈妈轻声道:“姑娘不进去探望太太?”   三姐淡笑道:“待会儿再来给娘请安。”带着梅兰一同离开。   想到爹爹疾言厉色的暴脾气,又想到胆小木讷的六妹,心中委实担忧,如此想还不如去爹爹书房附近打探境况,若六妹处境当真不好,即便惹怒她娘也得求她帮忙说和一二。   小桃本是去井边打水,未料听到这么匪夷所思的话,再顾不得打水,拎着木桶匆匆跑回院子,进去后,她神色慌张,脸色苍白,惴惴不安道:“姨娘,听说四姑娘同六姑娘在凉亭处打起来,如今她二人被老爷叫到书房,还不知结果会如何?”   仁哥一走,李姨娘好似少了一魂一魄,神色呆愣,木木道:“日后事关四姑娘的事再不要跟我说。”随后双目无神的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太空。   小桃扯了扯嘴角:包裹之事要不要告诉姨娘……   黄姨娘这边也听到消息,赵妈妈在屋中不停的转悠,神色惶恐不安,脸色苍白不止,不住的低喃:“眼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黄姨娘垂着头,慢慢绣着丝帕上的竹子,轻轻道:“姑娘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敢如此行事定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   “姨娘,您就不担心吗?”   “担心有何用,如今老爷插手此事,即便是太太也不敢贸然出面。”黄姨娘抬头那一刹那,不小心扎到手指。   赵妈妈怛然失色,身子不住的发抖:“倘若这般,姨娘更应想个法子才是。”   黄姨娘吮着手指,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若姑娘受到一丝伤害,我且不会善罢甘休,遂现下咱们只能静观其变。”老爷尚在盛怒中,若她慌不择路的过去求情,对姑娘而言,反而有害而无一利。   话到此处,赵妈妈唯有忧心忡忡的点头。   书房中,刘仲修铁青着脸,指着跪在他面前的两个不孝女,气急败坏道:“你们之中,谁先动的手?”   四姐飞快的指着刘湘婉,委屈道:“爹,六妹先骂我扫把星。”   刘湘婉垂着头,瑟瑟发抖,不住的低泣:“爹,爹,不是女儿……”   “到了此时此刻,你们还互相推诿,再不说实话,老子不问对错,一同惩罚了便是。”刘仲修本是文官,说话自来注重底蕴涵养,如今却被凉亭处那一瞥,将深藏于心底的匪气挑拨出来,说出之言粗犷不羁。   四姐擦到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爹,女儿比六妹年长两岁,自小又极为疼爱她,又怎会无缘无故与她撕扯?”   刘湘婉垂着头,默默道:“四姐连巫蛊之事都做的出来,动手打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四姐脸色一僵,刘仲修眼睛如箭般直直盯着她,吓得她身子不住发抖,瑟瑟道:“爹,您莫要轻信六妹,那事却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心存歹意,后被您与大姐训斥后便一直规规矩矩,再未同妹妹们起过争执,可六妹……”四姐泪雨凝噎:“虽女儿有过害她之心,可爹爹已然惩罚过女儿,女儿焉能明知故犯,可六妹却不肯善罢甘休,非要磋磨女儿一番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刘仲修目光如炬的盯着刘湘婉,厉声道:“六丫头,你四姐说的可属实?”   “爹爹,女儿从小到大可曾让太太与您生气过,可曾与姐妹们争得面红耳赤过,可曾起过害人之心,如今四姐一再颠倒黑白,女儿口笨无法与她争辩。”   刘湘婉随即心思一转,适才听四姐之言,原来她爹早从大姐口中得知巫蛊之事的来龙去脉,却一直缄口不言,又想起她说过遭所有人厌弃,且今日二哥突如其来的外出求学,此事怕是与她有所牵连,想及此,不免感慨大姐深谋远虑,她爹老谋深算,这秋后算账的手段着实让人心疼肝疼。   四姐心中恼怒,平日瞧着六妹好说话,如今与她打了一架方知,这兔子急了咬人是真疼,她二人虽拳打脚踢的撕扯在一起,看她们脸上的伤痕好似很严重,可她腰间腿间全被其狠狠掐到,可见六妹下手有多心狠手辣,再加上撕扯中六妹多打了她两耳光,可恨,可恶,她咽不下这口气!   “爹,若您不信大可问女儿的婢女,她可是在旁亲眼看见以及亲耳听见,足可作证女儿确实没有撒谎。”   不能一直以退为进,应攻守兼备方是,遂刘湘婉抬起头,眼神清亮道:“爹爹,事已至此,且听女儿细细道来,女儿与四姐在凉亭处偶遇,随后四姐约女儿进去话家常,言谈不过三句,四姐便起身扇了女儿一巴掌,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女儿是个大活人,一再被四姐陷害,污蔑,如今陷害不成反在大庭广众之下怒打女儿耳光,倘若女儿一再忍让能唤回四姐的良知,女儿便忍了,可四姐变本加厉的欺辱女儿,若此次女儿再不争辩一二,四姐可是要将女儿害死方才甘心?”   “孽障!你胆敢再说一次!”只见刘仲修气的身子发抖,双目喷火。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爹爹,都说夫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生我与四姐成为姐妹,焉何不是前世姐妹因缘未断,今生与她再续姐妹之情,可四姐却不这样想……”话到此处,她不住地的哽咽,眼泪更是一滴滴落在地上,很是让人动容。   刘仲修脸色微缓,轻声道:“六丫头……”   这时,四姐屈膝上前,扯着他爹的长袍,低泣道:“爹爹莫要轻信六妹一面之词,自您昨晚告诫女儿后,女儿焉敢再生事端,若不然二哥也不会……”声音一顿,哽咽道:“自巫蛊之事后,六妹对女儿一直心有怨念,恰逢今日二哥离家,女儿送他离开后伤感不已,便在凉亭处小坐儿片刻,未料六妹过来后,不住用言语挑衅,女儿气愤之下方才动手,爹,都是女儿不对,六妹记恨女儿方才口出不逊实乃人之常情,毕竟那事却是女儿不对,理应忍让才对!”   如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刘仲修被她二人吵的脑门跳跳地疼,冷冷瞥了她二人一眼,随后看向门外,淡淡道:“刘铁,带两位姑娘去旁边的耳房。”   一直守在门外的刘铁轻轻推开门,躬着身子与众人请安,方小声道:“两位小主子,请随奴才过来。”   刘湘婉与四姐颤巍巍的起身,对她们爹福了福身,慢慢走出门口。   刘仲修瞥了眼跪在下首的两名女婢,冷冷道:“说吧?”   玉兰身子瑟了瑟,垂下头不敢言语,但招娣不一样,双目有神,神色发亮,脆声道:“老爷,此事真乃四姑娘所为,诚如我们姑娘所说,四姑娘主动邀约,话言不过几句便反手抽了我们姑娘的耳光,”话到此处,只见其脸色十分愤恨,咬牙切齿道:“四姑娘就不是个好东西,平日便总欺负我们姑娘。”   闻言,刘仲修脸色骤变,铁青着脸,指着她怒声道:“放肆!”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随意对主子评头论足,当真不要命了,便是四丫头诚如她所说起了歹心,也不是一个贱婢可以说三道四之人。   招娣脸色一白,瑟瑟道:“老爷,是奴婢妄言了,可……可真是四姑娘挑衅我家姑娘在先。”神色一顿,转头看向玉兰:“你快快将事情如实告知老爷。”   刘仲修眸光盯向玉兰,冷冷道:“事情可否如招娣所言,若你胆敢有所隐瞒,直接将你一家发卖出去。”   玉兰吓得诚惶诚恐,不住的摇头:“老爷,求您饶了奴婢及奴婢爹娘。”   “不想被发卖就据实禀告,不然……”刘仲修神色阴翳。   玉兰猛地磕头,泪如雨下:“回老爷,是六姑娘挑衅我们姑娘在先。”   话音一落,招娣气的脸红脖子粗,双目喷火的看向她,恼怒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竟敢睁眼说瞎话,”转头看向老爷,铿锵道:“老爷,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若您不信直接杖打奴婢,到时且看奴婢二人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刘仲修沉着脸,眼睛在她二人身上来回审视,玉兰神色慌张,眼神闪躲,招娣后背挺直,眼神清亮,谁真谁假,一目了然,冷冷道:“好,好,既然你们不肯说真话,唯有将你们全家一道发卖出去。”   招娣一点也不担心,即便被老爷发卖出去,想必姑娘也会使法子将她一家买回来,到得那时虽不能近身伺候姑娘,但姑娘出嫁后,她还能如往常一般伺候姑娘,只要能为姑娘抱屈衔冤,她什么也不怕。   玉兰却是身子发颤,惧意涌入身子各处,事情到了这般田地,若再不说出实情,她爹娘怕是会受她牵连,为了爹娘也只能对不起姑娘,即便老爷盛怒,将她杖打而死,也不过是她一人遭罪,最起码不会牵连家中众人。   玉兰抬头,泪雨婆娑道:“老爷,老爷,奴婢说……求您饶了奴婢一家子。”   刘仲修冷冷道:“此事归根结底,到底谁先挑衅!”   “是四姑娘!”话音一落,玉兰猛地磕头不止:“求老爷宽宥我们姑娘,求老爷原谅奴婢隐瞒之罪……”磕头声一下又一下的响彻书房中。   刘仲修脸色铁青,心中的怒火好似将他整个人给燎了,四丫头,四丫头……昨晚给她的教训还不够,仁哥虽是被他逼走,焉何不是为了给她教训,可是她呢?不仅不知感恩,还敢一再惹是生非,好,好,好的很!   刘仲修走到案桌前,狠狠拍向桌子,声音之大震的玉兰与招娣身子发抖,脸色惨白,老爷……老爷这是怒火攻心,她们……她们不会真被老爷发卖出府吧!   耳房,四姐好似知晓结论似的,淡淡道:“六妹,今日之事却是我莽撞了。”   “为何这般说?”刘湘婉坐在她不远处,拿起丝帕挥了挥脸上的热气。   四姐冷冷道:“若不是你们一再相逼,我又何至于被逼的走投无路,也不会破釜沉舟行此混账事?”   “听四姐这般说,此事乃你有意为之。”   四姐置若罔闻,只是盯着茶几上的青花龙纹玉壶春瓶出神,玉兰青兰自小服侍她,前几年她们主仆间也是有说有笑,可自打听闻爹爹回京后,她心中慢慢有了念想,想要嫁入高门大户,想要锦衣玉食,想要良田千顷,奴仆成群,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不能后退,一旦后退便再无路可走。   刘湘婉的眸光似有似无的落在四姐身上,总感觉此事并非偶然,乃四姐故意为之,可她为何这般做,惹怒爹爹又有何好处,任她如何猜想也想不出结论,唯有垂下头不住地轻皱眉头。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铁开门请两位姑娘出去,她二人互不理睬,抬脚去往他爹的书房,刘铁跟在身后,看着她二人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唉!此次四姑娘怕是难逃罪责,上次二姑娘那般行事,老爷气急之下方决定将她留在苏州,省的回到京城惹是生非,可四姑娘年岁尚小,老爷又该如何决断?   姐妹二人进去后,玉兰磕头的动作一僵,神色呆愣的抬头,只见其额头已青紫的留下淡淡血迹,刘湘婉低叹一声,见招娣完好无缺的跪在地上,又重重舒了一口气,总算她还知晓收敛,没惹爹爹生气,不然真不知如何保住她。   四姐瞥了她一眼,便知事情已然败露,本也不指望她能遮掩住,神色木然的看向她爹,淡淡道:“想必爹已经知晓答案。”   “你还有何话要说?”   四姐木木道:“既然爹爹已知晓,女儿无话可说。”   刘仲修脸色铁青,指着她怒不可遏道:“如今这般任人拿捏的可怜模样做给谁看?”   “爹爹准备如何处置女儿?”   刘仲修怒声道:“事到如今,你想老子如何处置你。”但凡刘仲修发怒,定会一口一个‘老子’。   “女儿任凭爹爹处置。”   刘仲修两侧两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外露,胸口此起彼伏,可见心中之怒火,缓了半响,眸光看向刘湘婉,淡淡道:“六丫头,你先回去。”   刘湘婉福了福身,对招娣使个眼神,主仆二人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直至走出老爷的院子,招娣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道:“姑娘,适才真是吓死奴婢。”   “还好你未说错话,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招娣神色踌躇下,觑了觑姑娘的脸色,低声道:“就是因为奴婢口不择言,说了四姑娘的坏话惹的老爷震怒,”顿了顿,抚了抚胸口:“适才奴婢就是担心这个……”   刘湘婉扶额:……如今她整张脸除了额头,在没有完好无损的地方,若不然定能瞧出她脸色发黑。   “姑娘,老爷会如何处置四姑娘?”   刘湘婉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已与我们无关,如今能全身而退,还得感谢四姐进去后,一副任爹爹处置的样子。”   此事虽四姐挑衅在先,但她却也动手回击,若不然此事也不至于闹得如此大的动静,是以她有一半的罪责,不过现下她爹被四姐的所言所行气的无暇顾及她,待他缓过神儿,想必不会轻饶她,总之而言会比四姐轻一些惩罚!   再说四姐此举尤为怪异,闹了这么大的阵仗,事到临头反而不再狡辩,推诿,真真是耐人寻味的很,也不知她爹能否有所察觉,亦或者可能是她想多了。   “姑娘,明明您受了欺负,老爷却不闻不问。”   刘湘婉低声道:“能逃过一劫,已是幸事,难不成还想听我爹褒奖我不成。”除非他爹脑子被驴踢了,若不然别说宽慰,一怒之下定是连株之罪。   只听招娣恨声道:“若奴婢身量长得在快些,身子在胖些,力气在大些,定能轻而易举的制服玉兰,随后帮姑娘一同胖揍四姑娘。”   “你……你……”刘湘婉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个子可以长,可这发胖与力气便不要了吧,不然……”日后谁敢娶你!   “姑娘,此话何意?”   刘湘婉懒得搭理她,赶紧回她院子才是,从她爹书房回到她的院子,沿路看到不少小厮婢女,她很想拿起丝帕遮住脸,可越这般越是掩耳盗铃,但若不遮掩,反倒让她成了群山上的猴子,遭人围观,窃窃私语,主仆二人走至假山拐角处,突如其来的被一人拉进去,吓得她神色大变,待看清来人模样,神色惊恐道:“三姐,你吓死我了!”   行至半路,突然被人一把拽住,焉能不吓的花容失色,虽她现在脸颊红肿不堪,却也能从眼神中窥探出,她确实受惊不少。   “六妹,你没事吧?”   刘湘婉指了指红肿的脸颊:“三姐,你说呢?”   三姐嗔怒的瞪了瞪她:“你可真厉害,竟敢同四妹打架?”   “若不是四姐率先挑衅我,我又怎能动手?”   三姐拉着她的胳膊躲在里面,低声道:“便是你不跟我说,我也猜得到?”   “三姐为何这么肯定?”   “你从来都是老好人一枚,以往五妹与你不对付,你尚能宽宥她,何况是四妹,只是没想到这次你二人闹得这么大动静……”   “真不知我哪里惹得四姐如此青睐,让她一再觉得我好欺负。”   三姐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可有吃亏?”   刘湘婉哼哼道:“三姐,别看我年岁小,身量小,力气小,可有一样却是四姐所没有的?”   三姐皱眉:“是何?”   刘湘婉指了指头,轻笑道:“别看我脸颊肿的像发面的馒头,可我多扇了四姐两个嘴巴子,且她腰间腿间没少被我狠狠的拧肉。”   三姐神色惊愕:“你个坏丫头竟使阴招?”   “多亏三姐往日这般揉捏妹妹,本打算将此技练到炉火纯青之时回馈到三姐身上,未料四姐抢先一步,唉……”   三姐脚步一顿,抬手便要掐她脸,可看她脸颊红肿的好似发面的馒头,一时间无从下手,遂出其不意的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疼的刘湘婉不仅腰疼嘴更疼。   “坏丫头,还敢记恨我?”   “三姐,我错了,不过是开个玩笑,”刘湘婉不住告饶,指了指她的脸:“但凡我大笑或大哭,这脸颊便疼得厉害,三姐,若你心疼我便饶了妹妹吧!”   梅兰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此处虽在假山背面,可再过两刻钟便到了午膳时辰,到时定人来人往,咱们不如先回院子,到了院子您在跟六姑娘慢慢细说。”   三姐想了想,低声道:“言之有理。”   刘湘婉扯了扯三姐的衣袖,小声道:“若母亲处罚我,三姐定要出面帮我求情。”   三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心里却不住的想:若她娘看到四妹与六妹此时狼狈不堪的模样,只怕会乐不可支,焉有心思处置她。   “三姐,妹妹如今这幅凄惨的容貌,是不是能同母亲告假几日,不用去学堂更不用去孙嬷嬷处学规矩。”   闻言,三姐磨了磨牙,揪着她的耳朵:“坏丫头,眼下这般光景还惦记偷奸耍滑。”   刘湘婉‘哎呦’一声:“三姐,疼,疼……”揪耳朵更容易扯到嘴角的伤痕。   三姐恨恨的松手,恼怒道:“早知你这般没心没肺,我才懒得担心你。”   刘湘婉挽着三姐的胳膊,撒娇道:“适才三姐出现在此,妹妹心里很是感动,若三姐不是担忧我何至于逗留于此处,三姐对妹妹的关怀,妹妹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怀。”当然最后一句实乃揶揄之言。   三姐理了理她鬓角的乱发,轻声道:“去年冬天,若不是你贸然闯到爹爹的书房,为我出头,解围,想必那时我定与爹爹闹得父女生分。”   “那也是三姐平日对妹妹好,若不然以我胆小如鼠的脾性焉敢有此勇气。”   此话一出,三姐低叹道:“明年这般时辰,我许是出嫁了,到时也不知是何模样?”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怕甚,只要你手中握紧金银,孩子,其他人在嘚瑟又能如何?大不了气急之下,挥起大棒子将其打出去,”顿了顿,又道:“未来姐夫还敢休了你不成,也不掂量掂量他有几斤几两重。”   三姐脸色涨红,待要伸手掐她,可牵一发而动全身,真真是不知碰她哪里好,遂翻了个白眼:“娘每日让我贤良淑德,温良恭俭让,你却在我耳边不住地撺掇,到时让我娘知晓,哼哼……”   “三姐又不会告密,妹妹何惧之。”   三姐拿她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问:“爹爹打算如何处置四妹?”   刘湘婉轻叹:“妹妹并不知晓,不过瞧着爹爹很是恼火,脸色铁青,两侧双手握成拳且青筋外露,看着吓人的很。”   “如此,不提也罢!你能全身而退已然走运,下次莫要这般意气用事。”   刘湘婉眼神幽怨的看着她:……   “作甚这般看我?”   “三姐,你被人打了耳光,难道能忍得住?”   三姐脸色一僵,讪讪道:“事发突然,量力而行!”   刘湘婉似笑非笑道:“三姐,你确定?”   三姐双目一瞪,恼怒道:“当然得一拳头揍回去!”此时她的脑中好似出现他与人打架一幕,旁人打了她一拳,她定要回两拳或更多拳。   刘湘婉挽起袖子遮住嘴角已看不出来的笑容,咯咯道:“这才是三姐嘛……”   “嗯?”三姐斜了她一眼:“再敢打趣我,小心我收拾你。”   姐妹二人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回去,待三姐送到六妹院子不远处,方走回她的院子,梅兰低声道:“姑娘怎不跟进去?”   “此事闹得这么大动静,定然惊动黄姨娘等人,若我此时过去难免让她神色拘谨,不知所措。”   “姑娘……”梅兰眼里一喜,姑娘的脾性越发温和,待她们这些贴心婢女,也不似往常般非打即骂,便是偶尔不小心做错事,姑娘也不过敲打两句,如今更会体贴旁人,这样的姑娘真好……   “怎么了?”三姐皱眉看她。   梅兰激动的眼眶含泪,低声道:“无事,奴婢只是太过欣喜。”   “欣喜什么?”   梅兰只是不住的摇头,嘴角始终带笑。   刘湘婉回到院子,此时在院门口巴望的不是招银,而是赵妈妈,见到姑娘的身影,踉跄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哽咽不止:“姑娘,您……您脸上可疼?”   赵妈妈想伸手摸摸姑娘的脸,却又怕弄疼她,慌手慌脚的不住抚摸她的身子,不住问:“除了脸,身上可有受伤?”   刘湘婉拉下她的胳膊,轻声道:“我知妈妈担忧,可如今家门已在眼前,进去后我在细细告知你,可好?”   赵妈妈哭哭啼啼道:“老奴心疼您,恨不得将您身上的伤都放到老奴身上……”从小伺候姑娘长大,何曾让她磕到碰到,如今倒好,只去了姨娘院子一段时日,姑娘便被人欺负成这样,头发凌乱的垂在额头及鬓角处,脸颊红肿的好似馒头,衣服皱巴巴不说,袖子处更是被人撕破,活脱脱被人狠狠欺负过。   “妈妈安心,脸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不甚严重。”   赵妈妈转头看向头发虽有些凌乱,但整个人完好无损的招娣,怒声道:“姑娘受人欺负,你怎没上前帮忙。”   招娣神色委屈,瑟瑟道:“奴婢也想,可奴婢被玉兰拦住,没法子脱身。”   赵妈妈恨声道:“老奴就知道四姑娘对您从来没安过好心。”   刘湘婉哭笑不得:妈妈这是见不得她受委屈,怕是从此记恨上四姐!   赵妈妈拉着姑娘进屋,只见黄姨娘站在厅中候着她,尤见她这番狼狈不堪的模样,未语泪先流:“姑娘,你受苦了。”   刘湘婉一个头两个大,刚哄好赵妈妈,如今又来了亲姨娘,唉!早知这般结果,还不如不同四姐还手,快走两步行至姨娘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姨娘,女儿没事,真的没事。”   赵妈妈眸光瞥见立在一旁呆愣的招银,怒声道:“愣着作甚,还不将丝帕沾湿为姑娘敷脸。”   半盏茶前,赵妈妈吩咐招银去井边,打了一盆冷水回来,就是为了给姑娘敷脸。   招银早被姑娘脸上的伤痕惊呆,流着泪忙不迭的点头,待端着木盆走到姑娘身边,哽咽道:“姑娘,您脸颊可疼?”   “不疼,真的不疼。”刘湘婉见屋中众人围着她,无奈之下将她的英勇战绩说与众人听,半响后,只见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唯有黄姨娘从招银手中接过丝帕为她敷脸,低声道:“姑娘,虽解了你心头的郁结之气,可结果却是两败俱伤。”   刘湘婉扯着嘴角干笑:“姨娘,不过这架打的委实痛快!”   黄姨娘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刘湘婉的手背上,只见其猛地站起来,慌张道:“姨娘,您怎么了?”   “都是姨娘不好,若姨娘成为你的依靠,四姑娘何至于如此怠慢您,欺负你。”   “姨娘此言差矣,若您深得爹爹欢喜,到时定会与太太互相掣肘,女儿又焉能与大姐,三姐处的如此亲近,五姐,七妹又怎会与女儿走的如此近,您说呢?”   黄姨娘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神色坚定道:“姑娘放心,姨娘定不会让你白受伤。”   刘湘婉忙阻拦:“姨娘,此事您莫要插手,既然爹爹出面定夺,任谁都不敢贸然插手,再说女儿脸上的伤看着严重,其实一点也不疼,且还能趁此机会同太太告假,伤痕未好时也能一直躺在床上睡懒觉,多好。”   本来很是感伤之事硬生生被她说成不正经之言论,黄姨娘看着她,哭笑不得道:“眼下这般光景,姑娘还能开玩笑。”   赵妈妈满脸心疼道:“姑娘,要不要老奴请个大夫过府给您看看。”   刘湘婉忙阻止:“此事早闹得府中人尽皆知,若咱们请大夫过府,说不得会传出我被四姐打的容貌尽毁。”   “姑娘……”赵妈妈皱眉,随后愁容满面道:“那也不能置您脸颊上的伤痕于不顾。”   门外,有人立在院子中间,轻声道:“院中可有人?”   众人一愣,刘湘婉对招银使个眼神,招银飞快走出去,不一会儿见其手中拿着一瓶药膏回来,轻声道:“姑娘,这是大少爷派砚台送来的养颜消肿的药膏。”   刘湘婉脸色一僵:没想到此事竟闹到连闭门读书的大哥都已知晓,也不知该欣喜还是该苦笑。   赵妈妈从她手中接过膏药,轻声道:“若是大少爷派人送来,此药膏定是好东西。”打开瓶盖便闻到一股清香味,伸出中指对其抿了抿,轻轻抹在姑娘脸颊上,轻声道:“疼吗?”   刘湘婉摇了摇头:“这膏药抹在脸颊上竟意外的清凉不少。”虽被打了两耳光,脸颊除了红肿不堪外却是不怎么疼,可脸上的热气却未曾消退过。   黄姨娘对着药膏挥了挥手,放在鼻尖处轻轻闻了闻,低声道:“这药膏里应掺着些许薄荷,所以姑娘才会察觉到清凉。”   赵妈妈小心翼翼的为姑娘敷药,只听姑娘问:“招银,你可有问砚台,此药膏除了我这,四姐处可有送去?”   “奴婢问了,砚台说他先去了四姑娘的院子方过来咱们这,”招银顿了顿,嘴角微微上翘,轻快道:“砚台悄悄同奴婢说,大少爷虽给两位姑娘都送了药膏,不过作用却是天差之别。”   刘湘婉缓缓点头,轻声道:“却似大哥所行之事。”   黄姨娘轻声道:“大少爷有心了,”看向赵妈妈,轻声道:“这几日每日早晚你都要亲自为姑娘敷药。”   “姨娘放心,老奴定时刻谨记。”   刘湘婉一愣,不由道:“妈妈,您不回姨娘的院子?”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已跟姨娘禀告过,今日便回来亲自服侍姑娘。”省的姑娘被人欺负。   “这……这……”刘湘婉看向姨娘,轻声道:“姨娘,您那处人手不够,   还是让妈妈回去帮您,待弟弟们年岁大些,能离了您的手,让妈妈回来也不迟。”   “姑娘体恤姨娘的心,姨娘焉能不知,可如今姑娘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唯有让赵妈妈留下服侍你,方能安我的心。”   “姨娘……”   “姑娘不必多说,姨娘心意已决,”黄姨娘拿起扇子对着她的脸慢慢扇风,轻声道:“我已遣绿衣禀告太太,明日太太会派新的丫鬟过去服侍我。”   “姨娘,女儿当真没甚。”   黄姨娘对其摇摇头:“招银招娣年岁尚小,于一些事情尚没有主见,但赵妈妈不一样,她毕竟是老人,吃过的盐比姑娘走的路还多,所想之事也比姑娘想的长远,周全。”   事已至此,刘湘婉唯有点头:“姨娘放心,日后女儿再不似今日这般让您担忧。”   黄姨娘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一直以为姑娘脾性好,今日方知也是个暴脾气。”倒是跟老爷的性子如出一辙,要么不发火,终日言笑晏晏,一旦发火便会闹得天翻地覆,众人皆知。   刘湘婉讪讪道:“姨娘,莫要打趣女儿。”   “姑娘这脾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黄姨娘低叹:“姑娘除了对至亲之人上心外,其余人与事皆是漫不经心。”   “姨娘,您可是有话要交代女儿?”   赵妈妈对招银招娣使个眼色,三人轻手轻脚的躬身退下。   黄姨娘看着她,低叹道:“姑娘,你这性子太刚烈了。”   说刚烈尚不如说嫉恶如仇!   “姨娘……”旁人都说她性子温顺,怎姨娘偏看出她性子刚烈。   黄姨娘淡淡道:“姑娘对甚也不在意,可一旦触碰你的逆鳞便会与人斗的鱼死网破,非要两败俱伤方可。”   刘湘婉低头,小声道:“姨娘,只要没人动你们,女儿性子温顺的很。”   “姨娘性子清淡,不喜争抢,所以这些年姑娘跟着我没少受委屈,待姑娘年岁渐长,更是为了姨娘做低伏小,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其实这样很好,”黄姨娘慢慢抚摸她的头,语重心长道:“姑娘本是庶出,若样样比嫡女出众,拔得头筹,岂不是成为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   “姨娘,女儿知晓您的担忧。”   黄姨娘轻声道:“今日之事再不可发生,便是你当下受委屈,待得日后从别处讨回来便是,可知?”   刘湘婉缓缓点头。   “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黄姨娘轻声道:“现下你忍她,待你羽翼丰满时,且在看她。”   这时,赵妈妈神色慌张的进来,低声道:“姑娘,老爷身边的刘管事有事禀告?”   刘湘婉皱眉,轻声道:“可有说为何而来?”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问了,他不肯说。”   “既如此,我且出去看看?”   黄姨娘起身,想要跟她一同出去,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轻声道:“姨娘,您留在屋中等女儿即可。”   就这样,刘湘婉带着赵妈妈出去,只见刘铁躬着身子站在院子中间,轻声道:“我爹让您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第151章 四姐殁了   刘仲修铁青着脸, 冷冷道:“你这般行事, 到底意欲何为?”   四姐低声道:“女儿任由爹爹处置。”   刘仲修慢慢踱步至她面前, 阴翳道:“四丫头,此处唯有你我父女二人,不必藏着掖着,直说你的打算便是?”   “爹, 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你当为父这些年的官白当了不成,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惜引来为父的注意,如今心想事成反倒不言不语,一副任由为父处置的可怜状, ”刘仲修抿了抿嘴角,恨声道:“说!到底意欲何为!”   四姐垂下头, 低声道:“爹,您多想了。”   刘仲修冷笑一声, 又道:“仁哥为了你被为父逼得外出求学,他前脚方离家, 后脚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到底作何打算?不要逼为父不念父女之情,赐你一条白绫。”若能狠心除掉这个搅家精, 反倒让他静心了!   四姐抬头,苦笑道:“爹对女儿当真无一丝舔犊之情。”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如何让为父对你心存怜爱,”想及此, 刘仲修指着她,怒声道:“从你设计陷害姐妹到今日与妹妹撕打在一起,所行之事中哪有一丝官家千金的教养,想要为父怜爱你?温良恭俭让,你可曾做到其中一点?”   四姐眼眶含泪,悲戚道:“爹爹,女儿所行之事如此卑劣还不是被您逼得,若您对女儿尚有一丝关怀,对姨娘尚有一丝青睐,对二哥尚有一丝看中,女儿焉能这般无望。”   “你……你……你个孽障,行了这么多龌龊之事,如今反倒怨恨上为父。”   四姐低笑道:“若心底没有贪念焉何有执念,没有执念又焉何有了贪念,爹爹,您说女儿是先有了贪念还是先有了执念?”   刘仲修厉声道:“你身为庶女,无论贪念还是执念,安守本分方是正理。”   “好一个庶女!难道庶女这辈子只能屈居于嫡女之下,任她们趾高气扬的俯视我。”   “难不成你还想一飞冲天?”   未料,四姐挺直腰板,目光坚定道:“没错,女儿这辈子要么活的籍籍无名,要么一飞冲天成为万众瞩目之人。”   “你……你……你莫不是要?”刘仲修眼眶一缩,身子猛地后退两步。   “没错,女儿要进宫!”   刘仲修大喝道:“你疯了不成?”   四姐轻声道:“爹,女儿再不想过如今这般做低伏小,看人眼色的日子,女儿想要进宫,想要成为人上人!”   刘仲修冷着脸,眼神阴翳道:“趁早给老子死了这条心!”   “爹爹,即便成为一名宫女,女儿也要进宫,身为庶女,想要一飞冲天唯有这条路。”   刘仲修厉声道:“说!是谁!胆敢给你出此主意!”   四姐摇了摇头,淡淡道:“爹爹莫不是忘了孙嬷嬷,她可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即便现下离开了皇宫,可三年一选秀的规矩她却是从未忘过,而今年恰巧就是第三年。”   “你……你谋划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进宫。”   “随您猜想。”   刘仲修脸色一敛,冷冷道:“从何时起,你有了此等念想?”   “若不是爹爹利用二哥逼迫女儿,女儿尚未有此打算,可您对女儿如此狠心,让我对这个家,对您已心生无望,”四姐低声道:“既然这世上我已然指望不上任何人,能靠的唯有自己。”   闻言,刘仲修怒急之下,伸手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不可能!”   只见四姐被其打倒在地,玉兰看到后惊恐的爬上前,拽着老爷的袍角,低泣道:“老爷,姑娘只是一时魔怔,望您莫要同她计较。”转头看向四姐,哽咽道:“姑娘,奴婢错了,都是奴婢的错。”   四姐缓缓推开她,惨笑道:“爹爹,自打二哥离家,姨娘心痛之下已与女儿断了母女情分,”泪水顺着她的眼角落下,只听她痴痴道:“您明知二哥未做错何事,却为了惩戒女儿逼着他外出求学,此次您便是再狠心也绝不会利用二哥,至于姨娘,她……怕是恨透了女儿。”   “孽障,您就不怕为父亲手弄死你!”   “爹爹,事已至此,您觉得女儿怕死吗?”四姐猛地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剪刀紧握在手中。   刘仲修大吓,脸色铁青道:“你想作甚?”   四姐脸色惨白,低泣道:“爹爹,如今摆在女儿面前唯有两条路,其一您亲自逼死女儿,其二便是成全女儿。”   “孽障,你……你……你明知为父不会逼死你,你却步步紧逼为父。”   四姐泪如雨下,泪雨婆娑道:“女儿也是没了法子,走到如今这一步,女儿万万退不得,若依着爹爹的脾性,女儿这辈子只能嫁给寒门学子或如二姐一般嫁给商贾权贵,可那都不是女儿想嫁之人。”   “你执念怎如此深?”   四姐轻笑:“爹爹,众多姐妹中,才艺不如女儿之人得太太怜爱,口才不如女儿之人得您欢喜,教养不如女儿之人得众人恭维,在众人眼中,女儿资质平平,这辈子也不过是籍籍无名之人,遂女儿不甘不愿也不想。”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厉声道:“你当宫中是何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多少红颜白骨为之葬身的地方,旁人家躲都来不及,偏你傻傻的想要跳进去。”   此话一出,四姐讥笑道:“爹爹,您不想让女儿进宫,是怕女儿因此而殇命还是怕女儿给您惹来滔天大祸。”   刘仲修眸光阴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死只是你一人之事,可若因你害了镇国将军府众人,还不如为父亲手弄死你,也省的你平白玷污府中门楣。”   “果然不出女儿所料,爹爹心中最在意的不过是官位及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话音一落,四姐拿起手中的剪子对着垂落在肩上的一缕碎发剪去,此举一出,只见刘仲修脸色苍白,双目喷火,气急之下,颤声道:“你……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也,孝之始也,如今女儿剪掉这一缕碎发,便是断了我们父女之间的情分,日后女儿进宫,绝不以镇国将军府子孙为荣,不以从三品大员的女儿自居,从今以后女儿只是刘氏玉婉,在这世上无爹也无娘的刘氏玉婉!”   “你想跟为父断了血脉之情,也了断父女情分。”   四姐看着地上那一根根的青丝,眼泪一滴一滴滑下眼角落下地上,轻声问:“爹爹,如今这般,您可愿成全女儿。”   “你……你……为了逼为父竟做到此等地步。”   “爹爹,发已断,情已了,女儿求您成全。”四姐对其狠狠磕了一头。   刘仲修冷冷道:“你可知女子年满十四至十六周岁,方可参加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你如今也不过十三,尚未到及笄的年岁。”   四姐低声道:“爹爹,为何母亲如此着急为三姐寻人家?”   “你个孽障,如今越发的胆大包天。”   “爹,女儿在聪慧,所思所想依旧逃不开您的手掌心,没错,您大可将我与三姐出生时的生辰八字对换掉,这样三姐能摆脱进宫的命运,而我也能如愿进宫,此举不是一举两得吗?”   刘仲修气急之下一脚踹其胸口处,怒声道:“你这心大的连镇国将军府都装不下,早知你长大后如此不听从管教,在你始出生时,为父就该活活掐死你。”   四姐扶着胸口,趴在地上不住的惨笑:“爹爹,这话昨儿姨娘也对女儿说过,”笑着笑着眼眶含着泪水,伤心至极道:“你们都后悔生下女儿,都恨不得女儿去死……”   “你有此等念头不该弄死你吗?以庶充嫡,这可是欺君之罪!”   “爹爹,除非女儿死,否则您阻拦不了女儿。”四姐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嘲讽道:“若女儿不死,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侮辱门楣之事。”   刘仲修眯着眼睛,冷冷道:“好,好,好的很,不愧是为父的女儿。”   竟敢威胁她!   她所持不过是他们父女谁比谁更狠得下心!   四姐爬起来,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对其磕了一头,轻声道:“爹爹,求您成全女儿。”   “你死也……”   刘仲修话未说完,就见房门被人推开,随即脸色铁青的看着门外,怒声道:“谁敢……”神色一敛,躬身揖礼道:“爹,您老人家怎会来此?”   老太爷扶着刘奎的手进来,瞥了眼众人,淡淡道:“你说呢?”   “爹,都是儿子不孝,养出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女,”刘仲修脸色阴翳,冷声道:“您放心,为了不给家中招惹是非,儿子亲手弄死她。”   四姐神色不动,仿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对老太爷磕了一头,轻声道:“孙女刘玉婉给祖父请安。”   老太爷淡淡道:“凉亭处那一幕,老夫已亲眼看到,至于之后的事,适才老夫站在门外稍稍听到只言片语,”眼睛看向四姐,沉声道:“你当真要进宫?”   四姐抬头,铿锵道:“祖父,诚如您在沙场上奋勇杀敌,要么一战成名,功成名就,要么被敌人杀死,也算是心之所依,”只见其嘴角微微上翘,坚定道:“孙女之决心便如一块石头,要么在宫中成为一块扔到水池里震的所有人为之一颤的石头,要么成为看守大门,一辈子籍籍无名被人践踏的石头,总是孙女之决心,任它狂风暴雨,也不会为之动摇。”   老太爷一愣,轻声道:“老夫知晓了,”看向刘奎,淡淡道:“将她们二人看守在隔壁的耳房,不得有一丝损伤。”   刘奎躬身应道,轻声道:“四姑娘,请随老奴过来。”   四姐神色淡然的起身,福了福身方大步离开。   玉兰看着姑娘决绝的背影,忙不迭起身,谁料跪的时辰一长,身子踉跄下噗通摔倒在地,又怕惹怒老爷及老太爷,手脚并用的爬出去。   书房中,唯剩他们父子二人,刘仲修低声道:“爹,都是儿子的错,平日忙于公务,于后宅之事知之甚少,竟不知孩子们一日日的长大,这心也跟着大了。”   老太爷淡淡道:“无需跟为父打马虎眼,你到底如何打算?”   刘仲修噗通跪下,低声道:“四丫头到底是儿子的血脉,儿子下不了手……”   “实乃人之常情,自古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寿终正寝,焉能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离别情怀。”   “爹……”刘仲修喃喃道:“儿子一直以为所有子嗣中唯有男丁需要儿子诸多顾虑,现下方知这女儿年岁大了,心更是大的由不得你掌控。”   老太爷低叹道:“老二,不如成全她吧!”   刘仲修呆若木鸡,半响后,苦笑:“不成全又能如何?”   不忍心亲手弑子,又不能将其关在家中一辈子,离她及笄还有一年光景,这段时日,谁又能料得到她又做出何等匪夷所思之事,倘若逼急了她,从而趁人不注意离家出走,若真闹出此等风波,他们镇国将军府的名声怕是毁于一旦。   老太爷低声道:“牛不喝水,你能一直按着它喝水不成,不如成全了她,”话音一顿,冷冷道:“不过从今以后,她便不再是我们刘家的女儿,她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   刘仲修身子一僵,脸色悲戚道:“儿子明白。”   老太爷看着散落在地的一缕青丝,阴冷道:“我们对她仁至义尽,诚如她所说,发已断,情已了,日后你们父女的情分也到此为止,”转头看向如丧考妣的儿子,淡淡道:“老夫成全她,只是念她有抛弃一切的勇气,至于之后的事,成凤成鸡且看她的造化,便是她不幸落得一堆白骨,你也不可对其心软,倘若她真的一飞冲天,咱们也绝不上前沾光,知道吗?”   “儿子明白!”   “以庶充嫡未免太过抬举她,过些时日抬一轿进府,随后四丫头便以远方亲戚的名头借住府中,”老太爷阴冷道:“七天后镇国将军府便再无四姑娘,知道吗?”   刘仲修脸色惨白,低声道:“爹爹放心,儿子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自此之后,四丫头再不得出她院子一步,直至将其送进宫中。”   “是!”   老太爷缓缓道:“既然决定这么做,你且无需这么伤怀,成全她的念想,何尝不是全了你们父女最后的情分。”   “爹……”刘仲修眼眶微红,低声道:“让您跟儿子费心了!”   老太爷起身走至他身边,轻声道:“这样何尝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既成全她的念想,你也不用亲手弑子。”   半个时辰后,老太爷唤四姐进来,刘仲修垂着头站在他爹身后,只听老太爷淡淡道:“老夫允你心中所想。”   四姐眼睛一亮,砰地一声跪下对其磕头,喜不自禁道:“孙女多谢祖父成全。”   “你且不用这么欣喜……”老太爷声音一顿,淡而畏道:“若你决心进宫,便只能跟家中一刀两断,从今以后镇国将军府再无四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吗?”   四姐嘴角的笑容一僵,木木道:“祖父……”   “按你所想,你只能以老夫远方亲戚的由头借居在府中直至进宫,”老太爷缓缓道:“世间之事从来都是有所得便有所失,你要进宫为妃,那么镇国将军府四姑娘也只能香消玉损,可懂?”   尽管四姐嘴上说与家中一刀两断,但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念想,她爹定不舍得与她断了父女情分,如今……如今她整个身子从内而外的发冷,脸色惨白道:“祖父,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老太爷指着地上散落的青丝,嘲讽道:“今日你所行之事,何尝不是把你爹娘轻弃之。”   四姐身子一颤,低声道:“祖父……”   “事已至此,老夫且问你,可还想一意孤行之。”   刘仲修眸光紧紧盯着她,只见四姐垂着头,轻声道:“祖父,孙女已无路可退。”   “你……你……你太让为父心寒了!”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怒声道:“好,好,从今以后为父再无你这个女儿。”   “爹,女儿不孝!”   老太爷淡淡道:“如今的你不过是被满腔热血支撑着心底的执念,倘若进宫后并非如你所愿,反一再被人欺凌,且不要拿镇国将军府及你爹的名声震慑旁人,”眼睛一眯,冷声道:“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此时此刻老夫便做一回恶人,你以你二哥及未来子嗣的名义起誓,若有朝一日,你打着镇国将军府及刘氏宗亲的名声渲染你的身份,地位以及获取你心中所求,你二哥及你所生子嗣有生之年皆不得好死,且死后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祖父,您怎能这么做,我与二哥皆是您的子孙,您怎能这么诅咒我们。”   老太爷冷哼:“今日字字珠玑,言之凿凿,他日身处逆境,焉能记得今日之誓言,若你不行此等妄为之事,你二哥自然一世安稳,”声音一顿,厉声道:“但若你借着府中的名头行你心中之贪念,那么你所生子嗣及你二哥,将来定不得好死,死后定下婆娑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闻言,四姐恶狠狠盯着老太爷,阴霾道:“祖父,您好狠的心。”   “孽障,你敢如此不恭敬你祖父!”   “爹爹,祖父如此逼迫女儿,焉能笑言之。”   只听老太爷冷冷道:“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已如油煎烹煮般在火上烤着,可你呢?不说帮着家族分忧,反而执意进宫趟这趟浑水,老夫为了府中众人唯有尽可能消除你所带来的隐患,”话音一转,低叹一声:“若你及时回头,之前之事老夫既往不咎,如今摆在你面前只有这两条路,且看你如何选?”   见此,四姐状若癫狂般发笑:“如何选?哈哈……”指着老太爷,怒声道:“事到如今,容得我选吗?”   老太爷淡淡道:“既如此,我已知晓你的选择。”   刘仲修寒心至极,冷冷道:“爹放心,儿子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既已达成你所愿,这几日不要走出房门一步,之后无论发生何事也与你无关。”   四姐猛地站起身,淡淡道:“多谢老太爷成全。”转身大步离开。   刘铁躬着身,低声道:“六姑娘,老爷知晓您受了委屈,但您所行之事毕竟有失教养,遂老爷派老奴过来告知您,将您禁足月余,且抄写女戒两遍。”   刘湘婉脸色一僵,讪讪道:“我爹当真这么说?”   刘铁神色恭敬道:“老奴怎敢欺骗您。”   果然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刻,他爹到底还是没忘了她!   “劳烦您过来一趟,”刘湘婉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烦您告诉我爹,他老人家的教诲,女儿谨记在心,日后定谨言慎行!”   “六姑娘放心,老奴定如数转达给老爷。”   刘湘婉看向赵妈妈,轻声道:“替我送刘管事出去。”   刘铁躬身行礼后,方转身离开。   招娣噘着嘴,小声道:“姑娘,老爷处事太不公平。”   “住嘴!”刘湘婉低斥一声:“此事本就有我一半过错,爹爹如此处置,已是格外开恩。”   招娣垂下头,轻声道:“姑娘,您别生气,是奴婢说错话,”轻皱眉头,小声道:“您不过是从犯,且受这么重的惩罚,四姑娘乃主谋,也不知受何等惩罚。”   这如何不是刘湘婉心中所想,不过碍于颜面,只听她轻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此事之后,我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在遇到今日之事,既然打不过,咱们就跑。”   招娣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现下力气不行,但腿脚尚可,到时定拉着您逃跑,再不让您被旁人逮住胖揍。”   刘湘婉无语的看着她,缓了半天,方拍拍她的肩膀:“你真有出息!”   招娣眉眼一笑:“多谢姑娘夸奖。”   刘湘婉:……   主仆二人进去后,黄姨娘轻声道:“既然老爷这么说,姑娘按着吩咐做便是。”   “姨娘放心,此事女儿已知晓教训,日后再不会犯。”   黄姨娘点头:“如今赵妈妈守在你身边,姨娘也就放心了,”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时辰不早了,姨娘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你。”   刘湘婉摇了摇头:“姨娘,女儿没事,您在院里安心照看弟弟们便是。”   黄姨娘只是笑笑,由着招银陪同回到她的院子。   刘湘婉转身向书房走出,招娣轻声道:“姑娘,您这是要?”   “只是脸颊受伤又不是伤到手,既然罚写女戒,自然早些完成,早些静心。”   “姑娘……”招娣吃惊不已,惊呼道:“姑娘,您何时这般勤勉过?”   刘湘婉瞥了她一眼:“早日完成,也好早些脱离苦海。”   翌日,招娣匆忙忙的跑进来,脸色慌张道:“姑娘,四姑娘病了,听说很是严重……”   闻言,刘湘婉抄写女戒的手一顿,皱眉道:“可有打听出眉目?”   招娣摇了摇头,低声道:“如今四姑娘的院子被老爷派人把手,许进不许出。”   刘湘婉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轻声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能否打探出消息。”   招娣点了点头,飞快出去。   这时,赵妈妈端了一杯温茶放在姑娘手边,低声道:“此事既与您无关,还是莫要多管的好。”   刘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总觉得好似有事要发生。”   “便是发生天大的事,老爷也不会弄死四姑娘。”赵妈妈看了看脸颊依旧红肿不堪的姑娘,恨声道。   “妈妈……”   赵妈妈低声道:“老奴见不得您受伤,现下老奴回来伺候您,日后您走哪老奴跟到哪,且看她们谁敢欺负您。”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好,好,只要能安妈妈的心,其他事都好说。”拿起砚台上的毫笔继续抄写女戒。   四姐房中,玉兰脸色微白,轻声道:“姑娘,现下咱们如何是好?”   四姐眼神呆滞,木楞道:“事已至此,只能听之任之?”   玉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您真要入宫吗?”   “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四姐低头看着她,低叹道:“将青兰叫进来。”   玉兰抹掉脸上的泪水,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她二人一同进屋,四姐淡淡道:“眼下这般光景,你二人是想一直跟随我,还是想留在府中。”   只见她二人身体一僵,半响后,玉兰轻声道:“姑娘,奴婢自是跟随您左右。”事到如今,她知晓所有事情的始末,若不跟着姑娘,老爷焉能放过她,便是饶她一命也是一碗哑药灌给她。   昨日,青兰且留在院中看家,并不知晓其中之事,轻声道:“姑娘,您要去哪?”   四姐淡淡道:“入宫!”   这二字宛如雷电般劈向青兰,她抬头看向姑娘,神色呆愣,久久未曾说话。   “是走是留,皆谁你们心意,我不强求。”   青兰身子僵硬,思忖半响后,放开口:“姑娘,自是您去哪奴婢便去哪。”她所思所想与玉兰如出一辙,留在府中不死也要脱层皮,且可能连累爹娘。   闻言,四姐嘴角微微上翘:“放心,他日我荣耀之时,且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忠心。”如今她所遭遇的一切,他日定要狠狠回馈于众人。   二太太院子,刘仲修将此事吩咐于她,只见其脸色惨白,神色惊恐:“老爷,这……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刘仲修眸光冷冷盯着她:“你是当家主母,只这点小事便将你吓破了胆,日后这二房的中馈,我看你难以担当大任。”   二太太脸色一变,尖锐道:“老爷,您这话是何意?”   “我知你如今正忙着为三丫头寻人家,此事且先不急,待弄完四丫头之事,你便安心为翊哥相人家。”   “老爷,如今翊哥还未下场秋试,不是说等他秋试后在定亲吗?”   刘仲修眯着眼睛,冷冷道:“怎么?你对翊哥没信心?”   二太太忙不迭摇头:“我儿学问好,我自是知晓,但若金榜题名之后在定亲,所选人家的门槛不是更高些,于翊哥不是多了一份助力。”   “妇人之见!”   二太太觑了觑老爷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爷心中可有属意之人家?”   刘仲修淡淡点头:“我手中有三户人家,他们家的女儿皆是贤良温顺的很,配翊哥在合适不过,且爹他老人家也甚是满意,”声音一顿:“到时,你从此三家中选一趁你心意的儿媳妇,日后你们婆媳相携打理二房内务。”   “老爷质疑妾身不善管家?”   刘仲修淡淡道:“莫要胡乱掰扯,如今四丫头之事比较棘手,此事除你之外只许服侍你的老妈子知晓,不可再让其他人知晓,不然……”   二太太打个冷颤,低声道:“妾身明白。”   就这样又过了四日,府中抬进一轿子到老太爷的院子,对外说是老太爷远方亲戚来府借住,众姐妹本打算一同拜访之,未料老太爷以人多闹腾为理由拒她们于门外,言道:待客人行囊收拾妥当后,再让她们探望之,见此,众人唯有相携一同回去。   大太太与二太太知晓事情的始末,遂带着身旁服侍的妈妈去往老太爷的院子,装模作样的看望四丫头。   自仁哥离家后,二太太也是头次见四丫头,只见其清瘦的厉害,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凌厉之色,一时间有些呆愣,木木道:“四丫头,你……”   大太太扯了扯她的胳膊,轻声道:“弟妹,虽说瑶姐跟四丫头长得颇为相似,你也不能这么唤她。”   二太太讪讪道:“大嫂说的是。”   四姐勾起讽刺的笑容,福了福身,低声道:“珺瑶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   大太太淡淡道:“无须多礼。”   二太太心中藏着许多疑问,眸光瞥了眼神色淡定的大嫂,方勉强压下心中的念想,与她一般若无其事的饮茶。   四姐知她们为何而来,遂也不甚理睬她们,坐在一旁的矮榻上渐渐出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太太轻声道:“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二太太唯有点头附和。   四姐这才回了回神,从矮榻上起身,对其行礼,低声道:“侄女恭送大伯母,二伯母。”   二太太张了张嘴,却被大太太一把拽走,行至两步,到底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望你珍之重之。”   “多谢二伯母。”   大太太出去后,看着她长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想她所行之事,真是恨的牙痒痒,可想到日后她所面临之事,又不免可怜她。”二太太低声道。   大太太敛了敛嘴角的笑容:“自作孽不可活,既她选择这条路,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的造化!”   “大嫂……”   “你有那个闲心还不如想想后日发生之事。”   二太太身子一僵,颓丧着脸,低声道:“届时还妄大嫂帮我。”   大太太无语的看着她,该说二弟妹糊涂还是傻呢?   刘湘婉虽被禁足,却一直派招娣去四姐的院子打听,奈何未曾探出一星半点的消息,毫无办法之下,派招银去请三姐过来,姐妹二人谈及此事,三姐也是一脸的毫无头绪。   “三姐不曾从母亲处探得一点消息?”   三姐摇了摇头,低声道:“事关四妹,我焉能不问母亲,可她一口咬定,四妹病了,且此病传染人,告诫我不许探望之。”   刘湘婉低声道:“三姐,妹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自打四妹身体抱恙,且不许旁人探望,我这心便一直惴惴不安。”   刘湘婉与三姐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出担忧之事,不由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又过两日,刘湘婉在书房抄写女戒,赵妈妈神色慌张的跑进来,低喘道:“姑娘,四姑娘殁了!”   刘湘婉手中的毫笔啪的掉在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晕湿好几个墨点,神色僵硬道:“消息属实?”   赵妈妈惨白着脸,低声道:“如今四姑娘的院子已挂上丧幡。”   只见刘湘婉身子踉跄下,脸色发白道:“扶我过去看看。”虽她心中有不好的征兆,却也猜想四姐定是有所依仗,未料是这个结果……   赵妈妈忙走上前,扶着姑娘的胳膊,轻声道:“姑娘莫急,莫慌。”   “四姐当真……”刘湘婉身子一软,趴在赵妈妈怀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该啊……”   赵妈妈犹记那日气愤之下说出之言,四姑娘何至于去死,如今却应了她的戏言,这……这……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待刘湘婉靠着赵妈妈出去后,只见众姐妹联袂而至,脸上皆带着不可置信之色,这还好端端的人,怎就突然没了,三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众姐妹沉默的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慢慢走到四姐的院子,只见玉兰与青兰跪在院中不住的低泣,而院子中间立了一口棺材,姐妹四人走上前想看四姐最后一面,却被玉兰阻拦,哽咽道:“主子们,我们姑娘……姑娘得了传染之症,老爷说不能让众人见其仪容,怕传染给旁人。”话音一落,对众人磕了磕头,哽咽道:“主子们能过来探望我家姑娘,她泉下有知定会感动。”   此情此景,四姐妹再也忍不住簌簌落泪,往日再多的争吵,嫉妒及不甘,此时此刻只剩下不舍,二太太怕出乱子,紧随她们其后,毕竟此事乃她与老爷一手谋划,虽心跟明镜似得,但为了让众人相信,提前在丝帕上沾了辣椒水,只见其拿着丝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刷了落下,踉跄的走至众女儿身边,轻声道:“事已至此,我们便是在伤心,四丫头也不会回来,逝者已逝,便让她了无牵挂的走吧!”   闻言,众姐妹不住的哽咽,低声道:“四姐不过十三芳华,却……”   这时,过来几个奴才准备抬着棺材离开,三姐愣愣道:“娘,这是作甚?”   二太太轻叹道:“四丫头得的是传染之症,若不将其火葬,怕是……怕是传染给旁人。”   院中众人皆是心中一惊,这……这四姑娘……四姑娘何其悲矣,竟要尸骨无存!   三姐怒声道:“娘,四妹既已过世,就让她这般安息吧!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二太太脸色一冷,怒声道:“为娘到是想让四丫头入土为安,可衙门让吗?”   三姐身子一僵,眼神呆滞道:“不如去寻爹爹或祖父,请他们想想法子?”   “若是可以,老爷与老太爷焉肯这般做,这是传染之症,算的上瘟疫,你懂不懂?衙门没将我们一家圈进就不错了,你还敢想这等异想天开之事。”   三姐脸色一白,低声道:“娘……”   二太太对几个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们方抬着棺材离开,刘湘婉泪雨婆娑的看着他们抬着棺材离开,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早知如此,那日说甚她也不会同四姐动手,而四姐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强求不得。”   刘湘婉低泣道:“若不是我意气用事,四姐何至于如此……”   五姐擦拭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六妹莫要多想,此事与你又有何关系,只能说造化弄人。”   二太太轻声道:“为娘知四丫头之事让你们姐妹很是伤怀,待七七之后,为娘带你们去寺庙,为她点上一盏长明灯,望她下辈子顺心顺意。”   众人含泪点头,看了看四姐的院子,方被二太太劝慰走。   待众人离开后,二太太冷眼看向玉兰青兰,叮嘱道:“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瞧出破绽,知道吗?”   她二人身子一颤,脸色苍白的点头,适才她们哭的那般伤心,焉何不是在哭自己,跟随姑娘进宫,日后能不能出来还不定,更或者活到哪日也不知,可不跟随姑娘入宫,她们焉能落得好下场。   二太太交代完飞快离开。   这时李姨娘得了消息,神色疯癫的跑过来,进院后,看到房梁上的丧幡,一脸的不可置信:“四姑娘,我的四姑娘呢……”   不可能!   四姑娘怎么会死!   她心性那么要强之人怎么会死!   李姨娘脸色苍白,神色癫狂的跑到玉兰身边,疯狂的摇着她的胳膊,不住的问:“四姑娘呢,我的四姑娘呢?”   玉兰眼角的泪水缓缓落下,低声道:“姨娘……”   李姨娘眼神四处看了看,并未看到棺材,指着她们嬉笑道:“你们骗我……你们骗我,四姑娘没死……她怎么会死呢?”言罢,踉跄的跑到屋中。   从正房跑到偏房在跑到耳房,所有院子她找个遍,却未找到姑娘的身影,颤巍巍的走到玉兰面前,厉声道:“四姑娘呢?”   玉兰青兰噗通跪下,低泣道:“姨娘,适才几个小厮抬着姑娘的棺材去火葬了!”   什么!   火葬!   李姨娘神色一愣,木木道:“火葬?”   “姨娘……”   李姨娘又哭又笑:“不会的,不会的……我的女儿不会死的……”话音一落,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倒在地。   老太爷的院子,只听他轻声道:“可有后悔?”   讣告一出,这世上再无镇国将军府四姑娘刘玉婉,活着之人乃老太爷的远方亲戚刘珺瑶。   四姐眼神呆滞道:“后悔?这世上焉有后悔药可卖?” 第152章 头破血流   玉兰拿着沾湿的丝帕擦拭姨娘的额头, 低声道:“姨娘, 您可好?”   李姨娘缓缓张开眼睛, 眼神四处望了望,迷糊道:“这是哪?”   “姨娘,这是姑娘的院子。”   姑娘!   我的四姑娘!   我的女儿!   “四姑娘呢?我的姑娘呢?”李姨娘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焦急道。   玉兰低泣道:“姨娘, 姑娘殁了,殁了……”   李姨娘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你敢咒诅姑娘,我打你个小贱人!”   “姨娘……”玉兰捂着脸颊,低泣道。   这时, 小桃跑进来,脸色慌张, 神色悲戚:“姨娘,您推开奴婢急匆匆的跑过来, 让奴婢很是担心……”   李姨娘铁青着脸,指着玉兰, 厉声道:“给我打她,她敢诅咒姑娘,给我打死她!”   “姨娘……您别这样, 姑娘确实……确实殁了……”适才小桃进来前,在门外零星听到几句,跪下后哽咽道。   “你也敢胡说,信不信我打死你。”李姨娘从矮榻上爬起来, 身子虚弱的推开青兰搀扶的手。   “姨娘,姑娘虽殁了,您还有二少爷,您一定要好好的,若您再出什么事,二少爷回来岂不是更伤心。”   李姨娘整个人木了:“四姑娘殁了,我的女儿殁了……”半响后,悲嚎一声:“我的女儿,女儿啊……”   此情此景便是深知内情的玉兰二人也不禁纷纷抹眼泪,低泣道:“姨娘,请您节哀……”   “不……不会……不会的……这才过了几日,姑娘怎就突然殁了……我要去找老爷……”李姨娘慌乱的拨开玉兰的手,泪眼婆娑道:“我要去找老爷,定是老爷将四姑娘藏起来……”   小桃屈膝上前,抱着姨娘的腰不住大哭:“姨娘,奴婢知您心痛至极,可事已至此,您只能保重自己,若不然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可能安心离开。”   “姨娘,小桃姐姐说的是,若您一直这般伤心,姑娘怎能安心离开。”   闻言,李姨娘阴霾着脸,厉声道:“你们还敢胡说,我要去告诉老爷……定要他将你们杖毙……”言罢,踉跄的站起来往外走。   刘仲修从刘铁口中得到消息,肃着脸缓缓走进来,冷脸道:“事情已然这般,你便是再哭再闹也无济于事。”   “老爷……老爷,她们都说四姑娘殁了,妾不信,几日前四姑娘还跟妾吵了一架,怎能人说殁就殁了。”李姨娘眼睛一喜,迫不及待走上前扯着他的胳膊:“老爷,她们定是撒谎,是不是您将姑娘藏起来了”。   此时的刘仲修恨急了四丫头,哪有心思宽慰她,冷冷道:“没错,四丫头死了!”顿了顿,厉声道:“死了倒是让我静心了!”   李姨娘神色呆愣,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不住的晃头:“老爷,您怎能这么说?四姑娘可是我们的女儿,便是她再不得您的喜爱,也是您的骨肉,您怎能对她如此无情。”   “无情?你可知她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只见李姨娘含笑的走上前:“老爷,您莫生气,四姑娘还小,咱们慢慢教便是,”似想起什么,扯着他的胳膊,喋喋道:“姑娘便是犯了再多的错,也是您的女儿,是这府中的主子,谁敢随意欺负她。”   刘仲修眯着眼,冷冷道:“我知你心知肚明,且不必自欺欺人,四丫头却是殁了,这是板上钉钉之事。”   李姨娘猛地推开老爷不住后退,指着他怒声道:“老爷,您疯了不成,怎能咒诅自己的女儿,便是她再惹您厌恶,也不能这般咒诅她。”   刘仲修眸光瞥向三个丫鬟,怒声道:“还愣着作甚!赶紧扶姨娘回院子!”   玉兰三人身子颤了颤,低头应道,走上前扶着姨娘的胳膊,轻声道:“姨娘,奴婢们扶您回去。”   未料,李姨娘尖声大叫,双手狠狠扑开她们,神色疯癫:“我不!都给我滚!”眼睛直直看向刘仲修,悲戚道:“老爷好狠的心肠,生生将我的仁哥赶走不说,还活活逼死我的姑娘,您是不是非逼得妾死了,您才甘愿!”   刘仲修大怒:“胡说八道什么!”   李姨娘咯咯发笑,笑的身子不住发颤,眼泪却顺着眼角落下:“自打妾服侍老爷那一日,便知晓妾不得您的欢心,但妾不在意,只要守在老爷身边,妾便满足了,”身子踉跄下,退至屋中的桌子处右手撑着桌面,含笑道:“许是老天垂怜,觉得妾可怜,赐予妾两个孩儿,仁哥憨厚本分,姑娘乖巧伶俐,即便妾不得您的欢喜,能守着两个孩儿过活,妾心下满足的很。”   刘仲修眸光扫过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三人,阴翳道:“给我滚出去!”   三人身子一颤,脸色发白的对其福了福身,飞快退出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爷,您对妾怎就这般无情,妾只想守着两个孩儿过活,好不容易盼得他们日渐长大,越来越好,因四姑娘不讨您的欢喜,你便罚仁哥外出求学,”李姨娘身子摇摇欲坠,缓缓抬起左手,对其挥动下,哽咽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妾便是再恼怒,气愤,寒心,姑娘也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为了让她心有悔改,妾只能狠下心肠与她断绝母女情分,只盼她幡然悔悟,收敛脾性。”   刘仲修冷冷道:“可她不仅执迷不悟,还变本加厉,先是陷害姐妹,如今更是动手殴打幼妹,更甚至……”到嘴边的话被他及时咽回去。   “便是姑娘做错再多事,她也是老爷的骨肉,老爷可慢慢教诲她,何至于……”李姨娘垂下头,讽刺道:“您无非就是想逼死我们母子三人。”   “休要胡搅蛮缠!”刘仲修铁青着脸,阴冷道:“今日念你失女心切,我且不与你计较,若你还这般一意孤行,便去家庙面壁思过吧!”   李姨娘身子一僵,大笑出声:“果然……果然……老爷的心是石头做的,若不然怎能如此铁石心肠。”   话音一落,对其莞尔一笑,嫣然道:“既然老爷这么容不下妾,妾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不如去地下陪我那苦命的女儿。”李姨娘飞快跑向刘仲修的方向,一头撞向他旁边的墙壁。   刘仲修紧紧盯着她,在她跑过来时飞快拽住她的胳膊,将其抓回怀里,怒声道:“你再无理取闹,仁哥这辈子只能流浪在外,永不能回镇国将军府。”   闻言,李姨娘脸色惨白的抬头,惨笑道:“老爷,您当真好狠的心……”既对她们母子这般无情,为何不让她立即死去,只有这样方能去陪她那可怜的女儿。   “狠心!有朝一日,你会感激今日我所做之一切。”刘仲修一把推开她,李姨娘心神重创后,身子本就极为虚弱,再无支撑下硬生生摔倒在地。   “呵呵……”李姨娘只是不住的发笑,笑自己的可悲,更笑孩儿们的贪心。   刘仲修缓缓走至她面前,淡淡道:“你不必去死,即便你死了也见不到四丫头。”依着四丫头的莽撞,能否在宫中活到一飞冲天的那一日还有待商榷。   “老爷说的对,您都将姑娘挫骨扬灰,妾又如何能见到她。”李姨娘脸色惨白,肝肠寸断道:“您到底有多恨她,恨到不能为她留个全尸,非要将她挫骨扬灰方解您心头之气。”   “早知她长大后这般忤逆不孝,我恨不得在她始出生时便一掌掐死她。”   “呵呵……呵呵……如今老爷称心快意了,从今以后,姑娘再不用惹您厌烦,她真的从这世间消失了……”想及此,李姨娘捶着胸口,嚎啕大哭:“姑娘……都是姨娘不好,是姨娘害了你,让你落得今日这般下场,早知……早知那日我们母女的对话是临别之言,姨娘便是死也不会那么说,姑娘……姨娘悔啊……悔啊……”不住地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刘仲修在旁冷眼旁观,看着她一会儿大哭大笑,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嚎啕大哭,方冷冷开口:“李氏,你不是只有四丫头一个孩儿,仁哥也是你的儿子,若你不想仁哥一日之内失去两个至亲,便好好保重你自己。”话音一落,转身走至门口打开房门,看着立在门外的三个丫鬟,阴翳道:“看好姨娘!若她有个闪失,你们就别活了!”   三人忙不迭点头,低声道:“老爷放心,奴婢们知晓如何做。”   刘仲修看了眼房梁上悬挂的丧幡,冷哼一声抬脚离开,只听身后又传来李姨娘痛不欲生的哭声。   “可知老夫为何应你之请求?”   四姐讷讷道:“因爹爹的请求?”   老太爷摇了摇头,反问:“你曾问过你爹,人是先有执念还是先有贪念。”   四姐愣愣的点头。   “既然他未回答你,便由老夫告诉你这个答案吧!”   “是何?”   “执念!”老太爷淡笑道:“这世上人人都有执念,且执念其多,有人想要金银珠宝,美人在怀,功名利禄,也有人想要长生不老,花容月貌,安心恬荡,总人言之,若没有执念焉何有那么多贪念,有了贪念方让人成魔成神。”   “老太爷到底是何意?”   老太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旁人的执念老夫且不在意,但你的执念老夫却是一眼便知,不过是想一飞冲天,俯瞰众人,让那些因你庶女身份而瞧不起你之人,对你俯首称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别看镇国将军府如今油煎烹煮,但老夫敢允你进宫,自是有恃不恐。”   四姐脸色一冷,眸光如箭般直直盯着他,冷冷道:“有话老太爷直说便是。”   “老夫且问你,后宫三千佳丽,圣上因何会独独看上你?”   四姐眸光微冷,淡淡道:“所谓珠玉蒙尘,早晚都会有发光的那一日。”   “呵呵……好个狂妄自大,”老太爷眉眼一弯,笑的乐不可支,揶揄道:“你且认为自家是宝珠一枚?论姿色,你还未及笄,容颜并未长开,论诗词歌赋,你焉能样样拔得头筹,论女红针黹,越你之人不在话下,遂你有何勇气这般孤高自傲。”   四姐身子一僵,梗着脖子置气道:“我所选之路,即使是一条无望路,不归路,我也会拼尽所有将它走完。”   老太爷收敛嘴角的笑容,又道:“我再且问你,后宫三千佳丽,为何圣上所孕子女不过十之八九,你可曾想过?”   四姐脸色一白,颤声道:“老太爷……”   老太爷淡笑道:“后宫佳丽三千不过是个幌子,当今圣上勤政爱民,躬行节俭,焉能有那么多的宠妃爱妾,每三年选妃也不过是挑几个顺眼称心之女罢了,至于你……若是被挑剩又该何去何从?”   “若当真那般,孙女宁肯入宫为奴为婢。”   “未料你如此有志气,圣上子嗣不多,只因圣上真正宠爱,并愿意让她们生下子嗣的唯有四大妃子,且后宫内的争权夺利,相互侵碾,即便皇嗣生下来,能平安长大的又有几人。”   “倘若这般,那我便成为圣上四大妃子之一!”   “呵呵……”老太爷冷笑:“你所凭为何?”   四姐身子僵了僵,是啊,如今镇国将军府四姑娘逝世,她是谁……她不过是老太爷远方亲戚罢了,想及此,脸色骤然大变:“您吓唬我?”   “老夫只是让你明白,进宫焉能凭你心中一时之激愤,便做着遥不可及的美梦,你一个无娘家可依靠,身上又无银钱可打赏的小小秀女,一旦选秀落下,可有想过日后的路。”   四姐身子瑟瑟发抖,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勉强道:“老太爷当真狠心,竟一丝退路也不留给孙女。”   老太爷冷笑:“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美梦,可置家族荣耀于不顾,置至亲之人于不顾,我又何须顾念你。”   四姐猛地站起来,咆哮道:“你焉何肯定我不能一飞冲天!”   老太爷淡笑道:“即便你一飞冲天又如何?没了娘家做依靠,你有何手段一直留住圣上的心,又有何手段能保得住所生下的皇嗣?”   “我……到时自有圣上为我母子筹谋?”   “母子?呵呵……愚不可及的东西!”此前老太爷一直言笑晏晏,如今却冷着脸,眸光阴冷:“就你这般愚不可及的脑子,怕是活不到圣上垂怜你那一日。”   “老太爷就这般看不起我?”   老太爷嘴角微微上翘,讽刺道:“你有几斤几两重,值得老夫对你刮目相看?”   四姐冷冷道:“您且放心,我便是死在宫中也不会哭着求您。”   老太爷对其摇了摇头,嗤笑道:“即便你真得圣上垂怜,瑶姐觉得老夫可会因此畏惧你?”   四姐斩钉截铁道:“会!”   “呵呵……待你一飞冲天时,老夫早就行将就木,焉会在意你的报复,再且说不得那时的你明白权利的重要,巴不得与我们重修旧好。”   “不可能!”   “话不要说得那么早,要知这世上之事本就千变万化,今日只知昨日之事,焉能预测到将来,”神色一顿,老太爷淡笑道:“老夫让你发下的誓言,你当真以为是在畏惧你?”   四姐冷笑:“焉何不是?”   “不是谁的软肋都如你般一目了然,老夫活到这把年岁,生生死死早就看的淡了,但你不一样,你贪生怕死,其实若老夫心狠点,着一碗毒药灌与你,哪还有今日的你敢与老夫颐指气使,”话音一落,老太爷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抿,淡淡道:“不过是你爹心软,毕竟是他的骨血,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人!”   “按您所说,我还该感激我爹不成?”   “你如何想与我有何关系,”老太爷指着她不住的嗤笑:“便是你蹦跶的在欢,焉能撼动镇国将军府的一砖一瓦,知我为何这般肯定?”   四姐思忖片刻,低笑道:“边疆不稳,圣上难安,若镇国将军府能为圣上分忧解难,有功之臣,焉能杀之。”在抬头时,讥讽道:“但功高震主如同火中取栗,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引火烧身。”   老太爷不住地发笑:“若你是个男儿该有多好!”   四姐冷哼:“当不得您的夸。”   “你不过猜对其中之一,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在慢慢的后退,所谓以退为进,焉何不是明智之举。”如今睿哥去了山西,待他功成名就之日,便是老大功成身退之时,届时不过是迎新送故,军营未曾有任何改变,再加上朝堂上,有老二父子在旁协助,镇国将军府虽看着日渐败落,焉何不是在明哲保身。   “老太爷为何与我说这么多?”   “不过是让你明白,便是你有朝一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对付我们镇国将军府,你猜第一个不饶你之人是谁?”   四姐眼眶一缩,气愤道:“休要用我二哥对付我?”   老太爷淡淡道:“笑话!对付你?无论是如今的你,还是将来一飞冲天的你,老夫想要弄死你如同弄死一只蚂蚁,但老夫不屑,知道为何吗?”手指慢慢敲打桌面,轻笑道:“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对付你何至于用我出手?只要你踏进后宫,便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能不能熬到一飞冲天尚且两说,即便有幸俯瞰众人,届时在与老夫说这个,老夫尚能斟酌一二。”   “老太爷好大的口气?”   “人要有自知之明,待你羽翼尚未丰满之时,须要做低伏小,即便你羽翼丰满,想要对付一人,也先掂量掂量你与他的分量,不要以卵击石,未伤到敌人反倒先伤了自己。”   四姐一愣,半响后缓了缓脸上的脸色,低声道:“老太爷可是在教诲我?”   “如何想且看你自己,”老太爷微闭双眼,轻声道:“如今你年岁尚小,不明白身在宫中 ,身在圣上左右的难处,势单力薄的你,单靠圣上的钟情是走不长远的……”   “老太爷……”   “老夫累了,你出去吧!”   这时,外面候着的刘奎轻轻推开门,躬身道:“堂小姐,请随老奴来。”   四姐脸色青白交错,明显被老太爷一番话弄得神色不知所措,福了福身,低声道:“小辈告退。”   “宫中之人能掌控的唯有自己的心,若心不在了,离丢命也就不远了……”   四姐身子一愣,低沉道:“多谢老太爷教诲!”   待刘奎回来时,轻声问:“您为何这般苦口婆心教诲堂小姐?”   老太爷淡淡道:“那□□她发下誓言不过是为了震慑她,今日与她说这么多不过是告诫她,在宫中所行所言一个行事不周,便是小命休矣,且不是她想的那般容易。”若老天让每个人都称心如意,这世上焉何还有圣上,焉何还有浴血奋战的将士……   “老奴不懂,为何不将堂小姐直接……或者将其弄进家庙,这样不是省去很多麻烦。”   “诚如我适才所说,这人一旦有了执念,除非终日用铁链将其拴住,不然终有一日,她会按着心中之执念,飞蛾扑火的扑过去,至于直接将其弄她,虽说与她与我们众人来说,皆是一种解脱,”老太爷声音一冷,冷冷道:“但老夫就是要让她知晓,这世上最容易之事不过就是个‘死’,她如此狠毒,忤逆,更甚至凉薄,老夫要让她知晓,这生不如死的滋味,生生将人熬的所有棱角都没了,到得那时,你且再看她张牙舞爪。”   刘奎低声道:“若有朝一日,堂小姐深得圣上欢心,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会不会报复府中?”   “待她深得圣上欢心,那时的她许是如秋后的蚂蚱,尚能在老夫面前耀武杨威两日,但最是红颜易老,皇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自会有花一般的女人再次入得圣上的法眼,到时失宠的她便会明白男人的凉薄,便会懂得权利的重要,更加会明白没有家族庇佑的女子,在这充满斗争的后宫中如一只花瓶,闲来觉得颜色尚好,尚能插上几朵含苞欲放之花朵,若看其不顺眼,只需轻轻一碰,花瓶应声而碎,便如人的性命。”   “到得那时,堂小姐怕是会来求您?”   老太爷摇头笑道:“不会,她不会的。”   “您为何这么肯定?”   “若只是她一人身死,自是无可畏惧,但若她有了子嗣,那可是深宫大院里她唯一的依靠,若有人碰了她的孩子,她可还会无动于衷?”   刘奎嘴角微微上翘:“还是您高明!”   “皇宫中的龙子凤女焉能这么容易长大,暗中窥觑之人不计其数,若有人动了老虎的幼崽,它定会一口将其咬死,那么视皇嗣为救命稻草的四丫头,焉能坐的住,到时……”   “老奴见识浅薄,不及您深谋远虑。”   “如今只看她能听进多少。”   “老奴觉得,堂小姐应该能听进几分,只不过现下心中到底还是怨气大过懊恼!”   “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待撞得头破血流方知哪里也没有家好,姐妹间的争吵、妒忌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打闹,但皇宫中却不一样,处处明争暗斗,仿佛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一切,若你不去对付旁人,旁人便会拿着利剑对付你,”老太爷似想起什么,感叹道:“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战死沙场,荣归故里的死去,可那里的女人只能被尔虞我诈,利欲熏心操纵的生死。”   刘奎低声道:“您莫要太过伤心,小主子大了,这心自然也跟着大了。”   老太爷挥了挥手,怅然道:“不管了,不管了,老夫年岁大了,操不了这么多的心。”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镇国将军府无您坐镇,此刻四姑娘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便是二老爷不忍弑子,大太太岂能容四姑娘成为搅家兴祸之人。   闻言,老太爷大笑不止:“未料你也会说奉承话,呵呵……”   玉兰青兰从院子里回来后,只见姑娘坐在屋中的矮榻上神情恍惚,躬着身子低声道:“姑娘,奴婢们回来了?”   “听于我的死讯,众人神色如何?”   玉兰低声道:“众位姑娘哭的异常伤心。”   “六妹也是?”   “奴婢亲耳听到六姑娘自责声,直言若不是因她与您置气,焉能害您落得这个下场。”   “倒像六妹会说的话,”四姐嘴角微微上翘,又道:“众人对我的死因就一点也未怀疑?”   “三姑娘倒是想看您的仪容,却被太太制止住,直道您得了传染之症,旁人不可碰触之。”   “太太倒是好借口……”四姐神色一顿,低声问:“姨娘呢?”   玉兰低声道:“姨娘,受惊过度晕厥过去……”   四姐猛地看着她,厉声道:“可是严重?”   玉兰低泣道:“姑娘,奴婢一直陪在姨娘身边,待姨娘醒过来后,受惊之下浑浑噩噩说着胡话?”   四姐脸色一白,猛地起身抬脚往门口走,青兰见势不好,一下子抱住她的腰,哽咽道:“姑娘,您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啊……”   “松开,我要去看姨娘。”四姐恼怒的掰开她的手,怒声道。   见此,玉兰快走两步踱至姑娘面前,噗通跪下,低泣道:“姑娘,当初您这般决定便该想到这个结果,如今再想反悔,已是晚矣……”   四姐身子僵硬下,掰开青兰的手软弱无力的垂下两侧,木木道:“是啊,这世上再无镇国将军府四小姐……”   玉兰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姑娘,咱们已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道路岂能平坦无波折,若日后不能一飞冲天,我与姨娘便真是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姑娘,您要往好处想,只要您在宫中深得圣上的宠爱,日后定能与姨娘重修母女之情。”   四姐惨笑道:“即便有那么一日,这世上也再无刘家四姑娘,我又有何理由再见姨娘。”即便日后她俯瞰众人,可姨娘不过是一妾室,尚无官品的诰命夫人如何能进宫,而她除了是老太爷的远方亲戚,焉能大摇大摆的回府接受众人朝拜。   话到此处,玉兰唯有低泣:“姑娘,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咬牙往前走,”顿了顿,又道:“诚如您所说,这世上再无刘家四姑娘,遂若您冲动的跑出去,定会惹来天大的风波,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四姐转身,神色呆滞的走回屋中,喃喃道:“再无相见之日……”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流进她的衣领。   玉兰与青兰对视一眼,皆是哽咽不止,其中心酸焉何不是与姑娘如出一辙。   赵妈妈扶着姑娘回到院子,低声道:“姑娘,逝者已逝,您这样伤心也是无济于事。”   “到底此事与我有些关联,焉能不在意?”   赵妈妈劝慰道:“姑娘,以四姑娘的性子,那日便不是您也不会旁人,遂您根本不必在意。”   “如今四姐已然离世,说在多也不过是枉然!”   “姑娘,倘若您这般想,还不如想想李姨娘,想想二少爷,他们对如何对您?”   刘湘婉怅然道:“妈妈所言,焉何不是我内心之担忧。”   “姑娘,真到了那个地步,您不如拿老爷说事,借以震慑李姨娘母子。”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   未料,招娣却在一旁,小声嘀咕:“姑娘,到底什么传染之症这么快,不过七日便要了四姑娘的命。”   刘湘婉神色一愣,转头看向招娣,大喝一声:“言之有理!你之言让我茅塞顿开!”   “姑娘,奴婢说对甚了?”招娣挠了挠脑袋,不明其意。   “四姐得的不是传染之症,许是……许是……”刘湘婉猛地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回想去四姐院子时,玉兰青兰脸上悲戚之色,她们乃四姐的贴身婢女,倘若四姐得了传染之症,她们焉能不被传染,按着爹爹杀伐决断的性子,她二人怕是早随着四姐一同离世,又怎会一直哭着四姐的灵柩,其次便是她们的眼神,其中并未有一丝惧意,有的不过是茫然与无措。   可若不是传染之症,四姐做错何事被爹爹……不,不可能,去年二姐做出那般骇人听闻之事,也不过被爹爹匆匆发嫁,至于四姐,她到底做了何事,惹的爹爹这般对她?   赵妈妈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坐下,又端了杯温茶与她,轻声道:“姑娘,四姑娘离世一事与您无关,您且不必太过自责。”   刘湘婉端着温茶抿了抿,转头看向她:“妈妈,你可有察觉四姐离世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此事发生的匆忙不说,且之前爹爹派人看守她的院子,许进不许出,如今四姐离世,那些看守院子的仆从呢……   赵妈妈沉吟片刻,低声道:“姑娘这么一说,老奴也觉得有些怪异,”神色踌躇下,轻声道:“可这世上之事本就千奇百怪,许真有甚厉害的传染之症恰巧让四姑娘撞上,您说呢?”   刘湘婉眼神疑惑:“妈妈,您这么说,自己可曾信服?”   赵妈妈脸色一僵,讪讪道:“什么信与信?事已至此,四姑娘已殁之事,已是定棺盖论,难道人死还能复活不成。”   “可我总觉得四姐这殁了太过离奇……”   “姑娘,老奴劝您不要太过深究,便是这中间当真有所隐情,也不是您可随意插手之事,再说旁人躲是非都来不及,为何您非要珍锱铢必究。”   招银低声道:“姑娘,奴婢赞同妈妈之言,因您与四姑娘打架一事已惹得老爷厌烦,若再锱铢必究,真牵扯出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到时真是腿长沾露水,嘴长惹是非。”   刘湘婉低叹一声:“你们且放心,此事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焉敢再做逾越本分之事。”无论四姐去世真与假,此事不是她所能窥探,眼下府中出此动乱,说不得后面还有大事要发生,至于她,还是安守本分的好。   刘仲修离开后直接去了正房,只见二太太眼眶泛红,皱眉问:“你明知此事不过是掩人耳目,为甚哭的如此伤心。”   二太太瞪了他一眼:“老爷,所谓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妾身身为四丫头的母亲,她骤然离世,焉能不落一滴泪。”还好事先在帕子上沾了辣椒水。   刘仲修一愣:“你倒是想的很是周全。”   “听丫鬟说,李姨娘很是伤怀?”   “是又如何,生出那等不孝的孽子,如今她们落得这样的下场本该是她们所承受的报应。”   二太太倒是心有所感,低声道:“所谓母女连心,虽我们知晓事情始末,但她却是毫不知情,当真以为四丫头殁了,唉!她尚且这般,也不知仁哥知晓后,又会如何?”   “可有派人通报与他?”   二太太颔首:“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妾身焉能不派人通报与他,”抬头看着外头的日后,缓缓道:“再过半个时辰,仁哥差不多便能到家。”   “待他回来后,直接让其来书房见我。”   “老爷,莫不是打算?”   刘仲修冷冷道:“四丫头所行之事如此胆大妄为,也该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心中气愤至极,此次四丫头为了进宫不惜利用他,利用众人,只为达成她心中所愿,哼!她不是最在意仁哥,那便让她最在意之人瞧清她的真面目,让她感受被至亲之人抛弃的滋味。   二太太面色不忍,低声道:“老爷,此举对四丫头是不是过于狠心?”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倘若日后四丫头爬到你肩膀作威作福,你可还会这么说?”   二太太面色一僵,讪讪道:“妾身明白老爷的意思。”别说想想,倘若真那般,她怕是得活活呕死,她嫡亲的女儿反不如庶女有出息,让她情何以堪,尤其李姨娘还是她的贴身婢女,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刘仲修淡淡道:“一个庶女的丧事,不必大操大办,以往如何现下便如何,不必为了她,让众人跟着吃苦受罪。”   “是。”二太太聪慧的再不敢反驳。   “我去看看翊哥,你且继续操持此事,至于四丫头的牌位,寻个良辰吉日去庙里为她立个长生牌位,”顿了顿,又道:“连着赵姨娘一同立个长生牌位。”   二太太脸色僵硬,缓缓点头。   见此,王妈妈低声道:“太太,老爷这心也太狠了!”   “也许这才是老爷真正的本性,一旦触了他的逆鳞,往日再多的情分也抵不过他心中的怒火。”   王妈妈脸色一白,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太太,日后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万不要碰触老爷的逆鳞。   “便是你不说,我焉敢有胆与老爷对干?”   王妈妈想及老爷的手段,唯有附和道:“太太英明!”   刘仲修交代完方抬脚离开,本打算去翊哥的书房,后一想不如等仁哥回来后,将其一同告知他二人,翊哥日后是二房的顶梁柱,仁哥是四丫头的亲哥哥,她的事早晚得让他二人知晓,至于他们如何打算,他且不管,想及此,脚步一顿,去往他爹的院子。   书房中,刘奎亲自为老太爷父子斟茶,随后立在老太爷身后,垂头不语。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爹,都是儿子的错,让您老人家跟着操心。”始进院子,便从刘奎口中得知他爹唤四丫头过来,言语中暗暗教诲四丫头之事。   老太爷看着飘荡在茶杯里的绿叶,淡笑道:“无妨,不过是让她清醒些,一旦入宫,她的对手不是我们,而是皇宫内院所有的嫔妃,以她小小的心计,怎敢以卵击石?”   “爹,您不怕四丫头有朝一日报复咱们吗?”   老太爷玩味道:“她敢吗?难道她不是镇国将军府之人,难道她真要手刃至亲,成为孤家寡人之人,难道她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六亲不认之人?”   刘仲修轻声道:“爹,儿子倒不是怕她对付我,只不过怕她被人利用对付我们?”   “她再傻再呆也不会成为旁人对付我们的棋子,现下的她还拎不清权利的重要,待她明白唯有将权利握在自己手心,方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到得那时,她便会明白何为家族,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刘仲修长叹:“爹,也不知儿子此番做法,是不是过于妇人之仁?”   “既选择这般做便无需后悔,再者老夫做事岂是那般毫无谋划之人,此举不过是老夫为咱们家留的最后一招棋,遂成与败皆无所谓,”老太爷淡笑道:“老二,只有当她撞得头破血流,方知她所谓的一飞冲天,不过是儿时的戏言,真正的一飞冲天那是要百鸟朝凰,你可懂?”   “爹……”刘仲修神色大变,惊愕道。   老太爷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缓缓道:“谋而后动及三思而后行,虽结果是一样,可到底还是有所区别,这也是老夫为你们谋划的最后一件事。”   刘仲修神色动容,眼眶微红:“爹……”   老太爷淡笑道:“老夫活了这把大的岁数,方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才是人一生之所求。”三十而立时,只知晓去战场上浴血奋战,抵御所有侵犯我朝边疆之敌人,如今垂垂老矣方知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   “爹放心,只要儿子在一日,定不会让镇国将军府有一丝差毫。”   老太爷摇摇头,低笑道:“镇国将军府不过是一个虚名,日后儿孙们争气,还可有其他名号的府邸名称,可懂为父的意思。”   刘仲修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您的苦心,儿子明白。”   “如今既已这般境地,你也无需再怪四丫头,既是她所选择之路,便让她独自去闯,在怨恨她又不能真的将其亲手扼杀,遂不如只当她是你的远方亲戚,妄她珍之重之。”   “本来儿子对那孽子心中尚有恨意,听您这么说,儿子心中委实敞亮不少。”   “不必纠于过往,来日方知对错。”   刘仲修轻声道:“爹,儿子打算让翊哥,仁哥他们知晓此事,您觉得可稳妥?”   老太爷缓缓点头:“不经历磨难,如何能成为利刃,他们也到了磨炼心智的年岁。”   “儿子也这般想。”   “对了,你家的六丫头倒是很聪慧?”那次她与四丫头在凉亭处打架,恰逢刘奎陪他逛园子,待他们看到纠缠中的二人,刘奎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他拦下,反而兴致盎然的躲在一旁偷看,待看到六丫头早早瞥见老二过来的身影,先用兵不厌诈之计,待老二进去后,再用苦肉计,那般光景下,还能这般机警,真真是鬼机灵。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她不过是……有些小鬼头罢了,”咳了咳,低声道:“如今此子被儿子禁足,罚写女戒两遍。”   “呵呵……老二,你膝下众多子女,这儿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出类拔萃!”   刘忠修哪里听不出他爹揶揄之色,唯有对其讪讪一笑,磨牙道:这六丫头当真给他长脸! 第153章 生不如死   仁哥离家不过七日便匆匆归家, 顾不得去正房请安直接去了四妹的院子, 待看到房梁上的丧幡, 脸色一白,猛地后退几步,眼眶含泪的踱步进去,此处唯有玉兰一人跪在厅中默默的烧纸, 只见其神色冷凝,厉声道:“四姑娘呢?棺材呢?”   玉兰吓得身子一颤,对其躬了躬身,低泣道:“二少爷,姑娘……姑娘得的传染之症已经殁了, 尸身也已被火葬!”   什么!   四妹!   火葬!   只见仁哥身子因暴怒而微微发颤,目眦尽裂:“谁?谁敢?”   “二少爷节哀, 姑娘已然……已然逝世,还妄您莫要做傻事。”   仁哥瞋目切齿:“闭嘴!到底是谁!”   玉兰低泣道:“是老爷……老爷吩咐这么做!”   爹!他好狠的心!   仁哥身子踉跄下, 还好贴身小厮及时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抬脚走进去跪在玉兰身旁,拿起手旁的冥纸将其放入铜盆里,看着一蹿一蹿的火苗, 哽咽道:“四妹走的痛苦吗?”   “回二少爷,姑娘走的很安详!”   大约半个时辰,仁哥蹒跚的起身走进四妹的内室,望着里面的摆设, 泪水再次溢满他的眼眶,慢慢走至她的梳妆台,轻轻抚摸她用过的物件,神色悲戚道:“四妹,您怎这么傻?”   “放心,二哥定会替你报仇!”   “二哥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仁哥卷起袖子摸了一把脸,转身飞快离开,任玉兰如何阻止也未将其劝住,满面寒霜的去寻他爹,四妹再不得爹爹喜爱也是他的骨肉,何至于让他如此心狠,非要置四妹于死地。   不行!他非要弄明白!   仁哥带着满腔愤恨,怒火中烧的走去他爹的书房,未料,碰到立在拐角处一直静候他的大哥,匆匆行礼后便要离开,却被翊哥一把拦住,轻声道:“二弟,你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闻言,仁哥双目一瞪,咄咄逼人道:“大哥,如今死的是四妹,是我嫡亲的妹妹。”   翊哥淡淡道:“莽撞解决不了任何事,有些事尚需要仔细斟酌,待你听完事情始末后,方决定它到底是对还是错!”   “大哥说的好听,如今不是你失了幼妹,”仁哥满脸悲戚之色,眼泪顺着眼角无声落下,狠狠捶打自己的胸口,狰狞道:“是我亲妹妹,我离开时亲自送我出府的妹妹,为我熬了整夜只为绣一荷包的妹妹,离家时她言笑晏晏的面容尚刻在我脑里,如今再回来却已阴阳两隔,事到如今,你让弟弟作何敢想!”   翊哥轻声道:“二弟,四妹虽是你嫡亲妹妹,焉何不是我的手足,从小我与你一同看她长大,焉何不痛心,可有些事不是我们可随意置喙。”   仁哥铁青着脸,目光如炬:“大哥,此话是何意?”   “你一回府,爹便派人唤我去书房,而我得知你要来此,便在此处候你,其中缘由你可曾想过?”   “在多缘由也抵不过四妹骤然逝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殁了,大哥,你我都是至亲手足,难道你不心疼,四妹便是犯滔天大错也悔不该被爹爹亲手……”‘弑子’二字到底没说出来。   “若你这般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为兄无甚可说,”翊哥瞥见刘铁过来的身影,敛了敛神色,淡淡道:“咱们走吧!”   仁哥一脸的不置可否,甩袖离开,见此,翊哥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   刘铁行至半路见两位少爷联袂而来,躬身道:“大少爷,二少爷。”   翊哥轻声道:“爹可是在书房等着我们。”   “自打老爷知晓二少爷归家,便一直在书房等候两位少爷。”   仁哥冷冷道:“既如此,咱们快些过去吧!免得让爹等的着急。”甩开他二人,大步离开。   “我爹心情可还好?”   刘铁低声道:“适才老爷脸色不虞,不过从老太爷处回来后,脸上冷意缓和不少。”   翊哥淡淡道:“咱们走吧!”   书房,刘仲修坐在上首,看着一脸兴师问罪的仁哥,冷冷道:“好大一副怨气!”   仁哥到底畏惧他爹,身子不由瑟了瑟,可想到骤然离世的四妹,满腔怨恨堵得他胸口好似要裂开,对其躬身行礼,方木声道:“爹,妹妹到底因何而亡,您就告诉儿子实情吧!”   刘仲修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淡笑道:“可是猜想为父亲手弑了她?”   “爹无需跟孩儿打太极,儿子虽于诗书不精,却也从未听过七日内便会让人致死的急症,再说咱们这等人家,若真得了这般严重之病症,焉能不去宫里请太医过府,更甚至去药铺寻大夫坐诊,可是……”   “没想到仁哥如此心细……”刘仲修眸光一顿,看向缓缓而来的翊哥,淡淡道:“在外偷听这么久,可有听出什么细枝末节。”   翊哥垂着头,轻声道:“恕儿子愚笨,猜不出爹心中所想。”   刘仲修放下手中的茶杯,揶揄道:“不是想不出,而是不愿想吧!”   翊哥垂着头立在一侧,不言不语。   仁哥恼怒道:“爹,儿子已然回来,定要将此事调查清清楚楚,否则儿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妹妹死的如此蹊跷,为何爹如此无动于衷。   刘仲修冷哼:“怎么?你怀疑为父? ”   “儿子不敢,儿子只是觉得四妹死的太冤,她毕竟是儿子的幼妹,焉能看她无辜枉死。”   闻言,刘仲修拂袖大怒,手边的茶杯应声落地,指着他怒声道:“枉死?身在自家府邸,周遭都是骨肉至亲,你之言无非有人谋害她,而害她之人便是为父!”   仁哥承受不住他爹阴霾的眼神,脸色发白,瑟瑟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到底是亲兄妹,这脾性倒是一模一样。”刘仲修猛然起身,冷冷道:“既你如此想要知晓实情,便跟为父过来,望你不要后悔现下这般决绝。”   仁哥皱了皱眉,弯腰拱手:“多谢爹爹成全儿子。”   刘仲修甩袖离开后,站在他身后的翊哥低叹一声,缓缓道:“二弟,若我是你怕是不会跟过去。”   “大哥为何这么说,”仁哥沉着脸,低声道:“还是你知晓些什么,却故意不告诉弟弟。”   翊哥对其摇了摇头,淡淡道:“为兄尚不知晓其中缘由,但四妹骤然离世,定不是简单之事,以我们现下的身份知晓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仁哥眸光微冷,冷声:“到底不是大哥的亲妹妹,方能说出这般无情之言。”   “你……”翊哥铁青着脸,面无表情道:“既你如此想,我们之间多说无益。”转身跟随他爹的脚步离开。   此话一出,仁哥满脸痛苦之色,知晓适才脱口而出之言伤了大哥的心,可……可四妹太过可怜,不过十三岁的豆蔻年华便从这世间消失,让他如何不伤心,不愤恨,不恼怒!   仁哥跟在父兄身后行至老太爷的院子,刘仲修眸光阴冷的瞥向他,淡淡道:“记住,无论今日看到什么,发生过什么,都要把此事给我赖在肚子里,一辈子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翊哥仁哥身子一震,方缓缓点头。   刘仲修带他们走到四丫头的院子,指着门口对仁哥道:“你进去吧!”   “爹?”不知为何仁哥脚步顿了顿,脸上带着些许忐忑之色,身子颤了颤,低声道:“您不陪儿子进去吗?”   刘仲修冷冷道:“适才你一副大义凛然的口气质问为父,怎事到临头竟不敢往前迈一步。”   仁哥不由看向大哥,只见其垂着头站在爹爹身后,脸色白了白,但为了给四妹讨公道,即便屋中有何了不得的人物,他也要进去一探究竟,想及此,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决然的走进去。   刘仲修淡淡道:“翊哥,你是不是知晓什么?”   “儿子不知。”   “你自来见微知著,而你四妹骤然离世却是有很多疑点,若你细细推敲定能从中窥探出什么,但你却一直置若罔闻,装作不知,心中到底作何打算!”   翊哥垂着头,并未言语。   只听屋里传来仁哥惊恐的大喝声:“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兼之又传来女人的低泣声。   刘仲修冷笑:“走吧,我们也该进去瞧瞧。”   父子二人进去后,只见四姐跪在仁哥面前,拉着他的衣袍哭泣道:“二哥,妹妹也是没了法子,没了法子……”   仁哥眼神呆滞,木木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出现在我面前?”   刘仲修淡淡道:“四丫头骤然离世,你怀疑乃为父所为,如今人好生生在你面前,你大可好好询问她,这其中的隐情,”走到一旁的矮凳处坐下,轻声道:“四丫头,此事还是由你一字一句告知仁哥为好,若不然他定要因此埋怨为父,埋怨众人。”   四姐看着她爹,泪雨婆娑道:“爹爹,您为何要告诉二哥,就让他认为女儿死了不是更好,为何如此狠心对待我们兄妹!”   “休要拿为父遮掩你龌龊的想法,若不是你心比天高,非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为父何须落得弑子的名头。”   仁哥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不可置信道:“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为何我听不懂?”转头呆楞的看向大哥,只见其神色同样诧异不止,哽咽道:“大哥,你是否早已知晓?”   翊哥摇摇头:“猜到四妹之事有些怪异,却是不知她还活着。”   仁哥喃喃道:“大哥,爹和四妹好狠的心,他们怎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   “二弟莫急,许是有何苦衷,咱们且听他们慢慢说。”   仁哥一把扯过四妹的胳膊,怒声道:“到底为何?为何爹爹要为你置办灵堂,”不住晃着她的身子,脸色狰狞:“到底为何要遮掩你逝世一事,说……”   四姐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发抖,低泣道:“二哥,我要进宫!”   “你说什么?”仁哥双目喷火,厉声道。   “妹妹想要进宫,想要成为人上人,再不想过做低伏小的日子,”四姐缓缓抬头,斩钉截铁道:“妹妹会让你和姨娘过上好日子,日后再无人敢对你们指手画脚。”   刘仲修黑着脸,若不是适才与他爹讨论一番,此时的他怕是早就气急败坏的怒骂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不过是家中长辈让着她,待她进去皇宫,那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哪个女子都不是可以轻视之人,以她那小小的伎俩,说不得何时被人害至死无葬身之地。   仁哥厉声道:“你糊涂!宫中是什么地方,焉能是你小小的庶女能踏足的地方。”   闻言,四姐脸色一僵,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庶女怎么了?庶女就不能一飞冲天,庶女就不能接受万人朝拜?”二哥怎这般没骨气,若他有大哥一半的本事,焉能让她如此行事。   “你……你……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就不怕被人……”   四姐冷笑道:“二哥莫不是忘了,如今镇国将军府已没了四姑娘,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老太爷的远方亲戚,名唤刘氏珺瑶。”   仁哥后退一步,踉跄道:“你……你……”   “二哥,事已至此,妹妹只能这般走下去,”四姐掷地有声道:“丧幡已挂,棺材已烧,从今以后刘家再无四姑娘,这再不是妹妹的栖息之地!”   “我不懂,不懂……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旦踏进那里,以你之谋略焉能安否?为何要将自己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待在家中多好,明年你便及笄,到时爹爹定会为你择个好人家,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有何不好?”   四姐淡笑:“如何好?好在哪里?再好也不过是方寸大的地方,焉能有宫中的一隅大?”   “你……你……”仁哥脸色惨白,喃喃道:“为了看不见摸不到的权势,你不惜假死,不惜抛弃至亲之人,不惜忘却前尘往事,你的心何时这么狠?”   “二哥,若不为自己挣一番前程,难道及笄后,被爹爹许配给寒门学子或商贾权贵更或者与我同样出身的庶子?”   “这样平平淡淡过日子有何不好?”   四姐冷冷道:“不好!妹妹不甘于平淡,”转头看向她爹,淡淡道:“若我们一家尚留在苏州,或许熄了我荣登富贵的心思,被爹爹许配给有出息的富家子弟也无甚可谓,可爹爹偏偏奉旨回京,家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府,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这边,焉何不试一试?”   她何时心思这么大!   镇国将军府已装不下她!   为了权势地位,她当真什么都可以抛弃!   似想起什么,仁哥眼中一喜,迫不及待道:“可你年岁尚未十四,焉何能进宫?”   “所以爹爹才会行此举借以蒙骗众人,而我再以老太爷远方亲戚的身份进宫。”   “你……你……疯了!”仁哥大步上前,狠狠摇晃她的肩膀,怒声道:“你想想姨娘,想想我,我们是你的至亲,若你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有想过我们的感受!”   “二哥,镇国将军府的四姑娘死了,你就当她真的死了吧!”四姐慢慢拨开他的桎梏,淡淡道:“日后妹妹是死是活,你都不要伤心,这是我所选择之路,即便妹妹不幸丧命在此,也绝无怨言。”   仁哥身子一软噗通坐在地上,垂着头喃喃道:“疯了,你们都疯了……”   翊哥低叹:“四妹,你太天真了!”   “大哥,妹妹知晓你对二哥真心实意的好,日后还要劳烦您多多照拂他,”四姐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大哥的情谊,小妹铭记于心。”   翊哥走上前扶着仁哥起身,轻声道:“事已至此,无从更改!”府中上下乃至外人皆知四妹骤然离世,便是她不进宫,这辈子也不能以刘家四姑娘的名头活着,只能东躲西藏,隐姓埋名的苟活一辈子。   仁哥拽着大哥的手,哀求道:“大哥,你帮我劝劝四妹,让她莫要执迷不悟,皇宫不是好地方,进去便真的在出不来。”他不想有朝一日,四妹被人蜷着草盖抬出来。   “二弟,你清醒些,无论是你还是我,更或者爹爹,现下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四妹身死的消息一传出去,她……便不在是刘家的人。”   此话一出,仁哥身子不住发抖,颤声道:“大哥……不……”   刘仲修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都给我闭嘴,这是她选择之路,是死是活与我们有何关系?”   “爹,爹……您肯定还有法子,不要让妹妹去那般险恶之地,可好?”仁哥猛地推开大哥,踉跄的爬至他爹面前,扯着他的衣袍不住哀求。   “为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她依旧一意孤行,”刘仲修长叹:“便是将她圈进府中,亦或者家庙,以四丫头的性子,除非拿着铁链将其拴住方能锁住她,若不然有朝一日,她定会想尽法子逃跑,到时又该如何?”   “爹,当真别无他法吗?”   刘仲修看向眉眼坚定,不知悔改的四丫头,淡淡道:“身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且让她觉得做低伏小,不堪忍受,那么身在皇宫内院,人心复杂,凉薄寡情,到时且看她可会后悔今日这般抉择!”   “爹,您不要抛弃妹妹,她年岁尚小不懂人心的险恶,儿子求求您,儿子愿永远被您放逐,永不回镇国将军府,”仁哥不住的额头,哀求道:“爹,可好?”   刘仲修摸着他的头:“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爹……”仁哥大哭出声,哭的众人心下涩然,心酸不已。   四姐爬到二哥身边扯着他的胳膊,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哽咽道:“二哥,妹妹求你,这是妹妹心之所愿,你就成全我吧!”   闻言,仁哥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若你当真执意这般,我便再无你这个妹妹。”   四姐捂着脸,低泣:“这样也好,从今以后你权当妹妹死了,再不要为我伤心,担忧,就让妹妹了无牵挂的离开吧!”   “好!好!好!”仁哥颤悠悠的站起来,俯视她:“这世上之事谁又能阻止得了谁,呵呵……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兄妹至此分别吧!”一步一步蹒跚的走到门口,又哭又笑的离开。   翊哥淡淡道:“爹,请恕儿子先行离开。”   刘仲修颔首,眸光看向四丫头,轻声道:“可曾后悔?”   “女儿不悔!”四姐揉着心口,哽咽道:“您怎可这么对我?”   “推己及人,你焉何不是让为父这般心痛,”刘仲修缓缓起身,轻声道:“四丫头,你所选择之路不仅曲折更是条众叛亲离之路。”   四姐无声落泪,惨笑道:“爹爹,女儿好恨啊……”   “恨就对了!凭着心口这股恨念,为父望你在那勾心斗角的皇宫内院活下去!”   话音一落,刘仲修抬脚离开,四姐压抑着悲凉的哭声,似有似无传进他的耳里。   行至院门口,只见刘奎在旁候着他,轻声道:“二老爷,老太爷有请?”   刘仲修神色一愣,方缓缓点头,跟随他去了他爹的书房。   进去后,只见翊哥兄弟也在,对他爹躬身揖礼,开口道:“爹,可是仁哥过来求您出主意?”   老太爷摇头,淡笑道:“适才他们兄弟出去被老夫拦住。”   “爹,可是有事交代我等?”   老太爷淡淡道:“不过是见仁哥失魂落魄便将其唤来说说话。”   刘仲修上前一步,低叹道:“仁哥,此次已成定局,你再伤心痛苦也是无济于事?”   仁哥木木道:“爹,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妹妹去送死。”   “不是我们让她去死,是她不惜用死威胁我们,不惜放弃骨肉至亲,不惜放弃镇国将军府四姑娘的名讳,凭着心中满腔热血执意进宫,她要去送死,焉何阻止之。”   仁哥自嘲道:“如今的我能阻止得了谁?”既左右不了他爹,又劝阻不了妹妹,无论身为人子还是身为兄长,他都是懦弱无能之人。   这时,老太爷淡淡道:“仁哥,可是觉得众人背叛了你?”   仁哥身子一僵,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低声道:“是孙儿无能。”   “如何不是!”老太爷坐直身体,掷地有声道。   闻言,仁哥脸色惨白,双眼无神:“祖父……”   “我刘家众多子孙,睿哥早已去战场奋勇杀敌,翊哥金秋便要下场,到时定是榜上有名,可是你呢?文不成武不就,正因此方让四丫头觉得,爹不疼兄无能,在这府中她谁也靠不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只见仁哥嘴角留下一条血痕,看的刘仲修与翊哥神色大变,双双开口:“仁哥……”他该不会恨急咬掉舌头吧!   老太爷眸光微冷,嗤笑道:“如今你再恼羞成怒又有何用?”   仁哥卷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喉咙咽了咽,肃容道:“祖父,终有一日,孙儿会让您对我刮目相看。”   “若如此,老夫且瞧着!”老太爷看向老二,淡淡道:“再过月余,你便安排四丫头入宫。”   刘仲修敛了敛脸色,低声应道。   “此去多为她备些银两,我们也只能帮她到此,”老太爷眸光瞥向另外二人,淡淡道:“四丫头已然逝世,这世上便再无刘府四姑娘,日后瑶姐是好是坏,都与你们再无关系,若被我知晓,你们当中谁人与她暗中有所牵扯,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定将其逐出家门,逐出族谱,日后刘氏族谱上便再无他的名字。”   父子三人身子震了震,方沉声道:“我等明白。”   “下去吧!”老太爷拦住他们只是交代其这个,如今心事一了,神色倦怠的对其挥了挥手。   就这样云淡风轻过了半旬,不知内情的众人慢慢习惯府中少了一位小主子,刘湘婉依旧被禁足在院子里,黄姨娘隔三差五带着宴哥及祉哥过来探望她,倒是让她脸上展颜不少。   “姑娘,若您今日抄写完女戒,倒是可以清闲几日。”   刘湘婉低着头认真抄写女戒,轻声道:“言之有理。”   招娣嬉笑一声:“岂不是称了姑娘的意,白日不用起早,中午不用拿针,晚上可以早歇。”   “此话是在揶揄我还是在讽刺我?”   招娣眨了眨眼睛,清脆道:“姑娘,奴婢可是实打实说的心里话。”   “给我端杯茶。”   招娣喜不自禁的走到桌前,端着一杯茶轻轻放在姑娘手边,只见刘湘婉放下毫笔,揉动手腕,轻声道:“这段时日府中可有何动静?”到底是主仆,招娣一句话便让刘湘婉明白她心中所想。   “姑娘,听老太爷院里的小厮说,那位堂小姐后日便要进宫。”   刘湘婉端茶的手一顿:“此消息当真?”   招娣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过是道听途说,许是当不得真。”   “不过这个堂姐倒是神秘的很,借住府中这么些日子,唯有大伯母与太太见过其真容。”   “许是面露丑陋,羞于见人!”   刘湘婉对其翻个白眼:“人家是要进宫之人,焉能不堪入目。”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不过与我无甚关系,咱们还是安守本分的好。”   只见招娣神色踌躇,欲言又止,倒是让刘湘婉很是诧异,皱眉问:“何事让你这般纠结?”   “姑娘,您当真想听?”招娣眼神闪躲,神色惴惴不安。   “说来听听!”   招银咽了咽口水,躬下身对其耳语,只见刘湘婉手中的茶杯啪的落下地上,神色惊慌道:“当真?”   “奴婢不知,只是有人看到其背影神似四姑娘,遂府中方有此流言。”   刘湘婉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慢慢思忖此事,如此想来此事却是有些过于巧合,堂姐方来没几日,四姐便骤然离世,且他爹不让众姐妹去看四姐的遗容,这……这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倘若那位堂姐当真是四姐,却是不该让她们看见,而大伯母及太太乃家中长辈,主持一房之中馈,此事便是瞒得了众人也瞒不住她们。   “姑娘,您怎么了?”   刘湘婉低声道:“怪不得四姐逝世那一日,二哥回府后便再未离开,且整个人变得阴郁很多。”   招娣小心翼翼扯着姑娘的衣袖,轻声道:“姑娘,都是奴婢不好,心底藏不住事,可是吓到您?”若是让赵妈妈知晓非得扒了她的皮不可。   “无事,别担心!”刘湘婉看着满地脏乱的茶叶碎片,轻声道:“拿手帕包裹住手在将碎片捡起来,小心别划伤手。”   招娣含笑点头,随即笑容一敛,低声道:“姑娘,上次您与四姑娘在凉亭处打架,玉兰曾与奴婢说,满府上下的婢女都羡慕奴婢。”   刘湘婉神色一愣,木木道:“羡慕你什么?”   “羡慕姑娘对奴婢好,从不打骂奴婢与招银姐姐 ,还时不时打赏奴婢银子。”招娣蹲下身子,似姑娘所说拿起丝帕包裹住手,一片一片将破碎的茶杯放在木案上。   “你们自小跟随我,那时你们跟着我吃苦受委屈,却从未有过怨言,如今咱们的日子越发有了起色,焉能不对你们好。”   招娣心中泛酸,眼眶渐渐含了泪水,低声道:“姑娘,这辈子您去哪奴婢就跟到哪,一辈子伺候您。”   刘湘婉轻笑道:“这可不成,年岁大了自然要嫁人,不然日后你们可是要怨恨我。”   招娣急忙忙起身,慌张道:“姑娘,奴婢不想嫁人,就想一辈子伺候您,”怕姑娘不信,又道:“嫁人了还得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如此一比较,奴婢还是愿意伺候您,您不仅赏给奴婢好吃的糕点,还总赏给奴婢银子。”   “你……你……”刘湘婉哭笑不得看着她,她这脑袋瓜子一天都在想什么。   这时,赵妈妈走进来,看到满地的碎片,皱眉道:“茶杯怎么碎了?”   招娣神色畏惧,垂下头不敢言语,生怕赵妈妈知晓后,劈头盖脸数落她。   刘湘婉淡笑道:“适才抄写女戒手腕一时太过用力,这不……”晃了晃手,轻声道:“没端住茶杯,一不小心便成了这样……”   赵妈妈忙走上前,捧起姑娘的右手慢慢轻柔:“还有好几日方到月尾,您何必这么着急?”   “早些抄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赵妈妈转头看向招娣:“赶紧将地下的碎片收拾掉,随后再为姑娘倒杯温茶。”   招娣讨好的对姑娘伸了伸舌头,刘湘婉无奈的摇了摇头。   “姑娘,适才老奴从姨娘处回来碰到李姨娘。”   “怎么?”   赵妈妈脸色一白,身子不寒而栗:“日后姑娘遇到李姨娘还是躲远点。”想到李姨娘看她的眼神,止不住哆嗦。   刘湘婉点了点头,自打四姐逝世,不堪重击的李姨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还好二哥守在她身边,她的神智渐渐有所回转,却也将四姐的死记在她身上,总之,与四姐有所沾染之事,对她而言都不是好事,只是不知二哥是否如李姨娘一般仇视她,唉!为了日后的安稳,此事定要寻她爹帮忙。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若无其事道:“适才听招娣道,老太爷院子里的堂姐要进宫?”   赵妈妈身子一僵,轻声道:“是又如何?反正是与我们不甚相关之人。”   “妈妈言之有理。”见此,刘湘婉并未继续问下去。   赵妈妈垂下头,心想可是姑娘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可她一直禁足于屋中,唯有从……眯着眼看着垂头不语的招娣,只见其身子瑟瑟发抖,哼!小蹄子!待会儿在收拾你!   孙嬷嬷的院子,小丫鬟低声道:“嬷嬷,今日您还要去老太爷的院子?”   “焉能不去?”孙嬷嬷低叹,那日刘奎亲自过来请她,不明所以的她跟过去,待见到死而复生的四姑娘,生生吓得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四姑娘,您怎么……怎么?”   四姐含笑走上前,亲自扶起她,淡淡道:“嬷嬷可好?”   孙嬷嬷忙不迭推拒,哆嗦着爬起来,小心的挪动脚步离她几步远,神情瑟然的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爷,颤声道:“老身给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淡笑道:“孙嬷嬷不必多礼,此番请你过来,想必因何,你心中已有了猜想。”   孙嬷嬷脸色发白,小声道:“您太看得起老身。”   “你是宫里出来之人,又兼之教导过四丫头规矩,在她入宫前,还要劳你多多指点她宫中的规矩及禁忌。”   “老身……”孙嬷嬷微微抬头,待见老太爷嘴角虽带笑,但眼里的眸光甚是阴冷,畏惧的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承蒙老太爷看的起。”   四姐在旁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刘氏珺瑶多谢孙嬷嬷。”   刘珺瑶!   四姑娘连名字都换了!   镇国将军府到底意欲何为!   孙嬷嬷苦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瑶姐,你先下去吧?”   四姐对其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老太爷淡淡道:“你心中是不是有诸多疑惑?”   孙嬷嬷低声道:“老身不敢,老身活了这么大年岁,深知不该知道的事最好不要知道,不然这脖上的向上人头,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与身子分家。”   “哈哈……果然是宫中出来的老人,这番眼界却是旁人无法比之。”老太爷神色一顿,收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老夫不是注重规矩之人,遂你坐下吧!”   孙嬷嬷福了福身,直道不敢。   老太爷指了指她旁边的矮凳,淡淡道:“此处唯有你我二人,既我让你看见四丫头,对你便是极为放心。”   孙嬷嬷咬了咬嘴唇,方走到一旁的矮凳处半坐,好半响方恢复神智,轻声道:“老身不懂,您为何这么做?”   如今的镇国将军府无论在朝廷还是在圣上眼中,皆是举足轻重之人,为何还要送府中姑娘去宫中,这哪是锦上添花,分明是画蛇添足,自取灭亡!   老太爷淡笑道:“瑶姐进宫,你以为乃我所授意?”   “老身不敢!”   “孩子们年岁大了,心也跟着大了,所行所虑之事皆不考虑家族,族人以及至亲。”   孙嬷嬷心思一转,木楞道:“难道说……”   “不错!”老太爷淡笑:“事已至此,也只盼她多活一日是一日。”   “四姑娘怎会有这种妄念?”孙嬷嬷神色难掩惊愕,四姑娘傻了不成,竟要去那等暗无天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时时刻刻都要堤防身旁之人的地方。   “心存幻想之人自是对那个地方充满期盼,待踏进那个地方,方知悔不当初,却已泥足深陷,抽身不得。”   想及此,孙嬷嬷低声道:“还妄老太爷莫要怪罪老奴,若您将堂小姐送进宫里,说不得会受其反噬,到底不美矣!”   “孙猴子蹦跶的在欢焉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老太爷淡笑道:“再说若不让她撞得头破血流,焉能知晓离开家的她其实什么也不是。”   “您……”   您这样还不如直接勒死四姑娘,宫中是什么地方,一旦踏进去,若死的明白倒也是死得其所,可若被人害死,连凶手是谁都不知晓,岂不是其冤无比。   老太爷淡淡道:“可是在想为何不将其直接弄死,反倒省下许多烦心事。”   “老身不敢!”   “不过老夫就是要让她知晓,离开镇国将军府,离开刘家,她什么也不是更不足为惧,”老太爷端着茶杯,轻声道:“在参天大树的荫庇下活着的小幼苗,若没了大树的庇佑会是何结果?”   孙嬷嬷心脏一紧,从脚心处传来阵阵寒气直直钻进她的身子里,让她牙齿止不住打颤。   “死有很多法子,但最难又最痛的死法,唯有让其彻底心死,四丫头胆敢挑衅我与老二的威严,不惜用镇国将军府的门楣威胁我们,这般忤逆不孝之子,焉能让她轻而易举的死去,人但凡犯了大错,无非想着大不了一死了之,可是啊……生不如死和痛不欲生,到底哪个更让人痛彻心扉。”   “老太爷……”闻言,孙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哪还坐的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您放心,老身定用心教导四……不,堂小姐规矩。”   老太爷视而不见,淡淡道:“你从宫中出来,须知有些人是不能得罪,一旦得罪便与你不死不休,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遂你是聪明人,到底如何选择且看你自己。”   孙嬷嬷颤着身子,低声道:“老身明白。”   老太爷神色满意,淡笑道:“瑶姐,日后便劳烦你多多照看。”   “您放心!” 第154章 替女报仇   翌日, 三姐过来寻刘湘婉说话, 待她支开所有人, 神神秘秘道:“可有听说府中最近的谣言?”   “什么?”刘湘婉倒了杯茶与她,诧异道。   三姐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听说祖父院子那位远房堂姐是……是四姐!”话音一落,只见其神色惊恐不已。   刘湘婉手一顿, 轻声道:“三姐也听说了?”   “怎么?你也有所耳闻?”   “妹妹一直禁足在院中,哪知晓府中的情况,这还是招娣与我提及。”   三姐一把扯过她的胳膊:“你觉得可会是真的?”   刘湘婉未答反问:“此话三姐可曾跟母亲说过?”   三姐摇了摇头:“我哪里敢?每每提及四妹,娘脸色便极为难看,吓得我再不敢提及此话。”   刘湘婉颔了颔首, 小声道:“妹妹觉得此事八九不离十。”   三姐一脸的不可置信,不住的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三姐, 此事权当你我不知吧?”   “为何?”   刘湘婉低声道:“倘若属实,家中不惜以四姐假死来遮掩她的目的, 可见此事非同寻可,再加上长辈们避而不谈及恼羞成怒的样子, 怕是……”   此言一出,三姐顿时心惊肉跳,大呼道:“四妹怎这么糊涂?”   “每个人都想为自己挣出一条路, 男子如此,后宅中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只是有的路看似蜿蜒曲折却是平坦无比,但有的路看似锦绣前程, 内里却布满荆棘。”   “皇宫再好,焉能是人待的地方!”三姐木木道,她便是行事在莽撞也知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能爬到圣上枕边人的位置,可见得踩过多少人的尸体及鲜血,而那个人功成名就时焉能算是人,整个人与心怕是凉薄无比。   刘湘婉将茶杯推至她手边,轻声道:“三姐,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如今唯有盼四姐在那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多多保重自己。”   三姐低声道:“怪不得近日孙嬷嬷总去祖父的院子,问她那人是谁,她总是支支吾吾,不肯相告。”   “日后三姐莫要再问,孙嬷嬷有她的难言之隐,如今我们也不过是胡乱猜测,无论真与假,四姐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喜事。”   三姐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如何不是!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三姐,切记此事不要在与旁人提及。”   “这个道理我懂,唯有私下底跟你嘟囔两句,”三姐点了点头,难以置信道:“四妹这胆子也太大了!”从小打大,四妹在府中最是吃得开,能说会道甚是讨得她娘欢喜,怎回京后竟生出如此胆大妄为之念想。   刘湘婉低声劝慰:“所谓技高人胆大,四姐有这般宏伟志向,我们唯有盼她一路锦绣繁华,达成心中所愿。”   “倘若当真,咱们姐妹日后便再不能相见。”三姐低叹一声,冷不丁想起什么,眉眼揶揄道:“若四妹有朝一日受众人朝拜,六妹就不怕她报复你。”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到得那时,以四姐的心气与手段,焉能记得我这个默默无名,欺软怕硬的庶出妹妹,怕是巴不得与我撇清关系。”   “焉何不是!”三姐假做沉思状,随后噗呲笑出声。   “三姐,你真是……”好煞风景!   李姨娘扯着仁哥的胳膊,神神叨叨道:“哥儿,你妹妹并没有死?”   仁哥身子微僵,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姨娘,您瞎说什么呢?”   “姨娘可是听到府中小厮们嘀咕,说四姑娘在老太爷的院子,”李姨娘狠狠扣住他的手腕,激动道:“哥儿替姨娘去看看,可好?”   仁哥扶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轻声道:“姨娘,此事早在府中传的星星点点,儿子焉能不知,”神色一顿,垂下头遮住眼里的眸光,低声道:“不瞒姨娘,儿子亲自去瞧过……”   “如何?可是你妹妹?”李姨娘猛地站起来,狠狠摇着他的身子,神色焦急道。   仁哥摇了摇头,低声道:“姨娘,没妹已经殁了,她再不会回来了。”   李姨娘神色禀然,冷冷道:“你定是没看清楚?我要亲自过去瞧瞧。”   “姨娘……儿子当真亲眼所瞧,不是妹妹,妹妹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哥儿骗我!骗我!你妹妹怎么会死呢?她那么聪明,那么乖巧……”   仁哥眼眶微红,心脏酸痛:“姨娘,您别这样,您还有儿子,还有我……”四妹怎能这般好高骛远,冷血无情,若她看到姨娘为她如此心伤,可会后悔那日的决定。   闻言,李姨娘双手无力的垂下两侧,双目无神的看向门口,喃喃道:“我的女儿死了,死了……”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姨娘,您还有儿子,还有儿子,日后儿子定会争气,定会挣一番前程回来与您看。”您莫要再为那狼心狗肺的妹妹心伤。   李姨娘歪着头,傻笑道:“哥儿,可知我与你妹妹最后一次话别在哪儿处?”   自打四妹做出那等忤逆不孝之事,害的姨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翻来覆去所说不过是她狠心与妹妹断了母女情分,未料妹妹竟……姨娘自责之下,常常这般神志不清。   仁哥轻声道:“姨娘,妹妹离开焉何不是她心中所求,既这般我们就让她安心离开,岂不是更好?”   李姨娘瞪大了眼睛,气愤之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你之言乃你妹妹找死不成?”   仁哥脸颊红了一块,低声道:“姨娘,妹妹走了,咱们还得继续过日子……”   李姨娘双目喷火,狠狠拍打他的胸口,咬牙切齿道:“记住!你妹妹是被人害死的,凶手是六姑娘!是她害死了你妹妹!”若不是她与姑娘打架被老爷撞见,老爷何至于爱屋及乌的袒护她而训斥姑娘,姑娘又何至于郁结难解得了急症逝世。   “姨娘,您怎能这么想,妹妹之死与六妹有何关系。”   “就是她!就是她!姨娘定会替你妹妹报仇!不会让她无辜枉死!”李姨娘眼里带着光缓缓坐下,垂头喋喋道。   仁哥蹲在她旁边,低声道:“姨娘,您千万别做什么糊涂事,倘若惹的爹爹不虞,儿子不想……不想再失去您。”   李姨娘慢慢抬手抚摸他的头,轻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姨娘会小心行事,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这一刻,仁哥心中恨急了四妹,就因她心中那虚无缥缈的贪念,害的姨娘时而癫狂而是清醒,倘若姨娘当真有个好歹,这辈子他绝不会认这个妹妹!   府中有了流言蜚语,焉能传不到两位太太耳里,只见她们脸色铁青,大太太沉着脸,阴沉道:“给我查,此事到底是从何人嘴中传出!”   郭妈妈抖着身子,低声道:“老奴这就去查。”   二太太斜了眼王妈妈,恼怒道:“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跟过去帮忙!”   “老奴这就去!”王妈妈吓得脸色一白,躬着身子退出去。   二太太脸色缓和少许,低声道:“大嫂莫要心急,此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若不是你二房养出这等不孝之女,焉能让他们跟着闻声而色变!想及此,大太太心中便憋了一口气,进不去出不来,心中恼怒无比。   半响儿,大太太低叹道:“此事不能出一丝差错,倘若被有心人抓到蛛丝马迹,到底于府中不利。”   “大嫂之担忧,弟妹焉能不知,可……眼下也只能想法子堵住悠悠众口。”   大太太眉头紧皱,愁眉不展道:“我又如何不知,堵比遮更为有用,可公爹那……”   二太太脸色讪然,干笑道:“都是弟妹脾性太好,纵得她们一个个心大的没边了,”觑了觑大嫂的脸色,轻声道:“如今我这肠子悔青了也是无济于事,遂此事还得劳烦大嫂从中周旋。”握着她的手腕好似救命稻草,不敢松开。   这……这……怎会有这般恬不知耻之人,二房出了这等混账之事……她竟甩手将此事交由她善后,真是!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大太太猛地抽回胳膊,慢慢晃动手腕,低笑道:“说到底还是二房的事,若我贸然插手,公爹那边委实不好交代,弟妹最是善解人意,定能体谅我的不易,是吧?”   二太太讪讪一笑:“大嫂说的是!”可她着实畏惧公爹,若此事说与公爹听,以他的暴脾气还不得劈头盖脸训斥她一番,想想身子就不由打了哆嗦,此事……此事还是待老爷回府后,与他细细斟酌,再做决定不迟。   只见大太太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今日怕是不能陪你多说,因着此事昨晚未曾安眠,须得回去小憩会儿。”   二太太忙起身,担忧道:“大嫂赶快进去歇息,此事待我家老爷回来后,我与他细细商榷便是。”   “如此甚好!”大太太懒得与她敷衍,直言道。   就这样,二太太带着满身惆怅离开大嫂的院子,若说之前还有些可怜四丫头,如今却恨不得老太爷赶快打发走这个灾星,若因她为府中乃至翊哥招来祸事,恨不得现在熬完毒药直接弄死她。   刘仲修回府后,便被菱香请到二太太的院子,只见其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何事让你这般心急火燎的唤为夫过来?”   二太太一脸的愁眉不展,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   “有话直说便是。”   “老爷,如今府中渐渐有了些许流言,说……说公爹院里的远房亲戚乃是四丫头。”话音一落,二太太垂着头,脚步微挪躲到一旁。   刘仲修淡然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气愤之下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就这点小事,你都不能妥善处置,还配当二房的主母吗?”   二太太神色委屈:“老爷,如今府中不是妾身当家,妾身又有何办法?”   “如此说你将此事归咎到大嫂身上?”   二太太忙不迭摇头,低声道:“妾身不敢!”   刘仲修压抑心底即将爆发的怒火,脸色阴翳道:“可有想到何法子?”   “妾身……妾身就是想不到法子,特……特来寻老爷拿个主意。”   刘仲修蹭的站起来,指着她啧啧道:“堂堂二房主母,遇事本该从容不迫,可你倒好,遇事惊慌失措,毫无主见,这样的你焉何堪当一府之主母。”   二太太被训斥的涨红着脸,想反驳两句可又想到,四丫头到底由她教养长大,如今这般胆大妄为,她难辞其咎,垂着头小声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   刘仲修嗤笑一声,随后背过身慢慢思索这件事,大约半盏茶功夫,缓缓开口:“明日我便送四丫头入宫。”   太太眼睛一亮,惊喜道:“如此在好不过!”   “你懂什么?”刘仲修猛地转过身,对其疾言厉色。   “老爷?”二太太吓得身子一颤,脸色发白道:“可是妾身说错什么?”   “如今府中已有了流言蜚语,必须想法子将其遮掩过去,你真以为将人打发走就能万事太平不成。”   二太太欲言又止:“妾身……”   刘仲修对其冷哼,本就知作甚也指望不上她,淡淡道:“此事你无须再管。”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见此,二太太气的险些晕厥过去,气急败坏道:“做出此等忤逆不孝之事乃是老爷的女儿,事到如今反倒一竿子全赖在我身上,何其冤也!”   王妈妈低声劝慰:“太太,老爷也是怒急方口不择言,您莫要生气。”   “若不是老爷置了这么多妾室,生了这么多子嗣,焉能养出此等搅家精。”   王妈妈脸色发白,小声道:“太太,此话可不能乱说!”   二太太冷哼:“事到临头反倒怨我,真真是可笑至极!”   “太太,老奴知晓您心中怄气,但此等妄言再不要轻易说出,若不然……若不然被人听到传到老爷耳中,对您终是不利。”   二太太气的胸口此起彼伏,半响后缓缓点头。   怒火中烧的刘仲修出了正房,行至他爹的院子,进去后行礼问安,方轻声道:“爹,府中流言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虽四丫头明日离府,但此流言还是要遮掩一二,您老意下如何?”   老太爷缓缓点头:“言之有理。”   “若寻个相貌相似的女子入府乔装打扮成四丫头,到底还是有诸多弊端。”   老太爷手指轻点桌面,淡淡道:“所以呢?”   这时,刘铁在外轻声道:“老爷,孙嬷嬷到了。”   “让她进来!”   老太爷神色疑惑的看着他,却未曾开口询问。   每次来老太爷的院子,孙嬷嬷身子总是不由自主的发颤,福了福身,低声道:“老身给老太爷,二老爷请安。”早知镇国将军府内里这般复杂,便是给她再多月俸也不会过来。   刘仲修坐在他爹下首,低声道:“孙嬷嬷,请坐。”   孙嬷嬷躬着身,小声道:“老身身份卑微,焉敢与主子们同坐。”   刘仲修也不强求,淡淡道:“实不相瞒,此次请您过来是有事相求。”   “只要老身力所能及,定竭尽全力。”   “不知孙嬷嬷可会妆容之术?”   如今府中流传的闲言碎语,孙嬷嬷焉能不知,遂二老爷话一出口,她便知是何原由,低声道:“可是为了堂小姐之事。”   闻言,刘仲修心知此事十有八九能成,遂脸上带着笑,低声道:“不知您老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幸不辱命!”   “好,好!”刘仲修起身,大笑道:“明日我将送瑶姐进宫,之前还要劳烦您尽量将其化作旁人,随后由我爹带她与府中众人见礼。”   孙嬷嬷低声道:“二老爷且放心,此事交与老身便是。”   “如此便劳您费心了。”   “不敢当。”   孙嬷嬷离开后,老太爷淡笑道:“此事你安排的甚是妥当。”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府中已有了流言蜚语,若不趁此将其遮掩,说不得何时被人掀出来,到时定会为府中招来祸事。”眼下四丫头年岁不过十三,容颜尚未长开,若在宫中站住脚跟,怎也得几年光景,几年之后她眉眼有了变化,到时谁能认出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四姑娘。   “不错,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唯有趁此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遮掩住。”   “爹,最近四丫头可有长进?”   老太爷淡淡道:“如今她尚在府中,我们还是一家人,一旦她踏出这个院门,日后在宫中,是死是活都与我们在无瓜葛。”   “儿子明白。”   老太爷想了想,叮嘱道:“明日不要让李姨娘出来,到底母女连心,旁人即便有所猜测,到底不敢置喙,且众人也不甚能瞧出,但李姨娘不一样,她是四丫头的生母,若她出现,许一眼认出四丫头,到时众目睽睽之下,任我们如何遮掩也无济于事。”   “还是爹考虑的周全。”   父子俩慢慢商讨四丫头之事,便听老太爷轻声道:“最近翊哥学问可有精进,秋后下场也有把握?”   刘仲修轻笑道:“爹放心,府中闹出这等大事,且未撼动翊哥的心神,除了那日与仁哥一同拜见您外,便一直闭门不出。”   “如此尚好!”   老太爷又道:“日后你二房子女须严加管教,再不可出第二个四丫头,若不然便是你不忍心下手,老夫却狠的下心弑孙。”   刘仲修敛了敛容,沉声道:“爹放心,再有这等忤逆不孝之人,不用您动手,儿子第一个不饶她。”   “你那六丫头如今可还乖巧?”   刘仲修神色尴尬,讪讪道:“一直被儿子禁足,如今想必正在抄写女戒。”   老太爷含笑的点头:“她很是称老夫的心,不如让她搬到这院子陪我吧!”   刘仲修惊愕道:“爹,您开玩笑呢?”   “为何这么说?”   “大哥嫡幼子祥哥年岁尚小,若您想含饴弄孙也应选他才是,焉能选庶女出身的六丫头。”   老太爷摇了摇头,揶揄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老夫年岁大了,就喜欢聪明机灵的孩子,祥哥倒是乖巧,可他每每见到我总是瑟瑟发抖,老夫焉何喜之。”   “那不如让三丫头过来陪您。”刘仲修说了这么多,无非怕后宅不稳,若太太因此记恨黄姨娘,岂不是为她招惹是非。   “看看你这幅德行,好似老子夺了你的心头肉。”   “爹……”刘仲修讪讪道。   “此事不过随口说说,无须当真。”   刘仲修觑了觑他爹的脸色,他爹怎会有此打算,可……可六丫头,唉!虽有些小机灵,但到底是庶女,若被他爹如此抬举,不说自家太太怕是大嫂心下也会不虞。   “老夫累了,你先退下吧!”   刘仲修低声应道,躬身告退。   “姑娘,明日咱们便要入宫,您可有想见之人?”   四姐低头绣着花绷上的图案,淡淡道:“如今的我焉何有脸见至亲之人。”自打那日二哥离开后便再未出现,可想而知她所作所为到底寒了他的心。   “姑娘……”   四姐轻声道:“入宫易出宫难,你与青兰一道回家看望爹娘吧!”随即抬头,脸色微冷,淡淡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心中定要再三斟酌,若不然……”   谁料玉兰青兰脸色未变,低声道:“姑娘,奴婢们无法回去。”   四姐手中的动作一顿,皱眉道:“怎么回事?”   “自打您逝世那一日,奴婢们便以伺候不周的名头打发到太太的陪嫁庄子,您进宫之时,便是奴婢们从这世上消失之日。”   四姐呆愣道:“未料太太会做到这一步。”   “姑娘,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枉然,咱们还是想想日后的出路。”   “如今规矩学的差不多,宫中禁忌也都廖记于心,日后如何唯有靠我们自己。”前方的路到底会如何,她焉能知晓,唯有祈求老天爷可怜她,让圣上对她所有青睐,借此在宫中站住脚跟。   青兰小声道:“姑娘,那日您从老太爷书房出来,好似……好似被小厮看到背影,遂府中有了些许流言蜚语。”   四姐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何时的事?”   青兰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奴婢一直服侍您左右,从未离开您身边半步,更何况奴婢二人……焉敢在府中露面,这不过是老太爷院子里的小厮同旁人口中探得。”   “可还有打听出什么?”   “奴婢只知这些,其余便无从知晓。”   四姐在屋中来回踱步,倘若此事传出去与她不利,不仅留了话柄与旁人,说不得还有被揭穿那一日,眼下……眼下可如何是好,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老太爷与她爹尚能坐的住,还是说他们尚未知晓……   所谓曹操曹操到,便是这般吧!   四姐刚想到她爹,刘仲修就出现在她面前,淡淡道:“这几日可还好?”   “爹……二伯父。”四姐眸光一喜,但想到他二人父女情分已断,再加上彼此间的身份,垂下眼眸对其福了福身。   刘仲修颔了颔首,走到一旁桌边坐下,淡淡道:“近日府中传出些许闲言碎语,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四姐低声道:“侄女方从婢女口中听说。”   刘仲修淡淡道:“既已有了流言蜚语,势必将其遮掩,遂明日离府前会安排孙嬷嬷为你妆容,到时你的容貌会有所改变。”   “多谢二伯父体恤。”   “今日你尚在府中,仍是我刘家之人,尚且叮嘱你两句,日后在宫中行走定要多长几个心眼,旁人对你再好也说不定包藏祸心,遂你定要小心谨慎,不得行差踏错。”   四姐低声道:“侄女知晓。”   “明日你一旦踏出府中,我们便再无瓜葛,日后你是死是活老夫也不会管你。”   四姐低声应道。   只见,刘仲修从怀中掏出一叠银子放在桌面,淡淡道:“老夫能为你做的仅此而已,日后好坏且看你自己。”话音一落,转身离开。   四姐看着桌上那一叠银票,眼泪刷的落下,噗通跪在地上,哽咽道:“爹……”   刘仲修身子一震,轻声道:“这是你要走的路,老夫也只能送你到这。”   四姐对其狠狠磕了一头,低泣道:“爹,女儿不孝,日后不能承欢您膝下,如今也只能磕头与您,报答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你……”待她磕完头,刘仲修张了张嘴方抬脚离开,未曾回头瞧一眼泪眼婆娑的四姐。   直至她爹的背影渐渐消失,四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大喊道:“爹……”   “老爷……”刘仲修脚步顿了顿,刘铁低声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刘仲修淡淡道:“事情已成定局,看与不看又有何用。”   刘铁躬着身子,低声道:“此番四姑娘进宫,日后再想见一面,怕是难矣!”   “这是她选择的路,是苦是甜,唯有她自己知晓。”   刘铁低叹:“老爷,咱们这是去哪?”   “回书房,”刘仲修疾步离开,不肯在此多呆,约走了五丈远方低沉道:“将二少爷唤到我书房。”   刘铁低声应道。   玉兰青兰走上前扶着姑娘起身,低声道:“姑娘,您莫要伤心,老爷心中到底还是有您,若不然怎会准备如此多的银两。”她们本还怕姑娘除了她二人,再无任何可依靠之物,如今有了这笔银子,至少日后在宫中行走不至于畏手畏脚。   四姐软弱无力的被她二人扶到凳子上,看到桌上那一叠银票再次嚎啕大哭,即使她做了这么多不可饶恕之事,她爹心中还是惦念她。   “姑娘,如今这般总比我们预料中好多了。”   四姐哽咽道:“爹他还想着我……”   “姑娘,咱们还是想想明日吧!”   四姐拿起丝帕擦拭眼泪的泪水,神色坚定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路,明日定不能有一丝疏忽。”   玉兰欲言又止,低声道:“只是不知姨娘可会去?”   四姐脸上一僵,缓缓道:“想必爹他老人家定会有所安排。”心中却抱着一丝念想,若能在进宫前再见姨娘一面该有多好,可……可此事到底不会发生,旁人对她了解再深也不如姨娘对她知之甚多。   玉兰青兰对视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如此最好,佛祖保佑,明日定不要再起波澜。   “爹,您找孩儿?”   从四丫头院子离开后,刘仲修心浮气躁,回到书房拿起毫笔平心静气写了几个大字,方平息复杂的心绪。   “先坐吧!”刘仲修握着毫笔收掉最后一笔,轻声道。   仁哥走至一旁凳子上坐下,刘铁为其亲自倒茶,见此,他淡笑道:“多谢刘叔。”   “二少爷折煞老奴了。”   刘仲修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随后眸光看向宣纸上那四个大字,嘴角含笑道:“可知为父唤你所为何事?”   仁哥挺直后背,轻声道:“儿子不知。”   “明日你妹妹便要进宫。”   仁哥身子一僵,木声道:“是吗?”   “近日府中所传谣言,想必你略有所耳闻,为父打算在她离府前,让其与府中众人见礼,”刘仲修越过案桌走至他对面,淡淡道:“唯有此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爹……”仁哥脸色发白,仓惶道:“此事万万不可,若众人看到四妹的样貌,到时便不是堵而是散。”   刘仲修淡淡道:“此事你无须多虑,为父自有定夺。”   “爹,事关妹妹的安危,儿子焉能不急。”   “为父唤你来此只是交代你,明日务必看好你姨娘,不能让她出现,知道吗?”   仁哥一脸的不可置信:“爹……”   “便是四丫头容貌有诸多的改变,到底是你姨娘身上掉下的肉,旁人瞧不出真伪,她难道看不出,”刘仲修脸色微冷,阴翳道:“若不想你妹妹出事,明日定要看好你姨娘,知道吗?”   仁哥身子颤了颤,却也知他爹所言合情合理,低声道:“儿子明白。”   闻言,刘仲修缓了缓脸色,低声道:“仁哥,为了你妹妹为父退到这一步,已算是全了我们父女间的情分,”长叹一声:“为父不能为了她,毁了咱们这一大家子。”   “爹……不能让妹妹私底下见姨娘一面吗?”想到姨娘脸上的悲戚,仁哥忍不住哀求道。   谁料,刘仲修脸色骤变,训斥道:“糊涂!若你敢背着为父行此事,别怪为父不念父子之情,将你逐出家门。”   仁哥脸色惨白,低声道:“爹,儿子错了。”   “你不是只有四丫头一个妹妹,你还有其他至亲之人,难道为了她一人,舍了这一大家子吗?”   仁哥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低声道:“爹,儿子错了!”   “可曾记得那日在你祖父面前许下的诺言?”   “儿子记得!”   “记住那日的决心,不要被一些人一些事阻挡你前进的步伐,”刘仲修淡淡道:“仁哥,可曾羡慕你大哥?”   焉能不羡慕!   德才兼备的嫡长子!   金秋更是榜上有名!   仁哥缓缓点头:“儿子一直以大哥为荣。”   刘仲修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大哥有今日之成就,焉何不是他平日囊萤映雪的成果。”   “爹……”   “当你自怨自艾时,你大哥尚在闭门读书,当你痛苦纠结时,你大哥手不离书,当你心下不平时,你大哥早已越你百步,可想而知,凡行一事不是只靠天资,努力与坚持何尝不是让你有所成就之必要。”   “是儿子糊涂了!”   “仁哥,不要被眼前之事挡住你的脚步,想想你的志气,想想你的不屈,更想想至亲之人对你的期望,焉能一直这般自暴自弃!”   “爹……”仁哥心中一痛,眼眶微红的抬头。   “起来吧!日后再不要这般经不住事。”刘仲修最见不得他动不动就下跪,男人膝下有黄金,可他呢?动不动为了旁人之事下跪求饶。   仁哥起身后,轻声道:“爹放心,明日之事儿子定不会让其有一丝差错。”   刘仲修颔首:“此事为父交与你,不要让为父失望。”   “孩儿知晓。”   仁哥离开后,刘仲修低叹一声:“儿女多了,真真是操不过来的心。”   “老爷,再过几年小主子们日渐长大,您定又会感慨,他们大了,一个个翅膀硬了,挣脱着离开您的羽翼下。”   刘仲修淡笑:“焉何不是,”神色一顿,轻声道:“爹他老人家让六丫头搬去陪他,可是真心?”   “这个……这个奴才不敢妄言。”   刘仲修斜了他一眼:“此处唯有你我主仆二人,何话不能说?”   “奴才瞧着老太爷怕是真心,”刘铁微微抬头,小心翼翼道:“老爷众多女儿中,除了大小姐,唯有六姑娘最为聪慧妥帖。”   刘仲修颔了颔首:“确实!”自打珊儿生下宴哥,六丫头便渐渐展露锋芒,虽看着不动声色,但所行之事却是难掩其身上的风华。   “老爷,此事您如何打算?”   “还得从长计议,”刘仲修想到夫人及大嫂,顿时头疼不已,揉了揉额头:“也不知爹他老人家看上六丫头哪处?”莫不是看中她打人的气势,可那日六丫头明明吃了亏!   刘铁低声道:“奴才觉得老太爷怕是比您还了解六姑娘。”   “何出此言?”   “老太爷是何许人也?当他决定一件事定会将其调查的一清二楚。”   “你是说?”   刘铁躬着身,低声道:“老爷,奴才不过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   刘仲修思忖片刻,缓缓道:“你所言甚是有理。”他爹行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难道六丫头当真做了何事入了他爹的眼,可到底是何事,他这一家之主竟会不得不知。   想及此,刘仲修起身:“去黄姨娘处。”   “老爷……”刘铁神色惊愕。   刘仲修淡淡道:“既然不知其缘由,直接弄清楚便是。”   “可……可六姑娘如今尚在禁足,黄姨娘怕是不知详情。”   “这你便错了,知女莫如母,六丫头便是隐藏的再深还能瞒得过她姨娘,如今且看珊儿如何说。”   刘铁收敛脸上惊愕之色,忙跟在老爷身后。   此时黄姨娘带着两个儿子待在姑娘的院子,刘湘婉已抄写完女戒,正陪着宴哥玩耍,挥动手中的口袋,咯咯道:“想要吗?”   宴哥不住的向其挥手:“姐姐给我……”如今他说话越发利索。   “想要姐姐给你,那你该如何说?”   宴哥拱着手,对其匆匆弯腰:“姐姐好,宴哥给你……行礼啦!”   黄姨娘怀中抱着祉哥,入眼便是一儿一女嬉笑打闹的样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姑娘,你就逗你弟弟吧!”   “姨娘,女儿这是在教弟弟规矩呢?”   “你啊……”黄姨娘满脸笑意的嗔怒。   “姐姐,给我……”   刘湘婉咳了咳,将其递给宴哥,有所求必有所应,时日一长,宴哥渐渐明白其中道理,便会越发懂得只要完成姐姐交代的事,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好玩吗?”刘湘婉看着拿着口袋不住乱扔的宴哥,笑问道。   “好玩!好玩!”   这个口袋可是刘湘婉费了好多心神方绣制而成,一共四面,每一面分别绣着老虎,兔子,乌龟以及蝴蝶,这样既不单调又可锻炼宴哥的大脑,例如此时,她言笑晏晏道:“天上落下个大老虎,宴哥可有?”   “有的!有的!”宴哥飞快的抛出去,待口袋落地时,他低头看了看:“咦!是兔子!”   “那怎么办呢?”   宴哥捡起口袋继续扔,这次就那么凑巧,面朝他那一面却是老虎图案,只见他拍着手,大笑道:“老虎,老虎,姐姐是老虎!”   “宴哥这么厉害!”刘湘婉对其挥了挥手,宴哥蹒跚的向其走去,只见刘湘婉拿着丝帕擦拭他额头的虚汗,夸奖道:“弟弟真棒!”   宴哥别提多高兴,咯咯道:“天上……天上还落下什么?”   刘湘婉故意歪着头,想了想:“蝴蝶,姐姐喜欢蝴蝶!”   宴哥迫不及待走到适才的地方,往上一抛,毕竟人小胳膊短,焉能有那么多力气,不过是胡乱抛罢了,只要有人陪他玩,自是喜不自禁。   “咦!是兔子!”   宴哥再抛,歪着头:“老虎……”   黄姨娘见宴哥玩的脸颊红扑扑,低声道:“哥儿,今日便先玩到这,让姐姐陪你玩别的,可好?”对身后奶娘,吩咐道:“替哥儿擦擦额头的虚汗。”   奶娘满脸笑意的福了福身,走到哥儿身边,拿起丝帕为其擦拭额头及后背的汗水。   这时,赵妈妈脸色慌张的走进来,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姨娘,姑娘,老爷来了?”   母女二人一愣,随后对视一眼,老爷怎会来此! 第155章 父子斗法   刘仲修进来后, 母女二人福了福身, 只听他淡笑道:“都在这呢?”   这话说的好没毛病!   黄姨娘抱着祉哥上前两步, 轻声道:“老爷,您怎么来此?”   “是啊,爹,您怎么来了?”   刘仲修低声道:“本打算去看你姨娘, 到了方知她在你这,便顺势过来瞧瞧。”伸手咳了咳,淡淡道:“女戒可有抄写完?”   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尚未!”可不能说早已抄写完,万一又惹的爹爹生气, 免不得又罚她再抄写一遍,到时真真是得不偿失。   “最近可乖?”   “自打女儿被您禁足, 焉能随便出去,自是每日待在书房抄写女戒。”   只见黄姨娘脸色越发冷淡, 刘仲修眸光一直注意她的神色,见此, 忙不迭道:“为父也是为了你着想,姑娘家家的定要谨守本分,可不能似你四……”嘴角一抿, 淡淡道:“似你这般冲动莽撞,不分长幼与姐姐撕扯在一起,这是女儿家该有的教养吗?”   刘湘婉垂着头,小声道:“爹爹, 都是女儿的错,”声音一顿,低泣道:“若不是女儿意气用事,四姐何至于……都是女儿不好。”   刘仲修脸色不自然,轻声道:“事情已然这般,你在追忆也是枉然,日后谨言慎行便是。”   “爹爹放心,女儿再不会恣意妄为。”   宴哥走上前扯着爹爹的袖子,脆声道:“爹爹,天上掉下个什么?”   刘仲修一愣:“天上掉下个什么?雨滴?”   “不对!不对!”宴哥使劲挥动手中的口袋,焦急道:“看看……”   刘仲修不明所以:“天上掉下个口袋?”   宴哥猛地松开他的袖子,恼怒道:“爹爹笨……”转身走到刘湘婉面前,歪头道:“天上掉下个什么?”   “兔子!宴哥可有?”   睿哥眉眼一笑:“有的!有的!”言罢将手中的口袋往上抛,待它落地后,轻声道:“是老虎!”   这时,刘湘婉上前一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口袋在手中比划,含笑道:“宴哥,天上掉下个什么?”   “老虎,大老虎!”   闻言,刘湘婉将老虎那面朝上,随后轻轻向上一抛,只见口袋落地后真真是老虎那一面,她眉眼带笑的指了指,轻声问:“宴哥,看看是什么?”   宴哥蹒跚走了两步,眼睛一亮,嘴角上翘,挥手大笑:“老虎,老虎,宴哥的老虎!”   刘湘婉将口袋又捡在手中不住的来回抛:“宴哥想要吗?”   宴哥忙不得点头:“给我,姐姐给我,我要玩……”   刘湘婉指了指她爹,轻声道:“想要口袋,该怎么做?”   宴哥走到他爹面前,对其拱着手,略微弯腰,脆声道:“爹爹好,宴哥给您……行礼啦!”   宴哥的姿势好似年画里白白胖胖的娃娃,喜得刘仲修一把将其抱在怀里,不住的大喊:“宴哥,我的儿子……”   宴哥在他爹怀里不住的伸手推拒,恼怒道:“爹爹……宴哥要跟……跟姐姐玩……”   “睿哥越发出息了,这才多大便会行礼问安,日后定有大出息。”   黄姨娘悠着怀中的祉哥,轻轻咳了两声,刘仲修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身为为父的亲子,焉能没有出息,日后你大哥就是你的榜样,知道吗?”   刘湘婉眸光轻轻瞥了一眼,姨娘真是他爹的真爱,看看……姨娘脸色冷淡些许,他爹立马止住话题,姨娘微微咳嗽下,她爹立马话音一转,果然,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宴哥哪里懂,只见其歪着头,脆声道:“大哥是谁?”   刘仲修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大哥可是状元呢?”   “状元能吃吗?”   屋中众人噗呲笑出声,刘仲修忍俊不禁道:“臭小子,现下你还小,为父便不与你一般计较,待你长大后,若还这么顽皮,看为父怎么收拾你。”   黄姨娘淡淡道:“老爷寻妾可是有事?”   刘仲修眸光瞥过众人,众人垂着头,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老爷,出了何事?”   刘仲修眸光看向刘湘婉,沉声道:“六丫头,那日你与你四姐打架,到底谁胜谁负?”   刘湘婉心脏紧了紧,神色却极为自然,轻声道:“爹爹为何这么问?”   “自是有人亲眼瞧见你们姐妹撕扯,一字不落的说与为父听,若不然为父焉何会问你。”   刘湘婉微微抬头,瞥了眼姨娘,见此她爹脸色一敛,狠狠拍向桌子,不光宴哥便是黄姨娘怀里的祉哥皆吓了一跳,撇着嘴要大哭,黄姨娘轻哄他们兄弟二人,轻声道:“此次老爷过来,只是为了训斥姑娘?”   刘仲修脸色微缓,淡淡道:“只为让其说实话?”   刘湘婉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他爹怎会无缘无故问之前之事,当真有人看到她与四姐打架?细细想来,那日她只关注对面的情况,未曾注意身后是否有人,莫不是有人躲在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   “心里可是在嘀咕为父是否再诈你?”   刘湘婉脸色讪然:“爹,女儿焉敢?”   “莫不是还心存侥幸,那日亲眼目睹此事之人乃你祖父。”刘仲修脸色铁青,冷冷道:“若不然咱们去你祖父面前对质一二。”   什么!祖父!   祖父没事去那作甚!   老天爷当真稀罕她!   “爹爹……”事到如今,焉能在隐瞒,遂刘湘婉扯了扯嘴角,干笑道:“那日……那日女儿确实隐约瞥见您过来的身影,便趁此机会哄骗住四姐,在您过来时,又故意不还手。”   这个六丫头,到底还是被他诈出来!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轻微‘嗯’了一声:“还有呢?”   刘湘婉挠了挠头,讪笑道:“女儿哄骗住四姐时,趁机打了她耳光,又顺势掐了她腰间腿间的软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隐瞒之事!”怕她爹不信,忙伸手发誓。   闻言,刘仲修竟被气乐了,指着她直摇头:“你……你……好你个六丫头!”这阴招深得他的真传!   “爹爹,除了这些女儿再没作甚?”若不是被祖父瞧见,说甚她也不会招供!   “那日真乃你四姐招惹你在先。”   刘湘婉忙不迭点头:“爹爹,那日女儿与您所说并非虚假之言,除了……除了故意隐瞒这些小事,其余女儿说的真真都是实情。”   “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事被你祖父撞见?”   刘湘婉皱眉:“爹爹,若不是我与四姐打架闹得府中众人皆知,祖父怕是不知女儿的长相吧!”虽此前有过几面之缘,但应该不成注意到她!   这就怪了!他们祖孙未曾打过交道,为何他爹点名要六丫头搬到他院子,承欢于他膝下!   刘仲修眼神疑惑的看着她,淡淡道:“除了与你四姐打架,可曾做过其他逾越之举。”   “爹爹,女儿焉敢?”刘湘婉神色大变,就差指天发誓,她不仅是庶出,还是不讨喜的庶女,别说惹是生非,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后宅胡乱生事。   “当真?”   刘湘婉心中直打鼓,回想之前的事,除了为睿哥出谋划策及被魏廷茂突如其来的表白,她却是未成做过逾越之举,可这两件事打死她也不能说出来,不然以他爹的脾性,不是抄写女戒这般简单之事,怕是直接将她剃成光头,让其摒弃心中一切杂念去尼姑庵作姑子。   刘湘婉故作哭相:“爹,为何您不相信女儿?从小到大,女儿除了凉亭那次与四姐打架外,可曾做过任何惹您厌烦之事。”   “好了,好了,为父也不过问问,”刘仲修见黄姨娘脸色越发冷然,眸光越发冰冷,忙道:“为父本是寻你姨娘而来,既你姨娘在此,我们便先行回去。”   黄姨娘抱着祉哥起身,轻声道:“姑娘,无须多想,万事有姨娘在。”   刘湘婉苦着脸,点了点头:“姨娘,切莫因女儿恼怒爹爹。”这样未免得不偿失,毕竟她却是知情不报,并非理直气壮。   宴哥手中握着口袋,缓缓开口:“我呢?谁抱我?”   大步离开的刘仲修脚步一顿,转身一把抱起他,笑呵呵道:“为父忘了我的宴哥。”   宴哥搂着他爹的脖颈,对她姐眨眨眼睛:“姐姐,明日我还来……”   刘湘婉拾起手帕对其挥了挥手,待众人离开后,身子一软坐在凳上发呆,赵妈妈脸色发白的走进来,见此,脸色骤变:“姑娘,您怎么了?”   “我好像又犯错了?”   “可是对老爷言语不敬?”   刘湘婉神色呆愣,木木道:“不是啊?”   赵妈妈顿时心急火燎,轻声道:“姑娘,您怎能又惹老爷生气,这次又罚您什么?”   “没啊?”   赵妈妈脸色一僵,皱眉道:“您到底做错何事?”   “不知啊?”心里总感觉有事要发生,且不是小事。   招银招娣进来后,对视一眼,眼里皆闪过担忧之色,招娣掷地有声道:“姑娘,无论您犯了何错,奴婢都会陪在您身边。”   招银轻轻点头:“奴婢也会!”   赵妈妈对她二人翻了个白眼,怒声道:“别在这给我添乱!”指了指门口,恨声道:“招娣去看院门,招银去打扫灰尘!”   她二人离开后,赵妈妈拉着姑娘的手,轻声道:“姑娘别急,此事慢慢说与老奴听。”   刘湘婉嘴里发苦,她也想告诉妈妈,让其别担心,可那两件事若让她知晓,怕其承受不住直接晕厥过去。   “许是爹爹故意吓唬我?”刘湘婉安慰自己。   “可是姑娘,您脸色难看的很?”   刘湘婉揉了揉脸,直至脸颊微痛,方道:“这回呢?”   赵妈妈无语的看着她:……您这脸颊不是白里透红,而是生生被您揉红。   众人回到黄姨娘的院子,路上宴哥自是交由奶娘抱着,内室,刘仲修抱着宴哥不住的低哄,这可是他的心头肉,在外虽秉承‘君子抱孙不抱子’,但在屋中却是慈爱般喊着‘乖儿’。   半盏茶后,黄姨娘并不理会欲言又止的刘仲修,直至他再也忍不住,方开口:“珊儿,可是在生气?”   黄姨娘淡淡道:“妾身份低微,焉敢跟您生气?”   刘仲修苦笑:“若你听完为夫的话,怕是与为夫一样心神不宁。”   黄姨娘转头,眉头轻皱,低声道:“到底发生何事?”适才老爷从姑娘院子出来便神色不展。   “我爹想让六丫头搬去他的院子!”   黄姨娘脸色一白,惊愕的站起来:“这是为何?”可是姑娘犯了何错!惹得老太爷亲自处罚她!   刘仲修起身行至她身边,搂着她宽慰道:“莫要担心,爹他老人家属意六丫头。”   “不可能,老太爷不曾见过姑娘,何谈属意一说,再说姑娘乃庶出,倘若老太爷有心含饴弄孙,也该让嫡出的三姑娘或大房嫡出的四少爷搬进去,轮也轮不到姑娘……”   “你心中之担忧,焉何不是为夫心中所想?”   黄姨娘一把抓住老爷的胳膊,焦急道:“无论姑娘做了何错事,您定要保住姑娘,可好?”   刘仲修搂着她,安抚道:“放心,六丫头乃我骨血,焉能对她置之不理。”如今他膝下已没了四丫头,余下这些子嗣,再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爷,眼下可如何是好?”   刘仲修低声道:“珊儿,你与为夫说实话,六丫头是不是一直藏巧于拙。”   黄姨娘身子一僵,低声道:“不这样又能怎样?”身为庶女焉能事事拔得头筹,无论在太太面前还是姐妹间皆不能太出头,若不然太太视你为眼中钉,姐妹间也会有龌龊,到时举步维艰的还是姑娘。   刘仲修气极反笑:“你们母女好啊,一直耍着众人玩!”   黄姨娘脸色未变,淡淡道:“老爷,在这深宅内院,什么最重要?”   刘仲修愣了愣,不明所以。   “活着!唯有活着才最重要!”黄姨娘对其苦笑:“人死了也不过是黄土一杯,可人活着便有无限的机遇。”   “你……”   “妾没能耐,不会与人勾心斗角,唯有守住这方寸间的小院子,即便外面危机重重,只要姑娘呆在这个院子里,至少妾能护她平安,姑娘从小就很懂事,不会哭更不会闹,给她一个东西便能玩上一天,这样贴心的女儿,妾很满足,”黄姨娘缓缓抬头,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后来姑娘日渐长大,不再需要妾为其遮风挡雨,反而为妾诸多谋划算计,妾有这样的女儿,今生无憾!”   “珊儿,为夫……”   黄姨娘盯着他的眼睛,掷地有声道:“老爷,若姑娘有个好歹,妾绝不独活。”   “为夫尚未说甚,你便拿性命威胁我,六丫头乃我亲生女,为夫焉能看她出事,”刘仲修脸色铁青,怒声道:“爹他老人家当真属意六丫头的脾性,尤其喜她机灵古怪,斗智斗勇的劲。”   黄姨娘神色僵硬:“老爷,老太爷属意姑娘什么……”   刘仲修恨声道:“一肚子坏水!”   闻言,黄姨娘恼怒不已,刘仲修讪讪道:“六丫头本就诡计多端!”只听她与四丫头打架的详细便知,那般情形下还能动脑筋陷害人,这不是诡计多端是甚?   “老爷,若您只是为了此事过来,妾已明白您心中之打算,日后定让姑娘谨言慎行,再不说多一句。”   “你……你这不是蛮不讲理,为夫何时这般说。”   黄姨娘冷冷道:“在您眼里,姑娘就是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冷笑一声,又道:“但在妾身眼里,姑娘聪明伶俐,秀外慧中,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妾与您无甚可说。”转身不在看他一眼,走到两个儿子身边。   刘仲修低叹:“为夫话还未说完,你便这般气急败坏!”   “您心中有杆秤,自会掂量姑娘好与坏,”黄姨娘摸着宴哥的头,轻声道:“您所说这些,不过是为了从妾口中套得更多有关姑娘之事。”   刘仲修讪讪道:“作甚这般想。”   黄姨娘抬头,似笑非笑道:“老爷承不承认无所谓,不过妾把话说在前头,旁人如何待妾,妾并不在意,但若碰了妾的姑娘及二个儿子,妾定不会无动于衷。”   刘仲修瞪大眼睛,怒声道:“谁敢!谁敢动你们母子!我第一个不饶她!”   黄姨娘只是讽刺般笑笑,轻声道:“老爷,倘若您当真心疼妾就如实已告,姑娘会不会搬到老太爷的院子。”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若老太爷当真属意姑娘,妾只会欣喜不已,这样日后又多了心疼姑娘之人,但若老太爷只是为了训诫姑娘,妾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让姑娘受一丝委屈。”姑娘幼时,总怕她被人谋害,只能胆战心惊的守着她,可今时不同往日,姑娘越大行事越妥帖,却也越让她心疼,所行所做所虑之事定是为了她与宴哥着想,却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这么懂事贴心的女儿,焉能让她受一丝委屈。   刘仲修低叹:“放心,此事绝不会发生!”   唉!他也琢磨不透他爹的想法!   虽他爹言明不过是玩笑话,但若当真是玩笑话,焉能与他提及两次,他爹怕是当真属意六丫头的脾性,此事他需细细斟酌,既不能让太太眼红又不能惹大嫂置气,还要护着珊儿母子,唉!这后宅里的女人,真真是比朝堂之事更让他费神,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此想来,这后宅再不能添一人,不然……家无宁日啊!   又过一日,四姐晨起后,由孙嬷嬷为其亲自梳妆打扮,半个时辰后,只见其身着紫绡翠纹裙,面容有了些许改变,白皙的脸颊上多了些许斑点,眉毛细如柳叶,鼻翼看着越发坚挺,嘴上更是摸上唇脂,朱红且艳丽,头发也从以往的双螺髻变成了飞仙髻,这样梳妆后别说旁人,便是玉兰二人也是目瞪口呆,低呼道:“姑娘,您好美?”   孙嬷嬷放下手中的木梳,含笑道:“堂小姐看看铜镜,这般打扮觉得可好?”   四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劳您费心了。”入目便是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双手微伸轻纱落于腕间,眸含清水而顾盼流转,偏偏头上插着极为简单的银钗,既妩媚又不失一丝活泼。   “这是老身该做的!”   四姐轻声道:“若孙嬷嬷与我一同进宫该有多好。”此话何尝不是一句试探。   孙嬷嬷躬着身,低声道:“堂小姐太看得起老身,老身活到这把年岁,好不容易得了恩准方被允许出宫,焉能再回去。”   “于宫中之事孙嬷嬷知之甚多,不似我等进去后,唯有撞得头破血流方会知晓教训。”   孙嬷嬷似想起什么,长叹一声:“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踏着旁人的路走过来,可走着走着,周围陪伴你之人越来越少,但你还得继续往前走,只因这条路近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到头,在想回头却发现,回去的路已被岁月风干了痕迹,再也找不到回程之路。”   “孙嬷嬷……”四姐脸色一白,颤声道。   “可除了一直往前走便再无其他法子,只因前方立着最为吸引你的东西,让你不得不踏着泥泞走过去,只为够到那个东西,当你真正得到那个东西时,却又怔然发现你早已成了孤家寡人。”   四姐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低声道:“便是这般又如何,只要将东西握在手,自会有人巴结你,奉承你,谄媚于你。”   “堂小姐有这等志气,老身委实钦佩不已,”孙嬷嬷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低声道:“这玉佩老身留与你,日后若遇到生死攸关之事且拿着她去寻太后便是。”   四姐身子僵了僵,对其郑重的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您。”   “你我也算师徒一场,此物权当全了你我的缘分,望你日后在宫中珍之重之。”   四姐紧紧握着玉佩,要么一飞冲天,翱翔众人之上,要么籍籍无名,生死不由己。   待四姐跟在老太爷身后缓缓走出,只见镇国将军府众人早在厅中候着他们,四姐身影一现,众人恍然大悟,并非府中四姑娘,虽她眉眼与府中四姑娘有些神似,却当真不是她,但看她之背影,却是十分神似四姑娘。   四姐嘴角含笑,对众人福了福身,只听老太爷淡淡道:“她乃老夫远房亲戚,名唤刘氏珺瑶,今日与你等见礼后便要入宫。”   众人对其行礼问安,四姐恭敬不失教养的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前几日初来府中,因水土不服未曾与大家见礼,”言语顿了顿,又道:“还好入宫前,能与诸多长辈,兄妹见礼,这让珺瑶心安许多。”   三姐垂下头,嗡嗡道:“是四妹吗?”   刘湘婉并未回答,沉浸在她的思绪里,此人真是四姐,旁人许是没瞧出异样,但与四姐大大出手的她,那日亲眼见过四姐耳根后那个黑色的痣,适才这位进来时,恰巧被她看见。   老太爷咳了咳,淡淡道:“瑶姐既与你们见过礼,也算全了一场亲戚情分,”看向老二,淡淡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启程了!”   刘仲修低声应道。   四姐从身旁婢女手中接过帷帽,带上后透过纱幔看向厅中众人,一起长大的姐妹们此时正在交头接耳,就连闭门读书的大哥也亲自出来送她,而她二哥却并未出来,可见他到底寒了心,连兄妹间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到。   四姐泪水渐渐涌进眼眶,嘴角却微微上翘,如今的她达成心愿为何要伤心,定要笑着走出去,总有一日,她会回来,回来俯瞰众人!   四姐路过刘湘婉时,她身子一颤,随后神色淡定的离开,但这一幕却被坐在上首的老太爷看见,只见其眼睛一眯,淡淡道:“除了六丫头留下,其余人都散了吧!”   被点名的刘湘婉神色呆愣,转头木木看向三姐,在看向太太,只见其微微点头,方木讷的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祖父确定唤得是她!   是嫡出而不是庶出!   是她而不是三姐!   四姐走至门口的轿子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大门之上的牌匾,又看了眼府内的景致,也是这么一眼,让她看到躲在树丛中的二哥,眼泪刷的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如雨滴般晕湿了石阶,唯有狠狠咬住嘴唇方未露出哭音。   刘仲修大步向前走,见四丫头未曾跟上来,回头瞥了一眼顿时明白是何缘由,长叹道:“走吧!再多的驻留最后还是要离开!”   四姐深深看了一眼二哥方决然离开,只见仁哥身子一跃跑了出来,可跑了几步又猛然顿住脚步,事到如今,他以何借口留住妹妹,便是将她留下,府中也再无四姑娘,她又以何面目留下。   直至轿子被人抬起,仁哥再也忍不住大步往前跑,只需五步……五步……他就能留住妹妹,可他不能,不能……此刻怕是他与妹妹今生最后一次相见,日后她便会呆在深宫内苑里,而他们兄妹……生生别离,再无相见之日。   刘仲修骑马慢慢行至四姐轿子旁边,淡淡道:“事已至此,收起你的眼泪看向前方,看着不远处的皇宫,只要你在那站住脚跟,日后还怕再无相见之时。”   “侄女明白!”四姐的声音既沙哑又低沉。   老太爷留住刘湘婉却未成与她说过一句话,只是淡淡品着茶,刘湘婉心中忐忑不已,轻声道:“祖父,不知唤孙女何事?”   老太爷淡淡道:“定力到底差了些许。”   刘湘婉不明所以,这是何意?   “走吧!”老太爷由着刘奎搀扶,二人慢慢往外走。   刘湘婉站在厅中皱着眉,祖父这是叫她还是未叫她,而她是跟还是不跟?   就在老太爷身影即将消失时,刘湘婉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未料听到老太爷的怒吼声:“老子让你跟过来,磨磨唧唧作甚?”   得!一言不合便发火!   刘湘婉打了冷颤,顾不得规矩提着裙子往外跑,招娣跟在身后,低声道:“姑娘,您可是做了何事惹老太爷生气?”   今日四姐进宫,她方被放出来,一直被禁足的她焉能得罪老太爷,除非……想起昨儿她爹说过的话,老太爷这是来者不善啊!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就不能盼她好吗?   刘湘婉慢慢悠悠跟在老太爷身后,祖孙二人谁也未说话,半响儿回到老太爷院中,他方开口:“怎不问我为何唤你?”   “您不是说孙女没定力吗?”   老太爷一梗,怒目而视:“你这是讽刺老夫不成?”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孙女不敢。”   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淡淡道:“四丫头离开前,老夫见你嘴唇微动,说的何话?”   “祖父,那不是堂姐吗?”刘湘婉未答反问,生怕一不小心落到祖父的陷阱里。   “臭丫头,胆敢跟你祖父耍心眼?”   刘湘婉神色木讷道:“祖父,您说什么呢?孙女不懂?”   老太爷淡淡道:“老夫先不说你在苏州所行之事,直说近在眼前的两件事,如何?”   “祖父?”刘湘婉头皮发麻,心脏砰砰直跳,总觉得他老人家会说出惊世骇俗之言。   “还敢跟我打马虎眼?”这丫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刘湘婉膝盖发软,有些站不住,讪讪道:“祖父,四姐离家前,孙女只是说了四字?”好女不吃眼前亏,尤其在强权面前,她立刻被秒成渣!   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哪四字?”   “四姐,保重!”   老太爷愣了愣,张口结舌,半响后大笑:“你这丫头,真是……”   “祖父?可是孙女又说错话?”   老太爷摇了摇头,淡笑道:“六丫头,你觉得旁人如何看待你?”   刘湘婉想了想:“孙女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为何?”   “孙女又不是为了旁人的目光活着。”   “不错!当你身居高位,旁人自是对你卑躬屈膝,当你低到尘埃,旁人自是落井下石,过好自己的日子,活明白就是!”   刘湘婉点了点头,心里嘀咕着祖父唤她来此的目的,莫不是为了传授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可她又不是孙子辈,祖父何以单点她,越想越琢磨不透。   “你觉得祖父这院子如何?”   “很大,很宽,很好!”很适合老人居住!   老太爷淡笑道:“你不觉得少点什么吗?”   刘湘婉想了想,皱眉道:“此处甚好,以孙女的眼界,焉敢对您的院子指手画脚。”   “这院子少了些活气。”   刘湘婉喃喃道:“那您不如养些家畜,这样看着热闹,喜庆!”   老太爷端着茶杯抿了抿,淡笑道:“果然如你老子一般,满肚子鬼主意。”   “祖父?”   老太爷放下茶杯,惆怅道:“老夫年岁大了,不知还能活多少日子,独自一人在这院里过活甚是孤单寂寞,唯独缺个小辈承欢膝下。”话音一落,眼睛直直看着她。   刘湘婉眼神游离,尴尬的笑笑,若她再不明白,便真傻的无药可救!   “六丫头,祖父很是属意你,不如搬来陪祖父说话、解闷,如何?”   刘湘婉膝盖彻底软了,噗通坐在地上,脸色发白道:“祖父,您真会开玩笑!”   “呵呵……果真是父女,说出的话一模一样!”老太爷眸光看向招娣,指着她淡淡道:“赶紧扶你家姑娘起来。”   招娣福了福身,却站着不动!   老太爷横眉怒目,喝道:“怎么?老夫支使不动你?”   招娣摇了摇头,苦着脸:“老太爷,奴婢吓得动不了了。”   此言一出,老太爷与刘奎一脸的啼笑皆非,再看刘湘婉埋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被祖父吓得腿软起不来身也就罢了,怎……怎招娣也如此不争气,她们不愧是主仆,如此欺软怕硬!   如此想,刘湘婉哪还敢指望她,憋着一股气自己站起来,低声道:“祖父,您莫要吓唬孙女?”   “怎么?此事你爹没告知你?”   刘湘婉愣住,猛地摇头:“爹爹未曾与孙女说过此事?”怪不得昨儿他爹那般阴阳怪气,症结原是在此。   “怕是你老子在想法子敷衍我。”   刘湘婉越听越迷糊,到底怎么回事?   “老夫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哪里敢想!   她慌得很!   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低声道:“祖父,不知您属意孙女哪点?”她好改啊!没想到除了魏廷茂那厮,竟还有人眼睛长到后脑勺上!   老太爷指着她淡笑:“说好听点你是大智若愚,藏巧于拙,机灵古怪,”见她眉眼带着一丝喜色,又道:“难听点便是趋吉避凶,一肚子坏水!”   既然遮掩不成,便无须遮掩!   刘湘婉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祖父当真慧眼识珠!”   “哈哈……你这丫头,甚得老夫心意,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搬过来吧!”   刘湘婉本就被祖父吓得三魂少了两魄,此话一出更是呆若木鱼,木声道:“祖父,何至于这般心急?”   “怎么?你想忤逆不成?”老太爷眯着眼睛,冷冷道。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轻声道:“焉敢?焉敢?”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孙女院中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打理,如此怎也得三五日,您看?”   “你的那些东西无需在意!待你搬到这里,所需东西直接告诉刘奎,他自会替你安排。”   “多谢……多谢祖父。”刘湘婉扯了扯嘴角,讪讪道。   老太爷神色满意,淡淡道:“赶快回去收拾吧!院子已替你打点好,带服侍之人过来便是。”   刘湘婉僵硬的福了福身,起身告辞,走了两步见招娣还未跟上,又恨恨的倒回去,拉着吓傻的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出去后,招娣再也忍不住膝盖一软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心惊肉跳道:“姑娘……姑娘……奴婢没力气了?”   “你?你怎这般不争气?”刘湘婉跺了跺脚,恼怒道。   招娣虚喘道:“姑娘,怨不得奴婢,老太爷这一句一句直震的奴婢回不过神。”   刘湘婉无语极了:……本以为招娣的满腔热血,在关键时候能顶点用,未料竟如此不中用!   “姑娘,咱们真要搬来老太爷的院子?”   刘湘婉木木道:“你说呢?”   主仆二人缓了半盏茶功夫,方魂不守舍的离开老太爷的院子。   刘奎低笑道:“老太爷,您这下手也太快了!”   老太爷冷哼:“昨儿与老二说完后,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便知此事若成,还需费一番功夫,”嘴角微微上翘,自得道:“如今却大不相同,趁他不在家直接将人连敲待吓的弄过来,待老二回来,人已搬来我们的院子,到时事已成定局,他再无回转的余地。”   刘奎躬着身,附和道:“还是您技高一筹。”   “自打睿哥去戎武,老夫这日子是越发难熬,如今好不容易又寻到有意思的孙辈,焉能放过之?自是将其放在身边,日日逗着她玩。”   “不过六姑娘这对主仆却是有意思?”主子吓得坐地不起,奴婢吓得动弹不得,真真是一对活宝!   老太爷想起适才那一幕,笑呵呵道:“往日这日子定是天天这般有意思。”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赵妈妈见其神色不对,轻声道:“姑娘,老太爷唤您何事?”   话音一落,王妈妈进来,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六姑娘,太太有请。”   这就是大宅院!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会立即被人知晓!   她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太太便唤人来!   刘湘婉低叹:“走吧!”   “姑娘,可要老奴陪同?”   刘湘婉摇了摇头:“母亲找我不过是话话家常,一会儿便会回来!”还是由招娣随伺在她身边。   王妈妈见其脸色不虞,轻声道:“六姑娘,若您到了正房,太太说了不中听的话,还妄您莫要!”   如今六姑娘得老太爷青睐,一下子咸鱼翻身,她还是小心伺候为好,再加上六姑娘一直藏巧于拙,其本领与手段她却是领教过,想及此,敛了敛心神,日后定不能得罪她,至于太太那里,她也会慢慢劝慰,劝她不要同六姑娘置气,再有几年六姑娘便会出嫁,到时寻个可靠人家将其发嫁便是,何必跟老太爷打擂台,最后吃亏的还是太太。   刘湘婉低笑:“妈妈放心。”她倒是巴不得太太闹起来,这样说不得惊动老太爷,一怒之下打消那莫名其妙的想法。   王妈妈暗暗舒了一口气,六姑娘就这点好,懂分寸知规矩! 第156章 措手不及   “娘, 此事同六妹有何关系, 您不能因此迁怒?”   二太太气急败坏道:“六丫头不过是个庶女, 凭甚你祖父如此抬举她?”   “娘,此事又不是六妹撺掇祖父,您让王妈妈唤她过来被您平白骂一番,何苦来哉?”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儿, 怎如此不争气,胳膊肘怎总是往外拐?”   三姐掀了掀眼皮,轻声:“娘,您不想让六妹去,那想让谁去, ”顿了顿,又道:“若打算劝说女儿搬去祖父院子, 可曾问过女儿愿意否?”   “怎么?你还敢不愿?”二太太眉眼一横,怒声道。   三姐摊了摊手:“女儿确实不愿, 祖父那般暴脾气,女儿害怕?”   闻言, 二太太恼羞成怒,气愤道:“你……你怎如此不求上进?”   “娘,您有大哥这个状元郎的儿子, 又有姐姐那般聪慧厉害的女儿,至于我……您就别期望太高。”   “孽障,真是孽障,我怎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二太太气的狠狠捶打胸口。   三姐低声道:“娘, 您怎就不懂,祖父属意谁,哪是我们可置喙之事?”话音一落,又道:“我爹共六子七女,除开儿子们,大姐二姐已出嫁,如今姐妹中属我最为年长且已及笄,每日要跟随大伯母学管家,还要跟着孙嬷嬷学规矩,可想而知,焉能有功夫承欢于祖父膝下。”   二太太脸色一顿,不可可否。   “再且祖父寻孙辈陪他,无外乎陪他说话解闷,便是女儿过去,以女儿冲动莽撞的性子,万一言语不和被祖父劈头盖脸数落一顿,您就不心疼,三则,除去我,四妹……”三姐神色讪然,继续道:“五妹乃张姨娘的女儿,您不让六妹去,难道让她去,到时张姨娘还不知如何得意。”   “她敢?”二太太脸上愤懑之色缓和些许,轻哼道:“便不是六丫头,还有七丫头呢?”   三姐慢慢开口:“娘,您忘了赵姨娘因如逝世?”   此事虽与二太太无关,但到底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遂她脸色一僵,恨声道:“她要是敢有此心,为娘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三姐劝慰道:“娘,七妹焉敢有如此想法,”低叹一声:“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此事当真这般云淡风轻过去也就罢了,万一……”   二太太冷哼:“她敢!”   “如此算来,祖父让二房子女去承欢膝下,唯有六妹最为合适,难不成让几位弟弟过去,若哪天他真得了祖父的青睐,说不得将其记到您名下,到时您可如何是好。”   “这……这……”此番言语生生吓到二太太,只见其脸色苍白。   三姐见火候差不多,轻声道:“黄姨娘虽有两个儿子,可两位弟弟年岁尚小,六妹便是再深得祖父欢心,将其记在您名下,也不过是个女儿,且她到了年岁便要出嫁,那时两位弟弟也不过五六岁的稚儿,而哥哥早已羽翼丰满,无可畏惧,但其他庶兄庶弟却不一样,一旦记下,日后可是实打实的嫡子,到时可与大哥一同分割咱家的产业。”   听到末了,二太太脸色越发铁青:“除非我死,否则这件事说甚也不会发生。”   “由此可见,唯有六妹最为合适,”三姐走上前,亲自为她娘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待会儿六妹过来,您不可对其疾言厉色,若不然吓的她宁死也不肯搬过去,到时您就后悔吧!”   二太太脸色僵硬的摸着茶杯,长叹:“玫儿长大了,能替为娘分忧解难了。”   “其实女儿说这么多,最重要一事却未告知您,此事乃祖父一力决断,便是爹爹也不敢反驳,何况是您,难不成为了您心中那点的不忿,与祖父打擂台?”   “胡说八道什么!”想到老太爷挥鞭子的手法,二太太身子不住打着哆嗦,玫儿言之有理,便是她再不满,还敢拔老太爷的胡须不成,除非她不要命了!   三姐坐在旁边,小心翼翼窥视她娘的脸色,轻声道:“娘,我是您的女儿,焉能不替您着想。”   刘湘婉跟随王妈妈进到厅中,福了福身后垂头站在中间,本做好准备承受太太的怒火,谁料太太竟一脸的和颜悦色,淡笑道:“适才听闻老太爷让你搬去他的院中。”   刘湘婉轻声道:“蒙祖父抬爱,让女儿搬去陪他说话解闷。”   三姐扯了扯她娘的袖子,二太太僵硬的嘴角扯出些许笑容,轻声道:“身为小辈本该对老太爷老莱娱亲。”   “母亲说的是。”这怎与心中所想不同,刘湘婉诧异的抬了抬头,待看到太太身旁站着的人,只觉眼前发黑。   只见三姐对其龇牙笑笑,此情此景下刘湘婉唯有对她苦笑,心中却暗自发愁,这……这哪里是帮忙,分明是帮倒忙!   “可须派人过去帮你拾掇?”   刘湘婉恭敬道:“多谢母亲惦念,女儿那里并无太多东西。”   “如此也好……”心中到底存了一丝郁结之气,二太太淡淡道:“到了老太爷的院子,要对其恭敬孝顺,不可恣意妄为,惹他老人家生气,若敢有一丝丝忤逆之心,为娘定不饶你。”   “女儿谨遵母亲教导!”   二太太咳了咳,淡淡道:“此番搬家,若有所需之物,尽管来寻王妈妈。”   王妈妈对太太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愕的还未回过神,便听到太太不住的低咳声,忙躬着身子,讪讪道:“老奴……太太说的是,到时六姑娘来寻老奴便是。”   这时,三姐轻声道:“六妹,我看你脸色不好,可能身子不虞?”   刘湘婉低着头,轻声道:“许是昨晚未曾睡好……”   见此,二太太便道:“既这般,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太太兴师动众的唤她过来,就为交代这几句话,刘湘婉无语极了,眼神不由看向王妈妈,只见其脸色涨红,显然也被太太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   三姐低声道:“娘,既然六妹要回去,女儿与她一道回去吧!”   二太太自觉耳边少了她的嘟囔,耳根处清净不少,不耐烦的对其挥手:“走吧!走吧!”   三姐对其福了福身,与六妹一同离开。   半响后,王妈妈上前几步行至太太身边,轻声道:“太太,您可是想通?”   二太太揉了揉额头,低叹:“胳膊焉能拧过大腿,公爹是何人,最不喜旁人置喙他,若此事闹到他老人家面前,说不得一棒子将我打出来。”   王妈妈舒了一口气:“太太,您总算明白这中间的细枝末节。”   姐妹二人出去后,三姐喜滋滋道:“心里可是在感激我?”   刘湘婉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多谢三姐维护之情。”   三姐‘咦’了一下,诧异道:“我已在娘面前为你摆平此事,为何这般无精打采?”   “三姐,你可想搬到祖父的院子?”   三姐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祖父他老人家年岁大了,孤单寂寞的很,”见她脸色发青,又道:“六妹本就多才多艺又招人喜欢,由你陪着祖父,他老人家定会开怀不少。”   刘湘婉木木道:“三姐,妹妹从未发觉身上有如此多的长处。”   “六妹会弈棋一道,乃姐妹中无人能及之事,”三姐干干解释:“我曾听人说,祖父最喜弈棋,若你搬过去,便能常常陪他老人家下棋,多好?”   “三姐,你还要揶揄妹妹吗?”   “六妹……”三姐讪笑。   “也不知妹妹怎得了祖父的青睐,让我搬去他的院子,若只是陪其对弈,妹妹定日日不缀,可要搬过去……唉!”日后但凡不想起床或偶尔装病抱恙,皆是不成之事,倘若她这般做,以祖父的暴脾气还不得挥动鞭子满院子追打她。   “噗噗……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三姐猜到她心中所想,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刘湘婉对其翻个白眼,惆怅道:“流水焉知白云的苦。”   三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还不知足,这可是多少人巴不得之事,偏你在此悲伤秋月,也不怕被祖父知晓。”   “知道了,日后再不敢胡乱说。”刘湘婉唯有跟三姐嘟囔两句,若不是三姐在太太面前替她说和,焉能这般轻松的走出来。   三姐扯了扯她的胳膊,轻声道:“那个堂姐到底是不是四妹?”   刘湘婉对其眨了眨眼睛:“此事唯有你知我知,且不可告诉任何人。”   三姐脸色发白:“真的是她!”   刘湘婉对其附耳轻喃,话毕又对其摇了摇头。   三姐忙不得点头:“放心,日后我再不会提及此事。”   姐妹二人走到分岔口,三姐低笑道:“我就不送你回院子,毕竟你还得拾掇屋子。”   刘湘婉低叹:“妹妹先不回院子,先去姨娘那坐一坐。”   “也是!黄姨娘知晓后还不定多担忧……”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三姐,那我先行一步。”带着招娣,主仆二人离开。   “姨娘,您莫要着急,此事一出,姑娘怕您担心,说不得现下已往咱们这来。”   黄姨娘神色一顿,忙不迭道:“你快去院门口看看。”   绿衣点头,飞快离开。   黄姨娘神色焦急的在屋中来回踱步,昨儿老爷与她说起此事,她心中便忐忑难安,未料今早老爷方离府,老太爷便下了此决定,着实太出乎人意料。   绿衣在院门口不住的巴望,待看到姑娘的身影眼睛一喜,迫不及待跑过去,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姑娘,您总算来了,自打姨娘听说老太爷让您搬到他的院子,便一直忧心忡忡,适才还要去寻您,好不容易被奴婢劝住。”   “我便知会这般,遂从太太处出来后迫不及待的过来。”   “还好您来了,这下姨娘总算能安心少许。”   进去后,黄姨娘再无往日的从容,快走几步踱至她面前,焦急道:“姑娘,您可还好?”   “姨娘放心,三姐从旁劝阻太太,女儿并未受其训斥。”   黄姨娘对其摇了摇头,神色担忧道:“姨娘乃是问老太爷一事。”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走至一旁,轻声道:“祖父他老人欣喜女儿,让女儿搬去陪他说话,解闷。”   “老太爷怎会有此决断?”   “许是女儿哪里入了他老人家的眼,称了他老人家的心。”刘湘婉可不能说在老太爷的院子,她与招娣吓得双双腿软到走不动路。   黄姨娘忧心道:“老太爷可会寻你麻烦?”   “姨娘想到哪里去,女儿乃祖父的亲孙女,他既让女儿搬过去,难道只是为了训斥女儿,这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可……可姨娘当真不懂,老太爷为何独独让你搬过去。”   刘湘婉思忖片刻,噗呲笑出声:“其实女儿也不知,”见姨娘眉头不展,又道:“待女儿搬去后方能知晓答案,到时在告诉您原由,可好?”   如今黄姨娘心中恨极了老爷,老爷怕是早知老太爷会这般行事,昨儿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试探她,现下老太爷已发话,此事再无从更改。   老爷……他一再哄骗自己!   可恨至极!   “姨娘,您怎么了?”   黄姨娘眼眶泛红,低声道:“都是姨娘不好,总让姑娘吃苦。”   刘湘婉紧握她的手,轻声道:“沿路过来,女儿细细斟酌此事,越发觉得搬去祖父的院子乃是利大于弊。”   “便是天大的好处,若让姑娘受委屈,姨娘心里焉能欣喜。”   “姨娘,此言差矣!祖父可是上过战场,奋勇杀敌,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便是女儿在不讨他老人家欢心,也不会使阴招对付女儿,以祖父的为人不屑也不会,”刘湘婉神色一顿,又道:“即便祖父让女儿搬去同住乃是有所图谋,可女儿不过一庶女,且还是不讨爹爹欢心的庶女,何利可图?”   “姑娘……”   “姨娘,若女儿搬去祖父的院子,这身份自是水涨船高,到时这后宅谁敢小看您,怠慢您,且弟弟们日渐长大,日后在府中行走,也不会被势利眼的奴仆们扒高踩低。”   闻言,黄姨娘的眼泪刷的落下,心酸不已:“眼下这般光景,姑娘为甚不想想自己,为何一心惦记我们,你这是想让姨娘心疼死吗?”   刘湘婉拿起丝帕擦拭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姨娘,女儿便是为自己着想方觉得此事甚好,女儿虽年岁十一,但到底尚小,待及笄还得三年,此次搬去祖父的院子,日后寻起亲事,对外自可说乃是在祖父身边长大,这样谁敢小看女儿,您说呢?”   黄姨娘不住哽咽:“姑娘……姨娘心疼你……”   “女儿不觉得苦,祖父他老人家喜怒皆在脸上,便是女儿做错事惹他生气,祖父也不会同女儿计较,毕竟女儿是闺中女子,焉能如男娃一般皮糙肉厚,动不懂劈头盖脸数落一番或挥动鞭子满院子抽打。”   黄姨娘还待说,宴哥从婢女口中得知姐姐过来,像个炮仗似得冲了过来,笑咯咯道:“姐姐,姐姐……”手中拿着口袋不住挥手。   黄姨娘忙起头,趁宴哥不注意擦拭脸上的泪水,在抬头时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再看姑娘早已起身,快走行至宴哥面前,含笑道:“可是想与姐姐玩口袋?”   宴哥拉着他的手,不住的问:“姐姐,天上掉下个什么?”   刘湘婉摸摸他的头,轻声道:“老虎!”   “好!好!宴哥给你变老虎!”宴哥拿起口袋往上抛,待口袋落下来后,低头一看拍手大笑:“老虎!老虎!”   “宴哥现在这么厉害,扔什么是扔什么?”   宴哥扯着她的袖子,又问:“姐姐,还有别的好玩的东西吗?”   “容姐姐想想,过几日想出来送给你,可好?”那次去大姐的庄子,本是做给宴哥的风筝让她送给了毅哥,待搬到祖父院子,若是不忙,定要为他做个蝴蝶风筝。   闻言,宴哥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刘湘婉陪宴哥玩了一会儿,轻声道:“姨娘,日头不早了,女儿也该回去了。”   黄姨娘拉着她的胳膊,不舍道:“不能再呆会儿吗?”   “姨娘,女儿只是搬去祖父的院子,日后又不是不过来,您……”刘湘婉淡笑道:“明日女儿再来看您和弟弟们。”   既如此,黄姨娘只能松手,惴惴不安道:“明日姑娘一定要过来。”她一个妾室不能擅自去老太爷的院子,唯有期盼姑娘得了空闲在过来。   刘湘婉颔首道:“姨娘放心。”   主仆二人从黄姨娘院子出来后,招娣低声道:“姑娘,您明明不想去,为何说如此多安慰姨娘之言。”   “事情已成定局,又何必徒惹姨娘担忧。”只见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信誓旦旦道:“再说将来之事谁又能说的准。”   可……可是……主仆二人回到院子,看到赵妈妈与招银手足无措的站在院子中央,刘湘婉脸色一变,皱眉道:“出了何事?”   赵妈妈见姑娘回来,眼睛一亮,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走过去,低声道:“姑娘,咱们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老奴抱在怀里。”   “你们这是……”   这时,刘奎从屋内走出,淡笑道:“六姑娘,老太爷见您一直未归,担心您这杂物众多,特唤老奴带丫鬟过来替您收拾。”   祖父!   祖父怎会如此好心!   是怕她落荒而逃吧!   刘湘婉黑着脸,木木道:“刘管事,你确定祖父让你帮我拾掇东西,而不是让你轰我的人出来。”   刘奎轻声道:“六姑娘,赵妈妈到底上了年岁,这手脚……拾掇东西确实不如小丫鬟得心应手。”   赵妈妈脸色涨红,低声道:“姑娘,自您走后,老奴方从旁人嘴中得知咱们要……要搬去老太爷的院子。”此时的她既害怕又担忧,瑟瑟道:“姑娘,咱们为何搬到老太爷的院子。”   姑娘随王妈妈离开不过半个时辰,老太爷身边的刘管事便带着丫鬟们进来,进去后,神色淡然道:“东西可有拾掇完?”   赵妈妈心下忐忑,小心翼翼道:“姑娘未回,老奴焉能随便拾掇。”   “既这般,你将六姑娘贵重东西收拾到一处放在身边贴身保管,其余衣裳包裹便让这几个丫鬟替你拾掇,可好?”   赵妈妈脸色发白,躬身道:“甚好,甚好!”老太爷身边的管事焉能是她得罪之人,对招银使个眼神,她二人迅速收拾起姑娘贵重的首饰及银钱,至于贴身小衣被招银紧紧抱在怀里。   刘湘婉脸色铁青,心中愤恨不已,可再气愤又能怎样,马上便要搬到祖父的院子,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不光惜命还怕挨打,事已至此,唯有收敛脸上的怒色,含笑道:“如此,多谢祖父挂念。”   六姑娘果然如老太爷所说,吃软怕硬!   “妈妈,劳您进去看看,这一年我身段长了不少,以往七层新的衣裳都扔了吧,”刘湘婉眸光瞥向刘奎,淡笑道:“毕竟祖父说了,搬到他那一切东西重新置办便是,刘管事,我说的可对?”   刘奎强忍着嘴角的笑意,淡淡点头:“甚是有理。”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主子,日后有她陪着老太爷,想必院子定多了许多欢笑声。   就这样,在刘湘婉挑挑捡捡下,众人只搬走两个木箱。   赵妈妈抱紧怀中的包裹,轻声道:“姑娘,您如此行事,老太爷不会生气吗?”   “妈妈放心,祖父他老人家怎会同我一般计较。”刘湘婉淡淡道。   不是她要求去祖父院子,而是祖父逼她搬过去,二则虽一样的结果,可本质却截然相反,如今的她也就能在此上面讨些甜头,待搬到祖父院子,还需谨慎小心,万不能被他老人家抓到把柄,说不得借此威胁她。   待刘仲修送四姐入宫后,嘴角含笑的骑马回府,入府后行不过五步,便被沿路两个小丫鬟的碎语声顿住脚步,见此,刘铁唤住她二人,淡淡道:“适才你们嘀咕什么?”   两个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福了福身,低声道:“老爷,奴婢们并未说什么?”   “再不说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个小丫鬟吓得身子瑟瑟发抖,低声道:“求老爷开恩,奴婢们说,六姑娘……六姑娘搬到老太爷的院子。”   什么!   六丫头搬到他爹的院子!   他爹趁他出府的光景,背后出阴招!   刘仲修身子晃了晃,脸色发白道:“去老太爷的院子!”   昨儿方信誓旦旦对珊儿道,此事从长计议,定不会让六丫头有所损伤,他不过出府一趟,回来便是斗转星移!刚打发走四丫头这个搅家精,如今又来了他爹,怎就不能让他顺顺心心过几日安稳日子!   此时,刘湘婉来不及熟悉院子及她的屋子,便被祖父叫来对弈,只见她苦着脸:“祖父,您到底走不走这步棋啊……”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怒声道:“这不是在深思吗?催什么催?”   刘湘婉仰天长叹:“祖父,满盘棋不过下了三十子,您老停停顿顿下了快半个时辰。”比她大哥还折磨人!   “你懂什么?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刘湘婉扶额:“祖父,求您下吧!大不了孙女让你三子可好?”往常与大哥对弈,都是大哥让她几子,今日却是风水轮流转,一时间转到她这。   老太爷双目一瞪,怒声道:“你这小娃娃竟瞧不起老夫?”   “不敢!不敢!您老慢慢想!慢慢想!”无计可施下,刘湘婉唯有低头盯着棋盘,就眼下这光景,无论祖父下在哪个位置,她都要将其堵死,狠狠发泄心头郁闷之气。   刘奎随伺在旁,淡笑道:“六姑娘可要喝茶?”   “多谢刘叔。”刘湘婉神色感激的对其笑笑。   只听老太爷恨声道:“你这棋艺乃翊哥亲授?”   “大哥教了一些技巧,其余便是靠大哥送来的棋谱慢慢研究。”   谁料老太爷并未再说甚,全神贯注的思忖此子该放在哪。   这时,刘仲修不顾小厮的阻止破门而入,开门口看到祖孙二人目瞪口呆的样子,皱眉道:“爹……”   只见老太爷抬起右手,指着他大骂:“如今你年岁大了,翅膀硬了,来为父这竟不经通传擅自进来,进来后且还不行礼问安。”   刘湘婉回过神,起身对她爹福了福身,低声道:“爹。”   刘仲修脸色铁青,木声道:“你先出去!”   刘湘婉觑了觑祖父的脸色,见他微微点头,方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此幕落在刘仲修眼里,眼皮直跳,待她出去后,屋中唯剩其余三人,他揉了揉额头,低叹:“爹,您让六丫头搬过来,怎事先未告知孩儿一声。”   “昨儿不是跟你说过。”   刘仲修木木道:“您不是说玩笑话吗?”   老太爷眼睛一眯,突然想到那步棋子该怎么走,笑嘻嘻的落下那枚棋子,对刘奎道:“那丫头定然想不到老夫会走此处。”   “爹,您可有听儿子说话?”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来此兴师问罪,无外乎恼怒为父为甚没跟你提前打招呼。”   刘仲修脸色讪讪:“爹,怎么说六丫头也是儿子的子嗣。”   “可我是你老子!”老太爷冷脸,怒声道:“没有老子焉能有你,没有你焉能有六丫头,遂老子直接越过你,让六丫头搬来有甚不行。”   “爹,您这不是蛮不讲理吗?”   闻言,老太爷狠狠拍着桌子,大骂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四丫头闹那么一出,老夫可有说过你甚,如今老夫不过是让属意的孙女承欢我膝下,怎还需你点头不成?”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此事若您事先跟儿子打个招呼,夫人那边儿子也好有个交代。”   老太爷淡淡道:“放心,老大媳妇及你媳妇并未有任何不虞,且六丫头一搬进来,她们都送来乔迁礼。”   “爹……”此言一出,却是生生将他镇住,心里再多的借口,也说不出来。   老太爷哼声:“你以为老夫是你,诸多谋划最后说不定付之东流,老夫是将士,无论在战场还是家中,看到属意的东西定要先下手为强,六丫头甚得老夫欢心,有她陪老夫说话,解闷,老夫这日子过得才不无聊。”   事到如今,他还能在说什么!   刘仲修铁青着脸,木声道:“既如此,儿子再不敢有所置喙,便先行离开。”   老太爷才不管他脸色好与坏,反正达成他心中所想,至于他儿子哪边凉快哪边去,刘奎轻声道:“老奴瞧着二老爷脸色甚是不虞。”   “休要管他!”老太爷指着棋盘,淡笑道:“将六丫头唤回来,咱们继续下棋。”老二不满又能如何,惹恼了他,拿起书房的鞭子对其便是一顿很抽,看他折不折服!   “不如老奴陪您对弈如何?”   老太爷皱眉:“为何?”   “老奴猜想,二老爷现下怕是去六姑娘的院子。”   “那便算了,你陪我继续下吧!”老太爷不耐烦的挥手。   刘仲修出去后,果然去了刘湘婉的院子,眸光微冷的瞥过众人,刘湘婉淡淡道:“你们下去吧!”   “爹爹,您怎如此快的从祖父院子出来?”刘湘婉慢慢向其走去,含笑道。   “你姨娘可知你搬过来?”   刘湘婉脚步一顿,叹气道:“爹爹,女儿搬来祖父的院子,府中早已众人皆知。”   “你祖父可有说为何让你搬来?”   刘湘婉摇了摇头:“女儿不知。”祖父手里定是握着她的把柄,至于是何,她焉敢细问,反正已顺了他老人家的意搬进来,日后只需哄好他,想必日子没想象中那般难熬。   刘仲修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淡淡道:“来此之前,可有去过你母亲处及姨娘处。”   刘湘婉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女儿都有过去。”   刘仲修眉眼一挑:“你姨娘可有说甚?”   “姨娘忧心不已,生怕女儿行事不周惹祖父生气。”   刘仲修淡淡点头:“那你姨娘神色可有不虞?”   焉能欣喜!   哭湿了两枚丝帕!   更甚至因此恨上您!   此乃她心中所想,却是不能说与她爹听,轻声道:“尚好,女儿临走前还叮嘱女儿明日回去看她。”   “如此甚好!”刘仲修起身后,踌躇片刻,缓缓道:“你祖父虽脾气暴躁些,但你只需顺他心得他意,日后好处少不了。”   只见刘湘婉眼睛一亮,眨着眼睛,清脆道:“爹爹,您放心,女儿定会好好孝顺祖父,定让他老人家日日顺心顺意。”   刘仲修点了点头,方抬脚离开,他得赶快回去哄好珊儿,不然她怕是记恨上他,至于太太,尚不至于让他如此费心。   “姑娘,老奴瞧着老爷很是生气?”   刘湘婉淡淡道:“焉能不气,有人挑衅他的威望,且那人还不是他老子,我爹心里能好受。”   原是这般!   赵妈妈见姑娘神色淡然,忙劝慰道:“适才老爷那般叮嘱您,想必心里还是惦记您。”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妈妈,这话若被我爹听到定然讪的慌。”他爹哪是关心她,不过是搪塞姨娘的借口,适才他爹冲冠一怒为红颜,可这一怒最后还是偃旗息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能怎办,唯有快点过去哄人方是正理。   “姑娘……”   刘湘婉不置可否,淡笑道:“东西可有收拾妥当!”   赵妈妈低声道:“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归置归置就妥当了。”   “一会儿我们去逛园子。”   赵妈妈欲言又止,刘湘婉皱眉:“怎么?”   “姑娘,其实老奴心底也在嘀咕,老太爷为何让您搬来。”   刘湘婉神色无奈的摊摊手:“不知啊……”   赵妈妈神色立马忧郁了,招娣见此,眼睛转了转,小声道:“妈妈,您许是没见过老太爷发脾气,忒吓人!”   “怎么?你见过?”   刘湘婉斜了她一眼,招娣终于开窍些,讨好道:“奴婢也是听人说过,说过……不曾见过。”   赵妈妈疑惑的看着她:“你撒谎!”   招娣脸色涨红,眼神闪躲,垂着头低声道:“奴婢没有撒谎。”   “好了,好了,”刘湘婉淡笑的打断她二人说话,轻声道:“眼下咱们刚搬过来,还不熟悉这个院子,还是四处转转吧!”   赵妈妈点了点头,招银二人福了福身,喜不自禁的应道。   “老爷,您别急,说不得姨娘不会与您置气?”   刘仲修铁青着脸,恼怒道:“昨儿她方对我落下狠话,今日便成了这般,想必心底恨及了我。”   “此事乃老太爷独断专行,与老爷有甚关系。”   “坏就坏在,昨儿我不该一时兴起跟珊儿提及此事,”刘仲修低叹:“如今说甚都晚了。”   院子里,绿衣陪着宴哥玩口袋,待看到神色匆匆的老爷,忙福了福身,恭敬道:“老爷。”   “姨娘可在屋里?”   绿衣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姨娘因姑娘之事愁眉不展,若老爷此时进去,姨娘怕是更生气。   宴哥扔掉手中的口袋,抱住他爹的腿,脆声道:“爹爹!爹爹!”   刘仲修老怀甚慰的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宴哥跟着绿衣继续玩,爹爹进屋看看你姨娘,可好?”   “同去!同去!”宴哥扯着他爹袖子,撒娇道。   刘仲修想了想,决定抱他一同进去,有儿子在身边,珊儿在生气也不会当着他的面爆发,到时他从旁赔几句不是,此事也就顺势掀过去。   此时的黄姨娘呆坐在床边,祉哥早被奶娘抱到耳房,待他们父子进屋后,她神色未变,动也未动,只是木讷的枯坐着。   刘仲修抱着宴哥走上前,低声道:“可是担心六丫头?”   黄姨娘闻声转头,眸光狠厉的盯着他,悲愤道:“老爷,此事您是不是早就知晓,遂昨儿故意探妾的口风。”   “为夫当真不知,若知晓我爹的打算,作甚同你说,何必像现下这般,凭白沾了一身是非。”   黄姨娘泪水滑下眼角,木声道:“眼下可如何是好?”   “爹他除了脾气暴躁些,其他事上还是很通情达理。”四丫头起了那等不该有的念想,他爹最后还不是成全她,由此看见,他爹在一些事情上还是很豁达。   “万一姑娘做错事,惹老太爷生气,到时责打她一番又该如何是好。”黄姨娘哽咽道。   “不会!府中除了做错事的男娃被爹责打外,姑娘们可从未说错一句重话。”   宴哥夹在他二人中间,看到姨娘落泪,伸出小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呼呼道:“姨娘不哭,不哭……呼呼就不疼了。”   此话一出,黄姨娘想起姑娘小时也如宴哥一般,顿时心酸难当,大哭出声,这些年她何曾这么伤怀,如今再也受不住心中的酸涩,当着刘仲修的面大哭。   宴哥被姨娘这么一吓,神色畏惧,憋着嘴也跟着大哭,边哭边张开双手让姨娘抱:“姨娘……姨娘抱……”   刘仲修一个头两个大,本是指望这小子让珊儿开怀,如今倒好,只因他一句话竟惹的珊儿大哭,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黄姨娘到底心疼儿子,泪雨婆娑的从老爷怀中抱过他,轻哄道:“哥儿不哭,不哭……”   宴哥搂着姨娘的脖颈,不住的啼哭。   刘仲修低叹:“为夫刚从我爹那过来,六丫头正陪他老人家下棋,祖孙俩到是和睦融洽的很。”   “姑娘脸色可好?”   刘仲修淡笑道:“白里透红,喜笑颜颜。”   黄姨娘舒了一口气,自打姑娘离开,她这心便一直揪揪的疼,生怕她在老太爷处受委屈,而她宁肯忍着也不肯告诉自己。   刘仲修想了想,又道:“此事为夫当真不知,若知焉能为夫方离府,我爹便出其不意做此决定,此举也弄得为夫措手不及。”   黄姨娘垂下头,遮住眼里的眸光,轻声道:“姑娘可能搬回来?”   “此事你就不要多想,此番六丫头搬到我爹的院子,定是要住到出嫁的年岁。”   黄姨娘身子晃了晃,低声道:“妾明白了!”   刘仲修上前一步搂着她,轻声道:“放心,即便六丫头在我爹的院子,为夫也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黄姨娘嘴角勾起冷笑,昨儿他焉何不是这般说,结果呢?男人最是薄情寡义,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却从不会付之于行动,经过此事,她再不会对老爷有一丝期许,期许越大,失望越大。   从今以后,她们母女能指望的唯有宴哥,黄姨娘紧紧抱住儿子,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让他文能当官,武能为将,只有他方能护着姑娘一辈子。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您说老太爷此举是何用意?”   大太太端着茶杯抿了抿,淡淡道:“公爹焉能是我所能揣测之人。”   “二房刚出了四姑娘那等忤逆不孝之人,为何老太爷还要继续抬举二房。”   大太太冷笑:“许是六丫头当真入了老太爷的眼。”   “太太,老奴并不觉得六姑娘哪里出众。”   “在这深宅大院里,从她们会走路那一刻起,便知想要在这内宅活下去,要么如嫡出般有个好出身,耀武扬威,要么如庶出般做小伏低,奴颜婢膝。”   “您是说?”   “后宅女子哪有傻瓜,”大太太似想起什么,冷笑道:“也唯有我们房里有个傻子。”   “太太……”   大太太淡淡道:“齐哥媳妇这胎还没坐稳?”   郭妈妈身子一颤,低声道:“一会儿老奴便去探望大少奶奶。”   “让她一直这么安胎吧!” 第157章 救与不救   刘湘婉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住在祖父的院子, 本以为按他老人家阴晴不定的性子, 会不时的刁难她, 未料只是陪他老人家下下棋,说说话,搬来至今,除了一事让她痛不欲生外, 倒也顺心顺意。   “姑娘,您快醒醒,到时辰陪老太爷晨练了。”   刘湘婉闭着眼睛,喃喃道:“妈妈帮我告个假,就说昨晚我睡觉时不小心着了凉, 起不来床。”   赵妈妈低声道:“这怎么行?”万一老太爷心下着急,唤大夫过府探病, 姑娘不就穿帮了。   “那你跟祖父说,我年岁尚小, 正是长身量的时候,得多睡觉。”   赵妈妈脸色一僵, 劝慰道:“姑娘,如今咱们住在老太爷的院子,焉能逆他老人家的意, 您还是赶快起床吧!”   刘湘婉翻了个身,蒙着被头恼怒道:“不起!不起!就不起!”自打搬到祖父的院子,她就没赖过一日床,如此一想, 还是呆在以前的院子好,被她爹禁足时虽足不出户,但想吃想睡无人管她,那日子过得当真恣意。   “若姑娘再不起床,惹怒老太爷的后果,您可承受得住?”   闻言,刘湘婉愤恨的坐起来,祖孙二人待在一处时日长了,渐渐发觉祖父十分爱记仇,若惹他不顺心,当时并未说甚,却会从别处讨回来,例如某日晚膳,定是一溜的青菜绿叶,让人看了顿时没了食欲,想想……她可是无肉不欢之人。   这时,招银上前将沾湿的丝帕递给赵妈妈,只见其飞快的拿起丝帕擦拭姑娘的脸颊,这么一弄,刘湘婉的觉意顿时一扫而光,低叹道:“是不是只有我垂垂老矣,含饴弄孙时方能过上想吃吃想睡睡的日子。”可那时她牙齿都掉光了,吃啥!腿脚都不伶俐,走哪!   赵妈妈低笑道:“姑娘,慢慢习惯就好,自打您跟随老太爷晨练,这脸色却是越来越红润。”   刘湘婉看着她,眼神幽怨道:“妈妈,从小到大我可曾身子抱恙过?”   “这……这……老奴的意思是姑娘比之往日身子健壮不少。”赵妈妈嘴角一僵,讪讪道。   “妈妈,我不是男子,不用强健的体魄。”   赵妈妈神色无奈:“姑娘,如今咱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说呢?”   “唉!焉何不是!”除了比往日多起两刻钟,其余时候过得倒是十分悠哉。   刘湘婉下床后由着她们拾掇,随后带着招娣出门,只见老太爷由刘奎扶着站在院子中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比之昨日晚了半刻钟。”   刘湘婉脸色一红,福了福身,低声道:“孙女一时惫懒,祖父莫要怪罪。”   老太爷‘恩’了一声,淡淡道:“开始吧!”   每日陪老太爷打太极,便是刘湘婉晨起后必须做的一件事,只见其走到老太爷身边,跟随他的姿势比划,直至日头渐渐升起,祖孙二人方慢慢行至老太爷的院子一同用膳。   刘湘婉望眼欲穿的看着丫鬟们摆放的膳食,不由垂涎的咽了咽口水,待祖父动筷后忙不迭夹了一只肉包子,这才是她的大爱!   往日老太爷独自用膳,自打刘湘婉搬来后祖孙便一同用膳,每次见六丫头吃的大快朵颐,他老人家的食欲也跟着增添不少,不经意间又多喝了一碗粥,立在他身后的刘奎见此,笑的合不拢嘴。   老太爷淡淡道:“今儿可曾有课?”   “上午去韩夫子处上课,下去去孙嬷嬷处学规矩。”刘湘婉咽下嘴中的包子,轻声道:“今日祖父打算作甚?”   老太爷眼睛一瞪:“容得了你管我?”   刘湘婉缩着脖子,低声道:“孙女也是关心您。”   老太爷冷哼一声,淡淡道:“一会儿你大哥来此。”   “作甚?”   “你走了,谁陪老夫下棋?”   刘湘婉垂下头,嘴角却微微上翘,但凡与祖父对弈,真真是她的血泪史,祖父挥起鞭子那是快、准、狠,怎轮到下棋便左思右想,犹犹豫豫就是不肯落子,往往一盘子下到最后,差不多两个时辰,直坐的她身子僵硬,满面笑容也变得僵硬不止。   “你在偷笑什么?”老太爷余光一直盯着她,淡淡道。   刘湘婉抿了抿嘴角的笑容,抬头后掷地有声道:“祖父,孙女希望您与大哥对弈时,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哥惹不起,祖父更惹不起,但若这二人碰在一起,到底谁胜谁负,若不是必须得去上课,她真想一睹为快。   “满肚子坏主意的臭丫头!”老太爷长叹一声:“也不知老夫怎就偏偏属意你。”   刘湘婉恶狠狠咬了一口包子,笑嘿嘿道:“货物已出,概不退货!”自打他们祖孙一同用膳,并未顾忌太多礼仪,毕竟此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主子,老太爷又是随性妄为之人,遂用膳时祖孙二人到是常常打嘴架。   老太爷闷笑,指着她揶揄道:“犹记让你搬来与老夫同住时,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如今怎这么快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色。”   “祖父,您不懂,孙女这是逆境里求生存,自娱自乐。”   老太爷嗤笑:“怕是晓得搬到老夫这利大于弊,遂你决定紧紧抱住老夫的大腿寻求荫庇。”   只见刘湘婉三两下咽掉口中的包子,瞪大眼睛对其伸出大拇指,钦佩道:“您老果然一语中的。”   老太爷就欣喜她这股机灵劲,既不遮掩也不过反驳,每每与她说话,结果总是出乎人意料,不由大笑:“呵呵……你这一肚子坏心肠的小东西,现如今唯有老夫治得了你。”   “那是,孙猴子蹦跶的在欢还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孙女便是那孙猴子,焉能飞出祖父的手掌心。”   老太爷脸上笑意的再也遮不住,半响儿后方板着脸,低斥道:“赶快用膳,随后去韩夫子处上课。” 但这话任谁都能听出里面的嗔怒之意。   刘湘婉忙不迭点头,待祖父一落筷子,她便跟着放下筷子,随后丫鬟们进来伺候他们擦手,漱口。   待六姑娘离开后,刘奎低笑道:“老太爷,自打六姑娘搬来,您老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   “老喽,年岁越大越期许子孙饶膝。”   “不如在唤几个小主子搬来陪您这,陪您说话,解闷。”   老太爷摇头:“老夫所需的孙辈,人不在多,在于风趣,机灵。”   刘奎颔首:“六姑娘打眼瞧着虽没有大小姐身上的霸气,也没有三姑娘脸上的明媚,但越与她相处,越发觉她所行之事及所说之言,字字蕴含深意。”   “如何不是?”老太爷含笑附和,六丫头就像一汪池水,你总想探探它到底有多深,但每每探之又觉得深不可测,总之让你忍不住的想要捉弄于她。   翊哥来到祖父的书房,躬身揖礼:“祖父。”   “还有七日便要下场,可有把握?”   翊哥淡淡道:“孙儿自是胸有成竹,只是还得看老天爷是否眷顾孙儿。”   老太爷指着对面,淡淡道:“坐吧!”   闻言,翊哥坐在祖父对面,只听老太爷继续道:“唤你来此并无大事,怕你闭门读书读傻了,便唤你过来陪老夫下棋,舒缓心神,”抬眸淡笑道:“可想陪老夫对弈一局?”   “祖父有此雅兴,孙儿自是荣幸之至。”   祖孙二人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只见老太爷与翊哥对弈时并未磨磨唧唧,而是沉着冷静的下着每一步,见此,翊哥淡笑道:“听闻祖父下棋总是举棋不定,看来并非如谣言所传。”   “这个六丫头……”老太爷失笑,不用合计,此事定是她所说。   翊哥放下一枚黑子,轻声道:“祖父,其实孙儿心中也很诧异,为何让六妹搬来您处?”   “你们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哪有那么多理由,只是老夫年岁大了,不想身边总是清清净净,便从你们孙辈中选一称心之人过来陪老夫说话,解闷。”   “其实孙儿觉得祖父看人却是慧眼识珠,六妹当得您看中。”   老太爷落下一白子,玩味道:“此话何意?”   翊哥淡笑道:“六妹就如珠玉蒙尘,她迟早会大放异彩。”   “这倒不像你该说的话。”毕竟他们非一母所生,彼此间焉能没有一丝小算计,可看翊哥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是毫不在意。   “祖父,若想镇国将军府一直昌盛下去,靠一人难成矣,同为刘府子孙,自小便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只看眼前的利益得失,何谈日后,”翊哥神色一顿,又道:“若孙儿下面的庶弟比孙儿更有出息,孙儿不但不会忌惮他们,反而会为他们欣喜,唯有这样,刘家乃至镇国将军府才能一直昌盛下去。”   老太爷神色大震:“翊哥……”   翊哥淡淡道:“当然若他们之中有人行径恶略,为非作歹,若孙儿有能力,定率先将其斩杀于刀下,毕竟是至亲手足,既不能因他危害家族利益,又不忍心他误入歧途,唯有亲自动手方能对得起彼此间的兄弟情分。”   “你比你爹更有谋略,心计以及担当。”   老二这一辈子坏就坏在太过多情,虽心恋官位,但后宅之事却是乌烟瘴气,哪像老大一房,虽有两个侍妾,但那也是老大媳妇为他安置之人,且两个妾室极为安分守己,这些年来府中一直由老大媳妇主持中馈,从未听说过老大后宅起过纷争,再看老二一房,方到家时后宅众人还算安分守己,可时日一长,她们便惹是生非,如进宫的四丫头。   “祖父,孙儿自是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   老太爷轻叹道:“四丫头之事,你如何看?”   翊哥眸光微冷,冷冷道:“若我早知晓,定是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与她。”   “许是老夫年岁大了,这心肠渐渐软了,”老太爷长叹:“刚知晓此事时却是存了杀心,但……到底是你爹的子嗣,我的血脉,心软了!”   “此事孙儿也曾深思熟虑过,四妹便是入宫又能如何?宫中女子比她性格温婉之人不计其数,比她容貌端庄之人数不胜数,比她乖张暴虐的怕早死在旁人手下,至于她,在无任何优势的情形下,如何能得到圣上的垂怜,进宫后怕也只是熬日子……”   “翊哥,你日后了不得!”这副远见,谋略以及见地!   “祖父,谁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沿袭旁人的路总会有尽头,而自己走的路虽崎岖艰难,但那是属于你的路,即便没有尽头,但至少在勇往直前。”   老太爷神色大震,手中的棋子啪的落下棋盘上,惊愕道:“翊哥,有你守着镇国将军府,祖父便是立即死了,也能安心闭眼!”   翊哥轻声道:“祖父焉能这么想,只有您好好的,咱们镇国将军府才能屹立不倒。”   老太爷缓缓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若你金秋下场金榜题名,切记不可参与立太子一事。”   “祖父放心,便是金秋高中,顶多也就是翰林院编修一职。”   老太爷对其摇了摇头:“若圣上亲封你官衔,老夫许是无从下手,但若未受你官衔,老夫打算让你去外任,你可愿意?”   翊哥低头想了想:“此举在妥当不过。”   “你已猜到此中原由。”   “如今朝中武有大伯,文有爹爹,若在算上孙儿,有些过犹不及,不如避其锋芒,似我爹当年那般去外任熬政绩,这样待爹辞官之时,便是孙儿回京之日。”   老太爷老怀甚慰:“不错!不错!”老二虽行事不着调,所生下的子嗣却是一个比一个聪慧。   “所以……”   翊哥截下他的话,淡淡道:“金秋可榜上有名,但不可进前三。”   老太爷低叹一声:“老夫知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如今府中风头太盛,不少人盯着咱们家的把柄,不得已之下,老夫也只能委屈你……”   “谈何委屈,便是祖父不这般交代,孙儿也打算这么做,”翊哥轻声道:“想必二哥凯旋回京之时,便是大伯解甲归田之日!”   老太爷身子一僵,低叹:“老将少帅,朝夕更迭,自来便是这道理。”   “自打知晓四妹要入宫,这想法便一直在孙儿脑中挥散不去,如今咱们家就如那天上的风筝,看着越飞越高,可线的那一头却被圣上紧紧拽住,若有一日圣上察觉咱们家隐隐威胁他的龙座,一剪子剪掉风筝的线头,风筝就只能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可这样做着实委屈你,你自小刻苦读书,囊萤映雪,如今为了家族利益却不得隐匿你应有的实力,这……”老太爷说到最后竟再也说不下去。   “祖父,只要能让家族安稳,未能金榜题名又有何妨,再说并不是名列榜首方能一飞冲天,孙儿似我爹那样,从七品县官慢慢积累政绩,有朝一日定能成为朝堂中举足轻重之人。”   老太爷垂着头,低声道:“翊哥,此事且容祖父在想想。”   “祖父,无需再想,孙儿受家族庇佑方有今天的成就,焉能在它身处烈油烹煮之时,只顾自己的感受,”翊哥顿了顿,又道:“孙儿知晓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的道理。”   “你……”老太爷烦躁的毁掉满盘的棋子,铁青着脸,低声道:“你先回去!”   见此,翊哥躬身揖礼,转身退出去。   “老太爷,您怎么了?”   “翊哥是个好孩儿,可如今府中这般光景,只能委屈他,”老太爷锤了两下胸口,低叹:“老夫这心里难受的很。”   刘奎沉默片刻,缓缓道:“适才三少爷说大厦将倾,一木难支,老奴认为却是在恰当不过,如今三少爷只是稍退一步,有朝一日他定能大放异彩。”   “唉……”老太爷喃喃道:“总想着功成名就,站在高处仰望众人,可真走到那个位置,却发现往前一步是悬崖峭壁,后退一步是万丈深渊,唉!进退不得。”   刘奎低声道:“所以说府中焉何能少了您,若没了您坐镇,镇国将军府怕是风雨飘零,摇摇欲坠。”   老太爷低声道:“得了功名利禄反而越发的小心翼翼,回头一想,这些年为了建功立业忘了家,忘了妻儿,到头来什么也没剩下。”   刘奎回答不出,唯有弯腰捡起地上的棋子,轻声道:“老太爷,继大老爷二老爷之后,府中有睿哥及翊哥两位能文能武的小主子,镇国将军府只会越来越昌盛。”   “昌盛与否,那时老夫已然看不到,只期许他们能保住命就好。”   刘奎捡棋子的手一顿,低声道:“这只能看主子们的造化。”   翊哥出去后,砚台小声道:“少爷,您脸色不虞,可是老太爷交代何话?”   “多嘴!”翊哥斜了他一眼,冷冷道。   砚台忙闭上嘴,低声道:“奴才错了!不该多舌!”   “回书房。”翊哥淡淡道,祖父的担忧,他何尝不知,遂祖父派人唤他过来,心中早已猜到其原由,与他而言,并未有甚打击,失落到是有那么一点,但……但诚如祖父所说,如今府中风光太盛,若此时再出一名状元,甭说朝堂众人,便是圣上也会忌惮他们家,遂只有他退一步,方能保府上的安宁安稳,但那又何妨,谁让他是刘家子孙,承其庇佑时焉能不为此付出些许代价。   砚台摸了摸头:……   今日众姐妹异常的欣喜,只因韩夫子金秋下场,近几日他要闭门读书,一心科考,她们自是顺理成章不用去学堂上课。   焉何不喜!   真乃喜从天降!   五姐低声道:“在祖父那里住的可曾习惯?”   刘湘婉噘嘴道:“五姐一直未问,妹妹以为你在跟我怄气,不甚搭理我,害我很是胡思乱想。”   五姐拧了拧她的脸颊,哼声道:“还不是不敢问,怕你在祖父院子过得不顺心,一问之下抹眼泪,何苦惹你伤怀。”   七姐捂嘴偷笑:“六姐,不光五姐,便是我也不敢轻易开口。”   “你们着实想多了,祖父虽脾气暴躁,但只要你顺他心意,便不会对你发火。”   “如何让祖父顺心顺意?”五姐七姐异口同声道。   刘湘婉诧异的看着她们:“今日你们怎这么有默契。”   “好奇,好奇而已。”五姐七姐对视一眼,讪笑道。   刘湘婉不甚在意她们心底的小心思,如今她已搬到祖父院子,便是祖父不甚欣喜她,再让她搬出来也无妨,遂掰着手指慢慢道:“卯时晨起,陪祖父晨练,辰时用膳,巳时跟你们一道上课,午时用膳后睡上一觉,下午去孙嬷嬷处学规矩,回去后与祖父对弈,再一道用膳。”   五姐七姐吃惊道:“你跟祖父一同用膳?”   刘湘婉点头:“院子里唯有我与祖父二人,不该一同用膳吗?”   五姐低声问:“跟祖父一道用膳,你能吃下去?”   “祖父那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伙食好。”前提不惹他老人家生气,定是荤素搭配,让人吃的意犹未尽,且自打她去了祖父的院子,许是伙食好了,肉也跟着涨了不少,连赵妈妈都说她脸颊圆润少许。   “那你同祖父一道用膳,可会说话?”   “焉能?咱们家的家训可是食不言寝不去!”此话对外只能这么说,不然祖父的形象怕是一落千丈。   五姐七姐不禁又对视一眼:这般光景下,六妹/六姐还能吃下饭,真乃神人!   招娣上前一步,低声道:“姑娘,您不是着急回去吗?”   对了!   今日大哥与祖父对弈!   她定要前去观摩嘲笑一番!   刘湘婉赧颜道:“眼下妹妹有点事,不能陪你们多聊,待下午在与你们细说。”   五姐七姐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不见。   姐妹二人往回走,只听七姐小声道:“五姐,你想搬去祖父的院子吗?”   五姐揉了揉额头:“哪是我想搬过去,自打六妹搬到祖父的院子,姨娘便日日在我耳边念叨,”神色一顿,皱眉不展道:“听的我不厌其烦。”   七姐低笑:“五姐莫要嫌张姨娘烦躁……”抬头看向不远处被风吹动的柳条,怅然道:“以往姨娘在时,我总得她懦弱无为,不讨爹爹欢心,如今她走了,方知这世上唯有姨娘处处为我着想。”   五姐拍拍她的手:“七妹,除了赵姨娘你还有亲人,祉哥可是你的亲弟弟,为何从不过去探望他。”   “五姐,我心里的苦谁又能知晓,”七姐眼眶微红,泪水晕湿她的眼角,低泣道:“难道我不想去看祉哥吗?他可是我嫡亲的弟弟,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七妹,姐姐觉得你想多了,便是你过去瞧一眼,以六妹及黄姨娘的性子定然不会多想。”   七姐苦笑道:“她们不会,可旁人呢?流言蜚语最是伤人,若我日日去看祉哥,便是六妹她们不甚在意,可周遭之人定会窃窃私语,因我不放心祉哥的安危方日日过去探望他,时日一久,再无动于衷之人焉能不往心里去。”   五姐低声道:“可这样唯有苦了你……”祉哥自打娘胎出来,便被抱到黄姨娘处,自是将她看作亲娘,至于七妹,待祉哥长大后,便是知晓其中缘由,姐弟间怕是有很深的裂痕,到时又该如何弥补这流逝的岁月。   “这世上谁不苦,可只要能安稳的活着,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自打姨娘过世后,祉哥被抱到黄姨娘的院子,这半年来她看得出来,黄姨娘却是打从心里疼爱祉哥,尤其六姐禁足那一个月,每次黄姨娘去六姐的院子都是亲自抱着祉哥,再看宴哥却是被奶娘牵着,如今祉哥在黄姨娘的庇佑下,自会平平安安的长大,她还有何不放心。   五姐低声道:“若你怕旁人私下揣测,大可月余探望一两次,这样旁人既不会说你冷血无情也不会说你走动频繁。   七姐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心:“如今它尚能控制的住不去看,不去瞧,可一旦起了念头,便再也控制不住。”那是她的亲弟,焉能不想不念,不过为了他着想只能忍着心痛不去瞧他一眼。   “你……让姐姐说什么好,太过让人心疼。”五姐低声道。   七姐轻笑道:“五姐此言差矣,妹妹并不值得让人心疼。”姨娘刚怀祉哥时,她总是对姨娘大喊大叫,如今想想当时怎会那般忤逆不孝,现下她想懂事了,姨娘却已不在这世上。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五姐含笑道:“往日你并不在意其他事,今儿怎对六妹搬去祖父院子一事这般上心。”   七姐低声道:“我想要搬去祖父的院子。”   五姐身子一顿,诧异道:“你怎会有此等念想?”   “五姐,你不是我,你有亲哥、姨娘为你遮风挡雨,暗中谋划,”七姐看着她,自嘲道:“反之再瞧我,不过是有娘生没爹爱的庶女,且姨娘已逝,亲弟尚小,将来的路只能靠自己谋划。”   “你……”   七姐淡笑道:“我知五姐真心实意对我好,方才告诉你心中所想。”   “可祖父已让六妹搬过去,怕是很难再让人搬进去。”   七姐淡淡道:“如今我年岁尚小,且不着急,有的是功夫等到祖父对我的青睐。”一旦搬进祖父的院子,就如同现下的六姐,虽看着没多大的变化,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现下府中奴仆对她的态度越发恭敬,看到她神色越发的畏惧,这在往日定不会发生,所以只要有一线可能,她定要把握这个机遇。   “七妹,如今怕是我说甚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但姐姐还是要告诫你,千万别行偏激之事,否则以祖父的性子怕是不会有好结果。”   “五姐放心,妹妹不会剑走偏锋。”   五姐低叹一声,这深宅大院里尚且难熬,更何况那……   刘湘婉回到院子,看到赵妈妈迫不及待问:“大哥可还在祖父的院子?”   “大少爷早就离开了?”   什么!   与祖父下棋至少两个时辰!   怎这么快就对弈完了!   刘湘婉神色惊愕:“这么快?你没看错?”   “老奴可是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刘湘婉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未料这个结果,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膝盖一软坐在石凳上,招银忙对其倒了杯温茶,轻声道:“姑娘,您润润喉咙?”   刘湘婉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喃喃道:“早知如此便不这般心急火燎的赶回来。”说走尚且好听些,她跟招娣在没人的地方,可是掀起裙摆跑回来。   这时,刘奎过来,躬着身子低声道:“六姑娘,若您无事可否去看看老太爷。”   “祖父怎么了?”   “老太爷自三少爷离开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刘湘婉挑了挑眉,诧异道:“可是祖父与大哥对弈,输了一败涂地。”   刘奎讪讪道:“并未。”虽棋盘最后被老太爷掀在地上,但随身伺候的他却是一目了然,若此盘棋继续对弈下去,老太爷输矣!   “那是为何?”刘湘婉神色不解。   “各中隐情,六姑娘还是莫要问的好。”   闻言,刘湘婉生怕引火烧身,不由退缩道:“我可以不去吗?”   刘奎淡笑道:“如果六姑娘不想日后用膳时皆是青菜萝卜。”   你……你赢了!   刘湘婉铁青着脸,哼声道:“那就带路吧!”   刘奎躬着腰往前走,刘湘婉紧随其后,赵妈妈扯着姑娘的胳膊,低声道:“要不您还是别去了。”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低声道:“妈妈放心,不会有事。”   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刘奎低声道:“老太爷,六姑娘有事求见。”   此话一出,刘湘婉怒目而视,明明是他求自己过来,怎事到临头,反成她有事相求。   “进来吧!”   刘湘婉头皮发麻的推门进去,只见祖父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不住地摸着手中的鞭子,吓得她不由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对其福了福身:“祖父。”   “何事寻我?”   刘湘婉张口结舌,木木道:“这个……那个……”   “到底何事让你如此吞吞吐吐?”   “祖父,孙女手头有些紧,不知您能否打赏孙女一些银子。”刘湘婉实在想不到其他借口,灵光一动便脱口而出。   老太爷抚摸鞭子的手一顿,淡淡道:“你要银子作甚?”   刘湘婉瑟瑟道:“孙儿想给宴哥亲自做个风筝,遂想花银子买些宣纸。”   “原是这般……”老太爷目光看向门外,淡淡道:“刘奎?”   刘奎低声道:“老太爷有何吩咐。”   “一会儿以我的名义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六丫头。”   刘奎脸色一僵,神色讪然的点头,此番请六姑娘过来是为逗老太爷开怀,而不是让其收刮老太爷的银子。   刘湘婉对其眨眨眼睛,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之事,想要她哄祖父展颜,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是不是啊,刘叔?   刘奎黑着脸:六姑娘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刘湘婉转头看向祖父,低声道:“您老心情可是不虞?”   老太爷手中动作未停,继续抚摸鞭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闻言,刘湘婉敛了敛心神,祖父肝火太旺,怕是容易引火烧身,眼下这情形不妙,还是早早离开方是正理。”   刘湘婉低声道:“若您心情不虞,孙女就不扰您沉思,若您心情尚好,孙女也不在此碍您眼。”说来说去,还是想要落荒而逃。   刘奎双目一瞪,六姑娘这是收了钱,准备过河拆桥。   刘湘婉到底有些心虚,目光游离的看向别处,只听老太爷缓缓道:“陪老夫下盘棋吧!”   噹!噹!噹!   最不想发生之事还是发生了,刘湘婉瑟瑟道:“祖父,眼下这日头马上便到午膳,不如我们午膳后在对弈。”   老太爷眸光一凛,淡淡道:“不想陪老夫对弈?”   只听刘湘婉话音一转:“其实用膳前动动脑子,有利于口腹之欲。”   刘奎未料六姑娘如此见风使舵,垂下头,嘴角再也忍不住微微上翘。   老太爷神色一愣,缓缓道:“走吧!”   祖孙二人对立而坐,老太爷淡淡道:“老夫心中有一惑,可想知道?”   不想!绝对不是好事!   她一个庶女,不过最近几日咸鱼翻身!   不会听完祖父的话,一下子打回冷宫吧!   “孙女人小式微,也不知能否为祖父解惑,”刘湘婉神色一顿,轻声道:“可孙女自打搬到祖父的院子,一直蒙祖父照拂,若能解您之心结,孙女定然义不容辞。”唉!既然不得不听,也只能在态度上有所表示,最起码让祖父瞧出她的真心实意,即使说错话,他老人家也不会因此怪罪她。   “你是个好孩子……”只见老太爷眉眼舒展,缓缓道。   话音一落,刘湘婉不禁汗颜,为她心里的小打算而羞愧,祖父郁结于心,她却一味避重就轻,当真可耻,遂她收敛心中的小心思,轻声道:“祖父,到底发生何事?”   “六丫头,若府中有了大变故,只能牺牲你方能救大家于水火,救是不救?”   刘湘婉身子一僵,随后低下头,轻声道:“救!”   “老夫年岁大了,不想听假话,便是你说不救,老夫也不会怪罪于你。”   刘湘婉抬头,眼神清亮道:“救!祖父,孙女救!”   “为何?”   刘湘婉低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你乃庶出,亲爹不疼,太太又不怜爱,为何要挺身而出救众人。”   只见刘湘婉对其苦笑:“祖父,孙女虽是庶出,可到底不是贫穷家的儿女,过着朝不保夕,卖儿卖女的日子,孙女再不受爹爹怜爱,母亲疼爱,这些年却是过着丰衣足食,奴仆服侍的日子,难道这样还不知足吗?”   “可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当真愿意为了他们舍己为人?”   刘湘婉淡笑道:“祖父,犹记那日您问孙女,可曾在意旁人的目光?”声音一顿,缓缓道:“对孙女而言,为何因他们驻留自己的脚步,为何为了不喜你之人而暗自伤怀,孙女只会往前走,只会让自己越过越好,有朝一日,让他们羡慕我,妒忌我,而不是让我沉浸在往事中自怜自艾。”   “若你想要越过越好,为何还要搭理他们,只走你自己的路便是。”   刘湘婉拿起丝帕捂嘴偷笑:“祖父,孙女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他们便是对我再不好,也是我的至亲,难道为了飞上枝头就要置亲人于不顾,那样的一枝独秀岂不是太过清冷,孤寂。”   老太爷神色一怔,木木道:“所以你还会救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祖父,竟到了需要用我的命换整府人性命的时刻?未免太看得起孙女?”   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恼怒道:“直说你救与不救?”   “救!”刘湘婉只说了一个字。   “当真?”   刘湘婉叹气:“祖父,姨娘与弟弟乃是府中之人,孙女焉能撇开他们独自过活。”言外之意,她不是为了府中众人,而是为了骨肉至亲。   老太爷哼声:“还算你有良心。”无论因为什么,至少她心中还有家人,并非似四丫头,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毫不留情的抛弃骨肉亲情。   “祖父,不知您心情可否舒畅?”   老太爷哼声:“老夫心情一直很好,不过是心有疑惑罢了。”   “那不知孙女可有为您解惑?”   “堪堪吧!”老太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立在一旁的刘奎却是知晓,老太爷这是心中舒坦了,遂才这般的不耐烦,不过六姑娘这巧言令色之言论,他却是不及矣!   “祖父,若解了您心头之疑惑,不知孙女可否先行告退?”   老太爷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棋还未下,你便想要逃……”   刘湘婉讪讪道:“祖父,眼下这光景,您还惦记着下棋,这定力孙女极为佩服。”   “你这是在讽刺老夫不成?”   刘湘婉忙摇头:“祖父,孙女对您的钦佩之情犹如这黑白棋子,泾渭分明。”   “这是奉承人的话吗?”   “焉何不是?”刘湘婉据理力争,缓缓道:“这黑白棋子,说的乃是人之好坏,白子乃好人,黑子乃坏人,至于这泾渭分明,自是好人与坏人的区别,我们要明白是非以及对错,不可因小失大,反而得不偿失。”   老太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棋子,怒声道:“老夫执的是黑子。”   刘湘婉脸色一讪,忙不迭从祖父手中抢过黑子,将白子放在他老人家手中,马屁道:“您执白子,您是好人。”   老太爷再也忍不住,指着她大笑:“好,好,好你个六丫头。” 第158章 众人斗法   老太爷怡然自得的看着满盘棋子, 淡笑道:“这六丫头越发奸诈了。”   “为何这么说?”   老太爷指着棋局, 淡笑道:“她见我下棋左思右想, 犹豫不定,实在熬不住便不着痕迹的让我棋子。”   刘奎低笑道:“六姑娘许是为了让您开怀。”   “错!她是嫌弃老夫下棋慢,不想陪老头子下棋。”   “那您可不能让她称心如意。”   “那是自然!诚如她所说,孙猴子焉能逃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想算计我,她还差些火候。”   刘奎附和道:“是该杀杀六姑娘的锐气!”   老太爷眉眼一挑,神色疑惑道:“六丫头当真手头短缺?”   刘奎讪笑:“老奴见您面色不虞,便寻六姑娘出出主意。”   “怪不得她那时支支吾吾,怕是一时寻不到借口才这般扭捏不安。”   “您言之有理, 六姑娘初时有些慌神,一眨眼却又十分的从容不迫, 不仅逗得您眉开眼笑,更是从中得了好处。”   老太爷哼声:“算她机灵!”   “不过六姑娘确实能言善道的很, 若是老奴焉能这么快让您眉头舒展。”   “有她陪在老夫身边,这日子过得还算有点滋味, ”话音一落,只听老太爷淡淡道:“把老二给我叫来!”   刘奎敛了敛嘴角的笑容,低声应道, 转身走出几步后,又被老太爷唤住:“先去给六丫头送二百两银票。”   看!   这就是顺了老太爷得意!   银子从一百两直接涨到两百两!   刘奎笑着点头:“老奴这就去。”   刘湘婉陪祖父用过午膳后方回去,赵妈妈见姑娘回来,忙拉着她的胳膊, 神色难掩焦急:“老太爷没难为您吧?”   “妈妈,祖父非但没有为难我,还会给我银子。”   赵妈妈看着她,疑惑道:“当真?”老太爷心情不顺,为甚还送姑娘银子。   “过会儿刘叔便会送来,您就坐等收钱吧!”   姑娘这般信誓旦旦,定是所言非虚,不由目光深沉的看着姑娘,刘湘婉被她看的浑身发毛,怪异道:“妈妈,作甚这么看我?”   “姑娘,您长大了。”   刘湘婉低头瞧瞧自己,诧异道:“没啊,我并未有何变化。”   “老奴不是说您身量有了变化,而是觉得您所做之事越发让老奴瞧不清,看不懂。”   “为何这么说?”   赵妈妈低声道:“在老奴眼里姑娘这般年岁该是个天真无邪的闺中千金,如今却变得这般聪慧有主见,老奴这心里既欣喜又心酸。”   闻言,刘湘婉低声道:“妈妈,如今咱们的日子越发好过,您怎如此感慨?”   “老奴这是太过欣喜,姑娘如此聪慧善解人意,日后在哪也不会吃亏。”   “这是自然,我还要带您与招银招娣过好日子呢。”   这时,刘奎躬身进来,只见其手中拿着两张银票,见此,刘湘婉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淡笑道:“妈妈,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刘叔给我们送银子来了。”   刘奎神色无奈,将银票放在桌上,刘湘婉眸光一瞥,随即瞪大眼睛,惊吓道:“怎还多了一百两!”这真是神来之笔,意外之财,焉何不让她欣喜。   刘奎低声道:“六姑娘长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甚是讨老太爷欢心,这不……”神色一顿,淡笑道:“由此可见,老奴让您过去,并非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刘湘婉冷哼:“刘叔,得了银子是我脑筋转的快,但被您出卖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刘奎神色一僵,讪讪道:“倘若老太爷知晓,您过去是为了劝慰他,怕是您还没敲门,便被其手中的鞭子打出去。”他也是怕六姑娘说错话,急中生智救她于水火!   “如此说来,适才刘叔此举是为我着想?”   刘奎扯了扯嘴角,干笑:“六姑娘何必锱铢必究。”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冷哼:“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六姑娘体恤,”刘奎低声道:“银票已送来,老奴这边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只见刘湘婉欲言又止,在刘奎即将出门前,低声唤他:“刘叔,可是我大哥出了何事?”   “并未!”   “当真没骗我?”   刘奎淡笑道:“若大少爷出事,府中焉能这般太平。”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如此,我就不耽搁刘叔去办差。”大哥没出事便好,希望是她胡思乱想,早上同祖父用膳时,他们祖孙还言笑晏晏,不过是去学堂两个时辰,回来便听闻祖父郁郁寡欢,且问她那般不可思议的问题,承前启后,唯一的症结唯有出在大哥身上,遂不免担忧他。   刘奎躬着身子退下。   刘湘婉看着桌上的银票,低声道:“妈妈,将这二百两银票收起来吧!”   “姑娘,您以何借口同老太爷要的银子。”赵妈妈怕日后老太爷问起,她答不出来,反而给姑娘添了麻烦。   刘湘婉淡笑道:“买宣纸,做风筝。”   赵妈妈脸色一僵,木木道:“上次大小姐送您的一箱子宣纸,至今尚未用过一张。”   “妈妈,这不是现成的借口。”银子已到手,宣纸总得有吧!若不然这借口焉何能圆回去。   赵妈妈心中了然,淡笑道:“还是姑娘聪慧。”   刘仲修下朝后回府,待得知他爹唤他去书房,轻声道:“你先回去,过会儿我就过去。”   刘奎躬身应道,转身出去。   自打上次他爹趁他不在家,出人意料的让六丫头搬去他的院子,凭白让珊儿恨了他好几日,过后还是六丫头从中劝解方让珊儿渐渐对他展颜,此事虽然过去,却也让他深深忌惮起他爹,生怕一着不慎,又中了他爹的计谋。   刘仲修转头看向一旁随伺的刘铁,淡淡道:“今日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回老爷,据奴才所知并未出任何事。”   “这就怪了……”刘仲修带着满脸疑惑行至他爹的院子。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来了?”   刘仲修躬身揖礼,低声道:“爹,可是有事寻儿子?”   “明日你下朝时,私底下跟徐天正提亲,若他同意,便让你媳妇带着媒婆上门提亲。”   刘仲修一楞,显然被他爹此言打的措手不及,讷讷道:“爹,为何这般着急?”不该等翊哥及第后在去提亲吗?   老太爷冷冷道:“此次翊哥秋试不能高中榜首,”神色一顿,冷哼:“不仅不能高中榜首,前三甲也不能进。”   刘仲修神色骤变,惊吓道:“这是为何?”   “想想你那进宫的孽女,再想想睿哥与你大哥,其中缘由难道还猜不透吗?”   刘仲修愣愣道:“爹……”   “自打四丫头入宫,虽说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事遮掩过去,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此时四丫头入宫不过一月有余,翊哥便高中榜首,你想想此举会让府中陷入何等境地?”   刘仲修脸色一白,身子一晃,低声道:“可是翊哥……翊哥这些年……”   “此事老夫已跟翊哥说过,他比你我还清楚各种利弊。”   “可是爹……翊哥从小便手不离书,日日夜读到三更方才入睡,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这般光景,竟……竟不能借此机缘大放异彩,儿子于心不忍啊。”   老太爷眸光微冷:“要怨就怨你生了四丫头,府中本就处在烈油烹煮的光景,身为刘府子女,不说从旁相助,她倒好……不惜插上一脚从中搅合,让这火越烧越旺,是何居心,”见他执迷不悟,暴怒道:“你不舍得,不忍心,老夫就舍得忍心,老夫这些子孙中唯有翊哥最称老夫的心,可偏偏只能委屈他,老夫焉能不心痛。”   闻言,刘仲修肝肠寸断,脸色惨白,喃喃道:“爹……”   老太爷淡淡道:“有些事一旦做了决定便不能后悔,翊哥尚明白舍了他一人的功名换得府中片刻安稳,你身为人父焉能不懂其中的道理,难道还要老夫掰开道理为你一一解释?”   “爹……儿子只是心疼翊哥。”   “人活一辈子,谁又能过得顺心顺意,如今这点挫折不过是他翱翔天空时落下的一滴雨,”老太爷沉吟片刻,又道:“翊哥并非不能考取功名,只是他所得名次不能引人注意,到时为父安排他似你当年那般去外任。”   刘仲修脸色又是一惊,僵硬道:“外任?爹?”   “这算是老夫为咱们家所准备的最后一条退路,若当真有祸事发生,翊哥也能趁此逃离,若无……翊哥从七品的芝麻县官慢慢熬到你这般官阶,怎么也得十余年,那时京中又是一番模样,而你也快到了告老还乡的年岁,到得那时便是翊哥从回京城展翅高飞之日,你可懂为父的苦心?”   “爹……”   老太爷淡淡道:“不光是你,你大哥也会如你一般,待睿哥回京时,便是他解甲归田之日,朝夕更迭,本就是常理。”   刘仲修身子一颤,半响后,方缓缓道:“儿子明白了。”   “没有人能一直把着朝堂,把着官位,凡事要学会放手,你并不是一人,在你身后还有一大家子,唯有众志成城,镇国将军府方能屹立不倒。”   刘仲修低声道:“只是苦了翊哥,本是一番锦绣前程,如今却只能走一条崎岖蹒跚之路,爹……儿子心疼他。”   老太爷轻声道:“当年的你又何尝不是这么熬过来,翊哥心性比你还要坚韧,或许不出几年便能熬出政绩,到时得了圣上的青睐,便又是另一番光景。”   “爹,若能用儿子的官位换得他的前程,儿子心甘情愿,”刘仲修轻声道:“翊哥乃儿子最引以为傲的嫡子,儿子当真舍不得他受一丝委屈,且二房的将来还要指望他,儿子着实怕……”   “翊哥心中自有沟壑,他所思所虑早在你我之上,日后再不可对他指手画脚,但凡他决定之事,我们听着便是。”   刘仲修颓丧着肩,讷讷道:“爹,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难道你要置府中众人的安危于不顾,孰轻孰重,你心中没有一杆秤吗?”老太爷脸色冷冽,阴冷道:“明日你私底下同徐天正提求亲一事,只需含蓄暗示翊哥金秋不能高中榜首,若他家应允,此门亲事乃是大吉,反之亦然。”   “儿子明白!”刘仲修低声道:“若他家不允,其他两家还用去吗?”   老太爷摇了摇头,淡淡道:“如此,唯有翊哥得了名次在为其寻亲事。”   “是,爹!”   “此事唯有你我知晓,不可告知旁人。”   刘仲修心慌意乱的点头,事关翊哥到底让他心神不宁,手足无措,不行!此事他必须问问翊哥,必须听他亲口承认,否则着实难安他的心。   “爹,儿子还有事,想先行告退。”   老太爷焉能不知他心底所想,淡淡道:“去吧!”   刘仲修离开后,刘奎轻声道:“二老爷怕是去寻三少爷。”   “寻了又如何?怪只怪府中风头太过,又恰逢立太子的时机,倘若此时府中再出一状元郎,真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遂此时定不可轻举妄动。”   近日老大下朝后总有人寻他出去喝茶或是套交情,无外乎让其表态,老大总是含糊其实的打发他们,老二尚好些,比老大圆滑且有分寸,知晓此事不是他们所能插手之事,每天下朝便匆匆回家。   “也不知三少爷能否劝住二老爷?”   老太爷冷笑:“老二真是越发的不争气,事到如今还不如翊哥看的明白,想的长远,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几年自有家族在其后庇佑翊哥,为他出谋划策,不出几年他便能卷土重来,何须为了眼前那点虚名而这般经不住事。”   “事关三少爷,二老爷难免关心则乱,待他平心静气,定能斟酌出其中缘由。”   “只盼他早点明悟,也好早些同徐天正提亲,”老太爷长叹:“也不知他家能否明白翊哥的无奈之举。”   “老奴觉得此门婚事定然能成。”   “焉何这般说?”   “这些年无论朝堂如何更迭,吏部侍郎徐家一直屹立不倒,可见他家至始至终保持中立态度,而咱们府上的形势,朝堂众人焉能不晓,若此次三少爷高中榜首,老奴方觉得他家定会拒亲,但三少爷选择避其锋芒,怕是正合他的心意,遂此门婚事□□能成。”   “老夫心中也是这般猜想,方让老二明日去提亲,就怕因此过错好时机,只是不知老二能否明白。”   “老太爷无需担忧,眼下二老爷不过是忧心三少爷,一时间难免乱了阵脚。”   老太爷低叹:“如此看来,他还不如六丫头想得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镇国将军府倒了,老二算什么?翊哥又算什么?   书房中,刘仲修铁青着脸,质问:“翊哥,你当真决定这么做。”   翊哥淡淡道:“爹,功名不过是徐有虚名,日后在挣便是,如今府中风雨飘摇,儿子焉能在此再与它重重一击。”   “你……可你甘心吗?”   翊哥淡笑道:“爹,儿子的不甘心与府中上百条性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翊哥……”   “爹,您无需在劝,有舍才有得,儿子只是退了一步,却能换取府中众人的安稳,不好吗?”   刘仲修低声道:“可爹既心酸又心痛,这些年你挑灯夜读,旁人都是日落而息,日升而作,可你为了一朝金榜题名,自小时起便丑时而睡,卯时而醒,日日不缀,如今却因……”   “爹,儿子受家族庇佑方有今日之成就,焉能为一己私欲让府中人心动荡,再说儿子并未觉得有甚吃亏,诚如儿子所说金榜题名不过是虚名,待儿子外任后得了历练,心中有了沟壑,到得那时,坐言起行与纸上谈兵,哪个会让儿子受益匪浅?”   “翊哥……”   “爹,事有轻重缓急,您为官数载,此中道理该比孩儿更懂,此时您心绪不宁,乱了分寸,乃因护子心切,您疼爱儿子的心,儿子焉能不知,可正因如此,儿子方不能让府中起一丝震荡。”   两弊相衡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有的事宜缓不宜急,而有的事则宜急不宜缓,关乎性命攸关之事时,其余事退一步又有何妨。   “为父……为父明白了。”刘仲修神色呆滞,身子晃了晃转身离开。   翊哥并未挽留他爹,因为即便挽留又能说什么,要么他不参加金秋科考亦或者从今以后皆不下考场,要么下场不能得到好名次,由祖父安排外放,为官后慢慢熬政绩,孰轻孰重,他再明白不过。   刘铁立在门外,见老爷脸色苍白,神色木讷,担忧道:“老爷……”   “走吧!”   主仆二人走不过一丈远,就见刘仲修身子踉跄下,刘铁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慌张道:“老爷……”   “时不待我儿,时不待我儿啊……”刘仲修眼眶微红,喃喃道。   刘铁吓的脸色一变,低声道:“老爷,凡事您看开些……”   “他们老的小的心中早有定夺,又何须我劳神费力,呵呵……”   刘铁瑟瑟道:“老爷,不如老奴扶您去黄姨娘的院子坐坐。”   刘仲修摇了摇头:“回书房。”他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老太爷的书房,刘奎得了消息,轻声道:“二老爷已回去书房。”   “老夫与他说此事时,便已无从更改,不过是他不甘心,心疼儿子罢了,”老太爷长叹:“不甘心又能怎样?如现下的曹家,跟我们家一般光景,只是他家现下表明了立场,立嫡为太子,承其大统,可一旦与圣上的意见相左,那么曹家焉能有如今的光景,火中取栗便如引火烧身,如今也只看圣上的决断。”   刘奎轻声道:“三少爷如此足智多谋,日后镇国将军府有他在,您老还有何不放心。”   “如今的镇国将军府守成比拼搏更重要,可他们太过年轻气盛,眉眼间尚有一丝锐气,焉是老夫所能阻挡,既不能阻止,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老少更迭方能让府中长久安稳。”   “如此岂不是正好,到得那时两位老爷守在您身边尽孝,想必您心下定也欣慰。”   “只怕那时老夫早已不在人世。”   刘奎脸色微变,低声道:“您身体硬朗,定能长命百岁。”   “呵呵……”老太爷淡笑:“人这辈子不过是生死一瞬间之事,老夫便是现下立即死了,也不枉在这世上白走一遭。”   “老太爷,您怎可这么说?”   “这些年老夫在战场上,有多少贼子死在我的刀枪利剑之下,时至今日,老夫且认为他们该死,凡犯我大凉国边境,屠杀我大凉国百姓,窥觑我大凉国边土的乱臣贼子都该死。”   刘奎低声道:“这辈子您一直为朝廷,为百姓而战,如今这般年岁又为了府中众人而操心,您心中的不易,又有谁知?”   老太爷含笑道:“老夫的子孙后代,焉能不顾及他们,老夫死了便死了,却不希望子孙后代因老夫受一丝损伤,”嘴角抿了抿,低笑道:“这何尝不是……”那四字到底没说出口。   翌日,下朝后,刘仲修回到府中直接去往二太太的院子,此时二太太正与三姐说话,母女俩难得没有置气,反而笑意盈盈,只听三姐道:“娘,待大哥金榜题名后,趁着爹爹欣喜,咱们央他去大姐的庄子,如何?”   二太太含笑道:“此举甚好,到时你大哥也能得了空闲,陪我们一同去。”   “上次若不是瑾哥偶感风寒,我们早去大姐的庄上。”   “还好发现的早,如今瑾哥身子已然大好,此番我们过去,也不怕你大姐忙的手忙脚乱。”   “娘……”三姐扯着她娘的胳膊,撒娇道:“此事您定要争得爹爹同意,若不然女儿怕是再难出去。”至少出嫁前,她别想出府。   二太太被她磨的不住点头,含笑道:“好,好,娘应你。”   刘仲修肃着脸进来,二太太扯了扯玫儿的衣袖,母女俩起身行礼,只见二太太上前一步,柔声道:“老爷,看您脸色不虞,可有烦心之事?”   刘仲修板着脸坐下,三姐心神一动,上前为她爹斟了一杯茶,轻声道:“爹,看您神色慌张的过来,该是有些口渴?”   “玫儿懂事了……”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缓了缓脸上的神色。   “老爷,到底发生何事?”老爷如今仍穿着官服,可见眉眼间的郁结之气乃是因朝堂而起,近日并未听说朝中有何大事发生,难道……想及此,她脸色发白,瑟瑟道:“老爷,可是四……”   刚说一字便被刘仲修狠狠瞪了一眼,她讪讪道:“可是事情很严重?”还好她机警将话圆回来。   三姐垂着头装作未曾听见,她娘说的该是四妹,也不知她在宫中过得可曾安稳,唉!那种地方,焉何能过得顺心顺心,只盼她安安分分,保住性命,三姐神色一顿,看爹爹这架势怕是寻她娘有事,且不容她偷听,遂了然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爹,女儿想起六妹寻我有事,便不打扰您与我娘说话。”   刘仲修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你先回去吧,为父与你娘却是有事要交代。”   三姐点了点头,带着梅兰脚步轻移的离开。   只见二太太神色踌躇,心中忐忑难安,觑了觑老爷的脸色,低声道:“老爷……”   刘仲修不待她说完,直接打断她:“明日你带着媒婆去吏部侍郎徐家提亲。”   二太太脸色发白,不可置信道:“老爷,可是为翊哥?”   “二房除了他还有谁需要你如此兴师动众。”   “可……可等到翊哥及第后再去方才好,这样无论咱们府上还是徐家脸上都有光。”   “你懂什么?”刘仲修气急败坏道。   二太太小声道:“老爷,正因妾身不懂,您才要告诉妾身,也省得我胡思乱想,”神色一顿,小心翼翼道:“翊哥如何说也是妾身的儿子,求亲这事怎也得过问翊哥,您说呢?”   “翊哥已然同意,你照办便是。”   二太太如遭雷劈,僵硬道:“老爷,您这番决定置妾身于何地?”   “你是翊哥的娘,难道他的亲事不该你张罗吗?”   “妾身是翊哥的亲娘,可……可您相中之人妾身并非属意,怎能不过问妾身的意见便一意孤行。”   刘仲修掀了掀眼皮,低沉道:“犹记上次为夫跟你提过这三家,如今不过是下了决定罢了,有何不可?”   “可……可……”二太太言语一顿,她本以为此事不过是口头戏言,当不得真!待翊哥金榜题名后,自有比他们三家门槛更高的闺中千金做她媳妇,到时且容她慢慢挑选便是。   刘仲修冷冷道:“收起你那些不可救药的贪念,此事为夫已然决定,也与徐家打过招呼,明日你只管带着媒婆及翊哥的生辰八字上门便是。”   “老爷……”事关翊哥的前程,二太太再也忍不住,恼羞成怒道。   “怎么?”   王妈妈狠狠扯着太太的胳膊,祈祷她不要多说,可二太太却是不敢不顾,怒声道:“老爷,如今徐家与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若金秋翊哥金榜题名,拔得头筹,咱家自是高徐家一头,到时便是为翊哥寻个王公贵族家的郡主,县主为妻也不算坏了越矩。”   “你胃口倒是不小,”刘仲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还王公贵族?也不看看你何等身份,竟敢巴望王公贵族家的闺中千金。”   “老爷,您怎能这么说,我们翊哥哪里不好,论样貌,才华以及家世,在这京中也是数一数二,叫得上名号之人。”   刘仲修被她之言弄得啼笑皆非,指着她冷笑道:“翊哥在我们眼里自是千好万好,但在旁人眼中,不过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子孙,至于他老子……”指着自己,嘲讽道:“不过是个从三品大员罢了!偏你还因此沾沾自喜。”   “反正妾身不同意!无论老爷说甚,此事待翊哥金榜题名之后再说。”   刘仲修铁青着脸,低斥道:“万一翊哥此次下场未能独占鳌头,你又该如何?”   闻言,二太太犹如猫猜到尾巴,气急败坏道:“老爷,您怎可说此话?”   “凡事不能由你一厢情愿,满京城,不……满大凉国成千上万的举子考生,你又怎知翊哥一定能金榜题名。”   “老爷,翊哥是您的儿子,您怎能这么诅咒他?还是说您一点也不期许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这两日刘仲修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内心煎熬不已,如今又听她胡搅蛮缠之言,只觉一股火直烧到他头顶,他不期许……他比任何人都期许翊哥金榜题名,众多子女中,他对这个嫡出之子一直抱着莫大的期许,期盼他的荣耀超过自己更甚至超过镇国将军府,可如今呢?时不待翊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若不然此生便无缘科举,孰重孰轻,他又如何不知。   “周氏,此门婚事早已板上钉钉,若你当真不情不愿,为夫可请大嫂从旁相帮,而你便静心凝气呆在屋中反思吧!”   二太太脸色惨白,难以置信的后退一步,气愤之下一把推开身旁的王妈妈,蹒跚走上前,惨笑道:“老爷,你好狠的心!我亲生儿子的亲事,你竟交由旁人张罗,这是要置我的颜面于何地,是不是只有休了妾身,方能让您舒心顺意。”   “休得胡搅蛮缠!”刘仲修冷冷道:“若你肯,翊哥亲事自是由你张罗,若你不肯,为夫也只能请大嫂帮忙。”   “我儿的亲事凭甚老爷不过问妾身的意思,便一力做主,若您这般蛮不讲理,妾身唯有去公爹处辩驳公道。”   刘仲修斜了她一眼,讽刺道:“尽管去!”   二太太神色一愣,讷讷道:“此事公爹也赞同?”   “若爹他老人家不同意,我又焉敢与你提及。”   “是啊……是啊!您与公爹是亲父子,与翊哥是亲父子,可是您与妾身呢?”二太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涩,泪水瞬间滑下眼角,低声质问:“老爷,您与妾身呢?”   不过是貌合神离,相敬如宾的夫妇罢了!   翊哥许是听到风声缓缓走进来,对爹娘揖礼后,目光看向他娘,轻声道:“娘,此门亲事儿子却是同意,求您上门为儿子求亲吧!”   二太太踉跄的走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胳膊,沙哑道:“翊哥,休得听你爹一面之言,只要你此次金榜题名,定能寻到比徐家门槛还高的亲事,唯有这般方对你日后的仕途有帮助,”怕他一意孤行,焦急道:“娘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切莫被你爹之言所蛊惑,可知?”   “娘,世上事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诚如您之前所说徐家与咱家门当户对,此次结亲不正是结两家之好,再说儿子听闻,徐家二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今生儿子有幸娶到她,乃是儿子的福分。”   福分!   什么福分!   于你仕途毫无帮助,娶之何用!   “你怎就不懂?不懂为娘的苦心?”二太太狠狠扯着他的胳膊,迫切道:“只要你金榜题名,便是当今公主也说不得甘愿嫁你,我儿……你怎就不能再等等。”   此言一出,刘仲修黑着脸,甩袖怒道:“糊涂至极!”   为了府中安危,翊哥不得不隐匿所学文采,可她倒好,竟一心巴望让翊哥尚得公主,这哪是为翊哥着想,分明恨不得他死,恨不得府中众人陪她一起死。   翊哥含笑道:“娘,儿子没那么高的念想,儿子做事向来喜欢运筹帷幄,金秋科考虽说儿子有把握金榜题名,可这世上比儿子才华好,学问好之人比比皆是,儿子焉敢如此掷地有声,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儿子占据地利与人和,余下也只能祈祷老天爷让儿子金秋高中榜首,您说呢?”   “我儿一定会中,必须高中!”二太太紧紧握着他的手,神色坚定道。   “娘,明儿您替儿子去徐家求亲,可好?”   二太太神色一怔,僵硬道:“翊哥,你当真想要求娶徐家二姑娘?”   “娘,金榜题名固然好,可若儿子真娶回身份超越您,超越祖父之人,日后她焉能一心一意孝顺您,万一对您指手画脚,一面是媳妇,一面是老娘,儿子到底该帮谁?”翊哥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倘若儿子娶了门当户对之人,依着身份这辈子她只能随伺您左右,不敢有一丝怠慢您之意,唯有这样方能让您高枕无忧享婆母的尊荣。”   刘仲修猛地转回头,翊哥……翊哥这是……这是在画饼与他娘,此次科考名次下来后,翊哥便会成亲,接下来便会带着他媳妇去外任,这一走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到时夫人怕是……翊哥诚如他爹所说,多智而近妖!但也唯有此,方能劝得夫人回心转意。   “可是……可是……”二太太被儿子说的心神一动,脸色不由踌躇。   翊哥拉着她娘的手走到一旁让其坐下,随后为她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娘,这世上最为疼爱儿子,最为儿子着想的便是您,”端起茶杯亲自放到他娘手边,轻声道:“您这般为了儿子着想,儿子又何尝不心疼您?”   “翊哥……”二太太眼眶微红,低泣道:“只有你懂为娘的苦心。”   “娘,正因此儿子方赞同爹爹此番决定,无论儿子金秋能否高中,儿子都不打算求娶,比自家门槛还高的官宦人家的女儿,只因儿子不想一辈子哄着她顺着她,男儿大丈夫,焉能为后宅的儿女情长忘记建功立业,您说呢?”   二太太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为娘总觉得我儿可寻到更好人家的闺中千金。”   “娘,我乃您亲生子,您自是看儿子哪哪都好,您这般看待儿子,旁人家也这般待女儿,”翊哥坐在一旁,轻声道:“徐家许还觉得儿子配不上他家的千金呢?”   “他敢?”二太太猛地放下茶杯,眉眼一竖,厉声道。   翊哥淡笑道:“娘,您的儿子是宝,难道旁人家的女儿是草不成,您啊……不过是爱屋及乌,觉得儿子身上样样都好。”   “我儿本就比旁人强,徐家的女儿嫁与你,那是他们家的福分。”此话一说,二太太却是露出一丝松懈的口风。   翊哥淡笑道:“娘,不要因儿子的亲事与爹爹置气,本是喜事一桩,如今让你们二老吵的儿子没了娶亲的念想。”   话音一落,二太太吓的脸色一白,忙不迭道:“娘不许!明日娘就替我儿去求亲。”似翊哥这般年岁的少年郎早已娶妻生子,偏他为了考取功名,说甚也不肯提前成亲。   刘仲修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夫人明白就好。”   二太太冷冷道:“翊哥的亲事无需老爷操心,妾身乃二房主母,儿女们的亲事自是不敢劳烦旁人。”嘲讽之意甚是明显。   “你……无知泼妇!”刘仲修气的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她。   翊哥淡淡道:“爹,娘便有再多不是,也是孩儿的亲娘,日后还望您多多善待她。”适才站在门外,焉能没听到爹娘之间的对峙,他娘虽言语不周,爹却也不该这般打她的脸面,这样让她如何在二房,乃至府中立足。   刘仲修脸色一讪,讪笑道:“为父知晓了。”   再看二太太眼里一喜,到底是她的儿子,关键时候还是向着她,见不得他老子欺负她,拉着翊哥的手,嘴角含笑道:“我儿放心,既你中意徐家二姑娘,娘定将你们的亲事办得风风光光,让京中众人羡慕不已。”   翊哥淡笑道:“娘,儿子不喜铺张奢华,适宜便可,无需太过繁杂。”   “怎能这么说?你可是咱们二房的嫡长子,成亲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探,娘定要一扫之前的晦气,亲自为你操持一番,让你风风光光娶得美娇娘。”   翊哥苦笑道:“娘,真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待他娘得知他榜上无名时,怕是……唉!此番决定唯一对不住之人便是他娘,这些年来娘对他一直寄予厚望,如今却也让她大失所望,尤其此时,看着她娘殷切的眼神,翊哥心头一酸,低声道:“只要娘欣喜,儿子焉能不乐意。”   “好!好!”二太太拉着他的手,笑的合不拢嘴。   王妈妈立在身后却是狠狠舒了一口气,若不是少爷来的及时,老爷与夫人怕是又要大吵一架,到时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随伺之人。   “太太,咱们是不是去大太太处商量下日后娶亲的事宜。”   二太太嘴角含笑:“不急,不急,待我跟翊哥说完话再去也不迟。”   “娘,可是有话交代孩儿?”   “再过几日我儿便要下场,这几日不可废寝忘食的看书,要知晓眼下你的身子最为重要,万一太过劳心费神,导致身体有恙,未免得不偿失,”这般叮嘱下,二太太还是不放心,看向身后的王妈妈,低声道:“一会儿唤大夫过府,为翊哥诊脉,直至他下场那日,不可让他身子有一丝疏忽。”   王妈妈含笑点头:“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   翊哥忙阻止:“王妈妈且慢!”随后看向他娘,轻声道:“娘,这几日儿子不打算闭门读书,诚如您所说,马上到了下场的日子,临时抱佛脚,焉能行事,真真到了见真章之时,靠的乃是平日的积累及自身的才华。”   闻言,二太太喜不自禁:“我儿说的是,说的是。”翊哥这般胸有成竹,她焉能不喜,只等那日他金榜题名,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 第159章 报复凶手   父子二人出去后, 翊哥轻声道:“爹, 日后我娘还请您多多照拂。”   “为父不是不想告知你娘事情经过, 可……你娘经不住事,若是被她知晓,怕是成日哭天抹泪,寻死觅活, 更甚至告诉你外祖家,此事不能让他人知晓,于你于府中皆不利。”   “爹,儿子明白您的担忧。”   刘仲修眼神深邃的看着他,轻声道:“翊哥, 姨娘尚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为你伤怀,可是为父呢?为父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抛弃锦绣繁华的前程, 反而走了一条布满蹒跚曲折之路,为父心中的酸楚, 又有何人可知?”   翊哥身子一震,低沉道:“问渠哪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爹,儿子如今能有此番成就, 靠得是您与府中的栽培,没有你们焉能有儿子的今日,遂儿子失去的不过是未能拔得头筹的虚名,有朝一日, 儿子定能闯出比金榜题名更有名望之事。”   刘仲修神色怔了怔,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翊哥,此话为父从未与你说过,但你切记,为父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有你这么出类拔萃的儿子!”   “爹……”   刘仲修对其摇了摇头,淡笑道:“你娘乃后宅女子,一些事情上的见解不如我们混迹官场之人,旁的事她许是能看得开,想明白,但事情关乎于你,难免会犯糊涂,毕竟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她将来的依靠。”   “爹,娘同您一样,都是关心则乱,遂日后儿子离家后,请您念在儿子的情分上,多多善待我娘,她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儿子的亲娘。”   “为父明白。”   刘仲修轻声道:“诚如你所说,这几日不必闭门读书,没事在府中多多走动。”   翊哥淡笑道:“儿子会的!”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大少爷心里还是惦记您。”   二太太眉眼带笑:“翊哥不想我为他寻觅门槛高之人家的闺中千金,乃是怕他成亲后,媳妇不孝顺让我受委屈,他这么有孝心,焉能不让我欣喜。”   “到底是母慈子孝,大少爷焉能不懂您的一番苦心。”   二太太眉眼一挑,含笑道:“既翊哥相中徐家二姑娘,如何都得成全他的一番心意。”自打翊哥年岁大了,所求之事少之又少,今日却主动哀求她为其上门求亲,他的这个念想,为人母亲如何也得成全他。   王妈妈低笑道:“太太说的是,看这时辰马上便是午时,不若老奴这就去请京中有名的媒婆过府,您去大太太处,商量聘礼之事,您觉得此番决意可好?”   “如此甚好。”二太太眼神发亮,熬了这么些年,她终于从媳妇熬成婆,如今也能对自家媳妇指手画脚,行使婆母的身份。   王妈妈福了福身,含笑道:“老奴恭喜太太不久之后有了佳媳,再过一年半载便有了小少爷,小小姐。”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的喜意再也遮不住,催促道:“赶快请媒婆过府,”声音一顿,又道:“唤菱香过来,让其陪我去大嫂院子,此次翊哥高中榜首后,又会小登科,说什么也得将这两件事办得风风光光,热闹无比。”一扫之前四丫头给二房带来的晦气事。   王妈妈‘哎呦’一声,忙不迭点头,随后飞快离开。   二太太坐在矮凳上上,幻想着翊哥娶到媳妇后,她对其立规矩,行事当家主母的风范,到得那时,且还羡慕大嫂,她回京这么长时日,外出会客时曾听闻徐家二姑娘的闺名,却是温柔贤惠,秀外慧中,难得的佳媳人选。   刘仲修离开后,去了黄姨娘的院子,只见宴哥不停的在屋中走动,他目光悠长的看向远方,那么才华横溢,风度翩翩的翊哥为了家族利益只能掩其才华,堪堪榜上有名,他嘴上说着无所谓,心中焉能好受,想想这些年他闻鸡起舞,囊萤映雪,日日不缀,其中的心酸与艰辛,旁人焉能及矣!   黄姨娘轻皱眉头,低声道:“老爷,可是有烦心事?”   刘仲修轻叹:“眨眼间孩子们都大了,如今你有二子在旁饶膝,待他们年岁渐长,定要日日督促他们学业,不可有一丝松懈。”   “这是自然!”本是庶子,若文不成武不就,日后何以在这世上立足,更何谈成为姑娘的依靠。   刘仲修觑了她一眼,轻叹道:“为夫知你因六丫头一事心有埋怨,但这世上活着的人谁能称心如意,你如此,为夫亦如此,所以我们都学着看开点吧!”   黄姨娘神色一愣,轻声道:“老爷,到底出了何事?”   谁料刘仲修长叹一声:“众人皆不易!”时不待我儿,时不待翊哥啊……   这时,宴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眼神清亮,脆声道:“爹爹,陪宴哥玩?”   刘仲修摸着他的脑袋,低笑道:“改日为父在陪你玩,可好?”   “改日是哪日?”   刘仲修轻笑:“改日为父心情愉悦,自会陪我儿玩。”   宴哥撅着嘴看向姨娘:“姐姐,姨娘……我要找姐姐。”   刘仲修愣了愣,片刻儿后晃过神,低声道:“日后多让宴哥去寻六丫头,多让我爹看到宴哥。”   “老爷……”   “为夫不过是期望宴哥日后能有所出息,有所建树,这样他就能成为你的依靠。”   黄姨娘垂下头,缓缓道:“妾明白。”   刘仲修拾起她的手,轻声道:“如今你尚不明白为夫的打算,有朝一日你便会慢慢明白,宴哥有所成的那一日,便是你与六丫头扬眉吐气之时。”   “妾明白!”老爷众多儿女,真到了出事之时,根本不可能指望他,而她能指望、能依靠的唯有姑娘及两个哥儿,除此之外,其他人又怎会一心一意为她着想。   “如今府中已为翊哥寻亲事,今朝他秋闱后得了名次,一旦亲事定下便会立即成亲,那日你定要紧紧看住宴哥及祉哥,不能让他们出一丝差池。”   “老爷,大少爷要成亲了?”   刘仲修轻声道:“功名已成,自该成家。”   “不知少奶奶是哪家的千金。”   刘仲修只是道:“翊哥媳妇贤良淑德,温婉贤惠,不会对你们母子起坏心。”   黄姨娘低声道:“少奶奶乃名门千金,大家闺秀,焉能同妾一般见识,只要不针对姑娘及两个哥儿,妾就心满意足。”   “放心,绝不会有那一日。”刘仲修喃喃道,翊哥成亲后便会带着媳妇去外任,一走便是几年,再回来府中已是另一番天地。   黄姨娘心中却是冷哼,这话他不止说过一次,结果呢?一次比一次让她失望透顶,让她彻骨寒心,以至于如今对他这话早已视若无睹,不甚放在心上。   “六丫头,在爹那住的可习惯?”   黄姨娘淡笑道:“自打姑娘搬到老太爷的院子,脸色看着比往日红润多了,且身量也长了不少。”   “如今你可还担忧?”   闻言,黄姨娘嘴角的笑容微敛,淡淡道:“老爷,如今老太爷属意姑娘,自是千好万好,但若有一日,姑娘惹老太爷生气,到时姑娘的日子岂不是难熬?”   刘仲修失笑:“珊儿焉何这般想,这些年来我爹除了对睿哥或翊哥青睐有加外,何曾对其他子孙上过心,如今六丫头有幸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你该放心才是,只要六丫头不做忤逆不孝之事,直至出嫁前,我爹定会一直疼爱她,待她出嫁时,说不得还会送她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只要姑娘平安顺心,妾便再无所求。”   刘仲修看着宴哥,低声道:“为夫所说之事,你且细细斟酌,若能趁此机会让我爹对宴哥稍稍上心,于他长大后定会有所帮助。”   黄姨娘身子一僵,缓缓点头。   翌日早上,二房儿女与二太太请安,抬头时只见太太身穿玫瑰纹亮缎对襟锦衣,逶迤拖地紫色轻绡下裙,乌亮的长发绾成百合髻,云鬓处插着金丝点翠蝴蝶步摇,肤如凝脂的手腕处戴着碧玺石的佛珠手串,脚上穿的是底面软底绣花鞋,脸上更是画着精致的妆容,只见其嘴角含笑,一脸的喜意,待众人入座后,方与之话家常。   大约半盏茶,二太太方挥手淡笑道:“今日就先说到这,虽韩夫子这几日闭门读书,不能授业与你们,你们却不可因此荒废,可知?”   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既这般,便先散了吧!”   众人离开后,二太太火急火燎的带着王妈妈去了吏部侍郎徐家,她方出门,三姐便扯着刘湘婉的衣袖,轻声道:“大哥要娶媳妇了?”   刘湘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当真?”这些年大哥为了一朝及第,可真真是清心寡欲,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家中为其定下亲事,这可真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人生两大快事!   三姐对其小声耳语:“不知为甚,因大哥的亲事,爹娘还为此大吵一架。”   “莫不是母亲未相中未来大嫂?”   三姐摇了摇头:“我也未看明白,昨儿娘亲脸色极为不好,不过今日却是珠围翠绕,满脸笑容的出门,不过一晚便判若两人,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三姐想这么多作甚,反正再过不久,大哥便要双喜临门,嘿嘿……”刘湘婉拿起袖子遮住嘴角的笑容对其眨眨眼睛。   “如何不是!”三姐抿了抿嘴,到底忍不住笑出声:“听说临近秋闱,大哥便不在闭门读书?”   刘湘婉淡笑道:“想必大哥定是胸有成竹,听说秋闱下场进去便是三日,吃喝不过是干粮与水,还好眼下是秋日,微风和煦,若不然真担心大哥有个闪失,既然大哥不在闭门读书,这几日定要好好保养身体方是正理。”   三姐点了点头,轻声道:“六妹所言极是。”   “三姐,可要去我院子坐坐?”   三姐摇了摇头,苦笑道:“一会儿还要去大伯母处学管家,焉能有闲情陪你四处逛园子,”低叹一声:“如今姐姐是真羡慕你。”   “三姐,眼下我年岁尚小,待到你这般年岁,玩心焉能如此重,怕是恨不得将大伯母身上所有本事都学会,方不会嫁到旁人家受委屈。”   三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也不知你这脑袋瓜,每日都在想什么?”   “自是想怎么不被人欺负,怎么对其睚眦必报,若旁人让我不顺心,我便搅得他们家无宁日。”   此言一出,三姐瞪大眼睛,目瞪口呆道:“你……你……你怎敢有此等念想。”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三姐,妹妹不过是在逗你,想让你开怀而已,当不得真……”   三姐恨声道:“还好此番话被我听到,若被大伯母听到,还不得训斥的你直接告谢祖宗牌位。”   “妹妹错了还不成,日后再不说这等放肆之言,”刘湘婉指了指日头:“三姐,你还不快去大伯母处,在晚一刻钟怕是又要训斥你。”   三姐瞪了她一眼,带着梅兰匆匆离开。   “姑娘,咱们去哪?”   “自是回去!”   招娣点头,轻声道:“姑娘,大少爷娶媳妇后,咱们的日子会不会不好过。”   刘湘婉诧异道:“为何这么问?”   “奴婢也是担心,奴婢听府中小丫鬟私底下议论,自打大房的大少奶奶嫁过来,起先倒是柔声细语,可慢慢的大少奶奶站稳脚跟,便似有似无的针对八姑娘九姑娘,只因她们深得大太太欢心。”   此话倒是刘湘婉头次听说,不禁反问:“大堂嫂为何独独针对八妹九妹?”除了初回府中那次,大嫂给她下马威后,她与堂嫂便未从接触过,只因她一直在安胎。   “您想啊……大太太有疼爱八姑娘姐妹的心,还不如多多疼爱孙小姐,毕竟那才是大太太的亲孙女。”   “看不出来大堂嫂是这样的人?”   招娣神色幽怨道:“姑娘,在您心中焉有坏人?”   刘湘婉讪讪道:“焉何没有!”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赵妈妈低声道:“姑娘,适才刘管事过来,说是老太爷唤您去书房。”   “可有说何事?”   赵妈妈摇了摇头:“刘管事听说您还未回来,交代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那就走一趟吧!”本打算回来为宴哥做个蝴蝶风筝,此事只怕又得耽搁一阵。   刘湘婉带着招娣走到书房,只见刘奎立在门外,嘴角微微上翘,躬身道:“六姑娘。”   “刘叔,不知祖父寻我来何事?”   刘奎轻声道:“您进去便会知晓,”转身轻声道:“老太爷,六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只听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刘奎轻轻推开房门,刘湘婉挑了挑眉,抬脚进去,待进到里面看见手执棋子对弈的二人,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可她不能……神色无奈下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大哥。”   “过来坐吧!”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矮凳,淡淡道。   刘湘婉慢慢挪到矮凳处,低声道:“祖父,您与大哥对弈,孙女不好打扰吧!”   老太爷斜了她一眼,淡淡道:“如今这屋中唯有我们祖孙三人,你走了,谁为我二人斟茶倒水。”   刘湘婉眸光瞥了眼棋局,迫不及待道:“刘叔,一直以来都是刘叔伺候您左右,少了他伺候,您老怕是不能得心应手。”   “也不能老指望他,万一他某日偶感风寒告假一日,老夫又该指望谁?”老太爷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轻声道:“六丫头,你说到时老夫该指望谁?”   刘湘婉瞬间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掷地有声道:“自然是孙女。”   “既这般,便为我二人斟杯茶吧!”老太爷指了指旁边的茶杯,轻声道。   “是。”刘湘婉垂着头,苦着脸应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棋盘比之刚才不过多了十几枚棋子,刘湘婉坐在一旁,深深体会口不能言,动弹不得的痛苦,往日三姐如她般看大哥与她对弈,怕就是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吧!   只见翊哥看着她,淡淡道:“六妹,此盘棋下到如此境地,依你之见,谁输谁赢?”   此话一出,老太爷目光刷的看向她,炯炯有神,一时间被二人注视的刘湘婉头皮发麻,瑟瑟道:“依小妹拙见,大哥与祖父该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若非要你说出谁更技高一筹,你道是谁?”   老太爷板着脸,淡淡道:“老夫与翊哥到底谁更厉害?”   刘湘婉左看看,右看看,咽了咽口水方道:“大哥略微技高一筹。”眸光瞥见祖父铁青着脸,恼怒的神色,忙道:“祖父,此院子唯有你我祖孙同住,大哥来此乃是客人,您自是要让他几子,方彰显您长辈的风采及怜爱小辈的心意,此乃一举两得的创举。”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老太爷方缓了缓脸色,淡笑道:“也只有她能想出这么个讨喜的借口。”   翊哥轻笑道:“关键时候,六妹倒是很急中生智。”   到了此时,刘湘婉若还瞧不出他二人眼中戏谑之色,便当真傻了,神色委屈道:“大哥,你跟祖父不仅逗妹妹玩,末了还揶揄我!”   翊哥淡笑道:“此言差矣,大哥却是打心眼里夸你。”   闻言,老太爷翻了个白眼,指着刘湘婉,恨声道:“切不可夸她,若不然她又该沾沾自喜。”   刘湘婉娇嗔道:“祖父,孙女在您眼里就这么差?”在打搬来祖父的院子,祖孙二人在一处时却是越发的融洽,真像含饴弄孙的老者与稚儿。   老太爷哼哼道:“你说呢?”   刘湘婉捂着脸,低声道:“既如此,孙女唯有面壁思过几日,好好反思自身。”   “近日不去韩夫子处上课,倒是让你越发懒惰了,若不然……”   老太爷话还未说完,刘湘婉忙道:“自是该多陪祖父下棋,逛园子,说话,解闷。”   只见老太爷神色满意,眉眼带笑的点头:“孺子可教!”   翊哥看着这一幕,嘴角带笑道:“恰逢这几日孙儿无甚事,倒是可多来陪祖父说话。”   “翊哥有此等孝心,老夫焉能不喜。”老太爷话音一落,指着刘湘婉,淡淡道:“只盘棋还未下完,你替老夫下吧。”   刘湘婉瞥了眼棋盘,张口结舌:“祖父……”注定输的棋局,下之何用?   老太爷看着她,目光如炬:“没到最后一步,焉知结果如何?”   刘湘婉神色一震,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知晓。”躬身走到祖父身边,坐在他的位置上,拿起黑子淡笑道:“大哥,虽胜负已定,但你切莫因此而大意,须知一字错,满盘皆输。”   只见老太爷眼角闪过笑意,六丫头最称他心意的便是这股机灵劲,有些话便是你不说,她也能从中窥探出些许细枝末节,让你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翊哥同样被她的话震的神色一变,垂下头盯着棋盘,低声道:“胜负尚且未知,焉能这般垂头丧气。”   刘湘婉淡笑:“如何不是?如今这盘棋不过下了七七八八,到底还未到关键时刻,胜负又焉能知晓,即便注定是输局,未曾垂死挣扎一番,心里到底意不平,”转头看向祖父:“您可是想让孙女明白这个道理?”   老太爷神色不耐的对其挥了挥手:“我的心思也是你敢随意揣测的,找打!”   刘湘婉缩着脖子,告饶道:“祖父,孙女错了!”   翊哥抬头缓缓看向祖父,自嘲道:“是孙儿魔怔了!”   老太爷淡淡一笑:“老夫懂你现下的心情,但翊哥……做与不做乃视情形而定,为而不为却是看你的心,可懂?”   刘湘婉垂下头,看样子大哥却是发生一些事,且不是小事,从她进来到现下,只见其眉头不展,眉眼间郁结之色甚重,可见他身上定有大事发生。   翊哥沉着脸点头:“祖父,孙儿明白。”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湘婉棋艺到底不如大哥,惨败于他!   兄妹二人在祖父这用过午膳方一同出去,刘湘婉思忖片刻,缓缓开口:“大哥,可是有何烦心之事?”   “为何这么问?”   “妹妹见你眉头不展,眉眼间尚带一丝郁结之色,心下有些担忧。”   翊哥淡笑道:“不过是担忧此次下场未能考得好名次,一时心绪不宁。”   刘湘婉眼神疑惑的看着他:“当真?”   “大哥为何要骗你?”   见此,刘湘婉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如此妹妹就放心了。”   翊哥轻声道:“在祖父这住的可曾习惯?”   “甚好!”至于其中利弊,不足外人道矣。   “六妹……”翊哥本想与她交代一些事,可一想事情还未发生,他便杞人忧天,是不是言之过早。   刘湘婉诧异道:“何事?大哥?”   翊哥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便要出嫁。”   话音一落,刘湘婉捂嘴偷笑:“大哥,再过几日你便要大小登科,真乃人生两大喜事。”   闻言,翊哥瞪了她一眼,低斥道:“此话也是你内宅女子焉能说出之讳言?”   刘湘婉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妹妹这不是替大哥欣喜吗?”   翊哥忍俊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日后少贫嘴!”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笑而不语,亲自送大哥出院门后,招娣嘴角含笑道:“姑娘,自打您搬来老太爷的院子,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奴婢看着很是欣喜。”   “有吗?”刘湘婉脚步一顿,呆愣道。   招娣轻声道:“若姑娘日日都能这般喜笑颜开,搬来老太爷这真是喜事一桩。”   刘湘婉微微沉思,轻声道:“人啊,果然是安于现状之人,太过安逸竟让人不自觉忘了往日的谨小慎微,更加不自觉放松心神。”幸亏听到招娣的话,不然尚不知她在慢慢变化,尤其今日竟当着大哥的面说此等造次之言,许是心下有了底气,知晓即便犯了再大的过错,身后尚有祖父作她的依靠,可……可如今再看,连大哥这般光风霁月之人所烦恼之事,即使是祖父也无法相帮,更何况区区庶女的她,即便再得祖父宠爱,有朝一日关系到家族利益,兴衰之事,祖父定然是舍她而成就众人。   “姑娘,您怎么了?”招娣小声道,最近她好似总说错话。   “走,咱们回去给宴哥做风筝。”   招娣神色踌躇:“姑娘……”   刘湘婉对其一笑,她打算做风筝时,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日后说话行事,不可因搬到祖父院子便自以为有了靠山,进而松懈心神,恣意妄为。   二太太回府后满脸笑意,看着王妈妈含笑道:“看看老爷在哪处,就说我有事寻他。”没想到徐家二姑娘不仅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容貌更是端庄秀丽,妥妥的当家主母风姿,当下越看越满意,拉着她的手不住的夸奖她,直将其夸的耳根泛红,面带羞涩。   王妈妈嘴角带笑,轻声道:“老奴这就去。”   一刻钟后,刘仲修缓缓而来,许是翊哥的话起了作用,脸色较之昨儿却是回缓不少,淡笑道:“看夫人眉眼间透着喜气,想必徐家二姑娘甚得你的欢心。”   二太太嗔怒道:“老爷也真是,惯会儿打趣妾身。”   刘仲修坐在一旁,王妈妈亲自为其倒了杯温茶,只听他轻声道:“翊哥生辰八字可有与他们。”   “这是自然!”二太太喜不自禁道:“徐家二姑娘的生辰八字也在妾身手中,待会儿妾身去寻大嫂,问问京中谁人相命最准,妾身好为他二人合合八字。”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淡笑道:“此事夫人做主便是。”   二太太皱眉,轻声道:“老爷,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懂,为何徐家夫人拉着妾身的手不住的道可惜,”抬头看向他,怪异道:“可惜什么?”   刘仲修脸色一僵,讪讪道:“许是可惜不能留自家姑娘长久在其身边。”   二太太一想也是,附和般点了点头,缓缓道:“老爷,若他二人合过生辰八字后,乃是大吉,咱们是选临近的好日子让其成亲,还是再过些时日妥善准备方让其成亲。”   “选最近的好日子吧!难得一门双喜。”   此话一出,二太太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老爷言之有理。”   “至于亲事所需要的清单,想必这些年你早已为翊哥有所准备,且公中也会出一些,到时你与大嫂细细斟酌便是。”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放心,妾身定将翊哥的亲事办得分分光光。”   刘仲修点了点头:“这段时日夫人受累些,若忙不过来便唤刘铁,让其为你分忧,”说着从袖子中拿出一沓银票,轻声道:“翊哥成亲所需银子,无须从你私库中拿,为夫只有翊哥这么一个嫡子,虽不能亲自为其张罗,但银子上的补给却是不可缺少。”   “老爷……”二太太盯着那一沓银票,抬头时神色难掩激动。   刘仲修低叹:“为夫也只能帮到此,日后的路且看他自己。”   二太太咬了咬嘴唇,神色歉疚道:“老爷,昨儿妾身说了那等造次之言,还望您勿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夫人也是为了翊哥着想,为夫焉能不知。”   二太太眼眶微红,轻声道:“老爷,日后妾身再不敢对您心存怨恨,您所行之事自是心有沟壑,妾身却……”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刘仲修感慨道:“夫人,翊哥乃为夫嫡子,为夫所行所虑自是为他着想,寻徐家二姑娘既是因他家与咱们府上门当户对,更因徐家家教严谨,所生子女皆成材,寻这样的人家为儿女亲家,既于翊哥仕途有帮助,又利于后宅安稳,惠及子孙。”   “老爷……”   刘仲修长叹一声:“若昨日为夫与你慢慢说与此事,何至于惹得你大动肝火。”   二太太忙道:“老爷且不可这么说,妾身也有不是,这些年凡老爷决定之事,何曾出过差错,不过是事关翊哥,妾身有些闻声色变,乱了心神。”   “如今你看过徐家二姑娘,对她甚是满意,也算了了为夫一桩心事,日后他二人的婚礼,还妄夫人用心张罗,若银子不够在同为夫说便是。”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放心,翊哥乃妾身亲子,妾身定让他的婚礼受京中众人瞩目与羡慕。”   刘仲修低叹:“如何甚好!”只盼到了翊哥出名次那日,你也能这般信誓旦旦。   又过数日,终于到了翊哥秋闱下场的日子,全家人皆严阵以待,二太太更是脸色绷紧,神色紧张,拉着他的手,不住的叮咛:“考试时慢慢来,别太心急。”   刘仲修与老太爷知晓翊哥此番能中却不能取得好名次,遂轻声道:“今朝如何不代表日后,他日我儿定能再次大放光彩。”   老太爷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缓缓道:“翊哥,得与失往往在人的一念之间,皆因凡事都是有得才有失,你之心性祖父焉能不知,得与失,利与弊,且看你如何决定。”   翊哥轻声道:“祖父,您放心,从孙儿决定那刻起,便不曾后悔过。”   老太爷嘴角含笑道:“祖父以你为傲!”   翊哥眸光看向府中众人,方转身带着砚台离开。   二太太禁不住往前跑了几步,目光尤为不舍,见此,三姐走上前拉着她娘的手,轻声道:“娘,莫要担心,再过三日大哥便会回来。”   “此次你大哥定能金榜题名,是不是?”二太太紧紧拽着她的手腕,神色迫切道。   三姐迫不及待的点头,安抚道:“娘,大哥的才华府中无人不知,京中更是难逢敌手,此番秋闱定能高中榜首。”   二太太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我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老太爷轻声道:“既然翊哥已下了场,咱们唯有在家中坐等他的好消息,”眼神环顾众人,对其挥了挥手,淡淡道:“大家散了吧!”   刘奎扶着他慢慢离开。   大房众人渐渐离开,唯剩二房子女不敢离开,只见二太太站在一旁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久久不曾说话,三姐低声道:“娘,女儿陪您进去吧!”   二太太抚摸她的心口,低声道:“娘这心口跳的厉害,总觉得好似有事要发生。”   “娘,您这是关心则乱,待哥哥金榜题名时,您这心怕是得激动的飞出心口。”   闻言,二太太嗔怒的看着她,恨声道:“眼下这般光景,你还有心揶揄为娘。”   “娘,女儿说的乃是真心话,现下您这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似女儿便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忧,只因女儿对大哥腹中学识胸有成竹,此番大哥定能高中榜首,为镇国将军府,为刘家,为他自己大放异彩。”   身旁的王妈妈也劝慰道:“太太,姑娘所言极是,少爷的学识与文采,那是众人皆知,此番定能拔得头筹。”   刘仲修在旁听着她们的对话,越听心下越难受,不由冷着脸,低声道:“若你们母女想在此等便一直站着,为夫带着其余儿女先行回去。”说罢,甩袖子离开。   “老爷这又是怎了?”二太太呆愣的看着玫儿。   三姐拍拍她娘的手,耳语道:“娘,大哥又不是您一人的儿子,如今爹怕是跟您一样心神不宁,担忧大哥,只是他强装镇定,怕众人瞧出他脸上的神色。”   二太太不由点了点头:“焉能不担心,你大哥为了此次秋闱一鸣惊人,付出多少心血,寒冬腊月,数九寒天,日日不缀的读书,为娘只盼他心想事成。”   “娘,大哥定会金榜题名!”三姐费劲口舌终于将她娘劝得离开,又陪她在屋中细细说了好一会儿话,方从她娘院子离开。   这几日,刘湘婉静下心来反思自己,却是察觉出她有一丝放纵的心神,遂呆在祖父的院子里足不出户,除了陪他老人家下棋,说话外,便一直待在书房为宴哥做风筝,若不是今日大哥秋闱下场,她怕是还不肯出来。   招娣低声道:“姑娘,近日来您起早贪黑的做风筝,费劲了心神,要不奴婢陪您在园子中散散步,赏景怡情。”   刘湘婉淡笑道:“怕是你憋在院中不好受,想趁此机会在外面多呆一会儿。”   招娣红着脸,低声道:“姑娘,奴婢万不敢有此等念想。”   “走吧!咱们去凉亭处坐一会儿!”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的走至凉亭处,待坐下一盏茶功夫,便见李姨娘带着小桃过来,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敛,缓缓起身对其行礼问安。   李姨娘进来后,眼神阴翳的看着她们主仆,随后满脸笑意的打招呼:“六姑娘真是好兴致竟在此处与婢女谈天说地,好不恣意。”   “李姨娘……”   李姨娘却截住她的话,眼神环顾一圈,淡淡道:“此处六姑娘可有觉得眼熟?”   刘湘婉轻皱眉头,淡淡道:“李姨娘,您此话到底是何用意?”   “能有何用意?不过是六姑娘如今俊俏的站在妾面前,可你四姐却已化作黄土一堆,”李姨娘嘴角的笑容微冷,淡淡道:“妾忘了四姑娘早被老爷火葬,连骨灰都不知散在何处?呵呵……”笑声既阴冷又恶毒,让人听了不由打着哆嗦。   刘湘婉后腿一步,轻声道:“如此说来,您是将四姐之死怪罪在我身上?”   李姨娘眼神如蛇般阴冷的盯着她,嘴角微微上翘:“妾哪敢?您是主,妾是仆,妾不过是可怜我那红颜薄命的姑娘……”   “李姨娘,我与四姐不过是姐妹间的争执与打架罢了,过后我也被爹爹训斥与禁足,该受到的惩罚我已受到,私以为不欠四姐任何事。”   李姨娘蹭的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招娣心下一急,挡在姑娘面前,怒斥道:“李姨娘,您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胆敢对姑娘言语威胁,就不怕奴婢去老爷面前告状!”   李姨娘噗呲笑出声,笑的浑身直打哆嗦,咯咯道:“怕!妾好怕!妾怕的要死!”   小桃见状不好,忙上前扶着姨娘的胳膊,低声劝慰:“姨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谁料,李姨娘一把推开她,看向刘湘婉阴冷道:“六姑娘可曾体会过死去至亲之人的痛苦?”   刘湘婉心下一紧,神色阴翳,冷冷道:“李姨娘,此话是何意?”   “没什么?”李姨娘又笑了,笑的眼泪流出来:“妾的四姑娘在地下应该很是孤单寂寥,也不知谁会心疼她,愿意下去与她作伴。”   此言一出,刘湘婉浑身如被针扎般,汗毛立起来,厉声道:“李姨娘,四姐之事到底结果如何,你尚且不知,便一意往旁人身上栽赃,陷害,您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声音一顿,又道:“还是说你们母女间有过龌龊事,遂将她的死怨恨在旁人身上,进而洗清你的罪责。”   只见李姨娘瞬间暴怒,一把扯开挡在刘湘婉面前的招娣,扯着她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胆敢再说一句?”   刘湘婉毫不畏惧,冷笑道:“莫不是我说到你的痛处,姨娘一时间恼羞成怒。”   李姨娘双目喷火,狠狠扯着她的胳膊,怒声道:“你找死?”   这时,仁哥飞快跑进来,一把抱住姨娘,回头对刘湘婉赔不是:“六妹,都是二哥不好,今日恰逢大哥秋闱下场,我亲自送他去考场,未料回府后,方知姨娘不在院子里……”   刘湘婉揉了揉胳膊,低声道:“二哥,你可知李姨娘将四姐之死怪在我身上。”   仁哥脸色讪然,低声道:“待我回去后,慢慢开导姨娘,还请妹妹不要将适才之事放在心上,也……也不要告诉爹爹。”   “二哥,若李姨娘对付我,妹妹尚且能自保,但若她心存歹意对付妹妹至亲之人,到时别怪妹妹不留情面。”   仁哥身子颤了颤,脸色发白:“六妹……”   “二哥,事实到底如何,想必你心里早已知晓,不过是难于开口罢了,”刘湘婉瞥见李姨娘仇恨的目光,淡淡道:“还妄二哥看好李姨娘,若她当真心存歹意存了谋害妹妹之心,到时别怪我不念兄妹情意。”   仁哥点了点头,低声道:“六妹放心,从今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湘婉牵着招娣的手,冷着脸,低声道:“我们走!”   “可是姑娘……”   刘湘婉淡淡道:“今日权当给二哥面子,倘若李姨娘有朝一日对我以及至亲心存歹意,我定不会如今日这般轻轻掀过。”   仁哥脸色一缓,哄着李姨娘轻声道:“姨娘,您为何不听儿子的劝告,此事当真与六妹无关,再说四妹……都是她咎由自取。”想及那日四姐决绝凳上轿子的身影,心里的恨意便渐渐涌上心头。   未料,李姨娘扣住他的手,面色狰狞道:“哥儿,你怎能放六姑娘离开,她是害死你妹妹的凶手,你要为你妹妹报仇,让她尝尝死去至亲之人的痛苦。”   闻言,仁哥脸色骤变,不可置信道:“姨娘,您不可有这种念想……” 第160章 引蛇出洞   招娣想了想, 不由开口:“姑娘, 奴婢总感觉李姨娘神色不对, 好似……好似疯癫之色。”   刘湘婉低声道:“咱们去姨娘处。”   招娣颔了颔首,又道:“姑娘,为何您脸色如此不好?”   “诚如你所说,李姨娘疯了, 如今她将四姐的死怪在我身上,就如一只疯狗恶狠狠盯上我,不知何时何地趁我不备咬上一口。”   招娣想起李姨娘的眼神,身子不由打着冷颤,瑟瑟道:“姑娘……”   “我与姨娘尚且能自保, 可两个弟弟呢?他们年岁尚小,焉知谁好谁坏, 说不得李姨娘……”尤其李姨娘质问她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生怕她对年幼无知的弟弟们下手。   招娣心下担忧, 焦急道:“姑娘,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此次事我已应下二哥不会将其告诉爹爹, 毕竟李姨娘并未作甚,若我因此闹得众人皆知,反而引得二哥对我心生怨恨, 遂不得已应下他,”刘湘婉神色一顿,又道:“可心中到底不放心,须得叮嘱姨娘, 让她千万看紧两个弟弟,时时刻刻目光不能离开他们身边。”   招娣脸色苍白,踌躇道:“姑娘,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们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尤其奴婢见李姨娘的神色,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万一……”   刘湘婉脚步一顿,脸色渐渐阴冷,漠然道:“若如此只能引蛇出洞,将其一棍子打死。”   “姑娘,您打算怎么做?”   刘湘婉淡淡道:“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我们还是去姨娘处。”   招娣点了点头,恨声道:“四姑娘死了也不让人消停,真是个祸害!”   “此话休要再说!”   招娣噘着嘴,点了点头。   因着李姨娘,主仆二人没了赏景的心思,忙不迭走到黄姨娘的院子,宴哥正在院中由着奶娘陪着玩耍,看到姐姐过来飞快跑至其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腿,脆声道:“姐姐,陪宴哥玩?”   刘湘婉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宴哥,姨娘呢?”   “屋里!屋里!”宴哥抬手指着屋子。   “陪姐姐进去,可好?”   宴哥眉眼带笑的点头,刘湘婉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进去,内室黄姨娘正为两个儿子绣着肚兜,祉哥坐在旁手脚并用的比划,黄姨娘时而抬头看他一眼,对其温柔一笑,方垂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活计。   只见宴哥松开姐姐的手,跑到姨娘身边,大叫道:“姨娘,姨娘,姐姐来了,姐姐……”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黄姨娘赶紧抬头看向床上的祉哥,见其并未被吓到,方缓缓舒了一口气,又将手中的针线筐放在旁处,省得宴哥好奇将其拿在手中玩耍,待看向立在门口处的倩影,低笑道:“姑娘,怎来了不让婢女通传?”   刘湘婉低笑:“怕打扰到姨娘。”   宴哥扯着姨娘的胳膊,催促道:“出去玩,姨娘出去玩……”   见此,黄姨娘只得起身,看向身旁的奶娘,轻声道:“你在屋中看好祉哥。”   奶娘福了福身,走至床边,半坐在一旁的矮榻上逗着六少爷。   黄姨娘牵着宴哥的手行至姑娘面前,含笑道:“可是有事寻姨娘?”   刘湘婉神色一凛,轻声道:“却是有事同姨娘说。”   黄姨娘愣了愣,半响后,轻声道:“姑娘,可是出了何事?”   刘湘婉低声道:“姨娘,李姨娘认为女儿是害死四姐的凶手,怕是要对付我,更甚至对付您与两个弟弟。”   闻言,黄姨娘脸色骤变,握住宴哥的手一紧,焦急道:“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姨娘……疼……”宴哥小手被握的发疼,不由撇嘴要哭。   黄姨娘忙松开他的桎梏,随后慢慢抚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是姨娘不好,不该弄疼哥儿,可还疼?”   宴哥小脸慢慢露出笑容,扯着姨娘的胳膊,催促道:“姨娘出去,咱们出去玩……”   刘湘婉见姨娘神色焦躁不安,忙道:“您莫要着急,此事我也是刚刚得知,之前赵妈妈跟我说过,女儿并未在意,却不想今日在凉亭处遇到李姨娘,看其神色有些癫狂,怕是因四姐之事,弄得心神恍惚。”   “她可有对你做过什么?”黄姨娘心下大惊,一把扯过姑娘的胳膊,来回抚摸她的身子。   “不过言语讥讽罢了,无甚大碍!”   黄姨娘不由道:“不若将此事告知老爷,让其从中劝诫李姨娘,万一她做了危害你们姐弟之事,可让姨娘如何活?”   刘湘婉低声道:“姨娘,此事二哥已然知晓,他哀求女儿不让其告诉爹爹,说私下底会劝服李姨娘,”神色一顿,又道:“不过女儿瞧着,以李姨娘现下的神智,根本听不进去。”   “那可如何是好?”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莫急,且容女儿想想对策,定要将其打的措手不及,方能永除祸根,若不然犹如头上放着一把刀,说不得它何时落下,更是扰得我们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黄姨娘低头看着围绕在她腿旁的宴哥,喃喃道:“倘若有人动你们姐弟一根毫毛,姨娘拼了性命也要护住你们。”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事情还未到您想的那般严重,”见她眉眼间带着郁结之色,轻声道:“适才大哥秋闱下场,三日后他回府,府中定是热闹非凡,那日您定要看紧弟弟们,不得让他们离开您的视线,女儿怕李姨娘魔怔起来,当真不管不顾。”   黄姨娘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姨娘定会看好两个哥儿,”神色一顿,担忧道:“可是你呢?若你出了何事,姨娘都不敢想?”   “姨娘,女儿住在祖父的院子,李姨娘的手尚不敢伸到此处,且女儿这般年岁,论谋略她尚不及女儿,论手脚,女儿人小脚程快,定然追不上女儿,遂您根本不用担心。”   “可这样日防夜防何事是个头?”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还好今日女儿碰到李姨娘,方知晓她的打算,倘若我们未将其放在心上,有朝一日,当真出了何事,咱们便是将其杀了也是于事无补。”   黄姨娘脸色发白,惊吓道:“姑娘,您莫不是要……”   刘湘婉淡笑道:“姨娘,您在想甚,便是女儿想又怎有那般能耐,即便祖父疼爱女儿,知晓其中原由,也不会让女儿如此行事,毕竟中间牵扯二哥及……”宫中的四姐!   此话一出,黄姨娘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姑娘手上莫要沾血,知道吗?”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姨娘,女儿又不是刽子手,动不动喊打喊杀。”   黄姨娘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姨娘只是不愿姑娘为了我们动了杀心,不值得!”   “姨娘,有人打我们姐弟的注意,您都要与其拼命,更何况女儿,您与两个弟弟乃我至亲,倘若有人动了你们,女儿定将其杀之而后快,只要不碰触女儿的逆鳞,一切都好说。”   “姑娘……”黄姨娘神色再次惊愕,无论宴哥如何扯她的袖子,皆无动于衷。   宴哥眉眼间略带恼怒,遂走去拉着姐姐的手,嚷嚷道:“姐姐,咱们去玩,好不好?”   这时,刘湘婉想起书房中做好的蝴蝶风筝,抬头看向姨娘,含笑道:“姨娘,不若我将弟弟带去祖父的院子,可好?”   黄姨娘脸色一楞,踌躇道:“不会因此吵到老太爷?”   “我给弟弟做了个风筝,想带他去看看,再说只要顺了祖父的意,他老人家很好说话,若我带弟弟过去,可趁此机会让祖父见见宴哥,如此一来他们祖孙间尚有一分香火情,您说呢?”   黄姨娘想到不久前老爷交代之事,又看了看作甚也不懂的宴哥,低声道:“既如此,姑娘切记不可让宴哥惹老太爷生气。”   刘湘婉含笑的点头:“姨娘放心!”看向宴哥,低笑道:“姐姐带你去我的院子玩,可好?”   宴哥喜不自禁的点头,牵着她的手不住往外使劲,催促道:“走,出去玩,宴哥要出去玩……”   “好,好,姐姐带你去看风筝。”   黄姨娘沉吟片刻,低声道:“不如让绿衣陪你们一同过去!”   刘湘婉摇了摇头:“还是让奶娘跟过去。”至少奶娘懂得如何哄住吵闹不休的宴哥。   “也好。”黄姨娘走进内室,看向一旁的奶娘对其小声吩咐,随后她抱着祉哥一同出来,叮嘱道:“若你弟弟不听话吵到老太爷,定要将其送回来!”   “姨娘放心,女儿懂得分寸!”   就这样,姐弟二人手牵着手往外走,大约半盏茶功夫,行至一半路程的宴哥顿住脚步,站在中央一动也不动,刘湘婉挑了挑眉,轻声道:“宴哥怎么了?”   宴哥摇了摇头,对其张开双手,小声道:“抱,抱……”   “宴哥可是累了?”   宴哥神色委屈的点了点头。   奶娘在身边轻声道:“姑娘,还是由奴婢抱哥儿吧!五少爷毕竟年幼,如今走了这么多路,已实属不易。”   “如此也好!”刘湘婉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轻笑道:“你何时才能长大。”   宴哥被奶娘抱在怀里,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笑咯咯:“姐姐抓我,抓我!”   刘湘婉装模作样的抓着他的胳膊,怪异道:“宴哥的胳膊呢?怎么没了?”   宴哥抱着胳膊躲在奶娘怀里,笑声既清脆又无邪,让刘湘婉心下的烦躁不由一扫而光,心中更是暗暗下定决心,说甚也不会让李姨娘伤害他一丝一毫。   一行人慢慢行至祖父的院子,宴哥头次来这里,看到哪处都惊奇不已,指着其中一处喊道:“竹子!花花!灯笼!”   刘湘婉本打算将他直接带到自己的院子,又想到他初次来祖父的院子,若不拜见长辈未免有些失礼,便对宴哥轻声道:“一会儿姐姐带你拜见祖父,见到祖父时,宴哥记得要行礼问安,若你做的好,姐姐给你一个大大的风筝,可好?”   宴哥歪着头,眨眨眼睛,怪异道:“风筝?”   刘湘婉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对,就是风筝,还是蝴蝶风筝呢?”   宴哥喜笑颜开的点头,迫不及待道:“见祖父!要风筝!”   “好!好!宴哥见到祖父定要先行礼问安,知道吗?”   宴哥点了点头:“宴哥会!”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看向奶娘低声道:“将他放下吧,”眸光看向身后之人,轻声道:“你们在此候着,过会儿我们便出来。”   众人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刘湘婉牵着宴哥的手缓缓走到祖父的门口,轻声道:“祖父,您可在?”   “进来吧!”   刘湘婉伸出食指对宴哥‘嘘’了一声,宴哥有模有样学着‘嘘’了一声,随后姐弟二人脚步轻声的走进屋中,轻声道:“祖父,孙女带弟弟来院中玩耍,特带他拜见您。”   此时老太爷正在矮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儿站在他面前,只见六丫头对他福了福身,至于那个小儿慢悠悠的跪下,对其磕了一头,脆声道:“宴哥给祖父请安。”说完不待老太爷发话,自顾站起来,随后龇着门前几颗小白牙,笑容十分灿烂。   老太爷一愣,指着宴哥愣愣道:“他是?”   刘湘婉嘴角含笑:“我弟弟宴哥,”末了,话音一转:“祖父,您觉得他跟我像吗?”   老太爷由着刘奎服侍坐起身,细细端详宴哥的长相,皱眉道:“与你不甚相像,倒十分神似你老子。”   闻言,刘湘婉苦着脸,心想:脑袋瓜子像我爹尚可,这花花肠子可千万别像他,省的后宅弄得乌烟瘴气。   只见老太爷指着宴哥,淡淡道:“你且上来让老夫瞧瞧。”   宴哥看也不看他姐,慢慢走上前,脆声道:“祖父!”眼睛却紧紧盯着他身后的一只扁腹绶带葫芦瓶。   老太爷大笑道:“你小子竟不怕老夫!”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你今年几岁?”   宴哥歪着头:“你今年几岁?”   刘湘婉脸色涨红,低斥道:“宴哥,不许放肆!”抬头看向祖父,神色讪讪道:“祖父,他正是学话的年岁,还妄您莫要同他一般计较。”   “无妨,无妨!”老太爷顺着宴哥的眼神看向身后的扁腹绶带葫芦瓶,指着它淡笑道:“可是喜欢这个?”   宴哥毫不畏惧的点头:“喜欢!好看!”   “既然你喜欢,祖父将其送给你。”   刘湘婉忙推拒,轻声道:“祖父,他那么小哪懂得欣赏甚花瓶,不过是看着上面的图案好看罢了,遂您万不可将其送与他,不过是贪两日新鲜,待他不喜欢说不定将您的宝贝给砸了也说不定。”目光看向宴哥,轻声道:“来姐姐处,姐姐带你去看风筝。”   果然,宴哥瞬间收回眼神,眼里带着喜意,催促道:“走!走!风筝!风筝!”   老太爷含笑道:“果然是只知玩闹的年岁!”   刘奎躬着身子,低声道:“不过鲜少有不畏惧您的小主子。”   “哈哈……如何不是!”老太爷含笑道:“你们姐弟出去吧!”   刘湘婉福了福身,又对宴哥道:“给祖父行礼,姐姐方带你出去玩。”   宴哥听话的拱手揖礼,未料腰弯的有些用力,险些向前摔倒,幸亏刘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其扶住,只见祖孙二人皆吓得脸色发白,后怕不已,刘湘婉更是扶着胸口,低叹道:“你便是着急出去也不能这么用力啊……”   宴哥不知适才险象环生,还傻呵呵对其发笑。   老太爷揉了揉额头,恨声道:“你们姐弟俩赶紧给老夫出去,再跟你们待在一处,老夫这命怕是没几日活头!”   此话一出,刘湘婉不禁捂嘴偷笑:“祖父,您老人家额头可是吓得冒了虚汗。”   老太爷瞪大眼睛,怒声道:“还敢揶揄老夫,找打不成!”   刘湘婉牵着宴哥的手,转身飞快往外走,轻快道:“祖父,午时孙女就不同您一处用膳。”   “为何?”   “今日孙女院中来了客人,当然是陪他一同用膳。”   老太爷指着她,忍俊不禁道:“你这坏丫头,一肚子鬼主意!”   姐弟二人离开后,刘奎轻笑道:“自打六姑娘搬来咱们院子,无论您还是她皆比往日开怀不少。”   老太爷低叹:“也唯有这般年岁方能无忧无虑,似翊哥……”话音一顿,面带愁容:“只苦了他……”   “您曾说有失必有得,今日三少爷丢掉的不过是些虚名,终有一日他会卷土重来,到得那时金榜题名上的虚名又算得了什么,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那才是莫大的荣耀。”   老太爷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低声道:“终有一日,翊哥会展翅高飞!”   仁哥带着姨娘回到院子,关上门后,方轻声道:“姨娘,日后您再不可针对六妹,妹妹的死与她没有关系。”   李姨娘瞪了他一眼,恨声道:“哥儿,你傻了不成,难道要让害死你妹妹的凶手逍遥法外,你还是她的亲哥哥吗?”   仁哥紧皱眉头,神色无力:“姨娘,儿子与您说过多少次,妹妹落得那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只听‘啪’的一声巴掌声,李姨娘瞋目切齿,指着门口厉声道:“给我滚!我没有你这般窝囊的儿子!”   仁哥捂着脸,低声道:“姨娘,难道您真要为了妹妹,置儿子的仕途于不顾吗?”   李姨娘身子一僵,愣楞道:“姨娘生来卑贱,好不容易得太太青睐,让我服侍老爷,幸得老天垂怜,让我生下你们兄妹,虽姑娘心比天高,可再过一年……一年而已,她便会许配人家,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身子踉跄下,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低泣道:“可如今呢,她死了!被人害死了!自古红颜多薄命,说的就是你妹妹!”   “姨娘,妹妹死了也是她死得其所,可您还有儿子,难道真要为了死去的妹妹抛弃儿子不成?”   “我……我……我顾不得!”李姨娘使劲捶打她的胸口,低泣道:“若姨娘不为你妹妹报仇,便日日寝食难安,唯有嚼了六姑娘的骨头,喝了她的血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仁哥脸色一白,身子发颤,心更是瞬间掉到冰里止不住的哆嗦,牙齿打颤道:“姨娘,您当真要闹到鱼死网破?”   李姨娘惨笑道:“除非你妹妹死而复生,否则我必让六姑娘付出该有的代价。”   仁哥神色木楞,双目呆滞,喃喃道:“便是妹妹活着,您又能怎样?”   “自是日日守在她身边,不让其离开,日后她想干什么,姨娘都会帮她达成所愿。”   “姨娘,您真是魔怔了,魔怔了……”   闻言,李姨娘指着门口,咬牙切齿道:“若你不能为你妹妹报仇,便不要再来看我,给我滚!”   仁哥身子踉跄下,苦笑地看着她,方蹒跚的走到门口,四妹入宫之事不能告诉姨娘,若不然以她现下疯癫的神色,说不得受惊之后,说与府中众人听,到时那时……仁哥脸色惨白不止,可不告知其缘由,定将六妹看做凶手,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仁哥走到门口,回头看向时而发笑,时而哭泣的姨娘,心头那股恨意似乎要将他活活淹没,若不是妹妹,姨娘焉能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若不是她,何至于爹爹如此皱眉不展,若不是她,焉何害的府中众人闻风色变,想及此,便起了怨恨妹妹的心思,恨不得那时爹爹直接将其弄死,也省的如今惹出这么多祸事。   可……可若他处在爹爹那般境地,能否亲手扼杀嫡亲的妹妹,他……他做不到,到底是亲兄妹,更何况是爹爹,他的骨血,他的女儿!   仁哥出去后,看到立在门口垂头不语的小桃二人,低声道:“日后不得让姨娘出院子,若她趁你们不注意出了院子立马通报于我,知道吗?”   小桃小花双双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仁哥心下稍定,颓丧着肩,蹒跚的离开,未料,小桃小声开口:“少爷,如今姨娘这般神智恍惚,奴婢们着实……着实看不住,似今日奴婢二人本是陪姨娘在屋中呆着,未料她突如其来的跑出去,待奴婢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好不容易追到姨娘,便见她眼神凶狠的盯着凉亭处的六姑娘,”想起那个眼神,小桃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任奴婢如何劝阻,姨娘也不肯离开,幸亏……幸亏您来了,若不然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仁哥脸色惨白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事我会跟爹爹说,让其多派两个丫鬟过来,到时与你们一同服侍姨娘。”   “多谢少爷体谅。”   宴哥看着桌子上的风筝,欣喜的不住地跺脚,不住地拍手大叫:“姐姐,好大的蝴蝶,好漂亮的蝴蝶!”   “宴哥喜欢吗?”   宴哥欢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喜欢!喜欢!”上前一步,扯着她的手,催促道:“咱们出去,出去……”   “出去作甚?”   “让蝴蝶飞!蝴蝶飞!”   刘湘婉含笑点头:“姐姐这就带你放风筝!”   谁料,赵妈妈在旁轻声劝阻:“姑娘,不可!”   “为何?”刘湘婉拿起风筝,不明所以。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今日大少爷方下场,府中众人皆心惊胆战,若您在此时放风筝,惹的太太大怒,说不得会寻个理由狠狠训斥您。”   刘湘婉身体一僵,险些忘了大哥秋闱一事,神色怅然的看着宴哥,低声道:“改日姐姐再陪你放风筝可好?”   宴哥摇了摇头,眉头微皱,撇了撇嘴要哭,刘湘婉忙道:“姐姐不喜欢宴哥哭,若你大哭,日后姐姐再有好玩的东西都不给你玩!”   “姐姐……”宴哥眼眶含着泪水,扯着她的衣袖,小声道:“不生气,不生气!”   见他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刘湘婉心中暗暗埋怨自己,没事起什么调子,这下好了!将宴哥的兴致勾起来,却不能让他玩的尽兴,如今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宴哥,今日没风,待哪日你看到外面刮了好大的风,再来寻姐姐可好?”   宴哥歪着头,撇着嘴,一脸的不虞之色,刘湘婉摸摸他的头,轻声道:“没有风,蝴蝶是飞不起来的。”   “宴哥要蝴蝶飞!”   刘湘婉轻声道:“改日可好?”   宴哥焉能懂,不顺他心意便扯着她的袖子,不住的娇嗔:“姐姐,宴哥要玩,要玩……”   刘湘婉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不如姐姐带你去画画。”哄了半天,方将他哄的重新展颜。   刘湘婉先带宴哥画画,随后带他逛园子,又带他捉蝴蝶,待见他困得眼睛睁不开,轻声对奶娘道:“送他回姨娘的院子,让其好好睡一觉。”想想又不放心,看向一旁的赵妈妈,低声道:“还是您亲自跟过去方安我心!”   赵妈妈福了福身,轻轻点头。   这时,刘奎从老太爷房里走出来,手中捧着扁腹绶带葫芦瓶,对刘湘婉姐弟躬着身子,淡笑道:“老太爷知晓小少爷喜欢这只花瓶,特让老奴送来,”神色一顿,肉疼道:“老太爷说了,既送给小少爷日后它是留是碎皆随小少爷的心意。”   刘湘婉惊吓道:“万万使不得!刘叔还是赶快拿回去给祖父!”   刘奎摇了摇头:“老太爷的命令谁敢违背,除非不怕他的鞭子!”   刘湘婉想到祖父书房那条被他抚摸无数遍,极其发亮的鞭子,心下一抖,讪笑道:“既如此,唯有却之不恭的收下,待改日宴哥再来时,在让其过去给祖父磕头谢恩。”随后眼神看向赵妈妈。   赵妈妈点了点头,从刘管事手中接过扁腹绶带葫芦瓶,小心翼翼捧在怀中。   日子就这般一日一日的过去,二太太在厅中来回踱步,焦急道:“翊哥可曾回来?”   王妈妈劝慰道:“您先别急,若大少爷回府,定有丫鬟过来禀告。”   “可是……可是……”二太太神色难掩焦急:“我听说这三日不少举子被人从考场中抬出来……”   “太太且放心,大少爷才高八斗,才华横溢,金科定能金榜题名,”王妈妈神色一顿,又道:“今日乃最后一日,大少爷定能平平安安走出考场。”   二太太抚了抚胸口,低叹:“自打翊哥离家那日,我这心便一直忐忑难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诚如姑娘所说,您这是关心则乱,待少爷平安回府,您的心便能安稳了。”   “娘,可是又在胡思乱想?”适才三姐在门口便听到她娘与王妈妈的对话,不由打趣道。   二太太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担忧道:“玫儿,娘这心委实难安,不如你请你爹去考场附近打听一番,看看你大哥的情形。”   “娘,考场乃重地,焉是爹爹指手画脚的地方,”三姐声音一顿,又道:“万一被有心人瞧见,给爹爹扣个徇私舞弊的罪名,到时您悔之晚矣!”   “可是……”   三姐看了看外头的时辰,低声道:“大哥出考场已有一个时辰,如今尚未归家,怕是因事耽搁,遂咱们静待便是。”   “为娘也不知为何,这心一日比一日的忐忑不安,心绪不宁。”   三姐看向王妈妈,轻声道:“我娘可曾用过午膳?”   王妈妈低声道:“自打大少爷下考场,三日来太太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更不用说今日的午膳。”   “吩咐厨房顿一盅银耳红枣莲子汤。”   王妈妈眼里一喜,迫不及待的出去吩咐,如今也只有三姑娘有法子哄的太太用膳,若不然真怕大少爷归家时,太太大喜之后晕厥过去。   二太太对其摇了摇头:“玫儿,为娘焉有食欲?”   “娘,您多少吃点,若不然大哥回来见您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本是连考三日的他早已筋疲力尽,见您神色这般倦怠,焉能安心休息。”   闻言,二太太唯有道:“如此,为娘便吃两口吧。”   大约一刻钟,菱香端来一盅银耳红枣莲子汤,三姐轻轻搅动几下,盛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方放在她娘嘴边,轻声道:“娘……”   二太太喝了一口,低叹道:“如今我儿越发大了,知晓心疼为娘。”   三姐轻声道:“娘,女儿已经及笄,能留在您身边孝敬您的日子不过一载有余,遂女儿不想余下光景,咱们母女因旁的小事时常怄气,凭白浪费时日。”   二太太摸着她的头,感慨道:“为娘既期许你长大又不忍你长大,长大意味着到了年岁要离开为娘身边,可不长大每日如顽童般没心没肺,恣意妄为,为娘又很是忧愁,如今见你这般懂事,为娘真是既喜又忧!”   “娘 ,先别说这些,还是喝几口汤吧!”   二太太眉眼带笑的点头,缓缓张开嘴。   大约过了一刻钟,门房过来禀告:“回来了!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二太太猛地站起来,慌张道:“当真是翊哥回来?”   三姐激动的身子发颤,惊喜道:“娘,是大哥回来了!”   “咱们快去,快去看你大哥!”   三姐扶着她娘迫不及待走到门口,只见翊哥脸色微微发白,神色略带倦意,与他娘行礼问安,却被二太太一把抓住手腕,低泣道:“我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可是一直等着儿子……”   二太太眼眶含泪:“为娘一直等着我儿,一直等着你……”   这时,府中众人纷纷出来,只见刘仲修扶着老太爷缓缓走出,老太爷见翊哥眉眼清亮,轻声道:“你受累了!”   翊哥对众位长辈揖礼,低声道:“祖父,尚不至于……”   众人有心问翊哥考得如何,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因他脸色苍白,神色略带倦意,遂老太爷发话:“赶紧回去休息吧!其他事待你醒来再说!”   翊哥缓缓点头,可二太太却不这么想,这三日熬的她筋疲力尽,魂不守舍,一把拉住翊哥的胳膊,焦急道:“我儿,你考得如何?”   闻言,刘仲修怒声道:“翊哥刚回府,就不能等他缓缓再问。”   二太太摇了摇头,低声道:“老爷,此番翊哥秋闱下场,不仅关乎他的前程,更关乎妾身这些年对他的期许,您说妾身心中心急与否。”   翊哥身子一僵,轻声道:“娘,儿子让您失望了!”   此话一出,二太太身子僵硬,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我儿这话是何意?”   “儿子进考场第二日便偶感风寒,发烧不止,遂昨儿的考题儿子并未全部答出,只因儿子身子虚软无力,今日神色尚好,也不过堪堪答完,”翊哥对其深深揖了一礼,低声道:“儿子让您失望了!”   二太太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我儿莫要在意,此番不中,三年后继续便是,到时我儿定能金榜题名!”   只见翊哥脸色惨白,身子踉跄下,喃喃道:“娘……”   二太太吓的脸色发白,赶紧扶住翊哥的胳膊,眸光看向砚台,厉声道:“还不扶少爷进去!”   砚台打了哆嗦,从太太手中接过少爷,小心翼翼扶着他走回去。   老太爷低叹一声:“老二媳妇看开些。”   刘仲修脸色微冷,淡淡道:“玫儿,看好你娘!”甩袖离开。   众人皆是凝神屏气,脚步轻移的跟随老太爷出去,只见二太太心神一散,转头对三姐轻声道:“玫儿,扶住为娘。”说着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还好身旁的大太太与三姐眼疾手快将其扶住,方没让她栽倒在地上。   二太太苦笑道:“大嫂,多谢你。”   大太太扶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轻声道:“翊哥虽金秋未中,但三年后还有机会,”随即低叹一声:“可我的睿哥尚在战场,至今生死不知,相比之下,弟妹实该庆幸,至少翊哥平平安安在你眼前,不似我日夜为睿哥担惊受怕。”   三姐低声道:“娘,若您这般愁眉不展,大哥心中焉能好受。”   二太太看向一旁的王妈妈,低声道:“去唤大夫过府为翊哥诊脉。”   王妈妈心酸的落下泪,这些年太太一直期盼大少爷金榜题名,如今期盼变成了无望,心中焉能好受,躬身道:“太太放心,老奴这就交代人去请大夫。”   二太太眼角滑下泪水,默默道:“你们都以为我因翊哥没能高中方才这般黯然神伤,却不知我是心疼他,这些年来他……数九寒天的读书,乃至手上起了冻疮,严寒酷暑下,浑身起满了痱子,这般孜孜不倦,老天爷竟让他得了风寒,害他没能金榜题名,老天爷瞎了眼不成……”   字字诛心,句句落泪,不仅三姐便是大太太也不禁红了眼眶,低声道:“事已至此,弟妹还是要看开些。”   “怪不得这三日我总是忐忑不安,原来症结在此……老天爷不长眼啊……不长眼啊……”二太太狠狠捶打她的胸口,哭的嘶声力竭。   “娘,女儿知您心疼大哥,可若大哥看到您如此心痛,他该如何想……您让他如何自处?”   闻言,二太太哭声一顿,匆匆卷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正色道:“对!我不能哭!若我哭了,翊哥该心疼了,我不能哭……”扶着三姐的手缓缓站起来,轻声道:“吩咐厨房,为翊哥炖些滋补身子的汤,快快送去!”   王妈妈忙不迭点头,转身小跑离开。   三姐扶着她娘的手,轻声道:“娘,您要作甚去?”   “自是去看你大哥,此次不中又能如何?”二太太看着三姐缓缓道:“只需再等三年,你大哥定会金榜题名。”   三姐含泪点头,轻声道:“娘言之有理!”   见此,大太太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淡笑道:“弟妹理应如此想。”   “大嫂,此番多谢你,”二太太使劲咬了下舌头,扯出一丝笑容,淡淡道:“即便翊哥金秋未中,他的婚礼也要照常筹备,我定不让旁人因此笑话我儿,定要将他的亲事办得风光无限,众人羡慕不已。”   “好,听弟妹的!” 第161章 英姿飒爽   三姐扶着她娘慢慢往回走, 低声道:“娘, 此处没有人, 在女儿面前,您再不必强装镇定,您心里的苦,女儿焉能不知。”   二太太抖着身子, 泪水慢慢涌进眼眶,低泣道:“你大哥命怎这么苦,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今朝金榜题名,可如今呢?却因一场风寒害的他不能高中榜首,更甚者不能榜上有名!”   三姐咬了咬嘴唇, 方压下心中的酸涩,轻声道:“娘, 这是大哥的命,今朝不中, 且看三年之后!”   二太太哽咽不止,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 除了如此期盼又能如何?”   翊哥回到书房,老太爷及刘仲修紧随其身后,低声道:“翊哥, 此番让你受委屈了!”   翊哥淡笑道:“祖父,不瞒您说,进考场之后,孙儿看着摆在眼前的试题, 心中尚有一丝犹豫,可想到家族利益及府中至亲的性命,便立即下定决心,此番虽未能高中榜首,但孙儿整个人却是轻松自在,倘若孙儿顺从心底的贪念,一心想着金榜题名,想必那时的孙儿不是现下这般轻松自在,只会不停的自责与悔恨!”   刘仲修轻声道:“翊哥,且不必在乎你娘的话,她不过是望子成龙心切罢了!”   翊哥对其摇摇头,苦笑:“爹,我娘对我一直寄予厚望,偏我……让她寒心,此番儿子这么做唯一对不起之人便是她,遂无论娘如何训斥我,埋怨我,儿子皆心甘情愿的承受。”   刘仲修想了想,低声道:“不如你去你大姐的庄上小住一段时日,这样也可避免听到闲言碎语。”   “爹,儿子既然这么做,便已知晓其结果,又怎会在意那些不必要的风言风语,再说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说便是,对无关紧要之人,又何须上心在意。”   “可是……”   老太爷瞪了刘仲修一眼,低斥道:“住嘴!”随即眼神看向门外。   刘仲修脸色一敛,心中未说之言立即咽了回去。   只见二太太脚步匆匆的推门进来,待看到屋中的老太爷及老爷,脚步一顿,对其福了福身,转头看向翊哥,神色担忧道:“身子可还好?”   翊哥慢慢走上前,低声道:“娘,儿子……”   二太太立马打断他的话,焦急道:“我儿无须多想,适才为娘那么做却是有些莽撞,但也只因为娘心疼你,自小你便挑灯夜读……”话音一顿,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无论我儿是否金榜题名,为娘皆不在意,诚如你大伯母所说,只要你平平安安站在为娘面前,为娘还有何所求。”   “娘……”   话音一转,二太太对其含笑道:“我儿身子尚虚,为娘让厨房炖了滋补身体的粥与你,待会儿他们便会送来。”   见此,翊哥心中酸涩不已,低叹道:“娘,可儿子看您脸色也不甚太好……”   “为娘脸色一直如此,只是之前你不曾在意罢了,”二太太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叮嘱道:“如今你身子尚未好转,不可多说话,要好好保重身子,养精蓄锐。”   此话一出,老太爷对刘仲修使了个眼神,他立马会意,淡淡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翊哥到底是男子,心性较之旁人要坚定些许,”不待她回答,又道:“爹,既然翊哥身边有他娘在,咱们也能稍稍安心,便先行离开,让他们母子好好说会儿话。”   “也好!”老太爷点了点头。   “儿媳谢过爹爹,”二太太福了福身,又道:“多谢老爷体谅。”   刘仲修扶着他爹慢慢离开,二太太并未开口挽留,不过却对他们的背影再次福了福身,方转身看着儿子,这是她一辈子的依靠,无论他能否为官,都是她的儿子,只要他身子无恙就比什么都好。   二太太亲眼看着翊哥躺在床上方安心,坐在一旁的矮榻上,低声道:“我儿不必忧心,今年未中咱们还有机会,”身子一顿,又道:“即便你日后不想考取功名,为娘也不会说甚。”   翊哥轻声道:“娘,儿子让您失望了!”   “何为失望?为娘知我儿并非考取功名这一条出路,无论日后你做甚,为娘都会赞同你。”   闻言,翊哥脸色白了白,喃喃道:“娘……儿子对不起您”   二太太拉着他的手,轻笑道:“此次你未能及第,旁人许是不懂,为娘却知无论我们谁伤心难过,也不及你心里的悲痛,为娘活了这把岁数,又怎会在意这片刻的得失,只要我儿不会因此垂头丧气,为娘又怎会对你失望。”嘴角微微上翘,又道:“日后无需再提此事,为娘与你说件开怀的事情,您成亲的日子已经定下,下月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待过几日你身子康健,为娘便唤齐哥陪你去徐家送嫁妆,想到那日迎亲送往,吹吹打打的光景,为娘心里哪还有一丝失落。”   “娘……”翊哥张口结舌。   “于为娘而言,你考取功名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你肯早些成亲,与你媳妇繁衍子嗣,那时为娘便可含饴弄孙,如此一想,为娘睡觉都能乐醒。”   翊哥低叹:只怕此事又让他娘失望!   “爹,翊哥的事已成定局,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接下来的事。”   老太爷淡淡道:“翊哥她娘也是关心则乱,你切莫同她一般计较。”   刘仲修低声道:“她心中不好受,儿子焉能不知,可我们这些知情人心里又有谁好受,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隐藏心里的难受罢了!可她……她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责问翊哥,让其心里作何感受。”   老太爷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我知晓内里详情方才面不改色,但翊哥她娘并不知,那不过是她真情流露罢了,你又何必同她斤斤计较,再且母子连心,我们尚如此,翊哥她娘又焉能好受。”   刘仲修张了张嘴,末了垂下头,低声道:“儿子明白!”   “翊哥外放之事你且不用担心,眼下还是安抚众人骚动的心以及翊哥的亲事,这两件事不可再有一丝差错。”   “您放心,功名之事上委屈了翊哥,成亲这事上,儿子定不再让他受委屈。”   老太爷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不一会儿,王妈妈带着大夫过来,二太太立马起来为其腾地方,随后由着王妈妈搀扶走到屏风后面的凳子坐下,轻声道:“可有叮嘱下人们谨言慎行,不许私底下乱嚼舌根。”   王妈妈垂着头,低声道:“太太放心,老奴早已吩咐下去,但凡私下底风言风语之人,直接将其杖毙。”   二太太点了点头,眸光发冷:“就是得让他们明白,何为主何为仆,即便主子不得势也容不得他们私下议论、揣测。”   “您放心,有老奴在,府中定不会传出一丝闲言碎语。”   大约一盏茶功夫,砚台陪同大夫出来,二太太忙不迭起身,迫不及待道:“我儿身子如何?”   大夫淡笑道:“太太无需着急,令公子乃是因风寒引起的发热,待老夫开两副退烧药,煎之熬与他喝便可好转。”   二太太舒了一口气,轻声道:“除了这个,我儿身体可还有其他病症?”   “您放心,令公子年岁正相当,喝几幅汤药便可痊愈。”   “这就好……这就好……”二太太看向砚台,淡淡道:“你跟随大夫去抓药,随后带他去账房结账。”   砚台躬身点头,带着大夫出去。   王妈妈上前一步,小声道:“这下太太总可以放心了,少爷身体并无大碍!”   二太太点了点头:“翊哥没事就好。”随后带着王妈妈走进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儿子,脚步轻移的走过去,为他轻轻盖上薄被,坐在一旁就这么默默的守着他。   此时的翊哥焉能睡着,他娘因担心他而守在一旁,让他心里既难受又自觉无颜面对她,唯有闭眼假寐,不忍看见她娘神色间的落寞。   半个时辰后,二太太对身后的王妈妈轻声道:“你留在此处照顾翊哥,定要亲眼看着他喝药!”   王妈妈低声应道。   二太太起身后,身子不由晃了晃,吓得王妈妈脸色一白,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道:“太太,您没事吧!”   二太太挥了挥手,小声道:“不过是起的有些急,无甚大事,”看了眼床上的儿子,叮嘱道:“切记药熬好后,要看着翊哥亲自喝下。”   “您放心,老奴定看着少爷喝下汤药。”   二太太颔首,方轻手轻脚的离开。   如今府中众人草木皆兵,皆是胆战心惊,生怕不小心说错话,惹的二房主母生气,轻则打板子,重则直接发卖出去,遂奴仆们皆小心翼翼,不敢出一丝差错,更不敢胡言乱语。   刘湘婉看着挂在书房墙上的那只风筝,低叹道:“幸好前日听了您的劝阻。”   赵妈妈颇为感慨:“谁能料到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大少爷。”   “谁知道呢?”刘湘婉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大哥心性坚韧,即便身染风寒,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懈怠,其中定有何隐情,怕是不足外人道以!   “姑娘,如今府中众人皆如履薄冰,您万不可在此时触了太太的逆鳞。”   “这是自然。”   赵妈妈踌躇片刻,小声道:“姑娘,要不要老奴过去叮嘱下姨娘,近日不要带着五少爷在院中玩耍。”眼下府中气氛如此凝滞,太太心绪不宁下怕是很容易大发雷霆。   刘湘婉想了想:“姨娘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定会收敛宴哥的性子,”到底不放心,轻声道:“您还是走一趟吧!如此也能安我心。”还有个对她们虎视眈眈的李姨娘!   赵妈妈躬身点头,转身离开。   此时屋中唯有主仆二人,刘湘婉垂下头,低声道:“到底为何呢?”   招娣小声道:“怨也只能怨老天爷不长眼,害大少爷遭此劫难,不过没关系,三年后大少爷定能金榜题名。”   “怕是……”刘湘婉顿了顿,到底未说甚。   此时,招银神色匆忙的走进来,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姑娘,老太爷回来了!”   刘湘婉点了点头:“我爹可有跟来?”   “回姑娘,老爷并未过来。”   刘湘婉起身,轻声道:“我去看看祖父。”自打搬来此处,他们祖孙越发的亲近,此次大哥未能及第,无论是何缘由,祖父心中定然不好受,此时她定要过去安慰他老人家。   立在门口的小厮见六姑娘过来,眼里带着一丝喜意,躬身行礼,忙不迭道:“六姑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刘湘婉点了点头:“劳烦你了。”   小厮喜滋滋的点头,不一会儿刘奎亲自出来,嘴角含笑:“六姑娘越发的细心周到。”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揶揄道:“怕是我不来,刘叔也会过去寻我。”   “遂老奴说六姑娘越发的知趣明事理。”   “刘叔给我带这么大的高帽,想必此时祖父定是心烦意乱。”   刘奎讪讪道:“尚好!尚好!”   刘湘婉脚步一顿,挑了挑眉:“不若我过会儿在来。”   刘奎忙道:“六姑娘,因着三少爷……老太爷面色却是不好,若您心疼他老人家,还是进去劝慰一二吧!”   刘湘婉低叹一声:“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书房中,只见老太爷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眸光微抬,淡淡应了一声。   “祖父,今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不如孙女陪您出去走走!”   “若你有事便直说,若无便先退下吧!”   刘湘婉神色一顿,小声道:“祖父,可是因大哥之事而伤怀?”   老太爷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轻皱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湘婉站直身体,目光清亮,脆声道:“祖父,孙女曾在‘道德经’里看到这样一句话,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这又如何?”   “大哥心中自有沟壑,焉能被眼前的失势而掩其风华,只要他想,三年后的今日定能金榜题名。”   “你……”   “所谓损有馀而补不足,日后咱们慢慢来便是。”   老太爷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此番来,可是劝慰老夫?”   刘湘婉心下微缓,轻声道:“祖父何须人也,孙女焉敢有此等念想,其中缘由祖父怕是早已知晓,不过是心痛大哥罢了。”   闻言,老太爷眼睛一眯,慢慢道:“你……可是知晓什么?”   刘湘婉摇了摇头:“孙女不知,只知大哥心性坚韧,并不会因身体抱恙而错失金榜题名的机会,怕是……”声音一顿,又道:“许是孙女多想,祖父不必在意。”   “为何敢将此话说与老夫听?”   “只因孙女知晓您是真心疼爱孙女,便是一时说错话也不会当真罪责孙女。”   “你倒是机灵,生怕被老夫罪责,遂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尽了。”   刘湘婉眉眼一笑,讨好道:“祖父,那孙女所说可有让您心下开怀。”   老太爷冷哼,告诫道:“便是你心中隐约猜到什么,也不可对旁人说。”   果然,大哥如此行事乃事出有因,不过她这般猜测,祖父并未怪罪她,到是出乎她的意料,想及此,刘湘婉轻声道:“祖父放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个道理孙女还是懂的。”   “那你说说到底知晓什么?”   刘湘婉脸色微红,汗颜道:“祖父,诚如孙女所说,孙女只是隐约猜测,至于其中缘由,孙女并不知晓且也不想知晓。”   老太爷指着她,忍俊不禁道:“好个聪慧又不失机灵的小东西!”   “祖父休要夸赞孙女,孙女怕是很容易骄傲自满。”   “过来坐吧!”   刘湘婉缓缓走上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刘奎迅速为其斟了一杯茶,她淡笑道:“多谢刘叔。”   刘奎低声道:“当不得六姑娘的谢。”   老太爷淡淡道:“其实你可以不来,也可不说这些话。”   “祖父,自打孙女搬进您的院子,便深受您的庇佑,且您疼爱孙女的心,孙女焉能不知,遂孙女不想隐瞒您任何事。”   老太爷颔了颔首:“有些人总是自作聪明,遂他们连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刘湘婉心下一紧,轻声道:“祖父……”   “老夫不是敲打你,只是在告诫你,日后无论想到什么猜到什么都不可告诉旁人,只因有些事不能说也能问,知道吗?”   刘湘婉轻轻点头。   “人活在这世上皆不易,如你并非为了自己而活,你有姨娘亲弟需要照拂,更如翊哥,他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家中至亲乃是家族利益,都是他身为男子需要承担的责任。”   刘湘婉觑了觑祖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祖父,三年后大哥可会再次下场?”这才是她心底最为想知晓的事。   老太爷神色一敛,淡淡道:“老夫言尽于此,至于你能否想透,便看你自己。”   刘湘婉脸色微白,即便被骂也想再问一次,瑟瑟道:“祖父,大哥那般智勇双全,难道真要让他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六丫头,你自小聪慧,知晓能为与不能为之事,遂掩其风华,但即便如此,祖父又焉能看不到你的聪慧,”老太爷手指轻点案桌,淡淡道:“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刘湘婉身子一僵,喃喃道:“众人皆不易……”   “这便是答案,只为自己而活的人,都是自私凉薄之人,这样的人……家族只会摒弃他,皆因他不仅不会振兴家族,反而会拖累家族,更甚至做出危害家族及族人性命之事。”   刘湘婉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明白了。”   只见老太爷瞬间苍老些许,长叹道:“众人皆不易,可唯有活着尚有一丝扭转一切的可能……”   曹霁光从旁人口中得知翊哥的事,神色呆愣不止,半响后对曹林道:“去我爹书房。”   书房中,曹丞相脸色紧绷,敛容道:“刘家老太爷打的一手好算盘。”   “爹,如今镇国将军府在慢慢消散手中的权利,怕是为了……”   曹丞相冷冷道:“他们尚且能后退,我们却不能,只因我们已无路可退。”   “爹,万一……”   “都是为父害了你,当年不该一时兴起逢人夸赞你的聪颖,乃至于你的才华众所周知,倘若当年为父遮掩你的才华,怕也会同老太爷那般做,”曹丞相低叹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一力相助二皇子,让其继承太子之位,这样曹家才能一直平安下去。”   “爹,那时儿子就劝阻您,可您听而不闻,如今……却是进退不得。”   一时间曹丞相愁容满面,缓缓道:“不是为父听不进去,爹处在那个位置,退一步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是爹,现下您所行之事也是棋走险招,万一……咱们家怕是……”   “所以如今为父只能靠你。”   曹霁光轻皱眉头:“爹……”   “明若,为父会让你尚公主,这样便是家中出了事,至少能保住你,留下曹家的血脉。”   曹霁光脸色发白,不可置信道:“爹……”   “如今风声鹤唳,无论曹家还是镇国将军府都在为自己留后路,遂明若如今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必须为之,且成亲后必须孕有子嗣,懂吗?”   “爹,事情当真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曹丞相淡淡道:“为父只是防范于未然。”   “儿子明白。”从他明事理时便已明白,这辈子他的亲事不由自己做主,当他享受家族带给他唾手可得的一切,便明白有些事需要他的付出,如他的亲事,乃至他的前程。   曹丞相拍拍他的肩膀,低叹道:“只是为父未料到刘家老太爷当真舍得牺牲孙子的仕途,唉……”   曹霁光哑然,他尚且如此,子渊又何曾不是呢?若说刚得知此事时,尚存了一丝嘲笑之意,而现下的他只能苦笑。   “不过刘家这门亲事结的委实好,徐家自发起时便一直身处中立,且他熬到如今这个官阶,这些年又未曾动摇过丝毫,可见徐天正此人多谋善断,如今相中刘仲修的嫡长子,可见刘嘉翊确实很有才华。”   “爹,子渊胸中沟壑并不亚于儿子,不过处在眼下这般节骨眼,刘家也只能牺牲他,谁让刘家底蕴太深,圣上乃是群臣皆深深忌惮之。”儿孙皆是能文能武,不论折了哪个,却未曾动摇刘家的根基,遂刘家要么不除,除之便须一网打尽。   “只要刘家不参与立储之争,就只能退不能进。”   曹霁光低声道:“爹,咱们家当真退不得吗?”   “咱们家只要退一步便性命堪忧,若你处在为父的位置,可会退?”   “儿子明白了。”   半月后,朝廷发布放榜名单,因府中坐馆的韩琛参加此次的秋闱,遂刘仲修派小厮前去打探,不多时小厮慌慌张张跑回来,大喊道:“三少爷中了!三少爷中了!韩夫子也中了!韩夫子也中了!”   此话一出,立即惊动府中众人,二太太紧紧抓住王妈妈的胳膊,激动道:“可曾听到适才的话?”   王妈妈又哭又笑:“太太,咱们少爷中了!中了!”   “快走,我们去厅中!”   王妈妈卷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扶着太太往外走,只见太太身子不住的发颤,低声道:“太太,您莫要心急……”   二太太喜极而泣,哽咽道:“那般艰难的境地,翊哥竟然中了!中了!若他……”想到此更加怨恨老天爷的不公。   书房,老太爷对刘奎低叹道:“翊哥做事着实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先是因病而体力不支,却也堪堪答完,如今榜上有名,任谁也挑不出一丝诟话。   刘奎低声道:“三少爷智勇双全,所行所虑自是确保万无一失。”   “若不是眼下局势不稳,何至于如此委屈他。”   “形势所逼,与您又有何干系。”   老太爷低叹:“能为而不能为,是为枉也!”   “您切莫过于自责,所谓时势造英雄,只要三少爷心有沟壑,无论身在何处,日后都会大放异彩,更甚至名留青史。”   “走吧!如今榜单已出,咱们赶快过去瞧瞧,”老太爷低笑道:“只是不知老二媳妇可能承受的了。”   刘奎轻声道:“本是山穷水尽,如今得知三少爷榜上有名,二太太只怕喜多于惊。”   主仆二人慢慢行至厅中,只见众人围着那个小厮喋喋不休的问着,老太爷咳了咳,厅中霎时寂静无声,唯有二太太泪流雨下,沙哑道:“爹,翊哥中了三甲第五十八。”   老太爷嘴角含笑,淡淡道:“不错!”   “爹,若不是那日翊哥身染风寒,秋闱定是……”想及此,二太太身子一软,坐在凳上哽咽道:“那般境地,他都能考上三甲,若是……”   “老二媳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可能?”老太爷眸光看向翊哥,淡淡道:“如今榜单已出,你想弃之重考,还是想借着眼下这个名次某个官位!”   翊哥淡淡道:“祖父,孙儿不想在考,想让您为孙儿谋个外任。”   二太太脸上的泪水尚来不及擦,闻言,脸色骤变,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怒声道:“不可!我不同意!”   这时,缓缓走出的刘仲修淡淡道:“翊哥马上便要成家立业,凡他决定之事,我们不要过多干涉!”   二太太脸色发白,厉声道:“老爷,谋个外任也不过似您当年那般六七品的小县官,想要熬出头怎也得十余载,妾身与他岂不是要母子分离,妾身不许,”声音一顿,又道:“倘若三年后翊哥重新考取功名,届时定会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倘若三年后还是不中呢?”   二太太铁青着脸,怒声道:“老爷,翊哥是您的儿子,他的学问旁人不知,您还不知吗?怎能当着翊哥的面说出如此丧气之言。”   “倘若三年后他再次身体抱恙,到时又该如何?”   二太太气的脸色铁青,声音尖锐,凄厉道:“老爷,妾身不许你诅咒翊哥!”   只听翊哥淡淡开口:“娘,儿子心意已决,求您成全!”   二太太猛地抬起手,又不忍心打之,疾言厉色道:“你是糊涂还是愚笨,怎能有如此想法!”   “娘,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老天爷依旧不待见儿子,每次都让儿子出什么事,三年又三年,儿子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熬!”   二太太身子一僵,呆愣的看着他,呐呐道:“可你甘心吗?”   “甘心又怎样,不甘心又怎样,如今儿子尚得了名次,万一三年后不幸再次落榜,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二太太使劲摇晃他的胳膊,焦急道:“不会!不会!为娘对你有信心,我儿定会金榜题名!”   翊哥垂下头,低声道:“娘,可儿子怕了,真的怕了!”   刘仲修淡淡道:“既然你想去外任,为父自是支持你,到时为你选个偏远的地方,让你快点熬出成绩,也好快些升官。”   “多谢爹。”   二太太手一松,神色呆滞道:“你当真不肯听为娘的劝解,即便你三年又三年依旧不曾金榜题名,只要待在为娘身边,为娘便已心满意足。”   这时,大姐英姿飒爽而来,脆声道:“娘此言差矣,弟弟乃是男儿,今朝未能高中榜首,但总是榜上有名,也可说老天爷在眷顾他,倘若他一意孤行,只视金榜题名为唯一出路,那便是大错特错,于女儿而言,金榜题名不过是虚有其名,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哪个不是熬着政绩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   二太太脸色一变,怒不可遏:“珍儿,你是为娘的女儿,怎不肯向着为娘说话。”   大姐进去后,对众位长辈福了福身,方转头看向她娘,低声道:“娘,事关弟弟的前程,女儿方才斗胆开口,且女儿觉得弟弟所言甚是,三年之后弟弟即便金榜题名,不过是呆在翰林院做编修,但若以现下的名次,外加爹爹从中为他斡旋,虽是七品县官,只要他肯努力,三年之后,说不得成为手握实权的五品官员,谁重谁轻,您且以为呢?”   “可……可那样,翊哥便不能呆在为娘身边?”   大姐走至她娘身边,扶着她的胳膊让其坐下,轻声道:“娘,好男儿志在四方,您看这京中凡事在外打拼的儿郎,哪个归家不是功成名就,若只靠祖荫庇佑,日后焉能有所成就,且看宋天华便是铁铮铮的例子。”   二太太眼泪刷的落下,低泣道:“为娘不舍,翊哥自打出生便未离开过为娘身边,如今……如今一走便是好几载,你让为娘如何不惦念他。”   “娘,孩子大了本是要飞的,他们焉能守在您身边一辈子,待他们有所成就,早晚都会回到您身边,到得那时,儿孙饶膝,您坐享天伦之乐,何其美哉!”   此话一出,刘仲修心神一震,他的这些儿女倒是一个比一个巧言令色,凡说出之言竟让人信服不已又无法辩驳。   老太爷暗暗点头,珍儿除了婚事坎坷不顺,但她的聪慧与见地,却远在一般内宅女子之上,眸光瞥了眼老二媳妇,心胸与谋略皆是一般,但其所生的儿女却一个塞一个的聪颖。   翊哥垂下头,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事先将事情告知大姐,关键时候唯有她能劝服住他娘!   大太太眸光闪过赞色:珍儿好巧妙的心思!   其余众人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暗暗感叹:大姐威武!   二太太低声道:“我……我……”   大姐轻声道:“娘,您不是说让弟弟成为女儿日后的依靠,如今你把着他不放,还谈何日后?”   二太太身子僵了僵,呐呐道:“珍儿……”   “如今爹爹为翊哥谋划,定会让其去容易熬政绩,升官快的地方,只有那里方能让他早些回京,”大姐声音一顿,轻声道:“娘,翊哥不仅是您的儿子,也是爹爹的嫡长子,日后二房的将来还要靠他,爹可会让翊哥一直在外为官?”   二太太抓着她的手一紧,脸色变了变,半响后方道:“为娘知道了。”   翊哥上前一步,对他娘揖礼:“娘,是儿子不孝,还望您成全儿子!”   只见二太太泪下沾襟,哽咽道:“为娘到底留不住我儿……留不住啊……”   翊哥低声道:“娘,您等着儿子,不过几载儿子定会回京,定会回到您身边孝敬您。”   刘仲修眸光瞥向王妈妈,淡淡道:“你先扶太太回屋!”   王妈妈身子一颤,躬身应道。   除了翊哥,二房子女皆跟随二太太一同离开,大太太只觑了一眼便明白老太爷有话要交代,遂带着大房众人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离开。   只听老太爷淡淡道:“韩公子考了多少名?”   小厮低声道:“韩公子考了二甲第十三。”   老太爷颔了颔首,淡淡道:“不错,考得不错!”   “你去报喜吧!”   小厮磕了头,忙不迭的离开。   翊哥淡淡道:“祖父……”   老太爷挥了挥手:“有话跟老夫回去说。”   刘仲修父子跟随老太爷去往他的书房,只听老太爷淡淡道:“翊哥,日后无论你身在何方,祖父对你皆是放心。”   翊哥轻声道:“祖父,孙儿只是知晓,一旦下定决定做一件事,定要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老太爷不住的颔首:“言之有理。”转头看向刘仲修,淡淡道:“老二,翊哥外任的地方不用你插手,不然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儿子明白您的担忧。”   “至于韩琛,你有何打算?”   刘仲修淡淡道:“儿子早将他视为关门弟子,自会为他筹谋。”   翊哥想了想,低声道:“爹,儿子觉得玉林兄无论为人还是心性皆是上佳,您可试着栽培他。”   “你心中可是有何想法?”   “爹,三妹已然及笄,明年便会嫁人,儿子觉得玉林兄倒是很好的人选。”   刘仲修脸色一变,低斥道:“此事岂容你妄言。”   “爹,三妹性子冲动莽撞,若嫁到与我们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儿子怕其受委屈,在说儿子成亲后便会外任,日后山高水远怕是照拂不了妹妹,遂儿子方有此等念想,无论成与不成都想告知您,儿子心底的打算。”   “既然你问了,为父现下便告诉你答案,他二人不可,无论身份地位皆不相配,并非佳偶。”   翊哥挑了挑眉,轻声道:“爹,何为佳偶?何为门当户对?如镇国将军府与安国公府,如大姐与宋天华吗?”   此言一出,老太爷脸色骤变,想大声训斥翊哥,但想到珍儿眼下守活寡的日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当初定下此门亲事却是他之过错!是他太过大意,轻信于人!   只听刘仲修怒声道:“并非所有人都似宋天华那般靠着祖荫庇护,恣意妄为,胡作非为,惹出不可饶恕之事。”   “可是爹爹,您回京这么长时日,可曾听过哪家的官宦之子出类拔萃,又家世清白,内里无一丝龌龊。”   刘仲修被堵的哑口无言,涨红着脸,低斥道:“离你三妹出嫁还有一年光景,为父慢慢为她寻便是。”   “爹,若有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儿郎既才高八斗又家世清白,但却不是京城人士,您可会让妹妹嫁之?”   “这……”他倒是无所谓,只怕夫人不允,如今珍儿日子过得坎坷不顺,翊哥又要外任他乡,一走便是几载,倘若在让三丫头外嫁,夫人定闹腾的家宅不宁。   翊哥淡淡道:“爹,儿子虽有心将妹妹许配给玉林兄,但最终还是看您的决断,毕竟儿女婚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儿子置喙,”声音一顿,淡淡道:“靠家族庇佑之人一辈子也就过得浑浑噩噩,日后谈何成就,但玉林兄若靠自身本事,加之我们对他的照拂,日后他便是成为朝中举足轻重之人,也只会对妹妹好,您说呢?” 第162章 成全与否   这个道理, 刘仲修焉何不知, 当年为二丫头择夫时他不就是这般作想, 可二丫头到底让他失望透顶,还好所选夫婿并非太过市侩,言语间侃侃而谈,心下还算满意, 但三丫头与二丫头不同,三丫头乃他嫡女,怎能随意配与寒门学子,即便他日后有所作为,那也是十多年之后的事, 且那时的镇国将军府何须他照拂。   想及此,刘仲修为了安抚翊哥关怀幼妹的情意, 淡淡道:“此事为父记在心中,你且放心, 为父定为三丫头寻觅良人,不会……”想到他爹尚在眼前, 缓缓道:“不会让她所嫁非人。”   以他爹的足智多谋,定不会轻易应允此事,而他也并未打算一气呵成, 但韩琛此人他暗中观察许久,除了出身清贫外,人品实乃上佳,遂借此机会说与他爹听, 不过是希望此人在他爹心中有个模糊的念想。   老太爷淡淡道:“韩琛乃你大嫂远方侄儿,又兼之你的学生,他的事还需你多多上心,毕竟人情相见不如初,多少贤良在困途,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如今我们尚且能助人一臂之力,也算是结下彼此的善缘。”   他老了,如今看人的眼光越发不济,从珍儿之事便可知晓,遂将来后辈子孙成亲嫁人,他皆不打算插手,省的到时落下埋怨!   “爹放心,此事便是您老不说,儿子也有此打算。”   “事关他的前程,你且与他细细斟酌。”   刘仲修点头,又道:“如今府中众人皆道翊哥榜上有名乃是峰回路转,倒也省了一番口舌辩解。”   老太爷看向翊哥,轻声道:“此次你为家族不惜牺牲功名利禄,他日祖父定十倍偿还与你。”   翊哥对其躬身揖礼,淡淡道:“祖父,孙儿乃刘家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该如此,谈何‘委屈’一说!”   老太爷颔首道:“如此心性,刘家有你幸矣!”   他爹如此夸赞翊哥,刘仲修眉眼间带着些许自得,淡笑道:“你心中可有想去外任的地方。”   翊哥摇摇头,脸色惭愧:“这些年来爹爹一直外任,孩儿虽跟在您身边,却一心闭门读书,从未体验过人情世故,再且以儿子现下的眼界,也不知该选何地为好,遂此事唯有让您与祖父操心。”   老太爷淡淡道:“此事你无需担心,待你离家外任时,祖父定会为你择好师爷以及幕僚,有他们在旁相助你,会快便会所有作为,其政绩自然随之而来,三年之后自然又会升一品。”   翊哥点了点头:“孙儿多谢祖父关怀!”   “老夫能帮你的也唯有这些,日后且看你”   只听刘仲修长叹一声:“你娘虽有你大姐从旁劝慰,但到底不如你过去美矣,遂你还是去宽慰一二,”神色一顿,轻声道:“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定然舍不得你。”   “儿子明白!”翊哥缓缓点头,随后对二人揖礼,方转身离开。   二房子女跟随二太太一同回到院子,大姐对众人使了使眼色,他们立即会意,行礼后方缓缓退出去,待母女二人进到内室,只见二太太快走一步,趴在床上泣不成声,心酸道:“为娘的命怎这么苦?”   “娘,您怎能这么想?”   “你们刘家人都见不得我好?”   大姐啼笑皆非,苦笑道:“娘,我可不是刘家人,女儿早早就嫁人,如今乃宋刘氏!”   二太太哭声一顿,指着她泪雨婆娑道:“你到底安着什么心,让为娘与你弟弟生生母子分离。”   “娘,事关弟弟的前程,您当真忍心让他这辈子一事无成,籍籍无名吗?”   “翊哥便是不想继续科考,也可留在京中谋个官职,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再且若他外任之地离我们近些,也好有个照拂,如今倒好,一走便是穷乡僻壤,不毛之地的地方,为娘想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   “娘,此乃皇城脚下,众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地方,可进来后方发现京中的官位虽看着亮堂,却不如外任容易熬政绩,升官快,”大姐声音一顿,又道:“娘,手握实权与徒有虚名,孰重孰轻,以您心中的沟壑,焉能不知。”   “那岂不是好几载也见不到翊哥,为娘想想,这心口便喘不上来气,”二太太捶打她的胸口,哽咽道:“翊哥从嗷嗷待哺的小儿到如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从未离开过为娘身边,你让为娘如何能舍得,为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啊……”   大姐脸色一敛,眸光幽怨,淡淡道:“娘,打小女儿也从未离开过您身边,到了年岁还不是及笄出嫁,若按您这么说,当初为何让女儿出嫁,如今落得这般光景。”   闻言,二太太脸色一僵,气愤道:“那不一样?”   大姐挑眉:“都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何不一样?”   二太太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又辩驳不出,口不择言道:“你是女儿家早晚都要嫁人,可翊哥不一样,他是儿子将来是要留在为娘身边孝敬我。”   “娘……”大姐神色无奈,低叹道:“都是您的儿女,在您心里却如此区别对待,此话虽是正理,但您这么说,不怕寒了女儿的心吗?”   话一出口,二太太便知说了错话,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低声道:“适才为娘不过是恼羞成怒方才说出意气之言,珍儿莫要同为娘一般计较。”   “娘,我乃您亲生女,便是您说出再难听的话,女儿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因女儿知您是有口无心,但此次事关翊哥的仕途,无论是爹爹还是祖父,都不敢轻易下定论,唯有看翊哥的决定,毕竟日后的路是要靠他自己走,您说呢?”   二太太无声落泪,默默道:“这个家里,无论大事小情,为娘焉能有所置喙?”   大姐脸色一板,轻皱眉头:“您是二房的当家主母,谁不看您的脸色行事,便是内宅之事,我爹也须得征求您的意见?”   二太太被她之言弄得心酸不已,低泣道:“为娘……为娘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老爷从不似珍儿这般想。   “娘,您想想大房,大伯母那般不舍得睿哥,最后还不是允了他去戎武,战场上那可是刀光剑影,尸横遍野,一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大姐拿起丝帕擦拭她娘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此次翊哥离家外任虽是去那穷乡僻壤之地,但唯有那等地方好熬政绩,加之没有性命之忧,娘,与大伯母相比,您可要学会知足。”   “为娘……为娘不是不懂翊哥想要出人头地,一雪前耻的决心,可他作此决定,为何不跟为娘商量下?”   “娘,翊哥自以为铁定不能中,未料竟峰回路转,此决定怕也是突发奇想,哪有功夫与您合计。”   “可是……”   “娘,旁人许会糊弄您,女儿还能骗你不成,”大姐低声道:“翊哥去那等地方,不止您心疼,女儿也心疼,可自古便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祖父如此,爹爹如此,翊哥亦如此。”   二太太神色呆滞,喃喃道:“事到如今,为娘还能说甚?”   大姐低声道:“娘,唯有守得云开方能见月明,”见她娘依旧紧皱眉头,轻声道:“若您还未想通,不如问问外祖母,她老人家定会比女儿更会劝人。”   二太太眉眼一竖,厉声道:“你想让为娘被你外祖母骂死不成?”   大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她娘这是在无理取闹,如今唯有一直哄着她,待过几日她许会慢慢合计明白。   从正房出去后,三姐挽着六妹的胳膊,轻声道:“想不到大哥那般境遇下竟能扭转乾坤,真是……”   刘湘婉淡笑道:“大哥心性坚韧,若不是身染风寒,此次定是高中榜首。”   三姐低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却是不能胜天啊。”   “话虽这么说,但还有一句话三姐可曾听过,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许是老天爷为大哥安排的另一条锦绣繁华之路。”   “但愿吧!”   刘湘婉见她眉头不展,低声道:“三姐可是有何烦心事?”   三姐缓缓道:“下月中旬大哥便要成亲,随后便会离家外任,一走便是好几载,明年的今日我怕也要出嫁,如此想来,到得那时我们三兄妹都不在她身边。”   “三姐,无论是母亲还是我姨娘,待兄弟们大了,都是要飞的,他们怎可能一辈子固守这方寸之间的地方。”   “小时盼着长大后穿好看的衣裳,大了却又希望变回小时,这样便能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不用嫁到旁人家里被其磋磨。”   刘湘婉低笑:“所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三姐当真不想嫁?”   三姐瞪大了眼睛,横了她一眼:“偶尔感慨下,有何不可?”   “三姐怕甚,若他们胆敢磋磨你,你就磋磨他们儿子,且看谁心疼谁。”   三姐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大姐,身上自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但凡她处在那里,众人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样。”   刘湘婉低叹:“大姐不但手段了得,说出的话更让人无比折服,与她相比,真真是大巫见小巫,相形见绌矣。”   “如何不是?”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双双错开视线,随后忍俊不禁的偷笑。   只见三姐点了点刘湘婉的额头,嗔怒道:“自打你搬到祖父的院子,这胆子越发的大了?”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摊手道:“我这叫观世间百态,未雨绸缪也。”   “好个未雨绸缪,”三姐见她脸颊圆润不少,忍不住拧了拧她的脸颊,低声道:“看样子你在祖父那里过得无比舒畅,身子肥嫩不少。”   肥嫩!   有种待宰羔羊的赶脚!   刘湘婉扶额低叹:“三姐要不要过去坐坐?”   三姐思忖片刻,淡笑道:“甚好!甚好!”   刘湘婉想了想 ,又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让姐妹们一同过去坐坐。”   三姐点头:“毕竟你是主人,且去问问吧。”   姐妹二人脚步一顿,静待其他人过来,不多时五姐七姐缓缓而来,刘湘婉淡笑道:“不知五姐七妹可想去我院子坐坐?”   她们二人自然高兴,喜不自禁的点头,遂四姐妹一同往前走,刘湘婉冷不丁道:“要不要唤八妹九妹一同过去?”   三姐淡淡道:“现下她们怕是跟大伯母在一起。”   如此,刘湘婉唯有作罢,毕竟她有些畏惧大伯母,遂姐妹四人心照不宣的去往老太爷的院子,待进去后,方知晓这院子处处透着精致,五姐不禁感慨道:“祖父那般暴脾气,没想到竟是个雅人。”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指着墙角的那处,低笑道:“五姐,看看那边再说?”   其余三人眼神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色瞬间青白交错,五姐喃喃道:“祖父真乃妙人!”   闻言,众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随即一想,可不是吗?凡入目处皆是绿树成荫,亭台楼榭,但背人处却变成了农家院子,种着各色时令的蔬菜。   三姐指着那处,淡笑道:“这些青菜可都是祖父拾掇的?”   刘湘婉点头:“不过妹妹搬来的日子尚短,并未见过祖父挽起裤脚,挽起袖子下院子那一幕。”   四姐妹脑里不由幻想那一幕,嘴角微微上翘,暗暗道:祖父他老人家真是既文雅又不失质朴。   一行人行至刘湘婉的院子,三姐轻声道:“比之咱们的院子要大上一些。”   这时,赵妈妈掀帘出来,见四位小主联袂而至,神色稍愣,忙不迭福身行礼,三姐淡笑道:“多日未见,赵妈妈身体可好?”   赵妈妈含笑道:“多谢三姑娘惦记,老奴哪哪都好。”   刘湘婉轻笑道:“妈妈,如今咱们院子来了贵客,快快将我珍藏的茶叶拿出来。”   赵妈妈‘哎’了一声,眉眼带笑道:“老奴这就去,主子们快请进来,待会儿老奴泡茶给你们喝。”   三姐妹对视一眼,跟随刘湘婉身后缓缓进去,屋中倒是与之前院子的摆设并无区别,处处透着质朴别致,三姐淡笑道:“今日之行,本以为触目可见琳琅珠玉,冉冉檀香。”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让三姐失望了!”   三姐走进去,眸光一瞥,低叹道:“本以为搬到祖父这,你的性子会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这般的谨言慎行。”   “三姐此言差矣,不光妹妹屋子的摆设如此,便是祖父的书房也不过摆放几样贵重的玉器,便再无其他奢华的物件。”   “祖父也这般简朴?”   她们入座后,刘湘婉方缓缓开口:“祖父向来不喜挥霍无度,大肆铺张。”   五姐低声道:“未料祖父还有如此一面。”   七姐淡淡道:“看惯了花天锦地、九衢三市,便会发觉不矜不伐、不露锋芒方是道理。”   其余三人呆楞的看着她,呐呐道:“七妹……”   七姐神色一僵,讪讪道:“姐姐们看我作甚,妹妹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五姐低声道:“七妹,近日凡你说出之言,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七姐垂下头,低声道:“许是唯有失去至亲之人方知晓后悔莫及的道理。”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只见三姐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六妹,不如带我们去你书房看看。”   “也好,也好!”刘湘婉心知三姐这是有意岔开话题,忙附和道。   于是,四姐妹起身去往她的书房,入目便是挂在墙上的那只蝴蝶风筝,三姐眼睛发亮,惊喜道:“六妹,这话风筝从何而来?”   刘湘婉脸色微红,羞涩道:“此乃妹妹为宴哥所做!”   三姐妹眼神刷的看向她,不可置信道:“你连风筝都会做?”还有甚是她所不会!   “不过是闲暇时胡思乱想,心痒难挠下即兴而作,未料当真做成风筝。”   三姐上前一步,扯着她的胳膊,低声道:“这只乃你为五弟所做,姐姐不好夺人所好,”咳了咳,嘴角含笑道:“六妹,可不可以给姐姐做一只。”   闻言,刘湘婉汗颜不已,此风筝她做了半月有余,几乎到了夙兴夜寐的地步,未料竟惹的三姐垂涎不已,有心退缩,瑟瑟道:“三姐,眼下母亲神色不虞,这时候做风筝与你,怕是不好吧?”   三姐挥了挥手,无甚在意:“你先做着,待母亲心情好转,我自然能去院中放风筝,”神色一顿,低声道:“如今我已及笄,娘轻易不让我出去,再有一年我便要出嫁,到时……”   得!三姐演上苦情戏了!   “三姐且不用多说,妹妹知晓如何做!”   三姐猛地抬头,眼里哪还有一丝悲伤之色,眉开眼笑道:“那我就坐等你的风筝。”   “不知三姐喜欢什么图案?”刘湘婉怕她想出奇奇怪怪的答案,忙道:“妹妹手艺受限,也只能做图案简单的风筝。”   三姐低笑道:“无需其他,这个蝴蝶风筝很是得我欢心!”   刘湘婉颔首:“那妹妹做个同样的与你。”眼神看向其余两姐妹,含笑道:“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五姐与七妹也有,不过……”   姐妹二人眼里闪过惊喜之色,异口同声道:“不过什么?”   刘湘婉眸光看向七妹,轻笑道:“到时还得劳烦七妹帮姐姐临摹几张图案,”指着悬挂在墙上的风筝,淡淡道:“若你们细细观之,便会发现此风筝翅膀处有多难看。”   七姐捂嘴偷笑:“到时六姐吩咐便是。”   三姐斟酌片刻,沉声道:“还是让七妹画吧!你的画工真真是……”难登大雅之堂。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恨声道:“三姐莫要嘲笑我,妹妹能画成这样已是黔驴技穷。”   “算你有自知之明!”   此言一出,余下二人纷纷捂嘴偷笑。   这时,赵妈妈躬着身子进来,恭敬道:“姑娘,老奴已沏好茶,还请你们出去品茶。”   刘湘婉点了点头,淡笑道:“既如此,咱们还是出去烹茶谈天,慢慢细聊!”   大姐从她娘院子出来后,碰到姗姗来迟的翊哥,淡笑道:“可是去看娘?”   翊哥对其恭敬的揖礼,低声道:“此次多谢大姐从中说和。”   “你是我亲弟,谈何‘谢’字,且事关你的仕途,姐姐又怎能袖手旁观,”大姐神色一顿,轻声道:“你还是快些进去劝劝娘亲,毕竟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嘴上虽赞同你的决定,心里却是肝肠寸断。”   翊哥挺直后背,沉声道:“大姐,有些事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必行之,小弟既已下定决心,焉能退缩之。”   大姐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诚如爹所说你马上便要成家立室,日后为人夫为人父,自该自己拿主意。”   翊哥轻声道:“大姐,之前弟弟与你说过的话,从未忘记过,待弟弟有所成那日,便是你依靠弟弟之时。”   大姐脸色一怔,缓缓道:“好,大姐等着你,”顿了顿,又道:“祖父可是回去了?”   翊哥淡淡道:“祖父在他书房。”   大姐点了点头:“犹记那日我答应为你做一桌膳食,今日你榜上有名,大姐定然履行当日之诺言。”   翊哥难得脸色微红,低声道:“大姐,那日咱们打赌乃是赌弟弟金榜题名,如今……”   “第一名与第一百名皆是榜上有名,不过是一前一后罢了,但又有多少人榜上无名,”随即,大姐嗔怒道:“再说身为长姐,想为胞弟做一席膳食,有何不妥之处。”   翊哥眉眼微缓,含笑道:“既如此,过会儿弟弟定要亲自尝尝大姐的手艺。”   姐弟二人说完方各自离开,翊哥深吸一口气,方抬脚走进去,菱香见此,忙不迭对其福了福身,却被翊哥用眼神止住,随后慢慢走进内室,只听里面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我知老爷是为了翊哥着想,但我就是舍不得……”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眼下您忍一时之别离,日后却可长久跟少爷在一处。”   “京城有何不好,咱们府上又不是没有底蕴之家,为甚他不肯留在京城,非要去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犹记当年跟随老爷外任时,所过的艰苦日子,那般光景她至今不想回忆,未料翊哥只身犯险,这不是拿针戳她的心吗?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您看看现下精神抖擞的老太爷,在想想若您到了他老人家这般年岁,每日儿孙绕膝,含饴弄孙,不是很好?”   二太太听在耳里,只觉众人都不体谅她为娘的苦心,恼怒道:“万一我活不到那般年岁呢?”   “太太……”王妈妈脸色一变,惊呼道。   门外的翊哥低叹一声,缓缓走进去,低声道:“娘,是儿子不孝。”   二太太梗着脖子不肯看他一眼,僵硬道:“既你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又何必在乎为娘的感受。”   翊哥掀袍跪在地上,低声道:“娘,此次儿子未能金榜题名,您心中定比孩儿还要伤心,可当着儿子的面却从未露出一丝伤神的模样,总是言笑晏晏,您心中的酸涩,儿子焉能不知,且凡京中之人皆猜今朝秋闱,我与明若到底谁更略胜一筹,如今儿子落得这般光景,自觉无颜留在京中,不如谋个官位去外任,既为百姓谋福祉又可慢慢熬政绩进而升官,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儿子焉能不去。”   “可你当真舍得离开为娘身边。”   翊哥屈膝爬到他娘身边,低声道:“娘,趁着儿子风华正茂,熬过几载光阴便能回京,届时留在您身边承欢您膝下,可好?”微微抬头,见他娘眼角的泪水滑下脸颊,长叹道:“若娘当真不想,儿子不去也罢!”说着自顾起身,往外走。   见此,二太太脸色一变,眼神看向王妈妈,厉声道:“还不快拦着翊哥?”   王妈妈猛地回过神,踱步至大少爷身边,轻声道:“少爷,且等等。”   “娘,眼下爹爹还未来得及为我张罗,儿子这便过去跟他说,此番不去外任,留在家中陪您。”   王妈妈身子一僵,神色难掩焦急,劝慰道:“少爷,不可莽撞行事,”转头看向太太,只见其神色木楞,慌张道:“太太,您快说句话?”   “翊哥,你非要逼为娘吗?”只听身后传来二太太嚎啕大哭的声音:“适才在厅中为娘已然同意,难道还不许为娘私底下念叨两句?”   翊哥脚步一顿,低声道:“娘,您误会儿子了,若您当真不想让儿子去,儿子便再也不去,自古百善孝为先,焉能因儿子惹得您日日流泪,日日伤怀。”   “少爷,请恕老奴失礼,”王妈妈福了福身,轻轻扯着他进去。   翊哥走到他娘身边,低声道:“娘,您莫要哭,哭的儿子心里难受。”   二太太气愤之下狠狠捶打他的后背,恼怒道:“为娘生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气我,让你为了心中所想与我斗智斗勇。”   翊哥心里哑然,未料他娘这般时刻,竟反应的如此快。   “娘,儿子不孝,若您仍不解气,不如狠狠打儿子一顿吧!”   “打你?若为娘舍得,何至于哭的如此伤心。”   翊哥低声道:“娘,一时的离别换来日后咱们母子朝夕相处,不好吗?”   二太太卷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恨声道:“既你想去,为娘便不再阻止,你快些去也好早些回京。”   “娘放心,日后儿子定回到您身边孝敬您。”   “如今遂了你的心,赶紧给我出去,看见你为娘眼睛疼。”   翊哥缓缓跪下,对其恭恭敬敬磕了一头,轻声道:“多谢娘成全。”   王妈妈总算舒了一口气,真怕太太又哭又闹,吵的二房不得安宁,到时惹的老爷大发雷霆,她们这些服侍太太之人皆逃不了干系。   “你成亲后,可会带着你媳妇一同去任上?”   翊哥愣了愣,耳根微微发红,低声道:“自然!”   “为娘好不容易盼得你娶了媳妇,更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末了你竟带着你媳妇一同去任上?”   翊哥垂下头,低声道:“娘,难道您不想嫡孙早些出世吗?”   二太太脸色一僵,猛地拍了他一巴掌,恨声道:“我怎生出你这么个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的东西!”   “若娘不想儿子早些有嫡子,儿子便将媳妇留下来,让其在您身边伺候。”   嫡子!嫡孙!   二太太犹如被人捏住命脉,眼里再流不出一丝泪水,指着门口,怒不可遏道:“给老娘滚!”   翊哥低声道:“娘,可是儿子又说错话?”   “你没说错话,都是为娘的错,让你们一个个不把为娘放在眼里,一个个整日算计我!”二太太烦躁的挥了挥手:“赶紧滚!”   神色无奈的翊哥,又对其磕了一头,方缓缓离开。   大姐去了祖父的院子,行至一丈远便听到隔壁传来阵阵的欢笑声,她已从奴仆口中得知六妹搬到祖父的院子,不得不承认祖父慧眼识珠。   门外立着刘奎,只见其躬身道:“奴才给大小姐请安。”   “祖父可在里面?”   “老太爷与二老爷在谈事。”   大姐缓缓点头,轻声道:“既如此,待会儿我在过来。”   刘奎躬身道:“到时奴才过去唤您。”   大姐点了点头,转身去旁边的院子,立在门外的招银飞快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几位妹妹都在里面?”   招银含笑的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掀开帘子,低声道:“大小姐请进。”   大姐淡笑道:“六妹的婢女果然如她一般都是机灵人。”   招银被夸的脸色绯红,低声道:“奴婢当不得大小姐夸。”   大姐眉眼带笑的从她身边过去,屋中乐不可支的四姐妹猛地抬头,见大姐立在门口,呆愣片刻,随即起身行礼,大姐眸光一扫,淡笑道:“乃是过来给祖父请安,听到这边欢笑声便过来看看。”   刘湘婉忙走过去,拉着大姐的胳膊让其入座,并亲自为其倒茶,含笑道:“大姐快尝尝我的压箱底。”   三姐敛了敛鬓角的碎发,咳了咳,揶揄道:“大姐,妹妹劝你莫要品尝,无论好与坏,六妹都有话在候着你……”   “为甚?”   “自是张嘴同你讨要茶叶!”   大姐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抿了抿,缓缓道:“却是好茶。”   “大姐放心喝,妹妹才不似三姐说的那般厚脸皮。”   三姐斜了她一眼,恨声道:“适才你没跟我讨要吗?”眸光瞥向其余二人,信誓旦旦道:“她们可都是我的证人。”   五姐扯着手中的丝帕,七妹垂着头不言不语,见此,三姐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指着她们恨声道:“好啊,好啊,趁我不注意,你们倒成一个阵营的人。”   “三姐,这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刘湘婉压下嘴角的笑意,掷地有声道:“哪有人似你般求人办事,还如此的理所应当。”   三姐气的脸色涨红,啧啧两声:“好……好……”未料,出其不意伸手挠向离她最近的五妹的痒痒肉。   五姐被其挠的不住告饶,笑的直打颤:“三姐,妹妹错了,求放过。”   三姐眼神示威似的看向七妹,只见她眸光瞥向三姐的双手,畏惧的点点头,喏喏道:“妹妹定以三姐马首是瞻!”   三姐得意极了,看向六妹,哼声道:“还有何话要说?”   刘湘婉无奈的摊摊手:“强将手下无弱兵,时至今日方知此乃假话……”   此话一出,众人再也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   只听大姐淡笑道:“看你们相处的这样融洽,姐姐真高兴。”   四姐妹笑声一顿,低声道:“大姐……”   “上次因瑾哥身体抱恙,遂你们未能去成大姐的庄子,待会儿我去寻爹爹,让其应允我,带你们去庄上住两日。”   除了刘湘婉心事重重,其他三人皆是一脸喜意。   “六妹,可是有何烦心事?”   刘湘婉愁眉苦脸道:“妹妹是在担忧,若此番过去,妹妹允诺的三只风筝何时方能做完!”   她乃是担忧李姨娘,万一此番众人离府,李姨娘趁太太不在,对姨娘及弟弟们起了歹心,到时彼此离的甚远,她顾及不到。   闻言,三姐嗔怒道:“只要年底做好就行!”这样明年春天她便可放风筝。   五姐与七姐也道:“我们不急,何时做好皆可!”   “答应之事焉能反悔,不过你们不着急我就放心了!”   这时,三姐看向大姐,轻声道:“此次毅哥与瑾哥怎未同大姐过来?”   大姐淡笑道:“瑾哥尚小,加之不久前染了风寒,便让其留在庄里,至于毅哥,如今像个疯小子根本呆不住,若他来了,还不得搅得府中上下不得安宁。”   “妹妹好长时日未曾看到他们兄弟,很是惦念。”   大姐含笑道:“待过几日,让爹爹带你们过去小住。”   待刘仲修从他爹书房出来,便听到隔壁院子里的欢笑声,低笑道:“如今这般可真好……”随即想到四丫头,脸色微冷,不知死活的东西,最好在宫中受尽磋磨,方解他心头之恨。   刘奎推门进去,轻声道:“老太爷,适才大小姐过来拜见。”   “人呢?”   “眼下在六姑娘的院子,可要奴才去唤?”   老太爷点了点头,刘奎方出去。   待大姐进到祖父书房时,恭敬的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含笑道:“适才在厅中不过匆匆见了一面,如今细细看你,眉眼间再无一丝郁结之色。”   大姐淡笑道:“祖父,所谓红颜易老,岁月蹉跎,与孙女而言,那时不过是执念而已,可执念总有消散的一日。”   “坐吧!”老太爷颔了颔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淡淡道:“今日你跟你娘在厅中说的话,让老夫心下很是震撼。”   大姐福了福身方坐下,含笑道:“此事也是翊哥相求于我,若不然孙女焉能如此据理力争。”   “你这丫头,在老夫面前还这般自谦!”   大姐收敛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道:“祖父,可是家中出了何事?”翊哥派人送信与她,言语间虽模棱两可,但细细想来,总觉得翊哥秋闱之事颇有些让人起疑。   老太爷淡淡道:“你发现了?”   “既然翊哥身染风寒,气虚之下焉能写下所考之题的答案,”大姐神色一顿,皱眉道:“最为怪异的便是官府还未给出学子们的成绩,他又怎会提前预料到,定会榜上有名。”   “珍儿,你可知朝中现下什么光景?”   大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立太子的紧要关头。”太子便是日后的储君,更是大凉国日后的圣上。   老太爷轻声道:“刘家不参与立太子的纷争,但刘家势力又太过庞大,遂只能渐渐散去手中的权利,慢慢后退直至韬光养晦,休养生息。”   大姐身子一僵,惊愕道:“祖父……”   老太爷淡淡道:“形势所迫,不得不避重就轻。”   大姐垂下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安国公府尚且不用担心,他们不过是空有爵位并无实权,在此事上起不到什么作用?”   “祖父放心,此事孙女不会跟任何人说。”   老太爷很是欣赏大姐这股聪慧劲,淡笑道:“日后你跟孩子们安心住在庄上,所缺之物直接派人过府通知便是。”   “祖父无需担忧,孙女及孩儿们在庄子上都很好,”大姐思索片刻,轻声道:“祖父,既如此翊哥此番离家,几载方能归家。”   “此事何时尘埃落定,何时方是他归家之日。”   大姐心猛地沉了下去,低声道:“祖父此番做怕是为了保全翊哥吧!”   “老夫经历的事太多,如今垂垂老矣,焉能不担心后辈子孙的安危,且无论事情到了何种地步,必须给家族,给他们留一条退路。”   “孙女明白!”大姐起身,肃容的福了福身,恭敬道:“祖父,翊哥让您费心了!”   “自家子孙,本该如此。”   “祖父放心,娘那边我定规劝好,不让其出一丝差错。”   老太爷颔首:“你明白老夫的苦心就好!”   大姐忧心忡忡的从祖父院子出去,灵玉低声道:“姑娘,奴婢瞧您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何事?”   “无事!”大姐烦躁的摇了摇头。   “咱们还要不要去六姑娘的院子坐坐?”   大姐望了眼六妹的院子,低叹道:“回去吧!”   灵玉点了点头,跟在姑娘身后离开。 第163章 六姐落水   大姐直接去了他娘的房间, 又劝慰她半个时辰, 总算将她娘哄的不在闹腾, 方去厨房为翊哥做了一桌膳食,与娘家人一同用膳后才带着婢女离开。   曹家得知翊哥的消息后,曹丞相脸色更是黑如锅底,狠狠拍着桌子, 怒声道:“刘家老太爷当真是个老狐狸!”每一步被他谋划的算无遗漏,既让人抓不住把柄又挑不出丝毫诟话,好!好!好个狡猾的老狐狸!   曹霁光低叹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言语中带着钦佩之意!   八月初八果然是个好日子,这日碧空万里,秋高气爽, 只见镇国将军府房梁上早早系好了红绸,红灯笼, 厅中,盛装之下的二太太一脸喜意的陪着各府女眷闲谈, 因三姐已及笄,又跟在大太太身边学理家, 遂大太太让其负责厨房之事,待她叮嘱完方亭亭玉立的走到她娘身边,对其耳语交代几句, 方坐在下首与各家千金慢声细语的说话。   大太太在旁看着暗暗点头,如今三丫头言行举止越发知分寸,即便之前对她稍有不满,如今却是十分的满意, 未成想三丫头转头对她莞尔一笑,大太太心中哑然,这个三丫头……还是这般的机灵古怪,待她慢慢收回目光方神色自若的与弟妹一同招待各府女眷,看着言笑晏晏的弟妹,心中十分惆怅,金秋翊哥虽未能高中榜首,却也榜上有名,如今更是觅得佳偶,再看看她的睿哥,尚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至今生死未知。   如此一想,当真羡慕弟妹,无论今朝秋闱翊哥中与未中,最起码他尚无性命之忧,但她的睿哥却……如今说再多也是枉然!   刘湘婉陪祖父用过早膳后,便回了她的院子,眸光看向招娣,轻声道:“我们去姨娘处。”   “姑娘,今日大少爷成亲,您不前去观礼吗?”   刘湘婉淡淡道:“今日人多事杂,我怕姨娘那里有什么闪失,还是亲自过去看看方安心。”最主要是担忧李姨娘,生怕她趁乱做出什么意料不到之事。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府中如今乱的很,还是老奴陪您同去吧!”   刘湘婉摇了摇头,淡笑道:“不过是去姨娘处走一趟,能出何事?”   赵妈妈见她坚持己见,唯有沉着脸交代招娣:“看好姑娘!若姑娘身上有一丝损伤之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越说脸色越严厉。   招娣吓得脸色一白,咽了咽口水,方道:“奴婢知晓。”   主仆二人出去后,看着沿路行事匆匆的丫鬟,刘湘婉眼睛一闪,淡淡道:“咱们去池塘那边散散步。”   招娣脚步一顿,拽住姑娘的衣袖,摇头制止:“姑娘不可,池塘离水近,万一您脚下不稳出了何意外,妈妈还不得骂死奴婢。”神色一顿,轻声道:“姑娘,您不是要去探望姨娘吗?”   “日头尚早,且不急!”刘湘婉低叹:“今日阳光正好,又恰逢大哥小登科,真真是个好日子,唉!以我的出身便是去厅中观礼,怕也是无人搭理,又何必自取其辱,再且咱们去池塘处不过是看看荷花,这你也要拦着我?”   招娣见姑娘神色暗淡,心下一疼,忙不迭道:“姑娘莫要垂头丧气,奴婢陪您去便是,”声音一顿,小声道:“不过不可呆太长时间,若让赵妈妈知道……”   “放心!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妈妈如何能知晓?”   招娣紧绷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姑娘,奴婢陪您过去吧!”   刘湘婉颔了颔首,主仆二人一同过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方到了池塘边,只见荷叶碧绿碧绿,像一个个大圆盘,又像一把把小绿伞,许是日头还未高高升起,荷叶上尚有许多的水珠,只看那荷花一株株挺立在那儿,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只张开两三片花瓣,有的全部盛开,更有的长出小莲蓬,细细探之,便可看到很多可以采摘的小莲蓬,招娣眉眼带笑的指着垂柳处,低声道:“姑娘,您看那朵荷花?”   刘湘婉淡笑道:“开的委实不错!”   “怪不得您要来,一转眼这满塘荷花全开了。”   “荷花一般都在六到九月盛开,若过了这四个月,就得等明年的夏秋两季。”   “原来如此,若您再不过来观赏荷花,再过半旬,它怕是都要谢了!”   刘湘婉颔首,轻声道:“水光潋滟方晴好,花谢花开总相宜,今日却是在恰当不过!”   谁知从树荫处突然窜出一人,猛地推向刘湘婉,在她尚未回神,人已落到水中,只听‘噗’的一声,招娣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待听到声响及不见了姑娘的身影,顿时神色惊恐,脸色惨白,慌张的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可府中众人都在忙活大少爷的亲事,焉能注意到偏僻的此处。   只见李姨娘站在岸边,双手掐腰不住的大笑:“苍天有眼啊,这回我的四姑娘在地下不怕孤单了……”   闻言,招娣脸色骤变,指着她怒声道:“你个疯子!疯子!”转头看向池塘里上下扑腾的姑娘,神色难掩焦急,低喃道:“姑娘,奴婢这就想法子救您……”   可她不懂泅水,丢了自己的性命倒是不打紧,若因此没救上来姑娘可怎么办,看着在水中一直扑腾,挣扎的姑娘,吓得脸色越发惨白,如今……唯有提起裙摆飞快跑出去,恰好碰到两个端着膳食要去厅中的老妈妈,来不及解释,直接扯着她们跑到河边,而她们慌张之下手中的木案应声落地,洒了一地吃食。   两位妈妈脸色骤变,怒声道:“这是给贵客准备的膳食,你怎能如此不知分寸,若二太太知晓,不定如何收拾我们!”   招娣匆匆回头,慌张道:“快去救我们姑娘,她被人推到水里,快……”   两位妈妈惊的差点摔倒,脸色更是惨白不止,在顾不得什么膳食,跟着招娣跑到池塘边,一看之下更是三魂丢了五魄,只见李姨娘正拿着木棍不住的打向在水中‘扑腾’‘挣扎’的六姑娘。   见此,招娣暴红了眼,跑过去直接与李姨娘厮打起来,大怒道:“我让你心存歹意,我让你打我家姑娘,竟敢推我家姑娘掉进水里,我打死你……你个坏心肠的恶妇,看我不打死你!”   “你个贱婢也敢打我,找死不成!”李姨娘被激的与其撕扯在一起,不管不顾的挠着招娣的脸以及捶打她的身子。   招娣一时不备,左脸颊被挠了一条红痕,转头看向岸边那两个妈妈,怒声道:“你们是死人不成,还不快救我家姑娘……”   两位妈妈对视一眼,此事既被她们碰到,若六姑娘当真有个闪失,别说二老爷便是老太爷也不会轻饶了她们,如今六姑娘可是老太爷院子里的人,深得老太爷欢心,若……想及此,深深打个寒颤。   当下脸上再无任何纠结之色,咬牙噗通跳进池里,还好六姑娘掉下的地方离岸边不远,遂憋气慢慢划向她身边,此时的刘湘婉渐渐没了力气,已不再扑腾,其中一位妈妈眼疾手快将其托在自己身上,带着她慢慢划回岸边。   这时招娣被李姨娘缠的脱不开身,恨极之下狠狠拧了她腰间的软肉,只见她脸色一变,‘哀嚎’一声,随后松开她的桎梏,不住的揉着腰间的软肉,瞠目切齿的大骂:“你个贱婢!你找死!看我怎么收拾你!”   招娣瞪大了眼睛指向池塘,怒声道:“再敢上前一步,信不信我与你同归于尽。”   李姨娘身子一颤,脸色微白,怒声道:“你敢?”   “你都敢谋害我家姑娘,我又为何不敢抱着你一同跳进池里,既与你同归于尽又为姑娘除了你这个祸害!”   “你胆敢在说一遍?”   只见招娣目光如炬,厉声道:“倘若我家姑娘有何闪失,我定跟你同归于尽,也算全了我与姑娘的一场主仆情缘。”   此话听在两位妈妈耳里,暗暗道:想不到招娣小小年纪,倒是个忠仆!心里这般想,手上动作却未停,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其中一人直接将六姑娘平放在地上背过身,另一人跪在一旁狠狠捶打姑娘的后背,轻喃道:“六姑娘……六姑娘……”   招娣腿一软,爬到姑娘身边,拉着她的手,低泣道:“姑娘……姑娘……您醒醒……”若姑娘不在了,她不如也跟着去,既能在地下伺候姑娘,也免了老爷的一番罪责。   李姨娘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气,声色癫狂:“哈哈……死了……终于死了……”她终于为姑娘报仇了!姑娘在地下不在孤单了!哈哈!   三姐陪着几位官宦人家的千金逛府中的园子,眸光轻瞥一隅,顿时吓得脸色一白,魂飞魄散,压抑心中的惧意,指着不远处的凉亭,含笑的看向竹菊,轻声道:“你先带众位小姐去凉亭纳凉,过会儿我便来。”   其中一位小姐神色不虞,皱眉道:“不知三姑娘是要去哪?”怎有这样的主家,带她们逛园子,却置她们于不顾。   三姐脸色僵硬,扯了扯嘴角,对其福了福身,歉意道:“适才想到有位夫人不能吃鱼虾,一旦吃了身子便起满红疙瘩,遂妹妹心下担忧,今日乃我哥哥大喜之日,妹妹深怕厨房之人忙的手忙脚乱,一时忘了此茬。”   那位小姐脸色铁青,冷冷道:“三姑娘好记性!”哼!门槛如此高的人家,未料府中千金行事如此不周全,此事这般重要,竟未派人亲自监督,哼!高门大户也不过尔尔!   三姐见她脸色不好,僵硬着脸,低声道:“还妄秦姐姐不要怪罪妹妹失误之举,在此稍等妹妹片刻!”   秦小姐冷冷道:“三姑娘自去便是!”转身带着婢女甩袖离开。   其余两位小姐倒是笑容和善,淡笑道:“三姑娘自去忙便是,趁此机会,我们也好观赏府中景致。”   三姐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两位妹妹的体谅。”   梅兰跟在姑娘身后,皱眉道:“姑娘,奴婢怎不知哪家亲眷不能吃鱼虾。”   三姐脸色微冷,低斥道:“闭嘴!”   梅兰神色微僵,委屈的低下头,不言不语跟在姑娘身后,只见三姐未去厨房,而是绕了一圈走到池塘边,待看到地上躺着之人,脸色瞬间惨白,身子不由晃了晃,还好梅兰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姑娘,但她也被这一幕,惊的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姑娘……”   三姐心下惴惴不安,喃喃道:“扶我过去……”此时的她已吓得身子僵硬,走不动路!   梅兰脸色惨白的扶着姑娘走过去,只见刘湘婉口中终于吐出一口水,随后躬着身子不住的大口喘气,两位妈妈心下一松,身子一软,软如烂泥。   见此,招娣喜极而泣,拽着姑娘的胳膊,哇哇大哭:“姑娘,您吓死奴婢了,呜呜……”坐在地上,劫后余生道:“还好您没事,不然奴婢……奴婢只能已死谢罪。”   刘湘婉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别哭……没事……”   三姐走到她面前,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低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只见六妹浑身湿透,脸上贴着一缕缕湿发,脸上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躺在地上不住的喘着粗气。   招娣身上的劲一下子都恢复过来,指着李姨娘怒声道:“三姑娘,就是她,就是她,她推我们姑娘落到池塘里,害她被水淹!”   李姨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歪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等恶人老天爷怎能不收呢?”抬头望天,傻笑道:“老天爷不公!不公啊!”   三姐铁青着脸,阴翳道:“梅兰,扶李姨娘去我的院子,让抱月抱夏看住她!”   梅兰颔首,上前扶着李姨娘离开,未料她猛地挣脱梅兰的手,飞快跑到刘湘婉身边,推开围着她的招娣,狠狠掐着刘湘婉的脖子,刘湘婉本就虚弱又被李姨娘这么一掐,憋得整张脸涨红不已,眼睛更是向外凸起,手背处更是青筋外露,窒息迫使她抬起虚弱的双手狠狠的推攘她。   众人被这一幕弄得神色呆滞,待三姐反应过来,大怒道:“还傻愣着作甚,还不快挪开李姨娘。”   众人被吓的身子一颤,反过神儿忙不迭伸手拽开李姨娘,谁知她使劲全身力气,两位妈妈竟拽不动她的身子,招娣掰她的手竟也未让她纹丝不动,最后还是三姐上前,狠狠打了李姨娘一巴掌:“你当真连二哥也不顾及吗?”   李姨娘身子一僵,趁这时机,两位妈妈使劲力气抱住李姨娘的身子,招娣脸色惨白的扶着姑娘坐起来,只见其大口喘气,适才刘湘婉当真有命悬一线的感觉……那种喘不上来气,临近死亡的窒息感。   三姐舒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抚着她的肩膀,焦急道:“六妹可还好?身子还有哪处不舒服?”   刘湘婉张了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嘶哑的‘啊啊’两声,无奈之下指着嗓子对其摇了摇头。   这……这……三姐吓的脸色白了白,看着被两个老奴制住的李姨娘,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看向梅兰招娣,冷冷道:“梅兰,你背着六妹,招娣跟在你们身后一同回去,切记走背人的地方。”六妹虽年岁尚小,但事关女儿家的闺名还是要谨慎些。   三姐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六妹别怕,有三姐在,不会让你再受一丝伤害。”   刘湘婉眼泪刷的落下,轻轻点了点头。   三姐抬头抹掉她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安心回去,自有三姐为你做主。”将她脸上那一缕缕湿发别在耳根后,对她轻柔的笑笑。   招娣眼眶微红,泪水滑下眼角,含泪点头:“三姑娘放心,奴婢绝不让我家姑娘再有一丝闪失。”   梅兰背起六姑娘,三人蹑手捏脚的离开,三姐走到李姨娘身边,脸色冷峻,咬牙切齿道:“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李姨娘神色呆滞,喃喃道:“老天怎没收了她,老天爷不公啊,不公啊……”   “你……自作孽不可活,先在大哥成亲的日子起了歹心,后又谋害六妹,此行此举,即便爹爹因二哥对你稍加袒护,可祖父呢?”   李姨娘身子微僵,嘴上却依旧念念叨叨。   三姐冷冷道:“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即便你当真疯癫痴傻,也不能无视你所做一切胆大妄为之事,便是二哥也袒护不了你!”   李姨娘对着她大喊:“老天爷不公!不公至极!”   三姐眸光瞥向身旁两个老妈妈,冷冷道:“你们是哪处之人,负责什么,今日的职责又是什么?”   那两个妈妈全身早已浸湿,身子本就发抖,在听到三姑娘的问话,身子更是从内而外的发寒,低声道:“老奴二人乃厨房的妈妈,平日负责烧水,今日恰逢三少爷成亲,厨房忙不过来,便让老奴二人为贵客们送膳食。”   三姐淡淡道:“知道我的院子吗?”   二人忙不迭点头,低声道:“老奴们知晓。”   “将人送到我的院子,牢牢看住,若让她趁机偷跑,亦或者我爹未审之前有何闪失,你二人……”   她二人脸色惨白,哆嗦道:“三姑娘放心,老奴定会看好李姨娘。”   三姐眸光阴冷的看着她们,冷冷道:“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不然……”   “老奴二人定会守口如瓶,绝不露一丝口声。”   三姐抬手理了理仪容,淡淡道:“我妆容可有不妥之处?”   二人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小声道:“您妆容并无一丝不妥,衣裳也是井井有条。”   “去吧!”三姐瞥了眼李姨娘,冷冷道:“劝您还是不要想着自尽,借此逃避罪责及为二哥惹来的麻烦事,此次事关六妹的性命,而她又甚得祖父欢心,若不让他老人家发泄心中怒火,祖父恼怒下,许会让二哥永远流落在外,有家归不得!”   李姨娘猛地抬头,眸光盯着三姑娘,尖锐道:“三姑娘好狠的心肠!”   三姐冷冷道:“再狠也无你谋害六妹之心更恶毒!”   “她害死你四妹!同你一起长大的四妹,”李姨娘似要挣脱两位妈妈的桎梏,愤恨道:“不能因为您亲近六姑娘,便向着她说话,三姑娘……您想想你的四妹,她死的多冤,你怎能忍心看着你四妹无辜枉死?”   三姐被她之言惊的目瞪口呆,皱眉道:“四妹?”随即冷笑一声:“果真是个害人害已的搅家精,她自寻死路,还想拉着六妹做垫背,其心狠毒矣!”   李姨娘使劲摇头,神色疯癫:“三姑娘,三姑娘……您怎能忘了你四妹,难道您忘了小时你们姐妹的情谊……”   三姐冷冷道:“从她做出那般决定,自己找死的那一刻,我与她便再无瓜葛,”顿了顿,又道:“又谈何情谊?”如今四妹身在宫中,不是以镇国将军府四姑娘的身份自居,而是改名换姓变了一人,即便她二人有缘再见也不是以姐妹的身份,又谈何情谊!   “妾乃太太的贴身婢女,当年三姑娘尚小时,妾还从旁照顾,难道这些在三姑娘眼里算不得什么?”   三姐冷冷道:“你可是在质问我?无论你身为妾室还是奴婢,我主你仆,难道照顾我不应该吗?”   李姨娘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三姑娘好狠的心肠!”   “比不过姨娘……”三姐冷笑,随即看向她身旁的两个妈妈,怒声道:“还不快将其带走!”   待李姨娘身影消失,三姐心下一松,腿一软蹲在地上,此次……真真是吓死她!从小到大她何曾经历过如此胆战心惊之事,还好六妹无碍,还好……不然她真真有弄死李姨娘的心。   足足缓了一刻钟,三姐方平缓复杂的心绪,缓缓站起来,随后低头整理衣领、袖口,见其没有褶皱,方抬脚离开,回到凉亭处。   坐在石凳上的秦小姐,见她脸色不虞,诧异道:“三姑娘,你脸色较之方才有些凝重,可是发生何事?”   三姐一愣,便是她眉眼间尚带一丝虞色,若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之人焉能问出此等造次之言,可见她的规矩也不堪拿的出手,遂脸上堆起笑容,轻笑道:“还好适才我去了一趟厨房,若不然厨房之人当真上错菜,到时悔之晚矣!”   “怎你独自回来,你的婢女呢?”   “自是被我留在厨房,亲自督促。”   秦小姐眉眼一挑,淡笑道:“三姑娘有心了。”   三姐入座后,淡笑道:“当不得秦小姐夸。”不久前还一口一口唤着秦妹妹,如今却唤成秦小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只见余下两位姑娘端起茶杯抿了抿,遮住嘴角的笑意。   秦小姐脸色微冷,猛地起身,淡淡道:“此处并无好看的风景,咱们走吧!”   因这位秦小姐身份高于其他两位小姐,遂她二人只能跟着起身,歉意道:“三姑娘,适才你去厨房,我们三人在这附近逛了逛,府中景致倒是别致的很。”   三姐福了福身,轻声道:“身为主家,未能亲自陪你们一同赏景,乃是我照顾不周,还妄你们见谅。”   那两位小姐十分知趣,福身回以一礼,淡笑道:“无妨,无妨!”   三姐眸光看向竹菊,只见她脸色微青,淡笑道:“既如此,咱们先回去!”抬头看了看日头,轻声道:“迎亲的队伍怕是要回来了。”   沿路,三姐与这位秦小姐暗藏玄机,其他二人则视而不见,淡而处之,一行人慢慢回到正厅中!   刘湘婉被梅兰背回院子,立时惊动赵妈妈等人,待姑娘进屋后,赵妈妈见其昏迷不醒,脸色惨白,衣裳尽湿,脖颈处更带着勒痕,惊吓之后,眼前一黑,身子一晃竟直接晕了过去。   招娣赶忙扶住她,又对呆愣的招银道:“姐姐快来搭把手,我们扶妈妈坐会儿,”看向梅兰,低声道:“还要劳烦姐姐帮忙,为我家姑娘换身干净衣裳。”   梅兰自是点头,低声道:“赶快拿干净的衣裳,再让招银去厨房熬一碗姜汤,待六姑娘醒来让其喝下,省的一时不慎身染风寒。”   招娣神色感激,低声道:“多谢姐姐。”   看着昏迷过去的姑娘,招娣将赵妈妈交给招银,自顾去拿干净衣裳递给梅兰,又转身走到招银旁边,低声吩咐两句,只见她神色匆匆的离开,招娣看着晕过去的赵妈妈,心想眼下这般光景,妈妈这不是添乱吗?于是扶起她的脑袋,用大拇指狠狠按住她的人中,片刻后赵妈妈转转醒来,迷糊道:“姑娘呢?”   “妈妈,这般时刻,您定要挺住,若连您也抗不住事,姑娘又该怎办?”   赵妈妈身子发虚,低喘道:“你说的对。”   随后由着招娣搀扶走到内室,只见梅兰已替姑娘换好干净的衣裳,招银上前一步,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道:“今日姐姐这番情意,招娣铭记在心。”   梅兰低声道:“焉何这般说,去年若不是六姑娘挺身而出,我家姑娘……乃是奴婢都会被老爷……现下奴婢做这些,不过是偿还六姑娘当时施与奴婢的恩惠。”   闻言,招娣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姐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赵妈妈坐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姑娘,催促道:“招娣,你赶紧去禀告老太爷,让其唤大夫过府。”今儿大少爷成亲,若她们贸然唤大夫过府,怕是很容易惹怒太太,但老太爷不一样,凡他所行所言,太太便是知晓也是敢怒不敢言。   招娣点头,飞快离开。   赵妈妈坐在一旁慢慢抚摸姑娘的脸颊,眸光阴狠道:“梅兰,到底是谁将我家姑娘害成这样。”   梅兰低声道:“李姨娘!”   只见赵妈妈瞋目切齿,狠狠捶打她的双腿,恼怒道:“她……她……胆大包天!该死!”   梅兰低声道:“妈妈莫要心急,眼下还是六姑娘的身子要紧,适才招娣让招银去厨房要一碗姜汤,可今儿恰逢大少爷成亲,厨房上下手忙脚乱,怕是无暇分身!”   赵妈妈身子一僵,低声道:“只盼招娣能将老太爷请来,有他老人家坐镇,姑娘定会平安无事。”   大约半盏茶功夫,只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凌乱的声,赵妈妈忙起身行至门外,低泣道:“老太爷,您总算来了。”   老太爷脸色肃然,冷冷道:“六丫头可好?”   “姑娘至今昏迷不醒?”   老太爷转头对刘奎道:“你且在此候着。”看向招娣,淡淡道:“扶老夫进去。”   招娣福了福身,众人跟在他身后缓缓进去。   老太爷立在床边看着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昏迷不醒的六丫头,且她脖颈处明显印着一条紫红色的勒痕,眸光微冷,淡淡道:“我们出去吧!”   众人福了福身,赵妈妈示意梅兰暂且守着姑娘,她则跟随老太爷一同出去,老太爷站在厅中,眸光一扫,冷冷道:“一切待翊哥成亲后再说!”   众人低声应诺,老太爷坐在上首,冷冷道:“说吧?到底发生何事?”   招娣噗通跪下,低泣道:“还是由奴婢说与老太爷听,”慢慢将来龙去脉一字一句说与老太爷听,末了气愤道:“老太爷,李姨娘其心可诛,您定要替姑娘做主。”   老太爷脸色铁青,目眦尽裂,压抑着怒火,冷冷道:“老夫知道了!”   直至大夫过来,老太爷方缓了缓脸色,淡笑道:“李大夫,我孙女就麻烦你诊治了。”   李大夫含笑道:“老太爷客气了!”跟着赵妈妈进到内室。   待看到床上小人的模样,方敛了敛嘴角的笑意,淡淡道:“老夫要看诊,你们且安静。”   赵妈妈与梅兰福了福身,立在旁边。   只见李大夫拿丝帕遮住刘湘婉的手腕,随后眼睛微闭,伸指号脉,半盏茶后睁开眼睛,又看眼她脖颈的伤痕,方缓缓点头,轻声道:“咱们出去吧!”   待他出去,老太爷再无适才的镇静,猛地起身,神色焦急道:“我孙女可好?”   李大夫轻声道:“老太爷莫急,”眸光看向赵妈妈,淡笑道:“你家小姐可是溺过水?”   赵妈妈觑了觑老太爷的脸色,见其微微点头,方道:“确是!”   李大夫心知肚明,遂淡笑道:“你家小姐乃先溺水导致呼吸不顺,后被人掐住脖颈险些致死,一惊一吓间导致晕迷不醒。”   招娣不顾身份,迫不及待道:“李大夫,适才我家小姐醒来竟说不出话,不会……”   此言一出,惊的老太爷脸色又是一白,只见其瞪大眼睛,暴怒道:“此事你怎才禀告?”   招娣低泣道:“奴婢心下担忧姑娘的安危,一时给忘了!”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待六丫头醒来,老夫在收拾你!”   招娣并未求饶,低声道:“奴婢任由老太爷处置。”   赵妈妈只觉一道又一道的雷劈向她,身子不住的发抖,低泣道:“李大夫,我家姑娘到底如何?”   闻言,老太爷眸光飞快看向李大夫,只见其敛容轻声道:“老太爷且放心,府中千金并无大碍,一会儿老夫开些防伤寒及嗓子受损之药,”又从药箱里拿出一盒药膏,低声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每日早晚为你家姑娘涂抹,大约五六日,她脖颈的淤青便会慢慢消失。”   赵妈妈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接过药膏,感激道:“多谢李大夫。”   老太爷淡笑道:“劳你折腾一趟。”话音一转,又道:“今儿乃我孙儿大喜之日,不如留下喝杯喜酒在走!”   李大夫低笑道:“老太爷且放心,此事老夫定会烂在心底,不会对任何人提及,至于喜酒……”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淡笑道:“实不相瞒,今日老夫医馆人满为患,若不是您亲自派人过来,老夫定不会外出坐诊。”   老太爷淡笑道:“既如此,老夫就不多留你,”看了眼刘奎,淡笑道:“替我送李大夫出去。”   “老太爷,眼下咱们怎么办?”   “我院子有个小厨房,你带人过去为六丫头煎药!”   赵妈妈躬身道:“老奴明白!”   老太爷看向招娣,淡淡道:“你先过去照看六丫头吧!”   招娣卷起袖子,抹了抹眼泪,低声应道。   招娣眼眶微红的进来,梅兰轻声道:“既然六姑娘这里有妹妹守着,姐姐便先回我家姑娘身边,”声音一顿,小声道:“我家姑娘现下定也十分担忧六姑娘。”   招娣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今儿多谢姐姐。”   梅兰拍了拍她的肩膀,方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大太太何须人也,乃打理一府中馈之主母,老太爷那里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她耳里,低声对郭妈妈耳语吩咐几句,便见她躬身退出去。   二太太眼神看向大嫂,只见其嘴角含笑,便放下心继续与各府女眷闲谈。   这时,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二太太眼里一喜,激动道:“可是翊哥迎亲回来了?”   王妈妈咳了咳,低声道:“太太,注意您的仪态。”   闻言,二太太敛了敛脸上的笑容,含笑点头,轻声道:“去看看老爷在何处?”一会儿新郎新妇进门,他们可是要拜高堂,也不知老爷身在何处,遂脸色不免带着一丝焦急。   只见妈妈飞快过来,眉眼带笑道:“太太,回来了!少爷接亲回来了!”   此话一出,厅中顿时骚动不安,窃窃私语,远远地便听见喇叭唢呐,铜钹皮鼓,吹吹打打的声音,且一声比一声响亮,而二太太脸上的喜色也一分比一分的浓重。   刘仲修缓缓而来,二太太忙站起来,对其福了福身,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大门之外,一整队火红的人影渐渐清晰,待她看见高头大马上身着红袍的翊哥,嘴角的笑容遮也遮不住。   随着众人起哄,翊哥下马后走到新娘的软娇前轻轻踹开轿门,又从新娘手中接过红丝绸的一边,慢慢抽回手中的红绸直至新娘子走出来,由喜娘相扶站在其右侧,待她跨过火盆,二人方一同牵着红绸,缓缓行至厅中。   今日的翊哥身着一袭红袍,韶光流转,出尘逸朗的俊颜光彩焕发,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手持新娘的手,踏入那铺满红裳的正厅中,在看新娘同是一袭华袍红装,头上的凤凰步摇衬托出她的娇艳,纵然厅中众人无法瞧见盖头下的容颜,只见其纤细的背影,却也是我见犹怜,如今与俊朗的新郎站在一处,更是说不出的般配。   众人心中暗暗道了一声:好一对天作之合!   刘仲修夫妇坐在上首,大厅中间放了两个铺垫,这时喜娘松开新娘的手,走至一旁,对着众人微微福了福身,随后脆声道:“吉时已到,行跪拜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喜娘含笑道:“礼成!送入洞房!”   新娘子由喜娘搀扶缓缓走进内室,翊哥则留下陪他爹一同宴客会友,今日刘仲修一脸喜色,如今的翊哥功名已成,又娶得佳媳,也算了了他心中一件大事。   这时,郭妈妈蹑手蹑脚的回来,脸色微微发青,走到大太太身边对其耳语,只见大太太双手不自觉握紧凳子两侧的扶手,扯了扯嘴角的笑容,轻声道:“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郭妈妈低声道:“三姑娘机智,着人将六姑娘背回院子。”   “李姨娘安排在何处?”   “三姑娘的院子!”   大太太眸光看向陪着众位千金言笑晏晏的三丫头,心下微缓,如今她越发长进,眸光又看向满脸喜气的二太太,心中冷哼:行事越发的糊涂!   “待会儿客人散的差不多,咱们在过去。”   郭妈妈低声应道,自打知晓此事,她的心便一直砰砰直跳,自打二房回府,府中便没安稳过,真是一桩接一桩接连出事,如今又出现姨娘谋害主子的事,且事关六姑娘的性命,也不知老太爷作甚打算,她只是微微瞥了眼老太爷的脸色,身子便止不住的发抖。 第164章 李姨娘殇   梅兰回来后, 三姐得知祖父在六妹院里坐镇, 稍稍放下心, 随后带着她们二人来到新房,只见嫂子的四个婢女亭亭玉立的对她福了福身,低声道:“三姑娘吉祥。”   三姐挑眉,淡笑:“你怎知我排位第三?”   碧莲轻笑道:“我家姑娘说过, 若端着糕点过来之人定是姑爷的胞妹,因她心疼刚过门的嫂子。”   三姐含笑道:“早听闻大嫂聪慧机智,今日一见果然了不得。”转头看向梅兰,轻声道:“将我给大嫂准备的糕点拿过去。”   碧莲忙道:“三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三姐点了点头, 走上前对坐在床边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福了福身, 低声道:“嫂子。”   只听被红盖头蒙住脸的徐若茹,声音既婉转又清脆, 轻声道:“小姑有礼。”   三姐淡笑道:“今日乃你与哥哥大喜之日,府中人来人往无暇顾及你, 嫂子又在娘家折腾一早上,腹中怕是早已空空如也,遂送来一些糕点, 让嫂子垫垫腹。”   “多谢小姑。”   “也不知嫂子喜好什么口味的糕点,遂吩咐婢女将甜咸口味分别拿了一些。”   “小姑有心了。”   姑嫂二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三姐方起身,轻声道:“厨房还有事, 妹妹便先行一步,明日在陪嫂子细聊。”   徐若茹轻声道:“我为几位小姑准备了一些见面礼,待明日你们一同过来,亲自赠与你们。”   三姐眉眼一挑,淡笑道:“如此甚好。”   过了半个时辰,翊哥由着旁人催促方回到新房,只见屋中立着四名颜色俏丽的女婢,嘴角含笑的对其福了福身:“奴婢碧莲,杏雨,株云,瑞珠给姑爷请安。”   翊哥淡淡点头,随后从衣袖里掏出四个金元宝,四人接到后,喜不自禁的对其福了福身。   喜娘含笑道:“新郎官赶快过来,到了掀新娘子盖头的时辰。”   屋内刘家所有子嗣差不多全部积聚在此,只听五姐脆声道:“大哥,快啊……”   翊哥身后跟着行哥,他摸了摸鼻子,怪笑道:“大哥,不会是激动的走不动路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大笑,只见翊哥瞪了他一眼,大舅母含笑道:“翊哥,快快掀开盖头,我们还等着瞧新娘子的芳容。   翊哥无奈道:“大舅母,怎您也跟着起哄?”   大舅母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你外祖母尚在外头,还等着舅母回话呢?”   翊哥从喜娘手中接过喜秤,慢慢掀开头盖,刹那间,新娘子的容貌出现在众人眼里,纷纷道:翊哥媳妇好端庄秀丽。   纵使少年老成的翊哥,眼里也闪过一丝亮光,谁不欣喜与之白头偕老之人乃是容颜秀丽,端庄贤惠,见此,他眼里甚是满意,心里更是满意到了极致,遂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五姐先是惊呼一声,随后惊叹道:“大嫂,你好美!”   七姐附和道:“大嫂,其容貌出水芙蓉,让人看了忍不住欣喜。”   徐若茹低眉垂眼,对众人福了福身,随后站在翊哥身后,掩饰脸上的窘迫,翊哥咳了咳,淡淡道:“人也看了,该散了吧!”   行哥大声道:“大哥,我们还得闹洞房呢?”   翊哥斜了他一眼:“夫子安排的课业都已完成了吗?近日恰逢我无事,倒是可以指导你的学业,让你有所精进。”   闻言,行哥打了个哆嗦,扯了扯二哥,低声道:“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说完不忘牵着一头雾水的轩哥一同离开。   大舅母很是识趣,对五姐七姐使了个眼神,三人一同离开。   徐若茹红着脸,低声道:“相公……”   只见,翊哥脸色涨红,眼神微囧,喃喃道:“娘子……”   梦里,刘湘婉被人紧追不舍,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更甚至那人追上来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喘不上气,不由手脚乱动,拼命呼吸,还好……还好被人推醒,不然在梦中她定会被人活活掐死,缓缓张开眼,入目便是招娣泪眼婆娑的一张脸,哽咽道:“姑娘……姑娘,您总算醒了。”   刘湘婉看着熟悉床顶,耳边又传来她的低泣声,呢喃道:活着真好!   招娣抓着她的手,低泣道:“姑娘,适才您可是做噩梦?”   刘湘婉‘啊’了两声,依旧说不出任何话,唯有缓缓点头。   招娣又哭又笑,卷起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都是奴婢不好,每次姑娘带奴婢出去,身陷险境时,奴婢都未能帮您的忙。”   刘湘婉摇了摇头,抬起虚弱的手抹掉她眼角的泪水,此事怎能怪招娣,今日大哥成亲,府中众人定是手忙脚轮,遂起了念想去姨娘处守着她与弟弟,谁料眸光一瞥,竟看到躲在假山后面的李姨娘,为了釜底抽薪,临时起意去了池塘边,本打算以身犯险,除了李姨娘这个虎视眈眈的威胁,毕竟穿越前,她可是会游泳,遂有七八分把握此事定然能成。   未料李姨娘动作太快,还未等她站稳,人影猛地一现直接将她推进水池里,她先是呆愣不已随即呛了两口水,大脑瞬间忘记会游泳这码事,待溺水之感渐渐迎上心头,双手不自觉的上下扑通,待招娣跑出去唤人时,她方慢慢找到游泳的感觉,慢慢划向岸边,可岸边的李姨娘见此,不知从哪拿出一根木棍,对着水中的她胡乱拍打,无奈之下她左躲右闪,一时不慎后脑勺被打个正着,将将打的她头昏眼晕,身上更是渐渐失了力气,还好……还好招娣及时唤人过来,将她从池塘里捞了出来,即便如此,肺里也吸了好几口水。   想必李姨娘恨死她,若不然也不能她刚上岸喘口气,便突如其来的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差点没将她掐死!   唉!便是她心中有所预料,也未料到事情发展的如此快,一波接一波,让她应接不暇,更甚者现下回想起来,也是胆战心惊。   虽说穿越到这个朝代不甚很好,但诚如她之前所说,最起码此处衣食无忧,婢女环绕,若穿越到贫苦人家,说不得父母为了养活儿子将她卖到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遂再次重获新生的她,见到身边亲近之人,心下感慨不已,泪水更是顺着眼角落下,活着真他妈太好了!   招娣拿起丝帕擦拭姑娘眼角的泪水,含笑道:“姑娘,奴婢这就去告诉老太爷,您醒了?”   刘湘婉一愣,祖父他老人家一直在外守着他!   不一会儿,便听到门外脚步凌乱的声音,待老太爷与赵妈妈身影一闪,只见赵妈妈快一步扑倒在她床边,扯着她手,低泣道:“姑娘,您吓死老奴了?”   刘湘婉摸了摸她的手,淡笑的对其摇了摇头。   老太爷敛了敛脸上的神色,轻声道:“六丫头,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刘湘婉挣扎着起身,想要给祖父行礼问安,却被他伸手制止住,淡淡道:“现下你身子尚虚,我们祖孙间不必如此执泥于虚礼。”   闻言,刘湘婉对其笑了笑,眸光中带着一丝感激之色,眼眶更是微微泛红。   老太爷轻声道:“你且安心养病,祖父会为你讨回公道。”   刘湘婉并不会菩萨心肠的跟祖父道不用,今日李姨娘确实存了弄死她的心,这样的人留在府中,对她对姨娘始终是个祸害,早些弄走方能安她的心,遂她点了点头。   老太爷瞥了眼暗自辍泪的赵妈妈,淡淡道:“药已熬好多时,赶快为六丫头端来。”   赵妈妈抹掉脸上的泪水,低声应道:“老奴这就去。”   老太爷上前一步,坐在刘湘婉的床边,轻声道:“此次你受了委屈?”   刘湘婉摇了摇头,拉着祖父的手示意他不要伤怀。   老太爷拍着她的手,轻声道:“李氏将四丫头之死平白怪在你身上,即便你知晓其中详情,忍着被她怨恨,也不曾对她说出一丝真相,”神色一顿,嘴角含笑道:“你能这般为家族着想,祖父很是欣慰。”   刘湘婉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屋子,随后画了一个圆,老太爷含笑道:“不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古往今来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刘湘婉缓缓点头。   这时,赵妈妈端着木案进来,老太爷由着招娣搀扶缓缓起身,淡笑道:“喝下药,安心入睡,你的事自有祖父为你做主。”   刘湘婉眉眼带笑的点头。   宴请的客人逐渐离开,这时刘奎躬身进来,低声道:“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老太爷请您们过去一趟。”   大太太早已知晓出了何事,遂眼睛一眯,淡淡道:“此乃二房之事,我们大房过去是否有些于理不合。”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尚来不及收,讷讷道:“大嫂,可是出了何事?”   “弟妹过去便会知晓。”   刘奎躬身道:“老奴明白您的担忧,但事关刘家子嗣的性命,此事必须严惩不贷,遂老太爷请两房人一同过去。”   刘仲修皱眉:“事关子嗣性命?”脸色骤变,厉声道:“谁出事了?”莫不是他的宴哥出了事。   刘奎低声道:“此事还是您亲自过去一趟方好。”   刘仲修不由看向大太太,低声道:“大嫂可是知晓内里详情?”   大太太淡笑道:“二弟,勿要心急,此事爹他老人家想要当面告知你,我又怎好快他一步。”   不知为何,二太太心中忐忑不已,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且不利于她。   刘奎低声道:“几位主子先行一步,老奴这边还有事要办。”躬身对其揖礼,转身退下。   大老爷见老二夫妇眉头不展,小声道:“到底出了何事?若你知晓内情不妨透露些许,也省的打得二弟措手不及。”   大太太瞪了他一眼,恼怒道:“你敢惹爹他老人家不快吗?”   大老爷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垂着头,不言不语跟在她身边。   今儿乃翊哥大喜之日,到底发生何事,以至于惊动爹他老人家,不由看向夫人,疑惑道:“这几日你可曾做过何事?”   “老爷,近日妾身一直张罗翊哥的亲事,于后宅之事只知甚少,您问妾身,妾身还想问您呢?”   刘仲修细细端详她的眼神,却与他一样皆是神色迷惑,不由带着满腔疑惑,一行人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院门口立着的小厮,对其躬身揖礼,径直将他们迎到六姑娘的院子,刘仲修心猛地往下沉,板脸道:“可是六丫头出了事?”   小厮垂着头,低声道:“六姑娘被人推进池塘险些丢了性命。”   除了大太太,其余三人皆是脸色一变,脸色苍白道:“何人所为?”   小厮摇了摇头:“这个奴才却是不知!”   刘仲修猛地看向大嫂,低声道:“大嫂,既你知晓个中缘由,可否告知小弟。”   大太太低叹一声,淡淡吐出三字:“李姨娘。”   刘仲修瞠目结舌,皱眉道:“不可能!”声音一顿,又道:“我一直派人看守她,焉何能出来?”   二太太脖子一缩,低声道:“老爷,今儿乃翊哥大喜之日,她派人与我说,想要沾沾喜气,遂……”   刘仲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气急败坏道:“此事你怎不事先与我商量,便一意孤行,你……你……因四丫头之事,已让她疯疯癫癫,认人都费劲,你怎敢让她出来。”   “妾身哪料到她会干这等胆大包天之事。”   “一会儿到了爹面前,你自去辩解吧!”刘仲修气急,甩袖而走。   见此,大老爷赶紧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   大太太见二太太一脸委屈之色,行至她面前,低声道:“你怎会如此糊涂?”   二太太有心辩解,恰逢翊哥大喜之日,她自是期望府中内外都知晓他大喜之事,遂扯着大嫂的衣袖,委屈道:“到时还妄大嫂替我说情。”   大太太顿时无语,二弟妹这人倒是没甚坏心眼,只是年岁越发,所行之事越发糊涂,四丫头假死入宫弄得李姨娘神智癫狂,时而儿清醒时而儿糊涂,她怎敢在翊哥大喜之日将她放出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四人进去后,只见老太爷神色冷峻的坐在上首,再看李姨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赵妈妈等人则一脸怒目而视。   四人敛了敛神色,行礼问安,老太爷也不说其他,直接道:“此人谋害六丫头,其心之歹毒,你打算如此处置?”话音一顿,嘴角微微上挑:“老二?”   刘仲修脸色一白,气愤之下抬脚踹了李姨娘一脚,怒声道:“你怎敢行如此歹毒之事。”   李姨娘被踹倒在地,傻笑道:“老爷,四姑娘因六姑娘而死,妾得为姑娘报仇血恨,不能让她无辜枉死。”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只凭胡思乱想便断定六丫头害了四丫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刘仲修大喊一声:“来人……”   这时,仁哥掀帘进来,后面还跟着三姐,二人进来后,对众位长辈行礼问安,只见仁哥噗通跪下,抱着他爹的大腿,泪雨婆娑道:“爹,求您饶我姨娘一命。”   “饶她?你可知她做了何不可饶恕之事?”   沿路,仁哥已从三妹口中得知事情经过,心脏顿时抽痛不已,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低泣道:“爹,都是儿子不好,没有看牢姨娘,方让她……”   只听,老太爷冰冷道:“李氏,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儿,你置活的儿子于何处?”   李姨娘身子僵了僵,喃喃道:“此事与仁哥没有关系,跟他没有关系,是妾推六姑娘掉进水池,是妾想要置六姑娘于死地,你们不要找仁哥麻烦,”李姨娘猛地抬头,神色疯狂:“要打要杀,妾受着便是。”   这时,刘仲修猛地想起六丫头,忙道:“爹,六丫头可还好?”   老太爷淡淡道:“尚且死不了!”   刘仲修脸色一讪,轻声道:“爹,此事却乃儿子失算!”   “自打你从文那日,性子便变的文绉绉,没有习武之人的爽快,更甚至一些文人墨士身上的陋习,学得也是一丝不漏,”老太爷瞥了眼刘奎,淡淡道:“将我书房的鞭子拿来。”   刘奎身形微动,劝慰道:“您如此高寿,动不动挥鞭子,对身子骨不妥。”   “老夫又不打多,最多三鞭子而已!”   此话一出,可见老太爷有多生气,其他人不由打了冷颤,刘仲修更是扯了扯嘴角,狡辩道:“爹,此事虽是儿子失算,但也犯不着大庭广众之下责打儿子。”   “若不是你一肚子花花心肠,后宅焉能如此龌龊不堪?”   二太太脸色一白,垂着头:公爹此言无外乎在敲打她,她未打理好二房的中馈,让这些妾室儿女一个又有一个的兴风作浪,乃至于置她的脸面于不顾,可恨!当真可恨!可恨至极!   可她也委屈啊?妾室是她为老爷置办的吗?乃是老爷贪花好色,置办于后宅,至于后宅中的众人,未回京城时,除了张姨娘时不时的上下撺掇,其余人一直谨守本分,做低伏小,可一回到京城,一个个这心便野了,胆子也大了,竟管不住她们心底的贪念,如四丫头竟妄想进宫,生母更是谋害六丫头,这一桩桩一件件,与她有甚关系,再说关得了她们一时,关不了她们一世,狗能改得了吃屎也不叫狗了,凡她们心底有此贪念,早晚会惹出风波。   与她何干!   刘仲修脸色僵硬,讪讪道:“那时儿子年少轻狂,难免恋酒贪色,但自打孩儿们越发年长,儿子便不曾放荡不羁,恪守为人夫为人父的本分,”转头看向二太太,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啊,夫人?”   二太太神色一愣,干笑道:“老爷说的是。”   老太爷嗤鼻不已,指着李姨娘,冷冷道:“那她呢?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谋害主子。”   “许是因四丫头……”   老太爷猛地拍打桌子,怒声道:“少在老夫面前提那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孽障。”   刘仲修立马收声,低声道:“爹,此事儿子也未曾料到。”   老太爷看着神色癫狂的李姨娘,又看着抱着她不住求饶的仁哥,冷冷道:“此乃你二房之人,你乃二房夫主,到底作何打算?”   刘仲修眸光看向仁哥,低声道:“事已至此,仁哥,你只能在你姨娘与爹爹中二选一,不能再有一丝侥幸心理。”   闻言,李姨娘猛地推开仁哥,凄厉道:“老爷,凭甚!妾不服!凭甚害人之人能得到众人的维护,而我的四姑娘却只能含冤而死!”   仁哥扑到她面前,扯着她的袖子:“姨娘,儿子求您,别再说了!”   李姨娘眸光阴狠,厉声道:“妾不服!不明白到底是为甚!无论此次弄没弄死六姑娘,老太爷与老爷也不会放过妾,大不了妾死了直接下去陪姑娘,也省的她在地下孤单寂寞。”   刘仲修怒急,指着她冷笑不止:“好!好!想不到你这么有胆子,”眸光瞥见其余人,阴霾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身子一颤,忙躬身退下,三姐神色犹豫,低声道:“爹爹,女儿进去看看六妹。”   刘仲修冷冷点头,三姐脸色微白,抚了抚跳动的心跳方退下。   仁哥不住的摇头,抱着他爹的腿,低声道:“爹,儿子求您,不要对姨娘说,她会承受不住的。”   刘仲修一把踢开他,阴翳的看着李姨娘,讽刺道:“真以为你死了就能见到四丫头?”   李姨娘一愣,呆愣道:“姑娘在黄泉路上等着妾呢?”   “呵呵……那我告诉你,四丫头并没有死,”刘仲修慢慢蹲下身子,慢声细语道:“你猜她在哪?”   李姨娘身子一颤,猛地往后退,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   刘仲修冷冷道:“我爹那个进了宫的远房亲戚,到底是谁?你可有猜到?”   “不可能……”李姨娘脸色惨白,不住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姑娘怎会撇开她和仁哥去那种吃人的地方。   “不过四丫头却也是死了,”刘仲修起身,阴冷道:“镇国将军府四姑娘早就因传染之症而身亡,留在这世上的不过是镇国将军府老太爷的远房亲戚,倘若四丫头此时出现在你面前,你猜她可会认你?”   李姨娘神色呆滞的看着仁哥,只见其哽咽的垂下头,不言不语。   “你因四丫头之死不惜谋害六丫头,更甚者还想一死了之下去陪她,”刘仲修慢慢踱步至仁哥面前,轻声道:“可是她呢?她抛弃了你,抛弃了仁哥,抛弃了所有至亲之人,为了什么?你身为她的生母,没人比你更知晓这个答案吧!”   仁哥扯着他的衣袍,不住的哀求:“爹,儿子求您别再说了。”   “为父问你,你姨娘是你的生母,我与你六妹也是你的至亲,若你姨娘当真害死你六妹,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爹……”   刘仲修又看向李姨娘,指着仁哥,淡淡道:“这就是你拼了命想要的结果,乃至于仁哥被你一而再再而三折腾的抬不起头,而你的女儿却抛弃你在宫中享尽荣华富贵,你所做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李姨娘不相信这一切,猛地抱住头,自言自语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姑娘死了!她死了……”   “若你还是不信,大可问问仁哥,他可是亲眼看见四丫头上了软娇进了宫,”刘仲修讥笑道:“你为她掏心掏肺,更甚至起了杀人之心,奈何她对你毫无一丝留恋之心,恨不得立马抛弃你,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老爷骗我,不会的……姑娘怎会抛弃妾,妾可是她的生母?”   “连亲爹都不要,府中荣辱都不顾,你一个奴婢出身的姨娘,她又怎会放在心上,怕是恨不得从未有过你这样的生母,”刘仲修眼见她神色越发疯癫,心中未有一丝怜爱之意,反而更多的是憎恨,她们母女到底要给他惹多少事方才安心。   李姨娘一把扯住仁哥的胳膊,状若疯癫:“哥儿,老爷说的不是真的,是不是?”   半响后,仁哥眼眶含泪的点头:“姨娘,您别在闹了,不然儿子保不住您。”   此话一出,李姨娘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苍茫道:“姑娘好狠的心,好狠的心肠,”随即捶打她的胸口,悲戚道:“自打她过世,我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日想着如何为她报仇,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她诈死,诈死啊……”   刘仲修冷冷道:“这就是你一直胡思乱想,自作孽不可活的结果,如今知道真相,是不是觉得不如永远不知道方为好,只当她真的死了!”   李姨娘歪着头,傻笑道:“老爷,您怎能这么对妾?”随即又指着众人:“你们怎能这么对妾呢?”   以为老天爷垂怜她,送来一对儿女承欢膝下,却不成想女儿为了荣华富贵恨不得不要生母,儿子虽为她着想却一意欺瞒她,还有老爷……一辈子奴颜婢膝伺候的老爷,对她无一丝怜爱之情,她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这世上所有至亲之人都抛弃了她,抛弃她这个身份卑微之人,呵呵……   老太爷冷冷道:“事到如今,何必费如此多口舌,直说如何处置她吧!”人,对于在乎之人可以宽容待之,对于从未放在心上之人,自是弃若敝屣。   仁哥吓得脸色惨白,屈膝爬到祖父身边,不住的磕头,哀求道:“祖父求您,孙儿求您放过我姨娘,”神色一顿,又道:“若不然您将孙儿母子撵出去,只求您饶我姨娘一命。”   老太爷摸着仁哥的头,轻声道:“好,既是你所想,祖父便成全你。”   仁哥喜极而泣,不住的对其磕头:“多谢祖父,孙儿多谢祖父成全。”   “爹……”刘仲修神色一愣,不可置信道:“仁哥可是刘家子孙……”   未料,老太爷置若罔闻,眸光盯着李姨娘,冷冷道:“凡脱离我刘家的子孙后代,他的名字将从族谱上划下去,日后他所生子嗣死后不得入刘家祖坟,更不能享后代子孙香火供奉。”   只见李氏眼神不在癫狂,慢慢恢复清亮,看着不住磕头的仁哥,嘴角微微带笑,低声道:“哥儿,姨娘有你这个儿子,此生已心满意足!”   “姨娘……”仁哥磕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她。   李姨娘起身,抬手微微整理下妆容,又将袖子上的褶皱慢慢抚平,对着老太爷恭敬的福了福身,轻声道:“老太爷,妾知道错了,日后仁哥还望您多多照拂。”   老太爷眸光微冷,淡淡道:“你意欲何为?”   李姨娘嘴角含笑,缓缓走至仁哥面前,对其耳语,随后慢慢抚摸他的头,趁他呆愣那瞬间,转身跑了出去,众人始料不及,以为她慌不择乱想要逃跑,门外的小厮见此,忙伸手拦她,却被她一把推倒,一鼓作气跑到隔壁院子的水井边,纵身一跃。   紧随其后的仁哥看到这一幕,顿时肝肠寸断,悲嚎一声:“姨娘……”身子一软,跪在地上。   刘仲修等人过来时,神色顿时沧桑些许,喃喃道:“不过是想让她去家庙清修,一辈子不能踏出一步,未料她……”   仁哥不住的哀嚎,哭声让人透彻心寒:“姨娘……姨娘……”   大老爷上前,扶着仁哥起来,轻声道:“你姨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着想,你不可瞎了她一番苦心?”   “姨娘,您为何想不开,儿子可以带您离开刘家,离开镇国府,日后咱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您为何想不开啊……为何……”   闻言,刘仲修冷冷道:“你怎能如此懦弱无为,须知离开家族的庇佑,似你这般的清贵公子哥焉能在这世上立足,”望了眼水井边,淡淡道:“人死如灯灭,心死如油枯,你姨娘就怕你如此妄为,方才跳井而死,之前种种是非,皆既往不咎,也算她为你留下的一丝善缘。”   仁哥猛地推开大伯父,眼眶猩红,歇斯底里道:“爹,姨娘死了,您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刘仲修脸色阴霾,冷冷道:“此事的罪魁祸首乃是你妹妹,若不是她焉能惹出如此祸事,”神色一顿,又道:“莫不是忘了今儿是何日?”   仁哥身子一僵,软如烂泥,今儿是大哥成亲之日,姨娘……姨娘……   “难道你也想步你姨娘的后尘?”   仁哥神色木楞的抬头:“爹……”   “你姨娘因你四妹起了死意,难道你也要为了你姨娘,怨恨我们众人吗?”刘仲修指着他,疾言厉色道:“想想造成今日种种后果之人是谁?若想报复,又该报复谁?”   “爹……”   “别活在自欺欺人里,想想此事后,你该做什么?”   刘奎扶着老太爷缓缓过来,低叹:“仁哥,你姨娘为何这么做?你可曾想过?”   “我……姨娘……”只见仁哥痛哭流涕,不住地大喊:“姨娘……姨娘……你怎就如此想不开。”   内室,赵妈妈脚步慌张的走进来,脸色苍白道:“姑娘,三姑娘,李姨娘投井而亡了!”   什么!   刘湘婉与三姐身子猛地一僵,彼此对视一眼,三姐方缓缓垂下头:“也不知四姐知道后,可会后悔当时的决定!”   李姨娘死了,也许知道事情经过后,生无可恋之下选择轻生!   三姐见六妹脸色微白,身子发颤,劝慰道:“此事与你无关,无须自责。”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她发抖只是可怜这个可悲的女人,为了儿女一辈子活的奴颜婢膝,战战兢兢,末了才发觉被至亲之人所抛弃,且为之复仇的不过是一场欺骗她的骗局,活着于她而言,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虽可怜李姨娘这一生,但她死了却是让她心头一松,也许她天生就是自私凉薄之人,为了至亲骨肉的安危,对李姨娘的死虽心痛却又莫名舒了一口气。   三姐长叹:“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日子。”既触了大哥的霉头又害的六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加上二哥……唉!她娘选的这个日子可真真让人欢喜让人忧愁,也不知刚过门的大嫂知晓后,作何感受!   刘湘婉动了动嘴,这回可真是真正的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唉!说来此事也怨她,竟选这日对付李姨娘,害的大哥大喜之日平添一丝瑕疵。   三姐见六妹嘴唇微动,遂对赵妈妈道:“端杯温茶过来。”   赵妈妈心脏砰砰直跳,不由咽了咽口水,未料李姨娘如此决绝,竟……竟选择投井而亡!身子一颤,手一抖竟生生将茶水洒出一半。   见此,招娣走上前,轻声道:“妈妈,还是我来吧?”手脚迅速的重新倒好。   赵妈妈对其耳语道:“为甚你面色无一丝变化?”不久之前,招娣可是跟李姨娘大打出手,适才活蹦乱跳之人,如今却投井而亡,她不觉得瘆得慌吗?   招娣愣愣道:“死就死了呗!又不是我们弄死的,何须为她伤心!”当看到她拿着木棍对池塘里挣扎的姑娘捶打时,恨不得一剑捅死她,万一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她找谁要姑娘去,遂为何要可怜她,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没有因哪有果!所有事都是她作出来,如今一死了事也算是成全了她及旁人!皆大欢喜之事!   赵妈妈张口结舌,低声道:“老奴活了这把年岁,竟未有你活的明白!”   招娣轻声道:“在奴婢心中,姑娘永远排在第一位,谁欺负她都不行!”   赵妈妈神色动容,看着她脸上的伤痕,轻声道:“上次姑娘打架伤到脸,大少爷送来的膏药还有剩余,晚上我替你涂抹脸上的伤痕!”   招娣眉眼带笑,对其福了福身,讨好道:“多谢妈妈!”   这般没心没肺!   赵妈妈端着茶杯过去,轻轻递给姑娘:“水是温的,姑娘慢点喝,润润喉。”   刘湘婉接过,小口小口慢慢酌饮,嗓子好像被李姨娘掐的喉咙破损,遂不仅说不出话,更是疼的难以下咽,适才喝药时,本想闭眼一口喝光,谁料刚喝一口,嗓子便如针扎般疼痛,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喝光,药性之苦,难以接受矣!   三姐拿起丝帕擦拭她嘴角的水渍,刘湘婉对其微微一笑,三姐拧了拧她的脸颊,低声道:“今儿可真真吓死我!”   “多谢三姐!”刘湘婉双手合十,对其不住的摇晃。   “你我姐妹,何须如此多礼,”三姐声音一顿,又道:“只是听到李姨娘质问我的话,再想起四姐……突然间觉得她又可悲又可恨。”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在其手心点了点,她又何尝不是!   过了一会儿,李姨娘的尸身被捞上来,仁哥不管不顾的扑上前,抱着她不住哀嚎:“姨娘……姨娘……您怎能这么傻?”   刘仲修走上前,低叹道:“让你姨娘早些入土为安吧!”   仁哥紧紧抱着姨娘,低泣道:“何至于为了妹妹心寒至此,您这是何苦呢?”   “仁哥……”   老太爷挥了挥手,轻声道:“顺他心意吧!”   刘奎扶着老太爷进到屋中,低声道:“老奴心底有个疑问?”   “可是李氏与仁哥耳语说了甚?”   刘奎低声应是。   老太爷轻叹:“但凡人心死如灰时,往往说得乃心底最为真实之言!”   “您是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死如灯灭,往事如风,何必过于执着!”   其实不仅刘奎好奇,便是大太太与二太太同样好奇不已,可此话却不是她们所能问出,遂不由看向刘仲修。   王妈妈扯了扯太太的衣袖,低声道:“眼下您还是想想如何遮掩府中悠悠众口?”   二太太看向大太太,只见其脸色微冷,淡淡道:“弟妹,二房之事还是你看着处理吧!”   “大嫂……”   大太太脸色铁青,冷冷道:“自打你们二房回府,后宅便一日未曾安稳过,这些年真不知弟妹如何打理二房中馈,让其乱成这样,主子难以服众,妾室不成体统,儿女各个心大如天,真真是乱作一团。”   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都是弟妹的错。”   此事焉能怨她!   近日她一门心思张罗翊哥婚事,未料到头来还是出此晦气之事,难道她不膈应,如今真恨不得将李姨娘的尸身扔进乱葬岗里,这四丫头是个搅家精,未料一辈子做低伏小的李姨娘临死,还让她晦气一番,此母女二人当真可恨!   只见,大太太扯了扯老爷的胳膊,低声道:“咱们该回了!”   “可……”大老爷看了眼脸色不虞的二弟,低声道:“二房出了此等祸事,咱们该从旁帮忙!”   大太太瞪了他一眼,恼怒道:“弟妹是摆设不成,这点小事难道她处理不来?”   大老爷被骂的神色一梗,无奈之下被其拉着离开。 第165章 各种论调   翌日早上, 翊哥带着新妇过来请安, 只见徐若茹羞红的鹅蛋脸, 身穿四喜如意镶边五彩花草纹样绫裙,已从亭亭玉立的少女发髻变成妇人的高椎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簇珠头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只玛瑙手镯, 脚上穿的是梅花月牙绣鞋,整个人显得既千娇百媚又玉面含羞。   刘府众人再一次感叹:老天爷真是偏爱翊哥,为他寻了如此佳人!   翊哥走上前恭敬的朝着老太爷行礼问安:“孙儿携新妇前来请安!”   徐若茹随后慢慢移至相公身边,轻声道:“孙媳给祖父请安!”   老太爷眉眼含笑的点头,二人跪在铺垫上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杯, 轻声道:“祖父,喝茶!”   “好, 好!”   老太爷眸光看向刘奎,只见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老太爷, 老太爷拿在手中,眸光深邃的看着它, 轻声道:“这是你祖母在世时最喜欢的手镯,如今你二人已结成夫妇,老夫便将它赠与你们, 还妄日后你们夫妇举案投眉,白头皆老。”   翊哥夫妇对其恭敬的磕了磕头,轻声道:“多谢祖父。”   二人起身后,又走至爹娘处, 只见二太太脸上的笑容虽有些收敛,但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遮不住,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含笑道:“好!好!”   翊哥夫妇同样跪在铺垫上,从婢女手中接过茶杯,高举到额头,恭敬道:“爹,喝茶,娘喝茶。”   二太太端起茶杯抿了抿,含笑道:“望你二人夫妻和睦,早些为刘家开枝散叶。”   刘仲修咳了咳,淡淡道:“也不看此时什么光景,竟说如此造次之言。”   二太太嗔怒道:“难道老爷不盼着翊哥早些育有嫡子?”   刘仲修自觉颜面扫地,瞪了她一眼,低斥道:“闭嘴!”   二太太翻了个白眼,从王妈妈手中接过木盒,含笑道:“这是为娘出嫁前,你们外祖母送与我的金步摇。”说着打开木盒,亲自替她插在髻上,眼里满意之色越发浓烈。   立在身后的王妈妈却知这个金步摇颇为珍贵,一直被太太珍藏至今,如今送给少奶奶也算是她对此门亲事、对少奶奶的满意及重视。   “儿媳很喜欢,谢谢婆婆!”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红包,淡淡道:“这是为父给予你们,望你们夫妇和和美美。”   “谢谢爹。”   到了大房这边,大太太从郭妈妈手中接过红包,含笑道:“这是大伯母的一点心意,还妄你们夫妇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翊哥夫妇轻声道:“多谢大伯父,大伯母。”   其余刘家子嗣自有人为徐若茹依一介绍,众人行礼问安后,老太爷看着日头,轻声道:“时辰到了,咱们该去告慰祖先。”   除了刘家儿郎、两房太太以及翊哥夫妇一同过去,其余未出阁的姑娘坐在厅中慢声细语的说话,只见八姐端起茶杯抿了抿,眸光似有似无瞥向三姐,轻声道:“三姐,听说昨儿你们二房的李姨娘殁了,可是真的?”   三姐拿起丝帕点了点鼻翼,淡淡道:“唉!自打四妹过世后,李姨娘便一直心神恍惚,未料到……”   “据说是投井,”八姐猛地打断她,皱眉道:“挑什么日后不好,偏在三哥娶亲的日子寻死,着实晦气!”   三姐脸色一僵,轻声道:“怪也只能怪李姨娘太不小心!”这个八妹怕是诚心寻二房的不自在,此话焉能是她问出口之言。   八姐还待要说,身旁九姐轻轻扯了扯她,小声道:“姐姐,莫要太过分!”   八姐冷着脸,神色愤愤的转过头,不再言语。   三姐对九妹报以微笑,自打她跟随大伯母学理家这一块,便时常遇到九妹,她既活波伶俐又善解人意,遂不自觉对她心生好感,至于八妹,不知为甚,总感觉她对二房的人阴阳怪气,也不知到底哪招她不待见!   成亲第二日新妇敬茶,身为庶妹的刘湘婉并未出来,深知内情的人皆以她身染风寒为借口搪塞过去,但聪明如徐若茹,自然不会刨根问底的询问。   此时尚在养伤的刘湘婉躺在床上,赵妈妈低声道:“姑娘,有甚想吃的?”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若是往常她定欣喜的躺在床上直打滚,可现下真真是遭罪,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偏偏不敢用膳,咀嚼一口嗓子便如针扎般疼痛,所以只能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如今脖颈处青紫的勒痕越发明显,怕被人瞧见,引出不必要的是非,更加不能随意出去走动。   “您身体尚且虚弱,焉能不吃?”   刘湘婉指了指嗓子,对其摇头。   赵妈妈轻皱眉头,神色担忧,对招娣道:“你且照顾姑娘,老奴亲自去厨房为姑娘熬粥。”定要将粥熬的又软又黏,入口即化。   招娣忙不迭点头:“妈妈且去,姑娘这由奴婢伺候便是。”   黄姨娘得到消息,心下一急,跑出来时险些摔倒,待她脚步蹒跚的行至姑娘院子,见到立在门外的招银,脸色惨白的抓住她的手,颤声道:“姑娘呢?”   招银扶着姨娘的手,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莫急,姑娘在内室。”   黄姨娘松开她的手,踉跄的走去内室,焦急的大喊:“姑娘……姑娘……”   恰逢赵妈妈从内室出来,见姨娘如此神色慌张,慌不择路,一把扶住她的胳膊,焦急道:“姨娘,您没事吧?”   “姑娘呢?”黄姨娘忍了一路的泪水,此时再也忍不住,哽咽道。   昨儿发生之事,若不是适才老爷派刘铁过来告知她,她尚且蒙在鼓中,姑娘……姑娘……知女莫若母,姑娘为何这般行事,她焉能不知,倘若有个好歹,叫她如何活!   赵妈妈转瞬间明白姨娘为何这般,忙轻声安抚:“姨娘放心,姑娘无甚大碍!”除了说不出话,吃不下东西,并无大碍!   即便这样,也不能安黄姨娘的心,狠狠抓着赵妈妈的胳膊,催促道:“快……快带我去看姑娘……”身子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靠在赵妈妈身上。   “姨娘莫急,老奴这就带您去。”赵妈妈扶着黄姨娘,只觉她不停的发抖。   黄姨娘脸色惨白,虚喘着气,自打听到姑娘出事,先是惊吓得晕厥过去,醒来后不顾众人的阻拦,神色慌张的跑到老太爷的院子,且不顾身份的闯进来。   待看到床上脸色微白,脖颈有伤的姑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赵妈妈,快走两步行至床边,伸手打了刘湘婉一巴掌,怒声道:“你怎能如此行事?”   众人皆被这一巴掌打的目瞪口呆,直到耳边传来黄姨娘声嘶力竭的大哭声方慢慢缓过神,赵妈妈忙踱至姑娘身边,心疼道:“脸颊可疼?”   刘湘婉揉着脸对其摇摇头,赵妈妈看向招娣,催促道:“赶快打盆冷水来,为姑娘敷脸。”   招娣愣愣的点头,身子却未动一下,直到被赵妈妈推攘了一下,方身子一颤,脚步踉跄的拿起木盆,魂不守舍的离开。   门外立着的招银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怎么了?”她隐约听到内室里的动静,却不知发生何事。   招娣讷讷道:“姨娘打了姑娘一巴掌!”   什么!   招银惊的瞠目结舌,呆愣道:“姨娘?打姑娘?”   “我还得去打水,回来在与姐姐细说。”招娣端着木盆,脚下不稳的离开。   “姨娘,姑娘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您怎舍得打她?”赵妈妈细细摸着姑娘的脸颊,心疼道。   黄姨娘看着绯红的掌心,只是不住的啼哭,哭她的懦弱无为,哭姑娘的舍身庇护,更哭内宅女子的不易。   刘湘婉对赵妈妈摇了摇头,随后伸手轻轻扯了扯姨娘的衣袖,堪堪露出笑容,黄姨娘再也忍不住一把搂着她,嚎啕大哭:“姑娘,你这是要心疼死姨娘吗?”   刘湘婉神色无奈,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若此时能开口,她定徐徐劝之,可如今她口不能言,只能这般无声的安慰她。   赵妈妈眼眶微红,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心知母女二人有话要说,方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直至半响后,黄姨娘渐渐收了哭声,松开姑娘的桎梏,摸着她的脸颊,沙哑道:“可疼?”   刘湘婉摇了摇头,对其露出柔和的笑意,见此,黄姨娘眼角的泪水顺着眼眶滑下,低泣道:“姑娘,都是姨娘无能,没能护你周全……”反而让年岁尚小的姑娘护她周全。   刘湘婉抬起她的手掌,在其上面慢慢写着字,方对她嫣然一笑。   “姑娘,日后再不要以身犯险,为了姨娘不值得……”黄姨娘拾起她额头上一缕碎发将其别到耳后。   唉!为甚要伤到喉咙!想劝慰姨娘之言,偏说不出!   黄姨娘看到她脖颈的勒痕,心疼的哽咽不止:“旁人皆以为李姨娘乃是蓄谋已久,想要谋害姑娘为四姑娘报仇,可姨娘却知,此事乃姑娘从中推波助澜,只为护姨娘与你弟弟们的周全……”   刘湘婉神色惊愕,张口结舌的看着她。   黄姨娘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知女莫若母,姑娘作何打算,姨娘焉能不知?”   此次刘湘婉却是发自内心的对其笑笑,姨娘果然胸有沟壑,只是不屑在这内宅中与人内斗,谁让她是罪臣之女,谁让她是妾室,谁让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在爹爹身边,怪也只能怪老天爷造化弄人,凭白让姨娘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遭此劫难。   “正因如此,姨娘才要打你,”黄姨娘摸着她的脸颊,悔恨道:“姑娘长这么大,姨娘还是头次打你……”打了姑娘,她的心更疼,恨不得将姑娘身上所有的伤都转移到她身上。   刘湘婉又在其手心处写下二字,黄姨娘顿时眼眶含泪,垂泪道:“姑娘,日后行事再不要这般不管不顾,你没了姨娘会伤心难过,可姨娘没了你,怕是会跟着你去,可知?”   刘湘婉眼眶一红,含泪点头。   “姑娘,当年若不是姨娘身怀有你,只怕早已化作黄土一堆,又焉能是眼下这般光景,”想及此,黄姨娘捶打自己的胸口,低泣道:“可你一再为姨娘以身犯险,让姨娘的心如油煎般的疼。”   刘湘婉忙拉住她的手,对其摇摇头。   这时,黄姨娘总算反应过来,神色骤变,抓着她的胳膊,凄厉道:“姑娘为何不说话?”从她进来至今,姑娘一字未说,只是不住的在她手心写字。   刘湘婉指了指嗓子,随后在她手心处写下几个字,怎奈黄姨娘心神不宁,并未注意到,只见其脸色越发惨白,身子不住哆嗦,见此,刘湘婉顾不得闺阁教养,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光着脚跑出去,直将黄姨娘看的目瞪口呆,一时回不过神。   不一会儿,就见她拉着赵妈妈进来,赵妈妈嘟囔着:“哎呦,我的姑娘,您身子尚且虚弱,怎能光脚下地?”   刘湘婉扯着她进屋,指着自己的嗓子又指着姨娘,神色焦急的跺着脚。   此时此景,赵妈妈焉能不明白,安抚道:“姑娘放心,老奴明白。”   在姑娘生拉硬扯下,赵妈妈缓缓走至黄姨娘身边,轻声道:“姨娘,都是老奴的不是,适才未来得及告知您,姑娘因脖颈处的勒痕,导致喉咙发肿,这几日许是说不出话,”见黄姨娘嘴唇发抖,忙道:“老太爷请大夫过府探望过,四五日后姑娘便可说话,姑娘且放心!”   闻言,黄姨娘脸色稍缓,目光看向光着脚的姑娘,赵妈妈扶着姑娘的胳膊,忙道:“哎呦,我的姑娘呦,您赶快上床躺着吧!”   黄姨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都是姨娘不好,有些大惊小怪!”   刘湘婉心下一舒,低叹:就这一个女人足以让她忙的脚打后脑勺,也不知她爹怎如此贪恋美色,纳了这么多妾室,真是……此时的她却不知,在李姨娘投井身亡后,刘仲修有那么一瞬间感慨过,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贪花恋酒!   黄姨娘坐在床边守着姑娘,低声道:“听说李姨娘是投进而亡?”   赵妈妈点头,轻声道:“死了也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谋害主子,这等蛇蝎心肠,便是不死也得被老爷发配至家庙,孤老一生。”   黄姨娘摸着姑娘的手,轻声道:“如今她也是求仁得仁,下到黄泉也能陪伴在四姑娘左右。”若问她恨不恨李姨娘,定是恨的咬牙切齿,就凭她对姑娘下毒手,便恨不得她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可如今人已殁,死的还那般凄惨,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只盼姑娘日后行事再不要那般恣意妄为,否则不是被她突如其来之举吓死,就是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忧而死!   可惜了!   四姐尚且活着!   李姨娘注定含恨而亡!   赵妈妈低声道:“李姨娘死了,咱们便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她来害您与小主子们。”   “姑娘,经此事你也该吸取教训,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你所料,”黄姨娘低声道:“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便是你算无遗漏,还要问老天爷是否如你所愿,遂日后再不要这般以身犯险,万一你真有个不测,你让姨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上。”   刘湘婉点了点头,赵妈妈趁机道:“姨娘,经此事姑娘再不会随意去池塘边,您就放心吧!”神色不自然的咳了咳,小声道:“便是她想去,老奴也不会许。”   黄姨娘哑然,低笑道:“赵妈妈定要帮我看牢她!”   “姨娘放心!”   此时,刘湘婉看向赵妈妈,赵妈妈会意道:“姨娘,您来此,两位少爷由谁照顾?”   黄姨娘脸色一僵,轻叹:“绿衣在院中照顾他们……”临来之时,凭借心口提着的一口气,可谓是不管不顾,焉能顾虑这么多。   刘湘婉嘴唇微动,见此,赵妈妈点了点头,忙道:“姨娘,姑娘无甚大碍,要不您还是先回去,毕竟两位少爷身边少不得您。”   “不急!我还想在多陪姑娘一会儿!”   无奈之下,刘湘婉对赵妈妈使了个眼神,赵妈妈颔首,轻声道:“不若您在此陪着姑娘,老奴去您的院子照看两位少爷。”   黄姨娘嘴角含笑:“如此甚好!”   未料一刻钟后,赵妈妈竟牵着宴哥进来,身后还跟着奶娘,奶娘怀中抱着祉哥,赵妈妈苦笑道:“老奴过去时,五少爷哭闹不止,他一哭六少爷也跟着哭,无论绿衣还是奶娘皆哄不好他们,无奈之下,老奴只能带他们过来。”   宴哥脸上的泪水早已不见,脚步蹬蹬的跑到姨娘身边,搂着她的腰,脆声道:“姨娘,您来找姐姐,怎不带上我?”   黄姨娘点了点他的鼻子,嗔怒道:“姐姐病了,还不是怕你吵到她。”   闻言,宴哥看向刘湘婉:“姐姐,生病可是要喝药,药……苦……”说着小脸立时皱巴巴,可见他也尝过喝药的痛苦。   黄姨娘见奶娘怀里不住挣脱的祉哥,轻声道:“我来抱他吧!”   就这样,正厅中刘家众人话家常,内宅中刘湘婉陪着弟弟们玩耍,好不快哉!黄姨娘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她的三个儿女嬉笑打闹,只愿余生皆是如此!   祭拜祖先后,翊哥看向三妹,淡淡道:“且陪你嫂子说说话。”随后走向垂头不语的仁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跟为兄过来。”   仁哥垂着头,默默跟在其身后。   三姐脸色僵硬,讪讪道:“大嫂,不如我们姐妹陪你逛逛园子。”   徐若茹含笑道:“如此就麻烦几位妹妹。”   五姐与七姐对视一眼,五姐轻笑道:“趁此机会,我们可要跟大嫂好好亲近亲近,”神色一顿,嘟囔道:“大哥太过少年老成,妹妹们便是想跟他撒娇,怕也得先被训斥一顿再说。”   闻言,众人拿起丝帕纷纷捂嘴偷笑。   兄弟二人来到翊哥的书房,翊哥轻声道:“二弟很是伤心吧?”   仁哥身子一哆嗦,膝盖一软坐在地上,大哭道:“大哥,弟弟没有娘了?”   翊哥上前一步,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此事与你也是教训,人不能走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倘若你做错事,要杀要打为你是问,你且能承受,可若连累身边至亲之人,又该如何是好?”   仁哥抱着大哥的腿,低泣道:“我姨娘的命怎这么苦?”   “若怨就怨四妹吧!若不是她一意孤行,心比天高,焉能惹出此等祸事。”   仁哥抬起猩红的眼,冰冷道:“从姨娘身死的那一刻,我与她便再不是兄妹!此生我绝不认她!”   “二弟,李姨娘已逝,若你一直沉湎于往事,只能固步自封,”翊哥弯腰慢慢扶他起来,轻声道:“这世上,你除了李姨娘还有爹爹,还有我,大哥会一直护着你。”   只见仁哥神色悲戚,扯着他的衣袖,喃喃道:“大哥,弟弟唯有你一个亲人了。”爹爹的薄情寡性,昨儿他已亲眼目睹,姨娘身死后,爹爹神色冰冷,无动于衷。   “我们是亲兄弟,大哥焉能不管你,但你要明是非,辨真理,不能因眼前之事而蒙蔽你的双眼,人这一辈子很长,你的一辈子更长,只要你熬过此关,日后考得功名,娶得娇妻,生育儿女,那才是你的一辈子,知道吗?”   仁哥眼眶含泪的点头。   翊哥扶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为他倒了一杯温茶,低声道:“仁哥,李姨娘身死后,不光你心中恨极了四妹,便是我与爹爹及知晓内幕的刘家众人都恨极了她,可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她,毁了一大家子,孰轻孰重,你可懂?”   仁哥端着茶杯,不言不语。   “皇宫是何地方,那是聚集豺狼虎豹,狼子野心的地方,如今的她尚以为进了宫便能博得圣上怜爱,可如今恰逢圣上立太子的关键时刻,便是她有朝一日深获圣心,育有皇嗣,待她的孩儿长大成人,那时皇位已定,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年幼的儿子就藩,生生忍受母子分离之苦,亦或者还没熬到圣宠,便被人……”翊哥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人活着看着容易,可其中艰难险阻又有谁知晓,无论是她还是我们都只能随波逐流,但却不能忘却本心,忘却家族,忘却你身后在乎你的至亲之人。”   仁哥身子一僵,方缓缓道:“大哥,弟弟知晓如何做!”   翊哥轻轻点头:“至明日起你便闭门读书,争取明年考中秀才。”   翊哥垂着头,低声道:“愚弟明白。”   “再过月余,为兄便要外任,一走便是几载,便是想从旁指点你功课也有心无力,遂这段时日,若为兄无事,便会过去指点你的功课。”   仁哥猛地抬头,不可置信道:“大哥,怎走的如此着急?”   翊哥轻声道:“此事乃祖父定下,不是你我所能左右。”   “大哥,弟弟舍不得你……”   “仁哥,明年你定要考中秀才,这样爹才能为你安排一桩好亲事,知道吗?”   仁哥苦笑:“我这般出身,谁家千金肯下嫁于我?”   此话一出,翊哥猛地伸手拍打桌面,怒声道:“若你如此自暴自弃,何谈建功立业,何谈娶妻生子,更何谈日后……”   “大哥……”   “仁哥,你活在这世上并不是为了自己,爹娘为何抚养你,家族为何栽培你,这些都不是无怨无悔,当你享受锦衣玉食,奴仆服侍时,便要付出相同的代价,家族虽不指望你振兴它,却不能容你拖它后腿,旁人或许无所谓,但为兄绝不能容忍,若你这般不求上进,我们兄弟要么此生老死不相往来,要么此时此刻断了手足之情。”   仁哥慌张的站起来,焦急道:“大哥,弟弟错了,日后再不敢这般颓废,定会听你的话发愤图强,考取早日功名!”   翊哥脸色微缓,淡淡点头:“如此甚好!”   待翊哥回屋后,只见娘子坐在一旁矮榻上,见他过去,忙不迭起身行礼,翊哥拾起她的手,轻声道:“身子可好?”   徐若茹脸色微红,呢喃细语道:“尚好!”   翊哥拉着她的手坐到一旁,低声道:“府中只巴掌大的地方,昨儿之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   徐若茹微微抬头,欲言又止:“相公……”   “昨日乃我们大喜之日,为夫提及此事一则是给你个交代,二则是为了宽慰你,切莫胡思乱想。”   “妾身不会,只要相公对妾身好,妾身并不在意其他。”   翊哥淡淡道:“娘子放心,只此一生唯有我们夫妇二人。”   只见徐若茹眼睛发亮,激动道:“相公……”   翊哥却视若无睹,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日后娘子可能要陪为夫吃苦,只因为夫即将外放,你一直娇养于深闺之中,怕是从未吃过苦受过累,若娘子嫌外放之地贫苦难忍,可留在家中奉养爹娘。”   徐若茹直摇头:“你我既结成夫妻,自是相公在哪,妾身便在哪,即便那处穷乡僻壤,寸草不生,只要守在相公身边,妾身便不会害怕。”   爹爹说的果然没错,刘家底蕴深厚,内里并无龌龊之事,嫁过来并不会受其磋磨,且相公成亲后便会外任,到时跟着他一道外任,既能陪在他左右又不用留在婆婆身边立规矩,此乃一举两得的喜事,遂与她而言,此门婚事结之大吉也,尤其适才相公说,此生身旁再无其他人,虽与相公相处仅仅二日,但相公脾性之内敛稳重,她焉能不知,遂此话并非作假,焉何不让她欣喜。   又过了几日,刘湘婉身子已然恢复,这日她征得赵妈妈允诺,可出院子透透气,未料行至园中碰到二哥,一时间不免有些讪讪然,福了福身,低声道:“二哥。”   仁哥脸色一僵,呆愣道:“六妹,”想了想又道:“身子可好?”   刘湘婉含笑道:“这几日妹妹一直在休养生息,如今更是生龙活虎。”   仁哥嘴角轻笑,似想起什么,敛了敛嘴角的笑容,低声道:“我姨娘……”   刘湘婉飞快打断他,轻声道:“二哥,逝者已逝,咱们又何必旧事重提。”   仁哥神色一怔,苦笑道:“怪不得众人皆道六妹蕙质兰心,今日方知果不其然。”   刘湘婉见他眉眼间带着郁结之色,心下不忍,轻声道:“二哥,人只能回首从前及驻留现下,却不知日后会发生何事,但人只要活着便只能继续往前走,即便前面泥泞不堪,也只能亦步亦趋的前行,行至最后方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六妹……”   “二哥,六妹言尽于此,如何想且看你自己!”   仁哥低声道:“多谢六妹劝慰。”   刘湘婉带着招娣从他身边走过,李姨娘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她从中推波助澜,如今说出此番劝解之言,也算全了她对二哥心底的歉疚吧!至于李姨娘之事,她心底不曾有过一丝悔悟,即便事情重来一次,她依旧如此行事,事关姨娘及弟弟们的安危,焉能有一丝懈怠!   未料,仁哥猛地唤住她:“六妹?”   刘湘婉身子一顿,转头轻声道:“二哥?”   “六妹,若让你在家族利益与至亲之间做抉择,你会选何?”   刘湘婉想了想,眼神清亮道:“二哥,今生我乃女儿身,许是会儿女情长选择至亲之人,但我若为顶天立地的儿郎,定会以家族利益为先。”   仁哥身子震了震,喃喃道:“为何?”   “没有家族的庇佑,焉能有如今的你我,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仁哥垂下头,喃喃道:“是啊……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刘湘婉挑了挑眉,淡笑道:“二哥?可还有事?”   仁哥眉眼慢慢舒展,笑容从嘴角慢慢散开,轻声道:“听六妹一言,果然让为兄茅塞顿开。”   刘湘婉摸了摸头,讪讪道:“妹妹不过是胡说八道,二哥听听就是。”   仁哥深吸一口气:“总算了了悬在心头的疑惑,为兄也该闭门读书,争取明年考中秀才,日后撑门拄户!”   刘湘婉含笑道:“二哥,你定会考中秀才,日后更会金榜题名!”   “借六妹吉言。”仁哥含笑离开,只见午日的阳光竟在他肩头洒下亮点。   招娣低声道:“姑娘,奴婢怎觉得二少爷与适才判若两人。”   刘湘婉淡淡道:“心头郁结一旦散了,人也跟着轻松了!”   招娣皱眉思索这句话,奈何还是未懂其中含义,遂转头不在合计,轻声道:“姑娘,少奶奶可会哄人了,自打她嫁进来,太太脸上的笑容别提多开怀。”   闻言,刘湘婉翻了个白眼,暗暗道:若我是大嫂,也会如此行事,反正再过半旬大哥便要外任,遂这段时日,焉何不装出温柔娴淑,贤良淑德的姿态服侍太太。   “姑娘,您怎不说话?”   刘湘婉咳了咳,轻声道:“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自是从小受其熏陶,温良恭俭让样样不差,如今为人媳自是谨守本分,随伺在婆母左右。”   “姑娘,奴婢看着少奶奶都觉得累得慌,”招娣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若日后您嫁人也这般,奴婢想想都心疼。”   只见刘湘婉脸色发黑,斜了她一眼,恨声道:“你这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招娣挠了挠头,讪笑道:“奴婢也是关心您。”   “此话若让赵妈妈听到,定会狠狠训斥你。”   招娣摇着姑娘的胳膊,娇嗔道:“姑娘,您最心疼奴婢,万不可告诉妈妈。”   “日后记得谨言慎行!”   招娣嘿笑两声:“奴婢记得,日后再不胡言乱语。”   “这几日天高气爽,不如明日带宴哥放风筝如何?”趁着大哥成亲这股余热未退,赶紧圆了宴哥的念想,若不然大哥前脚离家,太太伤心之余定会寻众人麻烦。   招娣低声道:“不如唤三姑娘一起?”   刘湘婉不住的点头:“此主意甚好!”有三姐陪同,太太定不会说甚。   “姑娘,您皮肤娇嫩,眼下日头又如此毒,不如先回去吧。”   刘湘婉看了眼日头,低声道:“回去吧!”再不回去又得惹赵妈妈念叨。   刚回到院子,就见刘奎躬身过来,低声道:“六姑娘,老太爷请您过去。”   刘湘婉神色诧异:“祖父寻我何事?”   “老奴不知。”   刘湘婉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行至祖父的院子,进去后,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淡笑道:“坐吧!”   刘湘婉应声而坐,刘奎为其倒茶,只听老太爷含笑道:“适才老夫听到你与仁哥说的话。”   刘湘婉一愣,随即慢慢回想,幸亏当时未说何造次之言,不然真真是……不过她真的不能做任何亏心事,怎这么巧每次外出与人对话都能被祖父撞见,不由呆愣道:“祖父,您不会派人跟踪孙女吧?”   第一次为睿哥出谋划策,第二次与四姐打架,第三次便是今日,这再一再二不再三,事情发生的未免太过偶然,焉能不让她起疑。   老太爷指着她,怒声道:“老夫不过是出去逛园子,谁成想遇到你……”   刘湘婉眼神疑惑的看着他:“那您为何不现身?”   “还不是想看你如何作答?”   “当真?”   老太爷老脸一红,怒声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   “祖父莫要生气,孙女不过是随便一说。”   “六丫头,你当真不恨李姨娘,她可是差点害死你。”   刘湘婉低叹一声:“祖父,诚如您那日所说,人死如灯灭,活人又何必跟死人斤斤计较,再说此事归根究底怨不得李姨娘,她……也是个可怜人!”   “若不是你四姐,她何至于行此疯癫之事,”老太爷轻声道:“还好仁哥并未因此乱了心神,走了歪路,不然又平添一条无辜性命。”   闻言,刘湘婉脸色微白,低声道:“祖父,您……”不会有了弑孙之心吧!   老太爷瞪了她一眼,怒从心起:“你这脑袋瓜里都在胡思乱想甚?”   刘湘婉神色委屈,喃喃道:“还不是您说话徒惹人联想?”   “仁哥性子憨厚,若及时矫枉过正,心性便会一直质朴下去,老夫就怕他身陷迷惘,走不出来,唉!至亲之人劝再多,也不如你劝一句,知晓为何?”   刘湘婉低声道:“因孙女差点死在李姨娘手中,如果孙女都能既往不咎,执念如此深的二哥便不会耿耿于怀……”   “不错!你大哥不是没劝过仁哥,他虽听进耳里却未曾听进心里。”   话到此处,刘湘婉不得不猜想:“祖父,该不会是您故意安排我与二哥在假山处碰面吧?”   老太爷脸色涨红,眼神闪躲,佯怒道:“是又如何?”   刘湘婉对其伸了伸大拇指,钦佩道:“祖父不愧是布局高手,这都能让您算计到,真是……”   “老夫还不是担忧你二哥,方才出此下策!”老太爷话音一顿,淡笑道:“不过你那几句话,甚得老夫欢心。”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老太爷对其翻了个白眼,含笑道:“刘奎?”   刘奎从衣袖里拿出一尺宽的方木盒,轻声道:“六姑娘,这可是老太爷的心爱之物,眼下送与您,可见您多讨他老人家的欢心。”   “多嘴!”老太爷黑着脸,怒声道。   刘奎淡笑道:“老奴又不曾说错,您何必这般生气。”   老太爷冷哼,淡淡道:“这既是给你压惊也是与你褒奖。”   “那孙女可得看看祖父赠送孙女是何物?”刘湘婉从刘奎手中接过四方木盒,随后缓缓打开又猛地盖上,惊吓道:“祖父,这是夜明珠!”   “可喜欢?”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祖父,这东西太贵重,孙女受不起!”传说夜明珠唯有皇亲国戚方才拥有,她不过是庶女身份,焉敢拥有此物,且按木盒中夜明珠的个头,若夜晚将其置放在内室,怕是不用灯油也能将满屋照亮。   “既给你,收着便是!”老太爷斜了她一眼:“凡老夫送出之物,唯有你战战兢兢不肯收,凭添的小家子气!”   “祖父,孙女这身份……”   老太爷猛地拍着桌子:“你是庶出又如何,那也是镇国将军府的子孙,我的亲孙女,此物配你极恰当!”   刘奎小声道:“六姑娘,您还是收着吧!不收又该惹老太爷震怒!”   见此,刘湘婉苦笑:“如此,孙女便喜而纳之了!”   老太爷脸色微缓,含笑道:“给你就收着,适才刘奎有句话说的不错,”嘴角微微上翘:“你这丫头,甚得老夫欢心!” 第166章 三载之后   刘湘婉神色恍惚的抱着木盒子回去, 招娣在身后轻声道:“姑娘, 还是由奴婢拿着吧?”虽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但一尺见方的木盒,想必定是很重,说甚也不能让姑娘端着。   刘湘婉脚步一顿,呆愣的对其摇了摇头:“不!不用!”紧紧握着木盒, 里面的东西太贵重,还是由她抱着比较安稳。   “姑娘……”   刘湘婉置若罔闻,主仆二人慢慢走回院子,只见其抱着木盒子进到内室,随后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方轻轻呼了一口气,轻叹道:“总算回来了。”   见此, 赵妈妈诧异道:“姑娘,您额头怎全是虚汗。”   刘湘婉拿起丝帕轻轻擦拭, 低声道:“把门关上!”   “姑娘……”赵妈妈神色疑惑,却对招娣使了个眼色, 随后便见姑娘紧紧盯着木盒,其余三人不由上前一步围着它,只见姑娘慢慢打开它, 入目之下立即惊到众人,赵妈妈脸色聚变,惊恐道:“姑娘,这是……”夜明珠!   刘湘婉猛地又见其盖上, 咽了咽口水,轻声道:“此事唯有我们四人知晓,不得说与任何人听,知道吗?”夜明珠着实是个好东西,但以她现下的身份拥有之,却是有些勉为其难,若让太太知晓,眼红之下怕是徒增祸事,遂此物于她而言,真真是一时喜来一时忧。   其余三人慎重的点了点头,刘湘婉亲自将其放在柜子里锁上,轻声道:“这东西见不得人,日后在说。”   赵妈妈抚了抚胸口,低声道:“老太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   招娣呆愣道:“老太爷出手好阔气!”   招银则是眼睛发亮的看着姑娘,姑娘越发讨老太爷的欢心。   将夜明珠锁到柜子里,刘湘婉方平复跳动不已的心跳,低声道:“你们且权当没看见过此物,切记不可外传!”依旧不放心,再次叮嘱她们。   三人抿了抿嘴,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翌日,刘湘婉按心中所想带着宴哥放风筝,并非只唤了三姐一人,而是将五姐及七妹一同唤上,如今二房只剩她们姐妹四人,加之四姐妹平日十分交好,若是要玩自是一同玩耍。   刘湘婉坐在凉亭里,看着三姐带着宴哥一同放风筝,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只见园子里宴哥不住的挥动双手,焦急道:“三姐,给我,给我……”   三姐手拿着线团,眼睛却盯着飘在空中的风筝,轻声道:“五弟等等,现在风大,不适合你拿着!”   七姐在旁揶揄道:“三姐,有风不是放风筝的好时机吗?”   三姐斜了她一眼:“七妹,你这是要跟我争!”   七姐立在旁边,捂嘴轻笑:“三姐,妹妹错了!”   无论三姐走到哪,宴哥便仰着脖子跟到哪,偏三姐视而不见只顾自己玩,宴哥再也忍不住,皱着眉,憋着嘴要大哭,刘湘婉忙道:“呀!天空飞来一只老鹰!”   宴哥猛地一愣,直直盯着天空,半响什么也未看到,转头看着她:“姐姐……”神色委屈不已。   刘湘婉起身走至他身边,轻声道:“可是三姐不给你玩风筝?”   宴哥委屈的点头:“三姐坏!太坏!宴哥不喜欢她!”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三姐脸色涨红,恨声道:“给你!给你!等我风筝做好不带你玩!”却是将手中的线团递给宴哥。   宴哥一把抓住:“我的!我的!不给你!不给你!”   见此,三姐噗呲笑出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五弟乖,不要同姐姐一般计较,可好?”   宴哥扭着脖子看向一边,左手紧紧握着线团,右手拉着刘湘婉的手,轻声道:“姐姐,咱们玩!咱们玩!”   刘湘婉柔和道:“好,好,姐姐陪你玩!”   姐弟二人行至另一边,慢慢放风筝。   五姐缓缓而至,轻笑道:“三姐,你还是这般孩子气!”   三姐抬手捋了捋额头垂下的一缕碎发,低叹道:“离我出嫁尚有一年的光阴,明年这般时候还不定是何光景。”   其余三姐妹听到后,身子猛然一震,不由道:“三姐……”   “你们这般看我作甚?又不是独独我这般,过几年你们也会相继及笄、嫁人,到时且看我如何嘲笑你们!”   除了刘湘婉,五姐七姐纷纷脸红,恼羞的跺脚:“三姐……”   三姐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有甚不好意思,此处唯有我们姐妹四人,便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外传。”   就这样,姐妹四人带着宴哥玩的好不畅快,待宴哥回姨娘院子时,早已累的趴在奶娘肩上熟睡。   直至翊哥离家那日,府中众人皆是相安无事,但翊哥前脚带着媳妇离家,后脚刘仲修夫妇便被老太爷唤去书房。   夫妇二人尚来不及惆怅离别之意,便被老太爷叫去书房,只见老太爷摸着光滑的鞭子,淡淡道:“翊哥成亲那日,出了李姨娘那等晦气之事,当时老夫念及第二日新妇须为公婆敬茶,遂不曾为难你,但那三鞭子你确是一直欠着,”神色一顿,摸着鞭子缓缓道:“如今翊哥夫妇已然离家,也该到了你还债之时。”   刘仲修后背一紧,脸色微白,扯了扯嘴角,干笑道:“爹,明日儿子还得上朝,若是后背有伤怕是于面上不好!”   老太爷淡淡道:“放心,老夫已派人为你告假,至于原由吗?”见他神色惊慌,轻笑道:“老夫年岁大了,一时不慎偶感风寒,身为孝子的你自是留在家中伺候为父,以尽为人子的孝心。”   “爹……”见他爹笑的如此开怀,刘仲修心中莫名胆寒!   二太太惴惴不安的垂下头,李姨娘逝世已有一段时日,私以为此事已经掀过去,未料公爹一直铭记于心,她乃二房主母,疏于管教后宅众人,公爹会不会……想及此,身子不由瑟瑟发抖。   老太爷缓缓拍打手中的鞭子,淡淡道:“为了让你长长记性,这些时日老夫可是勤于练武,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不少。”   闻言,刘仲修脸色惨白,告饶道:“爹,如今儿子已是不惑之年,且儿女成群,还望您给儿子留几分颜面。”   “颜面?若不是你贪酒恋色,置办如此多的妾室,焉能弄得后宅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爹,儿子错了,求您宽恕儿子!”   老太爷冷冷道:“跪下!”   刘仲修夫妇立即跪下,二太太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某句话惹怒公爹,虽不至于拿鞭子抽她,但以他老人家的爆脾气,多半让她回娘家自省。   “趴下!”   刘仲修焉敢反驳,乖乖的趴在地上,只见老太爷挥动厚重的鞭子狠狠打向他后背,此一下刘仲修尚且忍着,但二太太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惊慌不已,不由惨叫一声。   “闭嘴!”老太爷眸光阴冷的看着她。   二太太立马捂住嘴边的惊叫声,脸色苍白的看着趴在地上的老爷,只见其疼的整个人蜷成一团,求饶之话生生咽回去,跪在一边垂下头,不言不语。   “你与二房子女有生养之恩,却不曾言传身教,纵容其贪得无厌,胡作非为,你可知家族培养你,培养后代子孙,是为何?”   刘仲修疼的额头冒着虚汗,低声道:“振兴家族的荣耀!”   “可是你呢?你所生的孽障呢?”   “爹,都是儿子的错,您打儿子吧!”   老太爷冷冷道:“你纵容四丫头不明事理,不顾家族安危,不顾府中众人的性命,方酿成李姨娘那等祸事,为父且问你,夜深人静时,你也曾后悔?”   刘仲修懊恼道:“爹,事已至此,便是儿子后悔也是徒劳无功,如今只盼那孽子死在宫中,也省的祸连家族及至亲!”   老太爷嘴角冷笑,却是又挥了一鞭子,怒声道:“算你知晓老夫的脾气,不曾狡辩。”话音一落,又接连抽打两鞭。   待老太爷挥完四鞭子后,累的在旁不住的喘气,指着他们夫妇,恨声道:“若二房子女再出此等孽子,你们一个给我辞官回家,一个给我回娘家自省,老夫说到做到,可有记住?”   刘仲修趴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更是不住的冒着虚汗,低声道:“儿子明白。”   二太太则身子不住的颤抖,瑟瑟道:“儿媳亦明白。”   “今日乃老夫给你们颜面,在翊哥夫妇走后方教训你们,若日后行事还这般不成体统,老夫便当着小辈们的面直接打杀你们夫妇,知道吗?”   “爹,我们再也不敢了!”此话一出,刘仲修夫妇神色惊恐,畏惧的不住点头。   老太爷脸色铁青,怒声道:“赶紧滚!”   二太太颤抖的起身,未料膝盖一软,噗通又跪在地上,待咬紧牙根方起身,弯腰扶着软弱无力的老爷一同离开。   他二人离开后,刘奎慢慢走上前,扶着老太爷的胳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轻声道:“您是不是对二老爷太狠了!”   “不疼不知道分寸!此次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   “经此事,想必二老爷及二太太都能有所顿悟。”   老太爷冷笑两声:“除非他们还想在挨鞭子……”   门外,二太太扶着老爷的胳膊,轻声道:“您可能受的住?不若妾身让刘铁给您唤大夫?”   此话一出,刘仲修恼怒道:“你以为此事乃光彩事不成,若唤大夫过府,到时定是传的众所周知,你让为夫颜面何存!”   “可您后背有伤?”   刘仲修后背如针扎般的疼,咬牙忍痛道:“待会儿去大哥那里寻些上好的金疮药,细细养两日便会有所好转。”   二太太轻声道:“也唯有如此了!”   二太太被老太爷这么一吓,哪还能沉浸在翊哥离家的悲痛中,立时梳理二房的中馈,自此后妾室通房日日请安不落,儿女们更是规矩、教养及学业,一丝不肯松懈。   府里不过是方寸大的地方,老太爷怒打二老爷之事立时传遍满府上下,二房众人皆是胆战心惊,再不敢有一丝忤逆之心,各个谨言慎行,生怕惹怒他们之中任何一人。   日子就这般平平淡淡的过来,一转眼三载光阴一晃而逝,如今刘府千金中除了五姐最大,其余四人今年陆续及笄。   这日,三姐挺着肚子回来,只见二太太站在门外,恼怒道:“你如此大的月份,怎老往娘家跑,就不怕你婆婆心中不虞?”   三姐翻了个白眼:“娘,我婆婆巴不得我回娘家!”   “真是……”就没见过这样的婆媳,儿媳恨不得永远呆在娘家,婆婆恨不得媳妇长住娘家。   “今日怎就你带着婢女回来,你相公呢?”   三姐恨声道:“最近也不知谁跟他说墨宝轩新进了一块玉石,这不颠颠的跑过去。”   二太太抚了抚额:“当初为娘怎就允了这门亲事。”   “娘,您这话是何意?我相公怎么了?他除了爱玩玉石,再无其他嗜好,每日守着女儿过日子,如何不好?”成亲二载,相公不曾纳过妾室,更不用说通房,婆家内里更是无一丝龌龊事,便是她偶尔发脾气,众人皆让着她,如今更是身怀有孕,日子过得这样顺心顺意,何人不羡慕!   “祖宗!你是我祖宗还不成!赶紧进去吧!”二太太看着她大腹便便的肚子,揉了揉额头,心知在说下去玫儿说不得门也不进,直接打道回府!   三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由梅兰竹菊搀扶走进去,二太太看着她的肚子心就跟着一颤一颤,低声道:“稳婆可有看过?”   三姐含笑点头:“娘,您说女儿这是什么命,竟是双胞胎!”   只见二太太脸色一白,忍了忍怒火,低声道:“你到底长没长心,竟还能笑出来!”   三姐脚步一顿,噘嘴道:“不笑还能怎么整?如今孩子已上身,难道要将他按回去不成?”   “你……你……”二太太被她噎的脸色发青,恨声道:“我这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孽障专门来克我。”   “娘,您要这么说,女儿可就回去了!”三姐自打怀孕后,这脾性就如五月的天气,时而晴时而阴,顺心自然眉开眼笑,不顺心直接怒发冲冠,自此将你记恨上。   “祖宗啊……为娘错了还不成,赶紧进屋吧!”二太太眼神示意梅兰二人赶紧扶她进去。   三姐轻声道:“娘,暂且不急,女儿还得去给祖父请安呢?”   二太太忙拦住她:“老太爷自打知晓你要过来,便派刘奎过来,直说你月份大了,不用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让你安安心心待在府中养胎。”   “还是祖父惦记我!”   二太太扶着她走进内室,轻声道:“今日怎又突发奇想的过来?”   “在家呆着无聊,婆婆那人您也知道,日日跟着公公下棋品茶,吟诗作对,若不是当年相公相中我,宁死也要娶我,想必她老人家定然看不上我,您想想,女儿吟诗作对拿不出手,下棋更是臭棋篓,自打入门后,婆婆跟我切磋几回后,恨不得再也不见我,更加免了我的请安!”   二太太扶着她缓缓坐在床边,让其半靠着,嗔怒道:“嫁入这样的人家,你还不知足。”   三姐眨了眨眼睛,含笑道:“焉何不满足,婆婆便是在看不上我,也得看中我肚子的娃吧!”   “你……你……你让为娘说你甚好!”每次玫儿过府,二太太总觉得她的寿命在日日缩短,不由看向王妈妈,恼怒道:“端杯茶给我。”气的她口干舌燥!   三姐慢慢抚摸肚子,轻声道:“女儿月旬没来看您,您身子可好?”   “只要你……”二太太神色一顿,话音一转,轻声道:“只要你安心养胎,为娘自是无一丝烦心事。”   三姐挑眉:“娘,您不会不希望女儿来家吧!”   二太太瞪了她一眼:“你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在为娘眼皮底下养胎,为娘自是更放心。”   这时,三姐扯了扯她娘的衣袖,小声道:“娘,您让厨房给女儿做点膳食,女儿饿了?”   二太太看着她硕大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劝慰道:“玫儿啊,你这是双胎,在这般大快朵颐,临盆时怕是不容易生子啊。”   “娘,便是您不说女儿也知晓,可女儿腹中饥饿,若不然您将桌上的糕点拿来几块,让女儿垫垫腹也可。”   二太太手中尚端着茶杯,还未来得及饮,轻声道:“不若你喝点水……”   三姐恼怒道:“娘,女儿是饿不是渴!”   无奈之下,二太太对王妈妈使了个眼神,王妈妈会意的拿起丝帕捻了一块送过来,三姐拿在手中迫不及待的吃下,又从她娘手中端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后眨着眼睛看着她娘。   二太太看着眼皮直跳,冷脸看向王妈妈:“快把屋中所有糕点全部拿出去,不得让姑娘看到。”   王妈妈躬身应道,见此,三姐顿时心肝肉的直喊疼,扯着她娘的衣袖,眼眶含泪道:“娘,女儿饿……”婆婆就是因她太过能吃,生怕她临产时不易生子,方棋也不下了,茶也不品了,诗也不对了,日日守着她,可即便这样,三姐依旧背着婆婆吃东西,只因她不吃饱会饿的睡不着觉,遂每次她提议回娘家,婆婆直笑道,让其多呆几日,待到临产再回来也可。   二太太摸了摸她的肚子,轻声劝慰道:“玫儿啊,你看看你这肚子,如今不过五个月,顶人家怀孕七个月的孕妇,为娘每每见到你的肚子,心脏便砰砰直跳,为了你腹中的孩儿,咱们少吃点行吗?”   闻言,三姐只觉有人在挖她的心头肉,低泣道:“娘,女儿饿……饿的睡不着觉,饿的身子直发软!”   “可……可为娘是真怕,自打你怀孕,为娘便没睡过一日安稳觉。”   三姐不住的啼哭,别人怀孕吃香的喝辣的,到了她这,偏偏反着来,不仅不让她吃饱,还日日架着她出去散步,本就饿的双腿发虚,焉能走得了路。   二太太被她磨得毫无办法,苦着脸看向王妈妈,愁容道:“再拿一块红豆糕来,”   此话一出,三姐立时止了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王妈妈   无奈之下,王妈妈只得又出去一趟,丝帕裹着一块红豆糕,这次三姐不似方才那般狼吞虎咽,而是一点一点掰开吃,每吃一口嘴角便露出欣喜不已的神色,直看的二太太心酸不已。   二太太缓缓开口:“鎏哥可知晓你过来?”   三姐摇了摇头:“待会儿他回府知晓我不在家,自然会过来。”   二太太低叹:“自打你出嫁后,本以为月余我们母女方能见上一面,未料自你成亲后,一年下来,你们两口子都快长住府中……”幸亏大嫂从未说过甚,不然她可真没脸在其面前显摆。   “娘,我们夫妇又不是白住在家中,外面那三大车东西可都是女儿孝敬您的。”   二太太只觉脑袋被棒头打了一下,两眼直犯迷糊,恨声道:“为娘差你那三车东西吗?”   三姐撅着嘴,不甚欣喜:“每次女儿来家,您总是愁眉不展,恨不得女儿赶紧回去。”   二太太眼睛一闭,嚷嚷道:“王妈妈,快来扶着我。”   王妈妈眼疾手快的扶着太太,轻声道:“您没事吧?”   “她……她这是要气死我!”二太太恨声道。   “娘,女儿可是说错何话?”   “怪不得你婆婆巴不得你回娘家,就你这般胡搅蛮缠的性子,谁也受不住……”二太太气的身子直微颤,指着她恨恨道。   三姐慢慢掰着手中的糕点放入口中,轻声道:“娘,如今女儿可是身怀有孕,且是双胞胎,您可不能气到女儿,若不然惹您俩外孙不高兴,又该踢女儿肚子。”   “我……我……”二太太恨声道:“去!再给我端杯茶来!”   王妈妈嘴角含笑的点头,又端杯温茶与太太,只见她一饮而尽,缓缓平息她跳动不已的心脏,轻声道:“玫儿,为娘还不是为你着想,你腹中双胎,若不加以控制食欲及多多锻炼,为娘真怕你临产时艰难啊……”很想告诉她,府中赵姨娘就是难产而死,又怕因此吓到他,玫儿可是她亲生女,自是不希望她有一丝损伤。   三姐心知她娘为她着想,遂眼睛看了看她娘,又看了看手中的红豆糕,纠结半天方缓缓放下,轻声道:“娘,我不吃了。”   二太太见她这般可怜颇有些心酸,低叹道:“既然食之,剩下半块全吃了吧!”   “真让女儿吃?”   二太太闭上眼,点了点头。   三姐喜滋滋的点头,一点一点的放进嘴里,唉!这般贪嘴之态任谁看到都会心疼,二太太低叹一声,对王妈妈吩咐道:“唤六丫头,七丫头过来,让她们陪玫儿说说话。”   王妈妈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二太太轻声道:“今儿早膳都吃过甚?”   三姐掰着手指,慢慢道:“早膳吃了两个包子,两碗粥,还吃了一叠酱肉……”   此言一出,二太太立即打断她,揉了揉鬓角,轻缓道:“别说了,别说了……”玫儿早膳的食量都赶上她一整日的膳食,真是!   “娘,晚膳您打算给女儿做甚?”三姐咽了咽口水,一副饿了很久的样子。   二太太抚了抚额,低声道:“为娘想想,你且别急。”   三姐含笑道:“不急,不急,娘最好要有肉,女儿可不吃青菜。”自打她怀孕后,一点也不喜青菜,可以说无肉不欢,起初婆婆还笑意盈盈的看着,夸她这胎定是儿子,只因她能吃,待过三个月后,婆婆见她食欲有增无减,不由神色担忧,趁人不注意偷偷告诫相公,未料相公听而不闻,夫妇俩躲在内室一同大快朵颐。   直至半月前婆婆见她五个月的肚子似旁人七八个月大,本以为贪嘴惹的,后请稳婆过府探之,方知三姐腹中乃双胎,这下真是又喜又忧,待产婆听到她如此贪嘴,惊呼之下忙制止,让她少食多餐,尽量多多走动,这样临产时容易生子。   因五姐婚期已定,遂整日待在屋里绣嫁衣,如今能出来走动的唯有及笄的刘湘婉以及再过月余及笄的七姐,姐妹二人相携而来,进去后对太太福了福身。   三姐眼睛一喜,欢快道:“你们来了?”想起身,奈何肚子太大,只能半坐着。   见此,二太太缓缓起身,轻声道:“既然你们姐妹来了,就陪她说说话!”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叮嘱道:“不许给你们三姐东西吃,知道吗?”   姐妹二人已从王妈妈口中得知三姐怀的双胎,遂嘴角含笑的点头,二太太这才放下心,由着王妈妈搀扶走了出去。   出去后,王妈妈含笑道:“自打姑娘怀孕后,越发的孩子心性。”   二太太低叹:“她……她怎就长不大呢?”嫁人前心性看着沉稳不少,可谁料嫁进婆家后竟慢慢转了性子,又将她纵的不知收敛。   “谁让姑爷稀罕我们姑娘呢?”   闻言,二太太苦笑道:“这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物降一物。”一直以来玫儿的性子最让她发愁,珍儿的稳妥最让她放心,未料两姐妹嫁人后,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今珍儿带着孩子们住在庄上,以青灯为伴,玫儿则被夫婿宠的越发娇纵、任性,唉!如今想来,这都是命!   王妈妈低声道:“您放心,老奴瞧着姑娘心里有谱,定不会偷偷吃东西。”   “赶紧帮我想想,晚膳作甚给她吃。”   王妈妈愣了愣,半响后,轻声道:“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咱们慢慢想……”   “唉!也唯有如此!”   刘湘婉坐在一旁,看着神色委屈的三姐,轻声道:“怎姐姐独自过来,姐夫呢?”   “还能作甚?他眼里除了玉石便是我,没陪我自是去相看玉石。”   闻言,刘湘婉及七姐笑出声,揶揄道:“三姐,现下的你可比玉石更精贵。”   三姐摸着肚子,轻哼道:“我也这么想,待你姐夫过来,我非拧掉他的耳朵不可,让他知晓我的厉害。”   三姐的夫婿乃观文殿大学士褚羽宸的独子褚敖銮,说来也巧,此门亲事也算由刘湘婉促成,正是翊哥成亲那日,李姨娘将刘湘婉推进池塘,随后被两位妈妈捞上来,此时三姐神色慌张的过来,有条不紊的吩咐所有事,随后神色自若的理了理妆容,衣裳方重新走回凉亭。   偏这一幕被来府做客的褚敖銮看到,自此一见倾心,回去后便派人打听,得知她乃刘家二房的嫡女,与他也算门当户对,便央着他娘去提亲,褚羽宸夫妇素来清雅,这辈子唯有这一个儿子,于他所求自是无所不应,遂着人打听,得知其人后心下不甚满意,但耐不住儿子痴缠,只能派媒婆前去提亲。   遂此门亲事弄得镇国将军府众人措手不及,这……这……褚家虽是后起之秀,但一直深得圣心,焉何会来府中提亲,一时间众人将目光看向三姐,只看得她脸色绯红,羞愧难当,跺脚道:“女儿怎知?”说完捂脸跑了!   刘仲修想起翊哥之前说的话,为玫儿选夫定要重中之重,毕竟她不似珍儿聪慧有谋略,所寻人家需家世清白,内里无一丝龌龊,夫婿更要才华横溢,且须京城人士,若不然夫人定是不满意,可现下想来,这褚家样样符合翊哥那日所说,遂与他爹合计一番,迅速允下这门亲事。   至于翊哥相中的韩琛,他乃寒门学子焉能配得上府中嫡女,倒是五丫头的身份正适宜,待哪日透透话,看他是否有此念想,若此门婚事能成,当真是一门双喜。   褚刘两家将二人生辰八字一对,此门婚事乃大吉,遂三姐年满十五周岁,便嫁进褚家,婚后夫妇二人相处的异常融洽,三姐虽时不时霸气泄漏,但奈何夫婿心悦之,自是对她言听计从,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别提多顺心,加之三姐又怀有双胎,喜得公婆直将她当做祖宗一样供奉,唉!人的命就是这般强求不得!   刘湘婉轻笑道:“三姐肚子这般大,晚上可能安睡?”   三姐直摇头:“为了肚中这俩货,晚上我都是靠着睡,”神色一顿,轻笑道:“不过你姐夫对我甚好,但凡我腿抽筋都会亲自给我揉!”   “有时我心下不虞,还会凑过来让我拧他耳朵,以此让我消气。”   七姐捂嘴笑道:“三姐舍得吗?”   三姐横了她一眼:“舍不舍得也得让他知晓教训,这样日后才会有所收敛。”   刘湘婉看着这样的三姐,羡慕道:“三姐,现下的你可真好看。”   三姐瞪大了眼睛,若不是身怀双胎,她定要坐起来与她掰扯掰扯,此子莫不是在嘲笑她,遂愤恨的指着自己,恼怒道:“你看看我,脸大的似大饼,腰宽的如水桶,再看看我的手指……”三姐双手平摊,恨声道:“手指像不像猪蹄!”   姐妹二人再也忍不住笑作一团,刘湘婉忍俊不禁道:“三姐,妹妹说你好看,乃因你脸上洋溢的笑容,这般的开怀、畅意,可真好!”   三姐身子一僵,轻笑道:“想想曾经,真真是年少轻狂。”那时的她对曹霁光倾心不已,未料此人如今尚了公主,唉!埋没了他满腹的才华。   “往事不堪回首,过去便罢,何必想这么多!”   三姐翻了个白眼:“这倒是!若不是我生的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焉能惹得相公对我倾心不已。”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乐不可支道:“三姐,可是忘了你适才说过的话……”   三姐脸色一僵,怒声道:“现下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待我生下孩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妹妹错了,还妄三姐莫要同我一般计较!”刘湘婉拉着三姐的肉手,不住的撒娇。   半响后,三姐嘴角微微上翘,缓缓道:“五妹一直在屋中绣嫁衣?”   七姐点了点头,感慨道:“谁能想到五姐竟嫁给韩夫子,此事说出去,真乃奇闻一桩。”   三姐瞪了她一眼:“还叫韩夫子,该唤五姐夫。”   七姐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是,五姐夫,”神色一顿,含笑道:“三姐,你可能唤得出五妹夫?”   此言一出,三姐脸色青白交错,讷讷道:“韩夫子,五妹夫,确实有些绕口!”   刘湘婉含笑道:“幸亏我们比五姐年岁小,不然真真是开不了口。”   七姐轻声道:“五姐许是不知三姐回府,若知定会跟我们一道过来。”   三姐挥了挥,淡笑道:“这有何?此次我回娘家要住上月余,日后有的是功夫见面,不急在这一时。”   闻言,姐妹二人惊的张口结舌,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三姐,如今又不是你住对月,褚家能容你住这么长时日。”   “我婆婆巴不得我回娘家,她好跟公公饮茶对弈,附庸风雅。”   “三姐,满京城怕也只有褚家这般通情达理。”   三姐摇了摇头:“自打知晓我怀有双胎,我婆婆比我还神色焦虑,既想让我大快朵颐又想让我箪食瓢饮,看着我时而忧愁,时而欣喜,长此已久,唯有将我打发到娘家,她方眼不见心不烦,待我快要临盆时方迎我回府,岂不美哉!”   此话一出,姐妹二人再一次哑口无言。   三姐咽了咽口水,指着丝帕上的红豆糕,低声道:“看到它没?”   姐妹二人点了点头,三姐用手尖捻起一点放在舌尖,眉眼一舒,轻声道:“这味道可真好。”   “三姐……”   “自打知晓腹中乃双胎,众人皆劝我少食多餐,可我……我饿啊……饿的睡不着觉,”三姐摸着肚子,缓缓道:“膳食虽从我口中入,但都被孩儿们吃了,他们能吃,我有甚办法,但凡我饿着,他们就踢我,可我又不能多吃……”   刘湘婉看着这样的三姐,愁眉不展道:“三姐,总这样也不是事啊……”轻声道:“孙嬷嬷就没有想法子吗?”   三姐低叹:“如今孙嬷嬷比我娘管的还严,这两日因她偶感风寒,遂留在府中养病,我方能多吃几顿,也正是因逃脱孙嬷嬷的管制,方起了回娘家的念头。”   这时,褚敖銮拎着荷叶包进来,人还未进来,笑声便传来:“夫人,看为夫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话音一落,人已进屋,待看见屋中亭亭玉立的两位小姨子,脸色涨红不已,姐妹二人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三姐夫好。”   褚敖銮摸了摸头,讪笑道:“两位妹妹好。”说着将手中的荷叶包放到身后。   只见三姐双眼发光,催促道:“相公,你买甚好吃的回来?今日可饿坏我跟孩儿们。”   褚敖銮脸色僵硬,讪笑的走上前,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此乃京城有名的蒋记酱驴肉,听说酱香扑鼻,肉鲜而嫩,凡吃过之人,无不叫好。”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捂嘴偷笑,轻声道:“三姐,三姐夫,妹妹们还有事便先行告退。”   褚敖銮忙道:“两位妹妹,这酱驴肉姐夫买了很多,你们留下一块尝尝。”   七姐笑着说:“改日!改日!”眸光瞥见三姐,只见她早已忍不住,伸手撕开一块驴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其滋味想必甚是好吃,直让她眉眼舒展。   刘湘婉扯了扯七妹的袖子,二人飞快离开。   只听屋中,褚敖銮轻声道:“娘子,酱驴肉可好吃?”   三姐许是在咀嚼,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相公,还是你对我们母子最好。”   褚敖銮摸了摸她的肚子:“我听人说,吃驴肉不会让你长肉。”   “当真?”   褚敖銮轻声道:“为夫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不过今日恰巧经过此处,便想着为你买来一块,让你尝尝鲜,”声音一顿,小声道:“不许贪多,若让岳母看到又该说我。”   三姐忙不迭点头,匆匆撕下一块放入他嘴中,含笑道:“好吃吗?”   褚敖銮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三姐含笑道:“待我生下孩儿们,定要吃上二斤。”不过心底到底有一丝害怕,将剩下的酱驴肉放在枕边处,留着晚上再吃。   姐妹二人听到三姐夫妇的对话,纷纷摇头,七姐轻声道:“可真羡慕三姐!”   刘湘婉含笑道:“焉何不是!”   话音一落,姐妹二人又对视一眼,眼里皆是遮不住的笑容。 第167章 青墨毁容   刘仲修回府后得知三丫头夫妇过来, 神色一愣又不自觉失笑, 这小两口没事就回娘家蹭饭, 怕是吃过晚膳便会离开,待行了两步,听闻他们准备在府中小住月余,这下可真真惊吓到他。   刘铁轻声道:“老爷?”   刘仲修脸色怪异道:“褚家就这么个独子, 怎能如此不在意?”   这时,二太太听到下人禀告,嘴角含笑的出来,待走进一把扯住老爷的衣袖,对其小声耳语, 就见刘仲修再次惊的目瞪口呆,不可置信道:“当真?”   二太太捂嘴偷笑:“妾身焉能拿此事开玩笑。”   刘仲修久久方回神, 半响后,轻声道:“三丫头对得起褚家的看中!”   “看老爷这话说的, 我们玫儿无论出身还是容貌,哪里配不上銮哥!”   刘仲修脸带喜意, 嘴角含笑:“既如此,让他们安心住下便是,凡三丫头喜欢吃的膳食, 让厨房做与她吃,做不出便去外面买,定要满足三丫头心中所求,至于银子不用公中出, 从为夫这里出便是。”   只见二太太脸色微僵,刘仲修轻皱眉头:“出了何事?”   二太太讪笑:“如今玫儿身怀双胎,须得控制食欲!”   “你身为母亲,看着办便是。”   二太太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妾身明白。”   刘仲修淡笑道:“我还有事要去书房批阅文书,若銮哥寻我,直接让其去书房。”   这三年中,镇国将军府一直在慢慢蛰伏,除了刘仲修在朝中随波逐流,无甚建树外,大老爷已经奏请辞官,虽圣上尚未批准,但其态度已有所松动,怕是不久之后大老爷就会卸甲归家,而尚在边疆奋勇杀敌的睿哥,也打了不少胜仗,大老爷此举便是在为睿哥让路。   刘家在发生变化,朝中也亦然,立嫡立长明争暗斗多时,终于在两年前,圣上有了决断立了太子,由皇后所出的嫡子继承太子之位,朝堂也因此安稳不少,因曹家乃是皇后党,此次立了嫡子为太子,一时间曹家风光无限,出人意料的便是曹霁光尚了公主,众人皆叹息他满腹才华,无用武之地,四姐虽进宫三载有余,却一直未受圣上垂怜,至于外任的翊哥这三年来做出不少政绩,且他媳妇以为他生下嫡长子,如今又身怀有孕。   二太太含笑点头。   刘仲修往前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身子一顿,淡淡道:“五丫头的嫁妆准备的如何?”   “老爷放心,妾身已准备的差不多,只待成亲日子,便派人拉到韩家。”韩家已在京中买下一座小三进的宅子,为韩琛成亲所用。   三年前,韩琛虽榜上有名,但名次却不是很高,刘仲修作为他的恩师,定会为其筹谋划策,今时今日更是成为他的乘龙快婿,不由对他越发上心,且此子胸有沟壑,短短三载,已是正六品的光禄少卿。   刘仲修淡淡道:“她的嫁妆不可随意敷衍。”   二太太心中冷哼,脸色微冷:“老爷且放心,妾身尚看不上五丫头那点嫁妆。”   刘仲修皱着眉头,眸光盯着她,冷冷道:“为夫望你眼光放长远些,若韩琛有所成,日后在官场上自会多多帮衬翊哥……”   二太太神色一顿,方轻声道:“妾身明白了。”   这般愚昧无知!   见识短浅!   刘仲修恼羞成怒下甩袖离开,这时,刘铁轻声道:“老爷,三姑娘喜怀双胎乃是喜事一桩,以奴才拙见,不久之后,府中定还有喜事发生。”   刘仲修冷冷道:“此话你应该对褚家说。”   刘铁垂着头,小声道:“奴才失言,还妄老爷恕罪。”   刘湘婉回到院子后,先去祖父那里请安,只见他老人家眉开眼笑,不由笑问道:“可是有何喜事发生,不然祖父脸上怎笑的如此开怀!”   老太爷指着她,嗔怒道:“你二哥打了胜仗,再过月旬便要回京!”   刘湘婉惊呼:“土倭人打跑了不成?”   老太爷含笑点头:“三载光阴,总算将土倭人打的屁滚尿流,哈哈……”一高兴,嘴里不自觉说出荤话。   身后刘奎轻轻咳了两声,小声道:“老太爷,六姑娘尚在您面前。”   只见老太爷嘴角的笑容一僵,讪笑道:“老夫着实太过欣喜,欣喜……”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祖父,二哥凯旋而归,不止您欣喜不已,孙女也深有同感,”顿了顿,轻声道:“孙女猜想大伯母知晓此事后,定是喜极而泣吧。”   “如何不是!”适才跟老大夫妇说起此事,老大虽神色激动却仍能自持,但老大媳妇却是当场痛哭流涕,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一转眼二哥奋勇杀敌已三载有余!”   老太爷感慨道:“睿哥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知如今他是何模样,身上可有受伤。”   刘湘婉轻声道:“祖父且安心,您跟大伯父派了武艺高强之人保护二哥,他定会毫发无损。”   “希望如此!”老太爷苦笑,似想起什么,含笑道:“听说三丫头夫妇来家了?”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容,轻笑道:“祖父,孙女再跟您说件喜事。”   老太爷神色一愣,诧异道:“还有何喜事?”   “稳婆已经断定,三姐此胎乃是双胞胎!”   闻言,老太爷激动的站起来,哈哈大笑:“好!好!”这可真是乌云散尽明月照人来,喜事一桩皆一桩,他们刘家要时来运转了!   “祖父,信中二哥可有说何时归家?”   “下月初,如今他们怕是已在路上,圣上已得知此次报捷,一旦他们回京定会论功行赏,到时……”话及此处,老太爷嘴角的笑容一敛,脸色微微暗沉。   刘湘婉轻声道:“大伯可是会解甲归田!”   “不错!圣上是不会允许一府两名将军。”   “为甚宁远将军府可以?”   老太爷含笑道:“你这丫头脑袋转的倒是快!”   “如今的宁远将军乃是皇家贵胄,自打他娶了三公主,虎符早已被先皇没收,遂魏廷茂即便授封将军,与他也无甚关系。”   冷不丁听到魏廷茂这个名字,刘湘婉一时间有些晃神,似想起当年他言之凿凿之话,嘴角微微上翘转瞬间又消失不见,此言不过是那人年少轻狂时说的妄言罢了,而她也从未放在心上,只不过现下回想起来,有那么一人曾在她面前表露心迹,让她一时怅然罢了。   “六丫头,你在想甚?”   刘湘婉回过神儿,轻笑道:“孙女不过是在想,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样真好!”   老太爷喃喃念着这句话,眉头渐渐舒展:“老夫年岁大了,所求也不过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如此而已!”   “祖父,二哥即将归家,再过三年五载大哥也会回京述职,到得那时,咱们才算真正的一家团圆。”   “六丫头所言极是,”老太爷含笑点头,随后又低叹一声,感慨道:“只是不知那时老夫是否尚在人间。”   “您老人家如今精神矍铄,定能长命百岁。”   “哈哈,老夫活了这把年岁,生死早已看的很淡,倒是你……如今已及笄,老夫定会为你寻一门似三丫头这样的人家。”   刘湘婉揶揄道:“祖父,三姐的亲事可是人家自己寻来,强求不得!”   “焉何这般说!”老太爷恼怒道:“你甚得祖父欢心,老夫定会为你择一门内里无一丝龌龊,家世清白的好人家。”   “祖父,孙女信奉顺其自然,因缘之事强求不得。”   “此言差矣,人定胜天。”   刘湘婉含笑道:“既如此,那孙女静候您的佳音。”   “你且放心,有老夫在,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任谁也欺负不得你。”   刘湘婉回屋后,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落下,见此,赵妈妈轻声道:“姑娘怎这般开怀?”   “没甚,只是想起三姐,就觉得这世上当真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人。”   赵妈妈轻叹:“三姑娘的命可真好!”府中随不羡慕三姑娘,嫁入那等家世清白的人家,又兼得夫婿如此疼爱,如今更身怀双胎,此生美满之事好似一下子都聚集到三姑娘身上。   刘湘婉轻笑道:“如何不是!”神色一顿,又道:“妈妈可知,似三姐这般情况,如何是好?”   赵妈妈已得知三姐因怀有双胎,导致食欲大振,遂眉头紧皱:“这个……老奴却是不知,不若去问问大夫或稳婆。”   “唉!今日见到三姐虽心下替她欣喜不已,但见其饿的可怜巴巴,又甚是心疼她。”   “姑娘,依老奴拙见,三姑娘却是不该太过贪吃,若长此已久,腹中胎儿越发大,到了临产之时,越发下不来胎,很是容易难产。”   刘湘婉低叹:“三姐怕是也知晓怀双胎之艰险,遂在慢慢缩减食欲,可是……唉!”适才见她饿的饥肠辘辘,却用手尖捻着红豆糕点了点舌尖,借以果腹。   “不仅要劝三姑娘少食多餐,更要让她多多走动,您莫不是忘了赵姨娘……”   刘湘婉脸色一僵,脸色沉重道:“此话也就我们私底下说说,切记不可在七妹面前提及,徒惹她伤心。”   赵妈妈颔了颔首,轻声道:“老奴知道。”   这时,宴哥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只见其匆忙跑进来,大喊道:“姐姐……姐姐……”话音一落,后面又想起回音:“姐姐……姐姐……”   刘湘婉扶额:“这俩魔星又来霍霍我!”怕是又惹了什么祸事,来此避难!   赵妈妈噗呲笑出声:“想必两位少爷下学后便匆匆跑来。”   “快快为他们倒两杯温水。”   赵妈妈含笑点头,走至一旁倒了两杯温水,就见两个小人如小马驹似得冲进来,宴哥回头含笑:“哈哈,又是我第一!”   祉哥恼怒道:“哥哥坏!不等我!姐姐……”慢慢走至刘湘婉身边靠着她撒娇:“姐姐,哥哥坏!欺负我!你打他!”   刘湘婉拿起丝帕擦拭他额头的汗水,含笑道:“可是刚下课?”   祉哥见哥哥对他挤眉弄眼,遂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道:“姐姐,今儿哥哥上课时往夫子身上泼墨水,被夫子罚站,咯咯……”   闻言,刘湘婉脸色微冷,看向宴哥,淡淡道:“祉哥说的可是实情?”   宴哥垂着头,扣着手指,神色不忿道:“夫子让我背的三字经,我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却还是翻来覆去让我背,一时……”心下不虞,便往其身上泼了墨水。   “此事姨娘可知?”   宴哥小声道:“就怕姨娘知晓,所以才来姐姐这躲着。”   “你……你……”刘湘婉揉了揉太阳穴,宴哥自小就极为聪慧,如今年仅五岁更已过目不忘,可想而知她爹有多稀罕这个儿子。   只见宴哥上前一步扯着她的胳膊,讨好道:“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不要让姨娘罚我!”   “姐姐不帮,让姨娘揍他!”说着祉哥对他做了个鬼脸。   宴哥抬起小拳头,恨恨道:“皮紧了是不是?”   祉哥神情一瑟,但想到姐姐在旁边,梗起脖子大声道:“打就打,谁怕谁!”   哥俩刚进来便开始吵嘴打架,吵的刘湘婉脸色发黑,脑袋发胀,低斥道:“住嘴!”   宴哥与祉哥对视一眼,纷纷收起愤恨之色,一人拉着她的一只胳膊,摇晃道:“姐姐不生气,不生气……”   赵妈妈在旁看的满脸喜意,含笑道:“两位少爷想必是从学堂跑过来,老奴早已为你们斟好茶,还是先润润喉吧!”   宴哥觑了觑姐姐的脸色,刘湘婉轻叹:“你们先喝水润喉。”   这俩魔星怎就没有一刻安稳时候,几乎隔三差五闯进她院子一次,只是为了避难,可见他二人有多聪慧!   宴哥与祉哥挤眉弄眼,走在一处时,你碰碰我,我撞撞你,总之没一刻消停时候,刘湘婉低叹:“他俩怎就如此记吃不记打!”   招娣轻声道:“姑娘,您还是想想如何安抚姨娘吧!”   姨娘那般轻言细语之人,现下被这两个魔星折磨的动不动板脸,动不动发火,动不动揍他们屁股,总之生生将姨娘逼得似换了一个人。   宴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缓了一口气,眼神四下乱看,方轻声道:“姐姐,屋中可有糕点,我腹中饥饿?”   祉哥拍了拍肚子,附和道:“姐姐,我也饿,我也饿!”   刘湘婉神色无奈:“好,好,这就让人给你们端糕点。”   招银不用吩咐便已轻声退下,不会儿端来两盘糕点,见此,刘湘婉轻声道:“虽是你们喜欢的糕点,却不可贪多,若不然一会儿午膳,食的少了姨娘又该训斥你们。”   可小哥俩哪能听进去,早已拿起瓷盘上的糕点狼吞虎咽吃起来,嘴角上全是渣滓,脸上却是满足之色,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弟弟快快多吃点,省的一会儿回去便吃不到了。”   “哥哥也是!”祉哥塞进嘴里一块,忙不迭点头。   这时候他们倒是不在打架,反而兄友弟恭,弄得屋中众人哭笑不得,刘湘婉却不住叹气:“他们这又是皮紧了!”   从小到底,除了那次她以身犯险,被姨娘打了她一耳光,其余时候姨娘别说打她,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可轮到他们兄弟俩,许是儿郎,姨娘对他们十分严厉,兄弟俩下学堂后,姨娘会考察他们的课业,更会督促他们写大字,总之,兄弟俩十分畏惧姨娘。   小哥俩吃饱喝足一直赖着不跟走,为了避难,甚至去祖父那里卖乖,只为多待一刻是一刻,直至紫衣过来,哥俩方知在劫难逃,紧紧抓着姐姐的手,说甚也不肯松开,可怜巴巴道:“姐姐,救命!救命!”   此话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听来,每次惹姨娘生气便会来此寻庇护,更会装可怜求她救命,虽心知他们不过是在装可怜,却真真受不住他们黑珍珠般的小眼神,遂每次刘湘婉都会心软,帮他们求情,一来二去,二人早已抓住她的弱点,每次露出如此神态,定然让姐姐破功。   刘湘婉抚了抚额,仰天长叹:“你们就不能不闯祸吗?”   还好他二人出身富贵,打小耳濡目染知晓府中规矩教养,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只会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但若生在平常百姓家里,有他们哥俩在,真真是能将房顶给掀开!   宴哥歪头,诧异道:“姐姐,爹爹总夸我跟弟弟乖,为甚你这么说我们?”   刘湘婉被噎了下,讪讪道:“你们真的很乖!”   蔫坏!蔫坏!   姐弟三人一同回去,只听宴哥轻声道:“紫衣姐姐,姨娘可有生我与弟弟的气?”   紫衣尚来不及回话,便听祉哥愤愤道:“哥哥坏,明明是你往夫子身上泼墨,是你惹姨娘生气,干嘛扯上我?”   宴哥斜了他一眼,威胁道:“还想不想日后为兄罩着你。”   祉哥想起大房的侄儿望哥,总是欺负他,每次都是大哥帮他揍回去,遂紧紧握住哥哥的手,郑重道:“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之言!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淡笑道:“此话你们从何听来?”   祉哥紧紧闭上嘴,对其摇了摇头,宴哥跺了跺脚,恨声道:“你怎什么都说!”   咦!有内幕!   刘湘婉诧异极了,淡淡道:“此话到底从何处听来?不说的话,待会儿送你们回去后,姐姐就不帮你们求情!”   话音一落,宴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讨好道:“姐姐,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   刘湘婉更加诧异,脚步一顿,肃着脸低声道:“再不说我可要告诉姨娘!”   宴哥身子一瑟,瞪了眼满脸委屈之色的祉哥,咳了咳,轻声道:“我们从七哥那听来。”   祥哥!大伯母的嫡幼子!   莫不是他也要习武!   若真……可真要了大伯母的命!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此话再不可说与旁人听,知道吗?”   宴哥与祉哥对视一眼,畏惧的点了点头。   姐弟三人缓缓行至姨娘的院子,进到内室后,只见姨娘冷着脸坐在矮凳上,见他们兄弟回来,冷声道:“还知道回来?”   兄弟俩手拉手走上前,慢慢跪在姨娘面前,垂着头,低声道:“姨娘,我们错了!”   偏黄姨娘视而不见,缓缓道:“你们做错何事?”   宴哥飞快抬头,觑了觑姨娘的脸色,小声道:“儿子不该往夫子身上泼墨水!”   “你……你……”黄姨娘惊的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们竟敢往夫子身上泼墨?”   宴哥缩着头,小声道:“姨娘不是因此生儿子们的气?”   完了!不打自招!   祉哥扯了扯哥哥的衣袖,小声道:“你又背着我做错事?”   宴哥摇了摇头:“我走哪都带着你一起闯祸……”   站在一旁的刘湘婉见他二人不在意盛怒中的姨娘,反而小声窃窃私语,尤其说出之话,都替他们愁的慌,只见黄姨娘铁青着脸,厉声道:“绿衣,将戒尺给我拿来!”   宴哥皱着眉头,噘嘴道:“姨娘……”   祉哥怕疼,双手背后,眼眶微红,瑟瑟道:“姨娘……”   黄姨娘指着他们恨声道:“你们现下越发出息了,不仅背着我偷偷爬树,还敢往夫子身上泼墨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此时的黄姨娘再无往日的婉婉有仪,反而被他们气的脸色涨红,怒不可遏。   到底心疼幼弟,刘湘婉上前一步,轻声道:“姨娘,弟弟们尚小,咱们慢慢教便是。”   只见黄姨娘瞪大了眼睛,气愤道:“他们越发不知分寸,半月前去老爷书房,摔坏一块尚好的徽墨,前儿趁人不注意又爬上树抓鸟蛋,今儿更是……”神色一顿,压抑着怒火:“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今日我在不给你们点教训,日后早晚闯下大祸,到时惹得太太重怒,便不是轻而易举掀过去之事。”   爬树!这要是有个万一……想想都后怕不已!   刘湘婉脸色僵了僵,求情之言立即咽了回去,附和道:“确实该打!”   哥俩不可置信的看向姐姐,一口同声道:“姐姐……”   刘湘婉轻声道:“你们小小年岁竟敢私自爬树,若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可曾想过姨娘跟姐姐会伤心。”   宴哥低声道:“姐姐,有小厮跟着我们……”   刘湘婉顿时无语,这宴哥年岁大了,反驳人的话是一句接一句,有时更是噎得她说不出话,一时间说重又怕姨娘揍他们,说轻又如同隔靴搔痒,心下纠结不已。   未料黄姨娘冷着脸,怒声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有理了。”   宴哥垂着头,小声道:“姨娘,儿子错了,若您要打就打儿子,不要打弟弟。”   祉哥害怕的躲在哥哥身后,哭泣道:“姨娘,儿子错了,您要打就轻轻的打儿子,不要打哥哥。”   这对难兄难弟,倒是手足情深的很!   可即便这般,黄姨娘也未曾心软,眸光看向绿衣,怒声道:“还不快去……”   绿衣身子一颤,福了福身忙转身出去。   黄姨娘低头看向他们,缓缓道:“每次你们犯错都会一同跪下,随后异口同声的认错,待姨娘言语宽恕你们后,仍一意孤行,置若罔闻。”   刘湘婉抚了抚额,这俩记吃不记打的货!   宴哥祉哥的小心思被捅破,扯了扯姨娘的胳膊,小声道:“姨娘,儿子们错了!”   “倘若此次不让你们长记性,日后定会做出更多忤逆之事。”   这时,取了戒尺回来的绿衣磨磨唧唧的走进来,黄姨娘眸光瞥过,冷冷道:“还不快拿过来!”   哥俩立即把手背到身后,生怕挨打,黄姨娘拿着戒尺,淡淡道:“犯了错就要敢于承认,这还是姨娘的好儿子,若明知犯错却一意逃避罪责,这样的儿子,姨娘不要也罢!”   此话一出,小哥俩以为姨娘不要他们,顿时眼眶泛红,哭闹不止,扯着她的胳膊,哭泣道:“姨娘,别不要儿子们,儿子错了!”   “既知道错了,该如何做。”   小哥俩缓缓伸出手,黄姨娘对着他们手心每人打了五下,直将他们打得痛哭流涕,哀叫不止,黄姨娘冷冷道:“日后每做错一件事,戒尺便长一下,知道吗?”   小哥俩哭的身子不住抽啼,神色畏惧的点了点头。   黄姨娘淡淡道:“下去吧!”   只见一旁的奶娘脸色发白,心疼不已,偏不敢开口求饶,听到此话,立马牵着哭哭啼啼的小哥俩出去,紫衣跟在他们身后,准备为少爷们冰敷。   待他们出去,黄姨娘身子一软,坐在矮榻上,手中戒尺应声而落,低声道:“姨娘对他们是不是太过严厉!”他们正是贪玩爱闹的年岁,偏她管束的如此严厉!   刘湘婉缓缓走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戒尺,轻声道:“姨娘也是为弟弟们着想!”   “唉!看他们哭成那样,姨娘心疼的很!”   “常言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姨娘如此行事,也是怕弟弟们娇生惯养,恣意妄为惯了,到时年岁大了,便板不了他们的性子。”   “还是姑娘懂姨娘的苦心,”黄姨娘拉着她的手让其坐下,轻声道:“如今你已及笄,太太马上便要为你寻人家,再过一载你便要出嫁,到得那时宴哥他们尚且年幼,不能为你撑腰,姨娘只盼你弟弟学有所成前,姑娘的日子定要过得顺心顺意。”   刘湘婉含笑道:“姨娘,这过日子可是论夫妻二人相处之道,您看三姐虽外强中干,但三姐夫却外方内圆,二人成为夫妇后方相得益彰,”话音一顿,含笑道:“对女儿而言,若过不成三姐这般神仙眷侣的日子,成亲后自是各凭本事。”   黄姨娘神色一愣,呐呐道:“姑娘……”   “姨娘,您心疼女儿的心,女儿焉能不知,可拔苗助长反而会适得其反,不如顺着他们的心让其成长,”刘湘婉神色一顿,轻声道:“若日后他们再做让您担惊受怕之事,自是要狠狠教训他们,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似我们这样的出身,却是不可恣意妄为。”   “可是姑娘……”   刘湘婉紧紧握住姨娘的手,轻声道:“今日祖父同女儿说,他老人家会亲自为女儿择一门亲事,定是家世清白,夫婿上进的人家。”   黄姨娘眉眼一喜,激动道:“当真?”   “女儿焉能骗您。”   “太好了!太好了!”若老太爷肯出面帮姑娘寻亲事,那定会是门好亲事。   “遂姨娘莫要太过逼迫弟弟们,顺其自然便是。”眼下弟弟们尚小,很难将道理听进心去,唯有长大后狠狠摔过一跤方知晓痛了才会所有收敛。   黄姨娘含笑的点头:“姨娘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小哥俩你推我,我推你的一同走进来,心下到底畏惧,神色略微忐忑,小声道:“姨娘。”   黄姨娘淡淡点头,问也不问他们手上可疼,倒是刘湘婉拾起哥俩的手,轻声道:“可疼?”   小哥俩觑了觑姨娘的脸色,心中既委屈又难受,眼眶泛红的点头。   刘湘婉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轻声道:“日后再不可随意爬树,知道吗?”   小哥俩轻声道:“再也不敢了!”随后慢慢挪到姨娘面前,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姨娘,我们错了,求您别生气!”   半响儿后,黄姨娘脸色稍缓,轻声道:“记住今日的教训,若日后还敢做如此忤逆之事,姨娘便让你们祖父狠狠抽你们鞭子,知道吗?”   小哥俩忙不迭保证:“日后再不敢了!”   “明日去学堂定要跟夫子诚心认错,可知?”   宴哥小声道:“儿子明白!”   刘湘婉嘴角含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日一日就这般过去,随着睿哥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回京受封赏的消息传出来,镇国将军府众人皆是喜不自禁,这不明日二少爷便要回府,众人纷纷忙活着手中的活计,只见大太太叮嘱郭妈妈,轻声道:“睿哥喜欢的膳食定要让厨房做与他吃。”   郭妈妈含笑道:“您放心,老奴早已安排下去。”   大太太想了想,又道:“往日睿哥的衣裳怕是短了不少,赶紧去绣房催催,让她们昼夜赶工,争取明日将睿哥的新衣裳做出来。”   “老奴省的!”   “还有便是睿哥的院子,可有派人打扫?”   “甲义一直留在院子里,自打知晓少爷回来,便日日着丫鬟除尘,打理器皿。”   大太太看了看日头,低叹道:“今儿时辰怎过得这么慢?”   郭妈妈含笑道:“日日都这般,不过是太太盼子心切罢了!”   “睿哥一走便是三载,也不知如今身子可好?是否受伤?”   郭妈妈劝慰道:“您放心,咱们少爷武艺高强,又有老爷与老太爷派去的人保护,定不会让其受丝毫损伤。”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真到了性命攸关之时,旁人也顾不上他。”   “太太,如今少爷可是打了胜仗回来,足以说明咱们少爷福星高照,自有佛祖显灵,祖先保佑,遇事定是逢凶化吉。”   大太太嘴角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淡笑道:“你所言即是。”   只见大老爷心急火燎的走进来,大太太心脏猛地一紧,脸色微白道:“老爷,可是出了何事?”   大老爷倒了一杯茶,随后一饮而尽,方诧异道:“并无何事,夫人为何这么问?”   “还不是老爷神色慌张的进来,妾身以为出了何事?”   “呵呵……为夫想到明日睿哥便要归家,心下浮躁罢了!”   大太太含笑道:“妾身跟老爷一样,只觉得这时辰过得太慢……”   “焉何不是?”   话音一落,夫妇二人对视一眼,眼里泛开笑意。   夜半时分,只见镇国将军府老太爷的院子人影一闪,翻墙而进,偏此时赵妈妈端着木盆出来,恰巧看到这一幕,吓得手中木盆应声而落,随后便要张嘴大叫,未料那人身形一闪,如影子似的蹿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耳语道:“闭嘴,是我!”   自打赵妈妈搬来老太爷的院子,从未出过此等惊吓之事,顿时吓得神色惶恐不安,身子更是止不住的哆嗦,脑袋不住的晃动,呜呜不已。   身着黑衣之人冷冷道:“是我,府中二少爷,睿哥!”   此言一出,赵妈妈身子一僵,随后不在挣扎,见此,睿哥慢慢松开她的嘴,皱眉道:“你是何人?”祖父院子里除了端水的几个老妈子,便不曾再有过旁的老妈子,且这位妈妈看着眼熟,偏他想不起来。   赵妈妈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缓缓转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身后之人,忙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奴给二少爷请安。”惊吓的咽了咽口水,方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老奴乃六姑娘的奶娘,赵妈妈。”   “你怎会在此?”   赵妈妈小声道:“二少爷有所不知,自打您去山西戎武,我们姑娘便搬到老太爷的院子。”   睿哥眼睛一眯,随后缓缓点头,淡淡道:“祖父呢?”   赵妈妈抬手指了指,轻声道:“二少爷,您怕是记错院子,老太爷住在隔壁院子。”   睿哥脸上一僵,挠了挠头,讪讪道:“许是夜黑风高,一时记错祖父的院子。”   赵妈妈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木盆,轻声道:“二少爷自去寻老太爷,老奴还得为姑娘打水去。”   睿哥咳了咳,淡淡道:“去吧!”随后大步离开,走去祖父的院子。   赵妈妈见他背影消失在黑夜里,方腿脚一软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气。   此时,立在门口的刘奎身子绷紧,眼神刷的看向一处,低声道:“谁?”   睿哥身影一闪,从柱子后面窜出来,拱手道:“刘叔,三载不见,您还是这般机警!”   “二少爷?”刘奎惊呼道:“你不是明日方能到家吗?”   “将士们脚程快,今日便已到达京城郊外,但圣旨许我们明日奉召进京,无奈之下今夜便在城外驻扎,趁天黑城门为关,我便偷偷进来。”   “未到圣旨宣您进京之日,您焉能私自进城,若被圣上知晓怕是会追究您擅离职守之责。”   “刘叔放心,此时无人知晓。”   “你乃军中将领,倘若擅离职守,怎可能无人知晓?”   睿哥讪讪道:“实不相瞒,我已让青墨替我打掩护,此事不会出丝毫差错,”睿哥含笑道:“祖父呢?”   刘奎轻声道:“为了明早见您,老太爷早早就熄灯了,您在此稍等,老奴这就去进去唤醒他老人。”   睿哥含笑点头,若是往日他定不会这般造次,但他归家心切,甚是思念祖父,遂不顾青墨阻拦,执意归家就想见见祖父他老人家。   刘奎推门进去,不出一会儿,就见老太爷的屋子渐渐亮了,睿哥抬脚进去,走进内室,眼眶泛红的看着坐在床边的祖父,踱步过去扑通跪下,低泣道:“不孝孙儿拜见祖父。”说着对其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睿哥……睿哥……”老太爷神色激动,对其挥手,颤声道:“快过来,让祖父好好看看。”   睿哥屈膝爬到祖父面前,低泣道:“祖父,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老太爷眼眶含泪点头,颤抖着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让祖父好好看看你。”   睿哥抬头,含泪道:“祖父……”   “好,好,我们睿哥并未受一丝伤,祖父这心也算安稳了!”   “祖父,孙儿在外戎武三载,想您,想爹娘,想府中众人!”   “如今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睿哥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水,哽咽道:“祖父,孙儿却是没事,可青墨……青墨却是替孙儿挡了一剑。”提及往事,宴哥再也忍不住泪洒当场,抱着祖父的膝盖不住哽咽,自打青墨替他挡了一剑,他便一直自责不已。   闻言,老太爷脸色一变,低声道:“可严重?”   “他后背中了一剑,且脸被人划了一刀!”   这……这……怎会这样!   “咱们刘家欠他一条命!”老太爷缓缓道:“不过只要你没事,这份人情祖父替你还。”   睿哥低泣道:“祖父,是孙儿没用,青墨明明劝孙儿穷寇莫追,可孙儿却一意孤行,贪恋功劳,未料前方有敌人埋伏,若不是青墨及时赶到,孙儿早已白骨化作一堆,就是因孙儿的莽撞,青墨才会因此毁容,孙儿悔啊……”   “青墨脸上的疤痕可能除去……”   睿哥摇头,自责道:“伤口太深,随军大夫说他脸上的疤痕终生去不掉。”   老太爷低叹:“容老夫想想,怎么还他这份人情?”   睿哥咬了咬嘴唇,心下一横,轻声道:“祖父,即便此次青墨授封大将军,怕也寻不到门当户对的闺中千金。”   闻弦歌而知雅!   老太爷眼神深邃,冷冷道:“你到底想说甚?”   “咱们家不是有适龄的姑娘,孙儿想……”   老太爷一把推开他,神色微冷,冷冷道:“今晚你回府乃是因思念祖父而归,还是别有用心。”   睿哥沉声道:“孙儿自是为了回来看您。”   “那你为甚偏偏选择在此时提及此事?”   睿哥低声道:“孙儿是想征得您的同意,若贸然跟爹娘或二伯提及,他们定然不会同意。”   老太爷长叹一声:“睿哥,便是你想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却也不用结成儿女亲家。”   “祖父,青墨却是因孙儿毁容,孙儿心中悔恨难当,若日后因他之容貌,娶得低门之妇,亦或者被门当户对的人家拒亲,您让孙儿有何面目在这世上自处?”   老太爷淡淡道:“说了半天,你到底相中何人?”   睿哥低声道:“府中妹妹皆可。”   “五丫头已然定亲,如今及笄的唯有六丫头,其余三个丫头还未及笄,”老太爷神色一顿,脸色铁青,怒声道:“若你打六丫头的主意,趁早死心,老夫定是不允。”   睿哥面如土色,缓缓道:“祖父,实不相瞒,孙儿却是相中六妹,她聪慧可人又善解人意,若她嫁与青墨,定然不会嫌弃他脸上的疤痕。”   老太爷怒声道:“你怎可如此自私,为了一己私利便打旁人的主意,即便如你所想,藏在你心底的亏欠也只会越来越多。”   “祖父,那您说孙儿还能用何来偿还青墨的救命之恩,”睿哥趴在祖父膝下,泪水沾湿他老人家的亵裤,哽咽道:“功名利禄、金银财宝他都有,孙儿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为他娶得佳媳,方能宽解孙儿内心的自责之情。”   “这只是你一意孤行的念想,或许青墨并不同意。”   睿哥低声道:“自打孙儿有此打算,便曾暗暗问过青墨,”声音一顿,低声道:“未料青墨自嘲面目丑陋,今生再不打算娶亲。”   “他……堂堂三尺男儿,铮铮铁骨,既打算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连死都不曾畏惧,焉何畏惧脸上的一道疤。”   “祖父,若是您当真一点也不在意?”   老太爷身子一顿,面色一僵,喃喃道:“那也不能随意指婚啊……” 第168章 心思深沉   赵妈妈哪还有心思打水回去, 端着木盆匆匆回去, 刘湘婉见她脸色微白, 轻皱眉头:“妈妈怎么了?”   赵妈妈抖着身子,颤声道:“姑娘,老奴看到二少爷了。”   刘湘婉淡笑道:“许是您看错了?明日二哥方能回家。”   “老奴看的真真切切,适才二少爷越墙而入, 还……还捂着老奴的嘴,老奴且以为……”赵妈妈压下心底的畏惧,瑟瑟道:“老奴且以为是歹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姑娘!”身子一哆嗦,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刘湘婉猛地从床边坐起来, 惊吓道:“二哥竟回家了?”他不怕圣上知晓后震怒吗?武将唯有奉召方能回京,若不奉召入京, 轻则怒斥他擅离职守,重则便断他意图谋反。   赵妈妈忙不迭点头, 轻声道:“姑娘,老奴所言非虚。”   刘湘婉脸色微沉, 低声道:“可是去了祖父的院子?”   “二少爷确实去往老太爷的院子。”   刘湘婉心想,莫不是出了何事,若不然二哥怎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事, 遂低声道:“此事唯有你我知晓,且不可告知旁人。”   赵妈妈心惊胆战的点头,此时招银招娣都被她支使出去,遂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心中皆是惴惴不安。   老太爷脸色微微发白,缓缓道:“此事待老夫细细斟酌,你不可轻举妄动。”   睿哥垂着头,低声道:“祖父,此乃孙儿心底自私的念想,无论您成不成全,孙儿都无悔。”   老太爷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三载离家,你可有何感受?”   “祖父,犹记孙儿头一次杀人时,惧怕的整个人瑟瑟发抖,可到底是在战场上,若他不死在我的刀下,我便会成为他的刀下魂,遂只有他死,孙儿才能活,自此之后,孙儿便似开了杀戒,”睿哥轻叹道:“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杀人如麻,每当拾起手中的利剑,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将他们全部杀光。”   以前尚抱着满腔热血,待亲眼看到后,方知那帮畜生肆虐无度,不仅杀光周围村落的男子及幼儿,还抢光所有的粮食及女子,入目之处皆是尸横遍野的尸体及哀鸿遍野的哭声,那一刻他脸上再无往日的嬉笑怒骂,只剩下对土倭人的憎恨,势要将他们杀光,告慰我大凉国的将士及百姓的在天之灵。   “身为将士,可谓是戎马一生,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便要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从来没有人能一直势如破竹,有的不过是血流成河的惨状。”   “祖父……”睿哥猛地抬头。   老太爷缓缓道:“这次平定土倭人,你也算为朝廷,为百姓,更为我们刘家争光,此战胜了,周遭小国便再不敢对我朝有一丝窥觑之心,朝中也能安稳一段时日,待明日你进宫,圣上定会论功行赏,待赏赐下来,你定要好好收敛你莽撞的性子,日后无论行何事都要心性沉稳,不可激进,至于青墨……”声音一顿,轻叹:“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你已明白这个道理,祖父便不多说了!”   睿哥扯着祖父的衣袖,低声道:“是孙儿不好,不该提及此事,让您跟着担忧。”   老太爷淡笑道:“便是你此时不说,只要心里有此打算,总有一日老夫也会知晓,只不过那时老夫许不会这般和颜悦色。”   “祖父,孙儿……”   “赶快走吧!此次你偷偷回家,若被有心人知晓,明日在圣上面前告你一状,何苦来哉!”   睿哥转头看了看夜色,低声道:“孙儿明白!”   “明日便能见到你爹娘,三载光阴都已忍了,不过一晚而已,如何忍不住。”   睿哥身子一僵,对其磕了头,轻声道:“孙儿明白,明日归家时孙儿再来给您磕头。”   “走吧!”老太爷看了眼刘奎,轻声道:“你送他出去!”   刘奎轻声应道,随后二人一同离开,消失在老太爷的目光中。   大约一盏茶功夫,刘奎脚步轻声的回来,只见老太爷身披披风去了书房,他躬身道:“您怎么了?”   “适才睿哥说的话,你如何看?”   刘奎想了想,低声道:“老奴私以为不妥!”   “为何?”   “虽说魏少爷年少有为,功成名就,可到底家世复杂,若六姑娘嫁过去,日后焉能不受欺负。”   老太爷长叹:“这三年老夫身边多亏六丫头在旁解闷,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也不能因睿哥一人之过失,便赔进我的六丫头,这代价未免太大。”   “您的意思?”   “自是大房之事该由大房弥补,老夫年岁大了,管不了那么多,”老太爷眼睛一眯,轻声道:“待明日睿哥归家,老夫便让老二为六丫头寻亲事,争取早日将她的亲事定下来。”   “您考虑的极是。”   睿哥趁着夜色回去,待走到一片树林处,只见甲仁牵着马立在一旁,见到少爷的身影,眼睛猛地一亮,牵着马走上前,低声道:“少爷。”   “走!”睿哥颔了颔首,翻身骑上马,主仆二人踏着月色离开。   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行至驻扎之地,睿哥下马后,轻声道:“你先回去,我去寻青墨。”   甲仁躬身应道,牵着马离开。   睿哥走到灯光最亮的帐篷,只听里面传来青墨淡漠的声音:“你回来了?”   睿哥掀帘进去,盯着坐在案桌旁看书的他,轻声道:“你所求我已应允,成与不成只能看天意,你我强求不得。”   青墨从凳上起身,让其坐下,随后行至他对面,为其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子渊,此乃我心中所求,无论成与不成,吾皆感激你。”   睿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低声道:“青墨,那时若非你救我一命,这世上怕是早已没了我,且你脸上……”声音一顿,轻声道:“遂你所求,凡我力所能及,焉能不应,只不过如今六妹甚得祖父欢心,便是我所求,他老人也不会应允。”   烛光下,只见魏廷茂脸颊处却是有条疤痕,但此疤痕很轻,并非如睿哥所说终生不可除,只听他轻声道:“此事不急,明日咱们回京受封赏,之后慢慢筹划便是。”   睿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焦急道:“你怎就看上我六妹,除了二房的妹妹,我嫡亲的妹妹不行吗?”到底是隔房妹妹,焉是他所能置喙之事。   青墨又为其续了一杯茶,淡淡道:“吾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何来替代一说。”   “可……”睿哥拨了拨头发,恼怒道:“若不是我欠你一命,此事定不会应允你。”   “子渊,我们虽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遂我心中所想,即便瞒了众人也不会欺瞒于你,”魏廷茂声音一顿,自嘲道:“那时自以为性命不保的我,深怕满腔情愫无人知晓,方在那般光景下,与你说出心中执念。”   睿哥心下虽颇受感动,却也觉得此事即便能成,也得费九牛二虎之力,不由抬头看他脸上的疤痕,皱眉道:“可你脸上的疤痕却是遮不住……”   青墨淡淡道:“山人自有妙计!”   “为了六妹,值得吗?”睿哥抚了抚额,愁容满面道:“大庭广众之下,以满面疤痕示人,与你而言,到底不是光彩之事。”   “有所得必有所失,当你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失去一些表象之物又有何关系,”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从小到大我一直知晓,什么对我最为重要。”   “青墨……”   “当我娘从正房主母变成妾室,我大哥从嫡子变成庶长子,从我娘日日以泪洗面到最后撒手人寰,尚且年幼的我便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求而不得,遂唯有让自己变得强大,将权势紧紧握在手中,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到得那时,想要拥有的东西还不是唾手可得。”   睿哥脸色一怔,轻声道:“青墨,你这样活着很累……”   魏廷茂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人活着哪能顺心顺意,沿街乞讨的乞丐衣不蔽体,挨饿受冻,难道他们想这样?山西边疆的百姓忍受战乱带来颠沛流离,无家可归,可是他们所愿?我从嫡变庶,生母含冤逝世,大哥被人驱离,种种前尘往事,皆是不堪回首,”冷笑一声,阴翳道:“可我还是熬出头了,用我一身本领建功立业,方有了今日的荣耀。”   “青墨,往日的你并非如此,今日怎如此焦虑、浮躁。”   魏廷茂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明日便是改变我命运的时刻,脱离宁远将军府,脱离魏家,脱离身上所有的枷锁,日后令立门庭,娶得佳人,延绵子嗣,何其美哉!”   睿哥低声道:“若此事不成……”   魏廷茂猛地打断他,淡淡道:“成与不成,乃是天注定,子渊不必太过在意。”   “青墨,这世上比我六妹出身好,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子数不胜数,你又何必执着于她。”   魏廷茂猛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着他笑而不语。   睿哥轻叹:“此事我已跟祖父提及,成与不成我已尽了全力。”若不是青墨救他性命,兼之二人乃至交好友,焉能忍心欺骗祖父,唉!想想他所行之事,却乃大逆不道之行为,真真对不住祖父他老人家,还有六妹!   魏廷茂对刘湘婉抱着势在必得之心,遂含笑道:“子渊,此事定能成,你就坐等喝我的喜酒吧!”   睿哥神色踌躇:“青墨,倘若此事不成便罢了,若真遂了你的心,定要一心一意待我六妹,不可负了她,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魏廷茂淡笑道:“我是何人,心性如何,你焉能不知?若能娶她为妻,此生定不负她,若娶不到她,此生便不会娶妻,且永远镇守边疆,有生之年绝对回京。”   “你……你……”睿哥惊的一下子站起来,不可置信道。   “倘若未能遂我心愿,我且祝她与未来夫婿百年好合,夫妻和美,但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琴瑟和谐,岂不是在我心口戳刀子,”魏廷茂低笑道:“不见便不念,不念便不会新生妄念。”   睿哥猛然后退一步,虽与青墨自小一块长大,却从不知他的性子如此执拗,不由咽了咽口水,仓惶道:“青墨,你莫要吓我?”   魏廷茂淡笑道:“此乃我心中所想,毕生所求,焉何骗你?又何至于吓你?”   睿哥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从中帮你斡旋。”谁让他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谁让他救过自己性命,谁让他看上刘家的女儿,唉!事到如今,上了他这条破船,想弃船而逃,难上加难。   魏廷茂起身,对其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神色郑重道:“多谢子渊!”   睿哥点了点头,脚步不自觉踉跄下,神色慌张的转身离开。   豆包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少爷,奴才觉得子渊少爷听您这一席话,好似颇受打击。”   魏廷茂自顾倒了一杯茶,淡淡道:“有时人为了得到心中所想,免不了算计旁人,更甚至连自己也算计在里面。”   “少爷,刘家老太爷能否同意?”   魏廷茂淡淡道:“山不就我,我就山去。”   焉能同意!   三载光阴一晃而逝,他的心意依旧不变,焉能因老太爷的决定而有所动摇!   他早从明若口中得知,刘湘婉甚得老太爷的欢心,早在三年前便搬到老太爷的院子,若不然他也不会算计子渊,如今刘家三姑娘夫妇琴瑟和谐,五姑娘即将嫁给已有官阶的韩琛,以老太爷对刘湘婉的重视,定会为她择一门家世清白的人家,再看魏家,不仅有个公主坐镇,还与皇室有所牵连,以刘家现下韬光养晦之态,定然不会与魏家有所牵连。   豆包低声道:“少爷,奴才不懂,您心悦六姑娘之事,曹少爷及刘家三少爷都已知晓,为何您骗子渊少爷,此事独说与他一人听。”   “攻敌最重要是攻心,只要他心房破了,自会为我所用。”   豆包瞠目结舌,低声道:“可倘若事情败露,子渊少爷知晓后,到时又该如何是好。”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时早已木已成舟,他便是恼怒,又有何用?”   闻言,豆包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少爷深谋远虑,旁人不及矣!”   “把我脸上的疤痕重新涂抹一遍,”魏廷茂挑了挑眉,淡淡道:“行军大夫那边叮嘱好,切记不要让其乱说话。”   “奴才明白。”   睿哥出去后,心神恍惚不定,立在帐篷处的甲仁见状,忙不迭跑上前,低声道:“少爷,您怎么了?”   睿哥转头看他,呐呐道:“世间怎有如此执拗之人。”   “少爷,您在说什么吗?”   睿哥一把推开他,脚步蹒跚的走进帐篷,此事他要好好斟酌一番,到底如何是好。   翌日,天色微凉,魏廷茂身穿铠甲,从帐篷里出来,随后大喝一声:“集合!”   只见躺在地上的将士们迅速起身,排成队列站在一起,魏廷茂行至他们对面,淡淡道:“我且问你们,咱们离家三载,驰聘疆场,浴血奋战,为了什么?”   众将士大声道:“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今日我们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进京听封,遂这三年来你们流过的血,流过的泪,直至今日便不再是满腔热血,而是终有所作为。”   魏廷茂眸光一瞥,众人神色激动,大声道:“将军说的事。”   “到时你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回家孝敬爹娘的孝敬爹娘,总之三载光阴,尔等在边疆浴血战场,奋勇杀敌,如今终有了出头之日。”   “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是!”   “常言道,一人不成众,独木不成林,我魏廷茂能有今时今日,全靠众将士们的鼎力相助,遂你们当得起我一拜。”话毕,魏廷茂掀开衣袍,半屈膝于地,双手握拳道:“无尔等便无吾今日,遂尔等理应受吾一拜。”   “将军!不可!末将受之有愧!”众将士猛地屈膝而跪,异口同声道。   魏廷茂淡淡道:“今后我魏廷茂如何,尔等便如何,凡欺尔等者便是欺吾,吾定然不允!”   “将军!将军!”众将士的吆喝声一声比一声高,就连一夜辗转反侧的睿哥,此时也被他之言震的神色激动。   魏廷茂随后起身,沉声道:“尔等起来吧!”   只见众将士训练有素的一同起身,只听魏廷茂淡淡道:“凡我军中将士,不可欺老幼,不可欺寻常百姓,更不可仗势欺人,得不义之财,凡其中之一被我知晓,吾如何待敌人,便如何待尔等,可知?”   “我等不敢!”   魏廷茂淡淡点头,从豆包手中接过□□,当着众将士的面将其掰断,冷冷道:“记住尔等今日之言。”   “是!是!是!”众将士们大声喝道。   “现下休整,辰时我们启程回京。”   “是!”众将士神色激动,大声道。   刘湘婉晨起后,先去给祖父请安,只见他老人家眼神直直的盯着她,不由低下头看看自己的仪容,诧异道:“祖父,可是孙女穿戴的不合时宜?”   老太爷听而不闻,冷不丁道:“六丫头,你如何看待你大伯母?”   刘湘婉一愣,轻声道:“如果说大伯是铮铮铁骨,那么大伯母便是巾帼不让须眉,让人甚是钦佩。”   “那你可愿似你大伯母那般过日子?”   刘湘婉心思一转,淡笑道:“孙女焉能有大伯母那般的魄力与心性。”   闻言,老太爷含笑道:“过来吧!陪祖父一道用膳。”   刘湘婉含笑上前,轻声道:“祖父,昨儿夜里二哥可是回府?”   老太爷脸色一冷,清冷道:“你怎知此事?”   “祖父莫要生气,实乃昨儿夜里二哥走错院子,遇到为我出去打水的赵妈妈。”   老太爷眉头舒展,轻声道:“此事不可透露给任何人说,更要管好赵妈妈的嘴。”   “您放心,孙女早已交代赵妈妈,此事不许外传。”   “你二哥思家心切,趁夜而归,却是犯了圣上的大禁,若被人知晓,禀告给圣上,怕是会治他擅离职守之罪。”   “您便是不说,孙女也知晓其中利弊。”刘湘婉为祖父盛了一碗粥,轻声道:“二哥身子也有受伤?”   提及这个老太爷便有些愁眉不展,低声道:“还不如让他受伤呢?”   刘湘婉身子一顿,这是何意?   老太爷淡淡道:“不提他也罢,反正今日他便要归家,到时你自会看到他。”   刘湘婉含笑道:“祖父言之有理。”   今儿乃是刘府合家欢喜之日,哪还顾忌那么多虚礼,二太太早派丫鬟过来,免了众人的请安,待刘湘婉搀扶祖父过来时,众人一同向其行礼问安,老太爷含笑道:“无需多礼,坐吧!”   众人坐在厅中等着睿哥归家,连年岁尚小的宴哥及祉哥也被奶娘牵出来,跟随哥哥们坐在一处,至于黄姨娘等妾室自是不能出来,此时,刘湘婉见七妹的眼睛直直盯着祉哥,而他却不住的同宴哥窃窃私语,压根没注意此处的动静。   半响后,七姐小声道:“六姐,黄姨娘将祉哥照顾的真好。”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轻声道:“祉哥是咱们的弟弟,姨娘的儿子,焉能不对他上心、在意。”   半月前,七姐在书房描红,只见珍珠脚步匆匆的进来,焦急道:“姑娘,奴婢听说五少爷、六少爷被黄姨娘打了!”   七姐描红的手一顿,淡淡道:“是又何妨,黄姨娘教训他们自是有其道理。”   珍珠担忧道:“姑娘就不担心黄姨娘待……待我们哥儿与五少爷不同。”   七姐将手中的毫笔放在砚台上,轻声道:“如今祉哥是黄姨娘的儿子,对其责打或训斥皆属常事,何须这般担忧。”   “可六少爷毕竟不是黄姨娘所出。”   七姐脸色微冷,阴冷道:“放肆!”若连她们都这般猜想,其他人定也这般合计,待祉哥大了,知晓其中缘由,于他心性终是不好。   珍珠脸色一白,轻声道:“奴婢错了!”   七姐长叹道:“你担忧祉哥的心,我又何尝不是,但我们只能将担忧放在心里,却不可说出来。”   “奴婢明白!”珍珠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奴婢只是心疼您。”   “只要祉哥平平安安,我便再无所求。”   此时,七姐回过神,轻声道:“六姐,若祉哥做错事,定要让黄姨娘狠狠训斥他,不可娇纵他。”   刘湘婉轻声道:“六妹放心,姨娘对他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言语一顿,解释道:“那次姨娘拿戒尺打他们手心,恰巧我也在旁,说来此事也怪宴哥,他竟带着祉哥去爬树,他们年岁尚小,身子骨又弱,万一从树上摔下来,有个好歹……”   “什么?”七姐虽知黄姨娘怒打他二人,却并不知其中隐情。   “姨娘得知后也是后怕不已,气愤之下便狠狠教训他们一番,让其长长记性,收敛恣意妄为的性子,省的年岁越大越管不住他们。”   七姐惊吓的后背挺直,脸色惨白,不住道:“确实该打!”抚了抚胸口,轻声道:“他们胆子怎这么大?”   “我与七妹一般猜想,遂并未阻止姨娘,”刘湘婉苦笑:“待姨娘打完他们,背人处心疼的不住低泣。”   七姐哑然,低声道:“爱子心切,旁人却是无法体会。”   只见刘湘婉神色郑重:“七妹,祉哥这么大了,你大可与他相认,且不必多想,我与姨娘都希望能多一人心疼祉哥。”   七姐对其摇了摇头,淡笑道:“如有可能便一直瞒着他,对他对我都好。”   刘湘婉猜到她所思所虑,低叹道:“你……”   这时,小厮飞快跑进来,扑通跪下,神色激动道:“老太爷,二少爷同大老爷,二老爷一道回府了!”   老太爷较之昨晚神色自若些许,淡淡道:“知道了。”   大太太却迫不及待的起身,低声道:“爹,儿媳想去门口迎睿哥。”   老太爷颔首,淡笑道:“你且去吧!”   郭妈妈扶着大太太起身,刚行至门口就见身着铠甲的睿哥出现在众人眼前,待他看见大太太,扑通跪下磕着头,沉声道:“不孝孩儿回来给娘请安了。”   大太太踱步向前,身子一软猛地抱住他,痛哭道:“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娘日也盼你,夜也盼您,总算将我儿盼回来,”扯着他的胳膊,上下抚摸他的身子,痛哭流涕道:“我儿身上可有受伤,可有?”   睿哥眼眶微红,低声道:“娘,儿子惹您伤心,让您担惊受怕了。”   “只要你平安归来,为娘这些算不了什么?”犹记睿哥戎武离家前,大太太都未曾这般失态,今日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三年来日夜为他担忧,日日在佛祖面前焚香祷告,只盼他能平安归来。   大老爷上前一步,扶起她轻声道:“如今儿子已然回来,还封了将军,日后夫人无须担惊受怕,”看了眼正厅中坐在上首的他爹,轻声道:“爹还等着睿哥拜见呢?”   刘仲修轻声道:“大嫂,大哥言之有理,如今睿哥有此成就,您该欣喜才是。”   大太太紧紧握住睿哥的手,哽咽道:“只要他毫发无损,我便再无其他所求。”   睿哥拉着他娘的手,低声道:“娘,从今以后儿子在京中当差,可留在您身边尽孝。”   “当真?”大太太神色激动道。   “娘,您看这是什么?”甲仁上前一步,将明黄色绣着龙纹的圣旨递给太太,只听睿哥轻声道:“这上面写着我的官位及日后留在京城的职责。”   大太太供着双手捧着诏书,慢慢将其打开,入目之下,果然如儿子所说,当下喜极而泣,低泣道:“我儿终于得偿所愿!”   “娘……”   大老爷扶着夫人,对睿哥使了个眼神,轻声道:“你先进去拜见祖父,你娘这有为父。”   睿哥颔了颔首,跟随二伯一同走进厅中,只见众人早已起身,行礼道:“恭贺二哥凯旋而归。”   睿哥对其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众位弟弟妹妹。”只见他大步走上前,掀袍跪下,神色郑重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老太爷淡笑道:“回来就好!”   这时,大老爷扶着夫人缓缓走进来,让其坐在一旁平复心绪,随后拿着圣旨走上前,含笑道:“爹,睿哥的官位已经定下来。”   老太爷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激动道:“圣上赐他何官位?”   大老爷将明黄的圣旨递到他爹面前,只见老太爷颤抖着手将其打开,随后大笑道:“好!好!好!”   今日入朝面见圣上,圣上对他二人在山西的表现尤为褒奖,直接亲口册封,封魏廷茂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封睿哥为从三品归德将军。   睿哥轻声道:“祖父,这三年来您为孙儿担忧了!”   老太爷神色满意,淡笑道:“如今你功名已成,也该考虑成家之事。”   睿哥脸色微红,低声道:“祖父……”   大太太迫不及待道:“爹说的是,其实儿媳早已为睿哥选好人家,只待他凯旋之日,待他稍事休息,儿媳便将择好的人家拿来与您过目。”   “甚好!甚好!”   睿哥耳根泛红,低声道:“娘,儿子方回家,尚不着急娶妻。”   大太太眉眼带笑,嗔怒道:“你不着急娶媳妇,但为娘着急有儿媳妇,莫不是忘了当年出征前答应为娘之事?”   众人闻言,纷纷笑出声,一时间刘家众人皆是满脸笑容,只听老太爷淡笑道:“你方到家,赶紧回去梳洗一番,待睡过一觉便来祖父书房。”   睿哥对其恭恭敬敬磕了头,方起身离开。   老太爷见大太太的目光追着睿哥不放,淡笑道:“老大媳妇也跟着去吧!”   大太太身子一僵,方对其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爹体谅。”由着郭妈妈扶着走出去。   老太爷环顾厅中众人,感慨道:“老夫已垂垂老矣,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后辈子孙如此争气,心下很是欣慰,盼你们日后不可因功成名就而好高骛远,这世上事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方能走出属于你们的锦绣之路。”   厅中众儿郎脆声道:“祖父,孙儿们明白。”   老太爷含笑点头,随后缓缓起身,眸光看向老二,淡淡道:“你跟为父过来。”   刘仲修神色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跟在他爹身后。   到了老太爷的书房,只听他老人家轻声道:“六丫头已经及笄,你可有为她相中好人家?”   刘仲修神色呆滞,愣愣道:“爹,六丫头及笄不过两月有余,何至于这般心急。”   “老夫如何想焉是你可置喙之事,”老太爷神色一顿,淡淡道:“从今日起便开始为六丫头寻人家。”   刘仲修点了点头,轻声道:“儿子这就让夫人为六丫头相看人家。”   老太爷淡淡道:“此事必须你亲自去办,老夫信不过你媳妇,”神色一顿,又道:“至于你所相中的人家,细细说与老夫听,待老夫慢慢斟酌后在告知你答案。”   刘仲修再次呆愣,六丫头当真得他爹的欢心,其实便是他爹不说,他也会为六丫头寻门可靠的人家,毕竟她是珊儿与他的孩儿,焉能不放在心上,让夫人从旁相看,乃是因她认识官宦人家的夫人居多,定能从中知晓谁家世清白,儿郎上进。   老太爷见他这副傻样,冷哼道:“最好寻到似褚家这样的人家。”   刘仲修苦笑:“爹,您这不是为难儿子吗?”三丫头这门亲事乃是月老所牵,他可从未出过一丝精力,如今小两口琴瑟和谐,乃是他二人齐心之结果。   只见老太爷双眼一瞪,怒声道:“没有就给老子找,找不着老子就抽你。”   “爹,您不能强人所难,似褚家这样人口简单,家世清白的人家,满京城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家。”   “找不到褚家这样的,就找比他家差一点点的,总之人品一定要过关,对六丫头定要一心一意,不可欺负六丫头。”   刘仲修低声道:“爹,三年前,翊哥质问儿子的话,您老也曾听到,倘若真有似褚家那样的人家,却不是京城人士,您可愿意?”   老太爷顿时被噎住,怒声道:“凡事不能相提并论。”   “可爹……这就是命,满京城谁家不是三妻四妾,那等家世清白,内里无一丝龌龊之人家,除非似韩琛那般的寒门学子,否则再想寻到似褚家这样的人家,难于登天。”   老太爷脸色铁青,气愤之下走到一旁,拿起挂在墙上的鞭子,怒声道:“你必须给老夫寻,还必须得快,最好三个月内便将亲事定下来。”不知为甚,他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那次被鞭打,至今让刘仲修难以忘怀后背的疼痛,遂忙不迭道:“爹,儿子这就去寻。”   老太爷心底的担忧,却是不能对老二说,他对青墨一直赞誉有加,若说了此事,怕是会立即同意,且他私以为,青墨并非六丫头的良人,还是为她寻个家世清白,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让其受欺负,安安稳稳过一生足矣!   老太爷板着脸,喝了一声:“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去!”   刘仲修苦笑的揖礼,方转身离开。   刘奎轻声道:“老太爷,您何至于这么着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太爷长叹一声:“加之老夫对青墨的了解,此子怕是当真对六丫头上了心。”   “不是二少爷相中六姑娘,想将她嫁与魏少爷吗?”   老太爷冷笑:“初听此事时,老夫与你一般念想,可细细思索下,慢慢品出不一样的意味。”   “您是说?”   “青墨自来比睿哥心机深沉,若他不想透漏之事,焉能被人发现,若他想要让人知晓之事,自会似有似无让你发现,遂此子怕是早有此念想。”   刘奎身子一僵,惊吓道:“可三年前,六姑娘不过十一岁……”   “老夫既能看出六丫头明珠蒙尘,焉知其他人不能。”   刘奎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可……可那时魏少爷早到了娶媳的年岁,焉能对金钗之年的六姑娘上心。”   “若老夫所料属实,此子心机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为达成心中所想,真真是算无遗漏。”   刘奎脸色微白,低声道:“遂您老人家这般心急……”   老太爷低叹一声:“只是不知此事能否按老夫心中所愿!”   此时,魏廷茂骑马从镇国将军府门前过去,豆包低声道:“少爷,此路与咱们府上乃相反的方向,您不怕被镇国将军府的人看见。”   魏廷茂淡淡道:“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便是这府中的常客。”说着双脚一瞪,骑马飞快离开。   内室,大太太看着睿哥,眼里的笑意都能将人化开,含笑道:“三年未见我儿看着结实不少。”   睿哥含笑道:“娘,儿子在外这些年可是日日练武,身子焉能不魁梧。”   “幸亏为娘有先见之明,早早让绣房将我儿的新衣裳放宽一寸,如今想来我儿穿上定然适合。”   洗漱后的睿哥穿着他娘准备的新衣,由着丫鬟们擦着湿发,若无其事道:“娘,听人说三妹嫁了人且怀了双胞胎。”   大太太含笑点头:“他们夫妇如今且在府中住着,适才你可能未曾注意到銮哥,待会儿出去后,为娘为你们引荐。”   “三妹在府中小住?”   “三丫头命好,既得夫婿怜爱又得公婆疼爱,兼之怀了双胎后十分想念娘家,便时不时回府小住一段时日。”   “听您这么说,褚家倒是很通情达理。”   “焉何不是?”只见大太太一把扯住儿子的胳膊,忙不迭问:“你表哥可好?可有得到封赏?”   睿哥淡笑道:“娘放心,此战中表哥英勇无比,更是随同青墨一同杀入敌人阵地,擒拿敌人的首级,如今被圣上封为正六品的昭武副尉。”   大太太激动道:“如此甚好!甚好!”如今儿子、侄儿都已平安,且有了功名,日夜提着的心总算能落下。   “听说五妹也定亲了?”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遮不住,含笑道:“许配给你韩琛表哥,如今他与我们家倒真结成姻亲。”   睿哥神色一愣,半响后轻声道:“未料竟是这个结果……”随后垂下眼眸,轻声道:“六妹呢?”   “六丫头刚及笄,尚不着急定亲,且她的亲事多半由你祖父为其张罗,咱们岂敢指手画脚。”   睿哥轻轻点头,含笑道:“儿子知道了……”   大太太皱着眉,疑惑道:“你为何对二房之事如此上心?”   睿哥脸色一僵,讪讪道:“儿子离家三载,有些好奇罢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含笑道:“这个且不急,家中之事,待过几日你便会慢慢知晓。” 第169章 青墨性情   魏廷茂回到府中, 只见全府上下的房梁早已挂满红绸, 门房早已得知二少爷被圣上亲封了将军, 遂热泪盈眶的走上前,躬身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魏廷茂点了点头,抬脚走进去, 未料行至厅中,就见父亲与三公主坐在上首,二则不同的便是,他父亲乃翘首以盼,三公主则冷若冰霜, 怕是三公主未料到他能打了胜仗,且毫无无伤的从战场上回来。   其他三兄妹坐在一旁, 脸上并无其他异色,不过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惊奇与差异。   只见魏松神色激动, 喃喃道:“青墨,你回来了?”   魏廷茂掀袍而跪, 对其磕了头,轻声道:“父亲,母亲。”   “好!好!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公主压抑心中的怒火, 淡笑道:“如今咱们家又多了一位大将军,真真是一门两虎,青墨,你为你爹, 为魏家,为宁远将军府争光了。”   向嬷嬷轻轻扯了扯三公主的衣袖,未料被她冷冷瞪了一眼,那目光中带着彻骨的冷意,生生让向嬷嬷打了冷颤,垂下头,不由道:二少爷的回归,让公主如临大敌。   “多谢母亲的褒奖。”   未料三公主话音一转,淡淡道:“可是青墨,本宫乃你母亲,此次你打了胜仗,为何归家日期不曾派人告知老爷与本宫,若不是本宫从旁人嘴中听到,待你回家时,府中定然全无准备,到得那时说不得本宫会被人私下议论,不甚待见我儿及皇兄亲封的坏话大将军呢?”说完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眸光却阴冷的盯着他。   魏廷茂对其揖了一礼,淡笑道:“不过是怕麻烦母亲,未料竟惹您不虞,是孩儿的不是。”   魏松目光含怒的瞥了眼三公主,冷冷道:“今儿乃青墨凯旋而归,加官进爵的好日子,众人不许说扫兴之言。”   “爹,母亲说的极是,是孩儿考虑不周。”   三公主瞥了眼他脸上的疤痕,故作关心道:“青墨,你脸上怎留下如此深的疤痕?”   “战场上烽火连天,刀剑无眼,只要未有性命之忧,不过是脸上留条疤痕,又何必在意?”   三公主惆怅道:“可你到底还未成亲,待哪日本宫进宫,去御医处为你寻除疤之药方。”   魏松轻皱眉头,淡淡道:“公主,厨房可有准备好膳食?”   三公主脸色微青,如今老二一回来,老爷竟连话也不让她说,可恨至极,不由冷声道:“向嬷嬷,此事本宫交由你负责,遂你告诉老爷,膳食可有安排妥当?”   向嬷嬷躬着身子,低声道:“回禀老爷,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妥当,只待二少爷归家,洗漱后便可用膳。”   魏松起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你先去洗漱,待会儿咱们一家人一同用膳。”   魏廷茂点了点头,脚步微挪,似想起一件事,淡淡道:“爹,今日圣上不仅亲口册封儿子官位,还令赐儿子新的府邸,遂儿子打算新府邸修葺好便搬过去。”   此话一出,三公主眼睛一亮,眉眼皆是笑意,适才脸上的不虞皆一扫而光,再瞧魏松却是身子一僵,眸光阴冷,阴翳道:“你要搬出府中?”   “爹,儿子深受皇恩,焉能置圣上一番美意于不顾,且儿子年岁已大,也到了令立门庭之时。”   魏松冷冷道:“为父不允!”   魏廷茂瞥了眼众人,只见他们屏气凝神,神色紧张,遂淡笑道:“爹,不知您为何不允?”   魏松神色一僵,恼怒道:“为父还未死呢?你便想分家令过,可曾想过为父的脸面。”   魏廷茂淡笑道:“爹,此乃御赐的宅子,儿子焉能拒绝,再说那处离府中也不过隔了一条街罢了!”   魏松甩袖怒道:“除非为父死了!否则不许你分家令过!”   “爹,此乃圣上的美意,儿子只能收不能拒。”   三公主趁机道:“老爷,所谓皇恩浩荡,不正说明圣上器重我们青墨,你又何必一力阻止。”   如此一唱一和,魏松焉能不明白,他们二人,一个恨不得立马离府,一个恨不得此人永远别再府中出现,遂此时倒是一拍即合,不由恼怒道:“既如此,待你成家后方可搬出府中,令立门庭。”   闻言,三公主含笑道:“青墨,虽你离家三载,但本宫早已为你选好佳人,如今你凯旋而归,功名已成,他日便是你小登科之时。”   魏廷茂挑了挑眉,淡笑道:“不知母亲相中何人?”   “礼部侍郎俞家的千金?”   “母亲,似我这般面目丑陋之人,您觉得俞大人可会将心爱的女儿下嫁与我。”   三公主笑脸一敛,淡淡道:“俞大人并非那等肤浅之人,如今你功名已成,有你这样位高权重的女婿,想来他很是欣喜。”   魏廷茂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三弟,淡笑道:“犹记我离家戎武时,母亲正为三弟寻亲事,不知他可有成亲?”   只见三公主脸色发黑,阴沉道:“你此话是何意?”说来晦气,尧哥媳妇去年难产而死,如今正在为他再寻亲事,不过以尧哥的出身及宁远将军府世子的威名,定能为他再寻一门当户对的人家。   “孩儿不过是在想,我毕竟是庶出,与之定亲之人出身还是不要太出众为好。”   话音一落,三公主沉着脸,冷冷道:“青墨倒是很为本宫与你弟弟着想。”   “虽我功名已成,但却是庶子出身,焉能逾越礼数。”   只见魏松脸色微白,三公主却是一脸淡笑:“尧哥,你二哥如此为你着想,还不快谢谢你二哥。”   闻言,魏廷尧起身,含笑道:“二哥,适才你进屋时,弟弟都不敢上前与你相认。”   “可是因我脸上的疤痕?”   魏廷尧直摇头,神色焦急的解释:“二哥,弟弟绝不是这个意思。”   魏廷茂淡笑道:“二哥跟你开玩笑,三弟莫要当真。”   三公主心中冷哼,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尧哥,你怎能如此实诚,如今你二哥功成名就,怎可能一飞冲天后忘了骨肉至亲。”   魏廷茂眼睛一眯,嘴角微微上翘,嘲讽道:“母亲说的是,若没您,焉能有儿子今日的成就。”   “你……”   魏松揉了揉额头,开口打断他二人明嘲暗讽之言,淡淡道:“青墨好不容易归家,有甚话等他修整几日再说也不迟。”   “老爷说的是,青墨能平安归家,本宫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   “多谢母亲惦记,若不是您日夜焚香祷告,儿子焉能大获全胜,”话毕,魏廷茂恭恭敬敬对其揖了一礼,抬头时对其淡淡一笑。   三公主气的身子直哆嗦,猛地站起来,眸光阴冷的看着他,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   魏廷茂皱眉,轻声道:“母亲此话是何意?”   “你……你……”三公主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府外各府官眷奉承她,府内老爷事事顺着她,何曾受过如此憋屈之气,如今他不过是小有所成便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当真以为奈何不了他。   见此,魏松低叹一声:“青墨,你跟为父过来,”随后瞥了眼众人,淡淡道:“为父有事跟你商量。”   “父亲,儿子方归家,不若等儿子梳洗一番,再去书房寻您可好?”   只见三公主满面寒霜,嗤笑道:“老爷,您看到没,如今青墨翅膀硬了,竟连您的话也敢反驳。”   魏廷茂淡笑道:“儿子焉敢如此,不过是孩儿奉旨回京,一路风餐露宿,有些邋遢罢了!”   魏松置若罔闻,徐徐往前走,声音却从身后传来,淡淡道:“待为父交代完,你再去洗漱也不迟。”   魏廷茂嘴角冷笑:“是,爹。”   见此,三公主脸上有了笑容,淡笑道:“老爷,不如让尧哥一同跟过去,毕竟他是府中世子,府中大小事也该让他慢慢熟悉,省的他整日无所事事,您说呢?”最后一句冷意甚重。   魏松身形消失前,轻声道:“既如此,便让他跟为夫过来吧!”   如此勉为其难,三公主紧握两侧凳子的扶手,恨的咬牙切齿,当年她就不该心慈手软,应派人去战场,趁老二不备直接将其杀死,何至于今日受这股窝囊气。   父子三人一同离开,余下两个儿女走上前,低声道:“娘。”   三公主脸色的冷意微缓,含笑道:“为娘无事,你们先回去吧!”   兄妹对视一眼,对其行礼方缓缓退出去。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今日您失态了!”   三公主压抑着怒火,冷冷道:“未料他如此命大,不仅从战场上回来,还因此受到皇兄的重用,升了正三品武官。”   “二少爷在受圣上重用,焉能比得过您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三公主冷冷一笑,讥讽道:“若你这般想,便是大错特错,如今本宫却是没有青墨对皇兄有用处。”   “公主……”向嬷嬷神色一变,眼神四处瞥了瞥,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我敢说自是无可畏惧。”三公主低头扯弄手中的丝帕,遮住满脸的杀意,阴冷道:“如今他位高权重又如何,这大凉国的江山还不是掌握在我皇兄手中。”皇兄厌烦她又如何,只要她把握住时机,日后大凉国的皇上说不得便会换人,到时且看老二如何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向嬷嬷低声道:“二少爷的婚事您当真要插手?”   三公主抬头,拿起丝帕掩饰脸上狰狞之色,淡淡道:“自古婚事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宫身为他的母亲,自该替他寻婚事。”   “可老奴瞧着二少爷怕是不会应允。”   “有甚可担忧,若他不想本宫插手,还有老爷在呢?”三公主冷笑道:“老爷还不是得从本宫手中得到各府千金的名单,虽说费一番周折,但还是按本宫心中所想。”   向嬷嬷嘴角含笑的附和:“公主高见。”   三公主低笑道:“如今本宫捏着他的婚事,且看他如何嘚瑟。”   书房,魏松看着两个儿子,轻声道:“为父唤你们过来,不过是为了跟你们说说朝中之事。”   魏廷茂淡淡道:“父亲,儿子方回府身子疲乏的很,不若您跟三弟商量,至于结果……明日告诉儿子便是。”   魏松冷着脸,低斥道:“不差这一时三刻。”   魏廷尧轻声道:“二哥,你三载未归,爹心里其实很是惦记你,只不过未说出来而已。”   谁料,魏廷茂走至一旁径直坐下,淡笑道:“三弟,你媳妇呢?”   魏廷尧面色一僵,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她……难产而亡。”   魏廷茂脸色并无任何歉疚之色,皮笑肉不笑道:“为兄说话欠考虑,望你多多包涵。”   “无甚,大哥一直在外拼搏前程,焉能知晓府中的大事小情。” 魏廷茂眸光看向他爹,淡笑道:“父亲,自家府中大事小情还未弄明白,焉何谈论朝中之事。”   “你……你当真要句句忤逆为父吗?”   魏廷尧神色阴暗,低声道:“二哥,小弟知晓你心中有怨,但我们可是亲兄弟,打折骨头连着筋,为何你一回家便阴阳怪气,小弟何尝得罪过你。”   魏廷茂冷冷道:“三弟,何出此言?”   魏廷尧脸色涨红,怒声道:“自打大哥离家,二哥对我便再无往日的温和,不过是觉得小弟取代大哥的世子之位,可又不是我想要,世子之位乃是圣上亲赐于我,与我有甚关系。”   “哦?如此说来,你并不想要世子之位?”   魏廷尧猛地站起来,恼羞成怒道:“二哥,你讽刺我?”   魏廷茂淡淡道:“你乃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为兄焉敢?”   “我……我……”魏廷尧愤愤的看着他爹,恼怒道:“爹,儿子好似碍了二哥的眼,就不在此继续自取其辱。”说着甩袖离开。   魏松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低声道:“青墨,你非要同尧哥闹得生分不可,说到底他也是你的亲兄弟。”   “父亲,这世上我的亲人唯有大哥一人,可您却把他逼走了。”   “为父也是为了他着想……”   魏廷茂冷笑:“您所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有苦衷,可您的苦衷从来都是为了他人,”手指轻点桌面,淡淡道:“说到底您不过是自私罢了!”   “你……你……你当真要气死为父不成?”魏松扶着胸口不住的喘气。   见此,魏东忙道:“二少爷,自打您去山西御敌,老爷便一直为您殚精竭虑,您刚回家又何必气他呢?”   魏廷茂神色一顿,低叹道:“父亲寻儿子过来,到底所谓何事?”   “你当真想搬离宁远将军府?”   “自然,”魏廷茂淡笑道:“圣上亲赐的府邸,这乃莫大的荣耀,儿子焉有不搬去之道理。”   魏松脸色苍白,不住的低喘:“为父还是那句话,只有你成亲,为父方允你搬出府,否则你绝不可出府另住!”   魏廷茂眼睛微眯,淡淡道:“父亲,儿子着实不懂您到底打何算盘?”   “你是为父的儿子,焉何要算计你,”魏松气的脸色涨红,喘气道:“自打你大哥离家,便从未写过一封家书与为父,为父知他恨我,也知你也恨我,可事已至此,便是为父死了,也换不回你娘与你大哥的世子之位。”   “休要提我娘!”魏廷茂猛地站起来,神色冰冷,眼神如剑般盯着他:“以往我便说过,休要在我面前提及我娘,提她……您不配!”   “你……你……”只见魏松胸口不住的此起彼伏,魏东赶紧上前一步,轻拍老爷的后背,又为其斟了一杯茶,轻声道:“老爷,您莫要生气,”转头看向魏廷茂,低叹道:“二少爷,这三年老爷身子骨不好,老奴求您别再气他!”   “既然您身子不好就安心养病,”魏廷茂轻声道:“儿子就先回去,待你身子好些,咱们再说也不迟。”   魏松颤抖的手,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青墨,你性子何时这般激进?”   魏廷茂身子一僵,低声道:“父亲,儿子有如今这般的作为,都是儿子拿命换来的,从今以后,宁远将军府的人休要对我指手画脚。”   “你……”   “儿子盼这一日盼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魏廷茂冷笑道:“我娘含恨而终,大哥受屈离开,而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向您,向那人证明,我不似我娘懦弱无为,也不似大哥心志不坚,可以让你们呼来喝去,指手画脚,从今以后,我魏廷茂与你们宁远将军府井水不犯河水,我所得成就,所得荣耀皆是靠我自己拼搏出来,遂谁都不要触了我的逆鳞,否则别怪我不念亲情……”   “难道你连祖宗牌位也不要了?”   魏廷茂淡笑道:“人死了不过是黄土一堆,在乎那些虚名有何用?”   “你当真如此恨为父?”   魏廷茂摇了摇头,含笑道:“谈何恨?若儿子心中没了那股志气,焉能有今时今日,只不过儿子在不似小时,任你们践踏罢了!”   魏松轻声道:“青墨,三公主有再多不是,她也是你三弟的生母,你莫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呵呵……”此时此刻魏廷茂只觉心窝处有一口气升到脑子里,神色阴翳道:“若当年您这般对三公主说,我娘何至于过早离世……”   魏松垂下头:“此事都怪为父,是为父的错,”低叹一声,缓缓道:“青墨,有些事从来就不能两全其美。”   “不过是您过于贪心罢了!”   魏松苦笑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抬头的那一瞬间,脸色瞬间苍老些许,低缓道:“青墨,如今你的婚事迫在眉睫,你可有中意之人?”   魏廷茂淡笑道:“儿子的婚事就不劳您惦记。”   “这么说,你心中已有中意之人,”魏松神色激动,迫不及待道:“哪家千金,你告诉为父,为父让公主……不……为父亲自派媒人前去为你提亲。”   “此事到时再说,”魏廷茂脸上冷意稍缓,淡淡道:“儿子的婚事莫要让公主插手,否则别怪儿子铁石心肠,不留情面。”   “为父知道了!”   “若父亲无其他事,儿子便先告退了。”   “去吧!”魏松颓丧着脸,低声道。   魏廷茂揖了一礼,转身离开。   魏松立即捂着胸口,低声道:“快去给我拿药。”   魏东脸色一变,脚步匆匆去柜子里拿出一颗药丸,神色慌张的送到老爷嘴里,又端起茶杯送到他嘴边,半响后,方道:“老爷,您可有好点?”   魏松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轻声道:“好多了。”   “老爷,为何不将您的病症告诉二少爷。”   “如今他对我满腔怨恨,何必让他知晓太多,”魏松怅然道:“不过若他能令立门庭倒也是一桩美事,日后他过得顺心顺意,想必对这边的怨恨也少了些许。”   魏东轻声道:“只是不知二少爷相中哪家的千金?”   魏松淡笑道:“只要他肯成家,我便再无所求。”   “其实我一直心下担忧,生怕上一辈之事让青墨生了不成家的念头,如今他有此念想,我倒是舒了一口气。”   “那公主那边?”   “且不管她,以青墨如今的城府,定是棋高一着。”魏松淡笑道,他们彼此都在暗暗较劲,只看谁手段更好,谋略更深!   魏松轻声道:“今日二少爷回府,老奴只觉他身上带着一股锐利之气,看人的眸光更是让人不自觉心下瑟然。”   “这便是上位者应有的霸气,往日他一直在压抑,如今功成名就,自是霸气外露,待过些年,经过岁月的洗礼,满身的锐气便会慢慢沉淀,那时的他才会越发的光彩夺目。”   “老爷,您终于后继有人!”   魏松摇了摇头,苦笑道:“这辈子老夫对不住所有人!”既对不起子娴,也对不住对他一往情深的三公主,唉!情之一事,害人不浅!   “老爷……”   “世人只道长情好,却不懂得岁月蹉跎,一生执着,换来的不过是无望罢了。”   魏东低声道:“如今二少爷越发有出息,想必夫人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   “自打子娴过世,我便从未梦到过她,想必她心里恨极了我,遂从不曾入我梦境。”   “老爷……”   “当年意气风发,睥睨众人,如今却是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老爷怎能这么说?”   “其实大少爷,二少爷心里还是在乎您,只不过你们脾性太倔,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你不用劝慰我,其实我心里知晓,不仅是离家的老大,便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青墨,他二人皆不曾往家中寄过一封家书,有关他们的消息不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便是从镇国将军府刘家处得来,说来真真是个笑话,活了这一辈子,临老竟落得这般下场。”   魏东劝慰道:“您还有公主及三少爷他们?”   “他们只知晓争夺宁远将军府世子之位,却不知现下的它不过是个空有其表,并无实权的摆设,”魏松不得不承认,如今的青墨羽翼早已丰满,不仅升至正三品的官阶,更是手握兵权,宁远将军府早已不及他,只是公主还未曾想到这些……   “老爷,三少爷不过是孩子心性罢了,若您细细教导,定会如二少爷般功成名就。”   “他……”魏松冷冷一笑:“自小被公主娇纵,文不成武不就,如今继承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位,只盼他不要抹黑府中门楣,我已是烧了高香,拜谢祖宗。”   “老爷,三少爷到底是心性良善之人,若您细细教导,日后定会有所成就。”虽不如二少爷那般有本事,日后却也能支撑起宁远将军府的门楣。   魏松长叹:“如今也只能这样……”   魏廷茂回到他的院子,豆包轻声道:“少爷,适才奴才检查过,屋子已被人打扫过。”   魏廷茂颔了颔首,轻声道:“我要沐浴更衣。”   “奴才早已吩咐过厨房,热水已送到您的耳房。”豆包见少爷脸色不虞,轻声道:“可要奴才伺候您?”   魏廷茂置若罔闻,自顾走进去,只见浴盆里斟满了热水,新衣置放在一旁,他脱下衣裳慢慢走进去,待水没过脖颈,方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他爹真是年岁大了,越发喜欢回忆往事,却不知与他而言,往事永远不堪回首,微微合上眼,便能想起他娘死前悲戚的面容及大哥离家前眼里的怨恨。   豆包并未离开,而是立在门口守着,即便有丫鬟过来套交情,也被他言语恫吓走,遂直至少爷从耳房出来,他方轻声道:“少爷,再过一会儿便到午膳时辰,您打算跟众人一起吃,还是先歇会儿,晚膳在过去。”   “晚膳吧!”魏廷茂哪还有心情与众人一同用膳,若有可能,他恨不得现下就出去。   魏廷尧出去后,脸色极为阴冷,恼怒道:“二哥不过是被圣上封为正三品的将军,竟让他如此目中无人,”随即冷哼一声,又道:“任他如何蹦跶,还不是为皇家卖命,而我乃皇亲国戚,他这辈子永远只能在我之下。”   闻言,小厮脸色骤变,低声道:“少爷谨言,若被有心人听到,传到老爷耳里,您怕是……”   “我爹听到又如何?便是他责打我,自有我娘为我做主,”魏廷尧虚张声势,但到底还是收敛脸上的怒火,愤愤道:“二哥如今功成名就,便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敢嘲笑他死了媳妇,想及此,心中愤然道:这次他定寻个美貌双全,知书达理的千金,且出身也要比死去那人高,这样任谁也不会在笑话他。   “少爷,您犯不着同二少爷置气,他……”小厮耳语道:“他可是要令立门庭之人,早晚都要搬出去。”   “可我爹舍不得……”魏廷尧神色一顿,低笑道:“舍不得又如何,二哥离家之心犹如磐石,轻易不会动摇。”   这时,向嬷嬷走过来,含笑道:“三少爷,公主请您过去。”   “我娘可有说是何事?”   向嬷嬷低笑道:“自是关乎您娶亲之事。”   适才公主被她劝的脸上有了笑容,冷笑道:“虽他打了胜仗,得皇兄看中,一时间在府中风光无限,可他心性还是太嫩,”看了眼外面的日头,淡笑道:“也该为尧哥重娶一门簪缨世家的媳妇。”这样定能盖过老二的风光,他可以风光,但惹了本宫的眼,本宫让他风光多少时日,他就只能风光多少日。   魏廷尧眉眼一笑,激动道:“当真?”倒不是他多想成亲,与他而言,新娘子代表他宁远将军府世子的身份,唯有这样,京中众人再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乃三公主的亲生儿,宁远将军府的嫡子,这辈子都要狠狠压大哥,二哥一头!   “自然!公主让老奴请您过去,就是让您亲自挑一位属意的闺中千金。”   “既如此,咱们快走!”   向嬷嬷含笑的看着三少爷脚步匆忙的背影,真是孩子性!   “娘,您为儿子寻了谁家的女儿?”   内室,三公主坐在矮榻上,拉着他的手,轻声道:“我的儿,如今你二哥功成名就,日后你定要紧随你爹身后,不可让他二人独处。”   魏廷尧皱着眉头,烦躁道:“娘,孩儿不想!”   “难道你想被你爹撤了世子之位不成?”   魏廷尧脸色一僵,怒声道:“娘,圣旨以下,儿子乃是铁定的宁远将军府世子,爹爹凭甚撤我世子之位。”   三公主冷着脸,恨声道:“谁让你二哥此战大捷,深得圣上看中,如今手握兵权,便是为娘也不由得忌惮他。”   “那又如何?您可是正房嫡母,他不过是庶出,自古孝大于天,二哥焉敢置喙您。”   “尧哥,你怎就不懂为娘的苦心,你二哥羽翼已成,在不似当年的宣节校尉,如今他乃是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其中含义你可知晓?”   “娘……”魏廷尧挠了挠头,低声道:“您为何畏惧二哥,但凡他忤逆,您直接去御前告他忤逆之罪,想必舅舅定会为您定他的罪。”   三公主摸着他的手,轻声道:“我的儿,这世间事并非如你想的这般简单,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你爹厌弃你二哥,否则为娘万万不能动他,”神色一顿,冷笑道:“尤其此时此刻,你二哥位高权重,手握兵权,焉能不得你爹疼爱,倚重,又怎会为了你我而让他身败名裂。”   “娘,二哥不是说他会搬去圣上赏赐的宅子,这不就意味着令立门庭。”   “那也是你二哥成亲之后的事,此前你必须哄住你爹,不可让其动摇一丝换世子的念想,且为娘会安排你尽快成亲,你也好早些有了嫡子,这样你的世子之位方更安稳。”   魏廷尧扯着她娘的袖子,神色焦急道:“娘,您定要帮儿子。”   自打他成了宁远将军府的世子,无论走到哪里,谁人不捧着他,谁人不羡慕他有个公主娘亲,有个将军父亲,如今二哥一回来,便隐隐威胁他的世子之位。   三公主嘴角含笑,轻声道:“你乃为娘亲子,为娘自会为你筹谋,且你二哥蹦跶的在欢,还不是为皇家卖命,只要……”最后一句话却未曾说出,只因现下说出来尚且为时过早,不过也不会晚了!   “娘,二哥为甚对儿子总是带着敌意,为甚你们上一辈的事要牵扯到我们身上。”小时,大哥待他不冷不热,背人处更甚者威胁他,辱骂他,只有二哥带他一同玩,从何时起二哥也对他起了变化,好似他姨娘过世,二哥便渐渐疏远他,不再同他玩,而是整日闷头跟着府中的师傅学武。   闻言,三公主恨不得打他一巴掌,此时此刻,他竟说这等诛她心窝之言,遂脸色铁青道:“记住,你跟你二哥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这辈子你们只能是死敌,知道吗?”   那个贱人生前不让她舒心,死后让其儿子报复她,当年她就是太过妇人之仁,早知老二会有今时今日,拼着被老爷怨恨也该亲手弄死他,如今他羽翼丰满,便处处敌对她,更甚至从他的眼里,她看到恨意与杀意!   魏廷尧瑟瑟道:“娘,您知道儿子没那么大的能耐?儿子就想守好宁远将军府世子的位置,安安稳稳过一生。”   此话一出,三公主再也忍不住,狠狠捶打他的后背,怒声道:“本宫怎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孽子。”   “娘,疼……”   三公主怒火中烧,疾言厉色道:“从今以后你且跟随你爹学着打理府中内务,在不可终日无所事事,趁你二哥成亲前,定要将府中大小适宜打理的井井有条,知道吗?”   “娘,儿子做不来。”这三年他虽跟爹爹处理过府中内务,但学了几日便觉得无聊透顶,同爹爹告假后便自顾寻友人品茶喝酒,好不快活!   “你……你……你怎如此不争气?”   “娘,儿子一直以来都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三公主气的脸色铁青,揉了揉额头,厉声道:“若你还这般不知进取,就等着你爹将世子之位传给你二哥。”   “好,好,儿子知道了,您莫要生气。”魏廷尧摇着他娘的胳膊,撒娇道:“娘,您到底相中哪家千金?”   “怎么?你有何打算?”   “儿子自是希望她出身好,样貌好,这样便能撤去儿子鳏夫的头衔。”   此话一出,三公主脸色骤变,咬牙切齿道:“谁?谁敢这么说本宫的儿子,他不要命了不成?”   魏廷尧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娘,旁人嘴上没说,但心里定然这么合计,”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儿子本就丧妇又丧子。”   “你……本宫……”三公主只觉脑袋被棒槌打了一下,指着门口,怒声道:“你给本宫出去,本宫不想见到你。”   “娘,儿子可是说错话?”   三公主蹭的从矮榻上坐起来,怒声道:“旁人如何想是旁人的事,你却不能如此自怨自艾,你是谁的儿子,你是本宫与老爷的儿子,集世间荣发富贵于一身,之前你媳妇难产而亡,不过是你命里的一个小劫,待为娘为你重新寻一房新妇,到时定是夫妇和美,儿女双全。”   魏廷尧低声道:“娘,儿子懂,遂才想问问您,儿子新妇出身如何?相貌如何?”   “无需多问,到时自会让你满意!”   话音一落,魏廷尧喜不自禁的点头:“娘,您就同儿子说说。”   “今日为娘无甚心情,改日再说,你先退下,为娘要休息了!”   “娘……”   三公主眯着眼看他:“本宫的话,你也敢不听?”   魏廷尧忙不迭摇头:“娘,儿子错了,儿子不问便是。”随后满脸惆怅的离开。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您何必跟三少爷生这么大的气?”   “本宫要强一辈子,未料儿子竟如此窝囊愚笨,想想本宫就来气。”   “公主,咱们三少爷自小出生在福窝里,想要之物皆是唾手可得,”向嬷嬷小心觑了觑公主的脸色,小声道:“可二少爷并非如此,自打他姨娘过世,他便终日沉默寡言,刻苦练功,如今这一切皆是他靠命拼搏而来,如此对比,咱们少爷自是心性质朴,只因他有您疼爱,从未受过一丝挫折。”   三公主低叹:“说到底还是本宫太过溺爱尧哥,让他如此不思进取,今日老二回府,当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周身的气势便是本宫也不禁瑟然,唉!当年本宫就不该心软……如今倒养虎为患。”   向嬷嬷轻声道:“公主莫要担心,二少爷手段在厉害,您始终是宁远将军府的主母,日后他见到您总是要磕头行礼。”   三公主想到此处,紧绷的脸色渐渐回缓不少,淡笑道:“老爷言,只要老二成亲便可搬出去,那本宫就大发善心帮他一把,这样既顺了他的心也顺了本宫的意。”   向嬷嬷含笑道:“公主言之有理。”   “若不是他此次立下大功,就凭他脸上那斑驳的疤痕,此生怕是难寻称心如意之人。”老天爷也算是开了眼,没要了他的命却毁其容,且看他如何挑三拣四。   “所以说至始至终,二少爷的婚事还得您说话算。”   三公主低笑道:“跳的越高,摔的越狠,本宫定会替他寻个才貌双全的闺中千金,日后他二人站在一处,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必那时老二定会自惭形秽吧!” 第170章 明争暗斗(捉虫)   “少爷, 该起了, 快要到用膳的时辰。”   魏廷茂缓缓睁开眼睛,喃喃道:“现下什么时辰?”   “酉时三刻。”   魏廷茂起身, 低声道:“伺候我穿衣吧!”   豆包从旁边拿起衣衫,小声道:“少爷, 适才郭妈妈派丫鬟过来,说再过两刻钟便到用膳的时辰, 让您直接去厅中。”   魏廷茂微微颔首, 轻声道:“可曾听说老爷那边唤大夫过府?”   豆包神色诧异,摇了摇头,低声道:“今儿您打了胜仗凯旋而归,老爷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请大夫过府。”   魏廷茂颔了颔首,由他伺候穿衣,穿戴整齐后方轻声道:“走吧!”一主一仆往正厅走去。   厅中魏家几位主子坐在一处,除他之外,他们才是一家人,想及此, 魏廷茂脸色不自觉冷了几分, 对坐在上首的二人揖礼,淡淡道:“父亲,母亲。”   魏松脸色较之适才红润不少,含笑道:“既然你来了,咱们便用膳吧!”   三公主对向嬷嬷点了点头, 她方躬着身子脚步轻移的退出去,随后便见丫鬟手中端着膳食陆续进来,不到半盏茶功夫,桌上便摆满各色菜色,三公主含笑道:“青墨,本宫吩咐厨房将你平日爱吃的膳食都做了出来,山西毕竟艰苦,你一呆便是三载,如今回家定要多食些,补补身子。”   魏廷茂淡笑道:“多谢母亲。”   宁远将军府除了魏廷茂兄弟,其余三个孩儿皆乃三公主所出,遂用膳时,大家皆在一处,唯有尧哥脸色不虞,显然还在记恨魏廷茂适才说出的话,垂下头对其不理不睬,倒是最小的小郡主魏瑾兮,脆声道:“二哥,你打了胜仗,小妹真替你欣喜。”   许是最小的妹妹,也是家中唯一的姑娘,魏廷茂对她神色倒是柔和不少,嘴角含笑道:“犹记我离家时,小妹不过十一岁,如今三载已过,小妹算来已有十四,可曾及笄?”   魏瑾兮脸色微红,低声道:“尚未!”   三公主淡笑道:“瑾兮尚且不急,倒是你们三兄弟该着急才是。”   魏廷茂不甚在意,挑眉道:“母亲说的事。”   只见三公主脸色瞬间阴沉,冷冷道:“老爷,用膳吧!”   魏松缓缓点头,看着围在桌旁的众儿女,不由长叹一声:“若此时老大也在,咱们一家人便齐全了。”   魏廷茂见三公主脸色犹如锅底,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他爹诚如他所想,真真是上了年岁,竟在此时说如此煞风景之言,呵呵……不过如果能膈应到那人,他心情莫名开怀不少。   晚膳就在魏瑾兮叽叽喳喳的说话中缓缓过去,待众人放下筷子,魏廷茂方起身对其揖了一礼,转身离开,至于魏松见他离开,便借口身子不舒服去了书房,厅中唯剩三公主母子四人,只见脸色铁青,手背处更是青筋外露,猛地拿起手边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冷冷道:“不知死活!”   “娘,您怎么了?”魏瑾兮吓得身子一哆嗦,瑟瑟道。   三公主眸光阴冷的看向她,漠声道:“日后在不可同你二哥亲近。”   魏瑾兮并非真的呆傻,她当然知晓娘亲与二哥不对付,但与她又有何关系,如今二哥当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觉得此乃家中光彩之事,遂特别崇拜她二哥,可她娘的话又不能不听,心下不满便垂下头,噘嘴道:“知道了,娘。”   三公主眸光看向两个儿子,恨铁不成钢道:“若你们还同往日一般不知进取,别怪为娘心狠,直接打杀你们后院中那些莺莺燕燕,”最后一句极为阴冷,厉声道:“可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身子颤了颤,低声道:“儿子明白。”   这时,向嬷嬷低声道:“公主,不若老奴扶您回去!”   三公主瞥了眼桌上的膳食,冷冷道:“都给我扔出去喂狗!”   “您……”向嬷嬷低声应道,唉!如今二少爷当真翅膀硬了,竟敢当面无视公主,这岂不是触了公主的逆鳞,焉能不让其发怒,且老爷对此视而不见,当真让人寒心!   向嬷嬷扶着三公主离开,只听四弟魏廷哲恼怒道:“二哥一回家就闹得鸡犬不宁!”   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且如此,为兄呢?”神色一顿,惆怅道:“日后为兄的日子更不好过……”   “三哥,四哥,你们背着我私底下嘀咕什么?”   绝不能让她知晓!   遂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无甚!无甚!”   魏瑾兮焉能看不出他二人在敷衍她,愤恨的对其翻了个白眼,噘着嘴离开。   “公主,适才您太冲动了!”如此一闹,岂不是闹得府中上下众所周知吗?   三公主压抑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当真是有了作为,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声音一顿,恨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莫不是太小瞧本宫。”   “您犯不着跟二少爷置气,如今他的亲事尚且掌握在您手中,加之成婚后便会搬出府,您又何必同他一般计较。”   “他就如本宫心头的一根刺,不将它□□,本宫寝食难安。”   “如今二少爷羽翼已成,咱们且不能冒然行动,毕竟还有老爷从旁盯着,眼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可三公主到底意难平,愤恨道:“暂且让他蹦跶蹦跶,早晚有一日,本宫定要让他尝到本宫的手段,以消本宫今日所受之气。”   不多时,魏松躬着身子过来,对其磕头道:“公主,老爷请您去书房。”   三公主心中冷哼,不用想也知老爷唤她所谓何事,径直越过魏松,冷笑道:“老爷有请,焉能不去?”   向嬷嬷对魏松讪讪一笑,随后紧跟在公主身后。   待三公主走远,魏松方起身,唉!府中的太平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两虎相斗,终有一伤,无论伤到哪个,最疼之人皆是老爷,也不知老爷到时如何是好!   魏松站在案桌前拿着毫笔写着大字,眸光一瞥,淡笑道:“公主来了?”   三公主对其莞尔一笑,脚步轻移的走上前,看着老爷写下的大字,轻声道:“阖……”瞥了瞥不远处的几张废纸,眉眼一挑,淡淡道:“老爷写了数张‘阖’字,本宫觉得它们都很好,却不知老爷焉何不满意?”   魏松淡笑道:“公主,可曾听过阖门百口。”   “听过又如何,没听过又如何?”   “无论公主是否听过,但于为夫而言,阖门百口说的乃是咱们宁远将军府,不知公主觉得为夫说的可对?”   三公主纤细葱白的手指慢慢划着雪白的宣纸,意味不明道:“老爷,有话直说便是,无需跟本宫绕弯子。”   “公主,青墨的亲事,你我皆不要插手,可好?”   三公主嘴角一抿,眸光越发冰冷,清冷道:“老爷,本宫乃是何人?”   “大凉国的三公主。”   三公主对其摇了摇头:“错矣!”   魏松神色一愣,半响后方道:“宁远将军府的主母。”   “原来老爷还知晓本宫乃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乃宁远将军府的主母,乃尧哥他们的娘亲,可你适才所说,可曾想过本宫的感受?”   “公主,你心里作何打算,为夫焉能不知,可如今青墨所得荣耀皆靠他拼搏性命而来,我们又怎好对其指手画脚,不如顺了他的心,可好?”   只见三公主瞋目切齿,猛地将案桌上写着数张‘阖’字的宣纸,狠狠撕碎,疾言厉色道:“若按老爷所想,你可曾想过本宫的感受与脸面,堂堂大凉国的三公主,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却不能置喙庶子的亲事,你让旁人如何看待本宫?”   魏松看着满地碎纸,垂下头,低声道:“公主就不能为了为夫退一步吗?”   三公主脸色惨白,状若疯癫,惨笑道:“退?从本宫下嫁于你那一刻,本宫便一直再退,这些你可曾知晓?还是说你一直在装聋作哑?”   “为夫……”   三公主猛地打断他,眸光如箭般阴冷的盯着他:“适才老爷有句话说的不错,本宫乃大凉国的三公主,虽下嫁于你,却并非只有宁远将军府一处院落,本宫还有公主府,若老爷不想本宫带着孩儿们搬出去,适才的话便细细端详吧!”说着甩袖离开,不理身后魏松泛白的脸色。   “公主,您这般做可是生生将老爷推得越来越远?”   “既然老二忍心逼迫老爷,本宫为何不可,”三公主冷笑道:“若是旁的事本宫可以退让,可这件事本宫却不想退,也不能退,若此事宫本退了一步,他定会认为本宫怕了他,畏了他!”   “可……这样僵持到底不好,老奴瞧着老爷的心已偏向二少爷那边,遂眼下的情形到底于您不利。”   “若他们不让本宫称心如意,本宫便搅得他们家宅不宁。”三公主似想起甚,眉眼带笑道:“明日给各府官眷送请帖,就说本宫要为怀远大将军择妻,且看有多少人肯来赴约。”   向嬷嬷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翘:“老奴明白如何做。”   主仆二人本是带着满腔怒意而来,如今却是笑容满面而归,竟让身后跟随的婢女摸不着头脑,可主子是他们的天,焉能随意揣测他们的想法。   书房,魏东端了杯茶走到老爷身边,轻声道:“老爷,您莫要心急,凡事慢慢来便是。”   “一个个心中都憋着一口气,竟谁也不肯相让,”魏松缓缓坐在凳上,愁容满面道:“有时真希望老天爷早点收走我这条命,也就不用面对这些糟心之事,可……”到底担心,如今他活着,青墨便是心有怨恨,他尚且还能拦一拦,若他不在这世上,公主又恣意妄为做了何事惹怒他,到时不但祸连她自己,更甚至牵连尧哥三兄妹,唉!既不能痛快的死去,活着又如苟且偷生,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予他的惩罚。   此时天色渐黑,豆包低声道:“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不是该回院子,怎往府外走。   魏廷茂淡淡道:“跟着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豆包垂着头再不敢言语,紧紧跟在少爷身后,自打少爷回府后,脸色便越发难看,身上的冷意也越发凝重,他生怕自己嘴快说错话惹怒少爷。   谁料魏廷茂从府中出来,走进一家酒馆,只见其他三人早已坐在一旁喝酒谈天,曹霁光见其进来,含笑道:“你总算过来了?”   “今日方回府,势必要用过晚膳方能出来,你们来的倒是很早。”   “我与宣鹤为你二人接风洗尘,焉能不早些过来,”曹霁光指着睿哥,淡笑道:“你且不必自责,他不过比你早来一刻钟罢了!”   睿哥神色极其无奈,揉了揉额头:“还不是我娘,从我归家便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若不是同她说你们寻我喝酒,今夜怕是要坐在一旁守着我入睡。”   曹霁光大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好不容易归家,伯母焉能不欣喜。”   “往日未曾觉得我在家中有何地位,今日却发现,众人看我的眸光中带着欣慰及崇敬,一时间竟让我手足无措。”   宋天明淡笑道:“打了胜仗,自然成为大凉国的英雄,”话音一顿,看着他二人含笑道:“如今你二人凯旋而归,我与明若真替你们高兴。”   青墨端起酒杯,淡笑道:“我来晚了,自罚三杯,”说着一连喝光三盅酒,随后看向明若二人,轻声道:“这三载你们可好?”   “焉何不好?”宋天明淡笑道:“在你们走后一年,我们便已成家立室,如今更是有了子嗣,再且看看你们,如今还是孤家寡人。”   魏廷茂亲自为他二人斟满酒盅,轻声道:“这三载多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时常送信与我,我焉能知晓家中乃至朝堂发生之事。”   “焉何说此话,我们本是肝胆相照的兄弟,自是希翼你越来越好,如今你身居高位,也不枉我们之前所做一切,”宋天明揶揄道:“日后我们且还需要你照拂呢?”   “多余感慨之言,我就不多说,日后凡我力所能及,定责无旁贷。”话音一落,魏廷茂端起酒杯又是大口喝光。   宋天明对其摇了摇头,轻笑道:“青墨,适才不过是玩笑话!”   曹霁光点了点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看着青墨脸上的疤痕,担忧道:“怎伤的如此重?”   “莫要担心,这不过是个摆设,待过些时日,自会慢慢消失。”   闻言,除了知晓内情的睿哥,其余二人则舒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魏廷茂又为明若斟了一杯酒,轻声道:“多谢你。”   曹霁光自是知晓他所说何事,淡笑道:“自家兄弟,何须客气,若能成就你心中所想,我自是乐见其成。”   “放心,此事定能成!”魏廷茂对他碰杯,斩钉截铁道。   睿哥心下不满,嘀咕道:“你二人又在打何哑谜?”   曹霁光对其翻了个白眼,打趣道:“想必不久之后,伯母该为你择媳妇了吧!”   此话一出,睿哥脸色涨红,扒了扒脑袋,闷声道:“如何不是?”转头看向魏廷茂,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青墨,你任重而道远!”   曹霁光眉眼一挑,青墨莫不是……想及此,眼神不由看向他,只见其微微摇头,难道他并未告知睿哥,可看样子并非如何。   如今的宋天明手中再无折扇,也无往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形象,眉眼间多了一丝沉稳,含笑道:“如此看来,好似你们三人都知晓,唯有我尚在迷雾之中,不得其解。”   曹霁光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低笑道:“此事你最好私下问青墨。”谁知他心中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也唯有如此!”宋天明端起酒盅抿了抿,神色无奈道。   睿哥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扯着曹霁光的衣袖,低声道:“明若,驸马爷的日子好不好过?”   曹霁光一把推开他,失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会受气不成?”   未料,睿哥神色沉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却是有些担心你。”   “二公主虽是金枝玉叶,性子却极为爽利,与她在一处,倒是自在快活!”   当年他爹揣摩不透圣上的决意,又怕二皇子不能继承太子之位,到时家中必受其牵连,遂让他尚了公主,虽面上应允,可心里到底意难平,试问他这些年挑灯夜读,只为金榜题名,未了高中榜首后竟尚了公主,成为摆设一般的驸马爷,满腹经纶便这般付之东流,焉能甘心!   可自打他娶了二公主,方知她性子太过活泼,根本不容他有片刻愁绪的念头,每当他静坐在书房中翻看诗集,便有小厮过来禀告,二公主打算烧菜与他吃,未料不小心将厨房点着,每当他对着院中景致吟诗一首,便有丫鬟过来禀告,二公主将他儿子吊起来打,只得匆匆过去安抚,每当他借酒消愁,二公主便寻味过来与他拼酒,最后夫妇二人双双醉倒,遂他哪还有悲伤秋月的功夫,满脑子都被二公主匪夷所思的举动弄得整日胆战心惊。   “看你眉眼神色,倒是与二公主相处的极为融洽。”   曹霁光瞪了他一眼,恨声道:“我们夫妇自是琴瑟和谐。”   睿哥摸了摸鼻子,看向宋天明,挤眉弄眼道:“宣鹤,你呢?”   宋天明含笑道:“虽不如明若夫妇琴瑟和谐,但也相敬如宾。”   “一转眼,你二人都已成家有了子嗣,唯剩我与青墨,”见此,睿哥长叹一声:“我尚且还好,自有我娘为其谋划,只要家中长辈满意,娶来便是,可青墨……”看祖父的样子十有八九不会赞同,再且便是家中同意,青墨这边还有三公主这个主母,他的亲事注定一波三折,唉!   魏廷茂淡笑道:“何须愁我?之前受制于人,不过是因羽翼尚未丰满,如今我功成名就,大权在握,何须忍气吞声,”神色一顿,冷冷道:“若她不惹我,自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若她贼心不死,治她的法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曹霁光低声道:“青墨……你且悠着些,毕竟她身份摆在那,便是再不得圣上欢心,也是皇家的人,圣上岂能容你打皇家的人及皇家的脸面。”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你抓住她的弱点,且看她如何耀武扬威。”   其他三人神色惊恐地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打算?”   魏廷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冷道:“若她胆敢插手我的亲事,我自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你便是在厌烦三公主,可尧哥终是你弟弟,你当真舍得?”   魏廷茂把玩着手中的酒盅,低声道:“此生我唯有大哥一个手足,至于其他人,只要不犯我自是兄友弟恭,但若犯了我逆鳞,自是不可饶恕。”   曹霁光轻声道:“青墨,行事莫要太过激进,凡事留一线,日后方不会后悔。”   “你们且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魏廷茂看着他二人,淡笑道:“今儿出来的匆忙,未来得及给侄儿们准备见面礼,改日在补。”   只见睿哥哈哈大笑:“我总算比你棋高一着,出门前便让我娘将东西备好,”看向身后的甲仁,含笑道:“将东西拿出来!”   甲仁从衣袖中拿出两个锦盒,睿哥接过后,低笑道:“我一个糙老爷们也不知送娃娃们什么见面礼,这都是我娘替我准备的。”随后将两个锦盒分别放在他们面前,含笑道:“给侄儿们的见面礼,还妄他们喜欢。”   曹霁光含笑道:“如此我就代我儿收下。”当着他们的面将其打开,只见锦盒中乃是一活灵活现的玉佛挂坠,不由看向睿哥。   见状,睿哥自得不已,咳了咳,方道:“你们乃我兄弟,所送之物自是不可厚此薄彼,”指着两个锦盒,哑然道:“此乃我娘亲自去庙里请方丈开的光,且诵经念了七七四十九日,可保侄儿们福寿安康。”   曹霁光与宋天明对视一眼,神色郑重道:“伯母有心了!”将锦盒亲自放在衣袖中,打算回去后亲自交给夫人。   魏廷茂揉了揉额头:“子渊,你想气我不成?”   “青墨,我不过就是比你考虑的周全那么一点点。”   闻言,四人不由大笑出声,曹霁光指着睿哥,忍俊不禁道:“本以为这三年你在外历练,性子如何也会有所变化,未料还是同往日一样。”   睿哥不置可否,拿起酒壶为他们斟酒,随后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畅快道:“还是京城的酒好喝!”   宋天明含笑道:“怎么?山西的酒不好喝?”   睿哥对其摇了摇头:“人总是这样,身在京中便整日惦记往外飞,身处异乡又想念京中的人与事。”   此话一出,曹霁光心下感慨:“所以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之事,”神色一顿,含笑道:“人还是要知足常乐方是正理。”   魏廷茂心中一顿,缓缓道:“明若,三年未见,你身上锐气不仅没了,倒还多了一丝平和之气,看着让人不甚习惯。”   曹霁光淡笑道:“动荡不安后方知平平安安才是福,如今我娇妻幼子在怀,每日都是媳妇儿子热炕头,倒也其乐融融,哪还有闲心杂念想其他。”   “你甘心吗?读了数载圣贤书,甘心放弃心中鸿鹄之志吗?”   曹霁光含看宋天明,轻笑道:“你甘心吗?”   宋天明晃动手中的酒盅,看着澄清的杯中酒,淡笑道:“我本就无那么多雄心壮志,眼下不过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罢了。”   魏廷茂心中一动,轻声道:“你大哥还在跟你祖父清修?”   宋天明苦笑:“如今大嫂带两个孩儿住在庄上,无论曾祖母还是我爹不能时常见到两个侄儿,心下恼怒后焉能轻易原谅我大哥。”   “你大哥当真能忍住?”   “焉能?初始半载也算安分守己,可半载后,便受不了清修之苦,遂越发无理取闹,可即便他闹得厉害,还有祖父在他头顶,只一句话就让其偃旗息鼓,日日吃斋如素,时日一久倒真清心寡欲。”   睿哥好奇不已,颠颠问:“你祖父说了何话?”   不会是将其打杀或逐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吧!   宋天明长叹一声:“再闹就打断他的双腿,养其一辈子。”   睿哥顿时惊悚不已,愣愣道:“这简直比将你大哥逐出家门还要可怕!”   “如何不是?”宋天明端起酒盅猛地倒入口中,轻声道:“毅哥毕竟还小,遂府中大小事宜暂且由我帮忙打理,待他年岁大了再将其转交与他。”   曹霁光轻声道:“你当真愿意替他人做嫁衣?”   “有舍才有得,我本无心在此,谈何舍不得。”其实宋天明心下也是烦躁不堪,他本是随行、洒脱之人,无奈被家中杂事所累,只能被迫将其揽在身上,只盼毅哥快些长大,这样他方能出去游山玩水,畅意人间。   魏廷茂低声道:“明若,此事难为你了。”   “为何这般感慨?”宋天明淡笑道。   魏廷茂脸色一僵,讪讪道:“我们三人也算是达成所愿,唯有你……不能随性而为。”   “此言差矣,”宋天明淡笑道:“曾祖母曾对我说过,先前的苦不算苦,日后的甜才是真的甜,如今的我们各自经历属于自己磨难,终有一日,我们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曹霁光神色大震,含笑道:“宣鹤说的不错,咱们四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今晚定要不醉不归。”   “好。”其他三人异口同声的附和。   四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只见桌子下面摆放着七七八八的空酒坛,便是心性内敛沉稳的魏廷茂也不自觉喝高了,一把拽住睿哥的衣领,怒声道:“六妹妹可好?”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顿时清醒不少,皆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适才他说了什么?   翌日,头痛欲裂的魏廷茂醒来,皱眉道:“昨儿我是如何回来?”   豆包垂着头,低声道:“少爷,您什么也记不得了?”   魏廷茂身子一僵,揉了揉额头,低声道:“给我端杯水来。”   豆包转身从矮凳上端出一盏茶,低声道:“奴才早已为您准备好。”   魏廷茂坐起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低声道:“昨儿我可有说甚造次之言。”   豆包低声道:“少爷,其他三位公子都已知晓您心悦六姑娘之事。”   “什么?”魏廷茂身子一僵。   “许是昨儿您心情好,不免喝多了,遂……”豆包微微抬头,觑了觑少爷的脸色,随后飞快低下头。   魏廷茂沉着脸,低声道:“说!作甚支支吾吾!”   “您先扯着子渊少爷的衣领不放,随后问其六姑娘可好?”豆包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您当着三位少爷的面表露心迹,惊的宣鹤少爷身子一仰,栽倒在地,明若少爷手一抖,洒了满身的酒水,至于子渊少爷……”   还有……   魏廷茂揉了揉额头,只觉嘴角有些疼,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在磨磨唧唧,小心我收拾你!”   豆包脸色一白,喏喏道:“惊的子渊少爷大喊一声,你毁我六妹的清誉,随后抬手打了您一拳。”   “可是打在嘴角?”   豆包轻轻点头,忙道:“奴才立即上前阻拦,其他两位少爷也吓得踉跄起身,未料子渊少爷打完您,竟醉倒在您怀里,而您则一直嚷嚷着……”   魏廷茂猛地对其挥手,不想在听下去,冷冷道:“此事休得再提,不然……”   豆包忙保证:“少爷放心,奴才定打死也不外传。”   “去打盆冷水,我要洗漱。”   “是。”话音一落,豆包飞快离开。   屋中再无其他人,魏廷茂身子一仰躺在床上,狠狠拍着额头,他……他……他心性怎能如此不稳,不过是小有成就便欣喜的胡言乱语,心下一紧,眼睛一眯,他未免太过得意忘形,倘若长此以往皆这般喜形于色,日后定不会再有所作为。   豆包端水进来时,只见少爷挺直身板坐在一旁,遂将木盆放置他手边,又从怀里取出一烫红镶金边的请帖,低声道:“少爷,此乃明若少爷派人送来的帖子,适才小厮送来,正好被奴才碰到。”   魏廷茂脸色一僵,呆愣道:“放着吧!”   这时,又有小厮在外求见,低声道:“二少爷,适才安国公府派人送帖子与您。”   魏廷茂脸色发黑,冷冷道:“知道了!”   豆包咽了咽口水,走上前从小厮手中接过请帖,与方才那个放在一处,轻声道:“少爷,您看?”   “闭嘴!容我想想!”魏廷茂起身,猛地将脸放进木盆里,半响后方拿出来,只见其满脸水滴,轻声道:“派人通知他们,就说我在登仙楼请他们喝酒,”神色一顿,又道:“将子渊也唤上!”   该来的始终躲不了!   他!他怎能如此喜形于色!   难道只是因这些年他过得太过压抑,终于出人头地竟收不住心底的贪念!   镇国将军府,睿哥晨起后在院中打了一会儿拳,便去祖父院子请安,未料碰到同去请安的六妹,神色一愣,想及他应允青墨之事,自觉无颜面对她,脚步不由顿了顿,转身离开。   刘湘婉双手叠在一起刚放至右侧,想要给二哥请安,未料他竟转身走人,神色不免诧异,低唤道:“二哥?”   睿哥身形一顿,无奈之下转过身,低声道:“六妹。”   刘湘婉脚步轻移的走过去,皱眉道:“二哥为甚看到妹妹便转身离开?”   睿哥挠了挠头,讪笑道:“并无!”   “二哥神色怪异,可是有事瞒我?”   睿哥忙不迭摇头:“昨儿我方到家,何事能瞒着六妹?”   “那便怪了!二哥见我转身离开不说,眼神更是闪躲不已,莫不是……”刘湘婉拿起丝帕捂嘴偷笑:“莫不是做了惹祖父生气之事,此番过去乃是负荆请罪,不想让妹妹看到二哥的窘状。”   闻言,睿哥眉头舒展,缓缓舒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干笑道:“这都被六妹猜到。”   刘湘婉嘴角含笑,轻声道:“既如此,二哥先去给祖父请安,妹妹过会儿再去请安也不迟。”如今二哥已是赫赫有名的将军,若被祖父当着她的面抽鞭子,二哥面上定然赧然,遂不如尚有自知之明的让其先去。   睿哥对其揖礼:“多谢六妹体恤,待二哥负荆请罪后,你在过去便是。”   刘湘婉侧身避过,对招娣含笑道:“告诉厨房,今早我不陪祖父用膳了!”   招娣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二哥,那妹妹先回院子。”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睿哥看着六妹的背影,抚了抚额,随后暗暗唾弃自己,六妹如此善解人意,他……真是太坏了!怎能帮着青墨助纣为虐,可谁让青墨是他兄弟,又欠其一条命!   唉!六妹,二哥对不起你矣!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此事权当他对不住六妹,唯有日后在向其告罪!   “少爷,您怎么了?”甲仁看着愁眉不展的少爷,低声道。   睿哥长叹一声:“进去吧!”   不远处的刘奎自是将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遂二少爷过来时,他躬着身子,嘴角含笑道:“老奴给二少爷请安。”   “刘叔,日后切莫如此,当年若没您传授小子武艺,焉能有我今儿这般成就,”话音一落,睿哥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低声道:“小子多谢刘叔。”   刘奎心下感怀,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二少爷有今日这般作为,老奴猜想没人比老太爷更加欣慰。”   睿哥点了点头,神色感动道:“刘叔说的是。”   刘奎为其推门,轻声道:“二少爷请进。”   睿哥颔了颔首,抬脚进去,只见祖父坐在凳子上,桌上早已摆满早膳,走上前对其揖礼:“祖父,孙儿给您请安了。”也不待老太爷允诺,自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含笑道:“祖父,孙儿晨起后便来给您请安,如今腹中空空,正好陪您一同用膳。”   老太爷指着他含笑道:“你啊……你啊……还这般玩世不恭。”   睿哥摸了摸脑袋,嬉笑道:“孙儿便是一飞冲天也还是您的孙儿,也只有您能管束得了孙儿。”   老太爷被他说的嘴角含笑,嗔怒道:“你这混小子……”随后看向刘奎,轻声道:“六丫头怎还未过来?”   睿哥脸色一僵,讪讪道:“祖父,适才孙儿过来时碰到六妹,她且以为孙儿犯了错来您这告罪,便……”   “你莫不是无颜面对你六妹,所以诓她?”   睿哥垂下头,小声道:“孙儿心底那点不堪的念想,也唯有您知晓,遂孙儿也不瞒您,孙儿却是无脸面对六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睿哥低声道:“祖父,不若您再思忖下,孙儿当真觉得于六妹而言,青墨乃是良配。”   老太爷脸色微冷,冷冷道:“在说这等造次之言,便给老夫滚出去!”   “孙儿错了!”睿哥抬起头,讨好道:“孙儿给您盛碗粥吧!”   老太爷见他这般殷勤,不禁摇了摇头,低叹道:“睿哥,你心机到底还是嫩了些。”   “祖父,此话是何意?”   “你啊……还是吃包子吧!”老太爷见他冥顽不灵,恼怒的从盘子里拿出一只包子塞进他的嘴,恨声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被人算计还不自知,真是个傻子!   睿哥脸色涨红,一口咬掉一半的包子,狼吞虎咽道:“祖父,还是家里的包子好吃。”说着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   老太爷抚了抚额,低声道:“且别对老夫笑,不然老夫忍不住想拿书房的鞭子抽你。”   “祖父,孙儿方到家,又未曾犯错,您为何要抽孙儿。”   “老夫就想打,不行吗?”老太爷双目一瞪,怒声道:“赶紧用膳,吃完赶紧给老夫滚出去。”   睿哥拉耸着脑袋,拿起筷子飞快的用膳,祖父看他不顺眼,定是为了六妹之事,唉!青墨真是害苦了他,若不是为了他,何至于惹祖父如此生气!气愤之下,一口气吃了十个包子,喝了两碗粥,方拍了拍肚子,感慨道:“这才是人过得日子!”   在山西打仗时,饥一顿饱一顿那是常事,如今今时不同往日,战乱已除,朝廷安稳,百姓更是安居乐意,如此盛事之景乃是他与众将士用命博来的。   老太爷淡淡道:“圣上允你们在家修整几日。”   睿哥含笑道:“七日!”   “如此甚好,这几日多跟你爹还有二伯了解朝中之事,省的你一脚踏进去,什么也不知反被人利用。”   “祖父放心,便是您不说,孙儿也知晓如何做。”   老太爷只是喝了一碗粥,便放下筷子,缓缓道:“至于你六妹的亲事,你不许插手,不然休怪老夫狠心,拿鞭子抽你。”   “祖父,您可是有何打算?”睿哥觑了觑祖父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老太爷冷冷道:“老夫告知你心中打算,好让你转身再告知青墨,成他人之美,老夫是傻子不成,做出送羊入虎口之事。”   睿哥神色尴尬,堪堪道:“祖父,您不仅见过青墨又与他打过交道,他心性内敛,胸有沟壑,乃是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这样的人若您不将其紧紧抓在手中,落到旁人家未免太可惜!”   “就是因他满腹心计,老夫才不敢将六丫头嫁与他,你六妹虽有些小聪明,但能算计过他,到时若她受了委屈,如何是好?”   睿哥忙道:“祖父放心,青墨可是跟孙儿保证过,倘若您将六妹许配给他,定不让其受一丝委屈,更不会纳妾室置通房,这辈子只守着六妹过活。”   老太爷身子一僵,呆愣道:“他说过此话?”   睿哥见有戏,忙道:“孙儿焉能骗你,祖父,您也曾驰聘沙场,定然知晓身为将士乃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且青墨的脾性,难道您会不知,说出之言定是言而有信,若不然孙儿哪敢生出此等念想,实在是青墨的为人,没有人比孙儿更为清楚。”   老太爷眼神疑惑的看着他,不住冷笑:“那老夫怎么听说,昨晚你醉酒打了青墨一拳,方被人抬回家中。”   睿哥讪讪道:“祖父,许是您听错了?”   “少跟老夫打马虎眼,老夫说过的话,你听着就是,若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老夫不管你是不是当了将军,照样抽你鞭子,扒你的皮。”   闻言,睿哥屁股一紧,坐立难安,瑟瑟道:“孙儿知晓了!”   “你吃饱了吗?”   睿哥点了点头,揉了揉肚子,低声道:“还是在祖父这蹭饭最香。”   未料,老太爷对其挥手,神色不耐道:“既然吃饱了就赶紧给老夫滚,看见你,老夫眼睛疼!”   “祖父……”   老太爷眼睛一瞪,怒声道:“墨迹什么?想挨鞭子不成!”   睿哥连忙起身,对其揖礼:“孙儿这就告退!” 第171章 养虎为患   赵妈妈低声道:“姑娘, 二少爷刚从老太爷的院子离开。”   刘湘婉点头, 放下手中的针线,轻声道:“我这就过去给祖父请安。”   “老奴并未听到老太爷发怒的声音。”   刘湘婉含笑道:“即便二哥惹祖父生气, 焉能在他回家第二日便拿鞭子抽他。”   赵妈妈想了想,轻笑道:“姑娘说的有理。”   “还如往常一样, 您和招银留下来看院子,我带招娣过去。”   赵妈妈眉眼带笑的点头, 亲自送姑娘出去。   行至祖父的院子, 刘湘婉进去请安,未料他老人家如昨儿一般眼神直直的盯着她,看的她头皮发毛,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祖父。”   老太爷颔了颔首,轻声道:“你来了。”   刘湘婉到底没忍住,小声道:“祖父,这两日您总这般神色复杂的看着孙女,可是孙女哪做错了?”   老太爷见她这般乖巧,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长叹道:“事到如今, 祖父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刘湘婉神色不免诧异,问道:“何事让您这般皱眉不展?”   老太爷挥了挥手,轻声道:“无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刘湘婉总感觉此事与她有关,遂觑了觑祖父的脸色, 小声道:“可是与孙女有关?”   老太爷摇了摇头,安抚道:“与你无关,乃是你二哥那个混账东西,欠了他人的人情债却让老夫拿心爱之物偿还,”神色一顿,恨声道:“若不是念在他方回家,老夫定拿鞭子狠狠抽他。”   原是二哥惹的祸,害她担惊受怕!   刘湘婉心下一松,忍俊不禁道:“祖父,您莫要着急,二哥自来鬼主……咳咳……胸有沟壑,定能想到法子妥当处置。”   “哼!若他有法子,何必晨起后早早来老夫这卖乖,”想及此,老太爷心下恼怒不已,大骂道:“你二哥就是脑袋被驴踢了,记吃不记打的玩意,早晚有一天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闻言,刘湘婉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祖父,二哥哪有您说的那般愚钝不堪。”   老太爷瞪大眼睛看她,怒声道:“若你知晓事情缘由,且看你还能说此风凉话。”   睿哥,就是个猪脑子!旁人惦记他的妹妹,不但不阻拦还里应外合与虎谋皮,这就是个傻子!   “祖父,您也说二哥方回家,此番又重振镇国将军府的赫赫威名,便是他做了再大的错事,您也要多多宽宥他,再说有些事焉是您烦恼便能解决,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想再多,事情不按我们心中所想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你啊……你啊……”老太爷指着她,无言以对,这个傻孩子,你二哥算计你,你还帮着他说话,就是因你心眼太实,祖父才怕旁人欺负你。   陪在祖父身边已有三载,自是关心他老人家的身体,今早因着二哥过来,并未陪他老人家用膳,不由问道:“早膳您吃的可多?”   老太爷恼怒道:“气都气饱了,如何还有食欲。”   “这可不成!您老毕竟年岁大了,虽身子骨硬朗,却也不能这般糟践自己,怎能为了生气而不吃饭,”刘湘婉转头看向一旁的招娣,柔声道:“你去厨房走一趟,让其做碗红枣桂圆粥。”   招娣福了福身,未料老太爷开口:“别折腾了,老夫早膳食了半碗粥。”   刘湘婉颔了颔首:“只要不空腹就好。”对招娣示意不用去了。   “你这孩子真让老夫担忧啊……”   “祖父,孙女日日守在您身边,焉何让您担忧?”   自是你的亲事!   被不该惦记的人惦记上!   老夫焉能不急!   只见,老太爷轻叹一声:“还不是你心眼太实!老夫怕你受欺负!”   刘湘婉顿时无语:她自问比旁人多长了两个心眼,只要她不起坏心欺负旁人,谁能欺负她!   这时,刘奎在旁轻声劝慰:“您看六姑娘多关心您,您就别同二少爷置气了。”   老太爷恨声道:“只要那小子不阳奉阴违,老夫且放他一马,若他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且看老夫如何收拾他!”   二哥到底做错何事,让祖父这般生气!   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闲事还是莫要多管!   主仆二人从老太爷处离开后,招娣轻声道:“姑娘,这两日太太免了咱们的请安,可是要回院子吗?”   刘湘婉摇摇头,轻声道:“去看看三姐!”   她们刚走进避雨阁,就见梅兰四人在外候着,且各个脸色忍俊不禁,刘湘婉挑了挑眉,神色诧异的走上前,只见她们脸色绯红福了福身,低声道:“六姑娘!”   “三姐可在?”刘湘婉话音一落,就听到里面传来恼怒声:“姓褚的,我为你怀孩子,你竟还有心思去玩玉石,欠揍了是吧?”   褚敖銮低声道:“娘子,为夫怎么敢?你不是惦记蒋记酱驴肉吗?为夫此番出去,乃是为你买酱驴肉。”   “在顺道去趟玉石店?”   褚敖銮被戳破小心思,讪讪道:“怎敢?怎敢?”   只见三姐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双手掐腰,面目狰狞道:“还敢骗我们母子,买驴肉唤个小厮过去便是,何须你亲自走一趟。”   此举吓的褚敖銮脸色一变,匆匆走上前扶着她的胳膊,焦急道:“哎呦,哎呦,我的祖宗,你想要吓死为夫不成?”   三姐脖子一抬,出其不意的拧住他的耳朵,恨声道:“说,你是要去给我买酱驴肉还是要去玉石店。”   “疼……疼……娘子轻点……”褚敖銮躬着身子,生怕动作一猛惊吓到她与腹中的孩儿,忙不迭道:“为夫不去了,为夫让小厮去买,为夫留在屋中陪你,可好?”   三姐心下满意,怒哼哼的松开手,嗔怒道:“还不快扶我坐下。”如今她肚子大的根本看不到地面,更不用说能自顾坐在床边。   褚敖銮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胳膊,让其慢慢坐到床边,随后为她揉着小腿,轻声道:“娘子受累了!”   三姐翻了个白眼,哼声道:“知道就好,若你再惹我不高兴,待儿子们生出来,我让他们一个爬到你背后挠你,一个挂在你胸前拽你耳朵,让你尝尝被人前后夹击的感觉。”   褚敖銮神色一愣,想到那个情景竟不自觉笑出声,含笑道:“儿子们欺负我,那夫人在干什么?”   三姐摸着肚子,啧啧两声:“自然在旁边为我儿子摇旗呐喊。”   “夫人这是要谋害亲夫。”   “且看你日后表现。”   站在屋外的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看在其他人皆憋得脸色涨红,随后便听到三姐的大喝声:“谁在外面!”   “三姐,是我。”刘湘婉咳了咳,轻声道。   只听屋中瞬间没了一丝动静,过了好半响,衣着整齐的褚敖銮走出来,脸色微红,眼神闪躲,讪笑道:“六妹妹来了。”   刘湘婉福了福身,勉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轻笑道:“三姐夫。”   “你进去陪娘子说说话,姐夫还有事出去一趟。”   刘湘婉含笑的点头,待褚敖銮走到院门口,便听到屋内的大笑声,脸色再也忍不住爆红,脚步匆匆的离开,适才丢人丢大发了!   刘湘婉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端着茶杯抿了抿,轻笑道:“三姐,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三姐夫被你治的俯首帖耳。”   三姐摸着肚子,嗔怒道:“还不是有肚中这两个尚方宝剑在,若不然焉能这般顺我心意。”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含笑道:“此言差矣,依妹妹看,姐姐即便未身怀有孕,三姐夫对你也是视若珍宝!”   “怎么?羡慕的你想嫁……”三姐斜了她一眼,揶揄道。   刘湘婉猛地摇头,轻笑道:“妹妹可没三姐这般好命,倘若我嫁了人,不仅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还要立在她身后伺候她用膳,更甚至为夫婿置小妾纳通房,想想这日子就觉得糟心,遂觉得还是当姑娘好!”   三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为人媳妇哪个不是这般熬过来?”   “三姐可有让你婆婆立过规矩?”   三姐神色一愣,轻哼道:“我婆婆乃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雅人,焉能同我这般凡夫俗子计较。”   “这么说褚家夫人从未让三姐立过规矩?”   三姐脸色发红,恨声道:“我倒是想,可我婆婆看不上我。”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三姐,似褚家这般人口简单的人家,你能嫁过去可真好。”   三姐不住的抚摸肚子,轻声道:“如何不是?本以为似我这般莽撞的性子,嫁人后定会受婆婆磋磨,妯娌为难,谁料嫁人后日子竟过得如此顺心顺意,遂心里很是知足。”   “三姐能遇到三姐夫这般的良人,且与其琴瑟和谐,妹妹真替你欣喜。”   姐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只听三姐冷不丁道:“如今我大腹便便,怕是很难见二哥一面,也不知他眼下可好?有何变化?”昨儿晚膳后,相公回来不住的夸赞二哥,直说其威风凛凛,正气浩然,若不是念及二哥是自家人,她真想告诉相公,当年二哥有多玩世不恭,不可一世。   刘湘婉轻笑道:“在外人面前二哥倒是内敛沉稳,可在祖父面前依旧是往日嬉笑怒骂的样子。”尤其想到适才祖父的怒吼声,嘴角便止不住发笑。   “如今二哥功成名就,想必大伯母马上便要替他寻媳妇。”   “焉何不是?”刘湘婉抬手轻轻摸着三姐的肚子,轻声道:“大伯母盼这一天足足盼了三载,如今二哥功成名就且又留在京中任职,焉能不欣喜。”   三姐低声道:“昨儿听我娘说,魏大哥毁容了!”   刘湘婉身子一僵,神色呆愣的看着她!   “听说为了救二哥,不仅后背中了一剑,脸上还划下一刀,真真是……”   刘湘婉脸色发白,惊吓道:“这么严重?”   “此事你且别跟旁人说,不然我娘又该念叨我。”   刘湘婉愣愣的点头,心中却不住的嘀咕:人想要成功,怎能不付出代价!   既说了此事,三姐也不再遮掩,又对其神神秘秘道:“听说今儿宁远将军府给各府女眷下帖子。”   “莫不是因魏大哥高升,打算宴请众人?”   三姐对其摇头,小声耳语道:“乃是为魏大哥相亲。”   刘湘婉神色再一次呆愣,喃喃道:“果然……果然……”   “果然什么?”三姐不明所以,皱眉道。   刘湘婉嘴角含笑道:“果然人红是非多!”   三姐细细咀嚼此话,越想越觉得此话有理,不由附和道:“六妹此言甚是精辟!”   “可有给母亲下帖子?”   三姐点了点头:“焉能不给?不过娘却是推拒了,毕竟二哥方到家,眼下府中正忙着为他宴请之事,母亲定要从旁相助,怎能在此时去赴宴。”   谁料,刘湘婉身子又是一僵,呆呆的看向三姐,低声道:“三姐,侄儿们动了,竟分别踢我的手与胳膊!”   闻言,三姐轻笑道:“自打我月份大了,他们便时常这般好动。”   “前儿我去姨娘处,她还叮嘱于我,让我对你说,趁着没生前定要多多走动,即使在疼也得走,这样你临产时方容易生子。”   此话一出,三姐神色感激,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替我谢谢黄姨娘,”摸了摸肚子,轻声道:“此话我也就敢跟你说说,近日不知为甚,总是夜不安寝,闭眼便是噩梦连连,总梦到我与孩儿们……”   刘湘婉猛地打断她,神色郑重道:“三姐,梦都是反的,再过三四个月,你定能平安生下侄儿们,”神色一顿,轻声道:“许是我们总在你耳边念叨,竟未考虑过你的感受,方让你胡思乱想。”   三姐眼眶含泪:“六妹,姐姐怕……”   刘湘婉拍着她的手,轻声道:“三姐莫怕,只要你熬过这段时日,日后定能喜得麟儿,想想他们围在你身边,帮你一同欺负三姐夫,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这日子过得多惬意。”   三姐神色不自觉缥缈,那等光景下,两个白胖胖的小娃娃在铺满绒毯的地面上玩耍,相公跪在地上给他们当大马骑,而她言笑晏晏的坐在一旁看着,想及此,眼睛微眯,嘴角不自觉上翘,低声道:“那样的日子可真好……”   “遂三姐安下心,现下你吃点苦受点累,皆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日子。”   三姐眉眼间那一抹忧愁之色终是散去,神色郑重道:“姐姐知道了,从今日起每日都要走上一时三刻,既为了孩儿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刘湘婉低声道:“三姐这么想就对了!”   宁远将军府,魏廷茂见府中婢女一个个神色匆匆,皱眉看向豆包,冷脸道:“府中发生何事?”   豆包摇了摇头,一脸不解:“奴才也不知。”   “过去问问!”   豆包点了点头,趁人不注意,拦住一手拿木案的小丫鬟,板着脸,低声道:“你们为何神色匆匆?”   小丫鬟吓得脸色一白,断断续续告诉其缘由,豆包侧开身让其离开。   待人走远,豆包方神色慌张的回到少爷身边,小心翼翼窥觑他的脸色,小声道:“少爷……”   “说!”魏廷茂双手背在身后,神色微冷道。   豆包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少爷,好似公主正在宴请各府女眷,为了……为了您的亲事。”话音一落,立马垂下头。   只见魏廷茂脸色铁青,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脖颈处更是青筋外露,身上更是散发阵阵冷意,豆包不自觉身子一颤,这次三公主当真触了少爷的逆鳞!   魏廷茂冷着脸,转身走了回去,见此,豆包战战兢兢跟在其身后,回到屋中,豆包为少爷斟了一杯茶,轻声道:“少爷,您喝点茶,消消气!”   魏廷茂气愤之下,接过茶杯径直摔在地上,神色阴冷的吐出二字:“找死!”   豆包吓得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瑟瑟道:“少爷,您消消气。”   魏廷茂垂下眼眸,心中不住的思索,随后冷笑一声,讥讽道:“既她想这么做,那我成全她!”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豆包,淡淡道:“起来,为我重新倒茶。”   豆包心下一舒,起身后轻手轻脚为少爷斟了一杯茶,只听魏廷茂淡淡道:“你出去打听下,今儿可有镇国将军府的两位夫人过来赴宴。”   “是!”豆包自是明白少爷为何这般说,遂躬着身子退出去。   一盏茶后,豆包眉眼带笑的回来,轻声道:“少爷,镇国将军府并未来人。”   魏廷茂眉眼舒展,淡笑道:“如此最好!”   就这样,魏廷茂主仆一直在屋中静等,不出半个时辰便有小丫鬟过来,福了福身,方轻声道:“二少爷,公主请您过去。”   魏廷茂淡笑道:“知道了,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小丫鬟神□□言又止,瑟瑟道:“二少爷,奴婢在外等您,可好?”   魏廷茂眸光如箭般盯着她,冷冷道:“你想死不成!”   小丫鬟吓得身子瑟瑟发抖,告饶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回去复命!”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魏廷茂看向豆包,轻声道:“适才我吩咐你之事,可能办好?”   豆包嬉皮笑脸道:“少爷放心,奴才定让您满意。”   魏廷茂颔了颔首,淡淡道:“去吧!”   凉亭中,三公主正在陪各府女眷喝茶,未料尧哥过来请安,三公主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压抑心中的怒火:“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娘让孩儿过来的吗?”   “为娘何时让你过来?”话音一落,三公主立即明白此事乃何人所为,对其耳语道:“现下不是你过来的时候,速速退下。”   只见众位夫人纷纷看向尧哥,眼里发着光,三少爷虽丧了妻,但到底是公主的儿子,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且前夫人未留下一儿半女,容貌英俊不说,一举一动更是风度翩翩,比毁了容的怀远将军不知好多少倍。   尧哥见她娘脸色铁青,心知做错事,忙对其揖礼,又对众位夫人淡淡点头,方抬脚离开。   半个时辰后,就见一绿衣婢女脚步匆忙的往这边来,向嬷嬷远远看见,心知出了事方脚步轻移的退出去,背人处立马扯住她的胳膊,低斥道:“也不看看眼下什么时候,竟敢不知分寸的闯进来。”   绿衣婢女喘着气,脸色苍白的扯着向嬷嬷的胳膊,焦急道:“嬷嬷,出事了?”   “何事让你这般神色慌张?”   绿衣婢女小声道:“也不知谁家的千金掉进后院的池子里,最后竟被咱们三少爷抱上来。”   闻言,向嬷嬷脸色惨白,膝盖发软,慌张道:“此事都有谁看见?”   “陪在那位小姐身边有五六位千金,遂……”   向嬷嬷心脏砰砰直跳,转头看向坐在上首与各府女眷言笑晏晏的公主,揉了揉脸颊让其看起来红润些,方抖的身子走至公主身边,对其耳语,只见三公主手中的酒盅微微倾斜,不小心抖出几滴落在她红色镂花青罗裙上,嘴角含笑的点头:“你先过去看看,若还是不妥,本宫便亲自过去。”   向嬷嬷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今儿应约而来的有七八位官宦人家的女眷,其夫君身份自是不如宁远将军府,遂得知魏廷茂要择妻,即便他脸上有道疤痕又怎样,只要前程好,比什么都强,自是想抱紧魏廷茂这颗大树,但现下却有了其他念想,宁远将军府的世子爷当真玉树凌风,虽是鳏夫,却也比嫁给毁了容的怀远大将军强。   只见,其中一位秦夫人眉眼一挑,含笑道:“公主,可是出了何事?”   三公主淡笑道:“老二虽是武将,面色却还是有些赧然,遂一直未曾过来,本宫便让向嬷嬷亲自去催催,总不能让你们一直候着他吧!”   秦夫人轻声道:“让公主费心了。”   三公主忍着满腔怒意,嘴角含笑的与她寒暄,大约一刻钟后,方缓缓起身,含笑道:“你们稍等,本宫去去就回。”   众位女眷自是知晓公主为甚离开,方起身对其福了福身。   三公主带着婢女神色匆匆的走去后院,待见落水的女子已被披风裹住身子,不让其春光外泄,再看尧哥浑身湿透,也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带着怒气走上前,伸手对其挥了一耳光,怒声道:“你傻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连请安都忘了,小郡主跑上前,扯着她娘的胳膊,焦急道:“娘,莫要怪哥哥。”   尧哥捂着脸,不可置信道:“娘,您为甚打儿子?”   三公主眸光瞥了眼众人的脸色,脸色铁青道:“今儿本宫宴请各府女眷乃是为你二哥择媳妇,且此处全是未出阁的千金,你就不知道避讳吗?”   尧哥脸色涨红,小声辩解:“适才儿子从您那处出来,本是在院子散步,未料她们在此赏景,便……”   三公主沉着脸,低声道:“所以你就动了花花肠子!”   “娘,儿子没有,只是心里合计着,她们之中可有您为孩儿相中的媳妇!”   “你……你……”若不是此处尚有外人在,定要好好教训他,怎如此不知分寸,三公主恼怒道:“这周围全是婢女、老妈子,有人落水,用得着你亲自下去救人吗?”   尧哥也是满脸不解,低声道:“儿子也不知道啊……”他本是站在岸边远观,莫名膝盖一软竟栽进水中,又见不远处那位姑娘双手不住的噗通,无奈之下只得游过,总不能他人都掉进水里,且自顾爬上来,任那位小姐在水中垂死挣扎吧!   三公主面如锅底,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低斥道:“赶紧给本宫滚!”瞥了眼神色呆愣的女儿,冷冷道:“跟你哥哥一同走!”   尧哥点了点头,拉着妹妹离开,刚走几步,便听见后面传来低泣声,随着尧哥走的越远,哭上越大,见此,三公主脸上冷意甚重,此时若在不明白她作何打算,就当真傻得无药可救,抬脚走过去盯着她,冷冷道:“闭嘴!”   只见,秦姑娘泪雨婆娑的抬头:“公主,小女被三少爷抱上来,且他看光小女的身子,您怎能让他离开?”   三公主挑了挑眉,轻笑道:“不让我儿离开,你打算让其负责?”   落水小姐乃三年前翊哥成亲当日,与三姐口角不对付的秦姑娘,只见其低泣道:“公主,您莫不是要置小女的清白于不顾?”   三公主冷笑道:“你不甚落入水中,恰巧被我儿撞见,他菩萨心肠跳进水中救你,未料施恩反被讹,若此事称了你的意,这天下岂不是没了道理可言?”   秦小姐脸色惨白,低泣道:“公主,虽您皇室出身,可如今却是青天白日,您这般血口喷人,置小女的清誉于何处,小女没您说的那么不知羞耻,”抬头看向一旁的闺中好友,厉声道:“你们且告诉公主,我可是这样的人?”   三公主气场全开,吓得几位姑娘瑟瑟发抖,皆是垂头不语,只见三公主嘴角微微上翘,淡淡道:“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被人当众如此羞辱,秦姑娘自觉无颜苟活于世上,猛地脱掉身上的披风,趁人不备,身子一跃扎进水中,众人见此,脸色骤变,随之惊吓的大叫,三公主冷着脸,厉声道:“闭嘴!”看向身后的婢女,眸光阴冷:“愣着作甚,赶紧下去救人,若人救不活,你们也不用活在这世上!”   后院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惹得凉亭处众位女眷闻声而来,待众人脚步匆匆过来,入目一看自家闺女完好无损的站在一旁,心下微微一舒,除了那位秦夫人,眼神扫过众人却未曾看到自家闺女,脸色骤然大变,惴惴不安的看向三公主,喃喃道:“可是我女儿出事了?”   三公主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安慰道:“秦夫人莫要担心,令千金不甚失足落水,本宫已派人下去救她。”‘失足落水’四字咬得极为重,眼神更是阴冷的瞥向其他几位姑娘。   秦夫人身子发抖,身旁的妈妈扶着她颤巍巍的走上前,看到与女儿交好的闺中千金,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三公主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秦夫人可是信不过本宫。”   “公主,妾身焉敢?”话音一落,就见一位妈妈抱着秦姑娘上岸,秦夫人身子一软扑通爬过去,搂着她大哭道:“湘儿,你怎么样了?”   爬上岸的老妈妈累的不住喘息,断断续续道:“夫人,令千金呛了好几口水,您还是赶紧将人翻过去,对着她后背捶捶,若将水捶出来,令千金便无大碍。”   这时,三公主走上前,眸光瞥向众位千金,嘴角露出阴冷的笑意,几位姑娘吓得身子不住的哆嗦,垂下头,不由自主的躲在自家娘亲身后瑟瑟发抖,眼明心亮的几位夫人哪还不明白,这秦姑娘落水怕是事出有因,遂拍了拍自家姑娘的手以示安抚,彼此对视一眼,淡笑道:“公主,天色不早,妾身们也该告辞了。”   三公主假意挽留几句,轻声道:“今日宴请你们本是想结两姓之好,未料……”   众位太太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公主言重了!”   “既如此,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众位夫人带着自家女儿匆匆离开,唯有秦夫人使劲拍打女儿的后背,只盼捶出她胸口的水,让其吐出来。   大约一盏茶功夫,三公主缓缓走上前,神色担忧道:“秦夫人,事已至此,你……”   谁知秦夫人猛地抬头,眸光如箭般冷冷盯着她,凄厉道:“公主说的好听,不是你的女儿落水,你尚有心情安抚妾身,如今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乃是妾身十月怀胎,疼了足足两日方生下来的女儿,如今不过是跟随妾身来您府中做客,便成眼下这般光景,三公主以为能善了不成……”   闻言,三公主嗤笑一声:“不能善了又如何?”   “若我家湘儿有个万一,三公主又不能给妾身满意的答复,妾身拼死也要去皇后面前告御状。”   三公主脸色一冷,冷冷道:“你威胁本宫?”   秦夫人恍若不闻,使劲捶打女儿的后背,可她却在不曾醒过来,秦夫人大悲之下抱着她痛哭:“我的湘儿,我的女儿……都是为娘不好,为娘就不该带你来此……”   三公主身子踉跄下,未料此女性子如此烈,如今她死在府中,秦夫人迟早会知晓内情,到时两家必将结成死仇,更甚至关乎尧哥的前程……   秦姑娘的婢女猛地趴在姑娘身上,大哭道:“太太,是公主,是她害的我们姑娘羞愧难当下萌生死意!”   秦夫人身子一僵,眼神仇恨般看向三公主,指着她尖锐道:“是你,是你,是你害死我的女儿……”   三公主脸色泛白,低斥道:“秦夫人莫不是疯癫了不成?”   向嬷嬷扶着公主的胳膊,勉强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道:“公主,眼下还是解决事情要紧。”   三公主敛了敛容,轻声道:“秦夫人,你痛失爱女,本宫感同身受,却也不能听信婢女的一面之词,适才你跟众位夫人一同过来,可曾听到其他几位姑娘说甚,想必这女婢受惊过度,魔怔了吧!”   秦夫人不住的摇头,凄厉道:“多说无益!妾身已明白您的意思,”转头看向身后的贴身妈妈,厉声道:“回府唤老爷过来。”   那位妈妈脸色苍白的点头,飞快离开。   三公主冷冷道:“你这是作甚?”   “既然妾身人微言轻,问不出结果,自是由我家老爷过来,为我可怜的女儿伸冤。”   这时,豆包神色慌张的跑进来,焦急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府里死人了!”   魏廷茂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皱眉道:“好好说话!”   豆包喘着气,低声道:“适才奴才按您的吩咐,唤府中一位面生的丫鬟去寻三少爷,让其去公主那边,三少爷却是去了,但方到那便被公主支走,未料……未料三少爷走到后花园的水池旁,看到小郡主陪着几位千金说话,而此时秦大人的女儿与众人打闹间,不甚失足跌落水中,”   豆包言语一顿,瑟瑟道:“奴才见秦姑娘在水中使劲噗通,喘不上来气,便拾起地下的石子,打向躲在树影处三少爷的膝盖,待三少爷落水后,方游过去救起秦姑娘,这时向嬷嬷拿着披风过来,裹住秦姑娘的身子,随后公主带人过来,先是支走三少爷与小郡主,后不知对秦姑娘说甚,只见秦姑娘转身跳进水里,现下人已经殁了……”   魏廷茂低叹:“英雄救美,可那人看不上秦家的门第,遂匆忙支走三弟,却未料那位秦姑娘如此刚烈。”   豆包扑通跪在地上,小声道:“少爷,此事都是奴才的错。”若不是他多事,秦姑娘也不至于被公主羞辱,羞愧难当下跳水而亡,都是他的错……   魏廷茂盯着他,冷冷道:“往日你自作主张不过是小打小闹,我且纵容你,今日竟自作聪明的行此等造次之事,方酿成这般惨事。”   “少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豆包不住的磕头。   见他额头红肿,魏廷茂方缓缓开口:“起来吧!说来此事也非你有意为之,也只能说秦姑娘红颜命薄。”   豆包缓缓起身,低声道:“少爷,奴才错了,日后再不敢自作主张!”   “此次的教训你定要牢记在心,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都可挽回,如人的性命,一旦没了就当真没了!”   豆包脸色一白,瑟瑟道:“奴才知道了!”   魏廷茂低叹:“咱们走吧!”   豆包垂着头,跟在少爷身后,只听魏廷茂淡淡道:“无需多想,此事与我们有何关系,若不是她心存歹意算计我,焉能发生今日之事,怕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让其反噬其果,真应了那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听少爷这般说,豆包心下的悔恨总算少了些许,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徐徐跟在少爷身后。   此时,三公主已被这一出出事弄得心慌意乱,想了想,吩咐道:“向嬷嬷,唤老爷过来。”   向嬷嬷躬身点头,谁能想到此事变成眼下这般,待她神色慌张,疾步去寻老爷,未料行至半路碰到二少爷,神色一愣,福了福身,缓缓道:“二少爷。”   魏廷茂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越过去,未料向嬷嬷轻唤道:“少爷,适才您为何没去园中?”   魏廷茂脚步一顿,头也未转,冷冷道:“你是何身份,也敢质问我?”   只见,向嬷嬷身子发抖,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低声道:“老奴不敢,老奴错了!”   魏廷茂嘴角带着冷笑转过身,缓缓向其走去,淡淡道:“听说母亲那边出了事?”   “二少爷?”向嬷嬷神色惊恐,莫不是那事乃二少爷谋划而成,不……不……不可能,秦姑娘可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岂能被人随意谋害,二少爷便是手眼通天,也不能左右他人的性命。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着她一个人转,她能左右旁人之事,却不能左右旁人的性命,她不能,我不能,遂如今此局被她走成这般,也是她咎由自取,”魏廷茂蹲下身子,淡笑道:“倘若母亲问起我,还妄你将此话如实已告,毕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没人比她更为感同身受,你说是不是?”话音一落,不甚在意她脸上惊吓的脸色,起身大步离开。   适才她看到什么!   二少爷眼里滔天的恨意!   若有朝一日,公主势微,二少爷怕是……   想及此,向嬷嬷深深打个寒颤,那日公主有句话说的不错,她们真是养虎为患,反受其害,身后婢女走上前,小声道:“嬷嬷?”   向嬷嬷苦笑道:“扶我起来!”今日这一惊一吓已吓破她的胆子,如今浑身上下无一丝力气,唯有靠着身旁的婢女方能起身。   “少爷,您那么说岂不是让向嬷嬷以为,此事乃咱们有意为之?”   “她不至于这么傻,官宦人家千金的性命,焉是我所能左右。”   豆包低声道:“少爷,都是奴才害的您。”   魏廷茂冷冷道:“此话休得再说!” 第172章 表白心意   主仆二人慢慢行至院门口, 豆包小声道:“少爷,可是要去登仙楼?”   魏廷茂淡淡应了一声, 脚步一顿,转头见他垂头丧气, 冷冷道:“你且记住,我的奴才可以被我欺负、辱骂、责打, 却不容旁人随意践踏,包括你自己!”   闻言,豆包神色大震, 眸光发亮,脆声道:“少爷,奴才明白了!”   魏廷茂冷声一声,方抬脚离开, 只见豆包一下子恢复往日的活力, 屁颠屁颠跟在少爷身后,轻快道:“少爷, 咱们是走去还是坐马车。”   魏廷茂沉吟片刻,淡淡道:“坐马车吧!”   “少爷,您且在此稍等, 奴才这就去张罗。”   就这样,主仆二人赶着马车来到登仙楼,只见甲仁站在门口候着魏少爷,待人缓缓过来,忙对其躬身揖礼, 低声道:“魏少爷,三位少爷让小的在此候着您。”   “前方带路。”   甲仁低声应道,躬着腰往前走,只见他走到二楼第一个包厢方停住脚步,随后轻声道:“少爷,魏少爷来了。”   门被缓缓推开,坐在凳子上的睿哥神色不自然,到底未忍住心下的好奇瞥了眼青墨,只见其嘴角青了一块,眨了眨眼,讪讪道:“你来了?”   进去后,魏廷茂自责道:“让你们久等了,本是我相邀你们,却未料家中出了些许事,遂耽搁晚了!”   “人来就好,若你不来,我们就去你府中捉你,”宋天明笑的意味不明,揶揄道:“只因我知晓,刘家六妹妹过得十分顺心,甚得老太爷欢心。”   魏廷茂脸色一僵,讪讪道:“宣鹤,莫要打趣我?”   宋天明摇了摇头,轻笑道:“青墨,你不说我自然打趣你,若你坦白,我又何须打趣你,还可替你出谋划策。”   门外立着的豆包为他们轻轻关上门,魏廷茂坐下后,对面三人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神色自若道:“我确实心仪刘家湘婉!”   此话一出,惊的宋天明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曹霁光嘴角淡笑,显然此答案在他意料之中,遂眉眼带笑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宣鹤。   谁料,睿哥抹了把脸,低声道:“青墨,你还是换人吧!”   “为何?”魏廷茂端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   睿哥微微酝酿下说辞,轻声道:“今早我探过祖父的口风,他老人家对你不甚满意,因你心机深沉,怕你算计我六妹,欺负我六妹,说甚也不同意将我六妹许配与你。”   “如果亲事这么容易,还何须我费尽心机。”   曹霁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子渊,你何时知晓青墨的心意?”   睿哥脸色一僵,讪讪道:“战场上青墨为救我替我挨了一剑,危在旦夕时他方表露对我六妹的心意,救命之恩大过天,我自是要帮他达成所愿。”当时他太过冲动莽撞,急于求成,不听青墨的劝阻,方酿成此等苦果。   “原是这般啊……”曹霁光瞥了瞥青墨,只见其嘴角微微僵硬,在看看傻傻坐在一旁,至今不明所以的睿哥,心中轻叹:子渊啊……你这是被人算计还不自知!且还帮着他刨自家的墙角,没被你家老太爷抽鞭子,也只能说老天爷在庇佑你,让你在此时立下大功,助你逃过一劫,否则你怕是在劫难逃。   再看宋天明一脸的难以置信,惊吓道:“青墨,你早有此念想?”   “我这人性子内敛,凡认准之事,拼尽性命也会完成,认准之人,也定会将其纳在自己羽翼下,更何况六妹妹乃我青睐之人,此生绝不能错过她,一旦错过便会悔恨终生。”   “可你们……年岁相差甚多!”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玩味道:“老夫少妻有何不好,我可以宠着她,纵着她,疼着她,不让其受一丝伤害,只要她依附在我的羽翼下便是,”声音一顿,淡笑道:“再且十年以后,你们的夫人容颜渐渐老去,而我家夫人花颜月貌,到得那时,你们之中谁还能再说这等风凉话,只怕会羡慕嫉妒我。”   宋天明神色惊愕,愣愣道:“她……她……与旁人并无其他,何至于让你情深根种。”   魏廷茂淡淡道:“甲之蜜糖,乙之□□,情之一事不可言喻!”   “你……”   “以往所行之事乃是我势微,不得不对人卑躬屈膝,可如今的我却不一样,如今我功成名就,大权在握,若连心仪之人都纳不到羽翼之下,功成名就与我而言,还有何用?”   宋天明手一抖,杯中茶水洒出大半,惊慌道:“你……你……你不会是为了她方去战场拼命吧!”   魏廷茂不置可否,轻声道:“这些年做低伏小,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将权利紧紧握在手中,旁人才无法对你指手画脚,心中所求也能唾手可得。”   曹霁光碰了碰宋天明的胳膊,小声道:“此人已走火入魔,多说无益。”   “可是……”   一边是步步紧逼的青墨,一边是拿鞭子要抽他的祖父,夹在中间的睿哥着实不好受,轻叹道:“若你当真心意已决,还是想想如何跟我祖父斡旋吧!虽我欠你一命,但也只能帮到这,其他的恕兄弟无能为力。”祖父可是言辞凿凿的告诫过他,倘若他敢阳奉阴违,便不再顾忌其他,直接拿鞭子抽他。   “子渊,此前种种多谢你,之后的事自是要靠我自己解决。”   曹霁光似想起什么,淡笑道:“适才你说家中出了事,可是三公主宴请各府女眷为你择妻一事,我家也被宴请其中,不过却被我爹推拒了。”青墨与三公主不合,早是众所周知的事,现下他展露头角,深受圣上器重,似他们这等人家,自是对他刮目相看,焉能在此时触其眉头。   宋天明淡笑道:“我家曾祖母也推了!”   只见魏廷茂冷笑道:“幸亏你们三家未去,不然今儿便摊上麻烦事了!”   三人被惊到,异口同声道:“发生何事?”   魏廷茂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冷笑道:“秦大人的女儿在府中不甚失足落水,如今人已殁了!”   什么!   其他三人脸色大变,秦大人的女儿死在宁远将军府,此事焉能善了!   这秦大人极擅专营,此事怕……想想都替那位秦姑娘悲叹!   曹霁光轻声道:“如此说来,这三公主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是与你找麻烦,未料反惹了一身是非官司。”   魏廷茂嗤笑两声:“你们且看此事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其他二人不甚明白,但曹霁光却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青墨所言极是。”   睿哥皱眉道:“官宦人家的千金,焉能死的不明不白。”失足落水这里面说道可多了,此事其中定有隐情。   曹霁光淡笑道:“预知后事如何,我们静观其变就是!”   一行人说了半晌午的话方各自散去,睿哥骑马回家,却发现身后那辆马车一直跟着他,不由勒紧马绳,让马原地不动,静待后面那辆马车跟上来,随后身子一跃跳到马车里,看着那人皱眉道:“你这是打算作甚?”   “自是去拜访你家老太爷!”   睿哥神色大变,劝阻道:“早膳时祖父还与我发了一通火,若你此时过去,怕是极难善了,不若过些时日再去拜访他也不迟。”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早与晚就如同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既然老太爷已知晓我心中所想,焉能不过去表明心意。”   睿哥讪讪道:“别看我祖父年岁大了,身子骨却一直精神矍铄,挥起鞭子从未手软过,若你硬要此时过去,别怪兄弟没拦你,若他老人家对你挥鞭子,我可不会出面替你求情。”   “我倒是巴不得他老人家打我一顿。”打了就是应承他了!   “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睿哥脸色涨红的指着他,这人怎好赖话听不懂,待过些日子,祖父他老人家渐渐气消些,在过去拜访他不是甚好,再说六妹妹刚及笄,家中又不会立即为她定亲,何须这般着急!   只听,魏廷茂轻声道:“你二伯好似在为六妹妹寻人家!”   睿哥身子一僵,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此事我怎不知?”又想到早膳时祖父说出之言,怕是真有其事方才告诫他,就怕他知晓后传到青墨耳里,不过这厮消息怎这么灵通。   魏廷茂垂下头,遮住眼里的思绪,淡淡道:“既是我心中所想,前面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青墨,便是我祖父应允,若我六妹不同意,你又该如何是好?”   “焉何不同意?”   “你家世那般复杂,而我六妹却极其天真无邪,以她的脾性嫁进去定会受三公主的磋磨,你这不是心悦她而是在害她。”   魏廷茂细细咀嚼这四字:“天真无邪……”这些年她一直扮猪吃老虎,没想到众人竟谁也未曾瞧出来,如此一想,他二人成婚后,倒是越发的相得益彰,一个腹黑深沉,一个扮猪吃老虎,总之皆是一肚子坏水。   “停车!”睿哥见他一意孤行,不由大喊一声,只见豆包紧紧勒住马绳,马车方缓缓停下。   魏廷茂皱眉道:“可是有事?”   睿哥缩着脖子,瑟瑟道:“咱们还是分开走吧!”   “为甚?”   “若祖父知晓我阳奉阴违,定会拿鞭子抽我,后日家中要为我宴请众人,我总不能带伤见人吧!”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笑道:“如此,你我二人便兵分两路吧!”   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沉重道:“你保重!”掀帘大步离开。   豆包轻声道:“少爷,咱们还去吗?”   “为何不去?”魏廷茂闭上眼,暗暗道:老太爷怕是一直在静候他,若不然也不会早膳时故意告诫子渊,此行此举就是做给他看,若他此时不敢过去,觅得佳人之路怕是难上加难。   主仆二人到了镇国将军府,立时惊动府中众人,除了大太太与大太太知晓青墨脸上疤痕的由来,其余女眷皆不知晓,遂主仆二人进府时,惊的众人神色呆愣,皆被他脸上的疤痕所吓倒。   得知消息的大太太亲自出府迎接,魏廷茂躬身揖礼,未料大太太一把扶起他,感激道:“青墨,伯母谢谢你救了我儿的性命。”说着便要屈膝下跪。   魏廷茂眼疾手快的拖住她,轻声道:“伯母万万不可,我与子渊自小一同长大,他身陷危难之中,我焉能袖手旁观,”声音一顿,淡笑道:“倘若易地而处,子渊定也会这般待我。”   只见,大太太眼眶含泪,拉着他的手不住哽咽:“伯母谢谢你,谢谢你。”   “伯母无需客套!”   大太太欲言又止,低声道:“你脸上的疤痕,伯母定会想尽法子帮你除去。”   魏廷茂对其摇摇头,轻声道:“身为将士,保家卫国本就是我们的使命,况且战场上腥风血雨,刀剑无眼,身上焉能没有留下疤痕,脸上这个不过是凑巧罢了,遂小侄并未放在心上。”   “可你到底不曾娶妻……”话一出口,大太太便一脸的懊悔之色,低声道:“是伯母不好,不该提及此事,徒惹你伤心。”   魏廷茂安抚道:“伯母,小侄已有心仪之人,不过她刚及笄,待过些时日她家人应允,小侄便上门提亲。”   大太太眉眼一喜,激动道:“当真?”握着他的手,颤声道:“不知哪家小姐,我可认识?”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小侄不好说太多,待过些时日您就能知晓。”   大太太忙不迭点头,絮絮叨叨道:“伯母乃妇道人家,不擅长舞刀弄枪,但打理一府中馈及娶媳妇之事,在没人比我更为清楚,日后若你有不懂的地方,尽可告知我。”   “说不得当真要麻烦您。”   闻言,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拉着他徐徐走进去,轻笑道:“你与子渊从小一同长大,伯母一直当你是半个儿子,遂日后遇到麻烦事,力所能及之事伯母定竭尽全力。”   “多谢伯母!”   此时二太太闻声出来,待亲眼看到魏廷茂脸上的疤痕,神色一愣,轻声道:“魏贤侄来了?”   魏廷茂对其揖礼:“伯母。”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除了此话,她在说不出任何宽慰之言,倘若言语不慎提及他脸上的疤痕,定会惹他黯然神伤,遂只能看着他尴尬的笑笑。   这时,刘奎躬身过来,对两位太太行礼问安,随后轻声道:“魏少爷,老太爷知晓您来府,便派老奴过来请您过去。”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麻烦刘叔了!”   “不敢!”   大太太拉着他的手,叮嘱道:“你先去拜见老太爷,至于晚膳,定要留在府中用过方能走。”   “如此,叨扰伯母了!”   “日后不许这般见外!”大太太嗔怒道。   待魏廷茂随刘奎离开,二太太脚步轻移的走到大嫂身边,轻声道:“今儿三公主宴请各府女眷为青墨择妻,他人怎会出现在此?”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他二人不合,满京城尽人皆知,弟妹问此话不觉得有点……”愚笨吗?   二太太脸色一讪,尴尬道:“大嫂之言,我焉能不知,可青墨此举岂不是明目张胆的与三公主打擂台吗?”   “今昔焉能相提并论,弟妹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又何必非要问出口。”   二太太讪笑道:“我不过是心中不安罢了!”   “不安?魏家之事与我们有何关系,弟妹又何必徒增烦恼?”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微敛,淡淡道:“大嫂说的是。”   大太太转头对郭妈妈,轻声道:“咱们回去吧!你帮我想想晚膳的菜色!”   郭妈妈躬身点头,随着大太太离开。   厅中再无一人,只见二太太脸色铁青,怒声道:“大嫂竟一点也不将我放在眼里,”声音一顿,小声道:“不就是睿哥打了胜仗,封作大将军,她便这般耀武扬威,待我儿回来,且看她如何嘚瑟。”   王妈妈上前一步,劝慰道:“太太,毕竟魏少爷跟大房之人交好,倘若他跟咱们二房亲近,又何至于让您这么生气。”   二太太愤恨的扯着丝帕,恼怒道:“若当年翊哥留在京中,青墨定会与他交好,可如今他却在……”想及此,低声道:“一晃三年过去,也不知我的嫡孙长成何模样,唉……”   “太太莫急,前几日老爷不是说过,大少爷取得不少政绩,再过三年五载定能回京。”   “老爷不过是敷衍我罢了!当年翊哥离京前,也对我说三载后定能回京,如今三载已过,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睿哥倒是回来,可他呢?带着媳妇孩儿一直在外任,一点也不惦念我。”   “太太,咱们少爷毕竟是文官,您看大太太这三载,为了二少爷可谓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日日担惊受怕,如今终将他盼回来,咱们少爷外任之地虽是艰苦些,却未有何危险之事,再且每月都会寄信与家中,让您知晓他们的近况。”   “可到底不如他在我身边好……”二太太惆怅道:“也不知他们何时能归家?”   魏廷茂跟在刘奎身后,轻声道:“当年多谢刘叔教导小辈武艺,若不然小辈焉能有如此成就。”   刘奎淡笑道:“魏少爷不必如此谦虚,当年老奴也不过是稍稍指点,且那时您的武艺已个中高手,遂老夫当不得您的谢。”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您。”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老太爷的院子,魏廷茂身子一顿,猛地停住脚步,眼神不自觉看向旁边的院子,刘奎已从老太爷那里知晓魏少爷的心思,遂咳了咳,轻声道:“魏少爷,老太爷还在等着您。”   魏廷茂脸色一僵,终还是收回眼神,抬脚跟在其身后,本以为今日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小人,却未料……三载已然过去,也不知她身量可有长高,眉眼可有长开,不过眼下且不急,如今的她已经及笄,明年便到了嫁人的年岁,到时……想到这,魏廷茂眉眼渐渐有了笑意,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   到了门口,只见刘奎在外轻声道:“老太爷,老奴回来了。”   只听屋中传来老太爷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魏廷茂敛了敛脸上的笑容,脚步轻声的走进去,待见到书房中坐在案桌前的老太爷,掀起衣袍,对其恭恭敬敬磕了头,轻声道:“小辈给老太爷请安。”   老太爷眯着眼睛,冷冷道:“老夫可受不起怀远大将军这般重的大礼。”   魏廷茂并未起身,而是挺直后背,神色郑重道:“老太爷,您与小辈都是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将士,即便遇到挫折也不会轻易放弃,遂小辈在战场上如此,在亲事上也如此!”   “亲事?何亲事?为甚老夫听不懂?”   魏廷茂肃着脸,铿锵有力道:“小辈心仪府上六姑娘,想娶她为妻。”   闻言,老太爷铁青着脸,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放肆!休要胡言乱语!”   “今儿小辈既敢来此,既是为了心中所想,也是为了给您承诺!”   老太爷神色一怔,缓缓道:“什么承诺?”   “倘若老太爷肯割爱,将刘氏湘婉许配给小辈,小辈答应您,终此一生如同您待老夫人一般,对其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你……”   魏廷茂又道:“老太爷,小辈性子刚烈又擅长谋略,只因小辈身处在那等处境下不得不为,若您担忧小辈会算计六妹妹以及刘家人,现下小辈便可对您立下重誓。”   老太爷对其摇摇头,低叹道:“你且起来!”   魏廷茂置若罔闻,神色郑重的看着他,但老太爷何须人也,淡淡道:“老夫不是那等心软之人,倘若老夫无心,你便是在此地跪上三天三夜,老夫也绝不会应允。”   半响后,只听魏廷茂轻声道:“老太爷,小辈如今功名已成,为何您不甚满意小辈?”   老太爷起身,缓缓走至他面前,轻声道:“青墨,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当年老夫只与你见过你几面,便发现你身上所掩藏的风华,但是……”长叹一声:“老夫的六丫头心眼太过实诚,斗不过你也斗不过宁远将军府后宅中的众人,你可能有无数的娇妻美妾,但老夫只有一个六丫头,只想让她平平安安过一生。”   魏廷茂轻声道:“老太爷,小辈不懂,您所说的平平安安是何?”   “没有勾心斗角,一辈子顺心顺意。”   “小辈奉旨回京,入朝听封时,圣上赐予小辈怀远将军的府第,待小辈成亲后便可搬出去,如此一来,便无您所担忧之事。”   老太爷噎了下,又道:“老夫只想找个家世清白,人口简单的人家与六丫头,这样她既不用受婆婆磋磨,又不用受妯娌为难。”   “成亲后小辈会搬到新府邸,偌大的将军府唯有六妹妹一个主母,她既不用伺候公婆又不用搭理妯娌,此府邸唯有我与她二人相依相偎。”   老太爷神色又是一僵,咳了咳又道:“老夫只想找个与她琴瑟和谐之人。”   “倘若小辈娶了六妹妹,终其一生唯有她一人,决不纳妾室置通房,绝不寻花问柳,绝不在外勾三搭四,”魏廷茂声音一顿,又道:“夫妻本是一体,小辈既相中她,终其一生也只会是她。”   “若她未嫁与你,而是嫁与旁人,你又该如何?”   魏廷茂眸光一冷,淡淡道:“抢!”   “你……”   “这世上本就弱肉强食,唯有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小时我掌握不了我娘的命运,让她凄苦离世,三年前我掌握不了大哥的命运,让他背井离乡,但如今的我在不似往日般无所作为,现下的我身居高位,深得圣上器重,倘若心仪之人求而不得,那这一切要之还有何用?”   老太爷神色大动,轻声道:“青墨,人这一辈有很多求而不得之事,你不能如此执拗,执念太深,终是害人害已。”   魏廷茂垂下头,低声道:“您之言小辈如何不知,可小辈拼着一身本事,拼着性命,终还是闯出一番天地,难道心底那一点点小奢望就这么难以实现吗?”   “青墨,易地而处,若你是老夫,可愿将孙女许给似你这般出身复杂之人。”   魏廷茂缓缓道:“老太爷,小辈的出身小辈不能选择,但小辈日后要走之路却是可以选择,遂请您相信小辈,此生定不会负六妹妹。”   “六丫头在老夫身边虽不过三载光阴,老夫却甚是疼爱她,未出嫁时老夫尚且娇惯她,出嫁后更不容许旁人欺负她,遂老夫并不在意日后六丫头的夫婿是否与之门当户对,”老太爷话音一顿,又道:“青墨,以你如今的身份,我家六丫头配与你着实委屈了你。”   “老太爷,小辈不是那等肤浅之人,在花容月貌的女子也有容颜老去的那一日,小辈心仪六妹妹对亲人的庇护之情,小辈也想有朝一日,有人倾尽所有庇护于我,至少让我觉得在这世间,小辈也是被人疼,被人爱,被人念,而不是生母早亡,亲爹不顾,手足分离的可怜人。”   话到此处,老太爷焉能不动容,低叹一声:“此事你且容我想想。”   魏廷茂对其重重磕了一头,神色郑重道:“老太爷,小辈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凡小辈说出之言,定终生铭记于心,若您肯将六妹妹下嫁与我,我必不让其受婆母、妯娌的磋磨,更不会纳小妾置通房,这辈子后宅中唯有我与她二人,便是她此生不能为我生儿育女,我也只守着她!”   老太爷被其言震的后退一步,便是他也做不到终其一生无子也要守着一人,遂脸色苍白道:“老夫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魏廷茂起身,挺直着腰板,大步离开。   魏廷茂出去后,豆包觑了觑少爷的脸色,低声道:“少爷,老太爷可会应允?”   “多嘴!”魏廷茂眯着眼睛,老太爷不同意又能如何,他还有其他法子让其同意。   主仆二人往睿哥的院子走去,经过老太爷院子的树荫处,只见刘湘婉带着宴哥及祉哥踢蹴鞠,小哥俩你争我夺,玩的好不快活,刘湘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言笑晏晏的看着他们,眉眼带笑道:“宴哥,不可推祉哥。”   宴哥脆声道:“姐姐,谁让他笨,怨不得我!”   “姐姐,是哥哥耍赖,本轮到我踢,可他抢我的蹴鞠。”   魏廷茂心神一震,缓缓走上前,轻声道:“六妹妹……”   刘湘婉只顾看着两个弟弟玩耍,未曾注意有人过来,再且此乃祖父的院子,旁人一般不会贸然来此,遂听到有人唤她竟慢了半拍,待缓过神儿转头看过去,只见魏廷茂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惊的她猛地站起来,身子微僵,心脏砰砰直跳,他怎会来此!   “姐姐,他是谁?”见有人过来,宴哥祉哥也不玩蹴鞠,扯着她的衣袖脆声道。   刘湘婉深吸一口气,嘴角含笑的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三载不见,魏大哥看着硬朗不少。”   魏廷茂紧紧盯着她,呢喃道:“六妹妹……”   被人这般目不转睛的盯着,便是脸皮厚如城墙的她也不免面色潮红,轻声道:“魏大哥,怎会来此?”   “适才从老太爷处离开,沿路经过此处要去寻子渊。”   宴哥见姐姐不搭理他,飞快跑过去扯着魏廷茂的衣袍,脆声道:“你是谁?可是府中人?我怎从未见过你。”   祉哥跑到他身后,嬉笑道:“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刘湘婉只是一个晃神,这两臭小子便撇开她跑了过去,着实不成体统,不由冷着脸,淡淡道:“宴哥,牵着祉哥回来,不然姐姐再不带你们玩。”   谁料,宴哥歪头看着魏廷茂,皱眉道:“你脸上的疤好丑!”   此话一出,刘湘婉脸色一变,大步走上前准备将他们捉回来,狠狠收拾一番,但此举竟生生看呆了魏廷茂,只见刘湘婉脸颊因气愤而泛红,下巴更是圆润可爱的很,身穿洁白色四喜如意纹素雨花锦,柔顺的黑发绾成葫芦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点翠蝶形笄,肤如凝脂的手腕处戴着一只金镶珍珠手链,腰系一只粉红色荷包,脚穿藕粉色缎鞋,整个人显得清雅秀丽。   三载未见,她眉眼渐渐长开,在不似当年梳着鬓角的小丫头,如今的她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现在想来三年等待又算得了什么,珠玉蒙尘迟早会发光,而属于他的人,迟早会落到他的怀抱。   魏廷茂垂下头,看着身旁的两个小娃娃,淡笑道:“怎能说此疤痕丑陋,它可是为了保护黎民百姓不受战乱而留下来的战功。”   “你是大将军吗?”自打刘湘婉搬到祖父的院子,宴哥与祉哥便总是过来玩耍,遂没事时便会听到祖父提起行兵打仗之事,遂宴哥十分崇拜大将军,待知晓大伯父乃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每每见其总是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对其拍马溜须。   魏廷茂含笑道:“正是!”   “哇……姐姐,他是大将军,”宴哥转头看向刘湘婉,指着魏廷茂脸上的疤痕,大声道:“这不是疤痕!这是战功!战功!”   刘湘婉脸色铁青的走上前,一把将他们扯到身边,神色歉意道:“魏大哥,我弟弟们年岁尚小,说话不知分寸,还妄你莫要同他们一般计较。”   “不过是句玩笑话,焉能放在心上。”   刘湘婉眉头舒展,轻声道:“多谢魏大哥宽宥,妹妹就不耽误您去寻我二哥。”双手一伸,抓着这俩臭小子往回走。   只听魏廷茂唤住她:“六妹妹……”   刘湘婉脚步一顿,诧异的转过身,只听他缓缓道:“当年之事,你可还记得?”   刘湘婉脸色骤变,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你……”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含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我许下的诺言,从未失约过。”   “你此番……”   “我既敢同你表明心意,自是不怕被你知晓,终有一日,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只见刘湘婉脸色涨红,眼神四处乱看,心下更是恼怒不已,低斥道:“你怎又胡言乱语!”   魏廷茂不在意她的恼羞成怒,轻声道:“你若不信,大可去问老太爷。”说完衣袖一挥,潇洒离开。   招娣吓得脸色苍白,瑟瑟道:“姑娘,适才魏公子说他……”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恼怒道:“怎你也跟着起哄?”   招娣颤声道:“姑娘,奴婢哪里是起哄,奴婢明显是害怕……”说着身子不自觉一抖。   宴哥扯着姐姐的胳膊,焦急道:“姐姐,长大后我也要当大将军。”   闻言,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怒道:“你只要乖乖不惹事,我就谢天谢地!”   “姐姐,你不信我?”   刘湘婉哼声道:“免了吧!你还是如大哥一般考取功名,当个文官就好,若你当了武官,姨娘和我还不得日日为你担惊受怕。”   祉哥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大声道:“姐姐,哥哥不当!我当!我当文官,到时挣钱给你买糕点。”   刘湘婉心下十分欣慰,不由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还是我们祉哥最乖,最听话。”   宴哥恨声道:“马屁精!”   祉哥晃了晃脑袋,对其伸了伸舌头:“姐姐喜欢我!不喜欢你!”   得!这两小祖宗又吵起来了!   刘湘婉抚了抚额,将他们拽至一旁,板着脸,冷冷道:“都给我闭嘴!”   小哥俩对视一眼,莫名诧异,姐姐为何生气,他们可未做错何事,只见刘湘婉看着宴哥,冷冷道:“适才你可知错?”   宴哥垂下头,小声道:“姐姐,我做错何事?”   “你怎能指着旁人的脸评头论足?”   宴哥抬头,小声道:“可那人脸上却是有疤,难道还不许人说。”   话音一落,刘湘婉满脸黑线,磨了磨牙,出其不意道:“听说今早你尿床了!”   只见祉哥咯咯大笑:“姐姐,哥哥有尿床,我没有,哥哥尿了好大一泼尿,把我们的褥子弄湿了!”   宴哥脸色涨红,怒声道:“不许提!不许提!”   “旁人提你尿床,你便羞愧不已,那你不知分寸的提旁人脸颊的疤痕,可有想过那人的感受。”   宴哥身子一僵,扣着手指,轻声道:“姐姐,我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刘湘婉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个人都有他羞于启齿之事,你是,旁人是,姐姐也是,即便我们知晓也不能轻易说出口,只因有些话说出来极是伤人。”   祉哥扯了扯她的胳膊,小声道:“姐姐,你别生哥哥的气。”   刘湘婉含笑的点头,轻声道:“日后你们不可这般造次,此次无旁人听到尚可,但若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听到,定会说你们没教养!”   宴哥与祉哥纷纷点头,轻声道:“我们再也不说了!”   “记住今儿的教训!”   待魏松知晓后院之事后,脸色一白,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气,魏东见此,忙从柜子里取出一颗药丸送进老爷嘴里,又端起茶杯放至老爷嘴边,半响后魏松脸色稍稍红润,可此番模样却是吓到向嬷嬷,抖声道:“老爷,您……”   魏松抬起手,缓缓道:“早让你们主仆收手,你们偏是不听,如今弄出人命,且还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此事若被御史知晓,定要弹劾我们。”   向嬷嬷身子一抖,脸色白发,低声道:“老爷,公主也是没了法子才让老奴过来,请您过去主持公道。”   “公道?如今好端端的人死了,还谈何公道?”魏松冷冷道:“此女到底因何而殁,想必你比我更为清楚,偏你提及此事支支吾吾,始终不肯透露实情,便是老夫过去又有何用。”   向嬷嬷低声道:“老爷,公主也未料到此女性子如此刚烈,且她也是为三少爷着想。” 第173章 秦大人到   魏松气急之下狠狠拍着桌子, 怒声道:“到底是为尧哥着想,还是为她心底的贪念。”   向嬷嬷身子一哆嗦, 低声道:“老爷,您怎能这么说, 公主也是为府中,为您, 为三少爷着想,何曾有过一丝私心。”   魏松不住的摇头,嗤笑道:“好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事到如今还敢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言,到底为谁着想,你知我知她更知,今日这个宴席, 她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我会不知道,”声音一顿, 冷冷道:“即便如此我也任由她折腾,如今倒好,生生折腾掉一条人命, 倘若此事传出去,让外人如何想我们宁远将军府。”   “老爷,如今说这些也晚了,不如您跟老奴过去看看,毕竟事关公主的名声, 还需您拿个主意。”   魏松压抑心中滔天的怒意,两侧双手紧握成拳,方沉声道:“走吧!”   闻言,向嬷嬷舒了一口气,只觉小腿仍旧在发抖,瑟瑟的往前走,魏松跟在其后,这时,魏松脚步一顿,吩咐道:“魏松,你去看看青墨人在哪?”   向嬷嬷心里直打鼓,小声道:“老爷,适才老奴过来时看见二少爷出去了!”   此话一出,魏松猛地转过身,怒声道:“你为何不拦着他?”此时此刻,若青墨留在府中,尚能从中说和一番,毕竟他此番立下大功,深得圣上器重,朝中上下任谁都会与他几分薄面,如今倒好,府中方出事,他便立即外出,任谁都能猜出他心底的想法,可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他怎就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向嬷嬷神色委屈,低声道:“老爷,您知晓二少爷的脾气,老奴出身卑贱,焉敢拦他。”适才二少爷说的话,直至此时仍让她遍体生寒,倘若二少爷一直这般势如破竹,早晚有一日,公主与她皆会看他脸色行事。   魏松气愤之下大步离开,行至几步见身后没有脚步声,低斥道:“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向嬷嬷忙不迭回神,敛容道:“老奴这就带您过去。”   在魏松行至后院的途中,只见秦大人已飞驰而来,此时的秦夫人抱着早已没有气息,但余温尚热的女儿,哭的嘶声力竭:“湘儿,为娘的湘儿,你怎能这么想不开……”她已从婢女口中得知事情经过,遂紧紧抱住女儿不住的大哭,她怎能这么傻,便是宁远将军府三少爷不认,秦家也能养她一辈子……   秦大人乃正六品的工部郎中,人方到家门口便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脸色惨白的跑过来,冷脸道:“你也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如此慌慌张张太不成体统。”   只见老妈妈一脸戚容,行至他面前扑通跪下,悲戚道:“老爷,二小姐殁了!”   秦大人神色一愣,待缓过神儿,脸色铁青道:“你个贱婢!胆敢诋毁姑娘!不怕死吗?”   老妈妈不住地磕头,低泣道:“老爷,二小姐真的殁了,是被三公主逼得跳水自尽。”   秦大人身子晃了晃,膝盖一软,险些栽倒在地,贴身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担忧道:“老爷?”   “说!到底怎么回事?”秦大人脸色苍白的紧紧握住小厮的胳膊,神色凌厉道。   老妈妈抬头,挽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道:“老奴也不知,此事乃是伺候姑娘的贴身婢女所言,夫人听到后悲痛不已,随后便唤老奴回府唤您过去。”   话音一落,秦大人的脸色瞬间苍老不止,喃喃道:“我们走。”   老妈妈忙起身,脚步匆匆的跟上老太爷的步伐,靠在马车的一脚,跟随老爷一同去了宁远将军府。   秦大人看到浑身湿透,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女儿躺在夫人怀中,不自觉退后两步,早膳时还与他言笑晏晏的女儿,如今却是阴阳相隔,这……这……眸光不由看向三公主,阴冷道:“公主,小女因何冒犯您,让您狠心至此。”   三公主沉着脸,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既心下担忧又觉得晦气不已,遂冷脸道:“秦大人,你不过正六品的工部郎中,胆敢质问本宫,不要你脑上的乌纱帽了?”   秦大人身子一僵,面无表情道:“公主,小女在您府中殁了,难道您不该给下官一个说法吗?”   三公主拿起丝帕点了点鼻翼,淡淡道:“适才本宫同你家夫人说过,令千金乃是不下心,失足跌落水。”   秦夫人紧紧抱着女儿,神色疯癫的指着三公主,凄厉道:“你说谎!你害了人还这般神色自若,这世上怎有你这般恶毒之人,”转头看向老爷,悲戚道:“老爷,就是她,适才湘儿却是失足落水,却被府中三少爷救起来,可……可女儿家最重名节,遂湘儿不过是想讨个说话,未料三公主不但言语讽刺,竟逼得她活活跳水而亡……”   三公主眉眼一竖,厉声道:“放肆!你竟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本宫命人掌你嘴!”   “即便你是皇家之人又如何?皇家之人就敢草菅人命?若此事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必不肯善罢甘休,定要为我死去的女儿伸冤,妾身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皇后面前告御状,让你没有好下场。”   三公主冷笑道:“凭一贱婢口中之言,你便敢随意诬赖皇室之人,难道不怕皇后怪罪你?”   只见秦大人神色悲戚,缓缓走上前看着面无血色,双眼紧闭的女儿,身子踉跄下跪在她身边,摸着她渐渐冷却的手掌,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湘儿,为父来了,你睁开眼看看为父……”   话音一落,秦夫人痛哭流涕道:“老爷,我们的湘儿没了,没了……您定要替她伸冤,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三公主挺直后背,嘴角不住冷笑,声音却越发温和,轻声道:“秦大人,令爱过世,本宫心下也不好受,但逝者已逝,还是让她早些入土为安,方告慰她的在天之灵,总好过现下这般让她衣不蔽体,遂你还是先将令爱带回府中,秦大人且觉得呢?”   秦大人猛地站起来,眸光阴冷的看着她:“三公主,小女死在你府上,难道就让她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   “秦大人,本宫说过无数次,令爱乃失足落水,方才溺水身亡,你们夫妇一再相问,当真信了那个贱婢的话,觉得本宫害了你们的女儿,”三公主嗤笑两声:“若本宫想取人性命,何至于这般兴师动众,遂你们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此无理取闹!”   “既然公主这般说,为表明下官的决心,此事咱们还是奏请圣上,请他定夺吧!”   “你威胁本宫?”   “下官焉敢?如今死的是下官的女儿,倘若下官置若罔闻,岂不是枉为人夫,枉为人父,枉为臣子。”   三公主眯着眼,冷笑道:“秦大人,本宫犹记这些年你一直在正六品的位置举步维艰,不若本宫让你官升两品,如何?”话音一顿,又道:“本宫知秦大人内有真才实学,不过是境遇不佳,方未能大展拳脚……”   秦大人出其不意的打断他,淡淡道:“三公主无需多言,下官虽一直停留在正六品的官阶,却从未做过泯灭良心之事,遂您不用利用升官之事搪塞下官。”   三公主脸色瞬间铁青,这人怎如此冥顽不灵,他这是要与她鱼死网破,可他不过是小小的正六品工部郎中,想要跟她硬碰硬,未免太过自不量力。   “秦大人,你这是要跟本宫撕破脸?”   “下官不敢,公主既是金枝玉叶又是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小官怎敢与您一般计较,不过事关小女的死因,下官既为人父又为人臣,焉能不追究下去。”   这时,魏松脚步匆匆的走过来,轻声道:“秦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秦大人脸色苍白,眸光微冷,指着没了气息的女儿,冷笑道:“魏将军,此刻此刻,你觉得下官可会好?”   魏松脸色一僵,低声道:“此事我已从下人口中有所耳闻,还妄秦大人节哀。”   “魏将军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沙场将士,如今小女死在你府上,你可敢给下官一个交代。”   老爷来了,三公主立马有了依仗,遂冷笑道:“交代?什么交代?令爱失足落水死在我们府中,我们还未嫌晦气,你倒来寻我们要交代,”声音一顿,皱眉道:“莫不是你们夫妇早就算计好,未成想计谋不成,反搭上你们的女儿,遂一唱一和讹上我们。”   闻言,秦大人气的身子直发抖,怒声道:“三公主,小女已经殁了,你竟当着亡者之面说出此等薄情寡义之言,便是您贵为金枝玉叶,下官也不会畏惧您,大不了咱们去御前,到底谁是谁非,请圣上定夺就是。”   “当真以为本宫怕你!”   魏松早气的胸腹此起彼伏,瞥了眼三公主,冷冷道:“给我闭嘴!”   三公主双目一瞪,神色皆是不可思议,他二人成亲至今,老爷从未对她说过重话,一直以礼相待,今日之事乃事出有因,未料他不曾过问自己,便当着众人的面对她疾言厉色,不由沉着脸,冷冷道:“老爷,您可知适才说什么?”   向嬷嬷走上前扯了扯公主的胳膊,低声道:“公主莫急,咱们还是听听老爷如何说。”   此时,怒火中烧的三公主焉能听进耳里,眉头一竖便要与其争吵,未料向嬷嬷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对其晃了晃,三公主方回过神儿,憋着火忍着没发怒。   魏松一直盯着三公主,见她不在吭声方看向秦大人,低叹一声走上前,轻声道:“据我所知,秦大人只有一个儿子?”   “魏将军这是何意?”   魏松低叹道:“秦大人的儿子好似惹了官司,如今……”   秦大人身子一僵,猛地打断他,冷冷道:“魏将军不必威胁下官,有话直说便是。”   “令爱不幸而亡,魏某感同身受,但事已发生,无论对与错,是与非,令爱却是死在我们府上,你们夫妇苦苦相逼乃是心疼令爱,可令爱已逝,咱们还是该多多考虑活着的人方是。”   “你……”   “事关令公子的安危,有些事秦大人不便插手,但我可以,三公主可以,宁远将军府可以,”魏松声音一顿,又道:“贵府公子出狱后,魏某也可应承你,为其寻个妥帖的差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怎会知晓此事!   宁远将军府当真深不可测!   湘儿!翰儿!都是他的儿女,他该如何抉择!   秦大人心下纠结不已,低头看了看过世的女儿,又看了看嚎啕大哭的夫人,半响后方道:“魏将军,你……”   “你我同朝为官,既为圣上办差又属同僚,焉能闹得不死不休,日后的日子还长着,说不得谁能求到谁?”   秦大人心下苦笑:谁能求到谁!宁远将军府不仅有三公主这个金枝玉叶坐镇,还有刚刚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怀化大将军,而他呢,不过是正六品的工部郎中,儿子不成气候,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半月前更因逼死一百姓家的女儿,至今被关在大牢里,遂此番接到三公主的帖子,与夫人一合计方带着女儿过来赴宴,未料竟是这个结果……   适才他咄咄逼人,不过是期望三公主一时心神大乱,露出马脚,这样他方可趁势追击,可魏将军来后,三公主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脸上再不见一丝慌乱,反而多了些许从容镇定,如今他又被魏将军捏住软肋,焉能不同意。   事已至此,他已再无退路,只能听之任之!   秦夫人久久未曾听见老爷的声音,心下一寒,悲戚道:“老爷,您为甚不说话,你想想湘儿,想想您可怜的女儿,难道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秦大人脸色青白交错,大约过了一刻钟,方神色颓废道:“夫人,咱们带着湘儿回家吧回!”   什么!   秦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爷,缓缓松开女儿的桎梏,勉强的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走到他身边,使劲拍打他的胸口,大哭道:“老爷,您怎能说出此话?怎么可以置湘儿的死于不顾?怎能这么狠心……”   秦大人一把搂住她,眼眶泛红,颓丧着脸,低声道:“你想想翰儿……”   秦夫人身子一僵,一瞬间仿佛被人抽走所有的力气,软弱无力的趴在老爷怀里,今儿来此的目的不就是希望湘儿能得到怀远大将军的青睐,借机救翰儿于水火之中,如今翰儿还身陷大狱,却凭白搭上湘儿的性命……事到如今,她还有何听不明白,原来……原来魏将军打着这个主意,一命换一命,用湘儿的命换大牢里翰儿的性命,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选……   “夫人,咱们带湘儿回家,可好?”   秦夫人紧紧咬住嘴唇方没让哭声传出来,直至半响儿,方道:“老爷,妾身怨!妾身恨!明明是公主逼得湘儿自尽而亡,我们为人父母却不能替她伸冤,反而……”反而要为了翰儿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可翰儿是我们唯一的儿子,秦家唯一的男丁,你当真不在意他的死活……”   秦夫人狠狠扣着手心,感觉有一丝血从手心处溢出来,方缓缓从他怀里站起来,眼眶含泪,悲戚道:“老爷,妾身上辈子做了何错事,今生让妾身置于这般两难的境地。”   秦大人勉力扶住她虚弱的身子,垂下头低声道:“夫人,你尚且如此,身为男子的为夫呢?你让为夫如何自处,让为夫有何面目面对湘儿,又有何面目面对死去的祖先……”   “老爷……”秦夫人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的湘儿……湘儿,为娘对不起你,是为娘害了你啊……”   魏松对其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低声道:“今儿之事乃是我们夫妇的疏忽,还妄你们节哀顺变,日后用得着我们宁远将军府的地方,直说便是。”   秦大人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不敢!下官教子无方,方酿成祸事,还妄魏将军言而有信,让犬子平安无事的回家。”   “定然!魏某不仅让令公子平安无事的出狱,还会为其寻个妥帖的差事,借以宽慰你们失去令爱的悲痛之情。”   秦大人瞥了眼哭泣不止的婢女们,低沉道:“带小姐回府!”   众人哽咽的点头,随后由老妈妈扶起,背着小姐慢慢离开,再看此时的秦夫人已承受不住内心的撕扯昏厥过去,而秦大人一把抱起她,缓缓离开。   一条人命就这般眨眼功夫消失在这世上,见秦家众人离开,三公主紧皱的眉头方渐渐舒展,走上前不由讥讽道:“他们也不曾吃亏,以命换命,用女儿的命换儿子的命,怎么说也是稳赚不赔,”话音一顿,含笑道:“只是不知老爷怎会知晓秦大人儿子之事?”   不知悔改!   闻言,魏松缓缓转过身,眸光阴冷的盯着她:“今儿之事,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你不成?”   三公主脚步一顿,不明所以,轻声道:“老爷,此话是何意?”   “若不是为了孩儿们的名声,为了宁远将军府的门楣,你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我定不会包庇于你。”   “老爷,您这话未免说的有些过重,你为了孩儿们着想,难道本宫不是为了他们,难道本宫愿意双手沾了一条人命,难道本宫没事闲得慌,喜欢害人不成?”   魏松冷着脸,质问道:“既你如此言辞凿凿,不如说说今儿宴请各府女眷之事,你是为了谁?为了孩儿们?为了为夫?还是为了你自己?”   “老爷,你不相信本宫?”   “昨儿我便告诫你,莫要插手青墨的婚事,可你置若罔闻,一意孤行,如今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累得孩儿们的名声,宁远将军府的门楣,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此话一出,三公主气的脸色涨红,双目喷火,怒声道:“老爷如此生气,是因帮本宫收拾烂摊子而发火,还是因本宫自作主张,为你宝贝儿子寻妻而恼怒。”   魏松气的脸色发白,身子发抖,捂着胸口不住地低喘:“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如今此处皆是你我心腹之人,您也不用藏着掖着,有话直说便是,”三公主脸色因气愤而变得面目狰狞,怒火中烧道:“这些年你为了那贱人生的两个孩儿,处处防备本宫,深怕本宫对其下毒手,你当真以为本宫不知情,本宫不过是为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呢?你是如何待本宫?”   “她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死了!本宫倒是希望她能一直活着,好端端的活着,不然一个心里装着死人的男人却要夜夜与本宫同塌而眠,交颈而卧,你可曾想过本宫心里的感受?”   “你……”   “这些年本宫一直在退让,可是你呢?为了那贱人的两个儿子,你步步紧逼,更甚至想要将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之位传与老大,”三公主指着他,瞠目切齿道:“做梦!本宫告诉你,只要本宫活着,谁也不能夺走属于本宫儿子的一切,你是!老大老二是!其他人也是!”   魏松躬着腰,紧紧捂着胸口,不住的低喘:“我看你是魔怔了,老二成婚后自会搬出去,这宁远将军府仍是你的天下,为何连这一年半载你都忍不了!”   “往日本宫为了你可以忍,可以退,可现下本宫不想忍了,也不想退了,老二不过是封了将军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真真是鼠目寸光,他跳的太高,蹦跶的在欢又如何,还是为皇家,为圣上办事,”三公主嗤笑一声:“而本宫乃是皇家的公主,他又如何能飞出本宫的手掌心,昔日蝼蚁般的存在,竟妄想一步登天,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魏松心中发寒,皱眉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三公主不住的冷笑:“你当真以为本宫畏惧了秦家,本宫是谁?本宫是皇室之人,皇家的金枝玉叶,也有的是法子处置秦家,让向嬷嬷唤你过来,不过是……”声音一顿,自嘲道:“想看看老爷心底是否在意本宫,如今本宫知晓了,在你心里,宫本与孩儿们永远不及那个贱人,也不及那个贱人所生的孽种!”   “你……你……”魏松被她激的不住低喘,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虚弱道:“你想气死我不成!”   向嬷嬷赶紧上前,低声道:“公主,老爷身子不好,您就少数两句,莫要在气他!”   魏东十分担忧老爷的身子,扑通跪在地上,脸色发白道:“公主,近日老爷总是胸闷,时常喘不上气,求您别再气他了,”看了看老爷的脸色,忙道:“公主,咱们还是赶紧唤大夫过府吧!”   话音一落,魏松脸带痛色,捂着胸口生生疼的躺在地上,见此,三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心惊胆战,惊慌道:“快,快,快去请大夫。”脸色苍白的她慌张的跑到老爷身边,一把推开扶着老爷的魏松,自顾的搂着老爷,   低泣道:“老爷,您怎么了?莫要吓唬我?”   魏松虚喘着气,缓缓抬起头,虚弱道:“水……水……”   三公主忙不迭点头,转头大喊:“拿水来,快拿水来……”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惊慌失措,手脚慌张的动起来,飞快去寻茶水,只见魏东忙不迭起身,飞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一颗药丸回来,急忙忙放进老爷嘴里,立在旁边的婢女连忙递水与他,半响后,魏松痛苦的脸色渐渐舒展开,三公主心下一松,喜极而泣,哽咽道:“老爷,你吓死我了……”   魏松使劲呼了一口气,方虚弱道:“没想到咱们夫妇过了二十余载,你心中竟有如此多的怨恨?”   三公主摸着他的脸,低泣道:“老爷,我不过是恼羞成怒下口不择言而已,你莫要放在心上。”经此一吓,她连‘本宫’也不称呼,竟直称呼‘我’,可见真真将她吓到!   “这些年我守着你们母子过活,对你们如何,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魏松的眼神缓缓看向蔚蓝的天空,失神道:“同是我的儿女,哪个我都惦记,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个我都心疼,公主,日后莫要再说此话伤我的心。”   三公主紧紧握住老爷的手,泣下沾襟:“老爷,都是我错了,日后我再不气你,只要你莫要这般吓我。”   魏松虚弱的点了点头,低声道:“送我回去吧!”   三公主看向魏东,魏东躬着身子背着老爷回去,向嬷嬷扶着不住发抖的公主,安抚道:“公主,您莫要担心,老爷不会有事。”   “本宫怎从不知老爷有如此病症,身边伺候之人都死了不成,怎能不告知本宫,”缓过神的三公主,怒声道:“将他们都给我拉出去!狠狠地打!往死里你打!”   向嬷嬷轻声道:“眼下还是老爷的病要紧,咱们还是赶紧跟过去!”   前方离开的主仆二人,只听魏松轻声道:“一会儿大夫过来为我诊脉,切记叮嘱他将我的病症夸大其词些,这样他们方没了心思在斗,府中也能恢复往日的平静。”   “老爷,您身子没事吗?”魏东身子一僵,神色担忧道。   魏松低声道:“适才我乃不得已而为之,若不然公主只怕还有的闹,而这府中定会再起风波,在老二成亲前,我不想看到他们斗的你死我活。”   魏东心思一转,低声道:“老爷,您差点吓死老奴……”   “唯有将你也骗过去,方能让公主方寸大乱,”魏松低叹道:“我也是没了法子,若不然这个家怕是要大乱,如今也只能维持一时是一时……”   公主与青墨以往只是暗暗较劲,如今形势骤变,青墨打了胜仗,封作将军,手握实权,自是不在忌惮公主,如论人前还是人后,越发的怠慢公主,让其心中生了怨恨,长久以往,向来顺心顺意的公主怕是要生了谋害之心,到时青墨又该如何是好,如今他虽有所成就,但在三公主面前,却仍旧是以卵击石,毕竟公主的靠山是皇家,皇室的脸面不容许他人践踏,除非有朝一日,公主犯了谋逆之罪,否则便是一直不甚讨圣上欢心的三公主,圣上也会为了皇室的体面一直维护她。   魏东低声道:“老爷放心,老奴明白您的苦心,定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眼下只希望他二人念在我的面上,莫要在斗……”   魏松踌躇片刻,低声道:“老爷,秦家当真肯善罢甘休?”   “不善罢甘休又能怎样?”魏松轻声道:“得罪了公主,他们家岂能善了,不过是正六品的小官,焉能跟公主背后的势力作对。”当年他还是正二品的大将军,结果又如何?凯旋回京之日被三公主青睐,最后还不是被先皇以族人的性命相逼,生生将娴儿从正房贬成了妾室,嫡子变成庶子,最后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   魏东轻声道:“老爷,可秦家到底死了女儿,老奴总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秦大人此生唯有一个独子,被爱子心切的秦夫人纵容的不成体统,如今身陷大狱,此事秦大人一直遮遮掩掩,生怕被御史知晓,进而弹劾他,参他教子无方,纵子行凶,遂此事只能捂不能掀,”魏松长叹一声,低声道:“同死去的女儿比起来,还是活着的独苗更为重要,遂取舍间根本不需多虑。”   魏东轻轻点头,他跟随老爷多年,自是知晓老爷手中有一只专门打探京城各府消息的探子,虽不知都是何人,但身为奴才的他,却明白什么该知什么不该知,好奇心过重很容易为此丢了性命。   回到院子,魏松将老爷背至内室,随后轻轻放在床上,紧随其后的三公主神色担忧的坐在矮凳上,拉着他的手,低声道:“老爷,您可还好?”   “我已无碍,公主莫要担忧。”   闻言,三公主泪如雨下,低泣道:“老爷,适才都是本宫的错,本宫不该胡言乱语,你知晓本宫的脾性,一生气便会说出伤人之言,遂老爷……”   魏松抬手慢慢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不斗了,可好?待青墨成婚后搬出去,咱们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可好?”   三公主身子一僵,低泣道:“老爷……”   “我老了,如今身子骨也不好,也不知还能活多少时日,往下的日子咱们守着孩子好好过,可好?”   三公主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好,我听老爷的……”   魏松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若是这般可真好,待老二成亲后搬至新府邸,老三,老四也会相继成家立室,皆下来便是我的小郡主,我定要为其寻个良人,让其一辈子过得衣食无忧,顺心顺意。”   “老爷,会的!”三公主似想到那样的光景,嘴角不由带笑。   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拎着药箱,脚步匆忙的进来,先对三公主揖礼问安,只见三公主板着脸,沉声道:“仔细瞧我家老爷的病症,若他有个好歹,你且不用活了!”   大夫吓得脸色一白,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小的明白。”   若不是老爷突发急症,她定要派人进宫去请御医过府,唯有御医探过老爷的病症,方能安她的心,遂提着心站至一旁,神色担忧的看着老爷,未料魏松转过头,对其安抚的笑笑:“莫要担心,为夫不会有事。”   三公主扯了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自然,老爷不会有任何事。”   马车上,秦夫人看着躺在婢女怀里的女儿,不住地低泣,哽咽道:“老爷,妾身不甘心,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夫人,咱们已经失去一个女儿,难道连翰儿也要一同失去吗?”   此话一出,秦夫人脸色瞬间惨白,眸光阴狠:“老爷,妾身恨!妾身恨不得刨开那人的胸膛,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   秦大人眼眶含泪,低声道:“夫人,要怪也只能怪为夫这些年止步不前,未成高升至让人仰望的位置,若不然何至于被人……”   “老爷,怎能怪您?”秦夫人哽咽道:“妾身只是可怜湘儿,她怎如此命薄?被那人的亲子从水中抱处来,不光碰到她的身子,更看光她的身子,焉能不负责?”   秦大人垂下头,遮住眼里的恨意,缓缓道:“谁让秦家门槛低,让人瞧不起。”同在官场混,若三公主这点打算还瞧不出,焉何在朝中立足。   “若瞧不起您,为甚给我们下帖子?”   “夫人,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三公主此番不过是想让怀化将军娶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任其随意拿捏,而她的儿子却可娶高门大户,甚至簪缨世家的千金,她自以为此事被遮掩住,却不知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便如野草般疯长起来,且看她如何堵住悠悠众口,到时谁家还敢将女儿嫁与她儿子。”   秦夫人脸色激动,紧紧握住老爷的胳膊:“好!好!妾身等着她的报应!”   秦大人看着女儿的遗容,老泪纵横道:“夫人,为夫对不住湘儿,若不是为夫没能耐,焉能被人如此拿捏。”即便没有翰儿之事,试问他可敢同三公主硬碰硬,他不敢!三公主背后是整个皇家,而他背后却什么也没有,如何与之抗衡,遂为了不让家人免遭祸事,他只能退,一直退……   秦夫人扯着手中的丝帕,神色狰狞,恼怒道:“今日她这般待我儿,终有一日,她也会受我今日这般锥心之痛,怀化大将军与她不对付,乃是众人皆知之事,遂早晚有一日,妾身要亲眼看到她的惨状,想必那时,她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人……”   秦夫人眯了眯眼,阴狠道:“老爷,从明日起妾身为她早晚两炷香,日日在佛祖面前祷告,让其早点遭到报应,好让她快点下地狱去陪我可怜的湘儿……”   秦大人瞥了眼垂着头,身子不住发抖的婢女,脸色骤变,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使劲晃动她,厉声道:“你想害死我们全家不成?”这个婢女知晓太多事,怕是不能留她!   “老爷?您怎能这么说?”   秦大人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冷冷道:“用湘儿的命换了翰儿的命,为夫且问你,值与不值?”   秦夫人身子一僵,好似被人点了穴道,神色呆滞道:“老爷……”   “湘儿殁了,为夫与你一样心痛难忍,可翰儿还在大牢,日日受罪,难道你不担心?”   “我……”   “都是你的儿女,失了哪个你都心疼,不管湘儿因何落水,可她却是死了,事到如今,用湘儿的死换取翰儿的生,难不成你不愿意?还是说你要为了心中那口气,弄得我们家破人亡,方才满意?”   秦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老爷,尖声道:“老爷,您怎能这么说?他们都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女,无论他们之中谁受到一点点苦痛,妾身都会感同身受,宁愿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让他们受一点伤。”   “那你就牢牢地闭上你的嘴,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安安分分待在府中等着翰儿回家,”秦大人声音一顿,又道:“夫人,你要看清眼前的形势,如今咱们式微,无论官位还是形势,咱们不如宁远将军府远矣,湘儿已然过世,难道你非要折腾的咱们这个家散了,为夫失了官位,你失了儿女,直至咱们颠沛流离,孤苦伶仃。”   “老爷……”   “你便是不为了众人考虑,翰儿可是你嫡亲的儿子,难道你不为他考虑,若他失去我们的庇护,日后该如何过活。”   秦夫人只觉整个心好似被人撕碎,不由抬起手不住的揉着胸口,疼的整张脸扭曲狰狞,看到一旁双目闭合的女儿,低泣道:“我可怜的湘儿……为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秦大人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看着女儿的遗容,缓缓道:“夫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咱们式微,且不急慢慢来,诚如你所说,恶人总会遭到报应,便是我们不出手,也会有人替我们收拾她。”   此话一出,秦夫人哭倒在老爷怀里,哭的撕心裂肺:“老爷……” 第174章 另谋打算   书房, 睿哥看着魏廷茂轻声道:“我祖父可有说甚?”   “并无其他!”   睿哥心下一舒, 低叹道:“如此就好。”   “你在担心什么?”   “还不是怕我祖父拿鞭子抽你。”   “老太爷很是明理, 怎会动不动对人挥鞭子。”   睿哥双目一瞪,惊呼道:“那是你没有看到我祖父彪悍的一幕……”   魏廷茂淡笑:“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老太爷甚是疼爱你。”   “这个确实,众多子孙中,祖父最疼我……”   魏廷茂笑而不语,只见其挑了挑眉, 问道:“你二伯父喜好什么?”   “我二伯?”睿哥神色诧异,随即脸色一变:“你莫不是想打我二伯的主意?”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 轻声道:“如今的我便如那出海打鱼的渔夫, 多处撒网, 重点捞鱼。”   “你……”   “我不能只盯着老太爷这一条路,儿女亲事归根究底还得由父母做主, 遂你二伯在其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睿哥被他之言惊的咽了咽口水, 低声道:“青墨, 我六妹何德何能让你如此费尽心机,不折手段。”   魏廷茂淡淡道:“她在旁人眼中许是暗淡无光, 但在我眼中却是难掩风华,遂甲之□□,你之蜜饯,不可言喻。”   “青墨,如今我祖父已知晓你的心意,遂我只能暗中帮你, 若不然被我祖父知晓,还不定怎么收拾我,再且还有我六妹,她……如今我见到她,甚是做贼心虚。”每次见到六妹总不自觉想要避开,更甚至与其说话,眼神总是闪躲不已。   魏廷茂刚要开口说话,只见豆包躬身进来,低声道:“少爷,下人来报老爷身子抱恙?”   魏廷茂身子一僵,方缓缓道:“可严重?”   “奴才问了小厮,可他却是不住摇头,并不知晓实情。”   魏廷茂冷笑:“他如何知晓我在此处?”来镇国将军府不过是他临时起意,未料府中竟会有人知晓他的踪迹,如此一想,打从他回京,便有人暗中监视他。   豆包低声道:“少爷,咱们来此,奴才并未与人说过。”   睿哥见青墨脸色难看,轻声道:“伯父病了,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如此大动干戈,焉能不回去。”   睿哥点了点头,催促道:“赶紧回去看看伯父吧!”   魏廷茂起身,低声道:“伯母那里还妄你帮我解释一番,今儿特意为我准备晚膳,我却……”   “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外道,”睿哥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声道:“伯父毕竟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如往日硬朗,回府后切莫对其疾言厉色,有话好好说。”   魏廷茂拍拍他的肩膀,淡笑道:“放心!”   青墨走后,睿哥独自在书房呆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还是想不通祖父意欲何为,遂猛地起身,既然想不明白,便去问个清楚,抬脚便往祖父的院子大步踱去,未料半路碰到六妹,只见其两手分别牵着宴哥与祉哥,脚步一顿,脸色一讪,硬着头皮走上前打了招呼:“好巧啊……六妹,这是带两位弟弟一同玩耍。”   只见刘湘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声道:“我道二哥为甚见到我总如老鼠见了猫,避之不及,原来是做贼心虚。”   睿哥嘴角的笑容一僵,讪讪道:“六妹此话是何意?”   刘湘婉未答反问:“二哥,咱们可是一家人?”   “六妹说甚糊涂话?咱们自是一家人。”   “这便怪了,既是一家人,本该同仇敌忾,为甚二哥总是胳膊肘向外拐,所行之事着实令妹妹费解。”   “六妹……”   “二哥,可还记得当年你去戎武前,求妹妹替你出主意,之后允诺我一事,”刘湘婉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淡:“犹记二哥说过那么一句话,日后只要妹妹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不过三载而已,妹妹仍觉得此话余音绕耳,未料允诺之人却是忘得一干二净,还帮着旁人算计我,二哥,咱们当真是一家人?”   话到此处,睿哥焉能不明白,遂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低声道:“六妹,二哥错了!”   刘湘婉视而不见,反而垂下头,摸了摸弟弟们的脑袋,轻声道:“二哥,没想到三年未见,你如此义薄云天,为了义气竟不顾及你我之间的至亲之情。”   “六妹,此事却是二哥理亏,实乃事出有因,二哥也是不得不为之。”   “若不是今日见到魏大哥,听及他说的话,妹妹竟不知二哥背地里的打算,”刘湘婉牵着弟弟们的手走上前,轻声道:“二哥这是成人之美呢?还是将妹妹推进火坑里呢?亦或者是为了弥补你心中的自责之意?”   睿哥脸色涨红,站直身体,正色道:“六妹,此事却是二哥暗藏私心,可若将你许配给青墨,于你而言,如何不是幸事!”   刘湘婉冷着脸,淡淡道:“幸事?何以见得?”   “论出身,你们皆是庶出,论功名,青墨如今是正三品的将军,你不过是闺中女儿,论才华,他与翊哥不相上下,论样貌,除了脸上留下一道疤痕,便再无其他弊处,况且战死沙场的男儿哪个身上没有伤疤,若你只在乎那人的样貌,二哥只能说你眼光太过肤浅,”睿哥声音一顿,轻声道:“如此良人,六妹焉何不满意?”   只见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低声道:“二哥,倘若有一日,一貌美女子出现在你身边,容颜才华女红皆个中翘楚,但你就是不心悦她,可会娶之?”   “你……”   “二哥,适才你道妹妹庶女出身,难道身为庶女的我,就该任由出身嫡子的你指手画脚吗?这些年妹妹活的小心翼翼,不敢行错踏错,为了什么?似你这般恣意妄为之人如何能懂,对于不敢奢求的东西,莫要动,莫要碰,莫要念,这便是我从小到大的生存之道,至于魏大哥,与旁人来说可谓是锦绣前程,但与我而言,却是万丈深渊。”   睿哥身子大震,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低声道:“你……你……”适才之言,他不是这个意思,六妹怎能如此想他。   “想必二哥寻祖父有事要说,妹妹就不多打扰你,先走一步,”刘湘婉牵着弟弟们离开,行了几步远,头也未回脆声道:“二哥,男儿重诺言,当年许下之诺言,虽你忘了,妹妹却也不曾放在心上,还望日后莫要行此等冒失之事,毕竟女儿家的名声关乎她的性命。”   睿哥脸色惨白,轻声道:“六妹放心,二哥知晓该如何办!”   “多谢二哥。”刘湘婉脚步未停,牵着两个弟弟离开。   经此打击,只见睿哥的精神头一下子消失无踪,垂头丧气的进到老太爷的书房,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来作甚?”   只见睿哥愁容满面,瑟瑟道:“祖父,难道孙儿真的做错了?”   “此话该问你自己,焉何问我?”   睿哥低叹一声:“祖父,六妹已知晓其事,且她很生我的气。”   “难道不该吗?”魏廷茂见到六丫头之事,老太爷已从刘奎口中得知,遂冷冷道:“许你算计旁人,不许旁人同你置气,这是何道理?”   “祖父,孙儿当真觉得此门亲事可成,遂自作主张的想要促成他们。”   “休拿此话搪塞我,此举不过是弥补战场上青墨对你的救命之恩,至于六丫头,你且将她看轻了……”老太爷声音一顿,冷冷道:“你打量六丫头不过是二房庶出,身份卑贱,而青墨乃是手握大权的将军,如此对比,倘若他看上六丫头,六丫头就该欢天喜地,感恩戴德的感激你不成?”   睿哥心中所想被戳破,脸色微红,低声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祖父。”   老太爷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赶紧给老夫滚出去,不然老夫怕忍不住,直接挥你鞭子。”   “祖父,您还是挥鞭子吧,挨您一顿鞭抽,孙儿心里也能好受些。”睿哥垂着头,低喃道。   此时的他心生悔意,六妹怕是从此恨上她,若不然也不会当面质问他,嘲讽他,蔑视他,唉!虽说早料到会有东窗事发的可能,但真的发生却是让他心中甚是难受,总觉得他对不起所有人,既未帮上青墨的忙,又惹祖父及六妹妹生气,此事与他而言,此事真是吃力不讨好。   刘湘婉将弟弟们送回姨娘的院子,又陪姨娘说了一会儿话,方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只听招娣小心翼翼道:“姑娘,眼下咱们如何是好?”一见到魏少爷,她就怕的不行,不仅身子发抖,就连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未料,刘湘婉思绪早已飘远,怪不得这两日祖父看她,总是欲言又止,怪不得二哥看到她总是闪烁其词,怪不得适才魏廷茂胆敢如此理直气壮,原来他又寻到了帮手,没想到事隔三载,这厮依旧贼心不死。   如今她心下复杂的很,既恼怒不已又有一丝小窃喜,未料到有人一直惦记她,这让她的虚荣心瞬间升至极点,可又想到那人的手段,不禁打个冷颤,倘若他二人成婚,那么终此一生,被欺压之人定是她。   若是嫁给旁人,她尚且有信心与之斗智斗勇,即便不能狠狠压制对方,也会与他斗的不分伯仲,但若换成魏廷茂这厮,以他多谋善虑的手段,定会将她治的服服贴贴,那这辈子她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想想就后怕不已。   主仆二人满怀心事的回到院子,刘湘婉本以为回去后,祖父会唤她过去说话,未料祖父并无一丝动静,好似此事不曾发生过,这让她的心安稳些许。   赵妈妈走上前,担忧道:“姑娘,您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甚开怀。”   “妈妈给我倒杯水,可好?”刘湘婉怕她一直追问不停,便寻个借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且事先叮嘱过招娣,她绝不会透漏一丝口风。   赵妈妈点了点头,眉眼带笑的为姑娘斟茶,轻声道:“适才魏少爷来老太爷的院子,不知姑娘带着两位小少爷可有遇到?”   “妈妈怎会提及此人?”   赵妈妈小声道:“老奴听人说魏少爷毁容了,有些好奇罢了。”   适才刘湘婉并未注意他脸上的疤痕,实在是被宴哥的话惊的心神大乱,焉能在意其他,不过看着并不是很严重,再过个三年五载,他脸上的疤痕便会慢慢淡去,并不会影响他的长相。   “旁人的事,咱们莫管。”   赵妈妈自知说错话,低声道:“老奴也只敢私下底跟您嘟囔两句。”   刘湘婉端起茶杯饮了大半,轻声道:“带宴哥他们玩,着实费精力与体力,我有些乏了,想去眯会儿,若无事不要打扰我。”   赵妈妈躬身点头:“姑娘自去,有老奴在,绝不让旁人扰到您。”   刘湘婉走到内室,由招娣服侍躺在床上想着魏廷茂这厮,本以为三年前他大放厥词不过是玩笑话,未料他竟敢去祖父面前表白心意,对她倒是有几分上心,不过她这辈子活的太过谨小慎微,从不敢行错踏错,生怕为亲近之人惹来祸事,唯有搬到祖父院子这三年,活的自在快意,既不用日日揣测太太的脸色,也不用在众人面前唯唯诺诺,竟活出几分真性情。   至于二哥为何这么做,刘湘婉焉能不知,在战场上魏廷茂救了二哥一命,救命之恩大过天,遂他想要补偿这厮,而这回报自然便是‘她’,也唯有此才能让二哥不管不顾,宁肯挖自家的墙脚也要为他通风报信,非她小人之心,恶意揣测他人,那厮不会是故意替二哥挨一刀吧!   如此一想,不禁失笑,她何德何能让人以命相求。   招娣见姑娘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由小声开口:“姑娘,您睡不着了吗?”   刘湘婉闭着眼睛,缓缓道:“嗯……”   “姑娘,可是在想魏少爷?”   刘湘婉呼吸一顿,淡淡道:“你想说甚?”   “姑娘,老太爷可会将您许配给魏少爷?”   “为何这么问?”   招娣坐在旁边的矮榻上,扣着手指,垂着头小声道:“奴婢不过是心下担忧……”   “担忧什么?”   “倘若老太爷将您许配给魏少爷,奴婢是怕您受欺负,这三年来奴婢顿顿两大碗饭,就是为了长高长壮,可即便奴婢力大无穷,也打不过武功超强的魏少爷。”   “你……”   招娣继续道:“魏少爷不仅智谋高深还武艺高强,如此一想,咱们不仅斗不过他,还打不过他,奴婢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忧您……”   刘湘婉转过身看着她,含笑道:“没想到我的招娣知道心疼人了!”   “姑娘,这般紧要关头,您还有心思打趣奴婢。”   “想这么多作甚?”适才刘湘婉想通了,倘若祖父真有此打算,试问她可敢反驳,刘湘婉扪心自问,她惜命的很,自是不敢反驳,可如果不反驳,便得嫁给那厮,日后自是斗智斗勇,且看谁棋高一着。   “姑娘,您怎能这么说?”   “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且看谁家的儿女胆敢反驳父母之意,”刘湘婉低叹一声:“似我们这等人家,亲事跟利益从来都是相辅相成,家族花心思养育你,栽培你,便是希望有朝一日,您能为家族贡献一份力量。”若为了一己私欲置父母之恩,家族之荣于不顾,那么没了这一切的你,婆家可会看重你,相公可会敬重你,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招娣咬了咬嘴唇,神色郑重道:“姑娘,您放心,无论您去哪里,奴婢都陪着您,若有人欺负您,奴婢拼着命也会护着你。”   此话一出,刘湘婉神色动容,轻声道:“切不可这么想,你不是为了我而活,你是为了自己,日后无论我发生何事,都不希望你为我犯险。”   招娣神色坚定,掷地有声道:“这辈子奴婢就想守着您,伺候您一辈子。”   “你……”   “姑娘莫要劝奴婢,奴婢心意已决。”   刘湘婉缓缓坐起来,掀开帘帐,轻声道:“今日之事,唯有你我知晓,不可告诉赵妈妈,省的让她担忧,”顿了顿,又道“无论我嫁与何人,不外乎与其搭伙过日子,只要我守住心、守住人、守住钱,谁能耐我何?”   “姑娘……”   “无需替我担忧,我知晓什么最重要,”刘湘婉含笑道:“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夫妻之情,还有父母之情,姐弟之情,主仆之情,遂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能行差踏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因为我的后面有你们,我不能犯错,更不能因我之过失连累你们。”   招娣眼眶泛红,低声道:“姑娘,奴婢心疼您……”   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谈何伤心?世间万物都有对立面,当你享受荣华富贵带给你的衣食无忧,婢女环绕,总有一日你会慢慢偿还这一切,因果循环,从来都是如此。”   便是当真嫁与魏廷茂又如何?便是斗不过他又如何?她又不是脑袋长草的草包,定会狠狠抓住他的钱袋子,万一哪日他们一拍两散,最起码她能抱着银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只听赵妈妈立在门外,轻声道:“姑娘,您可是醒了?”   主仆二人立时禁声,赵妈妈听不到里面的回答,又道:“招娣?”   半响儿方听到招娣的声音,沙哑道:“妈妈……”   “你出来下?”赵妈妈一听还有何不明白,她定是趁姑娘小憩,也跟着打盹,最近对她好似太过松懈,是该给她紧紧皮了。   刘湘婉对其点了点头,又让她将帘帐放下,招娣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不一会儿便听到赵妈妈的训斥声。   刘湘婉听着她们的窃窃声,倒是渐渐有了睡意,闭上眼缓缓进入梦乡。   魏廷茂回府后,跟随下人去看了眼父亲,只见三公主坐在他床边,脸色一冷,对其揖礼,随后看向父亲,淡淡道:“您身子可有好些?”   三公主本想趁机讥讽几句,可想到适才答应老爷的话,僵着脸坐在一旁,垂头不言不语,只听魏松轻声道:“无甚,不过是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如往日健朗!”   “老爷,您胡说什么呢?”三公主紧紧握着他的手,嗔怒道。   魏廷茂懒得看他二人打情骂俏,淡声道:“既然父亲身子无碍,儿子便先回去了。”   “去吧!”魏松并未挽留,而是直接让其离开。   魏廷茂离开后,三公主脸色不虞道:“老爷,青墨也太不关心你的病情了?”   魏松淡笑道:“孩子们长大了总是要往外飞,能陪在我身边的唯有你,只要你在乎为夫,他们在不在乎我,又有何关系。”   三公主脸色一红,低声道:“老爷,你很长时间没跟本宫说过这样的话。”   “若为夫心中无你,又怎会与你生儿育女,遂你不要质疑为夫对你的情意。”   “本宫知道了,日后再不会胡思乱想。”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魏廷茂出去后,豆包小声道:“少爷,老爷没事吧?”   “能有何事?”佳人在旁,焉能有一丝难受,这般兴师动众的唤他回府,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一幕,他爹行事每每都这么出人意料。   豆包小心的跟在少爷身后,只听他淡淡道:“你去打听下,秦家的事到底如何处置。”   豆包躬身应道,转身飞快离开。   魏廷茂漫步在花园中,脑中不断谋划与刘湘婉定亲一事,老太爷那里虽行不通,却也不能置之不顾,幸亏还有一人,若他肯出手,此事定然能成,嘴角含笑的走回院子。   半刻钟后,豆包脚步匆匆的回来,将秦家之事说与少爷听,只见魏廷茂手指漫步心经的敲打桌面,淡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少爷……”   “无事,”魏廷茂心中不住冷笑,淡淡道:“打盆水来。”   懒得理会这一家人!   如今他自顾不暇,焉能被旁的事分心,还是想想如何拍未来岳父的马屁,尤其世伯已着手为六妹妹张罗亲事,遂当下之极,他的名字怎么也得出现在岳父的名单里。   翌日,老太爷看着刘奎,淡淡道:“青墨那小子可有来府?”   刘奎轻声道:“老奴未曾听到门房的通报。”   三日后,老太爷铁青着脸,又道:“睿哥可在家?”   “二少爷在练功房里练武。”   “青墨可有过来?”   “并未!”   五日后,老太爷脸色极其阴沉,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老夫本信以为真,未料那小子不过是诳我之言,可恨至极。”   刘奎低叹一声,老太爷这是恼羞成怒了!   转眼半旬已过,这日,刘仲修与同僚在茶楼品茶,出去时竟碰见同样下楼的魏廷茂,神色一愣,含笑道:“贤侄,你怎会在此?”   这段时日,魏廷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待在府中思索对策,待心中有了对策后,方出现在此,只见他恭敬的揖礼,轻声道:“三载未见,伯父可好?”   “好!好!”刘仲修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前些日子听闻你来府做客,怎奈我公务繁忙未曾回府,倒是错失与你见面的机会。”   “若伯父想见侄儿,派人唤我过去就是。”   “好,好……”   魏廷茂诧异道:“伯父怎会来此?”   “跟同僚来此品茶,你呢?”   “明若约我饮茶,未料家中突然有事,便……”魏廷茂轻笑道:“今日难得碰上伯父,不知小侄可有荣幸请您一道品茶。”   “能让怀化大将军请喝茶,于老夫而言,此乃莫大的荣幸。”   “伯父过谦了!”   二人走到魏廷茂的包厢,桌上果然只有一盏茶杯,刘仲修眼睛一眯,淡笑道:“未料我们如此有缘竟在此遇到。”   坐下后,魏廷茂亲自为其斟茶,轻声道:“自打小侄回京后,无事时便会与他们三人出来饮茶喝酒,”声音一顿,又道:“伯父眉眼间为何有一丝虞色?”   刘仲修脸色一僵,讪笑道:“家中儿女大了,自是要帮他们张罗门亲事,可这亲事如何好找?”   “不知伯父为谁张罗亲事,若是贵府公子,小侄倒是爱莫能助,若是令千金,小侄倒是可以向您举荐几人。”   刘仲修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贤侄认识谁家的英俊少年郎?”   “如此说来,伯父是为府上的千金,”魏廷茂想了想,低声道:“府上三姑娘早已嫁人,五姑娘又已定亲,如今及笄的唯有六姑娘,莫不是为了她?”   刘仲修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低叹道:“贤侄,想必你已知晓,如今六丫头甚得我爹欢心,遂叮嘱老夫定要为其张罗一桩称心如意的亲事。”   “原来如此!”魏廷茂淡笑道:“小侄在外戎武三载,军中倒是有不少铮铮好儿郎,只是不知您……”   刘仲修一把扯过他的胳膊,焦急道:“可有与我家门当户对之人。”   魏廷茂沉思片刻,缓缓道:“倒是有一人!”   半月以来,为了六丫头的亲事,刘仲修品了满京城所有的官宦人家,家世清白的门第,儿郎不争气,儿郎争气的人家,后宅龌龊不堪,好不容易遇到个门当户对,人口简单,内里无一丝龌龊的人家,却与褚敖銮一样是嫡子,这样的人家怎会娶庶女作当家主母,遂也行不通,如今愁的他不敢回府,一回府他爹定然派人过去寻他,随后便问六丫头的亲事寻得如何。   唉!他真是有口难言,六丫头乃他与珊儿的骨血,自是希望其嫁个好人家,可他爹的要求太过苛刻,必须寻到似褚府这样的人家,可三丫头的亲事,乃是月老促成,如今轮到六丫头,怎能这么折腾他。   刘仲修皱眉,低声道:“我怎从不知还有其他官宦人家,送儿子去戎武。”   闻言,魏廷茂眉眼一挑,轻声道:“不知伯父想为六妹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刘仲修讪笑道:“家世清白,人口简单,内宅无龌龊之事,最重要少爷郎上进,已考取功名。”   魏廷茂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轻声道:“伯父,听您之言,您这女婿真真是百里挑一。”   “呵呵……”刘仲修尴尬的笑笑。   魏廷茂漫不经心道:“伯父,若小侄给您当女婿,您可会愿意?”   只见刘仲修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摔得四分五裂,神色惊恐道:“你……你……你说甚?”   “伯父,您可会应允?”魏廷茂重新为其斟了一杯茶,端起来亲自放在他手边,轻声道。   “青墨,你莫吓我?”   魏廷茂话音一转,淡笑道:“伯父,小侄军中却是有一儿郎很符合您所提要求。”   刘仲修摸了把额头的虚汗,方缓缓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当真!”   “如今他尚在本家住,待成亲后方能搬出来,宅子早已置办好。”   刘仲修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可有官衔?”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不过他的出身……”   “出身如何?”   “他乃庶出。”   刘仲修对其摇了摇头:“无妨,我家六丫头也是庶出。”听青墨之言,此人虽是庶出,却也身有官衔,成亲后令立门庭,既不会受婆婆的磋磨,又不会受妯娌刁难,当真是门好姻缘,不由眼神发光的看着他:“贤侄,不知他乃何人家的少年郎?”   魏廷茂轻声道:“伯父,切莫心急,也是今日小侄见到您方想起此人,待小侄问过他可有婚约后再告知您,可否?”   “好!好!”刘仲修含笑点头:“这样老夫也能向所有人交代。”   魏廷茂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小侄听说伯父喜画,尤其是曹植的洛神赋。”   “没想到青墨知道的倒是不少,老夫甚是钟爱洛神赋,其画风极其细腻,只觉画中之人有血有肉,每每见之总觉得画中人好似从画中走出来,而洛神既有沉鱼之貌、落雁之容,同时又有清水出芙蓉的清冷,天然去雕饰的高洁,甚哉!甚哉!”   “如此说来,伯父手中定有洛神赋的卷轴,不知可否借给小侄观摩观摩?”   刘仲修惆怅道:“说来惭愧,老夫只有一卷,至于其他两卷,老夫一直苦苦寻找,至今未曾打听到消息。”   “小侄手中倒是有一卷,不如送给伯父?”   刘仲修身子一僵,激动道:“不!不!不用送,让我看看即可,看看即可。”   “伯父,小侄乃武将,只喜舞刀弄枪,对作诗品画一窍不通,那卷洛神赋也不过是小侄偶然得到,一直挂在书房让其蒙灰,若您喜欢,自是将其送给懂得欣赏之人手中。”   “适才你还跟我借洛神赋……”   “小侄并非懂得欣赏,不过是想对比下,两幅卷轴有何不同之处罢了!”   “青墨……”刘仲修似是不可置信,今日是什么日子,不仅六丫头的亲事有了眉目,还得到他的心头好,如此一想,青墨真乃他命中的福星,抬头眸光发直的看着他,适才此子说成为他的女婿,他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可以他如今的身份,六丫头委实配不上他!除非六丫头乃是嫡女,尚有可能!   刘仲修端起茶杯,对其轻声道:“如此,伯父恭敬不如从命。”   “伯父喜欢就好。”魏廷茂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二人谈笑风生聊了好一会儿,直至日落西山,刘仲修方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老夫也该回府了。”   “小侄送您回去。”   刘仲修对其摇了摇头,长叹道:“若老夫有个嫡女,真想将其……”到嘴边的话又不自觉咽了回去,淡笑道:“不必相送,老夫坐马车而来。”   “那小侄送您出去。”   “甚好!甚好!”   魏廷茂亲自送刘仲修上了马车,直至马车消失方慢慢往回去,豆包一脸的肉疼,那副洛神赋可是花了七万两银子从一商贾手中买来,少爷这一出手便是七万两白银,真真是心疼死他。   “明日早晨,你去雍德祥买几份糕点。”   “是!”   “所有事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也该倒了拜见老太爷的日子,只是不知他老人家……”魏廷茂脑中闪过刘湘婉的身影,轻笑道:“正好顺势看看她。”   豆包低声道:“少爷,您打算何时告诉刘老爷,那个少将就是您。”   魏廷茂未答反问:“让你办得事,如何?”   “奴才已按您的吩咐,安置妥当。”   “三载都等了,也不差这段时日。”   “少爷,咱们回府吗?”   “寻个馆子,用过晚膳在回去。”   豆包笑的眯了眯眼,脆声道:“奴才明白。”   主仆二人在外用过晚膳方回去,回府后,魏东如影子般出现在魏廷茂面前,低声道:“二少爷,老爷请你过去。”   魏廷茂轻皱眉头,淡淡道:“走吧!”   书房,魏松坐在凳子上,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今日出去见了谁?”   魏廷茂对其揖了一礼,轻声道:“您不是知道吗?”   “你到底在打何主意?”   “与您有何关系?”魏廷茂已知晓他爹派人暗暗跟踪他,虽他心下防备,却从未在身边发现一丝可疑之人。   “前些日子你花重金买来洛神赋,本以为是送与……”得知此事,那一日魏松脸上始终带着笑,遂现下唯有苦笑:“未料你将它送与刘大人。”   “儿子与他相谈甚欢。”   “你从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件事,为父不懂,你为何对刘大人一直恭敬有加。”   “父亲,您派人暗中跟随我,当真以为儿子不知晓,虽我现下未发现可疑之人,不过一旦被我知晓,定让他们尝尝我的雷霆之怒。”   魏松低叹:“青墨,你我乃是父子,为父问你话,你总避而不答,遂为父想要知晓你的心思,唯有出此下策。”   “父亲不觉得如今说这些晚了吗?”魏廷茂嗤笑道:“当年我娘过世时,您在哪?我与大哥需要您庇护之时,您在哪?当我在战场上拼命换取军功之时,您又在哪?”   魏松脸色发白,低声道:“为父唤你来此,不过是希望日后你莫要针对公主。”   “怎么?父亲舍不得?”   “公主已答应为父,从今以后不在过问你的亲事,不在对你指手画脚,更不会对你生谋害之心,你能不能为了为父,暂且不要跟她斗了。”自打惹出秦家之事后,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见面,其余时候,便是唤他过来,青墨总是找借口推拒。   “只要她不惹事生非,儿子自是不会主动招惹她。”   魏松心下一舒,轻声道:“我已叮嘱过她,她不会再寻你麻烦,”声音一顿,含笑道:“若不是为父知晓,镇国将军府只有两个嫡女,且都已出嫁,今日你所行之事,为父定会以为我儿看上他家的千金。”   只见魏廷茂脸色一敛,冷冷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我的出身?”   魏松脸色一僵,缓缓道:“你便是庶子又何妨,如今你位居高位,手握大权,庶女出身自是配不上你。”   “谁家的女儿能配上儿子这副毁了容的样貌?”   “你!你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魏廷茂淡淡道:“儿子既是庶出又毁了容貌,还有一位公主嫡母,旁人家谁敢将娇宠长大的女儿嫁进来,受公主嫡母的磋磨。”   “你……成婚后便会另立门楣,怎会发生此事?”   “公主的脾性,没人比您清楚,即便我们搬出去,您认为她不会寻我的麻烦?”魏廷茂不住冷笑:“一个忤逆不孝的帽子扣在我身上,便会让我身败名裂。”   魏松身子僵了僵,半响后方道:“为父答应你,绝不会发生此事。”   “信您?我娘信您,结果含恨而终,大哥信您,结果失了世子之位,一桩桩一件件,您让儿子如何信您,信您还不如信我的拳头,只有我变强,旁人才不会对我指手画脚,才会对我唯命是从。”   “为父当真让你如此失望?”   魏廷茂淡笑道:“没有期望焉有失望,遂您不必在意儿子如何想,有那功夫您还不如多关心三弟四弟,毕竟您还指望他们振兴宁远将军府的门楣,至于儿子,自会靠自己打拼应有的荣耀。”   只见魏松脸色惨白,神色颓丧,低叹道:“你出去吧!为父累了,日后你想如何就如何。”   魏廷茂嘴角不住的冷笑,揖了一礼转身出去。   “老爷,您这是何必呢?”   “若不交代他一声,真怕他们背着我又斗起来,到时家无宁日,更甚者牵连无辜。”   魏东低声道:“老爷,您身子确实不好,大夫让您切莫多思多虑,如今这般忧虑于身子不好。”   魏松长叹一声:“人活着哪能顾得了这么多……” 第175章 青墨诉请   刘仲修满脸笑意的回府, 见此,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 今儿怎如此欣喜?”往日回府总是愁眉不展,先前几日她不明所以, 后来从娘家人口中得知老爷在为六丫头张罗亲事,心里立即不悦,她乃二房主母,六丫头的亲事不是该由她做主吗?   不过是个庶女, 如何值得老爷如此费心,回来便想大闹一场, 却被王妈妈苦口婆心的劝住, 如今六丫头甚得老太爷欢心, 说不得此举乃是老太爷授意,若她贸然行事, 老爷还未同她计较, 反惹老太爷震怒。   “无甚!”   二太太让王妈妈传膳, 含笑道:“不会是六丫头的亲事有着落了吧!”   刘仲修一愣,半响后失笑道:“夫人高见!”这还是太太头次提及此事, 他一直以为此事遮掩的很好,未料太太早已知晓,却不曾与他争论,毕竟女儿家的亲事,一般都是由内宅主母做主,如此一想, 刘仲修看着她眉眼甚是温和。   “不知何人家?妾身认识不少官宦女眷,倒是可以为老爷参谋些许。”二太太眉眼带笑,心中却愤恨不已,六丫头不过是庶女,竟想将她嫁与褚府相仿之人家,哼!当真自不量力!   那样的人家怎可能不嫌弃她庶女的身份,只怕老爷与老太爷不知内情,一意孤行的为其张罗亲事。   “为夫也是听同僚提这么一嘴,待让他询问一番再说。”   丫鬟们端着盘子陆续进来,不一会儿桌上摆满六菜一汤,二太太拿起筷子为老爷夹了一块鱼肉,轻声道:“此人可是靠谱?毕竟事关女儿家的名声,轻乎不得。”心中却不停地诅咒,此门亲事定不要成,现下的她圆滑不少,不在明面跟老爷争锋相对,而是背后打着小算盘,这样便是老爷心存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刘仲修轻笑道:“夫人放心,那人极为可靠,口风甚紧。”   如此,夫妇二人一同用膳,不一会儿,便见小厮过来,躬身道:“二老爷,老太爷请您过去。”   “知道了!”刘仲修端起茶杯漱漱口,轻声道。   小厮很是诧异,每次唤二老爷过去,只见他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本做好被其劈头盖脸怒骂一顿,却未料二老爷神色较之昨儿和善些许,垂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气,方轻手轻脚退出去。   “老爷,近日公爹频繁唤您过去,可是为了六丫头的亲事。”   刘仲修点了点头:“爹他老人家甚是在意六丫头的亲事。”   还好!还好!   她忍着怒火,隐忍不发!   若不然定会被公爹大骂一顿!   此时二太太灵光一闪,轻声道:“老爷,如若此人公爹相不中,不如将六丫头嫁到我娘家可好?”玫儿及笄后,她娘不止一次提及,想要玫儿嫁到周家,可老爷一直闷不做声,她思索几番后方知老爷的意思,这些年她娘家却是在逐渐败落,老爷不同意尚在情理之中,可六丫头不过是庶女,嫁到御史府周家也不算辱没了她。   刘仲修神色一顿,他倒是忘了周家,毕竟是岳家,对周家之事也算颇为了解,内里虽有些明争暗斗,却也是家世清白,六丫头嫁过去也不算委屈了她,只是不知他爹作何感想。   “此事容我想想……”   二太太心知此事急不得,遂嘴角带笑道:“妾身也是见老爷近日甚是忧愁,方才提及此事。”   “夫人有心了。”   大约半盏茶功夫,刘仲修行至他爹的院子,进去后揖礼道:“爹。”   “你来了?”老太爷坐在上首,看着他淡淡道:“今日可有进展?”   睿哥早已起身,对其揖礼,恭敬道:“二伯!”   刘仲修淡淡点头:“此事总算有些眉目,今儿跟同僚喝茶,倒是听他提及有位少年郎,门第与我们家不相上下,且已授予官职,不过……”声音一顿,低声道:“乃是武将!”   无论老太爷还是睿哥皆是心头一跳,自打刘湘婉同睿哥开门见山说起此事后,兄妹俩见面便不似往日般亲近,睿哥倒是几次三番对其赔礼道歉,怎奈刘湘婉置若罔闻,对他爱答不理。   睿哥如哑巴吃黄连,真真是苦到心坎里,祖父与六妹对他没有好脸色,让他既自责又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便是时常来祖父这,说些笑话讨他欢心,倘若遇到六妹,即便她冷言冷语,也一直做小伏低恭着她,敬着她,谁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挖坑自己跳,自作自受呢?   如今二伯为六妹张罗亲事,府中可谓人尽皆知,六妹倒是一脸的神色自若,仿佛二伯将她嫁与谁都无甚关系,倒是将他急的抓耳挠腮,生怕她被人捷足先登,以至于青墨心灰意冷下,形影单只的过一辈子。   “二伯,不知您中意哪家公子?”   此话一出,老太爷目光如箭般直直盯着他,睿哥心下一瑟,轻声道:“祖父放心,孙儿是担忧六妹,再不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知道就好!”老太爷冷哼一声,眸光看向老二,淡淡道:“不知你同僚说的谁家儿郎?”适才听到那人乃是武将,不自觉联想到魏廷茂那个臭小子,自打上次在他面前掷地有声的表明心意,此子便再未登过府中大门,哼!若他胆敢在来府中,定关门放狗咬他,至于这狗吗?眸光瞥向睿哥,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爹,儿子这位同僚也不过是偶然想到,还需问问那位儿郎家中可有为其定亲,若没有倒是可以从中撮合。”   老太爷眉头舒展,含笑道:“不知朝中哪位大臣这么热心。”总感觉此事来的太过突然,却又让人寻不到头绪。   “乃光禄大夫陈大人。”想到青墨叮嘱他,莫要提及他在中间撮合,毕竟他还未成亲,说出来此举未免太过造次。   这样一说,倒让老太爷心下微舒,不由看向睿哥,冷冷道:“收起你心底那些小心思,如今你已入朝为官,老夫便在无顾忌,若你明知故犯,老夫绝不手软。”   睿哥打个寒颤,垂下头,轻声道:“您放心,孙儿再不敢了。”他已从他娘口中得知,翊哥夫妇刚离家,二伯便被祖父拿鞭子抽了,深怕上朝时被同僚取笑,告了几日假在家中养伤,待身子痊愈方才上朝。   二伯且如此,他焉能幸免!   刘仲修神色诧异:“爹,您和睿哥在打何谜语?”怎么听着好似与六丫头有关。   老太爷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与你无关,无需多问。”   刘仲修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儿子知道!”   “此事你抓紧些,遇到家世清白,门第适宜,内里又无一丝龌龊的人家,定要快些为六丫头定下来,可知?”   “爹放心,儿子明白,”刘仲修神色一顿,觑了觑他爹的脸色,低声道:“适才夫人同儿子说,倘若此家不行,可否将六丫头嫁到岳家,咱们两家毕竟是姻亲,若能再次结亲,两家的关系便会越发的牢固,您看呢?”   老太爷冷冷道:“不可!”自打老二一家回府,后宅便没有安宁的时候,归根究底,还是老二媳妇管家不善,若不然焉能折腾出乱七八糟之事,再看看老大媳妇,无论打理偌大的府邸,还是掣肘后宅,手段皆是雷厉风行,遂周家不行,不怕人厉害,就怕遇到不讲理之人,六丫头那般老实的孩子,嫁到周家定会受欺负。   刘仲修不明所以:“为甚?”   老太爷脸色铁青,怒声道:“你给老夫死了这条心,周家内里一团乱,唯有老夫人尚且明事理,至于其他人……冥顽不灵,再且这些年周家未有杰出的儿郎,日后门庭如何还不一定,你让六丫头嫁进这样的人家,是亲手将她推进火坑里,你是她亲爹吗?”   刘仲修脸色一僵,讪讪道:“爹,六丫头乃儿子的骨血,儿子自是盼其过得好。”眸光瞥向睿哥,示意他帮忙说和两句,未料睿哥一直垂着头,视而不见。   这个臭小子!   关键时候根本靠不住!   老太爷恨声道:“六丫头的亲事,你必须尽心尽力,若不然老夫绝不轻饶你。”   “儿子明白!”   睿哥自觉再呆下去,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遂躬身揖礼道:“祖父,我娘寻孙儿有事,不知孙儿可否先行告退。”   老太爷点了点头。   睿哥舒了一口气,方抬脚离开,未料祖父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倘若你敢将此事泄露出去,别怪祖父打断你的腿!”   睿哥身子僵了僵,小腿微微发抖,转身正色道:“祖父放心,孙儿再不会做糊涂事!”见祖父颔首,方轻手轻脚离开这个是非地。   这臭小子跑的倒是快!   刘仲修咳了咳,轻声道:“爹,不知您老是否还有事要交代,若无事,儿子便先行离开。”想到青墨送与他的洛神赋,心下一阵激动,恨不得立马回到书房。   他二人离开后,老太爷神色颓废,刘奎轻声道:“老太爷,您是否太过急躁,毕竟六姑娘刚及笄,便是魏少爷有何动作,手脚也不会这般迅速。”   “你不懂……老夫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老太爷低叹道:“老二他……”   “二老爷如何?”   老太爷缓缓道:“所谓胸有成竹,算计的怕是老二与睿哥这样的傻子。”   “您是指?”   老太爷长叹道:“希望此乃老夫胡思乱想!”   翌日,魏廷茂拿着一卷洛神赋去了镇国将军府,老太爷听到门房的禀告,心下不住冷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子心中定是谋划着什么?”   “可要老奴去请魏少爷过来。”   “不必!便是老夫不传他,此子也定会过来。”既他心中有所求,自会对府中众人阿谀奉承,只是不知他此番过来的意欲!   魏廷茂让豆包将手中拎着的糕点,交与两位伯母的贴身婢女,歉意道:“那日小侄离开的匆忙,之后便一直忙于公务,遂一直未曾登门道歉,今日小侄得了空闲便立即过来,还妄两位伯母莫要同我置气。”   “青墨,你这是作甚?”   “伯母,此乃小侄的一点心意,还妄你们莫要嫌弃。”   大太太瞥了眼糕点上的印记,低叹道:“青墨费心了,不过是件小事,何至于让你如此惦记。”   只听二太太打趣道:“大嫂,青墨心里在意我们,遂才这般重视。”   “二弟妹说的是,”大太太拉着青墨的手,轻声:“今儿你来的凑巧,我家老爷与二弟都在府中,你来了正好陪他们说说话。”   “如此甚好,”魏廷茂淡笑道:“小侄先去拜访老太爷,待会儿在过来陪两位伯母说话。”   大太太忙道:“老爷他们正在老太爷的院子,你且去便是。”   魏廷茂对她二人揖礼,方带着豆包离开。   “大嫂,青墨这孩子行事真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   大太太看着眼糕点,低声道:“如何不是!”   “少爷……”豆包指着不远处的凉亭,低声道:“好似六姑娘主仆在凉亭处。”   魏廷茂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看向凉亭处,沉吟片刻,轻声道:“咱们过去吧!”   “不是要去老太爷的院子?”   魏廷茂心想:上次在老太爷面前,已表明他对六妹妹的心意,如今佳人在不远处,自是要去讨她欢心。”   这些日子刘湘婉一直在为三姐腹中的孩儿绣肚兜,赵妈妈见她没日没夜的拿针,很是担忧她的眼睛,遂让招娣陪她出来散步,无奈之下,主仆二人出来逛园子,只听招娣道:“姑娘,这些日子您一直闭门不出,差点错过百花齐放的盛景。”   刘湘婉看着不远处那一丛丛的花草,含笑道:“景致却是很别致!”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只见刘湘婉指着一处,轻声道:“你看那片蔷薇花开的可真好。”   半响儿,未听到招娣的声音,不由转头问:“怎不说话?”   待看到缓缓而来的人,脸色一僵,心下一紧,再看招银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刘湘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有我在,无需害怕。”   招娣瑟瑟道:“姑娘……”   魏廷茂进来后,嘴角含笑道:“几日不见,六妹妹可好?”   刘湘婉主仆对其福了福身,淡笑道:“拖魏大哥的福,这些日子小妹过得甚是顺心。”自打跟二哥说开,二哥见她总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的巴结她,祖父他老人家虽未说过什么,但言行举止无疑在表明,不会将她嫁给面前这厮。   魏廷茂颔首,看向豆包,轻声道:“将我给六妹妹准备的糕点拿出来。”   豆包躬身上前,低声道:“奴才给六姑娘请安。”随后轻手轻脚将糕点放在石桌上。   魏廷茂解释道:“此乃雍德祥的糕点,六妹妹喜欢甜食,想必定会喜欢。”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多谢魏大哥。”   本以为送完糕点,这厮便会离开,却未料他径直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轻声道:“六妹妹可是怕我?”   刘湘婉脸色一僵,讪讪道:“魏大哥何出此言?”   魏廷茂垂下头,缓缓道:“我知六妹妹心中怕是恨极了我,只因我言语间总是威胁你,恐吓你,让你对我心生颤意。”   豆包对招娣使个眼神,未料她动也不动,紧紧握住姑娘的手,生怕姑娘被人欺负,遂脸色苍白的站在姑娘旁边,无奈之下,豆包轻声道:“招娣,两位主子有话要说,身为奴才咱们还是去外面守着吧!”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没事,你先出去吧!”   待他二人出去,刘湘婉脸色一变,皱眉道:“魏大哥,你想怎样?”   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莫怕,因我愚笨,想要讨好你却不知其法子,遂所行之事,让你觉得我冲动莽撞,不懂规矩与分寸,以至于对我心生惧意。”   “魏大哥……”他这是想干什么!   “我娘在我小时便早早过世,留下我与大哥相依为命,我爹娶了公主为妻,并与之生儿育女,可想而知,我与大哥的存在于公主而言,便如那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我们立即消失在这世间。”   听到此话,刘湘婉神色并未舒展,反而心下越发胆颤,不由咽了咽口水,低声道:“魏大哥……”   “为了日后不被公主掣肘,我只能拼命的跟随师傅习武,拼命的跟随夫子读书,可当我年岁越大,方知皇家之人轻易动弹不得,只因他们是皇亲国戚,除非有朝一日谋……否则他们便会耀武扬威的过一辈子,遂我只能收敛所有的锋芒,变得日渐沉默,内敛,只要我不出风头,便不会惹公主生气,方能平平安安长大。”   “你为甚要同我说这些?”   “为甚?你心里不是知晓答案吗?”魏廷茂低笑道:“可知这世上我最恨谁?”   刘湘婉欲言又止:“魏大哥……”   魏廷茂恍若不闻,絮絮诉说满腔忧愁:“我最恨我娘,却也最可怜她,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为了给金枝玉叶的公主腾地方,不得不被贬至妾室,儿子们也从嫡子变成庶子,懦弱无为的她悲愤之下,郁郁寡欢,留下我与大哥相依为命。”   “那等境遇下,我只能用面无表情遮掩心中所思所想,而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只能靠自己的双手,靠这条卑贱的性命去拼、去抢、去夺!”   “魏大哥……”   魏廷茂淡笑道:“犹记初次见六妹妹那年,你不过十岁,而我已然十七,便是现下说与众人听,皆以为我魔怔了,那么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那么多与我门当户对的女子不要,偏偏看上你,”神色一顿,轻声道:“可唯有我知晓,你有多聪慧敏捷,多深藏不露,多在意至亲之人,宁肯独自背负一切,也不想让他们遭遇丝毫艰难困苦……”   “魏大哥,我并不……”   魏廷茂目光如炬的看着她,掷地有声道:“六妹妹,我心悦于你,想与你成亲生子,想与你白头偕老,想与你生而同衾,死亦同穴,当我富贵滔天时,你陪我看尽这世间繁华,当我穷寇潦倒时,你陪我喝粥吃野菜,我所求不过是携你之手,共度一生,却未料我所行之事总是事与愿违……”   此言一出,刘湘婉心中焉能不震撼,脚步不由后腿几步:“你……”   “我不似宣鹤会讨女子欢心,也不似明若般偏偏贵公子,更不似睿哥爽朗畅意,可我就是我,许是霸道,许是乖张,许是阴沉,但在你面前我从不掩饰真性情,我不会巧言令色,不会甜言蜜语,更不会花前月下,为了让心仪的你将我记在心间,许做出让你厌恶之事,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你不要这样……”   魏廷茂不待她说完,继续道:“也许我总是做错事,也许不讨你欢心,也许不会甜言蜜语,可我就是心仪你,想要娶你为妻,想要与你生儿育女,想要跟你白头偕老,终此一生,有你足矣!”   刘湘婉脸色涨红,羞愧道:“你又在胡说八道?”这人每每都这样,前面之言让她震动不已,之后便言语暧昧,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虽我满腹心计,却从未对你用过计谋,所做错事,便是言语上的造次让你忌惮于我,却也是为了让你将我记在心上,”魏廷茂低声道:“此生的我,注定不是偏偏贵公子,不会对女子花言巧语,但我可以保证,若你肯嫁给我,此生你我之间再无旁人,倘若有朝一日,我违背此誓言,就让我战死沙场,被敌人万箭穿心!”   刘湘婉脸色骤变,跺脚道:“你!莫要胡说!”   魏廷茂淡淡道:“其实我最不信誓言,因为那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所说之话,当不得真,我乃是铮铮铁骨的儿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最重的便是诺言,人活在这世上定要言而有信,若言而无信又有何面目苟活于这世间。”   “魏大哥,莫要再说……”   “六妹妹,虽我之前所做种种让你畏惧我,但我魏廷茂敢作敢当,只要你肯原谅我,我定恭恭敬敬对你拱手揖礼,诚诚恳恳给你道歉,若你不信我娶你之言,我亦可当着镇国将军府众人的面,对你许下白头偕老的诺言,”魏廷茂自嘲道:“当年我所行之事,如今想想别说你厌烦我,连我自己都无颜面对你,如今你已及笄,我想娶你为妻,却生怕被你厌烦,被你摒弃,被你抛之于脑后。”   “魏大哥,为何你执拗如此深,或许这只是你心底的执念,倘若有朝一日,你我成亲后,你发现我并未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很自私自利,很任性妄为,很随心所欲,到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只听魏廷茂淡淡道:“有何不好!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日日纵着你,宠着你,擎着你,除了天上的月亮以及天子的龙位,其余东西我皆可满足你。”   “你……”   “六妹妹,只要你跟了我,凡骂你者如骂我,凡打者如打我,凡欺你者如欺我,而我身为人夫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让你不受欺凌,让你挺直胸膛做你想做之事,让你无所顾忌说你想说之话,只要你肯嫁我,今日我所说,他日我定会为你做到。”   刘湘婉心神大震,待看到前方走来之人,眼睛一亮,随后低声道:“刘叔过来了。”   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可是在关心我?”   这人怎如此死性不改!   她会担心他!笑话!   不过是怕被人追问起来,到时不能善了!   刘奎听到小厮的禀告快步走来,待进到凉亭,只见六姑娘脸色微红,再看魏少爷神色自若,方轻声开口:“魏少爷,老太爷知晓您过来,让老奴请您过去。”   魏廷茂起身,看着石桌上的糕点,轻声道:“六妹妹,这糕点味道不错,还妄你细细品尝,细细咀嚼其中意味。”   闻言,刘湘婉脸色讪讪,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魏大哥。”   魏廷茂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方与刘奎一同离开,只见刘湘婉身子一软,险些坐在地上,招娣飞快跑进去,扶住姑娘的胳膊,低声道:“您这么了?”   原来被人表露心迹并非喜事!   “扶我过去坐坐。”刘湘婉被其扶到石凳旁坐下,拿起丝帕擦拭额头的虚汗,低喘道:“我可长得闭月羞花?”   招娣神色一顿,低声道:“姑娘如今算得上小家碧玉。”   刘湘婉皱眉:“怎么?在你眼里我竟不是容貌秀丽?”一直以来在招娣眼里,旁人处处不及她,未料竟听到这般回答。   “姑娘,奴婢觉得姨娘才是美若天仙,惊为天人。”   刘湘婉失笑:“确实!”数载过去,姨娘容颜未有一丝变化,还是那般的我见犹怜,难道她爹一直钟爱姨娘。   “姑娘,您怎冷不丁提及此话?”   刘湘婉低叹一声:也不知她哪里长得好,入了那厮的眼,竟让他如此执拗,即便他说了颇多表白之言,仍让她费解不已。   “姑娘……”   “无事,不过是心下感慨罢了!”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有一人他不在乎你的出身,不在乎你的缺点,不在乎你的好坏,费尽心机想要娶你,焉能不让你震动,但想到日后的事,心神猛地一敛,日后之事谁能说得清,且走一步看一步。   适才魏廷茂所说乃他心底所想,只因在凉亭处,六妹妹见到他时,眼眶一缩,身子发颤,嘴角的笑容极为僵硬,如此情景,他还有何不懂,定是之前所行之事吓坏她,以至于对他心生恐惧,长此以往,终究不美,遂不顾脸面,将心底所想告知于她,并不是让其立马接受他,而是期翼她态度有所软化,日后再见到他眉眼带着些许笑意,如此便好!   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刘奎轻声道:“无论您心底作何打算,言语间切莫造次!”也算是对他的告诫吧!   魏廷茂低声道:“多谢刘叔。”   到了书房,唯有老太爷一人在,只听他开门见山道:“今儿你来府,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魏廷茂恭恭敬敬对其揖礼:“小辈给老太爷请安。”   “此处唯有你我二人,其余人早早被老夫打发出去,你到底为何而来?”   魏廷茂垂下头,低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人与美酒,美酒到处皆可寻,称心之人唯您有。”   “当着老夫的面,竟如此胆大妄为?”   “正因在您面前,小辈方不敢说谎。”   “你手中拿着什么?”   魏廷茂轻声道:“乃是送与伯父的洛神赋。”   “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老太爷斜了眼他手中的画卷,心下冷哼:此子定是觉得他这边行不通,便在老二身上下功夫,以老二贪婪的秉性,怕是会立即同意,试问庶女出身的六丫头,许配给功名已成,手握实权的魏廷茂,谁会不同意。   “小辈不敢,只是让小辈这般轻易放手,心中委实不甘!”   “除了投其所好,你还有何其他谋划。”   魏廷茂抬起头,眼神清亮道:“并无!”亦真亦假,总之还是内有真话。   老太爷紧紧盯着她:“当真?”   “绝不敢欺瞒您!”魏廷茂低叹一声:“小辈不过是想假以时日,若能讨得伯父欢心,或许会将六妹妹许配与我。”   “为何你现下不说?”   “无论是您还是六妹妹对我心存误解,遂有些事不能过于急躁,再且六妹妹方及笄,只要有恒心,您定会看出小辈的决心,也定会心甘情愿将六妹妹许配与我。”   “你倒是很有信心。”   “小辈知晓您在为六妹妹张罗亲事,可小辈想,旁人再好焉能比得上我,而我不过是出身让您心有顾忌,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待小辈成亲后,自会令立门庭,到得那时,焉有您所担心之事。”   想起前几日他的焦躁不安,老太爷冷冷道:“这些时日你不会是在谋划如何讨好老二!”   魏廷茂脸色涨红,讪讪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老太爷看向刘奎,轻声道:“去把睿哥唤来!”   他二人不懂老太爷之意,不由诧异地看着他,只见其眉眼带怒,咆哮道:“怎么?老夫支使不动你?”   刘奎打个冷颤,忙道:“老奴这就去。”   大约半盏茶功夫,睿哥疾步而来,见到青墨含笑道:“你来了?”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   老太爷瞪了他一眼,随即冷哼:“你二人去院里比划一番。”   他二人身子一僵,皆是不可置信,睿哥扯了扯嘴角,干笑道:“祖父,您让孙儿来此,莫不是为了此举。”   “若不然为何让你来?”   “可青墨到底是客人,怎好与他舞刀弄枪,还是算了吧!”   “怎么?你敢质疑老夫的话?”   “孙儿不敢!”   老太爷眸光看向魏廷茂,淡淡道:“不知你可愿意?”   魏廷茂苦着脸,轻声道:“凡您说出之言,小辈自是欣然允之。”   狗腿子!   明知我打不过你,还敢应允!   莫不是为了在祖父面前谄媚,要将我打的屁滚尿流!   只听老太爷又道:“若败下阵的是睿哥,便挨老夫五鞭子,只因你技不如人,丢光我们镇国将军府的脸面,若败下阵的是青墨,日后便不能登我镇国将军府的门。”   “祖父……”   “老太爷……”   “怎么?堂堂儿郎,竟如此畏畏缩缩!”   魏廷茂上前一步,对其揖礼,沉声道:“老太爷放心,我等自会拼尽全力。”老太爷这是既恼怒子渊又恨上他,遂出此下策,让他二人内讧,无论谁赢得此战,都是输家!   睿哥惨白着脸,低声道:“青墨,你怎肯应允?”   “若不应允,难消老太爷的怒气,”魏廷茂神色歉疚道:“子渊,此战我们竭尽全力吧!倘若我输了,也是输的心甘情愿,如何?”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甚?”睿哥抬头看到祖父嘴角的笑意,便知此乃祖父故意为之,若他直接弃战,只怕祖父心里的怨气只增不减,遂只能尽力与青墨过招。   唉!无论比与不比,此战他输定了!   其一武功不及青墨,必输无疑,其二事关青墨的终生大事,定要相让几分,其三便是让祖父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祖父!您真的很喜欢用鞭子疼爱孙儿!   一行人走到院中,只见魏廷茂与睿哥对立而战,再看老太爷躺在摇椅上,晒着阳光,手中拿着鞭子慢慢把玩,淡笑道:“愣着作甚,开始吧!”   话音一落,二人便开始交手,刘奎轻声道:“您这是意欲何为?”   老太爷挑了挑眉,淡笑道:“你可信青墨所言?”   刘奎眉眼一顿,轻声道:“真假参半!”   “不错!此子焉能如他说的那么诚恳,怕是又打什么鬼故意,偏老二傻傻不知内情,还笑的合不拢嘴。”   “您不是说此事不能告诉二老爷,怕……”刘奎又道:“老奴不懂,为甚魏少爷不直接向二老爷求亲,若他开口,二老爷定会欣允之。”   “倘若他敢如此做,便是触了老夫的逆鳞,焉能让他称心如意,”老太爷看着院中比划的二人,淡笑道:“你信不信一百招之内,便能分出胜负,其结果必然是睿哥输。”   刘奎皱眉看一会儿,半响后,方缓缓道:“您此举是为了教训二少爷?”   “不错!旁人家的孩子,老夫焉能动手,能教训的唯有睿哥,不过他确实该教训……”想及他所做愚蠢之事,老太爷便气愤不已,低声道:“被人耍的团团转竟毫不自知,还为了那人挖自家的墙角,活该六丫头不搭理他!”   刘奎轻笑道:“您这是恨铁不成钢!”   “老夫聪明一世,竟生了此等愚蠢的子孙,便是六丫头都能瞧出里面不妥之处,偏他一意孤行,遂老夫必须让其知晓教训。”   老太爷指着打斗中的二人,冷哼道:“你且看睿哥的招式,毫无斗志,再过一刻钟,便会败于青墨手中。”   刘奎缓缓点头:“二少爷确实故意相让魏少爷,魏少爷明知其意,却也拼尽全力与之搏斗。”   “此子信心坚定,认准之事,无关旁人,定会拼尽全力取胜。”老太爷言语中带着一丝欣赏。   刘奎心念一转,轻声道:“其实您想借魏少爷的手教训二少爷,让其莫要轻敌。”   “不错!”自打睿哥打了胜仗,封了官位,许他察觉不出,但身为过来人的他与老大却知,现下的他有些骄傲自满,为了点醒他,自是要让他心神乃是身体受到创伤,方能寻回本心。   刘奎轻声道:“从小到大您最是疼爱二少爷,您的苦心,他现下许是不知,但终有一日会明白。”   诚如老太爷所料,他二人在一百招之内,由睿哥摔倒在地而分出胜负,老太爷由着刘奎搀扶走上前,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喘气的睿哥,淡淡道:“故意输的感受如何?”   睿哥身子一僵,抹了把额头的虚汗,低声道:“祖父……”   “睿哥,你可以不擅长谋略,可以避重就轻,更可以恣意妄为,但你却不能丢了镇国将军府英勇好战的血性。”   睿哥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不言不语。   “你为何会输?你知我知青墨更知,你们比划之中,即便你有心相让,青墨可曾对你有过一丝松懈之意。”   “我……祖父……”   老太爷冷冷道:“睿哥,你太令祖父失望了!”   转瞬间,青墨便明白老太爷的打算,此举不仅出了他心头的怒气,更是借由他的手敲打子渊,只因一旦他与人比武,便会竭尽全力,此时如此,战场上亦如此,身为将士,若你不珍惜自己的向上人头,难道还指望旁人救你,便是能救,也只能救你一时,不能救你一世!   睿哥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低喃道:“祖父,孙儿错了!”   “身为将士,即便明知此战会输,也会御敌到最后一刻,可是你呢?”老太爷手一松,手中的鞭子应声而落,发出沉重的声响。   刘奎扶着老太爷缓缓离开,只听他沧桑道:“青墨,老夫很是中意你!”   魏廷茂眉眼一喜,随即敛了敛心神,走上前扶着睿哥起身,低声道:“子渊,莫要多想。”   “祖父对我失望了,”睿哥惨笑道:“我让祖父失望了……”   “人不轻狂枉少年!”   “可你我同岁,我不如你远矣!”无论武功还是谋略,皆不如青墨,此番在山西抵御外敌,若不是青墨三番两次的救他,他焉能有今日之作为,而他不曾反思,却因升官而沾沾自喜。   “子渊,莫要如此自嘲!”   睿哥缓缓推开他,脚步踉跄的离开…… 第176章 祖父默认   主仆二人在院中散步时, 只见刘奎身影一闪出现在她们面前,躬身轻声道:“六姑娘,老太爷有请。”   刘湘婉点了点头,跟随他去了祖父的院子, 进去后对其揖礼,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坐在棋盘的对面,含笑的挥了挥手:“六丫头, 你过来些……”   刘湘婉点了点头,慢慢行至他面前,只见棋盘上黑白棋子摆放在中间, 祖父适才明显与人对弈,至于对弈之人, 除了刘叔,不作他想, 遂收起心底的诧异, 轻声道:“祖父, 您怎么了?”他老人家虽眉眼带笑, 但脸色却有些苍白。   老太爷轻声道:“六丫头, 你觉得青墨此人如何?”   六丫头已知晓魏廷茂的心意, 此乃他们祖孙心知肚明之事,之前一直避而不谈, 这还是他们祖孙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及此人。   刘湘婉神色一愣,轻声道:“祖父,您这是何意?”   “那日此子当着老夫的面, 掷地有声道心悦于你,老夫虽疾言厉色的怒斥他,但他所言却是打动老夫的心。”老太爷拿起一枚黑子在手尖处把玩着,含笑道:“老夫欣赏他的勇气。”   刘湘婉神色尴尬,讪讪道:“祖父……”   老太爷继续道:“当时老夫并未同意,只觉得此子行事过于激进,性情过于执拗,遂未曾应允他,心中何尝不是带着一丝念想,看他可否会因此放弃,若不放弃又会如何做。”   刘湘婉心下一紧,如此说来,祖父十分中意他,若他所行之事甚得祖父欢心,祖父定会应允,原来祖父之前不动声色是为了考验他,她且以为祖父绝对不会同意……想及此不禁苦笑,她到底还是嫩了点,跟在祖父身边三年,却还是未曾猜透他老人家心中所想。   老太爷见她神色不住的变换,轻声道:“若老夫将你许配与他,你可愿意?”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祖父,不瞒您说,自打孙女知晓他的心思,也曾想过嫁给谁不是嫁,若嫁给他,按他这般重视孙女,说不得成亲后对孙女百般疼爱,”轻轻抬头,神色踌躇道:“可孙女又想,他如此精于计算,若孙女不顺他心,岂不是要被他算计一丝不剩。”   老太爷眉眼舒展,含笑道:“六丫头,虽老夫总说你老实,本分,可你当真毫无心计吗?当真没算计过人吗?当真什么也不知情吗?”   “祖父……”   “只要是人,他都有心计,不过是看此人处在什么位置,如何算计吧了!”   倘若是王公大臣,自是每日算计如何高升,如何得圣上看中,倘若是后宅主母,自是每日算计如何除去妾室通房,如何得到夫君的心,倘若是寻常百姓,算计的不过是每日的温饱罢了!   刘湘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祖父,孙女不傻!”既不能说她精于算计又不能说她愚笨不堪,遂这是她给祖父的回答。   老太爷眯着眼,含笑道:“老夫□□出来的孙女自是不会傻傻被人算计。”   “祖父,孙女不是怕,孙女只是不想日后每天跟人斗智斗勇,这样活着累的慌。”   “可你要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要么被人算计,要么算计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从古至今,皆是这个道理!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如何不是呢?”   “那日青墨与老夫道,只要将你许配给他,他定视你如珍如宝,与你成亲后,身边再无旁人,即便你终生无子,也会守着你过一辈子。”   刘湘婉猛地抬头,心脏砰砰直跳,不可置信道:“祖父,他当真这么说?”   “若是旁人说此话,老夫并不信服,但他之言,老夫却是相信,因为他是上过战场,经历过血腥风雨的将士,那样复杂的出身下能让他有今日这般成就,可想而知此子的心性,遂若将你嫁与他,此子定会如他所言,终生不会负你。”   “可孙女不过是内宅里默默无闻的女子,如何值得他这般看中,孙女不解也不懂。”   “你无需这般妄自菲薄,所谓珠玉蒙尘,不掩其光,是金子总会有发光的一日,老夫能瞧出你聪慧之处,难道旁人不能吗?”   “祖父,孙女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错!整个刘家,除了珍儿,便唯有你活的最明白,看事最透彻。”   “即便如此,孙女还是怕……”   “你怕什么?”   “孙女怕斗不过他,怕他对孙女不过是满腔热血,娶到手便不会在乎,更怕人心底的贪念,倘若有一样东西,从来没有得到过,你便不会贪心的想要去取下它,但若它凭白落到你的手中,再让你眼睁睁的失去,你便会控制不住心底的贪念,做一些厌恶、狰狞之事。”   老太爷沉思片刻,缓缓道:“倘若老夫将你许配给他人,你会作何敢想?”   刘湘婉垂下头,低声道:“顺其自然!”   “为何?”   “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这样成亲后,彼此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就很好,不必在意其他。”   “为何换成青墨,你便如此纠结?”   刘湘婉身子一震,是啊,为何换成魏廷茂那厮,她便如此纠结,如此忐忑不安,如此不知所措,喃喃道:“我……”   “因为你见过他,知晓他的心思,知晓他的为人,不知不觉中已经对他上心。”   刘湘婉想了想,从小到大她所见过并且熟知的外男,不过是魏廷茂他们三人,难道她真对这厮上心了,可他去山西戎武这三载,从未想过他,一时间她也不懂心中所想。   老太爷见她眉头紧皱,轻声道:“无需想过多,老夫跟你提及此事,不过是让你心里有谱。”依青墨的心性以及他心中的打算,怕是不会轻易放弃,遂最后定会顺他心意。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还是不懂,他为何单单看上孙女。”   “情之一事,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当年我与你祖母,不也是一啄一饮,老夫脾气暴躁,行事冲动,而你祖母却如水做般的女子,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老夫心中在大的怒火,只要她站在老夫面前,所有的怒火便会立即偃旗息鼓。”   现下想想‘情’之一事当真不可思议,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他,却敌不过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凡她口中所出之言,他定会言听计从,怪不得先人常说‘以柔克刚’,原是这个道理。   闻言,刘湘婉不禁笑出声,低声道:“祖父定是爱极了祖母。”   “你说甚?”老太爷没听清,皱纹问。   “按您这么说,祖母焉何会嫁与您。”   老太爷脸色一僵,讪讪道:“那时老夫如同青墨一般执拗,凡认准之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当年老夫不过是外出游玩就那么轻轻一瞥,你祖母的身影便刻印在老夫的心尖上,多方打听下方知她是何人家的千金,随后便派媒婆上门提亲。”   当然此事其中还是有所隐情,却是不能告知六丫头,那时夫人已经定亲,不过被他从中搅合黄了,他本是杀虐甚重的将士,对于心悦之人,自是不折手段的将其纳在羽翼下,虽然后来夫人知晓内情后,对他心生埋怨,可那时他们的孩儿都生了俩,他自知理亏,遂每日对其柔声细语,体贴入怀,夫人终究还是原谅了他,更甚至对他上了心,动了情,就这样他们二人举案齐眉的过了一辈子,虽然夫人早早离他而去,可这份情不会消失,待他老去后,夫人定会来接他。   “怪不得您看着生气,却没有将其拒之门外,原来您心底还是中意他。”   “不错!老夫对青墨很是中意,之前种种不过是在考验他,若他经受得住,不改初心,老夫十有八九会同意此门亲事。”   只见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祖父,孙女是女儿家,婚事自是由爹爹与您做主,孙女不懂,您为何告知这些?”儿女亲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祖父有这个念想,直接允诺魏廷茂后将她嫁过去便是,何必告诉她这些…… 而她尚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置至亲于不顾,遂她定会乖乖的嫁过去。   “为何?”老太爷抬手拨弄这棋局,轻声道:“因为你是老夫钟爱的孙女,老夫不忍心瞒你,若你当真不想嫁与青墨,老夫可再为你寻良人。”   此言一出,刘湘婉眼眶微红,低声道:“祖父……”三载光阴,她如何不知祖父是打心眼里疼爱她,从未算计过她什么,一心一意的呵护她,这三年若不是搬到祖父的院子,她焉能过的这般顺心顺意。   “这世间女儿家活着本就不易,能寻到对你一心一意之人不容易,你且看三丫头,褚家并不见得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儿媳妇,但褚敖銮偏偏心悦你三姐,遂这一啄一饮,谁又能说得清。”   是啊!除了定亲后,三姐见过褚敖銮,之前二人并未有过任何交集,可他二人成亲后,却过得如在蜜罐里,羡煞旁人,再说魏廷茂,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交集,她不能保证这厮能否如他所言,一辈子对她忠心不二,但最起码对他的脾性知之甚多,总好过嫁给陌生人,一切皆要从头了解。   刘湘婉猛地抬头,轻声道:“祖父,孙女不过是内宅女子,眼界窄得很,遂无论您与爹爹将孙女许配给何人,孙女都会过得顺心顺意,不会被人欺负。”   话音一落,老太爷大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的孙女,旁人算计你如何?你岂是那种听之任之的人,我们镇国将军府刘家之人从不会畏惧任何人,除了你自己,其他人无法将你打倒!”   刘湘婉郑重的点了点头:“祖父,孙女知晓如何做!”   “眼下你不过刚刚及笄,离你嫁人还需一载有余,这段时日且看魏廷茂如何做,若他所行所言,众人皆是满意,自会心甘情愿将你许配与他。”   “祖父……”刘湘婉脸色微红,低声道。   “若他所行之事有失分寸,老夫会为你令择良人,总之老夫不会让你受委屈。”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当不得您如此疼爱。”   老太爷缓缓道:“老夫众多子孙,唯有睿哥与你在老夫身边长大,你二哥……他行事冲动且不通谋略,被人算计还傻傻不知,但你不一样,你精于算计,若不然你姨娘与弟弟焉能过得如此顺心,”话音一落,神色沧桑道:“如今翊哥离家外任,尚有你大伯与你爹一文一武在朝中立着,府中尚可安稳,可老夫终究老了,终有一日会逝世,若你日后有能力,府中落难时,能帮就帮一把吧!它毕竟是你的娘家。”   “祖父放心,即便孙女出嫁,孙女也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人,无论家中出了何事,孙女都不会不管不顾。”   “老夫并不是要你舍了一切帮娘家渡过难关,镇国将军府不过是个摆设,可以不存在这世间,但刘家的人一定要在,倘若他们有难,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若你力所能及便照拂他们一把。”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的担忧,孙女明白。”   老太爷低声道:“你是长在我身边的孩儿,没人比老夫更为了解你,你重情重义,只要不触了你的逆鳞,你皆会宽待他们,遂老夫才会这般叮嘱你。”   刘湘婉从祖父书房出来后,神色既惆怅又有一丝放松,对于日后的亲事,她可以预料到,诚如祖父所说,这世间的事要么顺其自然,要么逆水行舟,而她顾忌太多,只能顺其自然。   她不怕斗,不过是觉得人活着一辈子,每日勾心斗角活得累的慌,但若将她逼到那个份上,她自会火力全开与其斗智斗勇,最后鹿死谁手且还不定。   六姑娘离开后,刘奎轻声道:“您同意了?”   “如今那人步步为营,闯进门来,必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念想,便是老夫拦着,又能拦几日,”老太爷低叹:“还不如让六丫头早些知晓,也好有所准备。”   “其实老奴觉得魏少爷跟您的性子极为相似。”   老太爷笑呵呵的点头:“那小子是个倔脾气,但凡下定决心之事,便是八匹马都难将他拉过来。”   “老奴觉得倘若六姑娘嫁给魏少爷,说不得良缘一桩,只看他如此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可见对六姑娘极为上心,日后定会对她呵护备至。”   老太爷低叹一声:“倘若将六丫头嫁给不清楚底细之人,还不如嫁给青墨,毕竟此子重诺言,在老夫面前言之凿凿,遂定会如老夫待夫人那般,与其白头偕老一辈子。”   只听刘奎轻声道:“六姑娘的事无需您费心了,二少爷那边……”   “若他能明白老夫的苦心,定会过来负荆请罪。”   “适才老奴瞧着二少爷离开,眉眼间甚是颓丧。”   “不成器的东西!”老太爷提起睿哥便一肚子火,怒声道:“与人比武竟招招相让,幸亏与其比武之人是青墨,若是旁人说不得趁此机会将他……”   “您多虑了,二少爷也是为了魏少爷着想。”   老太爷冷哼:“习武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放松一丝心神,一个疏忽说不得便会命丧当场!”   刘仲修看着眼前这卷洛神赋,整张脸就差趴在画上,神色激动道:“好!此乃真迹!”   “伯父喜欢就好。”   “青墨,你让我说甚好?”此画他惦记许久,却一直寻不到踪迹。   “伯父,此画在您手中那是欣赏,在我手中那是落灰,遂送到欣赏它的人手中,才不枉此画的珍贵!”   “青墨……”刘仲修感慨道。   谁料,魏廷茂话音一转,轻声道:“伯父,您让小侄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   “他乃小侄军中将领,遂只要派人过去,不过一句话的事。”   “如此真是麻烦你了!”无论是洛神赋还是六丫头的亲事,多亏他帮忙。   魏廷茂轻声道:“伯父客气了,”神色一顿,又道:“若日后有一日,此事不妥,还妄伯父莫要生气。”   “哪的话!你帮老夫甚多,何至于同你置气。”   魏廷茂垂着头,低声道:“希望如此。”   刘仲修迫不及待问:“青墨,那位少年郎乃谁家的公子,老夫可认识?”   “伯父许是不识!”   也是!   他乃文官跟武官并无过多接触,但大哥是武将,倒是可问问他!   “你跟我细说说此子的境况。”   魏廷茂轻声道:“此子姓赵,单名耀字,祖籍乃蜀地,父亲乃六品昭武校尉赵东林。”   “赵东林!赵耀!”刘仲修喃喃念了两遍,确实不熟悉,不由道:“我会派人去调查。”   “倘若伯父满意,可唤人通禀我,届时小侄安排你们见面。”   “好!好!你办事老夫放心。”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日后伯父不怪罪小侄就好。”   “此话何意?”   “小侄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魏廷茂抬头,含笑道:“伯父,小侄还有事,就不在此多打扰你。”   刘仲修神色一喜,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快去吧!”恨不得他快点离开,这样他就能安安心心欣赏这卷洛神赋。   只见魏廷茂对其躬身揖礼,低声道:“那小侄就先行告退。”   沿路去往睿哥的书房,魏廷茂想到老太爷那句‘中意他’的话,心中便一阵激动,如此想来,老太爷算是应承他,将六妹妹许配与他。   行至书房,只见子渊神色颓废的坐在一旁,魏廷茂走上前,低声道:“还在想老太爷的话。”   “青墨,仔细回来,我这将军的头衔并不是靠我的本事得来。”   闻言,魏廷茂脸色铁青,冷冷道:“不是你的本事?谁敢这般说?每次上战场杀敌,你总是第一个冲出去,每次遇到艰难险阻,你总是第一个闯出去,以至于受伤最多的也是你,”走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裳,看着他后背斑驳的伤疤,厉声道:“难道这些伤疤都是假的不成?”   “可每一次我都是被你救下,有何面目沾沾自喜,”睿哥低声道:“祖父说的对,我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若你心中难安,可去老太爷面前认错,按着他老人家说的做,让其对你刮目相看。”   睿哥想了半天,却依旧无计可施,不由垂头丧气道:“事到如今,唯有如此。”   魏廷茂眉眼舒展,轻声道:“子渊,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有恒心,他日定能成为老太爷的骄傲。”   睿哥低叹一声,轻声道:“青墨,适才祖父所言,可是答应你了?”   “答应算不上,至少不会从中阻拦。”   “那你……”   魏廷茂淡笑道:“日后怕是要常来府上。”   睿哥顿时无语,低声道:“你这执拗的性子既让人钦佩又让人气愤。”   “子渊,你我二人唯一的不同便是在这出身上,自小你有祖父,爹娘疼爱,所需一切,他们皆可满足你,而我处在那样的境地,所有的东西都得靠我去拼,去夺,去抢,”魏廷茂垂下头,自嘲道:“所以即便我得到功名利禄,心底仍止不住的羡慕你。”   “我……”   “你得到这世间最真挚的爱,便是至亲之人对你的疼爱,而我……有个薄情寡义的爹,有个郁郁寡欢,含冤而终的娘,倘若我娘仍活在这世上,有她陪着我,让我感受到一丝至亲之情,也许我不会似现下这般乖张,暴虐,从小到大在逆境中活下来的我,如野兽一般只会抢夺,唯有将自己看中的东西紧紧握在手心方才安心。”   青墨从不会多愁善感,现下这是……   睿哥皱眉道:“你怎么了?”   “无甚!不过是羡慕你,有感而发罢了!”昔日流失的一切他补不回来,但日后想要走的路,想要携手共度一生之人,他却能选择。   见此,睿哥话音一转,轻笑道:“你手中的画没了,可是送给我二伯。”   “不错!”   “你腹中还有何计划,可否提前告知我,让我有个准备,莫要打得我措手不及。”   “昔日我们在战场上对敌,都会选敌人最薄弱的地方,遂你二伯便是这场仗中最好攻克之人,只要将他拿下,老太爷又放手不管,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你就不怕……”   魏廷茂冷笑:“怕甚!我看中的人,只能属于我。”   睿哥心中瑟了瑟,喃喃道:我六妹被你相中,也不知是幸还是灾!   魏廷茂在镇国将军府用过晚膳方离开,不过他并没有回府中,而是让豆包去寻明若过来,他则走到一家酒馆坐下,叫了一壶酒,一盘牛肉,一碟花生慢慢酌饮。   半个时辰后,曹霁光脚步匆匆而来,在他身边坐下,看了眼桌下面空空如也的酒罐,挑眉道:“看这样子,你这心情很好啊……”   魏廷茂为其斟了一杯酒,随后抬起他手边的酒盅,一饮而尽,含笑道:“明若,再过不久,我便要心想事成了!”   “这么快!”   “快吗?为了这一日我等了三载,终于熬到她及笄,再过一年我便能娶她为妻。”   曹霁光啧啧两声:“一年后方能成亲,你爹能同意?”以他如今的身份,伯父定然催促的紧,怎能放任他一年后成亲。   魏廷茂轻笑道:“他们?现下的他们不敢插手我的亲事。”   “刘家同意了?”   “如今老太爷默不作声,至于伯父吗?只需我花费点心神也会同意,唯一的变数……”   曹霁光笑着打断他:“可是六妹妹?”   魏廷茂点了点头:“人啊,就是贪心,当你心想事成,却又担忧她是否心甘情愿的嫁与你。”   曹霁光抬手将手中的酒盅干了,随后怕拍他的肩膀,低笑道:“青墨,你想的太多,有多少人成亲前没见过面,成亲后还不是如我们爹娘一般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所以我才说人太过贪心……”   “能娶到你心中所想,已是不易,即便她现下心中没有你,成亲后日夜相对,焉能不对你产生情意,遂你如今这么想真乃胡思乱想。”   魏廷茂低笑道:“可知今日我做了什么?”   “去镇国将军府讨好老太爷?”   魏廷茂对其摇了摇头,惨笑道:“与六妹妹开诚布公提及我的往事。”   此话勾起曹霁光的兴致,轻笑道:“她可有说甚?”   “吓呆了!”   “然后呢?”   “我自言自语说了半天,她像傻子似的立在一旁听着。”   曹霁光指着他哈哈大笑:“你也有这么一天……”   “此时此刻,你还要揶揄我?”   “我与六妹妹不过几面之缘,定没有你了解她,”曹霁光轻声道:“但是青墨,你不可妄自菲薄,你的坚韧,你的不屈,你的隐忍,这些都是我所没有,我所为之羡慕的秉性。”   魏廷茂自嘲道:“你羡慕我,又可知我也曾羡慕过你?”   曹霁光诧异道:“羡慕我?我除了读书之外,再无其他能耐,如今更是尚了公主,腹中所学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魏廷茂一杯接一杯的喝,半响后,拍着自己的胸口,凄苦道:“明若,我没有至亲之人,爹……”嗤笑一声,冷冷道:“那是别人的爹,我娘早早离世,大哥又负气离家,便是我如今功成名就,却也是孤家寡人……”   曹霁光端着酒盅的手一顿,低声道:“世上本就无两全其美之事,倘若你父母皆守在你身边,日日纵容你,你焉能有如今这般作为,遂有得必有失,世间之事从来都是如此。”   此话一出,魏廷茂狠狠摔碎手中的酒盅,脸色狰狞道:“终有一日,我会让那贱人付出同样的代价,我绝不会让我娘枉死。”   “青墨,此事过去这么多年,你怎还念念不忘,”曹霁光敛容,压低声音:“莫要忘了那是金枝玉叶,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拿捏之人。”   “我娘临死时看着我的目光,我依旧历历在目,若不是因为她,我娘何至于郁郁寡欢,含恨而终,我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以解我心头之恨!”魏廷茂眼神中带着一丝暴虐。   曹霁光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对其摇头:“你喝的太多了,莫要再喝。”若他继续喝下去,回府后还不定说出什么妄言。   魏廷茂推开他的桎梏,含笑道:“放心,我没喝多,我只是太过欣喜,无论功名还是佳人,最后皆靠我的本事得以实现!”   “你……”曹霁光看向立在他身后的豆包,叮嘱道:“去跟掌柜的定个上好的厢房。”   豆包躬身道:“奴才这就去。”   曹霁光微微舒了一口气,轻声道:“若你想喝,我陪你喝就是。”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魏廷茂颤巍巍的为彼此各倒了一杯酒,含笑道:“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曹霁光轻叹:青墨乃他们四人中最为冷静自若之人,今日这般定是想起往日的种种不堪……   曹霁光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看向他的小厮,苦笑道:“你且回公主府,禀告公主今日我不回去歇息。”   小厮躬身点头,飞快离开。   “姑娘,您怎还不会谁?”   刘湘婉低声道:“许是白日睡多了,不甚困顿!”   “从老太爷院子回来时,姑娘便一时忧愁一时叹气,可是有何发愁之事?”   “妈妈,你希翼我嫁给什么样的人?”   赵妈妈轻声道:“自是希望姑娘嫁给心疼您的人,与其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心疼我?”刘湘婉慢慢咀嚼这三个字,如今魏廷茂打了胜仗,封做将军,却仍想娶她这个小小的庶女,想必其中定有几分真心。   如此一想!   脑中好似有两个小人在不断斗争,一个告诫她不要胡思乱想,守住心神,一个同她说,这样执着于你的人,若是错过日后便再不会有,遂一定要珍惜。   刘湘婉低声道:“到底如何是好?”权衡利弊之下,嫁给他却是利大于弊。   “如何什么?”赵妈妈轻声道。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睡吧!”刘湘婉转过身闭上眼。   翌日,刘湘婉眼眶发肿的起床,赵妈妈见此,焦急道:“姑娘,昨晚您没睡好吗?”   刘湘婉轻声道:“许是做了一晚的梦,时而梦醒而是昏睡。”   赵妈妈对招银轻声道:“快去打盆冷水来。”冰敷下总能让姑娘的眼睛消肿。   “妈妈不必担忧,过会儿便好了,”   待赵妈妈沾湿丝帕,将其敷向姑娘的眼睛,方轻声道:“昨晚姑娘做了何梦?”昨晚乃是她守夜,却不知姑娘被梦魇着,是她的过失。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莫要自责,不过做个梦而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她梦到成亲后,与魏廷茂斗智斗勇之事,结果更是不用合计,以惨败收场。   半盏茶后,刘湘婉方起来,轻声道:“伺候我梳妆打扮吧!”要去给祖父请安,陪他老人家用膳。   赵妈妈见姑娘的眼睛消肿不少,方伺候她梳妆。   到了老太爷的院子,只见祖父不住打量她,半响方开口:“可是辗转反侧,一夜未能安睡。”   “祖父,任谁听了那话还能安然入睡,孙女只能说她太过没心没肺。”   闻言,老太爷哈哈大笑:“何必纠结这么多?既他想娶你为妻,便是你拿捏他的最佳时机。”   “祖父,您这话是何意?”   “那厮费尽心机想要娶你,如今正想法子讨你爹的欢心,你大可借力打力。”   刘湘婉脸色一僵,轻乎道:“祖父……”   “听说那厮为了投其所好,送了你爹一卷洛神赋,接下来如何做,就看你的本事。”   只见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轻笑道:“孙女明白。”   陪祖父用过早膳后,她带着招娣去给太太请安,自打三姐出嫁后,二房只剩下她们三姐妹,五姐整日待在院子里绣嫁衣,而她待在祖父的院子闭门不出,唯有七妹这一年来讨得太太的欢心,待她进去时,七妹正陪着太太说话。   二太太见六丫头亭亭玉立的走进来,行走间可谓是步步生莲,眉眼更是随了黄姨娘大半,不由眼睛发亮,想到此前的打算,对其挥挥手,含笑道:“六丫头走进些,让为娘好好看看。”   刘湘婉不由抬头看向七妹,只见她也是一脸不解,慢慢行至太太面前,低声道:“母亲……”   二太太一把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一转眼六丫头已经及笄,半月后七丫头也要及笄,”神色一顿,又道:“再过一载,你们便会相继出嫁,想到那光景,为娘这心真的很疼。”   无论刘湘婉还是七妹皆被她说出之言镇住,自打三姐出嫁后,每日她们三姐妹过来请安,太太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言语敲打,也就今年初始,七妹渐渐讨得她的欢心,而她背后有祖父撑腰,自是无需看太太脸色,只要不犯大错,太太便不会拿她如何。   刘湘婉垂下头,羞涩道:“母亲……”   二太太知她脸皮薄,含笑道:“为娘不说了,不说了……”拉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松,眼神不住的端详她。   待从太太那出来,只听七姐低声道:“六姐,你可有察觉母亲看你的眼神很怪?”   刘湘婉点了点头,太太心里定是打着什么主意,若不然今日不会这般笑语相迎的对她。   “六姐,最近你还是注意些,千万别惹太太生气。”   “放心,我明白!”   姐妹二人徐徐叨叨说了一会儿话,只听七姐轻声道:“我要去五姐处坐坐,六姐一起不?”   刘湘婉想了想,含笑道:“那便一起吧!”自打五姐婚期越来越近,太太便免了她的请安,每日让她待在院子里绣嫁衣,遂已有五六天没见到五姐的身影。   姐妹二人到了五姐的院子,绿琴眉眼带笑的上前福了福身,低声道:“六姑娘,七姑娘。”   “五姐可是在绣嫁衣?”   只见绿琴神色担忧,低声道:“眼看婚期越来越近,这几日姑娘更是起早贪黑的绣嫁衣,奴婢劝过姑娘好几次,可姑娘就是不听,正好两位姑娘过来,还妄你们帮奴婢劝劝我家姑娘。”   刘湘婉含笑的点了点头:“放心。”   走到绣房,绿蕊见两位姑娘进来,忙要开口请安,刘湘婉却对她摇了摇头,脚步轻移的走上前,五姐低着头专心的绣着嫁衣,看着绣衣上华美的图案,刘湘婉感慨着,连最不爱动针的五姐,为了成亲那日穿上漂亮的嫁衣,也在聚精会神的拿起绣花针一针一线的绣制。   五姐察觉有人挡着光线,眉头微皱,轻声道:“绿蕊,你挡着光了?”谁知她动也不动,不由抬头,低斥道:“你……”   刘湘婉与七妹一同福了福身,含笑道:“五姐。”   五姐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轻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好几日没见到你,既你不出屋,唯有我们二人亲自过来探望你。”   五姐缓缓起身,越过绣架行至她们身边,随后轻轻晃动肩膀以及手腕,低叹道:“我也想出去,可你看看那嫁衣还有一半没绣成。”转头看向六妹,低笑道:“若不是嫁衣需新娘子亲自绣制,我定求你帮忙。”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如此说来,妹妹还躲过一劫。”   七姐噗呲笑出声:“六姐,早晚有一日你也会如五姐这般。”   “你不也是吗?”刘湘婉嗔怒道。   一时间,姐妹三人皆忍俊不禁的笑出声。   只听七姐缓缓道:“五姐,除了嫁衣,荷包或者鞋袜,我们倒是可以帮你的忙。”   五姐眼睛一亮,低声道:“如今这个嫁衣就让我手忙脚乱,若你们肯帮我绣其他,我自是欣喜不已。”   七姐轻声道:“荷包,便由我来吧!”神色一顿,含笑道:“至于其他两样,便交给六姐吧!”   话音一落,只见她二人聚精会神的盯着她,刘湘婉扶额低叹:“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凑趣过来。”   五姐啧啧两声:“上了贼船,再想下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七姐笑倒在刘湘婉怀里。 第177章 原来这般   “五姐, 再过三个月韩家就要来府送聘礼?”   五姐脸色微红,低声道:“嗯。”   “听说到时韩夫子的爹娘及兄弟们都会过来?”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揶揄道:“还叫韩夫子,应该叫五姐夫。”   闻言,五姐脸色涨红,假意挥起拳头, 恨声道:“找打是不?”   “五姐, 我错了!”   七姐沉吟片刻,轻声道:“不知五姐成亲后, 他们可会留在京中?”   五姐垂下头,漫不经心道:“为何要留下来?”   刘湘婉与七妹对视一眼,颔了颔首,异口同声道:“绝不能让其留下来。”   唉!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可身为女人的悲哀之处,便是成亲后不仅要跟后宅的妾室斗智斗勇,还要跟婆婆争儿子,总之诺大的府邸就是围着一个男人转, 遂女子一旦成亲便成了不招所有人待见的人。   五姐漫不经心扯着手中的丝帕,轻声道:“韩大哥既非长又非幼, 他们有何理由留下来?”   爹爹刚为她定这门亲事时, 姨娘死活不同意, 她反倒觉得甚好,自打那年姨娘被太太陷害,一瞬间她明白这世间的人情冷暖,遂觉得嫁给寒门学子倒是不错, 只要娘家门槛比夫家高,这辈子韩大哥就只能对她好,即便是虚情假意,也不会打她的脸,更何况韩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姨娘觉得以镇国将军府的门楣,爹爹的官位即便不能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主母,至少也能嫁给家世不如刘家的宦官子弟,未料她爹竟将她嫁给寒门子弟,张姨娘要强一辈子,自然不肯应允,本想去寻她爹哭闹,却被她与哥哥劝慰住,为其分析利弊,好话歹坏说了一上午,总算将姨娘劝住,不过姨娘私下底总当着她爹的面泪雨婆娑,无奈之下,她爹暗中贴补姨娘不少银子,当然这些银子姨娘都送到她手中,留作她的私房钱,遂姨娘便是有再多的不是,却是一心一意为她与哥哥打算。   刘湘婉轻声道:“成亲后,五姐且别显露出想要撵他们走的念想,须知寻常百姓最受不了高门大户里的规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要拿捏分寸,温良恭俭让那是必不可少。”   只见,五姐眼睛一亮,眉眼带笑道:“六妹,还是你聪慧。”此事便是她们不问,她又如何不发愁,韩大哥爹娘供养他多载,如今有了成就,焉能不将其接到身边尽孝,倘若他们搬来同住,不惹事生非自是无甚,但若因此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赖着不走,身为儿媳,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成亲后,倘若忍受不住他们的无理取闹,跟韩大哥大吵一架,说不得他二人因此离心,偏此事不能同姨娘商量,否则以姨娘的性子怕是直接当着韩大哥的面说出来,到时定惹得他心下怨恨,遂每到夜深人静时,总是不住的思索此事,还好……还好今儿两位妹妹过来看望她,言语间谈及此事,而六妹只是淡淡一句话,竟为她解决最为头疼之事。   七姐缓缓道:“却是条妙招。”寻常百姓,最受不住京城里的规矩,遂用此拿捏他们,却是兵不血刃的制胜之法。   “妹妹也不过是胡言乱语,五姐听听就是。”   五姐拉着她们的手,含笑道:“你们的好意,我焉能不知。”   七姐轻声道:“再过一些时日五姐便要出嫁,适才妹妹看了一眼,嫁衣再有月余便能绣完,其余小物件我与六姐帮你就是,五姐便可不用这般着急,几日不见,妹妹竟觉得你消瘦不少。”   刘湘婉点头附和:“七妹说的是,若五姐忙不过来,唤我们帮忙便是。”   “有你们这句话,姐姐心安不少。”   姐妹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刘湘婉与七妹看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五姐挽留不住,亲自送她们到院门口,直至她们身影消失,方回去继续赶制绣衣。   两日后,魏廷茂来府中,为府中三位老爷各自带了他们喜欢的佳酿。   五日后,魏廷茂派人送来一些糕点与府中的女眷品尝。   七日后,魏廷茂过来陪老太爷对弈。   如此这般,不仅二太太起疑,便是大太太心下也很纳闷,拉着睿哥喋喋不休的问,怎奈什么未曾问出来。   又过了几日,刘湘婉从姨娘口中得知太太的打算,着实大吃一惊,太太竟打算将她嫁到周家,这是疼爱她呢?还是恨到想要将她嫁去周家受其磋磨。   黄姨娘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姑娘,老太爷真的很心疼你,此话老爷同他老人家提及一嘴,便被他老人家疾言厉色的训斥一番。”   “此事可是我爹说与您听?”   “除了老爷,谁能跟姨娘说此话?”   刘湘婉低笑道:“姨娘,我爹提及此事时,想必眉眼间带着些许赞同吧!”   “姑娘猜的不错!”黄姨娘闪了下神,瞬间明白老爷的打算。   “姨娘,近日我爹张罗女儿的亲事,可有何进展?”   只见黄姨娘笑逐颜开,迫不及待道:“老爷为您寻了一门不错的人家,据说那位少爷不仅样貌英俊且身有功名,倘若与之成亲,日后可另立门楣,这样姑娘就不用在婆婆面前立规矩。”   近日魏廷茂频繁来往府中,讨她爹的欢心!   想必早从他爹口中得知此事却一直按兵不动!   这厮到底在打何主意!   如今祖父心照不宣,二哥望眼欲穿,相比之下唯有她爹乐在其中,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黄姨娘唤了两声见姑娘无动于衷,不由拽了拽她的袖子,轻声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刘湘婉回过神儿,轻笑道:“姨娘,除了这事,我爹可还有说过其他。”   “明日老爷要去见那位少爷。”   刘湘婉颔首,心思一转,嘴角微微上翘,这时宴哥祉哥跑过来,扯着她的胳膊,脆声道:“姐姐,咱们出去玩。”   “好!好!”话音一落,便被他们扯着离开。   翌日,刘仲修提前一个时辰到了约定的茶楼,并未走进约定好的雅间,而是进到隔壁那间,半盏茶后,便听到隔壁想起‘咚咚’的脚步声,他对刘铁使了个眼神,主仆二人无声无息的待在屋中。   不一会儿便听隔壁传来男子恼怒的声音:“爹,儿子早已有了心悦之人,您为何非让儿子过来?”   话音一落,又传出一男子低沉的怒斥声:“那种人家的女儿焉能进我们老赵家的门槛。”   赵耀脸色一红,愤愤道:“爹,那种人家的女儿?灵儿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您怎能如此贬低她?”   “孽子,休得胡言乱语!”赵东林低声道:“怀化将军亲自为你保媒,为你寻来镇国将军府二房的姑娘,于你而言,却是你高攀了。”   “爹,如今儿子也是正七品的翊麾校尉,不过是刘家庶出的姑娘,何谈儿子高攀了。”   赵东林恨声道:“刘家子弟可谓文武双全,若你能娶到刘家的姑娘,日后对你仕途只会有利而无一弊。”   赵耀冷冷道:“爹,儿子乃庶出,如今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名堂,现下如此,日后还如此,只要儿子有能耐 ,又何必靠岳家的助力飞黄腾达。”   “你……你个孽子……若不是你姨娘苦苦哀求为父,为父又怎会费尽心机求得怀化将军帮忙说和,未料你竟权然不当一回事。”   “爹,你所仰慕的不过是镇国将军府的门楣,可谁家能一直长盛不衰,盛极必衰乃是自古流传的道理,在儿子看来,如今镇国将军府虽看着有名望,不过却是在日渐衰败中。”   “你想气死为父不成?此时此地,你竟敢说出如此混账话?”   隔壁雅间偷听的刘仲修脸色沉如水,放在桌上的双手更是青筋外露,可见他怒不可遏,吓得刘铁心脏砰砰直跳,此番老爷提前过来,就是想趁对方毫不知情下,探探其人品,未料竟听到如此惊悚之言。   “爹,此处又无旁人,你怕甚?倘若儿子顺了您的心,娶了刘府六姑娘,儿子也不会对她有一丝上心,只因儿子早已有了意中人,到时儿子定会将其娶进府中。”   赵东林眉眼一竖,厉声道:“你糊涂了不成!”声音一顿,阴翳道:“为父为你百般谋划,就是为了让你娶到门当户对人家的千金,这样于你日后仕途有利,若你心仪那个女子,待娶到正妻后,纳进府中就是。”   “爹,灵儿也是良家女子,倘若儿子不能娶她为正妻,平妻的身份却是能给予她。”   “你……你……你混账!此话一出,你可曾想过此举的后果?”   “有何后果?待那位六姑娘进门,还不是事事听从儿子,即便大吵大闹又如何?回娘家哭闹又如何?还能和离不成?”   闻言,刘仲修再也忍不住抬手便要狠狠拍桌子,却被眼疾手快的刘铁拦住,低声道:“老爷莫要生气,咱们在听听。”   刘仲修虽未拍成桌子,但赵东林大掌一挥拍向桌子,声响瞬间响彻整个二楼,只见他眸光阴冷:“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爹,自打儿子有了如今这般作为,母亲对我成见愈来愈多,遂您无计可施下,让儿子成家后搬出去,对此儿子可曾有过一丝埋怨,如今儿子不过是想求娶心仪的女子为平妻,为何您要百般阻拦,”见他爹瞋目切齿,赵耀忙道:“成亲后儿子定将刘家六姑娘治的服服帖帖,此事倘若她未有任何怨言,且与灵儿相处异常融洽,于儿子来说,不就是娥皇女英吗?”   赵东林嗤笑道:“你当别人傻子不成,此事关乎嫡子的地位,怎容你指手画脚。”   只听赵耀愤愤不平道:“即便大哥终日不学无术,惹是生非,但因他是嫡子,您便事事容忍他,只因我是庶子,从小您便狠心的将我扔到军中,任人欺负,若不是儿子拼着心中的不忿,焉能有今日这般作为。”   “你……你怎就不懂,嫡子就是嫡子,庶子就是庶子,焉能乱了纲理伦常,你当真以为你有如今这般作为,乃是靠你的本事,”赵东林冷哼一声:“若不是为父从中帮你打点,焉有你今日?”   赵耀脸色一白,不可置信道:“爹,您骗我?”   “不信?”赵东林冷笑道:“待会儿怀化将军过来,你大可问他。”   “爹……”赵耀脸色惨白,身子发抖,声音较之之前轻了不少,喃喃道:“即便如此,儿子也想娶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为何您不能恩准儿子。”   “日后你令立门庭,于官衔上若想再进一步,必须靠底蕴厚重的岳家扶持,为父纵观朝中局势,唯有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子孙在朝中文武皆当官,且官职皆不可小觑,你再想想咱们家……”赵东林轻叹道:“为父不过是六品的昭武校尉,你也不过是七品的翊麾校尉,让你求娶之人虽是刘家的庶女,可为父早已派人打听过,此女深得刘家老太爷的欢心,若你娶了她,以刘家老太爷爱屋及乌的脾性,定会为你谋划前程,此举也算是为父对你,对你姨娘的交代。”   赵耀身子一颤,半响后,方轻声道:“爹,儿子明白了。”   就凭区区的赵家,还想算计他们镇国将军府!   娥皇女英!   可笑至极!   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然,猛地起身开门出去,抬脚走到隔壁,一把推开房门,轻笑道:“赵大人……”嘴角虽带着轻笑,可眸光中的冷意却是如何也遮不住。   只见赵东林父子惊的纷纷站起来,脸色惨白,低声道:“刘大人!”   赵东林轻轻推了儿子一下,赵耀咽了咽口水,瑟瑟上前,对其恭恭敬敬揖礼,低声道:“小侄赵耀给伯父请安!”   “不敢!”刘仲修侧身避过,随后眸光在他们父子身上扫视,冷笑道:“原来令公子早已有了心悦之人,不知婚期订在哪日,到时镇国将军府刘家众人定亲自到场讨杯喜酒喝。”   闻言,赵东林心脏颤了颤,尴尬道:“刘大人,你……”   “在下之前听我大哥提及过赵大人,说你心性高洁,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想必做不出棒打鸳鸯之事,不然此事传出去,有碍你的名声,你说是吗?”   刘大人这是在威胁他!   赵东林身子发抖,硬着头皮解释:“刘大人,想必您有所误解……”   刘仲修嘴角不住冷笑,淡淡道:“赵大人,令郎成亲时,定要给在下下请帖。”话音一落,转身大步离开。   刘铁紧追其后,主仆二人行至门口,碰到姗姗来迟的魏廷茂,刘仲修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老夫糟蹋了贤侄的一番美意!”言毕,甩袖子离开。   “伯父……”   赵家父子神色慌张的追出来,见怀化将军站在门口,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对其揖了一礼,讪讪道:“将军……”   魏廷茂皱眉问:“到底出了何事?”   适才赵家父子说话时,派了贴身奴仆在门外守着,遂刘仲修破门而入时,他们便知他从何处冒出来,直至现下赵东林腿还有些软,垂下头将事情始末说与怀化将军听,只见他渐渐沉下脸,眸光阴冷看着赵耀,冷笑道:“很好!你给本将军长脸了……”   赵耀咬了咬嘴唇,屈膝半跪道:“将军,是末将的错,请您惩罚!”   谁料魏廷茂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主仆二人慢慢走在街道上,豆包觑了觑少爷的脸色,轻声道:“少爷,此事可是成了?”   魏廷茂挑了挑眉:“去镇国将军府!”既给伯父赔礼道歉又顺势求亲,一惊一喜下,想必伯父的脸色定然很滑稽。   这个赵耀!在山西战场上,总是临阵脱逃,私底下还说让将士们丧气之言,念在他爹的颜面以及跟随他三载的情分上,到底不忍心打杀他,还让他得了个小小的官衔,未料此子贪心不足,竟敢背后诋毁他,今日之后,他所有的功绩一并抹光!   我既能给你功名利禄,也能收回这一切!   回府后,刘铁轻声道:“老爷,您慢点走?”   “枉我这般信任青墨,他……他竟寻了个如此心思龌龊,不明事理之人,倘若不是我老谋深算,说不得当下就同意了,而六丫头……”想及此,打了个冷颤。   “老爷,这位赵少爷虽是魏少爷手下的将士,可他也不能对其了如指掌,遂您还消消火,此事魏少爷已然知晓,过会儿便会来府与您道歉。”   刘仲修恼怒道:“若他求见,就说我尚未回府。”   “老爷……”   话音一落,刘仲修怒气冲冲的走到书房,心头憋着一口气,并未直接去他爹的院子,对其汇报详情。   赵家竟打着如意算盘!   娥皇女英!扶持他们赵家!更甚至藐视镇国将军府!   哼!他们还不知惹怒刘家的代价吧!   刘铁为老爷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您喝茶,消消气。”   刘仲修端起茶杯一口将其喝光,心下仍觉气愤难当,挥手便将茶杯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赵家!我要你好看!”   这时,小厮过来禀告,躬身道:“二老爷,魏少爷求见。”   “说我未在府中。”   小厮瑟瑟道:“门房未得到您的授意已告知魏少爷,您已回府。”   二老爷眉眼一竖,厉声道:“主子们的事也是他小小的门房所能置喙?”   小厮吓得身子一颤,扑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二老爷饶命!都是小的错!”   见此,刘铁轻叹一声,劝慰道:“老爷,魏少爷已知回府,还是见一面吧!”   刘仲修余怒未消,冷冷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魏廷茂敛容进来,对其恭恭敬敬的揖礼,低声道:“伯父,此事都是小侄的错。”   “不敢当!”刘仲修抬头,吩咐刘铁:“去将书房那卷洛神赋拿出来。”   刘铁躬身应道,随后轻手轻脚的出去。   只见魏廷茂神色踌躇,低声道:“伯父,此事乃小侄考虑不周,还请您宽恕。”   刘仲修垂下头,淡淡道:“此事乃老夫考虑不周!”   魏廷茂眸光瞥见地上破碎的茶杯,挺直后背,正色道:“伯父,小侄想求娶六妹妹。”   这边,刘仲修一直在合计如何对付赵家父子,并未听到魏廷茂说出之言,待他又说了一遍,猛地抬头,木楞道:“你说甚?”   只见魏廷茂目光如炬,沉声:“小侄想求娶六妹妹。”   刘仲修沉着脸,皱眉道:“青墨,事关女儿家的名声,莫要开玩笑。”   “伯父,赵家之事乃是小侄的过失,但小侄想要求娶六妹妹的心意并非弥补,”魏廷茂声音一顿,缓缓道:“其一小侄年岁已高,其二小侄与子渊交好,众位长辈对小侄关心备至,其三小侄与六妹妹有过几面之缘,也从子渊口中得知六妹妹的一些事,遂来的路上方下此决定。”   刘仲修低叹一声:“青墨,你且不必自责,适才老夫有些激动,言语间不免对其迁怒,”顿一顿,轻声道:“老夫知晓此事并非你有意为之,而是有人给你下了套,你一着不慎钻了进去。”   “伯父此言差矣,此事却是小侄失察。”   “赵家的为人我也知晓,定不会将六丫头嫁给那样利益熏心之人。”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不过适才小侄所言,却是打从心里想要求娶六妹妹。”   “你……你……”此话从青墨口中已听过两遍,若在听不出一丝诧异,便是他太迟钝了。   “诚如小侄所言,小侄到了成亲的年岁,虽娶谁都是娶,但如何说六妹妹与小侄有过几面之缘,外加我与子渊本就交好,若有幸跟府上结为姻亲,彼此间岂不是越发的紧密不可分割。”   刘仲修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喃喃道:“你胡说什么?”   “伯父,莫不是看不上小侄?”   “不……不……老夫只觉得此事尤为不可思议,”刘仲修咽下心里的惊吓,低声道:“青墨,你已到了成婚的年岁,可六丫头刚刚及笄,便是成亲也得等到明年,遂你还是寻门当户对,年岁适宜的闺中千金吧!”   魏廷茂含笑道:“伯父,之前小侄曾问过您,若小侄给您当女婿,你可愿意?”   刘仲修讪讪道:“那时老夫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可如今小侄却是真心实意想要求娶六妹妹,还望您成全。”   “青墨,你此番举动,老夫着实不懂?”   魏廷茂淡淡道:“小侄乃庶出,如今虽身有功名,却也是受制于人,倘若由那人为小侄做主娶妻,小侄还不如选个知根知底,比较熟悉之人,”顿了顿,又道:“而小侄这么些年,唯跟府上几位姑娘有所接触,遂有此打算。”   “青墨,你二人相差太多……”如论身份还是年岁,他们皆不匹配,刘仲修咽了咽口水,轻声道:“青墨,我曾与你说过,老太爷为六丫头择夫的要求吧!”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小侄知晓。”   “家世清白,人口简单,儿郎上进,婆婆好处,妯娌和睦。”刘仲修将他爹所提要求,总结成这二十箴言。   “小侄虽是庶出,成亲后会搬到怀化将军府的府邸,如今小侄也是功成名就,深得圣上器重,倘若我与六妹妹成亲,上无婆婆下无妯娌,遂您之担忧,皆不存在。”   此子这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刘仲修的脸色一时惊吓一时惊喜:“你……你……”   “伯父还有何不满意的地方?”   “青墨,你是早有此打算还是突发奇想?”   魏廷茂垂下头,低声道:“小侄却是早有此打算,可想到府中情况,不忍让六妹妹嫁过来受罪,适才听到赵家父子所言,小侄心中既悔恨又暗自庆幸。”   “不要告诉老夫,你对六丫头动了心思?”   魏廷茂抬头,眼神直视他,掷地有声道:“不瞒伯父,小侄却是心悦六妹妹。”   刘仲修身子踉跄下,脸色青白交错,呆愣的坐在一旁凳上,低声道:“你且莫说话,容我想想。”   怪不得这些时日,他总来府中对他献殷勤,虽心中有所诧异,却从未往此处想过,如今这么一想,所有疑问皆迎刃而解。   “你从何时对六丫头上了心?”   “小侄从山西回京后,来府中拜见老太爷,偶然见遇到六妹妹,对其一见倾心。”   这时,刘铁拿着一卷洛神赋进来,见老爷心神不宁,忙躬身走上前,低声道:“老爷,可是身子不虞?”   刘仲修对其摇了摇头,看向魏廷茂,轻声道:“此事都有谁知?”   魏廷茂也不隐瞒,低声道:“老太爷及子渊。”还有六妹妹!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爹每每见他皆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面容!   恨不得拿鞭子抽他,原来症结在此!   “为甚月余前不与老夫道明心意,方挑今日与我开诚布公。”   “着实是赵家父子太过可恨,虽小侄不忍心让六妹妹嫁与我受罪,但嫁给赵耀那般的卑劣之子,还不如顺了小侄的念想,娶六妹妹为妻,且属于小侄的人,小侄拼尽性命也会保护她,不会让其受欺负。”   刘仲修心思一转,缓缓道:“今日这些事都是你安排的吧!”   魏廷茂对其摇了摇头,沉声道:“小侄并无手眼通天的能耐,能左右他人的想法。”   这倒也是!   刘仲修垂下头,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低沉道:“青墨,除了此事,你定还欺瞒老夫其他事?”   “伯父可知秦大人的女儿如何殁的?”   刘仲修一愣:“她乃不小心失足,跌落你府中的池子,不幸而亡。”   魏廷茂低笑道:“此女乃公主害死!”   当真如此!   此事他从交好的同僚口中听过,不过真相到底如何,他无从探知。   没想到三公主心肠如此狠毒!   “你……”   “小侄怕娶得媳妇不得公主满意,万一落得秦家姑娘的下场,那岂不是害了六妹妹。”   “如今呢?”   “经此一事,小侄觉得无论六妹妹嫁与谁,也不如嫁给小侄安稳。”   闻言,刘仲修瞪大双眼,低斥道:“你二人私底下是不是……”   魏廷茂目光如炬,郑重道:“我与六妹妹从未有过一丝龌龊之事。”   “只见过一面,你便心悦她?”   魏廷茂轻声道:“三载前六妹妹不过是个顽童,小侄也只将她看作妹妹,一转眼,六妹妹变成亭亭玉立的闺中少女,且容貌越发清雅秀丽,这些年小侄一心打拼前程,从未亲近过女色,为了应酬,小侄也去过不少官宦府邸,见过不少闺中千金,但她们的长相小侄从未上过心,唯有六妹妹,小侄只是来府探望老太爷,只一面便知她乃六妹妹,遂当时小侄便想,这便是一见钟情吧!”   “你……你……”   “伯父,此事此刻,小侄对您再无隐瞒,”魏廷茂话音一顿,轻声道:“不知您可否应允小侄的提亲?”   刘仲修缓缓看向刘铁,怒声道:“还愣着作甚,赶紧给青墨倒茶。”   “是!”刘铁不过出去一趟,没想到回来便听到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回过神儿忙不迭倒茶。   刘仲修趁这功夫沉下心中的波涛骇浪,抬手摸了摸心口的跳动,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魏廷茂眸光一闪,轻声道:“伯父,若您应允此事,明日小侄便派媒人过府提亲。”   现下刘仲修哪有一丝欣喜之色,感觉像被人赶鸭子上架,慌张道:“你……你且容我想想。”   “伯父,小侄只是怕另生枝节罢了!”   “事关六丫头的亲事,老夫做不了主,待老夫问过我爹再说。”   魏廷茂对其揖礼,低声道:“伯父您慢慢想,若您同意,让子渊寻我便可。”   刘仲修巴不得他赶快离开,迫不及待道:“好!好!”   魏廷茂离开后,刘铁难掩脸上的惊吓,低声道:“老爷,事情怎会演变成这般?”   刘仲修恼怒道:“你问我,我问谁?”   他爹既知晓青墨的心思,就该早些告诉他,为甚像耍猴子般冷眼旁观,看他沾沾自喜,自娱自乐,想及此,刘仲修猛地起身,怒容道:“走!”   刘铁心下一瑟,紧跟在老爷的身后,随他去往老太爷的院子,只见老太爷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晒着太阳。   见此,刘仲修脸色铁青的走上前,对其匆匆揖礼,低声道:“爹,您明知青墨心悦六丫头,为甚不早早告知儿子?”   老太爷眼睛微睁,缓缓道:“你知道了?”   “您怎可这般待儿子?”   老太爷避而不答,淡笑道:“今日你不是去相看赵家的少年郎,此子如何?”   刘仲修甩袖怒道:“此子凹糟不堪,不是良配。”   “上次你说乃你同僚牵线,当时老夫虽未说甚,却也派人打听过,”老太爷眯了眯眼,冷冷道:“事到如今,还有何可隐瞒,如实说吧?”   刘仲修低声道:“魏廷茂。”   果不其然!   军中将士!听到此官衔时,他便隐约猜测到!   此子当真算无遗漏!   “赵家之子既不行,何至于让你如此恼怒?”   他根本不是因为此事!   刘仲修低叹道:“爹,青墨向儿子提亲,想要娶六丫头为妻,儿子不懂,此事您早已知晓,为何不告知儿子。”   “若你有心,自会觉察出些许细枝末节。”   刘仲修皱眉,轻声道:“儿子以为他是因睿哥的缘故,方才对儿子这般恭维?”   “睿哥没有爹吗?倘若看在睿哥的情分上,为何不恭维老大,而是去恭维他隔房的二伯,还是说你心里隐约有所猜测,只是故作不知。”   “爹……儿子没有?”刘仲修垂下头,低声道。   “少跟老子耍太极,直说青墨向你求娶六丫头时,可否欣喜之?”   刘仲修脸色涨红,讪讪道:“爹,倘若是您,焉能不欣喜。”   “少拿老夫与你作比较,此事老夫早已知晓,却一直未曾允诺,”老太爷看了眼刘奎,只见他抬脚走上前,扶着老太爷的胳膊缓缓坐起来。   “爹……”   “你来此不过是为了寻个台阶下,且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刘仲修神色尴尬,低声道:“爹,青墨虽破了相,可他如今是正三品的武将,深得圣上器重,虽说六丫头十分讨您的欢心,可她毕竟是庶出,倘若嫁给青墨,无光对她,对咱们镇国将军府也是利大于弊!”   老太爷指着他,冷笑道:“文官果然一肚子阴谋诡计。”   “爹,您怎能这么说儿子?”   “魏家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青墨不过是向你求亲,便把你喜得恨不得将六丫头打包送给他,你是她亲爹吗?”   “爹,您这么说可是冤枉儿子了?”   “冤枉你?哼!不如老夫猜猜你心中所想,可好?”   “爹……”   “你一共育有六子七女,儿子且不提,咱们直说这女儿,珍儿嫁给安国公府嫡长孙,二丫头嫁给苏州首富的嫡子,三丫头嫁到天子近臣的褚家,四丫头不提也罢,五丫头嫁与前途一片光明的寒门学子,唯剩下六丫头与七丫头,倘若庶女出身的六丫头嫁给手握兵权的三品将军,旁人会如何看待你?”   刘仲修脸色青白交错,低声道:“爹,孙女们嫁的好,难道不是您所希望的?”   老太爷缓缓道:“都是老夫的子嗣,老夫自是希望她们嫁的好,可她们有你这般精于算计的爹,老夫又觉得她们十分可怜?”   “虽说这三年咱们一直在韬光养晦,却可不能一味避让,倘若府中姑娘们嫁的好,自会对娘家有所帮助,儿子并不是一味精于算计,身为她们的亲父,自是希望她们嫁的好,遇到良人。”   “若不是念你还有一丝良知,老夫早拿鞭子抽你!”   刘仲修扯了扯嘴角,讪笑道:“爹,这桩亲事,儿子到底应与否?”   老太爷瞥了眼他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冷冷道:“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儿女……何须征求老夫的意见?”   此话一出,刘仲修还有何不明白,眉眼带笑道:“爹,儿子知道如何做。”   “你如何做与老夫有何关系,赶紧滚,别妨碍老夫晒日头。”   刘仲修喜不自禁的点头:“儿子这就走,这就走……”   院中唯剩他们主仆二人,只听刘奎轻笑道:“魏少爷好有心计。”   老太爷重新躺在摇椅上,眼睛微合,喃喃道:“到底谁算计谁还不知道,亦或者有人明知被算计也心甘情愿顺那人的意。”   “您是说?”   老太爷轻声道:“这世上之事当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回去路上,刘铁见老爷眉眼舒展,轻声道:“老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如今六丫头的亲事有了着落,我这心总算放下了,”刘仲修轻笑道:“咱们去黄姨娘的院子。”自是迫不及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黄姨娘见老爷过来,脚步匆忙的迎过去,焦急道:“老爷,那位少爷品行如何?”   刘仲修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矮榻上,轻声道:“珊儿莫急,为夫细细考量过,此子行事不周,不是六丫头的良配。”   黄姨娘轻叹一声:“既这般就算了,姑娘方及笄,慢慢寻人家便是。”   “不过有人却跟为夫提亲,想要求娶六丫头。”   此话一出,黄姨娘被惊到:“什么?”   “此人你见过,珊儿猜猜也无妨?”   黄姨娘自来冰雪聪明,随后便见她脸色逐渐难看,沉声道:“莫不是魏廷茂魏少爷?”   “正是!”   黄姨娘蹭的站起来,厉声道:“不可?”   “为何?”   “宁远将军府主母乃是三公主,倘若姑娘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公主的磋磨,虽妾身份卑微,却也有所耳闻,三公主与魏少爷不对付,公主乃金枝玉叶,姑娘不过是小小的庶女,万一姑娘嫁过去,公主寻她的短处,岂不是遭罪吗?”   刘仲修拍拍她的手,轻声道:“青墨跟我说,成婚后,他会搬到御赐的将军府邸,也算是令立门庭,这样日后他们不在一处,六丫头焉何会受气,你且想想,到时诺大的府邸,唯有六丫头一人说话算,如何不好?”   黄姨娘皱眉,低声道:“魏少爷如今身居高位,为何会看上姑娘。”   只听刘仲修反问她:“当年为夫又为何单单心悦你?”   黄姨娘心中冷哼,心悦我却不顾我的意愿,将我纳进府中,你所谓的心悦不过是占有欲罢了,心下一顿,敛了敛容,轻声道:“老爷,妾总觉得姑娘配不上魏少爷,老爷还是为姑娘重新寻个良人吧,”声音一顿,小声道:“如五姑娘一般嫁给寒门学子,妾觉得甚好。”   刘仲修猜到她心底的担忧,缓缓道:“为夫且问你,老太爷可是心疼六丫头?”   黄姨娘缓缓点头:“老爷为何这么问?”   “我爹已同意这门亲事,可见青墨此子甚得我爹欢心,且此子为了求娶六丫头可谓机关算尽,待他二人成亲后,他定会视六丫头如珠如宝。”   黄姨娘惊呼道:“什么?老太爷同意了?”   “爹他老人家看人很准,珊儿还有何不放心。”   黄姨娘身子一晃,脸色惨白:…… 第178章 讹诈银子   “本是旁人巴不得的事, 怎你如此惊吓?”   黄姨娘凄苦道:“当初您承诺妾, 定会为姑娘寻个良人, 可如今呢?在您心中,姑娘与妾算得了什么,利益对您才重要。”   “放肆!”刘仲修脸色铁青,这么多年来, 他还是头次跟珊儿发这么大的火。   “您这般恼羞成怒,可是妾说错了不成?”   “谁都能指责为夫, 唯有你不能, 这些年为夫对你的好, 你看不见吗?”   黄姨娘垂下头,低泣道:“老爷,您对妾是万般好, 可为何不能怜惜些姑娘, 为何将她嫁给那样家世复杂之人, 您这不是为她寻夫婿,分明是将她推入火坑。”   “适才为夫跟你说,青墨成亲后便会搬出宁远将军府,到时上无婆媳,下无妾室, 且青墨身有官衔, 你还有何不满意?”   “即便如此,她还有个公主婆婆,倘若公主想要干预, 便会对他们指手画脚,自古孝大于天,一个忤逆不孝,姑娘很有可能……”   “公主有两个儿子,且到了娶亲的年岁,焉会同庶子媳妇作对,”刘仲修神色一顿,低声道:“即便公主有意为难,青墨定不会袖手旁观。”   “后宅女子的手段,难道老爷没见识过?”   刘仲修身体一僵,缓缓道:“这些年你一直避其锋芒,就怕惹来太太的注目,反而害了三个孩儿,你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若不是……为夫一直知晓你心有沟壑,时常教导六丫头为人处世,为夫虽未曾提及,却也知晓六丫头是个聪慧有谋略的孩子。”   “您……”黄姨娘猛地抬头。   “内宅女子无论嫁与谁,为了切身利益,只能与人斗智斗勇,若她什么也不做,自会有人取代她,最后吃苦的还是她,便是娘家之人替她出头,若她如扶不起的阿斗,也只能说她自作自受。”   黄姨娘眸光一闪,低声道:“妾身知道,姑娘早晚都会嫁人,但嫁给家世清白的人家总好比嫁到宁远将军府好?”   “家世清白的人家会选择庶女出身的六丫头,”刘仲修声音一顿,冷冷道:“说一千道一万,你想让六丫头嫁给寒门学子,可万一那人如翊哥外放到他乡,有生之年不会回京,到时你又该如何是好,生生忍受至亲骨肉别离之苦,难道是你所乐见?”   黄姨娘身子踉跄下,勉强扶住身后的桌面,低声道:“妾……”   “到得那时,山高水远,倘若六丫头有个好歹,你又该如何是好?”   “姑娘……”   “六丫头嫁给青墨,至少他们会待在京城,会时不时回府探望你,会帮你拉扯宴哥祉哥,且有我与我爹在一旁,青墨绝不敢做出损害六丫头的事。”   黄姨娘身子一软坐在矮凳上,只见其脸色惨白,神情凄苦,泪水更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悲戚道:“我的姑娘……”   刘仲修走上前,低声道:“为夫若不是考虑这些,焉会有此等打算,且我爹也同意,他老人家可是比为夫想的明,看的透,珊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只看见前方崎岖蹒跚的路,可一旦走过去,却发现这条路除了崎岖点,并无其他沟壑的地方,然而这便是人的一辈子,从不会顺风顺水,想要过得好,都得淌水过河。”   “老爷,妾明白你的意思,让妾再想想。”   刘仲修环住她的肩膀,喃喃道:“你的眼光要往长远看,不仅要考虑六丫头,还要想想两个儿子,你是他们的姨娘,总不是厚此薄彼吧!”   “老爷,您莫要再逼妾。”   刘仲修陪着她静静坐了一会儿方起身离开,黄姨娘忙唤绿衣进来,迫不及待道:“去唤姑娘过来。”   绿衣见姨娘神色慌张,心知出了大事,飞快去寻姑娘过来,大约一刻钟后,刘湘婉脚步匆匆的过来,见姨娘脸色苍白,快步走上前,低声道:“姨娘,您怎么了?”   黄姨娘一把扯住姑娘的胳膊,慌张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姨娘,我爹到底跟您说什么?”刘湘婉紧紧握住姨娘的手,沿路听绿衣断断续续说起此事,他爹过来一趟,离开后姨娘便慌不择乱的唤她过去,到底出了何事?   黄姨娘神色慌张,身子发抖,惴惴不安道:“姑娘,你是不是早已知晓?”   刘湘婉皱眉:“姨娘,女儿知晓什么?”   “魏廷茂是不是向老太爷提亲,想娶你为妻。”   刘湘婉身子一僵,低声道:“姨娘,您知道了。”   “老爷他同意了,”黄姨娘惨笑道:“不仅老爷,连老太爷也闷不做声,可见此事势在必行,姑娘,您怎能同意呢?”   刘湘婉安抚般轻抚姨娘的手,轻声道:“此事女儿已从祖父那里听说,瞒着您是怕惹您担忧,既您已知晓,女儿便告诉您,女儿确是会嫁与魏廷茂。”   “为何?”黄姨娘扑开她的手,使劲摇晃她的身子,哭泣道:“姑娘明知不是门好亲事,为何要执意嫁过去。”   刘湘婉低笑道:“姨娘,无论女儿嫁给谁,都要与人斗,既如此,女儿何不选择一个对我最为有利的人。”唉!为了不让姨娘多思多虑,她只能这么说。   黄姨娘使劲摇头,哭泣道:“姑娘可是为了姨娘,为了你的弟弟们?”   刘湘婉对其摇头,掷地有声道:“姨娘,魏大哥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女儿。”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不可复制之人,他会看中女儿,自是因为女儿身上某个点吸引他,遂有何不可能?”   “以他现下的家世背景以及功成名就,焉何执拗于你?”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女儿曾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女儿从不怕斗,也自信无人能斗得过我,遂只要他们不触及我的逆鳞,我皆可宽容以待,但若碰了我的逆鳞,李姨娘是何下场,您也看到了,我绝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您与弟弟们。”   黄姨娘脸色骤变,低声道:“姑娘……”   “姨娘,嫁给魏大哥有何不好?如今他功名已成,成亲后搬到御赐的宅子,偌大的府邸唯有女儿一人说话算,”刘湘婉含笑道:“您可是担忧三公主?”   黄姨娘惴惴不安的点头:“三公主脾性不好,乃众所周知之事,姨娘好怕……怕你……”   “姨娘,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你拿捏住她的弱点,她还能如何蹦跶,遂女儿根本不惧她,倘若她事事与女儿作对,女儿过得不顺心,焉能让她好过?”   “你当真想清楚了?”   刘湘婉含笑道:“自然,若不想清楚,又如何平心静气的告诉您。”   姑娘从小就有主见,凡认准之事,任她如何劝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想及此,黄姨娘紧紧握住她的手,掩饰心中的不安。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只要她拿捏住魏廷茂,旁人如何,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刘仲修回到正院,见王妈妈躬着身逗太太发笑,缓缓走进去,见此,主仆二人收敛嘴角的笑容,尤其是二太太眼睛发亮,含笑道:“老爷,今儿您不是去茶楼相看赵家的少年郎,此子如何?”   刘仲修淡淡道:“日后休要提他。”   此话一出,二太太眉眼遮不住的喜意,轻声道:“老爷,既他不行,不知我娘家……”   话还未说完,刘仲修便已出声打断她,轻声道:“三日后,青墨会来府中求亲,届时你要有所准备。”   什么!   青墨要求亲!   二太太脸色僵了僵,扯了扯嘴角:“老爷,您莫要开玩笑,青墨怎会看中府中的姑娘?”   刘仲修自顾坐下,伸手倒了一杯茶,缓缓道:“此话何意?”   王妈妈轻手轻脚的上前一步,扯了扯太太的衣袖,只见二太太讪讪道:“老爷,如今大房二房皆没有适宜的姑娘,唯有六丫头方及笄,却是个庶女……”话音一落,只见她如被雷劈,不可置信道:“老爷,莫不是……”   “没错,就是你心中所想。”   二太太惊的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还是王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身子,服侍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只听她颤声道:“老爷,六丫头怎能许给青墨?”   青墨虽破了相,却身居高位,深得圣上器重,即使庶子出身,想要娶亲,便是官宦人家的嫡女,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为何偏偏看中六丫头。   “听你这么说,六丫头很是不招你待见?”   二太太忙摇头,小声辩解:“老爷,您明知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六丫头自小乖顺听话,从不惹事生非,如若不然,妾身又怎会想让她嫁到娘家去。”   “为夫不过是跟夫人开个玩笑,”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低笑道:“你且不必胡思乱想,你乃二房主母,六丫头的母亲,如今她的亲事定下,自是省了你我的心头大事,三日后青墨便会派人上门提亲,届时夫人还是要有所准备方好。”   “老爷放心,妾身定会好好准备,保证万无一失。”二太太抬头,含笑道:“不知老爷能否告知妾身,青墨为何独独相中六丫头,此事真真是惊到妾身,六丫头是个好孩子,倘若能嫁给青墨,妾身身为她的母亲,自是替她欣喜。”   “此事也是今日青墨与我说,中间牵扯太多人与事,若细细同你说怎么也得半日,待为夫无事时在告诉你。”   二太太点了点头,愤恨的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公爹可知晓此事?”   刘仲修轻声道:“若爹他老人家不点头,为夫焉敢同意。”   “原是这般……”二太太脸色僵硬的附和。   刘仲修轻轻一瞥,便知她心中所想,遂问道:“近日三丫头可好?”   二太太紧皱的眉头一舒,轻声道:“日日派丫鬟过来,生怕妾身担忧,如今玫儿肚子越发的大,除了晚上睡不好以外,其他倒还好。”   “三丫头月份大了,身子也沉,不要让她来回折腾,若她想夫人,你便去褚家探望她。”   “老爷便是不说,妾身也会这般做。”   刘仲修又道:“无论她想要吃什么,切记为她寻来,不得饿到她与腹中的孩儿们。”   “老爷,如今好不容易将玫儿的口舌之欲板过来,您莫要再惯着她,不然临产时,不容易生子……”   刘仲修点了点头,轻声道:“切记多寻几位经验了得的产婆,以备不时之需。”   “妾身明白。”   “珍儿那边呢?”   二太太这回真真是喜上眉梢,轻快道:“珍儿来信说,毅哥不仅跟随夫子授业,还跟武将习武,看样子珍儿想让毅哥成为文武全才。”   “珍儿做得对,不指望毅哥武艺有多了得,能强身健体也不错,至于学业上万不能松懈一点,切记不能娇惯他……”   “老爷放心,珍儿比您还苛刻,遂毅哥将来定会有所作为。”   “只要他能撑得起安国公府的门楣,为夫便已老怀甚慰。”   二太太神色踌躇下,低声道:“老爷,如今安国公府老太君将府中大小事宜交由宋天明打理,待毅哥成年后,宋天明可会将府中权力交还与毅哥?”   刘仲修敛容沉思,只见其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淡淡道:“我们家也不是好惹之人,若安国公府毁约,为夫定不肯善罢甘休。”   闻言,二太太心下微舒,低叹一声:“到时若老爷肯照拂毅哥,妾身便再无所求。”   “毅哥乃为夫的外孙,事关他的将来,为夫焉能置之不管。”   刘仲修自以为安抚好二太太方起身离开,待他不见了身影,二太太拿起他喝过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怒声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王妈妈身子一颤,劝慰道:“太太,您想开点。”   “不想开又能怎样?老爷竟将六丫头许配给魏廷茂,如此看来,六丫头竟比嫡出的玫儿嫁的还好,如今后院唯有黄姨娘膝下有二子,当年是我的失策,若知晓六丫头有今日,说甚也不会将祉哥放在黄姨娘膝下,如今祉哥已经长大,自是将黄姨娘当作亲娘,倘若我将他要回来,不说黄姨娘母女如何,便是老爷也不会应允。”   “太太,其实您不必太过锱铢必较,如今咱们少爷与两位姑娘都已成家,大少爷又有了嫡子,日后二房一切都是少爷及小少爷,您又何必同黄姨娘计较这么多。”   “可我就是忍不住,一个庶女竟嫁给正三品的将军,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   王妈妈低声道:“太太,即便这桩亲事成了,六姑娘的日子也不好过,您想想宁远将军府的主母?”   二太太神色一震,对啊,宁远将军府的主母乃是三公主,不久前三公主为青墨相看各府官宦女眷,未料酿下一桩惨事,秦大人的女儿失足落水,不幸身亡,此事早传的影影倬倬,皆说秦姑娘是被三公主逼的落水而亡,至于缘由,她尚且不知。   “你这老货说的没错,三公主可不是好相与之人,日后有六丫头的苦头吃。”二太太冷笑道。   王妈妈又道:“您在看看咱们三姑娘,公婆好处,相公疼爱,如今又身怀双胎,只要这胎中有一位小少爷,咱们姑娘在褚家的地位那是稳如泰山,日后更会顺心顺意的过一辈子。”   二太太嘴角微微上翘,随即嗤笑道:“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焉知是福还是祸,”声音一顿,咬牙切齿道:“枉我这些时日,对六丫头和颜悦色,真真是不知所谓。”   “太太,您要不要派人去御史府,毕竟老夫人一直巴望着……”   二太太身子僵了僵,揉了揉额头,低声道:“明日我亲自过去说吧!”此事乃她撺掇而成,且在她娘面前保证过,未料事情变成这样,如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将自己给坑了。   刘湘婉回到院子直接去了祖父的书房,只见他老人家奋笔直书,她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   “你已知晓你爹的打算。”   刘湘婉点头,轻声道:“适才姨娘告知女儿。”   “你心中作何感想?”老太爷头也未抬,缓缓道。   “自是要嫁!他这般费尽心机,机关算计的算计爹爹,算计孙女,更甚至算计您,孙女焉能后退之。”   只见老太爷毫笔一收,直接将其扔掉,只见雪白宣纸上写着他狂傲不羁的字迹,大笑道:“这才是老夫的孙女,事已至此,咱们只能进不能退!”   “祖父,想必爹爹很满意此门亲事吧!”   老太爷冷笑道:“似你爹那般利益熏心之人,想必过会便会跟你谈及此事,到时你不妨狠狠敲他一笔。”   “祖父……”   “老夫又不是老眼昏花之人,你爹在苏州连任两载,这些年想必没少捞油水,老夫乃是他亲爹,焉能不知晓他的花花肠子。”   “您老……当真高明!”刘湘婉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便是祖父不说,她也早已想好对策,说甚也得狠狠敲爹爹一回,让他放点血,既然她爹算计她,焉能让他如此称心如意。   老太爷越过案桌走出来,低声道:“六丫头,祖父跟你说句实话,你嫁与青墨并不委屈。”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孙女有自知之明,知晓祖父为何这般说。”   “你除了出身差人一等,便再无其他不如旁人的地方。”   刘湘婉快步走上前扶着他老人家的胳膊,让其缓缓坐下,低声道:“祖父……”   老太爷拍着她的手,轻声道:“你母亲是不可能将你记在她名下,不过那又如何,只要你能抓住青墨的心,让其对你一心一意,此生只守你一人,日后他们只有羡慕的份。”   “祖父,孙女明白。”   “待你出嫁时,祖父也会为你亲自置办一份嫁妆,定不会让旁人小觑您。”   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低声道:“祖父无需这般,这三年若不是孙女搬到您的院子,在您的庇佑下平安顺心的长大,只怕现下的孙女还同往日一般在母亲身边,唯唯诺诺,做小伏低,不敢行差踏错。”   “有你陪在老夫身边,老夫心下很是欣慰,待你出嫁,老夫焉能不有所表示。”   “祖父,您疼爱孙女的心,孙女焉能不知,可就算您给孙女再多的银子,倘若孙女守不住,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闻言,老太爷哈哈大笑:“此言差矣,老夫别的不敢保证,但青墨可不是会花媳妇嫁妆之人,遂老夫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安心收着便是,这年头锦上添花天下有,雪中送炭世间无,给你且收着,也作燃眉之急。”   刘湘婉依旧摇头:“祖父,既然爹爹想要将孙女嫁给魏大哥,只要孙女不甚同意,爹爹定会给女儿准备充足的银子,遂您的银子还是留给大哥,二哥他们吧!”   “同样是老夫的子孙,老夫的银子愿意给谁就给谁,谁敢置喙。”   “祖父……”   “老夫知晓,你怕祖父行此举会惹来旁人的嫉妒,反倒不美,”老太爷抬起褶皱的右手,摸向她的头,轻声道:“祖父虽然老了,却也知晓有些事要暗中来,待亲事定了,你安心待嫁就是。”   刘湘婉眼眶泛泪,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滴落在丝帕上晕湿一圈痕迹,哽咽道:“祖父……”他老人家是真心疼爱她,处处为她着想,一意为她谋划。   “六丫头,你爹虽利欲熏心些,却也不是狠心之人,倘若此人不是青墨,即便他位高权重,但人品不行,你爹也不会应允了这门亲事。”   “祖父,孙女知晓。”   “青墨如此算计众人,就是为了将你娶进家门,可见对你情深根种,无论眼下你对他抱着什么念想,成亲后定要一心一意对他好,将他看作你的天,只要他看到你的真心,只会越发的珍惜你。”   刘湘婉点头,沉声道:“您放心,属于孙女的东西,孙女会牢牢看住,且不会让其有一丝逃离的可能。”   “如此甚好。”   祖孙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只听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有一事不解。”   “但说无妨。”   “赵家……”   老太爷眉眼带笑道:“赵家也是青墨设下的局,赵家得罪了他,他又不能亲自对付他,自是借力打力,让你爹去对付赵家。”   “他……当真深不可测。”   老太爷低笑道:“你爹当官这么多年,心中又怎能没有一丝算计,从青墨一意讨好他那一刻,怕是从中窥探出些许眉目,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此言当真惊到刘湘婉,只见她脸色骤变,惊吓道:“我爹……”   “想必你爹也如我们一样,一个看戏,一个做戏,只等这戏曲终人散罢了!”   “我爹可真能坐的住。”   “凡先开口说话之人定是输家,遂不如四下观望,无论是与不是,他终是受益之人。”   “我爹当真是老狐狸。”   “六丫头,今儿祖父再教你一个道理,凡用眼睛所见不一定是真实,有些事要用心看,用心品,用脑袋想,慢慢斟酌,便会从中发现蛛丝马迹,”老太爷感慨道:“无论做任何事切记不要急于求成,细火慢炖才知晓汤的味道,以及品尝它的精华所在。”   刘湘婉郑重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孙女明白,定将此话铭记于心。”   果不其然,刘湘婉从祖父这出来后,便见刘铁过来,赵妈妈神色担忧,刘湘婉对其摇了摇头,带着招娣过去。   到了屋中,刘仲修眉眼皆是喜意,含笑道:“六丫头坐吧!”   刘湘婉福了福身,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垂头不语。   “想必你祖父已经跟你提过,青墨想要求娶你一事。”   “嗯。”   “为父已然答应。”   “嗯。”   “你有何想法?”刘仲修见她一直垂着头,声若蚊蝇,缓缓道:“抬起头来。”   刘湘婉缓缓抬头,只见她脸上布满泪水,正无声无息的留泪,轻声道:“爹,既然您已答应,还问女儿作甚?”神色一顿,低泣道:“自来子女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又怎能有所置喙。”   见她如此说话,刘仲修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你不愿意?”   刘湘婉惨笑道:“倘若女儿不愿意,您可会收回成命。”   “不能!”刘仲修脸色微冷,淡淡道:“旁人巴不得的亲事,偏你姨娘与你一个嘶声力竭的阻止,一个委曲求全的不愿,枉费为父的一番苦心,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现下他还没被气死,可看她这股哭相,早晚也得被她气死!   “爹……魏大哥是何身份,女儿又是何身份,此乃云与泥之间不可跨越的距离,倘若女儿嫁给他,旁人定会议论纷纷,此乃其一,女儿不是没听过魏大哥跟三公主不合的谣言,倘若女儿嫁给他,日后定会受三公主的磋磨,长此已久,女儿早晚都会被其害死,此乃其二,爹……事到如今,您让女儿如何想?”   “休拿这些理由搪塞为父,为父知你心有算计,若不然这么多年,你们姐妹七人中,除了你从未惹过你母亲生气外,其他人都触过你母亲的逆鳞。”   “爹,女儿再有算计,还能比得过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公主,一个行事不周,女儿便有可能死于非命,秦小姐不就落得那样的下场……”刘湘婉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爹,倘若命跟荣华富贵相比较,您会选择哪个?”   刘仲修噎了下,神色极为不自然,咳了咳方开口:“自是命!有命才能享受荣华富贵!”   “既然如此,爹,您还执意让女儿嫁吗?”   “嫁!”刘仲修缓缓道:“六丫头,你并不是为了你一人活着,想想你姨娘,想想你弟弟们,想想府中众人,你可还会退缩?”   闻言,刘湘婉心中冷哼,他爹果真利用姨娘拿捏她,遂故作一副舍生取义,大义凛然的模样,轻声道:“爹,女儿嫁!女儿嫁还不成吗?”   刘仲修心下微酸,低叹道:“我儿无需这般担忧,待你嫁给青墨,便是三品的诰命夫人,到时搬到御赐的府邸,偌大的府邸,只有你一人说话算,有何不好?”   “可女儿毕竟是庶女出身,挺不直腰板,不似大姐那般理直气壮,驭下有术。”   刘仲修闻弦音而知雅意,从左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轻声道:“此乃为父暗中贴补你的嫁妆,已做你的后盾。”   刘湘婉垂下头,眼睛一闪,低声道:“爹,女儿不仅畏惧三公主的手段,还怕被人嘲笑,瞧不起……”   刘仲修梗了下脖子,又从右袖子里拿出一沓银票,缓缓道:“有了这些银子傍身,我儿便不会在害怕!”   刘湘婉还是不肯抬头,喃喃道:“万一哪日魏大哥另结新欢,寻了比女儿出身更好的女子,女儿又该……”   只见刘仲修脸色铁青,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沉声道:“这回你总能心甘情愿的应了亲事吧!”   刘湘婉心知不能太过,遂缓缓抬头,勉为其难道:“爹爹,女儿从小到大最是听您与母亲的话,您让女儿嫁,女儿焉能不嫁,不仅嫁了,还会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话音一落,手慢慢伸出来,将厚重一沓银票小心翼翼卷起来放进衣袖里,方轻声道:“爹爹放心,女儿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刘仲修见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容,心知被这丫头耍了,再想想那十五万两银子,真真有些肉疼,冷哼道:“这回不会再有任何不满了吧!”   刘湘婉起身,对其恭恭敬敬的福身,掷地有声道:“爹爹放心,女儿乃是心甘情愿的嫁与魏大哥。”   “既如此,你下去吧!”刘仲修烦躁的对其挥了挥手。   刘湘婉又对其微微福了福身,方神色轻快的离开。   “老爷,您……”   刘仲修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低笑道:“这个见钱眼开的六丫头……”   从小便知六丫头视财如命,遂唤她来时已做好破财的准备,没想到这丫头胃口如此大,他两个袖子兼胸口分别放了五万两银票,心想着也就两个袖子便能打发她,未料此子……竟是将他收刮的干干净净,得了他这么多的银子,焉能不喜上眉梢,而他……摸了摸心头,不仅肉疼,心口更疼!   刘铁轻声道:“老爷,您没事吧?”   刘仲修想到那十五万两银子,安慰自己:“这年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刘湘婉像揣了聚宝盆似的回到院子,且只唤了赵妈妈进来,当着她的面将袖中的银票拿出来,轻声道:“妈妈,将这些银票收起来。”   赵妈妈看着桌上厚重的一沓银票,惊呼道:“我的姑娘啊……怎这么多银子?可是老爷给您的?”   “你且收起来!切记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赵妈妈心惊胆战的从脖颈处拿出一把钥匙,走到木柜旁从中拿出一只木盒子,抱着它走到姑娘面前,轻轻打开后惴惴不安的将银票放了进去,方手脚僵硬的将其锁上放了回去,瑟瑟道:“姑娘……”   适才她可是数了数,十五万两银子,老爷这手笔未免太大了……   “您不必多问,过几日便会知晓原由。”   赵妈妈见姑娘不想说,深知问不出来,只能压下慌乱的心跳,轻声道:“老奴明白。”   三日后,魏廷茂派京城有名的媒婆过来,二太太自是知晓缘由,让其坐在一旁,陪她喝茶说话,只是嘴角的笑容略有些僵硬。   媒婆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抿,眼神不经意的觑了觑这位太太的脸色,心思一转,含笑道:“太太,您可知小人为谁求亲,求的又是府上哪位姑娘?”   二太太淡淡道:“你不说,我如何知晓。”   媒婆放下茶杯,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小人乃是怀化将军派来,想要求娶贵府的六姑娘。”   此言一出,除了二太太神色自若,再看大太太及众人皆是呆若木鸡之色,   大太太呆愣道:“当真是宁远将军府二少爷,魏廷茂。”   “正是!”媒婆眉眼带笑,从怀中取出一份庚帖,喜不自禁道:“此乃魏少爷的生辰八字以及聘礼清单。”   二太太打开随意瞥了眼,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只见她脸色青白交错,半响后方晃过神儿,淡笑道:“此事我已知晓,待我家老爷回来,与其慢慢商讨,明日在与你答复。”   媒婆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又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那小人便先回去,在家坐等您的好消息。”   媒婆前脚离开,大太太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迫不及待问:“当真是青墨?”   二太太将青墨的生辰八字放在她手中,苦笑道:“不信?大嫂亲自过目。”   待大太太拿过庚帖,眼睛越瞪越大,眉头紧皱不止,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二太太心下本是十分郁闷,却难得见到大嫂惊慌失措的样子,烦躁之情顿时消减不少,低叹道:“大嫂,此事当真!”   大太太放下手中的东西,猛地起身快步出去,她要去寻睿哥,此事他是不是早已知晓详情,却故意不告诉她。   二太太瞥了眼置放在桌角的庚帖,嘴角冷笑:“六丫头当真有命!”只是不知她这造化到底是喜还是忧。   翌日,媒婆听到镇国将军府的回音,喜不自禁的上门,轻声道:“太太,不知令千金的生辰八字可否给与小人,这样小人也好回去复命。”   当魏廷茂拿到刘湘婉的生辰八字,神色激动的不知所措,半响后,方低笑道:“你终于是我的人了。”看向豆包,轻声道:“现下你去趟寒山寺,看看慧源大师明日可否有空?”   豆包躬着身子,转身离开。   这时,三公主扶着魏松脚步匆匆的进来,二人脸上难掩惊慌之色,显然是闻讯而来,只听魏松慌张道:“你相中镇国将军府的庶女?”   魏廷茂淡淡道:“是又如何?”   “即便是镇国将军府的人,你怎能选庶女为妻?”魏松恼怒道:“老夫却是应下不插手你的婚事,但若你派人前去提亲,总得跟老夫商讨下吧!”   “父亲,当时我们可是说好,我的亲事由我做主,旁人乃至您皆不能指手画脚。”   闻言,三公主脸色一冷,阴翳道:“青墨,本宫虽应承你,你的亲事由你做主,可你如今是正三品的将军,怎可娶庶女为妻,你这般做置我们宁远将军府的脸面于何处?”话虽这般说,心中却是自得不已,没想到此子挑了半天,竟相中一介庶女,唯一让她心有忌惮的便是,此女乃是镇国将军府的姑娘。   “敢问母亲,现下是宁远将军府的威望大,还是怀化将军的威望大?”   “你……”   “此事已无可更改,媒人已上门,彼此更是互换了生辰八字。”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明日入朝时,他定求圣上下一道圣旨。   只见魏松捂着胸口不住低喘,气愤道:“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父亲,还望您保重身体,明年的今日您还得坐在上首接受儿子儿媳的叩拜呢?”   魏廷茂心下冷笑:倘若父亲有个好歹,说不得他还得守孝三年,您死了不要紧,可他却得再过三年方能娶到媳妇,不划算的很。   三公主抬手抚摸他的胸口为其顺气,轻声道:“既然亲事已定,你就别再生气,日后他愿意如何便如何,你切莫在管他。”转头看向青墨,讽刺道:“既已顺了你的意,便不要在气你爹,若他有个好歹,本宫……”   “您放心!我比谁都希望他长命百岁!”   魏松立即听出他话外之意,脸色瞬间惨白,魏东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公主,还是由老奴扶着老爷,送他回去歇息吧!”   “去吧!”   魏东扶着老爷缓缓离开,三公主并未跟上去,而是上前两步,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淡淡道:“本宫没想到你就这点能耐?”   魏廷茂挑了挑眉,冷笑道:“是我娶妻,又不是您娶妻,何必在乎您的想法。”   三公主纤细白嫩的手指慢慢敲打桌面,轻声道:“本宫不懂,你娶那个庶女,是为了跟镇国将军府联姻对付本宫呢?还是当真看上那个庶女?”   “如此说来,您嫁与我父亲,是看上他这个人还是看中他手中的权力?”   三公主嘴角的笑容一敛,低斥道:“放肆!胆敢这般跟本宫说话!”   魏廷茂轻笑道:“如今您除了辈分上,还能奈我何!”   “一个小小的三品将军,当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   这还是他二人头次撕破脸皮,遂彼此再不掩饰脸上的狰狞,冷冷的对峙! 第179章 圣上赐婚   “不知您打算怎么杀了我这个眼中钉, 肉中刺?”   三公主冷笑道:“本宫想要杀你何须亲自动手。”   “您所指可是立大皇子为太子的那帮人?”   三公主脸色骤变, 冷冷道:“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倘若我还是小小的校尉, 您杀我倒是易如反掌,”魏廷茂大步向前走到她旁边与其平起平坐,冷笑道:“往日您仗着皇室身份,随意操纵旁人的生死以及随心所欲的活着, 可从圣上立下太子那一日起,您注定是个输家!”   “输?有些言之过早吧!”三公主冷笑道:“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有的人出身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有的人只能如同蝼蚁一般任人欺凌, 遂即便你心有怨气,也只能怪上天不公。”   “您倒是很会将责任推卸出去。”   三公主冷笑:“世道本就不公,何来推卸一说, 倘若易地而处, 你焉能不随心所欲的活着。”   “便是您恣意妄为, 也不该抢夺人夫?”   “遇到好东西,人的本性自然表露无疑,”三公主似笑非笑道:“抢这个词用的倒是很恰当!”   “好个无耻之人!”   三公主猛地抬手,厉声道:“放肆!你可知本宫是谁?”   魏廷茂冷笑两声,不置可否。   “本宫是先皇的三公主, 是当今圣上的妹妹, 是宁远将军府的主母,本宫想要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之前念在你父亲的情分上, 对你稍加隐忍,未料你不过小有所成,便得寸进尺,”三公主嘴角微微上翘,把玩着桌上的一只茶杯,轻声道:“本宫从小在宫中长大,那种吃人的地方只教会本宫一个道理,你知道是什么吗?”话音一落,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魏廷茂脸色瞬间沉如水,阴冷道:“您好大的脾气。”   三公主拿起丝帕擦拭手尖,漫不经心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本宫得不到的东西,即便亲手将他毁了,旁人也休想得到。”   “原来如此。”   “本宫可以容忍你放肆两日,却不能容忍你一再挑衅本宫的威严!”   只听魏廷茂慢慢咀嚼这几个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真符合我现下的心情,只是不知您与我到底谁会笑到最后。”   三公主挑了挑眉:“如此说来,你决意跟本宫作对到底?”   “毕竟咱们之间的账要慢慢算才有意思。”   “当你是稚儿时,本宫想要抹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本宫为了你爹心软了,如今你只是微微羽翼丰满,便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三公主拿起丝帕又慢慢擦拭手尖,淡淡道:“既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本宫就让你尝尝我的手段,到时且看,谁会笑到最后?”   “此话倒与我不谋而合,咱们不妨试试,到底鹿死谁手,”魏廷茂轻笑道:“我娘,我大哥乃至我,咱们之间这笔烂账也只能由我为他们伸冤了。”   三公主像是听到什么玩笑话,忍俊不禁道:“本宫真真怕最后连你也搭进去,到时你爹……”   “无需担心……”魏廷茂垂下头,冷冷道:“他是你的夫君,是三弟的父亲,是宁远将军府的主公,又何曾将我这个庶子的生死看在眼里。”   三公主讥讽道:“若让老爷听到此话,真不知他是该懊恼还是悲哀?”   “现下的您是不是追悔莫及,当年若是将我弄死,也不会出这么多心烦之事。”   “本宫进来到现在,总算听到你说出让本宫顺耳之言。”   魏廷茂冷笑道:“可斩草不除根,终究会酿成大祸,遂终有一日……”   “如何?”   魏廷茂直直的盯着她,阴冷道:“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呵呵……本宫且等着!”三公主起身,眸光瞥见地上破碎的茶杯,轻笑道:“现下想想,有时候这人的命就跟这茶杯一样脆弱……”   “谁说不是呢?可在不堪一击的东西,一不小心也会被它划伤手指,您说是与不是?”   三公主手指痉挛下,沉着脸阴翳的看着他。   魏廷茂冷笑道:“慢走,不送!”   只见三公主拳手紧握成全,甩袖而走。   又过一日,魏廷茂下朝后直接去了寒山寺,到了后山一处院落,只听里面传来阵阵木鱼声,一位小和尚立在门外,见他身着官服,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却也双手合十对其揖礼,低声道:“您可是魏施主?”   魏廷茂淡淡点头:“慧源大师可在屋中?”   “师傅一直在等您!”小和尚轻声道:“贫僧这就带您进去。”   魏廷茂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七八岁的稚儿竟自称‘贫僧’,真是滑稽的很。   小和尚推门进去,只听里面的木鱼声应声而停,小和尚轻声道:“师傅,魏施主来了。”   “让他进来吧!”慧源大师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魏廷茂缓缓走进去,撩开衣袍对其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头,低声道:“小子魏廷茂拜见慧源大师。”   “魏施主不必多礼,快快起来!”   魏廷茂起身后缓缓走至他面前,只见慧源大师容貌比之三年前要苍老些许,以往灰黑色的眉毛已变的斑白,唯一不变的还是身上那件灰色的僧袍以及手边不远处那被敲打光滑的木鱼。   慧源大师轻轻放下犍稚,将手中的佛珠挽在手腕处,起身走至他身边,只见其手指指着外面,轻声道:“今日微风和煦,我们不如去外面饮茶。”   魏廷茂含笑道:“小子荣幸之至。”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面的石桌旁坐下,不一会儿小和尚颤悠悠的端着木案过来,轻手轻脚为他们斟茶,魏廷茂见他倒茶的手微微发抖,含笑道:“此处无需你伺候。”   “师傅?”小和尚身子一僵,转头看向慧源大师。   “无事,你下去吧。”   小和点了点头,躬着身对其双手合十,方应声退下。   “大师,您何时收了这么个小童?”   慧源大师含笑道:“贫僧下山化缘时,路经一个村庄见他一人啃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馊馒头,饿得似琵琶骨,眼神却炯炯有神,贫僧心下不忍便将他带了回来。”   “小子见他额头并未点了戒疤,可是……”   “他年岁尚小,还未领会这世间的贪、嗔、痴,又如何能放下一切遁入佛门。”   “大师说的是。”   慧源大师端起茶杯抿了抿,轻笑道:“不知魏施主今日为何而来?”   魏廷茂脸色微红,从怀里取出一份庚帖,低声道:“小子即将定亲,此乃我与未婚妻的生辰八字,烦请您看看明年哪一日最好。”   “如此,贫僧要恭喜魏施主。”   魏廷茂低声道:“大师,烦请您选个明年初最近的好日子。”他想早点将人娶到手,这样煮沸的鸭子便再也飞不了。   慧源大师拿过庚帖,看到双方的生辰八字,只见其手指不住的推敲,半响后,低笑道:“此门亲事乃是大吉,此女乃旺夫命,在娘家时运道尚且一般,但嫁人后便极为兴夫家,同你成婚后更是儿女双全,还可帮你趋吉避凶,当真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旺不旺夫,小子倒无所谓,只要小子有能耐自会为她遮风挡雨,小子不过是想跟她白头偕老罢了!”   慧源大师轻声道:“魏施主放心,你二人成婚后定会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魏廷茂心下一阵激动,不由道:“不知明年什么日子最宜成亲。”   “四月初八!”   魏廷茂脸色一僵,苦笑道:“再往前还有好日子吗?”   “想不到魏施主如此心急。”   “大师切莫打趣小子,为了娶她,小子可谓是费尽心机,自是想将她快些娶进门。”   慧源大师淡笑道:“按你二人的生辰八字,唯有这一日乃百年一遇的好日子。”   百年难遇!   魏廷茂眸光发亮,轻声道:“既然大师如此说,小子便选这一日吧!”左右等了好几载,也不差这两三个月。   “施主放心,此女与你乃是天注定,不会出现任何波折之事。”   此话一出,魏廷茂心下微舒,含笑道:“多谢大师解惑。”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三载未见,不知大师身子可还好?”   “出家之人早将生死看得极淡,”慧源大师见他眉眼间仍带戾气,轻声道:“魏施主,多年不见,你心中怨气竟不减反增?”   “大师心中自是有一片净土,似我这般的凡夫俗子焉能参透善恶、生死以及因果。”   慧源大师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低声道:“魏施主,人生最怕什么事都要计较,最后却什么也抓不牢,失去的风景,离开的人,等不来的欲念,全都在缘分的尽头,所以你又何必太过执着,该来的自然来,会走的留不住,放下执念,随缘方是最好,不是他们弃了你,是你选择活在当下,若你心中没有净土,不如静心,未能如愿,不如释怀一切。”   “大师,有些事您说得对,可小子这些年的艰辛与苦难,累积成心中的执拗,亲娘的枉死,大哥的驱离,夜深人静时历历在目,挥不去,散不了,忘不掉。”   “所谓人生苦短,行走在这时间,匆匆而又忙忙,跌跌而又撞撞,奔波而又小心,劳累而又费心,忙碌一生留下什么,又得到什么,回顾前尘往事,方知人活着,尽力就好,别让自己活得太累,想开、看淡、释怀,人切记不可太过执拗,否则累人、累己、累心。”   魏廷茂垂下头,苦笑道:“也许只有除去我心中的执拗,方能体会大师所说。”   “老天是公平的,它让施主前半生坎坷别离,失去至亲,后半生幸福美满,儿女双全,何尝不是在补偿你。”   “倘若当真如此,唯有到得那时,小子心中便再无愤恨吧!”   慧源大师低笑道:“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虽是这般说,却又有谁能真正悟道,遂有些东西莫要强求,注定与你无缘,你再强求,最终还是会离你而去,有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再挽留,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罢了,大千世界,莽莽苍苍,不要让无止尽的欲求埋葬原本的你。”   “大师的戒言,小辈明白。”   二人直至说到日落西山,魏廷茂方起身告辞,低声道:“待大师闲暇时,小子在过来给您请安。”   “顺其自然吧!”   “大师,这是何意?”   “魏施主,贫僧早料到你会来,遂有今日一场缘分,他日再见时,贫僧在不在这人世尚且未知……一切皆是顺应天理!”   “大师……”   “太阳已落西山,魏施主还是早早离开吧!”   魏廷茂心神一摒,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郑重道:“大师,小子告辞。”   慧源大师含笑的看着他身影渐渐消失,这时,小和尚缩头缩脚的走出来,低声道:“师傅,适才那人可是很大的官?”   “为何这般问?”   “弟子也不知为甚,只要那位魏施主看我,弟子便止不住的发抖。”   慧源大师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含笑道:“他乃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你所畏惧的乃是他身上不怒而威的气势吧!”   “师傅……”   “无须在意,我们回屋吧!到了诵经念佛的时辰。”   主仆二人骑马回去,只听魏廷茂淡淡道:“让你准备的大雁,可有寻到?”   豆包低声道:“少爷放心,奴才已将大雁圈进在笼子里。”   “势必保证明日所有事,都要万无一失。”   豆包轻快道:“少爷放心。”   魏廷茂来府提亲已震的镇国将军府众人神色大变,如今二房应了亲事更是惊的众人心惊肉跳,只见身在绣房绣嫁衣的五姐,顿了顿手中的绣花针,扶额低叹:“一会儿姨娘又该来闹了!”   在书房作画的七姐晃了个神,毫笔上的墨汁一不小心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只见她挑了挑眉,淡笑道:“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大太太却是不住地叹息:“二弟妹这命怎就如此好!”无论儿子还是女儿,所娶所嫁皆是人中龙凤。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咱们也得赶快为二少爷张罗亲事。”   “这是自然!”大太太神色一顿,恨声道:“这个臭小子,早知晓这一切却故意瞒着我,当真可恨至极!”怪不得青墨时常来府,怪不得他总是讨好二弟,现下想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太太冷着脸,恼怒道:“青墨这是什么意思?”   王妈妈劝慰道:“太太,事已至此,您在生气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顺了他的心,毕竟咱们少爷一直以来甚是疼爱六姑娘,因着这层关系,待我们少爷回京述职后,私下底魏少爷定会照拂我们少爷。”   二太太虽心下微缓,却还是犹不解恨,气愤道:“不过一介庶女竟值得青墨如此重视。”   “太太,有时候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因着六丫头的亲事,我娘将我也埋怨上,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越过老爷,直接将这门亲事定下,且看他们能如何。”   “太太,您忘了老太爷不成?”   二太太脖颈一梗,恼怒道:“就是有公爹给六丫头撑腰,方让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太太,明日魏少爷便会来府,咱们还是想想明日的事吧!”   二太太冷哼:“不就是定亲吗?”昨儿她派人却寺庙为他二人合生辰八字,未料竟是大吉之相,没想到六丫头这命如此好。   “太太,明日不仅老太爷会出来,府中主子们皆会出席,遂明日的定亲万不能出一丝差错,不然……”   “吩咐你的事准备的如何?”   “您放心,老奴早让厨房预备好膳食。”   府中众人皆骚动不安,除了神色自若的刘湘婉呆在黄姨娘的院子,陪她说话,便再无平心静气之人,只见黄姨娘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如今亲事也成,姨娘只盼成亲后,魏少爷对姑娘百般呵护。”   “姨娘,您放心,女儿是他费尽心机想要娶到手的媳妇,焉能不一心一意待女儿。”   黄姨娘点了点她的鼻子,起身走到床边,从枕头里取出一卷东西,低声道:“此乃这些年老爷偷偷给我的体己,姨娘已将银子一分为三,这个便是姨娘给姑娘的压箱钱。”   刘湘婉见姨娘如此郑重,轻轻开口:“姨娘,这些银子您且留给弟弟们,如今女儿手中富足的很。”   此言一出,黄姨娘紧皱眉头,轻声道:“日后你乃内宅主母,手中万万缺不得银子,若不然下人容易瞧不起你。”   闻言,刘湘婉失笑不已,将银票放在姨娘手中,对其轻声耳语,只见黄姨娘神色大震,不可置信道:“老爷……”   “遂这些银子姨娘还是为弟弟们攒着,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未料黄姨娘说甚也不同意,低声道:“姑娘的银子乃是老爷给予,与姨娘并无关系,但这些银子却是姨娘为姑娘准备,这些年姨娘从未曾为姑娘做过什么,都是姑娘为姨娘与你弟弟们遮风挡雨,为我们暗中谋划,遂这不是银子乃是姨娘对你的亏欠。”   “姨娘……”   “虽银子是老爷私下给的,却也是姨娘为你们姐弟攒着,只盼日后你们成亲嫁人,姨娘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到此处,刘湘婉便知再不收下,姨娘心下定会自责不已,遂含笑的将银票卷起来放在袖子里,轻声道:“既姨娘这么说,女儿便收下。”待弟弟们长大成人,成亲时为他们准备一份厚重的聘礼就是。   黄姨娘喜极而泣,摸着姑娘的头,轻声道:“本应姑娘成亲前给你,可姨娘想姑娘心性沉稳,便是早些给你也不会出胡乱花出去。”   “姨娘放心,女儿不似那种恣意妄为之人。”   黄姨娘想了想,又道:“定亲之后,姑娘闲暇时便着手绣嫁衣吧!”   “姨娘可是担心女儿似五姐般临时抱佛脚,急的抓耳挠腮。”   黄姨娘摇了摇头,轻声道:“女儿家出嫁乃一辈子的大事,凤冠霞帔自是要慢慢绣制,且随着你的用心,慢慢的你也会对那人上心了……”   “会吗?”刘湘婉神色极为诧异。   黄姨娘摸着她的手,轻声道:“此话姨娘也是听我娘提及过……”   “姨娘……”   “姑娘无需担忧,不过是前尘往事,如今姨娘身边有你及两个哥儿,哪有胡思乱想的功夫。”   翌日一早,魏廷茂便带着媒婆过来,除了魏廷茂便再无其他魏家之人,镇国将军府众人自是知晓原由,遂对此也是视而不见。   未料,他们刚说话,宫中便派人过来,于是厅中众人立马起身,进来后,老太监躬着身子对他们揖礼问好,随后挺直身子从旁边小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脆声道:“镇国将军府众人接旨!”   众人忙跪下厅中,只听老太监轻声道:“谁是刘氏湘婉!”   今日的刘湘婉为了定亲也算精心打扮,身穿淡金底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锦衣,头绾双环望仙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金丝点翠蝴蝶步摇,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琉璃翠镯子,脚上穿的梅花月牙缎鞋子,整个人既雅致又清丽,只听她声音清脆道:“回大人,小女乃刘氏湘婉。”   安公公眯了眯眼睛,嘴角含笑,却是个容貌清秀的闺中千金,嘴角笑容一敛,缓缓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赐镇国将军府六女刘氏湘婉与怀化大将军为妻,明年四月初八二人完婚,钦赐!”   镇国将军府众人神色呆愣,这……这……圣上怎会如此空闲,连日子都替他们定好,老太爷咳了咳,低声道:“六丫头,愣着作甚,还不快接谕旨。”   刘湘婉缓过神,低声道:“刘氏湘婉叩谢主隆恩。”   安公公缓缓走上前将圣旨放在她手心处,低笑道:“恭喜刘姑娘嫁得有情郎。”   刘湘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讪笑道:“多谢您的吉言。”   老太监眉眼微眯,轻声道:“刘姑娘真真是个机灵人!”一般他老人家去传圣旨,大家都唤他安公公,每每听到此称呼,他脸上虽笑意盈盈,心里却憋着一股火,若不是小时家里穷,焉能割了子孙根进宫当太监。   刘湘婉含笑道:“当不得您的夸奖。”   另一个小太监端着案板走上前,安公公轻轻掀开盖在上面的红绸,低声道:“此乃皇后娘娘为六姑娘准备的凤钗,望您和怀远将军白头偕老,如胶似漆。”   刘湘婉忙跪下,对着凤钗磕头,恭敬道:“小女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   “六姑娘放心,杂家定会将您的心意转达给皇后娘娘。”   老太爷由着刘奎走上前,含笑道:“多年未见,你这身子骨还是很硬朗啊……”   “拖您的福。”安公公对其躬身揖礼,轻声道:“您老身子可还好?”   “托福,托福。”   刘仲修上前两步,轻声道:“今日劳烦安公公走一趟,小女不过是定亲,未料竟惹得圣上如此重视。”   安公公含笑道:“刘大人休要客气,此乃怀化将军求得圣上的恩典,圣上极为器重将军,自是为其达成所愿。”转头看向魏廷茂,对其揖礼:“将军,杂家恭喜您喜得美娇娘。”   魏廷茂回以揖礼:“多谢您。”   安公公眸光瞥过众人,低笑道:“杂家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这就告辞了!”   刘仲修亲自送其出去,分别时自是送上面额不菲的银票。   老太爷坐在上首,看着魏廷茂很是欣慰,轻笑道:“青墨,你有心了!”   魏廷茂恭敬道:“既是小辈允诺之事,自是言出必行。”   唯有二太太脸色僵硬,心道:六丫头这到底是什么命!   老太爷含笑道:“如今,仪式开始吧……”   只见豆包躬身进来,手中拎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活雁,睿哥惊呼一声:“青墨,你好大的手笔!”这年头活雁极不好打!   “昏礼下达,纳采用雁,”魏廷茂缓缓道:“事关六妹妹的终生大事,轻忽不得!”   “好!好!”老太爷心中满意不已,无论圣上的赐婚还是求亲时携活雁为礼,青墨行事真真是面面俱到。   魏廷茂不顾众人的脸色,继续道:“老太爷,聘礼清单,小辈已送至伯母手中,且圣旨以下,明年四月初八乃良辰吉日,届时成亲前小辈会派人将聘礼送到府上。”   “好!好!”   今日青墨来府,老太爷本意欲让他们‘文定’,却未料圣上下了谕旨,如此一来,此门亲事乃金口玉言,遂根本不用行‘文定’之礼,含笑道:“日后你就是我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姑爷,再来府中无需这般拘谨约束。”   “祖父说的是!”魏廷茂心思一转,附和道。   睿哥瞠目结舌,这厮心想事成之后,当真脸皮如城墙厚!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只听老太爷轻声道:“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眸光看向刘湘婉,淡笑道:“六丫头,你陪青墨说会儿话。”   “是。”刘湘婉对赵妈妈使个眼神,赵妈妈颔了颔首,小心翼翼端着木案离开,招娣则留下来陪在姑娘身边,脸色却止不住的发白:姑娘真真要嫁给魏少爷,倘若日后他欺负姑娘,可如何是好……   一行人行至凉亭处,魏廷茂轻笑道:“六妹妹,今日这般光景你可曾想过?”   “魏大哥有心了,为了娶我不仅煞费苦心还讨得圣上下旨,小妹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   “你总以为我娶你乃有所图谋,遂一直避我如蛇蝎。”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轻声道:“魏大哥错矣,一直以来小妹皆认为我们身份如云泥之别,不可逾越之,遂从不敢想也从未想过。”   “如今呢?”   “你我二人亲事已成定局,成亲后自是与魏大哥举案投眉。”   闻言,魏廷茂眉眼带着喜色,低声道:“不知为何听到你这句话,我竟如毛头小子心下止不住的欢喜。”   刘湘婉愕然:他年岁也不过二十,不是毛头小子是甚?又猛地想起,似他这般年岁,大部分人早已娶妻生子。   “魏大哥,小妹心有不解,既你可让圣上为你赐婚,为何还要折腾这么多事?”   二人坐下后,魏廷茂亲自为她斟茶,低声道:“倘若不做这些事,六妹妹可能知晓我的真心实意,总认为我所说不过是一句玩笑。”   确实!   做与不做,差别很大!   为了娶她为妻,他谋划许多事,时至今日,焉能不让她有所触动!   “魏大哥,你当真能为了我不纳妾室通房?”这才是刘湘婉最在意之事,倘若此人对她一心一意,甘愿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过活,她不是冷血无情之人,自是会待他上心,与其好好过日子   “事到如今,六妹妹还信不过我?”   刘湘婉端起茶杯抿了抿,低声道:“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承诺最禁不起岁月的考验,今日的承诺到了日后变成了空谈,也不是没有过。”   魏廷茂指了指脸上的疤痕,低笑道:“知道这个吗?”   “它怎么了?”   “为了娶你,为了让镇国将军府众人信服,为了让其他人不得插手我的亲事,我不惜……”魏廷茂顿了顿,轻笑道:“装作毁容!”   此话一出,刘湘婉惊的手中茶杯洒了好几滴,惊呼道:“你……你……”跟他呆一处,总能听到许多惊愕之言,吓得她心脏差点没跳出来,适才她以为此人会说为了娶她,不惜‘故意’毁容!   “可是心下感动?”   刘湘婉瞪大眼睛,恼羞成怒:“你?”   魏廷茂就喜看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含笑道:“六妹妹,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刘湘婉身子一僵,脸色微红,低声道:“你这人怎什么话都敢说?”   “我这人执拗,对于心悦之人自是想尽法子将其纳在羽翼之下,而你是我失去至亲之后,最想纳在羽翼之下的人!”   谁料,刘湘婉并未接话,而是话音一转:“今日你我定亲,宁远将军未来,可是对我的出身不满意?”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我的亲事由我做主,若他们真心替我欣喜,自是会过来,反之亦然。”   “这么说……”   “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待我们成亲后会搬到新的府邸,与他们再无一丝瓜葛。”   “可是因为三公主?”   这还是刘湘婉初次提及魏廷茂的家事,可把他欣喜坏了,只有上心才会在乎,只有在乎才会询问,含笑道:“可是怕她欺负你?”   刘湘婉点了点头:“毕竟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哪是我一个小小的庶女所能对付之人,遂还是先打听出她的喜好,免得日后触了她的逆鳞,遭了无妄之灾。”   “无需多此一举!”魏廷茂脸色微冷,又怕吓到她,脸色微缓,轻声道:“我与她已是势不两立,日后定会闹得鱼死网破,遂你无需讨好她。”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淡淡道:“明年四月初八前,你可能解决她?”   魏廷茂身子僵了僵,苦笑道:“不能!”   刘湘婉对其翻了个白眼:“自古孝大于天,你与她不合虽是众人皆知之事,但毕竟未曾撕破脸,而我身为……咳咳……自是要讨好她。”   只见魏廷茂眼睛发亮,不住的问:“你身为什么?”   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   给点笑脸就不知如何是好!   刘湘婉磨了磨牙,恨声道:“日后立在你牌位旁边的那人。”   闻言,魏廷茂噗呲笑出声:“你果然……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日后休得这般说话!”   魏廷茂轻轻点头:“你我成婚后,自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刘湘婉噎了下,缓缓道:“魏大哥,亲事已如你所愿,还妄你日后莫要在算计我,”神色一顿,轻声道:“那日你跟我坦诚前尘往事,若说心中没有触动,那是假的!近日我不住的思索你我之事,亲事既木已成舟,小妹也不再遮掩心中所想。”   “六妹妹,但说无妨……”   刘湘婉看着不远处的景致,轻声道:“每个人都厌烦算计,你是我也是,但身处不同的位置,容不得我们不算计,只因你不算计他,他便会算计你,”随即低叹一声,缓缓道:“之前魏大哥所谋种种,不过是为了娶我为妻,遂小妹希望日后我们之间不要再有算计,若你想要知道之事,但凡你问,我定会说与你听,若我不想说也会道出原由,可好?”   “六妹妹,我会费尽心机的算计你,算计老太爷,更甚至算计刘家众人,却也是因我真心实意的想要娶你,遂你说不想再被我算计,我便答应你,此生绝不再算计你。”   刘湘婉神色动容,感动道:“魏大哥……”   “前提必须是六妹妹打从心底心仪我。”   “我……”   “倘若成亲后,你对我还是心有顾忌,而我为了让你对我上心,必会用尽一切法子,除非你如我一般,将我放在你的心坎处,便是至亲之人也比不过我……”   “魏大哥,此言有点强人所难,你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之人,爹娘对我有养育之恩,兄弟姐妹对我有关怀之心,下人忠仆对我有尽忠之义,我焉能置他们于不顾?”   只见魏廷茂嘴角含笑,轻声道:“六妹妹,你且少说一样?”   “是何?”   “你对所生子嗣的舔犊之情。”   “魏大哥……”刘湘婉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低斥道:“魏大哥,我们虽定了亲,但你也不可说如此造次之言。”   魏廷茂怕她负气离开,忙道:“六妹妹,我错了,不该一时欣喜的昏了头脑,说出不知分寸之言。”   “你再不许这般肆无忌惮,否则日后我定不会单独见你。”   “六妹妹,我错了,日后再不敢了!”   刘湘婉一点也不信这厮的话,遂垂下头,低声道:“倘若我们成亲后,我当真生不出儿子,你宁肯终生无子也不会纳妾吗?”   “自然!”魏廷茂心中淡笑,幸亏昨儿去了慧源大师处,而他道出六妹妹乃旺夫之命,他们成亲后定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遂咳了咳,正色道:“此生我唯有你一人,即便你我终生未有子嗣,那也只能说我魏廷茂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血腥过重,老天爷惩罚我,让我断子绝孙,与你又有何关系。”   “魏大哥……”   魏廷茂轻声道:“六妹妹,你不必担忧这些事,你就你,我想娶的至始至终都是你,无论你好与坏,美与丑,我所中意的唯你一人,再无旁人撩动我的心弦。”   此时此景下,魏廷茂如此表白心迹,如何让她不感动!往日他所行之事,所说之谬论,乃登徒子的举动,如今却不一样,他二人乃圣上御赐的亲事,一年后她便会嫁与此人,遂现下他这番表白,却是让她心中很是熨烫。   只见刘湘婉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低声道:“犹记三载前,魏大哥跟我要过荷包?”   “你……”   刘湘婉将翠绿色的荷包放在桌面上,低声道:“当年未能允诺你的事,如今却可光明正大与你。”   魏廷茂不可置信道:“六妹妹,你还记得此事?”   刘湘婉耳根泛红,恼羞的跺了跺脚,嗔怒道:“我乃内宅女子,唯遇到你这么个登徒子,焉能忘记你行径恶劣之事。”   “那时……我只是想在你心底留下印象,即便你恼怒我,怨恨我,畏惧我也无关系,毕竟我戎武一走便是三载,深怕你被旁人窥觑去。”   刘湘婉抚了抚额,低叹道:“日后若你无事多看看杂文散记吧!”   “又不是没看过……”魏廷茂脸色讪然,低喃道:“最后还不是被你嘲笑……”   “你说甚?”   魏廷茂对其摇摇头,轻声道:“六妹妹,可曾记得当年我送与你的折扇上所写的那首诗,今朝寂寞琴做伴,昨夜相思梦随风,明日相逢何处是,烟雨朦胧泪重浓。”   刘湘婉眸光一闪,低声道:“灼灼桃花妖娆开,浓浓春意扑面来,相逢未必成相识,日日盼君携香来。”话音一落,转身匆匆离开,好似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魏廷茂先是呆愣下,待缓过神儿,只见其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抑制不住大笑出声:“老天终是不负有心人,哈哈……”   紧随其后,跟着姑娘跑出来的招娣不明所以,低声道:“姑娘,您跑什么?”   刘湘婉瞪了她一眼:“赶紧走就是!”   她不是羞涩而跑,而是怕遮掩不住心神,日后他们总归会成亲,焉能与他一直对着干,降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在他出其不意时,给他一点点甜头,看……从他开怀的笑声便能听出他心中有多欣喜。   “姑娘,您耳根怎么红了?”   刘湘婉压下心底的恼意,恨声道:“你看错了?”   “姑娘,您不止耳根泛红,连脖子也跟着红了!”   她……她……她就是个棒槌!   非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   刘湘婉无奈之下,恼怒道:“天热晒的!”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是千年铁树不开花,如今好不容易开了一朵奇葩花,好歹也是花,总得好好珍惜!毕竟他们要过一辈子,怎么也得将这朵奇葩花摆正位置,让她这株铁树看着顺眼点。   豆包走上前,低声道:“少爷,六姑娘说了何话让你笑的这般开怀?”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少爷笑的这般恣意快活,无所顾忌。   “好一个相逢未必成相识,日日盼君携香来。”魏廷茂将石桌上的荷包拿在手中,放在鼻翼处轻闻,轻声道:“她心中果然还是有我……”也不枉他费尽心思要娶她。   “少爷……”   魏廷茂将荷包小心翼翼放在胸口处,缓缓道:“走!我们去寻子渊!”这桩亲事能成,有他一半的功劳,遂须当面对他道谢。   豆包躬身应道,跟随少爷的脚步出去。 第180章 应不应战   “你来了?”   魏廷茂对其郑重的揖礼, 轻声道:“子渊,多谢你。”   睿哥走上前扶起他, 轻声道:“与你的救命之恩相比, 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子渊, 那般情形下, 换做谁我都会救。”   “知道了!咱们之间不必说这些!”睿哥见他眉眼间喜色甚浓,可见终是达成所愿,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会流连忘返……”   魏廷茂含笑道:“眼下只盼着日子过得快点。”   “青墨,如今你心想事成, 日后定要善待我六妹, 倘若你敢欺负她, 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与你割袍断义。 ”   “子渊,我费尽心机娶到手的人焉能不对她一心一意?”   睿哥目光如炬的盯着他:“青墨,我信你, 所以万不可让我失望!”   “倘若有一日我对不起六妹妹, 你大可拿剑直接打杀了我。”   闻言, 睿哥恼羞成怒:“你明知我打不过你, 还这般搪塞我?”   “子渊, 旁人信不过我,但你却不能!”   睿哥脸色一僵,低声道:“此事终究是我对不住六妹妹,自是希望你待她如珠如宝。”   “倘若有朝一日我负了六妹妹,不必旁人收拾我, 老天定会收了我!”   “你……”   只见魏廷茂眉眼一弯,嘴角轻笑:“如今达成所愿,我这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欢喜。”   睿哥低笑道:“可知因为你,我被我娘狠狠责骂一番。”怕他不信,上前两步侧着耳朵给他看:“适才我娘拧着我的耳朵,现下还疼呢?”   魏廷茂瞥了一眼,调侃道:“为兄弟两肋插刀,子渊,你够义气!”   睿哥脸色一变,指着他不可置信道:“你……你……你脸皮怎如此厚!”适才在厅中唤祖父唤的那个理所当然。   魏廷茂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为了娶到六妹妹,三十六计中除了走为上计,我没用过,其他的怕是全用过,你说我脸皮还能不厚吗?”   “你当我夸你吗?”睿哥再一次惊愕。   “无论是夸还是贬,六妹妹注定是我的人,日后我便是你的妹夫,二哥?”   此言一出,吓的睿哥后退好几步,咽了咽口水,惊慌失措道:“青墨,你可是欣喜的坏了脑子,怎能唤我二哥?”可会说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言!   魏廷茂心下止不住发笑,轻声道:“二哥,日后还妄你多多关照。”   只见睿哥气愤难当,健步上前一把捉住他的领子,恨声道:“青墨,你莫要太过得意忘形!”   魏廷茂拍了拍他的手,失笑道:“为何这么说?此番我可是特意来向你道谢。”   睿哥松开他的领子,退后两步,斜了他一眼,哼声道:“确定不是来揶揄我?”   “子渊,你想多了,如今我恨不得哄的六妹妹日日对我展颜,焉能在你身上花费功夫。”   睿哥深吸一口气方压下心底的怒火,轻笑道:“青墨,六妹到底跟你说了何话,让你这般欣喜若狂。”   魏廷茂垂下头,低叹一声,嘴角却止不住上翘:“子渊,你尚不懂男女之情,正所谓关关鸠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诚不欺我矣!”   睿哥脸色发黑:“你到底再发什么疯?”   这厮莫不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没有定亲!   嘲笑他还没有娶到媳妇!   魏廷茂轻笑:“晚上我请你们去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睿哥扶额低叹:“这可真是遂了你的愿,让你欢喜疯了!”   “从今以后,我便可常来府中走动,遇到六妹妹也可毫无顾忌的与其说话。”   “你……”如今祖父对他满意不已,二伯得了佳婿更是放任自流,他二人皆视而不见,旁人又有谁敢阻拦。   魏廷茂低笑道:“听说六妹妹喜食糕点,从明日起我便将京城好吃的糕点都买来送与她。”   “果然欢喜疯了!”睿哥话音一顿,低声道:“今儿乃是你定亲的大日子,宁远将军府竟谁也未来,可见对我六妹十分不满意,待你二人成亲后,她可会受那人的磋磨?”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且让她蹦跶,最后还不定鹿死谁手呢?”   “可有想到对付她的法子?”   “如今我尚动不得她!”   “既如此,日后你且莫跟那人硬碰硬,她对付不了你,却可对付我六妹,”睿哥沉思下,低声道:“为了我六妹着想,你还是多多忍耐为好。”   “成婚后第二日,我便会搬出府,届时她还如何摆婆婆的架子。”   睿哥对其摇摇头,轻叹道:“你终日在外行军打仗,却是不知这婆婆想要拿捏儿媳妇,有的是法子,只看她手段高明与否。”   魏廷茂看着他,神色怪异道:“这些你从何得知?”   睿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忘了我大姐不成?”   魏廷茂思忖,半响后,低笑道:“她要是敢给六妹妹使绊子,我就让三弟不得消停,总之她不让我顺心,我就找她在意之人出气。”   “那可是你亲弟弟,你当真下得了手?”   “又不是生死攸关,不过是让他受些皮肉苦,有何不可?”   睿哥啧啧两句:“凡事关我六妹,你定会六亲不认!”   魏廷茂低笑道:“一个是我相伴一生之人,一个是我杀母仇人,孰轻孰重,还需要比较吗?”   睿哥对其竖起大拇指:“此番言论却乃高见!”   刘湘婉落荒而逃,回院子时见五姐与七妹联袂走来,轻笑道:“莫不是为了讨伐我?”   五姐点了点她的鼻子,含笑道:“自打知晓你的亲事,姐姐连嫁衣都没心思绣了。”   “五姐,妹妹何德何能让你忘了韩姐夫?”   “坏丫头,我还未打趣你,你竟敢先打趣我?”   “五姐,我错了!”   五姐瞪了她一眼,恨声道:“自打知晓你的亲事,我姨娘一日三趟跑去我的院子,对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刘湘婉扶额:这么多年,张姨娘心气依旧不见半分!   七姐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六姐,妹妹真替你欣喜。”   “七妹,你也会有那么一日!”   刘湘婉挽着她们的胳膊回到院子,轻声道:“咱们进屋慢慢说。”   内室,赵妈妈遮不住满脸喜意,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五姑娘,七姑娘。”   五姐打趣道:“六妹得了如此好的姻缘,没人比赵妈妈更加欢喜。”   赵妈妈喜不自禁的点头:“五姑娘,老奴自是期望我家姑娘事事顺心。”   五姐扶额:“妈妈,您快别笑了,这一脸心花怒放的样子,好似您要嫁人似得!”   此话一出,只见赵妈妈脸色涨红,嗔怒道:“五姑娘!”   刘湘婉生怕五姐在说出何惊悚之言,忙道:“妈妈快去为我们泡茶!”   赵妈妈含笑点头,轻身道:“姑娘们稍等,老奴去去就来。”   七姐轻笑道:“六姐,可知我们为何而来?”   刘湘婉低叹:“还能为何?自是想问魏大哥为何会相中我?”   五姐与七姐迫不及待的点头:“却乃我们心中的疑惑。”   “你们心有疑惑,我焉能没有,爹爹应了此门亲事时,便唤我过去商讨,说是商讨,心中却早已有了决意!”   “爹爹跟你说甚?”   “自是先夸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若不然魏大哥为何会看上我?”   五姐与七姐顿时无语:爹他真能糊弄六妹……   “六妹,此门亲事虽是极好,可你上面还有个公主婆婆,说来也是一喜一忧。”   七姐碰了碰五姐的胳膊,对其摇摇头,见此,刘湘婉轻笑道:“七妹不必在意,此事祖父已经跟我说过。”   五姐身子一僵,讪讪道:“六妹,姐姐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惹你烦心,只是心下担忧你,怕你成亲后受公主磋磨。”   “五姐放心,倘若她要磋磨我,我有法子对付她。”   姐妹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异口同声道:“是何?”   “自是哭给她看!”   “你……”   刘湘婉含笑道:“我会立在一旁,垂着头委委屈屈的哭,旁人看见,自会认为她欺负庶子媳妇,而出身高贵的她,为了不被旁人指指点点,也只能将满腹怨气收于腹中!”   姐妹二人听的不住点头,五姐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她:“六妹,你怎这么多鬼主意。”前几日为她出谋划策,今日又听到如此怪论,以六妹的城府,成婚后定能大杀四方,不受任何人欺负。   刘湘婉垂下头,漫不经心的扯着手中的丝帕,淡淡道:“只要我们嫁人,就会与人斗智斗勇,”声音一顿,缓缓道:“与婆婆斗,与小妾斗,与奴仆斗,更甚至与相公斗,所以啊……”   焉何不是!   五姐七姐心好似被提起来,不约而同道:“所以什么……”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嫁人!”   “六妹……”   “六姐……”   还以为六姐会说出何高谈阔论,未料她如此戏弄她们,不由嗔怒道:“好可恶的六姐!”   这时,赵妈妈端茶进来,轻声道:“让姑娘们久等了。”放下后,亲自为她们斟茶。   刘湘婉对其轻轻一笑,低声道:“妈妈,这里有我便可。”   赵妈妈躬着身子点头,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五姐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一转眼,我们姐妹都大了,日后会陆续出嫁,”看向七妹,低笑道:“再过月余,你便要及笄,到时爹爹也要为你张罗亲事。”   “我们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焉能是我等所能置喙,遂无论爹爹将我嫁与谁,也只能听之任之。”   刘湘婉轻轻拍打她的手,以示安抚:“七妹放心,爹爹不会将你嫁给行径恶劣之人。”   五姐诧异道:“六妹为何这般肯定?”   刘湘婉轻声道:“倘若将我们嫁与不好的人家,拖累爹爹倒是无所谓,但若拖累大哥,到底不美,遂爹爹焉会这么做。”   五姐附和般点了点头,轻声道:“七妹,六妹嫁给魏大哥后,咱们家的门槛也会随之变高,二房又只剩你一个女儿,爹爹定会仔细为你挑选,让你嫁得良人!”   七姐淡笑道:“多谢五姐宽慰之言!”   见此,刘湘婉打趣道:“五姐,若不是知晓你的脾性,适才妹妹还以为你所说之言,乃是眼红我?”   五姐对其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又怎知不是?”恨恨的捏了她的脸,气愤道:“这两日我姨娘时时刻刻在我耳边念叨,我容貌不如你,心机不如你,所嫁夫婿更是不如你,闹的我都没心思绣嫁衣。”   刘湘婉轻笑:“五姐,倘若张姨娘还这般恼怒你,你大可说,妹妹身高不如你……”   只见五姐双目一瞪,指着她气鼓鼓道:“你……你……六妹,你太坏了!”   刘湘婉与七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屋中想起三姐妹的欢笑声,笑声直传到隔壁院子,老太爷听到后,感慨道:“这样的日子可真好……”   刘奎附和道:“姐妹和睦,自是比什么都好!”   “本以为六丫头觅得如此亲事,其余几个丫头定要拈酸吃醋,未料她们姐妹感情如此要好。”   “这难道不是您所乐见其成之事?”   “如何不是?”   就这样又过了七日,魏廷茂来到府中,众人早已视若无睹,自打他与刘湘婉定亲后,几乎日日不辍,听到风声的睿哥出来迎他,低声道:“青墨,你未免殷勤过了头,即便人不来,东西却是日日不落。”   魏廷茂淡笑道:“只要六妹妹喜欢便好!”   睿哥瞠目结舌:“莫不是这之后一年,你天天如此?”   “自然!”自打那日六妹妹与他吐出那首情诗,他恨不得立马将人娶回家中,总觉得一日日过得特别漫长,这回总算明白,为何军营里成亲的将士,总是巴不得快点打胜仗,原为了早点回家抱媳妇。   “你……你……”睿哥纠结半天,也未想出讽刺他之言。   魏廷茂不在意他内心的纠结,大臂一挥搂住他的肩膀,低笑道:“陪我去老太爷那里走一趟吧!”   “如今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何必非要我陪你过去。”   “若你不去,六妹妹定然不会单独见我。””   睿哥挑眉:“可是得罪她了?”   “也不算吧?”魏廷茂垂下头,反问自己。   “可我还有事要忙?”   魏廷茂才不管他所说的事到底是真忙还是假忙,只见睿哥被他强行拉去老太爷的院子,沿路行去竟偶遇六妹妹带着两个弟弟玩耍,魏廷茂眸光一闪,轻声道:“子渊,你不是有事吗?”   这人怎能这样!适才他不来,非架着他过来!   如今见到意中人立马踹开他!   未免太始乱终弃了!   睿哥气的脸色涨红,怒声道:“你……你……你太见色忘义!”此乃他家,怎能让他气焰如此猖獗,遂径直走过去,含笑道:“六妹。”   宴哥看到二哥过来,眼睛一亮,忙不迭扯着他的手,脆声道:“二哥,你带我去爬树可好?”   刘湘婉眸光看到魏廷茂的身影,咳了咳,轻声道:“姐姐不是说过不许爬树吗?”   祉哥摇着刘湘婉的胳膊,哀求道:“姐姐,不是有二哥在吗?他可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万一我们摔下来,二哥也能接住我们。”   刘湘婉脸色一冷,低斥道:“你们以为爬树是荡秋千吗?摔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睿哥心思一转,指着身后缓缓走来之人,轻声道:“你们且去寻他,他会带你们去爬树?”   “真的吗?”小哥俩眨着眼睛,迫不及待问。   睿哥摸摸他们的头,轻声道:“他可是你们的姐夫,巴不得哄你们开心。”   宴哥歪着头,不解道:“什么是姐夫?”   睿哥沉思片刻,轻声道:“姐夫就是你姐姐未来的相公,日后要把你姐姐娶走的人。”   “娶走?那姐姐会去哪?”   “自然搬到他的府邸。”   刘湘婉黑着脸:“二哥,你怎能当着他们的面胡说八道?”   睿哥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哪有说错?”   刘湘婉噎了下,随即沉下脸,低声道:“你非要将他们……”   ‘哭’字还未说出来,就见宴哥与祉哥飞快跑出去,跑到魏廷茂身边狠狠捶打他的腿,怒声道:“你走!你走!不许抢我姐姐!”   果然如刘湘婉所料,这小哥俩气愤了!   从小到大他们便极为霸道,属于他们的东西及人,除了他们谁都不可以碰!   二哥这嘴可真贱!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快步走过去,轻声道:“宴哥,祉哥不许对客人无理!”   魏廷茂含笑道:“六妹妹,我怎能是客人呢?日后他们可是我的妻弟,我自然要对他们好!”抬手要摸宴哥的头,却被他飞快的躲开。   宴哥恶狠狠的盯着他:“姐姐是我的!不许你抢她!”   祉哥拉着哥哥手,起哄道:“姐姐是我的!你是坏人!”   刘湘婉扶额低叹:看样子他们势必会下场雨!   再看身后看戏的睿哥一脸贼笑,心中自得不已:所谓一物克一物,总有克制住青墨的人!   魏廷茂脸色一僵,轻哄道:“宴哥与祉哥不是要去爬树吗?我带你们去,可好?”   宴哥出其不意的踩了他一脚,方跑回去紧紧搂住姐姐的腰,催促道:“姐姐,我们走,我们回去!”   “宴哥,你这样做有失分寸?”   “我不管!姐姐是我的!日后我娶姐姐!这样姐姐就能永远陪着我!”   “不!姐姐是我的!我要娶她!哥哥走开!”祉哥扯着刘湘婉的手。   此话一出,睿哥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再看魏廷茂脸色铁青,这两个臭小子竟敢跟他争人!既然这般,唯有使绝招对付他们!   只见他快步走上前,大手一伸拽住他们的腰带,将他们从刘湘婉身边拉出来,瞬间两个小家伙双腿腾空,使劲蹬腿,吓的刘湘婉脸色一变,惊呼道:“你干什么?”   魏廷茂将他们提到一旁的大树边放下,扯了扯嘴角,含笑道:“你们不是要爬树吗?”哄好两个妻弟,自是要达成他们心中所愿。   未料宴哥与祉哥脚刚沾地,便哇哇大哭:“姐姐,他是个坏人!”   “坏人!你欺负我与哥哥!坏人!”   刘湘婉再次扶额,铁青着脸走到他们面前,拿起丝帕擦拭他们脸上的泪水:“宴哥不怕,祉哥不怕……”   魏廷茂讪讪道:“六妹妹,他们为何要哭?”他们想要爬树,他将他们带到大树边,不是该欣喜若狂吗?怎会哭呢?   刘湘婉尚未说甚,只见睿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知道这世上什么难搞吗?”   魏廷茂紧皱眉头:“是何?”   睿哥指向两个哭闹不休的小子,轻声道:“妻弟最难搞!”话音一落,大步离开,总算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当真舒心的很!   魏廷茂上前一步,脸色微红,喃喃道:“六妹妹,我……我只是想哄他们开心!”   宴哥即便哭着,眼睛也紧紧盯着魏廷茂,见他上前一步,忙搂住姐姐的脖颈,哽咽道:“姐姐,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刘湘婉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六妹妹……”   起身后,刘湘婉脸色不虞:“魏大哥,你……日后你莫要吓唬他们。”牵着弟弟们的手越过他大步离开。   他本意是讨好两个妻弟!   怎如今连佳人也惹毛了!   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魏廷茂颇受打击,神色极为颓风,孤零零站在院子中间,豆包小心翼翼道:“少爷,咱们还去老太爷处吗?”   魏廷茂脸色微冷,冷冷道:“你说呢?”   闻言,豆包打了个哆嗦,少爷气息不顺,他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一主一仆径直去了老太爷的院子,见此,刘奎躬身道:“魏少爷。”   魏廷茂脸色微缓,含笑道:“刘叔!”   “老太爷知晓您过来,一直在书房等您。”   魏廷茂颔首,跟在他身后进去,只见其躬身揖礼,低声道:“老太爷。”   老太爷坐在上首,手边放着一张烫红的金帖,轻声道:“可是因它而来?”   魏廷茂瞥了一眼,轻声道:“确实!”   “有何打算?”   “小辈想不如那日让六妹妹称病。”   老太爷低笑道:“青墨,老夫本以为你足智多谋,未料此事上竟如此糊涂!”   “小辈不懂您的意思!”   “她如此兴师动众的下帖子,倘若六丫头不去未免让人小瞧,再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丑媳妇早晚需见公婆。”   “您想让六妹妹赴约?”   “镇国将军府就没有窝囊之人!”老太爷声音一顿,轻笑道:“尤其是养在老夫身边的人,更不是随意被人拿捏之人!”   “老太爷……”魏廷茂踌躇道:“您不知她的手段,遂才这般说。”   “她手段了得又如何?难不成她能打杀了六丫头不成,”老天爷冷笑:“如今六丫头还未进门,仍是我镇国将军府的人,即便她嫁进你们魏家,镇国将军府也是她的靠山,旁人想要欺负她,还得掂量下。”   “如此说来,您心意已决!”   老太爷点了点头:“倘若不去,六丫头势必让人小瞧,她本是庶出,若因此被人小瞧,以后的日子定是不好过。”   “此乃六妹妹亲口应允?”   “老夫还未跟她说……”老太爷失笑道:“青墨,你心下担忧乃关心则乱,六丫头可是养在老夫身边的人,她什么脾性,没人比老夫最为了解。”   魏廷茂低声道:“您是说她会答应?”   “为何不答应?”老太爷见他眉眼止不住的担忧,轻声道:“内宅如战场,既她下了战书,我们又岂能不战而退。”   “可六妹妹……”   “青墨,你未免太小瞧六丫头,倘若她脑袋如草,你当真能相中她?”   “老太爷……”   老太爷冷冷道:“青墨,内宅是女子的天下,若六丫头连这点难关都过不了,日后如何主持一府中馈!”   “小辈只是担心六妹妹被她……”   “她虽是皇家的公主,金枝玉叶出身,可那又如何?”老太爷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低笑道:“就好似如今的你,圣上明知你与三公主不合,为何还要重用你。”   “您……”   “青墨,其实你心知肚明,一个能打胜仗将军和一个乖戾娇纵的公主,取舍之间,英明如圣上不会比较吗?”   “也许如您所说,小辈却乃关心则乱。”   老太爷轻笑道:“再且六丫头与你乃是圣上赐婚,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三公主又怎敢随意挑剔六丫头?”   魏廷茂心神一震,喃喃道:“您说的是!”   “你且不用担心,那日你两位伯母会陪她一同赴宴。”   如此甚好!   魏廷茂轻声道:“那日小侄定在府中恭候两位伯母的大驾。”   刘湘婉将两个弟弟送回姨娘的院子,只见宴哥拉着她的手不放,哽咽道:“姨娘,姐姐嫁人就不会陪我玩了!”   黄姨娘哭笑不得:“你姐姐到了年岁自是会嫁人,若不然姐姐错过嫁人的年岁,谁还会娶她。”   小哥俩异口同声道:“我娶……”   黄姨娘极其无语,唯有板着脸,低斥道:“胡说八道!”   这时,刘湘婉轻声道:“你们放心,姐姐嫁人还早呢?遂还能陪你们日日玩耍。”都怨二哥!没事说这种话逗宴哥与祉哥,看将他们吓得!   宴哥泪眼婆娑:“当真?”   “姐姐何曾骗过你?”   黄姨娘对她使个眼神,轻声道:“姑娘不是还有事吗?你且先回去吧!”   “姨娘,让姐姐多呆一会儿,我们还想跟姐姐玩。”祉哥扯着黄姨娘的袖子,不依不饶道。   黄姨娘冷脸道:“你们祖父寻姐姐有事,她焉能不去?还是你们期翼她被祖父训斥?”   宴哥卷起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沙哑道:“姐姐快去,明日再来寻我们玩。”   刘湘婉摸摸他们的头方起身离开,行至门口处便听到黄姨娘训斥他们的声音,唉!都是二哥惹的祸!   未料回去路上碰到魏廷茂,刘湘婉不由冷着脸,只见魏廷茂徐徐走来,竟出其不意对她躬身揖礼:“六妹妹,适才都是我的错!”   此举惊的刘湘婉不住后退,惊吓道:“你怎么了?”   魏廷茂起身后,自责道:“本是讨好两位妻弟,未料竟惹得他们失声痛哭,都是我的错!”   “魏大哥,你莫要吓我?”自打他二人定亲后,魏大哥似变了一个人,以往目中无人的他竟变得嘘寒问暖,弄得她每每见到他总忍不住头皮发麻。   “六妹妹,可是不生我气?”眼睛发亮的看着她。   刘湘婉脸色僵硬,讪讪道:“魏大哥,你还是变回从前的模样吧!”   “六妹妹……”   “你这样我甚是不习惯,总觉得你意有所图?”   “你人都是我的,我还有何可图谋。”   “你……你这人又胡说八道!”   只见魏廷茂敛了敛容,轻声道:“三公主给你下帖子,你可会去?”   刘湘婉心下一震,随即垂下眼眸,沉吟道:“自是要去!”   “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三公主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现在她还未成为魏家的人,想要动她还得掂量掂量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   魏廷茂眼睛一闪,嘴角微微带笑:“你比我想象中有志气!”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此事你从何处听来?”   “如今请帖已在老太爷手中。”   “祖父可有说甚?”   “与你想法一样,只是我……”   刘湘婉轻笑道:“心下担忧我?”   “我本意是想让你称病,可老太爷……”魏廷茂苦笑道:“说到底我还是不放心,怕你出什么意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莫要想太多,顺其自然就好。”   “既你想去,那日我留在府中护你安全就是。”   刘湘婉淡笑不语,在娘家她尚有软肋被太太捏在手心,不得不对其做小伏低,但此去宁远将军府,她为何要怕,即便她是庶女出身,却也是圣上亲自指婚与魏廷茂,且还有皇后娘娘赏赐的金步摇,三公主想要动她,也得掂量下她身后的人。   “六妹妹,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刘湘婉神色一愣,低笑道:“日后谁受委屈还不一定呢?”   魏廷茂又道:“不知两位妻弟平日喜欢玩甚?”   刘湘婉调侃道:“怎么?你想讨好他们?”   “日后他们便是我的亲弟弟,焉能不对其上心,自是要讨得他们的喜欢!”   刘湘婉勉强忍住嘴角的笑意,咳了咳,方轻声开口:“算了吧!近几日你还是莫要来府中?”   “这是为何?”   “现下他们将你看做敌人,敌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   “我……我似是好心办错事!”   刘湘婉故意低叹一声:“谁让二哥口无遮拦呢?”   果然,魏廷茂脸色微黑,轻声道:“子渊开玩笑总是不分场合。”   “谁说不是呢?”刘湘婉心中发笑,就让他们闹内讧吧!这样她耳根也能清净一段时日!   魏廷茂见她神色自若,轻笑道:“六妹妹,那日你所做的诗,可否在为我吟一回。”   闻言,刘湘婉脸色涨红,怒声道:“休要得寸进尺!”   “你可知这几日每每想到那首诗,我心下总是忍不住的欢喜。”   刘湘婉无语的看着他:……不过是一首随性而作的情诗,未料竟让他万分欣喜,当真是不暗□□的毛头小子!   魏廷茂指了指腰间的荷包,低声道:“这个荷包,我会日日待在身边。”   “你喜欢就好……”   “此乃六妹妹亲自为我所绣,自是要随身携带,”魏廷茂神色一顿,看了眼豆包,只见豆包从怀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鞋垫。   魏廷茂接过去,轻笑道:“府中的针线房也不知怎么回事,所做的鞋子总是不甚合脚,不知……”   刘湘婉斜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又不是你家的绣娘,我怎知晓原由。”   “六妹妹此言差矣,你乃我未过门的媳妇,总不能让我日日穿着不合脚的鞋入朝为官吧!”   刘湘婉脸色铁青,咬牙道:“纳一双鞋底比绣三个荷包还要费神、费力,你可知?”   魏廷茂垂下头,轻声道:“既如此,便算了吧!”说着将鞋垫放入怀里。   刘湘婉心下挣扎,终抵不过这厮的算计,飞快的抢过去,恨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魏廷茂低笑道:“六妹妹到底还是心疼我。”   这厮不会被雷劈了吧!   脾性怎转变如此快!   竟会使用怀柔手段!长此以往,她铁定招架不住!   只见刘湘婉肃着脸,冷冷道:“少自作多情!”拿着鞋垫带着招娣离开。   到了院子,她让招娣拿着东西先回去,而她去往祖父的书房,刘奎躬身道:“六姑娘……”   刘湘婉轻声道:“刘叔。”   刘奎推开门让其进去,只见老太爷坐在棋盘处,自己与自己对弈,刘湘婉走近,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祖父。”   “你来了?便陪老夫下棋吧!”   刘湘婉轻声应道,走到祖父对面坐下,低笑道:“今儿您怎这么有雅兴,自己与自己对弈。”   “没人陪我这老头子下棋,又有何法子?”   刘湘婉轻笑道:“祖父,您这话可是在影射孙女?”   “谁知道呢?”老太爷拾起黑子放在边角处,缓缓道:“可有遇到青墨?”   刘湘婉扫了眼棋局,拾起白子放在黑子不远处,轻声道:“他说三公主下帖子与我。”   “你是如何回答?”   “自是要去!”   老太爷神色满意,低笑道:“这才是老夫教养出来的孙女!”   刘湘婉轻笑道:“祖父,孙女庶女出身又如何,倘若她质疑孙女,便是在质疑当今圣上。”   “好!好!”老太爷手中把玩着棋子,含笑道:“说的好!”   “如今她兵临城下,孙女自是开门应战,且趁此机会,一则见识下三公主的手段,二是熟悉下宁远将军府众人,这样孙女成亲后,至少不会走弯路。”   老太爷颔首道:“说的不错!有时候避不如攻,攻不如攻其不备,最好让她见识下你的手段方不敢小觑你。”   “您果然与孙女想的一样。”   老太爷轻声道:“三公主自幼受先皇宠爱,如若不然也不会逼得宁远将军魏松将原配夫人由妻贬至妾。”   “祖父,孙女不懂?先皇怎会如此行事?不怕寒了大臣们的心吗?”   老太爷嗤笑一声:“你还是小,不懂帝王驭人之术,自打魏松打了胜仗回京受封,周边小国便再不敢轻易挑衅我们大凉国的威严,自此天下天平,百姓安居乐业,遂手握兵权的魏松怎能不让先皇有所忌惮,恰好此时三公主对魏松一见倾心,先皇便使了手段让他娶了三公主,遂一府主母成了妾室,嫡子成了庶子。”   刘湘婉低声道:“孙女还是不懂,为何魏大人不将虎符归还与先皇,这样不就没了之后这些事。”   “魏松焉能不知先皇的打算,遂决不会轻易交出手中的虎符,只因虎符一旦上交,先皇便会立即发作他,自古以来哪个皇帝能容忍功高过主的将士。”   “那三公主……”   “想必那时的魏松也是顺势而为娶三公主为妻,只有他娶了公主,方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刘湘婉心中一震,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听她喃喃道:“祖父,有朝一日魏大哥会不会亦如他爹?”   这个榆木疙瘩!   此时此刻,胡思乱想些什么!   真真是找打!   老太爷气愤之下竟猛地起身,对其脑袋狠狠敲了一下,恨声道:“魏廷茂生母出身卑微,方被众人逼至那般境地,可你是谁?”神色一顿,厉声道:“你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子孙,便是你庶女出身,也是刘家的人,他们想要动你,也得掂量下老夫许不许?”   闻言,刘湘婉讪讪道:“祖父……孙女错了!”   老太爷对其翻了个白眼,怒其不争道:“如今的魏廷茂从不结党营私,他只忠于当今圣上,也正是因此圣上方允他留在京中且手握兵权。”   “祖父,圣上如此看重魏大哥,他可还会高升?”   老太爷沉吟道:“这个老夫且不知……”   刘湘婉点了点头,感慨道:“祖父,魏大人行事未免太过卑劣!” 第181章 双方对峙   “倘若他不这般行事, 魏家许是会大祸临头。”   刘湘婉低笑道:“孙女却觉得不尽然……”   “当年他与先皇暗中较量,未料竟是先皇棋高一着, 结局着实令人感叹!”   只听刘湘婉话音一转, 轻声道:“说到底魏大人还是贪生怕死, 即便全家一同被先皇治罪, 想必魏大哥的娘也甘愿陪他一同赴死,这样总好过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被人生生拆散。”   老太爷冷笑道:“如何不是?倘若换作老夫,便是死老夫也不会娶心中不喜之人,死又有何惧, 人活一世, 祸兮旦福, 终有魂归离去之日, 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唉!说到底魏大人太过贪生怕死!”   “懦夫!”老太爷嗤笑道:“枉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战无不胜,关键时候竟也是个孬种, 青墨这么好的孩子生生被他耽误了, 而他与三公主所生的子嗣, 却是没有成材之人!”   “祖父此言差矣, 没有经历过苦难之人, 心智焉能这般坚定,无所畏惧,也许正是因此,魏大哥才能坚定信心,靠着他的双手闯出一片前程!”   “此子无论心智还是心性皆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老太爷低叹一声:“只是身世太过坎坷。”   刘湘婉缓缓道:“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老夫暗中考察青墨许久, 他确实不似他爹贪生怕死,懦弱无为,否则老夫绝不会将你许配与他,”老太爷声音一顿,又道:“现下的青墨心底怕是恨极了他爹,方才对他冷漠至此,若不然定亲这般重要之事,又怎会不在意他爹是否到场。”   “所以此次三公主下帖子,许是他二人的意思。”   “不管是谁,你且去就是!”老太爷冷声道:“他们夫妇一个蛇蝎心肠,一个乃是披着人皮的狼,倒也般配!”   “祖父放心,孙女不会给您丢脸!”   老太爷指了指案桌上的请帖,淡淡道:“走时记得将它拿走!”   刘湘婉莞尔一笑:“祖父,听您话里话外之意,甚是厌恶魏大人。”   “戎武之人无一丝阳刚之气,不过是小小的恫吓就将他吓得将结发之妻贬至妾室,嫡出之子变成庶子,其心当真凉薄。”   诚如老太爷所言,这辈子他只守着夫人过活,倘若有一日他变成魏松,拼着一死也绝不会称了先皇的意,为了能活下去,委屈发妻与孩儿,那还不如一家人共赴黄泉,总好过午夜梦回时,辗转难眠,良心不安。   “祖父,您说魏大人可会良心不安?”   老太爷嗤鼻冷笑:“人活着时他随意弃之,如今坟头早已长满了青苔,再缅怀过去又有何用,若你是他,可会追悔莫及?”   “定会!”   “可倘若此事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抛弃结发之妻。”   刘湘婉点点头:“这般利欲熏心之人却会如此,”顿了顿又道:“只是没想到魏大人乃如此多情之人,那般情形下竟与三公主生下二子一女。”   老太爷冷哼:“薄情寡义的男子焉能管得住腰间的裤腰带,可见他的承诺就如同粪坑里的一堆屎,臭不可闻。”   “祖父……”   老太爷脸色一讪,一不小心竟在孙女面前满嘴喷粪,真真是丢脸至极,为了掩饰脸上的涩意,不由冷下老脸,冷冷道:“此事就这般决定,老夫累了,你且回去吧!”   刘湘婉抿嘴偷笑:“祖父,孙女在您身边三载有余,自是知晓您的真性情,又怎会笑话您。”   老太爷神色不自然,咳了咳,低声道:“你不想走,可是还有何想问?”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孙女心中却是还有不解之处,往事如此不堪,魏大人理应对魏大哥心怀愧疚,暗中扶持,可他却是截然相反,事到如今,又为何干预魏大哥的事。”   “以往自是不管不顾,任其随波逐流,可谁让青墨如此有能耐,靠着自身的本领,不仅步步高升,更深得圣上器重。”   “你是说……”   “三公主所生的两个儿子皆不长进,倘若日后的宁远将军府靠他们维持,只会越来越衰败,一个是一事无成的嫡子,一个深得圣上器重的庶子,若是你会如何选择?”   “可三公主不仅是魏大人的嫡妻,更是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定不会容许魏大人这般行事。”   老太爷看了眼棋盘上越发鲜明的棋局,淡笑道:“之前魏松又不是没有过嫡妻,结果如何?在他心中,谁也不如魏家的繁荣昌盛更重要。”   此言一出,惊的刘湘婉身子一颤:“祖父……”三公主可不是随意休弃之人!   “六丫头,敢不敢跟祖父打赌?”   刘湘婉眉头轻皱,低声道:“祖父,此乃何意?”   老太爷信誓旦旦道:“明年你与青墨成亲后,魏松定会大病一场!”   刘湘婉本就是玲珑心窍,焉能不懂祖父话里的含义,不可置信道:“不会吧?”   老太爷冷冷道:“自古孝大于天,生父身子抱恙,身为子嗣焉能不在其床前尽孝。”   “他……他……这不是故意搪塞魏大哥?”   “怎能叫搪塞?身体抱恙非他所愿,乃是老天爷的意思。”   刘湘婉惊吓道:“那岂不是要跟他们住在一处?”   “可是怕了?”   刘湘婉思忖片刻,方缓缓道:“焉何惧之!诚如您所说,避不如攻,攻不如攻其不备,倘若魏大人如此行径,孙女对他再不抱任何念想,不过是个宵小之徒,面上恭敬些就是,”神色一顿,眸光怪异的看向祖父,似笑非笑道:“祖父,莫不是您早已猜到?”   老太爷脸色一红,强装镇定道:“老夫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刘湘婉自是不信,反问道:“祖父莫要诓骗孙女,倘若您不知,为何信誓旦旦与孙女打赌?为何您明明知晓却故意藏着掖着?为何耳根处微微泛红?”   “老夫哪有?”老太爷瞪大眼睛,恼羞成怒:“即便老夫知晓,也是为了你着想。”   刘湘婉将适才掉进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随后放在中间处,只见老太爷脸色一变,大喝道:“不许动!休想趁老夫不注意改了棋局!”   刘湘婉微微抬眸,轻声道:“祖父许是不知,每每您如何说话便是不打自招,遂您还是据实已告吧。”   老太爷咳了咳,正色道:“六丫头,老夫且问你,即便你提前知晓此事,可会不嫁?”   刘湘婉想了想,低声道:“若孙女提前知晓,就又多了一个敲诈爹爹银子的借口。”   “哈哈……这才是老夫教养出来的孩子!”老太爷指着她不住发笑,忍俊不禁道:“自打青墨与你定亲,对你越发的上心,日日来往府中,恨不得长住不走。”   “魏大哥对孙女的在意,孙女焉能不知,定亲之前,孙女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因女儿家最重闺明,一旦闺明有损,等待她的便是青灯古佛,孤老一生。”   老太爷颔了颔首,低声道:“你所言极是,从古至今,这世道对女儿家便极其不公,儿郎可恣意人生,笑傲江湖,而女儿家唯有守在这四方天地,寸步难离。”   只见刘湘婉挺直后背,眼神清亮,掷地有声道:“祖父,您信不信终有一日,孙女也会畅游这世间的美景,而不是一辈子只固守在这四方天地。”   老太爷先是一愣,随后失笑道:“这便看你的手段了……”   “祖父,此事咱们要不要也打个赌?”   “呵呵……只怕那时老夫早已不在这人世!”   刘湘婉脸色一变,铿锵道:“不会!祖父定会长命百岁!”   “你这孩子……时光流转,岁月更迭,人活一世,又怎会没有生老病死,这不过是人生百态罢了!”   “祖父……”   老太爷抬起褶皱的右手慢慢将棋局搅乱,淡淡道:“老夫见你眉眼间尚有一丝虞色,可还有何不解之处,今儿老夫心下舒爽,可为你一一解惑。”   刘湘婉脸色微红,喃喃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孙女不懂,魏大哥与三公主早已势同水火,即便如此魏大人也要将他留在魏家吗?”倘若如此,他二人终有一战,其中一人定会输的一败涂地,更甚至丢了性命!   “魏松精于算计,若不然当年也不会如此行事!”老太爷拿起黑子猛地扔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只听他继续道:“一石惊起千层浪,只看这声响大与不大,至于魏松自是在旁远远观看……”   “唯有胜出之人方能继承他的宁远将军府?”   “不错!”   未料,刘湘婉不住的摇头,低叹道:“祖父,无论魏大人如何算计,他终究还是输了!”   “如何说?”   “就好比帝王,失人心者失天下,再比如一家之主的魏大人,失了魏大哥的心,他唯剩下的便是守住宁远将军府这个空壳子,也许这是支撑他当年犯下错误的意志,也许是他活下去的信念。”刘湘婉顿了顿,怅然若失道:“更也许现下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着愧对三公主的一片深情,死了愧对结发之妻的忠贞,总之这辈子他活的对不住任何人,死了又无脸见黄泉路上的人!”   “说得好!真好!”   “也只能说魏大人既可怜又可悲!”   “生死只是一念之差,一旦下定决心便注定这辈子只能进不能退,只是这人啊……年岁大了,偏偏喜欢回忆往事……”   刘湘婉低笑道:“也许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吧!”   “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让你有所失便让你有所得,不过这得与失之间,到底是难以取舍。”   刘湘婉解了心惑方起身告退,只听刘奎轻笑道:“六姑娘如此聪慧,您总该放心了吧!”   老太爷心下满意,脸上更是遮不住的笑意:“果然是个聪慧通透的孩子,只是一句话便能猜透所有事,不纠结、不逃避以及不畏惧,她如此有胆有谋,老夫这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   刘奎轻声道:“六姑娘如此聪慧可人,也是您教导有方。”   “此话错矣,论智谋,老二所有子女中,除了翊哥怕是属她最为聪慧且有谋略,不过碍于她姨娘身份卑微及幼弟尚小,不得不敛其身上所有的锋芒,你且看吧,终有一日,六丫头会傲于众人之上,届时府中众人脸色定然好看的很……”   “您是说?”   “好在这丫头心思质朴,不会因一时得意而报复众人。”   “为何您这般肯定?”   老太爷老怀甚慰道:“当年她初搬到老夫的院子,众人既恭维她又巴结她,可她一直谦和有礼,从未做过一丝逾越本分之事,知道为何吗?”   刘奎想了想:“老奴不懂?”   “因为她心底有个底线,只要没人碰触那个底线,她便能一直笑意盈盈待众人。”   “那根底线是什么?”   “她的至亲之人!”   “您是说黄姨娘?”   老太爷恍若不闻,眉眼带笑的看着外面的日头,缓缓道:“待六丫头成亲后,老夫这院子怕是又该添人了!”   “您老属意谁?”   “谁该来,谁不该来,其实他们心中都有杆秤,只是不说破罢了!”   刘奎垂下头,慢慢思索老太爷的话,半响后,轻声道:“老奴明白了!”   刘湘婉拿着请帖回去后,赵妈妈轻笑道:“姑娘,您回来了?”眸光瞥见她手中的请帖,诧异道:“这是……”   “宁远将军府的请帖。”   赵妈妈神色骤变,喃喃道:“姑娘,可是三公主……”   刘湘婉含笑点头:“公主邀我三日后去宁远将军府做客。”   “您可是答应了。”   “该来的总会来,不是躲避所能解决,”刘湘婉轻笑道:“妈妈,我可是要嫁进魏家之人,如今未来婆母有请,焉能不去!”   赵妈妈心下担忧:“姑娘,老奴听说……”   “三公主蛮横无理,一不顺心便对旁人非打即骂,更甚者还会将人活活打死!”   闻言,赵妈妈脸色发白,神情惴惴不安:“姑娘……”   刘湘婉轻拍她的手,安慰道:“妈妈切记,我的婚事乃是圣上钦赐,但凡有人质疑我,便是在质疑当今圣上!”   “可公主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倘若她不满意您,想要磋磨您有的是法子……”   “她走她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倘若她非要寻我麻烦,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自是说与魏廷茂听,让他帮忙找场子。   唉!现下的她也就这般能耐!   说白了还是仗着魏廷茂,作威作福!   即便这般,赵妈妈依旧忧心不已,不由问道:“老太爷可有说甚?”   “自是让我亲自过去,瞻仰宁远将军府的风姿。”   赵妈妈皱眉:“姑娘,如今已火烧眉毛,您怎还有心思说笑?”   “不过是去趟未来婆家,何惧之有!”   三日后,刘湘婉身穿粉红色的绣花罗衫,下系一条浅碧烟撒花绫裙,白嫩如玉的脸颊上淡抹些许胭脂,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头绾风流别致垂挂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玳瑁菊花簪子,脚上穿的是粉红梅花月牙绣鞋,整个人人面桃花,情致两饶。   二太太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今日乃三公主邀约,虽你与青墨定了亲,但你毕竟庶女出身,行事说话必须有规有矩,不能丢了我们镇国将军府的脸面。”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母亲放心,女儿定会谨言慎行。”   二太太神色满意,淡淡道:“如此就好!”   一旁的二太太紧皱眉头,弟妹是不是还未看清眼前形势,若不是因着六丫头,她们焉能跟去拜见三公主,遂伸手咳了咳,轻声道:“六丫头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大伯母瞧着你言行举止皆是有条不紊,从未出过一丝差错。”   二太太眉眼一瞪:大嫂,这是何意?她教导二房子女规矩,大嫂却在旁说风凉话,合着好人都让她做了,她反倒成了坏人!   “多谢大伯母夸奖,”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眸光瞥了眼太太,方缓缓道:“若不是母亲甚是疼爱侄女,侄女焉能有今日?”   此话一出,二太太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只听刘湘婉嘴角含笑道:“若不是母亲请来孙嬷嬷教导侄女规矩,请来夫子教导侄女学业,请来苏州有名的绣娘教导侄女女红,侄女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神色一顿,对着二太太福了福身,郑重道:“母亲,这些年多亏您的细心教导,女儿心下感激不尽。”   闻言,二太太心下满意,轻声道:“六丫头是个有心的孩子。”   大太太挑了挑眉,这六丫头真真是个机灵人,片刻间就将弟妹脸上的恼怒之色说的消失不见,当真是个厉害的!   她们陆续上了马车,大太太与二太太一辆马车,刘湘婉独自做一辆马车,只听招娣轻声道:“姑娘,咱们此去定是凶险万分,你不担心吗?”   刘湘婉双目微合,轻声道:“自打要去宁远将军府赴宴,你们便谈虎色变,神色紧绷,好像天塌下来似得。”   “姑娘,奴婢们还不是担心您,三公主来意不善,奴婢生怕她欺负您,”话音一落,招娣拍了拍胸脯,掷地有声道:“姑娘放心,倘若她敢对您不利,奴婢拼死也会护您周全。”   “你想多了,她不会对我如何。”顶多阴阳怪气讽刺她两句,何谈性命之忧,即便她心有歹意,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镇国将军府两位夫人的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半响后,只听招娣低叹一声:“老爷怎会把您许给魏少爷,当真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刘湘婉顿时无语:……此话若让魏廷茂听到,还不得记恨死她?   招娣轻轻扯了扯姑娘的袖子,瑟瑟道:“姑娘,奴婢这心怎跳个不停,好似有事要发生?”   刘湘婉睁开双睛,对其翻了个白眼:“心若不跳,人就死了!”   招娣噘嘴不依:“姑娘……”   马车驶去宁远将军府的途中,二太太到底没忍住,冷脸道:“大嫂,你为何那般说话?”   大太太翻弄手中的丝帕,诧异道:“二弟妹,此话何意?”   “大嫂,适才在院门口,我叮嘱六丫头规矩,您那般说置我于何地?”   大太太低叹一声:“弟妹,你我多年的妯娌,有些话嫂子不吐不快?”   “大嫂?”   大太太盯着她,冷冷道:“弟妹,我且问你,六丫头嫁给何人?”   “魏廷茂!”   “他又是谁?”   二太太想了想,缓缓道:“怀化将军!”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淡笑道:“弟妹,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只见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半响后,阴冷道:“大嫂,你这马屁拍的未免太快了!”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大太太看着她衣裳的纹路,低笑道:“弟妹,有些事莫要行的太过,这世间之事,谁又能料得到日后,如今六丫头许给青墨,乃是圣上钦赐的亲事,你我更是置喙不得,再说青墨,他不仅位高权重还手握兵权,更深得圣上器重,连着公爹都对其和颜悦色,你却……”   二太太脸色发白:“大嫂……”   “六丫头乃是公爹院子的人,你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她毫无规矩,此话若传到公爹耳里,他会如何合计,传到青墨耳里又会如何猜想,传到二弟耳里,又会如何猜忌你……”   “我……我……”二太太身子发抖,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大太太继续道:“弟妹,无论我们在家如何内斗,但在外切记,我们是一家人,打六丫头的脸就是在打你的脸,打镇国将军府的脸,”声音一顿,缓缓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来都是这样……”   二太太垂着头,低声道:“多谢大嫂指点!”   大太太见她两侧双手紧握成拳,心中不由冷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想到公爹的交代,话音一转,又道:“我知你心下不平,一个庶女竟比嫡出的姐姐嫁的还要好,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如今玫儿过得不好吗?再且你乃二房主母,便是六丫头飞的再高,日后见到你还不是得向你行礼问安,而她的姨娘永远只能躲在后宅之中,见不得人、受不得礼!”   二太太身子一震,喃喃道:“大嫂……”   大太太冷笑道:“庶子庶女过得好才会对嫡子有所帮助,便是他们再有出息,这辈子也改变不了庶出的身份。”   “没错……”只见二太太眉眼渐渐舒展,整个人精神不少,一把握住大太太的手,神色感激道:“大嫂,适才都是弟妹魔怔了,还妄您莫要见怪!”   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咱们多年妯娌,焉能看你一直在迷雾中走不出……”   马车停在宁远将军府的大门口,向嬷嬷早在门口候着她们,王妈妈与郭妈妈率先下去,随后扶着大太太与二太太下来,大约半盏茶功夫,招娣扶着刘湘婉下车。   向嬷嬷对众人福了福身,含笑道:“老奴给两位太太请安,”眸光看向刘湘婉,眉眼带笑道:“想必这就是府中的六姑娘,真真是妥妥的美人……”   大太太眸光一闪,轻声道:“六丫头,这是向嬷嬷,向嬷嬷乃是宫中之人,平日最重规矩分寸,遂一直服侍在公主身边,深得公主的器重。”   向嬷嬷脸上的笑容一僵,对刘湘婉福了福身,讪讪道:“老奴见过六姑娘。”   只见刘湘婉侧身避过,随后走上前亲自扶起她,轻声道:“向嬷嬷无需这般多礼。”   大太太嘴角微微上翘,六丫头果然聪慧的很,适才她故意敲打向嬷嬷,而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为向嬷嬷化解尴尬之势,再看看旁边尚有些呆愣的二太太,唉!如此对比下,也难怪公爹不放心,让她跟过来!   向嬷嬷讪然道:“多谢六姑娘体恤!”未料她下马威不成反被僵,又未料这位六姑娘如此玲珑心思,片刻功夫便化解她的尴尬。   一行人行至宁远将军府的正厅,只见三公主在上首,魏家众人坐在一旁,她们进去后,其余人纷纷站起来,唯有三公主坐在上首,神色自若,大太太带头,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妾身给三公主请安。”   三公主挥了挥手,言笑晏晏道:“可把你们盼来了,快快入座吧!”   大太太带着众人又福了福身,方起身行至一旁坐下。   除了魏廷茂未在,三公主所生子嗣全部在厅中,只见他们对刘家人行礼问安,方坐在对面似有似无的看向刘湘婉。   今日的三公主身着精致的宫装,一颦一笑皆是美艳不可方物,含笑道:“不知老太爷身子可好?”   大太太恭敬道:“公爹身子健朗,妾身临来之前,还叮嘱妾身给您请安。”   “老太爷有心了!”   “听说令郎越发有出息,不知可有相中的人家?”   大太太心下一跳,轻声道:“多谢公主惦记,过些日子妾身便要带睿哥上门提亲。”   三公主脸色一僵,顿时没了与她说话的念想,眸光慢慢看向二太太,轻笑道:“话说刘大人回京三载有余,本宫还是头次看到他的夫人。”   闻言,二太太忙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妾身刘周氏见过公主。”   三公主含笑点头:“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无须这般多礼。”   二太太起身后,笑逐颜开道:“公主说的是。”   “听说刘家儿郎皆是一文一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大太太忙推拒,轻声道:“公主过奖了!”   “听闻府中的三公子如今正在外任,想必还得几载方会回京。”   未料三公主竟知道翊哥,二太太压下心底的喜意,轻声道:“此事还得看翊哥的造化。”   “如今咱们是儿女亲家,不如本宫想法子将贵府三公子调回京城,可好?”   二太太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身边的大太太却咳了咳,她瞬间收敛脸上的喜意,低声道:“多谢公主的美意,您有此心,妾身已是感激不尽,可……为官为民,自是要体察民情,体会他们的各中苦楚,进而为他们分忧解难。”此话乃老爷初任苏州知府时,时常挂边嘴边之言,幸好她脑中灵机一现,方用此话搪塞公主。   大太太舒了一口气,幸亏来时提点过她,若不然事关翊哥的前程,弟妹怕是真会应允。   三公主嘴角的笑意再也挂不住,镇国将军府的人怎如此倔强,皆是软硬不吃,脸色不由越发阴冷,眸光终于看向坐在一旁嘴角含笑的刘湘婉,淡淡道:“你便是刘氏湘婉?”   刘湘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清脆道:“刘氏湘婉给公主请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此女身影一现,其容貌自是映入她的眼帘,她故意这么问,也不过是想试探下,她二人对视时,此女眼中可会有一丝惧意。   想不到老二也是个贪恋容貌之人,这丫头与兮儿同岁,老二竟想娶她为妻,由此可见,定是瞧上她的容颜,只是为何对她对视之时,她的眸光中不见一丝畏惧,反而多是平静与自若,这是为甚!   三公主敛了敛心神,轻声道:“果然好容貌……”   “多谢您的夸奖。”刘湘婉故作神情羞涩,低声道。   “如今你与我家青墨定了亲,日后便是魏家的人,不知平日在家中有何喜好,日后再来府中本宫也好为你有所准备。”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公主体恤!小女在家时不过是陪着祖父下下棋,绣绣花而已。”   看来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这老二……每每行事当真出乎人意料,早前她派人调查过此女,诚如她所说,庶女出身兼之姨娘并不受宠,遂这些年一直做小伏低,谨言慎行,只是三载前不知因何得了老太爷的青睐,方搬至他的院子才渐渐展露头角。   自打魏廷茂被圣上封了怀化将军,且深得圣上器重,她方知会咬人的狗从来都不叫,再看眼前此女,从进来到现下一直笑意盈盈,要么是个没心眼的傻子,要么是个内有沟壑的聪明人,毕竟是老二未过门的媳妇,能被他瞧中,定然不是个绣花枕头,遂心中不住冷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女定不是个善茬!   “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谦虚。”   刘湘婉垂下头,耳根微微泛红,低声道:“母亲自幼谆谆教导小女,内宅女子自是温良恭俭让,这样才能受婆家尊重,至于言行举止,更是要谨言慎行,轻乎不得,不可因玩物而尚志,失了内在女子的分寸。”   好!好!好一张伶牙俐齿!   三公主脸色骤变,便要劈头训斥她,未料魏松从外面进来,看向刘家女眷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适才老夫在书房练字,方得知你们来府便立即过来,怠慢之处还望你们莫要介怀。”   刘府众人忙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将军好!”   魏松忙道:“你们快快入座!”随后走至上首,坐在三公主旁边。   只见三公主一脸的喜意,淡笑道:“老爷,你来了?”   这时,刘湘婉上前一步,对其福了福身:“小女刘氏湘婉给伯父请安。”   三公主眯了眯眼,嘴角不住冷笑,此女当真很有心计,玩味道:“六姑娘,适才你说女儿家要谨言慎行,不知你这般贸然行事……”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魏廷茂大步进来,轻笑道:“母亲,我与六妹妹定亲,您与爹爹不曾过去,如今她应邀登门拜见,自是要先向爹爹行礼问安。”   三公主脸上的笑容一僵,漫不经心道:“老二,客人尚在此,你怎能如此不懂规矩。”   魏松对她摇了摇头,三公主方愤愤不平的咽下这口气。   魏廷茂对刘府两位太太拱手揖礼,起身后看向二太太,轻声道:“伯母,小侄本是要亲自去门口恭候你们,未料临时有事,未能亲自过去,还妄你们海涵一二。”   二太太眉眼一弯,含笑道:“无妨!无妨!”   “六妹妹,今儿你头次来府,不如我陪你出去逛逛园子,如何?”   三公主再也忍不住,怒声道:“青墨,你眼里可还有本宫与老爷吗?”   魏廷茂挑了挑眉,轻声道:“母亲,你们唤六妹妹过来,不就是为了看她的容貌与才情,如今人已立在你们面前,还有何可置喙之事。”   “你……你……”   闻言,魏松脸色渐冷,淡淡道:“青墨,为父还未与六姑娘说过话,待为父与她说说话,你们在去观赏府中景致也不迟。”   魏廷茂垂下眼眸,轻声道:“儿子定亲那日,您既选择视而不见,事到如今,又何必过多牵连。”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一震,只见刘家众人纷纷垂下头,再看魏家众人,一个个面沉如水,眸光更是一个比一个阴冷,魏廷哲气不过,猛地拍打手边的扶手,起身后指着他,怒声道:“二哥,你怎能如此说话!”   “倘若换成你,该如何说?”   “儿女亲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作主张想娶眼前这个庶女,爹娘不同意又有何不可?”   “放肆!她可是你未来的二嫂!”   魏廷哲冷笑:“爹娘不认,我便绝不承认!”   魏廷茂连连冷哼:“四弟,为兄敢这么说,自是有所依仗,可是你呢?竟敢不知分寸指责为兄?”   魏廷哲梗着脖子,怒声道:“爹爹如此疼爱二哥,你竟对他如此不恭敬?我自是看不顺眼,你又待如何?”   “你不过是靠着父母庇护活在这世上,所行之事自是听其命令,可我不同,我的前程是靠双手拼搏而来,即便脱离宁远将军府,我依然有所作为,依然比你们每个人活的都要好!遂你根本没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二哥,你讽刺我不成?”   魏廷茂嗤笑道:“讽刺你?在军营中似你这般大的稚子,早已在战场热血奋战,身上留下不少疤痕,可是你呢?只知晓好逸恶劳,养尊处优,终日无所事事,遂为兄懒得打理你!”   “放肆!当着本宫的面也敢如此诋毁你弟弟,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魏廷茂淡笑道:“母亲,我想要娶刘家的女儿,自是将家中一切全盘而出,遂你我之间无需遮遮掩掩。”   见此,三公主不顾身份,破口大骂:“你!你!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魏松脸色一变,捂着胸口不住的低喘:“你们……你们……有客人在竟如此吵吵闹闹,想气死我不成!”   一直垂着头,闷不吭声的大太太与二太太,好似屁股下面有针在扎她们,以至于她们坐立难安,唉!事情怎发展到如此局面!   眼下这般局面,她们提出告辞好似不太适宜,往日青墨沉稳又谦虚,未料今日的他会如此激愤,当着众人的面与三公主撕破脸!   若不是被众人盯着,刘湘婉真想扶额低叹:有时候就不能指望男人替你出头,他所言所行明明是为了你,却也将你推进万丈深渊,为了她,魏大哥众目睽睽之下顶撞生父与继母,此举定然会让魏大人对她心生埋怨,三公主将她视作眼中钉,宁远将军府众人也会对她议论纷纷。   还没进门,她便如此不讨喜!   唉!这人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刘湘婉却不知,只要事情关乎她,魏廷茂便会心下大乱,也可说刘湘婉是他的软肋,旁人轻易碰触不得,如此时此刻,魏廷茂气势全开,冷冷道:“父亲,您可是赞同母亲之言?”   魏松脸色微白,手扶着胸口不住低喘,眸光却看向刘家三位女眷,神色歉意道:“今日府上招待不周,还妄你们见谅!”   此话一出,大太太如获甘霖,起身含笑道:“咱们乃是儿女亲家,将军且不必如此……如此客套,”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淡笑道:“天色已然不早,我们就不在此多呆!改日来府拜访您与公主!”   魏松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他日老夫重新给蔽府下帖子!”   “甚好!”大太太看了眼二太太,只见刘家众人对其福了福身,由着向嬷嬷相送出去。   刘家人一走,三公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吼道:“魏廷茂,你太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即便你身处高位又如何?本宫乃是大凉国的公主,还奈何不了你一个小小的将军。”   魏廷茂置若罔闻,看向他爹,轻声道:“父亲,不知您对六妹妹可否满意?” 第182章 轻重缓急   魏松低声道:“为了替她出头, 你不惜惹怒我们,众目睽睽之下打至亲之人的脸面,为父不懂, 她何德何能值得你看中。”   “她会跟儿子成亲,为儿子生儿育女,与儿子共度一生,乃儿子的至亲之人,虽一样都是至亲之人,但终是有所区别,不是吗?”   “你……”   “儿子与您不一样,你在所在乎的却从不是儿子所看中,无论六妹妹好与不好, 在儿子眼中都是好,遂属于儿子羽翼之下的人,谁都不能碰,倘若她受一丝伤,伤她之人最在乎的人也会随之受伤,虽伤已不疼, 但伤已所在意之人, 想必定是疼痛难忍吧!”   三公主沉着脸,缓缓走上前, 眸光阴冷的对其对峙:“你威胁本宫?”   魏廷茂先是冷笑,随即垂下头,淡淡道:“你与我之间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相安无事最好,若你出手对付我的人,我势必不会坐以待毙。”   “你能怎样?”   “那便要问您,在您心中,最在意之人是谁?”   三公主面沉如水,阴翳道:“他们也是你的至亲。”   魏廷茂勾起嘴角,冷冷道:“您又不是聋子,适才我说的话,难道您没听到?”   “本宫是你爹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乃宁远将军府的主母,你的嫡母,你怎能如此跟本宫说话?”   “嫡?嫡这个词可真耳熟?”魏廷茂漫不经心的走到一旁坐下,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缓缓道:“当年我娘也是嫡妻,我也是嫡子呢?”   三公主神色大变,眸光立即看向她的三个儿女,低斥道:“你们都退下!”   “娘……”三兄妹不依,二哥如此咄咄逼人,他们生怕娘亲受欺负。   “怎么?为娘的话也敢不听?”   三兄妹神色不忿,却依言对其福了福身,方神色不虞的离开,魏瑾兮忍不住走到二哥面前,恼怒的跺了跺脚,恨声道:“二哥,我讨厌你!”   这是她第一次对二哥口出狂言,以往她很钦佩二哥,可今日二哥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折损她娘的脸面,她真的很生气。   魏廷茂淡淡道:“无妨!讨厌我的人多不胜数,不差你一个!”   看看!多霸气的回答!   魏瑾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却被三哥拽了拽袖子方回过神儿,咬了咬嘴唇,眼眶含泪道:“二哥,我再也不理你了!”捂着脸如风般跑了出去!   魏廷哲身形一顿,阴翳道:“二哥,你真行!”   魏廷尧看了他一眼,低叹一声,什么也未说转身离开。   魏廷哲好不容易追到妹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训斥道:“你跑什么?”   魏瑾兮泪雨婆娑道:“四哥,二哥怎能对爹爹与娘亲这么说话?”   “日后休要同他亲近!”   “可他是咱们的二哥啊……”   魏延哲恨声道:“不过是打了胜仗得了点功名,便这般耀武扬威,即便他有所作为又如何,还不是小小的三品将军,再大还能逾越过咱们娘,娘可是皇家的公主,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朝拜。”   尧哥冷下脸,低声道:“四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便胡言乱语!”   “三哥怕什么,这是咱们家,你可是圣上亲封的世子,二哥便是听到又何妨,”魏延哲只觉二哥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颜面扫地,恼怒道:“为了一个庶女,他当着众人的面落我的脸,既他不把我当做弟弟,日后我也没有他这个二哥!”话音一落,大步离开。   尧哥看着梨花带雨的妹妹,低声道:“日后二哥与爹娘的事,你莫要参言,知道吗?”   “三哥,我不懂,毕竟是长辈们的前尘往事,二哥为何要迁怒我们?”   尧哥摸摸她的头,轻声道:“即便二哥不喜欢你,还有三哥四哥心疼你,你又何必与二哥斤斤计较!”   “可二哥是大将军!近日我去其他官宦府邸做客,女眷众人提及二哥皆是满脸钦佩之意,而他是我哥哥,我自是与有荣焉。”   尧哥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妹妹别哭了,赶紧回去吧!”   魏瑾兮擦掉眼角的泪水,担忧道:“三哥,爹娘不会有事吧?”   “不会!”   魏瑾兮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方带着丫鬟离开。   尧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方苦笑道:“原来在妹妹心中,二哥是个大英雄……”而他不过是因嫡子出身继承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之位,想必在妹妹心中,他连二哥的一根手指也比不过吧!她尚且如此,更何况府外之人!   厅中,魏廷茂瞥了眼他二人,一个怒不可遏,一个面无表情,淡淡道:“此处唯有我们三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唤六妹妹来府,到底意欲何为?”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这桩亲事虽本宫与你爹不赞同,但你们到底定了亲,且是圣上钦赐的婚事,再无更改的可能,遂本宫唤她来府,有何不可?”   “我定亲之时,该来的人未来,遂自此以后我的亲事与你们再无瓜葛,我的人更不是你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放肆!她是媳,本宫是婆,难道本宫要见她,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有何不可!”   三公主两侧双手紧握成全,手背处更是青筋外露,阴冷道:“如此说来,你连最后一层纱也不愿遮,想要跟本宫撕破脸?”   魏廷茂淡笑道:“早前咱们有所约定,我的亲事不容你们插手与置喙,可如今呢?定亲之日,你们未曾出现,现下亲事乃是御赐,无可回转之下,你们打了公婆的名义对六妹妹指手画脚,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声音一顿,眸光看向魏松,淡淡道:“父亲,儿子可有说错?”   “你要气死为父不成?”   魏廷茂眯了眯眼睛,冷冷道:“父亲,您莫不是当真以为,谁都不知您心底的打算?”   魏松心下一跳,皱眉道:“你……”   “难道您非要逼我说出来?”   三公主眼神在他父子二人身上来回审视,疑惑道:“你们在打何哑谜?本宫不喜欢遮遮掩掩,有话直说便是。”   “您当真想听?”   魏松冷冷道:“滚!你给为父滚出去!”   魏廷茂耸了耸肩,似笑非笑的站起来,对其匆匆揖了一礼,淡声道:“既您不想看到儿子,儿子就先告退了!”   “不许走!你们父子二人何事瞒着本宫!说清楚再走!”   可魏廷茂是谁?   从来不是她所能左右之人!   至于他爹如何搪塞,都与他毫无关系!   魏廷茂出去后大步走回院子,路过转角处的凉亭,见尧哥眼神不住的巴望着他,不由脸色微冷,淡淡道:“你在此处徘徊,可是有话要说?”   尧哥欲言又止,半响后方低声道:“二哥,四弟和妹妹年岁尚小,还妄你日后说话不要引人遐想。”   魏廷茂冷笑道:“兮儿年岁尚小,我不与她一般见识,可四弟……”嘴角冷笑不止:“仗着大家对他的宠爱恣意妄为,胡作非为,若还不知收敛脾性,早晚有一日酿成大祸。”   尧哥皱眉:“二哥……”   “二弟,我与你没甚好说,且有你说教的功夫不如想想,从今以后府中不要在发生秦姑娘那样的悲惨事。”   尧哥脸色大变,拦着他的胳膊瞬间落下,落寞道:“二哥,此事我并不知情……”   魏廷茂冷笑不止:“四弟如此,你何曾不是如此!”话音一落,甩袖子离开。   只见哥满脸痛苦之色,那事非他所意,他不甚落水,顺手救了秦姑娘,未料她竟想以身相许,他娘自然不允,谁也未想她性子如此刚烈,如果当时知晓,说不得……说不得……唉,事已至此,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三公主盯着魏松,咄咄逼人道:“老爷,你跟青墨到底打何哑谜,为何不让本宫知晓?”   魏松低叹道:“不过是想让他娶个门当户对的闺中千金,未料他……”   “休拿此话搪塞本宫!”   “除了此事,为夫还有何事隐瞒你?”   三公主冷笑道:“本宫不知,所以才要问你。”   魏松心下气愤,怒声道:“为夫不过是想让他择个簪缨世家的嫡女为妻,有何不可?”   “簪缨世家?嫡女?老爷好大的胃口!即便老二功成名就,也是庶子出身,底蕴深厚的簪缨世家焉肯将嫡女嫁给他!”三公主讽刺道:“那等人家自会将女儿嫁给皇亲国戚!”   魏松脸色一肃,冷冷:“他为何是庶出,公主不知吗?”   闻言,三公主凄厉道:“老爷这话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三公主目光如炬的盯着他:“你后悔了?后悔当年的决定?只因你所有子女中唯有老二最有出息,遂不住的幻想,倘若没有本宫,你们一家人仍和睦融融的过日子,老二又取得如此成就,定能振兴宁远将军府的门楣,本宫没有说错吧?”   “你……”   “你就是后悔了?”三公主脸色微白,强忍着内心的愤恨,咆哮道:“不久前你是如何允诺本宫,如今却这般质问本宫,”身子踉跄下,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之前你所做一切就是为了敷衍本宫,搪塞本宫,戏弄本宫!”   魏松后退一步,低声道:“公主,昔日为夫对你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不想听你提及青墨的出身,不过是往事不堪回首,我……愧对他娘罢了!”   “少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如果往事不堪回首,那只能说你娶本宫之时不是心甘情愿,若不然你为何这般自嘲。”   “你愿如何想便如何猜想吧!”魏松扶着胸口摇摇欲坠的往门口走去。   三公主气急败坏,怒声道:“只要提及那个贱人,你总是避而不答。”   “夹在你二人之间,已让我心力交瘁!”魏松惆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别走……”三公主抬脚要追过去,却被向嬷嬷拦住。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事已至此,您便是追过去也是无济于事!”   “可本宫不甘!他一直在欺骗本宫!”   向嬷嬷生怕气急败坏的公主追上老爷,冲动之下说出难以挽回之言,不由劝慰道:“适才您当着刘家人的面对二少爷疾言厉色,老爷心下不虞,同您置气也是情有可原!”   “若不是那孽子咄咄逼人,本宫何至于因他失了风度,尤其他当着那个小贱人的面与本宫多番对峙,此时此景,他二人成亲后,那个小贱人会如何看待本宫?”   向嬷嬷垂下头,低声道:“公主,老奴瞧着那位六姑娘不是简单的人。”   只见三公主眯着眼,冷哼:“能被刘家老太爷看中的人,焉能是个傻子,不过刚定亲就惹得老二对她这般重视,呵呵……”嘴角的笑容一顿,阴翳道:“老二不是想跟本宫斗吗?本宫治不了他,倒是可以拿旁人出气!”   向嬷嬷脸色微白,阻拦道:“公主万万不可,今日的事您不是没看到……”   “就是因为老二重视她,本宫才要拿她出气,本宫就不信,左边是他血肉至亲的弟弟,右边不过是与他刚刚定亲的女子,倘若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谋害至亲兄弟,想必那时老爷的脸……”   “公主,二少爷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若您动了六姑娘,说不得他真会动两位少爷与小郡主。”   “他敢?”三公主眉眼一竖,厉声道:“本宫的孩子谁敢动他们一根手指,本宫要他们用命来偿。”   “可是……”   三公主斜了她一眼:“向嬷嬷,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可是个畏畏惧惧,犹豫不决之人。”   “公主……”   “想必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遂无用的话不要多说!”   向嬷嬷身子一颤,垂下头低声应道。   马车上,招娣拉着姑娘的袖子,眼睛发亮道:“姑娘,魏少爷好生霸气,是个铮铮铁骨的好男儿,您嫁给她日后定不会受欺负!”   想起来之前,她说过的话,刘湘婉神色极为无语:“之前你不是说他是一头猪吗?”   招娣脸色一僵,讪讪道:“姑娘,那不过是奴婢的玩笑话!”   趁着今日唯有她们主仆二人,刘湘婉板着脸,沉声道:“你是奴,他是主,日后无论他所做何事,你且不可对其评头论足,他不是好脾性的人,万一你口无遮拦被他听到,大怒之下治你的罪,到时我不会为你开口求情。”不吓唬吓唬她,让她绷紧心神,早晚会闯出大祸!   招娣垂下头,小声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知晓您是为奴婢着想。”   刘湘婉轻轻颔首:“此话必须时刻谨记,知道吗?”   招娣郑重的点头。   刘湘婉心里有事便不在搭理她,微微闭上眼,见此,招娣不敢随意开口,而是静静的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姑娘,自打姑娘和魏少爷定亲后,她总忍不住担忧,生怕姑娘被他欺负,可今儿之事却是让她叹为观止,三公主要为难姑娘时,魏少爷似天神般降临,掷地有声的与三公主呛声,以至于吓得众人神色畏惧。   到底是主仆,所想都是同一人,只见刘湘婉长叹一口气:魏大哥如此行事,也不知与魏家人会闹到何种地步,莫要逼的魏大人亲口骂他忤逆不孝就好!毕竟是亲父子,一旦魏大人说出此等话,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魏大哥很难堵住悠悠众口,在圣上面前也不好交代!   马车行驶在回府的途中,只见二太太脸色苍白,身子止不住的发抖,瑟瑟道:“大嫂,适才你可害怕?”   大太太勉强压下心中的惧意,神色自若道:“又不是我们刘家发生此等事,为何要怕?且我们已从魏家出来,在怕便有些说不过去。”   在魏家时,二太太虽低着头,可眸光一直瞥向魏家众人,尤其是三公主……即便身着华丽的宫装及画着精致的仪容,也遮掩不住脸上狰狞不堪之色,若不是魏大人开口让她们离开,再待下去她怕是吓得哇哇大叫。   “大嫂,虽我有所耳闻却并未亲眼见过,今儿一见方知魏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人家,也不知六丫头嫁过去后,可能应付的了?”   “现在不眼红六丫头了?”   二太太嘴角的笑容僵住,讪讪道:“大嫂,来之前是我魔怔了,您就莫要在取笑我!”   大太太扯了扯手中的丝帕,轻声道:“弟妹有这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想想回府后,如何跟公爹及二弟交代。”   二太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问:“大嫂可会帮我?”   “弟妹,事成于惧而败于忽,你毕竟是二房主母,一言一行还是要注意分寸。”   大太太脸色讪然:“大嫂放心,日后我在不会这般行事。”她哪里敢,本以为六丫头嫁的比玫儿门第高,如今亲眼见到,心中不住的感激老天爷,玫儿能嫁到褚家,真真是老天爷对她的垂怜,只盼她安安稳稳生下腹中的孩儿,她便在无所求。   “弟妹,回去后公爹定然会唤我们过去,有些话你定要多多斟酌方才开口。”   “我知道……”   大太太点了点头方不经意的舒了一口气,今儿在魏家若说没吓到她那是假的,面对三公主的雷霆之怒,青墨却毫不在乎,一意护着六丫头,可见对她真真是上了心,再说这六丫头,从魏家出来,她们皆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唯有她神色自若,言笑晏晏,便是身上这股从容不迫的气势,她远不及矣!   尤想二房回京那年,她对六丫头尚无一丝印象,可自打她得了公爹的青睐,搬去他的院子,人自是水涨船高,可她并未骄傲自满,无论对上还是对下皆是平易近人,谦逊有礼,行事更是处处妥帖,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   不过三载而已,六丫头竟有如此变化,还是说公爹暗中教导过她,不然以她庶女的见识,遇事焉能这般处事不惊,便是主持一府中馈的她,初遇今日之事,心下还止不住发颤,从宁远将军府出来后直至上了马车,心中也是后怕不已,唯有此时方冷静下来。   大太太心下浮躁,不禁狠狠扯着手中的丝帕,见此,二太太不由问道:“大嫂,您怎么了?”   “不过是有些担忧六丫头罢了!”   只听,二太太轻叹道:“大嫂莫要担心,六丫头身后有公爹做靠山,无需我们替她忧愁。”   此话一出,大太太顿时无语:“弟妹,六丫头怎么说也是你们二房的女儿,日后她过得好,你不是也跟着受益。”   二太太垂着头,小声道:“毕竟不是我亲生女,我所能指望的唯有翊哥他们。”   “你……”大太太扶额:“怎能如此想!”   “大嫂,大哥也有庶出子女,我就不懂为何您对他们一直和颜悦色,视如己出,莫不是您是观音菩萨转世不成?”   闻言,大太太瞠目结舌,这人……这人……就是个榆木疙瘩!   与她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懒得搭理她!   直至马车停到院门口,妯娌二人竟谁也不曾开口,三人一前一后进入府中,就见刘奎躬身过来,轻声道:“大太太,大太太,老太爷有请。”   事情果如大太太所料,公爹心下十分担忧六丫头,可有些话又不好直接过问六丫头,毕竟女儿家脸面薄,遂她二人刚回府便被其传唤过去,彼此对视一眼,不由敛了敛心神去往公爹的院子,只听二太太小心翼翼挨近她,低声道:“大嫂,倘若公爹训斥我,还妄您从旁美言几句。”   这人!公爹唤她们过去乃是为了魏家之事!   她倒好只围绕自己那点破事!   真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弟妹,你还是想想公爹为何唤我们过去吧!”   妯娌二人进到老太爷的书房,垂着头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爹!”   老太爷淡淡道:“你们来了!”   只见刘仲修随伺在他爹身旁,对大太太揖了一礼,轻声道:“大嫂。”   大太太侧身避过,淡笑道:“二弟。”   紧随其后,二太太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老爷。”   刘仲修脸色微冷,瞪了她一眼,方淡淡应了一声。   只听老太爷淡笑道:“你二人方回府,坐下歇会吧!”   妯娌二人又福了福身,方走至一旁坐在椅子上,刘仲修不待他爹问,神色焦急道:“大嫂,你们去宁远将军府赴宴,怎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   大太太低叹一声:“只能说今儿不是个好日子。”   “此话何意?”   若不是二太太做贼心虚,此时定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滔滔不绝的将魏家发生的事说与他们听,可当下……她只能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任由大嫂在公爹面前大放光彩。   大太太话音一落,就听老太爷玩味道:“魏家的人可真有意思。”   大太太轻声道:“爹,媳妇见情形不好便立即提出告辞。”   老太爷颔首:“做的不错!”随后目光看向老二媳妇,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案桌,淡淡道:“听下人们回报,你在院门口……”   大太太脸色一白,摇摇欲坠的起身,神情瑟然:“爹,是儿媳考虑不周,此乃六丫头定亲后头次去婆家,儿媳也是怕她说错话,遂不免叮嘱她两句。”   老太爷还未说甚,刘仲修脸色一冷,训斥道:“六丫头请安时不能告诫她吗?非要在院门口教导她规矩,可知你们方一出门,此话便已传遍府内,倘若让外人听到,还不知如何笑话你。”   二太太眼神闪躲,小声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当时妾身也是心急,没想到这么多。”   “即便不在府内,马车里也可叮嘱她规矩,为何非要在院门口,堂而皇之……”   二太太心下腹诽,就是因在院门口才对六丫头疾言厉色,这样六丫头方会知晓她的厉害,即便她嫁的再好,还不是一如往日乖乖在她面前听训,只是没料到六丫头这般会说话,短短几句话就将她心中的愤然说的消失殆尽,也让她在大嫂面前博得几分颜面。   “老爷,当时妾身许是鬼迷心窍,求您宽恕妾身。”   刘仲修冷哼:“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心底打的鬼主意!”   二太太立马抬头,正色道:“老爷,您这话是何意?六丫头也是妾身的女儿,便是今儿妾身说话造次些,也是担忧六丫头因此失了分寸,让宁远将军府的人嘲笑她,更甚至嘲笑镇国将军府的人。”   闻言,老太爷狠狠拍了拍桌子,怒声道:“你们夫妇要吵出去吵,别在老夫面前张牙舞爪,没的败坏老夫的心情。”   刘仲修夫妇身子一僵,噤若寒蝉,垂下头静默不语,只听老太爷淡淡道:“老大媳妇,你看三公主对六丫头可是欣喜?”   大太太踟躇片刻,低声道:“爹,毕竟是庶子的媳妇,公主焉能不挑剔。”事关六丫头,她也不好说的那般直白,只能婉转告诉公爹。   “魏松呢?”   “魏大人还未说几句,青墨便紧随其后的进来,随后便如儿媳跟您说的那般……”   老太爷点了点头,眼神环顾他们三人,淡淡道:“老夫累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对其行礼方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出去后,刘仲修狠狠瞪了眼二太太,恼怒之下,大步离开,再看二太太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即便她别有用心又如何,老爷还不是奈何不了她。   大约半个时辰,只见刘湘婉换了一身衣裳缓缓进来,老太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是心下忐忑?”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祖父,魏大人怒急之下,会不会对魏大哥不利?”   老太爷淡笑道:“忘了那日老夫同你说过的话。”   “此事因孙女而起,总归是难辞其咎,”刘湘婉低声道:“只是孙女没料到魏大哥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维护孙女,又如此不给魏家众人面子。”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如今青墨会这般,也是魏松咎由自取,与你有何干系。”   刘湘婉继续道:“没想到他们父子关系恶劣成这样……”   “你对三公主印象如何,对魏松又如何感想?”   “三公主不愧是皇家公主,一颦一笑皆有张有弛,温声细语中带着丝丝凌厉之色,她跟魏大哥已是不死不休之势,对孙女自然没有好印象,至于魏大人,孙女没想到昔日威风赫赫的大将军,竟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身子好似不甚太好。”   “还记得祖父曾告诫过你,凡用眼睛所见不一定是真实,有些事要用心看,用心品,用脑袋想,慢慢斟酌,便会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似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切记不要被表象所迷惑,对你好的不一定是真心,对你冷言冷语却也并非会害你。”   刘湘婉轻轻点头:“祖父,孙女明白你的意思。”   “青墨与三公主早已势同水火,日后你嫁过去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祖父,只要魏大哥向着我,孙女就不怕,”刘湘婉轻声道:“但他若是利用我对付三公主,那孙女定会将魏家的水搅合的更浑。”   老太爷挑眉:“怎么?还不肯相信青墨对你的心意?”   “并非,”刘湘婉轻声道:“祖父,当人得到一件遥不可及的东西,总会患得患失,总担心有朝一日它会飞走,到得那时,孙女又该如何是好。”   “如此说来,你是患得患失了!”老太爷指着她,哈哈大笑:“六丫头,看样子你对青墨上心了。”   刘湘婉低声道:“祖父,孙女对魏大哥上没上心,孙女心中不敢肯定,诚如您所说,他是孙女日后的依靠,他日嫁到魏家,孙女能指望的唯有他,若他不向着孙女,孙女未来的路定然不会平顺!”   “言之有理!”老太爷对面的凳子,轻声道:“坐下说吧!”   刘湘婉脚步轻移,坐在祖父对面,只听他轻声道:“今日见到三公主的真容,可会畏惧?”   刘湘婉摇了摇头:“祖父,三公主在厉害,也不过是孙女名义上的嫡母,有些事无论是她还是我都知晓不能太过,遂今儿见面,我们不过是互相试探罢了!”   老太爷‘咦’了一声:“这么说,倘若青墨未曾出面维护你,你也能将其说的哑口无言。”   “只要不诋毁孙女的闺明,不贬低镇国将军府的门楣,孙女皆能忍耐,可一旦公主越过这条线,孙女定会出言反驳,显然三公主并非是傻子,定不会这么做。”   “不错!”   刘湘婉敛了敛嘴角的笑容,低声道:“可是祖父,孙女好似得罪魏家所有人。”   “只因青墨维护你。”   刘湘婉低叹:“若孙女与魏大哥成亲后直接搬出去该有多好,这样便没有这么多的勾心斗角。”想到离开时,魏大人看她的眸光很是阴沉,就好像被一条蛇盯上的感觉,现下想想身子还有股毛骨悚然之意。   “说到底还是怕了?”   “也许吧!人活在世总不能事事顺其心意,终日被人盯着,时刻防备他人的算计,总有一日会厌倦,孙女怕……有朝一日,孙女会不会为了活着,也……”刘湘婉垂眸看向她的双手:“如今这双手白皙稚嫩,会不会有一日也沾了旁人的血。”   “六丫头,人这辈子有很多个槛,每迈过一个槛就说明你长大了,能承担起肩上的重任,成为旁人的依靠。”   “祖父……”   “若你一味躲避,只会让她伤害你身边至亲之人,可是你想看到的一幕?”   刘湘婉身子一僵,随即神色坚定:“祖父,孙女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你是要嫁给青墨的人,若他做了大奸大恶之事,你可循循劝之,亦或者对其死心,倘若他一直忠肝义胆,你在其身后默默支持便是,”声音一顿,又道:“当年老夫虽耍了手段将你祖母娶回家中,可成婚后老夫是按着许诺的誓言,对其一心一意一辈子,无论眼中还是心中皆未看过旁的女子一眼。”   “祖父,祖母有您这般待她,此生足矣!”   老太爷缓缓笑道:“可见情爱之事,只要你付出终会有所收获,即便她当时眼里心里无你,可随着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焉能对你一点也不上心,只是她身在局中不自知罢了,可她不知,老夫却知……”   “祖父……”   “六丫头,老夫只是想让你知晓,你以为的不上心其实冥冥之中,你已经上了心,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焉能不在意他一举一动,”老太爷淡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青墨多番谋划只是为了娶你,你心中当真无一丝感动之意。”   刘湘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焉能没有,正是因在意,孙女才会担心他的安危,生怕有一日会为了他做一些违背本性之事。”   “你不会的!”   “祖父为何这般肯定!”   老太爷淡笑不语,反问道:“听说你在院门口将你母亲夸赞一番。”   刘湘婉嘴角抿笑,低声道:“祖父,母亲担忧孙女行事不周,失了分寸,自是要叮嘱孙女几句,孙女焉能辜负母亲的一番苦心。”   “你这孩子……”   “可是孙女做错了?”   “何错之有?”老太爷开怀大笑:“不仅没错,说的还非常对,果然阳谋比阴谋更是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   “此事好似闹得满府尽知。”   “你这丫头,在老夫面前还不肯说实话,难道不是你故意为之?”   刘湘婉讨好的笑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您老的法眼,”   “此法甚好,想必你母亲再没有闲心找你麻烦,”老太爷感慨道:“说到底还是她心有不甘罢了!”   “倘若易地而处,孙女也许也会如母亲这般。”   “所以说人活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争斗,皆因太过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往往丢了性命方追悔莫及。”   “祖父,您不会替孙女出气了吧?”   老太爷淡笑道:“焉用老夫出马,有你爹在,你母亲自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刘湘婉轻笑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此说来,今儿还得多谢大伯母。”   “你大伯母永远能分清什么最重要,”老太爷淡笑道:“镇国将军府是庇佑你们的地方,唯有它好,你们方能平安顺心,只是你母亲还未明白这个道理罢了,只知争朝夕的得失,却不知没了镇国将军府的庇佑,她什么也不是……”   “孙女明白您的意思。”   魏廷茂回到院中,只见魏瑾兮站在门口,眼角扫也未扫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过去,未料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委委屈屈道:“二哥……”   魏廷茂身形一顿,慢慢推开她的桎梏,淡淡道:“有事?”   “二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魏廷茂低叹一声,轻声道:“你与我不可能似旁人家的兄妹那般亲近,遂日后你离我还是远点吧!”   “可我心中甚是钦佩二哥。”   “终有一日,你会恨我。”   “二哥,你为什么这么说?妹妹隐约知晓长辈们的陈年旧事,可过去这么多年,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待你成亲后,咱们一家人在一处生活不是很好?”   魏廷茂脸色骤变,嗤笑道:“陈年旧事?说的当真云淡风轻,不愧是她的女儿,说起话来竟一样的语气。”   “二哥……当年也不是我娘非要嫁给我爹,乃是先皇将我娘赐婚与爹爹,你为何非要揪着我娘不放?”   “依你之言,我娘的死应该怪罪先皇?”   魏瑾兮脸色一白,焦急的解释:“二哥,你明知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魏廷茂盯着她,正色道:“日后莫要再来我的院子,你只有两个哥哥,乃是三弟与四弟,我与你如何也成不了旁人家嬉笑怒骂的兄妹,可知?”   魏瑾兮眼眶泛红,低声道:“二哥,难道你非要跟我娘斗的你死我活?”   魏廷茂淡笑道:“生母含冤而死,大哥又被人驱赶离家,至亲之人皆不在身旁,易地而处,你能无动无衷。”   “可我们也是你的至亲之人啊……”   “可你是害死我娘凶手的女儿,焉能相提并论?”   魏瑾兮眼泪刷了落了下来,哽咽道:“我知道了……日后我再也不来寻你……”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脚步仓惶的离开。   豆包见少爷身影落寞的站在院中,低声道:“少爷……”   “去刘家!”今儿这般情形,也不知可有吓到六妹妹。   豆包躬身点头,跟在少爷身后离开。 第183章 三姐早产   老太爷听到刘奎的禀告, 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六丫头,打趣道:“还说他对你不上心。”   这回刘湘婉不再是装的,而是真正的满脸羞涩:“祖父……”   “青墨对你是真的很上心, 时刻怕你受委屈!”   刘湘婉低声道:“孙女明白!”她们刚回府,魏廷茂便紧随而至,可见其中意义!   此消息自然传到大房二房耳里,只听大太太感慨道:“六丫头这命是真好啊……”青墨如此看重她,为了她不惜当着众人的面与亲爹对峙,更是毫不畏惧三公主的雷霆之怒,这份担当不是谁都能抵抗住。   二太太听到后,眸光瞥了眼身旁脸色冷峻的老爷,低声道:“老爷……”   “现下知道后悔了!瞧你做下的那些愚蠢事, 倘若青墨知晓后,还不定如何揣测你。”   二太太脸色讪讪:“老爷,妾身……妾身当真是为了六丫头着想。”   “此时此刻,你还跟我打马虎眼,”刘仲修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适才在爹面前, 我给你留了脸面, 不然定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狠狠训斥你。”   只见二太太眼眶含泪,神色委屈:“如今六丫头攀上高枝, 无论妾身做何事都会遭老爷的厌弃,归根究底只因六丫头是黄姨娘的女儿。”   “你……你……竟敢胡搅蛮缠!”   二太太拿起丝帕假意擦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老爷, 若是妾身有意为难,不提点她便是,可老爷扪心自问,这些年妾身可有亏待过黄姨娘母女?”   “此事怎又扯到黄氏身上?”   “老爷心中如何想,当真以为妾身不知?妾身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二太太低泣道:“这些年无论您宠幸谁,冷落谁,妾身可有置喙过一句,皆随您的心意,今日不过说了六丫头几句,便惹得您这般恼羞成怒,说到底您不过是迁怒罢了!”   她……她……混淆是非!   刘仲修脸色铁青,心中憋屈不已!   这年头果然是讲理的怕没理的,没理的怕混不讲理!   “你……你……”刘仲修气的站起来,指着她怒声道:“好个大家闺秀,好个名门淑女,好个一府主母!”   二太太只是不住的低泣并不辩解,如此这般竟生生将刘仲修气走,方见她缓缓抬头,眼里焉有一丝泪水,随即看向王妈妈,淡淡道:“给我倒杯茶。”说了半天话,她早已干渴不已。   闻言,王妈妈躬身倒了杯茶,小心翼翼放在太太手边,轻笑道:“您此举甚是高明!”   二太太端起茶杯,慢慢酌饮,淡笑道:“多亏了玫儿!”   前几日她去褚家看望玫儿,自打她怀孕后,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总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不顺她心意,便扯着帕子哇哇大哭,急的銮哥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再看玫儿这丫头捂嘴偷笑,神情自得不已,每每这时她都恨不得提着她的耳朵耳提面命一番,可谁知玫儿铿锵有力道:“娘,您不懂,若想让男人对你没法子,就要哭给他看,要么将他哭走,要么将他哭怕。”   回程途中,大嫂对她说了各中原由,她便皱眉思索对策,后来灵机一动想到此举,只要公爹不说甚,她就一点也不怕,至于老爷……诚如玫儿所说,就哭给他看,结果多合她心意,没将他哭怕,反倒将他哭走,唯有这样她耳根子方才清净。   “若您早这般想开就好了!”   二太太冷哼道:“倘若翊哥回来,且看我如何对付老爷!”提及翊哥,她神色颓废,喃喃道:“适才三公主所说,若不是碍于六丫头及老太爷,我是真想应下来。”   王妈妈脸色一白,忙道:“太太,此事您没答应就对了!”在院门口,太太敲打六姑娘不过是小事,可真应了三公主的话,别说老爷便是老太爷都不会轻易饶过太太。   “可我的翊哥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王妈妈劝慰道:“快了!快了!您在耐心等等……”   魏廷茂来府,瞥了眼门房,见其眼神闪躲,不由心下一沉,待主仆二人行过一段路,驻停脚步看向豆包,淡淡道:“你去打听下,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豆包心中诧异,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魏廷茂去了老太爷的院子,进到书房后对其躬身揖礼,歉然道:“老太爷,今儿都是小辈的不是,让六妹妹受委屈了。”   老太爷含笑道:“怎能这么说?她们此去你家,发生何事老夫已然听说。”   “您……”   “六丫头迟早要跟你成亲,早些领教三公主的手段也好,”老太爷眉眼带笑,指着一旁的凳子,轻声道:“坐下说话吧!”   魏廷茂点了点头,应声而坐:“不知六妹妹可有吓到?”   “倘若这点事吓破她的胆子,日后嫁进魏家她岂不是谈虎色变,终日提心吊胆。”   “可是……”   老太爷出声打断他:“今儿的事可有闹得你们父子结仇?”   魏廷茂垂下头,淡淡道:“我与父亲随着生母离世,有的不过是怨恨罢了!”   “唉!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等外人插手不了,却不能因此牵扯六丫头!”   “小辈明白您的担忧。”   “你们魏家的事,老夫心知肚明,遂十分理解你,也方敢将孙女嫁与你,自是希望你对她珍之重之。”   “您放心,日后小辈定待六妹妹如珠如宝,决不让其受一丝委屈。”   老太爷含笑点头:“好!好!这样老夫就放心了,”转头看向屏风那处,淡淡道:“出来吧!别在藏着躲着!”   闻言,躲在屏风后面的刘湘婉脸色泛红的走出来,对魏廷茂福了福身,低声道:“魏大哥。”   魏廷茂眼睛一亮,轻声道:“六妹妹……”   这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老太爷是过来人焉能不懂,不由挥手道:“六丫头,你陪青墨去逛逛园子!”   刘湘婉耳根泛红,低声道:“是。”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行至半路,只听魏廷茂轻声道:“六妹妹,今儿可有将你吓到?”   “你家人倒是没有吓到我,可你的举动却是惊到我。”   魏廷茂眸光一转,低声道:“今儿之事是我莽撞了,日后我绝不会对你疾言厉色。”   刘湘婉嘴角含笑,淡淡道:“我们走后,你与伯父可有吵架?”   “你们走后,我并未逞口舌之快,不过他们夫妇……”谁知道呢?   “如此说来,你这是祸水东引。”   “还是六妹妹懂我,”话音一落,魏廷茂低叹一声:“因着他们,我与三弟他们注定不能和睦相处……”   “魏大哥……”   “毕竟是血肉之情,焉能无一丝感觉,可……碍着前尘往事,这辈子注定与他们不死不休。”   “可是他们与你说了何话?”   魏廷茂低笑道:“六妹妹不必在意!待你我成亲后,自会有属于我的至亲之人。”他的子嗣,他的儿女,他的至亲之人!   “你这人……这般情境下,还敢胡言乱语。”   “六妹妹,我乃有感而发,你莫要生我的气。”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怒声道:“你……”   魏廷茂觑了觑她的脸色,低声道:“不知为何,每次来府见你,若你对我笑意盈盈,我心下欢愉不已,可但凡你对我疾言厉色,我便心下浮躁,回军营后便狠狠操练手下的将士!”自是弄得他们怨声载道。   “莫不是在威胁我?”   魏廷茂淡笑道:“直至此时此刻,我才敢肯定,六妹妹确实没有被吓到。”   刘湘婉身子一僵,缓缓道:“魏大哥,你我成亲后,在遇到今儿这般的事,莫要替我出头。”   “为何?”   “你能为我挺身而出,我心下自是欣喜不已,可他们到底是长辈,为了一时激愤对其出言无状,到底留下把柄与人手中,这样于你仕途不利。”   “六妹妹放心,我敢这么做自是心有计较。”魏家好不容易出了他这么一个将军,他爹怎会让人轻易毁了他。   “魏大哥,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纠葛,他始终是你的父亲,倘若真因你之言有个好歹,这不孝的帽子是铁定扣在你身上,且一辈子也摘不掉,这不是称了那人的心,遂了那人的意。”   半响后,魏廷茂低沉的笑声缓缓传入她的耳里:“六妹妹,许是你不知,如今的你对我越发在意了。”   刘湘婉脸色微红,恨声道:“我就不能对你有所期待!”   话音一落,大步离开,魏廷茂自然紧随其后,他二人慢慢往前走,未料碰到黄姨娘带着两个儿子在不远处玩耍,双方皆是一愣,时隔三年,黄姨娘再次见到魏廷茂,眼神不由自主的打量他,只见其用木簪子束发,棱角分明的轮廓上带着一道疤痕,斜飞的英挺剑眉下带着一丝凌厉,大步走来时带着正气凛然之势,却是个可以依靠终生的人。   这般境地下,刘湘婉很想带着魏廷茂往回走,并非因生母地位卑微而故意闪躲,而是见不得旁人对姨娘有所轻视,即便那人是魏廷茂。   魏廷茂大步走去,行至黄姨娘对面时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郑重道:“小侄魏廷茂拜见姨娘。”   黄姨娘神色慌张,忙侧身避过,焦急道:“魏少爷,这可使不得!”   魏廷茂站直身子,掷地有声道:“姨娘,您是长辈,我乃小辈,给您行礼问安乃是人之常情。”   黄姨娘眼眶泛红,低声道:“魏少爷,有心了!”   “姨娘,小侄姓魏名廷茂,字青墨,日后您唤我青墨即可。”   黄姨娘喃喃道:“青墨……”长短作新语,墨纸似鸦浓,月侧金盆堕水,雁回醉墨书空。   刘湘婉未料他对姨娘行如此大礼,虽是她姨娘,可在旁人眼中,姨娘不过是个妾室,更甚至是府中的一个奴才,而适才他所行所言,让刘湘婉心下甚是熨烫,嘴角含笑的走上前,福了福身,轻声道:“姨娘……”   “好……好……”黄姨娘看着面前这对小人,一高一矮,一刚一柔,真真是天赐的一对,越看神色越满意,嘴角更是止不住的带笑。   “姨娘,您这是……”刘湘婉话还未说完,就见宴哥与祉哥飞快跑过来,冲到魏廷茂身边狠狠捶打他。   宴哥更是大喊:“你是个坏人!又来抢我的姐姐!”   “坏人!哥哥打!狠狠的打!将他打跑!”   黄姨娘脸色一变,冷冷道:“宴哥,祉哥,不可无礼!”   宴哥、祉哥身子一僵,愤愤不平道:“姨娘,他要抢走姐姐。”   上次魏廷茂对他们所做之事,让他们记忆犹新,尽管事后姨娘狠狠训斥他们,小哥俩虽嘴上应承,心底却是记恨上他。   见此,魏廷茂不由苦笑:看样子,他们很是记仇!   黄姨娘生怕宴哥惹魏少爷生气,轻声道:“姑娘,你陪魏少爷继续逛园子,姨娘带你弟弟们先回去。”黄姨娘时刻谨记她的身份,不肯逾越本分,生怕为姑娘惹来一丝闲言碎语。   魏廷茂低声道:“姨娘,您不必……”   谁料,宴哥与祉哥打断他的话,异口同声道:“姨娘,我们不回去!我们要守着姐姐!”   黄姨娘冷下脸:“你们越发造次了!”   刘湘婉淡笑道:“姨娘,让弟弟们留下就是。”   魏廷茂颔了颔首,轻声道:“说来上次也是小侄的不是,本是想带弟弟们玩耍,未料弄巧成拙。”   黄姨娘眉眼带笑,轻声道:“魏少爷,莫要这般说,两个哥儿仗着府中众人对他们的宠爱便极为任性,倘若做了惹你生气之事,还妄你莫要同他们计较。”   “姨娘,万不可这么说,六妹妹与我定了亲,她的弟弟自然也是我的亲弟,小侄自是要对他们好。”   “有魏少爷这句话,妾心下便已十分感激!”   宴哥与祉哥分别牵着姐姐的手,焦急道:“姐姐,咱们走,咱们走!”   黄姨娘瞥了他二人一眼,轻声道:“既如此,妾先告辞了!”   “姨娘……”   刘湘婉见姨娘神色坚定,方无奈的点点头,姨娘定是觉得以她妾室的身份留在此处,容易让魏大哥尴尬。   只见魏廷茂又对其揖礼,恭敬道:“小侄恭送姨娘!””   黄姨娘含笑点头,方带着绿衣缓缓离开。   刘湘婉被小哥俩扯着往前走,不由堪堪回头:“姨娘,一会儿女儿过去寻您。”   魏廷茂抬脚追上,垂头看向小哥俩,轻声道:“你们就这般不待见我?”   宴哥恨声道:“你是坏人!我们讨厌你!”   魏廷茂轻声道:“听说你们钦佩威风赫赫的大将军,不巧我刚从战场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指了指脸上的疤痕,淡淡道:“这便是我的战功,倘若我们能握手言和,他日我带你们去骑马如何?”   小哥俩脚步一停,眼睛发亮的看着他,不用说便知他们心中的想法。   “魏大哥,你怎可不过问我,便冒然应诺他们此事?”骑马乃多危险的事,宴哥他们才几岁,这要是出了何事,让她跟姨娘如何是好。   魏廷茂淡笑道:“六妹妹放心,刚生下来的小马驹脾性很是温顺。”   “即便这样,你也不可随意答应他们?”   “届时我让子渊陪同,我二人分别照看他们,定不会出何事,若你担心伯母不允,”魏廷茂含笑道:“此事我既敢说,自是能办到。”   宴哥年岁小,到底忍不住,激动道:“当真?”   “男子汉顶天立地,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此话一出,宴哥立马松开姐姐的手,跑过去牵着他的手,脆声道:“魏大哥,你真厉害!”   祉哥一直是宴哥的小尾巴,自是有模有样的跟着哥哥学,遂跑过去说同样的话。   刘湘婉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扶额低叹:适才他们义正言辞的守护她!如今却……好个见异思迁!   魏廷茂对她挑了挑眉,神色满意的摸了摸他们的头,轻声道:“我一定会带你们去骑马。”   宴哥止不住的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今儿我未有所准备,待我回去后处置好,让子渊带你们过去,可好?”   宴哥紧紧握住他的手,炯炯有神道:“你可不能忘了……”   刘湘婉咳了咳,轻声道:“你们出来玩,夫子交代的功课可有做完?”   “姐姐真笨,若不做完,姨娘焉能陪我们出来。”   “就是!就是,姐姐真笨!”   “不过一点小恩小惠就将你们贿赂,”刘湘婉故意背过身:“哼!日后姐姐再也不搭理你们!”   本以为这俩臭小子肯定会跑过来哄他,未料她走了大半的路,也未见他们追上来,不由回头一看,这俩臭小子围着魏廷茂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由气愤道:“两个没良心的小坏蛋!”   招娣轻笑道:“姑娘,不如奴婢陪您去凉亭坐坐。”   “走吧!”既然没人搭理她,她便去凉亭处纳凉,趁机欣赏院中的风景。   大约一盏茶功夫,宴哥颠颠跑来,眉眼带笑道:“姐姐,魏大哥说明日来府,给我们带小糖人!”   刘湘婉拿丝帕擦拭他额头的汗水,轻声道:“这么快就喜欢他!”   “姐姐不懂,我们是男子汉,自是很容易亲近!”   刘湘婉哭笑不得:“此话谁跟你说的?”   “二哥……”宴哥掰着手指,徐徐道:“二哥跟我们说,身为男子汉要大气,不能太过锱铢必究。”   “适才你看见他,为何那般恼羞成怒?”   宴哥羞涩了垂下头,低声道:“二哥跟我们说,只要我们假装恼怒,不管我们提何要求,魏大哥定会有求必应。”   刘湘婉惊吓道:“你……你……”   好!好!好个二哥!   原来他留了这么一手!   真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魏廷茂牵着祉哥的手缓缓走进来,祉哥松开他的手,跑到姐姐身边,脆声道:“姐姐,你可是生我与哥哥的气?”   刘湘婉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祉哥这么听话,姐姐为何要生你们的气。”   闻言,祉哥笑的别提多欢快,扯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我们出去玩吧!”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姐姐累了,容姐姐坐会儿可好?”   祉哥点了点头,走到哥哥身边,与他嘀嘀咕咕,不时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总之哥俩没个安稳的时候。   魏廷茂坐在一旁,低声道:“他们可真有意思。”   刘湘婉低叹:“他们淘气时,指不定让人多抓狂!”   “六妹妹,日后我定将他们看做亲弟弟。”   刘湘婉对其笑弯了眉眼:“魏大哥,你能如此说,小妹心下很是欣喜。”   “这是第一次,六妹妹对我露出如此亲昵的笑容。”   “他们是我的弟弟,你是我日后的相公,我自是希望你能将他们看作家人,而他们也能将你看作至亲之人。”   魏廷茂神色一怔,低声道:“六妹妹……”   刘湘婉带两个弟弟回到姨娘的院子,只见黄姨娘坐在矮榻上,眉眼竟是从未有过的开怀,诧异道:“姨娘,发生何欣喜之事?”   黄姨娘让绿衣带两个哥儿去洗漱,而她亲自过去拉着姑娘的手坐在一旁,轻声道:“姑娘,魏少爷当真是个好儿郎,你能嫁给她,姨娘心中甚是满足。”   刘湘婉哭笑不得:“姨娘,您不过见魏大哥一面而已,为何这般肯定?”   “看一个人对你是否上心,看他的眼睛便能瞧出来,”黄姨娘嘴角含笑:“魏少爷与姨娘说话时,眼睛虽看着姨娘,可眸光却时刻注意姑娘的一颦一笑。”   “姨娘……”   “只是未料魏少爷会对姨娘行如此重礼,姨娘既欣喜又止不住的担忧。”   “担忧什么?”   “因着姨娘的身份,让姑娘在婆家抬不起头。”   刘湘婉含笑道:“姨娘,即便没您,魏大哥与他家人已是水火不相容之势。”   此话一出,黄姨娘忙问:“今儿去魏家,可是发生何事?”自打太太回府,她便隐约猜到有事发生,不由心下担心。   “不过是魏家人闹内讧而已。”   “姑娘此话是何意?”   见姨娘神色担忧,刘湘婉便将此事慢慢说与她听,只见她脸色发白,颤声道:“魏少爷虽是好意,可这么做却是在为你树敌。”   “女儿焉能不知,”刘湘婉嘴角含笑,轻声道:“可大庭广众之下,魏大哥挺身而出护着我,此举让女儿心中很是熨烫!”   “姑娘……”   “姨娘,无论魏家人如何待我,女儿皆不怕,只要他向着我,女儿便永远是胜利的一方。”   黄姨娘皱眉:“姑娘,万一……万一……”   “姨娘,您怕什么?”   “我……”   “怕女儿吃亏?”刘湘婉神色一顿,轻笑道:“从小到大,女儿何曾吃过亏,即便吃亏也不过是女儿故意为之,只是为了收敛身上的锐气。”   “姑娘,那人毕竟是皇家的公主而不是御史家的太太?”   “在刘家,您与弟弟们是女儿的软肋,太太可用你们威胁女儿,可……三公主呢?她如何能威胁到女儿?”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可她却不一样,她的软肋从来都是一清二楚,倘若她一意与女儿为敌,女儿焉会俱之。”   黄姨娘低声道:“姑娘果然比姨娘活的明白!”   “姨娘,如今弟弟们尚小,羽翼尚未丰满,您且做小伏低,待弟弟们长大,有所成就,你又何须瞻仰他人的鼻息过活。”   黄姨娘轻声道:“姑娘,人不能不服命!妾室永远只能是妾室,不会有超越正室的一日,姨娘从不敢奢求,只想守着你与哥儿们平安顺心的过一辈子,于姨娘而言,已是心满意足。”   刘湘婉紧紧握住她的手,掷地有声道:“姨娘,从小到大,女儿从未让您操过心,从前如此,今后亦如此。”   “有姑娘这句话,姨娘就放心了!”   日子便这般云淡风轻的过去,一转眼,到了七妹及笄的日子,待众人走后,刘湘婉故意落后一步,从衣袖中拿出一枝金步摇送与她。   见此,七姐忙推辞,对其摇头道:“六姐,你有这份心,妹妹已是欣喜,可这东西太贵重,你还是拿回去吧!”   刘湘婉执意与她,轻声道:“七妹安心收着便是!”   “六姐……”   “你乃祉哥的亲姐,又是我的妹妹,今日你及笄,姐姐焉能不有所表示。”   “可姐姐已送过我荷包。”   “不必多想,七妹收着便是。”   七姐仍推拒不收,轻声道:“六姐,你拿回去吧!”   见此,刘湘婉低叹一声,方缓缓道:“实话与妹妹说吧,这枝金步摇乃我姨娘托我送与你,赵姨娘已然过世,祉哥又被姨娘自小养大,你乃他亲姐,姨娘自是将你看作她的孩儿,今儿你及笄,她碍于身份未能过来,便借我的名头送来。”   这些年刘仲修私底下没少贴补黄姨娘,遂她手中富足的很,待赵妈妈有了月假出府时,让其去首饰铺里花重金打了一枝样式别致的金步摇。   七姐垂下头,眼眶泛红,低声道:“六姐,黄姨娘有心了,烦请你替我谢谢她。”   “六妹放心,姐姐会的!”刘湘婉将金步摇放在她的手中,这次她并未推拒。   今日七姐及笄,家中姐妹除了三姐月份大了未来,却也派孙嬷嬷送来一枚金簪子,大姐更是特意从庄子过来,送了她一只和田玉的镯子,五姐与刘湘婉分别送与她荷包,荷包里俱放了六个小金猪。   七姐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六姐,祉哥由黄姨娘教导,妹妹在放心不过。”及笄后,爹爹便会为她张罗亲事,明年六姐出嫁后,接下来便会是她,到时祉哥唯有托付给黄姨娘,她方才放心,且这些年她冷眼旁观,祉哥早将黄姨娘看作生母,而黄姨娘待他更是视如己出。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七妹,你心思莫要太重!”   “六姐,我姨娘过世不久,妹妹且一门心思想要日后嫁的好,这样嫁人后方会对祉哥有所帮助,可随着年岁越大,方知女子出嫁后,婆家之事都顾及不过来,焉有心插手娘家之事,小妹生怕倒是鞭长莫及,遂祉哥交给黄姨娘,妹妹方能安心出嫁。”   “七妹,你与祉哥乃亲姐弟,为何一直躲着他,避着他。”   “便是如实相告又如何?在他心中已有至亲之人,现下说出来,不过是徒增他的纷扰,不如让他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吧!”   “七妹,你让姐姐说什么好……”   七姐轻声道:“若六姐心疼妹妹,不如将这份心疼转到祉哥身上,如此妹妹已是感激不尽。”   刘湘婉从七妹院子出去后,心下止不住的叹息:倘若易地而处,她也不会告诉祉哥这件事,毕竟他年岁尚小,贸然说出来定会承受不住,更甚至与他们产生隔阂,可七妹谈及祉哥时,神情落寞,眉眼孤寂,心下又止不住心疼她。   “姑娘,您怎么了?”   刘湘婉感慨道:“人活一世,老天不会让你事事称心如意。”   “姑娘……”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褚家派人来府,神色焦急的跑到二房院子,大喊道:“二太太,三姑娘要生了,三姑娘要生了……”   闻言,二太太脑袋一懵,双眼一闭竟晕了过去,王妈妈吓得脸色苍白,抖着身子扶着她的身子,咬了咬牙,伸出大拇指狠狠按着太太的人中,只见其慢慢转醒,方颤声道:“太太,您可醒了?如今姑娘正在生子,这时候您定要挺住,姑娘还等着您过去呢?”   二太太靠在她怀里,脸色惨白,虚弱道:“来人可有说……可有说玫儿为何提前生子?”   王妈妈低声道:“据说姑娘晨起后吃了半个肘子,然后打个饱嗝就动了胎气……”   肘子!打嗝!   二太太又是气又是急,恨声道:“她怎就这么馋!”好不容易板了口腹之欲,就因她贪嘴,吃下半个肘子就撑得动了胎气,提前生子,这……这……说出去真真是丢死人!   “发动多长时间?”   “大约两个时辰!”   “怎才来禀告?”   王妈妈踌躇道:“三姑娘不让……”其原由根本不用猜!   二太太磨了磨牙,气愤道:“她还知晓丢人!”   “太太……”   “愣着作甚,赶紧扶我过去!”二太太厉声道,眼下她浑身无力,全凭王妈妈的支撑方能走出去。   待刘家众人听到此话时皆是无语的很!   这得有多饿!一口气吃了大半个肘子,撑得打了个饱嗝便动了胎气!   刘湘婉听到后,既担忧不已又忍俊不禁,这可真像三姐能做出来的事!   三姐怀的是双胎,又是头次生子,定然艰难的很,未料二太太双脚刚踏进褚家大门,就听到里面大喊:“生了!生了!大奶奶生了!”   二太太惊的膝盖又是一软,紧紧抓住王妈妈的手,迫不及待道:“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王妈妈满脸喜意:“老奴听到了,咱们姑娘生了!生了!”   二太太压抑满腔的喜意,缓缓道:“生了个什么?”想想又不对,忙改口:“是哥儿还是姑娘?”   抱月听到丫鬟的禀告,忙跑出来恭迎太太,见其站在大门口忙福了福身,含笑道:“太太,咱们姑娘生了,生了两个小少爷!”   二太太瞪大了眼睛,身体一下子有了力气,一把推开王妈妈的手快步走去,走到抱月身边,不住摇晃她的胳膊,激动道:“当真?”   抱月喜极而泣,哽咽道:“太太,咱们姑娘平安诞下两个哥儿……”   “好!好!好!”她姑娘肚皮真争气,一生便是两个带把的,这下别说在褚家挺直腰板,便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她。   抱月傻笑道:“太太,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二太太迫不及待的点头,此时的她不用旁人搀扶,跟在抱月身后,脚步飞快的走到产房,再看身后的王妈妈乃是小跑跟过去。   刚进产房,就见褚夫人看着摇篮里包裹着的小人,笑的很不拢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里不住的喊着:“祖母的乖孙啊……祖母的乖孙……”   这时的褚夫人哪还有往日的清高姿态,笑的眉眼俱是喜意,待看到二太太过来,忙握住她的手,激动道:“亲家,此次玫儿立下大功,是我们褚家的大功臣……”   二太太勉强压下嘴角的笑意,轻声道:“玫儿既嫁入褚家,自该为銮哥繁衍子嗣,以继香火,遂亲家夫人不必太过夸她……”   褚夫人忙摇头:“亲家,无需自谦,满京城再也找不到比玫儿更好的儿媳妇。”一胎双生且都是儿子,满京城唯有他们褚家开此先例,遂玫儿真真是褚家的大功臣。   二太太堪堪点头,轻声道:“亲家,我想进去看看玫儿……”   “看我欣喜的忘乎所有,”褚夫人忙道:“亲家担忧玫儿乃是情理之中,您赶快进去吧……”   二太太点了点头,跟随抱月进到内室,只见躺在床上的玫儿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水,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待众人福了福身,低声道:“奴婢们给太太请安。”   话音一落,就见三姐闭眼假寐,二太太走上前,见她这幅模样自是难掩心疼,轻声道:“别装了,为娘知道你醒着!”   “娘……”三姐讪讪道:“您来了?可有看过您的外孙们?”   二太太点了点头,拿起丝帕擦拭她额头的虚汗,低声道:“我儿受罪了!”   三姐感慨道:“娘,老天爷很是善待女儿,让女儿平安生下儿子们……”   “不光老天爷善待你,你也善待你自己,”二太太声音一顿,恨声道:“若不是你逞口腹之欲,吃了半个肘子,焉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平安生下孩子们。”   三姐脸色一红:“娘……”   二太太低叹道:“自打你怀孕,为娘便夜不能寐,生怕你生产时有个万一,如今为娘提着的心总算放下,”顿了顿又道:“我儿不仅平安生子,还一胎二子,待为娘回去后,定好好酬谢各路神仙!”   只见三姐咬了咬嘴唇,目光中带着一丝期翼:“娘,女儿因何生产,家里不知晓原由吧?”   二太太脸色一僵,讪笑道:“你刚生产完,需要静心养身子!”   此话一出,三姐还有何不明白,只见其瞪大眼睛,怒声道:“娘,您怎能这样?”一不小心扯痛下面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吓得二太太脸色一白,忙道:“此事真不怨为娘,一听说你动了胎气提前生子,为娘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焉能不着急,自是要细细盘问,我儿为何提前生子?”   三姐脸色涨红,恼怒道:“娘,女儿这辈子的名声算是被您给毁了!”   二太太嗔怒道:“还不是你贪嘴惹的祸。”   这时,梅兰端着鸡汤进来,轻声道:“姑娘,这是夫人吩咐厨房炖的当归人参老母鸡汤。”   三姐一口气生下两个孩儿,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现下早已虚弱无力,轻声道:“快喂给我喝两口。”   二太太似想起什么,皱眉道:“姑爷呢?”   三姐脸色一僵,梅兰觑了觑姑娘的脸色,低声道:“回太太,姑爷吓晕了!”   二太太顿时无语,这夫妇二人一个因吃了半个肘子,撑得打了个饱嗝,动了胎气提前生子,一个媳妇生子时,吓得晕了过去!   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奇葩!   碍于相公颜面,三姐咳了咳,为其辩解两句:“娘,相公也是担心女儿。”   “是!是!你们夫妇恩爱,情比金坚!”   “这倒是!”半盏茶功夫,三姐喝光一碗鸡汤,不由眼皮发沉,呢喃道:“娘,您先别走,多陪女儿呆会儿。”   “你安心睡吧!为娘在旁守着你。”二太太拉着她的手,轻声道。   三姐点了点头,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困意,缓缓进入梦乡。   二太太拿着丝帕替她擦拭额头的虚汗,眼角却无声的滑下泪水,玫儿总算有惊无险的生下孩子们,往后的日子定会过得越发顺心,转头看向孙嬷嬷,轻声道:“你是宫里出来的老人,我就不多交代什么,日后还妄你多多照拂玫儿。”   孙嬷嬷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太太放心,老身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三姑娘及两位小少爷。”   闻言,二太太脸色舒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184章 老魏娶媳(一)   三姐平安生子的消息传到镇国将军府, 大太太再一次感慨:“二弟妹这是什么命!”   郭妈妈低声道:“太太,如今您比二太太更让府中众人羡慕,三少爷离家已三载有余, 何时回京还不定,可咱们少爷不仅回来,还被圣上钦赐了官阶,再过月余便要定亲、成亲,此乃多大的喜事。”   大太太苦笑,轻叹道:“二房子女倒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不是还有宫里那位……”   闻言,大太太脸色骤变,厉声道:“找死不成!也敢提她!”   郭妈妈也是一时嘴快,被太太这么一喝吓得脸色发白, 身子发抖,瑟瑟道:“太太,老奴错了! ”   “此事不是让你烂在心里,怎敢随意提她,不要你的狗命吗?”大太太眸光阴冷,说出的话更是刺骨寒冷:“四丫头死了三载有余, 说不得早已转世投胎!难不成你要下去陪她?”   “太太……是老奴口不择言, 都是老奴的错!”   大太太冷声道:“不要仗着你是我身边的老人便肆无忌惮,胡言乱语, 倘若此话被老太爷听到耳里,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郭妈妈膝盖一软,扑通跪下, 颤声道:“太太,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鬼迷心窍说错话,求您宽恕老奴。”   大太太斜了她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慢酌饮,直至一刻钟后,方轻轻开口:“起来吧!”   此事的郭妈妈膝盖早已跪的没有知觉,双手撑着地面咬牙站起来,小声道:“太太……”   “诺大的府邸,人心复杂,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难道你心里没谱吗?”   郭妈妈身子颤了颤,低声道:“太太教训的是,此事是老奴造次了。”   大太太冷冷道:“记住这次的教训,日后再不要犯,”只听她声音越发低沉,淡淡道:“我是为你好,倘若有朝一日,你口不择言说出今日这般造次的话,命是怎么没的都不知晓原由。”   郭妈妈心下止不住颤抖,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颤声道:“老奴再也不敢了。”   大太太见她神色惶恐不安,心知火候差不多,方淡淡开口:“此事过去便过去了,咱们言归正传,你帮我想想,玫儿生下双子,洗三那日咱们送什么好?”   郭妈妈压下心里的惧意,小声道:“不如去庙里请大师开光两个小金佛,可好?”   大太太摇了摇头:“不跟趟了……”她倒是有想过此法子,可未料三丫头提前生子,弄得她措手不及。   “送两块长命锁呢?”   大太太想了想,颔首道:“倒是可以,”瞥了她一眼,轻声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郭妈妈躬身点头:“太太放心,此事老奴定办得让您满意。”   大太太颔首,轻声道:“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刘湘婉听到三姐平安生子,激动的落下泪来,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焦急道:“妈妈,快将我给两个小外甥绣的肚兜及帽子拿出来。”   赵妈妈含笑道:“老奴这就去。”   这些年三姐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即便出嫁后,每到时令都会派人送各色水果与她,每年她生辰之日,更会送精致华丽的首饰,可见三姐对她的姐妹情谊,自打三姐诊出双胎后,她便着手绣龙凤胎的肚兜,还是赵妈妈在她耳边轻声低喃:“姑娘,两府皆盼三姑娘这胎最好一举双男,您这龙凤呈祥虽是吉兆,却不如将其都绣成蓝色红线的肚兜,即便三姑娘生下小小姐,此颜色也不会太过突兀。”   刘湘婉想想却是这么个道理,便依着赵妈妈所言,如今三姐不负众望平安生下两个外甥,届时他们大些,穿上这一模一样的肚兜,定然可爱的很。   不一会儿,就见赵妈妈怀中抱着一个包裹出来,轻声道:“姑娘……”   刘湘婉含笑道:“妈妈,一会儿太太回来后,你将此包裹交给王妈妈,劳她明日去褚家送与三姐。”   赵妈妈诧异道:“此物姑娘不是准备三姑娘洗三时送去吗?”   “洗三那日,我另备添盆之物。”   赵妈妈含笑点头,如今姑娘手头富足,自是不必如往日般算计着过活,加之三姑娘对自家姑娘确实关怀备至,姑娘如此做,她自是满心赞同。   刘湘婉低叹道:“若不是我乃未出嫁之女,真想跟着母亲一道去褚家看望三姐……”   “姑娘再等等,三姑娘洗三那日,您便能跟着太太一道过去。”   “也唯有如此……”只见刘湘婉一脸的忍俊不禁,轻快道:“听回府的人说,三姐夫惊吓的晕厥过去。”   赵妈妈眉眼带笑的附和:“三姑娘的命可真好,三姑爷不仅一心一意的待她,如今还平安诞下双子,真真是受老天爷的眷顾。”眸光看向自家姑娘,魏少爷为了姑娘顶撞亲父嫡母,可见对姑娘的真挚情谊。   刘湘婉轻声道:“自古女人生子皆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三姐能度过此难关,焉何不是老天爷的眷顾。”   待刘仲修回府,听到门房的报喜声,竟呆愣的一动不动,半响后大笑道:“好!好!三丫头有出息!”转头看向刘铁,含笑道:“赏!赏!今儿府中众人皆有赏!”   在老爷的示意下,刘铁扔了一块银子与门房,喜得他合不拢嘴,不住的磕头:“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三丫头不仅平安生子还一胎双子,于刘仲修而言乃是不可多得的一桩喜事,本以为她嫁到褚家,多少会受婆婆的磋磨,却未料……如今三丫头这般争气,日后他见到褚家夫妇,也能挺直腰板与他们说话。   “二太太可是去了褚家?”   门房脆声道:“是。”   刘仲修含笑点头,抬脚离开去往黄姨娘的院子,未到她的院子便听到院子里宴哥与祉哥的吵架声,刘仲修眉眼的喜意更重,待他进去,便见两个儿子如小马驹似得冲过来,分别抱住他的腿,撒娇道:“爹爹……”   刘仲修看着两个稚儿,不禁感叹时间飞逝,一转眼,三丫头不仅嫁人还生了孩子,而宴哥他们也这么高了,含笑的摸摸他们的头,轻声道:“今儿的功课可有做完?”   话音一落,就见两个臭小子松开他的腿不住的后退,脆声道:“爹爹真讨厌!”   刘仲修双目一瞪,可小哥俩早已习惯爹爹的怒火,不仅不害怕,还咯咯发笑:“爹爹又生气了?”   黄姨娘听到绿衣的禀告,立即从屋中出来,见二子皮的连老爷也不畏惧,冷容道:“见到你们爹爹不行礼问安,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想要被姨娘惩罚吗?”   宴哥祉哥身子一哆嗦,恭恭敬敬的对刘仲修揖礼,有气无力道:“儿子给爹爹请安。”   只见刘仲修一脸的哭笑不得:这俩臭小子!越发的皮了!   “你们过来!”刘仲修知两个儿子畏惧珊儿,只因珊儿对他们期望太高,不免苛刻些,每日他们从夫子处授业结束后,还要跟着珊儿温习的功课,可见她对两个儿子的重视。   本以为他们会撒欢的跑过来,却未料他们小心翼翼觑了觑珊儿的脸色,见她眉眼微缓,方缓缓挪到他面前,低声道:“爹爹……”   刘仲修低叹:“你们这般皮,怪不得会惹你们姨娘生气。”   宴哥皱眉:“爹爹,近日儿子们乖的很。”魏大哥并未打诳语,带他与祉哥外出骑小马驹,还交代他们:只要听姨娘的话,得了她的褒奖,一旦姨娘允许他们外出,便会带他们去骑马。   祉哥附和道:“就是,就是!”   刘仲修牵着他们手行至珊儿处,轻声道:“他们年岁太小,莫要将他们逼得太紧。”   黄姨娘轻声道:“老爷年少时便高中榜首,不也是小时起便昼夜耕读,他们年岁不小了,整日惦记着玩耍,若妾不紧盯着他们的功课,他们恨不得将书本抛诸于脑后。”   宴哥噘嘴:“姨娘,儿子可是有好好读书。”   祉哥又附和:“就是,就是!”   只见刘仲修一把抱起祉哥,点了点他的鼻子,揶揄道:“你是鹦鹉不成,怎总学哥哥说话。”   祉哥咯咯发笑,搂着他爹的脖颈,撒娇道:“我是鹦鹉,哥哥也是鹦鹉……”   宴哥瞪了他一眼:“真是个棒槌!”   此话一出,不光刘仲修便是黄姨娘也忍俊不禁,假意嗔怒:“日后不可这么说弟弟,若再被我听到,看我怎么收拾你。”唉!哥儿们也就这几年能待在她身边,再过几年便要陆续搬到外院,届时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住,自打身边有了他们,每一日皆过得欣喜不已。   宴哥垂下头,低声道:“姨娘,儿子错了。”   黄姨娘摸摸他的头,轻声道:“祉哥是你弟弟,怎能这么说他,可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你们要手握相助。”   宴哥猛地抬头,眼睛发光 ,脆声道:“姨娘,儿子不想读书,儿子想当大将军。”   祉哥忙不迭点头:“祉哥也要当将军,要当大将军!”   黄姨娘身子一僵,冷冷道:“不许!”   宴哥垂下头,低声道:“姨娘……”   刘仲修轻笑道:“珊儿这般疾言厉色作甚,他们尚小,对威风赫赫的大将军有所憧憬在所难免,”顿了顿,含笑道:“想当年我也如他们一般崇拜我爹,最后还不是弃武从文,走了科举这条路。”   黄姨娘脸色微缓,低声道:“许是妾老了,心性优柔寡断,宁肯他们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希望他们受到一丝伤害。”   “顺其自然,何必想这么多。”   以往黄姨娘担忧姑娘所嫁非人,如今同魏廷茂定亲,他的为人连老太爷都赞不绝口,而她有幸与其见过一面,从他眉眼间的从容不迫便能肯定,此子对姑娘乃是打心眼里欣喜,有他护着姑娘,她放心的很。   “老爷,妾身已有一位戎武的姑爷,再不想有两个去戎武的儿子。”   刘仲修嘴角的笑容一僵,六丫头的亲事却是他一意孤行的定下,虽告知珊儿原由却不顾她的反对,坚决定下来,想及此,讪讪道:“珊儿,为夫跟你说过,青墨对六丫头十分上心,你无需过多担忧。”   黄姨娘脸色微冷:“即便如此,也只能说姑娘命好,有老天爷怜惜她,至于您吗?”   刘仲修不否认心中的想法:“虽我暗藏私心,但此举真乃一举三得。”   黄姨娘从他手中拉过两个儿子的手,轻声道:“一直以来,老爷所行之事都是有目的,无论谁都被您算计在内。”   此言一出,刘仲修眉眼一沉,抬脚走进去,黄姨娘牵着两个儿子紧随其后,他瞥了眼垂头立在一旁的绿衣,淡淡道:“带两位少爷下去。”   绿衣抬头见姨娘颔首,方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牵着两位少爷去旁边的耳房。   刘仲修看向黄姨娘,眸光发冷,淡声道:“珊儿,适才你那话是何意?”   黄姨娘淡淡道:“老爷,难道妾说错了不成?”   “为夫知晓因六丫头的亲事,你对我一直存有心结,但为夫此举可谓一举三得,其一青墨人品可靠,是个可托付终生之人,六丫头嫁给他不委屈,其二以青墨现下的成就,日后对宴哥祉哥的仕途定会有所帮助,其三便是对镇国将军府,此话为夫曾开诚布公的与你说过,”刘仲修长叹一声:“珊儿,除了当年为夫哄骗了你,这些年来为夫何曾对你有过虚假之言,事已至此,你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就不能将此事释怀吗?”   黄姨娘低声道:“老爷,您子嗣甚多,可妾唯有这三个孩儿,自是期望他们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珊儿,这辈子为夫最钟爱之人唯有你,便是算计过所有人却从未算计过你,更甚至为你诸多谋划,为夫的苦心,难道你体会不到吗?”   “老爷……”   “六丫头的亲事却是为夫对不起你,待宴哥长大,为夫定不会这般行事,可好?”   过了许久才听到黄姨娘的低叹声:“老爷,日后您莫要提让两个哥儿去戎武的事,妾现下唯愿安然若素,岁月静好,别无他求。”   “珊儿放心,此事为夫再不会提及!”   黄姨娘抬头看他,神色悠长道:“老爷,还妄您莫要忘记今日说过的话。”   刘仲修迫不及待的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   见此,黄姨娘轻拍他的手,起身为其倒了一杯茶,轻声道:“适才您进院之时,眉眼间甚是开怀,可是因三姑娘的事。”   “不错!”刘仲修见她掀过此事,自是不会再提,眉眼带笑道:“三丫头生了双子,真乃褚家与刘家的大喜事。”   黄姨娘含笑道:“三姑娘乃福星高照之人,日后定也会事事顺心。”   “珊儿言之有理!”   刘仲修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接下来这一两年,府中喜事不断……”七丫头及笄,三丫头生子,月余后睿哥定亲,之后便是五丫头嫁人,明年这般时候,六丫头,七丫头差不多也要陆续出嫁,真真是一桩接一桩的喜事。   黄姨娘低笑道:“岁月不饶人,一转眼姑娘们都嫁人生子,时间过得真快啊……”   刘仲修放下茶杯,拉着她的手,正色道:“珊儿,你要相信,无论为夫做何事都是为你们母子打算。”   黄姨娘淡笑不语,刘仲修又徐徐叨叨与她说了不少事,只见小哥俩在耳房待不住跑了进来,而她眼里闪过亮光,嘴角更是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意。   二太太回府时已是日落西山,这之前她陪着玫儿说了一会儿话,又分别抱了抱两个外孙方跟褚夫人告辞,到了内院,她脸上的笑意如何也遮不住,凳子还未坐热便让王妈妈去唤老爷。   刘仲修满脸笑意的进来,含笑道:“夫人,玫儿身子可好,外孙们如何?”   二太太对其福了福身,喜不自禁道:“老爷且放心,玫儿及外孙们事事都好。”   “这就好,这就好!”刘仲修心下微舒,又见她眸光发亮地看着他,淡笑道:“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老爷,玫儿洗三那日,妾身想为她大肆庆祝一番。”玫儿生子有功,褚家定会褒奖她,日后她在褚家的地位便稳如泰山,遂想着外孙们洗三那日,定要送一件拿得出手的重礼,让褚家及旁人对其刮目相看。   刘仲修点了点头,轻声道:“不知夫人意欲何为?”   二太太含笑道:“老爷,玫儿这么争气一胎双子,也算在褚家站稳了脚跟,褚夫人也会对她另眼相待,遂妾身想在那日,送玫儿一件震得住众人的礼物,可好?”   刘仲修含笑道:“夫人决定就是。”   二太太神色踌躇,半响后方缓缓开口:“妾身想不如我们请座金佛送去,既保佑玫儿事事顺心,又能庇护外孙们平安长大,您觉得可好?”   刘仲修本是带笑的脸立即阴沉下来,冷冷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爷?”   “金佛也是你所能送出?”刘仲修眉眼一竖,厉声道:“倘若你送金佛过去,让褚家如何猜忌你,猜忌我,猜忌镇国将军府众人。”行事总这般不带脑子,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真不知他爹当年怎会为他求娶此人,年岁越大,行事越荒唐。   二太太脸色一僵,讪讪道:“老爷,妾身也是突发奇想……”顿了顿,又道:“这不是在跟您商量,毕竟您见多识广,帮着妾身出个主意。”   刘仲修淡淡道:“有那胡思乱想的功夫,还不如想想为两个外孙置办点东西,这样不仅褚家夫妇欣喜,便是三丫头脸上也有光。”   二太太眼睛一亮,轻快道:“还是老爷有见地。”   刘仲修揉了揉额头,不能与她多待一刻钟,不然迟早被她的榆木脑袋气死,起身后板着脸,淡淡道:“为夫已替你拿了主意,行事且注意分寸,玫儿已是褚家的人,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儿孙,行任何事之前也要为他们诸多考虑。”   未料二太太垂下头,小声道:“翊哥还不知何时归家,妾身便是想他也是鞭长莫及。”   刘仲修瞥了她一眼,冷冷道:“翊哥外任不过几载,又不是终生不回京,”随即甩袖冷声:“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为夫管不了你。”   二太太看着他的背影张口结舌,她不过抱怨两句……老爷为甚生这么大的火!   一转眼到了三姐洗三的日子,二太太带着刘家众人一同过去,只见三姐半坐在床边,额头包着白布,许是刚生子不长时日,脸色仍有些发白,可眉眼间的喜意却是如何也遮不住。   二太太带着刘家众女眷进去,三姐满脸喜意:“娘,大伯母,你们来了?”   大太太含笑道:“玫儿受苦了,老人们常说大难之后便是大福,果不其然,玫儿熬过这个坎,如今两个小外孙长得可真好。”   “多谢大伯母的夸奖。”   三姐看向刘湘婉:“六妹,你送来的肚兜,姐姐很喜欢,婆婆说了,待过些日子哥儿长大些,定要亲自为他们穿上。”   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淡笑道:“三姐喜欢就好,待外甥们在大些,我在为他们绣几件肚兜。”   “甚好,甚好!”三姐笑的眉不见眼,又看向大姐,轻声道:“大姐,你从庄子过来,外甥们可如何是好。”   大姐含笑道:“他们如今大了,有奶娘及丫鬟照看便可。”   “这就好……”三姐看向淡笑不语的七妹,轻声道:“你及笄时,姐姐身子沉未能过去,不过你成亲时,姐姐定会过去。”   闻言,七姐羞红了脸,嗔怒道:“三姐……”   二太太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外孙们可有起好名字?”   三姐脸色一僵,讪讪道:“娘,此事尚且不急,如今相公正在细细斟酌,想必再过三两日便能起好名字。”   她怀胎七月,相公便日日手不离书,每晚都在书房查阅古籍,只为了给儿子们起名字,可直至儿子们出生三日有余,他还未想出名字,最后公爹看不过去,径直从他上百个名字里选出两个,借已定下来,可相公依旧不满意,总觉得名字不够响亮,儒雅以及有意境。   众人顿时无语,銮哥真是……   内室,刘家女眷陪着三姐说话,不多时,梅兰脚步轻声的进来,低声道:“姑娘,到了洗三的时辰。”   二太太看了眼大太太,妯娌二人一同起身缓缓走至厅中,只见产婆旁边放着一个金盆,里面陆陆续续放着不少金银珠宝,再看看产婆嘴角的笑容都快裂到天边,待她看到刘家人出来,那眼神就跟狼见到猎物一样,眼里发着光,恨不得她们立即往金盆里扔东西。   褚夫人忙走过来,含笑道:“亲家,亲家大嫂,今儿玫儿洗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你们见谅。”   二太太嘴角上翘,轻声道:“亲家不必在意,咱们乃是姻亲,无需这般客套。”   褚夫人含笑点头,眸光看向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想必这就是府中六姑娘吧!”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刘湘婉,只见其眉眼弯了弯,嘴角微微上翘对其福了福身,清脆道:“小女刘氏湘婉拜见亲家太太。”   褚夫人眼睛眯了眯,不住点头:“六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只见她身着淡粉衣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束住不堪一握的纤纤细腰,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发间别着一支七宝珊瑚簪,衬得她肤如凝脂,尤其那双眼睛,双眸似水,柔美清淡,似乎能看透周遭一切。   不光褚夫人这般想,厅中其余人也是如此猜想,听说此女及笄不久,恰巧怀化将军打了胜仗回京,且与镇国将军府大房二少爷交好,这般因缘之下,他瞧上刘家二房这位庶女,不过也难怪怀化将军一见钟情,此时的她眉眼虽尚嫩,但假以时日,姿色定然不凡。   刘湘婉浅浅一笑:“当不得亲家太太夸。”   二太太脸色微僵,今儿明明是玫儿的洗三宴,怎大家皆把目光看向六丫头,早知如此,就不该带她过来。   这时,产婆对众人福了福身,含笑道:“洗三的时辰到了!”   话音一落,众人便见两位奶娘抱着小少爷走进来,轻手轻脚的将其放入注入温水的木盆中,只见二太太走上前,产婆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问:“这位夫人要添什么?”   二太太轻声道:“添清水。”   产婆弯腰将水轻轻泼在他们身上,轻声道:“长流水,长流水,聪明灵俐。”   大太太走上前,产婆又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这位夫人添什么?”   大太太轻声道:“桂圆。”   产婆往木盆中扔下两个桂圆,含笑道:“桂元,桂元,连中三元。”   如此这般,待最后添盘时,产婆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缓缓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随后手脚迅速的给两个小少爷洗澡,他们自然不干,哇哇大哭,这不但不犯忌讳,反而是吉兆,谓之“响盆”。   产婆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又将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他们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郎朗道:“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   待她手脚飞快的洗完,把两个哥儿分别捆好,用一颗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缓缓道:“一打聪明,二打灵俐,”眸光看向一旁的丫鬟,将手中的葱放在她手上,轻声道:“一会儿将这两课葱扔在房顶上。”其意乃是祝愿两位少爷将来聪明绝顶。   最后,产婆又将两个哥儿方入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往其身上一掖,郎朗道:“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就这般,洗三宴终于完成,只见二太太她们将打赏的银子扔到金盆里,产婆眸光一瞥,笑的合不拢嘴。   洗三宴后,褚夫人早已准备好宴席,众人缓缓入座,这时,梅兰过来,轻声道:“夫人,少奶奶想跟娘家姐妹们说说话。”   褚家夫人含笑点头,轻声道:“亲家,您看呢?”   二太太自是满口答应:“珍儿,你陪着她们过去吧!”   大姐看向两位妹妹,带着她们一同离开,再过不久五姐便要嫁人,自是不能随意出门,遂今日带了六丫头、七丫头一同出来,本打算只带六丫头一人,可王妈妈在她耳边嘟囔两句,心下一合计,就将七丫头一同带来,借此机会让各府夫人相看,早日为其定下亲事。   姐妹三人离开后,二太太眸光瞥见各府女眷小声的窃窃私语,不用猜也知晓她们再说甚,除了六丫头还能说谁!   进去内室后,三姐眉眼欢快道:“你们总算来了,我一人在屋中,好生无聊。”   闻言,大姐瞪了她一眼:“都是当娘的人,说话还这般不知轻重。”   三姐噘嘴道:“大姐,我这一卸货,众人便对我不理不睬,去看我那两个小冤家。”   大姐恨不得手中有个棒槌狠狠打她两下,这是当娘之人该说的话吗?恨声道:“此话幸亏没让娘听到,若让她听见,还不定如何训斥你。”   “三姐,我的儿子,我说两句又能如何?”三姐翻了个白眼:“老娘千辛万苦将他们生下来,可谓九死一生,还不许我私底下念叨两句。”   此话一出,大姐十分无语,再看刘湘婉及七姐纷纷拿起丝帕捂嘴偷笑,刘湘婉憋笑道:“三姐,妹妹还是头次听你说这般粗鄙之言。”   三姐瞪了她一眼:“早晚你也会经历这一日,且看你会不会口出妄言。”   七姐低笑道:“三姐,如今你母子平安,妹妹真替你欣喜。”   “唉!别提这件事,有生之年,我再也不吃肘子了!”   姐妹三人闻言,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刘湘婉低笑道:“听说姐姐生子那日,姐夫惊的昏厥过去!那你岂不是要……”那两个字并未说出口。   “肘子可以不吃,相公确是要治的服服帖帖,倘若他敢不听话,且看我如何收拾他?”   除了大姐含笑点头,其余两姐妹皆是挑了挑眉,不约而同道:“如何收拾?”   三姐翻了个白眼,恨恨道:“知道生儿子干什么用吗?自是为我寻帮手,若他欺负我,我便让两个儿子对其前后夹击,最后我方出马,将其碾死……”在床上!   幸亏三姐未说那‘三个字’,不然姐妹俩定异口同声道:“三姐好手段!”   只见三姐自得不已,含笑道:“世人皆说养儿为防老,可我养儿就是为了镇妻纲,日后他敢欺负我,我就放儿子出去咬他。”   大姐见她说话越发不着调,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在胡说八道,我便唤娘过来收拾你。”   “大姐,此话不过是我们姐妹四人的玩笑话,当不得真,”三姐扯着她的袖子,讨好道:“莫要告诉娘亲,可好?”   大姐瞪了她一眼,轻声道:“妹夫呢?”   “因他给我买肘子方害得我动了胎气,提前生子,自觉没脸见人,在书房面壁思过呢。”   姐妹三人越发无语:这对夫妇……也不知在他们的教养下,两个外甥会变成何样的奇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四月初八这日,招娣急忙忙跑进来,大喊道:“姑娘,迎亲的队伍来了!”   一时间屋中众人皆手忙脚乱,赵妈妈端详着姑娘的妆容,焦急道:“喜娘,我家姑娘脸颊打的胭脂不匀称,快快重新涂抹。”   喜娘忙道:“好,好,老身这就重新弄。”   此时的刘湘婉身着一身流光溢彩的嫁衣,火红的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下摆的裙上绣着百子百福的花样,脚踏红色花鸟纹绣鞋,再看看她的妆容,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头顶,盘成扬凤发髻,发髻上带着凤冠,两侧插着长长的六珠金步摇,平日不施粉黛的脸颊如今涂抹少许胭脂,嘴如蜜般抹了唇脂,在看其纤纤玉手的指甲上涂抹火红的蔻丹,整个人多了一丝妩媚的嫣红。   七姐坐在一旁陪着六姐说话,这时,就见宴哥祉哥跑进来,宴哥脸色涨红,扯着刘湘婉的袖子,神情惊慌道:“姐姐,你要干什么去?”他知晓姐姐要嫁人,却并不知嫁人是要离开家,遂见她这份打扮,神色中带着一丝惊慌与畏惧。   祉哥眼眶含泪,委屈道:“姐姐,你为何这般打扮?我不喜你的这身衣裳。”   刘湘婉还来不及开口,便听赵妈妈‘哎呦’两声:“我的两位小祖宗,这里可不是你们捣乱的地方,你们跟谁来的?”   只见绿衣喘着粗气跑进来,先对两位姑娘行礼问安,随后看向两个哥儿,低哄道:“哥儿,此地可不是你们捣乱的地方,奴婢陪您回去,可好?”   宴哥摇了摇头,神色委屈,憋着嘴怒声道:“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守着姐姐。”   祉哥更是上前一步推开她,大声道:“你走!你走!我讨厌你!”   宴哥紧紧握住刘湘婉的手,轻声道:“姐姐,你哪儿也不许去!”忍着眼眶中呼之欲出泪水。   此时此刻,刘湘婉看着两个幼弟紧紧握住她的手,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下,喜娘忙道:“哎呦,我的姑娘,老身刚给您画好的妆容,这不又哭花了吗?”   宴哥见姐姐默默流泪,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姐姐,你要干什么去?你不要我跟祉哥了吗?”   祉哥不仅大哭还不住的扯着她的袖子:“姐姐,我们去找姨娘,好不好?姐姐……”   见此,七姐哭笑不得:“六姐莫哭,妹妹这就去哄他们。”   七姐走上前,拿起丝帕擦拭宴哥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今儿是姐姐的大喜之日,你们可不能哭,不然她会伤心。”话音一落,看向啼哭不止的祉哥,身子一僵,僵硬的抬起手为他擦拭眼泪,这还是他们姐弟第一次这般亲近。   未料,祉哥扑开她的手,哽咽道:“你走!你走!我要姐姐!不要你!”   七姐看着空落落的右手,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赵妈妈站在一旁,自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催促道:“绿衣,愣着做甚,还不快将两位小少爷拉走!”   闻言,宴哥气得小胸脯不住的起伏,眸光更是狠厉无比,怒声道:“赵妈妈,我要让爹爹打你板子!”   “喜娘,且等等。”只见刘湘婉缓缓转身,看向吵闹不止的小哥俩,轻声道:“你们可是舍不得姐姐……”   宴哥憋嘴,一头栽进她的胸口,哽咽道:“姐姐,你不要离开家,好不好?为什么你出嫁要离开家,若是这般,你不要嫁人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此话被进门的三姐听到,大笑道:“五弟,倘若你六姐今日不嫁人,日后可就嫁不出去,到时她老了,就只能孤苦无依的过一生。”   宴哥大声反驳:“到时我养姐姐……”   祉哥梗着脖子,脆声道:“我也养姐姐……”   三姐笑的眼泪流出来,乐不可支道:“梅兰、绿衣,你二人分别抱着他们,将其送回黄姨娘的院子,有黄姨娘守着他们,定不会让其再跑出来。”   梅兰,绿衣躬身应道,走上前分别抱住两位小少爷,他们奋力挣扎,奈何不敌她二人力气大,终是被其抱走,只听震耳欲聋的哭声一前一后响起来:“姐姐……我要姐姐……”   刘湘婉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妈妈,你跟过去看看……”   “姑娘,您别担心,适才两位小少爷背着姨娘跑出来,待他们回去后,姨娘定会亲自看管他们。”   “妈妈,若你不去,我这心委实不踏实……”   赵妈妈低叹一声,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三姐看着铜镜中六妹的妆容,轻声道:“当年我出嫁时,可是一滴泪也没流,可我娘却生生哭成了泪人,回门时,娘拉着我的手不住的埋怨,说即便我蒙着红盖头,却也知我乃假哭,说我狠心!”声音一顿,含笑道:“可知我是如何回话?”   刘湘婉垂下头,轻声道:“三姐定是说,若你哭,母亲只会越发伤心。”   三姐对其摇了摇头:“我对娘说,女儿总算离了您的念念碎,欢天喜地还来不及,焉能流出一滴泪来。”   一时间,众人皆放下手中的活计,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姑娘。 第185章 老魏娶媳(二)   三姐瞥了眼众人, 淡笑道:“六妹妹,只要你拿住男人的心,日后还不是事事顺你心意。”似她嫁进褚家, 既不想把持府中的中馈,又不想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唯有拴住相公的心,只要相公向着她,她焉有何畏惧,如今更是一胎生下双子,只要把儿子们放在婆婆面前,顿时乐的她合不拢嘴,在加上相公对她言听计从, 婆婆更不会插手她房中之事。   刘湘婉僵硬着脸,喃喃道:“想不到众姐妹之中,活的最明白的竟是三姐。”   三姐见众人神色惊恐,一动不动,淡淡道:“你们先下去,我们姐妹三人有话说。”   众人缓过神儿, 躬着身轻手轻脚的退下。   三姐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六妹, 淡笑道:“现下唯有我们三姐妹,姐姐与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男人不能一直顺着,顺着他过一辈子,早晚有一日他会觉得你腻歪, ”抬起手,慢慢抚摸六妹头上的凤钗,轻声道:“常言道床头打架床尾和,遂这打情骂俏也是一种说道,既不能顺着他又不能逆着他,既让他乐着又得让他痛着,既让他摸得着又让他够不到,切记,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吊着他的胃口,让他猜不透你心中的想法,长此已久,他哪还有心思惦记旁的女人。”   刘湘婉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她,呆愣道:“三姐,这些箴言都是谁告知你?”   三姐翻了个白眼:“谁能告诉我,自是我亲身经历,感悟而成。”   七姐看向三姐的眸光带着一丝钦佩,这还是往日冲动莽撞的三姐吗?嫁人后变化怎这么快,看事情想问题竟如此通透,小声道:“三姐,你太厉害了……”   三姐自得不已,轻声道:“六妹,可还记得你跟我所过的话?”   刘湘婉皱眉,往日她跟三姐说过太多的话,焉知她问的是何句,不由道:“三姐指的是……”   这个不解风情的人!   三姐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棒槌!”声音一顿,方缓缓道:“你曾说夫妻之道,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总之无论东南西北风,只要你狠狠将他压倒,他便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三姐……”刘湘婉咽了咽口水,她对不起三姐夫,莫不是因为这句谬论,害的三姐夫过得这么悲吹,三姐夫,我对不起你啊。   三姐低声道:“你们是庶出,我娘怕是也……唉!不过没关系,我娘不传授你们经验,姐姐是过来人,可以为你们解惑,”猛地抬头,眼睛发亮道:“这样日后我们可互相借鉴,到时……”笑的意味不明。   七姐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三姐的袖子,低声道:“姐姐,你不要笑的这么吓人,好不好?”   三姐语重心长道:“七妹,你还未成家,不懂这男人的劣性……”要么将他狠狠抓在手心,让他守着你过活,要么任他潇洒快活,而你守着诺大的府邸及孩子们过活!   七姐脸色微红,低声道:“三姐,你又这般说话?”   “怕甚,此处唯有我们三姐妹,再说早晚有一日你也要嫁人,现下姐姐告诉你们这些乃是为你们着想,省的日后你们走弯路,”三姐声音一顿,讪讪道:“不过有些事还需因地制宜,你们懂得……”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淡笑道:“如今三姐的日子过得越发顺心……”   三姐自是喜不自禁,娇笑道:“为人媳妇,最重要的便是开枝散叶,想姐姐一胎生下两个带把子的儿子,褚家便是在瞧不上我,还能看不上我生的两个儿子,待我儿子们大些,他们欺负我,我就在他们面前故意落泪,届时自会有人替我出气,”垂下头,漫不经心的扯着丝帕,淡笑道:“我虽是褚家的媳妇,可我儿子却是褚家的子孙,老人对孙子辈从来都是舔犊情深。”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对其竖起大拇指:“三姐,没想到你嫁人后,战斗力越发威猛了……”智商成倍上升,真真是不可小觑!   三姐淡笑道:“你们莫要将我想的这么厉害,只因我背后有幕僚坐镇。”   姐妹二人异口同声道:“谁?”   “除了孙嬷嬷,还有谁?”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刘湘婉缓缓道:“如此说来,三姐日后定要善待孙嬷嬷!”   三姐无语道:“这还用你们说吗?”顿了顿,又道:“如今五妹身怀有孕,此处人来人往,众人皆怕冲撞了她,遂让她留在屋中养胎,可大姐哪去了?”   七姐轻声道:“许是在外帮着母亲招待各府女眷。”   “这样啊……可能是我来的急,与大姐擦肩而过,”三姐看着她们,缓缓道:“你们嫁人后,凡事需多忍耐,与相公可以胡搅蛮缠,但对婆婆却是要恭敬谦和,这样你的日子才会好过。”   刘湘婉与七姐对视一眼,郑重道:“多谢三姐的告诫。”   今儿的魏廷茂身着朱红色的喜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眉眼间带着春风得意之色,生生将他整个人衬托的玉树临风,丰神俊朗。   睿哥站在院门口,大手一拦,呦呵道:“今儿想要娶走我家六妹妹,必须问问我刘家子弟们同意不同意?”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嚷嚷道:“对不对?”   只见刘家子弟身子一颤,不由后退一步,睿哥眼睛一瞪,大怒道:“你们这是作甚?”   銮哥走上前,耳语道:“二哥,你怎没说六妹夫请来这么厉害的人?”只见六妹夫左边站着曹霁光,乃三年前的金科状元,右边站着宋天明,乃京城有名的潇洒公子哥,兼之他本身能文能武,这……这……还有何拦门之说,直接让道即是。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俱是一群孬种!   待完事后,看他怎么收拾他们!   “怎么?怕了?”   銮哥讪讪道:“为何要怕?尽力而为就是!”   睿哥颔了颔首,眸光看向一侧垂头不语的韩琛,郎朗道:“五妹夫,你怎也不战而退。”   闻言,韩琛恭恭敬敬对其揖礼,缓缓道:“二哥,有时候量力而行,也是一种豁达!”   再看魏廷茂那边的人,早已忍不住大笑出声,爽朗道:“不愧是文官,看事情就是比旁人明白、透彻!”   睿哥气的脸色涨红,指着刘家人,怒声道:“你们一个个孬种!愧为镇国将军府的子孙!”   这时,魏廷茂背过手,淡淡道:“如今我还未登刘府的大门,尚不算是你妹夫,趁此机会,咱们不如切磋一番,可好?”   “你……你……”睿哥瞥了眼众人的神色,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厉害!”   文比不过明若!   武比不过青墨!   玩比不过宣鹤!   怪不得昨儿他唤明若与宣鹤过府帮忙时,他二人分别找借口推拒,原是被这厮捷足先登,早知如此,翊哥……你为何要去外任!可知现下二哥需要你,为何不回来助阵,倘若你我镇守此处,尚能抵抗一二,如今城门即将失守,我只能尽力一搏……   话说,这厮把京城名头响亮之人皆纳到他羽翼之下,睿哥转头看看刘家众子弟,适才青墨未来之前,一个个热血沸腾,铿锵有力的模样,如今却如霜打的茄子,蔫得不成样子,既然这般,唯有靠他拿出镇国将军府的气势,只见他连连后退,大喊道:“青墨,还等什么!赶紧进来接媳妇吧!”   刘家子弟先眨了眨眼睛,后目瞪口呆,二哥……二哥……适才他义正言辞,原是狐假虎威,末了竟主动让开位置,让外人有机可乘,果然大义凛然的挖自家墙角,真真是……棋高一着!   魏廷茂嘴角上翘,抬脚大步走进去,待行至子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子渊……我们虽不是亲兄弟,却也是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日后……”声音顿了顿,轻笑道:“日后更是一家人,自是不说两家话。”   睿哥磨了磨牙:“青墨,你莫要得寸进尺!”   魏廷茂挑了挑眉,轻笑道:“多谢你,二哥!”   曹霁光眸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审视,轻声道:“青墨娶媳妇竟害我一夜辗转反侧。”   宋天明诧异道:“这是为何?”   “自打娶了公主,我都不怎么碰诗词古籍,遂今儿这阵势不免有些心虚,”曹霁光感慨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肚中那点文墨,怕是早已被人碾压在身后。”   “放心!你这京城第一才子的头衔,至今没人越过去!”   “如此说来,我该庆幸吗?”   “倒是可以……”他二人跟在青墨身后缓缓走进去。   只见老太爷与刘家众人皆是满脸喜意,待一身红色锦袍的魏廷茂走进来,厅中顿时鸦雀无声,魏廷茂掀起长袍,对着老太爷扑通跪下,郎朗道:“小辈此来迎娶府中千金,还请老太爷恩准!”   “准!准!”   这时,喜娘扶着大红嫁衣的刘湘婉缓缓走出,虽她头上盖着红盖头,魏廷茂依然能瞧出她的眉眼与身形,不知为何,适才被子渊拦门时都未曾这么紧张,现下的他却腿脚发软,情不自禁走上前,低声道:“六妹妹……”   喜娘喜得眉不见眼,含笑道:“看这新郎官急的,恨不得马上将媳妇娶回家中!”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出声。   魏廷茂紧绷的脸色竟也露出一丝笑容,大笑道:“本将军等这一日等的好久!”   只听又是一阵爆笑声,老太爷含笑道:“今儿老夫让你得偿所愿,日后可要好好待老夫的六丫头,倘若你敢欺负她,老夫定拿鞭子抽你。”   “您放心!小辈定不敢忘!”   睿哥揶揄道:“青墨,还叫老太爷,该改口唤祖父!”   魏廷茂点了点头,沉声道:“祖父!”声音中不难听出一丝欣喜之意。   老太爷不住点头:“好!好!”   喜娘趁机开口:“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拜别娘家人吧!”   老太爷眸光环顾众人,含笑道:“开始吧!”   刘仲修与二太太坐在上首,刘湘婉由着喜娘搀扶跟在魏廷茂身后,他二人一同跪在蒲松下,刘仲修眉眼带笑,含笑道:“青墨,多余的话,为父就不多说了,我家六丫头交给你,你可不许欺负她。”   “岳父请放心,这辈子小婿定待六妹妹如珠如宝,珍其一生。”   二太太僵硬一天的脸,此时此刻,终是露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六丫头,嫁人后要时刻谨记温良恭俭让,对上恭敬公婆,对下善待妯娌,早日为魏家开枝散叶。”六丫头嫁的再好又能怎样,今日这般大喜之日,还不是给她磕头问安,至于她的姨娘,只能躲在后宅中见不得人!   想想就觉得快哉!   刘仲修瞪了她一眼,低斥道:“差不多就行!”   这人怎如此不识抬举!   没见他爹变了脸色!   今儿是六丫头大喜的日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般尖酸刻薄的话,不知可谓!   魏廷茂心念一转,猛地想到去年六妹妹去魏家做客,伯母也曾在大门口讽刺她。   喜娘脸色讪讪,唯有脆声道:“新人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魏廷茂与刘湘婉一同叩拜刘仲修与二太太,起身行至老太爷处对其重重磕了头,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湿成圈。   见此,老太爷感同身受,感慨道:“莫要伤心,你能嫁给青墨,祖父心中很是安心。”   “祖父……”她心中酸涩难忍,眼前的老人从始至终都在一心一意为她打算。   “去吧!”   魏廷茂扶着她缓缓起身,轻声道:“六妹妹,日后我定真心实意待你,绝不负你。”   喜娘心下一震,含笑道:“新娘哥哥,还不背你妹妹出门。”   睿哥走上前,弯下腰,低声道:“六妹妹……”   刘湘婉爬上二哥的后背,泪水依旧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他后背,烫的他身子一僵,轻声道:“六妹莫要伤心,倘若青墨欺负你,二哥定会替你讨公道。”   “二哥……”随着他们一步一步的离开,刘湘婉竟舍不得刘家的每个人,尽管他们心底各自打着小算盘,却也心存良善,从未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往日是她看着姐姐们陆续出嫁,今儿终于轮到她,本以为不会流泪的她却怎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祖父,姨娘,弟弟们……她舍不得他们,一旦踏出此门,日后便不在是刘家的人,再也回不到以往的日子。   睿哥大步将她背到轿门,只见招银早已立在一旁,为其打开轿门,他弯下身子将六妹放下,低声道:“六妹莫哭,三日后便能回家!”   “二哥……”刘湘婉紧紧扯住他的袖子。   见此,喜娘使劲掰开她的手,轻声道:“姑娘,咱们该上轿啦!”扶着刘湘婉坐进去。   睿哥僵硬着身子,垂下头,低声道:“青墨,还妄你善待我六妹。”   魏廷茂拍拍他的肩膀,掷地有声:“子渊,此生我绝不负六妹妹。”   新娘一进轿门,敲锣打鼓的声音立马响起,曹霁光碰了碰宋天明,轻声道:“宣鹤,你细看青墨的手,是不是在发抖?”   宋天明眯了眯眼,低笑道:“你并未看错,六妹妹是青墨的心头好,从定亲到成亲不过一载光阴,他竟日日掰着手指过来,如今心想事成,焉能不激动。”   魏廷茂看着紧闭的轿门,心下一落,嘴角的笑意怎也遮不住,等了三载,盼了一载,终是将她娶进门,其中心酸,不足外人道矣,倘若此时此地,唯他一人,定要仰天长啸两声。   魏廷茂转头看向刘家众人,对其重重抱拳,随后走到坐骑旁,翻身一越骑在马上,大声道:“回府!”声音大的好似让满京城的人都听到,今日他不仅成亲,还娶了称心如意的媳妇,快哉!快哉!   一路敲敲打打,热闹无比,刘家众人直至迎亲的人马消失,方缓缓走回去,銮哥出其不意的拽了拽韩琛的袖子,耳语道:“五妹夫,你也是才高八斗的学子,即便对诗输了也不会落了颜面,适才为何不比试一番。”   韩琛摸了摸褶皱的袖子,淡笑道:“三姐夫,你怕是没跟六妹夫打过交道吧!”   “此话何意?”   “此人最是记仇!”   “你……”   韩琛淡笑道:“三姐夫,咱们都是过来人,当年娶媳妇的感受焉能不一样,再说魏将军娶了六妹,日后咱们便是连襟,还得相互扶持。”   “五妹夫,你这是话里有话?”   韩琛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三姐夫果然是聪慧人!”   “你到底打什么哑谜?”   “重振夫纲!”韩琛想了想,轻笑道:“不过妹夫瞧着,三姐夫怕是不需要……”   銮哥瞪大了眼睛,不明其意:“为甚我不需要?”   韩琛意味深长道:“三姐夫不是一直乐在其中!”   闻言,銮哥摸了摸鼻子,好吧!现下他的日子却是过得有滋有味,虽他媳妇时不时的无理取闹,但他就稀罕媳妇这古灵精怪的脾性,再说他娇妻幼子在怀,不该乐不思蜀吗?   韩琛看了眼喜不自禁的三姐夫,顿时脑瓜子疼,三姐夫莫不是以为在夸他!   少了吹吹打打的声音,镇国将军府顿时安静不少,黄姨娘看了眼不远处坐在案桌前描红的两个儿子,神色怅然道:“姑娘可是走了?”   绿衣小声道:“眼下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出门。”   黄姨娘眼里的泪水瞬间落下,低泣道:“姑娘出嫁了……”可她未能看到姑娘身着凤冠霞帔,未能拉着她的手细细叮咛,未能亲自送她出门,只因她地位卑微。   “姨娘莫要伤心,三日后,咱们姑娘回门,那时您就能看到她!”   “我知道……”   宴哥不经意抬头,正巧看到姨娘落泪,立即将手中的毫笔扔在桌上,蹬蹬的跑过去,大哭道:“姨娘,姐姐是不是离家了?”   黄姨娘泪雨婆娑,苦笑道:“你姐姐年岁大了,自是要嫁人,”摸着他的头,哽咽道:“就如你长大后,也会娶媳妇一样。”   祉哥坐在凳上,看看姨娘,又看看哥哥,哇哇大哭:“姨娘……姨娘……”姐姐离家,他很伤心,可看姨娘及哥哥流泪,他心下很是害怕,不由大哭出声,伸出双手让她抱。   绿衣走上前,抱着祉哥走到姨娘面前,黄姨娘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道:“姨娘的祉哥不哭……不哭……”可她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宴哥扯着姨娘的袖子,不住大哭:“姨娘,我要去找姐姐,姐姐是我的……”   “哥儿,你该长大了,日后不可这么顽皮,姐姐出嫁后,能指望的人唯有你。”黄姨娘怀中抱着一个,膝盖趴着一个,俱是啼哭不止。   刘仲修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本是在外招呼客人,可想到他们母子还是不放心,趁人不注意过来一趟,果不其然,母子三人抱头痛哭,抚了抚额,低叹道:“六丫头大喜的日子,你们不替她欣喜,怎还哭哭滴滴。”   黄姨娘忙背过身,低声道:“妾替姑娘欣喜……”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   宴哥见爹爹过来,从姨娘身上起来蹬蹬跑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袍,焦急道:“爹爹,您快将姐姐追回来……”泪珠沾在他的睫毛上,看着好不可怜。   刘仲修板着脸:“休得胡说!你姐姐是嫁人,日后又不是看不到她!”弯下腰,抹掉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道:“爹的宴哥可是男子汉,不可轻易落泪,知道吗?”   宴哥憋着嘴,哽咽道:“爹,儿子不想跟姐姐分开。”   “你姐姐年岁大了自是要嫁人,待她搬出去后,你可去看她,更甚至去她那小住一段时日。”   “真的吗?”   刘仲修含笑点头:“这样你就能时刻看到姐姐……”   祉哥紧紧搂着姨娘的脖子,更是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黄姨娘轻抚他的后背,小声安抚,见此,刘仲修心下极是熨烫,这些年珊儿将祉哥当做亲生儿子抚养,虽平日对他们哥俩一视同仁,可每每兄弟二人一同哭泣时,她哄的定然是祉哥,低头看向心绪飘远的宴哥,幸亏这小子是个心粗的稚儿,不然定会因此吵闹不休。   刘仲修抱着宴哥走到珊儿身边,轻声道:“青墨是个好儿郎,六丫头嫁给他定会顺心顺意过一辈子。”   黄姨娘眼眶含泪的点头。   “为夫知晓你为何伤心?”刘仲修坐在她旁边,轻拍宴哥的后背,轻声道:“此事是为夫对不起你,让你……”   黄姨娘打断她,轻声道:“老爷,前尘往事,说这些又有何用,姑娘嫁得良人,妾已很是满足。”   “你能想开最好……”事到如今,刘仲修唯有这般安慰她。   马车行至宁远将军府,招银招娣手中皆捧着东西,只听招娣轻声道:“姑娘,您饿不饿?”   刘湘婉轻声道:“不饿!”   怎可能饿!   犹记她披上红盖头前,三姐从盘子里拿过两块糕点,直接塞进她嘴里,念念有词道:“赶紧垫垫胃口,省的晚上洞房时没了力气。”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震的刘湘婉三魂丢了七魄,只见她脸色涨红,双颊微鼓,含糊不清道:“水……水……”   七姐赶忙倒杯茶水与六姐,虽她垂着头,脸颊却泛红不已,刘湘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嘴里的糕点也顺着茶水进入腹中,方拍拍胸脯,恼羞成怒道:“三姐,你不要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好不好?”   三姐啧啧两句,眼神在她身上来回审视,看的刘湘婉浑身发毛,皱眉道:“三姐,可是我说错话,为何这般看我?”   七姐不明所以,神色诧异的看着她二人,只听三姐意味不明道:“六妹,这没开过荤的男人就如那山里的野狼,眼睛泛着蓝光,垂涎嘴边的猎物,而你是他惦记许久,好不容易娶到手的人,自是……”咳了咳,讪笑道:“遂你还是多吃点糕点,省的到时没了力气!”   “三姐……”姐妹二人脸色通红,神色羞愧,三姐果然如大姐所说,说话越发不着调,偏偏三姐夫一直惯着她!   刘湘婉看着七妹,不光脸颊与脖子,整个人好似都要烧起来,忙道:“七妹,你不是说要送我荷包,来时匆忙落在院里,不如你回去拿给我,可好?”   此话一出,七姐如获重生,忙不迭道:“妹妹这就去给你拿……”说着落荒而逃。   七妹离开后,刘湘婉嗔怒地看着三姐:“姐姐成亲后,说话也太荤素不忌……”   “你懂什么?这叫夫妻情趣……”三姐话音一落,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些洞房之事,听的刘湘婉羞愧不已,捂耳躲避。   现下刘湘婉想到三姐说的话,耳根处还泛着红,成亲的三姐,说话太不知羞!   魏廷茂骑着坐骑喜气洋洋走在前面,曹霁光含笑道:“可是欣喜?”   魏廷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又不是没成过亲,何必多此一问。”   “你啊……你啊……日后我看是要成为夫为妻纲的人!”   “此乃我们夫妇之间的事,旁人无权置喙。”   宋天明含笑道:“明若,插手人家夫妻的事,小心遭雷劈。”   曹霁光摸了摸鼻子,夹紧马腿上前两步,耳语道:“青墨,你从未亲近过女人,今儿乃你洞房花烛夜,可有寻人温习过……”   魏廷茂眸光阴冷的看着他:“明若,你胆子越发大了!”   “兄弟这不也是担心你!”怕是洞房时闹出笑话。   魏廷茂冷哼,夹紧马腿大步离开,懒得理身后那二人,他又不是傻子,焉能坐以待毙,今晚的洞房花烛夜,就如他行军打仗一样,眼看敌人就在前方,焉能不将其彻底攻陷,至于鱼水之欢……他早买了此方面的书籍,且暗暗探究很长一段时日,遂今晚定能水到渠成。   到了宁远将军府大门口,只见魏府上下早已张灯结彩,红绸绕梁,魏廷茂翻身下马,喜娘上前一步,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新郎官,到了家门口,还不快踢轿门。”   魏廷茂颔了颔首,走上前轻轻踹了下,低声道:“六妹妹,出来了吧?”   刘湘婉脸色绯红,却也推开轿门,随后由着喜娘搀扶缓缓走出来,又将手中的红绸交给他,由他牵着踏过火盆,二人方慢慢走进去,从大门口到院门口皆铺着红毯,他二人携手走进去,沿路众人皆是小声窃窃私语。   众人皆在厅中等着他们,只见魏松与三公主坐在上首,他们嘴角并无笑意,脸色微僵,显然很不满意这门亲事,可事已至此,此门亲事乃是御赐,他们自是赶鸭子上架,浑身僵硬的坐在此处。   待他二人行至厅中,喜娘立在一旁,对上首二人福了福身,郎朗道:“良辰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刘湘婉随着喜娘的话木讷的跟着魏廷茂动作,待他们对拜后,自是有人起哄,粗犷道:“将军,快快掀开红盖头,让末将们瞧瞧新娘子是何模样?”   魏廷茂瞪了他一眼:“滚!本将军的媳妇只能本将军自己看,”大臂一挥,哼声道:“回家看你媳妇去!”   “可是将军,末将还没有媳妇啊,若不然您帮末将寻一位?”   “我的媳妇都是我费尽心机娶来,哪有功夫打理你。”   “将军,您太不人道了……”   闻言,厅中众人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魏松神色一怔,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次看到青墨笑的这般开怀,眸光不自觉瞥向新娘子,心下慢慢有了计较。   在看三公主脸色铁青,今儿老二成亲竟来了这么多人,而她宴请他们时,却是故意找理由搪塞,虽说风水轮流转,可这般人未免太见风使舵!   喜娘含笑道:“送入洞房喽!”扶着刘湘婉的手慢慢走进去。   去年来魏家,因陈年往事,魏大哥同魏大人起了争气,因此她并未逛过魏府,欣赏府中的景色,今儿蒙着红盖头的她,被喜娘搀扶,只觉数次左拐右拐方到了门口,赵妈妈早立在一旁,含笑道:“姑娘……”   “妈妈……”听到她的声音,刘湘婉莫名安下心来。   赵妈妈推开门,刘湘婉缓缓走进去,不一会儿屋中进来许多女眷,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二嫂,可是饿了?”   刘湘婉轻声道:“多谢小妹惦记,现下嫂子且不饿!”   “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嫂子若想知道何事,尽可问我。”   “多谢小妹!”   魏瑾兮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嫂子,我二哥脾气暴躁,日后还妄你多多担待。”   “妹妹放心,夫君答应过我,绝不对我发脾气!”   魏瑾兮脸色一僵,讪讪道:“这就好!”   不一会儿,魏廷茂缓缓走进来,眸光瞥了眼屋中众人,淡淡道:“既然我来了,你们……”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忙起身脚步匆忙的离开,唯有魏瑾兮呆站在一旁,讨好道:“二哥……”   魏廷茂淡淡道:“屋中唯有我与你嫂子,你呆在此处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二哥……”   “母亲好似给你定了亲,再过三月,妹妹也要出嫁,此番不回去绣嫁衣,还有闲心凑此热闹,莫不是母亲……”   魏瑾兮恼羞成怒,气愤的跺跺脚:“二哥,我再也不理你了!”此话她说过甚多,可每每都是记吃不记打,过几日便忘了。   魏廷茂瞥了眼立在门口的豆包,缓缓道:“守住门口,不许让人任何人过来!”   豆包躬身点头。   此时的喜娘自觉待在此处有些尴尬,可……只听魏廷茂轻声道:“你也出去吧!”   喜娘神色踌躇下,轻声道:“少爷?”   魏廷茂淡笑道:“本将军不在乎这些虚礼,余下事我自来便是。”   如此,喜娘唯有对其福了福身,脚步轻盈的退出去。   魏廷茂从桌上拿起喜秤,踌躇了一下,抖着手将她的红盖头掀开,入目便是刘湘婉喜笑盈盈的脸,他的心突然间安稳了,轻声道:“六妹妹……”   刘湘婉轻笑道:“魏大哥,可是欢喜?”   魏廷茂眸光发亮,紧紧盯着她,大笑道:“今儿是我出生以来最为欣喜的一日!”随即大步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酒端至她面前,轻声道:“喝过交杯酒,我们便是一辈子的夫妇。”   刘湘婉抬起芊芊玉手,接过酒杯,轻声道:“自然!”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羞涩,好似她没有嫁人,而在与人品茶说话。   魏廷茂坐在她旁边与她喝过交杯酒,即便六妹妹脸色涂抹了胭脂,他依然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以及……想到此,心下燥热不已,一口气将酒喝光,起身后匆匆道:“我去外面招呼客人,晚些时候回来陪你。”   刘湘婉含笑点头。   待他离开后,赵妈妈等人飞快进屋,只见姑娘神色自若的站在屋中,赵妈妈低笑道:“姑娘饿吗?桌上有糕点,老奴给您取一块。”   “无需!”刘湘婉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淡笑道:“妈妈,您比我们先到魏家,可有细细看过此府邸?”   赵妈妈轻声道:“老奴虽比姑娘早到半个时辰,可手中握着姑娘的嫁妆,焉有心思在意其他。”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打盆水来,我要洗脸。”   招银点了点头,走至一边拿起木盆出去,赵妈妈及招银伺候她脱下头上繁重的凤冠及厚重的嫁衣,身上没了这些繁琐的东西,顿时清爽不少。   正好招银端水进来,刘湘婉便将脸上的胭脂洗去,若是旁的新娘,许会担心还有女眷过来与她说话,可魏廷茂发话让大家离开,谁敢惹他不虞,贸然闯进来,遂刘湘婉方敢如此做。   直至日落西山,天色渐暗,刘湘婉方听到门外匆匆的脚步声,看向赵妈妈,低声道:“且去看看。”   赵妈妈躬身点头,刚走到门口就见姑爷进来,忙对其福了福身:“老奴见过姑爷。”   魏廷茂脸色微红,含糊道:“妈妈无需多礼,”随后看向其他两个婢女,淡笑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跟六妹妹洞房啦!”   此言一出,便是稳如泰山的刘湘婉也不禁臊红了脸颊,瞪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们先下去!”   赵妈妈尚好,招娣招银早羞得脸色通红,犹如滴血,匆匆对其行了一礼,脚步慌张的离开,出去时,又听到姑爷憨厚的声音:“娘子,为夫酒喝得有点多,腿有些软,你快过来扶扶为夫。”   她二人对视一眼,又慌张的垂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赵妈妈是过来人,淡笑道:“今晚不用你们执夜,各自去休息吧!”   她二人含笑点头,脚步匆匆的离开。   刘湘婉坐着没动,依旧靠在床边看着杂记,魏廷茂知此计不成,便晃晃悠悠的走过去,坐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眉眼,喃喃道:“为夫终于娶到你!”   刘湘婉放下书籍,淡淡道:“这回不用担心煮沸的鸭子飞了!”   只见魏廷茂脸色一僵,讪讪道:“此话你从何处听来?”   “你说呢?”   魏廷茂垂下头,暗暗磨牙,这个子渊……终有一日,让他尝尝自食恶果的后果!   魏廷茂抬头看着眉眼清秀的她,抬手将她额头的一缕碎发别致耳旁,轻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愿携你之手共度一生,共赏这人世间的繁华。”   刘湘婉耳根终于泛红,低声道:“看样子,你清醒的很。”   “哈哈……”魏廷茂闻了闻自身的酒味,含笑道:“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刘湘婉嗔怒道:“惯会使阴招!”   话音一落,只看他眸光紧紧盯着刘湘婉的亵衣。   六湘婉脸色一红,紧紧握住衣领,怒声道:“你看什么呢?”   魏廷茂含笑道:“六妹妹,为夫为你念首诗如何?”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听!”   可这厮焉能听进她的话,盯着她缓缓吟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知我念的可对?”   “你……你……你还要不要脸?”   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为夫要不要脸?” 第186章 老魏娶媳(三)   “你这是……”   魏廷茂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 轻声道:“你感受到它剧烈的跳动吗?”   刘湘婉身子一僵,缓缓道:“它若不跳, 你就出事了!”   魏廷茂抚了抚额,低沉道:“六妹妹,从不知你这么煞风景。”   “我实话实说而已, ”刘湘婉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不过实话往往最是难听!”   魏廷茂眸光一转,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睡吧!”   刘湘婉眼神闪躲,忙道:“你一身酒味,还是赶快去洗洗吧!”   “不过是衣裳沾了些酒味, 我手下的将士们要灌我酒, 都被明若与宣鹤挡住!”   见他纹丝不动,无奈之下刘湘婉推攘他:“赶紧去,一身酒味熏得我头疼!”   魏廷茂无奈的起身:“耳房可备有温水?”   刘湘婉故作不在意,拿起手边的杂记继续翻看,淡淡道:“早已让人备好。”   魏廷茂离开后,刘湘婉迅速把杂记扔在一边, 脚下一瞪直接将鞋踢了老远,手脚飞快的跑到床上,将大红锦被裹在身, 让其不露一丝缝隙,其实她更想唤赵妈妈进来说话,可想到那厮的脾性, 立马断了此念想,适才那厮看她的眼神果然如三姐所说,山里的恶狼下山了,它眸光发狠发亮,每与他的眸光对上,心下便止不住的哆嗦。   宴请的客人们陆续离开,三公主冷着脸去往魏松的书房,对其发了好大的怒火,低吼道:“老爷,你看到了吧?”   想到今儿青墨对他的态度,魏松心下也不好受,低叹道:“事已至此,你发在大的怒火也无济于事!”   三公主甩袖冷哼:“本宫知晓你心中作何打算,可你要知晓,现下老二不过是小有所成,便不把你我放在眼里,终有一日,他如何对本宫,便会如待你。”   “无论他心里如何想,咱们不招惹他便是……”   三公主不住冷笑:“本宫犹记你去年允诺之事,老二成亲后,便会让其搬出府中,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本宫,遂本宫忍了他一年,并未寻他的麻烦。”   魏松脸色一僵,垂下头,低叹道:“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   三公主脸色微缓,今儿老二成亲,当着众人的面,她极其给他的面子,可他呢?言语间处处暗讽,神色间处处蔑视,莫不是以为众人是瞎子、聋子,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老爷,如今宁远将军府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只看谁在你心中更为重要。”   “你们就逼我吧!非要把我逼死,你们才欣喜不成?”   “无论你心中作何猜想,本宫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老二留,本宫带孩子们搬去公主府,本宫留,老二就立马给本宫滚出去!”   魏松捂胸咳嗽,低声道:“明日我们喝过他媳妇敬的茶,为夫就跟他们说,还不成吗?”   “既这般,本宫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三公主扯了扯嘴角,带着向嬷嬷离开。   回去路上,向嬷嬷低声道:“公主,您为何不让老爷回房?”   “本宫心底的怒火不过暂时压下去,万一他说了某句让本宫恼火之言,大吵一架,闹得府中人尽皆知,待老二媳妇知晓后,心里还不定如何嘲笑本宫!”   向嬷嬷低叹:“不过适才您有句话说的甚对,二少爷确实搬出去最为好。”二少爷不是好相与之人,如今又娶了心机颇深的刘家姑娘,日后他们夫妇联手,公主怕是难以对付,还不如趁此机会,逼得老爷让其搬出去,至少大家能相安无事。   只是不知老爷心底作何打算……   魏东躬身走上前,倒杯茶水与老爷,轻声道:“老爷,您身子不好,莫要太过多思多虑。”   魏松长叹一声:“这个家早晚都要散啊……”   “您万不可这么想,府中由您坐镇又怎会散呢?”   “一个个皆暗藏祸心,恨不得亲手将对方弄死,方解心头之恨,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魏松愁容满面道:“倘若青墨伤了公主,势必惹怒尧哥三兄妹,倘若公主心有歹意伤了老二媳妇,青墨怕是会不管不顾……”   去年公主宴请老二媳妇来府,青墨当着刘家女眷的面狠狠驳了公主的威严,公主余怒未消,便着人对付老二媳妇,若不是他提前知晓此事,出手止住,说不得如今是何光景,遂现下想想还后怕不已……   “老爷,老奴也觉得倘若二少爷搬出去,府中就太平了……”魏东觑了觑老爷的脸色,小声道:“这样您就不用多思多虑,诸多谋划。”   “可他一旦搬出去,便再也不会回来!”   “你……”   魏松挥挥手,颓然道:“此事容我想想……”   魏廷茂在耳房沐浴,拿着木瓢舀着水冲刷身子,心里不住想着六妹妹的神情,面色虽强装淡定,眼神却不住的闪躲,可见其羞涩难当,即便这样,他也不会放弃放在嘴边的肉,倘若他不吃,岂不是傻子!   待魏廷茂身着白色亵衣出来,看到刘湘婉早已躺倒床上,眉眼一挑,揶揄道:“想不到六妹妹这么迫不及待?”   这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湘婉磨了磨牙,恼怒道:“你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魏廷茂披着长发缓缓走过来,临近床边,低笑道:“今晚我任你为所欲为,绝不反抗!”   刘湘婉脸色爆红,恼怒道:“你不要脸……”   “如果我脸皮薄,你早被旁人定了去,焉能与我拜堂成亲,焉能躺在我的床上,”魏廷茂坐在床边,轻笑道:“一直以来,乃是我追着六妹妹跑,未料你我成亲后,六妹妹这般心急想要与我洞房,繁衍子嗣……”   再不能任这厮颠倒黑白!   刘湘婉脸色涨红,恼羞成怒的坐起来,将锦被包裹住身子,指着他气愤道:“你在这样胡说八道,今晚就去旁边的矮榻上睡。”   魏廷茂斜了眼旁边的矮榻,淡笑道:“六妹妹倒是提醒了我,有了香温玉软的媳妇,谁还愿意躺在冷硬的矮榻上,明日我就唤人将其扔掉!”   闻言,刘湘婉瞪大了眼睛,恨声道:“你无赖!”   魏廷茂挪了挪身子,双手一抬放下床边的帷幔,床上瞬间昏暗不少,随后他脱了鞋钻进去,刘湘婉如临大敌,捂着锦被缩在墙角,喃喃道:“你……你……”这般形势下,她焉能不知这厮的打算,可她即便重活一世也是头次大姑娘上花轿,与男人洞房,怎能不害怕!   魏廷茂扯了扯锦被,奈何她咬牙死死拽住,一时间竟没被他扯动,心思一转,慢慢松开手,只见对面那个小人深深舒了一口气,见此,他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六妹妹,今儿咱们成亲,心中可是欢喜,日夜盼着,终于将你娶到手,成了我的媳妇。”   刘湘婉身子一僵,怒声道:“你的手作甚!”   魏廷茂眉眼轻笑:“摸我媳妇的脚!”   “你……龌龊!无耻!”刘湘婉想要将脚缩回去,怎奈他不肯松手,气急之下,怒声道:“痒!赶紧松开!”   这厮太可恨!   不仅摸她的脚还渐渐有往上的架势!   不知为甚,刘湘婉有种被蛇缠上的感觉,阴冷!发麻!   魏廷茂趁她晃神,迅速将她手中的锦被扯开,待手中没了遮掩之物,刘湘婉慌乱的不知所措,入目一看,锦被被他扔到床头那边,倘若将其取回势必从他面前爬过去,这样岂不是称了他的心,遂一只手捂住衣领,一只手指着他,恨恨道:“你休要得寸进尺!”   二人僵持不下,刘湘婉气愤之下,拿脚狠狠踹他。   未料这人力气太大,一只手就将她拉了过去,魏廷茂大臂一挥,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对着她耳朵,呢喃道:“如今你人都是我的,还想往哪里跑?”   “你……”果然是我为鱼肉,他为刀俎,这厮说话未免太霸道直接了!   “今儿的我真是快哉!活着这么多年,唯有此时此刻,方觉得这世间我不再是一个人!”   “日后你我夫妻一体,咱们有肉同吃,有苦同受,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便不会放开你的手。”   “六妹妹……”   “倘若你负心,咱们便各过各得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你想置办通房妾室,我皆随你心意。”   “怕是你永远也等不到这一日……”魏廷茂眸光发亮,出其不意的推开她,生生吓了她一跳,恼怒道:“你又要作甚?”   只见魏廷茂大嘴一咧,白牙一露,对其脸颊就是一口,随后又回味般添了添嘴唇,啧啧道:“香!香!香甜无比!”   刘湘婉一把捂住脸,不可置信道:“你……你这是亲吗?”分明是用牙啃好不好?她都感到脸颊一疼,也不知是不是红肿了。   魏廷茂脸色一僵,呆愣道:“弄疼你了?”抬手拿掉她的手,果不其然,脸颊红了一块,他心下自责,脸色更是难掩心疼之色,慌张道:“六妹妹,我头次亲姑娘的脸,下嘴没个口重,不过你放心,有了此次的教训,下次定能驾轻就熟,再不会亲疼你。”   “你当真没亲过人?”刘湘婉强忍着笑意。   魏廷茂淡笑道:“之前想着建功立业,有了作为只是要娶一房称心的媳妇,”眉眼一挑,焉能看不出她嘴边的揶揄,恨声道:“便宜你了!”   “你确定?”   “不行,再让我亲一口?”   “你还要不要脸?”   魏廷茂皱眉:“作甚总说这句话?若我故作清高,咱们怎你侬我侬,繁衍子嗣,再说成亲不就是要做些敦伦之事,”声音一顿,揶揄道:“不过是亲你一口,瞧把你吓得,待会我还要对你为所欲为呢?”   刘湘婉身子一颤,讪讪道:“魏大哥,今儿咱们成亲,俱是从早忙到晚,不如……”   魏廷茂眼睛一瞪:“大家都等着我洞房的好消息,焉能什么也不做!”   “说到此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理直气壮。”   “你是我媳妇,你不让我碰你,难不成让我去找别人?”   “你……你……蛮不讲理。”   书上说,女子都不喜蛮横的莽夫!   且他上床至今,六妹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既如此,那他温柔些,这样六妹妹总会欢喜吧!   只见魏廷茂收起身上的威压,神色放松的半靠在床榻上,对其挥挥手,淡笑道:“过来?”   刘湘婉后退两步,身子抖了抖,颤声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既你不喜霸王硬上弓,那我便学翩翩贵公子,对你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你……”   话还未说完,便见魏廷茂眼睛一眯,轻笑道:“六妹妹……”   好汉不吃眼前亏!   顺他者昌,逆他者我亡!   刘湘婉僵了僵,思索再三,方缓缓爬过去,只见他大臂一挥又将她纳进怀里,感慨道:“这才是人过得日子!”媳妇儿子热炕头!   “魏大哥……”刘湘婉趴在他怀里,身子既麻又冷,不由道:“你能不能把手拿下去……”   魏廷茂置若罔闻……   刘湘婉身子一僵,按住他为非作歹的手,商量道:“去吹灯……”   魏廷茂眼睛一亮,嘴角再也抑制不住笑意,轻快道:“原来六妹妹比我还心急……”也不待她回答,掀开帷幔,光脚下地吹了火烛。   刘湘婉只是想长痛不如短痛,这厮好不容易娶到她,今晚势必要开荤,且他适才的动作,没吹蜡烛就差点将她摸光扒光,遂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以绝后患,待他掀开帷幔进来,皱眉道:“还有亮光……”   “那是龙凤烛,那个可不能吹,要点燃一夜……”   “没想到你还信这个……”   魏廷茂淡笑道:“不是常说心诚则灵吗?”成亲当日的龙凤烛意义非凡,其一让其燃着一夜,可延续香火传承,其二谁的蜡烛先灭,谁便会先走,遂这两根龙凤烛,他早让豆包将他的那根剪短,让其先行熄灭,这辈子他受够跟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遂真到那一日,他想快她一步,虽留她独活在这人世间,也不想这世间没了她,而他独活着。   这时的刘湘婉趁他下床的功夫,又将锦被裹在身上,魏廷茂淡淡一瞥,便将她整个人连同被紧紧抱在怀里,大笑道:“老子终于要跟我媳妇洞房了!”   此话一出,刘湘婉脸色涨红,急的想要伸手捂住他的嘴,怎奈连人带被一同被他裹进怀里,恼羞之下竟听到他心口传来阵阵的轰动声,竟莫名让她心安。   赵妈妈站在外面,脸色微红,心下却止不住替姑娘欢喜,姑爷这般看中姑娘,日后定会对她一心一意,呵护备至。   “你还能要点脸吗?”刘湘婉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魏廷茂依旧垂着头,孜孜不倦的继续奋斗!   “魏哥哥……”   魏廷茂手下一顿,继续忙活不停!   “相公……求温柔……”   魏廷茂身子僵了僵,眼神好似化成水,柔的不成样子,低声道:“你唤我什么?”   刘湘婉见有戏,忙脆声道:“相公!”   “再叫一声……”   刘湘婉如鹦鹉般重复好几遍,脆声道:“相公……相公……相公……”话音一落,又道:“明日咱们还要给父亲敬茶,还是早点睡觉吧!”   魏廷茂轻声道:“父亲新不新喜,我不知道,但是有人定是火冒三丈,气急败坏!”   “正因此,我们才要早些歇息,明日好看看她到底气到如何?”   “六妹妹,可是在转移话题?”   刘湘婉弱弱道:“魏大哥当了一日新郎官,你不累吗?”   “怎么?你累了?”   刘湘婉迫不及待点头:“天微亮,我就被喜娘唤醒,随后由着她梳妆打扮,然后又被母亲教导规矩,一直跟你拜过堂,回到新房才安下心来,能脱掉厚重的嫁衣及凤冠歇息会儿。”   “为夫也想心疼你,可为夫娶媳妇,如果光看不动就好比,哪日我行军作战之时被敌人抓住,被其慢慢这折腾死。”   “你……你就不能换个比喻?”   魏廷茂低笑道:“我乃将士,早晚生死看的极淡,不过如今娶了你,自是要好好跟你过一辈子,待他们老去,葡萄树下,含饴弄孙,想想为夫便恨不得这日子过得快些……”   刘湘婉神色飘然,低声道:“焉何不是?想想那样的日子真美啊……”   “六妹妹放心,为夫许诺你之事,绝不会失言。”   “魏大哥,你我成亲后,还妄你珍惜身体,我不想……”   “怎么?适才还唤我相公,如今却又是魏大哥?”魏廷茂将她额头的碎发捋到耳边,轻笑道:“你这小妮子未免太过河拆桥。”   “相公……”   魏廷茂眼睛一眯,低声道:“我会珍惜我的这条命,好用它来珍惜你。”   刘湘婉侧过头,羞涩道:“记住你说的话……”   “诺言不重要,且看我日后的行为!”   所谓有志者事竟成!   既动嘴不成,那他便动腿!   势必完成繁衍子嗣的大计!   刘湘婉脸色涨红,低声道:“日后你定要对我对我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我魏廷茂绝不负你。”   刘湘婉抬手遮住他的眼睛,轻声道:“好。”莫要在这般身轻的看我,我怕,很怕,既怕你对我太好,而我未能对你付出全部感情,又怕我对你付出所有情意,而你得到我之后,对我弃之不顾。   魏廷茂随即大被一蒙,二人你叠我,我叠你,作成堆。   刘湘婉脸色涨红,低声道:“你……你……轻点……”   魏廷茂开了荤,方知晓为何男人都喜醉死在温柔乡,这滋味果然能让硬汉绕指柔,柔声道:“时辰还早,咱们还可以继续……”   闻言,倘若刘湘婉身上有力气,定然狠狠将其踹到床下,这厮太过得寸进尺,从来都是好酒慢慢品,好菜慢慢吃,他倒好!好日子皆可一天过,这是有今日没明日,忙拦住他,轻声道:“咱们可是要过一辈的夫妻,日后的路还长着,咱们慢慢走便是……”   魏廷茂见她说话有气无力,到底心疼她,轻声道:“好,为夫不在折腾你。”   刘湘婉眉眼一笑,娇笑道:“多谢相公!”   只苦了她的老腰,明日还得给公婆敬茶,也不知她能否走动路。   待魏廷茂神清气爽,一脸满足之色,刘湘婉早已累的昏死过去,他摸了摸她额头的虚汗,低声道:“为夫抱你去沐浴可好?”   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只见魏廷茂轻手轻脚掀开帷幔,从床边拿过亵裤套上,光着上身抱着她去耳房,方缓缓开口:“来人……”   门外的赵妈妈听到传唤,轻轻推开门,垂着头进去,久听不见动静方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瞥床边,空无一人,而屋中散发着一丝靡靡的味道,只见她眼里的喜意甚重,侧耳倾听方缓缓走至耳房,轻声道:“姑爷……”   魏廷茂冷着脸,淡淡道:“妈妈唤人进来,收拾下被褥,还有端热水进来。”   赵妈妈见姑娘被姑爷包裹在怀里,想必……姑娘累的不省人事,又见她额头沾了些许碎发,不免有些心疼她。   赵妈妈躬身点头,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魏廷茂抱着刘湘婉坐在一旁,细细端详她的脸,抬起粗犷的大手从她的脸颊抚摸至她的下巴,只听她呢喃一声,将头埋进他胸口继续睡,见此,魏廷茂不由越发抱紧她,怀中的小人是他费尽心思娶来,自是要珍之重之,这世间唯有他可欺负她,至于旁人……胆敢碰她一根手指,定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一会儿,便听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待几人进来,赵妈妈冷着脸,训斥道:“脚步放轻些,小心惹怒爷,有你们苦头吃!”她跟随姑娘陪嫁过来,整个院子除了姑娘与姑爷,便是她说话有分量,遂从明日起,她定要打理好这院子的大小事宜,不让姑娘费一丝心神。   待两个老妈妈在木桶里倒满温水,魏廷茂方淡声开口:“下去吧!”   两个老妈妈对其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内室,赵妈妈着人重新换了被褥,待姑爷与姑娘沐浴后,便可安心入睡,只是姑爷折腾到这个时辰,也不知明日姑娘能否起来……为了不被三公主诟话,明日她还是早一刻钟唤姑娘起床吧!随后带人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魏廷茂率先进去,见水温适宜方抱着她一同沉下身子,因知晓她腰酸,便伸手替她不住按摩,果不其然,刘湘婉眉眼舒展,喃喃道:“这是哪?”   魏廷茂淡笑道:“睡吧!一切有为夫在!”   刘湘婉困顿难挨,依言闭上眼,由着魏廷茂折腾,待他擦干二人身子的水渍,方抱着她回到床上躺下,又让其枕着他的胳膊继续睡觉,他则慢慢抚摸她的后背,感慨道:十年磨一剑,仍能利剑出鞘,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与他而言,自是水到渠成,不亦乐乎。   既然成了亲,知晓其中的滋味,日后自是每晚都要鼓弄媳妇……   倘若熟睡中的刘湘婉知晓他的这个念想,定是一脚将他踢飞!   翌日一早,赵妈妈在外轻声道:“姑爷,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去请安了……”   只见魏廷茂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趴在他怀中,大腿斜跨在他身上的人,无奈的笑了,看着平日文文静静的人,没想到睡姿竟这般出乎人意料……轻手轻脚的拿开她的手脚,见其翻个身继续酣睡,方掀开帷幔踢着鞋走出去,推开门,低声道:“无需唤她,让她继续睡。”   赵妈妈脸色一僵,小声道:“姑爷,今儿姑娘要敬茶给……”   魏廷茂淡淡道:“有何关系?”   闻言,赵妈妈自是喜不自禁,姑爷这般体谅姑娘,她焉何要反对,遂躬身含笑道:“老奴明白。”   魏廷茂点了点头,将门关上,掀开帷幔又重新躺了进去,将睡得酣甜的小人楼在怀中,轻声道:“睡吧……”   直至日上三竿,刘湘婉方大梦初醒,睁开雾蒙蒙的双眼看了眼头顶,眨了眨眼睛,红色!怎会是红色!她的床幔不是藕粉色吗?随后猛地坐起来,狠狠拍打额头,她怎给忘了!昨儿她成亲,今儿是她给公婆敬茶的日子,再看诺大的拔步床,唯有她一人,脸色骤变,慌张道:“妈妈?招娣?招银?”   赵妈妈听到里面的声音,忙推门进去,就见姑娘衣衫凌乱的坐在床上,忙道:“姑娘,您怎么了?”   刘湘婉忙扯着她的胳膊,焦急道:“妈妈,现在是什么时辰?”   赵妈妈身子僵了僵,垂下头,低声道:“辰时三刻!”   什么!   刘湘婉脸色一变,忙从床上爬起来,慌张道:“妈妈怎没唤我起床?”明知她要去敬茶,还让她肆意贪睡,这不是想着她,而是在害她。   赵妈妈轻声道:“姑娘,你所担忧之事,老奴焉能不知,不过……”声音一落,眉眼带笑:“不过姑爷发话让您继续睡,老奴又怎敢随意置喙!”   刘湘婉仰天长啸:“他这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真真是破罐子破摔!”   “姑娘……”   刘湘婉揉了揉额头,缓缓道:“伺候我穿衣!”   这时,魏廷茂从外面走进来,见她无精打采的坐在床边,快步走去,轻声道:“身子可还疼……”   这人……这人……众目睽睽之下,怎如此不知羞!   “你就不能要点脸吗?”脸皮厚如城墙,可她脸皮薄,薄的好似一张纸,一戳就破。   魏廷茂淡笑不语,瞥了眼众人,淡淡道:“伺候奶奶穿衣,”又看向招娣,淡笑道:“你且去厨房,让她们将早膳送来。”   刘湘婉扯了扯他的衣袖,慌张道:“咱们还要去敬茶,哪有功夫吃早膳。”   魏廷茂拍拍她的手,淡笑道:“无需担忧!”   “你可是跟他们解释过?”   解释?   他可不是会解释的人!   魏廷茂淡笑道:“他们又不是傻子,倘若我们不过去,他们愿意等就等着,不愿意自是打道回府!”   “这样不好吧?”   魏廷茂斜了她一眼,淡笑道:“还是说你有何法子?”   说到底还是因她贪睡,起晚了,遂事到如今,她能说甚!还有脸说甚!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马屁道:“自古妻为夫纲,妾身自是听相公的话。”只是不知魏家两霸是否会气炸天!   门外,向嬷嬷求见,魏廷茂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淡淡道:“进来吧!”   向妈妈进去后,眼神不敢随意乱撇,余光看到二少爷的身影,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老奴给二少爷,二奶奶请安!”   “此番过来,有何事?”   向嬷嬷低声道:“二少爷,老爷唤老奴过来,是想问二奶奶何时过去敬茶?”   魏廷茂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可是二少爷……”   魏廷茂下巴微抬,眯着眼睛,阴冷道:“怎么?我的话你也敢置喙?”   向嬷嬷身子一颤,低声道:“老奴不敢,老奴这就回去禀告!”躬下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   再看屋中众人,皆垂着头,大气不敢喘,招银尚好,可招娣见识过姑爷的手段,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刘湘婉低叹道:“切莫这般吓人!”   魏廷茂瞥了眼瑟瑟发抖的招娣,淡淡道:“还不去厨房!”   招娣神色踌躇,见姑娘点头,方飞快离开。   魏廷茂见六妹妹要下地,起身上前,躬下身子为其穿鞋,见此,刘湘婉不自觉缩了缩脚,焦急道:“别,别,我自己来!”   赵妈妈也道:“姑爷,还是老奴来吧!”   魏廷茂头也未抬,拿过她的脚,轻声道:“为夫为夫人穿!”亲自给她穿鞋,又将她抱到梳妆台,方轻声道:“赵妈妈,你等过来服侍吧!”   大约半盏茶功夫,招娣带厨房的人过来,二人手中端着膳盒,进来后福了福身,方轻手轻脚打开膳盒,将膳食一样一样摆放在桌上,临出去前,本想偷偷瞧瞧二奶奶的面容,竟对上二少爷阴冷的眸光,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带着满身惧意退下。   整理好仪容的刘湘婉走过来,看到桌上的膳食,眼睛微亮,喜不自禁道:“都是我喜欢吃的早膳!”   赵妈妈含笑道:“姑娘,这些都是姑爷吩咐厨房给您做的。”   刘湘婉‘咦’了一声:“你特意着人做的?”   魏廷茂拿起筷子,夹了一只包子与她,淡笑道:“赶紧吃吧,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打!”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你可会为我出头?”   “犹记去年为夫替你出头,不是让你训斥一番,今儿……”魏廷茂夹了口小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淡笑道:“今儿且看你,不是吗?”   昨晚消耗太多力气,刘湘婉腹中早已空空,狼吞虎咽的咬了一口包子,三两下便咽了下去,缓缓道:“我是谁的媳妇,谁自然替我出头!”   魏廷茂含笑道:“不错!”   有他在,她有何可担忧,遂漫不经心的与其说话,轻声道:“咱们这么晚过去,公爹许是不会说什么,公主……”   魏廷茂冷哼:“今儿就是要狠狠打她的脸。”   刘湘婉点了点头,此处毕竟是魏家,她初来乍到,还是听眼前这个地头蛇的话,他让作甚便做甚,既省得她操心又能趁机窥探魏家的局势。   豆包缓缓走进来,魏廷茂瞥了眼众人,轻声道:“你们先下去。”   赵妈妈等人躬身退下。   “出了何事?”   豆包低声道:“少爷,适才奴才去打听,公主发了好大的怒火?”   刘湘婉咀嚼的动作一愣,慢慢看向魏廷茂,只见其眉眼微冷,嘴角冷笑,轻声道:“父亲可有说甚?”   “老爷只是说您行事不知分寸而已。”   “我焉能似他这般面面俱到!”魏廷茂眯了眯眼,淡笑道:“不过唯有父亲这般,才能如此左右逢源吧!”讽刺意味甚浓!   刘湘婉低声道:“长辈的事咱们莫要置喙,总之没惹到你,自是其热融融的一家人。”   魏廷茂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六妹妹说的有理。”   夫妇二人用过早膳,魏廷茂并未带她去正厅,而是带她去了魏家宗祠,刘湘婉眉眼一挑,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与其一同跪下,只听他低笑道:“娘,昨儿儿子成亲,今早带媳妇过来看您。”   刘湘婉对其恭恭敬敬磕了一头,清脆道:“魏刘氏湘婉拜见婆婆。”   “娘,您可喜欢她?”魏廷茂轻笑道:“她比您坚强,比您勇敢,比您爱护至亲,日后儿子有她相伴一生,此生足矣。”   话到此处,刘湘婉轻声道:“婆婆且放心,只要相公对妾身一心一意,绝不有二心,妾身如何待至亲,便如何待他,日后定不让他觉得身边无人可依靠,形影单只。”   魏廷茂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此生我绝不负你!”   他们夫妇去宗祠拜见青墨她娘,三公主知晓后,狠狠摔掉手中的茶杯,怒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魏松低叹:“青墨怎如此不知分寸!”   三公主双目阴狠:“看见没?昨儿老二不仅众目睽睽之下打本宫的脸,今儿更将本宫的颜面踩到地上,”狠狠扣着手心,冷冷道:“她娘是个什么东西,死后让她进魏家宗祠,已是本宫大发善心,没想到竟惹出今儿这般的祸端。”   闻言,魏松猛地站起来,怒声道:“公主,你怎能这么说!她也是我的发妻,如何就进不了魏家宗祠!”   好!好!很好!   “她是你的发妻,那本宫呢?”三公主厉声道:“你们父子要将本宫践踏到何地步才肯罢休!”   “你……”   三公主脸色铁青,冷笑道:“既然老二夫妇在那等着本宫,本宫自是要过去与他们会一会,”眸光看向向嬷嬷,冷笑道:“咱们走!”   魏松忙唤:“公主……”   三公主身形一顿,淡笑道:“老爷,你还不快跟上来,你可是老二的亲父,他便是不念及本宫这个嫡母,总不能忘了您吧!”   尧哥三兄妹互相看了看,终还是跟过去,生怕二哥欺负他们娘!   魏家宗祠,魏廷茂淡笑道:“一转眼,儿子已有十年未来拜见您,想必您心里定然骂儿子心狠、不孝,”声音一顿,苦笑道:“可儿子心有怨言,父亲那般薄情寡性,您为何还要为了他泪下沾襟,最后郁郁而终。”   “父亲在重要,焉能比得上您的孩儿们?”魏廷茂从刘湘婉手中拿过丝帕,慢慢擦拭他娘的牌位,轻声道:“没娘的孩子活的最是凄苦,可这些娘许是从来没想过吧?”   “相公……”   魏廷茂眼眶微红,低声道:“我与娘十年未见,你就让我跟她说说心里话吧!”   刘湘婉低叹道:“往事如风,斯人已逝,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魏廷茂轻声道:“娘,如今儿子心底的怨念已平复大半,日后年年过来拜祭您,”将他娘的牌位慢慢摆正,拉着六妹妹的手,对其跪下,轻声道:“娘,儿子知您心里怨恨儿子,怨儿子不来看您,儿子知晓错了,从今以后,年年带媳妇过来拜祭您,可好?”   这时,三公主踏声而来,轻声道:“本宫从不知,青墨这么有孝心,这些年来若不是本宫打理魏家宗祠,你娘牌位上的灰尘还不定落下多少。”   魏廷茂恍若不闻,对着他娘的牌位恭敬的磕头,方拉着六妹妹起身。   刘湘婉起身后,看到匆忙跟来的魏松,对众人福了福身:“父亲,母亲。”   一句话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摆放的明明白白。   三公主眯了眯眼,轻笑道:“果然是刘家老太爷教养长大的人,这份眼力见与心智,旁人不及矣。”   “多谢母亲夸奖,”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祖父却是时常这么夸我。”   闻言,众人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只见她眸光清亮有神,神色自若,毫无畏惧之色。   三公主脸色一冷,冷笑道:“好个先声夺人!”   刘湘婉自是不害怕,魏大哥跟魏家人早已势同水火,她自然夫唱妇随,又何必跟他们打官腔,若你耍横,我比你横一分,若你耍狠,我也不差你多少,若你比人,我相公怕是甩公爹十条街,遂她有何可怕!有何可畏惧!   魏廷茂淡笑道:“不错,我的人就该仰首挺胸,旁人再横又如何,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上跳下窜罢了!”   “老爷,你听到了吧!”三公主信步上前,慢慢走至魏家众人的牌位前,看到魏廷茂他娘的牌位,眼睛眯了眯,淡笑道:“老二,即便我是秋后的蚂蚱,可我捏死你,或者说……”趁人不注意,拿起他娘的牌位,对其晃了晃,只听‘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再看魏廷茂与魏松脸色瞬间惨白,魏松更是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看着地上碎成两半的牌位,身子猛地往前栽过去,重重摔倒在地。 第187章 撕破脸面   “老爷, 你怎么了?”   “爹,您怎么了?”   魏松及尧哥三兄妹忙跑上前扶起他们爹, 便是三公主都被魏松这一摔吓得面色发白,不自觉上前一步。   再看魏廷茂阴沉着脸,气势汹汹的走上前, 却被刘湘婉一把抱住她的腰,焦急道:“相公,咱们还是先将婆婆的牌位捡起来吧!”   魏廷茂身形一顿,眸光阴冷的盯着三公主,只见其身子颤了颤,强装镇定道:“怎么?还想杀了本宫不成?”话中带着一丝挑衅的味道!   只见魏廷茂弯下腰将她娘的牌位拾起来, 冷笑道:“今儿你所做之事, 他日我必让你付出代价。”   “不用等他日,本宫就站在这,你能奈我何!”   “你莫……”魏廷茂被她激的上前一步。   刘湘婉忙拉过他,淡笑道:“母亲,我们是小辈,焉能对您作何忤逆不孝之举, ”话音一顿,看向公爹那边,焦急道:“母亲, 您还是快去看看父亲吧?此事说到底因您起,倘若父亲有个好歹,您身上难免沾惹是非, 再且若父亲身子抱恙,相公与我定要在床前尽孝,到时……”   本是大好的局面被眼前这个小贱人给破了,真真是可恨至极,没错!她就是故意为之,故意惹恼老二逼他动手,只要他抬手碰了下她的头发丝,到时……御史弹劾,满朝文武口风立时就变了,定能逼得圣上治他的罪,届时他再会行军打战又如何?圣上怎可能为了他堵住悠悠众口。   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小贱人给搅合了,可恨!去年她就不该听从老爷的话饶她一命,如今肠子都悔青了,无论何时何地,她就不该心慈手软,更不该为了老爷,置她与孩儿们于危险之中。   “你威胁本宫?”   “儿媳怎敢!”   魏廷茂抱着他娘的牌位,冷笑道:“便是你摔了我娘的牌位又如何,也改变不了你堂堂的大凉国公主是继室入门,当年你看不上英俊潇洒的谦谦公子,非要嫁与已成了亲,有了子嗣的宁远将军,逼的他原配变成妾室,嫡子变成庶子,这一切就是因为你的自私。”   “放肆!谁允许你胡说八道!”   “这不是满京城众所周知之事,”魏廷茂看向围着他爹的三兄妹,淡笑道:“这些年你遮遮掩掩,当真以为你的儿女不自知吗?”   三公主僵硬着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三个儿女,只见他们脸色惨白,神色颓丧,此事旁人不说破,他们只装作不知,如今却被二哥当众提起,一时间他们心下慌乱,不知所措。   而此时的魏东早背起老爷匆匆往外走。   尧哥脚步踌躇,想要跟上去又挂念他娘的安危,低叹一声走上前,拉着她娘的袖子,小声道:“娘,咱们去看看爹吧!”   三公主动也未动,呆愣道:“你们早就知道?”   不仅尧哥便是其他两兄妹纷纷垂下头,低声道:“娘,没有您又焉能有我们,遂无论您作甚,儿子都不会置您于不顾。”   闻言,三公主眼眶微红,含笑道:“此生本宫有你们三个儿女,已是心满意足!”随即看向魏廷茂,收敛嘴角的笑意,冷冷道:“本宫以前说过,世上之事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你娘由嫡妻变成妾室,只因她出身卑微,不能与皇室抗衡,而我从出生的那一日,便注定是皇室的公主,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唾手可得,你爹不过是这人世间的一个男人,本宫为何不能将其纳在羽翼之下,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我乃是大凉国的公主,自幼受先皇宠爱,没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魏廷茂垂下头,沉声笑道:“你最引以为傲的便是皇室公主的出身,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因公主的身份而毁恨终生。”   尧哥脸色一变:“二哥……”   魏廷茂眸光瞥向三兄妹,轻声道:“为兄早知晓你们的选择,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番感受,不过这样也好,各自选好将来要走的路,他日狭路相逢时,也不会怨天尤人!”   三公主眼睛一眯,阴恻恻道:“你想作甚?”   “你怕什么?往日总觉得我不会对他们作甚,只因除开你,我们是亲兄弟,”魏廷茂淡笑道:“今日他们也在,咱们就将话摊开了说。”   三公主厉声道:“你……”   “三弟,从今以后不要碰触我的逆鳞,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尧哥脸色一白,喃喃道:“二哥……”   魏廷茂捧着他娘的牌位,抬眸看向刘湘婉,轻声道:“娘子,为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可否应允。”   事已至此,刘湘婉焉能不知他心里作何打算,轻声道:“相公,我们成了亲,自是夫妇一体,无论你作何决定,我皆与你同甘共苦。”   “这是谁家?是魏家!而我是这家的儿子,往日远走,只为避开是非,如今方知,此想法有多可笑,有些人不是你躲避便能避开,她如同水蛭,就想吸干你的血,让你痛苦死去,既这般,势必要将她拿出来,狠狠捏死。”   刘湘婉握住他的手,正色道:“相公,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魏廷茂一手握着她娘的牌位,一手拉着媳妇的手,冷笑道:“事已至此,已无回转的余地,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日后且走着瞧吧!”   “二哥……”   “娘……”   魏瑾兮神色慌张,焦急道:“咱们是一家人,不可自相残杀。”   魏廷茂掀了掀眼皮,冷笑道:“你与她是亲母女,与我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倘若让你从我们之中选一人,你会选择谁?”   魏瑾兮神色踌躇,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二哥,就不能不选吗?”   “本就未指望你会选,因至始至终,你选择的从来不是我,”魏廷茂眸光看向三弟四弟,轻笑道:“你们也是!日后无论作甚,千万别惹我,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三公主冷笑:“本宫的儿女需要你手下留情,”顿了顿,轻笑道:“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本宫只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魏廷茂盯着她,不住冷笑,随后牵着刘湘婉的手越过她母子四人,缓缓往外走,直至除了魏家宗祠,方轻声道:“可有怨我?”   “魏大哥指的是?”   “你这么聪明又怎会不知。”   刘湘婉淡笑道:“不过是暂时待在魏家,又有何关系,反正早晚有一日我们还是要离开。”   魏廷茂脚步一顿,头也未回,轻声道:“不错!终有一日,我们会搬到属于我们的府邸。”   “魏大哥,婆婆的牌位已然这样,还是先为婆婆重打一个牌位吧!”刘湘婉低叹道:“长眠于地下之人,莫要扰了她老人家的安宁。”   魏廷茂颔了颔首,亲自将她送回院子,方带着豆包离开。   看着神色匆忙离开的姑爷,赵妈妈扶着姑娘坐下,轻声道:“可是出了何事?”   刘湘婉揉了揉额头:“今日是个悲喜交加的日子。”未料三公主胆子这般大,竟敢大闹魏家宗祠,更甚者若不是她阻止,怒急之下的魏大哥怕是会一掌掐死她,事情发生的太过出人意料,倒省了她敬茶这个步骤。   刘湘婉回到屋中躺在矮榻上,喃喃道:“妈妈,为我揉揉肩吧!”适才在魏家宗祠,三公主怒摔她婆婆的牌位,此事即便说出去,旁人也不会有所置喙,三公主正是知晓这个原由方才故意而已,就是为了激怒魏大哥,好让他意气用事,犯下忤逆不孝的大罪,这样三公主不用一兵一卒就将魏大哥斩杀于马下。   如今躺在矮榻上,她腰酸腿疼的很,脑子却不由自主想到公爹,那般情况下,他到底是真晕还是为了解当下的困局。   刘湘婉看向招娣,吩咐道:“去梳妆台取十两碎银子,买点打牙祭的东西,随后去厨房跟她们套套交情,趁机打听下公爹那边的情形。”   招娣点了点头,低声道:“姑娘,您总得跟奴婢说说,到底发生何事,若不然奴婢怕说错话?”   “你去打听下公爹的病情及府中的大小事宜。”   招娣点了点头,拿着银子飞快离开。   赵妈妈给姑娘按摩肩膀,低声道:“老奴让厨房给您熬了红枣莲子羹。”   刘湘婉舒服的眯了眯眼睛,迷糊道:“待我醒了再喝!”   魏家宗祠,尧哥低声道:“娘,您怎可砸了二哥生母的牌位?”便是他在混账,也知此事不该为。   “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你二哥气愤难当之下,说不得对为娘动手,届时他所有的功名利禄皆化为泡影,”三公主扯着手中的丝帕,恨声道:“可那个贱人偏偏破了我的局……”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听他二人言下之意,多半留在宁远将军府与她作对,心下不由冷笑,还以为那个贱人多聪慧,却不知她乃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她的婆婆,想要拿捏那个小贱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魏廷哲气愤道:“娘,本来二哥都要搬走了,如今您弄这么一出,反倒给了他们留下来的借口……既然我们与他已势同水火,又何必呆在一处,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他会对我们下手,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公主脸色骤变,怒斥道:“你个窝囊废!现下你爹是何情形还不知,偏你胆小如鼠,不知所谓。”   魏廷哲脸色一红,低声道:“娘,儿子也是担心您,怕二哥谋害我们。”   “他?”三宫主嗤笑道:“他还没资格动本宫!”只要她什么也不做,便不会触了圣上的逆鳞,这样老二就抓不到她的把柄,又能耐他何!   魏瑾兮脸色微白,眼眶含泪,哽咽道:“娘,你们怎就不能和睦相处,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如你二哥所说,他娘却是因本宫而死,生母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记恨本宫,不想弄死本宫!”   “娘……”魏瑾兮心神大震,不由后退两步。   三公主淡淡道:“这世间唯有你们三兄妹是血脉至亲之人,至于其他人,你们不要想也不要惦记,说不得他何时利用你们反咬为娘一口,如果你们不想为娘被其害死,就收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娘,孩儿们知道了……”除了辍泪不止的魏瑾兮,其余兄弟俩不约而同应道。   三公主脸色微缓,轻声道:“我们也该去看你们爹了……”   母子四人一同去往魏松的院子。   魏东背老爷回到院子,忙唤小厮去喊大夫,他则立在一旁守着老爷,大约一刻钟,魏松辗转反醒,眼神迷茫,过了好半响,方缓过神,虚弱道:“他们呢?”   魏东差点喜极而泣,低声道:“老爷,奴才担忧您的身子,遂您一晕倒,奴才便将您背了回来,至于宗祠那边,奴才也不知……”   只见魏松脸色铁青,眸光阴冷,咬牙切齿道:“她竟敢……竟敢……”砸了子娴的牌位,她怎能这么做!   魏东见老爷胸口起伏不平,忙道:“老爷,您莫要生气,事已至此,眼下还是您的身体最重要。”   “我死了更好,这样便能眼不见心不烦!”   “老爷……”   “如今诺大的宁远将军府,我奈何不了任何人,”魏松神色一顿,冷笑道:“今日之事,无论是她恼怒成怒,还是另有打算,我都不会原谅她。”   “老爷……”   这时,三公主带着子女们缓缓走进来,脚步轻移的走上前,轻声道:“老爷,您可有好点?”   “不劳公主担心,便是我死了也算罪有应得,得偿夙愿。”   三公主挑了挑眉,随后坐在他的床边,想要拉着他的手却被他一味避开,遂垂下头盯着她白嫩纤细的手指,淡淡道:“老爷这顿火发的好莫名其妙?”   魏松恍若不闻,转过身背对她,只听三公主继续道:“看样子,老爷身体并无大碍,”转头看向尧哥,淡笑道:“既然你们爹身子无碍,你们便先回去吧!”   “娘……”   三公主对其言笑晏晏,可眸光异常冰冷,冷冷道:“下去!”   三兄妹身子一缩,对其行礼问安,方缓缓退出去,出去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躲在门外偷听,生怕爹娘吵起来。   “向嬷嬷,你去门口看着,不许任何人偷听。”   这一早晨,向嬷嬷的心一直跳动不安,如今更是胆战心惊,咽了咽口水,躬着身子小心退下。   见此,魏东对其揖礼,随之一同退下。   出去后,向嬷嬷看到在门外站着的三位小主子,忙道:“主子们,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不然公主知晓后,定会治老奴的罪!”   三兄妹心有不甘,不住告饶,可向嬷嬷铁了心,说甚也不让他们留下。   魏东站在一旁,垂着头不言不语。   “老爷,当年我们的亲事,虽是本宫一厢情愿,不过你又何尝不是利用本宫,护你们魏家这一大家子的性命。”   魏松猛地转过身,眸光直直的盯着她:“你到底想说甚?”   “当年我们的亲事,不知情的人皆以为是本宫夺人夫,可你从未跟人解释过,其中原由,当真以为本宫不知吗?”   “你都知晓什么?”   三公主淡淡道:“当年父皇跟我娘说过这桩亲事的由来,而她老人家仙逝前已告知本宫各中缘由,”声音一顿,讽刺道:“不过那又如何?谁让本宫钟情于你,即便被你所骗,本宫也心甘情愿。”   魏松脸色微缓,低声道:“当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你能体谅我,为夫自是欣喜不已。”   果然!果然!   最是薄情郎!   如今她已不再是单纯不懂人世的少女!   三公主心下不住冷笑,面色却极其淡然:“这些年夜深人静之时,本宫也曾反思过,这过日子吗?何必锱铢必究,还是得过且过为好,若不然本宫也不会任由老二活到现今,可他不知心下感恩,反而一心为母报仇,为兄讨公道,”盯着他的眼睛,轻笑道:“本宫告诉老爷一个好消息,这样老爷的病便能好的快些,老二夫妇决定留在府中,侍奉于您膝下。”   魏松身子一僵,不可置信道:“老二不搬走了?”   三公主含笑道:“看老爷这副欣喜的不知所措的样子,”眉眼一挑,轻声道:“适才本宫也改了主意,老二一再挑衅本宫的威严,本宫也不能置之不理,遂与他势必有一场较量,只是不知老爷……你希望本宫与他谁生谁死呢?”   “你为何不能后退一步,非要斗的你死我活,”魏松喘着粗气,怒声道:“你们都不用死,我死还不成?”   “这不是老爷一直期盼的结果吗?”三公主慢慢起身,行至窗户处,看着案几上那一盆君子兰,低笑道:“本宫要是死了,你们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怎能如此恶意揣测?”   “当年老二他娘过世时,你看本宫的眼神,本宫至今还记得,”三公主玩味道:“恨意!滔天的恨意!”   魏松低声道:“往事如风,你何必执拗不放,为何非要将事情做绝,不留一丝余地。”   “为什么呢?”三公主喃喃道:“本宫也百思不得其解……”   “夫人,你能容忍青墨他娘进魏家祠堂,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摔掉她的牌位。”   提及旧人!   三公主眼里一片阴霾,阴冷道:“本宫恨她,即便她死了,本宫也希望她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一个懦弱无为的死人,死了还要占着老爷的心,还生下老二那般有出息的儿子!   如何让她不妒忌!   不怨恨!   老天爷何其不公!   魏松脸色惨白,压抑着心里的怒火,低声道:“你便是心下愤恨也不该这么做,可知你此举,将你与青墨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便是斗败了,大不了一死!本宫活了这些多年,早将生死看的极透,”话音一落,就见三公主抬起右手慢慢抚摸君子兰的叶子,淡笑道:“老爷,这盆花好似本宫送你的生辰礼物。”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多好的诗啊,便如她对老爷的情,可如今……   魏松不懂其意,皱眉点头:“不错!”   “你且看它绿意迎人,却不知它需要靠土壤与水方能活下来,”只见三公主回头对其嫣然一笑,柔声道:“老爷,你觉不觉的这盆君子兰好似老二……”   “你到底打何哑谜?”   三公主慢慢抚摸它的绿叶,出其不意的一把将其拽出来,甩了甩根上的土,随手扔在地上,低笑道:“老爷,你看它活着在好、在喜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一下子连根拔起。”话音一落,走上前不惜用未沾一丝灰尘的锦鞋狠狠碾碎它。   魏松神色大变:“你莫不是要……”   “没错!他都要杀了本宫,本宫绝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你想对他作甚?”   三公主低笑:“老爷,日后莫要用你的性命威胁本宫,本宫在意你时,自是千好万好,皆会答应你,但本宫不顾一切想要做一件事时,便是你真有个万一,也阻拦不了本宫的决心。”   魏松捂着胸口,低声道:“你……你……这世上之事并不是皆在你算计之中。”   “老爷言之有理,可本宫是谁?本宫是皇家的公主,皇家的威严不是尔等随意践踏之!”   “你当真要不顾一切对付青墨……”   三公主抬脚走了一步,身形一顿,低头看了看鞋面,皱眉道:“好好的一双绸面锦缎鞋,沾了肮脏的东西,要他何用?”   闻言,魏松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魏廷茂出府后,寻了一家棺材店铺,豆包上前,轻声道:“店家,你这可有上好的沉香木?”   店家愣了楞,对其摇摇头,苦笑道:“客官,老身这店小利薄,怎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   魏廷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豆包紧随其后,随后主仆二人又去了一家,皆是没有沉香木,未料回程途中碰到明若主仆。   曹霁光方从他家的书铺里出来,看到青墨也是一愣,诧异道:“你怎会在此?”   “无事!”   曹霁光皱眉,眸光不由看向他怀中被白布包裹的东西,见其形状隐约猜到是何物,不由问道:“不会是?”   魏廷茂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怎会在此?”   “最近公主喜欢看杂记,遂我出来为她寻几本有意思的杂书。”   “你继续寻书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曹霁光身形一动,飞快拉住他的胳膊:“到底发生何事?昨儿你方成亲,本该与六妹妹如胶似漆,怎会贸然出现在此。”   魏廷茂身形一顿,似先到什么,转头看他,轻声道:“你家可有沉香木?”   未料,曹霁光点了点头:“家中确实有一块尚好的沉香木,不过你怎知?”   魏廷茂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可否割爱与我?”想着明若他爹是丞相,手中定然有不少好东西,遂抱着一试的念想,没想到结果出乎他意料。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清楚,我方能给你。”   魏廷茂抬头看到一家茶楼,淡淡道:“咱们去那处细聊,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曹霁光与他一同离开,到了茶楼径直去了包厢,让豆包与曹林守在外面,曹霁光为其斟了一杯茶,便听青墨慢慢道与今早发生之事,只见他长叹一口气:“还好六妹妹拦住你,不然这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这三品武将的官位也就别要了!”   魏廷茂颔了颔首,轻声道:“明若,我知晓世伯一直在暗中注意大皇子的动向,也知晓大皇子跟我家那位早已沆瀣一气,遂你不妨告诉我,现下他们有何举动……”   “青墨,你要……”曹霁光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在地上,只见其慌不择乱的放下茶杯,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厉声道:“圣上为何会器重你,就是因你从不拉帮结派,只听命于他一人,若你插手此事,不是惹的圣上猜忌吗?一旦圣上没收你的兵权,你在朝中便举步维艰,可知其后果?”   魏廷茂垂下头,看着被白布包裹住的牌位,冷冷道:“明若,我顾不得这么多……”   “青墨,如今你的这番成就乃是你拿命拼博而来,焉能轻而易举毁于一旦,再则你成了亲,便是不顾及旁人,可陪你共度一生的六妹妹,难道连她也不顾及吗?”   魏廷茂身子一僵,缓缓道:“她会与我风雨同舟!”   “青墨,为了报仇,值得你牺牲这么多吗?”   “你不是我,焉能懂我的感受?她人明明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能手刃仇人,还任由她……”魏廷茂抬手轻轻抚摸他娘的牌位,低声道:“是我不孝,一直未能为她老人家报仇!”   “青墨,越王勾践为了复仇,尚能卧薪尝胆,你忍了这么多年,为何不能多等一两载的光阴,到时不用你出手,她……”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兄弟,不想让他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做出不理智的事。   “倘若无今日之事,我且能忍着她,只因她终有一日会作茧自缚,可……可我再也等不了!”魏廷茂抬头,眼睛猩红,泪水晕湿了眼眶,阴狠道:“因她之故,我娘从嫡妻变成妾室,日日辍泪,夜夜不寐,最后郁郁寡欢,含恨而终,奈何那时的我尚小,不能护她周全,如今呢?我功成名就,娶得娇妻,却仍护不住她的牌位,任那人当着我的面将其摔断!”   “青墨……”   “明若,忍无可忍,我便无需再忍,我拿命拼搏至今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替我娘报仇血恨,如今功成已成,却是瞻前顾后,任人掣肘,既这般,拼了我这一身的功名也要那人死,且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曹霁光低声道:“你这是要一意孤行啊……”   “明若,若你当我是你兄弟,便告知我,他们行到何种地步,之后的事我再不会过问。”   曹霁光神色一怔,不可置信道:“你莫不是要……”   “没错!唯有如此,方能让圣上亲自治她的罪,也能让宁远将军府彻底倒台。”   “可你呢?你也是魏家的人,免不了受其牵连?”   魏廷茂冷笑:“我敢行此事,自会有万全的把握。”   “伯父与尧哥他们,你也不顾及吗?”   “我父亲?”魏廷茂不住的冷笑:“当那人亲手摔掉我娘的牌位,他却只是捂着胸口摔倒在地,别人不懂他,可我却知晓原由,不过是为了逃避罢了!”   曹霁光长叹:“伯父……”   “至于尧哥他们,既有所选择,便不能在后悔,什么父兄之情?从我出生至今,唯有我娘与我大哥两个至亲之人而已!”   提及这个,曹霁光轻声道:“怎你成亲这般大的喜事,你大哥却未曾回来?”   “大哥与我来信,嫂子如今身怀有孕,不易长途跋涉,遂我未让他们来回奔波。”   曹霁光含笑道:“恭喜!恭喜!你们兄弟俩真真是一门双喜!”   “本我也如你这般开怀,如今却……”魏廷茂眸光越发阴冷:“明若,此事即便你不帮我,我也会寻他人帮忙,只不过终不如你可靠罢了!”   话到此处,曹霁光怅然道:“青墨,我家是泥足深陷,走不出来,可你为何非要蹚此浑水。”   “事到如今,我与她已是不死不休之势,难道你想看着我束手就擒,被其……”   “青墨,无需多说,”曹霁光低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可陷的太深。”   魏廷茂沉着脸,神色郑重的点头。   “诚如你所想,三公主却是与大皇子暗中有来往,至于原由……你我心知肚明,”曹霁光轻声道:“圣上每年六月初六要去大佛寺朝拜,到时……”   “如此算来,还有两个月?”   “此事你爹可有告知圣上?”   曹霁光垂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若是你,你会说吗?”   “明若,我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曹霁光含笑道:“我们之间乃是过命的交情,何必说这些客套话,”眸光看了眼白布,轻声道:“待我回家派人将沉香木送与你。”   魏廷茂起身,对其郑重的揖了一礼,沉声道:“此份恩情,他日我必回报答! ”   “赶紧走吧!再不回去,六妹妹该担心了!”   魏廷茂含笑点头:“哪日得空,请你出来喝酒。”   “待你陪六妹妹归宁后再说吧!”   魏廷茂小心翼翼的抱着牌位离开,曹霁光看着他的背影低叹一声,三公主行事怎如此不留余地,如今逼得青墨对她动了杀心。   魏廷茂回去时,刘湘婉与赵妈妈言笑晏晏的说着话,见他回来,主仆四人一同对其福了福身,刘湘婉瞥见他怀中之物,低声道:“怎……”   “出府后偶遇明若,得知他家有沉香木,遂想亲手为我娘刻其牌位。”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魏大哥有心了!”   “怎又唤我魏大哥?”   刘湘婉讪讪一笑:“叫习惯了竟一时没改过来,”抬头看了看日头,轻声道:“可有用过午膳?”   “尚未!”   “妈妈,快去厨房,吩咐他们做几道相公爱吃的膳食。”   赵妈妈躬身点头,抬脚便要出去,却听姑爷道:“且慢!”   “姑爷……”赵妈妈脚步一顿,低声道:“可是还有何吩咐?”   魏廷茂轻声道:“夫人可有用过午膳?”   “姑娘等您回来一道用膳。”   “妈妈知晓夫人的口味,多备几道她爱吃的菜色!”   赵妈妈喜得眉眼带笑:“是。”   “六妹妹,我先去书房,一会儿便回来。”   刘湘婉点头,含笑的看着他抬脚离开。   “姑娘,您为何不告诉姑爷,老爷的情况……”   “公爹的病情重与不重,想必魏大哥早已知晓,我又何必多此一问。”虽魏大哥对其不理不睬,但她身为人媳,却是不能让人挑出一丝诟话,自是要将此事办得皆大欢喜。   招娣点了点头,轻声道:“还是姑娘想的透彻!”   “不说这些糟心事,你去打盆水,待魏大哥回来让其洗手。”   招银捂嘴偷笑:“姑娘,您怎又唤姑爷魏大哥?”   刘湘婉扶额,感慨道:一时间没那么快进入为人媳的角色!   书房,魏廷茂看着她娘断裂的牌位,低声道:“娘,您放心,儿子定会替您报仇,再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   其实杀一人很容易,趁其不备投毒,雇人行凶,亦或者嫁祸于人,种种方法皆能让其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但他至始至终未有所行动,因他在等……等有朝一日,那人最在乎的荣华富贵,皇室尊荣皆消失殆尽,没了这一切,她成了人人杀之而后快的恶人,最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人关在暗无天地的大牢里幽禁一生,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娘,至于父亲,儿子也不会让他好过,”魏廷茂轻笑道:“儿子会奉养父亲终老,不让他那么快下去见您,想必您也不想见这个负心凉薄之人吧!儿子要让他们活着,日日受着煎熬,方能消儿子多年来心头的愤恨!”   “您不用担心大哥,待儿子处理完那人,大哥自会回来,到时我们兄弟二人一同给您磕头上香。”   “娘,今儿都是儿子不是,儿子成亲了,想让媳妇给您磕头,让您见见她,未料竟将那人惹来……不过这样也好,儿子本打算让她多享受几载荣华富贵,不过现下吗?再有两月,两月后她便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这时,豆包在门外轻声道:“少爷,赵妈妈派人来问您何时过去?”   魏廷茂将她娘的牌位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在柜子里,低声道:“待明若送来沉香木,儿子亲自为您雕刻牌位。”   待魏廷茂收敛身上的戾气,方打开门,淡淡道:“走吧!”   豆包跟在少爷身后,神色惴惴不安,跟随少爷多年,自是知晓少爷的脾性,今日之事,少爷怕是对公主动了杀心,老天保佑,倘若奶奶知晓实情后,定要劝住少爷,莫要让其行事太过激进,他担心少爷为了报仇,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他倒不是害怕,自小跟在少爷身边,无论大错小过,少爷从来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遂无论少爷上刀山下火海,甚至人头落地,他都会陪在少爷身边,不离不弃。   到了厅中,魏廷茂见六妹妹与两个婢女嬉笑打闹,好不快活,含笑道:“何事让你笑这么欢快?”   “明日我们回门,招娣怕我回去后,宴哥祉哥拉着我的手不放,更甚至不让我离开。”   魏廷茂轻笑道:“如今咱们未搬出府,待我们令立门庭时,便让两位妻弟过府小住一段时日。”   “相公说甚便是甚,”话音一落,刘湘婉起身拉着他去往耳房,含笑道:“快去洗手,咱们方好用膳。”   魏廷茂眉眼带笑,低声道:“嫁给我,你受委屈了!”   刘湘婉横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日后就对我好点。”   魏廷茂欲言又止,方缓缓开口,自嘲道:“成亲之前,为夫应允你之事未料皆成空,诚如你所说,男人的誓言果然不能轻信。”   “可是又出了何事?”   “虽我无心毁约,却也不想隐瞒你任何事。”   刘湘婉眉头紧皱,沉声道:“莫要吓唬我,你我已成亲,日后自是祸福相连,遂直说便是。”   “倘若有一日为夫不再是大将军,你可会看不起我?”   原是此事!吓她一跳!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如此甚好!甚好!”   “为夫并未与你开玩笑!”   刘湘婉将他的手放进木盆里,为其轻轻擦洗,低笑道:“若你不是大将军,不是文臣,日后便可带我游山玩水。”   “你竟想四处走走……”   刘湘婉轻笑:“半辈子固守在这方寸之间,自是不想从娘家嫁到婆家一直固守这四方天地,我也想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高,海到底有多深,景到底有多美,世间种种不应该只停留在悔恨、懊恼以及仇恨中!”   “有你此话,此生为夫定带你游历山川大地,黄沙落日,尝遍世间美食,看遍各处美景。”   未料刘湘婉翻了个白眼:“莫要答应的太爽快,日后又自打嘴巴!”   “呵呵……”闻言,烦闷一上午的魏廷茂,终露出爽朗的笑容。 第188章 回门之礼   午膳时,魏廷茂见她大快朵颐, 以至于现下在屋中撑肠拄腹, 来回走动, 扶额低叹:“魏家的膳食就这般得你喜欢!”   刘湘婉揉了揉胸口,恨声道:“不是魏家的膳食好,而是送来的午膳全是我爱吃的膳食。”一时间不由用力过猛,吃多了!   “你……你让我说什么好!”   刘湘婉的瞪了他一眼:“什么也别说,说了我也不爱听!”继续在屋中来回走动, 让其快些消食。   魏廷茂坐在一旁, 端起茶杯慢慢酌饮, 轻声道:“去年夫人来府赴宴, 未能欣赏到府中的景致, 不如为夫带你四下逛逛!”   刘湘婉顿住脚步,眼睛极其发亮, 忙不迭点头:“如此甚好!”心下又有一丝顾虑, 遂收敛嘴角的笑容, 轻声道:“逛园子前, 咱们还得先去一个地方。”   魏廷茂眯了眯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可是要去看父亲?”   “什么事也瞒不住相公。”   “父亲的身子应该并无大恙吧!”   刘湘婉脚步轻移,走至他面前, 低声道:“为人子嗣,无论长辈身体康健否,我们都该去问候两声, 不是吗?”   魏廷茂嘴角上翘:“夫人言之有理!”   他们去往魏松的院落,魏东听到小厮的禀告,急忙忙跑出来,躬身揖礼:“奴才见过二少爷,二奶奶。”   “父亲可在屋中?”   “老爷在厅中等着二少爷与二奶奶。”   魏廷茂点头,看了眼六妹妹,夫妇二人一同进去。   厅中,魏松坐在上首,神情颓废,脸色苍白,待他们夫妇行礼问安后,迫不及待问:“青墨,你娘的牌位呢?”   “父亲,我娘的事,您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闻言,魏松瞪大了眼睛,狠狠拍打桌面,怒声道:“你娘是魏家的人,她的事为父为何不能置喙。”   魏廷茂嗤鼻冷哼:“生前您让她委曲求全,死后您让她牌位破碎,事到如今,您还有何脸面提及她。”   “你……公主……你母亲那么做,为父也是始料未及,”魏松捂着胸口,低声道:“青墨,把你娘的牌位还给为父,可好?”   “给您?好再让公主摔她的牌位不成?”   魏松脸色铁青,厉声道:“绝不会再有下次!”   魏廷茂不住冷笑:“父亲,此生您允诺之事太多,且每一次都叫人对你失望透顶。”   魏松神色僵硬,低叹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尽如人意,你是,我是,终生皆是,为父当年那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倘若换做是你,定也同为父做一样的抉择?”   刘湘婉至始至终都垂着头,好似父子二人的对话并未听进耳里,只听魏廷茂冷笑道:“不要把我当成您那样懦弱无为的懦夫!”   “混账!你想气死为父不成?”   “孩儿不敢!父亲定要长命百岁,身体康健,”魏廷茂顿了顿,含笑道:“想必我娘不想在九泉之下与您见面。”   魏松脸色又是一白,神色颓废道:“青墨,当年的事无论你能否谅解为父,为父皆不奢求,”捂着胸口,缓缓道:“可为父真不想看到一家人变成生死仇家,你能不能为了为父,不要跟你母亲作对?”   魏廷茂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你口口声声对儿子说,此生最珍爱之人乃是我娘,可无论她活着之时,还是死去之后,您竟能容忍那人这般苛待我娘,父亲,事已至此,您怎有脸肯求儿子此事,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为父不想活着时,亲眼看到你们自相残杀。”   “那我娘呢?她活该被你们欺负死不成?”   “你……”   魏廷茂冷硬道:“您心中早已料到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青墨,为父对不起你娘,唯有死后去黄泉跟她负荆请罪。”   “人已不再,多说无益。”   “你……”魏松捂着胸口,低声道:“到底如何做,你才肯罢手!”   “除非那人对着我娘的牌位三拜九叩,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她是继室填方!”   魏松脸色骤变:“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顿了顿,又道:“你母亲是皇家公主,她怎会这么做,此举不仅是打她的脸,更是打皇家的脸。”   “既如此,此事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青墨,你母亲虽有很多不是,可她到底让你长大成人,并未对你狠下杀手。”   此言一出,魏廷茂大笑不止:“父亲好冠冕堂皇之言,倘若没有她,我娘怎会由嫡妻变成妾室,最后郁郁而终,倘若没有她,我大哥又怎会失去世子之位,被逼离家数载,倘若没有她,我们一家人许是其热融融的生活在一处,倘若没有她,今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事到如今,您却要儿子感激她当年不杀之恩,”慢慢行至两步,嘲讽道:“是您把自己看的太重,还是把我看得太轻。”   “你……”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魏廷茂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父亲,莫要在儿子面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之势,一边打着深爱我娘的幌子,一边搂着娇妻幼子,这辈子,您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不累吗?”   “你……你……你个忤逆不孝的孽子!”   魏廷茂淡笑道:“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这不是跟您学的吗?您口中说着大义凛然之言,所行之事却是凹糟不堪,”嘴角不住冷笑:“如此说来,即便您对不起我们所有人,却能对得起魏家的列祖列宗,儿子说的可对,父亲?”   魏东脸色一变,躬身道:“二少爷,老爷身子确实不虞,还妄您莫要在气他。”   “此话我听过无数遍,可父亲的身子依然健朗的很,可见这人啊……还是需要受些刺激,身体才会越发结实。”   刘湘婉虽垂着头,嘴角却不住上翘,魏大哥这嘴可真毒,突然觉得往日他怼二哥之言根本不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口腹蜜剑,佩服!   魏松惨笑道:“原来为父在你心中如此不堪!”   魏廷茂冷笑两声:“父亲可还有话要说,倘若没有儿子便带着媳妇去逛园子。”   魏松捂着胸口,涩然道:“走吧……都走吧……”   夫妇二人对其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出去时,刘湘婉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身子不禁一瑟,不用猜,也知晓看她之人是谁,只是不知他作何打算!   走出魏松院子后,魏廷茂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适才怕吗?”   刘湘婉脸色一红,推攘着挣脱他的桎梏,低声道:“院中人来人往,莫要这样!”   “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媳妇,为夫牵你手,有何不妥?”   刘湘婉低声道:“不合规矩!”   “规矩!”魏廷茂嗤笑:“就因‘规矩’二字,我娘才……”   “相公,你所决定之事,我与你一同面对,只盼此事过去后,你莫要再这般执拗,”刘湘婉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否则不仅你累,陪在你身边的人更累。”   魏廷茂身子一僵,呆愣道:“夫人……”   “婆婆的事乃你自小的心结,若不将其解开,此生你定然耿耿于心,无法释怀,遂你心底所预谋之事,只要不危机自身的性命,我皆站在你身旁。”   “我……”   “倘若为了复仇,你不惜搭上自身的性命,”刘湘婉缓缓道:“无论是婆婆还是我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再者你不是一个人,你身旁还有我,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儿,倘若你有个万一,可曾想过我们的感受,还是说你想让你的孩儿跟你经历一样的苦痛折磨。”   只见魏廷茂神色慌张,焦急的解释:“夫人,我不会……”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危及你的性命,你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你。”她可不想成为寡妇!遂必须趁早打消他心底那些激进的念想。   魏廷茂垂着头,低声道:“夫人放心,既我娶了你,除非生老病死,否则这辈子我只会守着你。”   刘湘婉心下踏实不少,对其莞尔一笑,随后指向不远处的景致,轻声道:“魏家的园林景致比刘家好不知多少倍。”   “那人喜一切奢华、美景之人,遂这些年来府中在她的打理之下,不比皇家内院的景致差多少。”   刘湘婉低笑道:“毕竟是皇家公主,自小见惯了美食美景,喜欢的东西自也是不可多得之物。”心仪的人更是难求!   一时间,夫妇二人想到同一个人,只听魏廷茂嗤笑道:“所言极是!”   待走到一处凉亭,魏廷茂摸了摸一旁的假石,低笑道:“小时我与大哥经常来此玩耍,”指了指假石的一角,轻声道:“夫人且看,这上面还有我刻上的字。”   刘湘婉行至他身边,顺着他的手指,果然看到上面刻着的字,不明所以道:“朝!这是何意?”   “那时夫子教我们做学问,正好念到这首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遂当时灵光一动写下这个字。”   多半是有感而发!   刘湘婉思忖一下,方缓缓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妾身觉得此句中的‘朝’更应情应景。”   闻言,魏廷茂神色一怔,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夫人……”   “相公,其实我心下一直不解,既你与大哥兄友弟恭,为何你成亲之日,他却未曾回来?”   “我大嫂身怀有孕!”   刘湘婉含笑的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魏瑾兮带着婢女逛到此处,待见到坐在凉亭中的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慌张之下稳了稳心神,方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二哥,二嫂。”   魏家祠堂之事还历历在目,魏廷茂本来含笑的面容收敛些许,淡淡应了一声,倒是刘湘婉起身,行至她面前,含笑道:“妹妹可是在逛园子,不如一起?”   魏瑾兮悄悄抬头,觑了觑二哥的脸色,小声道:“不了!我还要去别处!”对其福了福身,带着婢女离开。   直至她身影消失,刘湘婉方走回亭中,低叹道:“长辈们的事,到底还是牵连孩子们……”   “这是我们各自的选择,输赢皆看天意!”   “适才我看妹妹倒是很想跟你亲近。”   “我与她之间隔着杀母之仇,注定做不成旁人家手足情深的兄妹,还不如一直这么淡然处之,对她对我都好。”   “唉!事事不能尽如人心意……”刘湘婉低叹,不这样又能如何?事已至此,魏大哥绝不会后退一步!   “小时瑾兮很是怕我,自打去年为夫打了胜仗回京,便极为黏着我,即便我对她冷言冷语,亦或者不理不睬,她也不过同我置气两日,又颠颠的黏过来。”   “每个女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刘湘婉含笑道:“我从妹妹眼中看到她对你的崇拜之情。”   魏廷茂垂下头,自嘲道:“早晚有一日,她会对我恨之入骨!”   话到此处,刘湘婉也不知如何劝慰他,轻叹道:“相公带我逛逛别处,看看各处的景致。”   就这样,魏廷茂带着刘湘婉逛了半个下午,夫妇二人回到院子,就见立在院门口的赵妈妈一脸的望眼欲穿之色,见此,刘湘婉调侃道:“妈妈,有相公陪在我身边,你何必这般担心?”   赵妈妈脸色微红,低声道:“姑娘,您明知老奴为何这般,还打趣老奴。”   魏廷茂含笑道:“妈妈休听她之言,她的安危凌驾于一切之上。”   “还是姑爷……明白老奴。”本想说姑爷善解人意,又自觉此话不甚恰当,遂话音一转,变成干巴巴四个字。   直至天色渐黑,魏廷茂一直守在刘湘婉身边,反弄得她不甚习惯,皱眉道:“相公,你没有公文需要处理吗?”   “陪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事。”   此话一出,一股恶寒顿时涌进她的心里,瑟瑟道:“相公,这成亲前和成亲后,你变化未免太大!”成亲前,那是妥妥的高冷姿态,如今却句句甜言蜜语,听的她直起鸡皮疙瘩。   魏廷茂含笑道:“怎么?你不喜为夫的情话。”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讪讪道:“确实!”   魏廷茂恍若不闻,淡淡道:“天色已然不早,咱们也该上床歇息了。”   刘湘婉身子一僵,尴尬道:“相公若困了先睡就是,我还有一个荷包尚未绣完,待我绣好便去睡。”   魏廷茂抬起右胳膊拄着下巴,轻声道:“既然夫人不困,为夫陪你就是。”聚精会神的看着她绣荷包。   被人这般紧盯着,刘湘婉连连扎了两次手指,方要将指尖放进口中吮下,眸光便见身边那人起身,一步行至她面前,直接从她手中抢过荷包扔到门口,冷冷道:“日后在不要碰针。”拿起她的手指细细查看,见又有血珠冒出,从袖子里拿出丝帕替她小心擦拭,低声道:“府中有绣娘,日后你需要什么,直接让她们给你绣。”   刘湘婉扯了扯手,愣是没扯动,耳边又听他的低斥声:“动甚!没看见指尖再冒血珠吗?”   “刺绣焉能不扎到手。”   “既如此,从今以后再不要拿针。”   刘湘婉低叹:“不过是件小事,不值得你发火,”瞥了眼扔在地上的荷包,轻声道:“咱们就寝吧!”   魏廷茂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往床边走,刘湘婉身子僵硬,小声道:“明日要回门,今晚咱们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魏廷茂脚步顿了顿,脸色不虞:“先上床再说。”   这厮不会又想折腾她吧!   夫妇二人由着婢女伺候脱下衣裳,身着亵衣躺在床上,魏廷茂熄了火烛,放下帷幔钻了进去,刘湘婉磕磕巴巴道:“魏大哥,咱们……明日咱们还要回门……”一紧张又唤回往日的称呼。   魏廷茂不甚在意,躺在她身边,大臂一挥搂着她,低声道:“睡吧!今晚我不碰你!”   刘湘婉心下一舒,轻轻闭上眼睛,可是……可是……这厮的手放在何处,猛地睁开眼睛,怒声道:“你怎可出尔反尔?”   再看魏廷茂早已闭上眼睛,带笑道:“虽为夫应承不碰你,却也不能一动不动如和尚般念心经吧!”   “你……”   “在说话别怪我反悔。”   刘湘婉气愤的掐了下他的胳膊,方闭上眼睛。   两刻钟后,魏廷茂耳边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方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慢慢抚摸她的头,看着她酣态的睡颜,低声道:“这样的日子可真好!”搂住她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早上,夫妇二人用过早膳后,一同去正院请安,即便昨儿闹的如何僵,他们的行事规矩却是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请安后,方离府去了镇国将军府。   马车上,刘湘婉低笑道:“回门的东西,你何时准备的?”昨儿他们一直待在一处,并未见他唤人置办。   “这有何难?不过是张了张嘴,吩咐人去办就是。”   “相公有心了!”   魏廷茂把玩着她白嫩的手指,低笑道:“今儿你回门,为夫自是要给你撑面子。”   “你……”   “岳母对你我的亲事好似心下不满?”   闻言,刘湘婉拿起丝帕捂嘴偷笑:“你这人报复心怎如此重。”   “有吗?既然不能用银子堵住旁人嘴里的不满,那便用东西以及我这个人镇住他人的口舌!”   “此番你这么做,想必母亲脸色定然难看的很。”   魏廷茂轻声道:“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为夫皆会替你做主,既不会让人欺负你,更不会任由旁人对你指手画脚。”   刘湘婉心下熨烫,嘴角不住发笑,马屁道:“我果然嫁了个好官人!”   魏廷茂嗔怒道:“讨打?”   “相公,我这是在夸你。”   魏廷茂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将其抱在怀里,恨声道:“今晚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湘婉脸色绯红,低声道:“你……你这人怎如此不知羞!”   “倘若我似和尚般清心寡欲,又怎同你造娃娃!”   刘湘婉无语极:这厮就是个坏坯子……   马车很快行至镇国将军府,门旁看到宁远将军府的马车,飞快跑了回去,大喊道:“六姑娘,六姑爷回府了!”   一时间,府中众人皆躁动不安,除了老太爷未在厅中,刘府其余人皆在厅中候着他们,便是大姐,三姐也早早过来,皆担心六妹在婆家的生活。   睿哥起身大步走出去,亲自去门口迎接他二人,只见魏廷茂站在马车外,扶着六妹下车,且他看六妹的眼神更是柔情蜜意,提着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含笑上前:“可把你们盼来了?”   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二哥,两日不见,你可还好?”   睿哥摸了摸头:“甚好!甚好!为兄就是担心你被人欺负。”   此言一出,又突觉造次,睿哥脸色微红,催促道:“赶紧进去吧!大家都在厅中等着你们。”   魏廷茂点头,一行人行至厅中。   今日的刘湘婉可谓是盛装打扮,她身穿玫红色刺绣镶边八幅裙,顺滑的秀发,头绾风流别致盘桓髻,云鬓里插着云凤纹金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戒指,腰系石榴红色留宿丝绦,上面淡红色银丝线绣莲花荷包,脚上穿的深棕底金丝线绣重瓣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整个人柔和妩媚。   魏廷茂身着蓝色对襟长衫,头上戴着束发嵌玉簪子,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腰间束一条黑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他二人站在一处,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一对。   这时,婢女躬身进来,手中拿着两个蒲松,放在他二人脚下,随后他二人跪下,对刘仲修夫妇磕头问安,轻声道:“岳父,岳母。”   “爹爹,母亲。”   刘仲修含笑道:“好!好!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魏廷茂扶着六妹妹起身,随后他二人坐在一旁,刘湘婉微微抬头,就见三姐对她挤眉弄眼,见此,大姐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注意你的身份!”   三姐撅着嘴点头,嘴角含笑的看着对面二人,眼神更是在他们身上来回巡视,低笑道:“好一对璧人!”   二太太脸色微僵,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六丫头,青墨待你可好?”   刘湘婉脸色微红,垂着头,低声道:“母亲且放心,相公待女儿很好。”   只见二太太脸色阴沉少许,僵硬道:“这就好,这就好。”适才他们夫妇进来时,便见青墨故意放慢脚步,只是为了迁就她,可见对她的重视。   刘仲修轻咳两下,小声道:“不要说那些无用的话。”   二太太咬了咬嘴唇,心中气愤至极,老爷此话是何意,她乃六丫头的母亲,倘若一句话也不过问,还让她出来作甚,心中如此想,脸色便越发难看,淡淡道:“青墨,如今你与我家六丫头成亲,倘若她有做不对的地方,还妄你多多包涵。”   魏廷茂起身揖礼,恭敬道:“岳母放心,夫人在我眼中处处都好,女婿能娶到她实乃上天眷顾,日后定会珍之重之,”神色一顿,含笑道:“今儿乃夫人回门,小婿准备少许回门礼,还妄你与岳父不要嫌弃。”   刘仲修瞪了二太太一眼,忙道:“怎会嫌弃,咱们是一家人,你有此心,为父已很是欣喜。”就见他对刘铁吩咐几句,刘铁点了点头,躬身轻手轻脚的出去。   这时,大太太含笑开口:“你们夫妇如此举案投眉,真真是喜事一桩。”   “多谢大伯母。”   大老爷看着眼前这对璧人,不住点头:“青墨乃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转眼竟成了我们家的人,我这心里委实欣喜的很。”   刘仲修打趣道:“大哥,虽是咱们家的人,却乃我女婿,呵呵……”   大老爷瞪了他一眼,恨声道:“瞧你这副嘚瑟的样!”   此话一出,众人不住大笑,两刻钟后,就见刘奎躬身进来,对众人行礼问安方轻声道:“六姑娘,老太爷请您过去。”   刘湘婉含笑点头,起身对众人福了福身,跟随刘奎一同出去,路上,刘湘婉低声道:“刘叔,这两日祖父食欲如何?”   刘奎轻声道:“自打姑娘出嫁那日,老太爷便心下担忧,以至于食欲不振,夜不能寐,眉眼更是不曾开怀过。”   刘湘婉垂着头,心中难过不已,脚步飞快的行至祖父的院子,不过离家两日,竟觉得此处的风景让她恍如隔世,也许这便是人的心里变化,如今她是魏家的人,不会经常在府中走动,更不会看到熟悉的人与物。   刘湘婉神色低迷,待行至祖父书房的门口,竟有些惴惴不安,低声道:“祖父……”   “进来吧!”   刘湘婉轻轻的推开门,垂着头慢慢走进去,快到老太爷的案桌前,她驻停脚步对其跪下,低声道:“祖父,孙女给您请安了。”   “起来吧!”若是细听,便会发现老太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   刘湘婉起身后,只见她眼眶泛红,眼里含泪,哽咽道:“祖父……”她也不知为甚,推开门的那瞬间,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滑下。   “哭甚!如今你嫁的良人,祖父替你欢喜还来不及,作甚要哭?”   “孙女心下酸痛,想您,想家中每一个人……”   老太爷含笑道:“你这孩子……除非你一辈子不长大,不然迟早都要嫁人!”指着一旁的凳子,轻声道:“坐下说话。”   刘湘婉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祖父,听刘叔说这两日您食欲不甚好?”   “老夫年岁大了,食欲自是时好时坏,无需大惊小怪!”   “祖父,孙女嫁人后,这院子唯剩您一人,不如从家中挑选一人,这样您便可含饴弄孙,不在孤寂。”   “老夫心中自有计较,”老太爷看了眼她的眉眼,轻声道:“宁远将军府众人待你可好?”   “都好!都好!祖父莫要担心。”   “听说昨儿你公公唤了大夫过府,可是身子不虞?”   刘湘婉含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小声将昨儿之事说与祖父听。   过了许久,老太爷方缓缓道:“幸亏你拦住青墨,不然就出大事了!”   “祖父,若不是公爹突然昏倒,孙女怕也来不及反应。”   “魏松啊……”   刘湘婉低叹:“即便到了此时,孙女也不知公爹是怒急之下昏倒,还是他故意为之。”   “无论他如何想,如何做,你且把青墨看住了,”老太爷轻声道:“看样子,青墨要对三公主动手了。”   “祖父,此事不是孙女阻拦便不会发生,它已在魏大哥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如今结成这般苦果,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孙女唯有顺他的意,不然早晚有一日,魏大哥忍无可忍之下,做出一发不可收拾的事。”   老太爷看了眼窗外的风景,长叹道:“如此说来,他二人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既这般,日后你行事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被其抓到一丝把柄。”   “祖父放心,孙女知晓如何做!”   “三公主行事向来不是无的放矢,昨儿之事若不是你眼疾手快拦住青墨,说不得今儿他便被人参了一本,一旦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青墨的官位怕是会不保……”连父母都不孝顺之人,又何谈保家卫国!   “祖父,诚如您猜想,公爹却是不希望我与魏大哥搬出去,”刘湘婉含笑道:“不过此番我们决定不搬出府,与公爹的想法无关,只是想跟三公主较量罢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墨能如此沉稳,实属不善。”   “祖父,待魏大哥为婆婆报了仇,我们便会搬出去。”   老太爷颔首:“如此甚好!此事一了,青墨身上再无那么多戾气,人也会随之心平气和。”唉!倘若青墨败于三公主手下,怕是会一蹶不振,到时可如何是好,他的六丫头又该如何是好,看来此事上,还需他老人家助青墨一臂之力。   祖孙二人絮絮叨叨说着话,便听刘奎在门外,轻声道:“老太爷,六姑爷求见。”   老太爷含笑道:“这小子!你人在老夫这,他还不放心,可见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   刘湘婉羞红了脸,低声道:“祖父……”   魏廷茂进来后,给老太爷磕头问安,随后坐在六妹妹旁边,老太爷心下满意,轻声道:“你们这般看中彼此,老夫很是欣喜。”   “祖父,若不是您肯将六妹妹下嫁小子,小子焉能娶到如此蕙质兰心的媳妇。”   刘湘婉红着脸,低声道:“在祖父面前别胡说八道!”   见此,老太爷淡笑道:“六丫头,你去看看你姨娘,想必她在心急如焚的等你。”   闻言,刘湘婉起身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想必祖父有话想同魏大哥说。   刘湘婉带着招娣去了黄姨娘的院子,听到绿衣的禀告,黄姨娘几乎跑着出来,看到姑娘那一瞬间,泪水顺着眼角滑下,紧紧握着她的手,低泣道:“姑娘……”   “姨娘……”刘湘婉心中又是一酸,却强忍住眼里的泪水,拿起丝帕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姨娘莫哭,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姑娘,你在魏家可还好?”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缓缓走进去,轻声道:“好!什么都好!姨娘无需担心女儿,魏大哥事事顺着我,护着我。”   黄姨娘不住的点头:“这就好,这就好!”随后紧紧盯着姑娘的眉眼,哽咽道:“自打姑娘出嫁,姨娘这心便一直忐忑不安。”   “姨娘,女儿从不是挨欺负之人,遂您不必担忧。”   “可魏家主母乃先皇的三公主,万一她想磋磨姑娘,你又有何法子?”黄姨娘似想起什么,含笑道:“以往老爷说过,姑娘成亲后便会搬出宁远将军府,这样便不会受公主的磋磨。”   刘湘婉欲言又止,半响后,方缓缓道:“姨娘,我跟魏大哥暂不打算搬出府?”   黄姨娘嘴角的笑容一僵,慌张道:“这是为何?”   刘湘婉忙道:“姨娘莫急,公爹身子抱恙,昨儿胸闷竟昏厥过去,遂我们需在床前伺疾。”唯有这个借口能让姨娘不在胡思乱想!   “这……这……”为人子嗣,倘若父亲身子抱恙,却是该在床前尽孝,可……可这不是受人掣肘吗?   “姨娘放心,公主不会对女儿作甚,再过几日,三弟便要成亲,她哪有功夫搭理女儿。”   说起这个,黄姨娘心下稍安,却还是止不住替她担忧:“姑娘,日后遇事莫要硬碰硬,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姨娘放心,女儿心里有谱,”刘湘婉眼神四处看了看,低声道:“弟弟们呢?”她以为弟弟们定会在屋中等她,却未料他们竟不在。   黄姨娘刚要说话,便听院门口闯来宴哥的大嗓门:“姐姐,姐姐……”   接着便是祉哥咯咯的笑声:“哥哥等等我,等等我吗?我们一起去寻姐姐……”   宴哥顿了顿脚,嫌弃道:“你怎这么慢?”虽是这般说,却还是等他跟上来方拉着他的手一同跑进屋。   黄姨娘苦笑道:“他们这不就来了……”   小哥俩进屋后看到刘湘婉的身影,眉眼带着喜意,大声道:“姐姐,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几步便跑到姐姐面前。   刘湘婉轻笑道:“你们这是去哪儿?怎跑的满头汗水。”   “我们去给你捉蝴蝶。”只见宴哥从斜跨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木盒,抬手便要打开上面的盖子。   黄姨娘忙道:“不可打开!倘若你们在屋中打开,顿时飞得满屋子都是蝴蝶,到时如何是好,若你们想让姐姐看,可去院子外面打开。”   闻言,宴哥祉哥点了点头,拉着刘湘婉的手便往外拽,催促道:“姐姐,快点……”   刘湘婉嘴角含笑,被动的被他们拉着离开,轻声道:“好,好,姐姐跟你们去。”   若是往日,黄姨娘定是待在屋中由着他们姐弟三人出去玩,可今儿却不一样,姑娘用过晚膳后便会离开,再回娘家,还不定何时,遂她想多看姑娘一会儿,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姐弟三人在一处玩乐的样子。   到了院子中间,宴哥同祉哥一同打开盖子,只是一瞬间便飞出好多字蝴蝶,颜色更是斑驳不一,煞是好看,宴哥与祉哥拍着手,围着刘湘婉上蹿下跳,不住问:“姐姐……姐姐……你可欢喜!”   刘湘婉神色感动,分别拉住他们的胳膊,低声道:“姐姐很喜欢,谢谢宴哥祉哥,可是这么多蝴蝶,你们抓了多长时间?”   “我们吃过早膳便在院子里抓蝴蝶,”祉哥扯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喜欢吗?若你喜欢,我跟□□日给你抓蝴蝶。”   刘湘婉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姐姐喜欢!很喜欢!”   “那姐姐别离开我们,可好?每日我跟哥哥都给你抓蝴蝶,你别走了,好不好?”   宴哥虽没说话,却也眼巴巴看着她,刘湘婉神色一怔,低声都:“你们……”   宴哥到底没忍住,抱着她的腰,哽咽道:“姐姐,你离家后,都没人陪我们玩耍,我们想你,你不要离开我们,可好?”   祉哥见哥哥哭泣,眼泪就像下雨似的,说来就来,顿时瘪嘴哇哇大哭,将刘湘婉弄得哭笑不得,低叹道:“姐姐成了亲,是别人家的媳妇,怎能一直待在娘家?”顿了顿,又道:“待过段时日,姐姐搬出去令住,届时请你们去小住可好?”   宴哥泪雨婆娑的摇头,哽咽道:“不好!不好!我就想让姐姐留在家中……”   这时,黄姨娘冷着脸,淡淡道:“宴哥,早膳时姨娘跟你说过什么,你又答应过姨娘什么,为何要明知故犯。”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轻笑道:“姨娘,莫要说弟弟们,他们想女儿,女儿又何尝不想你们。”待日后令立门庭,方能经常回娘家看他们,亦或者让弟弟们过去小住一段时日。 第189章 青墨打算   黄姨娘含笑道“你就惯着他们吧!”   “我是他们的姐姐, 惯着他们不是应该吗?”   这时, 院门口亭亭玉立站着三姐妹, 携手缓缓走进来, 听到三姐含笑道:“六妹, 我们等你半天儿也不见你回来,便猜到你来了黄姨娘处。”   黄姨娘对其福了个半礼,姐妹三人忙侧身避过, 大姐低声道:“姨娘莫要如此多礼。”   黄姨娘眉眼带笑,轻声道:“姑娘们是主子,妾怎能逾越礼数。”   “姨娘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您育有六妹及弟弟们, 乃是刘家的大功臣。”想到祉哥的身份,话锋突然一变, 又见其眉眼间从容淡定,心中不住低叹:怪不得这些年爹爹一直宠爱黄姨娘, 她不争不抢却将什么都握在手中,除了那不可逾越的身份,其他地方便是娘也远不及她。   黄姨娘嘴角含笑, 轻声道:“姑娘,既然姑娘们寻你有事, 你们自去忙便是。”   三姐两眼放光的看着六妹, 迫不及待道:“多谢姨娘体恤,六妹,待咱们姐妹说完心里话, 你在回来寻黄姨娘便是,可好?”   其实刘湘婉很想陪在姨娘身边,可姐姐们特意寻到此处,焉有不去之道理,遂轻声道:“姨娘,过会儿女儿再来看您。”   黄姨娘含笑点头,准备牵两个儿子的手进屋,未料宴哥不乐意,紧紧拽着姐姐的手躲在其身后,垂着头,低声道:“姨娘,不让姐姐走!我想让姐姐留下来陪我。”   三姐上前一步,点了点他的鼻子:“既如此,咱们就不跟姨娘走!三姐带你们去见小外甥!”   闻言,刘湘婉惊呼道:“三姐,你带侄儿们来家,亲家夫人竟也同意?”   三姐摊手:“还是借了你的光,方能带他们出来,”神色一顿,低叹道:“如今大哥外任不在家,侄儿们自是跟在他们身边,大姐又住在庄子上,毅哥哥俩也不能随意出来,我娘想含饴弄孙,却……唉!趁着你回门,我跟相公合计一番,便带着他们一同过来,让娘欣喜欣喜。”   刘湘婉无语:太太果然老了,竟想含饴弄孙了!   言罢,姐妹四人带着宴哥祉哥一同去往二太太的院子,进到侧卧,只见五姐靠在床边,床上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娃娃在四处乱爬,而二太太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们,五姐轻轻抚摸肚子,露出欣喜之色。   众人对其福了福身,二太太含笑点头,由着王妈妈扶着缓缓起身,淡笑道:“你们姐妹说话吧,为娘回去小憩一会儿。”   三姐上前一步,挽着她娘的胳膊,娇笑道:“娘就是善解人意。”   二太太恨恨的点了点她的额头:“讨打!”随后带着王妈妈离开。   四姐妹围着桌子坐下,只听刘湘婉轻声道:“五姐,妹妹不知你竟陪着五姐夫一同来府?”话音一落,眸光看向三姐:“姐姐竟也不告诉我?”   适才在厅中看到五姐夫,以为五姐今儿并未过来,没料在此看到五姐,自是满脸惊讶之色。   三姐捂嘴偷笑:“若不然为何唤你过来?”   刘湘婉嗔怒:“三姐……”   随后五姐妹看着四个稚儿在床上玩耍,宴哥与祉哥头次见到小哥俩,自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是碰碰他们的手,就是摸摸他们的脚,惊奇不已。   刘湘婉轻声道:“宴哥祉哥,你们不惜欺负侄儿们,可知?”   宴哥拍了拍小小胸脯:“姐姐放心,我们从不欺负比我小的侄儿。”   祉哥学舌道:“不欺负!不欺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忍俊不禁。   只见五姐轻抚肚子,含笑道:“宁远将军府众人待你可好?”   刘湘婉垂下头,缓缓道:“这过日子本就是难得糊涂,兼之相公与我皆是庶出,遂他们待我们不过是面上情,谈何好与不好?”   大姐淡淡道:“现下你是新妇,他们不会对你诸多挑剔,待过段时日,焉能不让你立规矩。”   三姐诧异道:“六妹夫曾说过,待你们成亲后便会搬出去,难道不作数了?”   众人瞪目结舌,三姐这心得多大,魏廷茂跟睿哥同岁,自然也比她大上几岁,竟如此自然唤出六妹夫,也不知魏廷茂听到作何感受。   七姐神色担忧,轻声道:“六姐,若你不搬出府,定会受公主的磋磨。”   刘湘婉摸着右手的玛瑙镯子,淡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六妹,为人媳妇除非你夫君令立门庭,不然在一处过日子,婆婆定会给你立规矩。”   三姐迫不及待道:“大姐言之有理,六妹,除非你如我一样争气,一胎双生,且都是带把的儿子,这样定能堵住众人的嘴。”   刘湘婉扶额低叹:“三姐,你这本事……妹妹望尘莫及。”   其余三姐妹捂嘴偷笑,唯有三姐瞪大了眼睛,恨声道:“六妹,你讽刺我?”   “三姐,妹妹乃是羡慕你,不仅有三姐夫这样的好夫婿,还生下两个这么可爱的侄儿,上天果真十分眷顾你。”   “三妹,诚如六妹所说,你要惜福,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命,日后对妹夫不要那么颐指气使。”   三姐脸色微红,手指搅着手中的丝帕,讪讪道:“你们不懂,此乃我们夫妻间的情趣。”   众人对其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裸的炫耀吗?   刘湘婉看向五姐,轻声道:“姐姐可是还有月余便要生子?”   五姐颔首,轻声道:“再过两月便要生子,遂趁着还未生子便出来透透气。”   三姐啧啧道:“听说你婆婆要来京伺候你做月子?”   “三姐怎会知晓?”   “五妹夫跟我相公提过此事,相公回家后跟我嘟囔了这么一嘴。”   五姐垂着头,漫不经心道:“去年我嫁给相公后,他们一大家都不想走,后来还不是走了,这走了的人再想回来便不会这么容易的事。”   大姐点了点头,叮嘱道:“五妹,即便你心下不满意,也不可对五妹夫无理取闹,他们这些文臣,最是在意繁文缛节。”   “大姐放心,妹妹心中有数。”若不是去年六妹给她支招,她一言一行皆按官宦人家的依据行事,时日一长,他们便受不了府中的条条框框,虽舍不得京城的奢华日子,却更受不了拘束,无奈之下,相公给了他们许多银两,他们方喜不自禁手下,匆匆赶回去,他们一走,她方舒了一口气,过着上无公婆,下无妯娌的自在日子,小小的府邸由她打理中馈,无事时回娘家探望姨娘,姨娘每每见她过着这么顺心,心下便止不住替她欢喜。   刘湘婉眼神环顾众姐妹,方低声道:“再过不久七妹也要出嫁,一转眼我们都大了,皆要嫁人生子,时间过得真快啊……”   此时,众姐妹脑中不由想到四姐,不知内情大姐与五姐则忍不住替她惋惜,而知内情的刘湘婉与三姐心下却不住的叹息,三载过去,她们从未听过四姐的任何消息。   三姐见姐妹们神色怅然,冷不丁道:“二姐一家要进京了。”   闻言,四姐妹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惊讶之色,七姐不可置信道:“三姐此言当真?”   “娘私底下跟我提起,前不久二姐给爹爹来信,二姐夫想将生意迁到京里。”   五姐低叹一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二姐依然这般有志气。”   自打爹爹回京述职,二姐便被留在苏州,除了逢年过节爹爹偶尔提及过她,她们之中从未想起过二姐,彼此间更无联系,遂无论她们定亲还是嫁人,二姐皆未派人过来,一晃这么多年,也不知二姐可有诞下子嗣。   刘湘婉含笑道:“无论何时何地,二姐的志气都很高。”当年二姐做出那般抉择,便可知她心中所想,如今时过境迁,她们姐妹所嫁之人皆是官宦子弟,也不知二姐知晓后作何感受,尤其似他们这般的商贾之人,见了官宦女眷是要行礼问安,可想而知,二姐来京必将引起一场风波。   大姐不以为然,淡淡道:“届时二妹一家来京,我们尽地主之谊便是,至于其他,且看她日后的表现。”   三姐想起儿时与二姐的姐妹之情,低声道:“我倒是希望二姐儿女双全,日子过得顺心顺意。”   五妹轻轻抚摸肚子,轻声道:“唯有嫁了人离开了爹娘,方知还是在娘家时过得最是自在,虽姐妹们偶尔打打闹闹,却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七姐垂着头,想到她的亲事既憧憬又忐忑,见三姐五姐日子过得那么顺心,她着实羡慕不已,却也知有些事不能尽如人意,待她嫁人后,即便与相公做不到举案投眉,也要在日后相处中,全了彼此的颜面。   “母亲可有提起二姐是否育有子嗣,这样我们姐妹相见时,也不好空手而去。”   三姐低叹:“二姐至今无子。”   一句话让众人的心沉到谷底,二姐成婚四载有余,竟还未育有子嗣,可想而知,齐家内里有多龌龊不堪。   “商人重利轻别离,这世间之事向来都是一啄一饮,若二妹不在乎银钱又怎会选择嫁到齐家,齐家若不是看中刘家的底蕴,又怎肯娶庶女出身的二妹。”   三姐低声道:“二姐……”   刘湘婉轻声道:“三姐不必担忧,他日二姐来京时,我们姐妹尽地主之谊就是。”   “也唯有如此!”   这时,床上两个侄儿突然嚎啕大哭,宴哥与祉哥吓得身子一颤,慌张道:“姐姐,我们没有欺负外甥。”   只见两个小娃娃泪雨婆娑,张开双手不住的啼哭,眼睛却紧紧盯着他们娘,再看三姐稳如泰山的坐着,直至半盏茶功夫,他们久不见娘亲过去,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下头继续跟着舅舅们玩耍。   这一幕看的众人瞠目结舌,刘湘婉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三姐,适才小外甥哭,我们看着都心疼,你乃他们娘,怎如此坐得住。”   三姐扯了扯手中的丝帕,恨声道:“都是他们爹作怪!”   大姐也看不懂他们这对奇葩夫妇,皱眉道:“此话何解?”   “但凡他们爹惹我不高兴,我就让儿子们欺负他,谁知他竟有样学样,有时儿子们想亲近我,可我不得闲,他便撺掇儿子们假哭让我过来,初时我不知,急忙忙跑过去哄他们,后来不经意间听到他们父子三人私下底嘀嘀咕咕,方知相公背着我,让儿子们策反我,不由心下恼恨,遂我假做不知,谁知这俩臭小子被我惯得,一看假哭行不通,便来真哭,”三姐恨恨道:“如适才这般,他们眼巴巴的看我,见我没过去便会嚎那么一嗓,遂我早见怪不怪,皆因不能惯他们此等恶习。”   姐妹四人听到后,不住的大笑,刘湘婉忍俊不禁道:“不知三姐如何报复三姐夫?”   三姐瞪了她一眼:“怎么?你想看我们夫妇不合?”   刘湘婉捂嘴偷笑:“焉能!焉能!如今三姐家中阳盛阴衰,妹妹乃是担忧姐姐受欺负。”   “自是让其……”三姐刚开口,就见姐妹四人直直的盯着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哼声道:“我还不告诉你们了!”   大姐指着她不住失笑:“你这坏丫头,惯爱吊人胃口。”   刘湘婉揶揄道:“不会是罚三姐夫日日对你朗诵情诗吧!”   只见三姐脸色绯红,恼羞道:“坏丫头,竟敢打趣我!”随即话音一转,娇笑道:“不知六妹洞房时,六妹夫是否如姐姐所说如财狼虎豹……”   刘湘婉羞得背过身,嗔怒道:“三姐……”   闻言,大姐板着脸训斥道:“三妹,七妹还未嫁人,你怎可胡说八道。”   三姐讪讪道:“大姐,妹妹错了,是我考虑不周,言语造次了,不过……”看向七妹,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七妹,有些事早些知道,也好早有准备!”   “三妹……”   “三姐……”   四姐妹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唤她,只见三姐眉眼带笑的起身,含笑道:“我得去看看我的心肝们!”   见此,大姐低叹道:“你们三姐即便嫁人生子,说话还这么不过脑子!”   刘湘婉含笑道:“大姐,此处唯有我们姐妹五人,无论三姐说甚不过是玩笑话,再且我们是自家姐妹,又怎会放在心上!”   五姐缓缓道:“大姐,咱们都是女儿家,嫁人后方知往日在娘家与姐妹们小打小闹,不过是无伤大雅之事,待真正为人媳,为人妇,其中酸楚又有谁知晓。”   七姐看了看四位姐姐,低声道:“其实姐姐们过得都很顺心,可我要嫁的人,却是真正的一大家子,妹妹真的很怕……”   刘湘婉拉过她的手,安抚道:“七妹,如今咱们家门槛高,遂求娶你之人也是人中龙凤,只要你们夫妇齐心,有甚可怕?”   三姐怀中抱着老大,脆声道:“六妹说的有理,如果你男人不心疼你,你即便斗赢所有人,到头来又有何用。”   刘湘婉顺势道:“如果抓不到相公的心,便要抓住他的银子与孩子。”   大姐含笑点头,末了来了句:“如果这两样都抓不到,那怎么随意便怎么活,只要你活的开心,且管他人。”   五姐摸着肚子,嗔怒道:“大姐,你们看七妹,被你们之言吓得脸色苍白。”   大姐缓缓道:“七妹,姐姐告诉你的都是箴言,这世上倘若你不看重自己,旁人又如何会在意你,重视你。”   “大姐……”   “待你嫁人后,无论你夫君对你好与不好,切记银子和孩子一定要紧紧抓在手心,”大姐自嘲道:“虽我与毅哥他爹过着有名无实的日子,可手中有银子,有孩子,何须在乎那个人的感受,待孩子们长大,有所成就,我便可含饴弄孙,身旁再无糟心之事,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快哉!”   刘湘婉点了点头,低声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姐这样的日子,妹妹又何尝不羡慕。”   三姐嗔怒道:“怎么?六妹夫刚将你娶到手,热乎劲还没过去,你就有了旁的念想。”   刘湘婉扶额低叹:“三姐,不怪大姐说你,什么话到你嘴里皆变了味道。”   只见褚家老二爬到她娘身上,使劲扯着她娘的衣袖,宴哥忙道:“三姐抱着哥哥,舅舅抱你,可好?”   闻言,众人又乐不可支的笑出声,刘湘婉忍着嘴角的笑意,唤道:“宴哥、祉哥,你们过来。”   小哥俩眼睛一亮,飞快的跑过去,黏在她身边,低声道:“姐姐,日后外甥们是不是跟我和弟弟一样,同吃同睡同玩。”   “自然!”   “那为何他们长得一模一样,我跟弟弟却不太相像。”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沉默,只听刘湘婉含笑道:“小时你们长得可像了,可随着你们日渐长大便有了各自的模样,不过还是有相像的地方,”抬手指了指他们的鼻子、眼睛,轻声道:“可这两处长得一模一样!”   七姐脸色微白,却含笑附和:“可不是吗?五弟跟六弟的眼睛、鼻子一模一样!”   宴哥歪着头看着弟弟,出其不意捏了捏他的鼻子,恨声道:“可你的脑袋瓜怎不像我这么聪明。”   一时间众人皆是无语,心下不住的感慨,还好他们年岁小,尚能被哄住,待过几年心智越发机敏,也不知能不能这般轻松的哄骗住他们。   姐妹几人说说笑笑,刘湘婉见小哥俩颓丧着脸,猜他们无聊,隧牵着他们的手起身,低声道:“妹妹回府后,还未来得及跟姨娘说心里话,遂想在临走前多跟她待一会儿。”   姐妹四人忙不迭点头,大姐含笑道:“六妹且去吧!”   一路上,姐弟三人叽叽喳喳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回到姨娘的院子,黄姨娘在屋中整理两个哥儿的衣裳,见他们回来,眉眼带笑:“你们回来了?”   刘湘婉牵着弟弟们的手走进去,看到床上的小衣,挑了挑眉:“姨娘,您这是在作甚?”   “这都是你弟弟们小时穿过的小衣,姨娘一直留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姑娘生孩子时可以用到。”   刘湘婉脸色微红,低声道:“姨娘,女儿刚成亲,焉能这么快怀有身孕。”   “姑娘年岁尚小,且不着急怀孕,”黄姨娘拉着她的手坐下,轻声道:“不过早晚有一日会用到,姑娘莫要嫌弃这些穿过的小衣,小孩子刚出生,皮肤嫩的很,遂穿过的旧衣不会划伤他们的皮肤。”   刘湘婉抚摸其中一件小衣,低声道:“姨娘,您有心了。”   “你是我姑娘,姨娘惦记你不是应该吗?”   只见黄姨娘神色一顿,眉头轻皱,看向两个儿子,轻声道:“你们去书房将昨儿夫子留下的课业做完。”   宴哥祉哥腻在刘湘婉怀中,低声道:“姨娘,我们不走,我们要跟姐姐在一处。”   刘湘婉摸摸他们的头,轻声道:“你们且去,姐姐还未用过晚膳,焉能这么快离开,待你们写完,姐姐带你们去寻姐夫,好不好?”   “姐夫可是魏大哥?”   刘湘婉含笑点头:“如今你们是他妻弟,日后他便可名正言顺带你们去骑马。”   “当真?”   一听到有了玩的便忘了姐姐的货!   “姐姐何尝骗过你们。”   宴哥与祉哥对视一眼,从她怀里站出来,眼睛发亮道:“姐姐不许骗我们!”   “绝不骗你们!倘若姐姐离开也会告知你们。”   小哥俩眉眼弯了弯,手牵着手一同去往书房。   黄姨娘苦笑道:“自打姑娘嫁人,他们便经常去老太爷的院子,不住问老太爷,姑娘何时回来?”声音一顿,低着头轻声道:“还好老太爷不嫌他们闹腾。”   “姨娘,您可是在担心什么?”   黄姨娘轻叹:“姑娘,倘若老太爷想要宴哥祉哥搬过去,你说姨娘允是不允?”其实此话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一问,她是何身份,倘若老太爷相中两个哥儿,老爷定然欣喜不已,又怎会在意她的感受,再则哥们儿搬到老太爷的院子,总比跟着她更有出息,身份也会随之变高,如同当年的姑娘。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姨娘,倘若祖父中意两个弟弟,让其搬过去此乃美事矣!”   “姨娘如何不知,可心下总归不舍,从小到大他们未曾离开过我身边,而我也习惯他们日日承欢膝下,如今……”   刘湘婉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姨娘,此事还要看祖父如何决断,”声音一顿,又道:“便是您同意,大房堂嫂可会愿意,归根结底,还得看祖父的意愿。”   黄姨娘淡笑的点头:“姑娘所想与姨娘如出一辙,此事说到底还得看老太爷的决断,遂顺其自然吧!”她也是心下烦闷,今儿姑娘回门,便忍不住与她念叨两句,至于结果如何,焉是她小小的妾室所能置喙之事。   书房,老太爷淡淡道:“可是下定决心?”   魏廷茂掀起衣袍,跪在地上,低声道:“祖父,小子允诺您与六妹妹之事,未想到时至今日竟生生反悔,着实有愧于您!”   “此事情有可原,你且无需自责!”若不是三公主怒摔他娘的牌位,青墨何至于怒火攻心,什么都不顾及了。   “无论如何说,都是小子的错,不该言而无信。”   老太爷轻叹道:“倘若你无所作为,老夫怕是会对你彻底失望,更甚至懊恼将六丫头嫁于你。”   “老太爷……”   “起来吧!”老太爷轻声道:“青墨,你跟老夫说说到底欲意何为?”   “祖父,此事还望您莫要插手。”   老太爷对其摇摇头,低叹道:“老夫知你心中所想,为母报仇乃你一人之事,遂想独立承担,可是青墨啊……”话音一顿,长叹道:“你成亲了,自此以后在不是一个人,倘若你有个好歹,可曾想过六丫头今后的日子。”   “祖父……”   “青墨,你不可这么自私,只顾自己的想法,六丫头肯为你退一步,易地而处,你为何不能为了她退一步呢?你们已结为夫妇,若想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不能单靠一个人的付出,彼此都要看到对方的努力,这样才能相守到老。”   魏廷茂神色一怔,喃喃道:“六妹妹她……”   “老夫会这般说,也是担忧六丫头,”老太爷低叹一声:“倘若此事老夫力所能及,你便是说与老夫听又如何,你娶了六丫头,咱们就是一家人,若你有个好歹,我们心里焉能好受。”   “祖父,是小子魔怔了。”魏廷茂对其磕了一头,低声道:“自打我娘过世后,小子心中便有个心结,而这个心结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它早在小子心中结成死结,若不将其打开或剪掉,小子怕有朝一日会做出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你的心情老夫明白,遂想问你,到底作何打算,”老太爷起身行至他面前,伸出苍老的手掌抚摸他的头,低声道:“此战如同你在战场上拼搏前程是一个道理,单靠你自身的力量,焉能对抗一群人,遂你需要拥护你的将士,他肯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如今的你不过是三品的将士,即便深得圣上器重,手握兵权,可他们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儿子,一个乃先皇的三公主,若他二人联手,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将军又如何能抵抗?”   魏廷茂脸色一白,低声道:“祖父,您老人家怎知晓这么多……”   “老夫虽然老了,却也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有些事不问不代表不知道,青墨,这回你终可以说了吧!”   “小子想逼三公主谋逆。”   “果然!你果然这般打算!”老太爷低声道:“青墨,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能想到此处,英明睿智的圣上又岂会不知他们的打算?”   “老太爷……”   “青墨,你想想,老夫即便不在朝中,却也知晓这些事,更何况坐在龙椅上看着文武百官的圣上,他能不知大皇子的打算?”   魏廷茂身子僵了僵,不可置信道:“祖父,您是说圣上……”   “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朝堂安稳,百姓安居乐意,倘若你是圣上,会将注意力放在哪里?”   “自是包藏祸心之人。”   老太爷点了点头,淡淡道:“既然知晓这些,你便不可轻举妄动,须知以静制动,方能出其不意的制胜,而三公主如何做更逃不出圣上的法眼,遂青墨……此时的圣上何尝不是在看你的决定,”躬身将其扶起,轻声道:“青墨,你熬到如今这个官品不容易,万不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样未免太得不偿失。”   魏廷茂双手紧握,手背处青筋外露,垂着头,沉声道:“祖父,小子何时才能看到那人凄惨的下场。”   “等!”   魏廷茂猛地抬起头,眼睛猩红道:“小子不想等也不愿意等,即便圣上知晓罢了我的官,我也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老太爷淡声道:“青墨,可知在你步步紧逼之时,有些人为了除去心头大患,也会无所顾忌。”   “您是说他们?”   “当她没了往日的沉着冷静,所行之事皆按本心而走,又会落得何下场。”如今的他们好似在对弈,初始皆是沉着冷静,可时辰一长难免心浮气躁,只要你能绷住心神,最后胜利的定然是你。   “祖父,小子明白您的意思,”魏廷茂嘴角冷笑:“便是小子不出手,那人也会自投罗网,届时便是……”   “没错!此时不仅你在观望,圣上也在思忖,遂且看他们会如何做。”   “小子心下还有担忧,万一他们不动手,那小子岂不是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日后在想对付他们便是难上加难。”   老太爷淡笑道:“这就要看你了……”   “我……”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是人……”老太爷慢慢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低声道:“之后的事就看你如何做……”   魏廷茂眼睛一亮,恭敬道:“多谢祖父的告诫,若不是您告诫小子,说不得小子已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老太爷轻声道:“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最重要是迷途知返,尚为时不晚。”   “您说的是,小子直来直往惯了,竟忘了对敌之中还有声东击西一计。”   “若你想通,也算了了老夫的心事,日后与六丫头好好过日子,生母之仇可报,但这繁衍子嗣,又何尝不是你娘在天之灵想要看见之事。”   “祖父,小子明白了。”   “时候不早了,且去忙你的吧!”   魏廷茂躬身点头,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方大步离开。   老太爷低叹:“幸亏他未执拗到非要亲手报仇雪恨,尚能听进老夫的告诫,也算是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魏廷茂出去后,漫步在刘府内宅,脑中不断思索老太爷的话,是啊,狗急了还跳墙,何况那人……只要他步步紧逼,那人定会失去理智做出不可饶恕之事,届时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还有两个月!这么多年他都等过来,何况这两个月!只见他嘴角含笑的去往岳父的书房。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一个时辰,绿衣躬身进来,福了福身,低声道:“姨娘,姑爷在外求见,说寻姑娘有事。”   刘湘婉扶额:他这是要干什么!   无论她去哪,他都要跟过来!   倘若此事让人知晓,不是徒增笑柄吗?   只见黄姨娘欲言又止,低声道:“姑娘,你说姨娘出不出去?”青墨在院外求见,若她不出去,却是有些失礼,可她出去,以她妾室的身份,却是让人自惭形秽!   “姨娘,您当然要出去,他可是您女婿,焉能不拜见您。”此乃内宅,青墨是万万不能进到屋中,遂唯有姨娘出去,方可受魏大哥的拜见。   黄姨娘神色踌躇:“这可使不得,此事若让太太知晓,还不定闹出什么风波,姨娘倒是不打紧,就怕您……”   “姨娘,您怕什么?如今我已出嫁,太太再不能随意拿捏我,以魏大哥的官位,可说与爹爹平起平坐,太太又怎会明知故犯。”   “姑娘……”黄姨娘依旧犹豫不决。   见状,刘湘婉拉着姨娘起身,母女二人行至院门外。   宴哥与祉哥得了消息,早跑到院子外面,围着他不住说话,而他眉眼间皆是快活之色,与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魏廷茂见黄姨娘母女出来,抬脚走进院中,随后掀袍而跪,只见黄姨娘脸色涨红,神色慌张,忙上前两步,想要伸手扶他,又突觉不妥,急忙忙道:“青墨,不可!不可!妾这身份怎能让你行此大礼。”   刘湘婉行至他身边,与其一同跪下,低声道:“姨娘,您乃我生母,女儿出嫁时,您未能看到女儿身着凤冠霞帔的样子,女儿也未能对您行跪拜之礼,叩谢您生养之恩,遂今日女儿回门,携相公给您磕头了。”   话音一落,他们对其恭恭敬敬磕了一头。   再看黄姨娘早已泪眼婆娑,哽咽不止,低泣道:“好!好!姑爷姑娘有此心,姨娘这辈子便没白活!”转头看向绿衣,催促道:“快去扶姑娘起身。”   绿衣脚步刚动,便见姑爷起身,随后扶起姑娘,黄姨娘忙背过身,拿起丝帕擦拭脸上的泪水,半响后方转过身,轻声道:“姑爷,我家姑娘交给你,姨娘很是安心。”   魏廷茂对其揖礼,恭敬道:“姨娘且放心,小婿此生定不会辜负夫人。”   黄姨娘含笑点头:“青墨,不知你可想听姨娘说几句话。”   “姨娘请说。”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二人结为夫妇,既是老天对你们的眷顾又何尝不是你们之间的缘分,未成亲时,自是看对方都好,成亲后,难免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毕竟你二人脾性,生活习惯不同,时日一长,很容易产生矛盾。”   魏廷茂身子一僵:“姨娘……”   黄姨娘上前两步,拉着姑娘的手,轻声道:“遂你们既要珍惜对方又要互相体谅,这样方能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刘湘婉心酸不已:“姨娘……”   “人往往都是等到失去时才学会珍惜,得到后永远不知道满足,你二人结成夫妇,自是天天待在一处,对方对你的好与不好,定能感受到,遂要懂得珍惜对方的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她才会对你更好,”黄姨娘又道:“人不可能一辈子一帆风顺,总有遇到磕磕绊绊之事,青墨作为一家之主,身上的担子难免多一些,姑娘要学会体谅,而青墨也不要独自抗在身上,遇到为难的事大可跟姑娘商量,即便她不能为你分忧解难,却也能听你诉诉心里的苦楚,毕竟你们要同甘共苦,相互扶持的过一辈子。”   魏廷茂神色郑重道:“多谢姨娘的告诫。”   黄姨娘含笑道:“这不过是姨娘的一点见解,也是希望姑爷能善待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是个心思敞亮的孩子,你对她的好,她皆能看的到。”   “姨娘,夫人是何脾性,小婿焉能不知,诚如小婿求娶之时立下的誓言,此生小婿只守着夫人一人过活,我们之间绝不会有旁人。”   黄姨娘听到此言,心神俱是震撼不已,感慨道:“有姑爷此话,姨娘再无任何不放心的地方。”   黄姨娘院子里发生的事自然传到二太太耳里,只见其气愤之下,狠狠摔掉桌上的茶杯,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二太太怒声道:“他们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大姐忙道:“娘,此乃人之常情,您又何必同他们置气,再说六妹夫来府总得先拜见您,在去拜见黄姨娘,此回也是六妹回门,黄姨娘方敢这般行事,”声音一顿,低声道:“娘,从小到大,六妹从未做过不知分寸之事,今儿乃她回门,黄姨娘毕竟是她生母,焉能不想让她的相公拜见下姨娘。”   “黄氏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姨娘,青墨却是手握兵权的三品将军,她怎敢受此等大礼。”   三姐抱着儿子轻哄,缓缓道:“娘,如今我们都嫁人了,您何必意气用事,有这功夫还不如问问爹爹,大哥何时能归家。”   提及这个,二太太满腔怒火,恨声道:“如今你爹越发不把为娘放在眼里!”   “娘,无论您心里如何想,却是要顾及六妹夫的颜面。”大姐低叹:适才六妹夫妇行礼时,她娘说的话却是有些过分。   闻言,二太太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你们到底是不是我女儿,怎总向着外人说话。”   “娘,若我们不是您的女儿,焉能同您说这么多道理,”大姐神色一顿,轻声道:“如今六妹嫁到高门,在不似您颐指气使之人,日后您说话还是要思量再三方可开口。”   “她敢!倘若她敢对我不敬,我便去官府告她忤逆不孝!”   三姐哄着儿子,轻声道:“娘,六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只要您善待黄姨娘母子,日后六妹对您定是恭敬有加。”   二太太冷哼:“恭敬?如今她攀了高枝,定会替她姨娘出头,今儿之事便是她在公然与我叫板,偏你们不信,”嘴角不住冷笑:“日后总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见此,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心知再说下去,她娘的怒火只会越来越大,遂不在多劝,有时候说多错多,还不如什么也不说,时日一长此事便云淡风轻的过去。 第190章 婆媳过招   用过晚善后, 众人各自架着马车离开, 马车上刘湘婉轻声道:“祖父跟你说了什么?”   魏廷茂抱着她把玩她的手指, 刘湘婉扯了扯却没将手挣脱出来, 不由皱眉:“为甚总鼓弄我的手指。”   “为夫只不过在诧异, 这手为何这么软,竟能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你这人说话越发的不正经。”   “为夫实话实说。”   “你……”   魏廷茂紧紧搂着他, 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嫁给我,你受委屈了。”   “怎总这么说?”   “本应让你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如今却累得你, 与我一同面对那些不堪之事。”   刘湘婉含笑道:“适才相公那么看重姨娘,对其行如此大的礼, 我心中已十分感激,遂你我之间无需计较那么多。”   “今日无论是祖父还是姨娘, 他们对我说过同样一句话,要我们相互扶持,白头偕老, 虽我心中也这样想,却总忘记这一点, 将你卷进不该有的是非中。”   刘湘婉慢慢抚摸他的后背, 轻声道:“倘若他日,相公位居人臣之首,我可陪你享受荣华富贵, 看尽沧海桑田,遂当下这点困境又算得了什么,唯有同甘共苦,方知世间百态。”   魏廷茂身子一僵,喃喃声:“夫人……”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闻言,魏廷茂不在隐瞒心中所想,嘴放在她耳边轻喃几句,刘湘婉脸色一变,猛地推开他,惊恐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幸亏祖父拦住他,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魏廷茂垂着头,低声道:“祖父不愧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我的见解谋略远不及他矣,直至此时此刻,方知一旦我做下此事,对你而言,我有多自私!”   刘湘婉脸色微白,堪堪道:“如今你打算怎么做?”   “等!”   刘湘婉沉思片刻,轻声道:“敌不动我不动,一旦敌动便错失先机,遂咱们也只能等。”   魏廷茂嘴角上翘:“夫人,为夫一直知晓你乃珠玉蒙尘,凡事只要开个头,你便能迅速想到前因后果,真乃女中诸葛矣!”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这般节骨眼,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魏廷茂大手一挥,又将其抱在怀里,轻声道:“接下来两个月就看咱们了!”   “你打算‘逼’她吗?”   “没错!兔子逼急了咬人,狗逼急了跳墙,既我不能有所行动,也只能逼她就范,这样……”   刘湘婉心下砰砰直跳,咬了咬嘴唇,方缓缓道:“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   魏廷茂搂着她,闻着她发上的清香,低声道:“日后我们夫妇便要沆瀣一气。”   刘湘婉恨恨拍掉他作怪的手,嗔怒道:“你怎不说狼狈为奸!”   “我们可是情比金坚的夫妇,日后更是要白头到老。”   刘湘婉伸手微微推开他,从他怀中坐直,低笑道:“怪不得你与之前判若两人,原来是心神明净,恍然大悟!”   魏廷茂低笑道:“夫人,不知你打算如何服侍婆婆?”   “相公,你这是带着些许看热闹的意味。”   “我不过是怕夫人吃亏,替你担忧罢了!”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相公,不觉得此话太过虚伪。”   “我们夫妇二人,其利断金,自是能将其逼得狗急跳墙。”   刘湘婉不置可否,靠在他身上假寐。   马车慢慢行至宁远将军府,魏廷茂唤醒昏昏欲睡的刘湘婉,低声道:“夫人,咱们到家了。”   刘湘婉勉强睁开一条缝隙,低喃道:“到了?”身下有个肉垫子,睡得可真是舒服。   “若你不想起身,为夫抱你下去便是。”   刘湘婉迷瞪瞪的摇头,喃喃道:“还是我自己下去吧!”刚成亲便众目睽睽之下由他抱下来,这不是让人指指点点,凭白惹一身诟话。   魏廷茂扶着她缓缓下来,轻声道:“天色已晚,咱们直接回院子。”   刘湘婉点头,夫妇二人一同回到院子。   向嬷嬷听到小丫鬟的禀告,颤巍巍的走上前,低声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老二夫妇可是回府了?”   向嬷嬷垂着头,低声道:“二少爷二奶奶已经回府。”   三公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不住冷笑:“好!好!很好!如今他们夫妇连脸面都不顾及!”   向嬷嬷吓得身子一颤,扑通跪下,颤声道:“公主息怒!息怒!”   三公主看着一地破碎的茶杯,阴霾道:“既然想跟本宫斗!便让他们知晓本宫的厉害!”   “公主……”   “如今老二媳妇回完门,明日也该她立规矩的时候。”   向嬷嬷脸色发白,神色惊恐,瑟瑟道:“公主,您不怕二少爷……”   “怕!我们已经撕破脸,又何来怕之说,”三公主抚摸丝帕上的图案,淡淡道:“老二成亲后既不打算搬走,其意在清楚不过。”   “可老爷那里……”   三公主脸色微冷:“该告诫的本宫已然告诫,若他一心偏疼那个孽子,而置我的死活于不顾,那么我与他之间便再无夫妻之情。”   “公主不可!如若老爷站在咱们这边,二少爷如何狠心,还有老爷从旁制止,至少不会危害到您。”   三公主嘴角不住冷笑,阴冷道:“我嫁与老爷十数载,没人比我更了解老爷的想法,无论是我还是老二,在他心中都不及魏家与宁远将军府重要。”   此言一出,向嬷嬷身子不住发抖,低声道:“公主,您万不可这么想,您还有三少爷,四少爷及小郡主,千万不要行那事……”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万一不成,岂不是……”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一旦要做,便要做的万无一失,”三公主垂头,低声道:“若是不成……”   向嬷嬷身为三公主的贴心嬷嬷,自小便知公主的野心,若不然先皇那么多儿女,为何单单宠爱三公主,奈何她不是男儿身,只能固守宫中的规矩,遂那日老爷打了胜仗凯旋而归,公主只见过他一面,便对其一见倾心,这其中有心悦之情,有钦佩之意,更有贪权之欲,偏巧先皇那时打压老爷,公主便趁机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的先皇将公主嫁给他。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除去大少爷二少爷,老爷与公主也算举案投眉,可一旦涉及到他们兄弟,老爷不仅心神大乱更是忧心不止,见此,公主恨的咬牙其次,恨不得老天爷把他们兄弟收走,这样她就能眼不见心不烦,没了心腹大患。   “起来吧!”三公主眸光瞥了她一眼,淡笑道:“这么多年你这年岁越大,胆子却是越发的小。”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老奴是担心您……”   三公主低笑道:“从古至今,每个登上皇位的人皆是踏着至亲兄弟的鲜血一步步爬上去,”话音一转,冷笑道:“当今的圣上若不是……”哪容得他凳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公主……”向嬷嬷脸色越发惨白,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公主万万说不得。   “怕甚?此处唯有你与本宫,又不会被旁人听去。”   向嬷嬷贴身伺候公主,自是明白她的打算,遂不由规劝道:“公主,您所行乃大逆不道之事,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可为了一时之气,失了您往日的沉着冷静。”   “本宫知你为何这么说,可有些事已不是本宫所能置喙,上了大皇子那条船,本宫便再也下不,”三公主眸光阴冷,冷笑道:“不过本宫不悔!如果本宫不这么做,早晚有一日,本宫便如那纸叠的老虎,被人狠狠踩在地上,倘若那样,本宫还不如拿三尺白绫吊死在房梁上,也省的被人凭白嘲讽、蔑视!”   “公主……”   “无需多劝,这条路只能进不能退,进退皆看老天爷的意愿。”至于她的生死更是捏在老天爷手中。   向嬷嬷垂着头,在说不出任何话,无论公主好与不好,她都会陪在公主身边。   “明日本宫探探这位二奶奶的城府。”   向嬷嬷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公主,能被二少爷看中之人,定不是个心思简单之人!”   “在厉害又能如何?本宫无论身份还是辈分皆狠狠压她一头,便是她心有不满,还敢忤逆不成?”   “公主,可还有二少爷?”   三公主冷笑:“日后他便要上朝,届时……”   向嬷嬷眉眼微缓,带着一丝喜意,轻声道:“还是您想的长远……”   魏东禀告完便垂着头立在一旁,许久方听老爷低叹一声:“好不容易盼得青墨成亲,也算是我对娴儿有所交代,本想着他成亲后,性子能慢慢平和,这样咱们一家人便能和睦相处,未料公主将娴儿的牌位……事已至此,他们非得斗得你死我活,如今便是我也拦不住他们……”   “老爷,二少爷乃是气急之下方才这么说,假以时日,胸口的怒气定会慢慢消散,”魏东踌躇片刻,低声道:“再说还有二奶奶,如果她肯从旁劝服二少爷,公主这边您在多劝劝,也许就不会发生您所担忧之事?”   魏松低声道:“从昨儿之事上可看出老二媳妇也不是简单之人。”刘家老太爷多智近妖,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儿能差到哪儿去。   “老爷,您乃一家之主,谁敢不听从您的吩咐,倘若有人不听,岂不是忤逆不孝?”   魏松眉眼一跳,淡笑道:“言之有理!”   魏廷茂夫妇回到屋中,赵妈妈眉眼带笑的上前福了福身:“姑爷,姑娘,你们回来了。”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耳房可有备水?”   “姑爷,天色微黑,老奴便派人备好热水。”   “甚好!”魏廷茂起身去往耳房。   于是,赵妈妈上前服侍姑娘梳洗,含笑道:“姑娘,姨娘脸色可好?老太爷身子可好?”   “都好!”趁着魏廷茂洗澡的功夫,刘湘婉对其耳语,只见赵妈妈眼眶泛红,哽咽道:“姑爷真的很看重姑娘。”姨娘毕竟是妾室,姑爷能对姨娘行如此重的礼,可见姑娘在姑爷心中的分量。   刘湘婉轻声道:“妈妈,此事说与您听本是让你欣喜,却惹得您跟姨娘似得动不动就落泪?”   赵妈妈拿起衣袖擦拭眼角的泪水,含笑道:“老奴是替姨娘欣喜……”   “您早已脱了奴籍,是大凉国的平民,日后再不要自称‘老奴’。”   赵妈妈对其摇摇头,轻轻抚摸姑娘乌黑的秀发,轻声道:“老奴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待在姑娘身边服侍您,老奴便别无所求。”   刘湘婉低声道:“妈妈……”   这时,魏廷茂换了身亵衣出来,赵妈妈知趣的躬身退下,刘湘婉缓缓走至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坐下,低声道:“头发还未擦干,怎能贸然出来。”   “如今有了夫人,自然由你帮为夫擦头。”   刘湘婉拿过方布慢慢擦拭他的湿发,只听他轻声道:“适才听到你说赵妈妈已不是奴籍?”   刘湘婉并未隐瞒,轻声道:“妈妈身边无一儿半女,自小照顾我长大,早已将我看作亲子,爹爹尚在苏州时,姨娘便央求爹爹为她改了奴籍,此事已四载有余,”声音一顿,低声道:“即便如此,妈妈仍如往日般尽心尽力的伺候我,在旁人面前还是一口一口一个老奴,每每听她这么说,我这心里委实不好受。”   “赵妈妈对你忠心的很。”   “遂我定会让她颐养天年。”   魏廷茂含笑点头:“夫人有此心,他日为夫会为你安排好所有事。”   刘湘婉忙摇头:“相公还是忙手中的公事吧!这点小事我尚能应付。”真怕他一时兴起,贸然插手,生生将好事搅合成坏事。   魏廷茂心思一转,轻声道:“你的两个婢女年岁不小了,夫人可是有何打算?”   刘湘婉为其擦头的手一顿:“相公这话是何意?”   魏廷茂一把将其扯到对面,看着她的眼睛,神色无奈道:“你在想什么?”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并无想甚!”   “为夫与你说过,我们之间绝无二人,遂定不会发生你心中所想之事。”   刘湘婉心思被戳中,讪讪道:“我并无其他念想!”若他想要纳妾,她自是不会阻拦,可若看中她身边之人却是万万不行!她们从小服侍她,对她忠心耿耿,遂定要为其寻个好归宿,不让她们过为奴为婢的日子。   魏廷茂将她抱在怀中,见她乖顺的坐在怀中把玩着他的长发,不由咬着她的耳朵,揶揄道:“夫人心里那点小心事,还能瞒得过为夫。”   以为她在吃醋,魏廷茂心中欣喜不已。   刘湘婉耳朵瘙痒难止,瑟瑟道:“你……你……头发还未擦干!”   魏廷茂大笑一声,抱起她往床边走:“如此良辰美景,美人在怀,为夫哪有心思搭理它,自是抱着媳妇去造娃娃!”   这人……成日想着此事,也不嫌累得慌!   她却不知,这刚开荤的男人,怎能忍受得了媳妇明明在怀却不能碰,自是要与其团做。   翌日一早,劳累一夜的刘湘婉腰酸腿疼,却也早早起床,待魏廷茂从外面打拳回来,只见其收拾妥当坐在一旁的桌边,低笑道:“夫人怎起得这么早?”   刘湘婉低笑道:“早膳后我们要去给公婆请安,自是不能让其挑出一丝差错。”   话音刚落,婢女们陆续进来,轻手轻脚的将膳食一一摆放在桌上,随后躬身下去,只听魏廷茂轻声道:“腰可酸?”   招银招娣对视一眼,不由垂下头,耳根泛红,再看刘湘婉脸颊绯红,恼羞成怒道:“你怎能随随便便说出此话!”   魏廷茂见她脸颊气鼓鼓,安抚的为其夹了一块青菜,轻声道:“为夫错了,日后再不说了。”   刘湘婉涨红着脸:“若你日后再说这般造次的话,我再不搭理你。”   “好!好!为夫再也不说,”魏廷茂轻声道:“一会儿去正房那人说不得使出何手段,夫人还是多吃些为好。”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化食欲为力量,端起白粥慢慢的喝,膳后,招银伺候她擦手,只听她轻声道:“相公何时去上朝?”   “圣上只给了我五日的假,遂明日为夫便要上朝。”   刘湘婉点了点头,随后一同去往正房,他们进去后,只见三公主所生的三个儿女早已过来,且垂着头坐在一旁,再看三公主满脸笑意,含笑道:“青墨,你们夫妇来了,再不来本宫便唤向嬷嬷去寻你们。”   夫妇二人行礼问安,随后坐在一旁,一个淡笑不语,一个面无表情,一时间屋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三公主碰了碰身旁的魏松,轻声道:“老爷,昨儿因着些小事,老二夫妇并未给我们敬茶,您看?”   “过去便过去,敬茶不过是虚礼,日后他们好好过日子就是。”   三公主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老爷说的是,”又道:“老二成亲了,您怎么也该说些叮嘱之言。”   魏松脸色一敛,轻声道:“过日子是他们的事,我们又何必指手画脚。”   三公主眼里的冷意越发凝重,淡淡道:“老爷,老二媳妇初嫁到魏家,有些规矩还不知晓,兼之是庶女出身,这教养、规矩还是要叮嘱些,不然日后外出赴宴,一个行事不周,宁远将军府的名声怕是……”眸光看向刘湘婉,轻笑道:“老二媳妇,你说本宫说的对与不对?”   刘湘婉起身,对其恭敬的福了福身,低声道:“母亲说的甚是有理。”   只见三公主眉眼带笑,轻声道:“本宫也是为你着想,毕竟这诺大的宁远将军府唯有你一个新妇,本宫也是担忧……”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母亲的担忧,儿媳焉能不知,昨儿儿媳回门时,祖父他老人家还问我嫁人后,可有行差踏错,惹您生气,”声音一顿,小声道:“媳妇跟祖父说,媳妇自小在您身边长大,其规矩、教养都是您手把手教导,焉能给您丢脸,倘若孙女行事不周,这不是再说您不会教养子孙吗?再且孙女是被圣上赐婚与相公,遂孙女的德言容功自是样样都出挑,让人挑不出丝毫诟话。”   闻言,三公主脸色铁青,不住的冷笑:“老二媳妇口才一如当初,寸步不让。”   “母亲夸奖了!”刘湘婉脸色一红,羞涩的对其福了福身。   魏松垂着头,心中慢慢有了计较,经了这几件事,便知老二媳妇也不是个好拿捏之人,让她帮忙规劝青墨,怕不是件简单之事。   这时,魏瑾兮开口,清脆道:“娘,二哥刚成亲,再过些日子三哥又要成亲,您不是说还有些事没安置妥当,不如女儿从旁把您……”   三公主心下熨烫,含笑道:“我的儿,今年你们兄妹三人皆要娶媳嫁人,你的嫁衣还未绣完,焉有功夫陪为娘张罗你三哥的亲事,”眸光看向刘湘婉,轻声道:“如今你二嫂嫁进来,有她在,自是能帮为娘分忧解难,你说是不是啊,老二媳妇?”   “父亲膝下共五名子女,如今大哥大嫂不在,相公排在第二,儿媳身为弟妹们的嫂子,他们的亲事自是该从旁帮忙,且母亲年岁渐大,这打理府中内务的差事,母亲也可交给儿媳,此乃媳妇的分内之事。”   三公主越听脸色越冷,冷笑道:“老二媳妇,你这胃口未免太大了,”神色一顿,缓缓道:“有些事还是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待会儿本宫给你一份名单,到时你帮着下帖子吧!”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儿媳领命。”   魏松看向青墨,轻声道:“明日你要去上朝?”   魏廷茂点了点头:“不知父亲是何意?”   “如今你已成家立室,行事要沉着冷静,为圣上办事,不可放松一丝心神。”   魏廷茂淡淡道:“即便父亲不说,儿子也知如何做!”   唉!如今青墨听不进任何人之言,从他进门至今,正眼都未瞧他们一眼,心中的愤恨怕是不容易消除,再加上公主,已对青墨下了杀心,以他之力,再劝不住他二人,目光巡视一圈,看到尧哥三兄妹,心中不由低叹:如今这个家,母子成仇,父子失和,兄弟猜忌,宁远将军府怕是要毁在他手中……   不多时,魏廷茂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不知父亲母亲可还有事,若无我便带媳妇先行离开。”   三公主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青墨若有事可先行一步,本宫还有事叮嘱你媳妇。”   “既如此,您说,我在旁等着便是!”   三公主脸色青白交错,他这是何意?怕她欺负他媳妇不成!心中的怒火如翻江倒海,憋气道:“老二媳妇,如今你已出嫁,这娘家与婆家不一样,各家府邸的规矩也不一样,待会儿向嬷嬷会将魏家的家训交给你,望你熟记于心,莫要犯了上面的规矩。”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多谢母亲挂念儿媳。”   话音一落,向嬷嬷带着一个丫鬟进来,手中捧着一卷卷宗,向嬷嬷躬身道:“二奶奶,此乃魏家的家训。”   刘湘婉含笑点头,刚要伸手去接,就见魏廷茂大步一迈,越过她从丫鬟手中接过,淡声道:“当年三弟娶媳妇,母亲也这般交代吗?”   “自然!”   魏廷茂打开手中的卷宗:“如此,我跟夫人一起熟读,毕竟这些年我一直在外行军打仗,对家中规矩知之甚少,趁此机会也好熟读下魏家的家训,”声音一顿,怪异道:“不知魏家家训中,对魏家儿郎抛妻弃子这一做法,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魏家众人神色大变,魏松更是脸色苍白不已,三公主眯了眯眼,尧哥脸色铁青的站起来,怒声道:“二哥……”   魏廷哲与魏瑾兮脸色涨红,怒视他们夫妇!   刘湘婉垂着头,嘴角不自觉上翘。   魏廷茂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宗卷,瞥了一眼后,漫不经心的开口:“夫人,为夫替你看过,上面所说不过是假仁假义之言,无需你费心记下。”   “相公,您不仅是妾身的天,还是妾身日后的依仗,遂凡您说出之言,妾身定依言而行。”   “夫人果然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   刘湘婉脸色绯红,娇滴滴道:“相公……”   魏廷茂飞快的合上卷宗,看向上首二人,轻声道:“家训已在我手中,不知还有事否,若无,我们夫妇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三公主眼睛好似在喷火,胸口更是起伏不停,怒声道:“老二,你要忤逆不成?”   “母亲此话是何意?”   刘湘婉忙从他手中夺过家训,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儿媳多谢母亲提点,回去后定然将其铭记于心。”   三公主脸色微缓,沉声道:“老二媳妇,本宫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为了这个家考虑。”   刘湘婉忙不迭点头:“母亲,待儿媳熟读家训,便能帮您打理府中内务,替您分忧。”   这个小贱人!   贼心不死,还惦记管家一事!   除非她死,否则做梦!   三公主脸色铁青,磨了磨牙:“你方嫁进来,尚不着急管家一事,一切待你熟悉府中大事小情再说。”   “媳妇谨遵母亲教诲。”   夫妇二人从正房出去后,不由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今儿三公主这下马威,被他们夫妇一一化解,不知她心中会如何恼怒。   诚如他们所料,他们刚离开,三公主猛地起身,神色阴狠的盯着魏松,凄厉道:“看到没?老爷,你看到没?他们夫妇联手对付本宫,是不是唯有本宫死了,你才会有所动摇。”   “你……你……当着孩子们的面,休要胡说八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奢望,老二会对你有所改变,”三公主嘴角不住冷笑,讥讽道:“当年他娘的死,并非本宫一人所为,若不是你推波助澜,焉能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闻言,魏松一把扯过她的胳膊,阴沉道:“可知你在说什么?”   “老爷怎么不装了?”   魏松眸光瞥见三个儿女,低斥道:“都给我出去!”   尧哥神色踌躇,低声道:“爹,事已至此,您瞒着我们又有何用,难道真要二哥害死我娘,您方追悔莫及吗?”   “你们是亲兄弟,你二哥怎会害死你娘。”   魏廷哲气急败坏道:“爹,如今二哥连面子情都不愿意装,您还在奢望什么,期盼什么。”   魏瑾兮只是不停的啼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三公主转头看她,冷冷道:“你是本宫的女儿,决不可轻易落泪,遂给本宫收回你的眼泪!”   “娘……”魏瑾兮泪眼婆娑的抬头,只见她满脸泪水,好不可怜。   “哭!哭有何用!便是你哭瞎了,本宫与你二哥之间也只能有一人活着,”三公主转头看向老爷,低笑道:“那个贱人不过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就让你百般惦记,本宫给你生了二子一女,怎不见你为他们诸多谋划,诸多考虑,说到底你的心是偏的,你只心疼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本宫的孩儿,你从来都不在乎……”   “你……”   “娘……”父子四人一同道。   魏松捂着胸口,不住低喘:“你要逼死我不成?”   尧哥脸色一变,飞快上前扶住他爹的胳膊,担忧道:“爹……”   见此,三公主冷笑两声:“每每提及此事,老爷便以此威胁本宫,可知借口用多了,便再无当初的作用。”   “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做?是亲手弑子,还是亲眼看到青墨被你害死,你才舒心?”   “本宫怎知老爷心底的想法,可老爷……事已至此,我与老二只能活一个,你到底想让我们之中谁活着?”   母子四人目光如炬的盯着魏松,只见他攥着心口,不住喘气:“你……你……你们都不用死,我去死!我给青墨他娘赔命,可好?”   未料,三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老爷,其实本宫不过是随口一说,当年你能选择本宫,如今依旧会选择本宫,知晓为何吗?”   魏松后退一步,眼睛慢慢变大,不可置信道:“你……你……”   “没错!只要本宫手中握有权利,老爷依旧会如当年般作抉择。”   “你疯了!你疯了吗?怎能这么做!万一此事败了,可曾想过孩儿们,想过我,想过宁远将军府。”   三公主轻挑他的下巴,玩味道:“本宫不会输!当年老天爷促成我们这桩亲事,日后定也会让本宫事事顺心,因本宫是皇家的公主,一切利益纠缠,没人比本宫更清楚。”   魏松气急之下,拽着她的胳膊扯进内室,回头看向呆愣的三个儿女,怒声道:“你们谁敢跟过来,家法处置。”   三公主被拽的脚步踉跄,低笑道:“老爷,害怕了?”   “你要寻死,是你自己的事,不许拉孩儿们与宁远将军府做垫背,不然……”   内室,三公主一把推开他,看也不看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低笑道:“本宫就说老爷心中早有决断,原来被舍弃的那个人是本宫。”   事关魏家所有人的性命,魏松焉能不急,焦急道:“公主,您万不能参与此事,一旦输了,便是祸连九族的大罪,当真开不得玩笑。”   “呵呵……”三公主不住大笑,笑得眼角滑下两行泪水,她伸手揩了揩,低笑道:“眼泪?老爷,你看到本宫的眼泪没?”   “你……”   “自本宫嫁给你,便一心一意对你好,即便你心中有那个贱人,本宫也不甚在意,她活着时争不过本宫,死了就更不值得一提,若您对她情真意切,又怎会在本宫生下尧哥之后,又生了哲哥及兮儿。”   魏松上前一步,不料三公主后退两步,低笑道:“如今本宫被老二逼得如丧家之犬,也不见老爷为本宫说过何话?本宫不解,你我成亲十余载,你当真对本宫无一丝钟情之意。”   “若无……我焉会跟你生儿育女。”   “可如今你儿子要杀本宫?你为何不替本宫除了这个祸害!”   魏松怒道:“虎毒尚不食子,你让为夫为了你弑子不成?”   三公主惨笑道:“就因你优柔寡断,本宫才会行至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的!是你们在逼本宫!”   魏松脸色稍缓,轻声道:“公主,为夫让青墨夫妇离府可好?日后只有我们一家人在一处过日子,可好?”   “晚了!晚了!”   魏松身子一僵,呆愣道:“你到底做到哪一步?”   三公主低笑道:“成,本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成,我们一家黄泉路上结伴而行,这样多好,一家人生死皆在一处。”   闻言,魏松气的身子不住哆嗦,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你想死便去死,莫要拉着孩儿们,他们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竟如此狠心!”   三公主捂着脸,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本宫!”   “我就是要打醒你!”   “若不是老二步步紧逼,心心念念想要杀本宫,本宫何至于被其逼得无路可退,”三公主气愤之下,指着他,怒声道:“当年那个贱人死的时候,本宫就该将那两个孽种送下去陪他们娘,也就不会发生今儿之事。”   魏松盯着她,冷冷道:“你到底如何才肯罢手!”   “一旦上了船,除非船停了,你方能下船,不然冒然下船只有死路一条。”   “明日你搬到公主府吧!”   “你……你……你竟要驱赶我?”   “为了魏家这一大家子,为夫只能这么做!”   “好个薄情郎,当年本宫就知你薄情寡义,可想着咱们成亲后,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妇,天长日久,早晚你会对本宫流露真情,没想到……到头来本宫跟那贱人落得一样的下场。”   魏松低声道:“你要行谋逆之事,为夫不能因你一人,害了整个魏家。”   三公主冷笑道:“除非你把本宫休了,否则这么做不过是掩耳盗铃。”   “你明知此乃不可能之事!”   “如此,你只能跟本宫福祸相依,本宫生你便生,本宫死你便死,这辈子你的生死皆在本宫的一念之间。”   “我早已活够了,若你想要为夫的命,现在便拿去,可是尧哥他们呢?你当真狠心至此,为了那遥不可及的念想,竟生出谋逆的心,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那日,尧哥他们被你牵连的丢了性命。”   “本宫的孩儿,本宫有权置喙!”   “你心狠至如此地步,就不怕他们知晓后,因此怨恨你吗?”   “恨?人这辈子皆逃脱不了死亡,又有何可畏惧?”三公主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其实让魏家免除牵连,还有一个法子,便是你向圣上揭发本宫的谋逆之心。”   “你……”   “不过此事已势在必行,倘若你告诉圣上,也只是加快魏家的毁灭罢了。”   “你想让全家人陪着你一起死。”   “之前本宫犹豫不定,可自打老二打了胜仗,封了三品的将军,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三公主神色一顿,又道:“还有你,若不是你期望老二继承宁远将军府的门庭,本宫又怎会被你二人逼得兵行险招。”   “事到如今,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竟变成我们逼你,你怎能自私自利到如此地步?”   三公主冷笑道:“倘若本宫没了,本宫的孩子们早晚会被老二一个个谋害死,无论结果如此,都逃脱不过一个死字,本宫索性无所顾忌,成了自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成黄泉路上,本宫带着他们,且看谁敢欺负他们。”   “你……你……你魔怔了!”   “老爷,要么你现下去圣上面前告发本宫,要么就给本宫安安静静的呆着,眼下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你等着看结果便是。”   闻言,魏松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喃喃道:“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当年我不该贪生怕死,抛妻弃子,如今竟酿成此等苦果。”   魏廷茂握着刘湘婉的手,低声道:“未料夫人如此有谋略,竟会先发制人!”   “公主让我熟读魏家家训,不过是希望我没工夫插手府中的内务,既如此,不如我直接了当问出来,到时也可名正言顺与其周旋。”   “为夫知你不喜管家,不喜与人勾心斗角,不喜每日活在算计中,可你嫁与我,却让你所有不喜之事皆做了,夫人,为夫让你受委屈了!”   “那你可知我喜欢之事。”   魏廷茂脚步顿了顿,低笑道:“夫人喜欢银子,喜欢睡到自然醒,喜欢无忧无虑,喜欢欣赏这世间所有美景。”   “我既可以为你忍受所有不喜,那我所欢喜之事,你可会为我实现?”   魏廷茂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待大仇一报,我便跟圣上奏请去镇守边疆,届时为夫带你欣赏这世间所有美景,如何?”   “行军打仗的武将,家眷从来都是留在京中,你又如何能让我跟你一同去外任。”似大伯母一辈子固守在京中,每每大伯在战场上拼搏性命,大伯母便日日提心吊胆,为其担惊受怕,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可如今嫁给行军打仗的将军,日后且有的熬。   魏廷茂含笑道:“既为夫应承你,心中自是有把握。”   刘湘婉疑惑道:“不会等到你解甲归田时,再带我外出欣赏美景,可那时我们已垂垂老矣,腿脚皆不利索!”   “不出五年,为夫定带你游历天下。”   “当真!”   “不信,我们可击掌为誓!”   话音一落,他们夫妇竟当真击掌为誓。 第191章 软禁主母   夫妇二人逛了一会儿院子, 只见刘湘婉捂着嘴, 打了个哈气, 轻声道:“相公, 咱们回去吧!”   “今儿阳光明媚, 为夫心情甚是愉悦,不如带你外出赏景如何?”   此言一出,刘湘婉的觉意瞬间消失殆尽, 惊呼道:“现在?外出赏景?”   “可想去?”   刘湘婉神色踌躇,犹豫不定:“我乃新妇,尚不熟悉魏家之事,遂这两日须将府中各处的管事妈妈认个脸熟, 这样日后吩咐她们做事也不会被其糊弄。”   魏廷茂脸色微冷,阴翳道:“她们敢?”   “所谓奴大欺主, 若你立不起来,奴才们自是糊弄你、欺负你, 若初始便将他们吓唬住,心下畏惧定会对你俯首帖耳。”   “为夫知你心有打算,可急不在一时。”   “相公……”   魏廷茂将手中的卷宗递给招娣, 淡淡道:“将此东西送回院子。”   招娣福了福身,飞快离开。   刘湘婉神色呆愣的被他牵着走到院门口,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 诧异道:“你早有此打算?”   “明日为夫便要上朝,日后怕是不得空闲,遂趁眼下得空, 带你四下转转。”   刘湘婉焉能不惊喜,眉眼笑的眯成一条线,含笑道:“相公……”   魏廷茂扶她上了马车,轻声道:“一直以来,夫人固守在刘家后院,只守着在那四方天地过活,还未看过京城四处的样貌,今儿为夫带你好好逛逛京城。”   闻言,刘湘婉笑逐颜开,扯着他的胳膊,喜不自禁道:“相公,你真好!”   魏廷茂挑了挑眉,低笑道:“夫人想看遍世间所有美景,此时此刻为夫尚不能为你实现,却可带你领略京城的风貌,待得他日,凡你心中所想,为夫定会成全你。”   刘湘婉点了点头,感慨道:“原来嫁人也是有好处的!”   “也得看你嫁给谁?”   闻弦音而知雅意,刘湘婉慢慢挪至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老天爷让我嫁了个好相公。”   “算你识趣!”   “相公,咱们冒然出府,公主知晓后会不会说甚?”   “既已撕破脸,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   “相公言之有理,咱们既已出来,不如在外面逛到天黑在回府,可好?”明日他便要上朝为官,没了他在后背撑腰,三公主还不定怎么支使她、磋磨她,遂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眼下还是尽情享受一番为好。   魏廷茂拥着她,轻抚她的后背,低声道:“夫人说甚便作甚。”   夫妇二人难得有如此雅兴,趁此机会品尝京城各个铺子的美味佳肴,魏廷茂更是起了兴致,带她去城外赏景,也不知谁家的庄子,入目便是漫山遍野的鲜花,看的刘湘婉心下不住激动,与她而言,出嫁前如同坐牢,遂如今看到什么都欣喜不已,漫步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上,弯下身子轻抚其中一朵,喃喃道:“这样的日子可真好?”随心所欲,想去哪便去哪,真是快哉!自哉!   魏廷茂眼不错的盯着她,见她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含笑道:“可是欢喜?”   刘湘婉嗔怒道:“相公,好想过这样的日子!”真希望五年之约快点到来!   “此事一了,为夫便向圣上奏请。”   刘湘婉忙摇头:“我不过说说而已,相公莫要当真。”   魏廷茂恍若不闻,轻声道:“夫人既如此欢喜,他日为夫得空在带你过来。”   既有人允诺,她焉能不应,自是喜不自禁的点头。   魏廷茂看了看日头,轻声道:“日头越发的足,咱们也该回去了。”   刘湘婉点头,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身后的景致,低声道:“走吧!”   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魏廷茂淡笑不语,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慢慢的行驶,只听他漫不经心道:“喜欢这个庄子?”   “这庄子的景色太美了,让人有种流连忘返的感觉。”   “此处是明若家的庄子!”   “原来如此!”不愧是丞相家,百官之首,这气派没谁了!诺大的庄子不种粮食,却种了这么多供人欣赏的花,真是有钱任性啊!   马车慢慢行驶,刘湘婉悄悄打开帘子,透过缝隙轻轻一瞥,诧异道:“相公,这不是回府的路?”   “夫人记性倒是很好,我们暂不回府。”   “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去二公主的府邸。”   刘湘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公主府?”   魏廷茂含笑点头:“明若邀我们去公主府做客,当然还有宣鹤夫妇以及你二哥二嫂。”   话音一落,只见她脸色微白,焦急道:“此事你怎才说,我们既去公主府做客,焉能空手而去,这样有失体统。”   魏廷茂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夫人莫急,为夫早已准备好见面礼!”   “当真?”   魏廷茂指了指马车角落处的木匣子,轻声道:“东西都在里面,倘若夫人不信,大可打开看看。”   虚惊一场!   刘湘婉心下微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恨声道:“为何不早说,我也好提前准备。”依言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立着两只白玉雕刻而成的小娃娃,晶莹剔透,憨态可爱。   “为夫忘了!”   刘湘婉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当真忘了还是故意而为!”   魏廷茂低笑:“夫人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这人!   连掩饰都懒得装!   可恨至极!   刘湘婉气的涨红着脸,怒声道:“日后在找你算账!”她不知,魏廷茂最喜看她恼羞成怒的样子。   马车停在公主府,立在门外的侍卫跑过来牵住马车,夫妇二人下了马车抬脚走进去,只见厅中坐着曹霁光、宋天明以及睿哥,三人不知再说甚,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他们夫妇身影一现,曹霁光忙起身走上前,含笑道:“青墨、六妹妹,你们来了?”   魏廷茂脸色一僵,淡淡道:“明若,你这叫法有些不合时宜。”按明若这么唤,他岂不是成了他妹夫,可他比明若要大上一个月。   曹霁光摸了摸鼻子,看向一旁的睿哥,低笑道:“子渊,你妹夫来了!”   魏廷茂斜了他一眼,冷冷道:“明若,你皮紧了?”   曹霁光忙告饶:“我错了还不成?”眸光看向刘湘婉,轻声道:“你嫂子她们带孩子在内室,我让婢女送你过去。”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随后对众人福了福身,跟着婢女走进去。   宋天明看着魏廷茂,揶揄道:“青墨,看看你那不放心的眼神。”   曹霁光含笑道:“青墨正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时,你应该体谅他。”   宋天明啧啧两声:“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唯有他大惊小怪,生怕旁人欺负他媳妇。”   睿哥瞪了他一眼:“我六妹妹老实,别说青墨,便是我也担心。”   闻言,宋天明哭笑不得道:“你二人真是……”   睿哥神色踌躇,方缓缓道:“青墨,你成亲不过四日,便大摇大摆带六妹妹出来,可会惹怒你家那位公主主母!”   “本就是故意打她的脸!”   “你……你可是有何打算?”   曹霁光眯了眯眼睛,轻声道:“青墨,你又想作甚?”   宋天明上前一步,低声道:“青墨,你娘的事,我们都已听说,即便你心中很是恼火,可眼下这个节骨眼,却是不能出一丝差错。”   “你们无需担忧,我心中有数。”   见此,曹霁光三人低叹一声,心知青墨主意已定,多说无益。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曹霁光开口道:“今儿咱们只谈开心之事,”话音一顿,含笑道:“话说咱们兄弟四人,唯有我跟明若育有子嗣,你们俩可要抓紧功夫,早些追上来。”   只见睿哥眉飞色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笑道:“这话你对青墨说即可。”   宋天明眉眼一挑:“如此说来,我们要恭喜你。”   “你媳妇身怀有孕,伯母竟允许你们出府。”   “自是不同意!可架不住她有个不听话的儿子,我媳妇嘴上附和我娘,可眼神早已出卖她,既如此,我定要成全她的念想。”   话音一落,众人一同将眸光看向魏廷茂,揶揄道:“青墨,你可要加快脚步!”   魏廷茂神色自然的端起茶杯:“顺其自然!”   睿哥眼尖,淡笑道:“青墨,你茶杯里无水!”   魏廷茂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你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其余二人忍不住大笑出声,青墨明明急的不行,却强装镇定,真真是难为他了!   内室,婢女站在门外,轻声道:“公主,魏夫人来了。”   “快快让其进来。”   婢女躬身应道,伸手轻轻推开门,只见内室里,二公主她们坐在桌子旁,地上铺着绒毯,两个白胖白胖的小娃娃在四处乱爬,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见此情景,刘湘婉眉眼俱是笑意,进去后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魏刘氏湘婉拜见三位嫂嫂。”   二公主忙起身,亲自上前扶起她,含笑道:“六妹妹,驸马与其他三位兄弟乃过命的交情,遂我们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宋天明的媳妇乃礼部尚书嫡二女郑碧莲,睿哥媳妇乃中书侍郎的嫡孙女孙怡梦,按四人先后嫁人的顺序,唯刘湘婉年岁最小,只听她轻声道:“多谢公主。”   二公主拉着她的手入座,刘湘婉除了与自家二嫂相熟外,其余二人却是头次相见,当年曹霁光与宋天明娶妻,以她的身份自是不能轻易出门,遂那时太太带着三姐去赴宴。   刘湘婉坐下后,二公主与郑碧莲细细端详她的容颜,只见她年纪虽小,却也掩饰不住容色清丽,神态虽天真却气质高雅,只是淡淡的两句话,其声音既柔和又清脆,动听之极,越看越觉得娇憨可爱,怪不得此女能降住魏将军那样的硬汉。   刘湘婉被人目不转定的盯着,脸颊虽红,神色却极其自然,半响后,只听二公主轻声道:“六妹妹的容貌让人看了心中欢喜不已。”   刘湘婉脸色微红,低声道:“多谢您的夸奖!”   二公主拉着她的手,轻声道:“日后我们可要时常往来,唤本宫公主未免太过生疏,你同她们唤本宫霜姐姐就好。”   刘湘婉见其余二人点头,含笑道:“霜姐姐……”顿了顿,又道:“我在娘家姐妹中排行第六,两位姐姐又稍长我两岁,同二嫂唤我六妹就好。”   “甚好!甚好!”   这时,刘湘婉从衣袖中拿出两个荷包,轻声道:“此乃我与夫君为两位侄儿准备的见面礼,还望两位姐姐莫要嫌弃。”   “六妹妹有心了,”二公主接过,随后拿起丝帕捂嘴偷笑,低声道:“可你好似少准备了一份。”   刘湘婉轻皱眉头,不明所以,轻声道:“妹妹不懂,还妄霜姐姐赐教。”   “你二嫂已身怀有孕!”   什么!   只见刘湘婉满脸喜意,惊喜道:“二嫂,可是真的?”   孙怡梦脸色微红,垂着头,羞涩道:“也是不久前知晓。”那时家中正忙活六妹的亲事,自是不好将此事公之于众。   “二嫂,恭喜你!”   “谢谢六妹。”   二公主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道:“我姑母待你可好?”   “母亲待我甚好!”   二公主听出她话里的搪塞之意,轻声道:“皇祖父在世时,极为疼爱三姑母,将其养成不可一世,嚣张霸道的性子,遂只要六妹事事顺着她,三姑母应该不会寻麻烦。”   刘湘婉焉能听不出公主话里的关怀之意,郑重道:“多谢霜姐姐的好意。”   此女是个心思透彻的人!   二公主含笑点头,她已从驸马口中听说三姑母怒摔青墨娘亲牌位之事,此事……却乃姑母失了分寸,这般叮嘱此女,只是觉得此女极投她的眼缘,日后倒是可以常常走动。   再看一旁的郑碧莲眼睛一转,轻声道:“霜姐姐,平日你们回丞相府吗?”   “驸马一月中倒是回去住上几日。”   其意便是她只住在公主府,她的身份摆在这,如果回丞相府,公婆定然要向她行礼问安,可中间夹着驸马,此举定会让他心中难受,遂只不时过府探望他们二老。   “我真的很羡慕公主,”郑碧莲低声道:“虽说小辈不该妄言长辈,可我婆母却是百年难遇的奇葩,真真是弄不明白她。”   自嫁进镇国将军府刘家,孙怡梦并未受到婆婆一丝磋磨,不过却与大嫂私下底有些龌龊之事,遂不由问道:“孙姐姐,此处唯有我们四人,你大可跟我们诉诉苦水。”   郑碧莲低声道:“不提她了!一提她顿时让我坏了好心情。”公爹也算是明事理之人,怎会看上她婆婆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女人。   “本宫不过是出身好,可本宫也有本宫的无奈。”身为皇室的子女,其中心酸艰辛谁又能知道。   刘湘婉也想到她的公主婆母,一时间四人竟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的笑了。   魏廷茂夫妇在公主府用过晚膳方回府,进到内室后,便听赵妈妈低声道:“姑爷,姑娘,公主被老爷禁足了!”   夫妇二人神色皆是一愣,不过出去一趟,府中竟发生这么大的事。   魏廷茂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淡淡道:“可有打听出原由?”   赵妈妈垂着头,小声道:“姑爷,老奴无能未打听出何内幕。”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妈妈莫要自责,咱们刚进魏家,有些事尚插不得手。”桌子下面却伸脚踢了踢魏廷茂的腿,这人……总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看将赵妈妈吓的脸色发白。   魏廷茂身子一僵,扯了扯嘴皮,淡淡道:“夫人说的在理,你们进府时日尚短,有些事打听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是我心急了!”   赵妈妈轻轻舒了一口气,躬身道:“多谢姑爷体谅。”   刘湘婉含笑道:“妈妈,你们先下去,我跟相公有话要说。”   赵妈妈躬身点头,对招银招娣使了个眼神,三人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我嫁进魏家,可谓人生地不熟,遂魏家发生的任何事,我比相公还要心急知晓,可我却不能贸然插手,怕来公主的注意。”   魏廷茂淡笑道:“日后魏家发生的事,除非夫人说,否则为夫绝不过问你身边随伺之人。”   果然一点就透!   刘湘婉眉眼一弯,轻声道:“相公,二公主是个脾性极为爽利的人。”二嫂是自家人,其脾性她自是一清二楚,至于郑碧莲却是有些小心思,不过无伤大雅。   “幸亏二公主性子爽朗,若不然跟明若朝夕相处,时日一久,定会自惭形秽!”   明若不仅风流倜傥还满腹经纶,更是高中过榜首之人,一般女子嫁与他很是容易自惭形秽,可二公主却不然,皇家公主出身,金枝玉叶之体,在她眼中明若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真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一副好样貌再无其他作为,且二公主性子极为活泼,折腾的明若早已没心思吟诗作对,只想每日守着她,生怕她一时兴起做顿膳食将公主府给烧了。   刘湘婉捂嘴偷笑:“他二人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惬意的很!”   魏廷茂轻笑道:“为夫与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刘湘婉咳了咳,淡淡道:“相公,你脸皮能不这么厚吗?”   “夫人竟敢当众揶揄为夫!”魏廷茂大手一抬将其抱在怀里,搂着她的腰,恨声道:“且看今晚为夫如何收拾你。”   刘湘婉被其摸到痒痒肉,咯咯笑道:“相公,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谁料,魏廷茂慢慢将手摸到她的腹部,低声道:“夫人,我们何时才能有孩儿。”说不着急那是假的,似他这般年岁,旁人家的孩子早会打酱油了,可他的孩儿至今还没影,心里焉能不惦念,尤其看见明若的儿子,白白胖胖似年画里的娃娃,伸手将其抱在怀里,生怕力气大了,将其碰疼。   “这个……这个……得看老天爷,急是急不来的!”   魏廷茂低笑道:“老天爷只管成就你我的因缘,这子嗣上还得靠为夫日夜耕耘,也好早些开花结果。”   刘湘婉恼羞道:“你这人……”又是满口荤话。   “今儿跟二公主聊得可是尽兴?”   刘湘婉点头:“二公主约我三日后再聚,只是不知那日我能否赴约。”如今府中形势不明,公爹不知何原由将公主婆婆禁足,遂眼下他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夫人想去就去,何须顾虑那人的脸色,再说还有为夫给你撑腰。”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到时再说!”神色一顿,低叹道:“母亲与二公主都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为何她二人脾性竟是天壤之别!”   “知足!人贵在知足!”   刘湘婉长叹:“众人皆贪心,似男子,有了权势便想要地位,有了地位便想要金银,有了金银便想要美人,有了美人便想要天下,总之……”就像一条食物链,永远没有满足之日。   “可为夫知晓夫人喜安于现状!”   “我乃庶女出身,若想在内宅中安安稳稳的过活,就要学会取舍,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我,即使抢到手,也不过是放在手心徒留余温而已,还不如直接舍掉,方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夫人……”   刘湘婉轻笑:“我如此说并非想让相公心疼我,而是觉得此生我很幸福,很知足。”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出生在刘府这个官宦人家,有姨娘的疼爱,祖父的怜爱,弟弟们的喜爱,如今还有一个他……   “夫人,待为夫为我娘报仇雪恨,咱们便搬到怀远将军府,届时诺大的将军府,唯有我们夫妇二人,没了勾心斗角,多了儿女饶膝,日日皆可开怀大笑,这样的日子,为夫想想都惬意。”自打他娘过世后,每一日他都恨不得搬离宁远将军府,再不想跟他们有一丝瓜葛,可他羽翼尚未丰满,容不得他挺直腰板,不过快了……这一日很快就要到了!   “好,到时咱们就搬出去。”刘湘婉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为夫承诺你的事绝不会食言。”   “我相信相公!”   “老爷,何事让你做出如此决定?”那可是金枝玉叶,一府主母,老爷怎能将公主禁足,此事要是传出去,圣上定会追究其缘由。   魏松脸色苍白,沉吟片刻,低声道:“唤青墨过来。”   魏东躬身点头,刚行两步远,便听老爷低叹道:“算了!别去了!”   “老爷……”   魏松坐在案桌前,看着那一排排的毫笔,心思早已飘远,此事不能让青墨知晓,如今他与公主早已势同水火,一旦他知晓此事,怕是会立即向圣上禀告,而此事公主到底进行到何地步,他尚且不知,遂不能自乱阵脚将其禀告给圣上,万一圣上一怒之下治他们一家的罪,何苦来哉!可若不说,以公主的脾性,怕是贼心不死,遂当机立断将其禁足在院中,更是派心腹之人镇守在外,只进不出,这样公主便不能与外面在有何联系。   “如今府中乃多事之秋,你去叮嘱看守之人,即便尧哥他们求见,也不能让其进去。”   “奴才明白!”不该他知道的事不能问,不然颈上的人头便会不保。   魏东刚刚退下,就见尧哥三兄妹进来,尧哥铁青着脸,质问道:“爹,您为何软禁我娘?”   “此事为父心中自有定夺,你们回去吧!”   “爹,二哥在您心中当真如此重要,重要到娘与我们加在一起也比不过他一人。”   闻言,魏松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你们不知详情便在这恶意揣测,别逼为父动家法处置你们。”   三兄妹俱是不可置信:“你……”   魏松冷冷道:“为父这么做是为你们好,如果不想家破人亡,不想没了性命,就乖乖听为父的话,不然……”   尧哥脸色发白,身子踉跄下,低声道:“爹,我娘到底发生何事?”   “不该你们知道的事莫要多打听,”魏松眸光微冷,阴翳道:“你们只要知晓,为父不会害你们就是,至于你们娘,暂且让她冷静一段时日,待风波过去,为父自会让其出来。”   “爹……”魏瑾兮上前一步,扯着他爹的衣袖,哽咽道:“爹,我娘到底怎么了?您能不能告诉女儿原由?”   魏松这辈子唯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便格外疼爱她,无论她要什么,只要他能办到,皆会满足兮儿,这么讨人欢喜的女儿,公主怎能……怎能行如此忤逆之事,非要将这个家折腾散了,儿女折腾没了,她才甘心吗?   “兮儿,你还小,有些事为父尚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们着想,为了你们娘的安危,为了魏家的安稳。”   魏瑾兮不住低泣:“爹……”   魏松眸光看向尧哥,淡淡道:“你是宁远将军府的世子,是他们的兄长,遇事怎能如此惊慌失措,毫无兄长的担当。”   尧哥垂着头,担忧道:“爹,儿子只是……”   “此事与你们二哥无关,是你们娘心大了,大到咱们这个家容不下她,遂为父为了府中安危才会如此行事,也唯有这样,咱们一家人方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尧哥并非毫不知情,隐约猜到他爹言外之意,低声道:“爹,可是我娘跟……”   只见魏松猛地站起来,厉声道:“给我闭嘴!”   尧哥身子一颤,瑟瑟道:“爹……”   “此事你们不许问,不许听,权当不知情。”   魏瑾兮扯着他爹的袖子,不住哽咽:“爹,那是我娘,说的好听被您禁足,实则被您软禁,事到如今,您却不跟我们道与实情,为人子嗣,我们焉能不急。”   “兮儿,有些事你不知,为父也不想让你知道,你是为父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儿,只要为父在这世上一日,自是希翼你过得顺心顺意,无一丝烦心事。”   “爹,女儿知晓您为我着想,可女儿已经长大,到了嫁人的年岁,焉能被您一意庇护。”   哲哥阴沉着脸,低声道:“爹,若您不想孩儿们怨恨二哥,便将事情如实告知我们!”他就是想知道,娘到底犯了何错被爹软禁,还是说爹为了二哥软禁他娘,倘若是后者,他定要进宫替他娘击鼓伸冤。   魏松低叹:“有些事为父不能说,一旦说了便是……”掉脑袋的事。   哲哥恼怒道:“爹……”   “你们下去吧!这段时日你们哪里也不许去,只能呆在府中,不可胡乱生事,不可恣意妄为,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中,知道吗?”最后一句,魏松语气极为阴冷。   哲哥一脸不忿之色,开口便要辩驳,未料三哥拽了拽他的袖子,对他摇摇头,方忍下心中的怒火,就这样,兄弟俩拉着哭哭啼啼的兮儿离开,留下魏松一人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这日子怎过成这样……   “东西送出去了吗?”   向嬷嬷低声道:“老奴已将东西取走,并着人送了出去。”   只见三公主眉眼带笑:“他以为将本宫软禁在院子里,本宫便束手无策,真是可笑!”   “您故意惹怒老爷,只为盗……如今被他软禁在院中,日后若想作甚,怕是难上加难。”   三公主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冷笑道:“今儿之事乃本宫突发奇想,若不是老二夫妇联手对付本宫,本宫尚不至于那么心急,可他们夫妇一个明目张胆的讥讽本宫,一个想要分走本宫手中的权力,这才逼得本宫出此下策,不过这样也好,老爷将本宫软禁于此,日后便不会注意本宫的动向,于本宫而言,犹如如虎添翼。”   向嬷嬷脸色微白,惴惴不安道:“公主,不知为甚,老奴心慌的很。”   “此事唯有你我知晓,日后他们便是知道,为时已晚矣,倘若大皇子最终还是未能得手,也只能说我们时运不济,不得老天垂怜。”   “公主……”   “本宫争强好胜一辈子,如今被人骑到脖子上作威作福,若任其发展,本宫这辈子只能被他狠狠压死,既如此本宫宁愿放手一搏,成了,本宫要他不得好死,不成,这辈子本宫活的也不屈。”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无论何时何地,老奴会陪在您身边。”   闻言,三公主神色一怔,眼眶渐渐泛泪,低声道:“你尚能如此,可老爷却……”她始终抵不过宁远将军府在他心中的地位。   “公主,当年老奴就跟您说过,用情太深,伤人伤己。”   三公主垂着头,自嘲道:“时至今日本宫方明白这个道理,可为时晚矣……”   向嬷嬷低叹一声,此事无论成与不成,公主与老爷定是会离心离德。   翌日,魏廷茂早起去上朝,刘湘婉用过早膳后去往正房请安,即便知晓公主被禁足,她也要装作毫不知情的前去请安,既是做给外人看又是做给公爹看,果然不出她所料,被人拦住院门外,不由挑了挑眉眼,带着招娣转身离开。   只听招娣低声道:“姑娘,早膳时奴婢听厨房的管事妈妈说,昨儿老爷同公主吵架声很大!”   若不是有大事发生,公爹焉敢将大凉国的公主禁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遂神色淡然道:“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你们皆不能私底下乱嚼舌根,倘若被相公听到,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姑娘放心,奴婢只敢您嘀咕嘀咕。”   刘湘婉颔首,眸光瞥见不远处一人影向她走来,待行至她对面,方躬身道:“二奶奶,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公爹到底是按奈不住,派人寻她过去,只是比她预料的早了一些日子。   刘湘婉点头,轻声道:“既然父亲寻我有事,咱们赶快过去吧!”   魏东躬身跟在二奶奶身后,只听她轻声道:“这两日公爹身子可有好些?”   “多谢二奶奶惦记,这两日老爷按时喝药,身子康健不少。”   “如此就好……”   到了公爹的院子,魏松上前两步,站在门外,轻声道:“老爷,二奶奶来了。”   “进来吧!”   魏东伸手轻轻推开门,恭敬道:“二奶奶请进。”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待行至中间,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儿媳给父亲请安。”   “免礼,”魏松坐在上首,指着一旁的凳子,含笑道:“坐吧!”   刘湘婉又福了福身,方行至一旁坐下,随后垂头盯着手中丝帕的纹路。   魏松一直在等,等着她先开口,可未料此女心性如此沉稳,竟如此坐的住,直至半盏茶功夫,他忍不住开口道:“老二媳妇,你家老太爷身体如何?”   “多谢父亲惦记,祖父他老人家依旧精神抖擞。”   “听说你姨娘乃罪臣家眷。”   刘湘婉含笑点头,轻声道:“父亲所言不错,”神色一顿,淡笑道:“从古至今,女子皆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遂姨娘出嫁前是何出身并不重要。”   魏松淡笑道:“老二媳妇所言甚是,”话音一转,又道:“可知为父唤你过来所谓何事?”   “回父亲,儿媳不知。”   魏松心中冷哼,不是不知,是不想知道吧!   “你已是魏家的媳妇,长辈之间的事想必你已有所耳闻。”魏松眸光紧紧盯着她,只见她神色自若,更加肯定心中所想。   刘湘婉低声道:“父亲,我虽是魏家的儿媳妇,更是相公的媳妇,自古天字出头夫为大,自是相公说甚,儿媳作甚。”   “如此说来,为父唤你来此的原由,你心中早已料到。”   “父亲,儿媳乃内宅女子,又有何资格置喙长辈之间的事,再者相公曾再三叮嘱儿媳,不该儿媳过问的事不许问,不然便要休了媳妇。”   “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刘湘婉眼眶一红,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低声道:“父亲,媳妇刚进门,不想因此事惹得相公心下不虞。”   魏松轻笑道:“不愧是刘家老太爷教养长大的孩儿,不可小觑!”   “父亲,可是儿媳说错何话!”   “并无!”魏松阴沉着脸,眸光更是阴冷无比,冷笑道:“不知老太爷可曾告诫过你,出嫁的女子不听从长辈之言,很容易被夫家扣上不孝的帽子,到时你又该如何是好。”   刘湘婉眉眼一挑,淡淡道:“父亲,不知您所说不孝之事意指为何?”本以为公主婆婆比较难缠,未料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公爹更让人不齿。   不过祖父看人真准!   知晓魏家这些陈年旧事后,她本有些可怜他,如今……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古人诚不欺我矣!   “老二媳妇,你跟青墨成亲第二日,为父并未喝过你所敬的新人茶,如此说来,你尚不算魏家的人。”   “父亲,您认不认儿媳无所谓,只要相公认我,媳妇就是魏家的人。”   “你……”   “父亲,此番您唤儿媳前来,左右不过是想让儿媳帮您从旁劝阻相公,莫要跟母亲闹得太僵,进而闹得兄弟失和,父子离心。”   “既你知晓,可会帮为父?”   刘湘婉含笑道:“父亲,儿媳已嫁给相公,只是以他马首是瞻。”   魏松本来带笑的面容瞬间收敛些许,淡淡道:“老二媳妇,你如此看重青墨,为父心下很是欣慰,可……倘若有朝一日青墨负了你,到得那时,总需要长辈出面替你撑腰吧!”   “父亲,您忘了,儿媳还有娘家!”   “你乃庶女出身,倘若青墨宠妾灭妻,娘家人又怎会为了你得罪青墨。”   刘湘婉扯了扯手中的丝帕,淡笑道:“即便如此,那只能说儿媳命不好,遇人不淑,”抬头盯着魏松,掷地有声道:“可是父亲,便是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变心,唯有相公绝不会变心,您信与不信?”   “你……”   “相公自幼受尽人情冷暖,只盼有一人对他真心实意,此生便足矣,如今他娶了儿媳,只要他不负儿媳,儿媳这辈子便对他死心塌地,”刘湘婉轻声道:“父亲,您比儿媳阅历丰富,无论走过的路还是吃过的盐都比儿媳多,可有一件事,您或许从未想过,一个人的真心到底值不值得被珍视。”   魏松身子一颤,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你……” 第192章 内宅斗法   “父亲这般恼羞成怒, 可是因儿媳说到您的痛处?”   魏松气的身子发抖, 低吼道:“你……你……混账!”   “父亲, 当一人将真心捧在您面前, 你不仅视而不见还弃之不顾时, 早晚有一日,您会遭到同样的报复。”   “刘氏湘婉,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刘湘婉轻声道:“爱人者, 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神色一顿, 淡淡道:“如果一个人做了错误的决定,便注定要承受它的业果, 凡事有因果,万事有轮回。”即便没人责罚你, 老天也不会放过你。   “你一个小辈竟敢置喙长辈们的事,胆子未免太大了!”   “还妄父亲恕罪,儿媳只是心有感慨。”   “仗着青墨给你撑腰竟不将我放在眼里, 其心可诛。”   “父亲,儿媳不敢!”   “不敢!你嘴上说着不敢, 可神色却是在蔑视我, ”魏东气急之下,甩袖道:“我绝不承认你是魏家的媳妇!”   刘湘婉淡笑道:“父亲,您承不承认无所谓, 儿媳乃圣上赐婚与相公,若您不承认这桩亲事,便是在蔑视圣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魏松瞠目结舌:“你威胁我?”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含笑道:“儿媳焉敢!”   “自古孝大于天,即便你是圣上赐婚与青墨的媳妇,又如何?若我说你不孝,你就是不孝。”   “父亲,儿媳进魏家门不过五日,您有何理由道儿媳不孝。”不伺公婆,未育子嗣,妯娌失和,七出之中她哪个也没有……   “你顶撞长辈!”   “父亲,适才之言不过是儿媳心下感慨,怎能算是顶撞,”刘湘婉嘴角微敛,轻笑道:“便是儿媳出言不逊,惹您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你……”   “谁让儿媳婆婆过世,相公与儿媳皆不讨您欢心。”   提到娴儿,魏松瞬间哑然,眸光深沉的看着她:“你将我?”   “父亲,儿媳心眼实,不善言谈,所说之言皆是心中所想,还望您莫要同儿媳计较。”   “放肆!”   刘湘婉忙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是儿媳越矩了!”   “刘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   刘湘婉脸色一变,冷冷道:“父亲,刘家在不堪却也教诲儿媳要以身作则,莫要行小人行径。”   “你……”魏松指着她,暴怒道:“你就不怕我将此话说与青墨听?”   “父亲,您觉得相公会向着谁?”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一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一个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您猜他会如何取舍。”   此言一出,魏松狠狠拍着桌子,眸光阴霾,冰冷道:“老二媳妇,莫要高兴的太早,谁也无法料到日后会发生何事?”   刘湘婉站直身体,掷地有声道:“父亲,即便儿媳有个万一,这辈子立在相公牌位旁边的人也永远是我。”   “你……你……你竟敢如此说。”   刘湘婉垂头低叹:“看来儿媳很是不讨您的欢喜。”   魏松眯着眼,阴冷道:“你敢如此行事,定是青墨暗中授意,他……可是跟你说过什么?”   “您指何事?”   好!好!好一张伶牙俐齿!   魏松指着门口,怒声道:“滚!给我滚出去!”   闻言,刘湘婉福了福身,恭敬道:“是。”转身行至门外,看到立在一旁的魏东,轻声道:“父亲身子不好,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魏东顾不得行礼,飞快的跑了进去,果然见老爷捂着胸口坐在凳子上不住喘气,忙道:“老爷,您怎么了?”   “果然!果然!”   只听魏松惊呼道:“老爷……”   刘湘婉脚步一顿,嘴角微微上翘,带着招娣离开。   “姑娘,您不怕吗?”她从不知姑娘胆子这么大!   刘湘婉轻声道:“有些人必须让他早些知晓你的厉害,并不是谁都心甘情愿被他算计。”魏家如今这般境地,公爹不过是拿话吓唬她,若她乃平常的闺中女子说不得当真被其吓唬住,可她不是……她早知公爹的打算,相公那里说不通,定会从她身上下功夫,遂不如直接了断拒绝他,也省了日后许多是非。   “姑娘,老爷莫不是病的糊涂?”   刘湘婉皱眉:“为何这么说?”   “昨儿老爷禁足公主,今儿竟跟您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此举不是闹得众所周知吗?”   刘湘婉心思一动,不由拍了拍她的肩膀,含笑道:“日后谁再说你笨,我去教训他们。”   招娣不满,噘嘴道:“姑娘……”   刘湘婉憋笑道:“咱们回去吧!”   若不是招娣一语点醒梦中人,她竟不知招了公爹的道,公主被他禁足,此乃大事,今儿公爹虚张声势的训斥她,定是为了遮掩公主被禁足一事,只是他们到底因何起了龌龊,莫不是……随即摇摇头,倘若公爹知晓,焉能这么神色自若,怕是早进宫负荆请罪,可若他不知,又为何禁足公主。   招娣见左右没人,小声道:“姑娘,公主被禁足,您不该趁机夺了她的管家之权。”   刘湘婉脚步一顿,轻声道:“此话你从何处听说?”   “昨晚奴婢与赵妈妈执夜,听到她小声念叨,”招娣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姑娘,可是奴婢又说错话。”   “此话不可再说,知道吗?”   招娣垂着头,闷声道:“奴婢知道了。”   主仆二人慢慢往回走,只听刘湘婉淡淡道:“咱们在此住不长,又何必争一时的得失。”昨儿与婆婆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姑娘,您是说?”   刘湘婉低笑道:“日后咱们有自己的府邸,何必跟这些人搅合在一起,”顿了顿,又道:“不过却是要熟悉下府中的管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要在这住一日,便会用到他们,遂还是要见一见。   此话一出,招娣笑的眉眼眯成一条线,马屁道:“姑娘,您是奴婢见过最聪明的人。”   “你……”刘湘婉无语极了,低叹道:“你如此说,我该欣喜吗?”   招娣忙不迭点头:“姑娘,奴婢最是仰慕您。”   主仆二人回到院子,刘湘婉轻声道:“妈妈,如今婆婆被禁足,府中大小事宜怕是无人打理,遂……”   不等刘湘婉话说完,赵妈妈忙道:“姑娘放心,老奴知道如何做。”话音一落,脚步飞快的离开。   一个时辰后,刘湘婉坐在厅中,看着下首垂头站着的几位管事,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近日母亲身子不虞,不能打理府中内务,虽我是新妇,却也不得不拾起这担子,”眼皮微掀,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轻声道:“你们意下如何?”   宁远将军府一直由三公主打理中馈,这些管事皆由她亲手提拔上来,自是对她忠心耿耿,只见其中一管事妈妈站出来,福了福身,含笑道:“二奶奶,奴才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各自负责手中的差事,从未出过一丝差错,即便公主身子抱恙,不能打理内务,奴才们也会依着往日的规矩行事。”   刘湘婉含笑点头:“这位管事妈妈说的很对,”只见她眉眼一挑,又道:“不知你在府中何处当差,负责什么?”   管事妈妈垂着头,低声道:“老奴是负责针线房的孔妈妈。”   “不知针线房如今有多少人?”   孔妈妈躬身道:“回二奶奶,现下共十二人。”   刘湘婉扯了扯丝帕,淡笑道:“孔妈妈记错了吧!两月前有个绣娘因事离府,如今不该只有十一人吗?”   孔妈妈身子一僵,身子微微发抖,颤声道:“老奴年岁大了,竟一时记错人数,还妄二奶奶恕罪。”她以为二奶奶乃新嫁娘,更是初次掌家,故意多报一人,届时所得月银非她莫属。   “无甚!谁都有糊涂的时候,”刘湘婉嘴角带笑,玩味道:“虽说人难得糊涂,可若一直这么糊涂下去,这份差事孔妈妈怕是不能胜任了……”   孔妈妈吓得脸色发白,噗通跪下,低声道:“二奶奶恕罪,都是老奴的错!”   刘湘婉视而不见,眸光瞥向众人,淡淡道:“从左至右,钱妈妈、李妈妈,安妈妈、刘妈妈……既我能唤出你们的名字,自是知晓你们的差事。”   众人心中一凛,本是躬着的腰越发的低,大气更是不敢喘一下,刘湘婉淡笑道:“我对你们并无过多要求,诚如孔妈妈所说,往日你们如何当差,日后还如何,不过……”声音越发清冷:“奴大欺主,我却是万万不能容忍。”   众人被戳中心思,膝盖一软,瑟瑟道:“奴才们不敢。”   “二少爷是何脾性,你们知道吧!”   闻言,众人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在地上,神色畏惧道:“二奶奶放心,奴才们绝无其他念想。”   刘湘婉恍若不闻,端起茶杯慢慢酌饮,直至半个时辰,方缓缓开口:“看我!一想事便容易晃神儿,”声音一顿,低笑道:“你们可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日后还要尽心当差,知道吗?”   众人早跪的膝盖酸痛,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痛色,尤其听到二奶奶的话,心中更是不住胆寒,颤声道:“奴才们明白。”   “日头不早了,你们且去忙吧!”众人磕了头方摇摇晃晃的起身,互相搀扶的走了出去。   厅中没了旁人,赵妈妈眉眼带笑道:“姑娘……”   “妈妈,适才我处置的如何?”   “姑娘处置的极好!极好!”   “既然这般,咱们回去吧!”   赵妈妈点了点头,眉眼间的喜意如何也遮不住,心中本有些担心,怕这些恶奴欺负姑娘,未料姑娘短短几句话就如同敲山震虎,手段更是雷厉风行,吓得她们面色惨白,畏惧不已,只是她心有不解,姑娘是如何一眼认出这些管事妈妈。   主仆四人回到内室,赵妈妈方问出心中疑惑,刘湘婉躺在矮榻上,淡笑道:“自是相公告诉我。”   “姑爷竟知这些?”   “相公与妈妈所想倒是如出一辙,皆怕我受这些恶奴欺负,遂将她们的样貌、差事写在纸上。”   赵妈妈感慨道:“原来如此!”神色一顿,又道:“姑娘,今儿您冒然插手府中内务,公主知晓后怕是会……”   刘湘婉眼睛微合,低笑道:“不是还有公爹吗?”   “老爷刚训斥过您,焉能替您说话?”   “妈妈将心放在肚子里,不会有事。”刘湘婉心想,便是她不出头,公爹也会派人过来,如国不可无主,家不可无妇,如今婆婆被禁足,何时解禁尚且未知,焉能不让她打理府中事宜。   赵妈妈走至一旁轻轻按摩她的肩膀,低声道:“姑娘,莫要再说,您还是眯会儿吧!”姑娘最是喜赖床的人,如今却日日起早,可想而知她神色有多倦怠。   刘湘婉闭上眼,含糊不清的‘恩’一声,渐渐进入梦乡。   向嬷嬷将厅中之事汇报给三公主,只见她脸色骤变,厉声道:“这个小贱人,趁本宫失势竟敢夺本宫的管家权。”   “公主,您消消气,此事咱们从长计议!”   “她们如何说?”   向嬷嬷轻声道:“二奶奶手段着实凌厉,孔妈妈被她吓得肝胆俱裂。”   “废物!不过一件小事就将她们吓唬成这样,不堪重用的东西!”   “二奶奶什么也没问,却能一一指出她们的姓氏及说出她们手中的差事。”   话到此处,三公主不禁‘咦’了一声,冷冷道:“老二媳妇好手段。”   “公主,如今咱们动不得,一动便会被老爷发现。”   三公主颔了颔首,轻声道:“这段时日你行事需谨慎小心,不能让人瞧出丝毫端倪。”   “老奴办事,您放心。”   只见三公主脸色阴霾,咬牙切齿道:“怪不得老二执意要娶那个庶女,果然不是简单之人。”   “公主,你掌管宁远将军府十余载,府中的管事都是您一把提拔上来,她们对您自是忠心耿耿。”   三公主冷笑道:“忠心耿耿!一旦涉及她们的自身利益及性命,定会第一个出卖本宫。”   “公主……”   “嬷嬷,宫中是比战场还要惊险万分的地方,战场上是刀光剑影,可宫中却是杀人于无形,有多少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杀了人后还神色自若,遂从宫中出来的人,谁都不会相信,能相信的唯有自己。”   向嬷嬷眼眶微红,低声道:“公主……”   “连至亲之人都有可能背弃你,更何况下人们。”   “公主放心,老奴绝不会背叛您。”   三公主看着她,感慨道:“倘若此事成了,嬷嬷就去安养天年,若本宫事败,嬷嬷……”   “无论您去哪,老奴都会跟着您,随伺您左右。”   三公主只是淡淡一笑,起身行至窗边,看着院中那一排排盛开的花儿,低笑道:“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本宫在宁远将军府呆了十余载,可到头来本宫不过是空欢喜,至始至终,唯有嬷嬷陪在本宫身边。”   “公主……”   “真希望那日快点到来……”   魏廷茂下朝后立即回府,待马车路经一处店铺,只听他淡淡道:“停车。”   小厮赶紧勒住马绳,马车缓缓停下,魏廷茂掀帘而下,大步走进铺子里,眸光一瞥,淡淡道:“可有好看的发簪?”   店家对其揖礼,恭敬道:“将军稍等,小人这就给您拿来!”   “要最精致讨巧的发簪。”   店家躬身应道,飞快的走进去。   魏廷茂背手而站,不多时店里来了两名女子,只见她们身条如柳叶般纤细,面容更是妩媚多情,不经意间轻轻一瞥,眸中霎时带着点点春色,双双移步上前对他福了福身,柔媚道:“小女如烟,如梦拜见将军。”   魏廷茂头也未转,冷冷道:“滚!”   二人脸色微白,却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娇羞道:“将军……”   “不想被我踹死,就给本将军滚远点!”   闻言,二人吓得神色惊恐,身子不住发抖,慢慢移至不远处。   这时店家走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木案,木案上摆放着各色精致的发簪,恭敬道:“将军,这些都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可有您相中之物?”   魏廷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镇店之宝?”   店家身子一僵,讪讪道:“将军,这些皆是京中女子喜欢的样式。”   魏廷茂走上前,直直盯着其中一只发簪,将其拿在手上细细端详,半响后,轻声道:“就这个吧!”   豆包忙问:“店家,发簪多钱?”   “二百两银子!”   豆包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两张银票扔给他,随后脚步匆匆的去追少爷,待他出去时,马车已飘然离开,他只能小跑追上去。   如梦颓丧着脸,怅然若失道:“若能与这位将军春风一度,便是不给奴家银钱,奴家也心甘情愿。”   如烟轻声道:“姐姐快醒醒吧!也不看看咱们是何出身,似他那样的大官焉能看咱们。”   如梦低叹:“如何不是!”似她们这般的风尘女子,除了上天给的一副好皮囊,卖弄风骚外,在无其他长处。   店家将两百两银子揣入怀中,轻叹道:“两位姑娘莫要唉声叹气,魏将军刚成亲没几日,娶得乃是镇远将军府刘家的姑娘,据说他二人站在一处,那是妥妥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如烟含笑道:“店家说的是,人贵在自知之明,似咱们这样骨头轻贱到地底之人,焉能高攀那等贵人。”   “还是如烟姑娘活的通透。”   如烟轻步上前,从木案中拿出一只发簪不住的把玩,自嘲道:“看似相同,终究还是不一样!”   马车里,魏廷茂不住的把玩手中的发簪,喃喃道:“也不知夫人会不会喜欢。”小心翼翼将其放在衣袖里。   回府后,魏廷茂从小厮口中得知府中发生的事,嘴角不住冷笑,他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豆包跟在后面,轻声道:“少爷,要不要奴才再去打听一番。”   魏廷茂点了点头:“细细打听正房那边的动向。”   “是。”豆包脚步飞快的离开。   到了院子,魏廷茂看向立在门口的招银,淡淡道:“夫人呢?”   招银先是身子一僵,随即神色大变,慌张的对其福了福身,大声道:“姑爷,您回来了?”   魏廷茂眉眼一挑,这是有事瞒他,不由抬脚大步走进去,门外立着的招银急的抓耳挠腮,姑娘千叮咛万叮嘱,若姑爷回院子,定要早早禀告她,谁料她不小心走神了,直至姑爷走过来,方回过神儿。   刘湘婉脸色绯红的站在一旁,含笑道:“相公回来了?”   赵妈妈福了福身,躬身道:“老奴这就给姑爷打水去。”   “不急!先给我斟杯茶!”   刘湘婉忙道:“妈妈,你先下去吧!我给相公斟茶即可!”   赵妈妈躬身应道,轻手轻脚退出去。   “且慢!”魏廷茂行至赵妈妈面前,淡笑道:“你袖中是何物?”   赵妈妈脸色绯红,神□□言又止,刘湘婉上前一步,挽着他的胳膊,娇笑道:“妈妈先下去,这里有我。”   “是!是!”赵妈妈福了福身,飞快离开。   “何事瞒着我?”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女儿家的事,你为何如此好奇。”   “若你说出来,自是解了为夫心中的疑惑!”   刘湘婉为他斟了一杯茶,讪讪道:“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魏廷茂动也未动,眸光直勾勾的盯着她,刘湘婉被其盯得浑身发毛,脸色发烫,嗔怒道:“晚上给你看,总行了吧?”   “夫人……”   “若你穷追不舍,我便生气了。”   魏廷茂咳了咳,低声道:“既夫人不想说,为夫不问就是。”随后将她拉到梳妆台,让其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发簪为她带上。   刘湘婉看着铜镜里的倒影,嘴角止不住上翘:“你买的?”   “可喜欢?”   “喜欢!”   魏廷茂含笑道:“为夫喜欢看夫人脸上的笑容,也许往后的日子不在平静,但只要为夫力所能及,定让夫人每日都这般言笑晏晏。”   刘湘婉抬手轻轻抚摸头上的发簪,轻声道:“没想到你还会哄人。”   “若夫人这般说,着实冤枉为夫,”魏廷茂淡笑道:“自咱们定亲后,为夫送与你的糕点可是日日不落。”   “是我说错话,”刘湘婉含笑道:“只是未料相公会为了我亲自去买首饰,心中着实欣喜。”   魏廷茂轻声道:“今儿夫人受委屈了。”   “相公买此物,莫不是为了安抚我。”   “你这脑子整日都在胡思乱想甚,”魏廷茂轻声道:“为夫回府方知父亲寻你麻烦。”   刘湘婉低笑道:“相公放心,父亲虽有所谋,我却不是软柿子,自是对其步步紧逼,不肯服软。”   “夫人威武!”   刘湘婉忍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相公怎不问问,父亲跟我说些什么?”   “无外乎怂恿你从旁劝阻我。”   “此为其一,其二借我之手,遮掩公主禁足一事。”   “父亲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也是后来方想到,”刘湘婉低叹一声,缓缓道:“还是父亲棋高一着,一不小心竟让我着了道。”   “夫人已做的很好!”   “相公,父亲到底因何将公主禁足,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魏廷茂轻笑道:“夫人如此聪慧,焉能猜不到。”   “你怎知?”刘湘婉眼眶一缩,不可置信道:“莫不是你派人暗中监视她?”   “有何不可?”魏廷茂淡笑道:“她又何尝不是派人监视我,只不过我武艺高强,她派去的人被我耍的团团转。”   刘湘婉低笑道:“相公,你可是在沾沾自喜?”   闻言,魏廷茂大笑一声:“不错!夫人甚是了解为夫。”   刘湘婉思忖片刻,轻声道:“此事相公要不要跟父亲打个招呼,到时公主事败,说不得会牵连无辜。”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她造的孽凭甚要我替她担着,倘若她有一丝爱子之心,焉能行此谋逆之事,既她不顾及儿女们的生死,我又何必在乎。”   “可他们……”   “夫人,为夫知你心肠软,可有些事不是一句兄弟之情便能抵偿得了,我娘为何冤死,大哥为何离家,皆因那人,他们身为那人的儿女,明明知晓原由,却故作不知,事到如今,我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又不会让他们身死,只不过日后享受不了荣华富贵的日子,至于他们活成何模样,且看他们自己。   “相公,我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魏廷茂轻声道:“夫人心地太过善良,在刘家时,无论伯母与你的姐妹们对你做过何事,你从未同她们计较过,如今更是与她们相处的十分和睦,夫人一直呆在内宅,遂还能保持一颗平和的心,可为夫恰恰相反,为夫一直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这双手早已沾染鲜血,心更如石头般坚硬,绝不会为了那一丝兄弟之情,忘记往日所遭受的一切苦难。”   “相公……”   “只是苦了夫人,让你陪为夫经历这一切,”   魏廷茂淡笑道:“往日我心中虽恨极了那人,却也不想让她立即身死,我要她看着我位极人臣,看着我永远比她儿子高出一头,更要她日日看着我的眼色过活,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可是因为……”   魏廷茂颔了颔首,阴沉着脸,冷冷道:“若不是她摔断我娘的牌位,激起我心底的血腥之意,我且不会如此激愤,一旦谋逆失败,她最在意的人便会背弃她,远离她,怨恨她,到得那时,这位自诩皇家出身,金枝玉叶的公主便知孤寂、孤独、无望的苦楚。”   “相公,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魏廷茂拉着她起身,轻轻的拥着她,低声道:“此生有你陪我,足矣!”   刘湘婉轻抚他的后背:“老天从来都是公平的,它让你前半生历经坎坷苦难,后半生定让你心想事成,美满顺心。”   “夫人,为夫就想要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闻言,刘湘婉顿时无语,轻轻推开他,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很努力,可有些事真的急不得,”神色一顿,又道:“相公,别你儿子还没生出来,你媳妇让你折腾的只剩半条命!”   魏廷茂身子一僵,瞪了她一眼:“又在胡说八道!”   “相公!大爷!祖宗!”话音一落,刘湘婉指着他,恼羞道:“没有你这样饿狼扑食的人,我又不会跑,你就不能细嚼慢咽,让我喘喘气,歇一歇。”   魏廷茂挑了挑眉,躬身对其耳语:“夫人可是在抱怨为夫?”   “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夸你?”   魏廷茂颔首:“夫人字里行间皆在褒奖为夫勇猛无比。”   “你……你……你又说荤话!”   “哪句?何话?”   刘湘婉气的脸颊泛红,恼羞成怒道:“你无赖!”   这时,豆包在外轻声道:“少爷,奴才回来了。”   魏廷茂笑容一敛,淡淡道:“夫人,为夫有事要去处理,待会儿在过来陪你说话。”   刘湘婉忙道:“相公,你将官服换了再出去吧!”   魏廷茂淡笑道:“不急!”   主仆二人到了书房,魏廷茂淡淡道:“说吧!”   豆包将打听到的事慢慢说与少爷听,随后垂着头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只见魏廷茂脸色铁青,眸光阴冷,狠狠拍着桌子,瞠目切齿道:“欺人太甚!”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初听此事,豆包就猜到少爷会大发雷霆,果然……   魏廷茂气急败坏的去往他爹的书房,魏东刚要开口请安,便被魏廷茂一把推开,随后推门而入,怒视他爹。   魏松坐在上首,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可是来兴师问罪?”   魏廷茂冷冷道:“你可以算计我却不可以算计我媳妇。”   “怎么?你媳妇跟你告状了?”   “府中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有个风吹草动便会闹得众所周知,”魏廷茂冷笑道:“您不承认我媳妇是魏家人,若她不是魏家人,我又是谁?”   “谁让你媳妇牙尖嘴利,同为父说话竟寸步不让!”   “您敢说此举不是您故意为之。”   只见魏松神色颓废,低叹道:“青墨,咱们是一人家,无论发生何事皆要风雨同舟,共渡难关,不是吗?”   魏廷茂冷脸道:“一家人?您与他们是一家人,我与他们可是敌人。”   “你……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   “父亲,此话从你口中说出不觉得讪的慌吗?”   “你……”   “您唤我媳妇过来,到底所谓何事?”   “你是不是知晓你母亲的打算?”   魏廷茂故作皱眉,冷冷道:“父亲说明白些?”   魏松烦躁的很,适才所说不过是有心试探,见他这般竟一时没了注意,轻声道:“青墨,无论你心中有多少的仇恨,可你毕竟是为父的儿子,魏家的子孙,尧哥的兄长,你可否放弃报仇的念想?”   “放弃?”魏廷茂嗤笑道:“父亲,您不觉得此话甚是可笑吗?我娘为何身亡,我大哥为何被放逐,我又为何吃了这么多苦,难道我们母子就该给她让道吗?还是说在您心里,她比任何人都重要。”   “休要扭曲为父的意思。”   “那您到底是怕我输还是怕我赢?”   魏松低声道:“输赢有何重要,活着才最重要。”有命才能争,没命一切皆是空话。   “又是老话常谈,你明知不可能之事,为何非要问出来。”   魏松满脸苦楚,喃喃道:“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您什么也不用做,如当年一般静静的在旁看戏,”魏廷茂淡笑道:“当年我娘死的时候,您无动于衷,马上便要轮到那人,儿子且看您是否依旧无动于衷。”   “你……”魏松走上前,沉声道:“你想让这个家散了?”   “这本就不是我的家,日后我会令立门庭。”   “若你一意孤行,为父只能将你逐出魏家的族谱。”   魏廷茂淡笑道:“您先不承认我媳妇是魏家的人,如今又要将我从魏家的族谱上划下去,”声音一顿,淡笑道:“您以为我很在意‘魏’这个姓吗?”   此话一出,魏松身子踉跄下,猛地扶住座椅的把手缓缓坐下,轻声道:“你当真什么都豁出去!”   魏廷茂淡笑道:“父亲,莫要将自己看的太重,也莫要将魏家看的太好,如今我功成名就是靠自身的本事,与您及魏家毫无关系。”   “你当真不念及父子之情,兄弟之意,执意与我们作对,”直到此时此刻,他心中已有了定夺。   “父亲,倘若儿子无前程可言,您可会在意儿子?”   “你是为父的儿子,焉能不在意你。”   魏廷茂嗤笑:“父亲,若儿子年岁尚小,许是容易被您欺骗,可如今您拿此话搪塞儿子,不觉得可笑吗?”   魏松脸色发白,低下头遮住眼里的眸光,淡淡道:“你走吧!为父想一个人静静。”   魏廷茂脸色微冷,心下不住冷笑,淡淡道:“父亲,我媳妇是我的逆鳞,您莫要动她,否则别怪儿子不念父子之情。”   “混账!不过一个女人,你竟将她看的比为父还重要。”   “她视儿子如掌中之宝,可您呢?”魏廷茂冷笑道:“倘若今儿功成名就的是尧哥,您定是另一番模样。”   “你们都是我儿子,无论谁得到圣上的器重,为父心下皆十分欣慰。”   “父亲,儿子从未见过比您更虚伪之人。”   “你……”   “所有儿女加在一起,也不如您的宁远将军府重要。”   “没有它,谁能庇护你们到如今。”   “您不过是用它追忆您往日的战功与战绩,一旦它没了,您往日的辉煌自然也消失不见。”   “为父拼着性命,靠着战功方有了今儿的宁远将军府,难道不该珍视它吗?”   闻言,魏廷茂转身走人,冷笑道:“可笑!可笑至极!您就守着这份可笑过活吧!”   出去后,魏廷茂来到三公主的院子,瞥了眼面前的两只手,淡淡道:“让开!”   门口立着的二人对其躬身揖礼:“二少爷。”   “如果你们能打得过我就上前,不能就给我退下!”   二人身子一颤,低声道:“二少爷,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您莫要为难。”   “滚!”   只见二人脸色惨白,脚步微挪,魏廷茂心下冷笑,大步走进去,厅中三公主在闲情逸致的品茶,淡笑道:“本宫早料到你会来?”   魏廷茂进去后,也不行礼径直坐在一旁,冷笑道:“想不到您也有今日。”   “暂时的委曲求全而已,本宫乐得自在。”   魏廷茂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淡笑道:“我爹的印记,可是到手了?”   三公主手一抖,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怎会知道?”   “您自以为心思缜密,却不知一切早已落在旁人的眼里。”   “你早知道?”   魏廷茂淡笑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细细推敲方知您的打算,不由对您诸多钦佩。”   “本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未料……”三公主神色一顿,淡笑道:“即便你知道又如何,此事你定不会告诉圣上。”   “您说的没错,我就一看戏之人,只想看您垂死挣扎之色,方解我心头之恨。”   三公主低笑道:“果然不出本宫所料,你想折磨本宫,让本宫遭遇你娘那样的苦楚,可当年的事并非本宫一人所为,你爹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魏廷茂淡淡道:“由始至终,我从未打算放过我爹。”   此话一出,三公主再也忍不住笑出声:“你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本想借你之手振兴宁远将军府,未料……”   “看您笑的如此开怀,可是跟父亲离心背德了。”   三公主笑的眼泪流出来,乐不可支道:“老二,你莫要欣喜的太早,此事你最好告诉圣上,不然……他日我胜利之日,便是你的死期。”   魏廷茂淡笑道:“儿子等着您!”说完转身离开,丝毫不在意她的恫吓之意,如今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193章 早登极乐   魏廷茂离开后, 向嬷嬷上前一步, 瑟瑟道:“公主, 咱们该怎么办?”   三公主眸光阴冷:“有何可担忧?此事势在必行, 倘若老二跟圣上禀告, 本宫也不怕。”宫中早有人与大皇子里应外合,即便圣上知晓,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 至于宫中这枚棋子是谁,除了她,谁也不知,而他们更不会料到。   “公主……”   三公主抚摸手腕上的玉镯, 淡淡道:“况且老二绝不会说,他等着事败后亲眼见我落得凄惨的下场。”   向嬷嬷脸色发白, 身子从内而外的发冷,低声道:“咱们要不要给大皇子通风报信。”   “不必!”此事一旦告诉他, 以他瞻前顾后、犹豫不定的性子,定会作罢!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是谋逆之事, 二少爷深得圣上器重,焉能不告诉圣上。”   “若是旁人, 本宫怕是会心下担忧, 可老二……他一心想让本宫死,巴不得本宫行此谋逆之事,且此事乃他推敲而得, 并未抓到本宫的把柄,焉敢贸然告诉圣上。”还有一种情况,便是他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故意不做声只是想颠覆她与整个宁远将军府,不过以他现在的官位,尚且没这么大的能耐。   向嬷嬷犹豫再三,小声道:“公主,咱们要不要寻一条退路。”   三公主斜了她一眼,冷笑道:“怕了?”   “老奴不是怕,无论您去哪,老奴都会陪在您身边,”向嬷嬷垂着头,轻声道:“只是怕连累小主子们……”   三公主身子一僵,呆愣道:“不必担心,还有老爷呢?”为了宁远将军府,为了魏家人,老爷定会舍弃她保全他们。   “如今老爷这般待您,可还会在意小主子们?”   三公主冷笑:“从始至终,本宫都不是魏家人,他自是不在乎本宫的死活,可尧哥他们却是他嫡亲的儿子,魏家的子孙,他焉能不顾及。”   “老爷怎会对您狠心至此?”   “为何不会!当年对青墨她娘情深意切,最后还不是……更何况本宫,取舍之间,他早已有了决断。”   “公主,您莫要伤心,您还有老奴,老奴会一直守着您。”   “伤心?本宫对那人早已死心,且恨之入骨,这些年若不是本宫在乎他,焉能养虎为患,落得这般田地。”三公主神色一顿,低声道:“这世上除了你,本宫再无可信之人。”   向嬷嬷似想起什么,喃喃道:“二少爷怎知老奴偷了老爷的印章。”   三公主低笑道:“一直以来本宫自认为将府中把持的密不透风,未料竟养出内贼,暗中将本宫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他,想不到老二如此足智多谋。”心下感慨道,如果老二是她的儿子该有多好,此番诸多谋划,何尝不是为了儿女们,倘若他们似青墨般有能耐,又何须她殚精竭虑。   “公主,要不要老奴将此人揪出来。”   “老二敢这么说,定是有恃无恐,根本不会让本宫寻到此人,且这人留着还有用处。”老二靠那人得到她的情报,她何不反将他一局。   “眼下咱们如何做?”二少爷派人监视她们,可谓她们在明,他在暗,犹如被一条毒蛇紧紧盯着,想想便觉得毛骨悚然。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二自视过高,认为一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却不知胜败只是转瞬之间,大意不得。”   向嬷嬷不明其意,诧异道:“公主……”   三公主不想再说此事,淡淡道:“这两日尧哥他们可好?”   “今日早膳后三位小主子过来请安,依旧被看守的人拦了回去。”   三公主阴冷道:“老爷这是下了狠心,想让本宫跟外面断了一切联系。”   “公主,咱们当真什么也不做?”   三公主眯了眯眼,冷笑道:“如今一举一动被人盯着,还能作甚!”   “可……”   “本宫该做之事已然做完,其他事就看外面的人,至于成与不成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话音一落,三公主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喃喃道:“只是不知老天爷这次可还会站在我这边……”   闻言,向嬷嬷随着公主的目光一同看向蔚蓝的天空,心中却不住低叹:公主也知此次乃兵行险招,胜负难定,遂眉眼间总是忧愁不散。   魏廷茂慢慢往回走,豆包小声道:“少爷,您那么说不怕公主知道后会有所防备吗?”   “说了就不怕她知晓。”本就是故意让她知道,这样她方能安安稳稳禁足于院子中,不敢有所行动。   只有她不动,他才能动!   未料,半路碰到尧哥,只见他脚步踌躇,一脸的欲言又止之色,魏廷茂懒得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未料尧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小声道:“二哥……”   魏廷茂驻停脚步,眸光看向他的手,尧哥讪讪的松手,低声道:“二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魏廷茂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何事?”   “二哥,我娘为何禁足,你是不是知晓原由。”   “你想说什么?”   尧哥脸色微白,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二哥,她毕竟是我娘,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你可否别在跟她计较。”若二哥不再寻他娘报仇,说不得他娘会收起那等忤逆的心思,日后他们一家人还能如往日般其乐融融的过日子。   “三弟,你说此话时可曾想过为兄的感受,你心中惦记你娘的安危,那我娘呢?”魏廷茂沉着脸,讥讽道:“我娘因何而死,你们兄妹明明知道却故作不知,莫不是认为这一切皆是命运使然。”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廷茂冷笑:“无须解释,你能说出此话,心中便是这般想,”抬手指了指他的胸口:“三弟,摸着你的良心说,在你心中可曾将我当做你的兄长?”   尧哥猛地抬头与其对视,掷地有声道:“在二哥心中,可有把我当作你的弟弟。”   “不曾!”   尧哥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脸色惨白道:“二哥……”   “你我皆心知肚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一句‘我错了’便可息事宁人,”魏廷茂垂着头,声音低沉,缓缓道:“日后再不要作这般无用之举,无论结果如何,你我都要承担这个后果。”   尧哥不肯放弃,上前两步扯着二哥的胳膊,焦急道:“二哥,我替我娘给你赔不是,去姨娘牌位前磕头谢罪,可好?”   “三弟,覆水难收,我娘的牌位碎了就是碎了,发生的事不能当做没发生,你是你娘的儿子,我也是我娘的儿子,咱们兄弟此生注定只能是对立之人。”   “二哥……”   “多说无益!”此话一出,魏廷茂抬脚大步离开。   留下尧哥满脸痛苦之色,许久方见他步伐蹒跚的走去他娘的院子,见此,门外二人伸手拦住他,恭敬道:“三少爷,您还是回去吧!”   尧哥猩红着双眼,猛地从其中一人腰间抽出长剑,怒声道:“滚!”   此动作太快,竟弄得他二人措手不及,慌张道:“三少爷……”这都是什么事!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苦笑不已,适才二少爷武艺高强,他们打不过他,如今三少爷神色癫狂,一言不合怕是能一剑捅死他们,既如此,二人侧身为其让路。   尧哥拎着剑气势汹汹的走进去,只见向妈妈脸色大变,颤声道:“三少爷,您这是作甚?”   三公主刚进内室歇息,听到厅内的动静缓缓走出来,待看清来人,脸色一冷,低斥道:“把剑给本宫放下!”   尧哥脚步踉跄的走上前,喃喃道:“娘……”   “尧哥,发生何事?”   尧哥神情凄苦:“娘,您怎能这么做?”   “你到底发什么疯。”三公主移步上前,刚想伸手碰他,未料他身影一闪,侧身避过,看着空落落的手心,不由沉下脸,低斥道:“你想造反不成!”   “我想造反?”尧哥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随即眼神凌厉的看向瑟瑟发抖的向嬷嬷,怒吼道:“把门关上。”   向嬷嬷忙不迭点头,飞快将院门关上,再看三公主早已坐在上首,眸光直直盯着他,冷冷道:“说吧?到底发生何事?”   只见尧哥手一松,手中的剑‘砰’的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膝盖微软,颓丧着脸,眼眶微红:“娘,您收手吧!”   三公主脸色一僵,训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娘,您当真以为儿子什么也不知道,”尧哥垂着头,轻声道:“不久前,儿子看到大皇子的贴身侍卫来府,他虽乔装打扮,可儿子还是一眼瞧出来,在联想昨儿爹爹说的话,其中含义在明显不过,娘,为了儿子们,您收手吧!”   闻言,三公主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你是本宫的儿子,怎如此没志气!”   尧哥低声道:“娘,那可是谋逆!谋逆!一旦事败,便是株连九族之事,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不顾及弟妹们的性命吗?”   “若不是为了你们,为娘何必兵行险招。”   “为了我们?”   “世上诸事皆是在赌,成了自是所有权力尽握在手,输了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有甚可惜。”   “娘,您不能这么自私?”   “混账!”三公主猛地起身,慢慢行至他面前,冰冷道:“这世上谁都可以说本宫自私、无情,唯有你们不能!本宫所行之事哪桩哪件不是为了你们打算,没想到本宫诸多谋划,落在你眼中竟成了自私之举,尧哥,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尧哥扑通跪在地上,屈膝行至她娘的面前,扯着她的裙摆,哽咽道:“娘,儿子什么也不要,只要您、爹爹、哲哥、兮儿,咱们一家人平安幸福的呆在一处。”   此话一出,三公主的心仿佛被东西蛰了一下,不住后退,脸色发白道:“晚了……”现下说这些都晚了!   尧哥心中紧绷的一根弦断了,神色悲戚道:“娘,您太……”太自私!打着为我们着想的幌子,却行谋逆之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您心底的贪念。   三公主低着头,轻声道:“我儿无须担忧,此事一定会成功。”   尧哥笑了,笑的满脸讽刺,嗤笑道:“娘,您太自信了!”   三公主平复好心绪,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他的头,安抚道:“尧哥,若没有把握,为娘焉敢如此行事。”   谁料,尧哥一把推开她,生生将她推倒在地,随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他娘,讥讽道:“不怪二哥那般说您,您当真自私自利的很。”   提及魏廷茂,三公主脸色骤变,尖锐道:“休要提他!若不是他步步紧逼,本宫何至于如此?”   “娘?二哥逼您什么了?”   “他要为母报仇,想要本宫的命,更甚者想要你们的命!”   “若不是您摔碎二哥他娘的牌位,何至于将他惹怒,又何至于激起他疯狂的报复。”   “倘若他心底有一丝恭敬本宫,本宫何至于如此?”   “二哥又不是您亲子,您还想让他如何做。”   “既是庶子,就该明白庶出的本分,胆敢忤逆本宫,本宫忍不了也不能忍。”   “您口口声声说二哥逼您,可您又何尝不是在逼他。”   “怎么?知道为娘的打算,你怕了,想要投靠你二哥,借以保全你的性命!”   “娘,您怎能如此污蔑儿子!”   “没有最好!否则本宫没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儿子。”   “娘,二哥他娘已被您害死,您何必跟一个死人过不去!”非要激怒二哥。   三公主冷笑道:“死人!早知今日,本宫会让那个贱人一直活着,好好的活着!若她还活在这世上,便是本宫拿捏老二最好的把柄,没想到那贱人死后,她的儿子害的本宫进退不得。”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们逼你,并非您心中所想。”   三公主不置可否,淡淡道:“此事与你无关,日后再不要过问,也不要来为娘的院子。”   “娘,您扪心自问,此事到底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您心中的贪念。”话音一落,尧哥神色凄苦,转身慢慢往外走。   三公主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更是踉跄下,幸好向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公主……”   “嬷嬷,本宫是不是被所有人都厌弃了!”   “公主,您还有老奴……”   三公主靠在向嬷嬷怀中,看着尧哥孤寂的背影,低声道:“本宫错了吗?”   尧哥心中既愤恨又无可奈何,神情落寞的走回院子,只见哲哥与兮儿站在院门口巴望着他,待他走近,兮儿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焦急道:“三哥,娘可还好?”   哲哥皱眉:“三哥,你脸色怎如此不好?”   尧哥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兮儿的脑袋,轻声道:“娘无事,让咱们不用担心,也不要去看她。”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这是为何?”   “娘在跟爹爹置气,待娘气消了,便会派人唤爹爹过去。”   “此话当真?”   尧哥轻笑道:“娘亲口对我说,我又何必骗你们。”拉着他们的手走进去。   “三哥,娘可有说为何生爹爹的气。”   哲哥没好气道:“还能为甚!定是因为二哥!自打他回府,家中就没太平过。”   “四弟,休得胡说!”   魏瑾兮噘嘴道:“四哥,二哥只是面冷心热,他还是将我们当做弟弟妹妹。”   闻言,尧哥不禁苦笑,二哥与他们怕是会成为死敌,倘若娘有个好歹,定然跟他脱不了关系,到时……   魏廷茂回到院子,见午膳已摆在桌上,淡笑道:“为夫回来的倒是刚刚好。”   刘湘婉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相公还是将官服换了在用膳吧!”拉着他走进内室,亲自替他更衣。   魏廷茂见面前的小人替她系上腰带,轻声道:“夫人,父亲说你不是魏家人时,心中可是难受?”   刘湘婉从招娣口中得知他的去向,淡笑道:“你我的亲事乃圣上钦赐,谁敢置喙圣上的决定,遂父亲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魏廷茂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为夫能娶到你,真乃此生一大幸事。”   “此话你说过很多遍,”刘湘婉将他的手放在胸口,轻声道:“它现在已经平静无波了。”   魏廷茂眉眼一挑,手掌微微挪了挪,对其重重一揉,轻声道:“虽然不跳,但很柔软。”   刘湘婉脸色绯红:“你……你这人!”   “夫人,咱们用膳吧!”   夫妇二人走到厅中坐下用膳,刘湘婉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他碗中,轻声道:“日后相公忙朝堂之事便可,府中的事我且能应付。”   “听说夫人不过说了些许话,便恫吓住府中所有的管事妈妈。”   刘湘婉含笑道:“如今婆婆被公爹禁足,我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媳妇,自该帮其打理府中中馈。”   “夫人言之有理,”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趁这段时日,夫人可重新整顿府中的内务。”   刘湘婉颔首,淡淡道:“相公怎回来这么早?你们武将不是总去城外的校场训练将士吗?”   “你我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为夫怎舍得将你独自留在家中。”   闻言,赵妈妈与招银招娣纷纷垂头,嘴角却不住上翘,刘湘婉眸光瞥见,嗔怒道:“此处还有人,你说话就不能注意点分寸。”   魏廷茂抬头,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赵妈妈三人福了福身,眉眼带笑的下去。   “你……”   “夫人脸皮薄,如今厅中唯有我们夫妇二人,这回无论为夫再说甚,夫人也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刘湘婉咬了咬嘴唇,恼羞道:“你这人……”   魏廷茂抬手扣住她的嘴唇,轻声道:“莫咬!为夫会心疼!”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推开他的手,脸色爆红,怒声道:“还吃不吃了?”   魏廷茂轻笑道:“夫人莫恼,为夫不说了还不成。”   刘湘婉眼神一顿,淡淡道:“相公,你脸上的疤痕越发浅了?”   “是吗?”魏廷茂摸了摸,轻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脸上的疤痕怕是也快淡去。”   刘湘婉无语:“此疤痕还是多留些日子吧!”   “为甚!”   “挡桃花!”   “无论有没有它,为夫这辈子只守着你过活。”   “相公,往日没发现,如今越发觉得你乃……”内骚之人!   魏廷茂自觉不是什么好话,斜了她一眼,声音微微上挑:“真乃什么?”   刘湘婉头皮发麻,马屁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午膳在夫妇二人打闹中解决,待招银招娣撤了桌上的膳食,只见刘湘婉揉着肚子,轻声道:“不吃惦记,吃了后悔。”   “此话何解?”   “近日身上涨了不少肉,长此以往,我还不得胖成猪。”   魏廷茂半靠在矮榻上看着杂记,随意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为夫倒是希望夫人能长些肉。”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收起你那些邪恶小心思。”   闻言,魏廷茂扔掉手中的杂书,一把将她拽入怀中,低笑道:“夫人,眼下无事,咱们不如……”   刘湘婉忙推开他,慌张道:“白日宣淫,有违常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夫人在想什么?”   刘湘婉眼神疑惑的看着他,只见这厮从矮榻上起身,含笑道:“不如为夫带你去逛园子。”   “你……”这厮不能一口气将话说说完吗?   “夫人可想去?”   刘湘婉摇头:“懒得动。”   魏廷茂将她抱起来,让其坐在矮榻边,亲自为她穿鞋,轻声道:“陪为夫去散步,可好?”   “相公不怕碰到三弟他们。”   “为何要怕?大家住在一个府邸,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能看到,再说……有些事不是躲避能解决。”   “既如此,那我勉为其难陪相公去逛园子吧!”   这时,赵妈妈躬身进来,低声道:“姑爷,小郡主求见。”   魏廷茂眉眼一挑,适才碰到尧哥便生了一肚子闷气,如今兮儿贸然前来,不用合计便知她的来意,淡淡道:“说我忙,让她改日再来。”   赵妈妈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刘湘婉揶揄道:“看来今儿这园子是逛不成了。”   “倒是称了夫人的心。”   “真忍心不见妹妹?”   魏廷茂轻声道:“见了又如何?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么几句话。”   刘湘婉低叹:“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   魏廷茂紧皱眉头,并未说话。   见状,刘湘婉将他拉至旁边坐下,话音一转,轻声道:“相公,今早公爹唤我过去说话,言语间却是有些出言无状,也不怨他老人家生气。”   “若他以身作则,所行之事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谁能妄言他。”   刘湘婉低声道:“到底是我出言不逊,”看着他含笑道:“不过只要相公站在我这边,我就不怕,你可会一直站在我身后?”   魏廷茂轻声道:“为夫知夫人这么做是为我鸣不平。”   话音一落,便听外面闯来魏瑾兮的大喊声:“二哥……二哥……我知你在屋中,可否出来相见……”   魏廷茂脸色微冷,刘湘婉忙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莫要生气,容我去看看。”   魏廷茂冷冷道:“无需出去,且看她闹到何时?”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方起身走至门外,只见赵妈妈与招银伸手拦着魏瑾兮,再看魏瑾兮一脸恼怒之色,见她出来,厉声道:“二嫂,这两个贱婢胆敢阻拦我,快让人将她们拉下去,乱棍打死。”   此话一出,刘湘婉沉下脸,淡淡道:“妹妹,若没我的吩咐,她们怎敢阻拦你。”   魏瑾兮脸色微冷,阴翳道:“二嫂,你……”   刘湘婉打断她,轻声道:“妈妈,不必拦着了!”   赵妈妈与招银躬身点头,随后立在她身后。   魏瑾兮瞪了她们一眼,憋着怒火走上前,冷冷道:“二嫂,我二哥呢?”   “相公在书房批阅公文。”   魏瑾兮深吸一口气方端起笑容,言笑晏晏的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二嫂,二哥与我娘的事想必你有所耳闻,遂你能不能替妹妹劝劝二哥,让他莫要跟我娘作对。”   “妹妹,你也到了出嫁的年岁,应知有些事不会因我们的只言片语而作罢,且相公脾性执拗,一旦认准之事,谁也劝阻不了。”   “可你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回来的人,你的话他一定肯听。”   “妹妹太看得起我!”   只见魏瑾兮眼眶微红,哽咽道:“二嫂,如今我娘被我爹禁足,也算受到惩罚,二哥就不能消消气,别再寻我娘的麻烦。”适才三哥言语间不住的劝阻她与四哥,可三哥神色间却是忧愁不止,可见此事并非他说的那么简单,遂从三哥处离开后,她邀四哥一同过来,可四哥说甚也不肯来,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她独自前来。   “妹妹,婆婆是你生母,你理当这般说,若易地而处,你可会如此云淡风轻的掀过此事。”   魏瑾兮脸色一顿,低声道:“看来二嫂是站在二哥那边。”   刘湘婉轻笑道:“妹妹,我是相公的媳妇,自是与他举案齐眉,遂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   “二嫂,他们是我至亲之人,伤了哪个我都心疼。”   “一个是你生母,一个是你兄长,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伤到哪个,妹妹定然会心疼,”话音一顿,刘湘婉又道:“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顺其自然。”   魏瑾兮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道:“二嫂,既你明白妹妹的苦心,可否在大哥面前,为我娘说几句好话。”   刘湘婉安抚般拍拍她的手,轻声道:“妹妹,无论发生何事,你始终是相公的妹妹。”   闻言,魏瑾兮猛地抽出她的手,冷冷道:“说了半天,二嫂却是在说风凉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气急败坏道:“如今我娘被我爹厌弃,你们夫妇又要置她于死地,你们的心肠怎能这么狠,怎么说我娘也将二哥养这么大,他当真不念及彼此之间的情分吗?”   话音一落,房门被猛地推开,魏廷茂脸色冷峻的走出来,阴冷道:“适才之言,你在说一遍?”   魏瑾兮先是眼睛一亮,随后脸色发白,瑟瑟道:“二哥……”   魏廷茂脸色狰狞:“我与你娘之间的情分?若没她,我娘不会死,大哥又何至于被驱逐,我又怎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你让我可怜她,谁可怜我们母子。”   “二哥……”魏瑾兮吓得身子发颤,不住后退。   魏廷茂眸光阴冷的盯着她,淡淡道:“你走吧!再不要过来无理取闹!我并不是日日都这般好脾气。”   魏瑾兮垂着头,低泣道:“二哥,我娘落得这般田地,难道非要害了她的命,你才满意?”   “我害她?”   “二哥,你们搬离府中,可好?”只要二哥搬走,他爹就不会同娘亲置气,更不会禁足她娘,府中也会恢复往日安宁的气息。   “夫人,看到没?这就是人心!”   刘湘婉低叹一声:“妹妹,怎可说出此话?”   “二哥,妹妹不是在驱逐你,只因你跟我娘住在一处,总会闹矛盾,我真的怕……”   魏廷茂冷笑道:“怕我亲手杀了你娘!”   闻言,魏瑾兮猛地抬头,眸光如箭般盯着他,怒声道:“二哥!”   “趁我还没发火,滚出去!”   “二哥,只要咱们不住在一处,我娘便不会冲动行事,你也不会寻她报仇。”   “你娘……”魏廷茂顿了顿,淡笑道:“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去问问父亲,他到底因何将你娘禁足。”   魏瑾兮抹了把眼泪,不解道:“二哥,此话何意?”   “今儿我且原谅你的莽撞,在不可有下次,知道吗?”   刘湘婉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好了!好了!妹妹还小,此次的事,你莫要同她计较。”   “小?你与她同岁,如今你已嫁与我,她呢?但凡做了让她不满意的事,便会无理取闹,须知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绕她转。”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含笑道:“妹妹,若不然你先回去,待过几日嫂子手头的活计忙完了,请你过来品茶聊天,可好?”   魏瑾兮觑了觑二哥的脸色,方小声道:“好。”带着丫鬟飞快离开。   “你怎出来了?”   “还不是她说话太过放肆,为夫实在是听不下去方才出来。”   “她还小……”刘湘婉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她跟我的情况不一样,她一出生便受众人欢喜,我不过是庶女,自小便学会察言观色,出身不一样,为人处世的态度自然也不一样。”   魏廷茂冷笑道:“娇生惯养、无理取闹,真真是被那人给养坏了!”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日后你有了女儿,难道不娇惯她。”   魏廷茂搂着她的腰,眉眼带笑道:“自是要娇惯她,不过为夫可以惯着,你却不能,”顿了顿,含笑道:“旁人家都是慈母严父,咱们家可是慈父严母。”   “合着好人都让你当了,我成了坏人!”   “夫人此言差矣,咱们家可是你当家做主,日后不光孩儿们听你话,便是为夫也以你马首是瞻,”手慢慢滑向她的肚子上,轻声道:“看来为夫还得加把劲!”   闻言,刘湘婉磨了磨牙,气愤之下狠狠踩了他一脚:“总这般口无遮拦!”   魏廷茂皮糙肉厚,这下与他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毫无感觉,大手飞快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下咱们可以出去逛园子了。”   “走吧!”夫妇二人漫步于园中,路上碰到许多奴仆,魏廷茂低笑道:“可要为夫替你敲山震虎,震震声势?”   刘湘婉摇头:“内宅乃我的战场,除非我技不如人,否则定要将他们收拾的心服口服。”   “夫人,只要你不受恶奴欺负就好,至于府中内务,看着打理就是,咱们只是暂时住在此处,早晚有一日会离开。”   刘湘婉嘴角含笑,轻声道:“适才你去公爹处,他可有说甚?”   “怕他在我面前诋毁你。”   “谁担心这个,”刘湘婉轻声道:“公爹可有跟你提及母亲的事。”   魏廷茂淡笑道:“不过是言语试探罢了,不过……为夫倒是去正房走了一趟。”   “你们说了甚?”   “为夫告诉她,她的打算我早已一清二楚。”   “你胆子也太大了,怎敢贸然跟她说起这个,不怕她……”   魏廷茂截住她的话:“为夫就是要逼她,逼她狗急跳墙!”   “你……”   “若不是为了你,焉能容她如此上蹿下跳,早挖个陷阱让她跳进去,到时……她定然死路一条。”   “别!你什么也别做!”万一被圣上查到,不是引火烧身吗?   “这么担心为夫的安危?”   刘湘婉没好气道:“我怕守寡而已!”   “一年前我一战成名,方有了眼下这般成就,夫人放心,为夫不会贸然行事。”   “可你有朝一日,还是会去战场奋勇杀敌。”   “自我将土倭人打跑,大凉国十载内不会有战乱,遂为夫会一直陪着你。”   刘湘婉低叹:“日后之事谁又能料得到。”   “时势造英雄,”魏廷茂看着不远处的景致,轻声道:“若没有土倭人犯我边疆,又怎有为夫的今日。”   “犹记去年祖父问我,可想嫁给将士,当时隐约察觉祖父话里有话,却未曾往深处想,如今……”   “到底遂了为夫的意。”   “当年二哥去戎武,大伯母那般不同意,最后还是成全了他的念想,自二哥走后,我眼见大伯母头发渐白,容貌见老,每每打理府中内务时,眸光总是不经意的瞥向院门口……”   “夫人……”   “好男儿从来都是志在四方,也知自己阻拦不了你,可我真不想过大伯母那样的日子,日日提心吊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魏廷茂轻声道:“十年以后,大凉国是何光景,谁也不知,说不得那时比现下更加的繁荣昌盛,周边的邻国皆对我大凉国俯首称臣。”   “也只能如此希望!”   魏廷茂轻声道:“其实为夫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夫人就这么相信,为夫与那人的较量一定会赢吗?”   “此事已被我祖父知晓,他定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到底是老太爷身边长大的人,所想所思与其如出一辙。”   刘湘婉轻声道:“出嫁前,祖父给了我一份嫁妆。”   “此事不是该藏着掖着,为何要告诉为夫?”   “倘若日后你去了战场有个好歹,我有了这笔丰厚的嫁妆,兼之那时儿女成群,没了你……这日子过得也挺恣意快活!”   魏廷茂脸色一变,阴沉道:“你这是巴不得为夫早登极乐啊……” 第194章 妖精打架   “其实寡妇再嫁, 也是不错!”   魏廷茂阴沉着脸, 指着她, 瞠目切齿道:“好!好!你这才刚进魏家门, 便巴不得为夫早登极乐, 你好寡妇再嫁!”看来不给她点教训,怕是不知道他的厉害。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相公,我不过随便说说, 当不得真!”   “随便说说!”魏廷茂瞪了她一眼,恨声道:“怕是心中早有此打算!”   刘湘婉焉能承认,讪笑道:“真真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魏廷茂眯了眯眼, 甩袖怒道:“回去吧!”   “咱们不逛园子了?”   魏廷茂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刘湘婉见他气急败坏暴走的模样, 捂嘴偷笑,旁边随伺的招娣脸色发白, 小声道:“姑娘,您还有心思笑!”姑爷气的额头青筋毕露,眼神好似要吃人, 偏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幸灾乐祸的样子,她都替姑娘愁的慌。   “为何不笑?”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 在他心中落下个印记, 倘若日后他要去战场上奋勇杀敌,不顾自身安危有个好歹,她就带着他的孩儿们再嫁, 更会败光他的产业,气死他!   招娣急的直跺脚:“姑娘,您还不快跟上去哄哄姑爷。”   刘湘婉悠哉悠哉的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眼碧空如洗的天空,感慨道:“今儿的天气可真好!”   招娣瞪大了眼睛:姑娘,您还有心思赏景……   魏廷茂怒火中烧的回到院子,眸光瞥了眼院中的奴仆,只见他们神色畏惧、身子瑟瑟发抖,冷哼一声,大步去了书房,半盏茶后,与魏廷茂铁青着脸不同,刘湘婉满脸笑容的回来,见此,赵妈妈飞快走上前,低声道:“姑娘,可是跟姑爷吵架了?”他们笑意盈盈的出去,不出半个时辰,姑爷怒气冲冲,脸色阴翳的回来,再瞧瞧姑娘的脸色,可想而知,二人定是生了口角。   “相公呢?”   “姑爷去了书房!”   刘湘婉颔了颔首,漫步走回内室,赵妈妈见姑娘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急的不行,忍不住上前两步,催促道:“姑娘,您不去书房看看吗?”   “不急!不急!”   “您刚进门便跟少爷吵架,倘若此事被人知晓,不是沦为府中笑柄吗?”   “无事!无事!”   “现下您可是魏家人,再不能似当姑娘时随性而为,这女子嫁了人,行事不能太强硬,要且柔且软。”   闻言,刘湘婉哭笑不得:“妈妈,我跟相公并未吵架,”声音一顿,淡笑道:“让厨房炖碗冬瓜薏米汤给相公送去。”让他喝了降降气火!   赵妈妈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刘湘婉看了眼招娣,轻声道:“伺候我更衣,我要去床上小憩会儿。”   招娣不可置信的看着姑娘:“您……”您这心也太大了!   “本就不是甚大事,偏你们心惊胆战,”刘湘婉淡笑道:“你家姑爷胸襟宽广,不会跟我这等小女子斤斤计较。”   招娣无语:……寡妇再嫁!这还是小事!   躺在床上的刘湘婉睡得十分香甜,突觉腰间有个东西压着她,竟让她翻不得身,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那人庞大的身体,不禁伸手推了推,喃喃道:“沉死了!把你手拿开!”   未料,魏廷茂不松反而紧紧搂着他,轻声道:“睡吧!”   刘湘婉睡意甚浓,伸手搂着他的腰,脑袋钻进他怀里去会周公了。   魏廷茂缓缓睁开眼睛,摸了摸怀中小人的后背,磨了磨牙:这个小东西!将他气的火冒三丈,回屋后她竟心安理得睡觉了,害他在书房好生等她赔礼道歉,若不是赵妈妈送汤与他,竟不知她如此没心没肺!看着她的睡颜,恨声道:若他有朝一日战死沙场,还想带着他的孩儿再嫁他人,哼!这辈子无论他去哪,定要将她紧紧栓在身边,遂她趁早死了这条心!   大约一个时辰后,刘湘婉渐渐转醒,不是她想醒,而是有人逼得她不得不醒,试问胸口被人压着喘不上来气,谁能睡着,不由愤恨的推开他的胳膊,恶狠狠盯着他,越想越来气,不由伸手捏着他的鼻子,不过三息的功夫,只见他眉头紧皱,呢喃道:“别闹!”大臂一挥,搂着她继续睡。   刘湘婉余怒未消,可见他睡得这么香甜,又不忍心折腾他,可她已没了睡意,只能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怀中,玩着自己的头发,借以打发时间。   魏廷茂乃习武之人,警觉性自是比旁人厉害,遂在刘湘婉睁眼那一瞬间,他便醒来,故意装睡只是为看她意欲何为,本以为会折腾他,未料这么安静的躺在他怀中,嘴角微微上翘,闭眼假寐。   直至日落西山,刘湘婉躺的甚是无聊,小心翼翼从他怀中起身,觑了觑他的睡颜,方轻手轻脚的从他身旁越过,可是……可是……腰间被人搂住,又跌进那人怀里,竟吓的她失声大叫。   见此,魏廷茂轻笑道:“看夫人这脸色,想来睡得很是香甜。”   刘湘婉推了推他,恨声道:“让我起来!”她可不想再继续躺着,腰硬的很。   魏廷茂紧紧搂她在怀,下巴磕着她脑袋,轻声道:“还敢不敢了?”   刘湘婉抿嘴偷笑,这人可真记仇!   “说!还敢不敢了!”魏廷茂见她不答,手渐渐抚上她的腰,对其细痒的地方掐了掐。   刘湘婉咯咯发笑,忙伸手握住他的手,娇声道:“不敢了!不敢了!”   “竟敢生了再嫁的心,可见为夫对你太过娇惯,让你不知为夫的手段。”话音一落,魏廷茂一个翻身压住她,盯着她的眼睛,耳语道:“天色已黑,夫人又养精蓄锐这么长时间,为夫不能瞎了你一番用心良苦。”   “你……你……我没有!”   魏廷茂将她额头的碎发撩到耳边,对其额头轻轻一吻:“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可见老天爷待我不薄啊,既如此,咱们直接……”   门外的赵妈妈听到动静,轻声道:“姑爷,姑娘,可是醒了?”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相公,终究还差那么一点点人和,”话音一落,大声道:“醒了,你们进来吧!”   魏廷茂脸色一僵,捏了捏她的脸颊,恨声道:“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如今你人已进我魏家门,还能飞出我的手心不成。”   刘湘婉涨红着脸,嗔怒道:“整日想着这档事……”   魏廷茂斜了她一眼:“今日不给你点教训,日后还不得反了天。”   赵妈妈推门而进,他们夫妇已坐在床边,赵妈妈躬身上前为其穿鞋,轻声道:“姑爷,晚膳已备好,您看……”   “让她们呈上来吧!”   魏廷茂起身后,抱着刘湘婉走到桌边,轻声道:“夫人,咱们用膳吧!”   刘湘婉白了他一眼,恼羞道:“妈妈还看着呢?”   魏廷茂瞥了一眼,轻笑道:“夫人没看见赵妈妈眉眼遮不住的喜意。”   赵妈妈从招娣口中得知姑娘与姑爷因何生了嫌隙,初闻此事,吓得她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姑娘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毫无办法之下便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未料午睡的功夫,二人又和好如初,果然应了那句话,床头打架床尾和。   唉!此事真将她吓到了!   招银招娣手脚迅速的将晚膳摆在桌上,魏廷茂点了点头,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赵妈妈三人躬身点头,脚步轻移的退了出去。   招娣扯着赵妈妈的胳膊,惊喜道:“果然如姑娘所料,姑爷并未同她置气。”   赵妈妈点了点她的鼻子,嗔怒道:“你整日随伺在姑娘左右,日后她在这般口无遮拦,定要拦着她,知道吗?”   “妈妈,您也知姑娘的脾性,奴婢哪是她的对手。”   招银轻声道:“奴婢瞧着,姑爷对我们姑娘是一心一意的好。”   赵妈妈轻叹道:“姑娘总算熬出头了!”   招银招娣纷纷点头:可不是!姑娘熬出头了!她们也跟着熬出头了!   屋中,魏廷茂尚且不饿,只是不住的给她碗里夹菜,含笑道:“多吃点。”终于明白养猪之人为何拼命给猪仔喂食,就是等它们长大后宰了吃肉,如今他就有此等念想。   桌上摆放的膳食都是刘湘婉平日喜好的菜色,可见赵妈妈有多偏心,即便她不饿,看到这些菜色也是一脸的垂涎之色,忍不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刘湘婉鼓着腮帮子,转头看向身旁几乎未怎么动筷子的那人,诧异道:“你怎么不吃?”   魏廷茂又为她夹了一块羊肉,轻声道:“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晚上才不会被折腾的半途而废。   刘湘婉并未往深处想,与魏廷茂数次交锋,她也只会耍些嘴皮子,至于其他地方确实不如老谋深算的他。   晚膳后,魏廷茂含笑道:“为夫陪你去院中散步。”   “相公,你前后变化太快,到底意欲何为?”话到此处,小心脏不由抖了抖,总感觉这厮有什么阴谋诡计,按他睚眦必报的脾性,怕是会狠狠修理她,可自打他二人起身后,这厮便一脸的和风细雨,焉能不让她小腿发软,心脏发抖。   魏廷茂淡笑道:“为夫不过是怕你撑着!”笑的这般意味不明,瞬间让刘湘婉想起起床前他落下的狠话,脸色绯红不止,这厮莫不是嘴上吃亏,准备从床上讨回公道,倘若如此,她必须想个法子。   刘湘婉上前一步,挽着他的胳膊,娇笑道:“相公,今儿良辰美景,月亮当空,咱们不如在此赏月品茶。”   “不好!不好!”   刘湘婉并未放弃,再接再厉:“眼下时辰尚早,不如我陪你对弈一盘。”   “不好!不好!”   刘湘婉僵着脸,讪讪道:“如今府中风声鹤唳,咱们去书房分析当下的局势,可好?”   “不好!不好!”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恼怒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到底想怎样?”   “回屋!”   “然后?”   “就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见刘湘婉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相公,是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好?”   “看来夫人并未撑肠拄腹,既如此,咱们回房吧!”   刘湘婉脚步未动,扯了扯嘴角,慌张道:“散步!散步!”   二人在院中漫步,招娣碰了碰招银,耳语道:“姐姐,姑爷看姑娘的眼神,柔的能滴出水来。”   闻言,招银狠狠掐了她一下,低斥道:“主子们也是你能妄议之人!日后再不要这般口无遮拦,万一被有心人听到,打你一顿都是轻的。”   招娣疼的龇牙咧嘴,抽气道:“近日姐姐总跟在妈妈身边,遂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像极了妈妈。”   恰巧赵妈妈从屋中出来,听到此话,冷冷道:“像我怎么?”   招娣脸色微僵,讪讪道:“像您自然好,行事有规有矩,让人挑不出一丝诟话,日后我也似招银姐姐般跟在您身边学习规矩。”   赵妈妈瞪了她一眼:“讨打!”   招娣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妈妈,您别生我的气,可好?”   赵妈妈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别的没学到,这撒娇的本事倒是跟姑娘学的有模有样。”话音一落,看向不远处脸色绯红的姑娘,又看向神色微冷但眼神柔和的姑爷,真是越看越欣喜。   “回去吧?”   “相公,我还有点撑,不如在陪我散会儿步!”   “夫人,有些事躲是躲不掉,”魏廷茂脚步一顿,淡笑道:“你说呢?”   这厮欺人太甚!   这般哀求他竟无动于衷,既如此,刘湘婉心一横,露出大义凛然之色,脆声道:“回房!”   谁怕谁!谁压谁!胜负尚且未知!   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今儿必须让他知道厉害!   魏廷茂眼睛一亮,褒奖道:“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这份豪气为夫甚是佩服!佩服!”两军对垒,希望她能多坚持一会儿!   二人回屋,招娣招银自是在旁伺候他们宽衣解带,随后她们轻手轻脚的退出去,魏廷茂坐在床边拍了拍,淡笑道:“夫人,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刘湘婉身子僵了僵,方梗着脖子神色自若的走到他对面,伸出食指挑着他的下巴,轻笑道:“相公,今儿你不必手软。”   “夫人放心!两军交战,对敌人手软,就是对待自己残忍!”   刘湘婉磨了磨牙,脱了鞋飞快爬上床,趁她不注意,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刚放在帷幔,就见刘湘婉搂住他的脖子,扯着他的耳朵,哼声道:“今儿就让你知晓我的厉害。”   魏廷茂顺势搂住她的腰,柔声道:“为夫坐等夫人的手段。”   又是一夜妖精打架,胜负自是不用说,刘湘婉被折腾的睡到日上三竿方醒,即便有帷幔遮掩,依旧挡不住日渐大亮的日头,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沙哑道:“妈妈,水?”   赵妈妈听到声响,推门而入,轻手轻脚走上前打开帷幔,只见躺在床上的姑娘脸色红润,裹在锦被下双肩外露,脖上处青紫一片,老脸不禁红了红,低声道:“姑娘,您年岁尚小,这房事还是莫要太多,有伤身体。”   刘湘婉本睡意朦胧的双眼瞬间清醒,讪讪道:“妈妈……”   赵妈妈摸了摸她的头,方走到一旁的桌前为其倒了一杯水,轻声道:“姑娘,润润喉!”   刘湘婉用锦被包裹身子坐起来,接过茶杯抿了抿,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   “什么!”刘湘婉手抖了抖,不小心将茶杯里的水洒在锦被上。   赵妈妈惊呼道:“姑娘……”   刘湘婉慌不择乱道:“妈妈,怎不早些唤我起床!”她还得去正房请安呢?   “姑娘,如今公主被禁足,老爷那里……您不用担忧,”赵妈妈声音一顿,又道:“姑爷上朝前,特意叮嘱老奴,让您睡到自然醒。”   刘湘婉垂着头,磨了磨牙:昨儿她凭着心底的一口志气跟他杠上,没想到……最后竟遂了他的心,让他从人化身成狼,方知什么叫自作自受。   “伺候我穿衣!”   赵妈妈含笑点头,可看到姑娘身上斑驳的吻痕,脸色变了变,心中既欣喜又担忧,这……这……姑娘虽嫁了人,可这身子到底没长开,姑爷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待刘湘婉梳妆打扮好,招银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惊慌道:“姑娘,家中派人来府?”   刘湘婉诧异道:“何事?”   “说是二姑娘一家来京,如今已住在府中。”   此话一出,刘湘婉真真被惊到!回门时听过三姐提及此话,未料二姐动作这么快,轻声道:“太太有何交代?”   招银垂着头,轻声道:“太太派人来说,如今您是三品武官的家眷,外出赴宴需注意仪态。”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太太就差明说,回府探望二姐时,需按着朝廷命妇的打扮,拿出官宦人家的架势,势必将二姐比下去,可见,那件事即便过去多年,太太心中依旧恨着二姐。   “可有问来人,除了咱们这,太太还给别处送口信吗?”   “大姑娘,三姑娘,五姑娘都有派人去。”   “所传的话可是一样?”   “一模一样。”   “知道了!”刘湘婉含笑道:“看样子今儿这趟是非走不可!”五姐肚子这么大,太太还折腾她过去,可见显摆之意异常明显。   赵妈妈不甚在意二姑娘,眼里心里唯惦记姑娘一人,轻声道:“您还是用过早膳在回去吧。”   刘湘婉抚了抚肚子,顿时响起咕咕声,迫不及待点头:“快让人传膳!”妖精打架是真消耗体力,昨晚她没少吃,如今却饿的前胸贴后背。   话音一落,就见招娣端着膳盒进来,手脚飞快的将早膳摆放在桌上,刘湘婉拿起一只包子飞快吃进口中,见此,赵妈妈忙道:“姑娘慢点!慢点!”   刘湘婉边点头边喝了一口粥,用善后,她方长叹一口气,轻声道:“总算恢复力气。”   赵妈妈斟了一杯茶放在她手边,轻声道:“姑娘,漱漱口!”   刘湘婉端起茶杯漱口,轻声道:“咱们回娘家一事,还得跟公爹禀告一声。”   “姑娘言之有理。”   主仆三人去往公爹的院子,小厮躬身揖礼,随后飞快跑进去禀告,不一会儿魏东出来,行礼问安后,躬身道:“二奶奶,老爷身子抱恙怕过了病气与您,遂让老奴出来,让您安心回娘家就是。”   此话一出,刘湘婉便知公爹这是怒极了她,将她拒之于门外,神色关切道:“父亲身子可严重,可有唤大夫过府诊治?”   “此乃老爷早年打仗时落下的老毛病,歇息几日便好。”   “如此我就安心了!”   魏东轻声道:“若二奶奶无事,奴才先行告退。”   刘湘婉含笑道:“你且去忙吧!”   招娣想了想,轻声道:“姑娘,老爷……”   “闭嘴!”赵妈妈扯了扯她的袖子,低斥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招娣伸了伸舌头,讨好道:“妈妈莫气,是奴婢造次了!”   赵妈妈瞪了她一眼,恨声道:“回去我在收拾你!”即便知晓老爷的用意,也不能说出来,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便会给姑娘扣上出言不逊、顶撞长辈的帽子。   刘湘婉轻声道:“咱们回去吧!”   主仆三人回去后,赵妈妈将招娣叫到耳房,对其耳提面命一番,待她出来,只见其拉耸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之色,刘湘婉在招银的服侍下已换了一身衣裳,见她这般,不由忍俊不禁,淡笑道:“妈妈训斥你也是为你着想,日后说话在不可肆无忌惮,知道吗?”   招娣抬起头,瑟瑟道:“奴婢知道了!”   刘湘婉看向赵妈妈,低声道:“您和招银留下来看家,我带招娣回娘家。”   赵妈妈点头:“姑娘安心去,有老奴在,绝不让外人轻易进来。”   “如此甚好!”   闻言,招娣眉眼渐渐有了笑意,轻快道:“姑娘,奴婢还以为您会带招银姐姐回去。”   刘湘婉顿时无语:……适才她垂头丧气并非因赵妈妈训斥她,而是因不能出府,经了这么多事,她怎就不能长点心。   主仆二人坐马车回到镇国将军府刘家,招娣扶着姑娘下了马车,门房躬身道:“奴才给六姑娘请安。”   刘湘婉脚步一顿,淡笑道:“几位姐姐可都回来了?”   “除了大姑娘还未到,其他几位主子都已回来。”   刘湘婉含笑点头,招娣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碎银子扔给他,门房喜不自禁的接过,躬身道:“奴才谢六姑娘打赏。”   真希望府中几位姑娘多多回府,每次她们回来,他都会得不少赏钱,果然门房也是一个让人眼红的肥差!   刘湘婉进去后,厅中已聚集不少人,只见三姐拿起丝帕指着她,嗔怒道:“可算把你盼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眉眼皆带着喜意,二姐更是不错眼的看着六妹,当年胆小如鼠,畏手畏脚的六妹,竟比所有姐妹嫁的都好,在看看她,乃商贾之妇,自打嫁到齐家,方知这商贾之家的教养确实不如官宦人家,所言所行皆是毫无分寸,可她……现下便是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早在入京之前,相公便派人细细打听娘家的所有事,除了她,其余妹妹们都嫁入官宦人家,唯有她,唯有她,嫁给商贾之人,此生与铜臭为伴。   当年爹爹奉旨回京,竟狠心至极的将她独自留在苏州,心中焉能不气,遂置着一口气与他们断了联系,若不是相公明里暗里的点拨她,焉能忍着满心愤懑,每年逢爹爹生辰便派人送礼,至于其余人皆不在她念想之中。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入府后,太太分别送口信与她们,不成想五妹先到,而此时的她已身怀六甲,眼看着再过一些日子便要生了。   随后便是三妹,带着梅兰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见她坐在一旁,神色激动的走上前,握着她的手哽咽道:“二姐,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闻言,二姐眼眶微红,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沙哑道:“好!好!都好!”   最后便是六妹,只见她身着玫红色委地长裙,腰系石榴红色留宿丝绦,腰间挂着一个淡红色银丝线绣莲荷包,肤如凝脂的手腕上戴着和田玉的镯子,墨般的长发绾成一个发髻,斜斜的插上一根碧玉簪,脚穿深棕底金丝线芙蓉鞋,整个人既柔媚又清丽,她脚步轻移的走上前,对太太福了福身,眸光方看向她,轻声道:“二姐,多年未见,你可还好?”   二姐淡笑道:“多谢六妹惦记,姐姐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刘湘婉眉眼一挑,淡笑不语,走到五姐七妹中间坐下。   二太太看着下首坐着的女儿们,除了二丫头神色僵硬,其他皆是满脸笑意,嘴角止不住发笑,当年二丫头那般作,最后竟选择嫁与商贾为妇,在看看五丫头、六丫头及七丫头,她们跟二丫头一样都是庶女出身,所嫁之人皆比她的夫婿强上百倍,倘若自己会读心术,真想知道此时的她心中作何感受。   没错!二姐心中嫉妒不已,凭什么她们回京后都嫁与达官显宦之人,而她却嫁给地位卑微的商贾为妇,相公虽对她无微不至,可他身上却无功名可言,且相公一边对她情深意切,一边纳妾室置通房,这些年后院之中女子多不胜数,若不是她手段凌厉,兼之娘家厉害,如今还不定是何模样。   只听二太太含笑道:“你们姐妹好多年未见,趁此机会要多多熟络,”声音一顿,淡笑道:“二丫头,毕竟你初到京城,此处不比苏州,你们齐家根深叶茂,此乃天子脚下,皆是达官显宦、王公大人及皇亲国戚,遂需叮嘱振荣行事要小心谨慎,说不得哪句话造次惹到皇亲国戚,到时便是咱们也无可奈何……”   二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垂着头,低声道:“多谢母亲的告诫。”   二太太神色满意,嘴角止不住上翘,淡笑道:“再有一月你七妹便要出嫁,嫁的也是官宦之子,除了你,你的几个妹妹皆嫁给官宦人家,日后若你遇到麻烦事,尽可去寻她们。”   三姐扶额低叹,眸光不由看向六妹,对其使了使眼色,怎奈六妹不住摇头,也是!这节骨眼若她冒然上前,定会惹她娘生气,更甚至碰一鼻子灰。   刘湘婉心想:太太跟二姐在苏州时便结下梁子,如今二姐来京投靠他们,还不得被她冷嘲热讽,出一出当年的郁结之气,遂眼下这个节骨眼,她们之中除了三姐,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三姐心下不住低叹,连六妹都避之不及,可见她娘与二姐之间……若大姐在此,根本不用她操心,可大姐住在庄上,一来一回便得两个多时辰,唉!为了给二姐解围,她只能顶着头皮上。   “娘,咱们姐妹好些年没见,您说这作甚?”三姐咳了咳,含笑道:“不如让我们姐妹几人单独呆一会儿,可好?”   二太太沉着脸,若不是顾忌还有旁人,定会大步走下去狠狠拧她的耳朵,这丫头生来就是专门克她,二丫头夫妇进京,对她而言,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羞辱她的机会。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八道,为娘好些年没有见到你二姐,焉能不惦记,也想跟她说说心里话。”   “娘,二姐二姐夫方来家,您不去厨房叮嘱下。”   二太太斜了她一眼:“玫儿放心,为娘不会忘记你二姐喜欢吃的膳食,早让王妈妈过去盯着了。”   三姐噎了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借口,眸光不由瞥向其余三姐妹,只见她们纷纷垂头,不是扯着手中的丝帕,就是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唯有五妹至始至终抚摸着肚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娘……”   “玫儿还有何话要说?”   三姐讪讪道:“女儿觉得娘今儿的妆容真是精致的很。”   二太太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轻笑道:“还是我儿眼尖,当年你二姐执意留在苏州嫁到齐家,这些年为娘日思夜想,成日惦记,终于将她盼回来,心中焉能不喜,遂一听到她来京,为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怕你二姐见到为娘容颜见老,心下酸痛。”   “娘……”   还好大姐风尘仆仆的进来,众姐妹心下一舒,眼睛发亮,纷纷起来对其福了福身,待她给太太行礼问安后看向二姐,轻声道:“咱们姐妹一别多年,今日一见恍如隔世,不知二妹这些年过得可好?”   二姐紧紧握着大姐的手,低泣道:“大姐,妹妹想你。”   大姐轻拍她的手,安抚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姐迫不及待道:“大姐,你可算来了。”不经意间对其眨了眨眼。   大姐会意,拉着二妹的手坐在一旁,轻声道:“二妹可是打算长住京中。”   “这些年齐家的生意一直固守在苏州,相公志向远大,想把齐家的产业慢慢挪到京城,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关系更是错综复杂,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二妹,咱们是一家人,若需要大姐帮忙,直说便是。”   “多谢大姐。”   闻言,二太太脸色僵硬,冷冷道:“珍儿,你来此,毅哥瑾哥怎么办?”   “娘,往日女儿来家,也是将他们放在庄子里由奶娘照看。”   见此,二太太自知多说无益,遂淡淡应了一声,轻声道:“你们姐妹在此说话,为娘去寻你们大伯母。”   此话一出,众姐妹起身,对其福了福身,二太太面带冷意的离开,珍儿来了,自然不会让她继续针对二丫头,真不知她生的孩子怎胳膊肘总往外拐。   二太太一离开,厅中气氛轻松不少,只听大姐轻声道:“二妹,这些年你在齐家过得可好?他们可有欺负你?”   不知为何二姐心下酸涩的很,昨晚刚到京城,按着爹爹信中所写的地址寻到镇国将军府,入府后,拜见各位长辈,随后便被爹爹叫至书房,无论爹爹还是太太,从未问过齐家人待她好不好,只是不住的问她为何来京。   “大姐……”   “二妹别怕,倘若齐家人欺负你,尽可跟我们说,往日你只身留在苏州,没娘家可依,如今却不一样,既你回到京城,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三姐忙附和:“二姐,大姐说的是。”   其余姐妹纷纷点头,二姐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轻声道:“齐家人畏惧我们刘家的权势,不敢对妹妹有所怠慢。”   大姐颔了颔首,轻声道:“这些年可育有一儿半女。”   二姐苦笑道:“两年前有过身孕,却没保住胎儿。”   个中心酸,姐妹六人焉能听不出,一时间众姐妹对视一眼,竟不知如何劝慰,商贾之家,不甚在乎嫡庶,只看中谁更有能耐,能使巧计挣得盆满钵满,借以振兴家族的生意。   二姐轻声道:“听说大姐与三妹已育有二子,而眼下五妹身怀有孕,六妹刚出嫁不久,且适才母亲说,七妹再有一月便要出嫁,见你们皆嫁得良人,姐姐真替你们欣喜。”   三姐忙道:“二姐,二姐夫对你也是情深意切,关怀备至。”   二姐嘴角苦笑,轻声道:“谁说不是呢?”   大姐见她眉眼间虞色甚重,轻声道:“二妹既已回京,日后咱们姐妹要经常往来,”话音一顿,又道:“姐姐看你脸色发白,神色倦怠,可是身子不舒服。”   二姐低声道:“大姐无需担忧,自打妹妹那可怜的孩儿没保住后,身子便一直有些虚。”   五姐抚摸肚子的手一顿,不知为何,听到二姐这么说,她心中竟有些发毛,脸色微微发白,身子更是抖了抖,刘湘婉眼尖,不由轻轻抚摸她的手,她对其莞尔一笑,方轻轻舒了一口气。   “既这般,改日大姐将京中有名的大夫请来家中坐诊,为你把把脉,细细诊治一番。”   二姐眼睛一亮,紧紧握住大姐的手,感激道:“大姐,你让妹妹说甚好。”   “什么也不用说,你我亲姐妹,何须这般客套。”   这时,有丫鬟过来禀告,躬身道:“奴婢给几位姑娘请安,”随后目光看向刘湘婉,轻声道:“六姑娘,六姑爷来府寻您。”   大姐轻笑道:“让六姑爷去爹爹书房!”   “是。”丫鬟躬身退下。   三姐对刘湘婉挤眉弄眼,揶揄道:“六妹,六妹夫对你可真上心,怕是下了朝便立即赶过来。”   话音一落,小丫鬟又进来禀告,恭敬道:“三姑娘,三姑爷来府寻您。”   只见三姐脸色绯红,心中气愤不已,这人怎来的这么快,她刚嘲笑完六妹,便这般被打脸,真是……回家在收拾他!   刘湘婉咳了咳,低声道:“三姐夫这脚程挺快啊!”   这俩丫头!一言不合就斗嘴!   大姐淡笑道:“让三姑爷去爹爹书房!”   “是。”   不到一盏茶功夫儿,小丫鬟又进来禀告,轻声道:“五姑娘,五姑爷来府寻您。”   大姐僵硬着脸,淡淡道:“之后无论谁来,直接让他去老爷书房。”   小丫鬟躬身点头,再不敢说其他,飞快退出去。   五姐嘴角抿笑,无论三姐夫还是六妹夫,他们来此都为了寻自家媳妇,可她不一样,她腹中可还揣着一个宝贝,相公来此,她们谁也不会置喙她与调侃她。   再看二姐,脸色僵硬,嘴角的笑容再也端不住,她们明知她嫁的不好、过得不幸,还这般眼气她,可见心事越发深沉,手段越发厉害,竟让人挑不出一丝弊处。   大姐皱眉道:“二妹,你怎么了?”   二姐讪讪道:“无甚!见妹妹们这么得夫婿看中,一时心下感慨万分。”   “二妹,女子成亲后,过得好与不好,全看你的手段,若你手段高超,自然将相公拿捏在手心,若你不堪重用,焉能被人重视,”大姐淡笑道:“如今姐姐与你姐夫过得乃是名存实亡的夫妇日子,可这又如何,姐姐手中有银子,身后有娘家可依,膝下有乖巧的孩儿,有男人与没男人又有何区别。”   二妹心性高傲,如今几位妹妹皆嫁的比她好,想必她心中愤懑不已,更甚至生了嫉妒之心,长此已久,姐妹间定然生了嫌隙,到底是自家姐妹,忍不住提点她。 第195章 周家心思   二姐神色一愣:“大姐?”   “二妹, 你嫁人多年, 想必在婆家没少受其磋磨, 遂娘家与婆家在你心中谁更靠的住, 心中已有答案?”   “我……”   大姐轻声道:“自古儿女亲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是先考虑家族利益,其次才是儿女感受,官宦人家如何,商贾之家亦如此。”   如何不是!   她入齐家门已四载,至今无所出, 婆婆早已对她心生不满,奈何娘家底蕴深厚, 便是庶出之女也不是他们商贾之人所能折辱, 遂面上对她总是言笑晏晏,个中心酸, 她又能与谁说。   过了许久, 二姐方轻声道:“正因如此,我不顾婆婆反对跟着相公来京。”无子便是齐家拿捏她最大的软肋。   “二妹,在娘家时, 姐妹间难免会争风吃醋, 但与婆家的勾心斗角相比,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你能来京,大姐心中很是欢喜,不管之前如何, 日后咱们姊妹还是要多多走动。”   二姐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便是大姐不说,妹妹也会这般做,”起身对四妹妹妹福了福身,低声道:“以往都是姐姐的不是,妹妹们莫要跟姐姐一般见识。”   刘湘婉心中一叹:这就是现实!倘若二姐同她们一样嫁入官宦人家,说不得会趾高气扬,可现下的她是商贾之妇,不得不对她们低头。   三姐走上前,拉着她的手,含笑道:“二姐,不管往日咱们姐妹间有过何龌龊之事,诚如大姐所说,那不过是前尘往事,过去便让它过去,日后咱们姐妹还如小时般和睦相处,可好?”   “好!好!”二姐眸光瞥向其余四人,见她们纷纷点头。   “这就对了!姐妹之间本该和睦相处,”大姐缓缓道:“咱们出嫁后,娘家人将我们当外人看,婆家人又一心认为我们想着娘家人,遂无论于娘家还是婆家人,至始至终我们都是外人,既如此,姐妹间又何必相互为难,让其苦上加苦。”   五姐妹感同身受的点点头,轻声道:“大姐……”   “姐姐跟你们说这些,也是期望日后你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与夫婿举案投眉,与姐妹们和睦相处。”   五姐妹异口同声道:“大姐放心。”   大姐神色满意的笑了笑,姐妹几人做在一处话着家长,半个时辰后,只见五姐扶着腰缓缓起身,神色歉意道:“大姐,如今妹妹身子越发沉,坐得久了肚子难受的很,遂想去姨娘那躺一会儿。”   “二妹来京让我欢喜不已,竟未曾顾及到你与腹中的外甥,”大姐自责道:“可要唤大夫过府?”   五姐摇了摇头:“大姐莫要担心,不过是腰有些酸。”   “如此,赶紧让婢女扶你去张姨娘处歇息吧!”   这时,刘湘婉起身,轻声道:“大姐,不如我送五姐回去吧!”   大姐想到黄姨娘与张姨娘的院子紧挨着,遂点头:“甚好!甚好!”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方上前两步扶着五姐的胳膊,轻声道:“待午膳时,我们再过来。”   大姐含笑点头,叮嘱道:“回去路上,六妹多多照看五妹。”   姐妹二人点了点头,方抬脚离开。   行至半路,五姐含笑道:“六妹,你有事自去忙。”   “五姐,妹妹并无其他事。”   “你不是要去探望祖父吗?”   刘湘婉脚步一顿,轻叹道:“到底瞒不过五姐。”   “你且去吧!让绿琴、绿蕊扶我过去就好。”   “五姐,便是妹妹想去探望祖父,也急不在这一时。”   五姐拉着她的手,轻声道:“适才我坐了太长时间,腹中难免有些难受,如今出来走了一会儿好受多了。”   刘湘婉见五姐坚持,不由伸手轻摸她的肚子,淡笑道:“既如此,妹妹就不在推辞了。”   书房,刘仲修看向下首坐着的四个姑爷,眉眼带笑道:“耀文,为父给你介绍下你的妹夫们吗?”   齐耀文起身,含笑道:“岳父,以往小婿行商也不过是途经京城,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京城扎根,遂日后还妄您与三位妹夫多多照拂。”刘家女婿除了他是商贾出身,其余三人皆是官身,三妹夫乃官宦之子,四妹夫乃寒门学子出身,六妹夫乃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可想而知,他们之中,出身商贾的他地位有多卑微。   三人起身,回以揖礼,銮哥含笑道:“二姐夫,我们都是刘家的女婿,日后便是一家人,日后需小弟帮忙的地方直说便是。”   韩琛淡笑道:“三姐夫说的是,若二姐夫在京中遇到麻烦事,凡小弟力所能及,直说便是。”   魏廷茂淡淡道:“二姐夫。”多余的话一句未说。   齐耀文挑了挑眉,拱手道:“姐夫在此多谢你们。”   “好说!好说!”   刘仲修含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坐下说话吧!”   四人对视一眼,方缓缓坐下。   “耀文,亲家当真决定将苏州的生意都迁至京城。”   齐耀文恭敬道:“岳父,我们齐家想成为大凉国的皇商。”   此言一出,屋中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只见刘仲修脸色骤变,厉声道:“可知你在说甚?”想要成为皇商,可知其中的艰难与内里错综复杂的关系,成为皇商之人背后定有皇亲国戚撑腰。   銮哥咽了咽口水,讪讪道:“二姐夫,你没开玩笑吧!”   齐耀文淡笑道:“三妹夫,姐夫既有此等念想,自是有所打算。”   刘仲修沉着脸,低声道:“耀文,若你将希望寄托在我们刘家身上,为父现下便可告诉你,刘家绝不会插手此事。”近几年刘家一直在韬光养晦,焉能为了齐家之事冒然出头,惹得圣上猜忌。   “岳父,此乃小婿毕生所愿,小婿心知此事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慢慢周旋,遂只要有生之年能让齐家成为皇商,小婿便心满意足。”   魏廷茂眉眼一挑,淡淡道:“不知二姐夫有何打算?”   齐耀文欲言又止,半响后,方低声道:“不敢欺瞒岳父,是大皇子!不知他从何处得知我们齐家乃苏州首富,特意派人去苏州游说我爹,这才有了小婿京城之行。”   凡入朝为官之人,自是比旁人更了解朝中的局势,遂他一说出‘大皇子’三字,无论刘仲修还是其余三人皆身子一僵,刘仲修眯了眯眼,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耀文,若你追随大皇子行事,我们刘家只能与你们齐家一刀两断。”   闻言,齐耀文身子一颤,脸色发白,不明白岳父为何这般疾言厉色,瑟瑟道:“岳父……”   刘仲修神色阴翳,冷冷道:“如今朝堂时局不稳,刘家不参与皇储之事,倘若你们齐家为了成为皇商,跟皇室之人扯上关系,那么为父只能跟你断了关系。”   “岳父,可是大皇子……”   “为父只跟你说一句话,太子是谁,日后的天子便是谁,遂你心中那遥不可及的贪念,趁早死了心。”   齐耀文身子一颤,嘴唇发斗,喃喃道:“女婿明白了!”   “若你想在京中开个酒楼,为父定会为你斟酌,至于其他,为父无能为力。”   銮哥轻声道:“二姐夫,岳父这般说乃是为你着想,朝中……”顿了顿,淡笑道:“若你执意如此,不光刘家,我们三家也会跟你断了关系。”   “三妹夫,姐夫知晓如何做。”   魏廷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二姐夫,不知大皇子派谁去苏州游说令尊。”   “这个……这个……”齐耀文脸色微红,低声道:“我爹并未告知我。”   魏廷茂点了点头,坐在一旁淡笑不语。   刘仲修斜了他一眼,果然是商贾之人,说话喜欢留一手,却不知此举惹其他三人心下不喜,日后怕是不会与他过多牵连。   唉!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到了祖父院子,院门口立着的小厮见到刘湘婉忙躬身揖礼,欣喜道:“六姑娘,您回来了?”   “祖父可在?”   小厮恭敬道:“在!在!”   刘湘婉点了点头,带着招娣进去,往日这般时辰,祖父定是在书房,遂主仆二人往书房走去,站在门口,只听她轻声道:“祖父?”   半响后,屋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后门被飞快的打开,刘奎面带喜意道:“六姑娘,您回来了?”   “刘叔……”   “六姑娘赶快进去吧!老太爷在里面等您。”   刘湘婉含笑点头,抬脚走进去,只见祖父坐在棋盘边,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祖父。”   老太爷含笑道:“你来家了?”   “二姐来京,母亲送派人送口信与我,遂来府探望二姐,”刘湘婉话音一顿,又道:“孙女见无甚事,便过来陪您说说话。”   老太爷指着对面的位置,轻笑道:“坐吧!”   刘湘婉坐下后,看着黑白棋局,轻声道:“看样子,祖父要输。”   “此言错矣!”老太爷指着棋局,镇定自若道:“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果如何,遂只要你身在局中,便不可轻乎大意。”   “祖父,可是有话跟孙女说?”   果然是他教养出来的孩子,一句话便明白其意,淡笑道:“这两日魏家可安稳?”   刘湘婉沉思片刻,轻声道:“除了婆婆被公爹禁足,再无大事发生。”不敢将她顶撞公爹的事说与祖父听。   老太爷拿着棋子的手一顿,诧异道:“三公主被禁足?”   “公爹已知晓婆婆的打算,将其禁足怕是为了断绝她与外面的联系。”   “魏松出手倒是很果断。”   “祖父,事关魏家上百口的性命,公爹焉能不胆战心惊。”   “在魏松心里,最在意的始终是宁远将军府。”   刘湘婉颔首:“祖父说的是。”   “六丫头,无论他跟三公主如何斗,你皆不可插手。”   “孙女知道,”刘湘婉拿起白子放在棋盘上,轻声道:“祖父,相公跟婆婆说已知晓她所图谋之事。”   老太爷虽‘咦’了一声,目光却紧盯着棋盘,淡淡道:“青墨此举怕是为了让她心神大乱。”   “祖父高见!”刘湘婉抿了抿嘴角,低叹道:“祖父,此事一旦东窗事发,除了相公,魏家所有人皆会受其牵连。”   “时也命也!”老太爷长叹一声:“三公主敢如此行事,定然想到此事的后果,既她不在乎儿女的安危,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长辈们的事,我们不敢置喙,可若因此牵连小辈,婆婆此举未免太过自私。”   “都是贪念!”老太爷淡笑道:“人活在世,知足常乐这四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旁人皆叹息命运不公,可轮到自身又如何能看破。”   “祖父,也许唯有心境平和之人方知晓‘知足’二字的意义。”   老太爷轻叹:“如何不是?”神色一顿,低声道:“当年老夫也同青墨一般,习得一身武艺只为建功立业,所行之事皆被功名利禄,利益得失所迷惑,唯有垂垂老矣,回首前尘往事方知当年做过多少错事,走过多少弯路。”   “祖父……”   “老夫曾告诫过你,对你好的不一定是真的好,对你冷言冷语也并非心肠歹毒,有些人有些事要用心看,慢慢去想,慢慢去体会,切记不可冲动。”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孙女定时刻铭记您的教诲。”   话音一转,老太爷又道:“跟青墨相处的如何?”   刘湘婉脸色微红,低声道:“祖父,他待我极好!”   “如此甚好!青墨重情,只要你一心一意待他,老夫信他此生绝不会负你。”   想到昨儿故意说出‘寡妇再嫁’的话,刘湘婉抿了抿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孙女既嫁与他,自是要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让您操心。”   老太爷含笑点头“老夫许是没跟你说过,你跟你祖母脾性甚是相似,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都看在眼里,让人摸不着头绪,猜不中所想。”   “祖父,孙女不懂,此话何意?”   未料,老太爷不答,轻声道:“六丫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你要知足,知道吗?”   刘湘婉脸色绯红的点头。   “趁着今儿你来家,老夫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刘湘婉轻笑道:“您可是相中宴哥与祉哥?”   “不错!”老太爷指着她,不住大笑:“果然什么事也瞒不住你这个鬼机灵!”   “祖父担心姨娘不肯?”   “你刚出嫁,你姨娘心中定然不舍,若老夫这时从她身边夺走宴哥兄弟俩,她虽不会说甚,可心里到底意难平。”   话音一落,刘湘婉起身,对其恭敬的揖礼,轻声道:“祖父,若不是因为孙女,您何须这般费尽心神。”   “你这孩子……”老太爷低叹:“你虽在老夫身边呆了三载光阴,却让老夫开怀不已,而这三年你时常让宴哥兄弟俩过来,意欲为何,老夫岂能不知。”   “祖父……”   “倘若他们哥俩在老夫身边长大,长大后便不会因庶出身份被人小觑。”   刘湘婉眼眶微红,低声道:“祖父,您为孙女诸多谋划,孙女委实不该隐瞒您心中所想。”   “六丫头不必自责,便是你不这般想,你老子也早将主意打到老夫身上。”   “祖父……”   “你出嫁后,这院子便空落落,老夫甚是不习惯……”老太爷声音一顿,淡笑道:“你爹众多子女中,除了嫡出的翊哥,便是你这两个弟弟让他极为上心。”   刘湘婉轻声道:“爹爹甚是疼□□哥。”再过几年宴哥便要搬去外院住,届时日日去太太面前请安,焉能不受太太的磋磨,爹爹如此打算怕也是利用祖父的身份,堵住太太的嘴。   “若老夫不同意,任旁人如何算计,老夫也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祖父……”   “同当年的你一样,宴哥很是得老夫的欢心!”   一句话让刘湘婉欢喜不已,神色激动道:“祖父……”似想起什么,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大伯母及大堂嫂那边……”   老太爷冷哼:“你大伯母不会说甚,至于你堂嫂吗?”眼睛一眯,冷笑道:“便是她心下不虞又如何?老夫决定的事,谁人敢置喙。”   闻言,刘湘婉弯了弯眉眼,轻笑道:“祖父,孙女明白怎么做。”   老太爷颔了颔首,轻声道:“既如此,安心陪祖父对弈吧!”   一个时辰后,刘湘婉从祖父院子走出来,便见魏廷茂大步而来,不由想起昨晚的事,脸色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目不暇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见此,魏廷茂飞快的拽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夫人,还生气呢?”   “你说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你赢为夫的机会多着呢?”   刘湘婉板着脸,恨声道:“好又遂了你的心!”   “夫人,为何这般说!为夫真真冤枉的很,昨晚若不是你先挑起挑衅为夫,为夫焉能应战,谁知你……”体力如此不佳!晚膳吃了甚多,依旧不抗折腾,不过三个回合就不住告饶,让她说甚便说甚,也唯有那时甚是乖巧,让他很是欣喜。   “你……你……你这人怎又胡说八道!”   魏廷茂将她拉进怀中,耳语道:“昨晚夫人虽体力不济,但到底比前两日要强上一些,”趁人不注意,咬了咬她的耳朵,轻声道:“昨晚夫人甚是勇猛,竟让为夫欲罢不能。”   “你……你……你不要脸!”   “确实!自打为夫娶了媳妇,这脸皮便厚的很。”   刘湘婉恼羞成怒的狠狠踩他的脚,恨声道:“日后在不理你。”   魏廷茂忙道:“夫人莫要生气,为夫错了还不成,下朝后,为夫便急忙忙的回府,方被告知你回了娘家,于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看在为夫对你情深意切的份上,不要生为夫的气,可好?”   刘湘婉刚要开口讽刺他,就见刘奎走出来,躬身道:“老奴拜见六姑爷。”   魏廷茂回以揖礼,淡笑道:“刘叔,”瞥了眼刘湘婉,轻声道:“夫人,为夫寻祖父有事要说。”   刘湘婉点了点头:“我去姨娘院子。”   黄姨娘看到立在门口的姑娘,脸上的笑容如何也遮掩不住,惊喜道:“姑娘,你回来了?”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若不是二姐来京,女儿还得过些日子方能回来看您。”   “绿衣跟我提及,五姑娘与三姑娘回府时,姨娘便猜到姑娘也会回府,只是未料姑娘来的这么快。”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轻声道:“姨娘在作甚?”   黄姨娘淡笑道:“给宴哥祉哥做小衣,他们长得快,两三个月便得给他们重新做身衣裳。”   提及这个,刘湘婉脸色一僵,轻声道:“姨娘,女儿想跟您说件事。”   黄姨娘摸着小衣的手一顿,垂下眼眸,低叹道:“可是老太爷露了口风?”   刘湘婉点头,缓缓道:“适才女儿去看望祖父,他老人家亲口跟我提及此事。”   “老太爷真的很看重姑娘,”黄姨娘抬头,含笑道:“若不是为了姑娘,老太爷焉能这般看重宴哥祉哥,又怎会让你过来征求姨娘的意见。”   “姨娘……”   “姑娘不必多劝,姨娘心中早已有了决断,若不然也不会这些日子一直在给他们做小衣。”   刘湘婉神色一怔,低声道:“即便弟弟们住在祖父的院子,您也能日日看到他们。”   “宴哥祉哥能被老太爷看中,是他们的福气。”   “姨娘,女儿知您心里不好受,可两个弟弟的将来比什么都重要,”刘湘婉神色一顿,轻声道:“他们是庶子,日后要考取功名,娶媳生子,更甚至另立门户,遂需要让他们立起来。”   黄姨娘轻声道:“姑娘所说,姨娘明白。”   “您放心,有祖父在旁教导他们,日后他们的作为定不可小觑。”   黄姨娘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道:“姑爷待你可好?”   “姨娘放心,相公待我甚好!”   “三公主可有为难你?”   刘湘婉怕姨娘担忧,淡笑道:“如今婆婆被公爹禁足,焉有心思搭理女儿。”   黄姨娘诧异道:“这是为何?”堂堂大凉国的公主,金枝玉叶出身,怎会被宁远将军禁足,若此事传到圣上耳里,定是一场非同小可的官司。   “女儿刚进门,并不知晓其中缘由,不过女儿猜想,怕是公爹跟婆婆之间生了龌龊事。”   黄姨娘拉着她的手,叮嘱道:“他们的事,姑娘莫要插手。”   “姨娘便是不说,女儿也知晓。”   “府中奴仆可有为难你?”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他们畏惧相公,焉敢对我不敬。”   “姑娘事事顺心,姨娘这心总算安稳了。”   “姨娘,莫要担心,女儿嫁了人,自会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黄姨娘含笑道:“理应如此。”   “弟弟们怎还未放学?”   “看时辰马上便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听蹬蹬的跑步声,只听宴哥欢快道:“又是我第一。”   祉哥随后跟上来,喘气道:“哥哥比我高,自然比我跑的快。”   睿哥冷哼:“你怎不说我饭比你吃的多。”   “因为哥哥是猪,猪吃饭就多!”祉哥说完,笑咯咯的跑进屋子。   “找打!”   “姨娘……姨娘……姨娘救我,哥哥要打我!”祉哥飞快跑进内室,如小牛犊似得冲进来,待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大喊:“姐姐……姐姐……”跑的方向自然也变了,直接冲进刘湘婉怀里。   宴哥紧追其后的跑进来,看到来人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姐姐,你回来了?”   黄姨娘板着脸,冷冷道:“你又欺负弟弟!”   此话一出,就见祉哥从姐姐怀里钻出来,对着哥哥吐舌头作怪,黄姨娘咳了咳,淡淡道:“祉哥……”   小哥俩指着对方,异口同声道:“姨娘,是他使坏!”   “在嚷嚷便罚你们去书房描红!”   只见小哥俩对视一眼,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刘湘婉轻声道:“赶紧将身上的布包放下来!”   闻言,绿衣与招娣走上前,从两位小主子身上拿下布包,又拿出丝帕擦拭他们额头的汗水,宴哥挪了挪步子,低声道:“姐姐,今儿你可是不走了?”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姐姐乃出嫁之人,不能随便回娘家住。”   “为何?”   “因女子嫁人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倘若经常回来,旁人定会以为婆家人待她不好,进而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宴哥眼珠一转,迫不及待道:“既然姐姐不能留下来,不如我们去你家住,可好?”这样就能跟姐姐在一处玩耍。   “现在还不行,待日后姐姐搬出去,方可接你与祉哥过去小住。”   祉哥靠在姐姐怀里,却玩着姨娘的手指,软软道:“姨娘也去吗?”   此话一出,刘湘婉与黄姨娘脸色一僵,只听黄姨娘淡笑道:“姨娘去不了……”   祉哥不解:“为何?”   黄姨娘摸了摸他的头,淡笑道:“因为姨娘得留在府中看家,万一咱们院子丢了东西,可如何是好?”   “让绿衣留下看院子,咱们一起去姐姐的府邸。”   黄姨娘笑而不语,轻声道:“今儿夫子留了什么课业?”   只见小哥俩垂着头,小声道:“描红、背论语。”   刘湘婉淡笑道:“莫要不高兴,明日让姐夫带你们去骑马,可好?”   “当真?”   “若你们不信,一会儿姐夫过来,你们大可问他。”   宴哥迫不及待问:“姐夫去哪了?”   “祖父的院子。”   小哥俩对视一眼,大喊一声:“我们去寻祖父。”飞快的跑出去。   刘湘婉轻声道:“姨娘,自我出嫁后,弟弟们经常去祖父的院子吗?”   “众所周知老太爷脾气暴躁,可他对宴哥他们却十分和蔼,正因如此,一旦他们俩惹我生气,便会偷偷跑过去。”   “祖父真的很喜欢他们。”刘湘婉心下感慨:祖父年岁大了,自是希望子孙绕膝,且宴哥与祉哥长得白白胖胖,甚是讨喜。   “老太爷可有说让他们何时搬过去?”   “姨娘……”   黄姨娘淡笑道:“姑娘,姨娘心里虽难受,却也知孩儿长大了总是要离家,而他们比旁人早些离开我身边而已。”   “姨娘,日后弟弟们长大定会孝顺您。”   黄姨娘苦笑道:“姨娘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刘湘婉紧紧握住姨娘的手,轻声道:“会的!”   魏廷茂将家中之事说与老太爷听,只听老太爷淡笑道:“你所谋不错,步步紧逼势必让她乱了心神。”   “祖父,小子总觉得那人手里还有张底牌,至于是何,小子却是不得而知。”   老太爷目光悠长的看向外面,喃喃道:“如此看来,此事老夫不得不插手……”三公主这般胆大妄为,与宫中定是有遥相呼应之人,这人是谁,他已隐约猜到。   这些年四丫头在宫中过得何光景,他焉能不知,当年既敢将她送入宫中,便不怕她作妖,只是未料她胆子这么大,竟敢参与谋逆一事,当年一时心软,不忍亲手弑孙,没想到……她最后竟走上这条不归路。   “祖父,您可是猜到什么?”   “此事你无需多虑,魏家的事万不能出一丝纰漏,眼下你爹虽禁足三公主,此举是做给旁人看还是静观其变,我们皆不知,亦或者他在衡量哪方对他利弊最大……”   “您是说?”   “难道你心中不是这般猜想。”   魏廷茂垂头,低声道:“祖父,我……”   “他乃你亲父,旁人对其在了解也不如你知之甚多,遂你心中如何想,老夫不问也不关心,但若想三公主倒台,你爹在其中起着至关重要的决定……”   “您放心,小子不会让他搅乱我们的计划。”   老太爷颔首:“至于大皇子,曹家比我们更心急,遂有些事我们只需推波助澜,不可做太多,否则容易落出马脚。”   魏廷茂点了点头:“小子明白。”   “再过两月,事情便会有结果,除了你爹,魏家其他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该如何便如何。”   “他们可是你的手足至亲。”   “是又如何?”   老太爷低叹:“青墨,做人做事莫要太激进,凡事留一丝余地与人,于他于你都是善事。”   魏廷茂沉吟片刻,轻声道:“当年那人若肯善待我娘一丝,我又何至于心狠至此。”   “青墨,人不能一直活在前尘往事里,如今你成亲了,有了媳妇,日后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儿,届时你便会明白,何为舔犊情深。”   “祖父,其实小子内心也在纠结,既气愤又不忍,毕竟是手足至亲,焉能看他们吃苦受罪,可……”魏廷茂神色一顿,苦笑道:“想到我娘的冤死,大哥被驱赶离家,心中便充满了愤恨。”   “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你……”   “我爹……”魏廷茂抬头,淡笑道:“所以小子不会让他死,他死了岂不是要去我娘面前负荆请罪,可他有何脸面去见我娘。”   “青墨……”   “所以小子要让我爹活着,一直活着,当他身边没了在乎他的人,也没了他在乎的人,届时的他作何感受。”   “你这孩子……”   “他死了倒是一死百了,可他活着却是要生生受煎熬,小子要让我爹后半辈子活在痛苦内疚之中。”   “青墨,他毕竟是你亲父……”   “祖父,那我娘呢?难道她活该被枉死?只因那人是皇家公主,就该让她逍遥法外,”魏廷茂冷笑道:“当她摔断我娘牌位时,便注定此生我与她不死不休!”   老太爷轻叹:“只盼此事后,你的心境有所缓和。”   “祖父,此乃小子半生执拗之事,一旦心中这块石头落下,日后定然跟六妹妹好好过日子,”魏廷茂似想起一件事,淡淡道:“祖父,想必大皇子手中的银钱不够了,竟派人去苏州游说齐家的家主,承诺只要拥立他为圣上,齐家便是大凉国的皇商。”   老太爷皱了皱眉:“所以齐家打算收了苏州的生意,举家来京。”   魏廷茂点了点头:“正是!”   “糊涂!”老太爷想到其中利弊,脸色铁青,恼怒道:“商人重利轻离别,老二怎如此糊涂,竟寻了商贾之人为亲家。”   “祖父,小子看二姐夫并非冲动、莽撞之人,怕是会派人调查一番。”   “调查?想必你岳父已经跟他说过此事行不通。”   魏廷茂点了点头:“诚如您所说,商贾之人极为重利,二姐夫怕是不会轻易死心。”   老太爷阴冷道:“若他一意孤行,自寻死路,明日便将他们夫妇逐出府中,两家日后再无往来。”   “祖父……”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美梦,竟不惜以身犯险,可见此人有多唯利是图,既如此,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   魏廷茂神色郑重,沉声道:“小子明白!”   “一会儿你出去后将你岳父寻来,就说老夫有话叮嘱他。”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祖父,事情尚未定夺,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老太爷冷哼:“午膳老夫就不出去了,至于缘由让他们猜便是!”   话音一落,就听蹬蹬的脚步声,宴哥推开门,飞快的跑进来,大喊道:“祖父……祖父……宴哥来了……”   “祖父……祖父……祉哥来了!”   小哥俩噹噹的跑进来,跑到老太爷面前对其拱手问安,随后眸光炯炯有神的看向魏廷茂,脆声道:“姐夫……”   魏廷茂含笑道:“可是有话要说?”   宴哥上前一步,轻声道:“姐夫,你何时带我们去骑马?”   “姐姐答应了,姐姐答应了……”祉哥扯着他的袖子,笑咯咯道。   老太爷咳了咳,淡淡道:“你们怎如此没规矩。”   闻言,小哥俩忙对他躬身揖礼,脆声道:“姐夫。”   魏廷茂摸了摸他们的头,含笑道:“明日姐夫下朝后,带你们去骑马,可好?”   小哥俩迫不及待的点头:“姐夫,你真好!”   老太爷假意嗔怒:“没规矩!”   宴哥眨了眨眼睛,嬉笑道:“祖父,孙儿知晓您最是心疼我们。”   “你们怎会知道?”   宴哥捂嘴偷笑:“上次孙儿毁了您心爱的花草,您都未舍得训斥我们,”顿了顿,又道:“二哥跟我们说,倘若他毁坏您的花草,定会挨您的鞭子,一顿很抽。”   老太爷眼睛一瞪:“你二哥皮紧了!一会儿祖父就去抽他!”   只见宴哥垂着头,扣着手指,小声道:“祖父,您可不能出卖孙儿!”   “你……”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 第196章 解了禁足   午膳时, 老太爷诚如他所说并未出来一同用膳, 刘家众人心中如何猜想, 二姐不得而知, 可与她而言,今儿乃家宴,是她带夫婿入京后第一次的家宴,祖父怎可不出来,遂脸色十分难看,再看齐耀文垂着头, 心思早不知飘向何处,根本未曾在意这些。   二太太眯了眯眼, 二丫头脸色不虞, 她自然眉开眼笑,身旁的刘仲修瞥了她一眼, 焉能瞧不出她心中所想, 心下不由冷哼,这时候还有心思争一时之气,真真是朽木。   想到适才他爹叮咛之言, 嘴角的笑容一敛, 给他们夫妇三日的光景,如果三日内,耀文依旧执迷不悟,也只能将其撵出府中,至于二丫头, 且看她的决定。   饭桌上,除了大姐专心用膳,二姐始终绷着脸,未动几筷子,其余姐妹对视一眼,心下茫然,不知又发生何事。   午膳后,众人在一处说话,二太太不住的过问大姐、三姐孩子们的事,没话找话时,也随口过问刘湘婉婆家之事,五姐安胎之事及七姐嫁衣之事,却不肯过问二姐一丝一毫,怠慢之意,异常明显。   好在大姐在其中周旋,一直与二姐嘀嘀咕咕说着话,不曾让场面尴尬,见此,二太太心下止不住气愤,她生的孩儿果然胳膊肘都是向外拐。   半个时辰后,五姐夫妇起身告辞,五姐身子越来越沉,自是在哪儿也不如在自家府邸安胎最为好,遂第一个提出告辞,刘仲修欣然应允,随后魏廷茂夫妇起身告辞,三姐本不想这么快回府,奈何銮哥惦记家中两儿子,拉着她飞快离开。   众人离开后,刘仲修看向大姐,淡淡道:“珍儿,你且等等,为夫有话跟你说。”   大姐含笑点头。   闻言,二太太扶着王妈妈的胳膊离开,轻声道:“你们父女说话,我先回去。”   “爹,可是有事要交代?”   “珍儿,一会儿你去劝劝你娘,二丫头在府中待不了几日,莫要如此针对她。”   大姐低叹:“爹,此事恕女儿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仲修皱眉,轻声道:“凡你之言,你娘几乎言听计从。”   “爹,二妹的亲事,女儿有所耳闻,当年她所行之事触了娘的底线,焉能不气愤,遂她们之间的事,您莫要多管,”大姐声音一顿,又道:“再说女儿不是在中间周旋吗?这样做反而让咱们姐妹间越发亲近。”   刘仲修感慨道:“你娘的脾气,越发让人难以捉摸。”   “爹,我娘虽有不是之处,却也从未害过人命,还请您莫要同她计较。”   “既你这般说,为父知晓如何做。”   大姐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爹,若无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为父派人送你回去。”   大姐对其摇了摇头:“女儿来时已唤了随从跟过来,遂不会有何危险。”   “如此甚好!”   出去后,王妈妈低声道:“太太,适才您如此怠慢二姑娘,不怕惹得她心中生恨。”   “这里不是苏州,任由老爷一人说话算,此乃京城,老爷上面还有老太爷,”二太太漫不经心的翻弄丝帕,淡笑道:“再说此举是故意做给齐耀文看,让他知道,他所宝贝的人并不受娘家重视。”   “可老爷……”   二太太冷声道:“老爷心有不满又如何?还能为了二丫头跟我争执一番不成?”惹急了她直接去公爹的院子哭诉。   “太太,老奴觉得您还是别太针对二姑娘,毕竟她待不长,早晚会回苏州,何必为了她惹老爷不高兴。”   二太太恨声道:“让他们高高兴兴,我却恼怒不已,凭甚?”如今她儿女皆不需她担忧,又何必在乎老爷的感受,真把她逼急了,也学她娘直接挥气大棍子收拾老爷,看他如何颐指气使。   王妈妈低叹一声,太太犟脾气又犯了!   马车上,刘湘婉心有不解,不由问道:“午膳时祖父为何没出来,可是身子抱恙?”若不是相公提出告辞,她定要去看看他老人家。   魏廷茂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随后又缓缓闭上,急的刘湘婉扯了扯他的衣袖,焦急道:“到底发生何事?”   “夫人不跟为夫置气了?”   “你……我在问你正事,你还有心思调侃。”   魏廷茂张开眼睛,一把将其扯进怀中,低笑道:“这是个讨价还价的好时机!”   刘湘婉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恨声道:“说不说?”   “好了!好了!为夫不逗你!”魏廷茂搂着她,轻声道:“大皇子在暗中联系齐家。”   “什么?”   魏廷茂轻抚她的后背,安抚道:“夫人莫急!无论岳父还是祖父,知晓此事后皆极为震惊,岳父更是隐晦的告诉二姐夫朝中局势,只是他看起来并未死心。”   “这……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如何不是?”魏廷茂低笑道:“齐家能成为苏州首富,想必这位二姐夫并非愚笨之人,只是被眼前的欲望遮住了心神。”不知他能否想通其中利弊。   “若二姐夫去了大皇子的阵营,可会影响当下的局势。”   “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夫人觉得呢?”   刘湘婉想到二姐的脸色,在联想大姐所说的话,不由替她担忧,这……若二姐夫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刘家更甚者与之有牵连的人,怕是都会跟他们夫妇断了联系。   “所以祖父气急之下未出来用膳。”   魏廷茂淡笑道:“事关所有人的安危,他老人家谨慎些也是对的。”   “唉!事情怎闹到这个地步……”   二姐夫妇回到屋子,二姐坐在梳妆台旁,冷冷道:“祖父为何未来?可是你说了何话惹怒他老人家。”   齐耀文身子僵硬,脸色微白,低声道:“夫人,咱们还是莫要跟大皇子有所牵连。”   二姐转过身,皱眉道:“相公,此话何意?”   “咱们在京中再呆几日,随后便启程回苏州。”   此言一出,二姐惊的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为何?”   “若齐家成为大凉国的皇商,自是家门幸事,可若不小心站错队,便是满门抄斩的大事。”   二姐移步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胳膊,焦急道:“可是爹爹说过什么?”   齐耀文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岳父已与我说的很明白,若齐家趟大皇子这趟浑水,刘家便与齐家一刀两断。”三位妹夫也会如此。   二姐大惊失色,惊恐道:“什么?”   齐耀文继续道:“咱们必须赶快回去,将此事禀告我爹,看他老人家的决定。”   “不!不!我不要回苏州!”   齐耀文神色一愣,皱眉道:“夫人,可知你在说甚?”   二姐猛地推开他,不住摇头:“我不要回苏州。”   “为何?”   二姐指着他,反问道:“为何?你说呢?”想到他说的话,身子一软,面色悲戚道:“当年我腹中的胎儿如何没的,相公以为我不知?”   “你……”   “自打我嫁与相公,相公对我却是真情实意,不仅对我呵护备至,更给我正妻的脸面,”二姐泪水顺着眼角滑下,低泣道:“可你还是不知足,这些年你纳妾室置通房,诺大的府邸,唯有你一个男人,惹得她们起了嫉妒之心,害得我没了腹中胎儿,更是将我逼至如此境地。”   “夫人,那不过是前尘往事,都过去了……”   二姐狠狠捶打胸口,状若疯狂:“没有!没有!这个结一直留在我心中,从未解开过。”   闻言,齐耀文低叹道:“夫人,为夫知你为何执意留在京中,若我们回到苏州,你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可若在京城,便是岳母厌恶你,也会看在岳父的颜面给你些许体面,更甚至受了委屈,她还会替你出头,只因你是刘家的女儿。”   “没错!”二姐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喃喃道:“我嫁入齐家四载有余,至今无所出,可知背人处,婆婆如何污蔑我、诽谤我及咒骂我。”   “夫人……”   二姐冷笑道:“如论你心中作何打算,我绝不会跟你回苏州。”   齐耀文心中本就一团乱,如今还要应付夫人的无理取闹,不由脸色越发阴沉,冷冷道:“夫人,你是出嫁的女子,岳父岂能容你一直待在娘家,还是说你心底生了和离的念头。”   未料,二姐出其不意道:“知道我大姐吗?”   怎好端端提起大姨姐!   齐耀文皱眉:“为何提她?”   “我大姐虽是安国公府长子嫡孙的媳妇,如今却带着孩子们住在庄子上,为何这般,相公如此聪慧,想必一猜就透吧!”   “你……”   “相公,我不求其他,你可在京中为我买下一个院子,日后你来京中我们可住在一处,若你回苏州,无论你纳多少妾室通房,我皆不会过问,可好?”   “不可能!”   二姐苦笑道:“那你想让我如何,非要被你后院的女人害得终生不孕,还是没了性命,你方欣喜?”   齐耀文脸色白了白,怒声道:“你疯了吗?”怎能如此胡说八道!   “我不求其他,只想似大姐那般安静平和的过日子。”   “夫人,你不是嫡出,岳父岳母不会为你出头,而我也不似大姐夫那般的纨绔子弟,被人捉奸在场,百口莫辩。”   “相公,此次我跟随你来京,是抱着终生不再回去的念想,”二姐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淡淡道:“此事唯有两个解决的法子,其一,相公在京城置办产业,从此以后咱们在此安家,其二,咱们和离。”齐家是苏州首富,她没别的能耐,手上的银钱倒是攒了不少,若他二人和离,没了他,她的日子会过得更舒心自在。   “你竟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就不怕我告诉岳父。”   大姐垂着头,遮住眸光里的思绪,轻声道:“相公,午膳时祖父未曾出来,你还未看清眼前的形势吗?”如他所说,一旦齐家跟大皇子暗中勾结,那么刘家势必跟齐家断了联系,更无须说其他人。   “你在威胁我?”   二姐低叹:“相公,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留在京中,如果你在乎我,便会为了我留在京中置办产业,我们之间再无旁人,很快便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儿。”   “你……”成婚至今,除了死去妻子留下一个嫡女,至今他毫无所出,其中缘由,焉能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嫁人后方知,女人无子才是她此生最大的悲哀,遂我不想……”二姐淡淡道:“相公,如何抉择且看你。”话音一落,抬脚离开。   见此,齐耀文飞快拽住她的胳膊,慌张道:“你要去哪?”   二姐脚步一顿,缓缓道:“我去园中散散步!”其实是想去见见爹爹,求他指条明路。   齐耀文上前一步堵在门口,沉声道:“不许去!”   “相公,你挡我一时,还能挡我一世,”二姐低叹一声,淡淡道:“即便你拦着我,爹爹也会唤我过去说话。”   齐耀文脸色一僵方侧开身子,轻声道:“夫人,莫要一时冲动说出追悔莫及之事。”   二姐神色一怔,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知道。”   魏廷茂夫妇回府,府中奴仆看到他们神色慌里慌张,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脸色不由发沉,回到院子,只见赵妈妈一脸凝重之色,见他们回来,眸光一亮,躬身福了福身,低声道:“姑爷,姑娘,老爷解了公主的禁足。”   此话一出,魏廷茂脸色骤变,阴翳道:“何时的事?”   “您离府不久后。”   很好!很好!   他爹打定主意,站在三公主那边!   刘湘婉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想日后该如何做?”   魏廷茂嗤笑:“如今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联合起来对付我?”   “相公可是畏惧了?”   “你再说一遍?”   刘湘婉眸光微转,轻声道:“既相公无甚可怕,咱们是不是该走一趟。”   “夫人的意思……”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还是去一探究竟,方知他们的打算,不是吗?”   魏廷茂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走吧!”   夫妇二人起身去往正房,只见他们一家五口其热融融的说着话,见他们进来,哲哥想起这两日内心的煎熬,讽刺道:“哎呦,这不是二哥吗?如今我娘解了禁足,想必你心中定然不是滋味……”   魏松冷着脸,低斥道:“闭嘴!”   “爹,难道儿子说的不对!”   魏廷茂冷笑道:“四弟,为兄此番过来却是为了恭贺母亲重获自由,”眸光看向他爹,暗讽道:“父亲,果然不出孩儿所料,您对母亲情深意切的很。”   哲哥瞪大了眼睛,怒声道:“你……”   三公主打断他的话,淡笑道:“青墨,本宫与你爹不过是置两日闲气,难不成他还能禁足本宫一辈子不成?”   “您所言极是!”他爹既做了这般决定,也将他心底那丝不忍彻底抹掉。   魏松轻声道:“青墨,以往是为父魔怔了,”长叹一声,苦笑道:“斯人已逝,为父又何必自寻苦恼。”   闻言,魏廷茂心中怒意翻腾,却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怒气,神色自若道:“父亲此言甚是有理。”   刘湘婉含笑道:“母亲,您与父亲和好如初,儿媳心口提着的石头总算落下。”   三公主扯了扯的丝帕,淡笑道:“老二媳妇有心了。”   “为人媳妇,自是希望爹娘身子康健,事事顺心顺意。”   只见三公主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听说你昨儿唤府中的管事妈妈过去听训。”   “母亲,这些年您一直打理府中中馈,未料前两日被公爹……”刘湘婉话音一顿,轻声道:“儿媳也是怕她们趁此机会作乱,这才唤她们过去敲打两句。”   “老二媳妇很是心细。”   刘湘婉福了福身,含笑道:“母亲,您跟父亲刚和好如初,不如将府中事宜交给儿媳打理,也好减轻您肩上的重担。”   “还是老二媳妇知道心疼本宫,”三公主颔了颔首,轻声道:“你有此心,本宫心中甚是熨烫,不过此事还是待尧哥娶亲之后再说,可好?”   刘湘婉站在一旁,淡笑不语。   尧哥脸色发白,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懂爹爹的打算,怎能将娘放出来,不怕她与大皇子暗中勾结吗?不怕因此祸及魏家、牵连他们吗?   自打她解了禁足,尧哥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三公主隐约猜到他心中所想,遂淡淡道:“尧哥,你在想甚?”   尧哥僵硬着脸,呆愣道“娘……”   “可是听说要娶媳妇,欢喜的傻了?”   “我……”   三公主嘴角的笑意一敛,淡淡道:“若你身子抱恙,可先回去歇息!”   尧哥垂着头,低声应道,随后起身对上首二人行礼,方缓缓退了出去。   魏瑾兮怪异道:“娘,三哥怎么了?”   “兮儿不必担心,你三哥这是害羞的不知所措。”   魏瑾兮欣喜的点头,脆声道:“爹,日后您再不许禁足我娘,否则女儿不依。”   魏松一脸的宠溺之色,含笑道:“好!好!为父知道了。”   三公主眸光一闪,冷不丁道:“听说你今儿又回了娘家?”   刘湘婉轻声道:“还妄母亲莫要怪罪!儿媳的二姐嫁到苏州,这些年来未曾回京,昨儿她夫妇二人方回到娘家,遂爹爹让我等姐妹过去,只为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你二姐?”三公主神色一震,迫不及待问:“可是苏州首富齐家?”   如果大皇子借齐家的银子壮大兵力,势必会跟三公主秘密谋划,刘湘婉见她神色如此激动,定然知晓二姐夫此次来京的目的,淡淡道:“确实。”   三公主脸色上的喜色怎么也遮不住,齐家派人来京,可见态度上有所松动,如此看来,此事定会事半功倍,届时……看了眼旁边的老爷,轻声道:“老爷,您所做的决定,本宫不会让你后悔!”   魏松淡淡道:“有公主在,为夫很是放心。”   魏廷茂心中不住冷笑,如今他们说话不在避讳他,莫不是觉得胜券在握,还是认为以他的能耐搬不倒他们,倘若他们这般想,当真不知所谓,遂出声打断:“父亲,若无事,我们便先告退!”   “你们下去吧!”   魏廷茂夫妇对其行礼,方起身告辞。   他们夫妇一离开,三公主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道:“老爷,既您选择站在本宫这边,打算如何处置老二?”   魏松垂着头,低声道:“倘若事成,只求公主饶他一命。”   “老爷,您明知不可能之事。”当年她一时心软,方惹下今日之祸端,遂再不会心慈手软,事成那日,便是老二人头落地之时。   魏松猛地站起来,怒声道:“你……你……你怎如此心狠!”   “当年本宫顾及老爷的感受,饶他们兄弟一命,没想到竟亲手将狼崽子养大,如今竟反咬我一口,这般错事,本宫此生只会做一次,”三公主扯着手中的丝帕,冰冷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本宫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你……”   “这世上有他便没本宫,有本宫,他便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哲哥与兮儿心神一震,惊慌失措道:“娘……”便是对二哥心下恼怒,却从未想过害了他的命,让他身首异处。   三公主淡笑道:“你们何须大惊小怪,此生本宫与你们二哥,只能活一个,倘若让你们选,你们会选谁?”   “娘……”   “还是说你们想看本宫被你们二哥害死,让你们从此没了亲娘。”   只见哲哥与兮儿脸色惨白,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娘,不如让二哥搬出去……”搬出去说不得就没有这么多糟心事。   哲哥附和道:“娘,让二哥搬出去吧!”   三公主盯着他们的眼睛,玩味道:“哲哥、兮儿你们不小了,有些事早已心知肚明,何必装作不知呢?”   “娘……”兄妹二人膝盖一软,脚步踉跄下。   三公主眯了眯眼,冷冷道:“记住,你们是本宫的孩儿,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与你们二哥势不两立,遂我们之中只能活一个,”神色一顿,又道:“日后不要再说这般无用之言,知道吗?”   兄妹二人僵硬着身子,低声道:“知道了,娘……”   “你们下去吧,本宫有话跟你们爹说。”   兄弟二人神色呆滞的对其揖礼,失魂落魄的离开。   “公主,还有何话要交代?”   三公主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淡淡道:“本宫百思不得其解,你到底为何解了本宫的禁足,是当真跟本宫一条心,还是另有所谋。”   “为夫跟你解释过多少回,信与不信,皆看你心中所想。”   三公主眼神疑惑的看着他:“为何你前后态度转变如何大?”老爷变的太快,竟让她心中不住合计,总感觉他跟青墨暗中联系,想要谋害她,可适才青墨看老爷的眼神,确实冰冷又厌恶,并未一丝作假。   “如今青墨恨不得为夫死,恨不得宁远将军府门楣衰败,恨不得魏家家破人亡,”魏松低叹:“公主,你在强硬、霸道、无理取闹,却也是真心实意为为夫打算,且这些年你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为夫、 为了孩儿们,为了这个家。”   “你……”三公主脸色微缓,眸中的冷意渐渐消散些许。   “你不要在疑神疑鬼,若我与你不是一条心,将你继续禁足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三公主没忍住心中所想,脱口而出道:“或许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魏松脸色铁青的起身,气急败坏道:“你……不可理喻!”   三公主眸光一直紧紧盯着他,淡淡道:“老爷是真的恼羞成怒,还是故作玄虚的哄骗我。”   “你……你……”魏松气的胸口不住起伏,指着她,怒声道:“你愿意如何想便如何想!”言罢,甩袖而走。   向嬷嬷轻声道:“公主,您怎能如此说?”   三公主冷笑:“唯有这样方能知晓老爷到底是真心归顺本宫,还是假意与本宫周旋,只为从本宫身上套取情报。”   向嬷嬷脸色微白,低声道:“公主,老爷……”   “无论他作何打算,本宫再不会任他随意欺辱,”不过两日功夫,三公主已受不住被禁足的恼怒,冷笑道:“日后不可轻举妄动,安安静静的待在府中。”   向嬷嬷躬身点头:“老奴明白。”   三公主坐到凳子上,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淡笑道:“未料今儿听到一个好消息?”   向嬷嬷神色诧异,小心翼翼的窥觑公主的脸色。   齐家!齐家派人来京!   宫中那人不愧是刘家远亲,果真了解刘家的一举一动!   苏州首富齐家,这个鱼饵真不错!   三公主淡笑不语,半响后方道:“无论老爷真心还是假意,老二定不会太高兴!”   “老奴瞧着二少爷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往日老爷中立,如今倒戈相向,他焉能不气,”三公主心下微舒,轻笑道:“想到老二那张臭脸,本宫这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公主,无论老爷作何打算,您还是要留个心眼。”性命攸关,她们需小心谨慎。   “嬷嬷放心,本宫再不会如往日般好糊弄,”三公主挑了挑眉,淡笑道:“一会儿你下帖子与老二媳妇的二姐,就说明日本宫宴请他们夫妇来府做客。”   向嬷嬷脸色微白,轻声道:“公主,此举是不是太过明显。”   “那就给镇国将军府女眷下帖子,”三公主声音一顿,冷笑道:“所有出嫁女子也下帖子。”   “此事用不用禀告二奶奶。”   “不急!明早她请安时在告诉她不迟,”三公主淡笑道:“届时老二媳妇的脸色定然好看的很。”   “公主,二少爷已知您的打算,您解了禁足后大张旗鼓的宴请刘家女眷,以二少爷的睿智,怕是很容易猜到咱们的打算,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一山更比一山高,姜始终还是老的辣,”三公主冷笑道:“他便是知晓又如何?狡兔还有三窟,大凉国又不是只有齐家一个富商。”   “您是说?”   三公主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淡笑道:“就是让他们知晓,让他们盯着齐家不放,这样才能趁他们不备谋其事。”   闻言,向嬷嬷眉眼弯了弯,含笑道:“还是公主棋高一着。”   “听说刘家二房子女甚是和睦,除了这个二姑娘,若是可以,到时可以利用她打压老二媳妇嚣张的气焰。”   “公主,这商贾之人的言行举止,怕是很容易挑出弊处,倘若她不顺您的意,届时您……”   三公主含笑道:“还是嬷嬷想事周全。”   魏廷茂身上散发生人勿进的冷意,见此,刘湘婉轻声道:“相公,事已至此,不是你恼怒便能解决。”   此时屋中唯有他们夫妇,魏廷茂冷笑道:“适才祖父劝我,无论做人还是做事,要留一线余地,这样于人于己皆是结下一场善缘,可是……”眸光阴冷,脸色深沉,阴冷道:“没想到他真的有所抉择,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被放弃的那人。”   “相公,这世上即便所有人都背弃你,你还有我?”刘湘婉斟了一杯茶与他,轻声道:“无需为了不将你放在心上的人而耿耿于怀,不值得!”   魏廷茂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可心中怒气委实消散不去,愤恨之下将其狠狠摔在地上,怒声道:“欺人太甚!”   门外,赵妈妈三人立在门口,听到屋中的动静,身子颤了颤,彼此对视一眼,畏惧的垂下头。   刘湘婉低叹一声:“你如此生气,岂不是遂了他们的心。”   魏廷茂起身,看着满地碎片,扶额低叹:“是为夫不好!吓到你了!”   “相公,其实婆婆出来未尝不是件好事,”刘湘婉轻声道:“只要她有所行动,我们便会立即知晓。”   “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告诉她。   “她知道又能如何?”刘湘婉神色一顿,淡笑道:“我就不信她能那般坐得住,坐得稳。”   “你是说?”   刘湘婉重新为他斟了一茶杯,轻声道:“倘若大皇子那边进行的不顺?”   魏廷茂眼睛一亮:“不错!夫人说的甚对,”嘴角微微上翘,淡笑道:“如今他二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倘若一只跳起来,另一只焉能坐的住。”   “此事相公莫要插手。”   “夫人放心,为夫知晓你的担忧。”   “至于父亲那里,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总觉得公爹此举让人捉摸不透,变化太快其中定有隐情。   魏廷茂冷哼:“他如此做,倒让我静心不少。”   翌日,刘湘婉去正房请安,只听三公主含笑道:“老二媳妇,今儿本宫宴客,届时还需你从旁招呼。”   刘湘婉躬身道:“不知母亲宴请哪家的官宦女眷。”   “昨儿下午本宫派向嬷嬷去镇国将军府送了请帖。”   刘湘婉脸色一僵,皱眉道:“儿媳娘家?”   “如今你是魏家的儿媳妇,本宫还未见过刘家隔房女眷,遂想趁此机会见见她们,”三公主淡笑道:“兼之去年你们来府,彼此间闹得不甚愉快,本宫此举也是为了向她们表明,本宫有多重视你这个儿媳妇。”   刘湘婉能说甚,淡笑道:“多谢母亲。”   三公主淡笑道:“老二媳妇,今儿你娘家人来府赴宴,你这身穿着打扮,未免有些寒酸,且回去重新换套衣裳在过来。”   刘湘婉福了福身,低声道:“儿媳这就回去换。”   三公主咳了咳,淡淡道:“你是魏家的媳妇,穿着打扮代表你的身份及宁远将军府的门楣。”   刘湘婉离开后,三公主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好!真好!本宫心头这口恶气终于出了。”   “公主,二奶奶脸色十分难看。”   三公主眉眼带笑:“她敢跟老爷出言无状,却不敢对本宫有一丝懈怠。”   “毕竟中间牵扯二少爷。”   “不错!可本宫不一样,本宫无所顾忌,若她言语顶撞,本宫便给她扣上忤逆不孝的帽子,”三公主眯了眯眼,冷哼道:“届时老二如何在袒护她。”   “公主,若刘家人一条心,人数上……您到底寡不敌众。”   “在外人面前,老二媳妇定会对本宫事事遵从,若她行事不周,本宫便会反问刘家大房二房的主母,刘家的家规为何?刘家姑娘的教养为何?刘家可有把本宫看在眼里?”   出去后,刘湘婉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吩咐道:“你去门房打听下,昨儿向嬷嬷都给谁送了请帖。”   招娣点了点头,飞快离开。   刘湘婉慢慢往回走,心中不住思量婆婆的用意,待回到内室,赵妈妈为她倒了一杯茶,轻声道:“姑娘,您怎回来如何快?”   “妈妈,去寻套颜色鲜亮的衣裳与我。”   赵妈妈诧异道:“您要出门?”   “一会儿大伯母及母亲她们会来府。”   赵妈妈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脸色僵硬道:“姑娘,出了何事?”   “无事!不过是婆婆宴请她们来府。”   赵妈妈飞快放下茶杯,慌手慌脚走到衣柜前,慌张道:“老奴这就为您寻一身华丽庄严的衣裳,再为您重新梳妆打扮。”   刘湘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倒影,对其一笑,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焉何惧之。”   招银卸了姑娘的发饰,小声道:“姑娘,公主怕是来者不善,”顿了顿,又道:“要不要唤姑爷回府?”   刘湘婉淡笑道:“他在与不在有何关系。”女人的战场何须男人插上一脚,再说婆婆此举怕是醉梦之意不在酒,意在她人!   招银瑟瑟道:“姑娘,您不害怕吗?”   刘湘婉冷笑道:“我与婆婆打擂台,若你是娘家人会帮谁,答案显而易见。” 遂除了二姐,其他人她根本不担心,同为刘家子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她名誉受损,对刘家姑娘有何好处,遂婆婆此举注定要失望!   婆婆得知二姐夫妇来京,便邀请刘家女眷过府赴宴,定是将主意打到二姐身上,不过这样也好,趁着此事看清二姐的态度,若二姐一意恭维、附和婆婆,那么她们姐妹之情怕是从今儿起便要断了,毕竟大皇子那边的人,与他们而言,乃是死敌。   只是不知二姐夫妇到底作何选择!   未出嫁前她们姐妹虽有些龌龊事,可到底是至亲之人,她不希望二姐落得凄惨的下场。   不过二姐夫的为人,她却是不知,商人重利轻别离,很是容易被其迷惑心智,届时齐家这一大家子…… 第197章 挑拨是拨非   一个时辰后, 刘家女眷一同过来,赵妈妈快步进来,轻声道:“姑娘, 公主唤您过去。”   刘湘婉看着铜镜中的倒影,淡笑道:“走吧!”   主仆三人一同出去, 招银留在院子里看家, 赵妈妈小声道:“姑娘, 今儿您万不能出差错。”在娘家人面前被公主训斥,会被人嘲笑。   刘湘婉轻声道:“妈妈放心。”定不会给婆婆可乘之机。   进到厅中,三公主还是那套衣裳, 刘湘婉挑了挑眉, 婆婆这般神色淡定,当真觉得她所行之事一定会成功, 以至于懒得应付刘家人,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母亲。”   三公主眼神扫过她的衣裳, 淡淡道:“如今这番打扮很是得体。”   “多谢母亲夸奖。”   三公主眸光看了眼向嬷嬷:“你去府外候着,待她们到了,将其引进来。”   向嬷嬷躬身点头。   这时,刘湘婉轻声道:“妈妈, 你也跟着嬷嬷一同过去吧!”   “怎么?老二媳妇怕本宫的人欺负刘家人不成。”   “母亲真爱说笑,”刘湘婉轻声道:“赵妈妈毕竟是府中老人,刘家的主子们她都知道,届时可向向嬷嬷做引荐。”   “还是老二媳妇心细, 如此向嬷嬷带着赵妈妈一同过去吧!”   赵妈妈躬身点头,跟在向嬷嬷身后一听出去。   三公主眸光瞥了眼厅中的奴仆,只见她们身子一颤,轻手轻脚的退下,未料招娣目不斜视的看着招娣,虽她僵硬着身子,却笔直的站在老二媳妇身后,眸光微冷,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招娣,你先下去吧!”   招娣神色忐忑,瑟瑟道:“姑娘……”   见此,三公主脸色铁青,冷冷道:“怎么?本宫还能吃了你家主子不成?”   刘湘婉回头对其点了点下巴:“去吧!”   待厅中只剩她们二人时,三公主端起茶杯,轻轻掀开盖子细细品着茶,并不着急说话,既她不开口,刘湘婉自是不会开口,垂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丝帕上的图案。   “老二媳妇,本宫跟老二之间确实有些不对付,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三公主声音一顿,淡笑道:“本宫跟你说这些,乃是因本宫十分欣赏你,遂趁此处并无他人,本宫想问问你,本宫与老二之间,你会站在谁那边?”   刘湘婉抬头刚要开口,只听她又道:“如今局面越发明朗,胜负也是显而易见,遂老二与你的性命之间,你会选择哪个?”   “母亲,请恕儿媳造次,若是您,您会选择哪个?”   三公主淡笑道:“自然是性命,人活着才能有之后的事,人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可若这样的人没了至亲之人,挚爱之人的,孤单活在这世间还有意义?”   三公主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本宫知晓你的意思。”   刘湘婉轻声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是相公去哪,儿媳便去哪,他可是儿媳的天,儿媳这辈子的依仗,至于其他人……”   “没想到你这般聪慧的人,竟如当年的本宫一眼糊涂至极,”三公主把玩这手中的茶杯盖,淡笑道:“情爱重要又有何重要,终有一日,他还是另结新欢,到时情深意切的你,又该怎么办?”   刘湘婉垂下眼眸,淡笑道:“母亲,容颜易老,便是那时相公变了心又如何?”   “此话是何意?”   “也许未到那时,儿媳先变了心,”刘湘婉轻笑道:“如果儿媳有了儿女,母子天性,自是与儿女们为先。”   三公主神色一怔,喃喃道:“母子天性?”   刘湘婉轻声道:“这世上如果说有何人伤害我不会记恨,唯有自己的子女,”话音一顿,又道:“父母、夫妻以及子女,都是我至亲之人,但若给他们排位,定然是子女在首,至于为何,母亲定比儿媳更深有同感。”   “本宫……”   “只要无没有旁人伤害他们,这辈子儿媳都不会动怒,但他们是儿媳的底线,倘若有人碰了他们之中谁人,儿媳绝不会放过她。”   三公主脸色一僵,冷笑道:“原来他们是你的软肋。”   刘湘婉点了点头,并未担心会招来她的报复,姨娘及弟弟们是刘家的人,婆婆轻易不能动,至于儿女,她刚刚嫁人焉能这么快育有子嗣,最后便是魏廷茂……他可不是婆婆容易对付之人,遂根本不担心。   “你不怕本宫拿捏他们对付你?”   刘湘婉反问:“婆婆会吗?”   三公主直直的盯着她,半响后指着她不住冷笑。   这时,向嬷嬷躬身进来,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公主,刘家两位太太带着女儿们已经到了。”   三公主嘴角含笑道:“甚好!”   只见刘湘婉起身,脚步轻移的都到门口,就见赵妈妈随伺在大伯母身旁,嘴角含笑的走上前,对其福了福身,柔声道:“大伯母,母亲。”   大太太看着熟悉的景致,不由想起去年在魏家发生的事,上前一步,扶起她起身,耳语道:“三公主意欲何为?”   刘湘婉顺势起身时,小声道:“打压侄女的气焰罢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看了眼落后一步的二弟妹,自她接到三公主的帖子便一直愁眉不展,来的路上更是扯着她的袖子,神神叨叨,畏惧不已。   刘湘婉瞥了眼二人身后的众姐妹,带笑的点了点头,随后扶着大太太的胳膊,缓缓走进去。   众姐妹皆是第一次来宁远将军府,未料此府邸的景致处处精雕玉琢,可见打理中馈的三公主是个多么奢华又精致的人。   众人随着刘湘婉进到厅中,一同对三公主福了福身,低声道:“妾身见过三公主。”   三公主含笑道:“免礼!免礼!”待他们起身后,又道:“咱们可是一家人,日后无需这般多礼。”   大太太轻声道:“公主的美意,妾身如何不知,可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是要依规矩行事。”   三公主眼睛眯了眯,淡笑道:“既如此,本宫便不再说甚,你们赶紧入座吧!”   刘家女眷落座后,丫鬟们便陆续进来,躬身行至他们身后,为其斟茶倒水,只听三公主眸光一闪,柔声道:“这便是府上所有千金……”   大太太恭敬道:“除了三个姑娘定了亲还未嫁人外,其余都已嫁人生子。”   “本宫看着她们,真是越看越欣喜,”三公主指着其中一个,淡笑道:“你可是安国公府的嫡孙媳?”   大姐起身行礼,轻声道:“妾身拜见公主。”   “一晃这么多年,当年你嫁到安国公府,本宫还去安国公府喝了喜酒。”   大姐含笑道:“妾身谢过公主惦记。”   三公主点了点头,含笑道:“坐吧!无需拘谨,当自家一般便可。”   “多谢公主怜爱。”   三公主看到垂着头,一动不动的二姐,皱眉道:“你是……”   二姐垂着头,自然不知三公主在点她名,待众人眸光一致看向她时,猛地抬头,脸色发白,不知所措的站起来,慌乱的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民妇拜见公主。”其他姐妹皆是官宦女眷,唯有她乃商贾之妇,其称呼自然不同。   “你是……”   “民妇乃刘家第二女,苏州齐家嫡长子的媳妇。”   “齐家?”三公主嘴唇轻起,淡笑道:“不过是苏州首富齐振荣的儿媳妇吧!”   二姐身子僵了僵,低声道:“是!”   三公主眸光瞥见老二媳妇的脸色,果然铁青不少,淡笑道:“那这么说,昨儿老二媳妇回娘家便是去看你。”   二姐忙福了福身,低声道:“还妄公主莫要怪罪,我与六妹多年未见,遂刚入京回到娘家便想同姐妹们亲近一番。”   “你们倒是很姐妹情深……”   刘湘婉上前一步为二姐解围,淡笑道:“母亲,自小我们姐妹十分亲近,如今纷纷嫁人,难得相聚在一处,遂得知二姐入京后,儿媳便匆匆回去娘家,”声音一顿,轻声道:“因您那时……儿媳便去了父亲处,父亲欣慰儿媳姐妹情深,便让儿媳回了娘家。”   闻言,三公主打趣道:“你这孩子……本宫不过是问问,看把你们姐妹俩吓得。”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是儿媳造次了。”   三公主淡笑不语,看了眼向嬷嬷,淡笑道:“将本宫备的东西呈上出来吧!”   向嬷嬷点了点头,躬身下去,在她们身后随伺的丫鬟也陆续离开,半响后方见向嬷嬷带着人走进来,只见其余丫鬟手上端着木案,木案上盖着红绸,分别走至刘家各个女眷面前,福了福身将木案放下,随后轻手轻脚将上面的红绸打开。   便是大太太与二太太也不禁倒吸一口气,三公主这出手也太大方了,姐妹七姐竟每人得了一只镶嵌明珠的金步摇。   姐妹七人忙其起身行礼,恭敬道:“公主,此物太贵重,妾身受不起……”   “你们是老二媳妇的亲姐妹,而她又是本宫的媳妇,本宫自是将你们当做孩儿一般疼爱,自是不能厚此薄彼。”   刘湘婉眼神闪了闪,讨巧道:“母亲,儿媳的呢?”   闻言,三公主打趣道:“你个鬼机灵,本宫还能忘了你的不成?”   刘湘婉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儿媳就知母亲不会忘了我……”   此言一出,刘家众女不由对刘湘婉肃然起敬,这般境地,她还能神色自若的在三公主面前卖乖,便是这份心智,她们不及矣!   大太太心中却不住点头,就该这般,无论好与不好,在外人面前,六丫头既未丢了刘家的脸面,又未下了三公主的脸,反而让众人皆维持表面的和谐。   三公主心下懊悔,本是想借着东西引起刘家二姑娘的嫉妒之心,如今被老二媳妇这么一打岔,谁又能在意这个……   既然这样,三公主看向看向二姐,淡淡道:“本宫听说,你们齐家想要在京城扎根,只为让齐家成为大凉国的皇上。”   此言一出,二姐脸色惨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颤声道:“公主许是听错了,民妇的相公没那般的宏图大志,不过是想在京中开个酒楼罢了。”   三公主‘咦’了一声,挑眉道:“没想到本宫的消息竟然不准了。”   二姐心中惴惴不安,低声大:“公主,我相公再过几日便要回苏州。”   “这样啊……”果然胆小如鼠,不堪重用。   刘湘婉轻轻走上前,扶着二姐的胳膊,耳语道:“二姐莫怕……”她已知晓二姐的打算,自是不会让她受婆婆的刁难。   二姐借着她的搀扶方不至于滑倒,对其轻轻点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母亲,我二姐自小身子虚弱,这次又长途跋涉回京,不若让儿媳带她回去歇息会儿。”   “没想到本宫威严如何重,不过几句话竟然齐家媳妇……”三公主看向二太太,淡笑道:“没想到亲家夫人视庶女如亲子,让本宫打心里佩服。”   二太太僵硬着脸,讪讪道:“都是妾身养大的孩儿,自是疼爱的很。”   大太太生怕她说错话,忙插嘴道:“听说府上三公子还有月余便要娶妻。”   提及这个,三公主脸上喜意多了一些,淡笑道:“倒是两位亲家夫人还要过府来喝杯喜酒。”   “自然!自然!”   三公主心思一转,又道:“老二媳妇,既你二姐身子抱恙,不如让她去你院子歇息会儿,至于你其他姐妹们,本宫让你兮儿过来陪她们逛园子,如何?”据她所知,这位刘府二姑娘极为善妒,适才所言怕是让她大惊失色,待她进到老二媳妇的院子,见识到她的身份,焉能不起嫉妒之心,一旦她起了嫉妒之心,自会为她所用。   刘湘婉福了福身,恭敬道:“多谢母亲体恤。”   赵妈妈上前一步,扶着二姑娘缓缓往外走,刘湘婉紧随其后,见此,三公主淡笑道:“向嬷嬷,去唤兮儿过来。”   “是。”向嬷嬷脚步轻快的出去。   刘湘婉一出去,气氛不免有些凝滞,她们到现在也知三公主唤她们过来,意欲何为,若是叙旧,又为何唤已出嫁的女儿一同过来,若是寻六丫头的麻烦,她们婆媳又是在一唱一和,着实让人摸不清思绪。   到了院子,二姐缓缓推开赵妈妈的搀扶走进厅中,随后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淡淡道:“六妹果然好福气!”看看这院子里的一景一幕,再看看屋内摆放的巧夺天工的瓷器,还有沿路仆人对她的恭敬,这些都是她所没有的。   刘湘婉坐在她旁边,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轻声道:“二姐可是后悔了?”此处唯有她们姐妹二人,说话更是不必藏着掖着。   二姐端起茶杯抿了抿,神色讥讽道:“如今妹妹们一个个都是有官品的诰命夫人,再看看我……”不过是商贾之妇,日后说不得还得向她们行礼问安。   刘湘婉眉眼微挑,缓缓道:“若从来一次,二姐可会选择不嫁到齐家?”   二姐垂着头,盯着杯中之水,淡淡道:“会!”当年那般境地,若是嫁给寒门学子,万一他屡试不中,她又该如何是好,遂权衡利弊之间,她选择了齐家。   “二姐,既然选择这条路就不要后悔,更不要让旁人知晓你的后悔,无论日子过得好与坏,皆是你的选择,”刘湘婉轻叹一声:“二姐,此时此刻,想必你已知晓我婆婆为何唤你们来此。”   二姐眉眼舒展,淡笑道:“想不到我被人看中……”   “那二姐会作何选择?”   “你说呢?”   “无论妹妹说甚,最终还是得看二姐的抉择。”   只见二姐慵懒的拄着下巴,眸光直直的盯着她,轻声道:“六妹,当年你呆愣木讷,畏手畏脚,却未想到众姐妹中,唯有你嫁的最好,夫婿最为有能耐。”   “二姐,这就是命吧!”刘湘婉端起茶杯,轻声道:“自小我与妹妹的志向便不同,姐姐一心想要嫁入高门,而我却只想嫁个平平淡淡的人,不想一辈子活在算计,活在争斗,活在尔虞我诈里,可是……”   二姐苦笑道:“六妹这么说,可是在讽刺我?”她算计诸多,到头来竟谁也不如,也难怪太太瞧不上她,明里暗里的讥讽她。   “二姐,你还是没懂,你的日子只能你过,旁人谁能替你过,过得好与不好,便是你的能耐与手段。”   此言一出,二姐身子一颤,垂着头低声道:“你们是不是背地里笑话我?”   “昨儿大姐说的话,二姐莫不是忘了。”   “如今唯有我过得最落魄……”商贾之妇,至今无子,内院皆是妾室通房,如此对比,这些年来她怎将日子过成这样。   “二姐,你且看妹妹嫁的好,嫁的高门,深受夫婿疼爱,可我们皆是为人媳妇,其中心酸,难道你体会不到吗?”刘湘婉低声道:“今儿你来府中,也看到我婆婆是何模样。”   “二妹,你看我呢?”   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二姐,如此算来咱们姐妹算不算同病相怜。”   二姐笑了,笑的十分开怀,半响后,脸颊绯红道:“六妹,当年我如此针对你,你当真不恨我吗?”   刘湘婉轻声道:“二姐,谁家姐妹没有争风吃醋的时候,诚如大姐所说,那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又何须放在心上。”   “你……”二姐缓缓道:“现下想想,当年姐姐却是魔怔了,每每夜深人静时,方会感觉还是在娘家时活的最是恣意快活。”   “二姐,知错能改,为时不晚,”刘湘婉摸着她的手,轻声道:“二姐,咱们是至亲之人,便是彼此间有过龌龊事,也不会起害人之心。”   “六妹……”   只听刘湘婉道:“二姐,我婆婆唤你来此的目的,可知道?”   “可是因为大皇子?”   刘湘婉颔首:“二姐,此事你不要同意,至于其中利弊,想必你心中早已权衡过。”   二姐咬了咬唇,低声道:“爹爹已经告诉过我。”一旦齐家跟大皇子联手,那么刘家势必与齐家一刀两断,而她要么跟齐家和离,要么她不再是刘家女儿,跟齐家共生共死,而她为人媳这么多年,深谙女子没了娘家作依靠,在婆家是何境地。   倘若公爹执意如此,她定然会跟相公和离,至于之后如何,大不了她学大姐一样,买个庄子与她栉比相邻。   刘湘婉也不问她作何打算,只是轻声道:“二姐,齐家如何抉择,且看你了。”   二姐苦笑:“六妹,你真看得起姐姐。”   “虽说富贵险中求,可此事妹妹是希望二姐莫要卷进去。”   “六妹的用心,二姐明白。”   刘湘婉轻叹:“二姐,人活着没有顺心顺意,你是,我也是,世人皆是,可将日子过成何模样,却是我们的选择,”顿了顿,低叹道:“知足,才是兴家之根本。”   二姐心神一震,喃喃道:“知足……”   不多时,刘家众姐妹纷纷而来,姐妹二人忙起身走到外面,大姐含笑道:“不愧是宁远将军府,这气派无论是安国公府还是镇国将军府不及一二。”   刘湘婉噘嘴道:“大姐,此话你莫不是在揶揄我。”   大姐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你个鬼机灵,姐姐这是在羡慕你。”   刘湘婉刚要开口反驳,眸光却看见不住揉着后腰的五姐,忙道:“五姐可是累了,咱们赶快进屋。”   待进到内室,五姐靠在床边方缓缓吐出一口气:“真累啊……”若不是三公主亲自下的帖子,她说甚也不会出门,如今身子越发沉,无论走路还是坐着,时间一长便喘不上来气。   刘湘婉看向五姐,神色担忧道:“可要唤大夫过府?”   五姐忙道:“别!别!不过是腿有些酸,肚子有些沉,累到而已。”   赵妈妈含笑上前,轻声道:“姑娘,让老奴为五姑娘揉揉腿吧!”   “甚好!”刘湘婉错开身子,让其过去,轻声道:“妈妈,五姐便麻烦你了。”   赵妈妈躬身点头,轻笑道:“姑娘放心,待老奴给五姑娘揉揉腿,她便不会那般难受了。”   “这样就好……”刘湘婉摸了摸额头的虚汗,随后看向大姐,含笑道:“姐姐们是怎么找来的?”   大姐淡淡道:“小郡主将我们送来。”她自顾走人了!可见小郡主这脾性有多大,根本不在乎旁人异样的阳光及看法。   “想必妹妹是怕打扰咱们姐妹说话,”刘湘婉轻笑道:“我也是今早方知婆婆给你们下了帖子,生生将我吓了一跳。”   只见招银断了茶壶进来,招娣轻手轻脚为她们斟茶,姐妹七人坐在一处,三姐迫不及待道:“甭说你,便是我们也吓了一跳,总觉得不可思议的很。”   “妹妹可知,公主唤我们过来到底所谓何事?”   刘湘婉淡笑道:“婆媳斗法,焉能不祸及旁人。”   “你是说?”   “相公毕竟是庶子出身,且身居高位,焉能不惹人猜忌。”   大姐缓缓道:“这一日到底还是来了……”   刘湘婉轻声道:“大姐无需担忧,只要妹妹行事有规有矩,婆婆奈何不了我,最多便是言语上讽刺几句罢了。”   三姐皱眉道:“可我看你们婆媳相处的很是和睦。”   大姐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没心没肺,且遇到褚家夫人那般好说话的婆婆。”   三姐讪讪道:“大姐,你怎如此说我?”   “难道不该吗?”大姐磨了磨牙,低声道:“前几日你做了何事,当真以为我不知?”   三姐眼神闪躲,脸颊绯红,告饶道:“大姐,我错了,你莫要说出,不然妹妹着脸怕是没地方安置了。”   刘湘婉诧异道:“三姐,你又做了何事?”   三姐忙不迭挥手:“无事!无事!”   大姐瞪了她一眼:“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褚家相夫教子,谨言慎行,知道吗?”   “我知道了!大姐莫要在说……”   她们姐妹二人打着哑谜,听的众人稀里糊涂,偏露出一副八卦的神色,五姐抚着肚子,含笑道:“大姐,到底何事?不如说出来与我们听听。”   三姐脸色红如滴血,不住告饶,低声道:“大姐,莫要说出来。”   大姐冷哼一声:“知道丢人,日后别再做这般莽撞之事。”   三姐不住点头,保证道:“绝对不会在做。”   众姐妹知晓问不出什么,便收了此话题,只见大姐看向二姐,皱眉道:“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大姐,妹妹刚来京,能有何事瞒着你。”   “三公主为何问你这么多话,而你吓得身子瑟瑟发抖。”   二姐轻叹道:“大姐,妹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皇室之人,焉能不激动,且我是何身份,若不是脱了六妹的福,这辈子怕是难等宁远将军府的门庭。”   大姐脸色一变:“二妹……”她话里自嘲之意甚是明显,三公主单单同二妹说这么多,莫不是为了勾起她的嫉妒之心,让她们姐妹生了龌龊之心,起了内斗。   “大姐放心,什么是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妹妹心里有数,不会中了她人的算计。”若不是昨儿爹爹告诫过她,说不得她真的遂了三公主的心,与她一同对付六妹,可……可就在昨儿,她彻底死了这条心,既打算不再回苏州而留在京城,按着母亲的脾性,日后怕是不会对她有所照拂,能依靠的唯有姐妹们,遂定要跟她们好好相处。   大姐缓缓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你能如此想,姐姐心中很是欣慰。”   只听二姐缓缓道:“大姐,我不打算回苏州?”   大姐含笑道:“妹夫可是决定留在京中做生意。”   二姐对其摇了摇头,轻声道:“相公怕是得回苏州。”   此言一出,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她,惊恐道:“你……”   二姐抬手捋了捋额头的碎发,淡笑道:“大姐,日后我怕是会跟你栉比相邻。”   “二妹,到底发生何事?”   二姐垂着头,漫不经心道:“只是不想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她想有个孩子,日后这个孩子成为她的依靠,再不想回到苏州,每日防着这个,惧着那个,最后不知着了谁的暗手,害了她好不容易怀上的胎儿。   三姐见二姐神情落寞,脆声道:“既然二姐不想回去,那便不要回去!”   大姐板着脸,低斥道:“闭嘴!”   三姐噘着嘴,不置可否:“大姐,以咱们家如今的家世,还要怕一个……”本想说商贾,可想到二姐齐家的媳妇,忙话音一转,轻声道:“还要怕齐家不成。”   刘湘婉轻声道:“二姐,你当真考虑清楚了?”   二姐瞥了眼五妹高耸的肚子,低笑道:“不如此,又能怎样?”   见此,大姐长叹一声:“这世上女子活的怎就这么难呢?”   “以往都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为了一点小事便跟妹妹们争风吃醋,还欺负你们,我……身为姐姐,确实愧对几位妹妹。”   五姐轻声道:“二姐,无需在意,当年妹妹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着,直至后来经了事才慢慢回过味,如今二姐能这般想,妹妹心中委实替你欣喜。”自家姐妹,焉能希望她过得不顺心,只要她有所悔悟,姐妹情谊自是一直长存下去。   七姐也道:“二姐,莫要多想,无论你作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   三公主宴请刘家两房女眷,大太太自是将大房两个女儿带上,遂八姐九姐静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并未插过一嘴。   二姐眼眶微红,忙垂下头拿起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大姐低叹道:“你这是何苦呢?”   “大姐,你尚有二子饶膝,可妹妹膝下至今无所出,”二姐低声道:“我只是有个自己的孩儿,且平平安安生下来,怎就这么难呢?”   这就是商贾之人,他们不在乎嫡庶,只在乎强弱,很显然当踌躇满志的二姐并未斗过二姐夫后宅那些女子,更甚者失去孩儿,这些年没了娘家庇佑,即便婆婆未成磋磨她,可妾室犹如她心里的一根刺,永远也拔不掉,遂绝了回苏州的念想。   可她到底为人媳妇,婆家焉能让她逗留在外,除非待在娘家,否则……可依着太太的脾性,二姐若待在娘家,定然会处处针对二姐,遂二姐生了想要置办田产之心,更甚至与大姐栉比相邻,寻求她的庇佑。   闻言,大姐低声道:“倘若如此,你还是先跟爹爹说好。”   二姐神色激动的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多谢大姐。”   三公主看向二太太,轻声道:“本宫很是羡慕亲家夫人,有这么多贴心的小棉袄。”   二太太焉能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讪讪道:“您过奖了,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今生是来向妾身讨债的,”话音一顿,含笑道:“小时她们没少让妾身操心,不过嫁人后,与公婆,妯娌,相公相处的如此和睦,妾身心下很是欣慰。   三公主淡笑道:“亲家夫人言之有理。”   二太太得了褒奖自是喜不自禁,又道:“我们六丫头是个有福之人,能有公主做她婆婆,定是她上辈子不知烧了多少次高香,此生方能成为您的儿媳妇。”   闻言,三公主脸色铁青,磨了磨牙,冷笑道:“亲家夫人莫不是在讽刺本宫。”应该说本宫上辈子做了何错事,今生遇到老二夫妇这对煞星。   二太太脸色发白,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慌张道:“公主,妾身绝无此意。”   大太太在旁扶额低叹:二弟妹说话就不能过过脑子吗?适才那话被谁听到耳里,皆认为是嘲讽之言。   “公主,还望您莫要怪罪,我这弟妹心直口快,”大太太眸光一闪,轻声道:“六丫头已入魏家门,便是魏家的媳妇,若她做错事,您定要多多告诫她。”   三公主脸色微缓,淡淡道:“老二媳妇可是在你家老太爷身边长大的人,其言行举止并无一丝不妥之处,只是……”   大太太忙道:“公主且说便是,若您不好开口,妾身身为她的大伯母,定会好好教导她规矩。”   三公主转动手腕上的镯子,淡淡道:“只是太过在意娘家。”   此话一出,大太太与二太太脸色一僵,公主之言,莫不是让六丫头与刘家断了关系,她这是看不上六丫头还是瞧不上镇国将军府刘家。   大太太淡笑道:“公主,您想让妾身如何做?”   “你们也是出嫁子女,遂本宫是何感想,你们焉能不知,有些话非要本宫所明白吗?”   三公主心下冷笑,既然她选择上了大皇子这条船,是福是祸,只能看老天爷的意思,但有些事却是可挑拨离间,例如让镇国将军府与老二生了嫌隙,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没了刘家做后盾,老二还能还能如何蹦跶。   大太太脸色微冷,轻声道:“公主,同为女子,更深谙没了娘家做依靠,在婆家过日子又会多艰辛……”   “你之言可是在说本宫会磋磨老二媳妇。”   大太太垂着头,低声道:“妾身不敢!”   三公主冷笑道:“是不敢还是不愿?”   未料,大太太猛地抬头,掷地有声道:“公主,我家六丫头如此不讨您欢心,可需要妾身将其带回刘家?” 第198章 如谁所料   三公主眸光微冷, 淡淡道:“可是在将本宫?”   大太太刚要开口,就听门外传来魏廷茂低沉的声音:“原来我媳妇如此不讨母亲欢喜。”   三公主脸色一僵,不由自主的看向门外, 只见魏廷茂牵着两个小家伙进来,皱眉道:“这是……”   再看二太太绷直身体, 一脸的不可置信, 惊呼道:“宴哥、祉哥, 你们怎么在此?”   进来后,魏廷茂对三人揖礼问安,淡淡道:“岳母, 昨儿小婿应他们去骑马, 遂今儿下朝后去府中带他们去了马场,不久前得知你们来家, 便带着他们一同过来。”   宴哥与祉哥躬身揖礼:“母亲,大伯母。”   魏廷茂摸摸他们的头,轻声道:“那位是我的母亲, 你们要对其行礼问安。”   闻言,宴哥与祉哥对其磕头:“小子给公主娘娘请安。”来时姐夫对他们说过,一提到他的母亲便要磕头问安。   三公主扯了扯嘴角的笑容,淡笑道:“免礼。”   小哥俩起身后走到二太太身边, 而魏廷茂身子一转,走到对面坐下,淡声道:“母亲,我媳妇可是惹您不高兴了?”   “你……”三公主未料他旧事重提, 冷冷道:“你媳妇进门不久,便隔三差五的回娘家,到底有失规矩。”   魏廷茂手指轻点桌面,漫不经心道:“有失规矩?我们夫妇回岳家都有跟父亲打过招呼,他同意后方才过去。”   三公主噎了下,脸色越发阴冷,淡淡道:“此事本宫还未过问老爷。”   “既母亲未曾问过父亲,为何当着岳母的面这般说。”   三公主冷冷道:“不过是话赶话说到此处,老二何必当真?”   闻言,二太太心有怒气,但碍于公主的身份不敢反驳,可大太太却不一样,事关刘家所有姑娘的名声,她定然要质问两句,遂躬身道:“公主,女儿家最是重视名声,只因稍有不慎便会因此丢了性命,您这般说既是辱没六丫头的闺明,也是贬低我们镇国将军府刘家的教养。”   “怎么?老二一回来,你身板倒是硬了不少,也敢质问本宫?”   大太太忙起身,恭敬道:“妾身不敢!”   “既不敢就不要在多言。”   魏廷茂淡淡道:“母亲,若您无事,儿子想带岳母还有大伯母去寻我媳妇,不知允否?”   倘若她说不,老二定会锱铢必究,可若赞同他的话,脸面上又有些挂不住,斟酌再三方开口:“去吧!一会儿本宫让厨房做些糕点给你们送去。”   “多谢母亲。”魏廷茂起身,走到二太太面前牵着宴哥、祉哥的手离开。   大太太与二太太对视一眼,躬身揖礼,方起身离开。   向嬷嬷低声道:“公主,不必生气。”   三公主冷冷道:“如今老二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忍一时风平浪静,”向嬷嬷欲言又止,方轻声道:“公主,倘若事成,这世上便再不会有二少爷这个人。”   “不错!”   “老奴瞧着刘家二姑娘怕是不会遂了您的心。”   “她不过是个由头,成与不成,本宫还能指望她不成?”   “可是……”   三公主淡淡道:“可有派人去寻齐耀文。”   向嬷嬷点了点头,耳语道:“刘家人刚进府,那人便出府去寻齐耀文。”   三公主手指轻轻碰触茶杯,低声道:“即便老二知晓本宫的打算又如何?这世上最难算的便是人心。”   “公主,用不用老奴去厨房看看?”   三公主嘴角上翘,轻笑道:“去吧!”   齐家不过是障眼法,若他一心归顺大皇子,为他所用,与他们而言,如虎添翼,反之,若齐家不归顺大皇子,自是要给它些许教训,让齐家知晓有些人不是他们可以忤逆不敬,一旦生了忤逆之心,便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后果。   沿路,魏廷茂牵着宴哥、祉哥的手,轻声道:“今儿玩的可愉快?”若不是小厮脸色慌张的去寻他,他正带着两个妻弟在马场骑马。   宴哥迫不及待的点头,脆声道:“开心是开心!就是玩的不太尽兴。”   祉哥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姐夫,明日还带我们去,可好?”   魏廷茂含笑点头:“只要你们听话,他日姐夫还带你们去骑马。”   宴哥环顾一圈,猛地瞪大眼睛,惊呼道:“姐夫,你家比我家还大?”   祉哥附和道:“不止院子大,景色还比我家好!”   “你们喜欢?”   未料小哥俩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再好也不如自家好!”   “为何?”   宴哥歪着头,轻声道:“家中有祖父,爹爹,姨娘,还有……”本想说还有奶娘及绿衣,可眸光恰巧对上太太,忙改口:“还有母亲。”   这两个小子,真是鬼机灵!   大太太淡笑道:“适才若不是青墨进来,还不知如何圆场?”   二太太抚了抚胸口,一脸的劫后余生之色,惴惴不安道:“真真是吓死我!”未料大嫂胆子那么大竟敢当众反驳公主。   大太太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二弟妹,你遇事太……”太过胆小如鼠!   二太太脸色僵硬,讪讪道:“事发突然,我一时……一时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然。”   魏廷茂牵着小哥俩慢慢走上前,轻声道:“岳母,大伯母,今儿之事你们不必在意。”   大太太淡淡道:“公主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大伯母当真有远见。”   二太太低着头看着眼珠乱动的宴哥,叮嘱道:“既来了你们姐夫家,要听话,不得造次,知道吗?”   小哥俩忙点头:“母亲放心,我们不会乱说话。”   二太太摸了摸祉哥的脑袋,轻声道:“这里不是咱们家,任由你们随性而为,这是你们姐夫家,不能给姐姐添麻烦,知道吗?”   “是!”小哥俩虽点头,可牵着姐夫的手却越发紧固。   魏廷茂对他们笑笑,淡笑道:“岳母无需担忧,他们很听话。”   此话一出,宴哥与祉哥别提笑的多开怀。   到了院门口,便听到众姐妹的欢笑声,魏廷茂看了眼门口守着的招银,淡淡道:“前方带路,”声音一顿,又道:“岳母,且容小婿去趟书房。”   二太太含笑点头:“青墨有事自去忙。”上前两步牵着宴哥与祉哥的手,跟在招银身后缓缓走进去。   待刘湘婉看到大太太与太太一同进来,忙起身行礼问安,轻声道:“母亲,你们怎?”   话音刚落,就见宴哥、祉哥松开二太太的手飞奔过去,大喊道:“姐姐……姐姐,这就是你的院子吗?”   他们怎么来了!   刘湘婉喜得眼睛直发光,激动道:“你们跟谁来的?”   “姐夫。”   相公回来了!   还是带着宴哥、祉哥一同回来!   惊喜,真是太惊喜了!   刘湘婉摸了摸他们的头,叮嘱道:“既然来了,你们要听母亲的话,知道吗?”   小哥俩飞快点头,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你带我们去逛园子,好不好?”   今儿她算是主家,焉能带他们随意出去,遂对其摇了摇头:“你们听话,乖乖呆在屋里可好?”   宴哥垂着头,扣着手指,噘嘴道:“可以说不吗?”   刘湘婉不忍见他们露出失望的神色,轻声道:“让赵妈妈带你们去逛园子,可好?”   小哥俩摇了摇头,就想让姐姐带他们出去玩。   这时,招银飞快进来,躬身道:“姑娘,姑爷说他带两位小少爷去逛园子。”   宴哥飞快抬头,喜不自禁道:“姐夫吗?”   招银含笑点头。   刘湘婉轻乎一口气,缓缓道:“既如此,让相公带他们出去吧!”   宴哥与祉哥也不等招银过来,似小牛犊似得跑了出去,此时的魏廷茂已换了一身藏蓝色长袍,背着手站在外面,因内室皆是女眷,他不好冒然进去,遂唯有站在门口等着。   “姐夫,我们来了……”小哥俩将他看做自家人,语气更是让听的人心头一阵熨烫。   只见魏廷茂眉眼带笑,轻声道:“想要去逛园子?”适才在门口,他听到内室里他们的嚷嚷声。   宴哥忙点头:“姐夫,你家中的景致比我家的还好,可否带我们去逛园子。”   魏廷茂点了点他的鼻子,含笑道:“有何不可?”   “姐夫,我呢?我呢?”祉哥伸着脑袋,不住问。   “自然也带祉哥去!”   祉哥跺跺脚,指着他的鼻子,焦急道:“我呢?我呢?”   见此,魏廷茂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这回可以了吧?”   祉哥伸手握住他的左手,咯咯道:“姐夫,我们走吧!”   宴哥拉着他的右手,催促道:“走吧!走吧!”   就这样,魏廷茂带他二人一同出去,漫步在自家的园子中,看着不远处时而打闹,时而窃窃私语小哥俩,他嘴角的笑容便没下去过,不久之后,他也会有自己的孩儿,他们也会如宴哥祉哥般,打打闹闹,嬉嬉笑笑,那才是属于他的至亲,属于他的家人。   待刘家女眷坐下后,大太太低叹道:“没想到你们跟公主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刘湘婉扯了扯手中的丝帕,低声道:“相公毕竟是庶子,母亲焉能让一个庶子的风华盖过她所生的嫡子。”   二太太忍不住道:“去年青墨求亲时不是说,你们成亲后便会搬出宁远将军府,怎……”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成亲后,未能搬出宁远将军府,自是有各中理由,且看今日这般情形,六丫头没少受三公主的磋磨,若因她之言,而心有不满对青墨生了怨恨之心,又该如何是好?   刘湘婉轻声道:“公爹身子抱恙,我们为人子嗣,焉能在此时离开。”   大太太拉着她的手,赞叹道:“还是六丫头明事理,懂分寸。”   闻言,二太太脸色铁青,大嫂真是!好人都让她做了,最后坏人反变成她,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让她过来。   可她怎不想想,三公主下的帖子,明言宴请刘家所有女眷,而不是独独宴请刘家二房的主母,刘湘婉的嫡母。   知母莫若女,大姐一眼便瞧出她娘脸色不虞,忙道:“大伯母,你们过来,公主那边……”   大太太淡笑道:“若不是青墨回府,我与你娘焉能脱身。”   二太太点了点头,附和道:“你们走后,公主没少敲打我们……”   此言一出,大太太又瞪了她一眼,这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不由捂嘴咳了咳,轻声道:“即便她是皇室的公主,金枝玉叶出身,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女儿不会随意被人污蔑及贬低。”   刘湘婉身子僵了僵,动容道:“大伯母……”   “六丫头不必担忧,你虽是魏家的媳妇,却也是刘家的姑娘,若你行事不端,言语无状,公主训斥你实属人之常情,但若无缘无故贬低你的教养,更甚至毁谤刘家的规矩,你且不必再忍,知道吗?”   刘湘婉神色郑重的点头:“知道了,大伯母。”   只见二太太一脸的嗤之以鼻,大姐对三姐使个眼神,三姐哭丧着脸对其摇头,她娘被大伯母多了所有光彩,焉能不生气,这般怒火中烧下,她可不敢在老虎鼻息上拔毛,以至于惹火烧身。   无计可施的大姐,唯有顶着头皮上,轻声道:“娘,公主可有说让您心下不虞之言。”   二太太冷哼:“我哪有资格跟公主说话,此话你该问你大伯母。”   得!一下子碰到她娘的逆鳞!   反而适得其反!   大姐又道:“娘,您和大伯母是刘家两房的主母,无论公主说您还是大伯母,贬低的还不是咱们刘家人。”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稍缓,轻声道:“六丫头,日后你要事事听从公主之言,莫要忤逆她,不然……”没有好下场,虽与公主匆匆见过几面,却是感触颇深,三公主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刘湘婉点了点头,淡笑道:“多谢母亲的告诫。”   半响后,二太太眸光看向垂头不语的二姐,冷冷道:“二丫头,你们齐家可是做了何惹三公主生气之事?”   二姐猛地抬头,轻声道:“母亲……”   大姐拽了拽她娘的袖子,打着圆场:“娘,男子在外打拼,内宅女子焉能置喙,再说是妹夫做生意,又不是二妹在外周旋,你问她,她焉能知道?”   二太太梗着脖子,怒声道:“他们可是夫妇,生意场上的事,耀文怎可能不告诉二丫头,除非她不是……”齐家人!话到嘴边,又让她咽了回去,倘若此话说出来,势必惹来大嫂的训斥,珍儿的不虞及众人的不满。   二姐脸上露出极为难看的笑容,苦涩道:“母亲,若女儿知道,又何必跟着相公一同上京……”   二太太阴沉着脸,训斥道:“放肆!无论我说甚,你总是要顶上那么一嘴,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二姐低声道:“母亲,是女儿造次了,日后再不敢了。”   三姐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娘,咱们不说这些,今儿女儿初来宁远将军府,不如……不如……不如我们也去逛园子。”手不经意间碰了碰七妹。   七姐会意的点了点头,附和道:“一路行来,魏家府邸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母亲,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可好?”   八姐九姐早就坐的不耐烦,闻言,眼睛一亮,炯炯有神的看向母亲,大太太淡笑道:“既然你们都有此意,且去吧!”神色一顿,又道:“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二太太冷冷道:“你们去吧,我陪你们大伯母呆在屋中。”   刘湘婉看向赵妈妈,轻声道:“妈妈,你带大姐她们去逛园子,欣赏府中的景致,我留在此处陪着母亲与大伯母,”转头看向五姐,柔声道:“姐姐还是别去了,如今你身子越发沉,还是多歇息为好。”   “便是妹妹不说,姐姐也是如此打算。”   一时间屋中唯剩她们四人,只听大太太轻声道:“六丫头,如今你是魏家人,公主想要磋磨你,有的是手段,伯母望你多加隐忍。”   “大伯母,侄女明白您的意思,婆婆毕竟是一府主母,相公的嫡母,焉能不恭敬她、不孝顺她。”   “后宅安稳,方能长盛不衰,”大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青墨深受皇恩,自是不能出一丝纰漏,倘若你们言语无状惹怒公主,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上,这辈子你们也别想摘掉。”   “侄女明白。”   只见二太太眼神环顾内室,轻声道:“你们成亲后,可有为青墨置办妾室?”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一敛,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冷冷道:“二弟妹,你还是静心喝茶吧!”话音一落,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大嫂,此话何意?”   “你说呢?”自是堵住她的嘴,她是傻子不成,说话总这般不过脑子,六丫头嫁给青墨没几日,夫妇二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竟问这般惹人厌恶之言,不是当众打六丫头的脸吗?   大太太沉着脸,阴沉道:“大嫂,六丫头怎么说也是我们二房的姑娘,难道我过问两句都不成?”   “二弟妹,休要胡搅蛮缠,”大太太眯了眯眼,淡淡道:“若你执意争个对错,待我们回府后去公爹处辩驳一番就是。”   “大嫂,你威胁我?”   大太太瞥了眼五丫头,见她垂着头轻轻抚摸肚子,淡淡道:“二弟妹,你想让魏家人看我们的笑话不成?”三公主还未将她们如何,她们反倒起了内讧。   二太太身子一僵,眼神愤恨的盯着她,不由问道:“六丫头,你可懂为娘的苦心?”   刘湘婉低着头,轻声道:“母亲,女儿确实不懂。”   “你……”二太太猛地转过头,眸光阴冷的盯着她,阴沉道:“如今翅膀硬了,竟敢质疑我的话。”   刘湘婉抬头,对其莞尔一笑,轻声道:“母亲,女儿确实不懂,您为何这么问?”大伯母替她出头,她心中甚是感激,自是不会称了太太的意。   二太太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为娘还不是怕你受欺负。”   怒气越大,拍打之声越大,只见五姐吓得脸色一白,身子一颤,半响后方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抚摸肚子。   “原是这般……”刘湘婉声音一顿,淡笑道:“母亲,相公除了女儿,并未妾室通房。”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道:“青墨后院并无女人啊……”   “当年他求娶女儿时,曾在祖父面前立下誓言,此生不纳妾室、不置通房,后宅之中唯有女儿一人,遂……”怕是不会发生您心中所想之事。   二太太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为娘也是担忧你,既青墨在你祖父面前保证过,自是不会失言,”神色一顿,轻声道:“这事就不要让你祖父知道了。”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母亲如何说,女儿自是如何做。”   言外之意,不会将适才的话说与老太爷听,二太太心下微舒,眸光不由看向大嫂,神色尴尬道:“大嫂,适才是我造次了,不该对你大呼小叫。”   大太太冷哼一声:“弟妹,你这脸未免变的太快,让人一时间无法接受。”   “大搜,咱们妯娌这么多年,我是什么脾性,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知道,”二太太端起茶壶,斟满茶水,亲自放在她手边,恭敬道:“适才我糊涂了竟乱了分寸,说些造次之言,还妄大嫂勿怪!”   只见刘湘婉与五姐垂着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视而不见,仿佛她们隐身一般,低头沉思不语。   过了许久,大太太方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咱们是刘家的媳妇,即使在府中有些小争执,但在外人面前便是众志成城的一家人,势必不可让人小觑,更不可让人玷污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大嫂教训的是。”   “你心里藏着什么小心思,你我心知肚明,”大太太眸光看了眼刘湘婉及五丫头,淡淡道:“小辈们过得好,我们做长辈替她们欣喜还来不及,又何必说那些戳她们心窝子的话,”话音一顿,又道:“你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其中的心酸苦楚,难道不知吗?”   “大嫂……”二太太羞得脸色通红,低声道:“还妄大嫂在两个丫头面前,给我留些颜面。”   大太太心中冷哼,就是在她们面前才要敲打她,让她丢了脸面,日后便不会借着长辈的身份,说些不着调的话。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想必太太最怕之人除了爹爹便是大伯母了吧!大伯母最重规矩,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无比信服,可想而知,太太心中的恼怒与愤恨,以及当着她们面被训斥的羞辱感。   “二弟妹,我这么说也是为你着想,此处都是自家人,说说便罢了,若此话传到公主耳里,她定会嘲笑你,嘲笑六丫头,更甚至嘲笑镇国将军府刘家的规矩。”   “大嫂,求您别说了!”给她留点脸面吧!   大太太低叹一声:“还好六丫头是个心思单纯之人,若此话被公爹听到,还不定……”   二太太忙道:“大嫂,六丫头说了,不会告诉公爹。”   “所以我才说六丫头是个心思宽厚的!”   二太太拉着刘湘婉的手,轻声道:“适才为娘那么说,也是想……想……”支支吾吾半天方想到借口,飞快道:“想传授你御夫的手段!”   御夫!   其余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此话从她口中说出,未免太……太有的放矢,自打回到京城,太太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谋略不足,所行之事总是被人挑出毛病,因此被她爹厌恶,若不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嫡妻,兼之育有三个有出息的儿女,她爹怕是连正妻的颜面都不会与她。   刘湘婉神色呆愣:“原来母亲是为了女儿着想……”   “正是!正是!”不知她们心中所想的二太太迫不及待的点头。   大太太咳了咳,轻声道:“魏将军待青墨可好?”   刘湘婉思忖片刻,含笑道:“甚好!”如今公爹站到婆婆那边,日后怕是会与他们为敌,不过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结果如何,遂不能放松一丝心神。   半个时辰后,魏廷茂牵着宴哥、祉哥的手回来,因知屋中唯有她们四人,方大步走进去,对其躬身揖礼:“岳母,大伯母,”待看到床边靠着的五姐,神色踌躇下方开口:“五姐……”   此话一出,其余人再也忍不住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再看五姐早已羞得脸色通红,被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唤作‘五姐’,颇让人汗颜。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揶揄道:“五姐,你脸怎这么红?”   “你……你……”若不是魏廷茂在此,她定然要挺着肚子狠狠收拾她一顿,现下唯有忍着脸上的讪然,恼羞成怒道:“五妹夫,你管管你家夫人。”   魏廷茂淡笑道:“五姐,我媳妇是有些调皮,还妄你莫要同她计较。”   这两口子真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肉麻死人!   宴哥、祉哥走到姐姐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欢快道:“姐姐,姐夫家里有一池好大的鱼塘,里面全是鱼,红的、黑的、白的、还有白黄色呢?”   祉哥迫不及待道:“它们还会跳出来呢?”   刘湘婉见他们一脸喜意,眼里的笑容更浓,轻声道:“你们可喜欢?”   “若能将鱼塘搬到咱们家就好了……”   闻言,大太太轻笑道:“咱们家也有鱼塘,怎不见你们这么欣喜?”   “大伯母,家中的鱼塘跟姐夫家的没得比,”宴哥张开双手,轻声道:“姐夫家的鱼塘比我们家大一倍呢?”   “哥哥说错了,是两倍!”   宴哥想了想,神色珍重的点头:“你脑袋瓜总算开窍了。”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宴哥,不许欺负弟弟!”   祉哥黏在姐姐怀里,撒娇道:“姐姐,你不在家,哥哥总是欺负我。”   刘湘婉抚摸他的后背,柔声道:“日后哥哥在欺负你,你就记着,待姐姐回去再替你讨公道。”   祉哥想了想,语重心长道:“还是算了吧!哥哥也只是偶尔欺负我,且别人欺负我时,哥哥还会替我打跑他们。”   此情此景,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祉哥是刘湘婉的亲弟,只因他们待在一处,神情语气皆是亲昵不已,再看宴哥,脸上并无丝毫不满或妒忌,可见他早已习以为常,且祉哥与他站在一处,如双胞胎似得青影不离。   刘湘婉忍俊不禁道:“好吧!此次咱们就原谅哥哥,若他还欺负你,定要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收拾他。”   闻言,宴哥瞪大了眼睛,不满道:“若是弟弟欺负我呢?”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你比祉哥大,就该让着他!”   宴哥鼓着腮帮子,恨恨的走上前,出其不意的捏了捏祉哥的脸颊,恨声道:“你个告状精!”   祉哥并未感觉到疼,不由眉开眼笑的对其晃动脑袋,伸伸舌头,嬉笑道:“活该!谁让你比我大!”   二太太见他们哥俩如此亲昵,一时间不住的后悔,当年那般决定,只觉得黄姨娘乃罪臣家眷,便是在受宠也不会有越过她的一日,可如今她生的女儿成了三品武将的正妻,生的儿子乖巧伶俐,讨人喜欢,而她当时该是脑袋被驴踢了,白送给她一个儿子,如今二房唯有他们兄弟俩最受老爷欢喜,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想及此,二太太脸色铁青,训斥道:“不许闹!也不看看此处是何地方,且容你们打打闹闹!”   宴哥、祉哥吓得身子一颤,脸色发白,一个畏惧的躲在姐姐怀里,一个不由自主的躲在姐姐身后,紧紧拉着她的衣裳不肯松手。   刘湘婉嘴角的笑容一敛,心中怒气翻腾,弟弟们又没做错甚,何至于让她发这么大的火,刚想开口,便见魏廷茂走上前,一把抱起宴哥,淡淡道:“岳母,此处乃我的院子,旁人不敢轻易靠近,且屋中皆是自家人,弟弟们年岁本就小,打打闹闹实属正常,还望您莫要同他们置气。”   话一出口,二太太便知语气有些重,本以为六丫头会辩驳两句,未料青墨如此直白的反驳她,竟让她如此下不来台,眸光看看其他人,只见她们眼神不知瞥向哪处,心下更是怒气不止,又见青墨眼不错的看着她,讪讪道:“为娘也是怕隔墙有耳,遂不免叮嘱他们两句。”   魏廷茂低头看着埋在夫人怀中的祉哥,轻声道:“还是岳母想的周全,”话音一顿,又道:“不过两位弟弟年岁尚小,还妄日后岳母语气柔和些为好。”   二太太气的浑身直哆嗦,颤声道:“为娘知晓了。”   刘湘婉轻抚祉哥的后背,安抚道:“祉哥莫怕,母亲这么说也是为你们着想,此处虽是姐夫的家,但还有外人住在此处,万一你们说的话被人听到,因此训斥你们没有规矩,姐姐看到后定会心疼。”   祉哥从她怀中起身,小声道:“姐姐,日后在外面,我再不和哥哥吵嘴了。”   “我也是!我也是!”   “既知道错了,你们该怎么做。”   宴哥在姐夫怀中挣扎着下地,拉着祉哥的手,走到二太太面前,对其拱手揖礼,轻声道:“母亲,您莫要生气,都是儿子们的错,日后在不敢胡乱说话。”   二太太僵着脸,讪笑道:“为娘知道你们是好孩子,日后在外面不可随性妄为,这样很容易被人说你们没分寸,到底有碍名声。”   “儿子们知道。”   小小的人故作老成般揖礼,又神色郑重的点头,看的刘湘婉心中酸涩不已,若他们是嫡出之子,即便言语造次,旁人也只会说他们天真活泼。   魏廷茂焉能看不出夫人眼里的落寞,轻声道:“宴哥、祉哥,日后你们想来这,姐夫便会带你们来家。”   “真的吗?”到底是小孩子,只是一句话变忘了适才的不虞。   魏廷茂含笑道:“姐夫何时骗过你们。”   宴哥颠颠跑到他面前,脆声道:“姐夫是大将军,从来都是言而有信,”随后看向祉哥,咯咯道:“这样咱们就能经常看到姐姐。”   祉哥眉眼一弯,点头如捣蒜,附和道:“哥哥,真是太好了!”   此时的二太太唯有忍着怒气坐在一旁,端起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日子过得飞快,这两个月三公主仿佛没了顾及,使劲折腾刘湘婉,不是让她立规矩,就是给她安排事做,总之日日都在磋磨她。   见此,魏廷茂很是心疼,想找三公主理论,却被刘湘婉拦住,嗔怒道:“不过是些小事,旁人家有多少磋磨儿媳妇的婆婆,她们都能忍,怎轮到我便忍不了。”   “可我见不得你受苦?”   刘湘婉含笑道:“相公,婆婆指使我不过是小事一件,再过不久便到了圣上朝拜那日,到时……”   夫妇二人坐在床上,魏廷茂拿过她的脚,替她揉捏小腿,轻声道:“腿可酸?”   “还好!”刘湘婉见他眉眼间尽是疼惜之色,不由伸手抚平他眉眼间的褶皱,轻声道:“不过是件小事,相公莫要担忧。”   魏廷茂抬手按着她的手,将其放在脸颊上,轻声道:“夫人遭遇的这些苦,为夫不会让你白受……”   “好!”只盼那日一定要遂了相公的意,这样他身上的戾气方会慢慢消失。   魏廷茂轻声道:“夫人,到了那日你寻个借口回娘家,这样为夫方能安心。”   刘湘婉低叹:怕是不容易,如今婆婆也已知晓他们的打算,又怎会让她轻易离府,说不定找人囚禁她,相公许是想到这些,遂才这般说。   只是那日,事情到底会如谁所预料…… 第199章 动荡之一   翌日, 魏松唤魏廷茂过去,淡淡道:“眼看日子越发近了,你到底作何打算?”   “父亲这话问的好生奇怪, 如今我们可是敌对双方,我又怎会告知您接下来的打算?”   魏松低叹:“为父知你心中恨极了我!”   魏廷茂手指轻轻滑动茶杯上的盖子, 冷冷道:“恨?谈不上?如今您对我而言, 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   “青墨, 为父也有苦衷,”魏松看向眉眼与他极为相似的青墨,长叹一声:“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魏廷茂心下冷笑:“父亲, 您该说这世上没有坐享齐人之福的好事。”   此话一出, 魏松脸色铁青,怒声道:“你非要句句顶撞为父吗?”   “事实如此, 不是吗?”   “这些年为父如行尸走肉早就活够了,如今也盼一家人平平安安,为何你不懂为父的苦心。”   “好笑!当真好笑!您跟那人联手已将魏家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今竟口口声声道‘平安’,不觉得这二字从您口中说出来甚是讽刺吗?”   “你……你……你让为父如何选?”   “当年您已作出选择,又何必多此一问。”   魏松狠狠拍着桌子,指着他怒声道:“青墨, 你明明知道为父为何唤你来此,却故意扯开话题,到底意欲何为?”   “您想知道什么?”   “你的打算!”   “您是墙边草不成?”   “混账!”   魏廷茂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淡笑道:“不如让儿子猜猜您心中所想, ”眉眼一挑,冷笑道:“倘若儿子告诉您的打算,想必您定会衡量再三,从中取舍,我与那人之中,选谁对您的益处最大。”   “你……在你心中为父就这般不堪?”   “您所行之事又有多清高。”只会说冠冕堂皇之言,行小人之径。   魏松阴沉着脸,冷冷道:“你总说为父有私心,可你扪心自问,为父对你可曾有过亏欠。”   魏廷茂眯了眯眼,不住冷笑:“您指什么?”   “若不是有为父在军中的人脉,你能这么快被圣上倚重,被将士们拥护。”   闻言,魏廷茂猛地起身,大步走到他对面,指着胸口位置,冷冷道:“您除了给儿子这条命,何尝给我过什么?”   “没有我,你能吃饱穿暖,没有我,你能文武双全,没有我,你能有今日吗?”   魏廷茂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不住冷笑:“若按您这么说,当年儿子出生之时,您就该将我掐死,这样儿子就能早早跟我娘在黄泉路上母子团圆,”话音一顿,又道:“可是父亲,你的三子、四子何尝没享受到您说的这些优渥生活,可如今呢?还不是无所作为……”   魏松被他狼一般的眼神盯着,不由后退两步,弱弱道:“青墨……”   “我的成就皆是靠我拿命拼搏而来,何曾靠过您一分一毫,我的战功战绩都是我身上流的血,累积的疤痕所换来,”魏廷茂转身,伸手指向外面,怒声道:“您再看看那人的儿子,终日无所事事,靠着她的威望与宁远将军府的庇佑,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这就是您当年的选择。”   “他们是你的弟弟,你怎可这么说?”   “父亲,少在儿子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言,”魏廷茂嘴角微微上翘,冷笑道:“难道您心中不曾这么想过……”   “他们是为父的儿子,为父自是期望他们日后皆有所建树。”   “去年儿子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时,您为何不让儿子搬出府,心中到底在斟酌什么?”   “我……”   “一个终日浑浑噩噩,不知进取的嫡子,一个打了胜仗,被圣上倚重,手握重兵的将军,任谁都会选择对他有利之人。”   “为父身为魏家的家主,自是以家族利益为先,只要能让魏家发扬光大,更甚至千古留名,付出在多的代价,为父也心甘情愿。”   “千古留名?”魏廷茂嗤笑道:“当年您打了胜仗,确实威风凛凛,可自打您娶了三公主,贬妻为妾,您或许暗自侥幸魏家逃过一劫,却不知宁远将军府的名声早被您弄得臭不可闻。”   “放肆!竟敢胡说八道!”   “您心中早已知晓却一直故作不知,不过是在掩耳盗铃。”   魏松被他戳中软肋,气急之下大步走上前,挥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不许你污蔑为父!为父这一切都是为了魏家!”   魏廷茂目光沉如水:“污蔑您?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是您所为?”话音一落,垂着头揉着脸颊,轻声道:“您这一巴掌打的好,生生将我们父子最后一丝情分打散了。”   魏松神色一怔,垂下的手微微发抖,喃喃道:“为父……为父并没有想打你的心。”   “打了就是打了,死了就是死了,破镜终究难重圆!”   “青墨,为父唤你来此,并非意在此,而是想……想……”魏松身子一软,身子踉跄下,勉强扶住案桌旁的扶手,轻声道:“无论你们之中哪边胜了,为父只希望能保住你们的性命,不希望你们之中有任何闪失。”   “行此谋逆之事,您还惦记着护所有人的安危,还是先想想您自己吧!”   “你……你……你这般信誓旦旦,可是有所依仗。”   “邪终究不会胜正!”   “青墨……”   魏廷茂眸光阴冷,淡淡道:“时日今日,我们皆认为对方会输,遂您不必再探我的口风。”   魏松神色苍白,苦笑道:“便是为父心中有些小心思,却是打心眼里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出事。”   “父亲,当年您既舍弃我娘及我们兄弟,如今就该好好守着那人及她的儿女过活。”   话音一落,魏廷茂甩袖而走。   三公主从屏风后面缓缓而出,脸色极其阴沉,冷冷道:“老爷,事到如今,您还要执迷不悟吗?”   魏松坐在凳子上,低叹道:“如今的我就是罪人,你又何必在乎我的想法。”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本宫与青墨,终有一个人会从这世上消失,遂老爷……”三公主慢慢行至他面前,抬手轻抚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是本宫当年选中之人,便是本宫事败,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本宫也无悔,谁让本宫当年对你一见倾心。”   魏松猛地抬头,脸色白了又白,捂着胸口,神色痛苦道:“公主,你……”   “没错!本宫就是在堵,堵老天爷是否会眷顾本宫,堵本宫在老爷心里的位置,更是在堵本宫的性命……”三公主眸光看向房梁上的一处角落,思绪却早已飘远,轻声道:“无论你是真心归顺本宫,还是为了从本宫这套出情报,本宫皆不在意,这辈子,本宫活的恣意快活,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只是……”   魏松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喃喃道:“你……你收手吧!收手好不好?”   三公主低头看着他,手慢慢抚摸他的眉眼,轻声道:“倘若你背叛本宫,本宫便是死后下了阿鼻地狱,也绝对会诅咒你,因为你枉顾本宫的一片深情……”手指轻挑他的下巴,喃喃道:“本宫便是对不起这世上所有人,可唯独你魏松,本宫从未亏欠过!”   魏松握住她的手,低笑道:“我早就活够了,倘若有一日公主不在这世上,我又有何脸面继续苟活在这世间,自是你去哪,我便追随到哪……”   闻言,三公主眼角滑下两行泪水,似哭似笑:“老爷,若你早说这些话,本宫何至于行到如此地步……”   魏松猛地起身,使劲摇晃她的胳膊,神色激动道:“现在收手也来的及,咱们收手吧!即便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儿们的安危,咱们收手好不好?”   “晚了!太晚了!”三公主一把推开他,低笑道:“现在你总能告诉本宫,你的打算……”   魏松身子一僵,颤声道:“到了这般田地,执着这件事还有何意义?”   “老爷,我们夫妻一场,若你背叛本宫,本宫……”说不定会做出何难以预料的事,遂你一定不要背叛本宫。   “你生我生,你死我亦相随。”   “有老爷这句话,这辈子本宫活的值了!”   魏廷茂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豆包胆战心惊的跟在身后,瑟瑟道:“少爷,咱们不回院子吗?”   魏廷茂脚步一顿,眸光阴冷的看着他,豆包打个寒颤,低声道:“少爷,奴才错了,不该多嘴!”   许久,魏廷茂方大步离开,豆包咽了咽口水,心中直打鼓,也不知少爷这怒气何时方能消,待他走到正厅,见正在指挥奴仆活计的刘湘婉,一把将其扯走,刘湘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脸色一白,慌张道:“相公……相公……你等等……”   魏廷茂恍若不闻,不管不顾的拉着她离开,刘湘婉忍无可忍,怒吼一声:“我鞋掉了!”   此话一出,魏廷茂猛地站直身体,刘湘婉始料未及,惯性使然的撞上他的后背,只见其身子一转搂住她的腰,随后眸光看向她的脚,轻声道:“是为夫不好,怒急之下乱了分寸。”   刘湘婉的鞋并未掉落,适才之言乃是诓他,缓了缓心神,轻声道:“相公,大庭广众之下,你贸然拉着我离开,可是出了何事?”眸光一顿,焦急道:“你的脸怎么了?”   魏廷茂抬手摸了一下,淡淡道:“你说呢?”   “可是父亲所为?”府中除了公爹,谁敢对他动手。   魏廷茂冷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刘湘婉推开他的身子,拉着他的手,慌张道:“咱们赶快回去,我替你冰敷。”   “夫人莫要担心,战场上刀光剑影,为夫身上不知留下多少疤痕,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刘湘婉板着脸,冷冷道:“相公,可知你是谁的人?”   “圣上!”   刘湘婉摇了摇头,淡淡道:“你是我的人,遂你必须格外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让它受一丝伤,旁人不会心疼,可我会!”   “夫人……”   刘湘婉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低声道:“他们不珍惜你,你却不可以不珍惜自己,因为你值得被人珍惜,爱惜!”   魏廷茂紧紧握住她的手,动容道:“这辈子我只是你一人的,我会爱惜我的性命!”   刘湘婉眉眼这才有了笑意,拉着他的手回到院子,进屋后,一边吩咐赵妈妈端冰水过来,一边吩咐招银端糕点过去,再看魏廷茂坐在一旁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忙活。   “相公,口渴吗?”   “相公,可想食糕点?”   “相公,除了脸颊,还有哪里疼?”   话音一落,刘湘婉为他斟了一杯茶水,这般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弄得魏廷茂哭笑不得,拉着她的手让其坐下,含笑道:“为夫不过挨了一耳光,竟让夫人如此神色大变,现下想想,这一巴掌挨得倒是甚值。”   闻言,刘湘婉瞪了他一眼,嗔怒道:“又在胡说八道。”   赵妈妈端着木盆进来,招银将丝帕沾湿递给姑娘,刘湘婉接过,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赵妈妈三人福了福身,躬身退下。   刘湘婉拿着丝帕为他冰敷,轻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魏廷茂自嘲道:“夫人猜父亲唤我过去,所谓何事?”   刘湘婉思忖片刻,小声道:“打探虚实。”   “不错!”魏廷茂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冷冷道:“他以为我不知,那人躲在屏风后面,竟装出一副大义凛然之色,与我道父子情深,可笑至极!”   “相公,若无期待又何必这般恼怒!”   魏廷茂抬手捂住心口,低笑道:“原来这就是口不对心?”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焉何不是他们利益熏心,而你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刘湘婉将丝帕放在木盆中沾湿,将其拧成半干,轻轻放在他脸颊处,淡淡道:“一旦婆婆事败,也是她咎由自取,若你能保住三弟他们,也不枉彼此间的兄弟情义。”   “我……”   “相公虽说与他们断了联系,不再往来,可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幼弟幼妹,怎能忍心看到他们落得凄惨的下场。”   魏廷茂低叹道:“这世上唯有你最懂我。”   “无论旁人如何看待我们,只要我们问心无愧,这便足矣,”刘湘婉继续手中的动作,轻声道:“假使有朝一日,天下人都唾弃你,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夫人……”魏廷茂大臂一挥将其搂在怀里,下巴磕着她的肩膀,喃喃道:“我还有你,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刘湘婉挣扎两下,轻声道:“你脸上的红肿还未消散呢?”   “不必在意!”魏廷茂的手慢慢抚摸她的肚子,轻声道:“咱们成亲也快两月,也不知你肚中可有我的孩儿。”   刘湘婉脸色一红,伸手狠狠拧着他腰间的细肉,恨声道:“这般时刻,你还能想到此事……”   “男人除了升官发财娶媳妇,便是与媳妇繁衍子嗣,”魏廷茂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小声道:“你五姐都生了,你与她相差不过一岁,应该也快有了!”   “这个得随缘,强求不得。”   “老天爷正忙着六月初六圣上去大佛寺朝拜的事,焉能在意咱们的孩儿,遂最后还得看为夫努力不努力。”   “你这人……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刘湘婉瞪了他一眼,轻声道:“不过五姐家的闺女是真可爱,白白嫩嫩,看着讨喜的很。”大姐、三姐家都是两个男娃,如今看到柔柔弱弱的小闺女,顿时觉得心都化了。   魏廷茂含笑道:“夫人喜欢闺女?”   “喜欢有什么用?无论姨娘还是赵妈妈,皆希望我有孕后,能一举得男。”   这辈子他儿女双全,遂无论先生儿子还是先生闺女,他都无所谓,只要夫人肯生,最好生他个十个八个,他才高兴呢?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皱眉道:“为何你笑的这么邪恶?”   魏廷茂敛了敛脸上的笑容,轻声道:“为夫倒是希望咱们第一个孩儿是闺女。”   “为何?”   魏廷茂对着她脸颊轻轻一吻,含笑道:“你对宴哥、祉哥那么在意在乎,女儿似母,可想而知,咱们的闺女长大后会多么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闻言,刘湘婉翻了个白眼,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口,哼声道:“莫要高兴太早,可曾听过‘事与愿违’这四个字?”   “此话何意?”   刘湘婉扯了扯嘴角,揶揄道:“有你这么个眼巴巴盼着她出世的将军爹爹,你闺女日后还不得成为第二个花木兰。”   此言一出,魏廷茂脸色一变,怒声道:“绝不可能,我的闺女定是大凉国闺中女子的榜样,至于儿子们……”   “儿子们怎样?”   魏廷茂冷笑道:“年满十二岁就将他们送走!”   什么!   刘湘婉身子一僵,目光如炬的看着他,皱眉道:“你疯了不成?”眼巴巴盼着儿子出世,待他们长大后又要把他们送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魏廷茂含笑道:“若是从文,便将他们送去书院,不考得状元不让其归家,若是戎武,便将他们送去军营,不成为将军之日也不让其归家。”   “这也太狠了!”刘湘婉惊恐道:“十二岁乃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娃娃,这世上怎有你这么心狠的爹吗?”   “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必须让孩子们早些知晓,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不劳而获,想要一样东西就得靠自己的双手挣来,靠家族庇佑,终究不是长远之事。”   “我并不盼着他们成龙成凤,只因成为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会活的很累,”刘湘婉轻声道:“似咱们虽衣食无忧,可到底历了一番辛苦方走到今日,我只想让他们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这样就好!”   “你想让他们成为尧哥那般终日无所事事,浑浑噩噩度日之人。”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恼怒道:“我何尝这么说?”   “你话里话外不就是这个意思,”魏廷茂低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古便是这个道理。”   “你我皆不是这样的人,又怎会教养出这样的孩儿。”   魏廷茂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不错,我们定会教养出比旁人家强不知多少倍的孩儿。”   刘湘婉眸光怀疑的看着他,腹诽道:儿子还没影呢,他便想到日后,日后之事还不定如何,兴许儿子文文静静想要考状元,女儿舞刀弄枪的想当女将军,到得那时还不得愁死他。   “夫人,为何这般眼神看为夫?”   刘湘婉脸色囧然,讪讪道:“英雄所见略同。”   “这是自然,咱们的孩儿定是人中龙凤。”   “还有两日便到了六月初六,你有何计划?”   魏廷茂轻声道:“明日夫人便找借口回娘家吧!”   “担忧我的安危?”   “如今府中风声鹤唳,众人虽不知发生何事,却也一个个胆战心惊,六月初六那日,为夫怕是顾及不上你,遂想让你早些回娘家,待事情处置妥当,夫人在回来。”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明日我便回娘家。”   魏廷茂轻声道:“报仇固然重要,可你对我而言,比报仇更为重要,若你有个闪失,为夫还有何理由活在这世上。”   “你……”刘湘婉从未想过他用情如此深,低声道:“为了你,我会保护好自己。”   魏廷茂将头埋在她的胸口,低声道:“这世上除了大哥,你是我唯一在意的人。”   刘湘婉轻轻抚摸他的头:“君以心待我,我必以心待君。”   回应她的是魏廷茂紧紧搂住她的腰,险些勒的她上不来气。   三公主回屋后,向嬷嬷低声道:“公主,宫中来信了?”   三公主神色大震,迫不及待道:“快快拿来!”   向嬷嬷从衣袖中拿出来,三公主飞快打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后神情为之一震,抬脚在内室来回踱步,最后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成了!成了!”   此言一出,向嬷嬷眉眼遮不住喜意,激动道:“公主……”   “他们都以为宫本只做了一手准备,却不知本宫早已在圣上身边安插了人,如今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刻,哈哈……”三公主手中的信随之落下,笑声却是如何也止不住。   “那咱们眼下……”   “静待六月初六!”   向嬷嬷嘴角上翘,一直以来提着的心总算落下,缓缓舒了一口气,低声道:“老天还是眷顾公主的……”   主仆二人欣喜半盏茶功夫后,三公主嘴角的笑容一敛,冷冷道:“唤尧哥过来。”   向嬷嬷不明所以,却还是躬身退下。   三公主坐在上首沉思,恼恨老二说出之言,若不是宁远将军府的庇佑,尧哥焉能这般不知进取,无所事事,既这般,她便让尧哥一举成名。   自打尧哥知晓他娘的谋划,这些时日以来终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可即便这般落寞的神色,也丝毫没让他娘心软,且行动越发缜密,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再有便是二哥,他早知爹娘的举动,却从未说过什么,哪怕去圣上面前告发,可他并没有,而是却以看客的身份,看着他娘上跳下窜。   尧哥进来后,躬身揖礼,随后垂着头站在一旁,见此,三公主怒气油然而生,厉声道:“给本宫挺直胸膛。”月余前,他又娶了妻,虽是二次成亲,但他既是本宫的儿子,又是宁远将军府的世子,前来贺喜之人多不胜数,可是他呢?明明是大喜之日,却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想想气就不打一处来。   闻言,尧哥挺直胸膛,眼神闪躲的看着他娘,低声道:“娘……”   “看看你这幅扶不起的阿斗模样,”三公主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若你有老二一半的本事,本宫又何必受他的气。”   尧哥脸色一白,苦笑道:“娘,是儿子给您丢人了!”   三公主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又狠狠弹了回来,厉声道:“你是本宫的儿子,怎能这般懦弱无为。”   尧哥自嘲道:“娘,若您不行那等谋逆之事,儿子又何必担惊受怕。”娶妻那日,看着红盖头之下的新娘子,打从心里替她悲哀,竟嫁给谋逆之人的儿子,一旦事败,她便在不是谁谁家的千金,而是谋逆之子的媳妇,说不得还得陪他人头落地。   “孽障!”   “娘,离六月初六还有两日,您打算如何安置儿子与弟妹们?”   三公主冷笑:“本宫不死贪生怕死之人,怎就生了你这么个胆小如鼠,懦弱无为的儿子。”   “娘,儿子本就没太大的本事,这辈子就想安安稳稳过一生,可是您呢?”尧哥声音一顿,苦笑道:“您逼着我们全家走上断头台,难道还让儿子对您感恩戴德不成。”   “你……你……本宫敢如此行事,自是胜券在握。”   “娘,您算计所有人,又怎知旁人没在算计你。”   三公主冷笑道:“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算计,只不过比谁更心思深沉,棋高一着。”   “圣上及擅谋略,您如何能算计过他?”   “同是宫中出来的人,本宫怎就斗不过他。”   “娘,圣上是大凉国的国主,您不过是宁远将军府的主母,一上一下,如何对比之,您怎就不明白呢?”   三公主冷笑:“皇室之人众多,可龙位只有一个,自是能者居之,”嘴角不住冷笑,漫不经心道:“且朝堂更迭,乃千古不变的道理。”   尧哥惊吓的不住后退,惊呼道:“娘,您疯了不成?”   “那日定会事成,遂为娘想让你做开路先锋,这样大皇子论功行赏时,我儿也能捞到好的官职。”   尧哥不住摇头:“娘,您疯了不打紧,不要拉着儿子一同疯,儿子没那么大的胆子,也没那么大的念想。”   “窝囊废!”三公主起身大步走向他,伸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怒声道:“你还能有点男子气概吗?为娘将路都给你铺好,你只要顺着路的方向走过去即可,为何这般畏畏惧惧,难堪大用的模样。”   “您贪念重,并不代表儿子跟您一样。”尧哥捂着脸颊,嘶吼道:“二哥说的没错,您自私自利的很,从不顾及我们的感受,您想作甚便作甚,何曾问我们想不想要。”   “你……”三公主抬手还要再打,向嬷嬷一把抱住她,哭泣道:“公主,莫要跟哥儿生气,他还小不懂其中的利弊。”   “小?成过两次亲的人,竟还这般瞻前顾后,”三公主气的浑身发抖,厉声道:“枉本宫聪明一世,未料竟生出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儿子。”   “娘,无论您说甚,此事儿子绝不参与。”   话音一落,尧哥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见此,三公主怒火中烧,大怒道:“蠢货!不可救药的蠢货!”   尧哥跑出去后,碰到站在门外许久的魏松,指着他凄苦道:“都是您,都是您的错!”   魏松低叹:“我儿说的没错,都是爹的错!”   “若您不心仪我娘,为何迫于皇室的压迫娶她,”尧哥上前一处,扯着他爹的胳膊,低泣道:“昔日您也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怎能如此贪生怕死,还不如当年您带着二哥他娘一同赴死,也好过酿下今日这般的苦果。”   “尧哥……”   “因为您,害的我娘为情而狂,害的我们兄弟失和,如今还害的我们……”话未说完,便被魏东捂住嘴,脸色苍白道:“三少爷,此话不能说,不能说啊……”   尧哥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爹,神色凄苦道:“儿子且看咱们家的下场。”   魏松一手扶着旁边的栏杆,一手捂着胸口,低喘道:“扶我进去!”   三公主看到魏松的身影,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为夫已站在你这边,你又何必相逼于尧哥,他是你嫡亲的儿子,你怎能不顾他的感受。”   “既是本宫的孩儿,就不该贪生怕死,人这一辈子早晚都会一死,此次的事虽艰险万分,可若他立下大功,事成之后,谁还会说他整日无所事事,难成大器!”   “你……你……老二不过顺口那么一说,你何必斤斤计较,”魏松捂着胸口,脸色惨白道:“如今尧哥被你逼的心神大乱,你满意了?”   三公主冷笑:“废物!”   闻言,魏松怒声道:“他是你的儿子,你非要逼死他才满意吗?”   “本宫一心为他打算,他不丝感恩竟责怪本宫自私,本宫所行这一切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宁远将军府。”   魏松扶住胸口的手紧握成拳,只见手背处青筋外露,讽刺道:“莫要说的这般光面堂皇,你所做这一切皆是为了你自己。”   “你……”   “既话说到此处,咱们之间在不必藏着掖着,”魏松干渴难忍,颤抖着手端起手旁的茶杯饮了几口,方平顺跳动的心跳,缓缓道:“当年大皇子与二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时,你便蠢蠢欲动,只是捉摸不透圣上的决断,遂一直犹豫不定。”   三公主脸色骤变,厉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转头看了眼向嬷嬷,冷冷道:“你们去门口守着,靠近者直接杖毙!”   向嬷嬷与魏东身子一颤,脸色惨白,神色畏惧的退下。   魏松轻声道:“后来太子之位定下,大皇子几次三番派人来游说你,你明明心动不已却一直不曾松口,只是故意吊着大皇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心口难受的很,低喘两声,缓缓道:“直至后来青墨打了胜仗回京,你隐约察觉他对你的恨意,更甚者随时会要了你的性命,当机立断的跟大皇子接头,一心助他登基。”   “继续说?”   “老二定亲后,你虽诸多不满,可眸光中却是更多的窃喜,庶女出身能有多大能耐,日后嫁进魏家,还不是任由你磋磨与指使,”魏松低笑道:“遂此门亲事你是乐见其成,即便老二媳妇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姑娘,说不得还会为你所用。”   三公主移步上前,走至上首方缓缓坐下,神色自若道:“不错!”   魏松又道:“可你未料到老二媳妇也是个心有算计之人,对老二更是情比金坚,想要拆散他们,谈何容易,遂你又心生一计。”   “继续!”   “让大皇子拉拢苏州的齐家,”魏松低喘两声,又道:“只是我心有不解,便是老二媳妇让你心生忌惮,也不至于牵扯到齐家!”   三公主淡笑道:“齐家不过是障眼法,倘若齐家归顺大皇子,本宫自是乐见其成,毕竟齐家是苏州首富,银钱方面充足的很,”话音一落,垂着头,看着纤细白嫩的手指,轻声道:“本宫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转移刘家老太爷的注意力!”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困扰魏松许久的心结便缓缓解开,低叹道:“你还有事瞒着我?”   三公主淡笑道:“老爷,咱们同床共枕十余年,若论你我之间谁更在意谁,定是本宫在乎你,多余你在乎本宫,遂你了解本宫的一切,本宫又怎会不知你心底的打算。”   魏松神色一震,呆愣道:“你……”   “人都有私心,如今你一人身在两方阵营,当真以为本宫不知吗?”   魏松惊的站起来,腿更是不小心撞到凳子,惊吓道:“你……你……那里有你的人!”   三公主淡笑道:“老爷,青墨想弄死本宫乃是为了替他娘报仇,所行之事,本宫尚能理解,可是你呢?”话音一顿,目光如炬的盯着他,厉声道:“你处在那个位置又是为何?”   想到不久前,他二人一番真情流露,三公主不禁嗤笑不已,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也会跟老爷虚情假意,他们之间怎会走到这一步…… 第200章 动荡之二   “我是为了谁?”   三公主手臂拄着下巴, 冷笑道:“是啊,你到底为了谁?”嘲讽意味甚浓。   魏松阴沉着脸, 沉声道:“因着你的事, 青墨恨我,你疑心我,更甚至我成为众叛亲离之人,你还想让我如何?”   “本宫不想如何?你的打算本宫早已知晓……”   “既知晓, 你收手可不可以?”   三公主低笑道:“收手?此事一旦参与进去, 焉能轻易脱身, ”眉眼一挑,冷冷道:“还有两日便要行动, 到时谁胜谁负不久见了分晓。”   “你……你到底留了什么后手?”   “事到如今,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魏松捂着心口, 自嘲道:“无论我还是孩儿们,在你心中怎能比得过唾手可得的权势。”   三公主垂着头, 淡笑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此刻的本宫尚在天堂, 再有两日本宫可能就下了地狱,”缓缓抬头,食指指着天空, 轻声道:“如今也只能取决与老天爷。”   “为了权势,你当真什么也不顾及。”   “你们一个个都道本宫自私自利,可是你们呢?”三公主不住冷笑:“你们之中哪个不是靠着本宫的庇护才有了今日。”   “你……”   “当年若不是本宫嫁与你, 魏家便会被我父皇逼得满门抄斩,尧哥没有本宫,宁远将军府的世子之位,焉会变成他,”三公主心下冷夏,讥讽道:“你们可同本宫同甘却不可共苦,又何尝不自私。”   魏松气的胸口不足起伏,怒声道:“你这纯属污蔑,污蔑!”   三公主端起手旁的茶杯抿了抿,冷笑道:“你愿意自欺欺人便一直自欺欺人吧!”神色一顿,‘哦’了一声,淡笑道:“本宫忘了,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你……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如此说来,你终究不是站在本宫这边,”三公主嘴角的笑容一敛,轻声道:“原来你一直希望本宫事败,人头落地。”   魏松瞠目结舌,大喊道:“魏东……魏东……”   门外候着的魏东听到老爷的呼喊声,忙躬身进来,低声道:“老爷……”   “扶我离开!”   魏东觑了觑公主的脸色,方躬身走上前,魏松借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抬脚往外走,待行到门口时,顿了顿,淡淡道:“早晨为夫的话并未骗你!”你生我生,你死我亦相随!   “本宫说过的话也不曾忘记。”   魏松低叹一声,扶着魏松的胳膊,缓缓走了出去。   向嬷嬷吓得脸色苍白,低声道:“公主,您可还好?”   三公主气势一收,身子一软,趴在桌子上,低泣道:“他们都怨我!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谁?”   “公主,您一定会成功,到时老爷与三少爷定能明白您的苦心。”   三公主摸着怀中的信,轻声道:“她一定要成!一定要称!”只有她成了,这件事才会事半功倍。   向嬷嬷低声道:“所有事都会如公主所愿。”   魏松出去后,身子踉跄下,还好被魏松紧紧扶住胳膊,惊慌道:“老爷……”   “这辈子老夫最信任的人莫过于你,遂老夫交代你的事,定不要让老夫失望。”   “您放心,那日老奴一定会按着您的吩咐去做。”   魏松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此事过去,所有前尘往事就都没了!”   “老爷……”   六月初五,魏松上朝后,刘湘婉去正房给公婆请安,魏松点了点头,便由着魏东扶着离开,三公主淡笑道:“可是要回娘家?”   刘湘婉一愣,呆愣道:“婆婆……”   三公主细细抚摸手腕上的玉镯,轻声道:“明日便是六月初六,老二为了对付本宫,定会有所打算,遂又怎会放心让你留在府中。”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低笑道:“婆婆再说甚,儿媳并不知您之言。”   三公主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你们都以为本宫会在六月初六行事,既然你们都料到,你们觉得本宫会傻傻的跳进你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   此话一出,刘湘婉脸色骤变,惊恐道:“您打算?”   “不错!”三公主眸光看向门外,淡淡道:“向嬷嬷,带人进来吧!”   只见两个身子健壮的妈妈躬身进来,见此,招娣飞快站到姑娘面前,借以挡住气势汹汹的那两人,直至二人离他们两步远时,厉声道:“你们找死不成!你也不看看站在你们面前之人是谁?”   其中一个妈妈含笑道:“正是因为知道,老奴方敢这般行事!”   闻言,招娣惊吓的脸色发白,神色发抖,色厉内荏道:“你们就不怕我家姑爷知道后,将你们五马分尸。”   “你这小蹄子,此时此刻还敢如此牙尖嘴利,真是……”猛地抬起手,对着招娣脸颊打过去。   刘湘婉大步一迈,一把接过她的胳膊,脸色极为阴沉,眸光更是冰冷刺骨,冷冷道:“我的人岂是你们这等贱怒可欺负之人!”话音一落,猛地推开她的胳膊。   那个妈妈吓得脸色一白,身子颤了颤,低声道:“二奶奶……”   窝囊废!不中用的东西!   三公主铁青着脸,怒声道:“愣着作甚,还不将人给本宫压下去。”   那个妈妈咽了咽口水,神情涩然道:“二奶奶,请……”   刘湘婉脚步一顿,淡淡道:“母亲,儿媳心有不解,还望您不吝赐教。”   三公主垂着头,心里思忖下方抬起手挥了挥,淡淡道:“你们先下去吧!”   向嬷嬷对二人使了使眼色,那两位妈妈方躬身退下。   直至厅中唯剩主仆四人,三公主玩味道:“有何疑问,说吧?”   “既您不打算在六月初六行事,想必如今皇宫中早被人控制,”刘湘婉声音一顿,轻声道:“应该说圣上被你们控制住,不知我猜的可对?”   三公主摇了摇头,低笑道:“既对也不对!”   刘湘婉皱眉,淡淡道:“这是何意?”   “你们刘家是不是有个亲戚在宫中?”   刘湘婉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四姐……她怎么会跟婆婆勾结在一起!   这么多年来,刘家众人几乎真的当她过世了,自打她入宫后,从未提过她,如今被婆婆这么一问,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们联手?”   三公主轻笑道:“如今她已是宁嫔,且颇受圣上的怜爱。”   刘湘婉低声道:“原来你们从未就不曾打算在六月初六动手,之前所做一切皆是故作迷阵,就是为了让我们钻进去。”   “老二待你真真是情比金坚,朝堂上这么重要的事都告诉你,可想而知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三公主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面,淡笑道:“这样更好!老二的软肋在本宫手中,还怕他不投降!”   刘湘婉惊的后退一步:“您……”   三公主低叹一声:“其实本宫留着你还有一个用处。”   “此话何意?”   招娣紧紧捂住姑娘的手,脸色发白道:“姑娘莫怕,奴婢会保护你。”   “好一个忠仆……”三公主瞥了眼招娣,赞许般点了点头,又道:“老二媳妇,当年老爷为了魏家上下迫于我父皇的施压,贬妻为妾娶了我,如今您成为我我的人质,你说老二会如何抉择?”   “母亲,您的心肠好毒?”   三公主低笑道:“国与家之间,老二会选择谁,本宫真的很想知道?”   “无论相公哪个,最后他都会成为不忠不义之人!”   “不错!”三公主眯了眯眼,轻笑道:“本来本宫也不打算如此,可他竟敢瞧不起本宫的儿子,既然这般,本宫就将他变成被世人所唾弃之人。”   刘湘婉环顾四周,轻声道:“想必府中已被您控制住。”   “本宫身为宁远将军府的主母,府中上下谁敢不听从我的命令,”三公主似想起什么,冷笑道:“除了老二与你,总是跟本宫唱反调。”   “公爹呢?”   “你不是已经看到!”魏松自以为知晓所有的计划,却不知从一开始便本宫便一直防备着他,他想知道的事自会让他知晓,不该让他知道的事又怎会告诉他。   刘湘婉垂着头,低笑道:“母亲好谋略。”   三公主缓缓道:“这世上活着的人皆在算计,只是看谁更心思深沉,更棋高一着!”   刘湘婉脸色微白,后退一步坐在凳子上喘气:“原来宫中有了您的内应,怪不得您一直以来皆是胸有成竹之色。”   “想必这时候圣上在龙骑上,身子抱恙,以至于昏迷不醒了吧!”   “您疯了?竟敢谋害圣上,不怕……”   三公主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道:“本宫所行之事本就是谋逆之罪,毒不毒害圣上又有何关系。”无论成与不成,谋逆之罪定是犯了,既然这般何不直取黄龙,到时还怕他们不同意。   自打二皇子当了太子,大皇子数次派杀手害其性命,可总是被他身边的高手所阻拦,直至后来动静闹得太大,惹的圣上颁下谕旨,倘若太子在遇刺,就让所有成年的皇子就就藩,不得已大皇子歇了谋害二皇子的心。   大皇子动作这么大,二皇子如何不知,自是没少给他下绊子,哥俩早已面和心不和,皆恨不得对方早些死了,这样皇位归属便再无悬念。   刘湘婉抬手抚着跳动的心跳,喃喃道:“您疯了?疯了?”竟敢派人给圣上下毒,一旦东窗事发,魏家亡矣!   “怕了?是怕本宫成了还是怕本宫败了,进而连累你们夫妇……”   “您就不考虑三弟他们吗?”   此话一出,三公主脸色僵了僵,淡淡道:“败了,他们定会怨恨我,可若成了,他们怕是感激本宫还来不及。”   “您……您……您这能这么自私?”   三公主轻笑:“一念成仁,一念成魔,取舍往往很重要。”   刘湘婉咬了咬嘴唇,低声问:“儿媳不懂,您是如何跟我家远方的亲戚联系上?”也不知四姐有有没有同旁人提起过她的出身,当年祖父送她进京本是成全了她的念想,未料竟养虎为患,也许是李姨娘的过世,让她对家中生了恨意,可她万不能露出她的身份,不然刘家更会跟着她受牵连,她便是在狠心,可家中尚有她的至亲之人,二姐一家四口!   “也许连老天都在成全本宫,”三公主淡笑道:“宁嫔虽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远方亲戚,却并未对其有所帮助,遂这些年来虽承蒙圣上的垂怜,却是个美人的官阶。”   “所以您帮着她一步一步爬到今日的地位!”从四品的宁嫔。   三公主含笑点头:“有所得就必要有所失,她借着本宫的手一步步爬到今儿的地位,自该为本宫所用。”   “你们就不怕吗?”   “怕甚?”三公主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低笑道:“你还不知道吧?”   刘湘婉身子一僵爱你过,自觉不是什么好话,扯了扯嘴角:“还有何?”   “宁嫔曾经有过身孕,不够……不过……被人害的终身不孕,所以这辈子都不会有属于她的孩儿。”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惊吓,蹭的站起来,慌张道:“您说什么?”   只见三公主眸光微转,怪异道:“你为何这么惊慌失措?”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压下心中的惧意,淡淡道:“母亲,同时女人听到这样的人,谁能人不能惊讶,且她还是女儿的远方表姐。”   三公主皱眉,不置可否道:“本宫调查过,她虽是刘家的远方亲戚,也不过在刘家住过不长时日。”   刘湘婉垂下头,遮住眼里的思绪,轻声道:“您知道的到时很清楚。”   “事到如今,你不妨告诉本宫,你跟宁嫔……不……是你们刘家跟宁嫔到底是何关系?”想到去年她进宫,宁嫔听到老二与她的亲事,眼里一闪而过的戾气,虽言笑晏晏的遮掩过去,却还是没逃脱她的眼睛。   “您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就要看你会给本宫什么答案!”每次三公主思忖问题时,便会情不自禁的抚摸手腕上的玉镯,如今也一样,低声道:“若你坦诚相告,事成之后,本宫可以保你一命。”   “母亲,倘若相公不在了,您觉得儿媳还会苟活于世吗?”   三公主嗤笑一声:“真真是情深意切,”声音一顿,冷笑道:“待你到了本宫这般年岁便知,男女情爱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爱你的人始终不会爱你!在意你的人,便是你死了,他一回将你一直记挂在心底。”   “那是您爱了不该爱上之人。”   “不错,本宫有眼无珠竟看上心里住了人的男人,且以为只要本宫对他好,他定会看到本宫的真心,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   “母亲,便是儿媳今儿死在您的手上,也想问一句,这些年您活的累不累?”   三公主身子一僵,神色呆滞道:“累?何为累?”   “为了一个男人,您失了自我,不累吗?”   “本宫从小生活在宫中,受先皇宠爱,只知道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三公主狠狠扣着手心,冷声道:“既然你公爹心里没本宫,本宫又何必在乎这么多,只要本宫手里有了权势,日后谁不八姐本宫。”   刘湘婉心中低叹,若易地而处,受不得她也会如婆婆这般,过了十余载,还是没有让这个男人心中有我,又何必对他有所留恋,不如抓住当下最重要的东西,这辈子也算活的明白。   朝堂上,圣上看着紧闭的大门,冷冷道:“老大,你打算作甚?”   “父皇,您那般睿智,焉能不知儿子的打算!”   “混账!你要逼宫?”   大皇子轻笑道:“父皇,儿子是您的皇长子,只因是庶出,您便将太子之位给了二弟,论手段,论谋略,论胸襟,儿子哪样比不过二弟,为何您立他而不立儿子?”   圣上铁青着脸,怒声道:“自古嫡庶有别,大业传承自是要和传嫡不传庶?”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皇子漫步走在厅中,冷笑道:“父皇,您不也是庶出!”   “你竟然如此忤逆不孝,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大皇子淡笑道:“父皇,儿子敢行如此忤逆不孝之事,自是有所把握,”只见他眸光看向垂头不语的魏廷茂,踱步走去,拍着他的肩膀,低叹道:“你是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为何……为何偏偏得罪我姑母?”这世上事当真一啄一饮,若不是青墨打了胜仗回朝,姑母又如何会站在他这边,而她所要求不过是,他登基那日便是魏廷茂人头落地之日。   魏廷茂缓缓抬头,轻声道:“您当真觉得您定能逼宫成功?”   大皇子嘴角的笑意一敛,冷冷道:“此话何意?”   “您也不看看这大殿中,有多少大臣会追随您,”魏廷茂眸光一瞥,看到众人僵硬的脸色,淡淡道:“为人臣子,忠君报国,便是立即身死也绝对会忠于圣上。”   圣上听到后,脸色微缓,轻声道:“这才是朕的好臣子!”   大皇子心下不住冷笑,嗤笑道:“魏廷茂,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在痴人收梦话,你以为本殿下为何这般老神在在,”神色一顿,轻声道:“只因这大殿之中有一多半都是本殿下的幕僚。”   “殿下,也许他们只是嘴上应承,并非打从心里跟随您。”   没错!魏廷茂这么说就是为了逼迫大皇子,看看这大殿之中到底都有谁是他的同伙,这样风波平息后,在圣上面前也算是大功一件。   大皇子眸光一瞥,淡笑道:“你心里打着何主意,当真以为本殿下不知道,”话音一顿,又道:“不过将死之人,本殿下可以成全你的念想。”   魏廷茂躬身揖礼:“如此,臣多谢殿下。”   “你们出来吧!”   大殿之中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无人敢出来,见此,大殿下脸色沉如水,阴翳道:“怎么?事到如今,你们还想着两全其美的好事?”   众人打了冷颤,当有一人走出来时,其余人纷纷走出来,见此,大皇子脸上终于有了丝毫笑意,当他眸光看向太子时,低笑道:“感受如何?”   太子冷着脸,讽刺道:“大逆不道之人竟如此直气壮,正义何在?公理何在?”   此言一出,大皇子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正义?公理?都掌握在手握大权之人手中,至于你,若不是皇后之子,又何德何能成为太子……”   太子冷笑:“皇兄只会说我,那么你呢?”   大皇子指着自己:“如今站在我身边这些大臣以及外面镇守的侍卫都是我的人!”   魏廷茂轻声道:“大殿下,只要是将士,他们就必须服从将军的指挥,你觉得他们会听您的还是会听我的?”   大皇子又走到魏廷茂身边,伸手拍打他的脸颊,讽刺道:“京中三人之一的将士听从你,还有三分之一听从镇国将军府刘家,而我手中握着的便是剩下三分之一,”上前一步,对着他耳语道:“更不用说,私底下还有我的亲兵……”   皇位之争,刘家不会参与,而魏廷茂兵力与他不相上下,如今镇守在大殿之外乃是他的亲兵,只听他的命令。   “大殿下……”   这时,圣上突然捂着胸口不住咳嗽,立在一旁的贴身太监神色惊恐道:“圣上……”   大皇子嘴角的笑容再也遮不住,终于等到这个时刻,父皇身上的毒终于发作了,待他一驾崩,皇位便是他的了。   李公公脸色苍白的扶着圣上的身子,慌张道:“太医……赶快传太医!”   太子脸色一变,这时候父皇定不能出任何差错,神色惊慌的走到龙椅面前,惊呼道:“父皇,您没事吧!”   圣上不住咳嗽,不由从衣袖里拿出丝帕放在嘴边,不一会儿便见洁白的丝帕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痕,太子胆战心惊道:“父皇……”   圣上脸色惨白,虚弱的靠在李公公怀里,低喘道:“老大,可是你……”   “父皇,您这话是何意?儿子听不懂?”   “你给朕下毒了……”   大皇子眉眼一跳,神色关切道:“父皇,此事与儿子无关,你莫不是病的不轻,在胡思乱想。”   李公公焦急道:“大殿下,圣上身子抱恙,还是赶快打开殿门唤太医过来问诊。”   大皇子好似听而不闻,轻声道:“父皇,您说是不是老天都在助我,让您在这时候身子抱恙,倘若您有个万一,二弟在……”眼神紧紧顶着龙椅的位置,迫切道:“这大凉国的皇位非儿子莫属。”   “你……你……你个孽子,朕怎就生出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孽子!”   “父皇,大凉国的皇子可以有无数个,可大凉国的皇帝只能有一个,朝堂更迭,本就是踏着鲜血一步步完成,儿子为了这个位置,又怎能不赌一把。”话音一落,从靴子里拿出一个匕首,慢慢走上去。   圣上脸色一变,惊恐道:“你要作甚?”   “父皇自幼最是疼爱二弟,倘若您最疼爱的儿子倒在您面前,您会是何感受?”   “你敢!”   大皇子好似将多年来压抑的愤恨全都发泄出来,神色狰狞道:“儿子谋逆都敢,弑弟又有何不敢?”   太子脚步后腿两步,皱眉道:“皇兄,你……”   “二弟,此时此刻,你就不要在父皇面前跟为兄装作兄友弟恭,咱们明明就恨不得对方早些死,今儿当着众人的面,你死的不冤!”   魏廷茂身形刚动,大皇子眸光便已看到,头也未回,冷冷道:“魏将军,你的娇妻还在我姑母手中,只要你动一下,你的娇妻便会性命不保。”   此言一出,魏廷茂身子一僵,脚步不由一顿,眸光阴冷道:“大殿下好打算!”   “这不过是我姑母料事如神罢了,”大殿下拿着刀对着太子的脸,来回比划,轻声道:“二弟,自小到大,因着你嫡出的身份,为兄对你这张脸便极其厌恶,如今……”   刚要抬手便听魏廷茂轻声道:“大殿下,若臣投靠您,您可否放过我们夫妇。”   被抓住脖领的太子,眼神惊恐,身子发抖,嘴唇更是抖的说不出话,大皇子拿起匕首拍了拍太子的脸,轻笑道:“怕了?”   太子脸色惨白,瑟瑟道:“要杀就杀!”   闻言,魏廷茂恨不得仰天长啸,如今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太子只能说这等意气之言,眼下能拖一刻是一刻,遂冷着脸,低声道:“大殿下,您可答应?”   大皇子猛地松开太子的脖颈,淡笑道:“魏将军,其实本殿下极为惜才,可答应了姑母,便不能言而无信,遂本殿登基之时,便是你人头落地之日。”   圣上冷不丁道:“老大,既然你想让朕死,可否告知朕,到底是谁害朕。”   大皇子行至圣上出,轻声道:“父皇,这种毒无色无味,您在谁身边最安心,便是下毒之人!”   “是宁嫔?”   “果然是父皇,即便这般情况下,还这般睿智。”   “这个贱人!朕会让她不得好死!”   “父皇,您也不能怨她,这后宫之中无子的娘娘,最后没了您的宠爱,还不是如同打入冷宫。”   圣上冷着脸,阴霾道:“你可是允诺她何事?”   大皇子低笑道:“这个就不劳父皇操心了……”   曹丞相吓的脸色惨白,可这时候却是逼着自己站出来,厉声道:“大殿下,你做出此等忤逆之事,与乱臣贼子有何差别?”   “哎呦!往日没发现曹丞相有如此气度,可今儿却猛然发现,你真的……好碍眼啊!”太子的党羽,他定会洗刷干净,到时他登基了,满朝上下皆是他的人,谁敢质疑他所行之事,至于史官如何书写,还不是依他命令而为。   曹丞相身子抖了抖,怒斥道:“你行此谋逆之事,即便登上了皇位,天下人也不会认你!”   大皇子脸色青白交错,大步走下去,对其胸口便是一刀,事情发生的太快,曹丞相始料未及,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躺倒地上。   血瞬间晕湿地面,大皇子看着滴血的匕首,眸光瞥了眼众人,阴沉道:“你们之中还有谁不服?”   众人身子一颤,畏惧的纷纷垂头,再看拥护大皇子的臣子,一个个如打了鸡血般仰首挺胸,事已至此,成败已经有了结果!   看到立在不远处的魏廷茂,大皇子缓缓走过去,拿起匕首指着他的胸口,低笑道:“姑母可是交代过我,定要亲手手刃你这条命,”不知不觉,一丝血珠从他的胸口冒出来,沾湿他的朝服。   魏廷茂眯着眼,冷冷道:“如此说来,无论臣如何做都是难逃一死!”他一直在等,等着大皇子走下来,如今这个时机刚刚好,只见魏廷茂大手一挥,两三下便将大皇子制服。   大皇子手中的匕首瞬间落地,双手被人挽在身后,疼的他龇牙咧嘴,不住哀嚎,怒声道:“你不顾及你媳妇的命了吗?”   魏廷茂轻笑道:“殿下一心让臣死,臣为何还顾虑这么多,”声音一顿,又道:“若臣死了,那人也不能留我媳妇的命,既如此,我们还不如到地下做一对恩爱鸳鸯。”   闻言,大皇子气急败坏,厉声道:“你爹及你的弟妹们,你也不顾及了?”   “殿下这话说的好生有意思,”魏廷茂冷笑道:“有那人在,殿下又怎会碰魏家之人。”   “若你这般合计便大错特错!”大皇子使劲的挣扎,竟如何也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恼羞成怒道:“姑母可能还不知,你们宁远将军府一直有我的亲兵镇守,一旦我出了何事,他们也别想着苟活!”   “您尽管杀!”   “你……”大皇子怒吼道:“那么可是你的志气,你连他们也不在乎?”   魏廷茂刚要开口,就听太子迫不及待道:“魏将军,不必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   大皇子抬头,眸光阴狠的盯着他,冷笑道:“杀了我,你们便能逃脱了!”声音一顿,暗讽道:“若我身上出了一丝伤痕,你们……谁都别想活着走出这道殿门。”   “你……你疯了!”   大皇子哈哈哈大笑:“就这么一个皇位,我们兄弟争破了头都想成为这天下的主子,眼看一切搓手可得,你不疯吗?”   太子眸光看了眼脸色铁青的父皇,冷冷道:“没错!我确实希望得到这个皇位,可不能为了坐上龙椅害了亲父的性命,这般行为简直畜生不如。”   “你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到了此时还不忘在父皇面前卖乖。”   圣上靠在李公公圣上,看了眼躺在血泊之中的曹丞相,又看了眼被青墨制服的老大,再看看神色畏惧的重臣,冷冷道:“去把殿门打开!”   此话一出,离殿门最近的两个大臣使出浑身力气方打开殿门,果然守在殿门旁的侍卫皆已倒在地上,而大皇子的亲卫脸色冷峻,一个个拿着手中的利剑正对着殿门。   圣上不怒反笑:“好!好!老大有气魄!”   此话一出,众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圣上,不可置信道:“圣上……”   “朕这么多儿女,唯有老二最有气魄,不错!不错!”   大皇子已经一喜,含笑都:“父皇……”   再看圣上低沉道:“若你不给朕下毒,今儿这个局面,朕便顺了你的心意,可是……”   “父皇……”大皇子眼里的星光瞬间泯灭,低声道:“父皇,您也看到了,如今大殿之中,大殿之外皆是儿臣的人,您还能如何扭转局面。”   其中一个大臣,恨声道:“魏将军,还不快放了大殿下。”   “若大殿下有个闪失,你们魏家也别想全身而退。”   魏廷茂淡笑道:“本将本就是战死沙场的将士,生死与我而言,不过是一瞬间之事,倘若今日本将死了,也是为精忠报国,报效朝廷,报效圣上而死,且死的其所。”   只见圣上神色动容,轻声道:“青墨……”   “陛下,您对臣有知遇之恩,遂无论旁人如何,臣定会誓死相随。”   “好一名忠心耿耿的将军。”   “陛下,如今这般情况,您如何决意?”   圣上不住地咳嗽,低声道:“老大,只要你退兵,今儿之事朕既往不咎。”   “父皇,您还将儿子当做三岁孩童不成,一旦儿子投降,不光儿子罪责难逃,跟着儿子谋反之人,也会被您株连九族,”大皇子声音一顿,瞥了眼外面,淡淡道:“进来将他们都杀了!”   此言一出,除了大皇子这边的人的脸色露出笑容,其余皆是脸色惨白,圣上怒声道:“这殿上每个大臣都是朝中栋梁,若你杀了他们,大凉国岂不是乱了套。”   大皇子淡笑道:“父皇,您不用诓骗儿子,每一代的朝堂更迭不是大换血,您又何必如此惊讶。”   “你……”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不服从本殿的人都杀了!”   魏廷茂出其不意捡起地上的匕首,对着大皇子的脖颈,淡淡道:“若您当真如此决定,臣也只能将您……”   大皇子冷笑道:“你敢吗?” 第201章 动荡之三   魏廷茂淡淡道:“臣忠于圣上, 遂凡是谋逆之人,臣为何不敢杀之。”   “既如此, 你动手吧!”   圣上沉着脸, 眸光瞥向门外之人,冷冷道:“尔等竟敢谋逆,就不怕朕诛你们九族吗?”   “父皇,你可知他们都是儿子从何处寻来?”   圣上脸色一变, 不可置信道:“你……”   “不错!他们之中除了乞丐就是儿子从奴隶营买来, 这世上他们无任何至亲之人, 遂只会效忠儿子。”   “你……此事你谋划多少时日。”   大皇子目光悠远又缥缈,轻声道:“儿子记不清了……”   魏廷茂的刀架在大皇子脖颈上, 直至他的脖颈露出一道血痕, 大皇子眉眼一挑, 轻笑道:“没想到魏将军胆子如此大……”眸光看向圣上,轻声道:“父皇, 儿子劝您还是让他停手,不然皇弟们……”   此言一出,圣上连咳好几声, 暴怒道:“你当真要弑父杀弟不成?”   “如今皇宫上下皆被儿子掌握在手中,您觉得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怪不得他的谋逆后并不着滥杀无辜,原来手中还拿捏着圣上的软肋, 见此,圣上淡淡道:“魏将军,放开他。”   闻言, 魏廷茂瞬间松开手,手中的匕首也瞬间落在地上,再看大皇子反身给他一巴掌,神色阴霾:“魏将军,鉴于你如此效忠父皇,效忠大凉国,本殿会让你们夫妇死在一处。”   魏廷茂眸光一闪,垂头不语。   大皇子躬身见其地上的匕首,抹掉匕首上的血,冷笑道:“二弟,总算轮到你了……”   圣上猛地站起来,只见其身子踉跄下,怒声道:“老大,你当真觉得朕对你此举毫不知情吗?”   大皇子脚步一顿看向父皇,皱眉道:“此话何意?”如今宫内宫外都被他掌控,父皇如何能扳回此举。   圣上捂着胸口慢慢走下去,行至他面前,冷笑道:“你算计的没错!可是朕才是这天下的王,你不过是只跳梁小丑,朕一直容忍你,不过是看你心狠到何种地步。”   面对父皇阴翳的眸光,大皇子身子没来由的一颤,颤声道:“您……”   圣上指着一处,淡淡道:“你看那是谁?”   大皇子眼睛一缩,凄厉道:“父皇,他们是您的妻子与孙子,您怎能……”他娘与儿子脸色苍白,嘴上被堵着丝帕,双手被人绑在一起,眸光惊恐,身子瑟瑟发抖的。   “你都要弑父杀弟,朕又何必对你手软?”   话音一落,就听到外面打起来的声音。   大皇子猛地转头看过去,就见睿哥身着一身战袍,手中拿着剑,带着将士们杀进来,他不可置信道:“这……这……”   今儿谋逆之事除了姑母,其他人并不知晓,为何他们会知道,而且竟做了后手,神色呆滞道:“父皇,谁是你们的人!”   圣上冷哼:“是你太傻了!”目光看向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将士,他冷冷道:“朕也是从皇子一步步爬到龙椅,自是明白你的打算,你故作迷雾让大家觉得六月初八,你会行谋逆之事,可若真有异心,又为何会让旁人知晓。”   “所以您就来个瓮中捉鳖。”   圣上脸色一白,忍不住又咳了咳,冷冷道:“朕只是想看看朕的儿子们与群臣的表现……”   “父皇,还有一件事您许是没预料到……”大皇子抬起手拿着匕首架在他的脖颈处,冷冷道:“父皇,儿子既然敢行此谋逆之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看了眼他最在乎的人,凄厉道:“倘若儿子死了,他们定然也会落得凄惨的下场,既如此,还不如拼一把。”   “老大,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不成……”   大皇子看向外面他的亲兵一个又一个倒下,心中苦笑,训练这批人不过三载光阴,到底不如上过战场、分忧杀敌的将士们,不过行此事时,他早就抱着万一事不成,他血溅当场的准备。   “父皇,即便今日儿子谋逆,也从未想过要了您的性命,不过……”大皇子低笑道:“您太让儿子寒心了,你百般谋划竟是为了算计儿子,既您巴不得儿子死,儿子也就不再顾念那一点点父子之情。”话音一落,对着他的胸口狠狠一捅。   魏廷茂眼疾手快的上前,拦住他的动作,可到底不如大皇子动作快,在圣上心口上捅了一刀,圣上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随后捂着胸口身子软软的躺在地上,眸光惊愕的看着他:“你敢……你敢……”   大皇子神色疯狂的大笑:“您想要杀我,我便先杀了您,这样儿子也不枉在这人世走一遭……”   众人吓得神色大变,惊呼道:“陛下……”   魏廷茂伸手一挥直接将大皇子打晕,随后众臣飞快围着圣上,慌张道:“陛下……陛下……”   李公公早已吓得膝盖发软,从上面爬着下来,一步步爬到圣上面前,大喊道:“陛下,唤太医……唤太医……”   在看站在大皇子这边的大臣一个个面色惨白,而围着圣上之人一个个神色惊恐,眼里却带着一丝喜意,他们既不用死也不用做忤逆之人。   这时,睿哥带兵将大殿之外的士兵都消灭了,因他身上沾染了鲜血,打不行来时且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此时的魏廷茂一把抱起圣上走出去,送至太医院。   见此,睿哥神色大变,惊呼道:“陛下……”   魏廷茂沉声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太医院!”   众臣徐徐跟在他身后,众人散去后,太子垂头站在龙椅旁边,眸光瞥了眼龙椅,嘴角不自觉上翘,大哥终于忍耐不住行了此事,而父皇生死未知,这大凉国的天下终究到了他手中……   太子缓缓抬头,目光直视前方,直至此时此刻,他方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母后说的不错,想要成为大凉国的国主,只能等……等旁人按奈不住,到得那时,他才会趁机而上!   再看看躺在地上,被侍卫看守的大哥,目光十分轻蔑,不过庶出之子竟妄想成为大凉国的国主,也不垫垫他的出身,这些年他敛其锋芒,就是为了让大哥发放异彩,唯有这样他才会自视甚高的以为,唯有他方配的上这个龙椅,却不知所有一切都是他在身后推波助澜。   内室,太医们惊慌失措的看着龙床上气息奄奄的圣上,不明白只是一个早朝怎就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身旁李公公神色难掩焦急,慌张道:“张太医,您快想想办法……”   张太医身为太医署的署令,看着圣上腰间不住流血的伤口,心中难掩畏惧,忙才能够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给陛下吃下,见此,李公公惊愕道:“张太医,那是……”   张太医咽了咽口水,慌张道:“您莫要着急,适才给陛下服的是止血丹,”随后轻手轻脚的打开陛下的龙袍,抖着手查看圣上的伤口,还好!还好!看着匕首搂在外面的尺寸,并未伤到圣上的要害之处,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轻声道:“除了李公公守在此处,你们都先出去,我要静心给陛下把脉。”   几位大臣对视一眼,神色犹豫不定,都不想错过此等献媚的时机,随后目光不由看向魏将军,今日他之举动,可谓是大大出了一场风头,倘若圣上度过此难关,日后魏将军定会光风霁月、无人可比。   张太医身子一僵,脸色惨白,颤声道:“早膳时圣上可是吃过什么?”   李公公嘴唇发抖,瑟瑟道:“张太医,适才老奴听大皇子的意思,好似给陛下下了毒……”   闻言,张太医心中微舒,方缓缓道:“正是!”似他们这般太医,每日都要给陛下诊脉,遂当他诊到陛下中毒后,身上下了眼神冷汗。   “毒很严重吗?”   张太医轻声道:“可解!我这就写下药方,你速速去太医署去抓药,”声音一顿,看向陛下的伤口,轻声道:“烦您去请赵太医过来……”   李公公飞快点头,忙唤人过去。   张太医看着陛下胸口的匕首,心中低叹:希望陛下定要度过此关,不然……他一家老小怕是小命休矣!   不一会儿,赵太医脚步慌张的进来,神色担忧道:“陛下……”待看到龙床上脸色惨白,双目微闭的陛下,下盖一软,差点没跪下。   张太医忙道:“你总算来了!”   适才殿中发生的事早在宫中传遍了,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医,此事定然不会牵扯到他身上,未料张太医竟派人去太医署寻他,这要是陛下有个万一,张太医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退,想及此,看向张太医的眸光带着些许幽怨。   张太医也是老油条,焉能看不出赵太医眸光中的幽怨之色,可此事唯有拜托他,谁让他擅长外伤,倘若他二人齐心合力,说不得让陛下转危为安,到时他们定也是立了大功一件,且他看过陛下的伤口,看似很深却并未伤及到要害,遂今日之事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番机遇。   事到如今,赵太医还能说甚,为了一家老小的小命,定要全力以赴,与张太医合力将胸口的匕首拿出来,只见圣上疼的闷哼一声,额头更是虚汗不止,李公公拿着丝帕为其擦拭额头。   圣上生生被疼醒,只见其瞠目切齿道:“那个孽子呢?”   李公公见圣上醒来,差点喜极而泣,哽咽道:“陛下,大皇子已被人看押起来!”   “谁也不许看他,朕要亲自审问他。”   “是……”   张太医忙道:“李公公,快去把熬好的药端给陛下,快……”   李公公忙不迭点头,飞快的走到桌旁,端着药碗慢慢喂给陛下。   圣上喝过药后,药劲一上来缓缓睡着。   李公公看向张、赵两位太医,胆战心惊道:“陛下……”   “李公公放心,陛下已经无碍,不过此次毕竟大伤元气,日后切记不可动怒,有伤根本。”   “老奴知道了……”   圣上转危为安后,魏廷茂心下舒口气便大步离开,如今宫中所有属于大皇子的余孽早已被看押起来,圣上也安然无恙,遂他必须赶紧回府。   睿哥见他转身离开,忙扯住他的胳膊,阻拦道:“陛下刚转危为安,你便……”   “如今我夫人还不知如何,我必须过去瞧瞧。”   “可陛下若……”   话音一落,就见皇后娘娘带着众嫔妃神色慌张的行来,二人忙垂着头,躬身揖礼,皇后娘娘脚步一顿,轻声道:“今日陛下与太子能逃过一劫,多亏了你们……”魏、刘两家,不更甚至说多谢刘家老太爷,若不是他料事如神,他们焉能提早防备,只是竟未料到老大心肠这么狠,竟当众弑父!   二人在此躬身揖礼,躬身道:“我等身为臣子,自是对陛下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好!好!”来的路上,她已得知陛下转危为安,心下也是微微一舒,轻声道:“待陛下醒来后,定给你二人记上一大功。”   “不敢!我等也不过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   皇后娘娘淡笑不语,轻声道:“本宫还要去看陛下,就不与你们多说。”   “恭送皇后娘娘。”   睿哥到底没拦住青墨,只见他大步离开,到了宫门口身子一跃骑马离开,也不知夫人那边是何情况。   此时,被三公主软禁的刘湘婉正待在屋中悠闲的喝着茶,赵妈妈担忧的不住在屋中来回行走,只听她轻声道:“妈妈,您还是坐会儿吧!”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坐的住。”也不知姑爷何时能回来。   刘湘婉低叹:“此时咱们唯有等……”   招银心下不住担忧,惴惴不安道:“姑娘,妈妈让奴婢寻人递个口信给刘家,也不知有没有送出去。”   焉能送出去,如今府中别说正门与后门,怕是钻狗洞的出口都被人看守,府中上下皆是婆婆的人,她焉能让消息流出去一丝。   招娣倒是跟姑娘一样,老神在在道:“你们急又有何用,阎王要我们三更死,焉能活过五更,”神色一顿,又道:“不过奴婢相信姑爷,他一定会来救姑娘。”   刘湘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笑道:“为何你这般肯定?”   招娣掷地有声道:“奴婢不会说,可姑爷如此在乎姑娘,定不会置您的安慰于不顾。”   刘湘婉轻拍她的手,淡笑道:“说你呆时又比旁人都看的明白,说你聪明有时又犯傻,真真是……”   赵妈妈皱眉道:“姑娘,您这话是何意?”   “静观其变!”   三公主眼神巴巴的看向门外,神色难掩焦急,不住催促向嬷嬷:“你快去看看,可否有人来报信……”宫变这么长时间,按理说应该有了消息,为何到现在大皇子还未派人过来。   向嬷嬷忙不迭点头,提着裙摆不顾体统飞快的跑了出去。   三公主垂下头,轻抚跳动的心口,低沉道:“事情怕是有变……”   大约半盏茶功夫,向嬷嬷脚步慌张的跑回来,躬身道:“公主,老奴去门口看了,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也未曾看到大皇子派人过来。”   三公主看了眼向嬷嬷,低笑道:“你陪本宫回去换身衣裳吧!”   向嬷嬷跟随公主多年,她一个眼神便能猜中她所思所想,心下一怔,低声道:“公主……”   “走吧!本宫要唤上属于本宫的宫装!”   “是!”   主仆二人再出来时,只见三公主一袭大红色宫装,奢华又贵气,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淡淡道:“将老爷与老二媳妇给本宫唤来。”   “公主……”   三公主脸色僵硬,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嬷嬷,本宫让你准备的东西可以拿过来了。”   向嬷嬷脸色一变,眼眶微红,低声道:“公主,没到最后一刻,您万不能……”   “本宫自小就对这种事极为敏感,这般时刻宫中还未传来消息,便说明……”   向嬷嬷咬了咬嘴唇,哽咽道:“公主放心,老奴会陪着您。”   “去唤他们过来吧!”   向嬷嬷点了点头,抬手抹掉眼中的泪水,脸色沉重的走出来。   魏松同刘湘婉不期而遇,刘湘婉对其莞尔一笑,福了福身,恭敬道:“父亲。”   “你是不是早知晓结果……”此时此刻,别说三公主便是魏松也已察觉到一丝不同的气息,遂沉着脸,眸光微冷道。   “父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从来都是这个道理。”   “你们两口子倒是算计的很深……”   刘湘婉垂着头,遮住眸光中的神色,后退一步,站在公爹身后,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厅中,只见三公主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轻声道:“想必你们已经猜到结果……”   魏松心下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一丝庆幸,一丝失落,一丝悔恨,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大步走上前,轻声道:“公主……”   “老爷,这结果可曾趁你心意?”   “此时此刻,公主又何必说这种话,”魏松面色如土,神色颓废,喃喃道:“为夫难受的很。”   三公主心下冷笑,眸光看向老二媳妇,含笑道:“不愧是长在刘家老太爷身边的人,所行所言连本宫斗骗过了……”   刘湘婉福了福身,轻声道:“母亲,此次也不过是巧胜罢了。”   “本宫输了,输的心服口服!”三公主淡笑道:“一直以来,你们很想听到本宫说这句话,是吗?”   “母亲,事到如今,何止是输赢,如果单单论输赢,在相公羽翼丰满之时,您便注定是输家,”刘湘婉神色一顿,低叹道:“其实若您什么也不作为,彼此之间说不得相安无事,毕竟在您之上还有圣上,先皇压着相公……”   三公主颔了颔首,轻声道:“此言不错,只要本宫不凡谋逆之事,此生本宫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公主,如今……谁也保不住本宫,更甚至这就是老二想要的结果。”   只听魏廷茂大步而来,掷地有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又焉能不报。”   “相公……”   “青墨……”   三公主含笑道:“老二回来了……”   魏廷茂也不行礼,眼神紧紧盯着刘湘婉,轻声道:“你没事吧?”   “相公放心,我并无任何事。”   魏松神色一松,焦急道:“圣上如何?大皇子如何?”   魏廷茂扯着夫人坐在一旁,眸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看,淡淡道:“母亲,您觉得大皇子会如何?”   三公主挑了挑眉,淡笑道:“老二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么,您觉得您会如何?”   魏松脸色一变,慌张道:“青墨,公主到底将你养大,你不能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魏廷茂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桌面,淡笑道:“儿子忘记什么‘恩’,负了谁的‘义’,不知父亲可否告知?”   “你……当年你年岁尚小,她对你却是心狠手软,未成取你的性命。”   闻言,魏廷茂笑的乐不可支:“父亲,您这辈子活的累不累?”   魏松脸色苍白,抖着身子道:“这是为父的报应!”   三公主嗤笑道:“想必府外那些侍卫都被你……”   “母亲,他们都是我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三公主低叹一声,失笑道:“想必府中的人也被你收服了吧?”   “若不然儿子焉能将夫人置身一人留在府中。”早在之前,魏廷茂就将府中所有管事的至亲捏在手心,但凡他们敢有二心,其爹娘、妻儿都会在转瞬间从这世上消失。   “好个计中计,”三公主含笑的看着他,轻笑道:“老二,此话本宫虽为说过,但心中却是想过不下无数回。”   “哦?”   “你有此等谋略与心计,若你是本宫的儿子,本宫何须诸多谋划,兵行险招?”   魏廷茂冷笑道:“可惜了!老天爷终究是长了眼睛!”   三公主端起手边的茶杯,含笑道:“本宫败了,却不是败给你。”   “输了便是输了,又何必在意输给谁?”   “本宫心有症结,不知你可否告知?”   “垂死之人又何必刨根问底,有时候不知更好?”   “按你这么说,乃是本宫身边的人出卖了本宫?”   魏廷茂淡笑不语,只见三公主眸光微转,方缓缓道:“可是尧哥?”   “知道又如何?”被至亲之人双双背叛,相公时刻提防她,儿子却是在关键时刻出卖她,这辈子她注定活的极其悲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此事计划的天衣无缝,未料关键时候却是她最信任,最无防备之人出卖了她,尧哥……她的儿子!可笑!当真可笑!   魏松低声道:“公主莫要怪尧哥,他也是为了哲哥与兮儿,为了魏家,为了宁远将军府。”   “你给本宫闭嘴!”三公主本来带笑的脸立时沉了下来,冷冷道。   “公主……”   “当年本宫有眼无珠看上你,如今酿成此等苦果,本宫欣然接受,”三公主嘴角不住冷笑:“事到如今,本宫再不想听到你的一言片语。”   魏松脸色惨白,捂着心口,低喘道:“公主……”   “少在本宫面前假惺惺,老二他娘却是因本宫而死,可这中间你又何曾没有推波助澜,你一边想着功成名就,一边想着保护宁远将军府众人的安危,遂你不顾结发夫妻之情意,贬妻为妾,”三公主指着他嘲讽道:“本宫乃将死之人,你不必在本宫面前装作深情意切,只因本宫看着恶心。”   “公主……”   言罢,三公主眉眼不在瞥他一下,淡淡道:“老二,你打算如何对付本宫?”   “既然您提到我娘,您可还记得我娘如何死的?”   “已死之人,本宫为何将她记在心间,”三公主轻轻抚摸手腕的玉镯,轻笑道:“本宫敢如此行事,自是将生死早已看开,遂说说你的打算?”   “这辈子您除了父亲,最在意便是你皇家公主的身份。”   三公主对其摇摇头,轻笑道:“老二,本宫以为你最了解本宫,其实也不尽然,”目光看向老二媳妇,淡淡道:“你说呢?”   刘湘婉思忖一会儿,轻声道:“您最在乎自己。”   三公主眼睛一亮,赞许道:“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当年您看上公爹,虽是情有独钟,其中怕是也带了些许利益使然,”刘湘婉低叹一声,轻声道:“只不过你们结发十余载,您在他心中终是不如宁远将军府重要。”   “是啊……”三公主神色惆怅,缓缓道:“其实早知当年青墨他娘过世时,本宫就已看清那人的面容,不过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母亲,既您知晓,为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三公主嗤笑道:“机遇难寻,错过这次,怕是再无下次。”   魏廷茂瞥了眼脸色青白交错的父亲,冷笑道:“不知您心下如何感受?”   魏松面色沉如水,冷冷道:“公主所言即是,为了魏家,为了宁远将军府,我这般做有何不对?”   三公主垂着头,淡笑道:“输了便是输了,本宫无何人怨言。”   魏廷茂轻声道:“管家……”   只见管家脸色苍白,抖着身子进来,恭敬道:“二少爷?”   “去将三少爷、四少爷、小郡主唤来!”   这回,三公主带笑的面容敛了敛,冷冷道:“你意欲何为?”   “既然您谁也不在乎,总得让在乎您的人看看您的真面目吧!”   “老二,本宫已经败了,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魏廷茂冷笑道:“当年我娘死了,您有何成没逼过我与大哥,如今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然!这般睚眦必报才是你的本性!”三公主眯着眼,冷笑道:“不过,你以为本宫会在意吗?”   “您在不在意关我何事,”魏廷茂轻笑道:“当年大哥被您逼走之时,我的无能为力,如今您也该感受下。”他所经历的痛苦,无奈,失望,纠结,都会一一让她品尝,这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报复。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管家身子一颤,垂着头低声道:“是。”随后脚步飞快的下去。   魏松再也忍不住,怒声道:“青墨,此事乃我们三人之事,为何要扯上你的弟弟妹妹。”   “他们总要知道母亲做过何事,又因何而殁吧?”   殁!殁!殁!   只见魏松大步走上前,狠狠对其挥了一巴掌,怒声道:“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毒?”   刘湘婉脸色一变,惊吓道:“父亲……”   魏廷茂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无妨,莫要担心!”   “便是她千错万错,还有为父在前顶着,若你想要替你娘寻仇,直接将为父弄死便是!”   魏廷茂阴冷着脸,冷笑道:“死?对你们而言是一种解脱,遂我不会让你们轻轻松松的死去,”眸光看向豆包,淡笑道:“去书房,将我娘的牌位拿来。”   豆包躬身点头,飞快离开。   “你要作甚?”   “您不是猜到了吗?”   魏松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你……你何至于逼人至此。”   “若想让尧哥他们免受你们的牵连,您还是听儿子的话为好。”   “你娘死了这么多年,你执念为何如此深?”   魏廷茂眸光看向三公主,低笑道:“您放心,我想报复的从来就不是您一人!”   这时,尧哥三兄妹进来,除了尧哥脸色惨白,其余二人则是一脸的诧异,哲哥皱眉道:“娘,可是出了何事?”   今日早膳后,府中便被人镇守,只进不出,他本与同窗约好去吟诗作画,未料行至门口处被人拦住,心下恼怒不已,不由大步去寻他娘,未料向嬷嬷让他待在屋中,即便他神色不忿,却也丝毫为让向嬷嬷心软,他娘更是不曾见他一面。   尧哥扑通跪下,垂着头低泣道:“娘,是儿子对不住您……”   三公主淡笑道:“我儿起来吧!为娘不怪你!”   尧哥猛地抬头,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哽咽道:“娘,儿子不想的,可那时一旦败了,便会牵连弟弟妹妹……”   “人活在世,焉能没有私心,为娘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儿想要众人平平安安,意念不一样,自然结果也不一样,遂你并未做错!”   “娘,儿子是不是害了您,您放心,若您有个万一,儿子绝不独活。”   魏瑾兮神色不解,皱眉道:“娘,为何穿上宫装,又在跟三个说甚?”为何说些她不懂之言,她娘好端端坐在上首,能出什么事!   此时的三公主目光慈爱的看着她,轻声道:“兮儿不用管这些,日后为娘不在你身边,记得收敛你的性子,知道吗?”   话到此处,魏瑾兮脸色大变,神色慌张道:“娘,到底出了何事?”   哲哥眸光凶狠的看向魏廷茂,大步走上前,恼怒道:“你就不能不作吗?非要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才开心吗?”   魏廷茂看着他,玩味道:“你这莽撞冲动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日后并不是所有事都能顺你心意,没了庇护你的人,你还敢跟我张牙舞爪吗?”   “你又做了什么?”哲哥两侧双手紧握成全,再也忍不住对他挥拳,可拳头在快碰到他脸颊时猛地顿住,冷冷道:“你为何不躲?”   魏廷茂虽面无表情,可眸光却极为阴冷,冷笑道:“为何不打?”   “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打吗?”   魏廷茂嗤之以鼻,冷笑道:“有跟我耍横的功夫,还不如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哲哥身子一僵,慢慢放下拳头,转身行至她面前,敛了敛脸上的怒容,轻声道:“娘,到底发生何事?”   三公主低叹一声,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你这莽撞冲动的性子何时能改一改?日后为娘不在你们身边,且不可恣意妄为,要学会变通以及隐忍。”   “娘……”   三公主轻声道:“为娘只有你们三个孩儿,本想那事无论成与否都带着你们……”目光看向尧哥,低笑道:“是为娘太过自私,没有顾虑到你们感受,如今这样也好。”   魏瑾兮害怕的神色惊恐,瑟瑟道:“娘,您到底怎么了?”见她娘闭口不言,忍不住走到塔爹面前,扯着她爹的袖子,哽咽道:“爹,到底发生何事?”   魏松长叹一声:“兮儿,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爹,女儿在不知事,也知娘话外的含义,难不成您真要……”魏瑾兮的眼泪似珍珠般留个不停,又见她爹一脸的欲言又止,瞬间明白症结在哪,转身行至二哥面前,对其扑通跪下,低泣道:“二哥,我娘便是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求您看在妹妹的面上原谅我娘,不要害了她的命,可好?”   只见三公主板着脸,厉声道:“给本宫起来!”   魏瑾兮恍若不闻,拽了拽二哥的衣袍,落泪道:“二哥,妹妹给你磕头了,你原谅我娘,可好?”话音一落,对其不住磕头。   魏松神色哀痛道:“兮儿……”   “妹妹……”尧哥与哲哥异口同声道。   魏廷茂脸色一变,刚要开口,未料这时豆包抱着他娘的牌位进来,只见他心神一震,猛地起身走过去,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娘的牌位,嘴角含笑道:“娘,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第202章 动荡之四   魏松看到娴儿的牌位, 身子一僵,呆愣道:“青墨,你为何……”   “当年我娘受的委屈, 如今终于能讨回公道, ”魏廷茂小心翼翼摸着他娘的牌位,轻声道:“娘,儿子终于能让您沉冤昭雪了。”   魏松颓丧着脸,惊呼道:“您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她已经输了……”   “为何?您竟然问为何?”魏廷茂冷笑不止:“您如此薄情寡义,莫不是认为儿子与您一般,儿子盼这一日盼了多少年, 您竟让我放她一马,不与她计较, 不觉得可笑吗?”   魏瑾兮脸色惨白的看着她爹, 惊恐道:“爹,我娘输了?这是何意?”   魏松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兮儿……”   三公主猛地开口打算他, 指着牌位, 冷冷道:“你将它拿过来, 无外乎让本宫给它磕头赔罪, 可是……”声音一顿, 讽刺道:“自打本宫出身那一日,可跪天跪地跪先皇跪当年圣上,却不会跪任何人,尤其是这个贱人!”   闻言, 魏廷茂眸光阴冷,阴霾道:“您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本宫也是这样句话,老二,本宫虽然事败,可圣上一日没下旨定本宫的罪,本宫还是大凉国的公主,尔等见到我都要行跪拜之礼。”   “按着您的打算,圣上如今怕是已经……”魏廷茂躬身将他娘放在桌上,淡淡道:“如今圣上已转危为安。”   什么!   宁嫔没有下毒吗?   为何没将他毒时!   三公主脸色白了又白,疯狂的摇着头,不可置信道:“为何他没死?”   “您当真以为所有事都会顺您的心意不成?这世上最不能掌握的便是人心,您与宁嫔暗中勾结,可她身边之人,您可曾注意过?一个小小的宫女也能扭转乾坤。”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三公主眸光凌厉的看向刘湘婉,凄厉道:“不久之前,你故意跟本宫周旋?”   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此时儿媳却是不知!”这事相公并未跟她提及过,虽婆婆出说此事时,她才会如此心慌意乱。   三公主指着魏廷茂低笑道:“老二,这辈子本宫从未如此佩服一个人,本宫却是小瞧你了,”话音一顿,又道:“当年本宫一念之仁,反倒却害了本宫!”   “如今后悔是否太迟了,”魏廷茂看着他娘的帕维,轻声道:“如果您对我娘的牌位三拜九叩,说不得我会在圣上面前保你一命。”   三公主嗤笑:“跪她?适才本宫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不成,生死算得了什么?本宫这辈子身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便是死了也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回!”   尧哥屈膝爬过来,扯着二哥的袍角,焦急道:“二哥,我替我娘跪,可好?”   魏廷茂轻轻避过,低笑道:“若我娘未死,什么事都好说,可我娘早已化作白骨,你便是磕的头跑血流,她也不会活了,”低头紧紧盯着尧哥,淡淡道:“如今你娘犯下谋逆的大罪,死罪难逃,不过若她肯诚心跪拜我娘,祈求得到她的宽恕,说不得我会保她一命,三弟,此事你觉得划算不?”   尧哥眼里带着一丝亮光,迫不及待道:“二哥,当真吗?”   魏廷茂冷笑道:“这就要看你娘如何决断?”   三公主背身拂袖,阴冷道:“尧哥,若是你本宫的儿子,就给本宫活的像个男子汉,不要畏畏缩缩。”   “娘,儿子不想您出事,只要您活着,咱们一家人还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本宫既然做了那般的决定,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遂本宫绝不会做出违背本性之人,即便是死……”   哲哥与兮儿神色呆滞,脑海中只飘过‘谋逆’二字,谋逆,母亲为何要谋逆,为何?咱们家一直以来颇受皇恩,娘为何要谋逆?   哲哥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娘,您怎会谋逆呢?”   三公主置若罔闻,淡淡道:“青墨,你如此了解本宫,本宫又怎会不了解你,你不想让本宫这么痛快的死掉,想让本宫受尽折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痛苦折磨中渐渐老去……”   “所以您会如何决断?”   三公主看着脸色苍白,神色惊恐的三个儿女,低叹道:“为娘怕是不能看着哲哥娶媳生子,不能看着兮儿身穿嫁衣出嫁……”话音一顿,轻声道:“你们三人乃这世间最至亲之人,日后要和睦相处,尧哥,你是哥哥,要照顾弟弟妹妹,日后娘不能守在你们身边,弟弟妹妹们就靠你了……”   “娘……”此时此刻,不必再多问什么,他们已经知道娘此话为何意。   只见三公主眸光看向刘湘婉,淡淡道:“老二媳妇,虽你嫁进魏家时日尚短,可本宫却是一直在暗暗观察你,你既聪慧又心底善良,老二……本宫不敢指望他什么,遂本宫希望,若你还念在咱们婆媳一场的情分,日后多多照拂本宫的兮儿,你可能应允本宫?”   刘湘婉起身对其福了福身,恭敬道:“婆婆,若日后妹妹遇到麻烦事,媳妇能帮忙的定然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   “娘……”兄妹三人飞快走到她面前跪下,哽咽道:“娘,您不要离开我们……”   三公主抬手,分别抚摸他们的头,轻声道:“娘许是自私自利,但却是一心一意为你们打算……”   话到此处,魏松再也忍不住走上前,拽着她的胳膊,脸色青白道:“为何这么说?”   三公主一把推开他,淡淡道:“咱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到今日总算有了结果,你爱之人、爱你之人,都将离你而去,哪个更让你心痛?”   “你……你……”魏松眸光瞥向上首位置的茶杯,脚步猛然后退一步,颤声道:“您疯了吗?”   三公主冷笑:“本宫从来谋定而后动之人,成了,本宫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败了,本宫也不会被欺辱而死,此生本宫来回就如太阳般,出生之时,影影倬倬,光芒万丈,落山之时,也会是红霞满天,遗世独立。”   魏廷茂眯了眯眼,冷冷道:“你竟想决意赴死……”   “难不成本宫为了苟活一世,对你做低伏小。”   魏松垂着头,喃喃道:“公主,你放心,那日之言言犹在耳,遂你生我生,你死我亦相随!”   只见三公主脸色大变,神色狰狞道:“本宫的生死与你无关,若你要死,不要跟本宫同日而亡,这辈子本宫受你之累,不想身死之后还要与你纠缠,咱们一别,本宫只愿咱们二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不再见。”   “公主……”   “娘……”   话音一落,三公主猛地吐了一口血,身子更是摇摇欲晃,魏松在顾不得些许,一把抱住她,撕心裂肺道:“公主……”   刘湘婉从她言语中已猜到她心生死意,可看到这一幕却也难受不已,这个天之骄女,一辈子活的恣意妄为,却终是为情所累,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一时间颇感慨万千。   尧哥三兄妹扑上前,扯着她娘的胳膊,嘶声力竭道:“娘……”   三公主刚要开口,又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的抬手,低喘道:“娘要走了,日后你们兄妹三人定要相亲相爱,知道吗?”   尧哥握着他娘的手放在脸颊上,呜咽道:“娘,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 三公主对其摇摇头,轻声道:“我儿做的对,若不然事败后,此事定会牵连你们,为娘想想那时的决定,却是太过自私,未曾考虑过你们的感受……”   “娘,儿子错了,儿子错了!”   哲哥颤抖着手摸着他娘嘴边的血迹,心惊胆战道:“娘,您莫要逗儿子……”   三公主扯了扯嘴角,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轻声道:“好,哲哥说甚便是甚……”   “娘,娘,娘……”哲哥一遍又一遍唤着他娘。   三公主也只是对其温柔一笑,抬手轻抚他的眉眼,虚弱道:“娘不在了,哲哥要听哥哥的话,要照顾妹妹……”   魏瑾兮疯狂摇头,神色慌张道:“娘,您别吓兮儿,日后兮儿听您的话,再也不去寻二哥,每日都在绣房里绣嫁妆,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再也不惹您生气,好不好?”   三公主柔和的笑着,轻声道:“好,娘的兮儿最听话。”   “娘……”魏瑾兮再也忍不住,凄厉的大哭:“娘……您不要离开兮儿,娘……”   魏廷茂身子僵硬,呆愣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见此,刘湘婉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对其莞尔一笑,魏廷茂心神一怔,嘴角方露出一丝苦笑。   魏松搂着她,神色呆滞,喃喃道:“你为何这么傻?”   三公主嘴角又吐出一口血,尧哥方晃过神,大声道:“大夫……管家快去唤大夫过去。”   管家匆忙忙的进来,见此情景,吓得呆坐在地上,惊慌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尧哥凄厉的怒吼着:“快去唤大夫过府,快去……”   管家吓得身子一缩,眸光不由看向二少爷,尧哥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二哥,悲戚道:“二哥,弟弟求你,求你还不行吗?”   刘湘婉低叹一声:“管家,赶紧去请大夫过府。”   管家忙不迭起身,刚爬起来又重重摔了一家,方心惊肉跳的跑了出去。   尧哥回去扯着他娘的手,轻声道:“娘,您在等等,一会儿大夫就会过府。”   三公主含笑点头,咽了咽嘴中的血,缓缓道:“娘死后,你们将娘葬在皇家墓穴旁边,这辈子娘唯有在父皇和我娘身边过得最开怀,你们定要达成为娘的心愿,可好?”   尧哥摇着头:“娘,您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大夫就会来府。”   魏松搂着她,声音寂寥道:“你当真恨我如此?”死了也不想入魏家祖坟,更是要远远离开他。   三公主淡笑道:“本宫付出所有还是得不到你的怜爱,那么本宫便什么也不会再要,执着一生到头来还是空欢喜,” 目光不由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空,轻声道:“情爱一字,伤人可以,伤己亦可,如今我落得这般下场也许真是罪有应得。”   突然间想期老二他娘过世时那一幕,神情中带着一丝迷茫,一丝解脱,一丝后悔,如今轮到她身上,方能体会那种感受,可悲亦可叹!   “公主,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心中没有你,”魏松拿起她的手慢慢放在脸颊处,轻声道:“当年娴儿过世,我心中既自责又愧疚,所有的事都因我一己之私,贪生怕死所酿成,每每面对你,仿佛时刻在提醒我,当年我那不堪的心思。”   三公主笑了笑,轻声道:“你终于说出心底的话……”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不敢说?”魏松自嘲道:“我是人,并非冷血的动物,自打你嫁给我,又焉能看不出你眼中的情愫,咱们夫妇朝夕相处,我又怎能不对你动心,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心中总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我是一个多么卑鄙之人。”   “你……”   魏松从衣袖里拿出丝帕,轻轻擦拭她嘴角的血迹,轻声道:“你最重容貌,此时心中定是不虞的很。”   三公主抬起另一只手,缓缓道:“能听到你这些话,我很高兴,此生咱们爱的凄苦,来生便不要在见了,可好……”   魏松淡笑道:“这可怎么整?下辈子我决定去追你。”   “不要了,这辈子我们过得太累,下辈子便不要在相遇了。”   “待我们到了下面,我去给娴儿磕头赔礼,这样下辈子我就能一心一意对你好了。”   三公主眉眼一弯,眸光好似回到当年初次见他时的神采,含笑道:“老爷,为何这些话非要等到我死的时候 ,你才说出口?”   “是我懦弱,无为,方害的你落得这般下场。”   “这辈子我活的顺心顺意,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三公主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你不要跟着我走,我不放心尧哥他们,你留下来帮我多照拂他们几年,可好?”   魏松轻抚她的眉眼,低笑道:“你放心,为夫早为他们打算好,日后定不会让他们受一丝苦。”   “这样就好……”三公主眸光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天空,缓缓道:“今儿的天可真好……”   话音一落,三公主嘴角含笑的闭上眼睛,手从魏松手中滑落下来,只听尧哥三兄妹发出凄厉的哭声,声声震动人的心扉。   再看魏松将她额头上一缕碎发别致耳旁,缓缓道:“既然累了,你就睡吧!”   魏松头也未抬,轻声道:“青墨,为父知你恨我,如今她已经走了,不知你心里的怨气可有消些?”   魏廷茂还未开口,刘湘婉突如其来道:“父亲,您此话是何意?”   “如今她走了,上一辈子的恩怨纠葛也就没了。”   “父亲,那您所说,婆婆之事乃是相公所逼,可事实上,婆婆因何而死,咱们心知肚明,您便是心里有怨气,也不该推卸到相公身上,”刘湘婉垂着头,低声道:“适才您也说了,今儿这一切都是由于您的自私无能所造成,若没您种下的因,又焉何能结成此等苦果。”   “你……”魏松面色沉如水,阴霾道:“逝者已逝,你何必在往她身上泼脏水。”   刘湘婉察觉相公因气愤而手上青筋外露,不由冷笑道:“父亲,当年婆母过世是,您将所有的过错推给婆婆,如今婆婆过世,您又将过错推给相公,那么您呢?”   魏松心中一怔,抚摸这公主尚有余热的脸颊,低声道:“都是我的错?”   魏瑾兮再也受不住,转过头眸光阴冷的盯着他们夫妇,诅咒道:“难受此事中,你们未曾有过一丝推波助澜吗?”   “妹妹,你怎不问问我婆母过世时,父亲可曾在中间推波助澜。”   “如今我娘死了,她死了,是被你们逼死的……日后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魏廷茂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娘乃是因谋逆不成,怕牵连你们而死,这其中有谁推波助澜,你大可问问父亲以及你三哥,”沉着脸,阴翳道:“我便是推波助澜又如何?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娘含冤而死,当时怎没人为她讨公道,如今你娘乃是死得其所,却让你们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指责我,当真以为我好脾性吗?”   魏松低叹一声,缓缓道:“兮儿,莫要跟你二哥胡搅蛮缠,”抬头看向刘湘婉,轻声道:“你说的没错,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一直避讳,将所有过错推给别人,唯有这样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终于承认您心底自私的想法。”   “我这一辈子只有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才会明白她对我而言有多重要,”魏松长叹一声:“这辈子我活的浑浑噩噩,害了自己更害苦了旁人!”   魏松转头看向尧哥,低声道:“你们娘交代你们的事可有记住。”   尧哥兄妹三人神色凄苦的点了点头。   魏松又看向魏廷茂,轻声道:“青墨,上一辈子的事随着公主的过世都已烟消云散,在这世上除你大哥,你还有尧哥他们三兄妹,为父也不期望你对他们如何,只盼他们遇到危及之事时,念在手足一场,你帮帮他们。”   魏廷茂冷冷道:“怎么?您也要随那人而去?”   “这辈子她跟着我,我没让她过得舒心过,如今她走了,我还有和颜活在这时间,”魏松低着头,眸光中的神情能化出水来,轻声道:“她脾气如何不好,也不知到了黄泉路上,可会有人欺负她?”   魏廷茂挑了挑眉,嗤笑道:“您总是这样,人活着时您不在乎,人失了你便露出一往情深之色,这般做作姿态让人看了真恶心?”当年他娘过世时,他也是这般搂着她娘失声痛哭,可时日一长,还不是跟那人生儿育女,自以为能遮掩住眼里的神情,却不知早已被旁人看的一清二楚。   哲哥猛不丁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脖颈,恼怒道:“我娘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逼得爹爹也没了吗?想让我们跟你一样成为无父无母的孩儿吗?”   魏廷茂眯着眼,眸光阴冷道:“松开!”   “不松!你能把我怎样?”   “倘若你不停劝阻,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只听魏松不住低笑,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们娘才过世,你们便言语不和,大打出手,这样让为父如何能安心……”   闻言,魏瑾兮扯着他的袖子,哽咽道:“爹,女儿已没了娘,求您别再丢下女儿,爹……”   “兮儿,你长大,为父不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日后要多听两个哥哥的话,你三哥行事优柔寡断,四哥冲动莽撞,爹娘不在后,你要帮着为父照看他们,知道吗?”   魏瑾兮使劲摇头,哭的声嘶力竭:“爹,若您走了,女儿也下去陪你们……”   “你还小,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你没有经历过,”魏松脸色微白,气息越来越弱,低声道:“尧哥,爹爹将魏东留下来给你,有不懂的地方,他都会告诉你。”   尧哥卷起袖子抹掉眼里的泪水,哽咽道:“儿子知道。”   “你二哥面冷心热,虽看着对你们不理不睬,但你们遇到麻烦事,他定会出手帮助,长兄如父,日后多听他的话,不可忤逆他,知道吗?”   尧哥点了点头,轻声道:“爹爹,您不要跟娘一眼狠心,好不好?”   “你娘在地下太孤单,爹爹要去寻她,”魏松低声道:“为夫死后,按你娘所说将我们葬在皇家陵园附近,魏家祖坟……为父没脸进去,也没脸见青墨他娘。”   尧哥低泣的点头。   “你们兄弟别再打了,”魏松看了眼门口,好似看到老大带着媳妇言笑晏晏的走进来,对他揖礼问安,眸光又不自觉瞥了一眼桌上的牌位,方脸上带着笑容道:“全了!都全了……”   话音一落,魏松的头慢慢垂了下来,一时间屋中又想起悲戚的哭声,只见魏廷茂神色颓废,身子踉跄下,还好刘湘婉眼疾手快飞快扶住他,轻声道:“相公,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倒是死的干净,而活着人却痛苦万千……”魏廷茂看向他娘的牌位,小心翼翼捧起它脚步蹒跚的走了出去。   刘湘婉回头瞥了一眼,跟在相公出去,身后传来嚎啕大哭之声 。   魏廷茂抱着他娘的牌位走到书房,随后紧紧关上房门,刘湘婉站在门口不住低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竟让人如此措手不及。   这时,赵妈妈飞快走过来,脸色微白,神色慌张:“姑娘……”   “可是又发生何事?”   “向嬷嬷上吊而亡!”   刘湘婉神色一愣,缓缓道:“向嬷嬷是个忠奴!”怪不得他们进去后,便一直未曾见到向嬷嬷的身影,作为婆婆身边服侍之人,怕是早知晓婆婆的打算,遂才会做出这等忠仆之举。   “派人好生为其装殓一番,厚葬在婆婆身边。”   赵妈妈垂着头,感慨道:“没想到向嬷嬷对公主这般忠心耿耿。”   刘湘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道:“不过一日,天大大变,府中打乱,唉!”真不是幸与否!   赵妈妈小声道:“姑娘,姑爷……”   刘湘婉对其摇摇头,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我留在这里即可。”   赵妈妈与招娣躬身退下,刘湘婉站在门口处,轻声道:“相公,无论您心里多难受,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大约一盏茶功夫,魏廷茂眼眶猩红的打开门,随后转身走进去,刘湘婉抬脚跟在她身后,只见他坐在凳子上,心神不知飘向何处。   许久之后,方听魏廷茂轻声道:“我错了吗?”   “为何这么说?”   “我日日夜夜恨不得那人死无葬身之地,可当她真的去了,竟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魏廷茂盯着他娘的牌位,喃喃道:“一直以为父亲对我娘多少还有一丝情意,可直到今时今日方知道,他竟爱上了害死我娘的仇人。”   刘湘婉轻声道:“相公,他们的死与你有何关系,一个乃是咎由自取,一个乃是负罪而亡,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可是为何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刘湘婉轻声道:“一直徘徊在你心中的死结没了,让你一下子无所适从。”   “我为我娘报仇了吗?”   刘湘婉慢慢走上前,张开双手轻轻搂着他的后背,低声道:“无需自责,无需迷惘,这是他们的选择,与你有何关系。”   魏廷茂紧紧搂着她,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嵌进他身体里。   刘湘婉一下又一下抚摸他的后背,喃喃道:“不要多想,这一切与你无关。”   婆婆的死,他可以不在乎,可公爹的死却是让他极受打击,即便心里对他诸多怨恨,可当他真的在你面前过世,谁人能承受住这等打击,尤其听到公爹那一番刨白。   不一会儿,便听豆包蹬蹬的脚步声,慌张道:“少爷,外面来了好多御林军。”   刘湘婉身子一僵,魏廷茂从她怀中起身,淡淡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可是出了何事?”   魏廷茂淡淡道:“想必圣上已经醒了,自是要兴师问罪!”   刘湘婉脸色发白,担忧道:“此事可会牵连你?”   “放心!”魏廷茂拍拍她的手,轻声道:“你待在此处,一会儿为夫就回来。”   刘湘婉心下惴惴不安,神色担忧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出去后,魏廷茂淡淡道:“谁带着御林军来府?”   豆包小声道:“是亲家大少爷!”   魏廷茂点了点头,方大步离开,到了厅中,魏廷茂看到刘嘉齐带兵进来,对其揖礼道:“大哥!”   齐哥拱手揖礼,含笑道:“六妹夫!”   “大哥,可是过来……”   齐哥点了点头:“圣上已经醒来,大皇子已经被打入天牢,遂派我过来的带三公主进宫,未料……”一进来便见宁远将军与三公主双双躺在地上,身边三个儿女不住的啼哭。   魏廷茂轻声道:“大哥,你也看到府中这般情况,烦你先回去复命,一会儿妹夫亲自进宫负荆请罪!”   “六妹夫,此事与你无关,而且今儿在朝中,你侠肝义胆,忠君报国的气魄,让我等好生钦佩,且临来之前,圣上还过问你,身上可有受伤。”   魏廷茂淡淡道:“多谢大哥的体恤。”   齐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节哀顺变!”   魏廷茂对其拱手,低声道:“待我换身衣裳便去进宫面圣。”   “如此甚好!”   齐哥瞥了眼地上那对夫妇,若不是碍于六妹夫的颜面,他定然会将此二人的尸身抬到圣上面前,借以交差,可如今……唯有跟六妹夫叮嘱几句,方带人离开。   魏廷茂看着失声痛哭的三人,冷冷道:“一会儿我会让人置办灵堂。”   尧哥凄苦的爬到他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大哭道:“二哥,爹娘已然这般,你就让他们安心的去吧!”   见他如此悲痛,哭的声嘶力竭,魏廷茂心下一软,抬起手想要安抚他两句,可手却僵硬在半空之中,轻声道:“我知道了!”   “你们回去换身孝衣吧!”   尧哥哽咽的点头,看了眼爹娘,扶着哲哥兮儿离开,可兮儿一动也不动,目光发直的看向爹娘,喃喃道:“你们都不在了,这世间在没有保护女儿的人,女儿还如何在这世上活着……”   闻言,魏廷茂冷冷道:“那你死吧!”   魏瑾兮眸光仇视的看着他,指着他凄厉道:“就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打了胜仗回京,若不是你执意为你娘报仇,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娘何至于兵行险招,落到这般田地。”   “不愧是他们的闺女,一眼的血口喷人!”魏廷茂抬手打了她一巴掌,淡淡道:“若你还不清醒,大可同他们一起赴死,反正今儿府中死了三人也不差你这一人。”   三人!   魏瑾兮眸光瞥向三哥四哥,见他们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方缓缓舒了一口气,随后身子一僵,喃喃道:“是向嬷嬷?”   魏廷茂冷冷道:“若你们不想被此事牵连,就老老实实的守灵,不然就直接下去陪他们!”眸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眼。   兄妹三人打了个冷颤,由着尧哥牵着他们的手离开。   众人都离开,魏廷茂看着地上躺着的二人,他们神色安详,眉眼间再无忧愁与狠厉,就这般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魏廷茂眸光在那人身上顿了顿,轻声道:“您行事当真狠,一点退后都不给自己留?”   “成与败,你都想好结果,所以才会这般决绝的离开,”魏廷茂低笑道:“不过您死的不冤,您这一辈子围着一个男人转,末了临死之时,竟听到那人一番情深意切的表白,可是我娘呢?”   “我娘含冤而死,那人不仅在中间推波助澜,还对她无丝毫情意,即便有一丝情意,那也不过是自责之情,枉我娘对他情深意切。”   “今儿您败了,只是败在您的骄傲自大,以为所有人所有事皆在您的掌握之中,却不知人心是最难以琢磨,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如今您死了,也算能安心的闭眼了!毕竟父亲为了你,不惜陪您一同赴死,可见这些年您所付出的感情没有白费。”   魏廷茂眸光又看向魏松,轻笑道:“您算是死得其所,只是这辈子您却是妥妥的输家,爱你的人,你留不住,你爱的人,生了怨恨之心,这辈子注定爱而不得,疼痛难忍。”   “父亲,这辈子您注定是个失败者!”   魏廷茂转身,大步离开,眸光瞥了眼门口立着的管家,冷冷道:“迅速布置灵堂!”   一日之间没了两位主子,管家脸色畏惧之色可想而知,颤声道:“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魏廷茂回到内室,只见刘湘婉早已回来,轻声道:“不是让你待在书房吗?”   “衣裳早已给你备好,你赶快换了进宫去吧!”   “夫人……”   刘湘婉轻声道:“公爹与婆婆已然过世,你心里再大的怒气也随着他们的离世而消散不少,”声音一顿又道:“宫中派人过来,定是为了审问婆婆,却未料她……”   魏廷茂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还猜到什么?”   “此事你进宫既然是为了求情!”无论是真心还是做给他人看,公爹与婆婆的尸身都不能交出去。   魏廷茂拥着她,缓缓道:“没错!我心里在打的怨恨,随着他们的死在逐渐消散,”将脸埋在她的发间,低声道:“也许这是我为人子嗣,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入土为安!   刘湘婉搂着他,低声道:“你做的对!”   “我走之后,你帮着置办灵堂吧!”魏廷茂眉眼一挑,淡淡道:“还有给各府送讣告,不过……除了这么大的事,知情之人怕是不能来!”躲都躲不及,谁人能来。   刘湘婉轻声道:“相公,何为患难见真情,今儿你便能知道了?”   “夫人此话可是在安慰为夫?”   “你位居高位时,很难看出谁对你真正好,因为这个时候,每当你遇到棘手之事,定会有人为你奔波,”只见刘湘婉目光柔和,轻声道:“可自古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很难,当你落魄时,大家趋吉避凶,定会躲得远远的,倘若有人肯这时出手帮你,一如既往的对你好,这才是真正的朋友,才是值得你真心对待的人!”   魏廷茂垂着头,低叹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啊……” 第203章 动荡之五   圣上靠在龙榻上, 看着跪在下面的魏廷茂,淡淡道:“他们畏罪自尽了?”   魏廷茂对其磕了一头,恭敬道:“回陛下,公主知事败后,趁臣不注意……”   只见圣上脸色狰狞,恶狠狠拍着床边,怒声道:“死了?她跟老大谋划这一切之后,以为一死了之便不会牵连旁人。”   “还请陛下喜怒, 臣身为魏家人,自知……愿已死谢罪!”   圣上冷冷道:“你有何过错!你跟那人的恩怨纠葛,朕焉能不知,不过碍于皇家脸面, 朕不能替你做主。”   “陛下……”   “今日大殿之中, 除了你与曹丞相挺身而出,其余人皆畏首畏尾, 不堪重用。”   “臣乃陛下的臣子, 自该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   “青墨, 不用多说, 朕明白此事与你无关,魏家之中除了你, 其余人朕……”   魏廷茂脸色一变,磕头道:“陛下,既然那人已死, 臣恳请陛下放过魏家其余人?”   “你不恨他们吗?”   魏廷茂垂着头,低声道:“尧哥他们并不知此事,且又是臣的手足至亲,臣恳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们,一切过错由臣承担。”   圣上眯了眯眼,阴冷道:“青墨,不要以为你救驾有功便可忘了你的本分。”   “陛下,他们行此谋逆之事,臣打从心里怨恨他们,可臣并非冷血无情之人,既然她已死谢罪,臣再多的怨恨也随着她的死而烟消云散。”   闻言,圣上神色一怔,低叹一声:“青墨,你是个良善之人!”   魏廷茂以头碰地,低声道:“只要陛下原谅魏家众人,臣愿辞官叩谢陛下的隆恩。”   “你在威胁朕?”   “臣不敢,官位与臣而言,并非那么重要,若能用它保住魏家一众人,臣认为值得很。”   “她时时刻刻想要取你的性命,为何还要救他们?”   魏廷茂低声道:“他们可无情,臣却不能无义。”   “你……”   “臣知晓此乃谋逆的大罪,理应株连九族,可是陛下……”魏廷茂声音一顿,轻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此言一出,圣上神色呆愣,是啊……老大不仅刺伤朕,还伙同他人谋朝篡位,事已至此,朕竟不舍得赐他死罪。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魏廷茂对其磕了头,方躬身退下。   圣上看向李公公,冷冷道:“宁嫔那里,可有派人守着?”   “陛下放心,老奴早已派人守着,绝不会让宁嫔娘娘出一丝差错。”   圣上冷笑道:“枉朕一直怜爱她,没想到她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最毒妇人心,说的便是枕边人。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宁嫔娘娘。”   “待朕伤势好些,亲自审问她!”圣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老大虽被关在天牢里,却不可让他受一丝磋磨,知道吗?”   李公公躬身点头,轻声道:“老奴明白!”   “娘娘,咱们怎么办?”   四姐看了眼守在四周的人,冷冷道:“还能怎么办,自是等陛下亲自问罪。”   玉兰青兰跪在地上不住哭泣:“娘娘……”   四姐坐在上首,看着垂着头不住哭泣的她们,脸色阴霾道:“你们之中到底谁出卖本宫?”   “娘娘……”二人身子一僵,神色惊恐的看着她。   四姐手指轻轻敲打椅子两侧的扶手,淡淡道:“此事唯有我们三人知晓,而那药是大皇子亲自给本宫送来,本宫亲自倒在陛下的汤里,可过了这么久,陛下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定是有人背着本宫从中动了手脚。”   “娘娘,奴婢们没有……”   “到了这般田地,你们还要狡辩,”四姐嘴角微微上翘,冷冷道:“倘若本宫出了事,你们还能善了不成。”   “娘娘……真不是奴婢们。”   四姐冷笑道:“你们自小服侍本宫,更是陪着本宫一同入宫,在这诺大的皇宫中,咱们三人也算是相依为命,且本宫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们,未料本宫步步为营,防着他人的算计,却忘了防备贴身伺候之的背叛。”   玉兰青兰脸色惨白,身子不住的颤抖,瑟瑟道:“娘娘……”   “还不说?你们出卖了本宫,还以为本宫能饶了你们以及你们家人不成?”   话音一落,就见青兰猛地抬头,眸光直视她,掷地有声道:“娘娘,事到如今,您还不忘威胁奴婢。”   四姐脸色骤变,厉声道:“原来是你!”   青兰挺直后背,淡淡道:“娘娘,奴婢出卖您又如何?当年您做出那等骇人听闻之事,即便奴婢满心不情愿,终还是跟随您入宫,可您是怎么待奴婢?”   “放肆!你一个贱婢也敢质问本宫。”   “奴婢跟随您入宫三载有余,每当您心下不虞便会拿奴婢们出气,更甚至失了胎儿那次,为了解您心头的怨气,拿着鞭子狠狠抽打奴婢,那种疼,时时刻刻敲打奴婢的心。”   四姐猛地站起来,指着她怒声道:“你只记得本宫待你的不好,本宫赏赐给你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时,怎不念本宫的好。”   青兰讽刺道:“您确实赏了奴婢们诸多金银,可奴婢身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那些与奴婢而言,有何用处?”   “到了年岁,你们便会放出宫,到时自是能用到。”   “娘娘,扪心自问,您可会放奴婢们出宫?”   四姐身子一僵,冷笑道:“就是因为这个,你选择背叛本宫。”   既然事情已摊开,青兰便再无遮掩,讥讽道:“这个?您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奴婢只想到了年岁便嫁人生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当年本宫给了你们选择,是你们选择跟本宫入宫,如今又将一切怪罪在本宫头上。”   青兰冷笑道:“娘娘明知奴婢们若不选择跟随您,便会被老爷给……”神色一顿,又道:“说不得还会拖累奴婢的爹娘。”   四姐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惊慌道:“从那时起你们便藏了这般歹毒的心思……”   “奴婢们既选择跟随您入宫,自是一心一意的伺候您,”青兰咬了咬嘴唇,自嘲道:“除了跟随您,奴婢们还有别的出路吗?”   玉兰拍了拍青兰的手,轻声道:“娘娘,若不是您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非要参与谋逆之事,奴婢们焉能……”   四姐身子一晃,不可置信道:“你……连你也出卖本宫。”   玉兰神色淡然,轻笑道:“娘娘,虽您时常拿奴婢们出气,奴婢们依旧对您忠心耿耿,可您不该起了谋逆之心,暗中跟三公主勾结,奴婢们在不能似当年般,任由您恣意妄为,您死了不打紧,拖累奴婢们也不打紧,可奴婢的爹娘却罪不该死,”顿了顿,垂着头,轻声道:“他们何其无辜。”   “你们……你们二人…… ”   “娘娘,奴婢们也不想背叛您,可唯有这样,奴婢们方能脱困而出,说不得还会有另一番造化。”   “若不是有所依仗,你们定然不敢这样,”四姐走上前,抬手对着玉兰便是一耳光,厉声道:“背后主使者是谁?”   玉兰被她的力道扇的狠狠栽倒一边,见此,青兰扑上前,担忧道:“姐姐……”   “无事!”玉兰捂着脸颊起来,轻声道:“娘娘,您还是这样,只要奴婢们不顺您心意,便会对奴婢们非打即骂。”   “贱婢,你们出卖本宫,还认为本宫会对你们和颜悦色不成?”   “娘娘,当年您执意入宫,间接害的姨娘身死,您为了替她报仇便不管不顾,可曾替奴婢二人想过。”   四姐身子一僵,随即脸色狰狞,捂着耳朵,凄厉道:“休要提姨娘!”   “您将姨娘的死怪罪在六姑娘身上,所以才会与三公主一拍即合,说到底还不是见不得六姑娘过得好。”   “贱婢,给本宫住口!”   玉兰心中不住冷笑,轻声道:“姨娘因何而死,旁人不知,您还能不知晓,只不过您心有不服,遂新仇旧恨统统算在六姑娘身上。”   犹记当年娘娘得知李姨娘过世后,待在屋中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待她出来后,竟画了精致的妆容,换上颜色鲜艳的衣裳,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二人,她二人吓得身子不住发抖,小心翼翼服侍她用膳,当娘娘端起碗的那一刹那,碗竟掉落在地上碎成两半,不小心瞥到娘娘的手心,只见血迹斑斑,当时她们便脸色一变,神色惊恐不已。   去年圣上赐婚,将六姑娘许配给魏将军,娘娘知晓后,虽面色平静,可夜半之事,却拿鞭子狠狠抽她们二人,至今疤痕仍留在她们二人身上,还有便是今年他二人成亲,娘娘生生将手中的茶杯捏碎,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娘娘的神色,只见其脸上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六姑娘嫁人后,娘娘便有意无意的与三公主的接触,一来二去她们竟不谋而合,一个想要魏将军的性命,一个想要六姑娘的性命,遂娘娘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身为贴身婢女,她们拼命的劝阻,可娘娘不为所动,她们能怎样,只能坐等大祸临头,却未料太子派人寻她们,太子只是淡淡几句话,却听得她们脸色惨白,身子瑟瑟发抖,权衡之下,她们选择投靠太子。   “娘娘,今儿所有这一切都是您贪心酿成。”   “还敢说?”四姐怒急又是一巴掌。   青兰扑倒玉兰身上,搂着她,声嘶力竭道:“娘娘,您要打就打奴婢吧!”   “贱婢,你们竟敢卖主求荣,倘若本宫倒了,你们还能有活路。”   玉兰低笑道:“那也好过奴婢们整日提心吊胆,不是担忧今日人头落地,便是忧心明日被圣上打进天牢,奴婢们便是死了,最起码不祸及家人。”   四姐眸光阴冷的盯着她们,阴翳道:“你们……”   “娘娘,自打您入宫吃了多少苦头方熬到今日这个阶品,可您不知感恩,反而任性而为,”玉兰白嫩的脸颊红肿不堪,双手拄着地面,喃喃道:“说到底,姨娘还不是您害死。”   “贱婢,你还敢说!”   “若不是为了您心底的贪念,不惜假死进宫,姨娘焉能疯疯癫癫,焉能寻六姑娘报仇,”玉兰轻轻推开她身上的青兰,低笑道:“听人说,姨娘死不瞑目,可见她知道真相后,心底该有多怨恨你。”   四姐心中最不堪之事被人戳破,愤恨之下抬脚狠狠揣着她们,怒声道:“让你们胡说八道!本宫打死你们!你们两个贱婢竟敢出卖本宫!本宫便是死也要拖着你们一起下黄泉!”   二人被踢得不住哀嚎,青兰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抱住她的腿,凄厉道:“娘娘,事到如今,您还不清醒吗?您看看这宫殿四周被人重重把守,只待圣上龙体康健,便会治您的罪,这般光镜下,您还要折磨奴婢们到何时?”   闻言,四姐浑身好似被人抽掉最后一丝精神气,软弱无力的坐在地上,喃喃道:“怎会这样?为何输的总是本宫?”   玉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惨笑道:“娘娘,您还不知吧!三公主殁了!知道事败后,饮了毒酒而亡!”   只见四姐脸色惨白,疯狂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玉兰爬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胳膊,凄厉道:“自打您跟三公主勾结那日起,奴婢们便知没几日活头,只要不牵连家人,奴婢们死了也就死了,只是……”狠狠推开她,厉声道:“若不是您,奴婢们何至于落到这般下场,若留在镇国将军府,奴婢们说不得已嫁人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玉兰似笑非笑的指着她:“都是您!都是您的错!您就是个害人精!您不仅害死姨娘,更害的自己终生无子,哈哈……可见老天爷是长了眼睛!”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玉兰看到青兰额头的碎发,抬手为其捋到耳边,含笑道:“咱们伺候娘娘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可她始终不把我们当人看,对我们非打即骂,如今她大祸临头,我还有何可畏惧。”   四姐猛地站起来,怒声道:“本宫是谁?本宫是宁嫔,是圣上宠爱的宁嫔,只要本宫真心认错,圣上定会原谅本宫,”神色一顿,嗤笑道:“本宫手中还有一个把柄,只要本宫告诉圣上,圣上定会饶本宫一命。”   “可是您的身份?”   四姐嘴角的笑意一僵:“你怎会猜到?”   “您以为奴婢们为何出卖您,只因您的身份太子早已一清二楚,且若不是老太爷出面,奴婢们又怎会做出背弃您之事。”   四姐垂着头,慢慢联想所有事,半响后,又哭又笑道:“祖父……祖父……怪不得当年他敢送我入宫,原来他早有防备……”眸光看向紧闭的房门,自嘲道:“祖父,我也是刘家的姑娘,为何您非要置我于死地,为何!为何!”   “娘娘,您总觉得世人对不起你,可您又对得起何人。”   四姐垂着头自怜自艾,听到此话,不由恼羞成怒:“本宫便是落到田地,也不是你这等贱婢可嘲笑之人。”   “奴婢们从小服侍您,自是知晓您心比天高,恨不得超过所有主子们,可就因您的不知足,方酿下如今这般的苦果!”   四姐蹒跚的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她的额头,狠狠摔过去,怒声道:“你还敢说?我让你说?”   血顺着玉兰的额头滑下,她抬手摸了摸,看到一手的血迹,含笑道:“娘娘,如今这样真好,奴婢再不用觉得内疚!”出卖娘娘并非她所愿,可想到家中老父老母,她只能取舍一二,如今也算忠孝两全,这样真好!   玉兰对其莞尔一笑,低声道:“姑娘,日后奴婢不能伺候您了……”话音一落,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见此,青兰大叫出身:“姐姐……姐姐……”拿起丝帕捂住她额头的伤口,不住哭泣道:“姐姐,你怎这么傻?她对我们这般无情,你为何还要顾念那一丝主仆情意。”   姐姐,你怎这么傻,可知这是愚忠!   四姐惊慌之下扔掉手中的茶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吓的她不住后腿,喃喃道:“本宫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是你一再用言语激动本宫……”   青兰搂着玉兰的脑袋,大哭道:“来人……来人啊……”   外面看守之人早得了吩咐,无论屋里出了何动静,除非有圣上的旨意,否则除了一日三餐,绝不能开门。   见此,青兰轻手轻脚放下玉兰的身体,踉跄的跑到外面,使劲拍打大门,大哭道:“来人啊……来人啊……救我姐姐……救救她……”   外面看守之人一动不动,恰逢李公公带人过来,皱眉道:“里面发生何事?”   “奴婢们不知。”   李公公想到圣上的叮嘱,淡淡道:“将门打开!”   门被缓缓打开,入目便是青兰嘶声力竭的哭声,随后便是神色呆滞的宁嫔,在便是……李公公身子一僵,脸色发白:“快!快!快去看看人死没死!”   门外站着的太监躬身进去,看到一地的血,畏惧的身子不住发抖,颤抖的将手放在玉兰鼻翼下,待感觉微弱的呼吸声,方咽了咽口水,转过身瑟瑟道:“公公,还有气……”   “愣着作甚!赶紧送到御医那……”   另一个太监脚步飞快的走进去,二人合力抬走玉兰,见此,青兰对着李公公不住磕头,哽咽道:“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李公公低叹道:“无需谢杂家,即便能将她救活,也不知能活几日……”话音一落,抬脚走进去,眼神轻蔑道:“宁嫔娘娘,跟杂家走一趟吧!”   四姐身子一僵,喃喃道:“可是陛下唤本宫过去……”   李公公冷笑:“陛下本打算身子好些在召见您,可……您还是跟杂家走一趟吧!”   “公公稍等,如今本宫面容不堪,衣裳凌乱,待本宫好好梳妆一番在跟你过去也不迟。”   李公公冷笑道:“宁嫔娘娘,眼下这般光景,您打扮与否,陛下根本不会在意。”   四姐挑了挑眉,轻声道:“也许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见陛下,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让陛下将本宫的容貌深深刻印在心里。”   李公公心下冷哼:你胆敢给陛下下毒,只此一件事,此生陛下都不会忘了你!   四姐不顾李公公的冷嘲热讽,脚步轻移的走到梳妆台旁,拿起木梳慢慢梳着头发,看着铜镜里她的倒影,嘴角微微带笑,她一介庶女能爬到‘嫔’这个官阶,也不枉在这人世走一遭,只是……手一顿,喃喃道:不知姨娘会不会在黄泉路上等她。   两刻钟后,四姐重新梳妆一番,含笑道:“咱们走吧!”   李公公看着宁嫔的背影,抿了抿嘴角,冷哼:真不是她怎有如此大的胆子!二人行至门口,眸光瞥了眼跪在地上垂头不语的青兰,淡淡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青兰低声道:“是!”   一行人行至门口,门外立着之人为其打开房门,四姐脚步一顿,抬头望了望天,低声道:“今儿的天气可真好!”   李公公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转身回头,皱眉道:“宁嫔娘娘,陛下还等着呢?”   四姐收回目光,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半盏茶功夫,到了圣上的寝宫,瞥了眼半靠在龙榻上的圣上,敛了敛心神,对其福了福身,低声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过了许久方听到圣上的声音,淡淡道:“你走近来些……”   四姐依言移步上前,离龙床还有五步远时方停下,轻声开口:“陛下的伤可要紧?”   圣上淡淡道:“此时此刻,你关心朕的伤势,不觉得可笑吗?”   “陛下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您受了伤,妾身焉能不心疼、着急!”   圣上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冷笑道:“可是天被你捅破了,”话音一顿,冷冷道:“直至此时,朕依旧不相信,你会给朕下毒。”   四姐走到一旁的桌子旁,为其斟了一杯茶,轻声道:“陛下,您口渴吗?”   “怎么?还不死心,还想给朕下毒?”   四姐手一僵,苦笑的放下茶杯,垂着头轻轻抚摸茶杯的边缘,低声道:“陛下,在您心中可曾喜欢过妾身?”   “你呢?”   “您是这天下的国主,是妾身的夫君,妾身焉能不崇拜您,敬爱您。”   圣上脸色苍白,低喘道:“可你偏偏不爱朕,所以才会有害朕之心。”   四姐摇了摇头,低笑道:“妾身焉能不爱您,可您太让妾身伤心,”只见她抬手慢慢抚摸小腹,低声道:“这辈子妾身都不会有孩儿……”   “就因为此,你因爱生恨!”   “此乃其一,不过却也是由头,”只见四姐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笑道:“陛下,老天待妾太不公平,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唯有妾身……这辈子注定在这后宫之中无依无靠,孤独终老!”   “你……”   “陛下莫要生气,事败后妾身便知,等待妾身的会是什么,”四姐转身看向圣上,轻声道:“您可想听妾身说说未出嫁时的事……”   圣上沉着脸,冷冷道:“陈年旧事,朕为何要听!”   四姐沉思一会儿,脑中突然想到二哥,她本打算借此机会让刘家狠狠栽个跟头,可她已害死姨娘,又忍心置二哥于为难之中,心下低叹:祖父果然是个老狐狸,他算计了所有人,也拿捏了所有人,没错!她恨不得刘家的人全部给她陪葬,却不忍心让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受她牵连!   四姐含笑点头,轻声道:“陛下说的没错!陈年旧事,提之何用!”   “说说吧!是何原由让你跟老大及三公主一同谋害朕?”圣上忍着胸口的疼痛,冷笑道:“老大为了皇位,三公主为了权势,你呢?你到底为何?”   四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笑道:“还能有何?自是让害死妾身孩儿的人偿命!”   “你……”   圣上冷冷道:“休要骗朕!”   四姐低叹一声:“陛下,除了此事,妾身还有何理由。”   “你不说清楚,朕又如何知晓。”   “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妾身?”四姐顿了顿,自答道:“谋害圣上,自是死罪。”   圣上冷冷道:“若你肯交代所有事,朕也许会从轻发落。”   “可是陛下,妾身并无任何隐瞒,只想为我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此言一出,二人对峙一会儿,方听圣上冷冷道:“李德,将宁嫔的婢女带上来。”   李公公躬身点头,飞快走出去,不一会儿就见青兰脸色惨白的走进来,扑通跪下,磕头道:“奴婢见过陛下。”   “说说吧!你们主子到底为何这么做,你身为她的贴身婢女,定然知晓她所有打算,若你说实话,朕赦免你的死罪。”   青兰心下害怕,惴惴不安道:“娘娘是替未出世的小主子报仇!”   果然!如她所料!   四姐垂下头,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祖父啊……祖父……您老真是算无遗漏,连这都能被您预料到,青兰如此说,自是将镇国将军摘的干干净净。   “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回答。”   青兰神色畏惧的抬头,瑟瑟道:“陛下,娘娘是给未出世的小主子报仇!”   “倘若朕得知你撒谎,便将你凌时处死,五马分尸!”   闻言,青兰身子止不住哆嗦,不住的磕头,瑟瑟道:“陛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四姐轻声道:“陛下,后宫之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多不胜数,终有一日您会厌弃妾身,而在这诺大的皇宫之中,注定这辈子妾身无所出,待妾身容颜日渐老去,届时妾身如何自处,”随即苦笑一声,冷冷道:“想及此,妾身心里便恨,恨那个害死妾身孩儿的贱人!”   “所以你伙同老大一同谋逆,可若朕殡天了,无子的你定会给朕陪葬。”   四姐冷笑道:“妾身不在乎!”   “直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妾身何错之有?”四姐眉眼微冷,喃喃道:“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山鸡永远成不了凤凰……”   圣上冷哼一声,淡淡道:“既你不肯说,便不要怪朕狠心!”   四姐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陛下,您下旨吧!”   “你好歹服侍朕一场,三尺白绫与毒酒一杯,你选择吧!”圣上目光看向李德,冷冷道:“你跟过去!”   “陛下,咱们就此别过!”四姐对其嫣儿一笑,方转身离开。   圣上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想起往日的欢爱,忍不住开口道:“瑶儿……”   四姐脚步一顿,头也未回,缓缓道:“陛下,日后没了妾身服侍您,莫要在夜上三更方睡,于龙体有碍。”   “好……”   四姐嘴角一笑,大步离开,只见青兰磕了个头飞快跟出去。   圣上神色颓废,低声道:“都想成为天子,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谁又能知道!”既要防备至亲之人,又要权衡臣子们之间的关系,生怕他们有谋逆之心,此事一出,他没了儿子,妃子,也没了妹妹……   老大,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你是朕的儿子,杀了你,朕不舍!   可留下你,太子又如何肯!   圣上看着诺大的寝宫,自嘲道:“为了这个位置,父子相残,兄弟反目,这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吗?”   回去后,青兰低声道:“娘娘……”再多的怨恨,在娘娘即将离开人世时,都已烟消云散。   四姐坐在凳子上,缓缓道:“日后你有何打算?”   “自是您去哪,奴婢跟去哪?”事到如今,她知晓这些事,定是必死无疑,若不然玉兰姐姐为何这么做,虽然老太爷说保她们一命,可太子焉能应允,似她们这般的奴婢,唯有死了才能永远闭嘴!也不至于连累家中父母,兄弟姐妹!   “你们不必死!”四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替我磨墨!”   “娘娘……”   “你们好歹服侍我一场,对我也算忠心耿耿,如今我即将离世……”四姐走到案桌前,看着雪白的宣纸,淡淡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会保你们一命!”此时此刻,她不在自称‘本宫’。   青兰磨好墨,轻声道:“娘娘……”   “你先出去吧!本宫要写几封信!”   青兰躬身点头,缓缓退出去。   四姐拿起毫笔,点了点墨水,一口气写了四封信方用蜡油封住,缓缓道:“青兰,你进来。”   “娘娘……”   “这有三封信,待你出宫后,将其交给我祖父,知道吗?”   青兰眼眶一红,扑通跪下,哽咽道:“娘娘,奴婢……”   四姐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低叹道:“下辈子再不要遇到我,更不要成为我的婢女。”   “娘娘……”   “将这三封信藏好,至于你跟玉兰,我会保你们一命!”四姐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低声道:“唤李公公进来吧!”   只见李公公身后跟着两名女婢,轻声道:“宁嫔娘娘,这是陛下予您的赏赐。”   四姐瞥了一眼,淡笑道:“放下吧!”眸光看向李公公,指了指桌上这封信,轻声道:“劳烦您将这封信交给陛下。”   “这……”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四姐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轻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是不是啊,李公公?”   李公公思索再三,方走上前将信奉拿在手中,恭敬道:“娘娘放心,杂家定将其交给陛下。”   “有劳李公公了!”   李公公眸光一瞥,轻声道:“杂家就不打扰娘娘上路了!”   四姐含笑点头,只见青兰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泣:“娘娘……”   “你们都出去吧!”   青兰哭的身子发软,见此,李公公对身后两名婢女使了个眼神,她们分别拽着她的胳膊离开。   四姐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轻声道:“没想到折腾这么些年,最后竟落得这个下场……”   四姐拿起桌上的小瓶子,缓缓走到内室,坐在床边看了眼屋中的布置,轻声道:“不属于我的终究不属于我!”嘴角轻笑,打开瓶盖将其倒入嘴中,方轻轻脱下鞋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也许自知即将离世,脑海中想到的竟是儿时与姐妹们打闹的场景以及腻在姨娘怀中,被她轻拍后背的一幕,原来在她心中,唯有那时最为开心快活。   “姑娘,姑娘……”   四姐躺在床上,喃喃道:谁?谁在耳边唤她?   “姑娘,时辰不早了,你怎还不起,一会儿要去给太太请安了?”   四姐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眼面前之人,喜极而泣道:“姨娘,您来接女儿了吗?”   李姨娘言笑晏晏的点头:“再不起太太该生气了?”   四姐不由伸手拉住她的手,低泣道:“姨娘,女儿就知您不会生女儿的气。”   “姑娘是妾生的,妾怎会生你的气。”   四姐眼角滑下泪水,哽咽道:“姨娘,女儿错了,错在不该心有贪念,当初应听您的话,过着属于庶女该有的本分,也许现下又是另一番光景。”   李姨娘拿起丝帕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姑娘莫哭,不要伤心,姨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不会让你受委屈。”   “姨娘……”   “姑娘,咱们走吧!”   四姐含笑点头,挽着姨娘的手一同离开。   这时,只听屋中传来一声瓶子落地的声音,李公公等人开门进去,见到的便是宁嫔娘娘嘴角含笑,神色安详的遗容。   青兰飞快跑到床边,扯着四姐的手,哭喊道:“娘娘……娘娘……”   可床上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第204章 结局之一   镇国将军府刘家, 刘奎轻声道:“老太爷, 宫里那位殁了。”   老太爷手中的棋子落在地上, 低叹道:“知道了。”   “魏家那边……”   “让老大媳妇与老二媳妇过去吊唁吧!”老太爷话音一顿, 又道:“老二媳妇是指望不上什么,让老大媳妇多多照看六丫头?”也不知她受没受到惊吓。   “老奴知道!”   “你下去吧!老夫要静一静!”   刘奎躬身点头, 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老太爷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低叹一声:“命不由人啊……”自打青墨跟他提及宫中有人跟三公主联系, 他便隐约猜出那人是四丫头, 调查一番后, 果然不出他所料,于是他做了一系列的部署,只为保全刘家,其实心中还是有一丝犹豫不定,怕四丫头与刘家鱼死网破,还好!在她心中尚念及一丝亲情。   这时, 一片树叶飘落在窗边, 老太爷伸出褶皱的右手轻轻拾起它,喃喃道:“若是旁人倒是可落叶归根, 可你……老夫只能尽力而为!”四丫头!莫要怪祖父狠心, 若不是你太过贪心, 老夫何至于让你落到这番田地,当你与三公主联手的那刻起,便注定你此生的结局。   大太太与二太太联袂去了魏家, 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们怎能不知其中错综复杂的事,只是未料三公主有如此气魄,已死谢罪!   马车上,二太太小声道:“大嫂,三公主虽死了,可到底行的是谋逆的大罪,圣上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倘若魏家出事,我们刘家能善了,莫要忘了六丫头是咱们刘家的姑娘。”   这一日发生太多事,二太太至今还未缓过神儿,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紧挨着大嫂,耳语道:“听说宫中那位殁了!”   “殁了便殁了,她又未曾牵连你,何须担忧?”   二太太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大嫂,你说她是不是也参与……”‘谋逆’二字,到底没敢说出口。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你心里没谱吗?”   “此处唯有你我二人,我也只敢跟你私底下嘀咕嘀咕。”   “那位不过是我们家的远亲,圣上不怪罪我们刘家已是网开一面,难道你想受牵连不成。”   “大嫂,我没……”二太太神色惊慌,不住的挥动双手,喃喃道:“只是觉得这人说没就没了,胡思乱想罢了!”   “有那感慨的功夫,还不如多关心六丫头。”   二太太垂着头,漫不经心的扯着丝帕,小声道:“真不知公爹在想什么,让我们现下去魏家,也不怕圣上知道后怪罪我们,此事上青墨虽立下大功,可他到底是魏家人,三公主犯的可是谋逆的大罪,即便人死了,也抵消不了她所犯下的过错。”   大太太眸光深沉,淡淡道:“若你不想去,现下便可回去。”   “大嫂,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太太神色一顿,小声道:“这时候咱们应与其断了联系,假使青墨被圣上治罪,背人处咱们也可为其奔走!”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二太太脸色僵硬,讪讪道:“大嫂,我也是为了刘家着想……”自打六丫头嫁进魏家,她心中便愤恨不已,庶女出身竟嫁的比玫儿还好,气愤之下不住的咒诅她,如今老天开眼,让魏家遭此大难,她心中怎能不开怀,三公主是魏家的人,她谋逆便代表宁远将军府谋逆、魏家谋逆,青墨也是魏家之人,虽得圣上重用兼之今儿大殿之上立下大功,即便功过相抵,不受牵连,想必圣上也不会再器重他。   想起临来之前,她让王妈妈去唤黄姨娘过来,待她神色担忧的说出此事时,只见黄姨娘眼眶泛红,神色惨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若不是贴身婢女扶住她,说不对晕了过去,直至她脚步蹒跚的离开,想及此,二太太心头的阴郁之气总算发了出去。   “不知二弟妹想到什么,眉眼竟如此舒展?”   二太太身子一僵,抿了抿嘴角,轻叹道:“想到未出嫁时六丫头乖巧惹人怜爱,未料嫁到魏家竟……可惜了!”   大太太心下冷哼:这人当真以为旁人不知她心底的小心思,六丫头受到牵连,看她一脸欣喜不已的样子,真是舍本逐末,愚不可及!   “二弟妹,还是收敛下你嘴角的笑容,毕竟马上就要到魏家了!”   闻言,二太太脸色尴尬,讪讪道:“大嫂……”   不一会儿,马车到了宁远将军府,大门口两座石狮子上及房梁上挂满白布,入目便是府中奴仆身着白色的孝衣,往日热闹无比的宁远将军府,今儿却门可罗雀。   待她们下了马车,府中小厮躬身跑过来,轻声道:“奴才给亲家太太请安。”   大太太点了点头,淡淡道:“前方带路。”   一行人行至正厅之中,只见灵堂中摆放着两口棺材,再看两侧六丫头及三公主所生的儿女分别跪在两旁,不住的哭泣。   大太太与二太太走上前,对着两口棺材福了福身,方起身走到六丫头身边,低声道:“节哀顺变。”   刘湘婉由着招娣搀扶着起身,轻声道:“母亲,大伯母。”   大太太走上前拍了拍她的手:“你头次经历丧事,府中又无长辈,若有不懂的地方,可来寻问我。”   刘湘婉紧紧握住她的手,神色感激道:“多谢大伯母。”   二太太眸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二人,身子一僵,脸色大变,忍着内心的愤怒走到那边,扯着珍儿玫儿的胳膊走到一旁,低斥道:“你们怎么过来了?”若不是老太爷发话,她定然不会过来,她们倒好,旁人躲都来不及,她们眼巴巴的凑上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说不得圣上正派人监视魏家呢?   玫儿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娘,此事与六妹夫无关,如今魏家二老已然过世,冲着与六妹的交情,我们焉有不过来的道理。”   二太太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恨声道:“你公婆就不拦着你?”   玫儿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轻声道:“女儿一说,他们便止不住的点头。”   “你们褚家……”也是个奇葩!   “娘,您也说女儿是褚家人,遂您莫要操多余的心。”   大姐淡淡道:“娘,您且稍安勿躁,眼下不少人正往咱们这边看呢?”   若不是顾及此处是魏家,她定然揪着她们的耳朵,好好训斥一番不可!   不一会儿,五姐七姐联袂而来,二太太脸色越发不好,她们……她们……如今魏家风雨飘摇,她们竟不顾及自身安危来此吊唁,可见这些年六丫头没少笼络人心,以往没发觉她的手段,此事上却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五姐七姐缓缓而来,对着二太太福了福身,姐妹四人慢声细语说着话,二太太见她们不搭理她,气愤之下走到大嫂那边,冷冷道:“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大太太坐在一旁,指着不远处,淡淡道:“来魏家吊唁之人虽少之又少,但所来之人皆是王公大臣,这其中道理你可知?”   二太太皱眉,轻声道:“也许他们之前跟青墨打过交道!”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大太太懒得提点她,坐在一旁静心品茶,之后又来了不少女眷,便与她们说话。   不多时,六丫头缓缓过来,大太太低声道:“膝盖处可有放置护膝?”   刘湘婉点了点头,方感激道:“今儿多亏了大伯母与母亲……”尤其是大伯母帮她招呼官宦女眷。   大太太含笑道:“咱们是一家人,你嫁进魏家不久就出了此等事,很容易手忙脚乱。”   “大伯母说的是,如今家中无长辈坐镇,一切事都需我跟三弟妹一同张罗,若不是您来此帮侄女招待客人,我……”   “自家人无需客套!”   这时,魏廷茂缓缓走来,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轻声道:“大伯母。”   “青墨,你受苦了!今日府中遭逢大变,伯母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伯母之心,青墨铭记于心!”   每每与大嫂站在一处,她的锋芒定要盖过所有人,见此,二太太咳了咳,轻声道:“青墨,需要刘家帮忙的地方你就说,为娘定会让你岳父从旁帮忙。”   此言一出,众人嘴角一抽,扶额低叹,唯有刘湘婉含笑道:“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岳母能有此心,小婿感激不尽。”   魏瑾兮由着丫鬟搀扶去往内室,听到二太太之言,脸色一白,尖锐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插手我们魏家之事。”   魏廷茂脸色一冷,阴霾道:“兮儿,注意你的言辞!”   “言辞?如今称了你的心,你自是不会在乎我们的感受,”魏瑾兮指着他,怒声道:“娘是我们的娘,可爹呢?他已经死了,你怎能一脸淡然,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想让我怎样?”魏廷茂身上的冷意越发凝重,冷笑道:“痛哭流涕还是仰天长啸。”   “你……”   灵堂上,尧哥不顾膝盖的疼痛,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扯着兮儿的胳膊将她拉至身后,低声道:“二哥,是我不好,没看好妹妹,还妄你莫要生气。”   魏廷茂冷冷道:“赶紧带她下去反思言行。”   刘湘婉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她还小,一时间失去双亲,心里定然难受的很。”   魏廷茂甩袖道:“都是那人将她惯得无法无天,不可理喻!”   平日与魏廷茂交好之人,几乎都来府吊唁,其余泛泛之交得知朝中变故以及魏家参与谋逆一事,自是趋吉避凶不敢前来,诚如刘湘婉所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间的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后,李公公带人来府,看到跪在灵堂前的人,上前一步,揖礼道:“魏将军,节哀顺变!”   魏廷茂忙起身对其拱手,低叹道:“李公公,可是陛下……”   李公公点了点头,轻声道:“事关朝廷的局势及陛下龙体的安危,焉能轻易将此事掀过去,还妄魏将军体谅陛下的一番苦心。”   魏廷茂颔首,恭敬道:“您宣旨吧!”   李公公嘴角含笑,脆声道:“魏家人接旨!”   厅中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心中止不住的哆嗦,圣上会如何处置魏家人以及魏将军,只听大太太低声道:“二弟妹,别忘了六丫头也是刘家人!”   二太太立马收敛嘴角的笑容,小声道:“大嫂,这是当然,六丫头可是我们二房的姑娘。”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怎就不明白?”   二太太身子一僵,垂着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大姐与三姐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娘年岁越大,所行之事越发糊涂,唉!   李公公打开圣旨,郎朗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公主与大皇子暗中勾结欲谋朝篡位,幸有魏将军从旁护驾,朕方免遭劫难,得知事败后,三公主服毒自尽,虽人已死却不足以平息朕之余怒,然魏将军为其家人求情,朕念及魏将军护主之心及昔日功勋,特此开恩,免去魏家众人的死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罢免魏松嫡长子魏廷尧世子身份,收回宁远将军府的府邸,贬三公主所生子女为庶民,并将其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府内家产全部充入国库,着令三日后起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尧哥三兄妹神情呆滞,半响后,魏瑾兮指着魏廷茂大喊:“陛下为何不治他的罪?他也是魏家的人?”   “小郡主,”李公公神色一顿,淡笑道:“杂家应唤您魏姑娘,适才你没听到吗?魏将军护主有功,若不是他再三肯求,陛下焉能放过你等……”余孽!   魏瑾兮神色狰狞,愤恨道:“凭什么?我不服?我要进宫面圣?”   “凭魏将军对陛下的忠心!凭你们是罪臣余孽的子嗣!”李公公冷笑道:“你们本该难逃一死,若不是魏将军在圣上面前求情,说不得你们已身陷大牢,明日午时便会人头落地。”   魏瑾兮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呆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不服……”   “魏姑娘,若怨就怨三公主吧!若不是她行此谋逆之事,你们现下说不得还是被人恭维的魏家世子爷与小郡主。”   魏廷茂磕了磕头,方起身恭敬的接过圣旨,李公公对其耳语道:“魏将军放心,陛下知您的忠心,不会对您心生嫌隙,不过圣旨上未对您……”   魏廷茂打断他的话,轻声道:“家父过世,无论是何缘由,身为子嗣都该为其守孝三载,待他们下葬后,我会入宫觐见陛下。”   “魏将军心有沟壑,杂家佩服的很。”   “此时此刻,旁人对我避之不及,偏李公公对我诸多提点,这份恩情,魏某铭记于心,他日有用到魏某的地方,魏某定会报答您今日的恩惠。”   李公公心下满意不已,他说这么多,要的就是魏将军这句话,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咱家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多留了!”   魏廷茂亲自送他出府,回来时众人已起身,指着魏家人小声窃窃私语,魏瑾兮再也忍不住跑到他面前,嘶声力竭的大哭,不住拍打他的胸脯,悲戚道:“现在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魏廷茂任由她捶打,直至半响后,她浑身无力的趴在他肩头痛哭,魏廷茂低声道:“此事一出能保住你们的性命,亦是我对你们最大的仁慈。”   “还不如让我陪爹娘一道死了好……”   魏廷茂一把推开她,冷冷道:“若你想不开,大可去死!”   尧哥走上前,垂着头,低声道:“二哥,多谢你。”他知晓他娘的打算后,纠结再三方将他娘的打算说与二哥听,只求他保他们三兄妹一命,如今二哥也算信守诺言。   魏廷茂淡淡道:“不用谢我,这是你们该得的。”   尧哥苦笑道:“二哥,三日之后,咱们便要天各一方,”眸光看了眼置放在灵堂中央的两口棺材,低声道:“还妄你逢年过节去坟前探望他们二老。”此生他们不会回京,更不能到他们墓前磕头问安。   “你觉得可能吗?”   “二哥,斯人已逝,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魏廷茂冷哼:“还是想想日后的你们吧!”   尧哥垂着头,喃喃道:“不过熬日子罢了……”经历大起大落,他还有什么看不开。   见此,刘湘婉低叹:“三弟放心,我会时常派人前去打扫公爹与婆婆的坟墓。”   “多谢二嫂。”   至始至终哲哥未曾说过一句话,好似周遭一切事与他无关,不过一日光景,爹娘殁了,宁远将军府不在了,他们更是被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入京,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得知圣旨内容的众人,心中不由庆幸,还好!还好!他们前来吊唁,圣上治了魏家所有人的罪,却不曾提到魏将军,可见魏将军在圣上心中的地位!还好他们来了,也算在魏将军面前卖个好,说不得日后能留下一丝情分。   尧哥扶着兮儿走到灵堂前,低声道:“妹妹,事已至此,你便不要再闹了!”   魏瑾兮眸光阴霾,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二哥,爹娘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以往对二哥有多钦佩,现在便有多怨恨。   “此事因娘而起,若不是她太过贪恋权势,又怎会……”   “三哥,你怎能如此说?”   尧哥垂着头,将手中的冥纸放入铜盘里,轻声道:“妹妹,你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魏瑾兮身子一僵,哽咽道:“三哥,我舍得不爹娘……”   “咱们终会有相见的那一日。”   大太太见六丫头脸色发白,对郭妈妈道:“你过去告诉六姑奶奶,就说我有事寻她。”   郭妈妈躬身点头,脚步轻移的走过去。   不一会儿,刘湘婉缓缓而来,轻声道:“大伯母可是有事要交代?”   “你且坐一会儿,”大太太让其坐下,低叹道:“我观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虞?”   刘湘婉揉了揉膝盖,低声道:“许是跪的时间长了,身子有些受不住。”   “借着我唤你过来的功夫,且歇息一会儿。”   刘湘婉摇摇头,低声道:“眼下这般光景如何能偷闲。”自打圣旨到了,朝中大臣揣测到圣上的心思,立马见风使舵的蜂拥而至,刘湘婉身为女眷自是要招待她们,待招待差不多又要去灵堂前跪拜,哪有偷闲的功夫。   大太太瞥了眼与几位官宦女眷闲聊的弟妹,轻声道:“可知宫中那位殁了?”   刘湘婉神色一僵,惊恐道:“什么?”   “莫慌!”大太太低声道:“听说她暗中跟三公主勾结,如今事情败落,焉能幸免。”   “她为何要这样?”   大太太低叹道:“你说呢?”   刘湘婉思忖一会儿,若她想报复刘家,可刘家尚有她至亲之人,倘若刘家倒了,二哥焉能幸免,那么她与婆婆联手,必是为了寻她报仇,想及此,刘湘婉怒极反笑,当年若不是她执意假死进宫,李姨娘焉能疯疯癫癫,又怎会寻自己为她报仇,最终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她可有说甚?”   大太太摇了摇头,轻声道:“能说甚?”许是顾及仁哥,所以临死之前并未说甚不利于刘家的话。   见此,刘湘婉心下感慨:“人总是在追寻够不到的东西!”   大太太点头:“太过贪心反而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何不是?”刘湘婉低声道:“也不知她死的时候,可曾后悔?”   大太太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神色一顿,又道:“只是不知她有脸见李姨娘吗?”   “她如何而死?”   “服毒自尽。”   刘湘婉低叹:大家姐妹一场,虽她心有歹意,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不免替她惋惜!   大太太看了眼灵堂前的三兄妹,轻声道:“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一切看相公的意思。”   “难为青墨了,”大太太低声道:“明知他们心底会怨恨他,却还是在圣上面前求情,只是不知他们何时能想明白个中道理。”   刘湘婉低声道:“想明白与否有何重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   大太太神色一怔,握着她的手,感慨道:“难怪老太爷怜惜你,你这丫头确实心善……”顿了顿,低声道:“不过人活在世,却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刘湘婉猛地想起一件事,轻声道:“曹丞相如何?”无论睿哥还是宋天明都有过府吊唁,唯有曹霁光未曾出现,可见他爹伤势严重,恐有性命之忧。   闻言,大太太低叹一声:“据说情形不是太好,圣上……”咳了咳,小声道:“虽伤在腹部,可离心脏很远,可曹丞相便没这般命好,伤在心口位置。”此事也是睿哥与她提及些许,若不然她焉能知道。   “希望老天爷保佑他……”   大太太瞥了瞥周围,耳语道:“无论曹丞相平安与否,日后曹家的风光……”无人能及!本就是保太子派,如今为了圣上受此重伤,于公于私,圣上或太子都不会亏待曹家。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伯母所言极是。”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话,大太太觑了觑天色,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这三日我与你母亲会日日过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开口就是。”   “侄女多谢大伯母。”刘湘婉打从心里感激大伯母,她本是隔房侄女,大伯母却对她事事提点,虽中间有祖父的情面在,但大伯母能做到这一点,着实让她感激不已。   这时,大姐带着三姐妹过来,轻声道:“六妹,咱们是自家姐妹,如今你遇到难处,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开口。”   “多谢大姐。”   大姐瞥了眼与旁人交谈甚欢的娘,欲言又止道:“六妹,你莫要同我娘计较,她……”   刘湘婉打断她,含笑道:“大姐,母亲能来,我已感激不尽。”   “六妹……”   三姐趁机道:“六妹,我娘是我娘,我们是我们,咱们姐妹还是要天长地久的来往下去。”   “六妹,需要帮忙的地方,定要开口。”   “七姐,自家姐妹无需诸多顾虑。”   刘湘婉不知为何心酸不已,原来她们姐妹间的感情并非面上情,想及此,神色郑重的点头。   “既如此,咱们便告辞吧!”大太太含笑的看着她们,轻声道:“玫儿,去唤你娘过来。”倘若她不是六丫头的嫡母,明日说甚也不会带她过来,魏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还有闲心与旁人谈笑风生,真不知二弟知晓后会如何敲打她!   得知刘家女眷要离开,魏廷茂与睿哥一同过来,睿哥轻声道:“娘,儿子送你们回去。”   大太太点头:“甚好!”   刘湘婉只送了她们几步,便被管家缠住,魏廷茂则亲自送他们出府,恭敬道:“今儿多谢岳母与大伯母的照拂。”   二太太含笑道:“咱们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客套,青墨且放心,明日为娘还会过来帮忙……”得知圣旨的内容,她提着的心方缓缓落下,口风自然变了!   魏廷茂脸色一僵,躬身道:“小婿谢过岳母。”   大太太无语极了,扯了扯她的袖子,淡淡道:“青墨赶快回去吧,我们这厢便先离开了。”   大姐讪讪道:“六妹夫留步,”顿了顿,又道:“适才我看六妹脸色不好,最好请个大夫过来看诊……”   魏廷茂脸色白了白,忙道:“多谢大姐提点,如此我就不远送了。”话音一落,转身大步走进去。   大姐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六妹好福气……”   三姐挽着她的胳膊,娇声道:“大姐,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旁人羡慕不来,如今的你,又怎知没人羡慕。”   闻言,大姐点了点她的鼻子,嗔怒道:“你总算长大了,知道安慰人了!”   “大姐,你怎能这么说?”两个儿子每日都在你打我踹,她不是安抚这个,就是安抚那个,总是不住的说好话,由此可见,她拍马屁的功夫日渐精进。   “赶紧过去吧!三妹夫在那边翘首以盼呢?”   三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自家相公在马车旁等着她,只听她含笑道:“让他多等等,我陪大姐多说一会儿话。”   “赶紧过去吧!我还不知你心底那点小心思。”   三姐脸色涨红,松开挽着她的手,讪讪道:“到底瞒不过大姐……”对其吐了吐舌头,抬脚向着自家相公的方向走去。   大姐入目一看,五妹七妹都在自家相公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唯有她……不过诚如三妹所说,现下她的日子也过得顺心顺意,遂在灵玉的搀扶下,上了自家的马车。   魏廷茂回去后,对豆包吩咐两句,只见豆包躬身点头,飞快离开,而他走到刘湘婉身边,低声道:“可是身子不虞?”   刘湘婉诧异:“为何这么说?”   “为夫看你脸色不好,可是那里不舒服?”   刘湘婉想了想,轻声道:“许是被这两日的事惊到,加之公爹与婆婆过世,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魏廷茂准备扶她去内室,刘湘婉忙推了推他,低声道:“这般时刻,我怎能进屋歇息。”   “有三弟妹在呢?咱们是庶出,略尽绵薄之力就好,”魏廷茂瞥了眼走过来的管家,冷冷道:“有事去寻三奶奶。”   管家吓得身子一颤,脸色惨白的应道。   刘湘婉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这样让旁人看到,背后还不定如何嘀咕我们。”   魏廷茂眸光微冷:“能保住他们的性命,也算全了彼此间的手足之情。”   刘湘婉见他脸色不虞,忙道:“你不是想让我进内室歇息吗?咱们赶快走吧!”生怕哪句话说错,激起他心中暴虐之气。   夫妇二人走到内室,魏廷茂让她坐在床边,亲自为其拖鞋,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膝盖,轻声道:“疼吗?”   刘湘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穿了护膝,膝盖倒是没那么疼,不过脚环却是有些难受。”   话音一落,魏廷茂为她揉着脚环,轻声道:“这两日让你担心受怕了。”   刘湘婉含笑道:“担心受怕倒不至于,就是担心你会受伤。”   “我皮糙肉厚,便是受点伤也无关痛痒,”魏廷茂揉着她的脚环,轻声道:“好些了吗?”   刘湘婉点头,揶揄道:“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为我揉脚,若是被外人看到还不得惊掉下巴!”   “这世上唯有你值得我倾心相待!”   刘湘婉半靠在床边,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轻声道:“相公,其实你心中比任何人都难受……”   魏廷茂身子一僵,眼眶猩红抬头,喃喃道:“死了也好……”指着心口,轻声道:“这个死结终于打开了……”   刘湘婉将手贴近他的胸口,轻声道:“会没事了,一切都会好的!”   “该死的死了!该走的走的!魏家终于散了……”   “怎会散呢?你还有我,日后还有我们的孩儿,会建立属于我们的魏家。”   这时,豆包在外轻声道:“少爷,大夫来了。”   魏廷茂敛了敛脸上的神色,低声道:“进来……”   豆包低声应道,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大夫躬身进来,而床上的帷幔已经落下,刘湘婉的右手露在外面,魏廷茂背手站在床边,轻声道:“过来吧!”   大夫垂着头进来,随后坐在一旁的矮榻上,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放在魏夫人手腕,屏气凝神的诊脉,大约两息后,大夫皱眉道:“麻烦夫人换一只手。”   魏廷茂挑了挑眉,淡淡道:“可是夫人身体出了何症状?”   大夫恭敬道:“魏将军莫要担忧,且容老夫细细诊脉。”   刘湘婉收回右手,唤上左手,大夫闭上双眼静心把脉,一息后,方嘴角含笑道:“恭喜魏将军,令夫人身怀有喜,不过时日尚短,老夫也只是隐约探出来……”   什么!   夫人有孕了!   日盼夜盼,老天爷终于遂了他的心!   魏廷茂神色激动的上前,双手使劲摇晃他的胳膊,大喜道:“当真?”   大夫忍着双臂的疼痛,含笑点头:“十有八九!”   “好!好!真是太好了!”魏廷茂似想起什么,忙不迭道:“她身子可好?可需要注意什么?”   大夫含笑道:“魏将军稍安勿躁,夫人身子并无任何不虞的地方,不过今日府中……许是劳累些。”   魏廷茂看向豆包,慌张道:“去唤赵妈妈进来。”   豆包喜得眉眼眯成一条缝,飞快的跑出去,不一会儿就见赵妈妈满脸喜意的进来,福了福身,嘴角遮不住笑意:“姑爷……”   “大夫,有何交代的事告诉赵妈妈,”魏廷茂想了想又道:“妈妈,你带大夫去耳房,我要跟夫人说话。”   赵妈妈喜不自禁的点头。   屋中只剩他们夫妇,魏廷茂颤抖着手打开帷幔,颤声道:“夫人……”   刘湘婉尚处在呆愣之中,手不自觉的抚摸肚子,轻声道:“怎么就有了?”   “这是为夫日以继夜的成果!”   闻言,刘湘婉嗔怒道:“又在胡说八道!”   “为夫能摸摸你的肚子吗?”魏廷茂眸光紧紧盯着她的肚子,身子发抖道:“不会将他碰坏吧?”   刘湘婉拿起他的手放在肚子上,轻声道:“可见老天爷对你是公平的……”   魏廷茂眼眶含泪,手掌一动不动的放在她的肚子上,喃喃道:“这是我的孩儿,属于我的孩儿……”   刘湘婉心酸的看着他,轻声道:“我与孩儿都是属于你的……” 第205章 结局之二   魏廷茂欣喜之下, 猛地从床上抱起她, 哈哈大笑:“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   刘湘婉吓得脸色一白, 忙拍了拍他的手, 慌张道:“小声点!如今家里正办丧事,你这样开怀大笑让人听到还不得扣上不孝的帽子。”   魏廷茂嘴角的笑容一敛, 冷冷道:“他们死的可真不是时候!”   刘湘婉皱眉:“相公……”这人便是心里这般想,也不可随意说出来!   魏廷茂抱着她坐在床边, 轻声道:“那人会死确实在我意料之中, 却没想到父亲如此深情竟愿陪她一同赴死, ”话音一落, 只见他脸色阴霾,冷笑道:“怪不得这些年他总说对不住我娘,原来早生了外心。”   “相公,如今二老都已过世,你莫要在纠结往事了!”这样只会庸人自扰!   “夫人,你道为夫为何会为尧哥他们求情?”   “你是说?”   魏廷茂冷哼:“人之将死, 其言也善, 只是未料那人临死还不忘算计我!”声音一顿,又道:“为夫事先便知晓他们的计划, 遂大殿之中无人站出护驾时, 唯有我站了出来, 顺势立下大功,唯有这样才能洗清我身上的疑点……”   “相公……”   “若我不向陛下替尧哥他们求情,陛下及同僚乃至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为夫, 即便我立下赫赫战功,也改变不了我冷血无情的那一面,而这样的我,在陛下面前还能委以重用吗?”   “相公,莫要这样自嘲!”   魏廷茂轻轻摸着她的肚子,低叹道:“若不是尧哥为我通风报信,我焉能跟老太爷还有太子联手策划这出戏?”   刘湘婉身子一僵,喃喃道:“祖父?怪不得四姐会殁……原来……”   “夫人无需担忧,我已知晓宫中那位宁嫔娘娘乃你娘家四姐。”   “她殁了……”一日之间,她们都从这世上消失了!   “不知死活的人,死了也活该!”魏廷茂顿了顿,又道:“即便没有尧哥为我通风报信,我也会替他们求情,诚如你所说,无论我承不承认,他们都是我的手足。”   “相公,此事你做的对!”   “不过依着那人的脾性,她会服毒自尽确实出乎我的意料,”魏廷茂嘴角不住冷笑:“我以为她会在圣上面前矢口否认,打死不招,未料死的那般干脆!”   “也许母亲临死也在同你较劲。”   “算计诸多,最后竟被亲生儿子出卖,想想我心头这口恶气便舒缓的很。”   “逝者已逝,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放过她何尝不是放过你自己。”   魏廷茂冷笑道:“只是她死的太过容易,让我心下难平罢了!”   “这世上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你所愿,结果如你所想已是极好,”刘湘婉附上他的手,轻声道:“相公,如今我们有了孩儿,在不要纠结过往,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夫人,为夫要跟你说件事。”   “可是守孝之事?”   魏廷茂含笑点头:“我们的孩儿来的很是时候,若不然……”他还得等三年。   “三日后你要进宫去叩谢隆恩以及呈请丁忧一事。”   魏廷茂点头:“这三年为夫只能呆在家中,日日与你们为伴,你可会觉得为夫无能。”   刘湘婉横了他一眼:“这样才好,生孩子痛,带孩子更痛,到时哪儿容你胡思乱想,且在家带孩子吧。”   “我的儿子自要从小被我带大!”   “你怎知我怀的是儿子,也许是女儿呢?”   “女儿也好,女儿似你善解人意,日后定能成为满京城闺中女子的典范。”   “莫要高兴太早,若你女儿出生,说不得被你教养成左手拿枪,右手拿剑,成了舞刀弄枪的女侠,到时嫁不出去看你如何是好!”   “何须发愁?大不了我上门招婿!”   刘湘婉神色一愣,傻傻道:“我不过说说,你还当真啊……”   “我的女儿无论她手拿针线还是舞刀弄枪,只要她想,为夫都会为她办到。”   闻言,刘湘婉哭笑不得:“你疯了!别带着孩子们跟你一起疯!”   魏廷茂搂着她,右手轻轻抚摸她的肚子,下巴磕在她的肩上,轻声道:“如今这样真好,这样的日子才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子……”   “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顺心,”刘湘婉想了想,轻声道:“我怀孕的事莫要透漏出去。”   魏廷茂身子一僵,缓缓道:“为夫明白你的担忧。”   刘湘婉靠在他怀里,眼睛越来越沉,喃喃道:“这时候不适宜……”话还未说完,人已睡过去。   魏廷茂听着耳旁均匀的呼吸声,缓缓道:“睡吧!我守着你们!”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上,为其盖上被子,看着她的睡颜,轻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子。”   一盏茶后,魏廷茂轻轻开门出去,赵妈妈满脸喜意的站在门外,对其福了福身,含笑道:“姑爷。”   “妈妈,这三日你要紧跟在夫人身边,切记不要让她累到,若她不听你的劝阻,派人寻我便是。”   “姑爷放心,老奴定寸步不离的跟在夫人身边。”   “夫人睡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她,”魏廷茂顿了顿,又道:“吩咐厨房,做些滋补的汤送来。”   “老奴省的。”   “对了,夫人怀孕一事不可喧嚷出去。”   “老奴明白。”如今府中乃多事之秋,不仅姑爷担忧,便是她也怕有人对姑娘心怀歹意。   魏廷茂叮嘱诸多,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方缓缓离开。   赵妈妈站在门外,看着姑爷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如何也遮不住。   灵堂上,哲哥脸色惨白的扯着三哥的袖子,惊恐不安:“我们该怎么办?”   尧哥低声道:“能保住性命已是圣上开恩,日后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   “三哥,没了爹娘,没了银子,没了仆人,我们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四弟,怎么没有?你还有学问,日后可靠教书为生。”   哲哥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三哥,你怎能这么说,没了银子,我们如何生存,”神色猛地一震,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焦急道:“我们去跟二哥求饶,可好?”   “四弟,你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形吗?”   魏瑾兮嗤笑道:“四哥,你去求那人,他不仅不会帮忙,说不得还会借机讽刺你。”如今再也唤不出‘二哥’一词。   哲哥脸色发白,颤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逐出京城,永世不能入京,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如何在这世间活下去,难道如灵堂中这些为奴为婢的下人,靠些许月利为生吗?他不要!不要!   “四弟放心,还有哥哥在呢?”   “三哥,你好歹娶了三嫂,可是我呢?我和妹妹虽定了亲,可家中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他们却一直未曾派人过来吊唁,便说明他们已存了退亲的心思。”   此言一出,魏瑾兮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喏喏道:“退亲……”爹娘过世这么长时间,与她定亲的人家却未曾派人过来,足以表明他们的态度,罪臣余孽的子嗣,谁敢与之结亲,遂等待她的唯有退亲这一条路。   尧哥早已想到,只是未曾说出来罢了,低叹道:“妹妹,万事有哥哥在,待我们离京后,哥哥重新为你择一门好亲事。”   魏瑾兮眼眶含泪,苦笑道:“似我们这般的罪臣余孽还能有什么好亲事。”   哲哥脸色惨白,脚步踉跄下,癫狂道:“不行!我要去寻二哥!我要去寻二哥!”   恰巧魏廷茂过来,哲哥飞快跑过去,慌张道:“二哥,你去陛下面前为我们求求情,可好?娘所行之事,我们什么也不知情,你去求陛下宽宥我们,可好?”   魏廷茂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就不怕适得其反。”   “二哥,爹爹已经过世,难道你真想身边再无至亲之人。”   魏廷茂眼睛微眯,轻笑道:“四弟,还记得你咒骂我的事吗?”   “二哥,我错了……”   尧哥低叹一声,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四弟,莫要在自取其辱。”   哲哥面色如土,垂着头,低声道:“怎会这样?一夜之间我们成了罪臣余孽,我们可是皇亲国戚啊……”   魏瑾兮猩红着眼,凄厉道:“不仅我娘,便是我们也落得这个下场,你可满意?”   魏廷茂眸光直视尧哥,冷冷道:“三弟,他们还执迷不悟,需要为兄替你教训他们吗?”   尧哥脸色微白,瑟瑟道:“二哥,弟弟会好好管束他们,在不让他们去寻你麻烦,只求你别再说了。”   魏瑾兮推开搀扶她的婢女,走上前冷冷道:“三哥,事到如今我们还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这样我们就能跟爹娘在地下团聚。”   魏廷茂眸光微冷,阴翳道:“还以为你是不可一世的郡主吗?”声音一顿,指着她冷笑道:“你们娘因何而死,你们心知肚明,却将她的死赖在我身上,好!好!那咱们便来掰扯掰扯。”   “二哥,弟弟求你别再说了!”   “你们娘与大皇子意图谋朝篡位,事败后饮毒自尽,你们不敢去陛下面前诉苦,却不住寻我的麻烦,此为何?”魏廷茂冷笑道:“我在陛下面前拼着官位不要为你们求情,末了竟换来你们的咒骂。”   三兄妹脸色瞬间惨白,不住后退。   “我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子,遂你们不要试图挑衅我的底线,如果要怨就怨你们娘,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不仅葬送了她自己,更葬送了你们的锦绣生活。”   闻言,魏瑾兮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哭爹娘的死,哭日后的生活,哭所有她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哲哥双目无神,呆滞道:“二哥,你当真不管我们吗?”   魏廷茂冷笑道:“从小打大,谁曾管过我,”抬手猛地扯开他的衣领,露出斑驳的胸口,讽刺道:“看到这些伤疤没?我能有今日的成就,靠的是自身的武艺,拼的是我的命,我能如此,你们怎就不能!”   尧哥面色如土,低声道:“二哥,你放心,日后弟弟就算饿死街头,也不会去你家门口要饭。”   “倘若你能做到此点,我敬你是条汉子!”话音一落,魏廷茂甩袖而走。   夜半时分,刘湘婉半靠在床边,轻声道:“姑爷回来了吗?”   赵妈妈不答反道:“姑娘,您身子弱,还是再喝一口汤吧!”   刘湘婉摇了摇头,轻声道:“妈妈,孩子刚上身,我怎一点感觉也没有。”   “姑娘,这胎儿刚上身需多加注意,尤其前三个月不能动了胎气,直至三月后胎稳了才能外出行走。”   “妈妈,那您这么说,我岂不是三个月不能出府。”   赵妈妈又舀了一勺汤放在她嘴边,轻声道:“只要您身子康健,腹中的小少爷才会安稳。”   刘湘婉噎了下,低叹道:“妈妈……”见她一直抬着手,无奈之下张口喝下。   赵妈妈眉眼透着喜意,将汤碗放在一旁的矮凳上,扶着她躺下,柔声道:“姑娘,明日还有的忙,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可我还不困……”   “您是不困,可您腹中的小少爷不困吗?”   刘湘婉又噎了下,悲催道:“妈妈,我不过是怀个孩子,至于让你这般小心谨慎吗?”   这时,魏廷茂走进来,淡笑道:“夫人又在闹什么妖?”   赵妈妈福了福身,端着汤碗,轻手轻脚的退下。   刘湘婉低叹道:“今儿真是让人又惊又喜的一日。”   “夫人,这几日府中办着丧事,人来人往,为夫定然顾及不到你,遂让赵妈妈贴心服侍你,待他们下葬后,尧哥他们也会离京,届时咱们搬到陛下赏赐与我的府邸,到时没了旁人,自是你想怎样便怎样。”   “尧哥他们可有说甚?”   “能说甚?”   “他们一辈子没出过京,不知能去哪?”   “脚下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日后如何且看他们,”自打知晓她怀孕,魏廷茂总忍不住摸摸她的肚子,轻声道:“为夫在陛下面前替他们求情,有心人自然能瞧出这其中的道理,遂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四弟他们虽有些小心思,心性到底不坏!”   魏廷茂淡淡道:“在你眼中有过坏人吗?”   “你难道不是坏人吗?为了娶我,可谓机关算尽。”   “那只能说为夫对你的情意,感天动地。”   三日后,魏廷茂做主将魏松与三公主合葬在一个小山头,尧哥三兄妹据理力争,面红耳赤的反驳:“二哥,娘希望葬在离皇家陵园的附近。”   魏廷茂挑眉,淡淡道:“你觉得陛下会同意吗?”   魏瑾兮涨红着脸,脆声道:“即便不葬在皇家陵园附近,还有魏家祖坟呢?”   魏廷茂再次挑眉:“你不怕魏家先祖看到他们,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二哥……”兄妹三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   “他们二老生死相随,将他们葬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好吗?”   兄妹三人回头看了一眼,山乃光秃秃的小山丘,水则是不远处的小河沟,这哪里是什么好墓穴,明明是他在报复爹娘。   “怎么?你们不乐意?”   “二哥,爹娘生前便是有再多的不是,如今已然过逝,为何你不能寻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   魏廷茂冷笑道:“他们配吗?”   “你……”   “一个意图谋朝篡位的公主,一个冷血无情的薄情汉,天下之大,风景无数,可属于他们的地方唯有此处。”   “二哥,你当真这般不留余地。”   “有因才有果,我能为他们披麻戴孝,也算尽了彼此最后一丝情分,遂你们莫要要求太多,”魏廷茂神色一顿,又道:“今日一别,你们再不会入京,又何必在乎他们葬在哪里。”   只见三兄妹面如死灰,无声的张了张嘴。   胳膊焉能拧过大腿,结果自是遂了魏廷茂的心,尧哥三兄妹看着爹娘的棺材缓缓放进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唯有魏廷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得了何人。   半刻钟后,众人互相搀扶的往回走,尧哥上前一步,轻声道:“二哥,此番回去我们便要离京。”   魏廷茂脚步一顿,轻声道:“银钱我已让你二嫂备好,”随即低叹一声:“三弟,日后你要承担起做哥哥的担子,知道吗?”   “二哥,自此以后,咱们兄弟天各一方再不能相见,以往弟弟不懂事,还妄你莫要记在心上,只求你……”   “我不想听到的话莫说,”魏廷茂神色一顿,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有想好要去的地方?”   尧哥垂着头,低叹道:“岳父让我去扬州,大舅哥在那里当差。”   “扬州?”魏廷茂沉吟片刻,轻声道:“扬州是个好地方。”   到了宁远将军府,只见大内总管指派太监们陆陆续续搬着府中的物件,魏廷茂瞥了他一眼,淡笑道:“黄公公。”   黄公公躬身揖礼:“魏将军。”   “想不到黄公公办事这般迅速,陛下得知后,定会褒奖您办事妥帖。”   黄公公脸色一僵,讪讪道:“为陛下当差,自是轻乎不得,”看向身着孝衣的尧哥三人,讽刺道:“陛下有旨,宁远将军府内所有东西都要归入国库,遂你们三人离开时,不可带走一丝一毫,便是府中树上落下的树叶也不可捡,知道吗?”   尧哥三兄妹脸色惨白,世间冷暖,不外乎如此!   魏廷茂挑了挑眉,淡淡道:“黄公公,不知本将军的东西……”   黄公公恭维道:“魏将军,凡是属于您的东西,自是随您拿。”   “如此多谢黄公公,”魏廷茂看向神色僵硬的三兄妹,淡淡道:“你们随我来。”   尧哥知晓倘若此时开口,定然讨不到什么好处,遂沉着脸拉着弟妹跟在二哥身后,慢慢走去他的院子。   内室,刘湘婉正在安抚惊慌失措的三弟妹,这时,见相公带三弟他们过来,忙起身淡淡道:“可有看到那些人?”   魏廷茂点了点头,轻声道:“可有吓到你。”   刘湘婉摇了摇头:“我倒是无事,不过三弟妹受到不少惊吓。”   尧哥走上前,拉着夫人的手,喃喃道:“让你跟我受委屈了!”   尧哥媳妇能说甚,事到如今,心中唯有苦笑,她能跟相公和离不成,一旦和离,娘家名声便坏了,遂唯有咬牙跟着相公走下去,含笑道:“适才你们走后不久,他们便闯了进来。”   尧哥不住的安抚她:“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魏廷茂扶着刘湘婉坐下,缓缓道:“东西可都置办妥当?”   刘湘婉点头:“东西都安置在怀化将军府。”   魏廷茂瞥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如此咱们走吧!”   尧哥低声道:“二哥,府中的下人呢?”   “自有他们的去处。”魏廷茂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如今自身难保,还有心惦记下人们的去处,淡淡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尧哥低叹一声,扶着夫人的胳膊跟在二哥身后。   魏家众人什么也没拿直接离开,黄公公笑的眼睛眯成一笑线,这次被派来没收魏家的府邸,可是妥妥的肥差,遂即便得罪魏将军,他也要大捞一笔。   大门外面停着三辆马车,魏廷茂淡淡道:“上车吧。”小心翼翼扶着刘湘婉的胳膊上了马车,马车往城门外驶去。   待他们到时,只见六七辆马车停在凉亭处,马车旁立着七八个将士,见此,尧哥神色一震,喃喃道:“二哥……”他没想到二哥会为他们准备这些东西。   “你我分别在即,我所能做的都做了,无论你们心中怨恨我也好,感激我也罢,我皆不在乎,”魏廷茂从夫人手中接过包裹   ,淡淡道:“我准备了三份银子,且包裹里写了封信件,你们到了扬州,若是遇到麻烦可凭此信件去寻那人帮忙。”   尧哥眼眶微红,低声道:“二哥……”   魏廷茂指了指站在马车旁的将士们,淡淡道:“我派他们护送你们去扬州。”   此言一出,哲哥与兮儿低着头,不言不语,尧哥对其恭恭敬敬揖了一礼,轻声道:“大哥,弟弟懂得不多,不过官场凶险,日后还妄你多多保重。”   魏廷茂颔了颔首:“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启程了!”   除了服侍尧哥三兄妹的贴身婢女及小厮,其余人皆被留在京城,尧哥牵着夫人的手决然离开,至于哲哥与兮儿,至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   “相公,可是感伤了?”   “只要人活着,其他又有何重要?”   “咱们回去吧!”   魏廷茂看了眼他们的背影,喃喃道:“至此一别,终生再不得相见。”   皇宫中,探子跪在地上禀告完所闻,半响后,方听圣上低叹道:“青墨是个有心人!”   李公公小声道:“陛下,魏将军能不计前嫌做到这一步,难得啊!”   圣上点了点头,轻声道:“一会儿你派人告知黄公公,宁远将军府里的东西凡青墨看中之物,皆给他送过去。”   “老奴遵旨。”   此时,唯有圣上一人坐在书房中,倘若青墨对魏家人不理不睬,亦或者落井下石,这样的人他自是不会重用,身为臣子既要忠君又要明辨是非,缺了其中之一,皆是不堪大用。   夫妇二人来到新府邸,刘湘婉看了看四处的景致,轻声道:“此处虽比不上宁远将军府的景色别致,但终归是属于我们的家。”   魏廷茂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夫人,待你生子后,想要如何修葺还不是随你心意。”   “说的也是!”刘湘婉往前走了几步,含笑道:“趁此机会,咱们熟悉下府邸。”   自打三公主过世,接二连三的喜事从天而降,直喜的赵妈妈合不拢嘴,脚步轻快的跟在姑娘身后,招银招娣更是不用说,本是姑娘身边贴身服侍的婢女,如今姑爷有了新府邸,唯姑娘一人独大,可想而知,她们的地位自是水涨船高。   “咱们刚搬来,若你觉得寂寞,可接两位妻弟过府陪你。”   刘湘婉眼睛一亮,神色激动道:“这样好吗?”   “如今府中唯你是从,谁敢说不。”   刘湘婉想了想便作罢,公爹刚过世,他们怎能宴客,到时处处欢声笑语,让旁人作何作想,遂缓缓道:“还是过些日子吧!”   “有何顾虑?”   “丧事还未过去,焉能大张旗鼓的宴客。”   “你啊……”   刘湘婉挽着他的胳膊,慢慢往府里走,不是指着那处说建个假山凉亭,便是指着这处说种些奇珍异草,夫妇二人言笑晏晏的规划着府中的景致。   三月后,刘湘婉的胎终于坐稳了,魏廷茂迫不及待的派人通知所有至亲好友,见此,刘湘婉涨红着脸,羞愧道:“你这样做,让我如何外出见人?”   “夫人,你要体谅为夫,与我同岁之人,皆育有儿女,唯有我,膝下有空,如今好不容易盼来自己的子嗣,自是要广而告之。”   “你……你告诉我娘家人即可,怎连大姐、三姐、五姐及七妹那里都派人通知。”   “她们可是你至亲姐妹,如今你怀了孩子,自然要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趁此机会讨教一些经验。”   刘湘婉无语的看着他,这人是不是欢喜疯了!自打早上大夫过府替她把脉,说胎儿满三月,如今结结实实呆在她肚子里,喜得他嘴巴合不拢。   只见魏廷茂在屋中来回踱步,直看的她头晕眼花,不由开口道:“你且坐会儿,看的我头晕。”   此话一出,魏廷茂坐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搂着她,耳语道:“大夫说,胎儿满三个月便可行房。”   “你……”刘湘婉羞的脸色绯红,气的伸手捶打他:“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怎可问这种事,怪不得大夫给她看诊时,一脸揶揄之色。   魏廷茂小声道:“自打你怀孕,为夫即怕你摔了又怕你碰了,恨不得将你绑在裤腰上,时刻不离我左右,”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让为夫甚是恼火。”   “何事?”   “夜深人静时,为夫总是疼痛难忍,”魏廷茂拉着她的手放在那处,轻声道:“夫人感受到了吗?”   刘湘婉仿佛烫到一般缩回手,脸色涨红:“你不要脸!”   “我要脸的话,能让你怀上孩子!”魏廷茂揶揄道:“不过还好为夫终于熬到你满三个月,日后……”   刘湘婉恼羞成怒的拧了拧他腰间的肉,恨声道:“你怎能如此面不改色说出此话。”   魏廷茂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夫人莫恼,为夫也是一时激动有些忘乎所以。”   “我听不得你说的荤话,遂日后在不要这般胡说八道。”   魏廷茂搂着她,喃喃道:“好,为夫再也不说了!”   这时,赵妈妈进来禀告:“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及七姑娘一同来府探望您。”   见此,刘湘婉横了他一眼,嗔怒道:“看你做的好事。”   “没料你们姐妹之间感情这么好,”魏廷茂小心翼翼的松开她,轻声道:“为夫去书房,你们姐妹可在此聊天。”   刘湘婉冷哼:算你知趣!   魏廷茂走了两步,想了想回头对赵妈妈吩咐道:“盯着夫人,忌口的东西不能让她碰,知道吗?”   赵妈妈躬身点头:“姑爷放心。”   闻言,刘湘婉脸色青白交错,自打相公丁忧,便日日待在府中陪她安胎,前几日还好,可时日一长,她便受不了,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碰,但凡她走出房门,身后便跟着哼哈二将,害得她想吃的不能吃,想作甚又被其禁止,这才怀孕三个月,还有六个月的日子要熬,一想便头大,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一会儿,三姐五姐七姐一同进来,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三姐小心翼翼走上前扶着她坐下,柔声细语道:“六妹,如今你身子娇贵。”   “三姐,你又不是没怀过孩子,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刘湘婉看向旁边笑意盈盈的二人,忙道:“五姐、七妹,你们快坐。”   三姐揶揄道:“我还不是担心你!如今六妹夫丁忧,倘若你没怀上孩儿,他怕是又得等三年才能当爹,想想都替他发愁,”眉毛一挑,又道:“不过没想到六妹肚子这般争气。”   “三姐,你……嫁人后,说话越发的没羞。”   三姐翻了个白眼:“都是过来人,何必这般遮遮掩掩,以往七妹没嫁人,姐姐说话尚需顾及三分,如今她嫁人了,咱们姐妹间自是要聊些闺房中私密话。”   姐妹三人没她脸皮厚,脸色绯红道:“三姐……”   三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神色极其自然:“六妹,姐姐跟你说,趁你怀着孩子,定要好好享受这个时候,”神色一顿,又道:“待孩子生出来,便是你遭罪之日。”   五姐感同身受的点头:“六妹,姐姐甚是赞同三姐所言。”   七姐不明所以,皱眉道:“这是为何?”   “孩子生出来后,他们会无时无刻的找你,假使他们不找你,你也会恨不得将他们放在眼皮底下,轻易离不得。”   “三姐所言极是,”五姐轻声道:“如今不是闺女离不得我,而是我离不得她。”   刘湘婉轻轻抚摸肚子,低声道:“三姐,我跟你情况不一样……”三姐怀孕时,三姐夫虽挂个闲差,却也不似相公日日待在府中,恨不得她走哪儿跟到哪儿。   三姐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无甚!说说罢了!”刘湘婉话音一转,嗔怒道:“你们也真是,怎全都来了?”   “这么大的喜事,我们焉能不来,”三姐沉吟片刻,轻笑道:“想必大姐已在来的路上,再过半个时辰便会来府。”   “你们……”话到此处,刘湘婉焉能不感动。   赵妈妈含笑道:“姑娘,老奴去厨房准备饭菜。”   “妈妈快去!多备些姐姐们爱吃的菜色,”刘湘婉拉着三姐的手,看向五姐及七妹,轻声道:“你们难得来,午膳便留在这,我们姐妹也好说说话。”   “本就打算在此用过午膳方回去。”   五姐轻声道:“六妹,如今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刘湘婉摇了摇头:“都好!只不过日日被拘着,无聊的很。”如今别说用针线打发时间,走到哪都有哼哈二将跟着,无聊时只能看些札记打发时间,却也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只因哼哈二将怕累到她的眼睛。   “如今你胎稳了,可回娘家坐坐。”   “我倒是想,只是不知相公是否会同意。”   三姐揶揄道:“六姐夫紧张你实属正常,似他这般年岁当爹,怎能不担忧你及腹中的侄儿。”   话音一落,刘湘婉诧异道:“三姐,妹妹有个问题一直郁结于心,不知你可否相告。”   “何事?”   刘湘婉低声道:“明明我相公比你大上好几岁,为何你唤他‘六妹夫’如此自然?”   三姐脸色一僵,讪讪道:“辈分使然,辈分使然!”   五姐噗呲笑出声:“三姐,我可没你那般神色自若,每每唤‘六妹夫’,总是忍不住起一身起皮疙瘩。”   三姐想了想,低笑道:“许是我脸皮厚,不甚在意这个。”只要想到她唤‘六妹夫’,而他一脸吃瘪的脸色,心中便暗笑不已。   姐妹四人慢声细语的话着家常,半个时辰后,果真如三姐所料,大姐不仅来府还带了三大车的东西。   待她风尘仆仆的进来,刘湘婉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大姐,你来就好,怎带这么多东西。”   大姐拍拍她的手,含笑道:“你有孕乃是喜事一桩,庄上的东西都是租户种的,鸡鸭鱼也都是他们养的,日后留着给你炖汤,滋补身子。”   三姐噘嘴道:“大姐,我跟五妹有孕时,也不见你这么上心。”   大姐瞪了她一眼:“你们跟她能一样吗?你们两个都有公婆在,可这诺大的怀化将军府里,尚无长辈坐镇,唯有六妹这个当家主母,怎能不让人惦记。”   刘湘婉挽着大姐的胳膊,娇声道:“还是大姐心疼我。”   三姐扯了扯嘴角,恨声道:“大姐,你就是偏心。”   “我是偏心,你那时候孕吐,我想法设法给你寻偏房,五妹身边没有老妈子,我特意寻了经验丰富的老妈子派过去伺候她,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适才怎没说这些……”   三姐脸色一红,讪讪道:“大姐,你还记得呢……”   再看五姐与七姐坐在一旁,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   书房中,魏廷茂听着隔壁的欢笑声,嘴角不自觉发笑,这才是过日子,每日听着夫人柔声细语的话,感受他的孩儿在夫人腹中慢慢长大,看着她打理府中中馈,陪着她散步、用膳,周而复始,乐在其中……   此时此刻,魏廷茂身上的戾气终于消失殆尽。 第206章 结局之三   刘府得知刘湘婉怀孕的消息, 老太爷大笑道:“青墨这小子, 有福气!”   刘奎轻笑道:“那也是咱们姑娘带来的!”   “一会儿你去寻老大媳妇,让其备些东西去看看六丫头。”   “大太太早排人准备了一马车东西呢?”   此话一出,老太爷长叹道:“还是老大有媳妇命!”   刘奎含笑道:“老太爷,您莫要操这么多心了!”   老太爷哈哈大笑:“如今朝堂安稳, 局势明朗,于刘家而言,真乃喜事一桩,老夫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日后便能真正的含饴弄孙。”   话音一落,宴哥祉哥跑回院子,大喊道:“祖父,我们回来了!”   只见老太爷眉眼遮不住的喜意, 嗔怒道:“这俩皮小子回来了!”   蹬蹬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飘来,只见他们身影一现,丝毫不畏惧祖父的威严,跑过去抱住他的腿, 郎朗道:“祖父,今儿夫子夸我们了?”   老太爷‘咦’了一声, 诧异道:“可是夸你们描红描的好!”   “非也!非也!”   “那是背书背的好!”   “非也!非也!”   “那是?”   祉哥再也忍不住插嘴道:“祖父, 夫子夸我们坐的端正,没有四处捣乱!”   闻言, 老太爷大笑出声,点了点他们的鼻子:“你们两个捣蛋鬼,这是夸你们吗?”   宴哥歪着头, 皱眉道:“不是吗?我们可是头次被夫子夸赞呢?”   老太爷指着他们,哭笑不得:“这俩臭小子……”   这时,小厮进来禀告:“老太爷,大太太与二太太求见。”   老太爷敛了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让她们进来吧!”眸光微瞥,见两个小家伙板板正正的立在他身后,心下微微颔首。   两位太太一同进来,福了福身,轻声道:“儿媳给爹请安。”   老太爷颔首,淡淡道:“坐吧!”   二人起身后,脚步轻移的走至一旁半坐在凳子上,只听老太爷轻声道:“你们此来可是为了六丫头?”   公爹这般料事如神,二太太生怕落下话柄,附和道:“如今六丫头身怀有孕,诺大的怀化将军府没有长辈坐镇,到底不妥,遂儿媳去寻大嫂一同过府探望她,顺道嘱咐一些孕中事宜。”   此话一出,大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含笑点头:“二弟妹所言甚是,六丫头年岁尚小,家中又无长辈,我们身为娘家人,自是要过去叮嘱一二。”   “你们有心了……”老太爷嘴角含笑的看向刘奎,轻声道:“老夫记得库房中有一棵五百年的老人参,你去将它取来。”   刘奎躬身点头,转身出去,半盏茶功夫便见他用红绸布包着一棵人参过来,轻轻放在大太太手边。   老太爷轻声道:“六丫头有孕在身,不宜来回奔波,遂老大媳妇替老夫将它送去给六丫头。”   公爹这是在防备她吗?   二太太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爹真的很心疼六丫头!”珍儿生产时,他们方回京,遂不知公爹可有照拂过她,可玫儿呢?玫儿不仅是嫡女,怀的还是双胎,也不见公爹出手这么大方,如今六丫头不过是身怀有孕,公爹便如此厚此薄彼,真是气煞她矣!再看大嫂一副神色自若,无甚在意的样子,也不知她是傻还是呆!同为人母,公爹行事这般不公正,她怎能如此淡定。   “六丫头在老夫身边呆了三载,老夫焉能不疼惜她!”老太爷瞧出她眉眼间的愤恨之色,淡淡道:“谁在老夫身边长大,老夫自是向着谁?”   此话一出,二太太眸光立即瞥向宴哥祉哥,他们虽是二房的孩子,却得了公爹的青睐,搬来公爹的院子同住,对此她自是觉得面上有光,可按着公爹这话,她满心欢喜顿时一扫而空,宴哥祉哥可是黄姨娘的儿子,如今一个六丫头已盖过刘家所有姑娘的风头,倘若日后他们兄弟俩有了出息,依着老爷对黄姨娘的上心,不久之后,还不得与她平起平坐。   想及此,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道:“爹,到底嫡庶有别,咱们这等人家,莫要乱了规矩为好。”   老太爷漫不经心的敲打案桌,眯着眼,淡淡道:“老二媳妇,此话何意?”   二太太脸色一白,小声道:“爹如此疼爱二房的孩子,媳妇心下自是欢喜,可毕竟还有大哥一房,媳妇是怕将来两房因此生了嫌隙。”   大太太淡笑道:“二弟妹,我们大房从不在意这些,都是刘家的子孙,爹想疼爱谁便疼爱谁,且爹年岁大了,想要含饴弄孙,我们做小辈的自是要全了爹的念想。”   老太爷赞许般点了点头:“还是老大媳妇有见地!”   若不是坐在凳子上,此时的二太太说不定早已膝盖发软的坐在地上,喃喃道:“爹,是媳妇想多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早去早回。”   闻弦歌而知雅意,妯娌二人起身对其福了福身,脚步轻移的退出去。   这时,宴哥脆声道:“祖父,我们能跟着去吗?”   “怎么?你们想去?”   “孙儿好长时日没见到姐姐,甚是想念她。”   祉哥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祖父,可否让孙儿们同去?”祉哥是二房最小的儿子,无论刘仲修还是黄姨娘难免娇惯他,遂他最擅长撒娇。   “你们六姐身怀有孕,若你们去了,打闹间冲撞了她,可怎么整?”   宴哥忙保证:“祖父放心,孙儿会看着弟弟,不让他捣乱。”   “那你呢?”   “孙儿身为哥哥,自是该以身作则。”   老太爷挑了挑眉,淡笑道:“既这般,跟随你们母亲走一遭吧!”   小哥俩忙对其揖礼,恭敬道:“多谢祖父。”   出去后,二太太脸色极为不虞,再看大太太一脸的笑意盈盈,小哥俩手拉手跟在她们身后,小孩子最会察言观色,看到太太的脸色,自觉远离她一丈远,生怕不小心说错话,惹她生气。   到了院门口,果见两辆马车停在外面,一辆装着东西,一辆则是坐人,见此,二太太阴阳怪气道:“大嫂,整日当着老好人不累吗?”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二弟妹,若你不想去大可回去!”   “你……我们二房的姑娘身怀有孕,我身为她的嫡母,焉有不去探望的道理,倒是大嫂……”二太太眉眼一挑,冷笑道:“此去不觉得唐突吗?”   “二弟妹,莫不是清闲日子过久了,想找些事情做。”   二太太脸色一僵,气愤道:“大嫂……”   “咱们上车吧!公爹可是说了,早去早回!”话音一落,由着郭妈妈搀扶上了马车。   二太太气愤之下跺了跺脚,方跟着上了马车,宴哥与祉哥对视一眼,垂着头由着小厮抱着上了马车,兄弟俩上去后,坐在旮沓位置,垂头不语。   二太太奈何不了大嫂,唯有拿他们兄弟出气,冷冷道:“一会儿到了地方,你们行事说话要注意分寸,莫要丢了镇国将军府的脸面。”   兄弟俩敛了敛心神,异口同声道:“儿子知道。”   “你们是庶出,又不曾出过门,为娘也是担忧你们乱了规矩,图惹笑话。”   大太太淡淡道:“二弟妹,他们去自己姐姐家,能出什么差错。”   二太太气结,大嫂非要处处同她作对吗?不由开口道:“大嫂,我在教养二房孩子规矩,您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王妈妈坐在一旁干着急,太太这是怎么了?怎能一再顶撞大太太,别到时候把大太太惹急了,让太太没有好果子吃。   大太太眸光阴冷盯着她,清冷道:“二弟妹!”   二太太身子颤了颤,张了张嘴,到底未敢反驳,愤恨不平的坐在一旁扯着手中的丝帕,论手段,她不及大嫂,论收买人心,她更不及大嫂,遂与大嫂作对,最后吃亏的定是她,此中道理,她如何不知,只是心下不平而已!   马车去往怀化将军府的路上,可马车中却是寂静无声,大太太眼睛微合,二太太始终沉着脸,小哥俩则敛着心神,严阵以待。   再看郭妈妈与王妈妈,嘴角皆露出苦笑,今儿这是怎么了?两位太太都生了气,最后难为的还不是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奴才,想到此,二人不由对视一眼,低叹不已。   马车总算驶至怀化将军府的门口,四人先后下车,待看到门口停着的几辆马车,二太太气的嘴唇抖了抖,可她已来到六丫头的府邸,自是不能让其瞧出端倪,遂端起笑容与大嫂一同走进去。   宴哥与祉哥缓缓舒了一口气,只听宴哥喃喃道:“总算到了!”这一路,可把他吓死了!   祉哥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   小厮看到马车上的标志,忙躬身揖礼:“奴才给主子们请安。”   二太太淡淡道:“前方带路。”   “是。”小厮躬身走在前面,慢慢行至主母的院子,见招银姐姐立在院门口,忙道:“姐姐,贵客来了。”   招银含笑点头,轻声道:“你下去吧!”随后走上前行至两位太太面前,对其福了福身,轻声道:“奴婢给大太太、太太请安。”眸光看到太太身后的两位小少爷,嘴角不自觉上翘:“奴婢给五少爷,六少爷请安。”   “她们都在里面吗?”   “回太太,几位姑娘都在里面。”   “带我们进去吧!”   招银躬身点头,轻手轻脚的带她们走进去,越是走近越能听到主子们的笑声,只听三姑娘大笑道:“然后你是怎么回答?”   刘湘婉嗔怒道:“还能如何?自是照做呗!”   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   招银在外轻声道:“姑娘,太太与大太太带着五少爷六少爷来府。”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听里面传来细细的走动声,刘湘婉忙道:“快请母亲进来。”   闻言,二太太脸上的冷意缓了缓,还是六丫头知晓分寸,并未先唤大嫂,待门打开,她走进去,瞥了眼几个女儿,嗔怒道:“你们来的倒是快!”   屋中众人忙福了福身,轻声道:“母亲,大伯母。”   “都是自家人,无需这般多礼,”二太太上前两步,拉着刘湘婉的手,神色关怀道:“为娘听到你的喜讯,喜得早膳多食了一碗。”   众人心中默念:不会是气的吧!   “多谢母亲惦记女儿,”刘湘婉眉眼带笑,轻声道:“若不是这两日胸口闷得慌,相公有些担忧,这才请大夫过府诊脉,方得知……”   二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老天爷总算开眼了,让青墨盼来孩儿。”   刘湘婉眸光看向大太太,轻声道:“母亲,大伯母,快快请坐!”   她二人含笑点头,缓缓坐下,随后便见宴哥祉哥走出来,对众人揖礼:“给五位姐姐请安。”   刘湘婉神色一震,眼睛发亮的看着他们,若不是顾忌身旁两位长辈,她定要跑过去搂着他们狠狠亲一口,三月未见,他们虽身量长了不少,但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些许孺慕之色。   七姐好些日子未看到祉哥,眼睛自是紧紧盯着他,祉哥察觉有人看他,顺着目光看去,发现是七姐,便对其咧嘴笑笑。   见此,大姐对小哥俩挥手,含笑道:“五弟,六弟,你们过来,大姐好长时日没看到你们,让我好好瞧瞧。”七妹坐在她旁边,也能顺势亲近六弟。   小哥俩不由看向姐姐,见她点头方脚步轻快的走过去,脆声道:“大姐!”转头看向旁边,郎朗道:“七姐!”   未出嫁前,他们姐弟虽不曾亲近过,但七姐总能看到祉哥的身影,可自打出嫁后,想要见他一面却是很难,夜深人静时,止不住的挂念他,如今他人在眼前,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惆怅,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六弟,最近可有听祖父的话?”   祉哥嬉笑道:“焉能不听,不听祖父话,他老人家可是要挥鞭子。”   宴哥顺势道:“不过祖父都是吓唬我们,他老人家从不曾打过我们,训斥倒是经常有,不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憨笑道:“谁让我们经常做错事。”   多了两个小娃娃,屋中的笑声便没断过。   大姐弯了弯眉眼,问道:“祖父如何训斥你们……”   宴哥想了想,皱眉道:“但凡我们不听话,祖父就会气势汹汹的扬言将我们扔出去,让我们变成小乞丐去要饭。”   七姐憋笑道:“你们可知什么是乞丐?”   宴哥噘嘴道:“初时我们不懂,后来刘叔告诉我们,乞丐乃是这世上无依无靠之人,他们每日头不梳脸不洗,衣不蔽体,脏的厉害,唯有这样才能要到银子或食物。”   “那你们怕吗?”   祉哥摇了摇头,咯咯道:“祖父不过是吓唬我们,有次我们睡不着觉,在被子里窃窃私语,未料听到祖父的脚步声忙闭眼装睡,待祖父进来后,却是为我们盖被子,遂祖父疼我们都来不及,怎舍得将我们扔出府。”   睿哥冷哼:“每次都是你害得我闯祸,然后被祖父训斥!”   “哥哥,明明是你带我去打架,怎赖到我身上!”   人小忘性大,这么大会儿功夫,便忘了老太爷来时的交代,只见二太太咳了咳,他们吓得身子一颤,立马收声垂头不语。   大姐扶额低叹:她娘总是这般煞风景!再看六妹与七妹,敛了敛嘴角的笑容,眼里没了笑意。   这时,大太太轻声道:“郭妈妈,将老太爷准备的东西拿来。”   郭妈妈躬身上前,将手中用红绸布包裹的东西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六姑娘手边,刘湘婉对其笑笑,轻声道:“多谢郭妈妈。”   “不敢当!六姑娘客气了!”   “六丫头,这是老太爷给你的人参,待你生产那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大太太余光瞥了眼二太太,淡笑道:“伯母给你装了一车东西,俱是些山货、野味,留着日后给你滋补身子。”   “大伯母有心了,”刘湘婉看了眼那颗人参,眼眶微红,低声道:“不知祖父身子可好?”   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莫要惦记,老太爷精神抖擞的很。”   闻言,二太太屁股底下好似坐了钉子,忙不迭开口:“六丫头,为娘来的匆忙,未来得及给你准备东西。”   “母亲能来,女儿已经很高兴,”刘湘婉话音一落,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低笑道:“大姐来看我,带了五大车东西,如今大伯母又带来一车,这些东西别说吃到女儿生完孩儿,便是再过一载都不定能吃完。”   “待你肚子大了,回娘家时,为娘多给你炖些滋补身子的汤。”   “多谢母亲。”   宴哥看着姐姐与众人说着话,却不曾搭理他们,不由心下十分失落,刘湘婉虽与众人说话,可眸光却一直看着两个弟弟的神色,一时间心酸的很,轻声道:“宴哥祉哥,你们过来,让姐姐看看。”   小哥俩精神一振,猛地抬头飞快的跑过去,本想一头扎进姐姐怀中,可想到姐姐怀了小宝宝,待到了她面前收了脚步,两人分别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这些时日,你怎没回家看我们?不光我们想你,祖父想你,姨娘也想你!”   刘湘婉摸了摸他们的头,轻声道:“姐姐又何曾不想你们。”   “那你何时能回家?”   刘湘婉垂着头,低叹道:“再过些时日吧!”   这时,豆包在外求见,低声道:“奶奶,少爷得知两位舅爷来府,特命小的过来,想带两位舅爷去少爷处。”   “你们可想过去?”   魏廷茂经常带小哥俩外出骑马,遂小哥俩自是与他亲近的很,忙不迭点头:“姐姐,想必姐夫很想见我们,我们去去就回,你乖乖的,莫要吃醋。”   此话一出,众人忍不住笑出声,刘湘婉忍俊不禁道:“好!好!你们去吧!让你们姐夫带你们去逛逛园子。”   三姐想到自家两个儿子似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会这般说话,想想她的心便化了,不由道:“五弟,六弟,你们且等等。”   宴哥祉哥脚步一顿,歪着头看她:“三姐,可是有事?”   三姐走上前,大臂一挥搂着他们,出其不意对着他们的脸‘叭’的一声,只见小哥俩脸色涨红,羞愤道:“三姐,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怎可……”   三姐笑的乐不可支:“怕甚?你们可是我弟弟,无人敢置喙!”本是想搂下他们,未料他们长得太过可爱,遂忍不住心中欢喜之情亲了他们一下,其实吧!她把他们当成自家两儿子,要是两儿子这般大也这么可爱,该有多好!怕就怕那两臭小子皮的上房揭瓦,下河摸鱼。   刘湘婉憋着嘴角的笑意,安抚道:“休恼!三姐这是喜欢你们呢?”   宴哥双手捂着脸颊,语重心长道:“三姐,你可以喜欢我,却不可以亲我,我的脸颊只能让我媳妇亲。”   闻言,众人笑出眼泪,指着他,大笑道:“此话谁跟你说的?”   宴哥脆声道:“二哥!”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僵,磨了磨牙,这个睿哥!定是他时常去公爹那边请安,一来二去起了坏心思,拿话逗他们小哥俩,看她回去不拧断他的耳朵!   刘湘婉看向招娣,含笑道:“带他们出去吧!”再不出去,不定又说出什么哭笑不得之言。   待小哥俩离开后,二太太起身拧着三姐的耳朵,恨声道:“你现在越发的不成体统。”   “娘?您作甚?我可是褚家的媳妇,不是您随意□□之人。”   闻言,二太太气的暴跳如雷:“好啊!还敢跟我顶嘴!”即便她恼羞成怒,也不会真对玫儿下狠手,不过是让她长长记性,收敛恣意妄为的性子罢了!   “大姐,快快救我,”此处都是自家人,三姐没那么多顾虑,对着大姐眨了眨眼睛,哀求道:“大姐……”   偏大姐视而不见,端起茶杯抿了抿,淡淡道:“是该被母亲教训。”   姐妹几人虽不似刚才那般大笑,却也拿起丝帕遮住嘴角的笑意。   大太太看向刘湘婉,轻声道:“近日胃口可好?”   “说来也怪,这孩子上身到现在,侄女胃口好的很。”   “这孕吐因人而异,现下不曾,许过段时日便会孕吐,”大太太想了想,叮嘱道:“少食多餐,平日要多走动,这样临产时好生子。”   “是,侄女都记下了。”   “可有寻到靠谱的奶娘?”   刘湘婉摇了摇头:“侄女刚怀孕,时日尚短,还未想过这个。”   未料,大太太一脸的不赞同,轻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寻奶娘也是有讲究的,”声音一顿,看了眼光顾着训斥三丫头的二弟妹,心下嗤笑:这般时候不关心六丫头的身子,竟在意那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真真是舍本逐末。   刘湘婉咂舌:怀个孩子竟这么多讲究!   只听大太太缓缓道:“这奶娘不仅要寻人丁兴旺之人,更要心性平和,这样的人奶出来的孩子,方不易生病。”   刘湘婉神色不解:“人丁兴旺?”   “你成婚日子尚短,家中又无长辈,自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大太太继续道:“这世道小儿最易夭折,如果寻来的奶娘所生子女皆活下来,自是说她的奶好,孩子吃了只会身子强壮,至于这心性平和,若奶娘禁不住事,总是上火发愁,孩子吃了她的奶还不得跟着上火,这不是害了孩子吗?”   刘湘婉恍然大悟,不住的点头:“大伯母说的是。”手不由自主的抚摸肚子。   五姐在旁轻声道:“大伯母言之有理,”扯了扯手中的丝帕,低叹道:“前些时日,我家奶娘家里出了一点事,她急的满嘴大泡,偏偏瞒着不说,若不是我发现闺女尿的尿发黄,且嘴唇起了水泡,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心急之下唤大夫过府,大夫看过便说我闺女是上火了。”   “然后……”   五姐面沉如水,冷冷道:“小小的婴儿能有什么火,还是大夫提醒我,我方知根源在奶娘处。”   七姐忍不住道:“五姐如何处置她?”   五姐垂着头,漫不经心的扯着丝帕,轻声道:“我家倩儿有两个奶娘,本就是为了预防此事,遂她做出此等恶事,自是将她赶出府中。”   大太太点头:“五丫头做的对。”   话音一落,二太太母女也没了战火硝烟之势,三姐揉着耳朵,轻声道:“娘,您下手越发重了!”   “谁让你说话行事越发没有分寸!”   大太太心中冷哼:还不是随了你!不过三丫头好歹知道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可是你……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蠢!   大姐轻声道:“六妹,六妹夫可说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大姐,这还用问吗?虽他说此胎儿女皆好,但一提到儿子便两眼放光,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心底的小心思……”   大姐含笑道:“也难怪青墨惦记,他这般年岁成亲,与他同岁的人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他的儿子还没出世呢?”   “不瞒你说,我也想这胎生个儿子!”倒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她年岁尚小,这第一胎生了儿子,缓个几年再要二胎,对她身子骨比较好,在古代,为何那么多女子难产而死,就是因她们骨骼尚未发育好便嫁人生子,若不是魏廷茂年岁太大,自幼亲人缘份淡薄,她定晚两三年再要孩子。   大太□□慰道:“生儿生女皆是随缘,莫要多想,再说你们还年轻,便是这胎是女儿,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   刘湘婉轻笑道:“侄女也这般想。”相公丁忧三载,这胎生完,她便趁着余下两载光阴好好调理身子,不能让身子亏损太多,于寿命有碍。   刘家女眷用过午膳,方起身告辞,这时魏廷茂出来,左右手分别牵着两位妻弟,轻声道:“岳母,小婿有个不情之请。”   二太太含笑道:“自家人何须这般外道,有事直说便是。”   宴哥祉哥抬头,双眼发光似得看着姐夫,只听姐夫缓缓道:“小婿想让两个弟弟在府上小住几日。”   二太太脸色一僵,大姐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她娘的衣袖,她这才露出笑容,轻声道:“为娘这倒是没关系,只是公爹那里……”   “岳母莫要担心,适才小婿已派人跟祖父禀告过。”   “既然公爹同意,为娘自是赞同,”二太太眸光看向宴哥祉哥,与来时在马车上训斥他们不同,此次满脸堆笑,和颜悦色道:“你们呆在这里,要听姐姐与姐夫的话,知道吗?”   宴哥祉哥迫不及待的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姐夫太厉害了!   除了小哥俩,刘湘婉同样欣喜不已,勉强安耐住心中的激动,随着相公一同送众人离开,只见七姐故意落后一步,轻声道:“六姐,明日妹妹可否再来你处打扰你。”六姐身怀有孕,本不该过多打扰她,可她实在惦念祉哥,想跟他说说话,想多看看他。   刘湘婉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若你能来,我自是巴不得,你不知我每日被圈在府中,着实无聊的很,若你常常过来,还可陪我说说话。”   七姐神色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六姐。”   他们四人看着马车一辆辆离开,刘湘婉在忍不住,含笑道:“相公,你真好!”   “夫人惦记两位弟弟,为夫焉能不知,不过碍于家中丧……”魏廷茂顿了顿,淡笑道:“幸好他们来府,我方有理由留下他们。”   宴哥祉哥如小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姐姐,你府中没有我们家大。”   “姐姐,你家怎么没有鱼塘……”   “姐姐,你家怎么没多种些花……”   “姐姐,为何你不在树旁置办一个秋千……”   “姐姐,你家的糕点真好吃……”   ……   魏廷茂抚了抚额,低叹道:“你们说这么多话口不干吗?”   宴哥一脸你不懂的神色:“姐夫,我们好长日子没见到姐姐,自是有很多心里话要说。”   魏廷茂扶着夫人的胳膊,心说:可你们说的都是我府中之事,并未涉及你所说的心里话。   刘湘婉眼里带笑,含笑道:“你们喜欢什么,姐姐让姐夫给你们办。”   祉哥喜得蹦蹦跳跳,欢快道:“姐姐,你真好!”   宴哥瞪了他一眼:“我们只能在此呆几日,怎好麻烦姐夫。”话音一落,眼睛直直盯着姐夫。   这小子怎就这般古灵精怪!   想要不直说!拐弯抹角的达到目的!   不愧是夫人的亲弟!一脉相传!   刘湘婉噗呲笑出声,适才大家在一处,她不好大笑,如今此处都是自家人,无论说话还是大笑,她无需顾忌。   三人在院子里散步,不多时,豆包回来,只见其两手拿着好多糕点及小物件,如风筝、九连环、陶人、陶响球、空竹及糖人!   小哥俩眼睛一亮,如小牛犊似的跑过去,飞快将东西拿在手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糖人被他们紧紧攥在手心,小嘴不住的轻添,见此,魏廷茂哭笑不得:“喜欢就一口气吃下,明日我在派人买给你们。”   宴哥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含笑道:“谢谢姐夫!”   未料,祉哥说出之言更为惊人:“姐姐,你嫁了个好相公!”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一行人坐在凉亭处,魏廷茂轻轻抚摸夫人微微凸起的肚子,轻声道:“日后咱们的孩儿也会似宴哥祉哥这般天真可爱。”   刘湘婉嗔怒道:“如今我带弟弟们,待咱们的孩儿长大,自有舅舅们带他。”   魏廷茂甚是赞同:“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看样子两年之后,夫人养精蓄锐,还得继续生……”   “你这人……”刘湘婉脸色一变,不由看向两个弟弟,见他们被买来的小物件吸引,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弟弟们还在此,不许胡言乱语。”   “为夫时刻注意呢?若不然焉敢说!”   刘湘婉气的将他的大掌拿开,小声道:“如今弟弟们待在府中,日后说话行事注意分寸,他们还小,看到什么很容易说出去,到时丢脸的可是你。”   魏廷茂想一想也是,轻声道:“好了!好了!为夫知道,不说了还不成!”   “姐姐,这是什么?”   “九连环!”   宴哥晃了晃它,诧异道:“九连环是什么?”   “你且看它用九个圆环相连成串,遂以解开为胜。”   宴哥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看着它,半响后,方动手解它。   魏廷茂轻笑道:“宴哥解不开也没关系,这个东西……”   话音一落,就见宴哥小手飞快的动着,不过两息的功夫便将它解开,随后拿着它晃了晃,诧异道:“是这样吗?”   魏廷茂僵着脸,讪讪道:“宴哥,你可真是天资聪颖。”   刘湘婉难得见魏廷茂吃瘪,忍不住笑出声,含笑道:“相公,我还未告诉过你,我家宴哥自小过目不忘!”   魏廷茂神色一愣,木讷道:“这个我确实不知。”眸光随即紧紧盯着他,这个小人怎可这么聪慧!   宴哥玩明白后便将其扔在一边,再看祉哥开始鼓弄哥哥不玩的九连环,他不如宴哥聪慧,遂鼓弄半天也未将其解开,愤恨之下将它扔到一边,宴哥看到后将其捡起来,走到他面前,细细告诉他方法。   魏廷茂感慨道:“他们的感情真好!”   刘湘婉心下十分熨烫,低叹道:“他们自小一同长大,感情自是比旁人好。”   “你们刘家虽是大家族,可兄弟姐妹间的感情却很深厚。”   刘湘婉轻声道:“祖父曾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镇国将军府好,刘家才会好,刘家好,身为刘家人的我们才会好。”   “祖父之言甚是有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心之所向,自是所向睥睨。”   闻言,刘湘婉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如今雨过天晴,还有何值得相公烦心之事。”   魏廷茂盯着她的肚子,含笑道:“如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207章 番外之一   经年以后, 镇国将军府依然热闹非凡, 如此刻,老太爷虽挥不动鞭子,却指着宴哥祉哥怒吼道:“你们越发皮紧了,真以为老子不能收拾你们。”   宴哥嬉皮笑脸道:“祖父, 您老莫要生气,孙儿并非故意,谁让……”顿了顿,又道:“谁让他目无尊长!”   老太爷大吼一声:“反了天了你!”   睿哥收敛嘴角的笑容,淡淡道:“祖父,孙儿身为长辈,见他那般行事焉能置之不理, 正好顺手替大堂嫂教训不听话的儿子。”   此言一出,祉哥再也忍不住笑出声,眸光瞥见祖父一脸的怒容,忙咳了咳, 坐在一旁正襟危坐。   “你还好意思提你大堂嫂,她刚从老夫这哭着离开, ”老太爷瞪大了眼睛, 忍不住在次咆哮:“如今你越发无法无天了!我的鞭子呢?”   宴哥料到祖父的打算,遂早在之前就把鞭子藏起来, 只见他身形未动,却从后背处取出鞭子,上前两步递给祖父, 含笑道:“祖父,鞭子在此!”   老太爷接过鞭子后,他从善如流的转身,躬着身子让他老人家挥鞭子时不那么费力。   见此,老太爷无语的看着他:……   宴哥等了半天也不见祖父挥鞭子,转头不由道:“祖父……”   老太爷手中拿着鞭子,见他这般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无奈之下,不耐烦的对其挥手:“滚!赶紧给老子滚!”   “孙儿得令!”一切如宴哥所料,祖父不舍得打他,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对其心思揣摩的十有八九,侧头对祉哥眨了眨眼睛,兄弟俩一同离开。   老太爷望着他们玉树临风的背影,低叹道:“真是越大越管不了。”   刘奎含笑道:“他们兄弟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其实您心里别提多高兴。”   闻言,老太爷哈哈大笑:“宴哥虽行事冲动,不过所行之事却甚得老夫欢心,倘若他敢学坏,老夫第一个不饶他!”声音一顿,又道:“不过望哥确实越发的不成体统。”   刘奎低声道:“大少奶奶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免娇惯些。”   “你将此事告诉老大,让他去管教孙子,老子能管教好自己的孙子,他怎就不能管束好他的孙子。”   刘奎躬身点头,随后轻笑道:“老奴扶您去下棋吧!”   老天爷颔了颔首,由着他搀扶走到棋盘处继续下棋。   兄弟俩出去后,宴哥搂着祉哥的肩膀,调侃道:“我说的没错吧?”   “哥哥,就算祖父饶了你,大堂嫂那边如何是好?”   “放心!为兄敢行此事,自是想到对策之法。”   祉哥拿掉他肩上的胳膊,怎奈那人似与他杠上,非搂着他不放,低叹道:“说吧!求我何事?”   “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猜一个准,”宴哥哭丧着脸,可怜巴巴道:“此事闹得这么大,定会传到姨娘耳里,到时……”   祉哥翻了个白眼:“让我当和事佬?”   “为兄会不会被姨娘扯着耳朵训斥就看你的了。”   祉哥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个……”   “过几日姐夫送我们的良驹自是先由你挑。”   “咱们击掌为誓”   宴哥脸色一僵,扯了扯嘴角:“为兄还能骗你不成?”   祉哥眸光幽幽地看着他,冷哼道:“非要将你骗过我的事一一列举吗?”   宴哥扶额:……   话到此处,宴哥与他击掌三次,只见他青白着脸,有气无力:“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松开他的桎梏,大步离开,走了几步,不忘叮嘱:“别忘了你承诺我的事。”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宴哥点了点头,神色匆匆的离开。   祉哥看到祖父院里盛开的各色花样,不由灵机一动采了数朵,看着手中的一束花,俯身闻了闻,果然颜色鲜艳,香气扑鼻,嘴角含笑的拿着这束花去了姨娘的院子。   立在门外的小丫鬟刚要行礼问安,祉哥对其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嘘’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行至门口,便听屋里传来姨娘的声音:“我准备告诉祉哥,他的身世?”   绿衣正给姨娘揉着肩膀,闻声,手一顿,脸色发白道:“姨娘,不可……”   黄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祉哥大了,到了知晓此事的年岁,”声音一顿,低声道:“我只盼着他越来越好。”   “姨娘,老爷同意吗?”   黄姨娘点了点头,轻叹道:“再过一年,他跟宴哥便要娶亲生子,此事又怎能一直瞒着呢?”   “姨娘,您好不容易将两个哥儿拉扯大,六少爷视您为亲娘,您又何必非要告知他那些前尘往事呢?”   “若没有赵姨娘,焉能有祉哥,这些年多亏他们兄弟俩在我旁边,方觉得日子不那么难熬。”   “姨娘……”   “我霸占祉哥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他知晓真相。”   绿衣劝慰道:“姨娘,奴婢还是觉得不妥,六少爷既不知晓他的身世,咱们便一直瞒着吧。”   黄姨娘摇了摇头:“人活在世,焉能不知自己的身世,唯有这样,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当年赵姨娘生下六少爷后,难产而亡,后来太太将六少爷送到您这,您把他当做亲生儿子般抚养,此事一旦说出来,六少爷能接受吗?”   “我抚养长大的儿子,他的品性我最是知晓,祉哥是个心地柔软的孩儿,小时候跟着宴哥淘气,年岁渐长后,他看到树上掉下来的鸟儿都会将其带回去,为其包扎伤口,可想而知,他心地有多柔软,”黄姨娘看着外面的景致,低声道:“便是告诉祉哥真相,他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   再看祉哥,似听到什么惊恐之言,脸色惨白,身子发抖,惊慌中手一松,手中的花落在地上,发出‘嘭’的声响,绿衣耳尖,听到细微动静,脸色骤变,厉声道:“谁在门外?”   他不是姨娘的儿子?   怎么可能?   可……赵姨娘是谁?   祉哥听到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待绿衣打开门,看到落在地上的一束花,皱着眉头将其捡起来,想了想,抬脚走到门口,看着立在门外的小丫鬟,淡淡道:“适才谁来了?”   “六少爷!”   绿衣心中隐约猜到,只因内室并不是谁都能进来,可当真听到小丫鬟的回答,心猛地下沉,手中的花再次落到地上,喃喃道:“竟真的是六少爷!”   小丫鬟脸色发白,瑟瑟道:“绿衣姐姐,可是出了何事?”   绿衣身子僵硬的捡起地上的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道:“无事。”脚步飞快的走了回去。   祉哥跑出去后,竟与宴哥不期而遇,宴哥满脸笑容的看着他:“可是哄好姨娘了?”   祉哥脸色惨白,嘴唇微动,见他这般魂不守舍,宴哥收敛嘴角的笑容,沉着脸:“怎么了?可是谁给你气受?”   闻言,祉哥眼角滑下泪水,哽咽道:“哥哥,我不是姨娘的儿子,不是你的亲弟弟?”   宴哥一把扯过他的袖子,冷冷道:“怎胡说八道?你是姨娘从小带大的儿子,是我弟弟!”   祉哥摇了摇头,满脸痛苦之色:“我生母是赵姨娘,她因生我难产而亡,之后我才被抱到姨娘的院子由她抚养。”   “此事便是真的又何妨?”   祉哥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哥哥,你早知道?”   宴哥淡淡道:“七岁那年你染了风寒,姨娘彻夜守着你,照顾你,待我去看你时,偷听到姨娘与绿衣的对话……”   祉哥猛地推开他,低吼道:“哥个,你既知晓,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你是姨娘亲手带大的儿子,是跟我同吃同睡一起长大的弟弟,是姐姐疼爱的弟弟,我们是一家人,是骨肉至亲。”   祉哥捂着胸口,身子蹒跚几步,低泣道:“可我不是姨娘所生?”怪不得他跟哥哥站在一起,别人总说他身子弱,而那时哥便说他乃习武之人,体魄自是比自己强。   此话一出,宴哥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冷冷道:“你想作甚?不认姨娘?不认我?不认姐姐?”   祉哥捂着脸后退一步,眼眶聚满了泪水,喃喃道:“哥……”   “你如此说,可曾想过姨娘、想过我跟姐姐的感受?”   “我……”   “自幼姨娘便将你视作亲子抚养,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可着你,而我一直事事谦让你,姐姐姐夫为何疼爱你,林林总总,你可曾想过原由?”   祉哥使劲捶打自己的胸口,苦涩道:“哥哥,莫要再说,我这里疼……太疼……”   宴哥神色一怔,上前一步搂住他,低声道:“祉哥,无需想这么多,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哥哥,你可知赵姨娘是谁?”   这时,黄姨娘不顾绿衣的搀扶,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待看到祉哥那一刹那,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宴哥祉哥脸色一变,快步跑上前,分别搀扶着她起身,只见黄姨娘紧紧握着祉哥的手,哽咽道:“你……你想让姨娘担心死吗?”   祉哥身子发颤,颤声道:“姨娘……”   宴哥扶着姨娘的胳膊,轻叹道:“姨娘,此处人来人往,咱们回去说吧!”看了眼祉哥,淡淡道:“走吧?”   祉哥点了点头,垂着头扶着姨娘的胳膊走回去,到了内室,黄姨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只是即使这般,她的手也一直紧紧握住祉哥的手,不可放开。   “姨娘……”   黄姨娘泪雨婆娑:“你怎能这么吓姨娘?”   “姨娘,我不是您的儿子?”   “姨娘对你视如己出,你怎就不是我的儿子,”黄姨娘担忧之下,气愤的捶打他的后背,哽咽道:“还是说你不想认我!”   祉哥跪在她面前,将头埋在她怀中,低泣道:“姨娘,若我是您的亲子,该有多好?”为何让他知晓此事,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姨娘的儿子,哥哥姐姐的弟弟,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黄姨娘抚摸他的头,轻声道:“祉哥,什么都不会变!你是姨娘的儿子,谁也不能将你从姨娘身边夺走。”   祉哥神色一怔,动容道:“姨娘……”   “你听到也好,姨娘本就不打算瞒你,自古女人生子便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当年你姨娘生下你后,难产而亡,”黄姨娘低叹一声,轻轻道:“后来太太做主,把你放到我身边抚养。”   “是我害死的生母?”   “怎能这般自嘲?如今祉哥长得这么好,文章做得也好,赵姨娘地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   “可若不是我,她怎会死?”   “祉哥,你不可胡思乱想,”   黄姨娘看着他眼睛,掷地有声道:“当初赵姨娘拼尽力气生下你,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在这世上。”   “姨娘……”   黄姨娘低声道:“祉哥,其实你还有个姐姐,是你的亲姐姐?”   祉哥身子一僵,想到小时的事,轻声道:“可是七姐?”   黄姨娘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姐姐为了让你过的好,这些年来一直忍痛不与你相认,”抬手轻柔的抚摸他的头,缓缓道:“祉哥,什么都不会变,日后只会多一人疼爱你。”   祉哥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姨娘……”   黄姨娘拿起丝帕沾了沾眼角,轻声道:“姨娘不能瞒你一辈子,你始终要知晓真相,”黄姨娘顿了顿,又道:“可是祉哥,即便你知晓真相又如何?我们是一家人,除非你不认姨娘,哥哥及姐姐?”   祉哥猛地抬头,疯狂的摇头:“姨娘,您别不要儿子?”   黄姨娘拿起丝帕擦拭他脸上的泪水,轻声道:“没有当娘的会舍弃自己的儿子,祉哥,你是我的儿子,即便你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自打你在襁褓中被人抱到姨娘的面前,从那时起你便是姨娘的儿子,知道吗?”   祉哥含泪点头:“姨娘……姨娘……”不住的唤着黄姨娘。   宴哥卷起袖子摸了摸脸上的泪水,大掌一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祉哥,你永远是我弟弟,谁敢欺负你,为兄定将他打趴下,为你出气。”   “哥哥……”   宴哥眼眶微红,嗤鼻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过些许小事,看你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小时候你也未这般……”   闻言,黄姨娘嗔怒道:“不许你欺负弟弟!”   “姨娘,儿子又没有说错,您为何总说我。”   “他是弟弟,你是哥哥,你本该让着他。”   “姨娘,您偏心?”   黄姨娘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吗?从小到大姨娘一直偏疼你弟弟……”   宴哥冷哼:“这家没法呆了,我要去寻姐姐。”   谁料,祉哥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宴哥不过是随口说说,未料祉哥真想去,自是忙不迭点头:“走!走!咱们这就去!”   祉哥起身抹了把脸,黄姨娘低叹:“便是你们想去,也得洗把脸再去。”   “姨娘说得是,”宴哥见祉哥眼眶泛红,忙道:“走!咱们去洗脸!”   绿衣忙道:“奴婢这就去打水。”   宴哥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道:“还难受吗?”   祉哥垂着头,轻声道:“心头本是闷闷的,可听到姨娘的话,郁结之气突然间没了。”   宴哥大臂一挥,搂着他的肩膀,耳语道:“其实姨娘比你还害怕,适才你没注意,姨娘抚摸你头的手一直在颤抖,”顿了顿,低声道:“祉哥,你已经长大了,不要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日后咱们还要干一番大事。”   祉哥点了点头:“哥哥,我知道。”   绿衣端着木盆进来,哥俩洗了把脸,对黄姨娘揖了一礼,匆匆离开。   绿衣看着满地的水痕,轻声道:“姨娘,六少爷可是没事了?”   黄姨娘眼眶含泪的点头:“祉哥是我的儿子,谁也夺不走!”   “姨娘,既您这般想,为何非要将此事说出来?”   黄姨娘低叹:“你不懂?”这世间有人在的地方就不会有秘密,祉哥再过半载便要下场秋试,万一有人对他说了此话,进而乱了他的心神,岂不是在害他,这才是她不得不说的原由。   哥俩骑马离开,到了怀化将军府,只见府中奴仆们神色匆匆,宴哥拽住一人,皱眉道:“又出了何事?”   小厮见是舅老爷忙行礼问安,低声道:“少奶奶找不到姑娘,这不……”   宴哥祉哥对视一眼,神色极为无奈,低叹道:“你们去吧!”   祉哥苦笑道:“定是妧儿又做了何事惹姐姐生气。”所以躲起来不让姐姐找到!   “这丫头皮又紧了,等我抓到她,非要将她绑到姐姐面前,让姐姐收拾她。”   “哥哥说这些作甚,咱们还是先找人吧?”   宴哥眯了眯眼,轻笑道:“跟我来。”   兄弟二人来到一棵茂密的大树旁,只听宴哥淡淡道:“妧儿,出来吧!再不出来,舅舅爬上去逮你。”   回答他的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还有……一个桃核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脑顶!   宴哥磨了磨牙,大吼道:“来人啊,姑娘在树上!”   “五舅舅别嚷!”只见一个小脑袋从茂密的树丛中冒了出来,清脆道:“五舅舅,我错了还不成,只求你别把我娘唤来!”   祉哥对其挥手:“妧儿,赶紧下来,树太高,万一你没抓稳树杈,很容易掉下来。”   没错!当年刘湘婉是先开花后结果,于是魏琉妧就这般妥妥的出生了!她不负她娘的期望,成了……一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小女侠,这才八岁就自觉打遍天下无敌手,遂整日在府中嚷嚷着,长大后定要出去闯荡江湖,成为名震天下的女侠!   此话私底下念叨两句也就罢了,偏偏每次都被她娘听到,遂她娘那般柔声细语的人,也撸起袖子使劲拧着她的耳朵,恨声道:“你就不能有一丝女儿家沉稳的样子。”   妧儿捂着耳朵,噘嘴道:“娘,似您这般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甚好?”   “你就不怕日后嫁不出去!”   妧儿信誓旦旦道:“爹爹说了,我不用外嫁,日后让我招夫!”   每当这时候,她娘便会大吼一声:“魏廷茂,你赶紧出来,管管你闺女!”   只听妧儿嬉笑道:“六舅舅最好了,你能不能劝劝你五哥,让他别给我娘通风报信。”怕他不允,一脸的谄媚之色。   宴哥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你先下来!下来我就不喊人过来!”   “当真?”   宴哥扯了扯嘴角:“五舅舅何曾骗过你?”   妧儿侧头想了想,从树上爬下来,刚落地便见她肩上斜挎一只布兜,布兜里装满了东西,宴哥眼皮一跳,指着布兜:“你这是早有准备啊……”   妧儿一副你什么也不懂的神色,语重心长道:“自打我年满五岁,便与我娘斗智斗勇,若没点准备怎能行,”声音一顿,又道:“不过五舅舅,你怎知我藏身于此,这可是我新发现的地方。”狡兔三窟,她比兔子还多了好几处藏身之所。   若不是前日来府探望姐姐,见她直直盯着这个大树,随后如猴子般爬了上去,担心她出事,遂在暗处盯着,谁料她下来后,拍了拍大树,一脸的喜不胜收:“就你了!”   宴哥淡淡道:“三人自有妙计!”   妧儿走到祉哥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六舅舅,你可要救我于水火?”   “你犯了何错?”   妧儿仰天长叹,悲催道:“话说我自小舞刀弄剑,练就一身好本事,连我爹都频频夸赞我,未料我娘逼着我学绣花,扪心自问,打从我习武便未伤到过自己,可那小小的绣花针竟将我十根手指伤成了马蜂窝,”怕他们不信,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愁容满面道:“你们看……”   宴哥瞥了两眼,淡淡道:“就两三个针眼。”   妧儿脸色涨红,气势不足的反驳:“其他的伤口都愈合了!”   话音一路,宴哥上前一步,直接夹着她往姐姐的院子走,妧儿拼命挣脱,恼怒道:“五舅舅,你不守信用。”   “你欺负我姐姐,我当然得帮她讨回公道,遂干嘛要守信用?”   “六舅舅……”   祉哥对她无奈的笑笑,慢慢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行到姐姐的院子,只见她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眸光下移,两个小萝卜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   宴哥走上前,放下夹着的侄女,轻声道:“姐姐,我给你找到了!”   刘湘婉柔声道:“你们来的真是时候,若不然我……”眸光看向惹祸精,猛地伸手拧着她的耳朵,恨声道:“你是不是打算气死我!”   这些年老天爷十分善待刘湘婉,在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到岁月的痕迹,自打她嫁人后,便被魏廷茂一直娇宠着,遂这小脾气是与日俱增,而府中奴仆早知晓主母的脾性,纷纷垂着头,屏气凝神的站在一旁。   “娘,您轻点……两个舅舅还在呢?您给闺女留点颜面。”   闻言,刘湘婉气极反笑:“我没河东狮吼就不错了!”转头看向老大,吩咐道:“扬儿,去唤你爹来!”   魏启扬脆声应道,小腿飞快的跑去他爹的书房,只留下魏启光傻傻的站在一旁。   “娘,您又去寻我爹?”   “都是他惯的你,我不寻他寻谁?”   “娘,您轻点,真把我耳朵扯坏,您还不得哭瞎啊……”   这个惹祸精!真真是气死她了!   当年她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   谁料闺女竟真按她所说,上房揭瓦,下河摸鱼!   魏廷茂牵着儿子匆匆过来,见到这一幕,脸色崩裂些许,皱眉道:“妧儿还小,你怎能这么对她?”   宴哥祉哥对其揖了一礼:“姐夫……”   这一幕他们已见怪不怪,而魏廷茂更是神色自然,颔了颔首,轻声道:“你们来了……”声音一顿,又道:“你们赶紧劝劝你姐。”   刘湘婉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自打你闺女出生,你就天天惯着,如今纵容的她越发不成体统,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妧儿忙接话:“爹爹说过,日后我不用嫁出去,留在家中上门招夫。”   此言一出,刘湘婉脸色黑如锅底,魏廷茂对他闺女使了使眼色,宴哥与祉哥一个望东,一个往西,两个小的站在一旁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呆愣状。   刘湘婉气极反笑,猛地松开她的手,冷冷道:“既这般,日后为娘再不管你,你愿意如何便如何。”牵着两个神色呆愣的儿子进屋。   妧儿神色一愣,呐呐道:“娘……”   刘湘婉淡淡道:“宴哥祉哥,你们进来。”至于他们父女俩,哼!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反正她是不管了!   魏廷茂轻唤一声:“夫人……”怎奈那人恍若不闻,牵着儿子决然进屋了!   如此这般,留下父女俩干瞪眼,随后不约而同看向宴哥祉哥,哥俩脸色一僵,讪讪道:“姐夫,你也知姐姐的脾气,倘若我们为你说话,说不得直接将我们轰出去。”   闻言,魏廷茂低叹:“没想到你们如此不仗义,想当年我……”   宴哥猛地打断他,扶额道:“姐夫,过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换个借口吗?”   魏廷茂眯了眯眼:“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吗?”   “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哥俩苦着脸走进去,妧儿小跑几步,扯了扯六舅舅的袖子,神色委屈道:“娘生我气了,舅舅帮帮我说说好话,可好?”为何不寻五舅舅帮忙,只因他比自己还一肚子坏水,不坑自己就不错了!可六舅舅不一样,六舅舅心肠最软,最好说话。   祉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舅舅尽力而为!”   妧儿忙不迭点头:“六舅舅,我相信你!”   这时一阵风吹来,吹乱了父女俩的头发,他们看着紧闭的大门,唉声叹气,妧儿轻声道:“爹爹,这次娘又得多少时日不搭理女儿?”   魏廷茂心说,为父倒是很好哄你娘,我与你娘向来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可是你呢?唉!你这丫头怎越大脾性越收不住!   “爹爹……”   魏廷茂长叹:“怕是得月余!”   此言一出,妧儿仰头望天,长叹一声:“奈何我不是男儿身!”   魏廷茂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妧儿无需担心,一切有为父在。”   此话您说过不下百遍,却没一次有用!   只听,妧儿冷不丁道:“爹,您确定我是我娘生的?”   “何出此言?”   妧儿指了指泛红的耳朵,委屈道:“我娘下手可真狠!”   魏廷茂揉了揉腰间,你娘对你还算温柔,每次你犯错,为父这腰间都会青紫一块,如今新伤旧伤遍布腰间,妧儿啊……为了为父,你就不能安稳一段时日吗?   内室,刘湘婉似换了一个人,看着两个奶娘,轻声道:“带少爷们去耳房。”   奶娘们福了福身,牵着两位小少爷的手去了耳房。   刘湘婉斟茶与他们,含笑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祉哥觑了觑姐姐的脸色,小声道:“姐姐,你莫要生妧儿的气。”   “不必帮他们父女说话,不让他们知晓教训,日后不定闯出什么祸事。”   “妧儿还小,性子有些皮,慢慢教就是。”   刘湘婉扶额低叹:“此话从她五岁说到八岁,却未见她有一丝收敛,反而越发的恣意妄为,今儿我必要给她点教训。”   宴哥淡淡道:“姐姐说的是,今儿若不是我发现,妧儿为了躲避仆人们竟爬到树上,妧儿年岁尚小,万一没抓稳,从树上掉下来,可如何是好?”   话音一落,只见刘湘婉怒火中烧,恨声道:“这次我非要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神色一顿,咳了咳,低声道:“你们寻姐姐可是有事?”   祉哥欲言又止,低声道:“姐姐,我不是姨娘的儿子。”   刘湘婉身子一僵,厉声道:“谁敢胡说八道,你且告诉我,看我如何收拾他。”   “姐姐,无需惊慌,适才我听到姨娘跟绿衣说到此事,”祉哥垂着头,苦笑道:“姨娘已将一切都告知于我。”   刘湘婉神色一怔,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你是不是姨娘亲生重要吗?你、我、姨娘还有宴哥,咱们是打不散,拆不开的骨肉至亲,谁也别想将你从姨娘身边夺走!”   祉哥眼眶微红,低声道:“姐姐……”   “姐姐明白你的感受,你方知晓此事有些难以承受,可是祉哥……”刘湘婉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刚出生便被抱到姨娘的院子,从那时起,姨娘待你便跟宴哥一样,视如己出,而我更是将你视作亲弟弟般看待,你做对了,姐姐夸奖你,你做错了,姐姐训斥你,姐姐想这才是骨肉至亲才会做的事。”   祉哥哽咽的点头:“姐姐,从小到大,你和姨娘最是疼爱我,也最是娇惯我。”   刘湘婉低声道:“你来寻我,可是想问这些年,为何七妹不与你相认?”   祉哥握着她的手一紧,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不能说,有些事你应亲自去问她,”刘湘婉摸了摸他的手,轻声道:“祉哥,你大了,并非用眼睛看到的事便是真的,有些事要用心看,用心品,知道吗?”   祉哥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知道了,姐姐。”   “不要多想,你永远是我弟弟,无论你遇到何事,姐姐都会为你排忧解难。”   “姐姐……”祉哥低下头,拿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日后我再不胡思乱想!”   “祉哥,什么都不会改变,”刘湘婉轻声道:“至于姨娘为何要将此事告诉你,姐姐想,她这么做定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   见此,刘湘婉心下微舒,眸光不由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宴哥,冷哼道:“你可是又闯了什么祸事?”   宴哥脸色一僵,讪讪道:“这都被姐姐猜出来!”   “看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刘湘婉拍了拍桌子,怒声道:“妧儿一犯错就会露出跟你一模一样的神态,果然外甥似舅,她就是跟你学坏的!”   宴哥忙挥手,脸色涨红的辩解:“姐姐,你污蔑人!”   “那你说说,这次又惹了何祸事来此避难。”   宴哥低声道:“还不是大堂嫂家的望哥,比我还大上两岁,行事越发不着调,背人处调戏府中丫鬟,还意图不轨……”声音一顿,又道:“我本是习武之人,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然后呢?”   宴哥讪讪道:“我把望哥打了一顿!”他一出手,自是将其打的鼻青脸肿,犹如猪头。   什么!   刘湘婉脸色骤变,厉声道:“你怎敢?那是大房的嫡孙!”大堂嫂焉能让!   宴哥轻声道:“姐姐放心,有祖父给我顶着呢?”   “那是大房的人,你怎能对其动手?”尤其对方是望哥!   “我是他的长辈,教训他本是无可厚非。”   若不是宴哥年岁大了,她定也要狠狠拧他的耳朵,怎能如此莽撞行事,大堂嫂就那么一个嫡子,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他倒好,将人给打了!这不是惹大堂嫂记恨吗?   “祖父就没训斥你?”   提到祖父,宴哥一脸的笑容:“祖父向来疼爱我,自是不舍得训斥我。”   祉哥在旁咳了咳,宴哥嘴角的笑容一僵,其实祖父是被他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刘湘婉冷冷道:“每次你做错事,为了躲避姨娘便会来我这,想必此事她还不知情吧!”   祉哥轻声道:“姐姐,此事确实不怪哥哥,望哥行事越发不知分寸,咱们刘家一向家风严谨,倘若望哥总是这般行事,刘家早晚会出事。”   闻言,刘湘婉脸色的怒气消散不少,淡淡道:“这次祉哥替你求情,我便不与你计较,日后你再这般不知分寸,我就让你姐夫扔你去……”   宴哥迫不及待道:“我去!我去!”   刘湘婉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知道去哪吗?”   “西山大营!”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冷冷道:“让你去看守天牢!”   闻言,祉哥噗呲笑出声。   宴哥脸色一僵,神色呆滞,讷讷道:“姐姐,你没开玩笑吧!”   刘湘婉坐在凳子上,漫不经心的扯着丝帕:“你说呢?”   宴哥觑了觑姐姐的脸色,她是动真格的!   宴哥吓得身子一抖,扯了扯她的袖子,哀求道:“姐姐,我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别让我去看守天牢,好不好?”   “这次放过你,再有下次,自己去天牢报道!”   宴哥忙不迭点头:“记住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