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空间闯九零》 作者:壹月   文案:   前世陆昭时运不济,进宫伴驾时被逼||宫的皇子一刀毙命,一朝醒来,自己成了二十世纪里的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爹妈不在身边,大伯要卖了她去还债,底下还有个弟弟张嘴等饭吃。   没钱?!爱财如命的陆御医表示这绝对不可以!   陆昭撸起袖子加油干,带着弟弟赚钱去。   哪知身边的桃花竟是一朵接一朵的开!   陆昭苦兮兮:你们都滚粗!老娘只爱钱! ========== chapter1心跳停了 县城的小诊所里。 几个穿黑色衬衣的男人围着一个中年男人打转。 为首的一个黑衣男人说:“陆忠,十天期限已经过了,你的钱什么时候还啊?” 陆忠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吴哥,我今天就是来还钱的。” 吴世海皱起眉头,“那就快点拿出来!省得兄弟们动手!” 陆忠指了指诊所简易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就这儿呢。” 闻言,吴世海作势就要打他,陆忠连连哎了几声,“吴哥听我说,上回程哥不是说了吗?如果没钱还,拿同等价值的东西也是可以的。” 吴世海剜他一眼,走到床边看陆忠口中的“同等价值”。 小姑娘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十三、四岁的模样,姿色倒是不错。 吴世海转头看着陆忠,“这病怏怏的怎么值你欠程哥的钱?你最好别耍花样!” “吴哥别生气,”陆忠赶忙告饶,“我今天本来是准备把她送到程哥那儿去的,哪里知道这小丫头路上突然生了病,大夫看了,说是起了水痘,养几天就没事了。” 吴世海指着陆忠的鼻子道:“那好,我就三天后再来,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老子就直接去把你的老窝给端了!” 陆忠点头哈腰的把一行人送出诊所,回头见诊所坐诊的大夫正看着自己。 陆忠怕被人看出端倪,笑着走回去,“是城里认识的朋友,听说我在这里便来打个招呼。” 大夫平日里见的人多了去了,也懒得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只道:“已经给你侄女输了水,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不过她缺乏营养,这期间你得给她吃些好东西。” 陆忠顺着大夫的话看床上躺着的陆昭。 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这大侄女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木了,一点机灵气儿都没有。 如果自己不是真的走头无路了,也不会打她的主意。 好在弟弟和弟媳在省城打工,一年才回来那么两三次,家里两个孩子时常是无人看管的,自己这才能轻松得手,把陆昭骗到县城里来。 眼看着自己欠的赌债就要还清了,没成想,这娃半道上竟然病了。 送这么个病苗子去给程哥简直就是找死,所以陆忠才把陆昭送到诊所里来,等把她治好了再送去程哥那儿,事情也就算了结了。 想到这里,陆忠松了好大一口气。 大夫见他脸上神情变幻,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姑娘也是命苦,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黑心大伯。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是不打算管的。 期间陆昭醒来了一次,见陆忠守着自己,鼻子发酸,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大伯。” 陆忠见她眼里藏着泪,差点就要心软说咱们回村里了,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村里穷,陆忠听弟弟说让陆昭读完今年明年就跟他们去省城打工了,这么小的娃能做什么,还不如跟着程哥,要是把程哥伺候好了,起码能吃穿不愁,若是运气好,还能沾沾程哥的光,吃香喝辣的。 陆忠觉得自己把陆昭送给程哥抵债是为了她好,不禁佩服起自己来。 “你感觉怎么样?想吃什么?大伯去给你买。” 陆昭摇摇头,看着顶上泛灰的天花板,“大伯,我是不是要死了。” “傻娃娃,尽说傻话,”陆忠笑道,“只是出水痘,过几天就好了。” 陆昭苦着脸,轻声道:“我想回家。” 她从小性子就内向,很少有这样坦露心迹的时候,这会儿估计是真的病得难受了,才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爸妈很早就去省城打工,家里只剩下她跟弟弟陆宁两个人,陆昭很早就扛起了家里的重担,照顾弟弟,照顾庄稼,还要分心去读书,让她觉得很累,但她不能丢下弟弟一个人,再苦再难她都要咬牙挺住。 只有挺住了,才能撑到爸妈回来那一天。 陆忠怕她真要回去,连哄带骗道:“昭昭乖,大夫说了,你这病要一直躺床上养着。我给你爸妈打了电话,他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陆昭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大伯什么时候骗过你。”陆忠摸摸她的头,谎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你爸妈不出几天就能到这儿了,所以你要乖乖的等着,不然他们来了就看不到你了。” 陆昭果真相信了,点点头,再不提回家的话。 “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嗯。” 陆忠去诊所附近买了豆浆油条,这城里的东西就是贵,就买这么点儿东西都要两块钱,让陆忠心疼不已。 他在赌馆里的毫掷在这里似乎全部消失了,让他看起来像个顶会居家过日子的老实男人。 陆忠提着豆浆油条进了诊所大门,前脚刚跨进去,就看到陆昭的床位边站着几个人。 是诊所里的大夫和护士。 陆忠心里“咯噔”一声,忙跑过去,“大夫,这是怎么了?” 大夫看着他,脸上也有些慌,“刚刚病人的心跳突然停了。” “什么?!” 陆忠吓得握不住手,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用塑料袋儿装着的豆浆流得满地都是。 “这人好端端地怎么会死呢?”陆忠脑子转得极快,几个呼吸间,就把责任推到了诊所头上,“我刚刚出门前她还好好儿的,还跟我说想吃油条呢,怎么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人就没了?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和护士们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这诊所虽然小,但好歹开了有七、八年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例子。 一切指标都很正常,就是突然心跳停了,想救都没时间。 “大夫,你倒是说话呀!”陆忠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大夫见他是真的急了,倒没想到他想让诊所赔钱,“我们很抱歉,病人突然死亡,应该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出水痘期间身体机能会大幅度下降造成的。” 陆忠怔住了,“大夫的意思是,我侄女死了都怪她身体不好,跟诊所没有一点关系吗?” 话到这里,其他人也基本明白陆忠的意思了。 大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冷静而克制,“如果你对这些有疑问,我们可以请求上级医院组织专家对此次事件进行分析。若是诊所的问题,诊所会予以赔偿。” 陆忠听到赔偿两个字,两眼放光,“好,我要专家来分析!” “这个专家需要你自己去请。”大夫说,“你侄女我们会暂时安置在诊所里,你只有半天的时间。” “你们这是想耍赖吗?”陆忠险些要跳起来,“如果我半天内请不到专家,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侄女扔出去了?!” “我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通知你侄女的父母,然后你去请专家来。”大夫提醒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陆忠看看大夫,又看看面如死灰的陆昭,想着那一笔赔偿金,转身跑了出去。 chapter2死而复生 他先是给村口的卫生所挂了个电话,陆昭爹妈不在家,起码要让老头子过来,然后自己跑去县第一人民医院去请专家,结果他在医院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大半个上午,连专家的面儿都没见着。 后来听一个护士说请专家要先缴费之后,他缩缩脖子,终于死了心。 从村里到县城少说也要三四个钟头,等陆忠赶到诊所的时候,陆国富已经来了。 陆忠那声爸还没叫出口,就被冲上来的陆国富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陆国富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憋出一句:“畜生!” 陆昭从昨天开始就不见了,陆宁来报信之后,陆国富就出门去找陆昭了,找遍了所有地方仍是没找着。 陆国富昨晚一夜没睡,连后山都翻了一遍,今早正琢磨着去哪里找人的时候,村长突然跑来说陆昭在县城里出了事。 陆国富火急火燎的赶到诊所,只见到孙女冰冷的尸体。 所以一见陆忠的面,哪有不气的道理。 陆忠平时虽然也怕陆国富,但父子俩还没到要动手的地步,这时因为心里有亏,不敢还手也不敢还嘴。 陆国富打完了人,面向大夫道:“大夫,我孙女到底是怎么走的?她平时很少生病的。” 大夫把跟陆忠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以前也有人在出水痘期间去世,只是这个小姑娘的病例很特殊,至今我也没有找出确切的原因,大爷,实在是很抱歉。” “道歉有什么用?我孙女再也救不回来了。”陆国富说完,掩面哭了起来,“等华儿和他媳妇回来,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陆忠耸拉着肩膀站在一边,也不去扶自己的爹,只看向床上的陆昭。 陆昭在村里长得算顶漂亮的,只是这丫头不喜欢拾掇自己,看起来总是脏兮兮的上不了台面,此刻这静面素白的样子,嘴唇上的血色还未褪尽,看着倒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艳丽。 陆忠正看得出了神,突然看见本来已经死了的陆昭皱了皱眉。 陆忠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陆昭还是原先的样子,刚才那一皱眉好像是自己看花了眼。 疼。 好似全身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从天灵盖一直伸延到脚底的涌泉穴,四肢百骸像是要散架一般,让陆昭痛得直皱眉头。 真奇怪。 昏过去的时候明明看见那三皇子一刀自后颈劈来,这时候疼的应该是后颈才对呀。 不过更奇怪的是,向来以武功自诩的三皇竟然一刀没把她砍死,让陆昭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知道皇上有没有镇压叛乱,不过以她现在还没死的事实来看,应该是镇压住了。 皇上虽然年迈,但魄力还是有的,加之儿子想坐老子的位置,不惜痛下杀手这样的畜生行径,也的确不能心软。 最好拖出午门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抑或者把那混蛋交给自己,落到她手上,保管他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她可是宁朝第一女御医,不仅能救人,更擅长杀人。 陆昭脑子里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被疼痛拉回了思绪。 缓缓睁开的眼睛一时之间无法承受外面刺眼的光芒,又慢慢阖上了。 在这一睁一闭之间,陆昭听见一个老人在自己耳边哭。 “昭昭,我是爷爷,你醒醒啊。” “你爸妈还在省城里没能得信儿,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让你爸妈怎么办?” “还有宁宁,他才10岁呀,你怎么就忍心抛下他?” 陆昭确信老人说的那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估计又是月儿那丫头在哪里找来的扫地大爷吧。 陆昭慢慢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天儿,这天儿很奇怪,是灰白色的,看着离她近得很。然后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边上,头发修得极短,没有束髻,脸上架着一副西洋眼镜。眼镜边上站着另一个中年男人,两者相比较,这个人就显得邋遢猥琐多了,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像见了鬼似的。 正在哭的果真是个大爷,就俯在床边上,头发花白,脸上老泪纵横。 看见她的时候,大爷像是突然被吐进去的鸡蛋卡住了喉咙,哭声嘎然而止。 陆昭还没明白过来,那大爷突然扑上来一把抱住她,“昭昭,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陆昭从没被陌生人这样抱过,对方还是个男的,忙挣扎起来,但她力气小,身体又虚弱,自然挣脱不开。 好在那老头很快就放开了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这一挣脱,陆昭觉出不对劲了。 她的手又瘦又小,骨瘦如柴,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饭的那种。 “我……”一开口,这把清脆的女声把她吓得不轻。 邋遢猥琐的中年男人上前两步,脸上笑出了花,“昭昭,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又回头对那西洋眼镜说,“大夫,你快给看看,我侄女是不是没事了?” 西洋眼镜收起脸上的震惊走过来,拿胸前挂着的一个东西往她胸口里伸,被陆昭一把抓住,充满戒备地道:“你要干什么?” 西洋眼镜好像被她凌利地语气惊了一下,然后亲切地笑了起来,“我再给你检查一下。” 她如今确是十分难受,便松开了手。 西洋眼镜检查完之后说,“小姑娘既然已经醒了,就没有什么大事了,但是要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我全身疼,还很痒。”陆昭说。 她在被子下面悄悄地给自己诊了脉,脉象虚浮、弱症,这身体原本的毛病一定很多,只是看这手就能知道一二了。 “你现在在出水痘,疼痒是正常的,”大夫耐心解释道,“你睡前有没有下床,有没有吃什么东西?” 陆昭哪里知道。 她又不是这身体真正的主人。 但为防被人看出破绽,她故作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有,我一直躺在床上,也没进食。” 大夫皱了皱眉,对于陆昭的突然死亡,又突然复活很是不理解,若他不相信科学,他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见了鬼了。 “那好,没有别的事,你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 陆昭点点头。 陆国富朝大夫道谢,“谢谢大夫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大夫走了,陆国富问陆昭,“全身都痛啊?是不是痛得厉害?” 陆昭低头,撩起衣袖,细细的手臂上果真长了很多透明的水痘,出水痘很少会死人,但不能说没有,难道原主就是因为出水痘死的吗 那为什么自己会跑到这里来? 难道自己也已经死了? 那三皇子武功了得,一刀劈来自己多半会马上死去,她刚才以为自己活着是因了三皇子的刀失了准头,现在想来不是的,她已经死了,却不知因何缘故跑到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来了。 chapter3新的身份 “昭昭,昭昭说话,你别吓爷爷。” 陆昭回过神来,“爷爷我没事,我想休息一下。” “好好好,你休息。”陆国富看着她,“你闭上眼睛,爷爷在旁边守着。” 陆昭说:“不用了,爷爷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陆昭从前绝计不会说这样的话,陆国富心里虽然有疑虑,但想着她刚从鬼门头走了一遭,性情有变也是常理中的事,闻言点点头,“好,爷爷去外面守着,你有事就喊。” 陆昭嗯了一声。 这时,那猥琐的中年男人开口道:“大伯刚刚给你买了豆浆油条,可惜洒了,等下大伯再去给你买。” 原来这男子是原主的叔伯,可是这样子……陆昭看人奇准,一眼瞧出这中年男人藏了不好的心思,至于是什么,她现在还不清楚,于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陆国富和陆忠出了房门,在诊所外面的大堂里等着。 陆国富想起陆昭死而复生,又惊又喜。 惊的是人明明没了呼吸竟然还能活过来,喜的是陆昭没事,那陆华夫妇回来自己也算有了交代了。 “爸,中午了,先去吃点饭吧。”陆忠见他脸色不好,讨好道。 陆国富反手就想再给他一个耳刮子,想想又放下了手,说道:“如果今天昭昭出了事,你等着陆华回来宰了你吧!” 提起陆华,陆忠还是有些怕的。 陆华跟他虽然是亲兄弟,但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他好逸恶劳,为人处事狡猾有余,但凡跟他接触过几次都能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 陆华呢,为人实诚,但很有原则,也不怕吃苦,所以早早就带着媳妇儿去省城打工赚钱了。 两口子每年往家里寄的钱也不少,但因为陆昭和陆宁还小,那些钱都打到了陆国富的存折里。陆国富会拿出一些钱给陆昭姐弟俩,但不多,其余的全都进了陆国富自己的口袋。 他想,那是自己的儿子,儿子的钱就是自己的钱,所以也拿得心安理得。 陆昭不知道爹妈每次寄回来有多少钱,也没有问,所以陆华夫妇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血汗钱大部分都被陆国富给吞了。 陆国富吞了钱不说,要是这次陆昭真出了事,别说陆忠,就连他自己都不好向陆华交代。 好在陆昭活了过来,否则,还不知道要搞出多大的事来。 去年陆忠在外面欠了债,被逼得没办法了去找陆国富。 陆国富替他还上了,也是那时候陆忠才知道,原来自己老爹手里竟然那么富裕。 这次他又想故计重施,哪知陆国富放了话,一毛钱都不会给,他被逼得没有办法,才想着把陆昭送去抵债。 也亏他想得出来。 陆昭没有睡。 这时候她也睡不着。 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的很多东西还都是她没见过的,比如躺着这张床,不是她常见的雕花木床,而是一种白色的,摸起来像铁做的东西。还有床边柜子上放着的小匣子,匣子上有字,不时发出怪声来。一根透明的管子从床边的袋子里伸出来,另一头插在她的手背上,开端处是一根细小的银针,银针连着管子。 陆昭觉得手背那儿有些凉,拉过被子来把手盖住。 床对面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桌腿儿极细,像是偷工减料做成的一样。 从另一头的窗户看出去,是一幢幢各色各样的铁盒子,后来陆昭才知道,那不是铁盒子,那是这个时代的房子,与大宁朝雕梁花柱的房子不同,这里的房子全部是水泥和钢筋做的,听说比大宁朝的房子要牢固很多。 另一边的床头上放着陆昭的病历。 陆昭随手拿过来看了看,上头写的名字跟她的一样,也叫陆昭。 今年14岁。 再看下面的日期。 1988年4月。 陆昭如同被蛇咬了一样,猛地缩回手,病历“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震得她的心都跟着狂跳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记忆突然涌进了她的大脑。 她抱着头倒在床上,难受的撅紧了眉,她在这股记忆里感觉到了无奈、痛苦、绝望和了无生趣。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责任和担当让她日复一日的撑了下去,撑到最后,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因为太累了。 陆昭仰面躺在床上,将属于原主的记忆完全消化掉。 到了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主只是出个水痘却死了,原来是根本就不想活了。 她为原主感到悲哀,亦为出现在这里的自己感到悲哀。 她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时空,但是,她突然发现大宁朝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她就算想回去,似乎都没有办法。 听见轻响的陆国富推门进来,看见陆昭躺在床上,表情呆呆的,跟平时的傻样没啥区别,陆国富稍稍放心,“昭昭,怎么了?” 陆昭循声望来,见陆国富已经走到床边上,忙道:“没事。” 陆国富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昭昭,这次大伯把你带到县城来是想让你见见世面,到时候你爸妈问起来,你就这样说,知道吗?” 说话间,陆忠也进来了。 一脸紧张地看着陆昭。 陆昭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陆国富,又看了看陆忠,在两人紧张无比的关头突然一笑,“嗯,大伯是带我来见世面的。” 才怪! 这个刚才在床边哭得那么伤心的老头,没想到跟这个大伯是一条船上的。 两人竟然合起伙来哄骗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要她帮着他们骗小姑娘的父母,真是让人不齿! 她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陆国富和陆忠闻言都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陆昭又说话了。 她说,“大伯来的时候跟我说,要带我去见一个叫程哥的人,他说程哥很厉害,能帮到我们家,是真的吗?爷爷。” 陆忠一下子脸白了。 陆国富不知道程哥是谁,但左右一想,就知道定是陆忠欠了人家的赌债,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剜了眼陆忠。 陆忠缩缩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陆昭醒了,陆忠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拿她去抵债,那只能寄希望在陆国富身上了。 如果他不顺着陆国富的意,说不定陆国富会眼睁睁看着他被程哥的人打死。 陆忠还不想死,所以他得好好哄哄自己老爹。 chapter4大伯的主意 “爸,我真没那意思。”陆忠说,“我真是想带昭昭出来玩,想着这两天周末一过,她又要去上学了,哪知道走到半路,她就出了水痘,又发烧的,我没办法,只得先把她送到诊所里来。结果这诊所的大夫也不知行不行,竟然说昭昭……说她没了,我哪里敢相信,就挂了个电话回村里。” 陆国富冷哼一声,“我跟你说,你自己欠的债自己去还,别想拖任何人下水,否则我饶不了你,陆华更加饶不了你!” 陆忠嘟囔了一句什么陆国富没听见。 但陆昭耳力好听见了,陆忠说的是:“不过是个女娃,没了就没了。” 陆昭心里冷笑一声,这又是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 大宁朝也是如此。 只是,她运气要比原主好得多,胎投得不错,阿爹阿娘和几个哥哥都极是宠她,便是那天上的星星,就算她想要,他们都会想办法去摘下来给她。 后来,她阴差阳错入宫做了御医,即使君威严明,但皇帝陛下对她却很是信任,从不为难于她。 虽然后来她护驾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绝不后悔。 只是不知道皇帝陛下现今如何了,那三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的,如果陛下落在他手里,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陆忠嘀咕完了,又来哄陆昭,“昭昭啊,从前大伯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别往心里去,等你水痘好了,大伯再带你去城里逛逛,好不好?” 陆昭当然说好。 哪有不好的道理。 他既然上赶着要来卖了原主,那她总得顺着他的意不是。 一旁的陆国富却不赞同,“等昭昭好了,我马上带她回去,这城里无亲无故的,只怕又要出岔子。” 陆忠还在为他的赌债发愁,听了陆国富的话就急了,“爸,昭昭长这么大从没进过城,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逛逛再回去又怎么了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陆国富冷冷的说。 陆忠立刻就焉了。 陆昭好奇的问道:“什么主意啊?” 两个大人脸上均是一赦,陆国富笑着说:“没什么主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大夫说这几天你不能吹风,等你一好咱们就回村里,宁宁还在家里等着呢。” 陆昭猜想宁宁可能是原主的妹妹或弟弟。 眼前这陆国富老是老了点,但穿着打扮竟比儿子还要好些,看来他的日子过得比陆忠要好很多。 这没有道理。 再看陆忠,陆昭从两人的对话中多少也理出了一个头绪。 陆忠好赌,欠了很多债,因为还不上,所以把主意打到了陆昭身上,结果陆昭突然发病,让他的计划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如今陆国富来了,陆国富为了向儿子媳妇交代,绝对不会让孙女有事,如此一来,陆忠的计划相当于已经死了,但他仍旧没有死心,还想把自己的亲侄女卖了拿去抵债。 何止一个猪狗不如能够形容的。 陆昭决定替原主出了这口恶气,至于这陆国富,等先收拾了陆忠再说。 她点点头,说道:“爷爷,要不你先回去吧,让大伯在这里照顾我就可以了。” 陆忠喜出望外,“对呀,爸你留在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况且咱们三个人在这城里一天的花费也不少,当然是人越少越好。你家里还有那么多鸡鸭鹅猪的,哪里离得了人?坡上的活也要有人干不是。” 陆国富瞪他一眼,“要回也是你回去!我留下来照顾昭昭。” 陆忠一时没了言语,确实,陆国富比他有钱,昭昭想吃什么他都能买来,留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 “爷爷,大伯说得没错,”陆昭此时出声“支援”陆忠,“宁宁还在家里没人照顾,你也要忙农活,哪里走得开?况且大夫说了,再过几天我就能好了,到时候大伯会送我回去的。还有,爷爷你回去之后记得帮我跟老师请假。” 陆国富虽然不放心陆忠,但见陆昭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强求。 况且,家里的畜生确实需要人看顾,地里的活也多得很,他实在是走不开。 外头天擦黑了,陆国富本来想回去,陆昭让他明日再走,说晚上回去不安全。 陆国富头一回觉得这孙女可心得让人欢喜。 当天晚上,陆国富就留了下来,拿了十块钱让陆忠去买了些营养的吃食给陆昭。 陆国富嫌住招待所贵,晚上跟陆忠俩父子就在诊所外面的椅子上将就了一夜。好在现在已是春末,睡一夜也没有什么大碍。 第二天一早,陆国富去给陆昭买了早饭,留下了几十块钱就走了。 陆昭趁陆忠出去了,悄悄把钱揣进口袋里。 陆忠把陆国富送到车站,回来的时候问陆昭,“昭昭,爷爷给你拿了多少钱啊?” 陆昭摇摇头,“爷爷没拿钱啊。” “真的?” “真的。” 陆忠半信半疑的,转念又想,陆昭一向是个木讷的,如果老头子真给了钱,她也不会骗自己的。 陆昭吹不得风,除了上厕所,这几天就没下过地。 陆忠白天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好在诊所里的护士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买饭的时候也搭着给她买一份。 每次陆昭给了钱,总要拉着护士聊一会儿天。 得知这县城与大宁朝的县城没有什么分别,只是人们的衣着打扮不同,外头街上有铁甲一样的汽车跑来跑去,还有电视,各种小人儿在电视里跳来跳去,陆昭起先觉得新鲜,后来看过几次,也就习以为常了。 “昭昭啊,你那大伯到底是做什么的?”长相甜美的护士跟陆昭熟悉了,也跟陆忠一样叫她小名儿了。 陆昭眼睛转了转,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护士凑近过来,悄声道:“我刚刚去买饭的时候,看见你大伯被几个人堵到巷子口了。” 肯定是来催债的那帮子人。 陆昭惊讶的瞪大眼睛,“真的吗?”说着就要翻身下床,被小护士一把拉住,“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 “你这时候去有什么用啊?估计他们早不在那里了。”小护士急道,“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你现在还病着呢,就别折腾了。” 陆昭被重新按回床上,仍一脸担心,“大伯在县城没什么认识的人,我担心他有事。” 小护士无奈地看着她,“你呀,自己都这样了还担心你大伯呢。” 陆昭低下头,没有说话。 小护士出去了,跟同班的护士唠嗑,“这小姑娘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善良,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家人呢?年纪这么小,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她爸妈来过,就只有一个大伯在这儿守着,那大伯还是个……”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chapter5夜路走多了 这天陆昭很早就睡了,房里的门关着,把外头的光也隔开了不少。 陆昭睡到后半夜,突然被惊醒了。 窗户外的光透了几丝进来,正好让她看清屋里头的黑影。 她翻身坐起来,喝道:“谁!” 那黑影僵了一下,然后说:“是我。” 是陆忠的声音。 陆昭上回听见小护士说他被人堵在巷子口,就猜到他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她压下胸口升起的冷意,放柔了声音,“大伯,你怎么不开灯呢?小心磕着碰着了。” 黑暗中,陆忠似乎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摁了开关。 屋里亮敞起来,陆昭看见他灰头土脸的,衣服上全是污泥,料想肯定是那帮催债的干的,脸上故作惊讶,关切道:“大伯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吗?” 陆忠对上侄女清澈无垢的眼睛,难堪极了,讪笑道:“没有,就刚刚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陆昭哦了一声,“那大伯你以后走夜路要小心些。” 她说得一本正经,也不知怎么回事,陆忠听了觉得这话讽刺得很。 但一对上陆昭的眼睛,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这个侄女虽然是陆家的长女,但从小就不讨人喜欢。 按说她人长得漂亮,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应该会博得关注才对,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陆家也不指望她能成为一个高考状元。但是,陆家真正注意到她的人没几个,反倒是陆忠的女儿陆凤更得人喜爱些。 后来陆华的媳妇儿生了陆宁,陆家真正意义上的男丁,陆昭的存在感就更低了。 这也是陆忠盯上她的原因,想着反正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娃,到时候就说是走丢了,估计也没多少人会在意的。 可惜,成也陆昭,败也陆昭。 不过现在碍事的老头子不在,自己的计划还是能成功的。 陆忠对此充满了信心。 程哥的人这几天一直跟着他,他怕把陆昭吓着打草惊蛇,所以没敢回来。上回被程哥的手下堵在巷子里,被逼着答应这两天就要把陆昭送过去,若非如此,他也不用半夜偷偷的溜进来了。 诊所里有夜诊,外面还有几个人在输液,陆忠怕惊动其他人,很快把灯关了,对陆昭说:“时候儿不早了,你快些睡吧。” 陆昭乖巧地应了一声,躺了下去。 却是没有睡,也不敢睡。 她如今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真被陆忠不明不白的给掳走了,想要自救恐怕很难。 所以她夜里都不敢睡得太死,怕陆忠出阴招。 陆忠关了灯后,就着一把椅子蜷缩着,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陆昭待他鼾声响起后,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现在陆忠要卖了她这件事虽是板上钉钉了,但她若去向旁人求助,也是没人会信的,就算信了,也未必帮得了她,所以,她只能靠自己了。 第二天早上,陆昭起得早,屋里已经不见陆忠的人了。 陆昭正奇怪他去哪儿了,就见陆忠提着早点进来了,他长得还算端正,但形容促狭,看着给人一种猥琐邋遢的感觉。 陆忠很快进了屋,将早点递给陆昭,满脸笑容,“快吃吧,这家店的包子可好吃了。” 陆昭接过,刚想咬,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问他,“大伯你吃了吗?” 这丫头木是木了点,还挺有孝心的,陆忠心里顿时有些不是个滋味儿,但想要还债的心情压过一切,心里的情绪很快便被有意的抛开了。 “我不饿,你吃吧。”陆忠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这几天你感觉怎么样?” 陆昭点点头,“挺好的。” 陆忠好歹有了些安慰,看病的钱没白花! “我等下问问大夫,你什么时候可以走?咱们先在城里逛逛,顺便买些东西回去。”陆忠自认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他算漏了眼前这姑娘早已不是他的大侄女了,哪里会信他的话。 但是陆昭还是很乖巧地说:“都听大伯的。” 陆忠喜出望外,“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陆昭见他快步地出了屋,然后低头咬了一口包子。 这包子里的馅儿是韭菜猪肉,菜多肉少,裹腹是够了,但是要说好吃,还远远说不上。 陆昭把两个包子吃完,又喝了豆浆,这里陆忠回来了,一脸兴奋地跟她说,“昭昭,大夫说了,咱们今天就能走了。” 搞得他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似的。 陆昭心里清楚他打的是个什么算盘,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道:“好。” 陆忠没急着接陆昭走,只身出了诊所,说下午再回来。 其实上午走或者下午走,对于陆昭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她知道陆忠这一走铁定是去找债主了,所以她等着。 陆昭这里也不急,躺在床上想了会儿事情。 看着周围这由陌生到熟悉的场景,她有些想大宁朝了。 想远在大宁朝的阿爹阿娘和兄长们,想皇帝陛下,还有她那一屋子的医书,那可是她的半生收藏啊,可是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猥琐的大伯,还想卖了她。 陆昭叹口气,缩进被子里,手指无意识地摸到脖子上的玉佩,这玉佩是跟着原主的,不知怎的陆昭觉得眼熟。 她把玉佩举到眼前,借着光看。 玉佩用一根细红绳从顶端的小孔中穿过,圆形中间是一块镂空的图案,类似于生肖,但是那生肖看着比龙还要嚣张些,长长的胡须缠绕在玉佩边缘;整块玉呈一种暗红色,像红玛瑙,但又不是。 陆昭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悻悻然放下了。 玉佩服帖在肌肤上,温温的。 她虽然不知道这玉佩是不是好东西,但这是原主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陆昭把玉佩重新握在手里,表情慎重。 chapter6她要跑 中午陆昭吃了小护士买来的饭菜,小护士坐在床边跟她一起吃。 小护士脸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陆昭,半天咦了一声,“你真的很漂亮呢,昭昭。” 陆昭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 她每天早上起床去公厕里洗脸的时候都会照镜子,公厕的洗手池上方挂着一面光洁宽大的镜子,那镜子里的少女只有十来岁,穿得寒酸,长相却不俗。虽然比之她从前的容貌要差一些,但在这里已经算是顶漂亮的人儿了。 小护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听说你今天就要走啦?身子好了吗?” “好多了,”陆昭说,“这段时间承蒙你照顾了。” 小护士摆摆手,爽朗地说:“都是小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有机会还来找我玩儿。” 陆昭问:“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小护士想了想,灿然一笑,“会吧,这里挺好的,我能学东西,还有工钱拿。” 陆昭点点头,“那你好好儿学。” “嗯!” 陆忠在诊所外晃了好几圈,确定陆昭没有跟出来后,才抬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程哥的手下吴世海早就在巷口等着他了,见他走近了,对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了?” 陆忠讨好地笑道:“吴哥放心,今天下午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吴世海鄙视地剽了陆忠一眼,一个为了还债连亲侄女都不放过的人也不值得他尊敬,“最好如此,程哥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是是,”陆忠鸡啄米似地点点头,“我侄女的水痘已经好全了,等下我就回去把钱交了带她出来。” 吴世海摸摸下巴,“你那侄女该有十三四岁了吧?咱们在街上贸然把人带走,只怕她会反抗。这事儿咱们还得低调一点处理” 陆忠躬着腰,说道:“吴哥说得对极了,那您看我把人带到哪里来合适?” 吴世海想了想,“下午三点,你把人带到火车站来,程哥现在在G省,我接了人直接给他送过去。” “行行行,包在我身上。” 等陆忠走了,吴世海身后的一个手下说:“吴哥,就这么放他走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吴世海笑了笑,“瞧他那怂样,他敢吗?” “吴哥说得是。” 一群几个人哈哈笑开了。 陆忠在街上转了转,中午找了个面店吃了三两面,想到自己马上就恢复自由身了,不免有些小激动。 只是委屈陆昭这娃了。 转念又觉得自己在救她,跟着程哥未必不好。 如此一来二去,倒得了不少心理安慰。 陆忠吃了面,心安理得的回了诊所,陆昭也吃完了饭,正跟小护士聊天。 远远见了,这小姑娘笑起来真好看,也难怪吴世海一见了她的面二话不说就同意让他拿她去抵债了。 他们老陆家的姑娘个个生得都不错,怪只怪陆昭性子木不会讨人喜欢吧。 陆忠把欠诊所的钱都缴清了,带着陆昭大摇大摆地走了。 小护士在后头跟着出了诊所门,直到陆昭的身影走不见了,才转身进去。 大夫扶了扶眼镜,“那小姑娘走了?” 小护士点点头。 闻言,大夫什么也没说,只幽幽叹了口气,回去坐诊了。 “大伯,咱们去火车站干什么?”陆昭天真又不似傻气地发问。 陆忠说:“大伯有个朋友今天刚好坐火车过来,我们去接了他一起。” “什么朋友啊?” “就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 陆昭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陆忠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拍了拍陆昭的肩,“我那个朋友很有钱的,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陆昭说:“多有钱?” “很多钱,他自己开了公司,手下的人也多,做的都是赚钱的买卖。”陆忠其实没有见过程哥,像他那样的大人物自己压根儿没机会见到,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吴世海在中间传话。 他把程哥吹得跟只有天上有似的,让陆昭心里很是不屑。她不知道陆忠到底欠那个程哥多少钱,不过要拿侄女去抵债,估计也不会少。这里面程哥有没有故意整他,更是不得而知。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陆昭发现陆忠真是蠢到了家。 就算程哥背地里算计了他,估计他也是不会发觉的。 陆昭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表面上什么也没说。 他们从诊所里出来,也没坐车,步行到火车站的时候,陆昭觉得自己腿都快走断了,虽然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但她现在身子仍虚弱,大宁朝的陆御医出个门儿,能坐马车是绝计不会走路的。 陆忠见她突然停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忙问道:“昭昭,你怎么了?” 陆昭仰起头来,一脸痛苦地道:“我肚子疼,我要去厕所。” “这……”陆忠看着车站里川流不息的人群,为难道:“这看着都到了,昭昭你再憋一会儿吧。” 陆昭摇头,喊道:“我憋不住了!大伯,我要去厕所!”说着不等陆忠说话,像个无头苍蝇似地跑了出去。 陆忠怕中间会出岔子,忙追了上去,“昭昭你慢点,厕所在这边!” 陆昭进了女公厕,里头臭气熏天,简直不能忍,但为了自由,也只能咬牙挺住。 这里陆忠等在女厕外面,见陆昭半天都没出来,急得差点进去找人了。 若是今天他把人给弄丢了,莫说程哥,恐怕吴哥会当场把他打残废。陆忠心里那个急呀,在厕所外面来回的走,不时望一眼女厕门口,期待着陆昭下一分钟就会出来。 就在陆忠快要等不及的时候,吴世海来了,带着几个手下。 陆忠看到对方,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缩缩脖子,讨好地笑道:“吴哥,您来了。” 吴世海拍拍他的肩,笑得很温和,“人呢?” “她今天中午估计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会儿在里面。”陆忠说着,指了指对面的女公厕,很是心虚。 他有种预感——陆昭要跑! 虽然他并不认为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chapter7恶人自有恶人磨 吴世海眯了眯眼睛,“陆忠,我可警告你,你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否则你知道后果。” 陆忠狂点头,“我哪里敢呐,吴哥你又不是没跟我打过交道的。” 闻言,吴世海哼了一声。 两人正着话,一个身影突然从厕所里冲了出来。 吴世海反应极快,一个错步想去把那人抓住,结果只抓到一个袖子,对方顺势挣脱了外衣,朝前跑去。 从背身后,赫然便是陆昭!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吴世海咒骂一声,率先追了上去。 陆忠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跟着他追去了。 几个大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横冲直撞,很是引人注目,但此刻为了一笔活动的“赌债”,也不得不这样做了。 吴世海眼看着前面那丫头跑进了月台,月台里到处都是人,稍不注意就会把人给跟丢了,再则,若那丫头不仔细,估计会跟边上已经开动的火车撞上。 吴世海心里着急呀,这丫头长得不错,程哥一定会喜欢的。 自己这次为了处理这件事已经耗了太多的时间,若这丫头今天死在了这里,他没法儿跟程哥交代! “哎哎哎——昭昭你快别跑了,小心火车!”陆忠在后头焦急地喊,毕竟他只是想把侄女拿去卖了抵债,可不想让她年纪小小就成了短命鬼儿。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陆忠的话,前面跑的丫头突然不跑了。 缓缓转过身来。 吴世海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在了陆忠脸上,“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你侄女!” 陆忠捂着瞬间肿起来的脸,也懵了,“她……她穿着昭昭的衣裳。” “你不长脑子的?!”吴世海恨不得把这人一脚踢到铁轨上去。 随后赶到的手下把那乞丐一样的丫头给抓住了,吴世海压下愤怒问她,“是谁给你的这身衣裳?” 小乞丐说,“一个姐姐。” “她人呢?” 小乞丐摇摇头。 “你为什么要帮她?” 小乞丐笑了起来,露出缺了门牙的牙根,“她给我钱了。” 吴世海也跟着笑了,“给钱了?给了多少?” “五块。” 吴世海冷笑一声,瞪着陆忠,“你侄女身上有钱你居然不知道?” 陆忠也震惊了,“我真不知道。” 吴世海愤恨地又赏了他一个耳光,“陆忠,你完蛋了!”说罢拧起陆忠的衣领就走。 陆忠告饶挣扎统统不管用,很快被带离了车站。 小乞丐也被吴世海的人带走了,但她毕竟在这一带混了好几年了,滑不溜手的,趁乱跑掉的时候让人抓都抓不住。小乞丐扒拉下身上的灰色外衣,七弯八绕地到了车站的后门,那里有一排废弃的椅子,给她钱的漂亮姐姐就坐在最边上的椅子上,双脚离地靠着椅身,整个人缩成一团。 小乞丐走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 她抬起头来,笑道:“动作挺快嘛。” 小乞丐把外衣递给她,“事情办完了,剩下的钱呢?” 陆昭接过衣服穿上,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却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这好手好脚的做什么不好,非要做乞丐?” 小乞丐撇嘴,嘟囔道:“关你什么事。” 陆昭说:“如果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剩下的钱就不给你了。” 小乞丐没见过比她更不讲道理的人,气极了,“没想到你这人长得顶好看的,怎么这么无赖?” “刚刚我说的是如果你配合我,我就付另外一半的钱,”陆昭看着她,一摊手,“很明显,你现在不愿意配合我。” 小乞丐想了想,对方确实说过这话。 她虽然只是个乞丐,但还是很有原则的,于是乖乖回答道:“做乞丐挺好的,没人管,想吃吃想睡睡。” 陆昭点点头,“挺好的。” “你既然在这一块儿混,应该听说过程哥吧?” 小乞丐眨眨眼,“没听过。” “吴哥呢?” “也没听过。” 陆昭摸摸下巴,“不能啊,难道催债的不是这一块儿的人?” 小乞丐见她自言自语,催促道:“我的钱快给我。” 陆昭回过神来,将一早准备好的钱递给她,“我们虽只是萍水相逢,但你帮了我,我很是感激。你大概不爱听,但我仍有一句话想对你说,你现在还这样小,若不学会靠自己过活,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小乞丐长这么大还没人跟她说过这些话,那些人只会嫌她脏。 转眼间,漂亮姐姐已经走远了,小乞丐慢慢坐在陆昭刚才的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陆昭在诊所养病的时候,早已把原主的家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连去哪里坐车都知道。 所以从火车站出来之后,她就直奔汽车站,她身上揣着陆国富走时给的钱,除了刚刚给了小乞丐五块钱外,都没有怎么花过。兜里有钱,陆昭走得也是昂首挺胸的。 她虽然是御医,家世也好,但爱财如命的性子却不知随了谁。 陆御医一直禀承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人生准则,二十几年过去了,倒也没落个守财奴的名号。 实在是万幸。 但凡皇上赏赐了些什么,都被她宝贝地藏在了库房里,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摸摸看看,若不是嫌那些个宝贝硌手,她完全不介意枕着它们睡觉的。 陆昭拍拍口袋,去汽车站的路上还与吴世海遇见过一次,不过他们没看到她,她躲在暗处,见吴世海押着陆忠走了。 陆忠这下恐怕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也算是替原主出了这口恶气了。 依陆昭的性子,这时候她该远走高飞,自谋生路的。但是一想起原主生平是如何受人欺负,加上自己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占了原主的身子,若是不替原主做些,总归是良心不安。 陆昭坐在汽车站里的塑胶椅子上,手撑着下巴,想着回去要怎么跟陆国富说陆忠的事儿。 陆国富知道陆忠的德行,重要的是,她要怎么说,才能让陆国富明白陆忠是咎由自主而又不疑心自己。 原主从前的性子那么软,突然一下子变化太大,也说不过去。 chapter8跳河 陆昭正想得出神,车门门口突然走进来几个人影。 她起先没怎么在意,晃眼一看,发现陆忠竟然也在里面,陆昭立时一个激灵,陆忠在这儿,说明吴世海也不远了。 正想拔腿走人,吴世海那边有眼尖的已经发现了她,指着她喊道:“吴哥,人在那儿!” 吴世海和陆忠同时看过来,两人脸上均是一喜。 只听吴世海道:“还不快去把那丫头抓回来!” 车站里人少,陆昭目标又太大,很快就被人堵住了去路。 吴世海走近了,低头打量她一眼,“小丫头片子,可以呀,连我都敢耍。” 地皮流氓陆昭也不是没见过,此刻倒是一点不怕,笑着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我大伯欠的钱,怎么着也该拿他的女儿来抵债,哪有拿我抵债这个理,你说是不是,吴叔叔?” 陆忠老脸一红,佯装没听到,把头撇向一边。 吴世海瞥了陆忠一眼,回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道:“这张嘴倒是会说话。” 陆昭理了理衣裳,说道:“我姐姐比我漂亮,我想程哥见了她应该会更欢喜。” “死丫头!你哪有什么姐姐!” 陆忠骂道,恨不得上去抽她两个嘴巴子。 他就算再没人性,也断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陆昭无辜的眨眨眼睛,甚至还浸了几丝泪花,“大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毕竟是我的亲大伯呀,如果我爸知道你把我卖替你还钱,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想起陆华,陆忠心里有些怯,转念又一想,如今陆华远在省城,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不由胆子又壮了些,“你今天必须得跟着吴哥走,如果你乖乖听话,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如果你不听,就别怪大伯事先没提醒你了!” 吴世海心道这陆忠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加上眼前这小姑娘已经无路可去了,不由放下了戒备,伸手想去挑她的下巴,好好看看她到底长的什么样。 哪知这小姑娘竟倔得很,把头一歪,愤愤道:“别碰我!” 吴世海觉得有趣,偏生要去捏她的下巴,哪知手上突然一麻,见小姑娘突然看着他,嘴边露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吴世海后知后觉的低头看自己的手,五根手指一根不少,只根根手指的指尖泛起紫色,先是很浅的紫,然后成了深紫,最后成了黑色。然而这一变故不过发生在几个呼吸。 “你对我做了……”吴世海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没了。 陆忠和其余几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听陆昭哼一声,说道:“都让你别碰我了。” 那声音里是漫不经心地笑意,经由这笑声的弥漫,陆忠突然发现,眼前这个丫头……分明还是原先的模样,却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兴许是她把一直披散下来的头发扎起来了,露出一整张小巧精致的脸庞,目似点漆的样子比陆凤不知漂亮多少倍。 陆忠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这还是那个陆家毫不起眼的陆昭吗? 陆忠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连话都说不出来。 吴世海的几个手下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抓陆昭。 陆昭往后退了两步,摊开自己的双手,只见她手掌里沾了一些灰黑色的粉末,看着很是骇人。 “如果你想跟他一样的下场,就只管来抓我。”她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毫无温度,一双杏眼盯着在场的几个人,语气咄咄逼人。 自己分明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却散发出了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我呢只是个小姑娘,若你们真要为难我,为了自保,我也绝不会客气。”她扬扬双手,“这是一种剧型毒物,你们看他的脸是不是发紫了,若是没有解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死了。” 她说得煞有介事,还真把人给唬住了。 就连陆忠一时也说不出个什么来,显然是把陆昭的话当真了。 陆昭当然是骗他们的,这只是龙须根,她刚才来的路上无意中看见,便采了几株来,把这东西末成粉,只要沾上一丁点儿就会四肢麻木,舌根僵直。吴世海刚来伸手想要轻薄她的时候,她顺势往他手上洒了些,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效。 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不过这龙须根看似凶险,但是药效并不长,最多一刻钟就会自行消散。 陆昭得趁这段时间赶紧跑。 其实,从火车站逃离之后来车站的路上陆昭已经算准了吴世海会追来,他在这儿耗了这么长时间,若是最后什么都没捞到,回去估计也不好跟他的老大交代。 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还把陆忠给带来了。 不过好在自己早有准备,虽然这过程有些狼狈,但好歹也是起了作用的。 陆昭趁几个人不敢上前,周旋一番,找了个机会冲出重围,跑了。 吴世海还没拿到解药,哪里会放她走,指使人赶紧追了上去。 火车站那一幕在汽车站又重演了一回,只是这次换成了真正的陆昭。 陆昭一直顺着车站外的那条公路跑,公路一边是房屋建筑,另一边则是天恒河,前几日刚下过雨,河水浑浊湍急,若是人掉下去一眨眼便会被冲走。 陆昭体力自然是比不得几个大男人,跑了一阵就跑不动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后头吴世海带着人追上来,完全没有罢休的样子,陆昭又看了眼身侧急流的河水。 如果被这帮人抓住了,肯定会被卖给那个叫程哥的,若是跳进这河里,说不定还能活命。 横竖这都是捡回来的一条命,何不赌一把! 陆昭权衡利弊,很快下了决定。 吴世海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的丫头了,哪知对方突然滑下坡,一个猛扎跳进了河水里。 眨眼功夫,陆昭便失去了踪影。 chapter9空间里有小鱼塘 吴世海又惊又怒,停了下来。 他惊的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怒的是这丫头果真是死了,自己这下真没法子跟程哥交代。 吴世海愤恨地在路边的石阶上踢了一脚,痛得他瞬间吡牙裂嘴。 随后跑近的陆忠彻底,呆呆地站在公路边上,眼见那河水把陆昭给吞了,河水还是那河水,陆昭却瞬间就没有了。 “傻叉!你侄女死了!我看你怎么跟程哥交代!” 吴世海越想越气,一脚把陆忠踢翻在地,他似乎还不解气,凑上去又踹了几脚,“傻逼玩意儿!没钱还学人家放高利贷,老子这么些天全部白费了!” 陆忠趴在地上,脑子里一时间没法儿思考。 隔了好一会儿,他眼珠转了转,喃喃道:“昭昭没了……” 吴世海冷哼一声,“把人带回去给程哥,既然他还不上钱,就拿命来还吧!” 陆昭被河水冲出去很远,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她原想着跳进河里还有生的可能,但是身子快速的往下沉去,冰凉的水灌满她的周身,连抬一抬手指都成困难。 水面离她渐行渐远。 先前束在脑后的头发散开了,像湖底常年不见阳光的生长得繁茂的海草。 她试图睁大眼睛让自己不要睡去,无奈眼皮越来越重。 应该快要死了吧,她想。 虽然来这个时代不过短短几天,但她已经见识过在大宁朝从未见过的许多东西,也算不枉此行。 只是不知她这一闭眼,是否还有醒来的那一天。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支撑不住,慢慢阖上了双眼。 就在她闭眼的那一霎,一阵暖白色的光突兀地在她周身散开。 光芒呈圆形状,将陆昭不断下沉的身体轻轻包裹其中,远远望去,像只还未孵化的蛋。这一圈光托住她的身体,让她慢慢的浮在了水下。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醒了过来。 耳边响起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还有动物的叫声。 她皱了皱眉,心道难道自己已经到阴曹地府了吗?她是不信这些的,但是此刻却不知怎的想起了这些,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她不死,但怕疼。 不知这地府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陆昭正自想得出神,一滴冰凉的水突然滴在了她的额头上,惊得她立刻张开了眼睛。 这里不是阴曹地府! 更像是一个山洞。 洞顶上倒挂着一些天然的钟乳石,那水滴便是从钟乳石落下来的,洞的四周都是岩石,看起来坚硬无比,她此刻躺在柔软的土地上,不远处有个小鱼塘,里头养了几只肥鹅,方才那动物的声音便是它们发出来的。 陆昭翻身坐起来,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她先是走到小鱼塘边,那几只鹅竟不怕她,反而游上了岸,围着她的脚边打转。 陆昭觉得新鲜,抱起一只来,逗趣道:“鹅鹅鹅,是谁把你们养在这里的?” 那鹅定定地望着她,随后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撒娇。 陆昭简直不敢相信,这鹅竟比狗还要通人性吗? 陆昭抱着鹅,走到洞里唯一的一棵树下,那树的根稳稳地扎在土壤里面,像是活了很多个年头了,躯杆一路向上生长,直达洞顶。奇特地的是,这树杆在正中间劈开了两半儿,一边结的是葡萄,一边结的是荔枝。 荔枝和葡萄都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只是同时长在一棵树上,这当真是稀奇。 陆昭把鹅放下,掂起脚摘了一串葡萄,又去摘了一把荔枝。 她把它们放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最后决定尝尝。 葡萄汁多肉美,荔枝皮薄清甜,都是好东西。 陆昭站在树下吃了个饱,低头一看,刚才自己扔的果皮竟然慢慢被脚下的土壤给吸收了。 陆昭一惊,跳开脚,慌忙中选了块石头落脚,见地上的果皮正在一点点的陷下去,直到被完全吞没。 这是怎么回事? 陆昭被彻底惊住了。 她开始打量起这山洞来,试图找到出去的洞口,但她把四面的石壁都摸了个遍,也没找到出去的路。 就在她一愁莫展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走出一只狸猫来。 那狸猫通体白色,只在双耳上分出了一点黑色来,浑身圆滚滚的,像个球似的,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像人一样时刻算计着。 陆昭靠石壁站着,防备地看着它,“你是谁?” 狸猫不说话,仍往这边走来,她本也不指望它能开口说话。 那狸猫在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突然抬起右前爪指着她的胸口。 陆昭“哎”了一声,低头看去,只看到原主一直戴着的那块玉佩挂胸前。 那玉佩此刻竟发着淡淡的白光,陆昭不由自主地将玉佩握在手里,然后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竟出现在了河边! 她头发是湿的,身上的衣服却干爽如旧,手里还握着玉佩。 陆昭把玉佩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不敢把刚才的情形与这玉佩联系在一起。 她明明跳进了河里,分明快要死了,醒来时竟在岸边。 刚才那难道是梦? 那几只鹅,那棵同时结了两种果子的树,还有那只胖狸猫。 都是梦吧? 她摸了摸还在滴水的头发,将玉佩收进衣服里,这才站起身来,无意间摸到外衣的口袋。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极大,慢慢地将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赫然是一把荔枝! chapter10空间里有水果树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陆昭忙按住心口,只怕那颗心会从喉咙管里跳出来。 她忙把玉佩摘下来,紧紧握在手里。 一定是这玉佩! 从前有一回,她乘轿辇打邺王府门前走过,遇见一个摆卦摊的老头。她因见他古稀之年还这样辛苦,给了些银子便要走。那老头叫住她,虽是白须白发,眼神却依旧清亮,他说:“姑娘,你可知这世间不只这天地,还有另一重时空?” 她以为他说胡话,不耐烦地摆摆手走了。 那老头说:“有时候这另一时个空可以在一个碗里,可以在一片树叶中,也可能在你随身的饰物里。”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这时回想起来,惊觉自己竟记得这样清楚。 难道,这玉佩里真藏着一个空间? 可是要怎么进去? 下一瞬,她已经在先前的洞里了。 那只狸猫仍站在原处,见她突然出现,贼亮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 陆昭奇怪自己竟能看懂狸猫的神态,一边往前走了两步,那狸猫一点不怕她,反而有点惊喜的意思。 “你是谁?”陆昭蹲下来,看着狸猫的眼睛。 狸猫不说话,只伸出只胖胖的爪子来,陆昭会意地接住,电光火石间,陆昭又松开了那只爪子。 “原来你一直住在这里呀,那你以后还是住在这儿吧。”陆昭笑着说,“我会好好待你的。” 狸猫才不领情,“吱”一声,突然朝她扑来。 它的爪子上有长年未曾修剪的指甲,若是被挠上那么一下,不受伤流血是不可能的,好在陆昭反应极快,侧身避了开去,那狸猫仍不死心,继续朝她扑过来,先前的温和模样都是装出来的,此刻这吡牙咧嘴的凶相才是本性。 陆昭没想到它竟想伤她,不禁也动了怒。 她在体形身高上占了绝对优势,此刻心底冒了火也管不了其他。一把将那狸猫按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你这小东西,竟敢伤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空间的主人,你是不是嫌活得太长了,啊?!” “喵!” “你还叫!看我不揍你!”说完啪啪打了几下。 “喵喵!” “看来你还不服气呀,我今天得好好收拾收拾你!” “喵” 估计被打怕了,狸猫先前那副凶相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陆昭心一软,却仍不肯放开它,朝它胖滚滚的肚皮上拍了两巴掌,“今天不把你打服,以后你要上天!” 狸猫也不挣扎了,凄凄唔唔地耸拉下眼皮。 见它果真是听话了,陆昭终于放开了手,哪知这小东西竟又扑了上来。 这次没亮爪子,而是直接扑到了陆昭怀里。 张开四肢,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求抱抱。 陆昭:…… 陆昭已经确定这就是那老头说的空间了。 她不知道其他空间是个什么样,但是眼前的这个空间却让她极为满意。 有鹅有猫,有水有树。 而且脚下这土壤极其肥沃。 陆昭想起自己先前吃的那些果皮全部被土壤给吸收了,不肥沃才奇怪呢。 胖狸猫趴在陆昭的腿上,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被这小姑娘给修理了一顿,困顿地眯了眯眼睛,一副马上要睡去的样子。 陆昭捋着它身上柔软水滑的毛,自言自语道:“这地方一直在玉佩里,怎的原主却没有发现吗?” 就像所有玄妙的东西都有机关一样,这个空间的开启方式应该也需一定的契机。 这个空间开启之时,正是她性命攸关的时刻。 这样一想,陆昭似乎找到了规律。 或许原主从前没有开启,是因为她没有遇到过危及性命的时候吧。 陆昭自顾自想了一回,将狸猫放在地上,胖狸猫乍然离开温暖的大腿,耍赖似的在地上滚了一滚。陆昭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它白白的肚皮,“快起来,地上脏。” 狸猫不理她,偏生在地上又滚了两圈,爬起来时混身上竟没有一点脏污。 陆昭惊诧不已,拿手指在地上抚了抚,果真是不脏的。 “这空间当真处处是宝贝呀。” 狸猫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吱了一声,小短腿蹦蹦蹦,想跳到她怀里去,奈何腿太短了,只跳到陆昭的膝盖处又重新滚到了地上。 陆昭见它跳得辛苦,弯腰把它抱起绕着小鱼塘转了转,发现鱼塘里竟还有鱼。 那鱼一尾一尾地游在水底下,绕过一根根被水波扭曲的水草,欢快极了。 陆昭站在塘边看了一会儿,对怀里的胖狸猫说,“你说说,这塘里的鱼苗是谁撒进去的?莫非是它们自个儿跑进去的吗?” 胖狸猫当然没法回答她。 陆昭笑了笑,溜达到那棵水果树下。 左边树枝上挂着一串串葡萄,多得快要把枝丫给压弯了,右边结着荔枝,同样是硕果累累,陆昭仰头看了一阵,觉着这树恐怕是这空间里最宝贝之物了。这树上的果子似乎怎么吃都吃不完,想到这里,陆昭不由笑弯了眼睛。 还有这土地,种什么都是好的,更是个赚钱的好路子。 陆昭心情大好,将怀里的狸猫放下去,笑道:“这下不愁没钱了。” 吴世海原是想把陆忠带回去给程哥处置的。 后来一想,这么一桩小事儿自己都办不妥,也实在是没脸回去见程哥了,索性便打算把陆忠悄悄地给办了。 横竖陆忠是还不上钱的,那就把命留下吧。 干他们这行的,谁手里还没几条人命呢,只要做得干净,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陆忠这一路过来都是呆呆的,还没从侄女死了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虽然他是打算把侄女儿给卖了抵债,但是他并不想让她死啊。 虽然陆昭从小就不讨人喜欢,那毕竟是陆家的后人啊,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才会想着把她给程哥送去?若是不送她去,她今天就不用死了。 陆忠懊悔不已,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什么似的。 吴世海看他那样儿,嗤笑一声,“现在知道哭啦?可惜呀,人死不能复生。” 对那个叫陆昭的小丫头,吴世海倒是印象挺深刻的。 这死丫头片子在汽车站当真是把他给吓着了。 他当时双手不能动弹信了她的鬼话,还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哪知没过多久,这手又恢复了知觉,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这丫头若是能为程哥所为,将来一定能起大作用。 可惜呀,聪明的人大多都活不长的。 陆忠开始还忍着,听了吴世海的话后,终于忍不住,捂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chapter11小拖油瓶 吴世海也不是真的那么无情,见他确实伤心,又想起那个无辜死了的小姑娘,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出去抽烟了。 等他抽完一根烟,一个手下匆匆跑出来,“吴哥不好了,陆忠跑了!” “什么?!” 屋里果真没了陆忠的影子,后面的窗户虚掩着,窗户是一排排农田,此刻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吴世海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怎么搞的?连个人都看不住!” 手下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刚才……一个没注意……” 吴世海抬手就是几个爆栗,“没用的东西!” 没人吭声。 吴世海望着窗外那一大片农田,田里种满了小麦,绿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地样子让人几乎想不起不久前才死了个小姑娘。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吴世海哼笑一声,“我本想取了他的狗命就算了,既然他这么不识好歹,就别怪我对他的妻儿不客气了!”手下们面面相覤,一声都不敢吭。 其实陆忠没有跑远,他怕吴世海会追上来,找了个草丛猫了一个下午,见吴世海真的不会追来了,才把身子从草丛里挪出来,满身都是草屑,他也顾不上,偷偷摸摸地跑了。 除了回家,他实在没有地方去。 陆忠一路走一路想,要怎么说才能让陆国富相信陆昭是自己死的,跟自己没有关系。 一直到了汽车站他都没想出一个好法子。 眼前缓缓开动的汽车开了半扇窗,一个小姑娘坐在里面正冲他笑。 陆忠晃眼一看,竟是陆昭! 可是她明明已经死了呀! 陆忠吓得尿都快出来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时,那窗边哪有什么小姑娘。 是自己眼花了……吧。 陆忠紧追两步上去,奈何那汽车已经开走了。 莲花村地处西南方,成功的避开了所有繁华的地区,坐落在一个交通闭塞、荒凉贫瘠的山坳里。 这里每逢四五月份总有很多雨水,那雨下得也不大,淅淅沥沥的就是下个没完。 陆昭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回到了原主的家。 迎接她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男娃娃脸上本来很平静的,一见了她的面,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把陆昭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摸摸脸,难道自己长得太吓人了? 那小男娃扑到陆昭怀里,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抽泣着断断续续的说:“姐……你你你……终于回来了,呜哇……” 陆昭嘴角一抽,拍拍小男娃地背,“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小男娃擦着眼泪,说得委屈巴巴。 或许是身体里有了原主的记忆,面对着这唯一的弟弟,陆昭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快别哭了。” 陆宁果真止了哭,他哭得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姐,爷爷说你病了,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 “大伯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想起陆忠,现在恐怕已经被吴世海给打死了吧,这种人死不足惜,她犯不着替他伤心,于是回道:“没呢,大伯说有事去别的地方了,让我先回来。” 陆宁不疑她话里有假,点点头道,“爷爷昨天来了,说爸妈这个月还是没汇钱回来,估计是爸妈自己手头紧,说咱们要是没钱用了直管去找他,他先垫着。我见你没回来,就说等你回来了告诉你一声。” 陆昭挑眉,“爸妈汇钱回来给咱们?” “是啊,”陆宁奇怪地看着她,“爸妈每隔几个月就会汇一次钱回来,汇给爷爷,然后由爷爷转交给我们。” 陆昭大概明白为什么陆国富看起来过得比陆忠还好了。 赶情是吞了儿子媳妇儿的钱吗? “上回爷爷给钱是什么时候?” 陆宁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年前的时候吧。”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就是说陆国富已经近半年没把陆华夫妇的钱给陆昭姐弟了,难道是陆华夫妇没有汇?陆昭觉得不可能,两个孩子在家里,做父母的若是不定期汇钱,哪里放心得下? “爷爷上回给了咱们多少钱?” 陆宁说:“姐你怎么了?这些钱都是爷爷直接给你的,我不知道啊。” 陆昭拍了拍他的头,“你好好想想,到底给了多少?我前几天出水痘,很多事有点记不清了。” 她虽承继了原主的记忆,但只是大体的,像这些细枝末节却是完全想不起来,又怕陆宁起疑,只得撒个小谎。 陆宁依她的话,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像给了十块吧,我记得你当时把那十块钱放在了床边的罐子里,说留着开了年我们交学费的。”这样说来,陆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陆国富果真是吞了陆华夫妇的钱。 她想起前几天陆国富走的时候,随手就给了自己三十块钱,年前却只给了十块。 陆华夫妇没道理只汇十块钱吧? 陆昭虽秉持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但是陆国富吞的是陆昭姐弟的生活费呀,她说什么也得让他吐出来。 这种想法在陆昭看到原主住的屋子之后更加强烈了。 床上的被褥散发着一股异味,熏得陆昭犯晕。 她忙推开屋里唯一的窗子,窗外是后院,几只老母鸡挥动着翅膀从自己拉的屎上走过,陆昭憋住气,忙把窗户重新关上,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姐,你怎么了?” 陆宁追出来,紧张地问道。 陆昭摆摆手,“我没事,咱们得打扫一下屋子。” 这说法让陆宁觉得很怪,姐姐平日要忙地里的活,还要喂鸡养鸭张罗饭菜,等把所有活干完了还要做作业,哪有时间打扫屋子啊。虽说自己也会帮着她做,但是两个小孩儿哪里及得上大人的力气? 往往是两姐弟起早贪黑地忙活,农活和学习都没能兼顾。 爸妈常年在外,家里的地若是不种庄稼,很快就会荒了,为了爸妈以后回来能有地种,他们姐弟俩才会这么拼命。 陆昭似乎一直不是读书的料子,成绩平平,也不怎么引人注目。 陆宁则不同,去年期末考试还拿了奖励,老师们都喜欢他,但凡学校有个什么比赛的,次次都能见他的名字在里头。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爸妈不在,陆昭早早就担负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过早的懂事。陆宁受姐姐影响,也很早就懂事了,说两姐弟这么些年来相依为命都不为过。 陆宁说:“好。” 陆昭又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那就开始吧!” chapter12吃鸡 陆昭家的房子看起来还不算旧,但因为没有大人在家,两姐弟平时也不怎么打理,看着很是脏乱。陆昭先把两人的睡房收拾了一番,这些事她从前虽然不做,但见丫头婆子做过,稍稍试试手也不难,就是累些。 陆宁在旁边打下手。 两人都打扫得很卖力,陆宁平日里为了分担姐姐的活,从来都是偷偷把重活给做了,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陆昭见他搬来凳子要扫屋顶上的蜘蛛网,忙一把拉住他,“小心摔着。” 陆宁笑:“没事的,这些活本来就该男人做的。”说着爬上了凳子。 陆昭是真怕他摔着,原主这么宝贝的一个弟弟,可不能在她手里坏了。陆昭扶着凳子,直到陆宁打扫完了下来才终于放下心。 经过姐弟俩几个小时的劳动,房里的窗户变亮了,地上也干净了,床上那满床乱堆的被褥也换上了干净的被单,整整齐齐地铺在床上,看着舒服极了。 陆昭看着一下午的成果,满意地一掌拍在陆宁肩膀上,“接下来是后院儿,咱们得把那几只鸡给收拾了。” 陆宁啊一声,“姐,你不是说要把那几只鸡养到爸妈过年回来再吃吗?” “谁说要吃了?”陆昭笑了起来,“只是把它们挪个地方,否则每次开窗都能闻到一股鸡屎味儿,哪里受得了。” 陆宁脸上一赦,“我还以为你要吃了它们呢。” 陆昭看着陆宁那小胳膊小腿儿的模样,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的身子得好补补,再说了,鸡若是养太老肉就不好吃了。”如果院子里那只鸡不够,空间里还几只鹅,还有一只胖狸猫…… 呃,狸猫就算了吧,毕竟抱起来软软的,冬天可以当个小手炉,感觉还不错。 两姐弟又忙活了个把小时,把鸡窝迁到了猪圈旁边。 陆昭家只养了一头猪,还是年后刚刚买回来的猪仔,最近陆昭不在家,那猪仔似乎也不长了,还是原先那么一小只。 陆宁趴在猪圈门上往里看,“姐,这猪好像都没长。” 陆昭也跟着往里头,那只小猪仔正四处溜达,不时发出唔唔地声音,不知是饿了还是没饿。 陆昭对养猪没有心得,看了一会儿对陆宁说:“咱们今晚吃鸡吧。” “啊?”陆宁目瞪口呆,“姐,再养一阵子吧。” “不用了,再养都吃不动了。”陆昭摆摆手,“你会杀鸡吗?” “以前见爷爷杀过。” “好,你负责杀,我负责煮,怎么样?” 陆宁很为难,但他向来不会拒绝陆昭,只得点点头。 陆宁也是第一次杀鸡,那鸡似乎也知道自己今晚要被宰了,叫得格外凄惨。他心有不忍,举着刀,转过头来看着陆昭。 陆昭不等他开口,指挥道:“不要犹豫,要快狠准。” 陆宁没有办法,闭着眼睛一刀砍了下去。 结果……鸡没死,只脖子裂开了一个口子。 这副形容当真比刚才更惨了数十倍,陆昭看不下去了,大步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刀,干脆利索地斩了下去,鸡血溅在她身上,让她深深地皱起了眉。 这就是她不愿意杀鸡的原因。 简直就是凶案现场。 “快拿碗来把血接住。” 陆宁哦哦两声,忙把碗端过来,接在鸡脖子下面。 陆昭事先让陆宁烧好了一锅热水,两人就着热水把鸡毛拔干净,一只白花花的没穿衣服的鸡就这么成了。 陆昭从没杀过鸡,但她拿过针,只要把刀当针使,其实也没那么难。 至于这拔鸡毛,为了吃上鸡,咬牙拼了! 陆昭去准备烧鸡用的材料,陆宁在后院儿把鸡肚子里的东西取出来,那鸡是姐姐养了很久的,又大又肥,内脏装了满满一碗,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陆宁闻着鸡散发出来的鸡味儿,咽了咽口水。 家里前几年新做了房子,爸妈虽然隔段时间就会寄钱回来,但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他们在家里有饭吃有书读已经是万幸了,一定要节约节约再节约。 这是陆昭从前告诉他的,他一丝一毫都不敢忘。 所以平时两姐弟吃饭都格外节省,一般一个月才吃一次肉。 陆宁想到今晚有鸡可以吃,就跟过年似的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对不起还在外面辛苦作工的爸妈,深深的纠结起来。 陆昭备好了葱姜蒜之后出来,就见他手里拿着鸡,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表情。 陆昭被他给逗笑了,“陆宁,你干嘛呢?” 陆宁啊地一声抬起头来,“没……没什么,姐,鸡弄好了,我把它拿去切一下。” “不用切,咱们吃整只。” 陆宁又惊住了,“这么大一只,我们不给爷爷和大伯家送一点去吗?” 爷爷他老人家吃得比咱们好。 陆昭在心里腹诽,这些话却不好说出来给陆宁听,怕他听了扎心。 爸妈寄回来的大部分钱都被爷爷吞了的事,陆昭决定暂时不告诉他了,省得他多想。 “我的病刚好,需要补一补,以后有机会再给他们送吧。” 陆宁觉得也是这个道理,看见陆昭站在灯下单薄的身子,姐姐确实需要营养。 “好。” 陆宁去生火,陆昭就给鸡上料,等火生起来了,陆昭的鸡也腌好了。 做起这些,陆昭算是得心应手。 她虽是御医出身,厨艺也相当了得,从前皇上是最喜欢吃她做的菜了,直夸连宫中的大厨都比不上她的手艺。 家里能用材料不比宫里,陆昭把葱姜蒜都塞到鸡肚子里,让原来瘪瘪的鸡肚子又重新撑了起来,陆昭想了想,去门前的田梗上扯了几根山奈,这种东西从前宫中的御厨是最喜欢用的,寒冬腊月的,宫中偏冷,用一些山奈,能起到温中化湿,行气止痛的功效,自然是好的。 她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了这个宝贝,别提有多高兴了。 没想到这穷山沟的村子里,竟还有这样好东西。 有了山奈提味,陆昭很是满意。 “水开了吗?” 陆宁隔着一道门回答道:“快了。” “把水端过来吧。” “好。” chapter13葡萄和荔枝 陆昭让他把开水倒进大蒸锅里,接着在蒸锅里放上蒸隔,被腌好的鸡用一只大花瓷盆装着,摆在蒸隔上面。 光是那皮光水滑的色泽,已经让人吞口水了,陆宁稀奇地说:“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菜了?”毕竟陆昭从前做的菜都是色香味一样都没有的,只能勉强吃进肚子里而已。 陆昭摆摆手,“这个东西很难说的,我一觉起来就会做了,你信不信?” “信!” 陆昭笑了笑,“乖。” 蒸锅上灶,陆宁在底下添柴,没过多久,香味儿就从锅盖里飘了出来。 陆昭站在边上,拿手把气隔了些过来闻闻,满意地点点头,“这只鸡应该会很好吃。” 陆宁笑了起来,“光闻味道我都要流口水了。” “那今晚就好好吃一顿,明天才有力气干活。” “嗯!” 大火蒸了一个小时,陆昭估摸着时间够了,把先前切好的红辣椒撒了一把进去,让陆宁再蒸几分钟就可以熄火了。 “煮饭了吗?”陆昭问。 陆宁一怔,“我忘煮饭了。” 陆昭一掌拍他肩膀上,“光吃鸡可以吗?” 陆宁想了想,“应该可以吧。” 吃饭的地方就在堂屋里,这里没大宁朝御医府里那么多讲就。 好在下午他们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遍,陆昭把桌子搬到屋中间,摆上凳子,找了块干净的布铺在四方桌上,接着又把洗净的碗筷摆上桌,做完这些,她站在桌前,手指抵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出了门。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陆昭拿了手电筒出门,没过几分钟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把小野花。 红的黄的蓝的颜色被她插进破了个口子的玻璃杯里,摆在桌上,整个屋子立刻就鲜活了起来。 她又趁陆宁在厨房里,进空间摘了几串葡萄和一把荔枝。 胖狸猫见到她时,一双贼亮的眼睛瞪得老圆。 陆昭逗它,“喜欢吃鸡不?” 胖狸猫喵呜叫了两声,表示很喜欢。 陆昭说:“好,我等下给你留一块,等着。”说罢就出去了。 陆昭把水果拿到后院儿井边洗干净,装在一个小篮子里,正巧陆宁喊鸡好了,她把水果放在桌上,进厨房帮着陆宁把鸡端出来。 陆宁见玻璃杯里的野花,一时有些怔忡。 这些花他们每日都能见到,可是从前,他们从来没想过把它摘回家来插在瓶子里。 所以,他们也没机会知道,原来这些不起眼的小花在瓶子里竟然这么好看。 姐姐自从回来后,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 分明还是她,可是就是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陆宁说不好,但他很喜欢。 “咦?哪里来的水果?”陆宁指着小篮子里的葡萄问陆昭。 陆昭说:“我从县城带回来的,大伯买的。” “这不是吃葡萄的季节呀。” 陆昭说:“估计是别的地方运来的吧,挺甜的,你等会儿多吃些。” 陆宁哦了一声,看向那一把红艳艳的荔枝,“这也是水果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荔枝生在南方,他没见过也正常,陆昭说:“这叫荔枝,咱们这儿是种不出来的。” 陆宁好奇地拿起一颗,“姐,这要怎么吃啊?” 陆昭把皮剥了递给他,“吃果肉,把核吐掉。” 陆宁尝了一颗,立刻被荔枝清甜的味道给吸引,瞪大了眼睛,像发现了新世界一般,“好好吃。” “这些都是你的,”陆昭把荔枝推到他面前,“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陆宁笑眯了眼睛,点了点头。 “不过,这些水果是饭后吃的,现在咱们先吃鸡。” 两姐弟围着桌子坐下,蒸得烂熟的鸡乖乖地躺在大花瓷盆里,皮开肉绽的模样格外喜人。陆昭挑了个鸡腿送进陆宁碗里,“以后咱们饮食上要营养些,不然身体迟早要垮掉。” 陆宁正低头啃鸡腿,闻言一愣,“可是咱们穷,不能吃太好的东西。” 这话让陆昭觉得心酸,她说,“放心,咱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宁点点头,“姐,我相信你。” 陆昭挑了些瘦肉吃了,已经有了饱腹感,原主的胃本也不太好,吃少一些少受点罪。不过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放着好吃的却碰不了,简直是活受罪。 陆昭决定从明天起,得把原主糟糕坏了的胃给养起来,她才能吃尽美食。 “姐,好好吃啊。” 陆宁一边吃,还不忘夸她。 陆昭说:“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你多吃些。”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剩下的那个鸡腿。 这里陆昭刚放下筷子,陆国富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昭昭回来了?” 陆昭今天从村口回家,一路上碰到了好几个乡亲,但是陆国富现在才来,也足以想见他对这个孙女的不重视。 说话间,陆国富已经进了屋,首先看见的是桌上那一堆鸡骨头,然后是鸡骨头旁边那几串鲜活欲滴的葡萄和……另外一种不知叫什么的水果。 陆国富一愣,“还在吃饭呢。” 陆宁叫了声爷爷。 陆昭说:“爷爷吃了吗?” 其实陆国富已经吃了,他看盆里还有半只鸡,便说:“我急着来看你,还没顾得上吃饭。” 以陆昭从前的性子,应该马上添一副碗筷让他坐下跟他们一起吃的。 但陆昭却没动,笑道:“刚才鸡蒸好了之后我去叫你,你屋里没开灯,我以为你还没别来。本来是应该让爷爷跟我们一起吃的,但是,”她看了眼盆里剩下的半只鸡,为难道:“这只鸡我跟陆宁已经吃过了,如果再让爷爷吃那岂不是吃我们的口水吗?这样吧,我改天再重新做一只给爷爷送去。” 陆国富起先是不打算进来的,结果在门外已经闻到了鸡肉散发出来的香味儿,那香气比他在馆子里吃到的还要让人嘴馋些,所以他才进屋来。 此刻听陆昭这样一说,他忙道:“你们是我的孙子,有什么关系呢。” 陆昭看他一眼,笑了笑,“如果爷爷不介意,那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chapter14像人的狸猫 陆宁去厨房里拿了副碗筷出来摆在桌上。 陆国富等着人给他拿凳子,结果等了一会儿都不见陆昭起身,只得自己去墙角搬了个凳子来。 他夹了一筷子鸡肉,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尝到的美味简直让他想呻唤一声。 “这是你后院儿里的鸡吗?”陆国富趁着嘴巴有闲了,问道。 陆昭说是啊,他又说:“你那几只鸡不是说要等着你爸妈回来才吃吗?” 闻言,陆昭一脸难过,“爷爷你也知道陆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这时候不吃好些,只怕以后会长不高,我这也是没办法,爸妈今年过年没回来,只在年前的时候汇过一次钱给我们,我全都拿去交学费了。如果不杀养的鸡来吃,真不知道拿什么给来陆宁补身子了。” 一旁的陆宁嘴里的鸡肉都忘了吞下去,愣愣地看着姐姐。 陆国富放下筷子,“昭昭啊,你爸妈在外面打工很辛苦,这些钱都是他们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昭打断,“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陆宁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只吃些青菜不吃肉了,他是咱们陆家的独苗啊,要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以后怎么跟爸妈交代?爷爷你说是吧?” 说到这里,陆国富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起这个话头。 但他骑虎难下,只得顺着陆昭的话往下说,“你们的钱是不是不够用?” 陆昭泪眼巴巴地看着他,“年前爸妈寄的钱我都拿去交学费了,我跟陆宁已经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你前几天给我的钱,我拿出一部分交了医药费,另一部分被大伯拿去了。” “什么?”陆国富险些要跳起来,“被你大伯拿走了?” 陆昭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大伯说他要去买些东西带回来,问我有没有,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他了。” 陆国富在心里把陆忠骂了个狗血淋头,对陆昭说:“我家里前两天割了几斤肉,我明天拿过来给你们,你说得对,陆宁确实要吃好些,不然抽不了高可不好。” 陆昭看着他,“谢谢爷爷。” 陆国富笑起来,“傻孩子,跟爷爷还客气什么。” “那个,爷爷……今天我听陆宁说,学校要交一笔钱。” 一提起钱,陆国富立马就不笑了,“什么钱?” “就是一些资料的钱,”陆昭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确实没有钱了,我也不会跟爷爷你说的,就当我们借的,等爸妈回来我会跟他们说这件事,到时候让我妈还给你。” “要交多少?” “我跟陆宁两个人,每人二十块。” 陆国富惊了一跳,“要那么多?我怎么没听说呀。” “是啊,就我请假之前老师临时说的,后来我跟大伯进了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陆昭也很为难,“但是不交不行啊,学校说了,如果不交的话就给家长打电话,让家长亲自送去。” 陆国富当然不能让学校给陆华直接打电话,这样一来,他每次从汇款里扣一部分钱的事就要被发现了,他沉吟一下,说道:“好,明天我给你送来,后天正好是星期一,你们拿去交给老师。” “嗯,谢谢爷爷。” 陆宁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学校确实有交资料费这个事,今天下午打扫屋子的时候他随口跟姐姐提了一下,但是不用每人二十块那么多,事实上每人只要两块钱而已。 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说谎骗爷爷,但他没出声。 直到陆国富转头看他,“陆宁,老师有没有说为什么要交这么多钱?” 陆宁放下筷子,回答道:“老师说,这是一整个学期的资料费,这次交了下次就不用交了。” 陆国富喜欢陆宁比陆昭要多些,自然更愿意相信陆宁说的话,当下没再怀疑这事的真实性。 趁着陆国富不注意,陆昭朝陆宁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陆宁咬着筷子,闷不吭声地笑了。 等到吃了鸡,又吃了水果,陆国富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陆宁帮着陆昭收拾碗筷,不由问道:“姐,你做什么骗爷爷?” 陆昭说:“咱们没有钱,又找不到人借。爷爷那个人你知道,最看重钱了,如果不跟爷爷这样说,他会给吗?” “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爷爷平日里也是省吃俭用的。”陆宁轻皱着眉,看着她。 陆昭也看着他,“那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 “既然相信,就什么也别问,你只要配合我就成。” 陆宁低下头,把几个吃过的碗重叠在一起,“姐姐,我怕你变成坏人。” 陆昭给他的天真逗笑了,“傻弟弟,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 “哎呀,坏了。” 陆宁问:“什么坏了?” 忘记给那只胖狸猫留鸡肉了。 陆昭说:“没事,我忘记喂鸡了。” 陆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笑道:“吃饭之前我去喂过了。” 但是那只胖狸猫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样子,陆昭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鸡骨头,如果自己拿这些去滥竽充数,它会不会扑上来咬自己? 等收拾好了厨房,时间还早,陆宁在灯下做作业,陆昭回了房。 她提着那袋鸡骨头进了空间,递给胖狸猫的时候,对方果真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陆昭跟它打商量,“刚才吃饭的时候有个不速之客突然来了,他把你那份给吃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提前给你留好,可不可以?” 胖狸猫偏过头不看她,明显也不接受她的商量。 “你别生气嘛。”陆昭拉拉它的大黑耳朵。 不理人。 “大不了,我下次做一整只鸡来给你?” 依旧不理人。 陆昭也失去了耐性,恶狠狠道:“不吃算了!我拿回去给猪吃!”说着就要站起来,连带着手里装鸡骨头的袋子。 刚站起来,只觉得手下一沉。 低头一看,那只胖狸猫竟用爪子扒拉着袋子。 陆昭又好气又好笑,将袋子放在它面前,“吃吧。” 胖狸猫吃东西的时候倒格外漫条斯理,陆昭蹲在它对面看它吃,不时捋一捋它嘴边沾了汤汁的胡须,“你真的是只狸猫吗?怎么吃东西跟人一样将就?” 狸猫不理她,用尖尖的爪子扒开鸡骨头上残留的鸡皮,取了一小块鸡肉放进嘴里。 真的很像人进食的动作。 陆昭心想,这狸猫高傲又爱撒娇的性子,若真是个人变的她也不会感到稀奇。 chapter15割肉 见狸猫吃得差不多了,陆昭将袋子收起来,走到鱼塘边看了眼那几只鹅,不过一个下午没见,它们似乎就已经忘记她了,在水里低头捋自己的毛,完全不看她一眼。 这鹅能吃吗? 空间里的鹅吃起来跟家养的是不是一样的?抑或是,她若是吃了这几只鹅,是不是要再放几只进来养? 陆昭说到做到。 当晚出去的时候,就捉了只鹅带走了。 把鹅放在鸡窝里养着,一夜过去,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陆昭还没起床,陆宁就来敲她的房门,“姐,咱们家多了只鹅!” 陆昭揉揉惺忪地眼睛,从床上翻坐起来,“知道了。” 原主跟弟弟本来是住一个房间的,昨晚陆昭入睡前把陆宁赶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了,好在床是干净的,铺上新的床单被褥就能睡人了,倒也省事。 只是那大红色的被面儿让陆昭忍俊不禁。 陆宁却没觉出有什么不好,只奇怪陆昭怎么突然就不让他跟她一个房间睡觉了。 “会不会是别人家跑来的?”陆宁还在外面说,“要不要去邻居家问问呢?” 陆昭顺了顺头发,冲他喊道:“不用了,养着吧。” “哦。” 今天陆昭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她没赖太久床,等陆宁把早饭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她起来了。 在后院的井边漱了口洗了脸,简单的早餐上桌了。 一海碗白粥,一碟腌咸菜。 的确是简单得不得了。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吃的,此刻陆昭的注视却让陆宁觉得局促起来。 好像他平日里吃的这些菜在姐姐面前显得太过寒酸了。 “我……” 陆昭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家里有鸡蛋吗?” “有。” 陆昭撸起袖子,“我去煎几个鸡蛋。” 陆宁看着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鸡蛋入油的声音,陆宁那声哦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这个人仍是他的姐姐,但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她把头发整个束起来,露出小巧的脸,脸上没再有任何脏东西,而是一片素静的白,说话的时候掀开的两片嘴唇透着樱桃一样的红润,眼睛黑亮而有神;虽然仍穿着旧衣服,但给人一种清丽脱俗的感觉。 这个词,陆宁从前从未联想到自己姐姐身上。 他站在饭桌边,手指压在桌面上,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是个好看的女孩子。 陆昭煎了四个鸡蛋,同陆宁吃了早饭后,陆昭出了门。 陆宁问她去哪里,陆昭说:“我去找爷爷。” 陆国富住在陆昭家前面一点,陆昭延着小路过去的时候,会经过陆国富家的厨房。 厨房里的窗户正对着路边,陆昭看见里面挂了好几块猪肉,有两块新鲜的,还有几块烟熏过的,陆昭舔了舔嘴唇,大步朝前走去。 陆国富正开着门吃早饭,陆昭进来的时候他正把一块熏肉夹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去。 陆昭看着他桌上丰富的早饭,也不开腔。 一大早吃这么油腻可不太好。 倒是陆国富自己不好意思了,站起来,搓搓手,“昭昭,你怎么过来了?” 陆昭说:“我来拿交资料的钱。” “哦哦,我本来是准备吃了早饭给你拿去的。”陆国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你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我吃了才来的。” “好好好,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拿。”说着进了里屋。 陆昭趁机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对于陆国富这种丧妻多年的单身汉来说,还算整洁,屋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值钱的应该都在里屋放着吧。 没过多久,陆国富出来了,当着陆昭的面把钱点给她,“还有肉,我去拿出来。” 陆国富拿出来的那块肉很小,比陆昭刚刚在他厨房看到的最小那一块还要小上一半儿。,肉边缘的切口还很新,想是陆国富来不及匆忙割下来的。 陆昭心里冷笑一声,没接那肉,只道:“爷爷给了我们,自己吃什么?” 这孙女真是懂事了,陆国富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没事,爷爷家里还有。” “爷爷,我渴了,能不能在你家喝口水?”陆昭说。 陆国富想起厨房里挂着的那几块肉,“我去给你舀出来。” “我进去喝就得了。”陆昭边说边进了厨房。 陆国富拦不及,只得跟着进去了。 陆昭往缸边走了两步,像是无意中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几块肉,咦了一声,“现在年已经过了,爷爷家怎么还有这么多肉啊?这熏烟可以存放好几个月,但是这几块新鲜的,只怕几天不吃就要坏了。”说完,一副天真模样看着陆国富。 陆国富老脸一热,比被人捉了奸还害臊,嘿嘿笑道:“是前几天赶集市买的,卖肉的说这是死猪肉,我看着便宜就多买了些。” 陆昭点点头,“我也正想去买些新鲜的肉回来给陆宁熬点汤喝,不如爷爷你先匀一些给我吧,等爸妈汇钱了,我就把钱给你。” “这是死猪肉。”陆国富强调。 “没事啊,爷爷你这么大年纪都能吃,陆宁比你年轻,吃了应该也没事的。”陆昭说,“爷爷你看……” 陆国富只得忍住痛,“好,你把这两块肉都提回去吧。” 陆昭脸上一喜,“谢谢爷爷,爷爷你看这两块肉是多少钱?先记着。” “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陆国富的心在滴血。 这两块肉统共有二十来斤,值不少钱呐。 现在全被陆昭拿走了,难不心疼吗?说是要给钱的,但自己若真是收了,传出去,自己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最后陆昭拿着四十块钱和两块猪肉回去了。 陆宁见了,惊讶地张大嘴巴,“姐,你哪里来的猪肉啊?” “爷爷给的。” “哎?爷爷平时连块肉都舍不吃的,怎么一下子会有这么多呀?” 陆昭但笑不语。 心想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 chapter16果子好甜 陆昭让陆宁把肉提到厨房里,自己则把钱放进屋里,这四十块钱可是目前这个家里的全部财产,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尖儿上。 陆宁把肉放好了,来问陆昭,“姐,这肉咱们得吃多久才能吃完啊?坏了怎么办?” “等下拿盐腌了放进坛子里就成了。”陆昭从屋里出来,“再说了,你现在正在长身体,每顿哪能不吃肉,你只管吃,吃完了咱们还有很多。” “这次是爷爷给的,咱们总不能一没肉吃就去找爷爷吧。”陆宁表示很为难,总感觉占了他老人家便宜。 陆昭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没事儿,听我准没错。” 其他的事陆宁都是相信的,唯独吃肉这事,陆宁不怎么能相信姐姐说的话。 现在虽说家家都吃得饱饭了,但那餐餐都有肉的人家,五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总不能让爷爷次次都买肉给他们吧? 陆昭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纠结上了,索性不管他,去腌肉了。 这腌猪肉的法子跟腌狗肉,腌羊肉是一样的。 陆御医从前没干过这种粗活,但凡事都会有第一次。 她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那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来适应这里的一切,包括自己本身该做的事。 陆宁在门前搭了两个凳子做作业,凳子一高一矮,刚好能让他把作业本放在高的上面,自己坐着矮的那一张写,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袖衣裳,下面一条黑色的裤子,看不出质地,但肯定不怎么好。 可能因为这衣裤买得太久了,此时穿在身上,会露出他的手腕和腿脖子。 他低头认真写作业的样子落在陆昭眼里,只觉得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会有大出息的人。 她不禁开始想,要怎样做才能让他迅速地成才,然后为这个家赚更多的钱。 眼下,她得承担起赚钱的责任来。 陆昭去后院捉了只小鸡仔进了空间。 胖狸猫不知在哪里打盹没见影儿,陆昭把小鸡仔放在水果树下,那小鸡立刻欢腾起来,在树下找虫子吃,比起在自家的后院儿时还要活泼些。 鱼塘里的几只鹅组队来参观这新加入的小伙伴,围着小鸡仔打转,可把它给吓坏了。 陆昭看着小鸡与几只鹅你追我赶,不由笑了。 外面与空间里的东西果真是可以相互依存的,完全没有排斥的现象。 只等这小鸡仔的成长速度来判断,她能不能多放些东西进来养了。 不如把家里那只小猪也弄进来吧,说不定很快就能吃猪肉了。 陆昭在空间呆了一阵,胖狸猫仍没有出现,她没再等,摘了几串葡萄走了。 陆宁做完作业见又有葡萄,不由觉得奇怪,“姐姐,这葡萄是哪里来的?昨天的不是已经吃了吗?” 陆昭说:“刚才去爷爷家的时候,爷爷给的。” 他们村子虽然穷,但水果还是挺多的,虽然没有多到可以拿去卖,但每家每户都种了几棵水果树,他记得村里张大婶家种了葡萄藤,往年这时候葡萄还没熟呢,把这话说给陆昭听。 陆昭说,“我哪里知道呢,爷爷给了我就顺手拿回来了,估计是在别人那里买来的吧。” 陆宁没再问下去,捡了颗葡萄喂进嘴里,笑道:“好甜。” 陆昭跟着拿起一颗,剥了皮吃了,点点头,“嗯,果真很甜。” 陆忠第二天下午才回了村里。 他想起陆昭死了,虽然不是自己杀死的,但是他有一大部分责任,又想起那河水一个浪打过来,她就给冲没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真是傻丫头!好好的跳什么河呀,她死了倒好,这下让自己要怎么交代呀? 如果被人知道了,他就得去坐牢,他问过人,说是故意杀人可能会把牢底坐穿。 他还不到四十岁,起码还有二三十年可以活,他不想接下来的几十年都在牢里度过。 所以进村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地,一路躲躲闪闪地回了家,媳妇谢荣芳见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扫把就打,“你个死人,这些天都死到哪里去了?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 陆忠四处躲避飞来的扫把,叫道:“你听我说,我哪也没去,就去县城走了一圈。” “走了一圈?现在田里庄稼这么重,你还去走了一圈?!你是想把老娘累死啊?!我怎么就嫁了个你这么样的人,挣钱没本事,庄稼也不是能手,你是怎么娶到老婆的!” “哎哎哎,婆娘你别打了,我真是去县城走了一圈,我现在不回来了吗?我马上就下地干活去!” 谢荣芳这才住了手,“你这几天在县城都干什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忠见她这样说,就知道老爹没把陆昭的事告诉别人,悬着的心不由放下了一半,“就是上回,我听人说最近县城水果很好卖,就想去打听打听,等咱家的水果出来了,好拿去卖。” 谢荣芳见他难得干了回正经事,来了兴趣,“那县城现在什么最好卖呀?” 陆忠哪里知道啊,随口胡诌:“一种没见过的水果,红红的,剥了皮就能吃。” “什么味道啊?”谢荣芳凑近过来,好奇问。 “我尝了几颗,甜的,比樱桃还甜些。” “你有没有带点儿回来?” 陆忠哪敢说没有啊,等下又要被打,于是说道:“本来我想着你跟凤凤都没吃过,想带点回来给你们尝尝,但是在路上的时候我的钱被一个王八蛋给偷了。” 谢荣芳想骂他怎么那么蠢,但她更关心另一件事,“那你咋回来的呀?” “我……还有几块钱我放在里衣口袋里了,所以没遭偷走,不然我就得走路回来了。” 陆忠的解释勉强让谢荣芳满意了,“你吃饭没有?” “没吃。” 谢荣芳瞟他一眼,“那我去给你弄碗面。” chapter17大伯我好冷 陆忠这两天经历了生死大事,此次回来可以说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这普通的一碗面直把他吃得热泪盈眶。谢荣芳见了,不由奇道:“陆忠,你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怎的吃个面也能吃哭啊?” 陆忠哪里敢说,只摇摇头,把面汤给吃了个干净,“凤凤呢?” “找同学玩儿去了。” 陆忠哦了一声,又想起死去的陆昭来。 这可怜又傻气的丫头,人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吗?为什么偏偏要跳河啊? 虽说自己是打算把她给卖了,可若他知道她这么强硬,说不定他就不卖她了呢。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他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否则他真的要去坐牢了。 有一个人还是知道的——陆国富。 陆忠想起老爹先前的态度,不禁一哆嗦。 虽说陆忠最开始打的就是把陆昭给卖了的算盘,但是他没料到陆昭会为此送了命。陆国富那里他还是有些把握的,但也只是有些,他不知道陆国富得知陆昭的死讯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或许会像之前替他还赌债那样揭过去就算了,也有可能直接让他去投案自首。 陆忠心里打着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找陆国富主动坦白。 谢荣芳看他脸上惊疑不定的,心里更加断定自己男人在外头这几天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她把碗收了,回来见陆忠还坐在那里,都没动过,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忠给她一惊,慌张地说:“没什么。” 谢荣芳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真的。” 田里的活确实重,陆忠强打起精神去干了一下午活,进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陆凤从同学家回来了,正在灯下写作业。 她的面容与陆昭有几分相似,眉尾有颗痣,被灯光照着,泛着微微红色。 陆忠心里一紧,吼道:“白天出去玩,晚上才来写作业!” 陆凤惊地一下抬起头来,看见是他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也恶声恶气地道:“要你管我!” “你长本事了!” 陆忠说罢便要打,被从厨房出来的谢荣芳拦住了,“你发什么疯?凤凤做错什么了你要打她!” 陆忠瞪了陆凤一眼,又瞪着谢荣芳,“你就惯她吧!惯出事儿来了就爽快了!” “谁惯我了?!”陆凤听了这话可不依,“这个家要啥没啥,你们拿什么惯我!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呀,瞧咱们这村子里,咱们是最穷的!” 陆忠被挑起了最不愿提及的事,抡起扫把就要打过去,被谢荣芳死命拦住了。 谢荣芳一边抱着陆忠的腰,一边回头冲陆凤说:“你少说两句,回屋去写作业!” 陆凤哼了一声,收拾了作业本进了屋,回头再把房门狠狠地甩上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谢荣芳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从一回来就不大对。” 陆忠也觉得反常,从前他可对陆凤一种重话都没有的。虽然他也知道陆凤嫌弃他,但他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还是打心底高兴,她瞧不上自己就算了,她能让自己在别人面前长脸就行了。 陆凤跟陆昭同年同月生,只是陆凤早生六天,所以是姐姐,陆昭是妹妹。 陆忠一看到陆凤,不知怎么就会想起陆昭。 她只比陆凤小六天而已,却死了。 陆忠心里有事,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 谢荣芳翻了个身,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什么,陆忠也没在意,穿衣出去了。 外头天色还有些灰,没完全亮开。 陆忠出了自家的门,延着门前的田梗往前走,翻过这条田梗,对面就是陆国富的家了,再往后走是陆昭家。 陆忠看着不远处那一群房屋,黯淡地天光下,那里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阴影。 他想去找陆国富说说陆昭的死,可是走到一半儿却又停下了。 这是人命啊,他实在是没有勇气。 “大伯。” 寂静的田梗上,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陆忠浑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 因为他听出来那是陆昭的声音。 他惊恐地四处看了看,没见着人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刚想松一口气,那声音又道:“你回来啦?” 陆忠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在了种莲藕的水田里。 他顾不得浑身湿透,惊道:“是谁在说话?” “是我呀,大伯,我是昭昭,你不认识我了吗?” 陆忠转动脑袋往四周看,眼前除了一片灰,什么也没看到,“昭昭……昭昭,你怎么……” “地下好冷啊,所以我上来找大伯,大伯你把衣服脱了给我吧,我好冷。” 陆忠在水田里扑腾两下,双脚却悍在田里,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他心里慌得很,“好好好,大伯马上就脱给你。” “还有裤子。” “好。” “大伯,我要你全身所有的衣服,因为我好冷,地下好冷。” “这……”天马上就要亮了,周围已经有几家人起来做农活了,他要是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扒干净了被人瞧见,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大伯不愿意吗?”陆昭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如果不愿意就算了吧,我晚上再来找你。” “别,你别走,大伯马上脱给你。” “嗯。” 陆忠在水田里扒拉下裤子的时候,一股透心惊从脚底板钻了上来,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失禁了。 陆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当下又羞又愧,“昭昭,你快拿着衣服走吧。” 没人回答。 “这不是陆家的老大吗?你咋的把衣服都脱了?” 陆忠一抬头,正对上王大锤笑得没心没肺的脸。 王大锤这一嗓子吼得半个村儿的人都醒了,陆忠听见家家户户开门的时候,直想钻进水田里把自己给淹死。 “陆家老大,你倒是说话呀。”王大锤见他羞愧地低着头,双手护着要害,光溜溜的站在水田里,王大锤不由乐了,“这一大早的,你不在床上,跑到田里来干什么?是不是你媳妇儿满足不了你呀?” 陆忠瞪他一眼,“放你妈的屁!该干嘛干嘛去!瞧什么热闹!” 王大锤也不恼,笑道:“我还就爱看你的热闹,你说说,你一大早在这儿干嘛?” “关你屁事!” 陆忠不理他,自顾自地捡起田梗上的衣裤穿了,上来的时候却着了难。 chapter18陆忠发疯 这种藕的田里泥极深,他刚刚扑腾了那么久,泥都到他腿弯了,这时候想上来实在是有点困难。 他看着田梗上的王大锤,笑道:“大锤,拉我一把。” 王大锤嘴一撇,“你现在这样子多好啊,我干什么拉你?”说着竟然自己走了。 陆忠心里把王家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双手撑在田梗上试了几次,那田梗湿滑得很,愣是没爬出来,最后还是谢荣芳远远见了,过来把他拉起来的。 谢荣芳觉得自家男人真是怪极了,不对劲得很。 她见陆忠脸色发白,以为他是在水里泡久了的关系,现在虽是四月了,但田里的水仍是很冷的,谢荣芳怕他着了凉影响地里的活,说道:“我去给你煮碗姜茶喝。”说着进了厨房。 这里陆忠把湿衣裤脱下,换上了干净的,地上的衣物滴出来的水像小河似的流出去。 他想起刚才陆昭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陆昭回来找他索命来了。 她回来了。 “昭昭啊,是你自己跳下河的,不要怪大伯呀。” “大伯以后每逢初一十五都给你烧纸钱好不好?” “大伯求你了,你安息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荣芳端着姜茶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忠朝窗跪着,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辞,不时的朝着窗外磕头,活像鬼附身一样。 谢荣芳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碗打了。 “你一大早发什么疯?!”她走过去把陆忠拉起来。 陆忠脸色比刚才更白,双眼呆滞无光,喃喃自语道:“昭昭回来了,昭昭回来了。” 今天是星期天,虽然不用上学,但陆宁还是起了个大早。 见姐姐的房门开着,屋里没人,估计是出去了。 陆宁这两天过得挺好的,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好。 虽然还是穷,但这个家已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漱了口洗了脸出来,见姐姐回来了,正往玻璃杯里插花,今天是几枝梨花,白嫩嫩的一簇,微黄的花蕊上几根短短的须苗。今年的梨花开得晚,往年都是三月末就有了,他们村儿土地不肥,结出的梨子大多酸涩,但花却极美,到了开花的季节,远远望去,是一片银装素裹。 陆昭见他起来了,笑道:“先煮早饭吃吧。” 陆宁点点头,“姐,你心情咋这么好?” 陆昭笑得眯起了眼睛,“刚才在路上碰到了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啊?” “一只肥鸭子在水田里拔自己的毛。” 陆宁啊了一声,显然没料到,姐姐说的有趣的事就是这个,“鸭子怎么会拔自己的毛?” “估计是被吓着了吧。”陆昭摆摆手,不愿再说下去,“快去吧,我把这儿弄好了就来。” 陆昭把梨花按照喜欢的样子摆放好,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两天她在村里四处逛了逛,发现这村中的土地确实不怎么好,但是水果树却多,桃子李子樱桃梨子,杏树石榴树也多得不得了,再过个把月就有水果吃了,也不知那水果能不能让人下咽。 她想起空间里的水果树,所以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坡上挖了根小桃树,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陆忠在田梗上站着,背影看上去像个满腹心事的诗人,她玩心大起逗了逗他。 这陆忠果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她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吓得尿了裤子。 陆昭一撇嘴,拿起小桃树进了空间。 前两天她放进去的小鸡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正慢条斯理地边散步边在地里找虫子吃。 胖狸猫坐在洞壁边的一块石头上,双手操在胸口,一脸生无可恋。 陆昭看着它,笑眯眯道:“你可别打那鸡的主意啊,否则我饶不了你。” 自从那小鸡仔进了空间之后,日日都活在胖狸猫的监视之下,好在这小鸡也是个粗神经,在这么强烈的眼神下还能悠哉游哉地找虫子吃。 陆昭从墙角拿过小锄头,在水果树的另一边挖了个坑,将桃树种上去,“按照这鸡仔的生长速度来看,不出一个星期,咱们这里就能看到桃花开了。” 虽说外头的桃花开得正盛,可哪里比得过这世外桃源里开出来的炫丽呀,陆昭蹲在桃树边上,笑眯眯地看着一直没挪过屁股的胖狸猫,“想不想出去玩儿?” 胖狸猫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沮丧地摇了摇头。 陆昭第一次见他这样儿,不由好奇道:“怎么?不想出去?你可别后悔。” 胖狸猫拿爪子揉揉自己的脸,不回应。 陆昭也不勉强,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口上沾着的泥土,摘了一把荔枝走了。 早饭已经摆上了桌。 陆宁正准备去叫,陆昭就从房里出来了,手里抓着一把红通通的荔枝,枝丫的口子上还有刚刚从树上扯下来时沾着的白露。 “哪里来的的荔枝啊?” 陆昭把荔枝往桌上一放,“大伯好像回来了。” 陆宁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应该是昨天吧。” 今天早上吃的仍是白粥,配了自家腌的酱菜和凉拌青瓜,陆昭端起碗喝了口粥,青瓜在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陆宁说:“怎么也没听见动静呢?” 陆昭笑道:“大伯回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有动静?” “不是,我是说,往回大伯一回来,铁定要来找爷爷的,这次怎么没来呢?” 陆昭心道陆忠害死了自己的侄女,哪里敢去找陆国富啊,只怕躲着陆国富还来不及呢,面上却道:“谁知道呢。” 两姐弟吃了早饭,陆宁去喂猪,陆昭坐在门槛上,盘算着拿空间里那些东西怎么办。 水果可以拿去卖,只是不知行情怎么样。 那几只鹅暂时留着,下午再放几只鸡仔进去养着,过不了多久鸡也能吃了,里头虫子多,鸡吃了肉美膘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至于那只胖狸猫…… 算了,留着吧。 chapter19下地 陆昭盘算了半天,觉着这些东西都卖不了几个钱,寻思着还得想想别的法子,否则岂不浪费了这块大好的空间? 陆宁喂完猪出来,对陆昭说:“姐,咱家的地得翻一翻了,得种点红薯和土豆……” 陆昭正想得出神呢,一回头,对上陆宁局促不安的表情,噗哧一笑,“知道了,你收拾一下咱就走吧。” 锁了门,陆宁扛着锄头,陆昭也扛了一把,两人信心十足的往自家的地去。 陆昭是不知道路的,好在陆宁知道,两人刚走出家门口的那块地,看见陆国富站在小路的另一边,手里拿着旱烟,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爷爷。”陆宁叫了一声,陆国富看过来,看见他俩,不由一笑,“你们这是去哪儿?” 陆宁回道:“我跟姐姐去把地翻一翻。” 陆国富看向陆昭,“昭昭,身体好些了没?” 陆昭甜甜一笑,“谢爷爷关心,我好多了。” 这仍是陆昭,不过因为一个笑容,整个人就变得生动起来,陆国富想起在县城时她刚醒来时的样子,充满了好奇和新鲜,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木讷与沉闷。 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陆国富闷头抽了口旱烟,笑着说:“那就好。” 祖孙三人像是没话聊了,就此分道扬镳。 “姐,咱们上回把爷爷的肉都拿走了,爷爷吃什么?”陆宁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轻声问道。 陆昭跟在后面,在路边扯了根狗尾巴草把玩,闻言一笑,“你放心,他吃的可比咱们好。” 陆宁不信,“爷爷家跟咱家差不多。” 陆昭无语地摇摇头,放弃了教育,“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啊?” “就快到了。” 陆昭家的自留地在坡上面,整块地呈倒三角,比起人家那四四方方的土地来,简直没有可比性。陆昭拿锄头掂了掂脚下的泥,撇一撇嘴,土质真差。 怪不得种不出好东西出来。 “咱们村里的土地是怎么分配的呀?”陆昭问。 陆宁奇怪地看着她,“是统一分配的吧。” 陆昭想了想,“这村长莫不是跟咱家有仇吧?”怎么分的地都是这个鬼样子,不是太远就是土质太差。 “不会呀,村长人很好的。” 陆宁很少这样维护一个人,倒让陆昭提起了兴趣,“你帮村长说好话,可是他帮过你吗?” 陆宁摇摇头,“他不是帮过我,是帮过咱们家。”陆昭没说话,听他继续说:“姐你不记得了吗?去年有次我生病了,姐姐你也病了,我俩差点死在家里,还是村长发现,把我们送到卫生所去治了,不然我们现在早成孤魂野鬼了。” 原来如此。 “那确实是个好人。”陆昭这样说,心里却不怎么认同。 她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家伙了,那些凡是注重表面功夫的人,背地里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呢。 不过,也不能一概而论,等见到村长本尊,她就能知道他是不是真像陆宁说的那么好了。 陆昭没翻过土,不过看陆宁翻了几次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翻土学起来容易,要持久操作可把陆御医给累坏了,她本也不擅长做这种体力活。 陆宁见她脸色潮红,不由紧张起来,“我忘了姐姐你身体还没全好呢,姐你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给我。” 眼前这少年年纪这么小,却如此懂事,让陆昭心有不忍,“没事,我们两人通力合作,这块地当然不在话下。”说罢重新举起锄头劳作起来。 陆宁看着她冷静而淡然的神情,突然说:“姐,你现在这样子真好看。” 陆昭微微一笑,“你才多大,就懂得哄人开心了?” “我是说真的。” “好,我知道了,快干活吧,干完活早点回去。”她还惦记着空间呢。 早饭的时候谢荣芳说坡上有块地的土得翻一翻了,陆忠想着自己偷了几天懒,忙道:“我去吧。” 谢荣芳说好,“我去田里看看咱种的藕,今年就指着这些藕能挣点钱了,不然下学期凤凤的书学费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呢。” 一说到钱,陆忠立刻又蔫了。 他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谢荣芳现在是一无所知,如果哪天她知道了……陆忠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谢荣芳当初嫁给他看中的就是老爹给的彩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就只有陆凤一个女儿,陆忠也不敢要求她什么。平日里但凡谢荣芳说什么,他能做到的都尽量去做。 只是谢荣芳最看重钱,如果知道他在外面输了那么多钱,恐怕要跟他离婚。 陆忠年纪一把,如果离婚了恐怕就再讨不到老婆了。 陆忠心里着了慌,加上早上在水田里被陆昭的“魂”给惊着了,直到扛着锄头上坡的时候心神还有点恍忽。 他怕见着陆昭,所以特意绕开了陆昭家门前的那条路,从另一边上了坡,刚来到自家的地边,陆忠还没把肩膀上的锄头放下,就看见不远处的“陆昭”。 他吓得手抓不稳,锄头掉下来砸在地里,砸出好大一个坑。 陆忠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陆昭,见她穿着那天跳河时的衣裳,正笑意盈盈地望住自己。 “大伯。” 陆昭叫他。 陆忠如梦初醒,转头便跑。 “唉,大伯你跑什么呀?大伯。” 陆忠哪里敢停,头也不回的跑了。 陆宁见他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不由问道:“大伯这是怎么了?活像见了鬼似的。连你叫他都没听到。” 陆昭笑笑,可不就是见着了鬼吗? 自己做了亏心事,不害怕才怪。 不过他能从吴世海的手里逃出来,也算是命大,不然,他们现在只怕是要去给陆忠收尸了。 chapter20爹妈的血汗钱 陆忠一路跑得飞快,生怕一停下就又看到死去的陆昭。 他的心跳得砰砰响,差点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也顾不得其他,只敢一直往前跑。 下坡的小路崎岖难行,平日里走都要小心些,他这么一路跑下去,一不小心就摔进了蓄粪水的池子里,粪水池里臭气熏天,陆忠在里扑腾几下,才勉强站稳。 那池子是村里人故意蓄的,为的就是地离家里太远担粪不方便,那池子看着没多大,却还是有些深的,已经没过了陆忠的下巴。 他被臭气熏得险些喘不上气来,刚想张大嘴呼吸,几口粪水不由分说地灌进了嘴里,陆忠猛然咳了两下,连死的心都有了。 等他好不容易从池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脚也扭伤了,脚踝处肿起来老高一块。 陆忠在粪水池边哭嚎起来,“陆昭,你做什么不放过我!又不是我把你推下河的!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呀!” 他浑身上下都是粪水,衣服上还挂着一些渣滓,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人,倒像是从个深山老林里蹿出来的,好在这会儿没什么人路过,否则铁定要被他吓死。 陆昭与陆宁回了家。 陆宁去井里打了瓢水出来,自己也不喝,先递给陆昭喝。 古往今来,井是人们赖以生存的重要所在,传说那有灵性的龟最喜欢栖息在井底,若是家中遭逢大变,那龟会有所反应,或离开或死去,总而言之很是神秘。 井水冬暖夏凉,此时喝上一口,略显凉意的水经由食道落进胃袋里,浸心的凉。 陆昭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对陆宁说,“你别喝这水,早上不是烧了壶开水吗?你倒出来凉一下再喝。” 陆宁接过瓢,乖乖地去了。 陆宁的身子确实不怎么好,比起同龄人来更显单薄,一个男孩子,太过单薄可不是好事,陆昭对陆国富说的话也不是假话,她是得把陆宁的身体好好养一养。 陆宁去倒了杯白开水出来,那水在保温壶里,此时冒着氤氲热气,太烫了,喝不得。 两姐弟在门前排排坐,也不说话,倒也温馨宁静。 陆国富从小路上走来,远远见了,不知怎的,想起陆华小时候。陆宁跟陆华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陆宁比陆华还要瘦小些,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陆华夫妇刚出去打工的时候,陆国富对陆昭两姐弟不是不照顾,只是他一个中年丧妻的单身汉,更多时候总是为自己考虑得多些。他把自己节省下来的钱和粮食都接济了孙子和孙女,那自己要怎么办呢? 人都说养儿防老。 自从村里李老爷的儿子把他赶出家门,寒冬腊月在外面活活冻死之后,陆国富就再不敢指望了。 如果他有个老伴还好些,偏偏老伴又不争气的早死了。 所以他要为自己老了以后做打算,也就只能委屈孙子和孙女了。 陆宁率先看到了陆国富,站起身叫了声爷爷。 陆昭顺眼看来,陆国富已经进了他们家的院子,陆昭脸上扬着笑,热情无比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她神采飞扬的样子让陆国富微微怔忡,然后才想起自己此番来的目的,“你爸妈打钱回来了。” 陆昭又惊又喜,“真的?” 陆国富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分好的二十块钱递给陆昭,“你跟宁宁可得省着些花,这是你爸妈的血汗钱。” 陆昭点了点,一张十元面值的,五张两元面值的,这些钱都是皱皱巴巴,不知经了多少人的钱。 手里攥着钱,陆昭心里直叹气。 叹气陆国富不知又从中吞了多少爸妈的血汗钱,上回她以交资料钱的名义从他手里拿了四十块,加上前两天拿的那两块肉,估计他都算在里面了吧。 所以到她手里就剩下二十块钱了。 陆昭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没说,只把钱收进口袋里,笑道:“每次都麻烦爷爷跑几趟,不如等下次爸妈回来了,我跟他们说,以后钱直接打给我们吧。” 陆国富一听这话,有些急了,“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是我的孙子孙女,说麻烦就是不拿我当你们的爷爷!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陆昭听了,只笑笑不说话。 正说着话,一个中年男人从田梗那边走了过来,男人穿着白色的汗衫,下面的长裤裤管卷到了膝盖处,露出因常年干活而粗壮的小腿,从面相看是个老实的。 老实男人走近了,先笑着打起了招呼,“陆老汉。” 陆国富态度倒是立马谦卑起来,“杨主任,咋的?坡上的活还没干完啊?” 杨勤习笑着说:“这坡上的活哪里干得完呐?我家那口子又病了,我一个人也没那么快。” 陆国富关切道:“又病了?这个月第几回了这是?看过医生没有啊?” “嘿,都是老毛病了,”杨勤习露出老实巴交的笑容,“找村卫生所的大夫看过,平日里也只能可着营养的给她吃,也吃了这么些年了,还是不见什么效果。” “你别急,慢慢总会好的。”陆国富宽慰道。 杨勤习笑着点点头,“托您老的福,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见你家老大屋里闹翻天一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本来想进去看看,见凤凤在门口坐着,就没有进去。” 陆国富倒不紧张,笑着说:“好,我知道了,我等下就去看看。” 陆宁端了水出来给杨勤习喝,杨勤习摸了摸他的头,夸得真心实意,“宁宁这身子可得好好补补啊,陆老汉。” 陆国富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有些微妙了,点头应是。 陆昭冷眼看着,觉得杨主任这话大有深意。 他是不是也知道陆昭姐弟过得不好,知道陆国富私下里吞了不少儿子的钱? 陆昭不由又看了眼这位杨主任,见他仰头喝完了水,把碗还给陆宁时还道了声谢,倒是个实在人。 待杨勤习走了,陆国富打算去看看老大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陆昭说跟他一起去,陆国富想想也好,便同意了。 一行三人穿过门前的田野,很快就到了陆忠家。 陆凤仍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双手托着腮,两束辫子从两侧脖颈边穿过来,乖顺地搭在身前。 陆昭第一次见这位堂姐,生得倒确实不错,只是眉宇间戾气太重,活像别人欠了她钱没还似的。 chapter21优越感十足的堂姐 陆凤一见陆国富,眉间的戾气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刚才脸上那阴郁的表情也不见了,挂着一个大晴天的表情,“爷爷,你怎么来了?” 估摸着陆凤也知道陆国富手里有钱,自然是要讨好的。 待看到陆国富身后跟着陆昭和陆宁时,陆凤笑容不变,亲切地拉过陆昭的手,“昭昭,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最近都做什么去了?学校也请假了。” 她未必不知道陆昭在县城生了一场病,但她只装作不知,只是在陆国富面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陆昭也笑,双手用力,捏得陆凤的手指生疼,但陆国富还在跟前,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暗戳戳的把手抽回来,哪知陆昭抓得死紧,她一抽抽不动,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陆昭。 刚才的热情果然是装的。 陆昭挑眉回视着她,仍不打算放手,笑道:“我从县城回来也有几天了,也没见姐姐啊,姐姐都在忙什么?” 陆凤脸上一热,还没想好词儿,就又听陆昭说:“刚才村长说你们家有声响,爷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紧赶慢赶过来了,见姐姐你坐在门口,怕是村长听错了吧。” 陆昭话音刚落,屋里头就响起一声猪叫,不,陆忠的叫声。 里头夹杂着谢荣芳的骂骂咧咧,“你是个死人啊!好好的会滚进粪水池子里去!你怎么不干脆淹死算了?!还把脚也扭伤了,明天的农活谁干?你想累死我呀?” 陆忠没有吭声。 陆凤想喊一声让她妈别骂了,陆昭这时候突然开口道:“明天就上学了,姐姐你作业写完了吗?” 陆国富走在前面,她俩跟在后头,陆凤这时候不需要再有任何隐藏,扫了她一眼,小声道:“你以为我是你吗?年级差生!” 陆昭看她一眼,没有应话。 陆国富前脚已经进了屋,正听见谢荣芳骂陆忠:“都不知道你娘是怎么生的你,早知道就该生下来的时候杵尿桶里淹死!” 陆国富就算再不待见这个儿子,也听不得别人这样骂他,“淹不淹死是你说了算的?” 谢荣芳一个机灵,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唤了声爸。 陆忠躺在屋里的凉椅上,衣服是已经换了,但浑身一股粪味儿,差点没把屋子给熏臭了。 “爸,你怎么来了?” 陆国富冷哼一声,远远看了谢荣芳一眼,又看向陆忠,“你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我……”陆忠难以启齿。 “大伯!” 一声叫喊惊得陆忠抬起头,正对上门口陆昭带笑的脸。 他脸色本就不好,这一眼更是吓得他肝胆俱裂,整个人从凉椅上翻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谢荣芳忙去扶,陆忠却连她碰都怕,哇哇叫了几声,“别过来!你别过来!” 谢荣芳暗暗低咒几声,柔声道:“你干什么?爸还在这里呢,快起来,仔细又着凉了。” 陆忠却像是听不到她的话,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双手抱着头,像是怕极了的样子。 “大伯,你做什么呢?”陆昭往前走了两步,甜甜的问。 陆忠一愣,随即躲得更凶,“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不是我把你推下河的,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呀!昭昭!” 这话让屋里的几个人都是一惊。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陆昭身上去了? 陆国富狐疑地看了眼陆昭,又看着陆忠,“你发什么疯!还不快点起来!” 陆忠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一味往后躲,连抬头看陆昭一眼都不敢,嘴里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 他一个汉子,又是自己不肯起来的,哪里是谢荣芳一个妇道人家挪得动的,最后还是陆国富去把他掰扯起来,按在了凉椅上。 陆忠却仍是怕得双手捂头,眼泪都流出来了。 除了陆昭,其他几个人都不知道陆忠这到底唱的是哪出,陆国富没有办法,只得甩甩袖子走了。 陆昭想再逗逗陆忠,哪知陆国富在院子里喊她走,她只得万般不舍地转过身,挪开步子出了屋。 谢荣芳跟出来,把他们送到大门口,脸上沾着讨好的笑,“爸您慢走,昭昭宁宁改天来玩啊。” 陆凤站在她妈身后,一双眼盯在陆昭身上,眼里藏着愤恨的光。 她爸摔在粪池子里是他活该,但这事一定跟陆昭脱不了干系,不然她爸不会无缘无故叫陆昭的名字! 陆昭竟然学会爱干净了。 她刚才瞧见她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的衣服还是旧的,但洗得很干净,再不像从前那样袖口衣摆上全是洗不掉的污垢,整个人显得清爽不少,竟然还有些讨喜?! 这是陆凤最不能容忍的地方! 她凭什么? 一个有妈生没妈养的野丫头,哪里比得上她父母都在身边,又哪里比得过她更受家里人的喜欢? 陆凤从前是很同情陆昭的,年轻那么小,叔叔和婶婶就去打工了,那时候陆宁也才七八岁的样子吧,陆昭每天去上学,都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在学校别提有多惹人厌了。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每天活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可怜的,陆凤家里的条件并不好,但总比陆昭家要好些,而且她自认自己成绩比陆昭好,长得也比她好,家里人都喜欢自己多过陆昭。 所以陆凤在陆昭面前从来都是优越感十足的。 但就在刚才,陆凤突然觉得陆昭变了样,变得干净清爽,脸上白白净净的样子居然跟班里长得最漂亮的女生差不多,这就让陆凤不能接受了。 她只能容忍陆昭的不好,却不能接受陆昭的好,因为她感觉自己刚刚在无形中被陆昭给比下去了! 陆凤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 陆忠坐在凉椅上,抱着头哼哼叽叽,不知在说些什么,陆凤也不关心,径直走过去,“爸,你掉进粪池子是不是跟陆昭有关系?”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陆昭的名字,陆忠突然就激动起来,在凉椅上横竖乱动。 谢荣芳进来赶紧把他稳住,回头对陆凤说:“你就看着你爸摔地上啊?” 陆凤对她妈说的话完全没有反应,问陆忠:“到底是不是?!” 陆忠回答不了她。 谢荣芳推她一把,也生了气,“你不帮忙就回屋去,在这里瞎添什么乱?” 陆凤最后看了眼陆忠,果真转身回了屋。 chapter22狸猫有名字啦 到了夜里,陆忠发起了烧,在床上翻来覆去。 尽说些陆昭回来找他了,陆昭不要怪他的胡话。 陆昭早就回来了,他为什么偏偏提起这茬来了?谢荣芳想不明白,又为陆忠的高烧忧心起来。 熬了姜茶给他喝,被他洒了一半。 又用土方子,拿生姜搓背,也不见好。 陆凤被她爸吵得睡不着觉,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吼道:“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吵死了!” 陆凤吼完了,又风一样的跑回了自己那屋,完全没想过,谢荣芳听了这话有多刺心。 这个女儿都被自己给惯坏了! 床上的陆忠还在口齿不清的呢喃,谢荣芳也顾不上其他的,拿了手电筒出门去请村卫生所的吴大夫。 吴大夫没有正经学过医,以前跟着一个半罐子水师傅,后来师傅死了,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卫生所的大夫了。 天儿这么晚了,吴大夫年事已高,本来是不准备出门的。 架不住谢荣芳的一再请求,只得去了。 等看了陆忠,吴大夫说:“他白天吃过什么了?” “没吃什么,就吃了些稀饭。” 吴大夫凑到陆忠耳边,听他说的那些话,沉吟一声,“他这是心病啊。” 谢荣芳有些急了,“那可咋整啊吴大夫,你可得想想办法。” 她都快急得哭了。 陆忠确实是没出息,但也没犯过大错,她虽然时常拿这些话倒他,但两人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还是有的,如果陆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她这不上不下的年纪要怎么过活啊? 吴大夫示意她别着急,“现在太晚了,卫生所都关门了,明天一早,我让小刘过来,给他输点水,先把这烧给退了。” “那现在呢?难道让他等死吗?”谢荣芳急道。 吴大夫说:“先给他把药吃下去,睡一晚。” 谢荣芳也没了主意,只能照吴大夫的话做。 等收拾好了,天也快亮了,今天星期一,陆凤要去上学。 往常这个时候谢荣芳该去给陆凤弄早饭了,今天却没做。 可能是陆凤昨晚说的那些话让她太刺心了,抑或是陆忠如今还病着,她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精力来。 陆凤起来没吃成早饭,心情老不好的去上学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想过去看她爸一眼。 空间里前两天种上去的小桃树果真是开了花。 陆昭围着小桃树转了几圈,笑道:“这空间里的水土真是肥沃啊。” 胖狸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学着陆昭的样子看那桃树。 陆昭蹲下身,揉了揉它圆滚滚的身子,“这空间里也没有什么肉给你吃,你怎么还长了这么大一身肉啊?” 这话惹得狸猫不高兴了,冷冷地看了陆昭一眼。 陆昭被它这小眼神儿给逗乐了,索性双手捏住它两边的耳朵,轻轻的往外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还不高兴了?那你说说,你到底是吃什么才长成这样的?”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正在土里长虫子吃的鸡,“不会是吃虫子吧?” 又换来胖狸猫一个不快的眼神。 陆昭嘻嘻笑道:“你还没有名字吧?我给你取一个怎么样?” 胖狸猫把头扭到一边,显然不想理她。 陆昭自说自道:“你这么胖,不如就叫滚滚吧。” 胖狸猫表示自己不喜欢这个名字,把整个身子都扭了过去,拿胖滚滚的屁股对着陆昭。 “滚滚,滚滚” 陆昭这么叫着,胖狸猫受不了了,一溜烟跑了。 陆昭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捉起地上正吃虫子的鸡掂了掂,果真是很重了。 走的时候见桃树的花着实开得漂亮,陆昭折了几株走了。 等陆昭把花插在缺了口的玻璃杯里的时候,陆宁打着哈欠起来了,“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陆昭嗯了一声,“今天要上学嘛,所以起得早了些。” “你上个星期请了几天的假,不知道跟不跟得上进度。”陆宁担忧的说。 陆宁比陆昭小了整整两岁,陆昭今年初三,他才初一,两人虽然是一个学校的,但是年级不同,教室不在同一层楼里,在学校倒是很少能遇到。 “没事,你姐厉害着呢。”陆昭挺起刚开始发育的胸膛,信心十足的说。 陆宁勉强的相信了,“我去弄早饭。”说着进了厨房。 上学的时候,他们中午都是在学校吃的,家境好的就在小卖部里买饭菜吃的,那家境不咋地的就自己带了饭菜去。 早上热腾腾的饭菜装在铝质的饭盒里,到了中午都冷了。 陆昭也总算能理解陆宁那总是干瘦的身子以及原主的胃病是怎么来的了。 “中午放学你来找我,咱们一块儿吃午饭。”陆昭喝了口稀饭,对陆宁说。 陆宁啊了一声,“咱们不是带饭菜去吗?” “饭菜带去中午都冷了,有什么好吃的,就这么定了。” 见姐姐态度坚决,陆宁只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其实是想说,他们手上虽然现在有爷爷给的几十块钱,但也不能这样浪费呀,万一哪天急用钱可怎么办? 可是姐姐让他相信她,他如果再这样说,只怕又要让姐姐不高兴了。 等两姐弟收拾好了东西,已经七点整了。 两人分别拿了自己的书包背上,陆昭把钱揣进里衣口袋里,这才转身锁好门,跟陆宁往学校去。 chapter23总有要想欺负女主1 向西村穷,村里只有幼儿园,村里的孩子上小学和初中,必须得徒步走半个小时去乡里的学校。这一路走下来,陆昭腿都快断了,见陆宁面不改色的,自己这个做姐姐也不能太娇气才是。 两姐弟到了校门口,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扯住了陆昭背上的书包,戏笑道:“唉,陆昭,你总算来上学啦?这几天在家里干什么?莫非你家的猪又病了?” 陆昭还没作出反应,陆宁已经抬手把那人的手给拨开了,小小的身子挡在陆昭面前,“你干什么?” 那男生笑得更畅快,看着陆昭说:“哟,这才几天没见啊,你都有小弟啦?” 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她被同学欺负的一幕,只是眼前这个男生她没见过,想来是常欺负原主的同学吧。 陆昭心里冷笑一声,她正愁在学校没啥乐子呢,这人就撞了上来,正好,她给他点教训,也顺便立立威,让那些从前欺负原主的人害怕害怕。 陆昭扶着陆宁的肩膀,让他靠一边站着,这才说道:“是啊,好几天没见,你可还好吗?” 眼前的陆昭头发整整齐齐的梳着,露出小巧精致的脸庞来,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一点不见从前的畏缩,男生一愣,随即又笑起来:“我好得很,你好不好?” 陆昭一笑,“我也好得很,不过我觉得你马上就不好了。” “哦?我不信。” 陆昭看着他,突然欺近,在男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之前,出手如电,往他左臂上一点。 男生只觉得自己被陆昭指过的地方一阵针扎过的微疼,刚想说话,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手脚都活动不了,仿佛这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一样了! 男生吓坏了,只能拿眼睛瞪着陆昭: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昭收回手,趁人不备将手里的针收进袖子里,这世上并没有点人穴位就能让其静止不动的手法,除非她是个武林高手,拥有绝世武功,可惜她不是。 她只不过是把麻盐草跺碎了渗在绣花针里,那针细小,扎在人身上就像被蚂蚁咬了一下似的,很少能引起人的注意,不过麻盐草的功效比龙须根还要快,只要一秒钟,就能让人动弹不得。 陆昭欣赏着对方惊恐万状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说:“今天我就在这里放个话,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若你胆敢再来惹我,后果自负!” 那男生哪敢不同意,想要点头却又动不了,只有两个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实在是滑稽得很。 陆昭又看了他一眼,笑着走了。 留下那男生一动不动站在校门口,直到上课铃响了,他才猛地动了一下手指,感觉半条命都快没了。 第一节课是语文。 陆昭坐在座位上,拿出语文书摆在桌上,书里有很多原主的笔记,字不算好看,但胜在工整。陆昭仿佛看见了一个笨拙却勤奋的女孩儿趴在桌上写字的样子。 翻到后面有几首古诗,她看着觉得亲切极了。 古诗词……在大宁朝的藏书阁里,有很多先人们留下的绝本孤本,皇帝陛下每次去藏书阁都喜欢带着她。 自她有记忆起,诗词歌赋是必学的一门,这现代人学起古诗词来哪有她厉害呀。 她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女孩子,从看见陆昭进了教室就一直不住的打量她,陆昭忍无可忍,猛然转过头,将同桌抓了个现形,“你看我做什么?” 李雪平干笑两声,“没有啊,我就觉得你请了几天假回来好像不一样了。” 陆昭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装傻,“哪里不一样了?我不还是我吗?” 就现在这说话的语气就很不一样了。 但李雪平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不光语气变了,就连外在都不同了,眼前的这个陆昭还是穿着很旧的衣服,但是干净整齐很多,头发用一根橡皮绳儿扎了起来,低马尾让她看起来少了阴郁,看起来活力十足。 “陆昭,李雪平,认真听课!” 语文老师是个严厉的中年女人,她一说话,整个教室几十双眼睛全部盯着陆昭和李雪平两个人看。 陆昭脸皮够厚,一脸认真受教的表情,却始终没低头。 而李雪平呢,平日里就是班里的好好学生,这时候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陆昭,你来翻译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语文老师犀利的眼神落在陆昭身上,打算拿她开刀。 陆昭站起来,看着黑板上大大的赤壁二字。 那是杜牧的七言绝句。 当年赤壁之战关系甚大,她虽无幸亲历,但从史书文献中亦能窥得当年战役的凶险。 陆昭看着黑板,开始将这四句诗译成大家能够听懂的话语,最后她总结道:“这首诗最精妙的地方在于,作者从反面落笔,他说:若东风未曾给过周郎方便,那么,胜败双方就要易位,历史形势则会完全不同;由此,象征着东吴地位最高的两位贵妇人大乔和小乔将被关进铜雀台,永世不得自由。” 等陆昭一席话说完,讲台上的语文老师愣住了。 班里的所有同学也都愣住了。 这还是那个拖班级后腿的陆昭吗? 口齿清楚,语气笃定自信,完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最关键的是,这一首诗他们压根儿还没有学过,她是怎么知道答案的? 所有人都看着陆昭,心照不宣的拿从前的陆昭与眼前这个人相对比,最后得出结论,陆昭莫不是中邪了吧?难道是上个星期请那几天假里出了什么事? 语文老师清咳一声,让陆昭坐下,“这首诗还没有正式的教过大家,但是陆昭同学的讲解很通顺,看来课外时间是做过功课的,值得表扬,来,让我们一起为陆昭同学鼓掌。” 教室里随即响起一阵掌声,还算响亮。 陆昭微微一笑,端庄又不失大气的说了声谢谢。 一整节语文课下来,大部分人都没认真听老师说了什么,大家各怀鬼胎的揣测着陆昭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有这样的改变。更有甚者,一有机会就偷偷瞟过来,然后发现陆昭怎么脸不脏了?衣服也不脏了,就连头发都梳得齐整,竟然还挺好看的? 真是活见鬼了! 下课铃声响起。 chapter24总有要想欺负女主2 等语文老师走了,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几个胆子大的女生直接围到陆昭座位旁边,有个左脸颊边有几点麻子的女生问:“陆昭,你到底咋了?” 陆昭眨眨眼,假装听不懂,“什么?” 麻子女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你别装了,说吧,刚才那答案你是哪里得来的?那么长的一段话你竟然都背下来了,可以啊!” 陆昭看了她一眼,这里人多眼杂的,陆昭打算把这笔帐记下,暂时不拿针扎她了,脸上带着笑,“这种古诗简单得很,还需要别人给答案吗?” 这回答把周围的几个人给噎了一下,另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不服气,“你是班里成绩最差的,在这儿说什么大话?” 陆昭挑眉道:“来比比?” 高马尾仰高了下巴,“比就比!” 麻子女笑着说:“陆昭你不会忘了吧?高玲可是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啊。” 陆昭嘻嘻笑了两声,眼睛瞟了眼高玲,说:“课代表不代表就是最厉害的啊。” 眼前的陆昭未免太大言不惭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大半个教室的人都能听到,其他人虽然没有围过来,但都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听着呢。 只有教室右边靠墙第第三排位置上坐着的男生默默地低着头,像是对这次的争论毫不在意。 他哪里是不在意,其实是因为他刚刚才在校门口才吃了陆昭的亏,想起那几分钟动弹不得的自己,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以前最喜欢捉弄陆昭,陆昭也反抗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罗伟,你干什么呢?不喜欢看热闹了?”同桌的卓立标碰了碰他的胳膊肘,笑着说。 罗伟抬起头,“以后咱们都离陆昭远点儿。” “为什么?” “你别问为什么,反正别再去招惹她就是了。” 卓立标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笑道:“你是不是也跟陆昭一样中邪了,她从前连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跟高玲对着干。谁不知道高玲的爷爷是前任校长,你说陆昭是不是傻?” 陆昭不是傻。 她只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而已。 高玲被陆昭那略带轻视的眼神看得直冒火,冷声道:“等下输了可别哭!” “我未必会输,不过既然要比,总得有点赌注才刺激嘛。”陆昭笑着说,“如果你输了,就请我吃一个星期的午饭,怎么样?” 高玲的家庭相比其他人要富裕得多,一听是这个赌注倒也不怕输,反而笑道:“没钱就直说,何必下这样的注呢?” “唉,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陆昭看着她,盈盈带笑的眼睛里藏满了算计,“有个成语叫愿赌服输,即使是赌注,输了的一方才需要履行,咱们还没开始比呢,课代表你怎么就先灭起自己的威风来啦?” 她这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都是从前伴君时练出来的。 在御前行走,若没有一条三寸不烂的舌头,恐怕她坟头的草都已经长得老高了。 高玲被她这夹枪带棍的话给彻底激怒了,一时又想不到词来反驳,一张脸憋得通红。 杨雪平见气氛有些僵,忙出来和稀泥,“你们都少说两句。陆昭,你怎么请假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病啦?” 陆昭心里想姑奶奶我好得很呢! 表面上却说:“可能是吧,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正好用这课间十分钟来活动活动。” 杨雪平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的坐回坐位,不说话了。 “比什么?”麻子女凑上来问。 陆昭看着高玲,笑道:“既然比的是古文,那自然是诗词歌赋了,课代表,你挑一样吧。” 她笑得还算温和,高玲总觉得这笑里全都是挑衅,把下巴一仰,“诗词接龙,接最后一个字。” “好啊。”陆昭说,“你先?” 在整个初中组,高玲自信没人比她更熟读诗词,她爷爷是高中语文老师,舅舅也是语文老师,从小对古诗词耳孺目染,所以她对此次的比试很有信心。 那个连自己都拾掇不好的陆昭敢跟她比? 等着被削得片甲不留吧! 高玲先说了一句:“声咽琵琶槽上凤。” 这是张先的《木兰花》,高玲说完,轻蔑地看了看四周崇拜的眼神,她身边这一群人估计连张先是谁都不知道吧。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昭,“该你了。” 陆昭双手撑在桌面上,笑答:“凤吹我时来,云车尔当整。” 高玲愣住。 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愣住了。 看陆昭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眼前这人真是陆昭吗?如果换成以前,陆昭只会把头低低的垂着,双手紧紧地捏着衣服下摆,半天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的。 在场最震惊地还是高玲。 这是李白一首并不广为流传的诗,她知道不足为奇,但陆昭是怎么知道的?竟然还背了下来? 陆昭见高玲呆呆的,笑着提醒道:“课代表,咱们时间不多哟,你可得快点。” 高玲忙回过神来,接了下一句:“整顿衣裳起敛容。” 陆昭答:“容我醉时眠。” 高玲答:“眠沙卧水自成群。” 陆昭答:“群郎雄姿遇佳人。” 高玲想了想,答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陆昭秒答:“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斑…… 高玲一时想不出来。 看热闹的同学比她还要着急,一个个催促道:“课代表,你倒是快点啊。” “是啊,快点,可别输了!” “输了不丢人,输给陆昭就丢人了。” 高玲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下,脑子竟然彻底乱了,急得满头大汗,愣是想不出以斑开头的诗是哪一句。 陆昭见她脸颊通红,额上冒汗,好心道:“课代表,时间不多了。” 高玲瞪她一眼,仍是没有想出答案。 “如果课代表实在想不出来,那就由我来代答吧。”陆昭笑嘻嘻道,“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这是唐朝李商隐所写的情诗,课代表没读过也是正常的,毕竟年纪还小嘛。” 高玲的肩膀垮了。 像只斗败的孔雀般,脚有千斤重地往自己的座位走。 陆昭在身后道:“一个星期的午饭可别忘了。” chapter25扳回一城 上课铃声合时宜响起来。 数学老师攥着课本进来了,对陆昭来说,这数学可就陌生了,上面各式各样的图形绕得她脑壳疼。 偏偏李雪平又来找她说话,“陆昭,你刚才好厉害。” 陆昭已经看穿这人就是个标准的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陆昭实在不太想搭理她,“还好吧。” “是真的。”李雪平把身子往这边歪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高玲平时在班里有多嚣张,你今天这样一来,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 陆昭看着黑板,随口问道:“嚣张?莫非她有什么背景?” “你不知道吗?高玲的爷爷是前任校长。” 这……陆昭还真不知道。 “德高望重的那种吗?”她试探着问。 李雪平点点头,“咱们学校很多老师以前都是她爷爷的学生,连咱们班主任也是,所以平时大家都让着她。” 陆昭看向坐在教室正中间的高玲,衣服料子确实好,脸蛋儿长得也还不错,有这么一个爷爷在,自然是无往不利呀。 可惜,这样成长起来的女孩子也大多被娇纵惯了。 看她刚才那副样子,估计是第一次有人忤逆她吧。 不过这些陆昭还没放在眼里,管她爷爷是校长还是天王老子,在道理面前,想来也是站不住脚的。 一节数学课下来,陆昭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只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拆分成一个一个的自己都懂,可是合在一起…… 陆昭抓抓头发,可把她给难住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试图更加了解这个时代,得知这里也有科举,也就是高考。 以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若是能考个好学校也是不错的。 她从前念过的书大多是些诗词歌赋,了不起再作几篇政论,但是这数学、生物、地理、化学还有一门英语,陆昭看着上面蝌蚪一样的字,表示脑子已经快爆炸了。 杨雪平见她双手抱头趴在桌面上,不由问道:“陆昭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昭摇摇头,看了她一眼,“咱们是不是快考试了?” “对呀,这快到月底了嘛,马上就要月考了,月考之后就是劳动节,咱们快要放假了!”杨雪平一脸兴奋,想起不久后的长假,心里就乐得不行。 陆昭可乐不起来。 她现在啥也不懂,考试认识她,她不认识它。 到时候考得不好,可不得把脸都丢尽了吗? 只是她没有想过,原主的成绩本身就不好,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多她这一次也不算多啦。 “对了,你劳动节要干嘛去呀?” 陆昭说:“在家干活。” 杨雪平想起陆昭的家境,点点头说:“到时候我们有同学聚会,你要不要来?” 陆昭对此不感兴趣,“不了,家里一堆的活没人干呢。” “来嘛,还能认识高年级的人哦。”杨雪平见她又趴下去了,用手肘碰了碰她,“但是聚会的地点在县城里,你应该能来的吧?” 听她提起县城,让陆昭不由自主地想起陆忠的债主。 那个叫程哥的,吴世海肯定以为她死了,陆忠也逃回了家,吴世海是不会轻易放过陆忠的。但是过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什么动静,莫非是找不到陆忠的老巢? 陆昭想了想,问道:“都有谁去呀?” “基本上是咱们班的人,有五六个人会去。”杨雪平数了下人名,里面果真有高玲的名字。 其实在这个年代,像陆昭家这样穷的已经挺少的了。 大部分的人家境还是不错的,起码人家没事还能去县城里逛逛,完全不愁兜里没钱。 “不去,你们玩得开心点。” 见陆昭拒绝得这么干脆,杨雪平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她想让陆昭去的目的,主要是想让她见识见识她们平时都是怎么玩儿的。那可不是像陆昭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而是打电动、溜冰还有吃好吃的。 可惜陆昭不去。 她若是去的话,一定会羡慕死的。 上午四节课上完了,陆昭一抬头,高玲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她懒懒地站起身,将有些散的头发重新扎好,出了教室。 在教室外与罗伟碰了个正着。 陆昭认出这就是早上在校门口的那个男生,不由一笑,“同学,真巧啊,咱们是一个班的吧?” 罗伟可算是怕了她,眼神无意识地去看她的手指,陆昭察觉到他的目光,笑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惹我,你偏偏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 罗伟看着她脸上的笑,吞了吞口水,“你早上到底对我使了什么手段?我怎么突然就动不了了?” “想知道啊?”陆昭往前走了一步,罗伟自动往后退一步,“要不再试试?” 罗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罗伟差点急出冷汗,“我……我……”他平日里也算那种巧舌玄簧的人了,这时候面对陆昭那满脸的笑容,舌头居然打起结来,我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陆昭见逗得差不多了,见好不收,“别害怕,只要你不惹我,我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先告诉我,初一的教室在哪里?” 罗伟啊了一声,忙指着楼下,“初一在一楼。” 陆昭道了声谢,飞快地走了。 留下罗伟站在原地,刚松了口气就又提了起来。 陆昭不知道初一的教室在哪里? 好奇怪。 chapter26流血事件1 陆昭找到陆宁的教室,诺大的一个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陆宁的座位被安排在第四排的正中间,陆昭知道他成绩好,这样一看,他在班里还挺受重视的,陆昭稍稍有了些安慰,在门口朝陆宁打招呼。 陆宁见了她,忙起身出来,“姐。” “走,吃饭去。” 两人到小卖部,花两块钱买了两个菜两份饭,陆宁全程眉头都是皱着的,陆昭见了,拿手戳他的眉心,“干什么愁眉苦脸的?” 陆宁想了想,老实说道:“姐,咱们明天还是带饭来吧,每天这样吃,钱会花完的。” 陆昭噗哧笑出了声,“先把这餐吃了,然后咱们再想以后要怎么办。” 老实说,陆昭这种乐天派的精神陆宁不是没有,只是他小小年纪,尝试过太多贫穷带来的痛苦了,所以即使现在身上有了几十块钱,他也不敢轻易乱花。 陆昭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也知道陆宁的想法不是一时三刻就能改变的。 既然人为不能改变,那就用事实说话吧。 首先,她得让陆宁知道,她真的可以赚很多钱的。 两姐弟吃了饭,各回各的教室午休。 学校条件有限,只能在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面上休息,这桌子硬得很,硌得陆昭的手臂生疼。 教室里没几个人,大多三三两两结成群说悄悄话。 陆昭直起身,见高玲进来了。 杨雪平跟在她身后,还有早上的麻子女,陆昭刚刚得知她叫李玉。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看见陆昭的时候,那笑声嘎然而止,就像看见了什么怪物似的。 高玲还记得今天自己是怎么丢的脸,不由狠狠地剜了陆昭一眼。 陆昭被她那眼神逗乐了,笑道:“课代表,愿赌服输啊,我的午饭呢?” 高玲已经走回自己的座位了,正在收拾桌上的课本,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将手里的书狠狠往桌上一丢,冲陆昭吼道:“你不是已经吃了吗?!” “我明天的还没吃啊。”陆昭表情很无辜,“再说了,今天咱们比试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输的人请赢的人吃一星期的午饭,虽说我并不是贪图你那几顿午饭,只是咱们好歹都是个懂事的人了,怎么连这点诚信都不讲吗?”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让高玲心里恼火极了。 “不就是钱吗?我现在就给你!十块够不够!” 陆昭坐在座位上,闲闲说道:“哪里够啊,至少也得一百块吧。” “什么?!”李玉先叫了起来,“陆昭,你每顿吃的金子还是银子呀,一个星期要一百块?腌咸菜腌萝卜也值那么多吗?” 陆昭不怒反笑,“我说值就值。” “你!陆昭你欺人太甚!”李玉眼里迸射出两道杀人的光芒,恨不得把在陆昭身上当场戳出两个洞来,她的腮帮子因生气而鼓起来,衬得两边脸颊上的麻子更明显了。 陆昭说:“分明是有人不讲诚信在先,早知如此,何必浪费我的时间与她比试?”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看向高玲,众目睽睽之下,高玲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扬手就往陆昭脸上招呼,陆昭一侧头,轻而易举地避开她的手,高玲扑了个空,重心偏移,身体站不住,直接往桌上扑去。 好死不死的,额头撞在了桌角上。 额头破了个洞,血流如注。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高玲也吓住了,伸手摸了摸额头,只摸到一手血,当场尖叫一声晕过去了,像条死鱼样的躺在地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医生。”陆昭蹲下身去查看,一边喊道。 杨雪平反应过来,“对对,叫医生。”边说边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 李玉跑过来,站在离高玲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看了看晕过去的高玲,只见她额头上似乎有个洞,血就是从里面流出来的,很快的,她原本雪白的脸看不到了,剩下的全是血红。 她还没见过这么多血呢,当下两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陆昭无语的叹了口气,跟着把外套脱下来,使劲按在高玲出血的伤口上,再这么流下去,非死人不可。 虽说高玲不是她推的,但终归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可不想上学第一天就造成人员伤亡,多不吉利呀。 “你们,谁过来帮我按着她的伤口?”陆昭转过头,看着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 他们个个像这才清醒过来似的,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陆昭冷笑一声,“一群胆小鬼!” “我来!”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声音倒是镇定,但是按住伤口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陆昭拍拍他的肩,第一次笑得堪称和善,“别怕,她不会死的。” 罗伟看她一眼,点点头。 “你先按着,等医生来,我出去一下。”陆昭说着便起身要走,被罗伟叫住,“你去哪里?” 陆昭说:“我去看看有没有止血的草药。” 陆昭出了教室,直接往学校后山去了。 她边走边想哪些草药是能很好的止血的,可是在这个地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趁医生没来之前,她总得做些什么,身为一个医者,她实在是没办法看着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难。 她一路风风火火地跑下楼,从初一年级后门的小水沟上了后山,走了差不多十来步,就看见了一种淡紫色的小花。 也不是花,只是形状张开,像花一样。 陆昭走近,抬手将那小东西摘下来,指腹摸了摸上面的锯齿,还挺割手的,看来已经够老的了。 这附近有好几株,陆昭便全部收了,又急急往下跑。 chapter27流血事件2 到了教室,医生竟然还没来,倒是罗伟,见陆昭回来了,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班主任进来的时候,陆昭正在翻高玲的眼皮子,情况还好,但是额上的血应该还没有完全止住。 众所周知,高玲的爷爷是班主任的老师,如今老师的孙女晕在了教室里,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好交代的。他刚才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他一定得找出一个“凶手”来,然后带这个“凶手”去老师面前认错,否则这事儿全不了。 班主任心里有气,面上也就没了好脸色,“高玲怎么了?是谁干的?” 罗伟抬起头看了眼班主任,又看了眼陆昭,聪明的没有说话。 陆昭没理会班主任愤怒的质问,她让罗伟继续按着,然后将手里的一把小蓟摊在桌上,撸了刺儿菜叶子,两手团成一团,尽力的揉搓开来,没多久便有汁液出来了,陆昭忙连汁液带刺儿菜叶子的一团。 “把衣裳拿下来。”她说。 罗伟忙松了手,只见高玲额上的伤口比刚才更恐怖了,血红血红的,罗伟第一反应想吐,突然听见陆昭说:“别吐,吐了可惜了。”她是指中午饭。 罗伟不知怎么,听了这话突然就不想吐了,反而有点想笑。 转眼间,陆昭手上的菜叶儿团已经捂在了高玲的伤口上,过了大概有几分钟,她松开手,声音冷静的说:“血止住了。” 罗伟觉得眼前的陆昭一下子就高大起来了。 他恨不得给她跪下。 陆昭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外套,皱眉道:“真是……”全是血,就算洗干净了,她也不想穿了。 罗伟看着她,“现在怎么办?” “等医生来,先别动她,让她躺着。” 罗伟心想她果然是个有仇必报的人,高玲就算得罪过她,可人现在都晕过去了,她还不让人起来……他爸说得对,最毒妇人心啊。 陆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班主任,“老师,高玲在咱们班磕伤了额头,这事儿你可得多担待呀。” “什么?”班主任气得鼻梁上的眼镜都快要被震下来了,“高铃是怎么受伤的?谁推的她?” 陆昭翻了个白眼,“没人推她,就她自己撞的。” “怎么可能!好好的她自己撞桌子?她傻吗?!”班主任看向教室里的其他人,逮着一个问:“卓立标,你说,高玲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卓立标吱吱唔唔半天,才小声说:“是她自己撞的。” 班主任不信,又问了几个人,得知的答案是一样的。 班里的这些个学生,虽然平时都爱欺负陆昭,但关键时刻还是有说真话的,否则陆昭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恰好这时候校医来了,他们学校原先是没有校医的,有回上体育课有个学生昏倒了,差点因为送医不及时死了,学校当时吓得不清,这才重视起来,可又舍不得花大价钱去请,出的价也就只够请个三流的医生回来。 校医看着有三十来岁吧,也没穿白大褂,一身灰色灰裤的来了,杨雪平跟在他身后。 校医手边提着个药箱子,看见高玲额头上敷着的草药后,校医咦了一声,“这草药谁找来的?” 罗伟正想说是陆昭的时候,发现陆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教室。 “小王,你先别管这个,你快给看看,她会不会留疤啊?”班主任着急的说,“这女孩子家家的,如果留了疤可怎么好,以后还要嫁人的。” 真是啰嗦得一批。 校医点点头,打开药箱给高玲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血已经完全止住了,只是伤口周围的血因为流出来时间太久成了暗红色,“去两个人,到医务室抬个担架过来,这位同学晕过去了,移动的时候不能太用力。” 罗伟这才明白过来,陆昭说让高玲躺着是为了她好。 他顿时觉得那样想陆昭的自己真是太龌龊了。 陆昭趁着人多溜出了教室,还去后山上。 她刚才去得急,没顾得上仔细看,反正教室里还得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清静,她也不急着回去。 在发现小蓟的附近转了转,就看见了好几种草药,虽然算不得名贵,但在日常的生活如果割伤了手啊,腹泻之类的都很有用。 陆昭摘了几株兰花参,这五瓣的小花看着不起眼,治千金之科效果却极佳。 不远处还有柴胡、白芷。 陆昭从前跟这些草药打交道的时间比跟父母在一起还长,这时候见了,觉得亲切得很。 又在山上转了转,发现了几座先人的坟墓,那坟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了,估计是鲜有人来祭拜吧。 陆昭寻了棵树,晃身进了空间。 两个男生此时正好从她刚才站立的方向经过。 其中一个奇道:“奇怪,刚刚明明看到有个人在这儿啊,怎么又不见了?” 另一个笑他:“哪里有什么人啊,你昨晚几点睡的?难道是做春、梦了?”后头跟着一串笑声。 陆昭在靠墙的地上挖了几个小坑,把几株兰花参放进去,然后再拨土把根部盖上。做完这些,她拍拍手站起来,走到一块突起的石边坐下。 胖狸猫从另一头走了出来,陆昭逗它,“滚滚” 滚滚对自己的新名字似乎没那么抗拒了,扭着胖圆的屁股走到陆昭脚边,拿头蹭了蹭她的小腿。 陆昭弯腰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拉它脸上的长须玩儿,“我今天去上学了,小卖部的饭菜可真够难吃的。还有那个课代表,怎么那么脆啊?一见血就晕过去了。” 滚滚在她腿上换了个姿势,眯着眼打哈欠,喵了一声。 “那几株草药你可得仔细看着,别让鸡鹅给刨了。”陆昭嘱咐它。 滚滚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依旧趴着打瞌睡。 陆昭往它头上一拍,嗔笑道:“怪不得那么胖,都是有原因的。” 滚滚一爪子拍陆昭肩膀上,呲牙咧嘴的试图吓唬她。 前几天种的小桃树明显的长高了一大截,枝头上已经冒起了花骨朵,陆昭拉下最低的那条枝丫,仔细端详着枝头上的花苞,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她在桃树前站了几分钟,回头对滚滚说:“等桃花开了,我们做桃花酿吧。” 滚滚似乎听懂了桃花酿是什么,眼神发亮,朝陆昭扑来。 陆昭将它抱起来,“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滚滚一爪子拍她肩膀上,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陆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滚滚放下,又去看了那几株兰花参,这才出了空间。 chapter28新的路子 到教室的时候,正好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 陆昭明显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不对劲了。 不过她倒不怎么在意这些,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了。 刚坐下,杨雪平就把脑袋凑了过来,“陆昭,你中午怎么没在教室啊?去哪里了?” 陆昭看她一眼,笑道:“突然这么关心我作什么?” 杨雪平一噎,干笑两声,“大家都是同学嘛,关心你也很正常啊。” 这套鬼话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陆昭是不信的。 她甚至怀疑杨雪平之前那么好心的邀请她去参加她们的聚会也是别有用心。 见陆昭不应话,杨雪平又说:“刚才……高玲被送到医务室去了,是你帮她止的血吗?” 这时候老师进来了,陆昭把化学课本掏出来放在桌上,“是啊。” “你好厉害啊。”杨雪平一脸崇拜的模样,只差没在身后安条尾巴,“从前怎么没听说你会这些的呀。” “刚学的。” “不会吧?” 陆昭看她一眼,“不信算了。” 杨雪平被堵得哑口无言,讪讪地转过头去。 这化学课陆昭也是没有听懂,不过好在有数学的例子在前,多少有了一些适应性。 杨雪平见她咬着笔蹷着眉的,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陆昭稀奇地望着她,随后说道:“好啊。” 杨雪平笑笑,又转过头去做笔记。 上半年分座位的时候,班主任找过她,说她成绩是全班前三名,把陆昭安排在她旁边,平时在学习上也能多照应着,她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 她在老师眼里就是那种学习好人也文静的类型,为了一个陆昭,她犯不着把自己的形象给破坏了。 以前她从来没对陆昭说过要讨论学习的话。 但是今天,她发现陆昭竟然还懂些医术,她觉得自己得好好拉拢一下,说不定以后有用呢。 陆昭听着化学老师喋喋不休,脑子里想的是她养的那些鸡啊鹅啊,还有那几株兰花参,她想试试这兰花参放在空间里,会长成什么样子,药效会不会更好,是不是会比野生的更有用? 她这样一想,发现自己兴奋得不得了。 如果兰花参长得好的话,她可以考虑在空间里种植更加名贵的药材,无论哪个时候,药材总是最值钱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 名贵的药材可比家禽要值钱太多了。 很快到了下午放学,一般学校都有晚自习的,只是陆昭学校考虑到很多学生离家较远,所以晚自习都是自愿参加的。 陆昭没打算上晚自习,放了学后她先去陆宁教室找他,陆宁得知她要马上回家,不由一愣,“姐,要回去干农活吗?” 陆昭这才发现,原来原主一般是要上晚自习的,不由打了个哈哈,“今天有点累了,想晚点回去睡觉。” 陆宁不疑有他,“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收拾书包。” 两人出校门的时候,正巧遇见罗伟。 罗伟估计也是不上晚自习的,看见陆昭的时候,他有些尴尬,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陆昭,你也不上晚自习呀。” 陆昭点点头。 “你的衣服……” 他说的是被高玲的血染脏的衣服,陆昭说:“已经脏了,我扔了。” “多可惜啊。”罗伟看着她。 陆昭知道他觉得自己家穷,就不该浪费,当下笑道:“没事儿,家里还有别的衣服可以穿。”说完便拉着陆宁走了。 罗伟看着她走远,仍是那个背影,但经过今天中午的事,他觉得陆昭遇事不慌,沉着冷静,简直厉害得要命。 卓立标从后面迎上来,一掌拍他背上,“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罗伟说:“你说,陆昭怎么突然变了那么多呀?” “还好吧。”卓立标不以为然,“除了胆子大了点,其他没觉出哪里变了呀?” 罗伟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走吧。” 陆昭两姐弟走了差不多四十分钟,终于走回了家。 陆昭一回家就进了自己屋里,迫不及待地钻进空间里去了。 陆宁在外面喊:“姐,先做作业还是先做晚饭啊?” 半天没听见人回答,陆宁进屋一看,姐姐的书包放在床上,可是屋里没人。 奇怪。 刚刚明明见她进屋了呀。 那几株兰花参只隔了短短几个小时,已经长了几寸高了,这个长势让陆昭高兴极了,搓搓手,拿手指小心翼翼地拨了拨那小花儿,“照这个趋势长下去,种名贵药材完全没有问题嘛。” 滚滚走过来蹭蹭她,陆昭把它拉到面前,让它跟自己一起看那几株草药,“这是兰花参知道不?虽然不名贵,但是很有用的。” 滚滚摇了摇胖胖的脑袋,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陆昭说:“名贵的药材种……这山沟里肯定是没有的。想必县城应该有很多吧,等月考之后进城去看看。” 打定了主意,陆昭放开滚滚走了。 她先去找陆宁,发现他正搭着个板凳在门口坐做作业,也没惊动他,去后院儿的鸡窝里捉了几只小鸡。 那小鸡还是陆昭前两天跟村里的王大妈,就是王大锤的妈买的,陆宁当时问她买那么多小鸡仔做什么,现在也没什么吃的能养它们,陆昭说养大了去卖钱。 陆宁可不信,“这些小鸡要长大,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咧。” 陆昭只是笑笑,没说话。 chapter29善良没有底线吗 她把这些小鸡分好几批依次捉进空间里,如果一次性把鸡带走,她怕会惹得陆宁生疑。 空间这等东西,始终太过匪夷所思,何况陆宁还是个孩子,她一不想吓着他,二不想节外生枝,等到他再大一些再告诉他这些吧。 陆宁做好作业了,见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不由问道:“姐,你刚才去哪儿了?” 陆昭满口胡诌:“我去山上看看咱们前几天种的地,有没有被什么给糟蹋了。” 陆宁信以为真,“晚上吃什么?我去生火。” 这每日里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吃,陆昭想了想,“今晚咱们吃鹅吧。” “后院儿那只鹅吗?” “对呀。” “可是,那说不定是别人的,万一人家找来怎么办?”陆宁还对那只自己跑来的鹅耿耿于怀。 陆昭心里好笑,面上却说:“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捉只鸡赔给他。” 这鹅有很多种吃法,红烧、炖、熬汤、焖,想想都让人流口水。 陆宁没吃过鹅,为难地看着她,“这鹅要怎么吃啊?” 陆宁让他先去烧开水把鹅杀了,陆宁依言去了,陆昭问:“咱家有酒吗?” “好像有高粱酒。” 陆昭说:“等下咱们就吃高粱酒炖大鹅。” 陆宁说:“啊?我不会做。” 陆昭一掌在他稚嫩地肩膀上,“放心,有姐在呢。” 这晚上,陆昭的厨艺再次震惊了陆宁。 陆昭也终于如愿的替滚滚留了一大块鹅肉,晚上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拿去孝敬他老人家了。 第二天一早,陆昭起床洗脸刷牙。 然后照例进空间晃了一圈出来,发现陆国富竟然来了。 陆宁正招呼着,陆昭在自己屋里,这房屋的隔音效果不太好,陆昭听见陆国富问陆宁,“你姐姐还没起来呀?” 陆宁说:“早就起来了,爷爷怎么来了?” 连陆宁都知道,但凡陆国富来都是有事的。 陆国富说:“你大伯自从那次之后,到现在还没好,也吃了药打了针,但还是有些魔怔,我请了个人回来给他化水,那人说想见见咱家的人。” 陆昭听到这里,开门出去。 陆国富见了她,脸上一喜,“昭昭,起来了?” 陆昭心想这不是多此一问嘛,脸上仍笑盈盈地,叫了声爷爷。 陆国富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看着陆昭道:“要不你和宁宁今天就请一天假吧,正好凤凤也请假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陆国富挺怕见到陆昭,也不是怕,只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他知道现在的陆昭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再轻易听他摆布了。 说来奇怪,陆昭分明还跟从前一样,对他很尊敬,也不会轻易忤逆他,但陆国富就觉得,陆昭跟以前很不一样了。她笑着说出拒绝的话来让人没办法反驳,轻轻松松就从他那里拿走了四十块钱,还有两块大猪肉。 似乎她总是在笑,这是从前的陆昭没有的。 陆国富仔细回想,从前的陆昭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张苦瓜脸,本来她生得像她妈妈,长得不差,但是每次见了都是那副样子,十分不讨人喜欢。 眼前这个小姑娘就讨喜多了,嘴儿甜,笑得也甜。 陆国富几天没见她又怪想她的,所以这一大早就来了。 陆昭听了,说:“哦,好,我托人去学校帮我和陆宁请个假。” 陆国富松了口气,忙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去村卫生所那里打个电话给你们老师请假就是了。” 陆昭当然说好。 “对了,你们的资料费交了吗?”陆国富冷不丁地问。 陆昭说:“还没有。” “怎么还没交呢?” 陆昭说:“上回是数学老师跟我们说要交资料费的,结果昨天班主任没说这事,我心想着可能是数学资料用的吧,等老师问了再交。”陆国富说:“你是说交资料费的事儿班主任不知道?” “应该知道吧,数学老师也不可能自己来收资料费呀。”陆昭也觉得奇怪,眉头微微皱着,“难道数学老师瞒着其他人收资料费,然后把这资料费揣进了自己兜里?” 她的这种假设也不是不可能。 但陆国富马上说:“那我等下打电话帮你请假的时候顺便问问。” 等陆国富走了,陆宁焦急地说:“如果爷爷问班主任,就知道咱们在骗他。” 陆昭一笑,“怕什么?班主任如果说自己不知道,那就是数学老师打算独吞这笔资料费。” “万一班主任去问数学老师怎么办?” “问了也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就说记错了呗。” 陆宁眉宇轻皱,“我总觉得咱们这样骗爷爷不好。” 陆昭看着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虽说她也希望人能够天生善良,但是这种善良同样需要有底线。 如果毫无底线地对别人好,总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而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痛苦不已,那就实在没有必要了。 “如果你觉得不好,大不了以后你就别掺和这些事了。” 陆宁以为姐姐生气了,忙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陆昭抬手打断他,“我没有生气,我之前就说过了,要么你就选择相信我,否则,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她这样一说,陆宁就更急了,“姐姐,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只是……只是我……” 陆昭静静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以前爸妈去打工的时候,让我们要好好跟着爷爷,说爷爷年纪大了,可是我们现在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不想变成一个坏人。” chapter30班主任的攻势 陆昭差点被他逗笑了。 她一早就决定要让陆国富把他吞进去的钱全部吐出来,只是这些事情终究可大可小,她不告诉陆宁,也是不想让他想得太多。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却极其敏感细腻。 陆昭放柔了声音,说道:“有些事等你长大一些自然就知道了,现在,你只需要知道,姐姐做的这些事都是有道理的。你不会变成坏人,我也不会,这世上本也不存在真正的坏人或者好人,你会这样想,不过是因为你能够理解的东西还太少,看不透罢了。” 陆宁听得懵懵懂懂,但仍是点头,“我知道了。” 陆国富去村口给陆昭和陆宁的班主任打电话,陆华夫妇不在,两个孩子学校有个什么事都是他去。 他先给陆宁的班主任请了假,然后又拨通了陆昭班主任办公室的电话。 陆昭班主任叫陈宏川,就是高玲爷爷的门生那位,昨天高玲在教室里无缘无故把头给磕破了这事儿,让他很是恼火。高老师大晚上的把他叫去问了话,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高玲是被谁推的嘛。 高老师人老了,性子就更倔了,非要让他查出那个推自己宝贝孙女的“凶手”来,虽说带毕业班辛苦是辛苦,但是工资也高出不少,陈宏川能带初三班,全靠高老师在背后推他一把。 所以这高老师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陈宏川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了,高老师说:“我听玲玲说,当时有个叫陆昭的女生跟玲玲离得最近,是这个人推的她吧?”这些事高玲没有说,这都是高丛均自己的猜测,无论那个叫陆昭的女生有没有推他的孙女,他只是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这件事担责而已。 他的宝贝孙女在学校被这样欺负了,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如果那个陆昭不站出来,那他就只好拿陈宏川这个班主任开刀了。 这事儿陈宏川事后又问了几个学生,几个人都一口咬定是高玲自己摔的。 如果一个两个说谎就算了,可是问了当时在场的七八个人,个个都说不关陆昭的事,这就让陈宏川着难了。 但凡有那么一个人说关陆昭的事,他也就好做了,可偏偏跟人陆昭真的没关系呀。 陆昭这人平时在班上本来就不起眼,这次她去找了草药来给高玲止血,还挺出乎陈宏川的意料。 现在正好陆昭爷爷打电话来了,陈宏川就想着跟他说说这事儿,如果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让陆昭把推高玲这事儿给认了吧,大不了他私底下给她些补偿。 陆国富还没开口问资料费的事,就听陆昭班主任在那边说:“陆昭爷爷,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 陆国富被陈宏川温和不失礼貌的声音弄得一怔,心里直打鼓,这陈老师平时可不怎么好说话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忙道:“是是,陈老师您说。” “是这样的,昨天咱们班有个女生不小心撞桌上磕破了头,当时陆昭就在她边上站着,我想着可能是陆昭不小心推了那个女生一把才这样儿的。现在女生的家长要求咱们给个说法,您老说这事儿我们该怎么办呢?” 陆国富一时哑口无言。 好端端地陆昭推人家干什么?她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 但现在的重点是对方家长要说法,要什么说法?难不成要他们赔医药费? 现在的人一点点小伤都说成快要死了似的,实际上就是想讹钱。 过了一会儿,陆国富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不是要咱们赔钱啊?” 陈宏川忙说:“不用不用,对方也不差这几个钱,就是想要陆昭道个歉,在全班面前做个检讨。” 陈国富一听不用赔钱,松了口气,心里也跟着踏实了,忙道:“那我回去跟她说说,如果真是她推的那个同学,道个歉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呀对呀,这事儿还得您老多给她做做思想工作,估计是女孩子家脸皮薄,就算是真的推了也怕说出来被人笑话。”陈宏川在电话那头笑开了花,心想着有陆国富去说项,这事儿估计也就这么了结了。 他倒是不担心陆昭会不同意,他虽然没有时常关注这个学生,但也知道她平时不喜欢说话,但凡要她做个什么事,就算是不愿意也是不会说出来的。 这么一个木讷的性子……有时候还真的挺好的。 挂了电话后,陆国富才想起忘了问资料费的事了。 不过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也就顾不上那么多,匆匆走了。 陆国富先去了陆忠家,请来的师傅已经在屋里了,陆凤在屋里没出来。 谢荣芳一脸憔悴的从厨房里出来,端了几杯白开水,赔着笑递给师傅,“师傅,家里没有茶叶,你将就着喝几口哈。” 师傅端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喝了几口水,这才说:“人都齐了吗?” 陆国富忙说:“还有我的两个孙子孙女没来,师傅再等等,我去看看。” 陆国富出了屋,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陆昭和陆宁从田梗那边走来了。 陆昭虽然比陆宁大上两岁,但两人身高差距却不大,等走得近了,陆国富看见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都在笑,陆昭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露出颊边的两个小梨窝,好看极了。 陆国富想起她妈妈的长相在整个向西村儿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陆昭承继了她妈妈的容貌,长得确实不差,只是从前她都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不似现在这么爱说爱笑,讨人喜欢。 转眼前,两人到了陆国富跟前。 陆国富想起陈老师说的那事儿,再看眼前笑得甜甜的陆昭,暂时把这事儿压下了,只说:“快进去吧,师傅已经来了。” 陆昭在大宁朝的时候,皇家寺庙里的得道高僧她就见过好几个,还有那路边摆瘫的老头儿,她对陆国富请来的这个师傅倒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哪里出来的高人。 踏进陆忠家的门,陆昭便看见陆凤立在门边上,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陆昭甜甜一笑,“凤姐姐,早啊。” 陆凤的眼神本是木然的,听到她的声音后,立马就折射出了几丝敌意的光芒。 chapter31真的有高人 她恨陆昭把爸爸搞得疯疯癫癫的,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上次自从陆昭来她家之后,她爸就变得更加不正常了。 其实陆忠变成什么样她压根儿不关心,但是她已经连续几个晚上被陆忠吵得睡不好觉,早上起来也没有早饭吃。 她妈一门心思都扑在她爸身上,还总是念叨着:“完了完了,陆忠要是疯了咱娘俩可怎么办?”这样的话,她听了只觉得烦。 那天爷爷来了,看见她爸仍是说疯话,像是终于看不下去了,说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要请个师傅回来给他化水。 陆凤是不信这些的。 但是她妈和她爷爷都信,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如果这师傅真能把她爸变正常,她也喜闻乐见。 陆凤心里恨极了陆昭,但当着陆国富的面不能表现出来,笑道:“昭昭,宁宁也来了。” 陆宁叫了声姐姐,便站在陆昭后面,不出声了。 几个人进了屋,陆昭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那师傅,五十上下,两眼往里凹陷,下巴留着山羊须,穿着一身黑灰色的唐装,拿杯子的手看起来粗糙得很,大爷似的坐在陆忠家那把太师椅上,吊着眼皮,架子摆得十足十。 啧。 这莫不又一个骗吃骗喝的神棍吧。 陆昭看了眼陆国富,见他正一脸讨好地跟师傅说话,心想要不要提醒提醒他。 但是陆国富会相信她的话吗? 他既然已经请了这个“师傅”回来,想来对“师傅”的本事是很相信的,如果这时候自己站出来说这“师傅”没啥本事,陆国富会怎么做? 估计是当着“师傅”的面把她扫地出门,以示尊敬吧。 陆昭脑子里转了几圈,最后决定还是不说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才不做呢。 “师傅,咱们家除了我幺儿和幺儿媳妇,其他人已经到齐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能开始了?” 听了陆国富的话,“师傅”懒懒地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打量着堂屋里站着的几个人。 同样是人,这“师傅”端的是世外高人之姿。 陆国富几个人在他的打量下倒显得拘束起来,明明这是他们的地盘。 “师傅”走到陆昭面前,突然咦了一声。 陆国富忙问:“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师傅”摆摆手,就近看了看陆昭,突然说:“这丫头是……” “这是我第二个孙女。” “师傅”捏着下巴,状似思考,随后说道:“这丫头怕不是这儿的人吧。” 陆昭心里一突,不由抬头看他。 没想到这“师傅”看起来不咋地,倒像有点真本事,她刚刚竟看走眼了? 陆国富一时没明白师傅的话,“师傅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这儿的人?” 师傅眯着眼,与陆昭的视线撞个正着。 陆昭叫他看得心里突突直跳,一时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糊弄人的,若他真能看穿自己不是这儿的人,那就是真真的高人了。 一时之间,陆昭心里百转千回,终于化成一抹笑意,嘴角微翘,却是不言不语。 对方看见她脸上的笑,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那师傅错开视线,笑道:“我是说,这丫头不是这家的女儿吧?” 陆国富说:“不是不是,这是我幺儿家的。” 师傅笑着点点头,“那咱们现在进去看看病人吧。”说着率先进了陆忠那屋。 陆昭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跟着陆国富等人一同进去了。 几天不见,陆忠瘦得脱了相,屋里有一股霉味儿,混着中药味,十分难闻。陆忠躺在床上,现在该是睡着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巴上镀一层灰紫色,这是长久精神不济之相,看来陆忠被“死去”的陆昭吓得不轻。 陆昭站在陆国富身边,听见师傅说:“我要给他作法,你们都出去吧,留这个小丫头在这儿就行了。” 他的手一指指向陆昭。 “师傅……”陆国富不明所以,“这……” 师傅摆摆手,“若想这人好,就按我说的做吧。我看这小丫头甚合眼缘,就留她给我打下手。” 陆国富见陆昭没说话,以为她吓住了,对她说道:“昭昭,你就听师傅的,师傅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帮着做,知道吗?” 陆昭点点头。 陆宁说:“那我也留下来。” 他见这个人指明要姐姐留下,怕这人要欺负姐姐,于是自告奋勇的要求留下。 陆昭道:“不用,你跟爷爷他们出去吧,师傅一定能把大伯治好的。” 等其他人退出屋去,陆昭看了眼床上仍昏睡的陆忠,开门见山道:“不知是哪位高人?” 高人捋着下巴处的山羊须,笑眯眯的看着她,答非所问的说:“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能遇到异世而来且手携空间的人,实在是大幸啊。” 陆昭却不耐烦听他说这些,“高人有话直说,就别绕弯子了。” 高人依旧笑眯眯,“你好歹也是御医出身,怎的这样没有耐性?要知道,这治病救人最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 他三言两语就道出了陆昭的真实身份,饶是陆昭早给自己了定心丸,这时候也不免惊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高人见她不言不语,笑得更欢,问道:“那空间你用着可还好?” 陆昭点点头。 高人又说:“前些时日,我见地聚星动,便心知有异,一路追到这西南方向来,没成想竟是姑娘破域而来了。当年我的空间之说,姑娘如今应该相信了吧?” 听了这话,陆昭不可不谓不震惊,“你是那个老头?” 高人点点头。 “那么高人可知道,大宁朝现今如何了?皇帝陛下……” 她话没说完,便被对方抬手打断,“大宁朝气数已尽,亡了。” “那我阿爹阿娘,还有兄长们……” 高人说:“我已泄漏太多天机,实在不能多说,你且记着,你现下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从前种种,就当自己做的一场梦吧。” chapter32高人请带我走 “那我还能回去吗?”陆昭抱着希盼,问得小心翼翼。 高人看着她,“你肉身已蚀,还回去做什么?就算能回去,该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陆昭往后倒退两步,像是一时之间无法承受这些恶耗,喃喃自语道:“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世间种种,皆是因果循环,焉知你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这话陆昭听得糊涂,还想再问,只见床上的陆忠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坐起身来,双手抱头,喃喃道:“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啊?” “大伯,你醒了。” 陆忠抬起头,正对上陆昭的脸,往日的梦魇又卷土重来。 刚想张嘴大叫,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封住了。 高人已欺身站在陆昭身前,伸出一指点在陆忠额上,也不见他做过什么,陆忠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陆昭趁机小声问道:“高人往后要去哪里,带上我吧,我想回去。” 就算大宁朝已亡,皇帝陛下些许已经死了,可是她的阿爹阿娘说不定还在的,还有哥哥们,她想回去找他们。从前是深知自己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就算再努力都好,也是回去不得的。 现在却不同了,她遇见了高人。 这高人从前在宁朝时是个老头模样,现在却是这副样子,可知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了。 高人收回手,小声回道:“不用了,你就安心呆在这里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国你的家了。” 陆昭自然是不同意的,可是对方并不打算再听她说些什么,径直往外走。 房门开了。 陆昭和高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谢荣芳冲进屋去,见陆忠正坐在床上,看起来总算是正常了,不由喜极而泣,上前一拳锤在陆忠肩膀上,“死人,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吓我了!” 陆忠这次昏昏沉沉过了几天,清醒后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一把搂住自家媳妇儿,一面说:“不会了不会了。” 外间,陆国富拿一早准备好的酬金双手奉上,“这次多亏了师傅,还请收下。” 高人伸出两根手指,掂了掂那一叠钱,最终没有收下,只道:“你既有这么些钱,就该用它来善待你的亲人。” 陆国富正要说话,只见眼前一花,高人已经跨出房门,走了。 陆昭想追上去再问两句话,不知怎么回事,双脚像被锁住了一样,动弹不得,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人一步步走远,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陆忠这心病算是彻底好了。 陆国富终于放了心,带着陆昭姐弟走了。 出了陆忠的门,陆国富便与陆昭姐弟分开走,临走时陆国富说:“晚上来我家里吃饭,爷爷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吧。” 陆昭嘴上应下了,心道这莫不是鸿门宴吧? 陆国富破天荒地叫他们去吃饭,陆昭始终觉得不对劲。 但是她现在满腹心事都被那高人说的话占了去,实在没功夫管陆国富打的什么主意。 回家的路上,陆宁见她罕见地不说话,也只好沉默地陪着。 到了屋,陆昭说回房休息一下,陆宁哦了一声,看着姐姐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陆宁在那儿站了一会,回身从书包里拿了语文书看。 他马上就要升初二了,虽然学校里升学不用考,只要交钱谁都能读,但是他的成绩一直不错,无论是大考还是小考,他都要考好,这样才能拿到奖励。 去年他得了个保温壶,今年不知道学校会发什么。 姐姐马上也要中考了,以她平日的成绩,陆宁真的不知道她高中还会不会读。 一般学校对付差生,都会劝退,除非这个差生比别人要多交很多钱,可是他们家没钱…… 想到这里,陆宁叹了口气,连书都看不下去。 陆昭躺在床上,这被单是她前些天刚洗过的,还有肥皂的香气。 她把枕头拿过来盖在脸上,想了一会儿大宁朝,又想起她的阿爹阿娘和兄长们,大宁朝亡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是仍继续居住在旧邸还是流落他乡? 陆家是商贾之有,阿爹更是经商的天才,她的几位兄长都已过了而立之年,也非那等碌碌无为之辈。 想来,即使大宁朝亡了,家里的光景也不会太差才是。 乱世之中,钱财永远是最好的傍身之物。 而他陆家最是钱多。 想到这里,陆昭心里稍稍安定些,手指无意识地抚摸脖子上的玉石,只觉触手生凉。 刚才忘记问那高人,这玉石有什么来历了。 陆昭又躺了一会儿,起身进了空间。 昨天种的兰花参长高了不少,而且数量明显比昨天要多些,陆昭好奇的蹲下来,拨了拨兰花参的根部,发现从昨天种的那几株里面竟又发了几株出来。 神奇的不是兰花参,而是脚下这片土地。 陆昭伸手抓了一把土,仔细看了看,跟普通的土壤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然后又放下了。 滚滚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看见陆昭便往她身上扑。 “这才一天不见,怎么感觉你又变重了?”陆昭把它揽进怀里,打趣道。 滚滚不乐意听这话,用爪子刨了刨她垂在肩膀上的几根发丝,喉咙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陆昭说:“我的国亡了。” 滚滚用贼亮贼亮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低落,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蹭啊蹭。 陆昭伸手摸着它的头,轻声说:“我的国亡了啊滚滚,我的阿爹阿娘……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喵呜” 陆宁看了会儿书,又把昨天老师教的内容温习了一遍,见陆昭从房里出来,忙站起来,“姐,你没睡呀?” 陆昭摇摇头,撸起袖子往厨房去,“快中午了,煮饭吃吧。” 陆宁跟上去,“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来煮吧。” “没事儿,咱们一起煮,快一些。” 陆宁只得点头。 chapter33鸿门宴要去吗 中午两姐弟随便吃了些,陆昭实在没什么胃口,陆宁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催促陆昭去睡个午觉。 现在两人开始上学之后,坡上的地就没怎么管了,反正种子下到土里,别人家还有劳力挑担粪去洒,他们家两个人加起来也没别人劳力大,想想还是算了。 况且,陆昭从来没干过这些,你让她去挑粪,估计她会跟你拼命。 陆宁洗了碗出来,见陆昭坐在门槛上,不声不响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想过去,却见她突然站起来,转过身来对他说:“难得今天不用上学,我们去坡上走走吧。” 陆宁当然说好。 两人正准备出门,谢荣芳来了。 以陆昭有限的几次记忆,谢荣芳是不喜欢她和陆宁的。至少她感觉到的是这样,这时候却不知道谢荣芳来干什么。 谢荣芳进了院子,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昭姐弟唤了声大伯母,陆昭说:“去坡上看看。” “真是好孩子。”谢荣芳笑容不减,“你爸妈虽然在省城不常回来,你们俩个倒也省心,这家里他们都不用怎么操心啊。” 陆昭闹不明白,这陆忠都已经好了,她就算是要算帐,未免来得也太迟了吧。 “大伯母怎么来了?”陆昭不想跟她废话,直接问道。 谢荣芳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大伯现在已经好了,这几天我们简直过得不是人日子啊。你大伯说,既然他好了,就想叫你跟宁宁去家里吃顿便饭,他也很久没见你们了,怪想的。” 陆昭说:“不巧,今晚我们要去爷爷那里吃,一早就说好的。” 谢荣芳哎哟一声,“那可巧了,公公晚上也去咱家吃,还是他让我来叫你们的呢。” 这一个两个打的是什么主意! 陆昭表面山水不露,只答应下来,“好,那我们晚点过去。” “好好,那你们快到饭点儿就过来啊,我还得回去准备呢。” “好。” 等谢荣芳走了,陆宁说:“不是去爷爷家吃晚饭吗?怎么又变成去大伯家了?” 陆昭说:“不知道,反正不吃白不吃。” 陆宁看着她,一脸憋笑憋不住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姐,你好皮呀。” 陆忠家的厨房里。 陆凤进来舀水喝,看见谢荣芳在做菜,不由问道:“妈,怎么这么早就做饭啊?” 谢荣芳把摘好的四季豆放进盆子里,随口说:“今晚你爷爷还有陆昭陆宁来吃饭,我先准备着。” 陆凤眉头瞬间皱起来,“叫爷爷来就算了,怎么陆昭也要来?再说了,你还嫌咱们家这几天不够乱啊?这爸爸才刚好,就请这么些人来吃饭,麻烦死了!” 听了这话,谢荣芳也没看陆凤一眼,只说:“你爸爸这次害病,都是被陆昭那小蹄子害的,我今天非得治治她。” 陆凤其实也有这样的怀疑,只是没有实锤,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去指责陆昭,这时候听她妈这样说,也来了劲,凑近过去刨根问底,“你怎么知道是陆昭害的爸?爸亲口说的?” 陆忠清醒后,谢荣芳追问他发疯的事,陆忠心知再瞒也瞒不过,就照实说了,只是把自己欠赌债想拿陆昭去抵债这事儿给压住了,这说出来只怕他家那口子会先第一时间把自己给办了。 “嗯,他说他想带陆昭进城玩玩,结果半路上陆昭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自己往天恒河里跳,就这么死了。”谢荣芳说到这里,把手里的四季豆往盆子里狠狠一摔,咬牙切齿道:“她死了倒死了,竟装鬼来吓你爸!你说气人不气人!这个小蹄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从前陆昭多好欺负啊。 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凡说上几句好话就没有她不答应的事儿。 就说上学期吧,陆凤的语文书和英语书弄丢了,本来想跟老师再买的,结果学校已经没有了;谢荣芳想着陆昭跟她家凤凤是同一个年级,便想去要来给凤凤,最开始还以为总要说些好话陆昭才会答应,毕竟她也要读书的,结果陆昭听后二话没说就把书拿出来了,还说什么凤凤姐成绩比她好,这些书她拿着也没啥用处。 你看,陆昭多老实的一个人啊。 真讨人喜欢。 “我听说昨天陆昭把他们班一个同学打伤了。”陆凤突然想起来,“妈,你说她现在胆儿怎么那么肥了?居然都敢跟人动手了?” “把人打伤了?”谢荣芳也震惊了,这实在不像陆昭会做的事,“哪个同学知道吗?” 陆凤仔细想了想,“好像叫高玲吧,具体的我也不怎么清楚,本来还想趁今天去学校问问,结果请假了。” 谢荣芳脸上一喜,只差没拍手,“打伤了好啊,等下晚上吃饭的时候,你随口提一提,那个叫高玲的受了伤,人家里肯定要她赔钱的吧,老爷子要是知道这事儿,估计得打断她的腿。” 陆国富看重钱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现在陆华夫妇不在家,陆昭相当于是陆国富在管,如果对方真要求赔钱,这钱肯定是陆国富出的。 谢荣芳越想越兴奋,对女儿说:“咱们晚上等着看好戏吧。” 去大伯家之前,陆宁去喂了鸡,发现后院儿里的鸡莫名其妙多了几只。 他数了好几遍,确实是多了,而且都是大肥鸡,看起来养了好久的那种。 “姐,咱们家多了几只鸡!” 陆昭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手撑着下巴想事情,被他吓了一跳,“多了几只啊?” 陆宁比手指,“三只!” “哦。” 见姐姐这平平的反应,陆宁有点急了,“姐,你说这鸡是哪里来的?不会又像上回那只鹅一样走丢了吧?这怎么办啊?咱们是不是去附近的人家问问?” 陆宁像个老太婆似的,啰哩吧嗦一大堆。 陆昭真是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不用,先养着吧,说不定它们明明就自己乖乖回去了。” “姐,你是不是知道那些鸡是从哪里来的?” 陆宁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他抓都抓不住。 chapter34稳住,我们能赢 陆昭回头看他一眼,表情严肃地说:“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 “什……什么秘密?” 陆宁给姐姐严肃的表情吓得都结巴了。 陆昭看他脸上余惊未消的神情,想了想,到舌尖的话生生打了个转,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上回之所以进城,是大伯带我去的。” “嗯。” “大伯表面上是带我去见世面,实际上,是因为他在外面欠了很多钱,想把我卖了去帮他还钱。” “什么?”陆宁震惊,“姐,这是真的吗?” 陆昭点点头。 “那大伯做什么欠了那么多钱啊?” “都是打牌输的。”陆昭拢了拢头发,说得轻描淡写,“好在我那次出了水逗,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呢。” 就是那次出水逗,原主死了,她来了。 一切都变了样。 向西村是周边所有村子最穷的,虽说现在已经没有那吃不起饭的人家了,但是累死累活每年到头也剩不了几个钱,平时农闲的时候,村里的男人大不了聚在一起打打牌,也是小打小闹。 像大伯这种欠了钱要卖侄女去还的……陆宁还真是没办法想象。 “他……大伯他怎么这样!” 怪不得姐姐之前回来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原来她是逃回来的吗?她才多大呀,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她一个女孩子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回来,却对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说。 想到这里,陆宁又气又怒,“我要去告诉爷爷!爷爷肯定会治他的!” “没用。”陆昭说,“爷爷知道他在外面欠了很多钱,之前还帮他还过。” 陆宁眼睛瞪得老大,“爷爷知道这事?” “嗯。”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陆昭看着他,微微一笑,“大伯这病一好,估计就要来找我算帐了,且看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陆宁忽然明白了什么,“大伯之所以疯疯癫癫的,是姐姐……?” “我没做什么,是他自己心里有鬼,一吓就吓出毛病来了。”陆昭说着站起来,“不过他现在好了,我倒要看看,今晚这顿饭到底能不能吃得安生?” 陆宁暗暗握了握小拳头,他真不知道大伯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爸妈不在身边,他是男人,他得保护好姐姐! 姐弟俩到陆忠家的时候,陆国富已经先一步来了。 陆凤倒是难得的热情,又搬凳子又倒水的,让陆昭更加觉得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陆忠从屋里出来,见了陆昭,脸色如常的笑着说:“昭昭和宁宁来了,我这病了几天,怪想你们的,所以就让你大伯母弄顿饭咱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陆昭说:“大伯全好了吧?” 陆忠阴不阴阳不阳的笑了笑,说:“好全了。” “那就好,大伯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要是倒了,可让大伯母和凤凤姐怎么办呐。”陆昭说完又看向陆国富,“爷爷现在年纪大了,我爸妈又不在家里,有个什么事还是要大伯撑着的。” 陆昭说得无意,陆国富听得却刺心。 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个大儿子就是个混帐东西! 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整日里不事生产,只知道吃喝玩乐,上回还想把亲侄女卖了去还赌债。 这事要是公告出来,只怕他在这一带再也呆不下去! 要早知道他是这么个东西,还不如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杵尿桶里淹死算了! 陆忠也想到自己现在还欠着一大笔债,刚刚冒起来的那一丢丢理直气壮瞬间就焉了,瞅瞅陆国富,见他坐在一张小矮凳子上,手里拿着旱烟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 老爹知道他上回带昭昭进城的目的,这时候若是不管不顾地说出来,让他家那口子知道了,他这日子也就别想过了。 若他这时候再咬着陆昭不放,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两两选择,陆忠选了最稳妥的那一条路。 只见他换下那一副阴阳怪气的笑,对陆昭说:“可不是嘛,前几天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怔,整天昏昏沉沉的;现在好了,总算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陆昭笑笑,对陆国富道:“爷爷,有个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陆国富熄了烟,看着她,“什么事你说。” “是这样,你看我跟宁宁都在上学,平时课业也挺重的,地里的活实在是没那么多的精力去干,我想着把我们家的土地暂时给别人种着,等以后爸妈回来了,我们再收回来……” 陆昭的话才刚说了一半儿,陆忠却先跳了起来,“那怎么行?现在咱们手上的地本来就不多,哪还能送给别人种啊?” 陆昭说:“如果不让别人种,我跟宁宁又没功夫去照管,到时候土地都荒了,就算爸妈回来也没地种了。” “与其给别人种,倒不如我们两家分了来种呢。” 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谢荣芳,听到陆昭的话,忙接了一句嘴。 陆昭也没理会她,只看向陆国富,“爷爷替我们拿个主意吧。” 陆国富想了想,“你跟宁宁上学,确实是没空闲去管坡上的事,只是你家里还养了畜生吧,不种地拿什么喂猪喂鸡?还有你跟宁宁总要吃饭,这粮食从哪里来?” “我想过了,如果有人接手咱家的地,就让他们每个季度或者每年给我们一些粮食,不用太多,够我跟宁宁吃就行了。其他的我倒不敢奢求,只希望咱们家的土地别抛了荒就成。” 这事儿陆昭提前没跟陆宁说,但她料想陆宁应该也不会在意。 以他们目前的情况,确实是不适合做这些事。 一来就算她实际年龄已经有二十几岁了,但她从来没干过农活,就算适应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与其花时间去适应干活,倒不如想别的门路让日子好过起来。 二来宁宁年纪还这样小,若让他跟着自己每天学校坡上两头跑,再好的身体也会垮掉。 三来嘛,就当是先暂时稳住陆忠和谢荣芳的筹码吧。 chapter35比不上比不上 听了陆昭的话,陆国富沉默了一下。 屋里的几个人都看着他。 陆忠两口子是希望接手陆昭的土地,如果土地多了,每年的收成也会增加,这对他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陆宁倒是没有说话,反正姐姐说什么他听着就是了。 陆国富哪会不知道陆忠两口子心里头的想法,只是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陆昭和陆宁两姐弟不种地了,那以后他们没粮食没菜吃了,是不是又得赖上自己?陆华每次的钱是打给他的,由他转交给姐弟俩,在外人眼前,这两人是他的孙子孙女,如果孙子孙女吃不上饭,做爷爷的不待见着,只怕要被人说闲话。 陆国富心里很犹豫。 谢荣芳见陆国富皱着眉头不说话,生怕这事儿黄了,忙劝道:“爸,昭昭和宁宁确实没时间去照看地里,孩子又要上学还要干农活,到最后这是两头都兼顾不过来呀,你看他俩都瘦成什么样儿了,等老幺和他媳妇儿哪天回来,一看自己的孩子干巴瘦,那不得心疼死呀,不知道还会以为咱们不给他们俩饭吃呢。老幺每隔一段时间不是会寄生活费给昭昭吗?难道那些钱还不够他姐弟俩开销?” 陆华每回寄回来的钱还真不少,但是到陆昭手里的却着实不多。 这些事当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自己这个做人爷爷的,就成了没脸没皮的人了。 “那就依昭昭说的,把土地分出去给人种,每个季度收点粮食,够你们姐弟俩吃就行了。”陆国富一拍膝盖头,说道:“如果老大家想种,就给你们种,这每个季度的粮食可要多给些。” 见陆国富答应了,谢荣芳嘴都笑到耳根儿边上了,忙说:“那是自然的,怎么都不能让自家的人吃亏呀。哎呀,我灶上还在煮菜呢。”说着风风火火的进了厨房。 陆凤看着她妈进厨房了,也跟着进去。 谢荣芳脸上的笑还没褪下去,听见女儿说:“咱们家的地都没时间种,干什么还要陆昭家的地?而且每个季度还要给他们送粮食!” “这你就不懂了。”谢荣芳边把菜起锅,边说:“村里给咱们分的那些地,大多是又远收成还不好,陆昭家还有几块好的地,到时候咱们就只种那些好地就行了。” “拿人手软,你这是不打算跟她算爸爸的帐了?” 谢荣芳拿锅铲的手一顿,“一码归一码,你爸的帐当然要算的,不过现在刚拿了人的地,后脚就要拆台,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你爷爷也不会准的。这样,你等下提提那个被陆昭打伤的同学的事,看看你爷爷怎么说。” 陆凤哦了一声,端着炒好的菜出去了。 在陆宁的印象里,除了过年爸妈在的时候,他们很少到大伯家来吃饭。 大伯母性子泼辣,平常人也实在是招惹不起。 陆宁从前还挺喜欢大伯的,毕竟血浓于水。所以之前听姐姐说大伯做下的那些事,才又生气又愤怒,现在看陆忠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陆忠倒是没发现自己在这侄子心里已经是个混帐形象了,还在唏嘘他在城里的所见所闻,“现在城里呀,最赚钱的是水果,尤其是那些从外地运来的,一大车一大车的装,一到了市场里面,没过多久就全部卖完了。” “什么水果呀?”陆昭问。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是红通通的,像杏儿那么大个,剥了皮吃的。” 听陆忠的形容,分明是荔枝。 城里也有荔枝卖? 本地的气候和土壤根本种不出荔枝,如果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那得有多贵呀。 这水果陆宁也知道,还吃过呢,他看了眼姐姐,发现她一脸平静,眼睛望着其他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菜弄齐了,谢荣芳招呼大家上桌吃饭。 陆忠家的房子跟陆昭家的差不多是同一个时候建起来的,只是这家好歹爸妈都在家,看着倒有个家的样子。 陆昭想起自己之前刚回到这个家时的样子,果然,父母在身边才是对孩子最好的选择啊。 只是那陆华夫妇只知在外面拼命赚钱,却不知自己挣的血汗钱大多数都进了自己父亲的口袋。 想到这里,陆昭看了陆国富一眼,见他右手端着白陶瓷的酒杯,仰头一口喝了,然后砸巴砸巴嘴,看起来很是享受的样子。 谢荣芳一个劲儿的给陆昭姐弟夹菜,笑着说道:“昭昭和宁宁这都多久没来咱们家吃饭了?宁宁以前不是说最喜欢吃大伯母做的菜吗?今天可得多吃点儿。” 陆宁点点头,埋头苦吃。 陆昭见他碗里半碗饭,上面堆了小山般高的菜,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谢荣芳这是喂猪吗? 陆忠刚好,但也憋不住酒瘾上来,陪着陆国富喝了几杯。 席间全是谢荣芳的声音,陆昭食不言,陆凤也懒得说话。 “昭昭啊,我听凤凤说你上个星期请了几天假,学习还跟得上吗?” 谢荣芳突然提起这茬,陆昭警觉起来,“还行吧,反正我成绩一直也不怎么好,比不得凤凤姐。” 陆昭这回话倒叫谢荣芳早已打好的草稿说不出口了。 心想这小蹄子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又道:“你跟凤凤是一个年级的,平时在学校也要多来往,我听凤凤说你们教室虽然在同一个楼里,但是却很少能遇到。” chapter36偷鸡不成 她本是想引出陆昭在学校把人打伤的事,哪里陆昭夹了根四季豆喂进嘴里,过了一会儿才道:“凤凤姐在学校很受欢迎的,哪里能注意到我呀?” “受欢迎?受什么欢迎?”陆国富问。 陆凤早已抬起头来看着陆昭,见她眉头一挑,笑道:“我听我们班的同学说,凤凤姐在学校很受男生欢迎。” “陆昭,你胡说什么!” 陆凤气得摔了筷子,其中一根筷子直接插在了陆国富面前的那碗鸡汤里,汤汁溅了很多在陆国富的袖子上。 陆昭无辜的眨眨眼,“凤凤姐,受男生欢迎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受关注是应该的,那些人眼又不瞎。再说了,其他人想要这样的待遇还没有呢。” 见桌上气氛微妙,陆忠出来和稀泥,“女儿啊,你妹妹也没说错。你这么好,那些男生关注你也是应该的。” 他不说话还好,这话也不知踩到了陆凤哪根神经,她直接调转枪头朝陆忠吼道:“你懂什么?!那些人哪里配得上我!要家世没家世,要钱没钱,我死都不会看上他们的!” 陆昭挑高了眉毛,微微一笑,“你们班的班长不挺好的吗?凤凤姐你跟他走得也挺近的。” 陆凤瞪着她,“陆昭,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陆昭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眼眶立马就红了,委屈巴巴的看着陆凤,小声道:“凤凤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爷爷,大伯,大伯母,我不是有意的。” 陆凤瞬间就炸了,差点被气笑,“好你个陆昭!我今天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被身边的陆国富一把按住肩膀。 “一家人吃个饭,吵什么!” 陆国富语气生硬,想来也是动了怒。 陆忠在自己老爹面前本来一直就心虚,谢荣芳因为陆国富手里有钱,平时也都不敢轻易开罪他。 见陆国富动了气,谢荣芳忙跟着训斥起陆凤来,“妹妹说错什么了?你马上就要升高中了,除了学习其他闲事一概莫理,我平时是怎么跟你的!多亏你妹妹说了这些,我才知道你在学校是个什么情况,你们马上就要开家长会了吧?到时候我可要好好问问你班主任,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读书。” 陆凤本就不喜欢陆昭,现在还因为陆昭被训了,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霍地站起来,“我不吃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哐当”一声甩上了。 谢荣芳尴尬地笑了笑,对陆国富解释道:“爸,你别生气,凤凤就是小孩子脾气。” 陆国富哼了一声,“小孩子?都十四岁了还是小孩子?也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教育的,把好好的孩子教得这么娇气,咱们陆家从前也大富大贵过,但后人可从没出过这样儿的。” 这话说得重了些,谢荣芳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陆忠夹在老爹和媳妇之间,很是为难,只能硬着头皮说:“确实是我教育得不好,爸,我保证以后好好教育。” 陆国富看他一眼,终于没有说话,拿起筷子重新吃菜。 经过这么一闹,谢荣芳再也不敢提陆昭在学校伤人的事,生怕陆国富觉得她是故意要帮凤凤出头。 一顿饭吃得陆昭膈应极了。 陆宁倒吃得挺多的,一直在致力于消灭碗里小山似的饭菜。 只在陆昭红了眼眶的时候才抬起头一回,见他姐姐楚楚可怜的,眼睛红得跟个小兔子似的,但陆宁也不知道是跟她呆一起久了还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姐姐这又要骗人了。 不过最后把凤凤姐气得饭都不吃了,陆宁心里还挺高兴的,他也觉得自己不厚道,就只高兴了一小会儿。 饭后,陆昭帮着谢荣芳收拾桌子。 陆忠和陆国富坐在堂屋里,一个抽烟一个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昭昭啊,刚才你凤凤姐……你别见她的气啊。”谢荣芳洗着碗,心里也是烧旺了一把火,但这时候不能发出来,老爷子还在外面坐着呢。 陆昭忙道:“大伯母别这么说,是我说错了话,其实我挺羡慕凤凤姐的,长得好看还那么聪明,如果我有她一半儿那么好就好了。” 这话说得陆昭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好在她那套见鬼说鬼话的嘴瓢子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了。 谢荣芳轻易被取悦,咯咯笑起来,“说得是啊,咱们家凤凤啊就是这村子里的金凤凰,总有一天是要飞上枝头的。” 陆昭看了眼窗户外头的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 也难为了谢荣芳大晚上的还能做白日梦。 真不是她瞧不上陆凤,只是这人心胸狭窄,眼皮子也浅,若说她将来能成什么大器陆昭还真说不准,但有一点陆昭可以肯定,陆凤的性格若一直这样下去,她是走不远的。 陆昭从厨房里出来,见陆国富已经抽完了一袋烟,拿着长长的烟枪在地上磕,把烟袋里的烟草倒出来。 “爷爷,时间不早了,我跟陆宁就回去了。” 陆国富收起烟枪,站起身来,“好,我也回去了。” 陆忠忙把谢荣芳叫出来,把他们送出大门,见爷孙三人走远了,谢荣芳回屋去敲陆凤的门。 陆凤现在仍是一肚子的气,而且越想越气,任谢荣芳怎么敲门就是不开。 “你别管她了,让她自己好好想想。”陆忠被弄得烦了,甩出一句。 谢荣芳回身看着他,“女儿今天受了别人的气,你就一句不管她就了事了?陆忠,你怎么这么出息呀?” “傻婆娘,还不是你自己先提起学校那茬儿,你要是不说,凤凤能受气吗?”这顿饭吃得陆忠也是不可心,语气稍微重了点,“人家昭昭也没说错,受男生欢迎怎么了,咱们凤凤长得这么好,有男生喜欢说明她有本事!” 谢荣芳跟他说不下去,钻进厨房继续洗碗。 chapter37秘密共享 陆国富把陆昭两姐弟送到屋前,临走时突然想起陈老师电话里交代的事,把事情跟陆昭这么一说。 陆昭听了,不由一笑,“爷爷是要我去跟那个同学道歉吗?” 不知怎么回事,陆昭分明在笑,陆国富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但他毕竟是长辈,是绝对拉不下脸来认错的,只说:“如果你推了那个同学就该去道歉。” 陆昭反问:“如果我没推呢?” 陆国富斟酌着说辞,“我听你班主任在电话里挺着急的,说那个同学背景不简单,如果你道个歉能平息这事儿,那你就道个歉吧,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陆昭差点没把刚才吃的饭菜吐出来。 眼前陆国富这张嘴脸真是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但她没忘这个人是原主的爷爷,她需要给他一点颜面。 她没说别的,只说:“这事我会看着办的,夜深了,你请回吧。” 陆国富还想说话,见她已经转身,开门进屋了。 陆宁跟在他姐姐身后,也没再看他一眼。 陆国富讨了个无趣,灰溜溜走了。 “姐,我相信你没推那个人。” 灯光下,陆昭的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陆宁心里有点慌,不由说道。 陆昭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很细很软,就像滚滚的皮毛一样,她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突然很想抱抱这个弟弟,像抱滚滚一样。 但她没有动,怕吓着他,“陆宁,人这一生总是要靠自己的,你得明白这个道理。今天是爷爷冤枉我们,明天就有可能是别人,甚至是周围的所有人。如果自己不够强大,就没办法还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欺负,一步一步被逼得走头无路。” 陆宁说:“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陆昭笑了起来,“嗯,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宁没问去哪里,乖乖的跟着她进了房间。 陆昭让他坐在床上,自己挨着他坐下,然后,她取下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佩,将它握在她与陆宁的手掌之间,吩咐道:“闭眼。” 闻言,陆宁乖乖闭上眼睛。 时间仿佛只过了短短几秒钟,陆宁睁开眼睛。 “这……这是……” 眼前是一个山洞,洞中小鱼塘,有结了两种果实的树,还有一棵一个成人高的桃树,桃花开了,映得整个山洞亮敞得像白天一样。一只猫正围着姐姐的脚边打转,胖溜溜的身体像个球一样。 不远处的小鱼塘里有几只鹅在打盹,鱼塘边上,从小鸡仔慢慢长起来的大鸡正排着队形绕着鱼塘打转。 陆宁被眼前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颗水珠滴在他额头上,他抬起头,头顶有很多他叫不出名字的石头正在往下滴水,那石头是透明的,像冰一样。 “这是空间。”陆昭说。 陆宁看向她,见刚才那只猫此刻正趴俯在她的腿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空间是什么?” 陆昭将手里的玉佩亮出来,“你看,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就在这个玉佩里。” 这对陆宁来说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 他在原地站了足足几分钟,才慢慢挪步到陆昭面前,想伸手摸摸那玉佩,却生怕会触动到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玉佩你见过吧?”陆昭问他。 陆宁看了眼玉佩,又看向她,然后点点头,“这是爸爸买的。” 说有一年姐姐突然高烧不退,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后来等姐姐烧退了之后,爸爸去买了块玉给她贴身戴着,说是能保平安,这些年姐姐一直戴着,倒真是没再生出过什么意外了。 陆昭把自己是如何发现这玉佩里的空间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她原本是打算等陆宁再大一些,再把这些事告诉他。可是今晚,她心绪波动太大,冲动之下做了这个决定。 陆昭不知道自己这做是对还是错,便是她不是那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决定已经做下了,就算后悔那也是自己选择的。 陆宁听完后,急急问道:“那伙人没拿到钱,会不会再找来?” “不知道,应该会吧。”陆昭说,“不过他们以为我死了,就算要找也是去找大伯。” “万一大伯又想把你卖了抵债怎么办?”陆宁想到这些,心里急得要命。 陆昭笑了笑,“别担心,你姐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前看不透的,现在心里可跟明镜似的,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我们姐弟俩。” 陆宁终于知道姐姐自回来后的一连串改变了,一个已经经历过生死的人有了某种觉悟,实在是太正常的事了。 陆宁没有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但他知道姐姐在这个过程中克服了很多很多自己无法想象的困难,他对她由衷的佩服起来。 “姐,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不会再有一句多话。” 陆昭被他逗笑了,指了指身后那棵果树,“你看,你吃的荔枝和葡萄就是这树上结出来的。” 陆宁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突然说:“大伯不是说城里现在水果很好卖吗?我们把这些水果拿去卖吧。” “等这个星期六,我们进一趟城。” “嗯!”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出去了。” 陆昭把滚滚放下,摘了几串葡萄让陆宁拿着,自己则左手握着玉佩,右手扶着陆宁的肩膀,闭上眼,心里默念出去二字。 再次睁眼,两人已在陆昭的房间里了。 陆宁看了看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说:“好神奇呀,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陆昭最开始并不确定这空间会不会排外,就是说只认主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结果发现陆宁也是可以进去的,这倒让陆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听了陆宁的话,陆昭说:“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除此之外不能告诉任何人。” 陆宁晓得其中的厉害,点头说:“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最好连爸妈也不告诉。” “为什么?” 陆昭说:“爸妈常年在外面,如果得知这件事,恐怕会觉得我们俩撞邪了,所以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为好。” 陆宁觉得是这个道理,点头答应了。 chapter38泼妇是如何养成的 陆宁回房睡了,陆昭冲了个澡也进了屋,只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房间里的窗户半开着,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渗透进来,有一部分照在被子上,另一小部分燃亮了她的眼睛,像一整片银河全数倾洒,落入了她的眼中,那般璀璨夺目。 她想起陆国富说的那件事。 高玲额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流得血有些多,看起来有些吓人罢了。 现在班主任这么揪着不放,估计是高玲的爷爷在背后施压吧。 这种事陆昭也算是见得不少,心里也没觉得有多愤慨,毕竟人家位置摆在那里,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儿,哪里比得大宁朝第一女御医的风光赫赫。 陆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天。 陆宁在外面敲门:“姐,起来了,上学要迟到了。” 陆昭从床上翻坐起来,发了会儿怔,然后开始穿衣服。 她现在还不能松懈,学校里可是有一群恶狼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呢。 吃了早饭,两人出门去学校。 去学校的路上碰见陆凤,她走得比他们早些,但是陆昭和陆宁走得快,很快就追上了她。 陆凤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这时看见陆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声道:“阴魂不散!” 陆昭把这话听在耳里,也不恼,笑道:“凤凤姐今天怎么这么早?这是要去会你们家的班长吗?” 陆凤脚步突然停下,指着陆昭的鼻子骂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你以为你姓陆就是咱家的人了吗?我告诉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话说得……连陆宁都听不下去了。 他上前一步挡在陆昭面前,“凤凤姐,你说话太难听了!” 陆凤冷笑一声,讥讽道:“你以为你是咱家唯一的男丁就了不起了?如果不是我妈不愿意生,你以为爷爷会喜欢你?既然是唯一的男丁,你爸妈打工咋的不带上你呀?让你在家里跟着陆昭受苦!” 陆宁抿了抿嘴唇,“我从来没觉得我是个男的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我不准你这样欺负我姐!” “我欺负她?你是忘了昨晚是谁把我气得连饭都吃不下?”陆凤尖声叫起来,她显然觉得这样的陆宁简直跟她姐一样混帐,“现在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们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陆凤气冲冲走了,像要去扛炸药包的战士。 陆宁回头看着陆昭,陆昭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没事,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若真要去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 这种话从前的姐姐是不会说的。 她是那种受了欺负,听了难听的话也绝不会说出来,只是自己默默地承认着,就算有时候对着他,她大不了就是一笑带过。 所以陆宁总觉得姐姐太软弱了,但是他除了逞逞嘴巴上的功夫,其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陆宁觉得无力。 他年纪还小,所以还没有明白反抗的关键和意义。 现在却不同了,他感觉到姐姐身上明显的转变,这让他觉得安心起来。 至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姐姐懂得反抗了。 “但是她这么骂你,骂咱爸妈,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陆昭笑道:“言多必失,就算我今天不收拾她,也有别人会收拾她。” 陆宁心想等别人来收拾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但见姐姐已经往前走了,也没再说什么,只快步追了上去。 到了学校,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陆昭坐回座位,扫了下四周,高玲果然没来。 杨雪平说:“高玲请了三天假,在家里休息。” 陆昭哦了一声,对此事并不怎么关心。 “其实……高玲她……”杨雪平看见陆昭一脸平静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想解释解释,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又要解释什么。 现在受伤回家的是高玲,但是她想起班主任昨天说那话,心里又觉得陆昭挺可怜的。 当时教室里的几个人都看到了,明明是高玲想动手打陆昭自己没站稳结果摔了,现在她把头磕破了,听班主任的意思却是要把这事推到陆昭头上。 昨天高玲流那么多血,杨雪平也吓坏了,如果不是陆昭替高玲止了血,恐怕受的伤更严重。 不过,如果非要有个人为这事负责,其实陆昭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一没背景,二不出挑,就算把整件事推到她头上,也不会怎么样的。 除了昨天…… “我没推她,你们都看到了,不是吗?” 陆昭突然回过头来,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把杨雪平看得心虚不已。 陆昭接着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些。”然后又把头转回去了。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班主任把陆昭叫去了办公室。 陆昭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班主任这是要陆昭背这个锅啊?”卓立标大声嚷嚷道。 “看这样子,多半是。” “可是陆昭又没推高玲,明明是她自己摔的!” 几个男生为陆昭打抱不平。 李玉不乐意了,她昨天虽然被血吓晕过去了,但睡一晚过来屁事儿没有,“如果不是她说话太过分,高玲会去打她吗?” “呦嗬,高玲这打人不成把自己给磕了绊了,最后还赖起别人来啦?”卓立标家里也挺殷实的,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高玲这样顾作清高的女生,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还不好好多酸几句,“如果她有本事,昨天就不会输给陆昭了。想人家陆昭,家里穷,爸妈也不在家,人家闷不丁响地就把语文课代表给比下去了。高玲自己输不起,还要打人,你这话说出去看看到底谁占理?” 李玉说不过他,哼了一声,“你这么帮着陆昭说话,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最经不起这样不负责任的调戏,卓立标当下就气红了脸,“李玉你胡说什么!” 李玉有种踩住他痛脚的得意,“我胡说什么了?如果不是,你脸红什么呀?”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学生哄笑起来。 李玉双手叉腰,总算是出了口气,“卓立标,聪明的你就闭上嘴巴,你别忘了高玲是什么人!” 卓立标气得瞪眼睛,却是没再说话。 他身边一直没开口的罗伟这时候站起来,对李玉说:“昨天要不是有陆昭在,你以为高玲那么快就能醒过来了?” 李玉的想法跟他完全不同,“如果不是她先惹高玲生气,高玲会摔破头吗?” 罗伟觉得跟这种人根本没办法交流,索性对卓立标说:“陈老师把陆昭叫去准没好事,咱去看看。” “哎哟,这一个两个都着什么魔了,竟然看上陆昭了?莫不是陆昭给你们灌什么迷魂汤了吧?”李玉在身后差点没跳起来,学着她妈的样子手叉在腰上,口气酸溜溜贼兮兮,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像骂街的泼妇。 丢人现眼而不自知。 罗伟也不理她,跟卓立标出了教室。 chapter39甩锅成功 陈老师看着眼前的女孩子,打了打腹稿。 他想尽量让自己把这事说得委婉而又清楚,好让陆昭能够明白他的用意和苦心。 “陆昭啊,老师知道你平时是个认真听话的好孩子,这次高玲意外受伤,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只是我听说你们之前有些冲突,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能不能跟老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宏川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好,表面上听着像是要为陆昭主持公道,若是换作从前的陆昭,大概也就和盘托出了,即使不能全怪自己,也会把大部分责任往自己肩上揽。 但是这些招数在现在的陆昭面前,简直不要太小儿科,只见她低着头,沉默了半天,嗫嚅道:“老师,既然这事不能全怪我,那你把我叫来干什么?” “啊?”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让陈宏川始料未及,嘴巴瞬间张得老大。 陆昭抬起头看着他,照实说道:“昨天教室里的情况很多同学都看见了,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在地上的。我只是恰好离她比较近而已,难道就因为这样,就是我推的她吗?我相信陈老师你是个好老师,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一个好人的,对不对?” 面对着这样一双充满了期待和信心的眼睛,陈宏川一早打好的腹稿统统死绝了。 他呆怔两秒,语重心长道:“陆昭啊,老师不是这个意思。” “那老师是什么意思呢?” 即使问的这话不算客气,但陆昭脸上仍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以陈宏川对她的了解,这不像是装出来的。 陈宏川顿时觉得这事儿棘手起来,“你在家里的时候,你爷爷跟你说过这事没?” 陆昭点头。 陈宏川面上一喜,哪知陆昭接下来说了一句,“爷爷说,如果我真推了高玲,道歉又有什么,但是我没有推,那我也没必要向她道歉,在班里做检讨,不是吗?” “这……” 陆昭抿了抿唇,“老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你说。” “就是……班里都在说高玲的爷爷很厉害,还是您的老师,是不是因为这样,有人需要为高玲受伤负责,也要给她爷爷一个交代?” 这是事实没错。 但陈宏川听了这话后,心里打起鼓来,忙道:“你别听他们胡说,高老师确实是我的老师,但是我处理这个事不是因为高老师的关系,而是高玲是咱们班的一员,我必须要为这件事负责。” 陆昭恍然大悟状,说道:“所以陈老师是打算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吗?陈老师,你不愧是我们的班主任,同学们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感动得哭出来的。” 陈宏川嘴角一抽,不知不觉被自己的学生将了一军,“不是,我的意思是……” “其实这件事真的不关老师的事,但是高玲确实是受伤了,我只希望老师你能好好跟你的老师说说这个情况,让他大人大量不要怪罪,否则,我担心老师的前途会受影响。” 陆昭认真其事的,善意的提醒他。 陈宏川脸色难看起来,他本来是想把这事儿甩在陆昭身上,结果被对方三言两语给推了回来,现在自己简直是骑虎难下了。如果这时候他硬把责任往陆昭头上推,就显得太没风度了…… 陆昭见好就收,乖巧的说:“老师,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陈宏川此时心里绞成乱麻,见陆昭马上就要走出去了,忙把她叫住。 陆昭心知这事也没那么容易过去,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去看着陈宏川,“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陈宏川刚刚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她走出这个门,他心知自己若失去这个机会,恐怕再难有下次了,所以他压根儿没想好措辞。一对上陆昭平静的双眼,陈宏川心里又打起鼓来。 陆昭也没催他,就静静的等着。 半晌,陈宏川说:“陆昭,这个事可大可小,我觉得以咱们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就给高玲道个歉认个错,让这事过去就得了。当然,我会跟你一起去道歉,毕竟我是班主任,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昭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连失望都说不上。 她终于了解原主从前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 家里的长辈不疼她把她当傻子看待,就连外面的人都当她是个软杮子,可以随意揉圆弄扁,偏生还觉得她不能反抗,不该有怨言,只要乖乖接受这一切就行了。 原主可以长期忍受这样的屈辱和不公平待遇,但她不行。 她生长的年代虽然历时久远,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已经根深蒂固,但凡事总有例外。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的掌上明珠,兄长最疼爱的妹子,她自小便与男子一同入学堂,学的从不是绣花女红三从四德,她虽是女儿身,却偏要同男子一样顶天立地,纵然不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好歹也遵从了自己的意愿入宫为医。 所以,她真的不能接受这样显而易见的欺压和正大光明的折辱。 陈宏川见眼前的女学生不说话,只那么定定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有些发悚,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接着转身走了出去。 陈宏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半晌,长长地舒了口气。 陆昭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看见罗伟和卓立标就立在门边上,两人显然把刚才的对话都听进耳朵里了。 陆昭一笑,“这么巧?” 两人只觉得她此刻这笑容怎么看都是受尽了委屈后的强颜欢笑,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平时干些别的倒是擅长,这安慰女孩子还真不会。 陆昭径直往前走,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chapter40陆昭是小白兔 卓立标撞撞罗伟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他说两句。 罗伟看了陆昭一眼,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梳得整齐的头发走路时在后面一甩一甩的,脚下步子跨得大像是要刻意逃离这个地方,罗伟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卓立标忙附和:“对,就算是班主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话倒是提醒了陆昭,她停下来,看着罗伟,“那天高玲受伤你也在场,你觉得你出面说这个事,会有几个人相信?” “这……”罗伟脸上有点红,想起自己在班里一直是调皮捣蛋那一挂的,他说:“应该没几个人会信吧。” 陆昭笑了起来,“说得也对。” 她眼珠子黑得发亮,视线在罗伟身上上下扫了一圈,直把罗伟看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可以作证的。”见哥们儿吃瘪,卓立标急急忙忙的说。 陆昭摇摇头,“这事儿我自己想办法,你们别掺和进来,本来也不关你们的事。” 在这说话的当口,陆昭脑子里已经想了好几种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方法,但是不能告诉他们,她也确实不想让更多的人牵扯进这件事里,人越多越复杂。 无论如何,她还是感谢这两个男生的。 萍水相逢,拔刀相助。 值得结交。 当年她还是大宁朝的女御医时,也颇结交了几个朋友,有男有女,大家常常吟诗作对学论古今,倒也是平生一大快事。在这一九九八年,虽说古诗词已经出现在课本中了,但朋友还是一样的,合得来就处处,合不来走人就是了。 陆昭也不觉得身为女子结交男性友人有什么不妥,大宁朝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在这里也没有。 罗伟听她这意思要自己解决,可她一个女孩子,家里又穷,在学校也是被人欺负惯了的,怎么想办法解决?虽说自己也经常欺负她吧,但他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下子就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听话去道歉?” 陆昭一挑眉,“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等陆昭走了,卓立标撞撞他,“唉,你还别说,陆昭其实长得不赖呀。” 罗伟瞥他一眼,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回去上课了。” 接下来的数学课,罗伟总忍不住的往陆昭那个方向瞟,他坐在教室的最右边,如果要看陆昭的话,必须得把脑袋往左边方向转半个圈,这就意味着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一眼就能识破他在开小差。 数学老师哼了哼,“罗伟,我讲到哪儿了?“ 罗伟听见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扭正脑袋,然后慢吞吞站起来,答不上话。 数学老师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一天不好好听讲,就知道瞎乱看,坐下吧,下次再答不上来,就自己去走廊罚站。” “知道了,老师。” 杨雪平知道班主任找陆昭肯定是为了高玲的事,但是陆昭回来之后,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她好奇,可陆昭一直不主动开口,她也只好忍耐着。 到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杨雪平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问陆昭,“班主任都说什么了?” 陆昭低头记笔记,闻言头也没抬的说:“没说什么,就找我过去问了问当时的情况。” “那你怎么说的?” 陆昭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照实说啊。” 杨雪平估摸着她说的这个照实说,问了一句:“那高玲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应该是吧,”陆昭认真想了想,说道:“陈老师说他身为班主任,在这件事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后还跟我说错不在我身上,他处理这个事也不是因为高玲爷爷是他老师的关系……总之说了很多。” 杨雪平也没料到陈老师居然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了,顿时觉得这个班主任平时虽然一毛不拔爱讲大道理,但是人其实还挺不错的。 “那你呢?不用道歉检讨了吧?” 陆昭先前还一脸平静,听了这话,脸色黯淡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杨雪平一见有事,心里一激动,忙道:“你倒是说话呀。” 陆昭缓缓抬起头来,仍不看她,手里的圆珠笔在课本空白的地方画圈圈,在杨雪平又要等不及的时候她才开口说话,“我想过了,陈老师把责任揽自个儿身上,可能也不能让高玲爷爷消气,如果我去道歉检讨,能让这事顺利的度过去,那我牺牲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杨雪平默了一下,“可能高玲爷爷不会怪罪吧。” “如果不怪罪的话,陈老师就不会特意叫我过去说话了。” 杨雪平想了想,“那就先看看吧,万一班主任去道歉了,高玲爷爷就不追究了呢,毕竟高玲是自己摔的呀。” “无论怎么样,高玲现在没来上课,就表明了他们家的态度。”陆昭苦兮兮的,哭丧着一张脸,“我爸妈都不在家,爷爷也老了,如果这事儿解决不了,恐怕连学都上不成了,我怎么办啊……” 杨雪平很会做人,班里大部分的人都觉得她人好成绩也好,更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骨子里却特别喜欢获取别人的弱点或者难堪的地方,从而满足自己窥探他人内心世界的欲望。 从前陆昭有委屈也不见得会跟她说,现在这样表露心迹还是头一遭,她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充实之感盈满全身,一掌拍在陆昭肩上,豪气干云的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陆昭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眼睛微微红,像个被欺负了的兔子,“怎么帮啊?” 杨雪平思忖片刻,说道:“我直接去找高玲吧,让她劝劝她爷爷。” “管用吗?”陆昭表示怀疑。 杨雪平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下巴一扬,“我跟高玲玩得那么好,我说话她肯定会听的。” 陆昭像是放下了心,轻轻舒了口气,“谢谢啊。” 杨雪平被谢得浑身舒畅,笑道:“不客气。” chapter41麻子引发的血案 终于到了中午放学,陆昭没事儿人一样出了教室,去一楼接了陆宁去吃午饭。 李玉走到陆昭座位上,对杨雪平说:“刚才上课你都跟陆昭说什么了?” 杨雪平慢条斯理地收拾课本,一边笑着说:“我觉得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怪陆昭,你看她家里穷,爸妈也不在家,如果真把人逼得连学都上不成,高玲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玉对高玲死忠,这早就不是秘密了,这时候听杨雪平这么一说,立刻就炸了,“什么叫高玲罪过?她招谁惹谁了?现在人额头破了,还在家里躺着呢。” 杨雪平不喜欢李玉这炸炸糊糊的态度,皱了皱眉道:“其实那天我们都看到了,是她自己要去打陆昭摔的,关陆昭什么事呢?” 李玉不怒反笑,“这陆昭到底是有什么魔力?让你们一个两个都帮着她说好话?” “李玉,话不是这么说的,”杨雪平眉头皱得更深,“你跟高玲玩得好想她好,我也一样,我只是不希望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咱们再过几个月就在中考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非要把事情闹大吗?” 李玉显然不认同她的话,“什么是无辜啊?如果不是陆昭挑衅在先,高玲吃饱了撑着去打她吗?” “说到挑衅,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你!” 杨雪平用手拨了下披肩的头发,淡淡的看了李玉一眼,看见她脸颊边上盘锯着的点点麻子,一时没管住微微翘起的嘴角,“这件事我会亲自去跟高玲说,你不用管了。”说着便往教室外走。 “你刚才是在笑话我的脸吗?”李玉在她身后问。 杨雪平回头,黑而直的头发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脸上的表情无辜又温柔,“我没有笑你呀,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笑你呢?李玉你冤枉我了。” 杨雪平平时会做人,在李玉看来却虚伪得不得了,李玉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时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她脑子瞬间成了浆糊,操起手边桌上的书就往杨雪平身上砸,杨雪平躲避不及,直接被厚重的新华字典砸在左边肩膀上…… 杨雪平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而且打人的还是这个李玉,顿时一股难以自抑的怒火冒了上来,当下也顾不上自己有没有受伤,更顾不上去维护自己乖乖女的形象,冲上去跟李玉扭打在了一起。 教室里的人早就跑光了,两人打了一阵,被隔壁班中午值班视察的老师看见了,这才把两人拉开。 两人头发乱了,衣服破了,看来打得还很激烈,值班老师把两人拧到教师办公室,拖了把椅子坐下,沉声问道:“为什么事打架?” 校方前两天才召集所有初三组和高三组所有老师开了会,说越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出任何纰漏……好嘛,前两天这班里才有人磕破了头现在还在家里休养呢,今天居然就有人打架,还是两个女孩子,值班老师说不出心里的感觉,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杨雪平眼角肿起来了,委屈的哭鼻子,“王老师,我不是有意要打架的,是她先拿书砸我。”说着一指指向李玉。 李玉脸上也挂了彩,但她受的伤比杨雪平轻些,她在家还会上坡干农活,哪像杨雪平,平时喂个猪都嫌把自己的手弄脏了,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李玉气鼓鼓的说:“老师,她笑话我脸上有麻子。” 杨雪平哭得梨花带雨的,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没有,王老师,我真的没有。” 整个年级组里,但凡学习成绩好的,老师们都会特别关注,所以王老师是知道杨雪平的,这孩子平时温温柔柔的,回回考试都能进年级前二十,是个好苗子,真没想到她会跟人打架。 至于她身边这个李玉,成绩中等,长得也不讨人喜欢,王老师心里的天秤瞬间就偏了,心想着这事儿可大可小,在这个非常时期,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比较好。 王老师起身去给陈宏川打电话,毕竟是他班里的学生,这电话还没拨完,就见校长进来了。 王老师眼皮一跳,连掩饰都来不及,校长已经看到杨雪平和李玉了,转头问王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这……”王老师权衡利弊,终于还是照实说了。 他可不能为了两个学生把自己在校长心目中的名声给搞坏了。 校长听说两人在教室里打架,当场就被气笑了,“长本事了啊我们的学生,还是两个女生,竟然在教室里打起来了!我做校长这么些年了,还没见过女孩子打架的!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下午把家长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是不是干农活把脑子干傻了,这教的是什么孩子!” 杨雪平和李玉都被校长严厉的语气吓住了,呆呆的站着,大气不敢出。 这一中午发生的这些事陆昭都不知道,她跟陆宁吃完中饭后,就拉着陆宁进了空间。 滚滚初见陆宁时的生疏已经没有了,此刻正跟陆宁撒欢儿似的围着小鱼塘打转。陆昭捣腾完了那几株兰花参,从树上摘了把荔枝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边吃边休息。 陆宁跑得满头大汗的,气喘吁吁的走到陆昭身边坐下,陆昭把荔枝递给他,陆宁接过也不吃,一脸关切的问道:“那个受伤的女同学怎么样了?”今天中午小卖部吃饭的人太多,他没好问。 陆昭说:“还在家休息。” “那班主任今天找你了吗?” 陆昭点点头,“找了,意思是让我对这件事负责。” 陆宁把手里荔枝握得死紧,“他们太过分了!姐姐明明没有推那个人,他们凭什么要你去负责!” chapter42都是发飚了 相比起陆宁的情绪波动,陆昭实在太平静了,原主虽然只有十四岁,但陆昭实际上已经二十几岁的人了,若不是家里人宠着,她早已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也早就懂得这世间的一切总有不如意的时候,若回回都要认真其事的去计较,有再长的命也是计较不完的。 她反倒安慰起陆宁来,“你也别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连咱们的亲爷爷都不曾站在我这一边,更何况是那些个不相干的外人。” 陆宁仍气不过,“他们就是觉得姐姐好欺负。” 陆昭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轻声道:“那是从前。” 等陆昭得知杨雪平和李玉打架事件时,已经是下午第一节课了。 因为杨雪平没在位置上。 班里的人都在议论两人打架的事,说得绘声绘色,像是自己当时在场似的。 陆昭掏出要用的课本来放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认真听,她原本是想让杨雪平去给高玲添添堵,哪知这人还没出校门,却先跟李玉打起来了。 杨雪平多爱惜羽毛的一个人啊,李玉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她连三好学生的形象都不要了? 没等陆昭想明白,老师进了教室。 这节是历史课,初三到了这个阶段,大多数时候老师都要求学生自己复习或者做卷子。 历史老师捋着他那把珍爱无比的胡须,把一沓批阅过的试卷递到课代表手里。 课代表站在讲台边上,念人名自己上去取卷子。 陆昭自课代表手中接过自己的卷子,首先感受到的是对方略带无奈的眼神,她拿着卷子回到座位上,这才有心看试卷,只见卷子右上角的空白处,用红笔写着一个1一个6。 陆昭抖了抖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六分?! 总分一百分的卷子,原主得了十六分,可以说相当厉害了。 怪不得被人说拖后腿…… 陆昭看着原主印在卷子上的字,又释然了。 字迹确实不好看,但胜在工整,食指轻轻在那些字上摩挲过去,仿佛还能感受到原来的陆昭写下这些答案时的认真与竭尽全力。 是个好孩子。 只是投错了胎罢了。 “有个别同学,卷子错得是一塌糊涂,真不知道平时上课都听进去了什么?”等卷子发完了,历史老师开始讲话了,他有些动怒了,胡子跟着说话的节奏一来一去,看着有些滑稽。 陆昭坐直身板,认真的听着他老人家说话,“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中考了,以这样的成绩你们怎么去考试?虽然咱们学校是直接升高中的,但是如果成绩太差,即使是升上高中了,你们进的也是差班,进差班有什么前途?你们对得起父母每年给你们交的书学费吗?” 几个学生同时低下了头。 估计也跟陆昭一样,分数很低吧。 历史老师的话提醒了她,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可是她现在除了语文好一点以外,其他什么都不懂,想要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让成绩突飞猛进……陆昭还没到那种白日做梦的地步。 更何况,她现在还得养家糊口,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分出来去学习了。 比起读书,对现在的陆昭来说,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但是学习也不能丢啊,起码不能拖后腿吧。 想通了这一点,陆昭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历史老师年数虽然大了,眼睛却还亮敞,瞧见下面那个陆昭考得那么差居然还笑得出来,气不打一处来,“陆昭!” 陆昭站起来,“在。” 历史老师吹胡子瞪眼睛的,恨不能把陆昭生吞活剥了,“欧洲共同体是哪一年建立的?” 陆昭懵了几秒钟,诚实回答道:“老师,我不知道。” 哄堂大笑。 “纳赛尔在哪一年发动政变,建立的埃及共和国?” “不知道。” 笑声更大。 “红军长征的起始时间?” “不知道。” 笑声渐渐隐没下去。 “中国共产党七大的主要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 笑声完全听不见了。 历史老师终于没再发问,静静的看了陆昭一会儿,颇为挫败的叹了口气,“坐下吧。” 陆昭仍站着,朗声道:“老师,您说的这些我暂时还不知道答案,请给我时间,我会用心去学习的。” 历史老师估计是对陆昭早已失望了,听见她这番“豪言壮语”,心里也没起太多波澜,仅无奈的抬手示意她坐下,然后开始讲卷子的问题点。 陆昭握着笔,听得吃力却认真。 这无关她的聪慧或稚拙,而是种与这个年代存在的一时难以交融的代沟。 杨雪平和李玉直到下午放学都没再回教室,陆昭晚上没留下晚自习,径直去一楼找陆宁。 自从陆宁进了陆昭的空间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把那些果子拿去卖钱。 两人出校门的路上,陆宁说:“姐,马上就要月考了,月考之后放五一,咱们就去城里卖果子吧。”随后又担心起来:“等到了那个时候,果子会不会都落了?” 陆昭说:“你没发现那树上的果子怎么吃都吃不完吗?” 陆宁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又惊又喜,“那树是成仙了吗?” “有可能。” 毕竟能结出两种不同的果子来就已经很不得了了,就算是真成仙了,倒也说得过去。 两人一路出了学校,陆昭想起接下来要走的那几里路,就有点挪不动腿了。 实在是太远了! 陆昭愤愤的想,大宁朝有马车,这一九九八有自行车、摩托车、汽车,等她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置个代步工具,汽车就暂时不考虑了,至少得有个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吧?这样起码每天能节省一半儿的时间。 陆昭打定了主意,对接下来的五一倒也期待起来。 “陆昭!” 陆昭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一回头,见是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叫什么不知道,反正自己在班上见过几次。 chapter43刷存在感来了 “有事吗?”陆昭等人走近了,开口问道。 吴悦说:“没什么事,我们俩住得不远,一起走吧。” 这自来熟的性子倒让陆昭一时不好拒绝,回头看了眼陆宁,陆宁朝她点点头。 陆昭回道:“好啊,走吧。” 吴悦是真的不认生,一路上话特别多,陆昭不知道这女孩子怎么突然就想跟她一起回家了,但也没有开口问。如果对方真有目的,她的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对策。 吴悦家就住在向西村卫生所附近,确实离陆昭家不是很远。 陆昭就奇怪了,自己也去上过几天学了,怎么在路上就一次没碰到过她?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能把人都想得太坏了。毕竟这世上心思单纯的人还是占多数的。 等吴悦走了,陆宁说:“姐,这个人以前骂过你。” “是吗?”这倒是出乎陆昭的意料,“她为什么骂我?” 陆宁看着她,眉头轻轻皱着,像个小老头子似的,“不记得了,反正她不好。” 陆昭奇了,“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还让人跟我们一起回家。” “我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陆宁紧了紧书包的两条带子,说得煞有介事的,“她现在是不是发现姐姐你变厉害了,又想回头来跟你好了?”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女孩子,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所以对方到底是基于什么原因又要跟她一起回家了,陆昭倒真的不关心,她现在只想回家,吃顿热饭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两个月后的中考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什么紧迫感。 反正她现在啥也听不懂,就只能学多少算多少了。 而且把自己逼得太紧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陆昭这二十几年活下来,一是爱财,二是想得开,真没什么是能真正为难住她的。 两人回了家,刚做好晚饭,谢荣芳来了。 昨天才请他们吃了饭,谢荣芳今天这来意还真是让人捉磨不透。 陆宁把人请进屋。 自从陆昭从县城里回来,这还是谢荣芳初次进他们家的门,昨天也只是进了院子没进屋。 只见靠墙的四方桌收拾得干净,桌上玻璃瓶里插着一把不知哪里摘来的野花,五颜六色的还挺好看的。 整个屋子透出一股整洁清新,一看就是经常在打扫的。 谢荣芳有些诧异,笑道:“昭昭会收拾屋子了?” 陆昭把洗好的碗摆上桌,回了一句:“都是陆宁收拾的。” “呦,咱家宁宁真行啊,”谢荣芳转头看着陆宁,“这么小就会收拾屋子,以后长大了指定是要出人头地的。” 她这恭维的话陆昭听得浑身难受,也不打算再跟对方虚以委蛇了,“伯母这么晚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谢荣芳说:“你大伯这病是全好了,已经能下地了,正巧家里的母鸡都开始生蛋了,我想着你们姐弟俩养的鸡都不怎么下蛋,就给你们捎了些来,平日里煮几个鸡蛋吃,宁宁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营养跟不上,可别拖瘦了。” 陆昭让陆宁把鸡蛋接过来,“大伯母有心了。” 谢荣芳以为陆昭至少还要说点别的,以表达她对自己送鸡蛋的行为的感激,结果就没下文了。 谢荣芳见她也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只好接着说下去:“昨晚吃饭的时候,你爷爷同意把你们家地给我们种,我是想问问,圩洪塆那块地你们现在种的是什么?” 圩洪塆在哪儿? 陆昭头雾水。 但是谢荣芳这个时候跑过来特意说起这块地,想来这是块好地,“那块地里现在种的是红薯,主要是喂猪用的。大伯母一定要那块地吗?” 那块地要说好也好,要说不好也不怎么好。 只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忠突然说起那块地,村里的地都是抽签分的,当年陆忠两口子就想抽那块地,结果没那运气,最后落在了老幺的手里。既然自己没分,这几年也没想过,昨天陆昭开了这个口,两口子心思又活络了。这块地土质一般,奇的是但凡种下去的东西无论老天爷高不高兴,到最后都有个好收成。 只是圩洪塆离这儿少说也有一里地,一来一回颇要费些时候。 “没有,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谢荣芳搓搓身上的围裙,“那要不明天我去看看吧,离红薯长起来还有些时候呢,不如我种些别的进去,到时候等收成了给你们送回来。” “那哪能麻烦大伯母啊。”陆昭笑着说:“我明天跟爷爷说一声,让他去看看就行了。大伯母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当年两口子为了争那块地在村里还出了回洋相,当时把老爷子气得半死,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了,但谢荣芳哪里敢让他知道自己现在又要打那块的主意啊。 谢荣芳投鼠忌器:“不用了不用了,那地你们先种着吧,等明年再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大伯还等着我呢。” “大伯母跑得好快。”陆宁看着谢荣芳转眼就跑没了的影子,有些吃惊。以大伯母那肉墩墩的身体能挪得这么快,真的很不可思议。 陆昭走回来坐在桌边,问道:“圩洪塆在哪儿啊?” “挺远的。”陆宁说,“那里的地我们都没种过,姐姐你刚刚怎么骗大伯母啊?” “她这么晚跑来说这块地,我猜那地肯定有问题。”陆昭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等有时间咱们去看看那地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陆宁点点头,拿了碗给陆昭盛饭,“姐,明天咱们带饭去学校吃了吧?” 陆昭在想别的事,回神说道:“在小卖部吃。” “可是……咱们钱快要用光了。”陆宁苦着一张脸,比陆昭还像个守财奴。 陆昭一筷子敲在他脑门儿上,笑道:“从前咱们过惯了苦日子,今后可要改改了,钱要花也要赚,如果只存不花只赚不花,那攒钱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陆宁认真的说:“攒钱建房子,给你存嫁妆,还有爸妈以后老了也要用啊。” 这孩子一不小心就想这么远了吗? 陆昭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心酸。 chapter44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果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 她家世代从商,钱多得都花不完,她爹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极尽铺张奢华之能事。 她从小没有为吃穿发过愁,到了这一九九八年,倒要为生活着落操心。 不过也好,面前这小男孩真诚善良,跟他逝去的姐姐很是相像,她便要尽到一个真正的姐姐该做的事情,让他过上好日子。 “你不是说五一咱们拿果子去城里卖吗?”陆昭说,“等卖了咱们就有钱了。” 陆宁仍苦着脸,“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陆昭笑着说:“那就再想别的办法呗。” “姐。”陆宁突然认真的看着她,“你怎么一下子这么想得开了?” 陆昭夹了根豆角喂进嘴里,一脸坦然的说:“想不开又能怎么样?日子不还得照样过吗?” 陆宁听后,认真的点头,“我要向你学习。” “说起学习啊,我今天特别丢脸。” “为什么?” 于是陆昭就把历史课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陆宁听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过了好久才说了一句:“姐,你长本事了。” “嗯?” “你们班的历史老师是咱们学校的特级教师啊,你居然这么跟他说话,他没生气吗?” 陆昭放下筷子,很认真的解释:“我没有要冒犯他的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我胡诌乱编才是对他不尊重呢。特级教师是不是很厉害?” 陆宁说:“对呀,很厉害,咱们学校这么多老师,就这么一个评上了特级,当然厉害了。” “哦,看来我以后得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 “小心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又点我名起来回答问题。” 陆宁看着她欲言又止,陆昭见了,不乐意道:“有话就说,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陆宁说:“姐,以你现在的成绩……也难怪老师不喜欢你。” 陆昭吃饱了,站起来活动筋骨,不在意的道:“等五一过后,我会认真学习的。” “你现在都初三了,你以前的基础本来就没打好,现在再努力……”一接触到姐姐转过来的眼神,陆宁求生欲极强的转了话锋,“还是有希望考进一班的。” 所谓一班,就是尖子班。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去的班级。 陆宁为了讨姐姐欢心,也是拼了。 陆昭知道陆宁说的是事实,基础没打好就再打,没什么好怕的。想她从前为了成为大夫,不知看了多少本医书,甚至很多书的内容都能完整的背下来,现在这数学语文政治什么的应该也难不倒她。 陆宁不知姐姐哪里来的自信,但是自信总是好的,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讨论完了学习,陆昭让陆宁先去洗澡,陆宁不愿意去,“昨天不是才洗了吗?” 陆昭坚持,“你去洗个澡,出来我给你按摩。” “什么按摩?” 陆昭说:“你身子骨比起同龄人要差很多,因为体内寒气太重,现在不益大补,我先试着给你按摩足下穴位,看看能不能有没有效果。” 她说得认真,陆宁听得却是一愣,好半天才问:“姐,你什么时候学会按摩了?” 陆昭忽悠了两句,催他赶紧去洗澡。 陆宁洗完澡出来,见他姐正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宁走到她身后,陆昭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好了,我们开始吧。” 从前做御医的时候,陆昭就时常给皇帝陛下按摩,力道适中,穴位也是找得奇准。 久而久之,朝中的一些大臣竟也想找她给按摩按摩,皇帝陛下听后很生气,说这是他的御用大夫,怎能旁借他人?这事儿才算消停。 她来到这里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回想起大宁朝时,竟恍若隔世。 她心里有些惘然,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疼得陆宁一哆嗦。 陆昭反应过来,问道:“疼吗?” 陆宁点点头。 陆昭手下继续用力,“疼,表示你身体不好,等疼过了你会感觉很轻松。” 她如今只有十四岁,力气自然比不过从前,但是借着巧劲儿倒也勉强能够应对。 等一套按摩下来,陆宁早已出了一身大汗,陆昭站起来,把一早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你先休息一下,等汗干了再去洗澡。” 陆宁无力的点点头,“确实感觉舒服一些了。” 陆昭站在床尾,笑道:“以后我每天给你按摩一遍,几个月下来成效会更显著。”她说完话,出了陆宁的房间去后院洗手。 陆宁躺在床上,顶着天花板傻傻的笑了。 等陆昭回来,见他在傻笑,不由问道:“笑什么?” 陆宁看向她,眼睛亮亮的,很认真的说:“姐,你对我真好。” 陆昭心里发热,被陆宁真诚的眼神所打动,她没有弟弟妹妹,也从未照顾过什么人,陆宁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感染了她,她笑了起来,“傻孩子。” chapter45发起疯来自己都怕 第二天一早,两姐弟出门去学校,走到村卫生所的时候,看见吴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今天穿了身浅粉色的薄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长裤,配上有些褪色的红色皮鞋,安静的站在那里,倒比班里的高玲还要漂亮些。 陆昭看她一眼,再低头看自己。 果真……人比人比死人啊。 看来赚到钱后不止要买代步工具,首先得置办几身行头才是。 吴悦看见他们慢慢走近,笑着说:“早啊,陆昭陆宁。” 陆昭回以笑容,“早。” 陆宁心里还记着这人骂过姐姐,脸上不冷不热的,说了声:“早。” 好在吴悦的注意力都在陆昭身上,“我刚出门,料想你们这时候应该也出门了,就等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给我等着了。” 吴悦这话让陆昭莫名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盯上了? 否则这女孩子这股热情劲儿还真是没法解释。 “以前我们好像没有一起上过学。”陆昭说。 吴悦笑着说:“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都碰不上。” “那可真巧。” 吴悦笑容一顿,“陆昭,其实我是想跟你道歉的,以前我骂过你,说你是班里拖后腿的,你现在还生气吗?” 陆昭诚实的说:“不记恨啊,我早就忘了。” “真的吗?” “嗯。” 吴悦复又笑起来,“那太好了,上次你比赛赢了高玲,我就觉得你变得很厉害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背了那么多古诗词啊?” 所以,这才是目的吗? 突如其来的热忱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到底是孩子,那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把底露出来了。 陆昭说:“咱们是一个村的,你也知道我爸妈在外面打工,我除了上学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其实也没有背古诗词,只是恰好比试的时候那些我都知道而已。” “是吗?” 吴悦脸上的失望仿佛再也藏不住,“我还以为……” “以为我突然转性了,变厉害了是吧?”陆昭接过话,“其实你如果想要知道这些大可直接问我就是了,不用搞那么多花样。” 吴悦睁大了眼睛,有种心思被戳穿的心虚,“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昭看着她,轻声说:“我们之前从来没什么交集,你昨天自来熟的要跟我们一起走,做得太明显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别人带着目的的接近,以后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陆昭的话说得很直接,让吴悦一时羞愤不已,口不择言道:“陆凤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陆昭已经走出一截距离了,听见这话,她慢慢转过头来,前一刻还算平和的眼睛突然锋利起来,两道利光打在吴悦脸上,让她心里一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劝你,不要试图激怒我。”陆昭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怕。” 这话当然是吓唬人的,但吴悦真要得寸进尺,陆昭也完全不介意让她长长记性。 她多的是法子让眼前这女孩儿生不如死。 她的师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医术并非无所不能,但大多数时候,它能让人生,也能让人死,端看医者的心。” 自她进宫为医后,她修的是治病救人,因得皇上依赖,六宫中人就没有对她不恭敬的,所以她从未生过害人之心。但自从她到了这里之后,却屡屡伤人,虽说都是那些人惹事在先,她自保在后,但身为医者,某时某刻总还会良心不安,陷入自责当中。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没成想竟比大宁宫墙内还要复杂诡异。 去学校的路上陆昭有些失落。 陆宁看在眼里,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静静的跟在她后面。 到了学校,两人各自去自己的教室,陆昭在楼梯口碰见罗伟和卓立标两人。 卓立标先看见她,“陆昭,早啊。” “早。” 三人一同往教室去,路上卓立标神秘兮兮的说:“你知道杨雪平跟李玉昨天为什么打架吗?” 罗伟瞪了眼卓立标,让他别说。 陆昭看见了,“是因为高玲的事吧?” 卓立标说:“你怎么知道?” 陆昭说:“这也不难猜,她俩平时都跟高玲说得近,要说有什么事让两个人大打出手,也只能是因为高玲。可能杨雪平想要去劝高玲把这事翻过去,李玉觉得高玲受了天大的委屈不同意杨雪平的做法,所以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对极了。”卓立标说,“陆昭,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不会是把脑子给摔正常了吧?” 陆昭看着他,真想马上修理他一顿。 一旁的罗伟见状,怕卓立标吃了跟自己先前一样的亏,忙岔话道:“我听说这事被校长撞见了,昨天让两人的家长过来了。” 陆昭问:“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听说校长昨天很生气,不知道会不会记过。” “如果记过就麻烦了。”卓立标说,“这会直接影响接下来的中考成绩,李玉还好,反正成绩一般,一早就准备好升咱们本校的高中了。但是杨雪平成绩向来不错,听说她要考县一中,如果这次记了过,就算是分数达到了,一中因为这件事可能也不会录取她。” 罗伟不以为然,露出一丝讥讽的笑,说道:“你以为杨雪平是什么好东西吗?录取不上更好。” 卓立标拿眼瞪他,“这话你心里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被人听到又是一场是非。” 罗伟说:“我才不怕呢,你看咱们班这些女生,有几个正常的。” 这话当然没说错,卓立标看了眼身边的陆昭,突然一笑,“最正常的可能只有你了。” 陆昭没理他的话,径直说道:“马上就要月考了,还是多看看书吧,闲事莫理。” chapter46心中有杆秤 她慢慢转过头来,大概因为昨晚哭了一夜的关系,她眼睛里的红血丝乍眼一看十分吓人,此时双眼定定的瞪着陆昭,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都是你害的!” 陆昭说:“我没让你去跟李玉打架。” 杨雪平说:“还是因为你!” “如果哪天你在路上摔了,被车撞了,被狗咬了,也是因为我吗?”陆昭直视着她,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冷硬起来,“你今年十四岁,应该学会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 杨雪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陆昭的嘴皮子这么厉害,即使上回跟高玲的比赛,杨雪平也下意识的觉得那是一次意外。但是现在,自己却被陆昭说得哑口无言,就像傻子似的愣在那里,还不了嘴。 陆昭又说:“不过,倒是比你从前那两面三刀的模样要好一些。” 杨雪平急怒不已,却只能说出一个字来:“你!” “老师进来了,认真听课吧。”陆昭说完,果真没再转头看她一眼。 接下来的几天里,高玲仍没来上课,杨雪平和陆昭也再没说过一句话。 陆昭有时候会想,自己当时利用杨雪平的自以为是确实不对,她好歹是个成年人,跟个未成年较什么劲呢。但转念一想,她们欺负原来的陆昭的时候,或许从未觉得是自己错了,所以才处处挖坑给原主跳。 这一点,是陆昭最无法容忍的。 她生于大宁,长于大宁,与其他女子相比,她有太大的不同。 她不需要刻意去学习“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这样的观念,她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很多人眼里,她是异数,是离经叛道的,因着她家的财势,人们不敢明说罢了。 但她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无论在哪个时候,女子都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她要嫁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而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谁对她好,她会加倍奉还。 若谁对她不好,她也绝对不会客气。 她的心里有一杆秤,用来权衡一切人事物。 如高玲和李玉,或许是欺负原主惯了的,若真是如此,陆昭倒觉得高玲伤了额头实在太轻。 而杨雪平,在原主面前那显露无疑的优越感也同样可恶。正因为原主家穷,所以在尊严上就要受到无时无刻的羞辱,这是不应该的。 至少,现在的陆昭绝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待遇。 很快到了月考。 高玲赶在月考的前一天来上学了。 回去养了回伤,她倒是比之前要乖巧些了,不吵不闹,安安分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甚至都没有看陆昭一眼。倒是李玉,经常拿眼神砍陆昭,陆昭也只装作没有看见。 奇的是连班主任都没再提要让陆昭道歉检讨的事,平日里来上课也很正常。 陆昭觉得这事儿大概就这么过去了吧。 月考后就是五一,陆昭学校放了三天假。 这可把陆宁给高兴坏了,这意味着他终于能进城去卖水果了。 出去前一晚上,陆宁兴奋得睡不着,在空间里逗滚滚玩儿。 陆昭从外面搬了个椅子进去,搭在小鱼塘边上,坐在那里想事情。 她平生对卖东西的认知实在有限,在大宁朝的时候,但凡要去买东西,她都是直奔常光顾的几家铺子,碰上合眼缘的就直接打包带走。也跟着兄长们出去过一几回,但说到做生意,陆昭心里也是没底,不知道自己这次试水能不能成功。 陆昭原本是打算卖草药,但是现在只有几株兰花参,而且这兰花参坡上随处可见,没有卖的价值,在没有找到真正合适的草药之前,还是卖水果更便利些。 她抬头看了眼果树,上头红通通的果子饱满欲滴,倒是不怕卖不出去,只是要怎么卖,在哪个地方卖,卖多少价钱,这是个问题。 陆宁见她在那儿坐了许久,抱着滚滚过来,“姐,你在干嘛?” 陆昭说:“我在想明天我们去哪里卖果。” 陆宁对县城也不怎么熟悉,提议道:“听说现在城里卖东西都挺规范的了,有市场,其实也有在路边摆摊的,要不我们随便选个地方吧。” “我之前从县城回来,是在汽车站坐的车,我瞧那附近挺热闹的,我们明天就先去那里看看。” 陆宁想了想,“嗯,也可以。” 两姐弟商量好了明天的目的地,时间也不早了,双双退出空间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陆宁起了个大早,喂了猪和后院的鸡鸭,生火做早饭的时候,陆昭起来了。 她站在厨房门边,见陆宁瘦小的身子蹲在火前,动作熟稔的拿火钳把柴夹进火堆里,火上的铁锅用盖子盖着,白汽从盖子里面溢出来,随之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丝米饭的香气。 chapter47进城记 “姐,你起来啦。” 陆昭嗯了一声,蹲在他身边,双手抱着膝盖,突然说:“陆宁,苦不苦?” 陆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昭转头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道:“日子,觉得苦吗?”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柴火堆里柴木被烧着的声音,噼哩啪啦的一点点炸开。 陆宁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没有姐姐苦。” “我不苦。”陆昭说。 陆宁摇头,拿火钳拨弄着火堆里快要烯燃尽的柴禾,“姐姐从前吃的苦,等我一点一点的还,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做什么,但起码能煮饭砍柴喂猪喂鸭了。” 他的眼里像含了光,淡淡的,却极为刺目。 陆昭不由自主地伸手,挡在他眼前,轻声道:“谢谢。” 陆宁眼睛被遮住了,却没有挣扎,他看不见姐姐的脸,只觉得她的声音也格外低沉,于是点点头,“不用谢。” 两姐弟要去县城的事谁都没告诉。 吃了早饭,陆昭让陆宁回屋去把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陆宁不解,但还是依言去了。 陆昭今天穿的也是箱子里这个季节最好的衣服,虽然那衣服的料子实在算不得好。 收拾了一番,两人便出门了。 从村口出发,还要走半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搭车的地方,那地方是另一个村的村口,开了家小卖部,小卖部还兼着麻将馆,这全国都在放假,务农的汉子也不下地了,早早的围着四方桌搓起了麻将。 陆宁站在小卖部门前,不时看班车来了没有。 他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比赛,汽车倒是坐过好几回,只是没怎么去过县城。 陆昭坐在一条小矮凳上,盘算着等会儿进了城,先得去集市探探路,看看现在市面上卖的是什么果子,价钱多少。班车十五分钟一趟,两人差不多等了十来分钟,见一辆红白相间的车子开过来了。 陆宁忙走到路边上招手,车子停下,车屁股后面喷出几道浓浓的青烟。 车上人满为患,卖票的妇女见上来两个小孩儿,问在哪里下车。 陆昭说县城汽车站,妇女说:“两个人,3块钱。” 陆昭付了车钱,跟陆宁在车门边上站着,里面挤得密不透风的,他们也没有其他地儿能站,陆昭比陆宁只高了一个头,此时两人紧挨着站在一处,却是陆宁小心的护着陆昭。 “姐,你抓着这个。” 陆昭依言抓住近前的栏杆,陆宁又说:“姐,你晕车不?” “不晕。” “嗯,那就好,上回我们去市里参加比赛的时候,有个女同学晕车晕得厉害,在路上吐了好几回,可难受了。” 卖票的妇女就站在旁边,听了姐弟俩的对话,想起自己家里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不由笑了起来:“你们这姐弟俩倒真是好,爸妈不在身边吧?” 陆昭点点头。 妇女又说:“这弟弟懂事,姐姐也懂事,真好。” 陆昭笑着道了声谢。 车子走到半路,下去了一小半儿的人,妇女说快要到县城了。 陆昭上次回来,没顾得上欣赏风景,此刻从玻璃窗看出去,外面是大片的农田,屋舍成排临着大路而建,看着比向西村的房子不知好多少,这里的人显然也更富有些。 陆宁跟她一起往外看,突然说:“姐,等我们以后赚了钱,我们一家人也来县城住。” 陆昭说:“好。” “爸妈去年没回来过年,今年总会回来了。”陆宁说起这件事,话里有隐隐的期待,“咱们得把猪养肥了,杀过年猪,让爸妈也过个好年。” 陆昭拍拍他的手,“离过年还早,咱们先把眼下顾好了再说。” 陆宁也知道想得太远了,暗暗吐吐舌头,“嗯。” 快到终点站的时候,陆昭问了卖票的妇女哪里有卖水果的集市,妇女说离汽车站不远就有一个,走路过去要不了多久,妇女见他俩姐弟并不常进城的样子,提醒道:“如果实在找不到,就问人,别问路上走的人,去问那些开店的。” 陆昭再次道了谢,终点站到了。 陆昭对这里印象深刻,毕竟在这儿被人追着跑了好长一段路,还因祸得福得了一个空间,再次踏足这个地方,陆昭心中颇有些感慨。 陆宁想起姐姐上回就是从这里一个人坐车回家的,心里不好受,说道:“姐,你当时一定也很害怕吧。” 陆昭回过神,“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那些人会找到咱们村子里来吗?”陆宁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但能逼着一个女孩子去跳河,肯定也不是好人。 “放心,他们就算找来,也是去找大伯,不关咱们的事。” 这事之前陆宁其实已经问过了,但他心里总是感觉不安害怕。毕竟那些人都是社会上的,之前就敢明着把姐姐带走了,谁知道后面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陆昭看出他的想法,安慰道:“没担心,有我在呢。现在当务之急,咱们得找到市场,看看里面卖的是什么水果,什么价钱。” 陆昭找了开店的老板问了路,带着陆宁过去。 那地方很好找,过去果然没花多少时间,最外面的铁门上写着“仙台农贸市场”几个大字。 一路进去,口子处有两家卤味店,店里有几个客人在排队买卤味,往里走,左右是两排卖鱼的铺子,自从来到这里,陆昭还没吃过鱼。 空间的小鱼塘里虽然也有鱼,但那些鱼小得很,还不够塞牙缝。 陆昭拉着陆宁往鱼铺前一站,卖鱼的老板立刻热情的招呼上了,“小姑娘,想买什么鱼?” 水缸里满当当的一缸鱼,什么样的都有,然而陆昭只认识草鱼和鲫鱼…… chapter48别慌 “这是什么?”陆宁指着塑料盒里的东西问。 “这是龙虾。” 陆宁还没见过龙虾呢,不由凑近过去看,只见那东西身上红蓝红蓝的,还有很多条胡子。老板一猜这又是哪个乡下来的孩子吧,也没不耐烦,笑道:“现在城里流行吃这个,用辣椒爆炒,剥了壳吃里面的肉,可美味了。” 这绘声绘色地,说得陆宁都咽口水了。 陆昭问:“怎么卖的呀?” 老板说了个价钱,陆宁立刻就不咽口水了,跟老板说了声谢谢,拉着陆昭就走。 陆昭被拉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卖龙虾的铺子,心想老板说的价钱确实有点贵,但是爆炒小龙虾真的很好吃啊喂。 他们经过卖肉的铺子,摊子上面随眼一看就是血红一片,剃光了毛的猪被挂在巨大的挂钩上面,有的是只整猪,有的被切开一半儿,一路走过去,全是生猪身上那种特有的惺气,陆昭是见惯了血惺的,倒没觉得有什么。 又往里面走了十来步,就是卖青菜果疏的地方了。 乡下的人家吃菜吃果都是自己种的,只有城里人不种庄稼,所以什么都要买着吃,小到一粒米也是买来的。 现在是早晨,这个时间正是市场最热闹的时段,人头攒动,说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陆昭直奔卖水果的摊子,现在卖的大都是苹果香蕉还有梨,有些摊子大的有草莓葡萄卖,摊主们把每样水果分门别类的码好,供人挑选。 陆昭问了葡萄的价格,盘算着自己要怎么出价才合适,摊主见她只问不买,有点不乐意的挥挥手,“不买就走开点,别挡着我做生意。” 陆昭也不生气,笑道:“老板娘,你这葡萄是本地产的吗?” 哟嗬。 还知道本地外地的呀,卖水果的老板娘立刻充满戒备,不太友善的说:“你莫不是哪家来探底价的吧?我可告诉你们啊,这葡萄是我从外省进回来的,这附近就只有我这一家有的卖,你们有那门路拿到货吗?” 这葡萄不够饱满,也不怎么新鲜,还卖那么贵,会有人买吗? 陆昭表示怀疑。 但这话她也只能埋在心里,若真说出来,这一大早的,岂不故意找人家的晦气? 陆昭说:“我也就随口问问,不妨碍你做生意了。”说着拉上陆宁绕过摊子,往另一边去了。 卖葡萄的老板娘过了一会儿回过味来,想骂又没瞧见人,生了一肚子闷气。 “葡萄的价格咱们拿到手了,现在得想想,去哪里卖水果才好。”陆昭站在一个角落里,右手托着下巴,跟陆宁说话。 陆宁看了看周围,那些做生意的都是大人,就算有小孩儿,也是在帮父母打下手的,他们想要在这里卖水果,好像不太可能。 “这市场这么大,应该会有专门的人来管理,咱们如果想要在这里卖东西,首先要得到专人的允许,”陆昭接着往下说,越说她的眉头拧得越紧,“如果要专人允许,应该要交钱。” 说穿了,从古至今,这样的一个模式似乎都没有变过。 大宁朝有收保护费的,在这里应该也一样。 “那怎么办啊?”陆宁急了。 陆昭挥挥手,说道:“别慌,让我想想。” 两人在市场的一个角落里站了一会儿,陆昭说:“外面不是还有小摊子吗?咱们去看看。” 从市场出来,陆昭找了个店老板问路,得知这附近就有一条街是专门卖水果的。 走过去大概十来分钟,不算远。 陆昭记清楚老板说的路线,带着陆宁过去。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两人身上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具体几点了,但现在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水果街是一条颇长的街道,街道两旁全都是店铺,跟市场里卖的品种差不多,店铺里摆不下的水果全都堆到了街上,用框子或者桌子整齐的码着,只余中间三人宽的距离供人行走。 这里甚至比市场里还要热闹。 两人从街头一路走到街尾,再走回来,最终在街头第二家店门前停下。 “小姑娘,要买点什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大汉,一手举着蒲扇,笑容可掬的看着陆昭。 陆昭说:“我看看水果。” “咱这店里什么水果都有,你想要什么随便选。” 这家店目测是整条街上最大的,种类也比较齐全,一样有葡萄在卖,只是这卖相跟市场里的那家差不多,看起来蔫蔫的,好像放了很久。 陆昭随手拿起一串葡萄,问中年大汉,“老板,你这葡萄还有新鲜的吗?” 中年大汉拿蒲扇边缘挠了挠圆滚滚的肚皮,“小姑娘哟,你可真会挑,这葡萄只有我家才有的,这个价钱能买到这种葡萄已经很不错啦。再说了,这葡萄也不是咱本地产的,咱这里现在根本就吃不到葡萄,这都是从外省进回来的,光运费都不知道要多少呢。” “那边市场里也有一家在卖。”陆昭笑了笑,“那家的老板娘也说只有他家在卖,你们莫不是同一家吧?” 中年大汉一愣,随即哈哈笑了两声,“小姑娘这眼睛是真亮,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市场里那是我媳妇儿在卖。” 陆昭倒是挺意外的。 她不过随口那么一说…… 这么看来,这附近的葡萄都被这两夫妻给垄断了,如果有人想吃葡萄,还非得在这里买不可。 陆昭思忖片刻,说:“老板,我们做笔买卖吧。” “做买卖?”唐甲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也才十二三吧,穿着中规中矩的长袖长裤,看起来倒不至于寒酸,只是略微显得单薄。带了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也没大人在身边,无缘无故却要跟他做什么买卖,唐甲笑了笑,“小姑娘,你莫拿我开玩笑。” 陆昭说:“你比我年长,跟我家里叔伯差不多年纪,我可不敢拿你开玩笑,我这里确实有个买卖,端看老板你敢不敢接了。” “呦嗬,连激将法儿都用上啦!”唐甲嘿嘿笑了两声,手里轻摇着蒲扇,“你这父母都没在身边,就你们两个小孩儿,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买卖是可以跟我做的?” “咱们进店里谈吧。” 陆昭率先进了店里。 唐甲觉着这小姑娘真是胆儿大,怔了怔,也跟着进去了。 chapter49看我忽悠的这张嘴 几人围着店里唯一的一张小圆桌子坐下,陆昭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店里的葡萄从外省运过来,先不说成本,我们就说这时间上,可能葡萄在外省还是新鲜的,但等它运到咱们这儿,新鲜的也成不新鲜的了,所以老板你店里的葡萄看起来才是蔫蔫的。恐怕就算你折价了卖,卖得也不是特别好吧。” 唐甲自然不能说实话,只道:“这蔫蔫的是因为摆出来时间久了,保证你淋点儿水,又是油光水滑的了。” 陆昭摇摇头,笑道:“老板你别欺负我年纪小就诓我,你现在去淋点水给我看看,葡萄会不会重新变得新鲜?” 唐甲自认嘴皮子磨不过她,无奈道:“小姑娘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家也是种葡萄的。”陆昭说,“只是我们的葡萄一般不在本地卖,因为本地卖不起价,而且识货的人也少。” 唐甲不信,“你家能种葡萄?咱们这一带哪里能种葡萄?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陆昭不甚在意的说:“这一带这么大,老板你确定什么地方都去过吗?要知道天外有天,事事无绝对。” 唐甲见她一脸坦荡,丝毫不露怯,心里有些信了,“那你家的葡萄都拿去哪里卖了?” “我们家的葡萄到了成熟的季节,都会有专门的人来地里收,收回去酿成葡萄酒,然后卖到国外去。”陆昭之前在学校无意中看过一本课外书,这对陆昭来说简直就像打了一个新的世界。 那本课外书上写到很多东西可以从外国买进来,他们称之为进口,陆昭想,既然能从外国进口,那咱们也可以卖出去,这茬儿她早就想好了,就是为了此时能派上用场。 大宁朝也有葡萄酒,是从西域进贡来的,味道极好,后来朝中的酿酒师也试着做了,味道不说有多好,但也能喝。 但皇帝陛下不喜欢,说太涩了。 唐甲果真被她唬住了。 这年头出国虽然也多,但从一个小丫头口中说出这种话来,足以证明这小丫头本身就不简单呐。 唐甲虽然有点震惊,但还是不怎么相信陆昭的话,“你不是说你家的葡萄是有人来收吗?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陆昭轻咳一声,语气颇神秘的说:“我们家的葡萄园前几个月出了件怪事。” 不知是不是被她这语气给感染了,唐甲也神秘兮兮的问:“什么怪事?” “葡萄园有块地的土质突然发生了变化。” 唐甲嘶了一声,“还有这种事?什么变化?” “我们园子里的土质本来都是黄土,但是有一天,在东南方向有块地,那黄土突然变成了黑土。”陆昭说得极慢,眼睛定定的看着唐甲,“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是一夜之间,我家摘葡萄的工人突然发现那土就变颜色了,我家奶奶是信佛的,就说请人来看看。” 唐甲问:“请人来看了吗?” “请了,来人说咱们家这块地里有东西。”陆昭稍稍抬了抬头,看着唐甲。 她眼珠子极黑,定定的看过来,直把唐甲看得心都急跳起来,“是什么东西呀?” 陆昭突然把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放松下来,“我也不知道。” 唐甲提起来的心肝儿还没放下去,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了,“这……” 陆昭见他上钩了,续道:“那师父走时说,咱们家的葡萄种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卖到国外给国外人用的,如今这土质发生了变化,恐怕是在警告咱们还是要造福造福自己人。” 唐甲心里是不信这些的,但小姑娘说得神乎其神的,他已经信了大半儿,“怎么造福自己人?” “奶奶说那师父的意思就是让咱们把葡萄分一部分出来在当地卖,价格不能太贵了,不然就不能叫造福了。” “还有这种事?”唐甲眯起了眼睛,心里盘算着这小姑娘的话。 价格不能太贵,她现在又找上门来了,是不是表示她想把葡萄便宜卖给自己? 如果真是这么好的事,他实在没道理把人给推出去。 “那你家的葡萄长什么样儿啊?” 陆昭说:“我今天带了一些来,放在一个亲戚家了,如果老板你觉得行的话,等下我就去拿来给你。” “好好好,你亲戚家在哪儿?要不我跟你一同去?” “不是很远,我们去拿就成了。”陆昭说着站起来要走,唐甲又叫住她,“咱们不先谈谈价格?” 提起价格,小姑娘倒也从容,一点心急的样儿都没有,只说:“老板先看看货,货好了咱们再谈价。” 这种好事唐甲做了半辈子生意都还没遇见过,心里又开始没底了,但一想,这先看货再给钱他也不吃亏,便道:“好,那我等你哈。” 陆昭点点头,带着陆宁出了铺子。 等走出了水果街,陆宁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姐,咱们去哪个亲戚家拿葡萄啊?咱们城里也没亲戚啊。” 陆昭一笑,“先找个隐密些的地方,进去拿。” 陆宁明白过来,笑道:“好,咱们用什么装?是不是先准备个篮子?” 于是两人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个塑料篮,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进了空间。 陆昭让陆宁在外面给她放哨,自己提着篮子进去了,忙活了一阵,摘了满当当一篮子葡萄。 滚滚一直在她脚边打转,陆昭也没心思逗它,只走的时候抱了抱它,惊奇的发现它居然好像又胖了…… 这空间里适合狸猫吃的东西当真不多,它是怎么在能维持身材的同时还能增加体重的? 陆昭特别好奇,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提着篮子跟滚滚挥挥手,然后走了。 陆宁还守在外面,见她平空冒出来,心里还是发悚,太恐怖了! “吓着你了?”陆昭问。 陆宁老实的点点头,“有一点。” 陆昭拍拍他的肩膀,“习惯了就好,咱们走吧。” chapter50忽悠成功 唐甲没料到小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半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手里提着一个塑料篮子,篮子上面一层用葡萄叶子盖着。 唐甲把人迎进店里,待陆昭把上面的叶子揭开,唐甲觉得自己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只见那篮子里的葡萄粒粒饱满,大小均匀,色泽漂亮得很,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似的,一串串整齐的码在篮子里,别提有多好看了。 唐甲激动的双手发抖,这生意要真的做成了,他也不用从外省进货了,至少可以省一半儿的钱,还是照现在的价格卖,买的人不知要多多少! “老板,你先尝尝?” 唐甲回过神来,见小姑娘仍是那一副笑脸,分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这说的话做的事做老练,不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啊。 “好好,我尝尝。” 唐甲掰下一颗葡萄喂进嘴里,第一个感觉就是甜,所有葡萄都会有酸涩根本就不存在。 待嚼碎了果肉后,又无端冒出几丝酸气,但这酸一点儿不让人反感,反而解了前面极甜带来的乏腻,等把果肉全部吞下肚去后,先前那股甜味儿又上来了。 这一颗葡萄吃下去,唐甲觉得比他过去吃的所有葡萄都要好吃。 “小姑娘,咱们来谈谈价格。” “我叫陆昭,这是我弟弟陆宁,老板你怎么称呼?” 唐甲笑着摆手,“我叫唐甲,你也别叫我老板了,像你们这样的才是老板。” “好,唐叔。”陆昭从善入流,“你心里的价是怎么样的?” 唐甲比了个数字,陆昭突然一笑,“我和弟弟今天来谈这笔买卖是带着诚意的,唐叔你开这样的价,莫不是欺我们年纪轻,什么也不懂吗?” “不不不,我可不敢这样想,”唐甲忙道:“只是这个价已经不错了,我去省城拿货都差不多这个价。” 陆昭说:“其实我们也想过,如果供销这条路不好走,就自己在这城里租个铺子雇人照看,租个铺子的钱对我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咱们家现有的生意就已经够让人忙不过来的了,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她点到即止,说完站起来,语气礼貌生疏,“既然唐叔没有诚意,那今日我们就打扰了。” 陆昭让陆宁把篮子拿上,转身往外走。 唐甲以为她是装腔作势,结果见她真是没有回头的打算,心里有点慌了,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先拉住陆宁的胳膊,转头对陆昭说:“小姑娘,你先别急,咱们再谈谈。” 陆昭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淡了下来,认真道:“我们家做生意,向来奉的是童叟无欺,刚才唐叔的行为令我很失望,我想,就算我们这生意做成了,以后的麻烦怕也是要源源不断的。” “你这说的哪里话,”唐甲见她认了真,忙道:“我这做的是小本买卖,哪里敢跟你们比呀,你们家大业大的,大家赚钱都不容易,你看,你们反正是要替祖上消灾的,不如就……” 陆昭打断他,声音不知不觉的带上了一丝厉色,“唐叔错了,即使我们有我们的目的,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与你之间的合作,如果唐叔觉得能拿这个做为筹码与我谈判,我也只能说,我此次来挑错了合作对象。” “唉……我真不是那意思,小姑娘你听我说啊,我真没想着威胁你,你看,咱们再谈谈价格?” 陆昭看他一眼,似乎是被他的诚意打动了,勉为其难的说:“好吧。” 最终陆昭拿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价格,唐甲有句话说得对,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既然如此,那就各自赚一些吧,这样合作才能长久。 在陆昭要求立约的时候,唐甲是真的震惊了,心想不亏是大家族出来的孩子,做起生意来一点都不含糊。 合约不过就一张简单的纸,上面写着陆昭供给唐甲的葡萄价格,货款以现钱结算,一手交货一手交钱等等…… 然后两人在纸上按手印,签下自己的名字。 “小姑娘,你这一手字写得真漂亮。”唐甲文化水平不高,纯欣赏还是会的,拿着陆昭手写的合约看了一遍,忍不住称赞。 陆昭谦虚的道了谢,“都是父母教的。” 与几位兄长相较,她功课最差,也最没有经商头脑,而且她对此也不感兴趣,所以才从了医。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势,也由不得她是否有兴趣,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或许她身体里也有来自父辈的经商天分,真正去做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拘谨和困难。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唐甲要求明天送第一批货过来,陆昭想了想,婉拒道:“过两天吧,这件事我还要回去给我爸报备一下。” 唐甲怕迟则生变,还想再商量一下,陆昭知道他的想法,微一抬手,保证道:“唐叔放心,这事儿既然已经定下了,就不会出岔子;至于我爸那里,如果他有什么异议,我也会尽量说服他的。后天一早,我会准时把货送过来。” 唐甲深知再说下去这小姑娘也不会改口,只得点头。 陆昭走时留下了那一篮子葡萄,说是送给他的。 唐甲道了谢,目送两姐弟走远,回头看了眼篮子里新鲜欲滴的葡萄,搓搓手,也不舍得吃,只把篮子摆在店里最醒目的位置上,又退开几步瞧着自己的杰作,颇满意的点了点头。 离开水果街后,陆昭没急着回去,带着陆宁在附近转了转。 因为是节日,街上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的,一眼望过去全部是乌泱泱的脑袋。商店把自己最好的商品摆了出来,各种折扣的牌子立在门口处,以求能吸引更多的顾客。 “人真多呀。”陆昭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含着笑。 刚刚谈成了买卖,陆昭心情不错,陆宁也高兴,“对呀,我还从来没赶过这么大的集呢。” 陆昭拉拉他,“人多,你跟着我,可别走丢了。” 陆宁哈哈笑,“我都12岁了,不会走丢的。” chapter51冤家路窄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陆昭给陆宁买了些小玩意儿,都是学习上能用得到的,不算乱花钱,所以陆宁也安心的收下了。 快中午的时候陆昭说找个地方吃饭。 陆宁觉得城里的东西都贵得吓人,提议道:“不如咱们买几个馒头吃吧,然后等回家了再煮饭吃。” 陆昭说:“既然来了,咱们得吃点好吃的再回去,就当庆祝今天谈成了一笔生意,怎么样?” 这确实是个值得庆祝的事情,陆宁也没再扭捏,跟陆昭一起去找吃饭的地方。 他们现在在一条商业街上,马路两边停着很多汽车,导致中间能够通行的距离特别窄,人车都在上面,堵得不得了。陆昭拉着陆宁在人群中慢慢挪动,陆宁看见路边的店里有卖女生衣服的,“姐,要不你买身衣服吧,你的衣服都旧了。” 陆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玻璃窗里模特上穿的衣服光鲜漂亮,她也确实很心动,但一想起如今还焉瘪瘪的口袋,还是算了。 陆昭说:“现在先找地方吃饭,然后再想别的。” 陆宁哦了一声,又说:“姐,你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看了?” 这个事情确实是不好糊弄,字迹这个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好的,陆昭说:“我这几个月一直在练字,现在总算有点效果,但还不是很好,还得继续练。” 陆宁说:“我觉得已经很好看了。” 陆昭舒了口气,顺着话往下说:“还行吧,总之还要努力。” 陆宁笑着说:“那我以后也跟你一起练。” “好啊。” 出了商业街,人流稍微少了些,陆宁眼尖,看到前面有家家常菜馆,指给陆昭看,“姐,要不我们就吃这家吧。” 店门口左右两扇玻璃上分别写着“正在营业,推门请进”。 陆宁先推开玻璃门,自己跨进去一只脚,然后转身让陆昭先进去。 这个时候正是饭点,人很多,但还没有到满座的地步,两人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子坐下,一个油腻腻的小哥走过来,把手里的本子和笔放在陆昭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这是菜单。” 陆昭道了谢,把菜单推到陆宁面前,“你看看想吃什么?” 陆宁略显拘谨的接过菜单,认认真真的看起来,上面每一样菜后面都标了价格。 “一盘青菜要3块钱?!”他震惊的抬起头来看陆昭。 陆昭右手撑着头,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见他这样突然笑了,“不要一惊一乍的,忒小家子气。” 陆宁脸一红,凑过来小声说:“可是真的很贵呀,咱们自家的菜不要钱。” 陆昭又被他逗笑了,“这不能比,快些点菜吧,我也有些饿了。” 最后陆宁只点了个青菜,陆昭见他一脸肉疼的表情,接过菜单刷刷点了两个菜,陆宁见姐姐低头把菜名写在本子上,只看见十几块钱长着翅膀就这么飞走了…… 等菜的功夫,陆昭说:“等下吃了饭,我们再去逛逛,看看能不能买个保温的饭盒,以后就不用在小卖部买饭吃了。” 陆宁一听以后带饭吃,忙不迭地点头。 这时候菜上来了。 盘大菜足,闻着也香,陆宁看了一眼,对陆昭说:“姐,这菜看起来不错。” 边说边拿过碗来装饭,先装了一碗递给陆昭,然后才给自己装了一碗。 陆昭取了筷子递给陆宁,两人早上很早吃的早饭,如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陆昭毕竟是女生倒还好些,陆宁正在长身体,此时是真的饿了,端着碗猛扒饭,陆昭给他夹了好几回菜。 吃完饭,两人从饭馆出来,进了附近的一个商场。 商场里人也多,两姐弟紧挨着肩膀往里走,然后停在卖保温饭盒的货架前面。 货架上不止有保温饭盒,还有保温杯,开水瓶。 开水瓶家里已经有了,陆昭拿起一个蓝色的保温杯,“咱们买两个保温杯,以后在学校不要喝冷水,喝热水。” “现在这么热也喝热水啊?”陆宁一脸问号。 陆昭把蓝色的保温杯放回架子上,解释道:“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因为之前营养一直跟不上,所以体质不大好,湿气也重,不宜吃太多生冷的东西,就先从喝热水开始吧。” 陆宁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你挑挑,你喜欢哪个?”陆昭说。 陆宁左看右看,挑了个黑色的杯子。 陆昭拿了同款一个白色的。 保温饭盒只买了一个,共总有三层,可以装饭装汤还有菜,饭盒也挺大的,够两个人的食量,陆昭很满意。 陆昭结完帐,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 一回头,竟然是杨雪平。 她似乎忘了前些天的不快,此刻满脸笑意的看着陆昭,“你怎么在这儿啊?买东西吗?” 陆昭觉得怪,但没有戳穿,回道:“是啊,我跟弟弟一起。”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陆宁。 杨雪平看见陆宁还挺惊讶的,“你不是初一那个年级第一吗?”又看向陆昭,满脸不敢置信的说:“居然是你弟弟?” 陆昭说:“是啊,很奇怪?” 杨雪平忙说:“不奇怪不奇怪。” 两人正说着话,陆昭看见高玲和李玉从另一边走了过来,看情形她们跟杨雪平应该是一起的,只是在这里碰见,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高玲和李玉显然也看见她了。 两人本来有说有笑的,一看见陆昭,立马就不说笑了,高玲看了一眼陆昭不说话,李玉则瞪起眼睛,仿佛要把陆昭给活剥了似的。 这得多大的仇呀。 陆昭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对这个李玉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了。 chapter52生死才是大事 转眼前,两人走近了。 杨雪平先开口道:“我跟高玲她们一起来的,还有别的学校的几个同学,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聚会,怎么样,一起来吧?” 陆昭摇头婉拒道:“我们等会儿就要回家了,下次吧。” 高玲走到杨雪平身边,听见陆昭的话,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眨眼功夫却又笑了,“陆昭,上回的事我认真反省过,确实是我太小气了,没有胆量,希望你不要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毕竟你扑过来的时候我没有接住你,我也有错。”陆昭皮笑肉不笑的说。 高玲脸色一变,随即又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们在这儿遇到了就一起聚聚吧,不然就是你还在怪我。” 这种道德绑架简直让陆昭不知能说些什么。 若她不答应去她们的聚会就在怪高玲似的。 难道她去了就不怪了吗? 陆昭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杨雪平又出来和稀泥,“对呀,陆昭来吧,就是几个同龄的女孩子一起聊聊天喝喝茶,没什么的。” 陆昭说:“今天真的不方便,改天吧。” 她态度强硬,倒叫杨雪平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不由自主的往高玲那边瞟了一眼。 高玲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没有说话。 李玉气不过,说:“陆昭,我们难得有心邀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好吧?” 杨雪平心里暗骂李玉这个蠢货,只会坏事,正想说点什么,却见陆昭突然笑了,往李玉跟前走了两步,李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点发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有种强作镇定的心虚,“你干什么?” 陆昭的双眼盯着她的脸,“我看你脸上的斑一时半会儿怕是消不了了,不如我帮帮你?” 李玉给自己壮胆,说出的话依然打了结,“你……你要怎么帮我?” 陆昭抬起右手,这只手骨架细长,因为常年劳动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细嫩光滑,指腹上甚至还有老茧,陆昭抬眼看向李玉,嘴角含着一抹笑:“书上有挫骨削皮重塑血肉这个说法,不如就按书上说的,替你重新改造一下怎么样?正巧我最近新学了这一门手艺。” 商场里人来人往的,李玉却被陆昭这个笑看得背脊生凉,还有她说的话,语气分明是细细柔柔的,却听得人心里发毛。 杨雪平一见陆昭把手抬起来,就想起上次她给高玲止血的事。 陆昭是懂些医术的,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学会的。 所以她现在说的话,也由不得人不信。 杨雪平怕高玲的事又来一遍,无端端惹出另一场麻烦,忙装作一副斥责的样子,“李玉,你会不会说话!陆昭是我们的同学,什么要脸不要脸的!” 李玉还想犟嘴,被高玲拉了拉袖子,忍住了没开口。 陆昭懒得看她们一唱一合的戏法,不耐烦的摆摆手,“今天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一次把话说清楚吧。高玲,你上回为什么摔倒磕破了头,你自己心里恐怕再清楚不过,这件事怪不到我头上,我也希望能够到此为止。 李玉,你为着自己的朋友厌恶我,我也能理解,你刚才说的话我只当作没听见,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至于杨雪平,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不要试图去用你们的生活方式来打击我,我现在家穷,不代表我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最后再说一点,你们这些所谓的作派,在我眼里不过都是些小孩子家耍的游戏,算不得什么。” 高玲一开始忍着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必要跟陆昭这样的人计较,但是现在她忍不住了。 因为她觉得陆昭说的这些话都是在针对她! 她双手环胸,露出嘲讽的笑,声音不自觉的就尖锐了起来:“小孩子的游戏?算不得什么?那在你看来什么才是算得上?” 陆昭的视线在几个女生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很认真的说:“除了生死,其他于我都是小事。” 所以上一次,她知道高玲是想朝她动手不成自己磕破了头,但还是当即对高玲进行了救治,这大概是身为大夫的一种本能,她没有办法看着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且是在自己有能力救对方的前提下。 这个答案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几个女生都愣住了。 陆昭没再多说什么,带着陆宁,提着他们买的东西出了商场。 “哪个是你表妹?” 李朝阳站在一排货架边上,问身边的宿名。 宿名还在刚才陆昭说的那句话里没回过神来,听见李朝阳的问话,才哦哦了两声,指着不远处的高玲,“那个。” 李朝阳往那边看了一眼,拉下眼皮道:“我们走吧。” 宿名感到莫名其妙,说道:“诶……不是说了要跟我表妹她们一起喝茶吗?我表妹可是缠了我很久想认识你呢。” 李朝阳已经往另一边走了,“太无聊了,回去吧。” 宿名没有办法,也来不及跟高玲说一声,只得大步跟上李朝阳。 两人绕到商场后面出去,宿名还在想刚才那个走了的女同学,忍不住啧啧称奇,“真难想象,我表妹他们学校居然还能教出这么有想法的学生,她说在她眼里生死才是大事,以她现在这个年龄不该有这样的顿悟啊。” 李朝阳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人外有人。” 听他这么一说,宿名笑道:“呦,李大公子居然会夸人了,不得了啊。” 李朝阳认真道:“事实而已。” chapter53酒香不怕巷子深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这些女孩子,生起气来怎么都哄不好,”宿名在路上喋喋不休,李朝阳那么喜欢安静的一个人竟然也忍得没有打断他,“你就说我那个表妹吧,听说前阵子在学校被人推得磕破了头,一直不愿意去上学,非要外公去替她教训那个推她的人。我问了一下细枝末节,你猜怎么着,根本是她自己跟别人比试比输了又不愿意服输,还想跟人动手,结果自己摔破了头。 你说我外公,好歹一个退休的中学校长啊,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拿身份去压人吧,这妮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李朝阳听完这话,问道:“被冤枉推她的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个叫陆昭的?” “听她们刚才的对话恐怕是的。” 李朝阳呵了一声,“你表妹果然是个人才。” “可不是。” 在这件事上,宿名跟李朝阳想法一致。 高玲从小娇身惯养的他觉得没有什么,毕竟女儿就是要富养的嘛,但是这回这个事,的确是高玲的不对。 他去高玲家看过她几次,也跟她做了思想工作,本来以为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所收敛,但是照今天这个情形,她显然还没有想通。 宿名也觉得烦了。 他本来也不是那种特别有耐心的人。 如果高玲真想不通,他也不打算管了。 他甚至想,高玲从小过得太顺遂了,家里人又宠得跟什么似的。 偶尔被人治治也好,省得以后出了社会还要劳烦别人教她做人。 两人出了商业街,宿名问李朝阳接下来去哪儿。 李朝阳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今晚家里有聚餐,推不掉。” 宿名跟李朝阳从初一开始就是同学,混到现在高二,两人也有四五年的交情了,所以宿名对李家的情形还是知道一些的。 一听说今晚李家的家族聚餐,宿名就不由自主地替李朝阳担心。 但凡这种家大业大的家庭,总免不了一些尔虞我诈的把戏。 父与子,兄与弟,为了权钱互相倾轧算计,实在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宿名有时候想,还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好啊,家里的存款只够应急,每天三餐有饭吃,晚上有地方睡觉,已经挺满足的了。 李朝阳知道宿名在担心什么,反而安慰他,“别担心,只是个家庭聚会而已,只要爷爷还站在我这一边,他们就别想动我一根头发。”他的声音很平静,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 但是宿名知道,这些年来,李朝阳为了让自己能立足于李家,为了应付他那些一心想要上位的叔叔伯伯们,私下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情。 只是他目前的年龄带来了诸多限制,宿名相信,只要等到他成年,那些时常想要害他的,赶他出李家的人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宿名叹了口气,拍着李朝阳的肩膀道:“兄弟,挺住啊!等咱再长大一些,就好了!” 李朝阳弯了弯嘴角,似乎是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说了个好。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省城啊?”宿名问。 李朝阳想了想,“这次回来主要是爷爷想见见家里的其他人,今晚大家聚一聚,应该明天就回去了吧,学校也只有三天假。” 宿名哦了一声,“那你明天回去小心点,我后天再回学校。” 李朝阳点点头,然后跟宿名道别。 宿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李朝阳拐了个弯看不见了,他才往回走。 李朝阳虽然走了,但他还是要去跟表妹说一声的,否则这妮子又要跟外公告状说自己放她鸽子。 李朝阳今天出来没有让司机送,但他还是在街边上看到了李家的车。 管家老王下了车,朝他小跑过来,“孙少爷,现在回去吗?” 这次爷爷从省城回来,只带了管家和自己,至于家里的几个叔叔伯伯,他们早已成家,知道今晚在县城李家有聚餐,只怕早就已经到了。 李朝阳眉宇之间一抹淡然,对于老王跟了他一路的事绝口不提,只道:“今晚家里聚餐,先去给爷爷打点酒回去。” 李家在明清时期出过好几位状元探花,算是书香门第之家,后来在时代的潮流中,家族没落,到了李朝阳爷爷这一代,出了几位敢于闯荡的年轻人,下海经商后,这才渐渐地把这个没落的家族重新拉回了巅峰。 那几位吃螃蟹的人如今只剩下李朝阳的爷爷李光顺,其他都早已不在世了。 李家旁支众多,李光顺履行当年的承诺,对几位先逝伙伴的后人们给予了最大的帮助与支持,逢年过节几家多有走动,倒也不曾生疏了。 今晚的家族聚餐只是李光顺这一支的小范围聚会,但是对于李朝阳来说,仍旧觉得厌恶。 “孙少爷有心了,这次回县城,老爷最念的就是北川巷子里那家高梁酒。” 后座的李朝阳像是在想心思,没有回答。 老王又说:“下午孙少爷一出门,老爷就让我跟了出来,孙少爷你别见怪,自从当年那件事之后,老爷现在还心有余悸。况且,咱们现在不在省里,这县城怎么说也不是自己的地盘,总要小心些为好。” 当年那件事…… 李朝阳不愿去想,怕老王再说下去,于是岔开了话题,“人都到了吗?” 老王说:“快了。” 李朝阳打酒的地方在北川巷子里,离城中心不远,巷子深且窄,汽车开不进去。 老王跟着李朝阳下了车往巷子里走,两边有很多小店,头顶的日光敞亮,却仿佛照不进那店子里,一片黑幽幽的深沉。 李朝阳双手插兜,一派闲适的走在前头,跟在后面的老王几次想开口,一看见他瘦削笔挺的背影,却又忍住了。 自从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去世之后,孙少爷就变成这样儿了。 从前的孙少爷多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孩儿啊。 唉……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他们到了。 小店门前竖着一个酒牌子,李朝阳熟门熟路的进去,“老板,来五斤高梁酒。” 酒是个神奇的东西。 用无味的高梁细细打磨,浸泡、蒸煮、冷却、发酵,经常漫长的时间酿造,最后成了无色透明却又醇厚醉人的白酒。 李朝阳有时候也会陪李光顺喝两杯,只是他酒量不如爷爷,常常喝得面红耳赤的,叫爷爷笑话。 老板利索的用塑料壶装好了酒,李朝阳付了钱提着酒壶出来。 老王上前去接,李朝阳绕开他,提着酒往巷子外走,“回去吧。” 李朝阳坐在后座上,高粱酒放在他的手边。 汽车行驶的过程中,壶里的酒也跟着摇摇晃晃,像大海中孤独的帆船,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倾覆毁灭。 李朝阳将手压在壶身上,修长的手指慢慢用力,直至青筋暴动。 那个叫陆昭的女生说得对,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唯有生死,才值得人斤斤计较。 chapter54数学是个难关 五一三天假的第二天,陆昭都呆在家里。 外头也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倒不如在家里看看书,逗逗滚滚好玩。 两人吃了午饭,便进了空间。 陆宁搬了个凳子坐在桃树下看书,那桃树虽栽种不久,但花已经全部开了,偶尔有花瓣落在书页上,陆宁觉得极富诗意。 陆昭拿着小铲子把她前些时候种的那几株兰花参挖出来,陆宁见她好一阵忙活,“姐,那草种得好好的,你挖它做什么?” 陆昭拿手臂抹了下额上的汗,回道:“现在把它挖出来晒干,放在汤里炖了喝。” “有什么效用吗?” “治体虚。” 陆宁放下书,走到她身边,“我帮你。” 被陆昭赶苍蝇似的嫌弃了,“我来就好了,你去玩你的。” 陆宁不走,但也没敢动手,就蹲在旁边看姐姐挖,只见她用铲子在土里开了一条小口子,然后将铲子丢在一边,直接上手去刨土,陆宁急了,伸手去拦,“姐,你小心伤着手了。” “没事儿,这土松软得很。”陆昭仍拿手刨,手指伸到土下去,慢慢的将兰花参的根揪住,轻轻一带,整株就起来了,“这些都是药材,可得宝贝着。” “姐,你什么时候会认药材了?” 陆昭将兰花参放进小篮子里,“偶尔在书上看到的,就记下了,以后肯定用得着。” 陆宁看着她额头上淌下晶莹的汗,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一赦,“姐,我们班有男同学问你是不是我妹妹。” “啊?” 陆宁点头,“嗯。” 陆昭被这话给逗笑了,“你们班同学眼神不好吧,我比你可大两岁呢,怎么就成你妹妹了?” “不知道啊,可能你看起来比我小吧。” 最近他们上学放学,中午吃饭都在一起,班里的同学总是拿这件事来开玩笑,说他带着妹妹来上学了。 其实陆宁也想解释的,但是别人根本听不进去,他解释了两回也就懒得解释了。 而且,他有时候也觉得姐姐看起来不像自己姐姐,她脸小小的,人也不高,看起来确实比同龄的人要小。 姐姐以前不爱收拾自己,所以很多人都没发现这一点。 现在她把头发扎得高高的,整张脸露出来,就让人觉得漂亮干净了,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陆宁笑得眯起了眼睛,“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 陆宁只抿着嘴笑,不说话。 陆昭也跟着笑起来,“快去看书,别在这里瞎闹腾。” 外头阳光正好,陆昭把挖出来的兰花参用水洗干净,然后铺在竹编的簸箕里,兰花参只有几株,用一个簸箕刚好够用。陆宁自告奋勇的把簸箕端到院子里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放下,回头对陆昭说:“姐,这个要晒多久啊?” “晒干为止,天黑之前要收进来,别沾了露水。” “哦。” 天快黑的时候,陆宁把簸箕收进屋里,问陆昭今晚吃什么。 陆昭正在做数学卷子,闻言想了想,“你看着办吧,我现在正在做一道题,你别跟我说话了。” 陆宁好奇她做什么题能难成这个样子,走过去一看,噗嗤笑了,“姐,这么简单的题你也不会呀?” 陆昭回头瞪他一眼,“不会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 陆宁手指在她下笔的那个地方,“这道题你要用到勾股定理。” 陆昭一脸懵懵的看着他。 陆宁往下说:“就是直角三角形两直角边a、b的平方和等于斜边c的平方a2b2c2。你看这里,a和b的数值已经告诉你了,你把两边的平方和加起来就等c的平方了。” 陆昭眨眨眼,再眨眨眼,第一次感觉这个弟弟这么聪明,居然连初三的题都会做了。 她被陆宁说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味来时,看见陆宁也一脸懵懵的看着她,“姐,你数学课上到底在干什么呀?” “呃……那个,我对这个真不擅长。” 陆宁也知道她一向成绩不好,没有强求,只说:“我把那个公式写下来,你实在不明白就硬背下来吧,这个考试的时候绝对会考的。” 勾股定理陆宁现在的课本里还没有,但他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比赛,整个初中的数学知识点,他其实都已经学过了,只是从前两姐弟在学习上没有交流,所以陆昭不知道。 陆宁把公式写下来给陆昭,陆昭看着上面那一串数学,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陆宁也看出了她的抗拒,说道:“姐,你不能偏科知道不?就算咱们学校升高中不用硬考,但如果你成绩太差是会被分到差班去的。并不是说差班的学生就一定是坏的,但是首先,老师对待差班跟其他班的态度就不一样。如果你一直呆在差班,以后肯定考不到一个好的大学,所以我不希望你去差班。” 陆宁也想不通,她姐跟别人做生意的时候那脑子转得跟车轮子一样快,嘴皮子叫一个溜,怎么一学习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那股机灵劲儿都用在嘴上了?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若是当面说出来,只怕要被姐姐揍。 于是陆宁去做晚饭的时候,陆昭就咬着笔杆子跟卷子奋斗。 她是真的不擅长数学。 那些公式、函数、三角形四边形搞得她心力交瘁,恨不得去死一死。 想想真是有些泄气,为了避免自己走进死胡同里,陆昭忙稳住心神,拿起数学课本,打算把上面的公式都背下来,她如果理解不了,那就死记硬背吧,总比什么也没记住的强。 第二天还要进城给唐甲送葡萄,吃了晚饭后,两姐弟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屋睡了。 chapter55古怪的小鱼塘 睡前陆昭进空间溜达了一圈,滚滚立在小鱼塘边,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水下的鱼儿,偏偏那鱼儿毫不危险正在靠近,依旧故我的在水草间游来游去。 陆昭走过去挨着它蹲下,“你想吃鱼啊?” 滚滚不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鱼。 陆昭说:“我可以给你抓。” 这次滚滚终于有了反应,圆溜溜的眼睛定在陆昭身上,像油漆一样黑,陆昭拉了拉它嘴角边的长胡须,站起身来把脚上的拖鞋给脱了。 这小鱼塘一直在这儿,但她从来没下去过,从上面看水不深,但是真正一脚踩进去,水一下子就淹过了膝盖。 陆昭暗暗心惊,忙把脚缩了回来,盯着平静的水面看了一阵。 真没想到这鱼塘里竟有乾坤。 滚滚在边上也看得分明,“喵”了一声。 陆昭去果树下找了根长树枝来,把树枝往鱼塘里插,那树枝有陆昭那么高,竟插进去了大半。 最奇怪的是,拨出来的树枝上一点泥污都没有。 “怪了,这鱼塘到底有什么名堂?” 滚滚在她脚边打转,不时把鼻子凑过去闻那根树枝,喵喵喵叫着。 陆昭把树枝丢在地上,决定再下去一回,滚滚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张口咬住了她的裤管。 都说动物是最有灵性的,既然滚滚不让她下去,那她就不下去吧。 但陆昭对这鱼塘还是好奇,不过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她明天还要早起,索性便丢开这事,等到有空的时候再来细细的琢磨吧。 第二天一早,陆昭便开了眼睛。 陆宁起得比她还要早,已经在张罗早饭了。 陆昭梳洗完了过去帮忙,“今天早上吃什么?” “前两天家里的鸡下蛋了,今天早上吃煎蛋还有绿豆稀饭。” 陆昭满意的点头,“嗯,家里是不是还有酱菜呀,用来吃稀饭正好。” 等稀饭起了锅,陆昭去坛子里挑了小半碗酱菜放在桌上。 今天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的是几株桃花,是陆昭从空间那棵桃树上摘下来的,枝头几点粉红,在早晨的现在美得清新脱俗。 两人围着桌子坐下,碗里的稀饭冒着浓浓的白烟,烫得没法下嘴。 陆昭拿着筷子,在碗里挑酱菜吃。 “姐,我们吃完饭就出发吗?” 陆昭点头。 陆宁拿筷子搅着碗里的稀饭散热,看着他姐说:“明天要上学了,你作业做得怎么样啊?” “做的挺好的呀。”陆昭把酱菜吞下去,吊着眼皮看着她弟,“你想说什么?” 陆宁缩缩脖子,“没什么,我就那么一问。” 陆昭知道他在想什么,搁了筷子,一只手拍在陆宁肩膀上,“我现在的成绩确实不怎么样,等我赚到些钱,再回头来补,你别担心。”陆宁哪里会不担心啊。 在他们这样的地方,家里没什么钱,唯有读书考个好学校才是最要紧的事。 现在姐姐这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让陆宁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她说说升学的重要性,他刚一开口,陆昭便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吧,你姐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大宁朝的科举考试陆昭不是没有参加过。 十四岁那年,有族亲的兄长要参加科举,她当时听了也来了兴致,不顾家里人反对女扮男装进了考场。 考了三天,她也就被熏了三天。 从此以后对考试退避三舍。 这里的考试跟科举虽然不一样,但说实话,陆昭也没多大的兴趣。 对她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赚钱。 很多很多钱。 陆宁的那一套长篇大论没用武之地,只好闭上嘴巴。 饭吃到一半儿,陆昭突然想起来,“对了,有个事。” “什么事啊?” “咱们空间里的那个小鱼塘,下面好像有东西。” 陆宁一愣,“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陆昭把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那鱼塘看起来不深,泥也挺厚的,没想到树枝上面一点泥都没沾上,我觉得鱼塘下面肯定有什么东西。” 陆宁说:“那等咱们从城回来就去看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昭想了想,又说:“我昨晚本来想下去看看,结果滚滚咬住我裤管不让,我猜这鱼塘下面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听她这么一说,陆宁也来了兴趣,使劲扒了两口稀饭,“那咱们快吃了进城吧,也能早点回来。” 吃了早饭,陆昭洗碗,陆宁把屋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陆国富进了院子,唤了声陆宁,没人应。 唤第二声的时候,陆宁才听见出来,看见陆国富就想起他冤枉姐姐的事,但还是礼貌的叫了声爷爷。 “吃早饭没有?”陆国富问。 “吃了,爷爷,你怎么来了?” 这话让陆国富老大不高兴,自己来自己儿子孙子家串串门也不行吗? 但他脸上没表现出来,毕竟自己一大把岁数了,跟个十来岁的小娃娃计较啥,“你姐姐呢?” “姐姐在洗碗呢。” 陆宁说着,搬了个凳子出来给陆国富。 陆国富坐下,双手抵在膝盖上,倾身看着陆宁,“昨天你们去哪里了?我打门前经过见门锁着。” 这要怎么回答…… 陆宁不擅长说谎,但又不想把他们进城卖水果的事告诉爷爷,正在为难的时候,陆昭出来了,接话道:“昨天我跟宁宁去同学家玩了。” 陆国富问:“哪个同学家?” “就同班同学,爷爷你不认识的。” 陆国富触了一鼻子灰,讪笑两声,“我就是关心一下,去同学家玩可以,天黑了就要回来。” 陆昭笑着说:“爷爷,我年龄也不小了,有分寸的。” 陆国富发觉今天的陆昭腔调语气跟平日里是一样的,但话里话外好像都带着刺,但他又捉不到什么毛病,感觉很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chapter56别人家的孩子 “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问问,上回那个事怎么样了?” 上回陆昭的班主任在电话里说要陆昭道歉,过了这么些天,一直没什么动静,也不知道陆昭道歉了没有,他怕班主任怪罪他没把事办好,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 本来他昨天也来的,只是陆昭和陆宁不在家,他扑了个空。 陆昭料想他也是为这事来了,回道:“已经解决了。” 陆国富心里一喜,“那不用咱们赔钱吧?” “不用。”陆昭看着他,心一点一点的冷下去,她原本在想,陆国富虽然爱钱,但陆昭到底是他的孙女,怎么着也该顾着孙女多一些的,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陆国富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就好,对了,你们今天这是要去哪里吗?” 陆昭说:“今天天气好,我打算跟陆宁去乡里的集市逛逛。” 陆宁在一边听着没说话。 反正姐姐说啥就是啥,他乖乖闭上嘴巴就是了。 陆国富一听他们要去集市,担心他们乱花钱,又想着陆昭到底是个大姑娘了,自己说得太直怕她多想,想了想,委婉的说道:“去逛逛可以,那些东西咱们用不着的就不要买了,毕竟你爸妈赚钱不容易。” 陆昭静静听着,等陆国富把话说完,才道:“我们知道,爷爷。” 该说的说了,再呆下去也是无趣,陆国富起身走了。 等人走远了,陆宁才说:“姐,咱们该出发了。” 陆昭点点头,让陆宁拿了钥匙来锁门。 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好歹是自己的家,可不能让贼趁没人的时候钻进去了。 两人出了村子,到前天的地方等车。 汽车还是那一班,只是卖票的人换了。 今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车上人没前两天多。 陆宁占了两个位置,拉着陆昭坐下。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终点站。 等下了车,又走了一段路,快要到水果街的时候,陆昭在路边的杂货店里买了两个大篮筐,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跟陆宁一人提着一个进了空间。 那树上的果子似乎一直是熟的,但从没见落下来过,怎么吃也吃不完。 陆宁摘葡萄的时候突然说:“姐,这棵树好像不会老似的。你看它上面结的这些果,不焉不落,想想真的好神奇。” 陆昭本来兴致勃勃的正把一串葡萄小心的放进篮筐里,听了这话不由一愣。 万事万物都有规律。 这个空间,空间里的这些生物乃至眼前的这棵树,都会有生死,只是现在时候未到罢了。 她把手贴在苍老却精神的树干上,轻声道:“会老的,只是时候没到。” 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也说不清楚,或许在明天,也有可能在她有生之年都不会出现。 “但是现在这些不是咱们要想的事,”转眼间她又乐观起来,对陆宁说:“咱们现在摘两筐葡萄给唐叔送去才是正经!” 陆宁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姐,你现在好阳光啊。” 陆昭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陆宁解释道:“就是很活泼开朗的意思,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 这样一说陆昭又理解了,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多谢夸奖。” 陆宁笑着说:“不客气!” 陆昭买的篮子不算特别大,装了满满当当一篮子葡萄提在手里也挺重的。陆宁怕她提不动,把她篮子里的葡萄拿了些过来码在自己的篮子里,然后提起篮子说:“走吧,唐叔该等急了。” 陆昭提着比刚才要轻很多的篮子,笑道:“你提这么多,看来中午得多吃两碗饭了。” 陆宁哈哈笑起来,“姐,你好皮呀。” 两人提着葡萄,一路往水果街去,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 毕竟在这县城里,这么新鲜饱满的葡萄不多见,甚至有人上前来问卖不卖。 陆宁心里喜滋滋的,趁没人的时候对陆昭说:“姐,咱们这葡萄看起来很吃香啊。” 这也在陆昭的意料之中,只是这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能说在这一带没有这么新鲜的葡萄卖,不代表其他地方没有。 陆昭说:“比起唐叔从外省拿货回来卖,咱们供的葡萄要好很多,不仅新鲜,价格肯定没有他拿货贵。” “啊?那要不要……” “不要。”陆昭打断陆宁的话,“咱们虽然做的是小生意,但也要讲诚信,否则走不远的。” 陆宁默默的唾弃刚才想要抬价的自己,然后对姐姐更是佩服,她明明只比自己大两岁,但是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陆宁心想,自己一定要快快成长起来,好替姐姐分担更多的事情。 “嗯,我记住了!” 本来几分钟的路程,结果因为提着两篮葡萄,硬是走了十来分钟。 到了唐甲的店铺前面,一个人影迅速的蹿了出来,“小姑娘,你终于来了!” 唐甲喜出望外的立在陆昭面前,手里的蒲扇激动得都忘记摇了,“你不知道,你上回留下的那一小篮葡萄一下子就卖完了,好几个顾客来问还有没有呢。” 陆昭微微一笑,“唐叔是怕我失信不来吧。” 被戳中心事,唐甲也没扭捏,成人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也确实没必要扭捏,“可不是嘛,你爸爸没说什么吧?” 陆昭面不改色的说:“没说什么,我爸说有空会来拜访。” “不敢不敢,要拜访也是我去呀,”唐甲爽朗的笑着说,“像你爸爸那样的大老板肯定忙得很,我去正合适。” “我会把唐叔的心意转达到位的。” “别光站着了,咱们进去吧。” 唐甲边说边把手里的蒲扇别在后裤腰带上,一手提着一个篮子往里面走。 进了店,唐甲把篮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回身带上玻璃门。 陆昭让他验货,他笑着说:“我对小姑娘你是很信任的,不用验了。” 但陆昭很坚持,“钱货两讫才是做生意的根本,唐叔你还是验吧,就算再相信我,这个步骤可是不能少的。” 唐甲还没见过这么识体明理的小姑娘,在这个年纪能有这份见识真的很不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女儿,虽然比陆昭大,却还没有陆昭一半儿懂事。 别人家的孩子啊…… chapter57人的私欲 唐甲验了货,陆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手写的收条递给他,唐甲看了一眼,也爽快,拿过钱包来点出收据上写的金额,“小姑娘你点点是不是这个数。” 陆昭当着唐甲的面清点了钱,随手把钱揣进了上衣贴身的口袋里,对唐甲说:“唐叔也是爽快人,这两篮葡萄你最多只能卖两天,如果卖不掉的话就不新鲜了,你可要好好合计一下。” 唐甲嘿嘿一笑,“你放心,我敢保证,不出一天这葡萄绝对会全部卖完。” “这么有信心?” 唐甲大手一挥,“那是,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一带葡萄有多紧缺,偏偏这个时候又正当季,当季吃不着,可不把人给馋坏喽。对了,我这葡萄卖完了怎么联系你再给我送来呀?” 陆昭说:“我星期六再来。” 唐甲一听急了,“那不成啊,今天才周二,如果明天卖完了,那我还要再等两三天才能等到葡萄啊,这时间太长了。” “每周六我会供一次货,唐叔不要心急,等日子长了,你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 唐甲多少对她的性子知道一些,明白这时候自己再说下去也是没有作用的,只得点头答应了。 陆昭没再说什么,跟唐甲告了别,带着陆宁走了。 等出了水果街,陆昭在一个卖脸盆的摊子前停下,也不见她挑东西,只往唐甲的铺子方向看,陆宁不明白,“姐,怎么不走了?” 陆昭说:“我看看那葡萄是不是真能卖得好。” 陆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唐甲把蒲扇插在裤腰带里,正把一篮子葡萄摆出来,“那如果卖得不好呢?” “卖得不好咱们就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 唐甲这里卖不动,总有其他地方可以,陆昭对自己的葡萄倒是有信心,她担心的是市场。如果这一带的人买不起葡萄吃,或者说葡萄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太高,那势必是卖不好的。 唐甲把葡萄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远远望去,那葡萄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欲滴,好看极了。 过了几分钟,有个大婶过来,指着那葡萄跟唐甲说了几句,然后走了。 唐甲也不心急,慢悠悠的在店门前转。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了,女人站在篮子前仔细看了看,然后低头对那孩子说了几句,只见她指了指其中一串,唐甲笑眯眯的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儿把葡萄装进去。 称秤,付钱。 女人走了,唐甲拿着钱,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 “有人买葡萄了!”陆宁似乎比唐甲还高兴,拉着陆昭的袖子,笑得特别开心。 陆昭嗯了一声,没有要走的意思。 时间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唐甲摆出来的那一篮子葡萄已经快要见底了。 陆昭的心放下了一大半儿,回头对陆宁说:“走吧。” 他们这次进城主要是来给唐甲送葡萄的,现在葡萄送完了,就该打道回府了。 但是陆昭没急着回去,带着陆宁在附近转悠。 这一带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段,有商业街、菜市场、水果街还有好几条小吃街。 有些东西陆昭都没吃过,拉着陆宁陪她一起吃。 陆宁起先觉得花钱不愿意吃,奈何拗不过姐姐,被喂了一嘴的板栗。 陆昭最喜欢吃的是麻辣烫,将竹子削成细长的形状,将各类食物串在竹签上放进红油飘飘的锅里烫,辣星子混在食物上面,看着都让人流口水。 陆昭要了几串香菇豆腐还有魔芋,跟陆宁人手拿了几串,围着麻辣烫的摊子吃得起劲。 老板看着这两姐弟吃得香,又从锅里挪出几串青菜来,用盘子放在他们面前,“小姑娘小伙子慢慢吃,这几串送你们的。” 陆昭说:“老板就是实在,谢了。” 老板摆摆手,“这个不值钱的,吃个几十串才有几块钱的收入。” 陆昭停了口,问道:“我见你这里生意还可以呀,难道不赚钱吗?” 老板一脸苦兮兮,“生意是不错,从早忙到晚,一天也就赚个二三十块钱,还要除去成本和人工,算下来实在是赚不了多少。” 自古以来,生意分大小。 有大买卖,就有小生意。 大买卖赚的是钱,小生意赚的是生活。 小生意人有时候想要维持生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陆昭也能理解老板的心情,她把吃完的竹签放回桌上,笑道:“老板这麻辣烫味道好,生意也不错,但就是赚不到几个钱,那老板应该想想提价了。” 老板生怕别人听到陆昭的话,忙道:“这年头哪能说提价就提价呀,这一涨价估计都没人来了。” 陆昭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在菜市场的边上,位置不大好,环境也不怎么样,在这样的地方自然是提不起价的。 陆昭说:“那老板就该想想,怎么样提价才能理所当然,让顾客觉得这价格虽然涨了,但他们却吃得心服口服。” 老板还没想明白她的话,陆昭没再往下说,起身付了钱,带着陆宁走了。 “姐,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两人走出去几步,陆宁回头看了眼那麻辣烫的摊子,上了年纪的老板佝偻着身子,拿着一个大勺子在汤里搅拌,阳光绚烂,映着锅里的烟枭枭升起,老板站在这几缕烟中,身形愈显单薄,无端端衬出几丝凄凉萧瑟之感。 陆昭没有回头,只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大多数人挣钱是为了生计,少数人是为了私欲,我能做的不过是多嘴提醒几句,至于他能不能想明白,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话陆宁不是很懂,他试着去理解姐姐的意思,“我们这样的就是为了生计,对吧?” 陆昭说:“嗯。” 陆宁继续往下说:“那等我们有钱了,很多很多钱,但我们还在拼命的赚钱,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私欲?” 闻言,陆昭停下,转头看着他,陆宁都被看得不自在了,才听她说:“陆宁,你很聪明,你要用好你的这份聪明,知道吗?” 陆宁认真的点点头,“好。” chapter58学学怎么砍价 周围的楼房比菜市场那边要高很多,街道宽且干净,街边密密麻麻的汽车整齐的停在画了黄线的格子里,身边经过的人穿着也更得体些。 “这里好像是居民区吧。”陆宁四处打量了一下,对陆昭说。 陆昭仰起头,看着那些高大的楼宇,因为太高,那些窗户在她眼里成了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小孔,人就被关在里面,像个牢笼。 不知道为什么,陆昭对这种居民住的房子实在喜欢不起来,还是家里好啊。 无论是大宁朝的陆府,还是现在向西村里那间房,都比这个好。 “你觉得这里好吗?”见陆宁东张西望的,陆昭问他。 陆宁一愣,“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现在有房子可以遮风挡雨我已经很满足了。” 陆昭一掌拍在他肩上,笑着说:“人呐,还是有点野心好。” 陆宁听得懵懵懂懂的,但还是点了点头,反正姐姐说的话他听着就是了。 两人在附近转了转,也没啥好逛的,便决定走路到车站去坐车。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的样子,陆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遂拉着陆宁又往回走。 陆宁不明就里,也没多问。 最后见陆昭在一家商场前停下,陆宁就知道她又要花钱了,忙拉住她,“姐,咱们没有要买的东西了,回去吧。” 陆昭不理他,拖着他往里走,“我想了想,我们需要看时间,没个手表实在是不方便。” 陆宁一听她要买手表,那玩意儿可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死活不肯往前走,陆昭回过头来倦装生气的瞪他一眼,威胁道:“听不听话?” 陆宁起先扒拉着门边的柱子不肯走,听了这话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思,终于松开手,被陆昭拉着进去了。 柜台后的女售货员热情的招呼他们,“小姑娘,想买什么样的表啊?” 陆昭指着陆宁,“他戴什么样的合适呢?” 售货员看了陆宁一眼,笑道:“这是弟弟吗?”陆昭说是,她又说:“现在很流行电子手表,不是传统的那种指针表,这种电子手表更容易辨认。”说着拿了一款黑色的电子表出来。 陆昭看到那表盘里显示着几个数字,代表小时和分钟,确实比指针的手表要方便很多。 学校是个好地方,可以帮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虽然这个过程有些艰难,好在她也不笨,用心下功夫,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陆昭拉过陆宁的手,给他戴上。 售货员真心的夸道:“你弟弟的皮肤白,这个颜色很适合他。” 陆昭看着那块表,确实好看。 陆宁皮肤不是特别白,但比大多数同龄人要白些,甚至比身为女生的陆昭还要白一点。 说来也怪,他也经常下地干活,怎么就不见黑呢? 陆昭眉头轻皱,售货员以为她对这表不满意,忙道:“小姑娘你觉得这表怎么样?不喜欢吗?” 陆昭的手指在表身上轻轻摩挲,说道:“这表怎么卖的?” 售货员说:“15块。” 陆昭说:“有点贵。” 今天开张了这么几个小时了,还没顾客上过门,能做成一单生意不容易,售货员心里权衡了一下,没有要降价的打算。 她心想这俩姐弟年纪都不大,看穿衣打扮肯定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自己如果先降了价,可不就少赚钱了吗? 售货员笑了笑,说道:“现在的手表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不信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姐姐真没诓你们,卖15都还亏了呢。” 陆昭让陆宁把手表摘下来,放回柜台上,笑着说:“既然价格谈不拢,那就算了,姐姐你也别难过,生意不成仁义在嘛;再说,你说卖15块也亏,那我们就更不能买了,可不能让你做亏本生意呢。” 她说完话,真的拉起陆宁就走。 售货员有点傻了。 这小丫头片子是在欲擒故纵吗? 眼看着俩姐弟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售货员悔得肠子都青了忙从柜台里追出来,“诶,小姑娘你别走嘛,价格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陆昭依言停下,“那姐姐开价多少?” 售货员见她这么问,心里一喜,“14。” 陆昭看着她,眼睛晶亮,语气却平淡,说:“姐姐,我们是诚心诚意想要买这块手表的,但是你开的价却没有诚意,既然这样,这表我们还是不买了。” 售货员心想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会来事儿啊,年纪不大,倒是挺会算计的,为了能开个张讨个彩头,于是把心一横,咬牙道:“10块!10块钱卖给你。” 陆昭说:“你这表8块不能再多。” 售货员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两人僵持了那么几秒钟,售货员率先败下阵来,无可奈何的说:“好,8块就8块吧。” “我要两个。” 售货员差点昏厥。 一个卖8块她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现在还要两个? 但是价格已经谈妥了,再坐地起价还不知道这小姑娘会不会马上掉头就走呢,售货员只得咬牙答应。 最后陆宁拿了先前那只黑色,陆昭选了一只白色。 两人戴着手表高高兴兴的走了,留下一脸苦兮兮的售货员,她还要跟老板解释这两块表为什么卖那么低的价格。 陆宁挺喜欢手上的这块表的,想起刚才那个售货员一脸苦相,又有点不忍心,问道:“姐,你刚才砍价是不是砍得太凶了?” “想多了。”陆昭说,“就算卖6块她都还有钱赚。” 陆宁从来没有过讲价的经验,听了这话表示震惊,“真的?” 陆昭嗯了一声,“我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也见过一些,商家在定价的时候,一般会在拿货价上加一半的价格,这样一来,顾客在买东西的时候就算会砍价,也不会比他们的拿货价低,我们今天买的这两块表,应该是她那里价格卖得最便宜的。” 陆宁笑着说:“赚到了。” chapter59新的开始 这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陆昭问陆宁饿不饿,陆宁说不饿,话刚说完,陆昭就听见一阵咕噜声。 陆宁脸上一红,陆昭只当作没听到,拉着他进了路边的一个小馆子,“我饿了,咱们吃了饭再逛吧。” 点菜的时候,陆宁看着姐姐在菜单上划拉点了三个菜,心疼得脸都皱了,“姐,不用点那么多,吃不完的。” 陆昭把用塑料胶壳裹好的菜单还给服务员,对他说:“我点了个汤,等下你多喝点,晚上回去做好吃的给你吃。” 她说话时脸上带着笑,眼睛亮得不像话,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用橡皮筋扎着,给人一种十分清爽的感觉。陆宁看着她,突然说:“姐,你会一直呆在这个家吗?” 陆昭愣了一下,随即拍拍他的手,“会的。” 陆宁像是终于安心下来,悄悄的松了口气,然后说起学校的事情,“我6月份要代表学校出去比赛。” “什么比赛?” “数学。” 陆昭有点意外,原来陆宁学习成绩好真不是吹的,“去哪里比?” “省城。”陆宁说,“在省一中,这种比赛他们每年都会举行,分初中组和高中组,听说挺多学校去参加的。” 陆昭拿手撑着下巴,思忖片刻道:“省一中,在省里能排老大的学校估计很不错,你升高中可以考虑一下这个学校。” 陆宁忙摆摆手,“不要了,他们学校学费很贵的。” “多贵?” 陆宁想了想,“我也不清楚,反正挺贵的。” 这时候菜上来了,两人没再就这个话题谈论下去。 陆昭拿碗给陆宁装了碗汤,汤是绿豆排骨汤,绿豆炖得极烂,入口即化,排骨上的肉肥瘦兼顾,颇有嚼劲,没有一丝柴腻感,汤里有淡淡的姜味儿,再撒些香葱,四溢的香气充斥着这一张小小的饭桌。 陆宁先吃了块排骨,眼睛发亮,“好好吃。” 陆昭喝了口汤,附和道:“味道不错。” 两人吃了饭出去,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陆宁问陆昭接下来去哪儿。 陆昭看了眼仍挂得老高的太阳,懒洋洋的说:“去车站吧,也该回去了。” 两人沿着眼前的街道往前走,刚才过来的时候陆宁偷偷记了一下路,大概还记得去车站是走哪个方向,但他又担心自己走岔了,对陆昭说,“姐,你认得去车站的路吗?” 陆昭说:“不记得,你记得吗?” “记得一点。” 陆昭乐观的说:“那就好了,至少我们不会迷路。” 陆宁苦着一张脸,“但我怕自己记错了,等下走冤枉路。” “这有什么呀,”陆昭看他一眼,“走错了就再走回来呗,没事的,就当逛街嘛。” 陆宁从记事起,姐姐一直跟他说的是要听话要懂事,要节省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他也一直这样在做,但是现在姐姐又跟他说迷路当逛街,吃饭花钱没关系只要会赚就好了,甚至……陆宁从姐姐身上的改变里也看到了自己的变化。 他终于不再像从前那样畏畏缩缩的了。 只要一想起姐姐跟他在同一个学校,自己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她,她也能帮他想办法的时候,他就充满了勇气。 阳光倾斜而下,他们并肩走着,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不断从身边驶过的汽车发出轰轰的轻响,陆宁突然伸手拉住陆昭的手,在陆昭不解的目光中,他笑了笑,轻声说:“我给你补习吧。” 陆昭啊了一声,十分抗拒,“不要。” 陆宁努力做思想建设,“数学不难,你慢慢会发现它特别有趣。” 陆昭苦兮兮,祭出缓兵之计,“你让我想想。” 傻孩子陆宁就这么被带偏了,信以为真的以为姐姐真的会考虑。 陆昭一转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跟他说起下周六来送葡萄的事,“下次咱们不用一大清早过来,可以晚一些,如果葡萄卖得好,就可以开始卖荔枝了。” “也卖给唐叔吗?” “嗯……我得好好想想。”在这个地方,荔枝肯定要比葡萄贵,陆昭已经查过了,葡萄可以从外省拿货,是因为它的存放期可能长达一个星期,但荔枝不一样,只要隔了夜就不新鲜了,这是无论打多少水都鲜活不起来的。 所谓物以稀为贵。 这荔枝的价格可想而知。 但还是不能大意,做生意讲究的是长久,她也不是只做这么一两单就撤了。 陆宁见姐姐在想事情,也不打扰,只小心的拉着陆昭,自己走在靠街面的这一边。 今天卖了葡萄,又买了手表,对陆宁来说是这两年最高兴的一天。 仿佛无穷的黑夜终于快要过去,因为他看到了代表黎明即将到来的晨曦。 两人到了汽车站,买了票上车。 陆宁把陆昭让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两人坐下了,陆昭才说:“明天上学了,我的作业还没做完呢。” 陆宁说:“那回去你赶紧写,我来做晚饭。” 陆昭笑嘻嘻的看着他,陆宁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呀?” 陆昭说:“我来做晚饭,给你做好吃的,怎么样?” 陆宁心领神会,“你有什么目的?” “嘻嘻,你帮我写作业。” 陆宁坚决反对,“不要!” “哎呀,你就帮我写作业吧,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们分工合作,多愉快!” 陆宁别过头,“不要!你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陆昭见他一脸坚决,也不再强求了,“不帮就不帮呗,我自己写!哼!”说完佯装生气的把脸侧到车窗那边去。 陆宁以为她生气了,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伸手轻扯她的袖子,可怜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姐,你不要生气,你如果不写作业,考试的时候拿什么去考呢,所以还是要自己写作业的,可以加深记忆。” 陆昭本来就是装的,听他这小媳妇儿般的话,噗嗤笑出声来,转过头来摸摸他的头,“知道了,我没生气。” 陆宁放心下来,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说话,陆昭也知道他高兴,只见他说说笑笑,精气神十足,也打心底里开心。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她想,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chapter60作业做得忍辱负重 车窗外的风景她看过几次,此时心境开阔明朗,外头不断被甩在身后的风景也变得迷人可爱起来。 她把头枕在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睛假寐。 她及笄的时候,阿爹请了阖族的人来替她庆生,奇珍异宝堆满了整个小厅,甚至连皇上都派近身伺候的公公送来贺礼,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她向来不喜欢应付这种热闹的场面,便一直躲在房里。 大哥来敲她的门,连哄带骗的说:“妹妹快出来,人都到齐了,你这主人公不来,可让他们怎么开席啊。” 她靠窗坐着,听了这话,站起来探出半个身子,看着她大哥说:“我在这儿呢,你对着哪里说话呀。” 大哥笑着走过来,两人一个窗外一个窗内说了半天,也没把她给弄出去。 最后大哥无奈了,“妹子,算哥哥求你了,你快些出来吧,我也饿了。” 她一手撑在窗台上,另一只手去捉大哥的衣袖,“哥哥,我不想嫁人。” 大哥愣了一下,似乎也料不到她会提起这茬来,半晌才道:“我也不想你嫁人,家里的人都不想。”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因为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下了车,回村的路不算好走,到了村口,碰见了村长杨勤习。 杨勤习穿着一件灰色的汗衫,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黑色的裤管卷得老高,脚上还有干掉的泥巴,看来是下地干活刚回来,此时他正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歇息。 “昭昭,宁宁,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杨勤习主动打起了招呼。 陆昭和陆宁叫了声杨叔,陆昭说:“我们去同学家玩了一下,现在才回来。” 杨勤习抽了口烟,笑道:“去同学家玩也好,你们以前就是太喜欢呆在屋里了。” 陆昭想起上回杨勤习跟陆国富说的话,觉得这位杨主任应该是把陆国富的作为都看在眼里了,所以才对陆国富说要给陆宁好好补补身体。 陆昭问:“杨叔,你这是刚干完活回来吗?” 杨勤习笑笑,“是啊。” “婶子呢?” 提起自家那口子,杨勤习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你婶子身子不好,在家里休息。” 上回陆昭听他提起过,也不好冒昧问他婶子到底的是什么毛病。 杨勤习起了另一个话头,“你爸妈今年要回来过年了吧?” “应该会回来吧,毕竟去年就没有回来。”不知怎么,陆昭觉得杨勤习话里有话,见他脸上也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实在想不起他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杨勤习点点头,“对呀,你爸妈在省里打工,工作也是辛苦,好在你们懂事。” 陆昭抓住重点,“杨叔去过我爸妈工作的地方?” “往年去省城办事,去过一回。”杨勤习笑了笑,“你爸妈工作辛苦,工钱也拿得多,但是你们还是不能铺张浪费的,那都是爸妈的血汗钱。” 果然。 上回杨勤习跟陆国富说的那些话是有深意的。 他知道陆华夫妇工钱高,寄回来的肯定不少,但是陆昭和陆宁两姐弟日子还是过得不好,甚至算得上糟糕,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可想而知。 陆宁曾说村长是好人。 就现在看来,起码不坏。 陆昭没有接这话,只说:“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叫婶子擦身的时候可以在温水里放点艾叶,对身体好。” 艾草这种东西不值钱,但是对身体确实好,女子月信期用来洗头洗澡不易染上风寒,平时有个小病小痛也可以熬了水来吃,若在水里煮两个鸡蛋更佳。 但是这些陆昭都不好明说。 好在杨勤习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个昭昭越来越懂事了,他也听别人说过艾草的好处,只是一直没放心上,听了陆昭的话忙点头道:“好好,只是咱们这地方艾草长得少,我明天去隔壁村给挖点回来。” 回去的时候经过杨勤习家,老实巴交的村主任非要留他们吃饭,陆昭婉拒了,答应下次一定来,杨勤习这才作罢。 从杨家院墙边绕过去,再翻个小山坡就是陆昭家了。 路上陆昭问起杨勤习妻子的病来,陆宁知道的也不多,“听说婶子从做姑娘的时候起身体就不好,后来嫁给村长了,好了些,但生了儿子后又这样儿了。” “村长的孩子多大了?” 陆宁想了想,说道:“在省一中读高中。” 陆昭听着这学校怎么那么耳熟,然后突然想起就是陆宁要去参加比赛的学校,“那里学费不是不便宜吗?” “是啊。” “以咱们主任这家庭条件,能读得起吗?” 陆宁看着身后杨勤习家的四合院儿,“听说婶子娘家那边挺有钱的,当年要嫁给杨叔她家里人死活不肯呢。” 陆昭哦了一声,娘家有钱就另当别论了。 到了家里,时间还早,陆昭先进空间溜达溜达,陆宁围着果树打转,半天惊叫道:“姐,快看!咱们早上摘过葡萄的地方又重新长出来了!” 陆昭正逗滚滚玩儿,循声望去,见果树上果真有新长出来的葡萄,颜色脆绿,还没有成熟。 陆宁不由自主的感叹道:“真的太神奇了!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陆昭笑笑没有说话。 滚滚在她脚边撒欢,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两人在空间里逗留了半个小时,出去时陆昭让陆宁摘几串荔枝带走。 陆昭本来打算睡个午觉,结果被陆宁从床上强行拉起来写作业,“姐,明天就要上学了,你先把作业写完。” 陆昭拗不过,只得起来。 陆宁把她的书包拿过来,又搬了一高一矮两张凳子放在门口,将陆昭按在矮凳子上,“姐,你快写,等下我来做晚饭。” 陆昭抬起头,委屈兮兮的看着他,还没开口,陆宁先一步说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为你好!” 好吧。 这招没用。 鉴定完毕之后,陆昭认命的拉开书包,找到放假前老师发的卷子,忍辱负重的拿起笔开始埋头做卷子。 chapter61梦魇 “陆宁,这道题怎么做啊?” 一阵翻书的声音,陆宁说:“用这个公式解一下看看。” “不会。” “用这个代入这个,然后两个相加,最后我们得出了这个数……明白了吗?” “……没有。” “唉,我再讲一遍。” 一整个下午,陆宁给陆昭反复的讲题、换算公式,眼看着天快要黑了,他才不得不起身去张罗晚饭。 陆昭咬着笔杆子,苦兮兮的看着头顶渐暗的天色,唾弃自己的无能。 他们家在一个小山坳里,不远处的几处房屋里射出零零落落的灯光,犬吠声、公鸡的鸣叫声以及婆娘唤小孩儿回家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的天地中响起。 即将到来的暮色像因风刮起的海浪,不会太久,就会将一切淹没。 陆昭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腮,耳边传来细细的虫鸣声。 夏天还没有来,虫子们却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不知坐了多久,陆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姐,吃饭了。” 陆昭答应着站起身,开始收拾课本和试卷。 屋里昏黄的灯光打在地上,打在她收拾课本的双手上,像岁月赐予的光,将这双手映衬出几分秀气,起茧的指腹却又无时无刻不在说这双手的主人曾有多么的隐忍和坚强。 陆昭看着,突然笑了。 左手握住右手,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中犹如萤火虫一般发出微弱的光,“加油啊陆昭。” 吃完晚饭,陆昭洗碗,陆宁收拾屋子。 等把屋子收拾完了,陆宁拿出前两天买的保温饭盒,问陆昭,“姐,咱们明天带饭去学校吗?” 陆昭正把洗净的碗整齐的码在木柜子里,“带啊。” “那明天早上得早些起来了。” 陆昭说:“嗯,我明天起来做饭,你可以睡晚点。” “我跟你一起起来,两个人快一点。” 陆昭没接话,只道:“你去看看坛子里的肉还有多少,明天我们炒个肉,再装点酱菜带去学校。” 陆宁屁颠颠去了,没过多久就听见他的声音从那边屋里传来,“还有一大块。” 陆昭扬声道:“好,你想想明天肉跟什么炒好。” 等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陆昭去后院儿洗了个澡。 后院里黑灯瞎火的,也不敢开灯,就怕有人经过看到些不该看到的。 陆昭摸黑洗了澡,心想得想办法弄个澡堂子才行。 她这一个大姑娘的,若是被人白白看了去,换作大宁朝铁定是嫁不出去了。 她洗完了换陆宁去洗。 陆宁洗完澡出来,见陆昭坐在门口的小矮凳上,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擦头发。 她的头发不算长,只到肩膀下面一点,平时扎起来不觉得,现在披散着才发现这头发又黑又直。 陆宁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彼此都不说话。 今晚繁星漫天,明月被众星簇拥,好不风光。 “好久没看到这么多星星了。”陆昭说。 陆宁嗯了一声,听着田野里各种各样的虫鸣声,“夏天快要来了。” 陆昭在静谧中开口,“等放暑假了,我们去省城看爸妈吧。” 陆宁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摇摇头。 “你不想爸妈吗?”陆昭不解。 陆宁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省城挺远的,去一趟光车费都要十几块钱。” 陆昭听了,又心酸又好笑,“你忘了今天已经赚到第一笔钱了吗?以后咱们的钱只会越来越多的,等到放暑假的时候,应该能攒够去省城的钱了。” 不止。 光今天这一趟,她已经有三十几块钱入帐了,只要唐叔那儿的葡萄卖得好,每次进帐的钱只会越来越多。 陆昭伸手摸了摸陆宁的发顶,笑道:“钱的事你不要担心,知道吗?” 头顶传来的温度让陆宁觉得心安,他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要怎么形容,仿佛吃了一大口糖,甜得粘牙却又不腻,整个人感觉像要飘起来了一样,心胀胀的,有点发疼。 陆昭擦干了头发,把毛巾递给陆宁,陆宁顺手接过找了个衣架挂上。 “时候不早了,睡觉吧。”陆昭起身,把凳子搬进屋里。 陆宁把大门拴上,两人各自回屋睡了。 这一夜陆昭睡得安稳,连梦都没做。 陆国富一夜没睡好。 梦见他家那早死的婆娘。 婆娘在梦里一个劲儿哭,“阿富啊,咱们的儿子要没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本身长得就不好,这么一哭更是吓人。 陆国富回她:“咱们的儿子好好的,哪里没了!胡说!” 婆娘仍是哭,“你快去看看老大,上回疯了有没有好啊?” 她怎么知道老大发疯的事? 陆国富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 外头天刚蒙蒙亮,黯淡的光线从窗纸外照进来,照着陆国富躺着的这张床,显得黑洞洞的。 他翻身坐起来,摁亮了电灯,然后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穿了衣服下床,拉开门的时候,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陆国富抹了把脸,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时候还早,山坳里没几家人家起来的,陆国富延着田边的小路往前走,走了一阵,已经能看到陆忠家的房子了。 婆娘在梦里说让他去看看大儿子,莫不是这梦有什么指示? 陆国富虽然不待见陆忠,但终究是自己的孩子,万万没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陆忠就算不是个好东西,那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想起他在外面干的那些混帐事,陆国富就忍不住叹气,谢荣芳是个爱钱的人,如果知道陆忠在外头欠了那么多赌债,这日子铁定要过不下去了。 但要陆国富去帮自己儿子还债,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一个孤寡老人,那些钱是留着自己防老的,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拿出来,那以后自己要怎么过?! chapter62催债的来了怎么办 陆国富下了田梗,见陆忠家的门紧闭着,该是还没起来,只听到几声鸡鸣声。 正准备转身回去,身后突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爸,你怎么来了?” 陆国富转过头,看见陆忠披着件衣服站在半开的门边,天色朦胧,彼此都看不真切对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一个大体的轮廓,陆国富说:“睡不着,到处走走。” 陆忠走出来两步,又回身把门小心的拉上,“我也是。” 父子俩心照不宣的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我梦见你妈给我托梦,说让我来看看你。”陆国富率先开口,“最近家里没啥事儿吧?” 陆忠面皮一紧,眼睛不敢往他爹那边瞟,故作轻松的说道:“没事,能有啥事啊?” 陆国富点点头,“没事就好。” 陆忠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带着笑,“最近昭昭他们怎么样?五一放三天假也没见他们来找凤凤玩儿。” “他们放假去同学家里玩了,你打的那个主意趁早给我掐了,那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狠得下心!”陆国富想起在县城那件事,一股怒火瞬间冒了起来,“这事儿陆华是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了你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陆忠给他说得一缩脖子,“这不是没成吗?” 陆国富吹胡子瞪眼睛,“你还想成!” 陆忠忙告饶,“我就那么一说,爸你消消气。” 陆国富冷哼一声,续道:“那些追债的人呢?没找你麻烦?” 说起这个,陆忠就害怕。 他昨天上完坡回来,碰见村里李大爷的儿子李昆,李昆平时不务正业,就喜欢在街上乱混,昨天李昆跟他说:“你知道不?咱们村里好像有人惹了社会上的,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村口没进来,车里坐着几个汉子,看起来就不好惹。” 李昆本来是当个笑话说给他听,陆忠当场差点吓破胆。 联系到他说的那些特征,陆忠立刻就想到了吴世海。 昨晚回去他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谢荣芳以为他又魔怔了,吓得要去找大夫。陆忠好说歹说才拉住,但是接下来的这一整晚,陆忠都没睡着。 一闭眼就是吴世海和他的那些手下。 上回在县城,吴世海说要弄死他不是虚话,吴世海手里有多少人命陆忠不知道,但肯定是有的。 在他们那些人眼里,背个把条人命根本就不是个事。 陆忠当初赌博的时候输红了眼,总以为自己能翻身,不成想赌债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越滚越大,大到他做牛做马几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他才想拿陆昭去还债,但是最终没有成功,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陆国富见陆忠半天没应声,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陆忠回过神来,忙说:“没,那些人不知道我住哪儿,应该是找不到我的。” 陆国富将信将疑的看他一眼,“那就最好,如果他们真的找来,我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 这是陆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想的事情。 如果被吴世海逮住,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他还不想死。 所以他得想办法不被逮到。 陆国富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不知又在想些什么,不耐烦的道:“天亮了,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陆忠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步履急切的走了。 陆国富背着手往回走,不知不觉走到陆昭家附近了,远远看去,房子里亮着灯,想来两姐弟已经起来在煮早饭了。陆国富走近几步,站在陆昭家的院子外面,伸头往里看,院子打扫得很干净,不像从前那样枯草纸皮到底都是,墙上挂着几串干辣椒和干玉米,房子后面的烟囱里冒着青烟,隐约能听到陆宁的说话声。 陆国富看了一阵,转身往回走。 天色已经大亮,附近的人家都已经起身,喂猪的喂猪,做饭的做饭,这忙碌辛苦的一天又开始了。 家里有个老式的闹钟,在没有手表之前,两姐弟的时间都是从这闹钟上看来的。 陆昭把闹钟调到六点,闹钟铃响的时候,她很快醒了过来,把闹钟关上,推开窗,外头天色灰蒙蒙的,离大亮还有一段时间。 穿好衣服下床,陆昭先做了一遍操。 学校每天上午第二节课后的广播体操,呼啦啦一大群人站在操场上,听着广播摆动作。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觉得这些动作太过扭捏,特别不好意思。 陆昭每一次却做得很认真。 人吃五谷杂粮,总容易生病。 这世间并没有真正能妙手回春的大夫,为了身体健康,平日里还得靠自己多多保护身体才是。 陆昭走出房门,陆宁也起来了。 两姐弟洗漱过后,各自开始忙活起来。 今天早上除了要做早饭,还要做带去学校吃的午饭。 陆宁昨晚已经想好中午吃土豆炒肉丝了,再装一些酱菜,也够他跟姐姐吃一顿了。 陆宁生火,陆昭切菜,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火焰舔噬着锅底,陆宁的眼睛里映着火光,那火焰仿佛在他眼里燃烧,似夹杂着有一股对生活的不甘和倔强。 早饭仍是吃稀饭,配上煎鸡蛋和酱菜,方便省事。 陆宁把稀饭盛好待凉,回头对陆昭说,“姐,咱们是先吃早饭再炒菜还是先炒?” “先炒吧,炒好了之后稀饭差不多也凉了。” “嗯。” 土豆和猪肉都切成丝,整齐的码在碗里,陆昭刀功一流,土豆丝切得整齐均匀,像用机器做出来的一样。 陆宁夹了柴禾放进去,那火那又大了几分。 热锅烧油,待油热了之后,抓一把切碎的姜蒜丢下去,嗞嗞的声音伴着香味儿立马飘了起来。 “好香。”陆宁说。 肉线混着姜蒜炒熟后捞起来,重新放油炒土豆丝,那丝切得极细,没两分钟就变了颜色,眼看着时机成熟,陆昭把炒好的肉丝一齐倒进去,肉上的油星子混进土豆里,浓浓的香味儿自锅里漫延出来,陆宁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姐,这菜好香啊。” 陆昭一边翻动锅铲,一边说:“炒了很多,中午多吃点。” “嗯。” 陆昭把炒好的菜装进保温盒其中一格里,陆宁从灶边的锅里装了一大碗米饭放进去,再把盖子拧紧,午饭算是完成了。 chapter63陆凤你拉链坏了 吃完早饭后,陆宁洗碗,陆昭收拾桌子和两人的书包。 出门的时候,时间是7点10分。 跟他们平时出门上学的时间差不多。 陆昭提着保温饭盒,两人份的量还挺沉的,陆宁锁好门,从她手里把饭盒拿走,“我来提吧,有点重。” 陆昭暗暗发笑,“你既然喜欢提就给你提吧,等下可别喊累。” “不会不会。”陆宁走在前面,厚厚的书包压在肩上,偏偏走得却不慢,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软软的搭在耳朵上面,笑着说:“以后都由我来提。” 陆昭嘴边挂着一丝笑,快步跟上去。 两人在村卫生所那里碰到了陆凤,她背着书包,站在卫生所的大门边,像是在等人。 “真巧啊。”陆昭笑着打招呼。 陆凤哼了一声,吊着眼皮看她一眼,“我可不想这么巧。” 陆昭有时候会想,陆凤对她的敌意说穿了是优越感在作祟,从前陆昭邋里邋遢,整个人没有一丝值得人关注的地方,陆凤对这样的陆昭是可以容忍的,甚至还掺杂着同情。 这种容忍和同情不足以让陆凤喜欢陆昭,只是这样的陆昭对陆凤而言,是一个比较强烈的对比。 如果没有陆昭在侧,又怎么能衬托出陆凤的懂事聪明呢。 或许,陆凤对原来的陆昭态度比现在还要更恶劣些,毕竟那时候的陆昭是个习惯于忍受的小姑娘。 陆昭没理会她话里的讥讽,皮笑肉不笑的说:“堂姐这一大早不去上学在这里做什么?” 陆凤瞪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确实是不关我的事,但是呢,你的裤子拉链开了,不会是坏了吧?”陆昭拿眼神示意她,陆凤低头一看,拉链果真是开了,她忙把书包拿下来挡在身前。 如果只有陆昭一个人还好,偏偏陆宁也在,他是个男的! 陆凤一时之间尴尬得要死,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偏偏面前两个她最不愿意在场的人杵在那里,陆凤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快滚去上学!” “凤凤姐,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你裤子烂了我姐好心好意提醒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样说她!”陆宁气不过,脸上浮起一丝怒气,“你真是太过分了!” 陆凤冷冷的看他一眼,“我不需要你们的好心!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们!陆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爸上次发疯的事跟你有关系,你等着吧,有你好看的!” 陆昭丝毫不理会她的威胁,笑道:“好,我等着,你可得快点儿哦。” 等陆昭和陆宁走了,陆凤忙伸手去拉拉链,结果怎么拉都拉不动,她心里一急,手上用力,拉链头整个掉了下来…… 陆凤傻了,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拉链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弄好。 如果回去换裤子肯定是要迟到的,今天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如果自己迟到,就要受罚去操场跑十圈,到时候全场都能看见,简直不能更丢人。 如果不换……不换是不行的,她绝对不能穿着条烂裤子去上学! 陆凤打定主意,立刻转身就走,吴悦恰好从墙那边拐过来,见她要走,问道:“你去哪儿啊?上学要走这边啊。” 陆凤头也不回的说:“我回去换条裤子,你先走吧。” 吴悦还想说话来着,只见她跑得飞快,转眼就走远了。 今天是五一假期后第一天上课,班里的同学看起来都懒懒的,看来还没从节假日中晃回神来。 陆昭刚坐下,杨雪平看见她手里的保温饭盒,想起前几天在县城遇到的时候她手里提的就是这人,问道:“陆昭,你带饭来学校吃了?” 陆昭点点头,把饭盒放在脚边。 杨雪平说:“上次李玉不会说话,你不要跟她计较。” 自从前两天在县城里遇到之后,陆昭发现杨雪平似乎把之前的不愉快给忘干净了,好像她跟李玉打架的事没发生过一样。不过,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说记仇也记仇,说不记仇吧一件事她们又能记好久,陆昭有点搞不懂她的真实想法。 陆昭说:“我没计较,我知道她那人一直都这样儿。” 一句话把杨雪平给噎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把话接下去。 刚好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陈宏川踩着点进了教室。 值日生喊道:“全体起立!” 学生们哗啦啦的站起来,教室里全是凳子移动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说道:“老师好!” “同学们好。” 又一阵凳子拖动的声音,所有人全部坐下。 陈宏川开始说话:“同学们,五一过得怎么样?” 下面稀稀拉拉几个回答。 陈宏川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高玲身上,她额头上的纱布早已经拆了,估计还有疤留着那里,所以她把头发梳下来挡住了。陈宏川的目光停留两秒,然后转到了陆昭身上。 她也正看着他,目光冷静而克制。 陈宏川心里微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这样成熟的两个词来形容陆昭这个眼神。但当他与陆昭的眼神有接触后,发现自己不敢看她。 于是他把目光抽回来,继续说道:“放假之前,我们进行了月底考试,考试结果最迟本周三会全部出来,老规矩,前一百名的同学名单我们会打印出来贴在年级的走道上。考得差的同学也不要灰心,继续努力,相信中考我们都能取得好成绩!” 课代表带头鼓掌,其他人见风驶舵的拍起手来,陈宏川满意的点点头,“下面我们开始上课,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英语单词对陆昭来说就像一个个小蝌蚪,在卷子首尾勾连,游来游去。 陆昭把卷子铺在桌上,咬着笔杆叹气。 数学的公式她可以硬背下来,可是这英语……首先发音就难倒她了。 别人从初一就开始学的东西,她在初三才接触,想不拖后腿都难。 加上班主任就是教英语的,陆昭的日子可想而知。 chapter64稍加挑拨 杨雪平见她低垂着头,优越感又开始蠢蠢欲动,“陆昭,你不会做的话我可以教你。” 陆昭摆摆手,“谢谢,我自己来。” 杨雪平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转过头去做卷子。 这样下去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挽回这种劣势。 找老师单独补课? 经过那回那件事,不知道陈宏川对她是个什么态度,总之不会心甘情愿就对了。 如果不找老师还能找谁? 陆宁成绩是好,但不见得在英语方面能帮到她。 陆昭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能找谁来给她补英语。 一低头,卷子上的小蝌蚪好像变得更多了,她顿时觉得头疼。 “哎,快看,那不是二班的陆凤吗?” “是啊,迟到了吧?” “二班一迟到就要去跑操场,也不知道她十圈下来会不会晕过去。” 陆昭听到议论声,引颈往窗户外看。 他们教室在三楼,看操场还是看得很清楚的,现在是上课时间,操场上没有什么人,陆凤孤零零的在操场上缓慢的挪动,看来是跑累了,腿都抬不起来。 陆昭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恰好跟杨雪平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莫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陆昭看着杨雪平,问了一句。 杨雪平笑了笑,“没有,操场上那个跑步的是你堂姐吧?” “是啊。” “她挺漂亮的。” 陆昭不置可否,杨雪平见她不说话,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你比她好看。” 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赞,倒隐隐闻到了一点挑拨离间的味道,陆昭说:“无论谁好看些,终究是陆家的后人,我看你还觉得你跟高玲一样漂亮呢。” 杨雪平嘴角一抽,顿时接不下去了。 她跟高玲一开始并不是那么熟,自从得知高玲爷爷是前任校长之后,谁都不知道她为了打进高玲的圈子花了多少心思,现在陆昭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很有可能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高玲是家里最受宠的人,性子骄傲得很,见不得谁说她一句不好,更何况是长相这种事,更加不能原谅。 杨雪平小心的往高玲坐的地方看了一眼,见对方在埋头做卷子,缓缓的松了口气。 陆昭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上午四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放学铃声一响,陆昭把桌上的书收进桌肚里,提起脚边的保温饭盒下楼去找陆宁。 罗伟跟卓立标应该是去吃饭,见她提着一个大饭盒,卓立标打趣道:“陆昭,你一顿能吃这么多呀?” 陆昭看他一眼,“我跟我弟两个人的。” “你弟也在咱们学校吗?”卓立标感兴趣的问:“怎么以前都没听过?他读几年级呀?” 陆昭笑道:“以前我们可是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吧,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卓立标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罗伟道:“我们去外面吃,要不要一起去?” 陆昭说:“不用了,我们带的饭菜挺多的,你们去吧。” 罗伟哦了一声,看着陆昭快速的奔下楼,马尾在脑袋后面晃啊晃。 卓立标推他一把,“走吧,发什么呆呀。” 叫上陆宁,两姐弟往后山去,陆宁不知道为什么吃饭要去后山上,那儿树多草长的,而且还有很多坟,但姐姐说去他就跟着。 两人上了后山,陆昭往四周看了看没人,拉着陆宁的手,一晃进了空间。 陆宁一喜,“原来是要进空间啊,我还以为我们要在后山里吃饭呢。” 陆昭把饭盒放在石壁边突起的石头上,拖过之前留在里面的凳子,“以后中午咱们就在这里吃饭,还可以睡午觉。” “嗯,还有果子吃。” 饭盒保温不错,一揭开盖子,一阵热气就冒了上来。 陆宁把饭和菜拿出来摆在石头上,接过陆昭递过来的筷子,“姐,我们今天早上干嘛不把这饭盒直接放进空间里呀?”这样就不用大老远提到学校了。 陆昭愣了一下,“是哦,傻了。” 陆宁笑起来,“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啊。” 陆昭哼了一声,“你敢说你姐傻,怕不是活腻了吧?” “不敢不敢,我是一时口快,姐姐千万不要当真。” 陆昭笑着拍拍他的头,“快吃吧,饭菜要冷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滚滚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两人凳子边打转。 陆宁挑了根肉丝给它放在地上,谁知它把猫头一扭,蹷着屁股走了。 陆宁惊讶的看着陆昭,“姐,滚滚刚刚瞪了我一眼。” “是吗?”陆昭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开口道:“你不用理它,它自己知道找吃的,不会饿死的。” “可是它吃什么呀?” “不知道啊,可能吃虫子吧。” 听到虫子,滚滚突然不走了,扭过头来,贼亮贼亮的眼睛看着陆昭,仿佛在抗议她居然说它会吃虫子。 陆昭拿筷子指着它,“你再瞪我,我就把你弄出去。” 滚滚眼睛一亮,很快又黯了下来,转过头继续往前去。 陆宁咬着筷子问他姐,“它这是想出去还是不想出去呀?” 陆昭也搞不懂。 这空间存在的时间不详,但可以肯定,起码有好几十年了。 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滚滚非但没饿死,反而长得白白胖胖的。 但它是一直存在还是后面才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它曾经有过主人吗?主人是谁? 这些统统都无法考证。 陆昭只知道滚滚在这里住了很久,而且会一直住下去。 “先不管它,咱们吃完饭睡一会儿,下午还要上课。” “哦。” chapter65班主任发威了 吃了午饭,陆昭起来活动了几圈,陆宁则在逗滚滚玩儿。 陆昭走到池塘边上,捡了根枯树枝往那池塘里插。 结果跟之前一样,穿过满是污泥的树枝上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陆宁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干净如初的树枝,又往池塘里看,然后对陆昭说:“这池塘下真的有东西!” 陆昭把树枝随手扔了,“是啊,咱们得找个机会好好看看。” 中午时间有限,两人在池塘边站了一会儿,便回去睡觉了。 空间里没有床,只有两把凳子,今天没有准备,陆宁把凳子搬到果树下,两姐弟背靠着果树休息了一会儿。 出去的时候还有几分钟才打上课铃,时间刚好。 接下来的几天,陆昭和陆宁都在空间里吃午饭睡午觉,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到了周三,月考的成绩出来了。 前一百名的学生名单被打印出来贴在三楼的楼梯口,好让每一个过路的学生都能看到,也借此激励没有进前一百名的学生更加努力的去追赶。 陆昭上楼的时候,被堵在了楼梯口。 大家都围在那里看成绩,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 每个班的人都有。 陆昭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是过了这个关口,听见身后有人说:“二班的这个班长,成绩好稳定啊,几乎每次月考都在前三。” “咱们班的学习委员也厉害呀,次次年级前五。” “切,还是我们班的班长厉害,年级第一呀。” 包围圈太大了,那名单上的名字陆昭是一个都看不到,不过没有她的名字,她也不关心。 进了教室,班上大部分人都在,想来已经看过成绩了。 杨雪平还没来,陆昭坐在位置上,把书包放下,掏出里面的课本出来。 昨天陆宁给她讲了几道题,她感觉又新学到了一些东西。 陆宁在英语方面确实帮不了她,英语的基础基本都是在初一开始打下的,陆昭已经初三了,一时半会儿想要把成绩提起来,真的很难。陆宁觉得姐姐是真心的想要把学习搞好,安慰她,“姐,你不要着急,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学好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陆昭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她只是在想,学校里还有谁会给她补英语? 可惜,她把周边的人都想了一圈,发现自己在学校真没几个认识相熟的人。 一时只能作罢。 杨雪平踩着上课铃声进来了,她脸色坨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急的跑到座位上坐下。 陆昭听见她喘气的声音。 第一节又是陈宏川的课,昨天上课时做的卷子已经批改完了,陈宏川让学习委员把卷子发下来。 陆昭看着卷子上面那用红笔写的“47”,简直没眼看。 昨天的答案全是蒙的…… “陆昭。”陈宏川在上面叫她的名字。 陆昭站起来。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题?100分的卷子你居然只得了47分!全班就数你的分数最低!”陈宏川一脸激动的看着她,唾沫星子四处飞溅,可怜了坐在第一排的同学,不光要吃粉笔灰,还得被迫接受老师的口水。 “你告诉我!你到底学到了什么!”陈宏川说着把手里的英语书往讲台上重重一摔,台上的粉笔屑被震得集体跳了起来。 陈宏川这脾气发得毫无道理。 陆昭一时想不明白,也没有说话。 杨雪平吓得赶紧往高玲那边看,发现高玲也正往这边看,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杨雪平在高玲眼中看到兴灾乐祸,不用多说,班主任发飚肯定跟高玲有关系。 陆昭的沉默激怒了陈宏川,他走下讲台,来到陆昭面前,“你说说你,大家每天都是一样的学习,怎么就偏偏只有你这么笨,这张卷子这么简单,你居然连及格线都没有过,你让我怎么教你?啊?” 全班几十双眼睛都看着陆昭。 看着她变得干净清爽的脸上没有一丝羞赦与胆怯,眼睛里仿佛渗了水,发着盈盈的光,明明那么瘦小,身杆却挺得笔直,不羞不惧的回视着班主任,“老师,每个人的学习能力是不同的,我今天考得不好,不代表我以后就一定都考得不好,你这样说,对我来说不太公平。” 陈宏川似乎没料到陆昭会反驳他,她竟然敢反驳他! “陆昭,我跟你说实话,学校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对成绩差的学生进行劝退处理,反正怎么学都学不好,再留在学校也是浪费学校的资源,还不如早早回家种地,到了年底还能多些收成!” 这话过分了。 身为班主任,陈宏川一时之间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是罕见的。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听了这话,陆昭反倒笑了,“所以,这就是为人师表该说的话,外面到处都贴着知识改变命运的标语,陈老师你却劝你的学生不要读书回去种地,很好,这话我记住了。” 其实话一出口陈宏川就后悔了,但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更何况他并没有说假话,学校确实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种事只能私底下进行,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身为教育者,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了。 但话已出口,再想吞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陆昭,我没有冤枉你,你的成绩是班里最差的,直接影响到了咱们班的升学率,你如果还想好好读书,就认真一点,听话一点。” 陆昭看着他,一字一句问:“老师,什么叫认真?什么叫听话?” chapter66奉陪到底 这话在陈宏川看来是一个学生不服老师所讲的道理而起的挑衅,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尊重,陈宏川气糊涂了,指着陆昭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蠢啊!连认真和听话都不知道,你上了这么多年学都学到哪里去了?!牛屁股里面吗?!马上把家长叫来!我倒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家长才会教出你这样的子女!” 陆昭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回道:“我爸妈很早就去省城打工了,现在就我和我弟弟两个人在家,老师你要请家长,恐怕得等上十天半个月!” 陈宏川看着她,想起昨晚高老师给他下的死命令。 “如果那个叫陆昭的学生不愿意道歉就算了,那她这书也就别读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陆昭就上不了学了。 陈宏川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但他能升初三的班主任,还是仰仗了高老师,人家难得有事让自己去办,他也不好拒绝。想着反正陆昭爸妈不在家里,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人劝退就得了。 他原先想的是自己当着全班的面把陆昭骂一顿,她肯定会伤心的跑出教室,然后自己再跟年级主任说一下她的情况,不过也就几句话的事。 他哪里想到,陆昭不但没伤心的哭出来,反而跟自己叫起板了。 眼看着情况跟自己想的不一样,陈宏川道:“跟我到办公室!” 陆昭站在座位上没动,直直的盯着他,“为什么?” 陈宏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吼道:“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 罗伟终于忍无可忍,霍地站了起来,“陈老师,陆昭就是考差了一回,你就这样说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陈宏川似乎没料到竟然有人敢站起来替陆昭说话,惊讶的表情挂在脸上,一时收不住。 过了几秒钟,他才像是回过神来,说道:“罗伟,你给我坐下!” 罗伟也是犟,梗着脖子虎着脸,看来今天要跟班主任抗争到底了,“我觉得我没有说错,我觉得老师你分明是在针对陆昭。” 陈宏川脸都绿了,“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赶紧给我坐下!” “因为高玲受伤你要给高玲的爷爷一个交代,所以就拿陆昭开刀,上次如果不是陆昭及时给高铃止血,她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吗?老师你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年轻就是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点顾虑。 罗伟的话一说出口,全班哗然。 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很多家族条件不好的更是过早的懂事,之前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一层,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毕竟这是他们的班主任,轻易不能得罪的。 在陈宏川执教的十几年里,简直没有比现在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时候。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罗伟还要说话,被卓立标拉了拉袖子,小声道:“你可别说了,班主任脸都绿了!” 罗伟呡了呡唇,转头看向陆昭,她低着头,身子单薄得要命,直直的站着,虽然没有说任何话,但罗伟就是觉得她很委屈,她也确实是受了委屈。 罗伟觉得自己一整颗心都要炸开了,这感觉陌生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屏着呼吸静静的看着她。 “老师,我觉得罗伟说得对,上回要不是在陆昭在,高玲流的血肯定更多。”在这短暂的沉默里,一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生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并不大,还有些怯,但因为此时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这声音就大了,像是能直接敲进陈宏川心里。 陈宏川看着那个说话的女生,她跟陆昭一样,都是那种不起眼的人,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居然会站出来帮陆昭说话,让陈宏川顿时觉得眼前的情况已经不受控制了,他有些发怔,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对呀,而且当时是高玲自己撞桌角上了,不是陆昭推的她。” “这事也怪不了陆昭,陆昭平时连话都不大说,又怎么会去推高玲呢?” “当时好几个人都在场的,明明就是高玲自己撞的。” 议论声就像树枝上的鸟儿鸣叫,你心情好的时候怎么听都动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恨不得拿根杆子把这些烦人的鸟儿赶个干净。 陈宏川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每天都见到的这一张张脸变得陌生起来,他都快要不认识他们了。 这还是他那听话的学生们吗? 听话的学生绝不会忤逆、质疑自己的老师,更不会这样成群结队的跳到老师的对立面!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拖班级后腿的陆昭! 陈宏川难以理解。 他也不想理解。 他开始下命令,“替陆昭说话的人,放学后全部留堂!”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立刻停下,教室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陈宏川满意了。 看吧,对付这些学生,有时候高压政策是很管用的,肯定是他平时太过平易近人了,所以这一个个的才敢跳出来跟他对着干!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陆昭身上。 她低垂着头,看起来楚楚可怜的,陈宏川差点就要心软了。 但他谨记着高老师的话,为了明年能升年级主任,他不能退缩! “陆昭,明天把你家长叫来,如果你爸妈不在家,那就叫你爷爷来。” 陆昭没有说话,只抬起头来看着陈宏川。 陈宏川被她那无垢的眼神看得一缩,罪恶感和愧疚立马冒了出来…… 陆昭将他脸上变幻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懒得再跟他说一句废话。 罗伟的话提醒了她,陈宏川是为了高玲那件事故意发难,她以为这事已经了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心心念念的不肯忘记,既然他们高玲抑或是高家非要紧咬着这事不放,那她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chapter67好委屈 陆昭看向高玲,高玲也正看着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高玲挑高眉头,抛给她一个得意的笑。 陆昭也笑起来,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 她是大夫,本应有济世救人的心肠,但别人一再欺压,她也没有一再忍让的道理。 “你听到没有?”陈宏川看着她,声音坚硬得像石头。 陆昭目光一闪,面对陈宏川声色俱厉的指责没有掉的眼泪,这时候无端端的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凄凄然的说:“陈老师,我知道您是为了高玲那件事才这样说我的,但我真的没有推她,班里很多同学都可以作证的。如果您只是想要给高玲爷爷一个交代,那我去道歉就是了,请您不要不让我上学,我们家穷,爸爸妈妈辛苦赚的钱都给我交学费了,我不想这么早就出社会,我想读书。” 陈宏川以为她终于扛不住压力服软了,笑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陆昭哭着摇摇头,“不是的,我没有推高玲,我去道歉只是不想失去读书的机会,陈老师,我一直尊敬您,您为什么要帮那些没有道理的人?您这样下去,还有多少学生会信您爱您?如果其他老师知道了,如果校长知道了,那他们得多伤心啊。” 陈宏川刚刚爬到脸上的那一点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校长和教导主任踩着陆昭话的尾巴就进来了。 陈宏川是背对着教室门口站的,所以他没有看到校长和教导主任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 两人脸色难看得要命,校长进了教室,更是狠狠的剜了陈宏川一眼。 陈宏川怂了,大气不敢出。 校长瞪完陈宏川,又看向陆昭,重新换上清风和煦的表情,轻声道:“同学,你放心,学校不会让你读不成书的。” 陆昭吸吸红通通的鼻子,因为有鼻音显得声音特别软又特别可怜,“谢谢老师。” 校长叹口气,直起身来,扬声道:“同学们,今天的事是我这个做校长的失责,还请同学们原谅,我在这里保证,任何一个人都有上学的权利,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就被劝退,请大家放心。” 学生们面面相觑,然后回答道:“是!” 校长转过身,对教导主任说:“把陈老师带到我的办公室,叫初三的年级主任也一起来。” 教导主任点点头,“好。” 两人说着话,出了教室。 陈宏川脸色惨白惨白的跟着出去了,他这时候实在是没心思再找陆昭算帐了,他满脑子想的全是完了完了,他这辈子要完了,他的一生都毁了! “想不到咱们学校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老师啊,老吴,这事儿咱们可得好好办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学生们,又怎么对得起咱们教师的身份?!”校长背着双手走在前面,声音听上去说不出的疲惫,又极其愤怒。 教导主任应了一声,“校长,这事儿我看还得好好调查一下。” 校长说:“是得调查,一个班主任有什么权利劝退学生,还有那个女学生说的高玲事件又是怎么回事,都要去好好的了解一下。” “是。” 跟在后面的陈宏川听得肩膀一缩一缩的,简直能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以为对付一个陆昭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他以为…… 校长和教导主任走后,教室里炸开了锅。 卓立标站起来,对高玲说:“高玲啊,是不是真是你爷爷让班主任这么干的?” 高玲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卓立标喊道:“不许你冤枉我爷爷!” 卓立标不吃她这一套,笑道:“咱们又不是傻子,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怎么?敢作不敢认啊?你平时仗着你爷爷是前任校长作威作福就算了,这一次也踢到铁板了吧!” “你!”高玲急得眼睛红了,却是说不出话来反驳。 她额头上的伤医生说不重,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那个陆昭从前看着她都是畏畏缩缩的,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结果就请了几天假,整个人性情大变,不旦不怕她了,反而敢跟她对着干,她不甘心又生气。 一个爸妈不在身边的野孩子,凭什么敢这样对她?! 所以她在爷爷面前哭了好几回,爷爷向来最疼她,见她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便把陈宏川叫到家里来,两个人关在房里说了会儿话,陈宏川也是得了爷爷的意才会对陆昭说出那样的话。 她起初是高兴得意的,但是她没有想到校长和教导主任会来,正好听到了陆昭说的那些话。 陆昭是故意的! 但现在知道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高玲担心陈宏川一面对校长和教导主任就什么都说了,那爷爷怎么办?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待爷爷? 他们一定觉得他是一个公私不分,为老不尊,过分插手学校事务的糟老头子! 高玲又羞又气,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卓立标一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见她伏在桌上肩膀耸动得厉害,故意扬高了声儿对罗伟说:“你看,我就说吧,恶人有恶报,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哈哈。” 罗伟没应他,转过身看了眼陆昭,她已经坐下了,侧过头看着窗外,脑后的马尾看起来跟它的主人一样的无精打采的。 罗伟攥着拳头,想过去跟她说说话,但碍着其他人的面终于没有动。 chapter68最易的愿望 “陆昭,你没事吧?” 杨雪平凑近身子,问道。 陆昭摇摇头,仍是没有转回脸来。 杨雪平看了眼高玲,李玉站在她桌边低下头正跟她说话,想来是在安慰她吧。 杨雪平也不打算过去,她也觉得这件事高玲家做得确实过分了。 “陆昭,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大家不会笑话你的。”杨雪平想拍拍陆昭的肩,想了想,又把手放下了。 刚才陆昭面对班主任的时候,杨雪平觉得她特别厉害。 自己虽然成绩好,深得老师的喜欢,但自己绝对做不出陆昭那样的事,说她胆小也好,虚伪也好,总之在这方面她是比不上陆昭的。所以,说出的话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诚恳,“现在班主任被带走了,学校肯定会重视这件事情,你不要担心,你肯定不会被劝退的。” 陆昭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她,“谢谢。” 杨雪平被这句谢谢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客气,我们是同学嘛。” 教室里的吵闹没有维持多久年级主任就来了。 陈宏川被校长带走这件事,虽然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年级主任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只说最近这段时间,本班的一切事务由数学老师代理。 学生们也配合,纷纷答应了。 年级主任出了教室,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把陈宏川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眼看着就要中考了,结果陈宏川给他整出了这么一个幺蛾子,他这个年级主任的乌纱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到了办公室,隔壁班的小张老师凑上来问,“龚老师,陈老师怎么样了?” 龚海田看了眼小张老师,没好气的说:“还能怎么样?他在班里对学生说出那种话,处分肯定是跑不了的,现在就看学校要怎么处理了。” 小张老师平时跟陈宏川还是有些交情的,闻言不由担心起来,“这处分下来了,以后可就不好办了呀……” 龚海田摇摇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等着学校处理吧,这两天应该会让咱们年级的老师去问话,到时候看看吧,尽量往好的方向说,同事一场,我也不想他因为这件事就这么毁了。” 小张老师忙点点头,“我知道。”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陆昭把桌上的书收到桌肚里,罗伟走过来站在她桌边,声音讷讷的,安慰起人来有些笨拙,“班主任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成绩不好又怎么样嘛,我有个叔叔以前读书的时候成绩全班倒数几名,现在人家是大老板,好多大学生还给他打工呢。” 眼前的男生有些紧张,可能是第一次这样对女生说话,脸上有些微红。 陆昭毕竟比他年长,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他。 这分明就是少年情窦初开时的反应啊…… 陆昭顿时觉得头疼,虽然被人喜欢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但是陆昭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朵烂桃花,她揉揉太阳穴,说道:“我没事,今天谢谢你。” 罗伟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大着胆子邀约,“中午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啊?” “不用了,我带了饭。”陆昭委婉的谢绝了,见罗伟还要说话,为免后患无穷,她忙道:“我中午都是跟我弟一起吃饭的。”彻底把罗伟到喉咙管的话给堵死了。 罗伟挠挠头,讪讪的笑了两声,“好,那我先去吃饭了。” 陆昭见罗伟出了教室,这才提起桌脚边的饭盒下楼去找陆宁。 吃饭的时候,两人说起周六要去给唐叔送果的事,陆昭说:“周六学校要上课,上回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们上回去的时候是月底学校放月假,所以周六没有上课,但是除了月底的其他时候,学校周六都是要上课的。 陆宁咬着筷子,“是哦,怎么办?” 陆昭想了想,说道:“上次我留了唐叔的电话,周五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说咱们星期天再把果送去给他。”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两人把房吃完,陆宁爬到树上摘了一捧荔枝下来吃。 剥下来的壳丢在地上,慢慢的就被脚下的土壤吸收了,陆宁初次见的时候,惊讶得嘴都合不上。 陆昭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时刻担心着这空间会消失,或者无法再使用。 所以她得趁空间还能用多攒钱,然后才能用攒下来的钱去赚更多的钱! 陆宁见她手里拿着荔枝,想事想得出了神,犹豫再三,问道:“姐,你们班的班主任是不是犯错误了?” “你怎么知道的?” 陆宁把玩着手里红通通的荔枝,低着头,“学校里都在传,说班主任对学生说了不好的话,被校长当场看到,所以把人带走了。” 陆昭笑了笑,“果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呀。” 陆宁上半身往她身边靠近几分,好奇的问道:“姐,那个学生是不是你呀?” “这都知道?” 联想到上回姐姐班主任在电话里跟爷爷说的事,陆宁也只是猜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顿时有点生气,“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 陆昭摆摆手,“看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宁见陆昭一脸平静,有点恨铁不成钢,“姐,你怎么都不生气呀?你应该生气呀,明明不是你的错,他们非要往你头上扣,凭什么?!” 陆昭伸了个懒腰,答得很随意,“弱肉强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今天他们欺我,是因为我只是陆昭,一个家贫成绩不好的女学生。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话吗?要想不被欺负,只有变强这一条路,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势,再不济也得有人脉。” 陆宁听懂了,“那我们要变得有钱。” 这是目前最容易实现的一个愿望。 陆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得温柔,“那就努力赚钱吧。” “嗯!” chapter69没有省油的灯 接下来的几天,陈宏川再没出现过。 学校里关于陈宏川在班上发表不当言论,逼着学生退学的事不胫而走,虽然大家不敢明着说,但私底下却议论得热火朝天。陆昭也听到过一些,这事她虽是当事人,但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杨雪平问过她对于这个事的看法,她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从前陆昭在学校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学生,现在因为陈宏川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她了。 走在路上偶尔还会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但这些陆昭统统都装作没有看到,谁让她是受害者呢,此时无声胜有声呐。 到了周五,陆昭趁中午吃饭去小卖部借电话给唐甲打了个电话。 唐甲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也很惊喜,“小姑娘,你终于有信息了,我这里葡萄已经断货好几天了,你什么时候再送来呀?” “唐叔,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本周六我有事不能来,周日再能送果过去给你。” 唐甲啊了一声,“那不行啊,时间太久啦!我这里每天都有回头客来问还有没有葡萄卖,你说说,眼睁睁的看着有生意却做不成,可别提多难受了!” 陆昭靠在玻璃柜子上,笑道:“唐叔别急,我星期天过来会带比上周多一倍的果,够你卖的了。” “小姑娘,叔不是诓你,你这葡萄真是卖得好,回头客多得不得了。” “那唐叔是不是在想提价的事儿了?” 心思被道破,唐甲也没瞒着。 他想的是人家小姑娘出身大户人家,他赚的那点小钱人家压根儿瞧不上,索性说了实话,“这周围一带就我跟我家那口子有葡萄卖,现在不提价还等到什么时候?在商言商嘛,小姑娘,你也别说叔心黑啊。” “可以理解,唐叔打算提多少?” “2块。” 陆昭在唐甲看不到的地方挑了挑眉,“是不是有点高了?” “不高不高,你不知道,咱们这一圈儿的人工资都挺高的,隔几天吃几串葡萄还是承受得住的。” 陆昭说:“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价得重新谈一谈了。” “唉……不是,小姑娘啊,怎么还涨价了呢?” 陆昭握着话筒,嘴角的笑要多奸有多奸,“供货商、卖家、买家三位一体,既然卖家涨价了,商品价值自然提高了,所以供货商万万没有不涨价的道理呀叔。” 唐甲顿时不知道说什么……细想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等他反应过来,那头的陆昭早已挂了电话。 他一拍大腿,悔得肠子疼,抱怨起自个儿来,“哎哟,怎么就听了她的话呢!” 等晚上关店门回去,他家那口子也已经回来了。 两人三餐都是各自在店里吃的,平时能说上话的时间也就睡前的这会儿功夫了。 他家那口子说:“今天又有人来问葡萄的事,那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货送来呀?” 唐甲说陆昭周六来不了,周日才来,袁子娟一听这话就激动了,气哄哄的说:“这也太久了吧!周六学生都放假了,家长带着孩子来买水果的多了去了,这周日才来,白白浪费一天赚钱!” 唐甲也不理她,往椅子上一坐,“以后见着那小姑娘你要客气一点,要是把她得罪了不卖葡萄给咱们,看你怎么办。” 袁子娟说:“不卖就不卖,大不了再去省城拿货就是了!” 唐甲哼笑一声,“省城拿货能有她送来的新鲜好吃?以前在省城拿的货卖几天都卖不完,现在呢,根本就不够卖,你说哪个划得来!” 袁子娟顿时没了声音。 她知道唐甲说得没错,只是她性格向来是这样,吃不得一点亏,就算自己没理也死不肯承认。 唐甲懒得再说话,站起来往厕所去了,“时候也不早了,洗洗睡吧。” 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周六,陆昭和陆宁还是早早起来准备早饭和午饭,然后踩着点去上学。 走出自家前面的那块田,在交叉路口碰到了谢荣芳。 谢荣芳应该是要上坡干活,肩膀上扛着把锄头,见陆昭两姐弟,谢荣芳先笑了起来,“昭昭宁宁,去上学了。” “是啊,大伯母这么早就去干活啊。”陆昭看着她,“凤凤姐去上学了吗?” “你凤凤姐上学最积极了,一大早就走了。” 说起陆凤,谢荣芳难掩脸上的骄傲,看向陆昭的眼神自然而然就带了点轻视,“昭昭啊,不是我说你,你就该跟你凤凤姐好好学学,虽然咱们陆家没什么钱,但女孩子家光会干农活算得了什么,难道以后还在嫁给人家去务农吗?哎哟喂,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咱们这一辈过了就算了,你们下一代可再不能这样儿了。” 她说得声情并茂,脸上表情丰富得很,直把陆宁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昭说:“大伯母说得对,我记住了。我们上学要迟到了,就先走了。”说完拉起陆宁就跑。 谢荣芳还想说话来着,转眼两人已经走远了。 上回陆忠的事,谢荣芳把陆昭恨了个大包,所以有事没事总要想辙刺激刺激她。这段时间陆昭在上学,她没什么机会碰到,好不容易今天早上遇到了,可把话给说出来了,这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她看着渐渐走远的陆昭和陆宁,不甚在意的撇撇嘴,“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等着吧,等我们凤凤出人头地了,你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哭!” “老大媳妇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国富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了谢荣芳一跳。 她忙回过身,讪笑着叫了声爸,“没有,我正准备上坡呢,碰见昭昭和宁宁,两个孩子这个点儿还不急着去上学,在地里找什么蛐蛐,我就说了他们两句。” 陆国富看着陆昭走远的方向,淡淡开口道:“昭昭和宁宁都是懂事的,怕不是你听错了吧?” 谢荣芳笑了笑,“可能是吧,那爸没事我就去上坡了啊。” 陆国富看着她肥胖的身躯正慢慢的往坡上挪,想起陆忠来,儿子不省心,媳妇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陆忠欠的那一屁股债,这家里真是……一团糟。 陆国富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chapter70怎一个傻字了得 罗伟最近一有时间就来找陆昭说话。 从前不觉得,近来看陆昭越看越好看,而且说话做事都跟班里的其他女生不一样。 罗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发现了一座矿山,而且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不禁暗自窃喜。 连卓立标都看出他这突然而来的热情,私底下问他:“你最近怎么老看陆昭?还老去找她说话?说,有什么想法!” 罗伟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笑骂道:“放你妈的屁!” 卓立标跟他熟悉得很,笑得暧昧,“敢做就要敢认,难不成你想做孙子!” 这话罗伟听得不乐意了,“我啥也没做认什么,这话你在这里说说就算了,敢告诉别人试试!” “不告诉不告诉,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罗伟趴在走廊的扶栏上,幽幽的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她挺好的。” 卓立标立在他旁边,中肯的说:“从前吧,陆昭确实是不怎么打眼,上回高玲受伤那个事,我们都吓到了,她倒是镇定,帮着止血还让人去喊医生,就冲这一点,就觉得她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还别说,确实是比从前好看了。” 罗伟没说话。 卓立标看他一眼,“你别这样好吧,就是一副少男怀春的表情。” 罗伟捶他一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能吐出象牙来?给我吐一个看看。” “去你的!” 两个人在走廊上打闹一阵,上课铃声响了。 进了教室,看见陆昭坐在座位上,正埋头做卷子,明明成绩不好还在努力的学习,罗伟更是觉得陆昭哪哪儿都好,顿生一股豪气,他也要向陆昭学习,可能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自己努力过! 陆昭做的是一张数学卷子,她发现用陆宁的学习方法确实会让做题变得轻松很多。 她死记硬背下来的几个公式帮助她完成了好几道之前完全不会的题,这都得感谢陆宁,陆昭决定晚上回去给陆宁做好吃的慰劳慰劳他! 这一节数学课还是做上一节课布置的卷子,就是陆昭手里这一张。 李景隆在教室里四处转悠,他现在是代理班主任,从前不上心的现在也被逼得不得不上心。 远远看着陆昭在埋头做卷子,形容还很认真。 就是因为这个丫头,陈宏川才被停职反省的,李景隆不禁想,一个小姑娘哪有这种本事,说穿了还是陈宏川自己大意了,就算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这不是把自己的小辫子送到别人手上呢吗? 一个字形容:傻! 李景隆悄无声息地走到陆昭身后,见她左手撑在卷子上,右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公式,然后挨个代入题目中的数据换算,速度很快,仿佛这换算方法在她脑子里已经过了好几遍了。 李景隆来了兴趣,低着头,看她把换算出来的答案写在卷子上,接着做下一题。 陆昭做卷子做得认真,没发现老师就站在她旁边,其他人倒是看见了,却不敢吱声,只能默默的做卷子。 下一道题是二次函数,陆昭咬着笔杆,一时忘了二次函数的表达式公式了,正准备翻书,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来,接过她手里的笔,李景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道题我们用二次函数来解,它的表达式是axbxc0,a≠0。”李景隆说着在草稿纸上写下了这串公式,“这里我们可以这样来解,你试试。” 陆昭接过笔,把数据套入公式,很快就解了出来。 李景隆笑道:“公式一定要记住,这些考试的时候都是考点。” 陆昭点点头,“好。” 中午休息的时候,李景隆跟隔壁班的蔡老师说起陆昭,“没想到这个女生脑子还挺灵活的,教过一遍的公式很快就记住了,还会举一反三,怎么我从前就没发现呢?” 蔡老师笑道:“你一个人带好几个班的数学,就算没注意到也很正常吧。” 李景隆想了想,摇头,“不是,陆昭从前的数学确实是不好,我还特意给她讲过题,但是她当时的理解能力很一般,一道题往往要讲好几遍,她才能听懂。” “突然变聪明了?不能吧。” 李景隆眉头微拧,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突然开窍了吧。” 好像也只有这个解释。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高玲突然冲到陆昭桌前,把手里的纸往桌上一摔,“陆昭,看你干的好事!” 陆昭眼睛往那张纸上瞟了一眼,看到了一个大概的内容。 陈宏川处分,停职反省。 这个结果跟陆昭猜测的差不离,只是纸上只有对陈宏川的处理,又没有牵扯到高家,高玲这是发的哪门子火呢。 陆昭不明白了,问道:“有什么事吗?” 高玲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道:“什么事?你还问我什么事!如果不是你,陈老师会被处分停职吗?你这个害人精!” 陆昭靠在桌子上,不咸不淡的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陈老师之所以被处分停职,难道不是因为他无缘无故让学生退学吗?你说这都是我害的,难道是我让陈老师说出那样的话吗?” 高玲抿着唇,眼睛里迸射出愤恨的光芒,“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陆昭微微笑道:“公道自在人心。” 高玲没再说话,颇为怨毒的看了陆昭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chapter71初恋的火苗 昨晚回家之后,爸爸告诉她,陈宏川被处分停职,她本来没怎么在意的,但是爸爸后来又说学校已经调查了整件事情,得知陈宏川之所以那样做,都是因为爷爷的授意。学校到现在为止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爷爷的名誉已经受损了,他是从校长任上退下来的,桃李天下,到了这个年纪却险些晚节不保,怎么不叫人痛心! 高玲晚饭也没吃,回房间哭了一晚上。 爷爷来敲她的门让她下楼吃饭,她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她,如果她不那么任性的话,爷爷就不会找陈宏川,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情了。学校里的那些老师看起来都很尊敬爷爷,但指不定他们在背后说什么坏话。 河源乡说大不大,但说小人口也挺多的,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那嚼舌根子的人,这件事可能过一个晚上,整个河源的人就都知道了,以后爷爷出个门儿可能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高玲伤心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爸妈吓坏了,说要她请假,她摇头拒绝,“我要去上学。” 去上学,去找陆昭,她虽然有错,但陆昭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她故意在校长和教导主任经过的时候装可怜,这件事情学校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陆昭这个歹毒的人,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到了下午放学,罗伟见陆昭开始收拾书包,也快速的把自己的东西拾掇好,见陆昭走出教室,忙跟着蹿了出去,假装来个偶遇。 陆昭早把他那些小把戏看在眼里,也没有拆穿,只在罗伟要求同路走的时候说:“我要去找我弟一起回家,你先走吧。” 罗伟挠挠头,“我跟你一起。” 陆昭停下来,两人刚好停在楼梯间的出口,这时候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没有多少人经过。 罗伟莫名其妙:“怎么不走了?” 陆昭从前是有过一个未婚夫婿的,两人很早便定了亲,后来因为一些事这桩婚事没成,陆昭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她遇见的那些男人特别不可靠。 但是面对着罗伟,这个天真未脱的男孩子,陆昭说不出太重的话,她怕这会成为罗伟的阴影,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式,“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道谢。” 罗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不客气,我也没有做什么。” 陆昭说:“在这个学校,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希望我们这份友情能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 话说完,罗伟不笑了,看着她。 陆昭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缓缓说道:“有一种果子,在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摘下来吃是酸涩的,你可能只咬了一口就想把它给扔了,但是如果你能等到果子成熟了再吃,你会发现它特别美味。眼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学习,将来能有出息,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 她说得很隐晦,但罗伟也不是笨人,瞬间明白自己这还没任何结果的单恋苗苗就这么被掐死了。 他帐然若失,同时又舒了口气。 陆昭虽然拒绝了他,但她体贴的保全了他的颜面,让他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备受打击,这种做法,这样的心思,不亏是他喜欢的女生! 罗伟沉默了几秒,重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要向你学习!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疏远我。” 陆昭说:“当然不会。” “那就好。”罗伟看着她,眼睛亮得出奇,突然说:“等我们长大了,果子应该也就成熟了吧。” 陆昭说:“或许吧。” 等罗伟走了,陆宁刚好来到她身边,“姐,刚才那个男生不是上回在校门的那个吗?” “是啊。” 陆宁对罗伟的印象可不太好,“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走吧,回家。” 陆昭有过未婚夫婿,所以太明白不娶就不要轻易招惹的道理。 罗伟是她的同学,现在和将来都是,对于自己没有意思的人,她向来喜欢速战速决。 夏天已经来了,这意味着中考已经不远了。 回去的路上陆宁想起姐姐的成绩,就忍不住担心,“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试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陆昭背着书包,从路边扯了个狗尾巴草玩儿,闻言蹷起了眉,“这个嘛……我正在努力呢。” “卷子呢?” “包里呢。” 陆宁说:“回去先做卷子,做数学吧,我可以给你批卷子,看看你最近到底有没有进步。” 陆昭震惊的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嗯。” 陆昭眉头蹷得更深,“不要了吧,我们明天要早起去给唐叔送果呢,耽误了时间可不好。” “做卷很快的,快的话一个小时就行了。”陆宁不容商量的说,“你做卷子,晚饭我来做,吃了饭之后改卷子,成绩马上就出来了。” 陆昭挣扎片刻,“数学没发卷子。” 陆宁看着她,完全没有一点小孩儿的样子,把眉一挑,“敢不敢搜书包?” 陆昭耸拉着脑袋,终于认输,“好吧,发了,回去就做。” 陆宁嘻嘻笑起来,“姐姐乖。” 陆昭反手就是一掌拍他头上,“滑头。” 被打了的陆宁笑得更开心了,摸摸脑袋,对陆昭说:“姐,如果你考及格了,我就去找个人给你补课。” 陆昭挑眉,“你还能找到人给我补课?” “嗯。” “那要是不及格呢?” 陆宁说:“那就找两个。” 陆昭:“……” 回了家,陆宁从陆昭的书包里找出数学卷子,又细心的把凳子搬到门口,对陆昭说:“姐,开始吧。” 可怜的陆昭,连口水都还没喝上,就被按在了凳子上,被迫接受了陆宁塞过来的圆珠笔,苦兮兮的开始做卷子。 陆宁强调:“闭卷考试,不能翻书。” “知道了!” chapter72聪明的陆昭 趁陆昭做题的时候,陆宁去地里摘了把青菜,他提着一个小篮子,在菜地里弯着腰摘菜,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陆忠从水田那边过来,走近了才发现他,“宁宁,摘菜呢。” 陆宁循声直起身,唤了声大伯,“你这是去哪儿啊?” 陆忠两只裤管都卷到了膝盖处,脚上小腿上全是泥,“刚才去田里看了看秧,你姐姐呢?” 看着眼前的陆忠,陆宁就想起他打算卖了姐姐去还债的事,心里着实不舒服,“姐姐在家里写作业。” 陆忠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隔了一会儿才道:“今晚你大伯母杀了只鸡,叫上昭昭一起来吧。” 陆宁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不用了大伯,我们家里已经煮好饭了。” 闻言,陆忠也没勉强,“那就下次吧。” 陆宁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他真怕大伯坚持,到时候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如果换了姐姐,她脑袋随便一转就能想出法子来了。 陆忠也不急着走了,在地边的小路旁蹲着,“宁宁,大伯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 “最近你在村子里有没有见着陌生的人?” 陆宁一下子想到的是那些来催债的人,他们居然找来了,不由心里一突,“没……没有。” 陆忠以为他吓着了,心想还是个孩子,一听陌生人都结巴了,笑道:“别怕,没见着就算了。” “嗯。” 等陆忠走了,陆宁提起菜篮子跑回家去。 陆昭见他气喘吁吁的,问道:“怎么了?” 陆宁把陆忠的话说了一遍,陆昭听了拧起眉,“那些要债的人找来了。” “怎么办?”陆宁有点慌,“他们会不会把你抓走啊?” 陆昭想了想,说道:“上回他们都抓不住我,现在就更抓不住了。” “万一他们来的人多怎么办?” 陆昭说:“不用担心,他们就算来找,找的也是陆忠,在他们眼里,我早已是个死人了。” 上回她跳进天恒河是吴世海亲眼看见的,只要陆忠不说,他是不可能知道她其实还活着。 陆宁稍稍放了点心,“姐,咱们以后走路可得注意着点,别被那伙人给撞见了。” “嗯。” 陆宁做好晚饭,陆昭的卷子也做得差不多了,她把卷子收好,进了空间。 滚滚躺在那块突起的大石头上,肚皮朝上,惬意地打盹儿,空间里没有阳光,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把肚皮翻出来。 陆昭走过去,挠了挠它,胖狸猫一下子警醒过来,眼里居然还有一丝防备? 陆昭教它这个眼神给弄得一愣,滚滚这时候也看见了她,眼里的戒备瞬间抽得干净,换上了平时乖顺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仿佛在问: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陆昭把它抱起来掂了掂,“好像又重了。” 狸猫不乐意被人说胖,又打不过她,只能扭头以示抗议。 陆昭绕着小池塘转了一圈,见里头的几只鹅又长大了些,她上回捉进空间的几只鸡仔竟然跟着鹅学起了游水……陆昭蹲在池塘边上,静静的看了几分钟,脑子里把鸡鹅食谱大全过了个遍,想得口水直流。 池塘里的几只家禽不知道自己快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仍在快乐无虞的嬉水。 陆昭走到果树下,树上的荔枝和葡萄跟初见时一样,有增无减,她仰着头,看着树上红通通的果子,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可就指着你们赚钱了。” 陆昭从空间里出来,陆宁已经把晚饭摆上桌了。 陆昭把摘来的桃花插在玻璃杯子里,那桃花开得好,比外面地里长出来的还要红艳很多,摆在朴实无华的桌上,衬得底下的桌子都亮敞起来。 “这桃花真好看。” 陆宁端着饭碗出来,见了桌上的桃花,又疑惑起来,“这桃树都开花这么久了,咋还没结果子呢?” 陆昭摇摇头,“等着吧,总会结的。” 吃了晚饭,陆昭洗碗。 陆宁把手洗了,去前屋给陆昭批卷子。 等陆昭洗了碗出来,见陆宁还没改完,陆昭凑过去,“怎么样?” 陆宁正换算答案,闻言摇摇头,“还要一会儿,姐你先去做些别的。” 陆昭便搬来一张凳子挨着他坐下,静静的看外面。 农村的夜晚总是格外宁静,时值夏天,各种各样的虫鸣声从草丛里钻出来,风裹着微微的热气扑过来,打在脸上时居然还有些凉意。 陆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想说话,想起陆宁还在改卷子,又忍住了。 笔尖压着纸页书写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清晰,透着一股都市不曾有的安宁与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陆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改好了。” 陆昭睁开眼睛,“多少分?” 陆宁把卷子举到她眼前,陆昭眯起眼睛看上面的分数,“53分,嗯,有进步。” 陆宁无奈的叹了口气,“都没及格。” “话不能这么说,”陆昭说,“我上回才考三十几分,现在考53分,这就是进步。而且我能保证,这53分绝对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蒙的。” 陆宁把卷子重新拿起来递给她,“那你看看你那些错了的题是怎么错的?” 陆昭接过卷子,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发现很多题错得冤枉……陆宁把笔递给她手里,陆昭在旁边重新写下了正确的换算公式和答案,她写得入神,陆宁在边上看着并不说话。 他觉得他的姐姐越来越聪明了。 从前他不是没给她讲过题,只是一道题往往要讲好几遍她才能记住,现在却完全变了个样,她会举一反三,会自己思考。正如现在,他只是提了一句检测错题,她就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到底在哪里。 陆宁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他喜欢现在这样。 chapter73有钱怎能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两姐弟就起来了。 跟上回一样,早早的进了城。 唐甲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来了,结果陆昭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 “小姑娘,你这……葡萄呢?” 陆昭笑道:“唐叔别急,上回在电话里不是说要涨价吗?现在价格定下来了吗?咱们先谈谈吧。” 唐甲心里骂了声娘,脸上赔着笑,“哎哟,昭昭啊,我这涨价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还没想周全呢,你看是不是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儿咱们再谈?” 陆昭没说话,唐甲以为她不同意,忙道:“这样,我这次先不涨价,等下回咱们把价谈好了之后再涨,你看怎么样?” 闻言,陆昭终于点头,“好。” 唐甲偷偷松了口气。 上回电话里陆昭说要涨价,他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回去一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这进价本来就是一开始谈好的,现在他要涨价跟供货商有什么关系?他说这次不涨价,等陆昭走了之后再涨也行啊,反正她也看不到不是。 唐甲不禁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陆昭把他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也没点破,只道:“果子都放在亲戚家了,我们现在去拿,唐叔你要等一会儿。” 唐甲表示想一起去,被陆昭婉言拒绝了。 两姐弟出了水果街,陆宁问:“这次不涨价,说不定他等我们走了就涨呢。” 陆昭说:“若他真的涨了价倒也是人性使然,等着看吧。” 陆宁好奇,“如果他真涨价了,姐姐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不过看穿了一个人的品质罢了。”陆昭对此的看法就是这样,说生气倒也谈不上,不过是早早看清了人性中阴暗的部分,接受了而已。 “那就这么由着他涨,咱们不涨吗?” 陆昭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看着陆宁道:“这件事说起来咱们也不太厚道,价是一早就谈好的,他就算拒绝加价也在常理之中,做生意最讲的就是诚信,是我一时得意妄形了。” 她有些懊恼的蹷起眉,话说完便转身走了。 陆宁听懂了,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既然卖家涨价了,那做为供货的他们为什么不能涨? 凡事要双方达成共识,合作才能长久。 这是他听数学老师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他觉得用在这件事上最恰当不过。 眼看着姐姐走远了,陆宁忙收起心思追了上去。 这次陆昭摘的葡萄数量比上回要比一倍,可把两姐弟给累坏了。 等把葡萄全部码好之后,陆昭擦了额头上的热汗,对陆宁说:“这样不行,咱们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那怎么办?”陆宁也是气喘吁吁的,“这空间不能让别人知道。” 陆宁刚开始进这个空间的时候,倒没有想过这里被别人发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后来跟姐姐一起摘果子去卖,他才发现这个空间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这是能让他们赚钱过上好日子的一片空间,所以他要好好守候着这里,不被别人发现。 陆昭站在树下顺气,“这事儿我得再想想,现在咱们要做的是怎么把这几筐葡萄给人送去。” 面前摆了好几筐满满当当的葡萄,陆宁看了一会儿,也着了难。 他是男的,可以多出些力,但是姐姐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陆昭想了想说:“先把这些搬出去,然后看看能不能找两个人帮我运到水果街。” “嗯。” 两人合力把几筐葡萄搬到外面,已经是大汗淋漓。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陆昭拿袖子擦了擦汗,热得都不想说话了,一旁的陆宁见状,跑到不远处的小摊边借了个蒲扇给她扇风,“姐,要不你在这里守着,我把这些葡萄先给唐叔送过去。” 陆昭接过扇子自己扇,“这么多你怎么搬?看看哪里有劳力找两个帮我们搬。” “人家未必肯帮忙的。” 陆昭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陆宁一听要钱,忙道:“其实我们可以让唐叔过来搬啊。” 陆昭摇摇头,“我们的货放在哪里不能让他知道,我怕横生枝节。”毕竟她在唐甲心里的身份可是大家族里出来的,这层身份虽说迟早会被戳穿,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最后陆昭找了两个汉子把葡萄运到唐甲的店里,汉子走的时候陆昭一人给了一块钱,其中一个笑道:“小姑娘,我们就是这一带专门搬货的,下回有货还找我们啊。” 陆昭说:“好啊,我一般周末会过来,有活肯定会先你们的,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刚才说话那人笑道:“叫我吴三就是了,这是我弟吴四。” “好,吴叔,那就这么说定了。” 吴三见这小姑娘穿得正周,说话客气又有礼貌,不禁多打量了一眼,这一眼又发觉小姑娘生得也好,脸上那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发着光,看起来精神极了。 这一看就是从好人家里出来的,而且年纪还这么小就出来做生意了,更是厉害。 吴三心里暗暗吃惊又佩服,跟陆昭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吴四走了。 等两人走了,唐甲才说:“昭昭啊,这搬货的事你怎么不找我啊?何必费那两块钱呢?” 陆昭笑了笑,轻声道:“唐叔要看店哪里走得开,再说了,我既供货,自然是要把货送到你手里才作数的,哪能让你亲自去提呢?” 这话唐甲爱听,眉开眼笑的说:“昭昭这嘴儿是真的甜啊,叔我都被你给哄住了。” “唐叔,先点货吧。” 唐甲忙收起玩笑,把几筐葡萄清点了,陆昭拿出收据,在上面写了数量和金额,唐甲拿钱出来点给她,第一次往外拿钱还拿得这么开心。 chapter74有心难测 估摸着陆昭两姐弟应该走远了,唐甲忙把葡萄筐里插着的价格牌拿进店里,用粗黑的笔改了价格,重新拿出来放在筐上。 过路的一个大妈正好站到葡萄筐前,一看价格,眼睛瞪得老大,“唐甲,这葡萄前两天还是一块五一斤,怎么现在涨到三块了?” 唐甲痛心疾首状,“张大妈你是不知道啊,这葡萄的进价比以前贵了两块钱啊!你说这天杀的供货商,他们怎么不去抢啊?我这想起邻里邻居的,如果涨到三块五大家还吃得起吗?只敢涨一块五啊,剩下那5毛就我自己承担了,唉。” 大妈不吃他那一套,干枯的手指着唐甲道:“一下子涨两块?你当你大妈我啥也不知道是吧?城南的葡萄再怎么涨也才两块五毛钱,你倒好,一涨就涨到三块,你看还有谁来买你的葡萄!”说完生气的一甩手,走了。 唐甲懵了一会儿,嘟囔道:“不买就不买!你不买多的是人会买!” 接下来又有几个客人光顾,看着葡萄时两眼放光,一看价格就又犹豫了,看了看都摇头走了。 唐甲信心十足,几个人不买算什么,他的葡萄汁多肉美,他就不信没有识货的人! “姐,他果然涨价了。” 陆宁站在角落里,靠着小摊子上的布料遮挡,偷偷的对身边的陆昭说。 陆昭嗯了一声,眼睛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陆宁拧着眉,“但是他现在涨价了,都没人买啊,如果没人买,那咱们的葡萄怎么办啊?” 闻言,陆昭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现在还不能看出什么,唐甲在这一带做生意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哪些人买得起哪些人买不起心里肯定清楚得很,你看他现在一点都不着急,所以我们再等等看吧。” 陆宁依言点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下周六。”陆昭说,“咱们再来看看。” 陆宁还是担心,“万一他卖不掉怎么办?” “卖不掉再想别的出路就是了,”陆昭拉了拉他,“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有人买,咱们的葡萄就不怕卖不出去。快中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回家吃吗?” “等回了家咱们都饿扁了。” 陆宁挣扎,“可以买几个饼先垫垫肚子……” “我们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为了省钱不吃饭。” 陆宁终于放弃挣扎,“好吧。” 两人去了上回的小饭馆吃了午饭,点菜的小哥记性好,还记得这姐弟二人,上前来招呼道:“今天想吃什么?” 陆昭点了两个菜,趁上菜的时候对陆宁说:“等下咱们吃了饭再四处去转转,上回就只走了一个地方。” 陆宁点点头,问道:“姐,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唐甲是在骗咱们?” 起先陆昭对唐甲还是有几分信任的,虽说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毕竟是合作关系,总要试着去信任对方才是,不过照今天这个情形看来,唐甲分明是欺负她年纪小不懂事罢了。 事以至此,谈信任就太可笑了。 陆昭轻笑了一声,眉宇平静详和,倒看不出生气的模样,“总不过也就骗这一回。” 陆宁心里实在是生气,但见姐姐都没生气,又瞬间觉得自己太小孩子气了,忙敛住情绪,说道:“那咱们下回要怎么面对他呀?想想都别扭。” 陆昭被他逗笑了,“要别扭也是他而不是我们。” “对!是他对不起咱们!” 看着陆宁脸上愤愤不平的样子,陆昭摇头失笑,“这种事其实算不得什么,等你再大一些会看到更多,所以你也不要太生气,人心隔肚皮,我们也没有那能看穿人的本事。” 陆宁教姐姐说得脸一红,刚刚才暗自告诫自己要成熟懂事的,一转眼就又忘了个干净。 他虽然学习好,但人情世故却不在行,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也是在所难免的。 陆昭深知这一层,所以没有说什么,恰好菜端上来了,陆昭盛了两碗饭,一碗递给陆宁,“该饿了吧,快吃。” 陆宁接过,低头扒了口饭,又抬起头来看陆昭,“姐,你不生气吗?” 陆昭看着他透亮的眼睛,像雨水洗过后的碧空,掩不住丝毫杂质,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这孩子如此天真良善,她这样成日的带着他,让他过早的看见这世间的污秽与腌臜,不知是对还是错。 “姐,姐,你怎么了?” 陆昭回过神来,回答道:“不生气,因为我也有算计别人的时候。” 陆宁一时间没有明白,陆昭又说:“以后我一个人进城送葡萄就是了,你还是留在家里好好学习吧。” “那怎么成?”陆宁险些跳起来,“今天咱们两个人都累得够呛,更别说你一个人了。” 陆昭说得轻松,“今天咱们不是找到壮力了吗?以后进城送葡萄这种事叫上吴叔他们就是了,也就是两块钱的事。” 陆宁见姐姐不像在说笑,不由放下了筷子,认真又委屈的看着她,“姐,你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脚帮不上忙所以才不让我跟着的?我保证我会越做越好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陆昭又好笑又心酸,看着陆宁道:“我们家陆宁成绩好又会干活,姐姐怎么会嫌弃呢?只是做生意终归还是我在行一些,你就该留在家里好好的学习,走出向西村,去见更多的世面。” 陆宁说:“如果连跟姐姐一起出来做生意都学不好,那我还能学好什么?” “好吧。”陆昭终究是妥协了,“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姐你说。” “这世界上除了咱们周围的人,还有很多其他人,各色各样的,我想你知道,无论以后遇见什么人遇到什么事,首先要懂得保持冷静,不要轻易的把内心的想法表露出来,因为有时候会很危险。”陆昭看着他,一句话说得极为缓慢,“你还需要明白,每个人存在的差异,虽然咱们现在没有钱,若是遇见了有钱的人,也不需要卑躬屈膝仰人鼻息,因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活法不同而已,你记住了吗?” 陆宁消化了这两句话,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 chapter75姐姐又在唬人了 姐姐说的话他听明白了,这些话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偶尔也会说起,只是没有姐姐说得这么直白。他们学校虽然是在乡里,但有钱的人也很多,他在学校也经常看到有钱人欺负没钱的,只是他成绩好向来深受老师的喜欢,他们才不敢轻易欺负他。 姐姐刚才说话的神情看不出什么,陆宁心里默默地想,姐姐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是因为她在学校老被欺负?就像上回的事,明明不是她的错,班主任却让她去道歉检讨一样。 凭什么?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家没钱,爸妈也不在身边就要被人这样白白欺负吗? 陆宁暗自发誓,他一定要保护姐姐,如果谁再敢欺负她,他会冲上去拼命。 爸妈不在身边,他就是姐姐唯一的依靠。 陆昭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会在陆宁心底激起这么大一圈涟渏,见陆宁发呆,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快吃,等下菜冷了。” 陆宁回过神来,端起碗扒饭。 姐姐的几句话仿佛醍醐灌顶,小小的少年似乎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无论如何,这种转变并不是坏事。 吃了饭,两人从小饭馆出发,往上回相反的方向走。 陆宁也没多问,姐姐往哪儿走他就跟到哪儿。 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大街一侧停了很多汽车,汽车旁边有一条小道专供路人走的,陆昭拉着陆宁边走边看,透明的橱窗里挂着时下流行的衣服,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陆昭注意力却不在上面,只拉着陆宁往前走,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又走了一阵,两人拐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要冷清些,街边的铺子从卖服装卖小吃的变成了当铺和药铺。 陆昭眼睛一亮,突然停下。 陆宁跟着停下,看着眼前的中药铺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姐姐的用意。 他想起上回姐姐晒的那些草,草被晒干后,姐姐把它们用一个篮子装了起来,平时他有哪里不舒服姐姐就会抓一把来熬水给他喝,说来也奇怪,喝了之后身体还真的感觉好多了。 “姐……” 陆昭拍拍他的手,往药铺里走去。 药铺的门槛儿有陆昭小腿一半那么高,待跨进去,首先闻到的是一股中药的味道,很淡,仿佛还带着苦,陆宁蹷了蹷眉,显然闻不习惯这种味道。 陆昭却像是看见至亲一般,脸上的笑渐渐扩大,眼里盛着光。 药铺老板正在算账呢,这个月生意依旧很好,只是供货出了点儿问题,他答应人家的药材到现在还没给送来,真是愁人。 抬头一看,见一个小孩儿站在柜台前面,另一个稍大些的小姑娘正背着双手四处转悠,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老板看人看了几十年,只觉这小姑娘怪异得很,分明年纪不大,却像是个常年混迹于世的成年人,不由开口道:“小姑娘,要买什么药材?” 陆昭转过头,冲老板一笑,“老板,你这店里的药材品种还挺多的,拿货不易吧?” 胡永东顿时警觉起来,最近总有同行偷偷跑来,都被他发现被撵走了,没想到这回对方居然派了个小姑娘来,以为他对着小孩子就没有防备了,这可就错了。 胡永东语气严厉道:“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个年纪不好好读书识字,跑来我这儿干出这样的事,你爸妈也不怕遭天谴吗?” 陆昭笑道:“老板别生气,我这才刚进店里,可什么也没干呢。” 胡永东轻哼一声,“那你还想干出什么事来?” 陆昭走过来,立在柜台前,手指在玻璃柜面上敲了两下,“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买卖能跟老板合作的。” 这话怎么听都是帽子。 胡永东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看人就从来没有岔眼过,眼前这小姑娘分明就是个小骗子,但对方毕竟是个小孩儿,他也不能太过,搞不好最后落个欺负小孩儿的名声,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不买药材就出去,我跟你一个小孩儿有什么好合作的?” 陆昭见他这态度,顿时也没了兴致,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 说完果真叫上陆宁往外走。 胡永东见她这么干脆,不由舒了口气,他还真怕她胡搅蛮缠不好收拾。 哪知小姑娘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胡永东提着一口气,见她转过头来,脸上仍带着笑意,朗声道:“老板,你左边柜子第四行第六格的药材放错了。” “不可能!” 陆昭也不想跟他争辩,只道:“你格子上写的是厥真子,但里面放的却是紫薇,这种错误可不该犯哦。” 胡永东还想说话,对方却已经走了。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然后走到左边的柜子前,从左往右数了四下,拉开第六个药格子,里面赫然放的就是紫薇…… 他手里拿着紫薇,只觉得那小玩意儿扎了他的手。 格子事先是关着的,那小姑娘是怎么知道放错了药材?难道她还能看穿药格?! 胡永东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追到门口去,哪里还能看到什么人。 chapter76女子无德便是才 “姐,你刚才真的看穿那个装药的抽屉了?”陆宁好奇的看着姐姐,觉得特别神奇,“而且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中药材啊?” 他一连问了两个问题,陆昭选择性地回答了前面那个,“我哪有那本事啊,只是凭着气味判断的,厥真子跟其他药材不同,有很重的苦味,是不轻易入药的,只是那个店里居然有这味药,所以我才确定他们家的生意做得挺大。” 陆宁点点头,“那姐姐刚才是什么意思?” 陆昭说:“我老早就盘算着要在空间里种中药,所以就想先看看这城里有没有收药材的地方。” “那为什么又要走啊?” “你也看到了,那老板并不想搭理咱们,不走还等着人赶我们吗?” 陆宁又不明白了,“那我们还要去找下一家吗?” “不用了,就这家。” “可是人家不是赶咱们走了吗?” 陆昭狡黠一笑,“今天他不乐意,说不定下回他还要求着咱们呢。” 陆宁想起空间里那片神奇的土壤,就算姐姐跟他说能种出人参他也相信的,他从小没听说过什么药材,就更别说见过了,人参是他已知的最值钱的药。 陆宁想了一阵,突然问道:“那中药是怎么种出来的?也要种子吗?” “要啊,所以现在我们要去找找看哪里有种子。”陆昭眉头微微拧着,收药材的店铺好找,这卖种子的地方可不易寻到啊,野外倒是有,但那些大多都不值钱,既然要卖自然要卖市面上少有的,所谓物以稀为贵嘛。 陆昭边走边想,走完了好几条街也没找着自己想要的。 陆宁也跟着她找,也是一无所获。 现在西医当道,中医早就不怎么盛行了,市场小了,供给的药材自然也就不如从前那么多,陆昭初次醒来时就在诊所里,那里各种仪器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大夫看病是切脉改成用一条黑色的绳子,绳子一端岔开两个头一边耳朵塞一下,另一端则按在病人的胸口处。 陆昭第一次只觉得神奇。 后来也有意识的了解到这个时代的一些治病手段。 西医外科成了主流,老祖宗留下的数千年的中医之道却渐渐没落了。 这不能说是某些人的错,只是时代更替的一种现象。 比起中温的中医,人们更愿意相信见效快的西医,有个什么病痛打打针吃吃药,再不行就开个刀做个手术,保管过不了多久又能活蹦乱跳了。 只是中医是陆昭一直以来的信念,当年她不顾家人反对从医,为的是治病救人,即使现在看来似乎不如西医有用,但她也没想过放弃。 因为这是她衷爱的事。 陆宁丝毫不知道她心里所想,还当她为找不到种子而发愁,轻声道:“姐,上回你不是在学校后山那儿找到很多药材吗?要不咱们回去再看看?” 陆昭回过神来,长舒了一口气,“是个办法,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等下再晚点就没车回去了。” 两姐弟摸着黑回了村,各家各院的灯火都亮了起来,两人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家去,路上陆宁说:“自从爸妈去省城打工之后,我们经常这样摸黑回去呢。” 陆昭听了这话,笑道:“今晚有月亮,咱们边走边赏月,多好啊。” 陆宁跟着笑起来,就算再难的事到了姐姐这儿似乎都能一笑而过,陆宁觉得这样真好。虽然他总是感到泄气,但身边有个人无时无刻地不在鼓励着他,让他又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考试考差了一样,大不了再努力一些,争取下次考个好成绩。 你看,这样一想很多事就变得容易多了。 到了家门口,陆昭掏出钥匙来开门,钥匙刚插进锁孔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咳嗽声。 两人吓了一跳,同时回头,借着月光,看见陆国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院子里。 “爷爷。”陆昭率先开口,“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陆国富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在陆昭和陆宁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才说:“你们这是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陆昭拧了拧钥匙,门开了,她先让陆宁进屋把灯开了,这才说道:“上回大伯母来问圩洪湾的那块地,我今天傍晚才想起这件事,就跟陆宁去看了看,爷爷你也知道圩洪湾挺远的,这一来一回天就黑了,我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一听到圩洪湾,陆国富已经信了陆昭的话,“那地里现在种了什么庄稼?” “没种什么,就种了点红薯,也不知道大伯母突然问起这块地干什么,但我答应了她要去看看的,所以今天就去了,爷爷进屋坐吧。”陆昭说完,先跨进屋里。 陆国富在院子里停顿了一会儿,也跟着进去了。 陆昭没说谎,他们确实没吃晚饭,好在中午吃得挺多的,现在还是特别饿。 陆宁从厨房里出来,“姐,咱们今晚煮面吃吧,刚好大伯母上次送了鸡蛋来,就吃鸡蛋面。”见陆昭点头,陆宁又面向陆国富,“爷爷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吃面?” 陆国富已经吃过了,但想起那几个鸡蛋,腼着老脸说:“行,不要下太多,我还不是很饿。” 陆昭看着他门牙上的青菜叶子没说话。 “再过不久就要考试了吧?”陆国富没话找话。 陆昭说:“是啊,还有一个月。” “那……你还读书吗?” “爷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国富斟酌了一下措辞,看着陆昭说:“上次你班主任在电话里说你成绩不好,我在想你爸妈打工挣钱不容易,既然读不了书,干脆你也去你爸妈那里打工算了,还能早些赚钱。” 陆昭听着没说话,哪知陆宁突然从厨房里冲出来,对陆国富说:“我姐现在成绩在慢慢变好,肯定是要读书的,爸妈肯定也不想她这么早就出去打工!” chapter77还是富贵人家好 陆国富一口气给堵在了喉咙管儿里,见陆宁脸上带着怒气,心里也憋着火,他这不是在为这个家着想吗?想他们村子里好几个女孩子家还不是读完初中就去打工了,现在家里要啥有啥,听说老吴家的那个女儿上个月才刚给家里买了台彩色电视,但是他老陆家现在连台黑白电视都没有。 人家家的女儿就那么争气! 他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也是不想伤了陆昭的自尊,这陆宁竟是个不懂事的,敢这样跟他说话! 陆国富也没了好脸色,语气重了,“我只是在给你爸妈考虑,你不想想你爸妈在省城打工挣钱有多不容易,你如果实在读不下,干什么还要浪费那钱呢?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看老吴家的女儿,人家不也早早出去打工了吗?现在人家家里的日子过得多好,什么都有了,多好。” 陆宁看了眼陆昭,见她坐在靠墙的凳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越是没有表情他越是觉得她受了委屈,一着急,几乎是吼了起来,“我姐读不读书是我爸妈说了算的,爷爷你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话一说完陆宁自己倒先愣住了,爷爷是长辈,他从来没这么大声跟他说过话…… 陆国富也惊了,陆宁的语气让他恼火,正想发作,却听陆昭说:“爷爷,天晚了,你得回去了。” 这就是在赶他走了。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都好得很!”陆国富连说了几个好,慢慢的站起身来,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么不懂事,看我以后还管你们不管!” 等陆国富出了院子,陆宁垮下肩膀,可怜兮兮地看着陆昭,“姐……” 陆昭冲他笑笑,“我们家陆宁长大了,知道维护姐姐了。” 陆宁不好意思,别过头去,“连爷爷也欺负你。” “不早就习惯了吗?”陆昭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水开了吗?好饿啊。” “啊!我的面!”陆宁匆匆跑进厨房里,陆昭看着他慌张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 成绩不好就要提前结束学业去打工赚钱,这或许是这个村子里常有的事情,但她不允许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纵使学不来这个时代的课本,就算是不读书了,也轮不到别人的作主! “孙少爷,老爷让您去书房。”管家老王站在紧闭的房门外面,即使门未开,他说话时仍恭敬地微弯着腰,以示对里头人的尊敬。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李朝阳衣衫整齐的站在面前,“好,现在就去。” 老王欸了一声,让开了路。 李朝阳回身将房门带上,跟着他往书房去。 李家的这个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历来历任的家主都居住于此,李朝阳父母早逝,自小跟着爷爷住在这宅子里,不知内情的羡慕他生来衣食无忧,有花不完的钱,有那了解实情的又可怜他小小年纪便要活在家族内斗中,没一天安生日子。 对此李朝阳自己倒没表示过什么。 这一切对他来说似乎太正常不过,就像菜农要卖菜,果农要种果,他也不过是在过自己的生活罢了。 李光顺年纪大了,却仍是精神弈弈,见李朝阳进来,李光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阿七,来,陪我杀一局。” 李朝阳在李家同辈中排行第七,李光顺这样叫他显得十分亲腻,不知惹了多少人羡妒。 李朝阳走过去,在李光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中间摆着一盘未开的棋局,李光顺右边的棋盅里盛着白子,李朝阳执黑子先行一招。 “快要期末考了吧?”李光顺在棋盘上放下一子,随意开口道。 “是。” 李光顺看着李朝阳跟着落下的黑子,笑眯眯的说:“前两天好像又有女孩子往家里打电话了。” 李朝阳低眉顺目,语气不冷不热,“这种电话以后叫王叔不用接。” “不接怎么知道是找你的?”李光顺笑道:“这个年纪有女孩子喜欢也好。” 李朝阳说:“但我不喜欢。” 李光顺看着棋盘,两人说话间已落下了数十颗棋子,白子迂回,黑子激进,一时倒也难分高下。 “上回你六叔来,给你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还喜欢吗?” 如今白子情势大好,李朝阳执黑子落在白子边上,形势稍稍逆转,他说:“礼物一般,让六叔不要再破费了。” 李光顺哈哈笑了几声,“你六叔可是跟我吹嘘了好久,听了你这话可得哭。” 李朝阳抬起头来,一脸清峻,“那就不要告诉他。” 管家送了茶点进来,把吃食摆在边上的小几上,便站在李光顺身后看爷孙俩下棋,“哎哟,孙少爷这棋技又有精进啊,都快赶上老爷了。” 李光顺回头白他一眼,“我会输?你眼睛不好使了吧?” 老王赶紧识趣地闭上嘴巴。 李朝阳此唇轻抿,似笑不笑的,落下最后一子,白子揉成一团,被凌利地黑子尽数剿杀,片甲不留。 李光顺抚额,“都怪老王,乌鸦嘴!” 老王玩笑着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我下次不说话就是了。” 将黑白棋子收进各自的棋盅里,李朝阳端过小几上的茶递给李光顺,“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爷爷的身体怎么样?” 李光顺呡了口茶,“没什么大碍。” “医生说不能吹太多空调,酒也得少喝。” “知道知道,你还有空操心我,多操心操心自己吧。”李光顺看着他说,“上回你班主任来家访,说想保送你去北京读大学,你不愿意?” 李朝阳想了想,说道:“不想离家太远。” 李光顺叹了口气,“傻孩子。” “这些事爷爷不用操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光顺看着他平静的脸,心知再劝他也不会听的,索性也就不说了,起了另一个话头,“你小叔就要结婚了,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了。” chapter78勾心斗钩 李朝阳的小叔李仲城比李朝阳的父亲小了整整十二岁,从小聪明懂事,但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没有成婚的打算,李光顺一顾十分着急,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看不到小儿子结婚了,结果李仲城上个月回来吃饭的时候提起自己要结婚的事。 李光顺当然高兴,让他把姑娘带回来自己见见。 李仲城也爽快,第二天就把人带到了李光顺面前,姑娘家言行大方得体,李光顺也很满意,问李仲城婚期定了没有,李仲城说定了,就在八月里,他说到这里,转头笑看着李朝阳,“那时候朝阳考试也结束了,正好可以好好玩玩。” 李朝阳点点头,“谢谢小叔。” 李仲城欸了一声,微拧着眉,“爸,你看看朝阳都被你养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一个少年郎,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比我还长几岁呢。” 李光顺被李仲城的话给逗笑了,也看了李朝阳一眼,对李仲城说:“朝阳这性子是沉闷了些,兴许多认识些朋友就好了。” 李仲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惊讶道:“咱们李家的这位孙少爷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朋友哪里会少啊,爸你真是多虑了。” 李朝阳喝了口茶,突然难受的捂着肚子。 他虽没有声张,但李光顺还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阿七,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朝阳呡了呡唇,“肚子有点疼。” “老王,快,叫张医生来看看。” 李朝阳按住老爷子的手,难受得蹷着眉,声音低了几分,“不用了爷爷,可能是昨晚受了点凉,我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李光顺忙让老王把他扶回屋去,自己也跟了过去。 李仲城没办法,只得起身随老爷子往李朝阳的房间走。 等李朝阳躺下了,李光顺看见他额头满满的汗,心里一惊,转头看了李仲城一眼,接着朝老王使了个眼色,老王会意,先退出了房间。 “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出去吧。” 李仲城点点头,快出房门的时候似不放心,回头看了眼李朝阳,只见他整个身子陷在席梦思里,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并不好受。 如此,李仲城倒是放心不少。 李朝阳不舒服,老爷子心情也就不大好了,李仲城没坐多久也就走了。 他成年后就不住老宅了,在外面找了一处地方安顿,一来方便二来也自在。 李仲城开车出了李家的大院,拨通了一个电话,他朝那头说:“你那个药见效还挺快的,我看那小子怕要难受一段时间了。”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他哈哈大笑两声,“跟我斗终究还是嫩了点。” 老王把张医生请进门,李朝阳还睡着,梦里也是眉头紧皱,脸上额上都是汗,张医生让老王搭把手把人扶起来,全身察看了一番后,张医生说:“孙少爷最近一次进食吃了什么?” 老王回忆了一下,“喝了茶,还吃了点蛋糕。” “怕是吃坏东西了。” 老王急了,“张医生,你得给个准话儿啊,孙少爷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跟老爷和少爷说话呢。” 张医生翻了翻李朝阳的眼皮,从药箱里取了几包颗粒出来给老王,“你先把这个用温水冲了端来给孙少爷喝,如果喝了之后症状减轻了,就能确诊了。” 老王心里火急火燎了,当下也只好听张医生的,拿了药包匆匆去了。 没过一会儿,端了杯子进来,黄褐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子里一荡一荡,李光顺跟着进来,“还没醒吗?” 老王摇摇头,“老爷,要不把孙少爷送去院里看看吧。” 张医生也正有这个意思,毕竟李朝阳病发得太突然了,他一时也不敢断定还有没有别的毛病,几个人正商量着这事,李朝阳突然开了眼睛,他精神不好,嗓子也沙哑干涩,叫了声爷爷,“我不去医院。” 李光顺险些落下泪来,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医院,因为当年他就是在医院里跟他爸妈见的最后一面,“好好,咱不去医院,你先把药喝了。”说着从老王手里接过杯子递来。 李朝阳一口气把药水喝了,虚脱得险些拿不稳杯子,老王忙把杯子接过,张医生说:“孙少爷再休息一会儿,看看药效怎么样,如果还是没有用,那就只能去医院一趟了。” 李朝阳重新躺下,额头上重新淌下汗来,闭着眼睛轻声呢喃道:“爷爷,你们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李光顺忙答应了,跟其他两个人出了屋。 李光顺跟张医生坐在一楼厅里,李光顺急切的问:“老张,我孙儿到底是怎么了?” 张医生沉吟片刻,道:“吃坏东西了,肠胃引起的不适。” 闻言,李光顺叹了口气,“朝阳这身子……怎么补都无济于事,跟他爸一样,先天体弱。” “这些年将养得已经不错了,本来当初就是早产,能长到今天着实不易。” 李光顺点点头,“是啊,一转眼都十六年了,时间过得快哟,你我都老了。” 张医生笑着接话道:“可不是嘛,岁月不饶人啊,你这接班人选好了没有?” “哪有那么容易啊。”李光顺说,“若朝阳的爸爸不出事是最合适的人选,哪知最后竟是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知道我就他爸跟仲城这两个儿子,仲城嘛从小是聪明懂事,但说起当家始终还差了一点火候,我想着让他再历练历练。” 张医生见他沉默,恨铁不成钢,“老李,你英明了大半辈子,怎么在这事上这么糊涂?” 李光顺看他一眼,“老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chapter79有人安排 张医生与他相交半生,两人早已是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了,当下颇无奈的说道:“你这不还有个孙子吗?我看朝阳这孩子为人处事都周全详尽,你就从来没考虑过他吗?” 李光顺一愣,随即道:“他妈妈当年弥留之际拜托我,说让他开开心心的长大,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千万不要从商,我想着也是这个理,从商有什么好,整天尔虞我诈好生无趣,倒不如平平安安的做个普通人不是更好。” 张医生无奈的摇摇头,“那你有没有问过他自己的意思?” “这我倒没问过。” 张医生一脸“你看吧”的表情看着他,“老李啊,不是我说你,有时候你就是太专制了,你怎么知道朝阳他不喜欢从商呢?虎父无犬子,他爸爸是经商的天才,他必定也承继了他爸的天赋,这对你对李家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啊。” “老张你不明白,你看着李家家大业大,我又是一家之主,但很多时候我却是不能遂了自己的意。”李光顺说着说着又长叹一声,“我不想他一辈子活得跟他爸还有我一样累。” 张医生突然笑了起来,“老李啊,我说不过你,你总有你自己的道理。不过想一想,咱们的年纪大了,很多事终究是管不了的,不如就让孩子们自己去打拼吧,你也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李光顺笑言,“是这个理,只是关心则乱,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可得紧要着。” 张医生喝了盏茶,就告辞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对李光顺说:“以后孙少爷的饮食可得让管家多看顾着点,别又吃坏东西了。” 李光顺一听这话,嘴角的笑容立时就淡了下来。 张医生见他心领神会,这才放心的走了。 李朝阳吃了药确实好了很多,到了晚上基本没什么大碍。 管家送了些流食小吃进来,看他吃下了才出去。 李朝阳下床走到附加的阳台上,靠坐在滕椅上,仰头看头顶繁茂的星空,他的嘴角微翘,像是欣喜,双眸被耀眼的星光照亮,燿燿生辉。 身体不适是真,李仲城在茶里下了药也是真。 承蒙小叔看得起,他总要喝了那茶才算领会小叔的心意啊。 爷爷的怒火或许不会那么快烧到小叔的身上,但若在爷爷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也好。 这戏唱了这么些年,总要有高潮迭起,跌宕起伏才不算枉费有心人编排一场。 中考的时间渐渐逼近,整个年级都陷在一股沉郁里。 成绩好的每天玩儿命似的做题,成绩不好的这时候想做题也做不来,烧心窝子似的,连玩儿的心也没了,成天患得患失的,若是升了高中被分到差班,不用爸妈说,自己都没脸再读下去了。 陆昭看着班里的人们一个个心思迥异,心里却乐了。 这就跟科举选试鱼跃龙门是一样一样的,跃过了那龙门从此就是康庄大道了,若是跃不过嘛,要么混日子,要么跟陆国富说的一样,不如早早打工去,说不定还能赚些钱让家里日子好过些呢。 杨雪平见她咬着笔杆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看,心想她倒是不着急,“陆昭,你干嘛呢?” 陆昭收回视线,“做题呀。” 杨雪平把上半身往她身边压了压,“你这卷子上一个字都没写,你是在开小差吧。” 陆昭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厉害。” 相比起前段时间的“热闹”,这些日子倒是平静了不少。 自从前任班主任被停职反省之后,班里倒是少了很多陆昭的闲言碎语,加上听说高玲的爷爷也因为这个事被学校约谈过,高玲现在乖巧得很,不见她找陆昭麻烦,所以才这么平静吧。 杨雪平想起那些事儿,看了眼笑得欢快的陆昭,真的想不明白,这些事明明跟她有关系,但是最后她都能全身而退,反而跟她处在对立面的人都遭了殃,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还是…… 杨雪平没再往下想,她始终不愿承认陆昭有这个搅弄风云的本事。 “你是打算升咱们学校的高中吗?”杨雪平放下笔,问她。 陆昭说:“应该是吧。” 杨雪平皱了皱眉,“什么叫应该啊,你连自己想考哪个学校都不知道?” 陆昭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说:“我成绩不好,能顺利升上高中已经很不错了,就不要选学校了。” 她说得也是事实,杨雪平说:“我要考县里的高中。” 陆昭说:“是吗?先恭喜你。” 杨雪平有点不好意思,“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先努力看看吧。” “你跟那位,”陆昭朝高玲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是不是会考同一所学校啊?” 杨雪平脸色有点不好,“不知道她会不会考那所学校,以她家的条件,应该会往省上考吧。我听说她一个表哥在省城的高中读书,成绩特别好。” 陆昭似是意外的挑挑眉,“难道会读书是遗传的?” 杨雪平出自普通家庭,虽说从务农的人家条件要好些,但跟高玲比起来,始终还是差了好大一截,家里别说有什么出人头地的人物,就连个大学生都找不到,高玲家就不同了,爷爷是前任校长,父母都是老师,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不会读书才奇怪吧。 杨雪平心里有些不高兴,“继续做题吧。”说完把头低下去,不再搭理陆昭。 陆昭看她一眼,嘴角兀自勾起一抹笑,看来这出身不禁在大宁朝十分重要,在这儿也有同样的分量。 若是出身好,起码能少奋斗个一二十年,谁又不想要呢? 可惜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投胎。 chapter80来,我们打个坏主意 下午放学,陆昭照常先去等陆宁一起回家。 下楼的时候不幸的与陆凤打了个照面,陆凤身边有个男生,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班长了,奇的是高玲竟跟陆凤走在一起。 几个人走在前面,陆昭迟一步跟在后面,前面的人完全没发现后头有个陆昭,快要把一段台阶走完了,陆凤无意间回头看见陆昭,仿佛吓了一跳,然后又很快瞪起了眼睛,“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昭笑道:“奇了,这楼梯这么宽,堂姐走得我走不得吗?” “你!”陆凤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能把陆昭撕成碎片。 其实陆昭也觉得很奇怪,陆凤对她的敌意真的是莫名其妙,如果说是因为她之前故意吓唬陆忠的事,陆凤对她这位父亲可没有什么感情,至于嘛? 身边的高玲看了眼陆昭,很好的把眼里的恨意藏了起来,笑道:“陆昭,要不要一起走?” 陆昭回以笑容,“不用,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 此时陆凤身边的男生开口道:“陆凤,这就是你堂妹吗?” 陆凤听陈箫主动问起陆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喜欢陈箫,不能因为一个陆昭把自己好不容易在陈箫心里建立起来的好形象给破坏了,只得强压下怒气,笑着回道:“是啊,我跟她不同班,所以平时也很少碰到。” 陈箫看着陆昭,主动介绍了自己,陆昭想这位班长可真是博爱呀,身边两位美人儿,居然还有心思注意到自己,真是……不知怎么说才好。 “上回听说就是你给高玲及时止了血,她才不至于失血过多,你真是厉害。”陈箫夸得真诚,倒让身边的高玲嘴角一僵。 这件事是高玲心中的痛,不成想居然又被陈箫提起,偏偏他是个品学兼优的人,长得也好,所以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偷偷的喜欢着他,就连眼高于顶的高玲也不例外。 她不能怪陈箫,只得把怒火洒到陆昭头上,千错万错都是陆昭的错! “好说,”陆昭在陆凤和高玲两人身上晃了一圈儿,笑得天真无邪,“陈班长可别夸我,我也就是碰巧赶上了而已,换作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没在想陈箫倒认真计较了起来,“我觉得换了别人未必会有你那么快的反应,毕竟年纪都不大,可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你能那么快回过神来,还找了草药来给高玲止血,真的很了不起。” 面对这么真心诚意的赞美,陆昭不想收下都不成啊,只得说:“还好。” “对了,你也别叫我班长,就跟陆凤他们一样叫我名字吧。”陈箫笑得一脸温和,眼睛像是粘在了陆昭身上,就没移开过。 这等福气陆昭还真是消受不起,忙找个理由遁了。 她一怕陆凤和高玲两人的眼刀把她斩杀当场,二来也真怕再来一个罗伟。 她如今为了生计已是焦头烂额了,不想再去应付所谓的烂桃花。 陈萧确实挺欣赏陆昭的,从前只远远见过几回,今天近距离接触了,更加觉得百闻不如一见,是个好女孩儿。陈箫成绩好,在班里向来也有人缘,很多人都愿意跟他亲近,尤其是女生。 陆凤见他朝着陆昭走的方向看,心里难受极了,声音就带了点儿气,“班长,我跟高玲先走了。”说完拉着高玲就走。 陈箫在后面摸不着头脑,“不是说一起走吗?” 陆凤头也不回,“改天吧。” 陈箫还是搞不清楚这女孩子的脾气怎么说来就来了,最后只能摇头失笑,独自回家。 从学校出来,陆凤跟高玲仍是没有分开的打算,虽然她俩人的家住在相反的方向。 “你说陈箫不会是看上陆昭了吧?”陆凤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皱着眉头愤愤然的说。 高玲露出一丝不屑的表情,“陆凤,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陆凤听她这么一说,忙收起心思,“说吧,你想怎么做?” 高玲摇摇头,“具体我还没有想好,总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陆昭!”她说得咬牙切齿的,听得陆凤反而笑了起来,“看来我这个堂妹真是个讨嫌的人,不止我不喜欢她,那么多人都不喜欢她。” “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什么?” 高玲凑过去,俯在陆凤耳边轻声说了两句,陆凤听后格格笑起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高玲挑眉道,“我们在一个班上,我肯定比你知道的要多。” 陆凤喜上眉梢,“这就对了,这一次就算扒不下她一层皮,至少也能让她不痛快!” 两个女生又商量了一阵,这才各自回家。 陆凤到家的时候,谢荣芳已经煮好饭了,陆忠坐在门槛上抽烟,陆凤一进院儿门就看见了他,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鄙夷,连声爸都不叫,直接绕着陆忠进了屋。 “凤凤回来啦!”谢荣芳正往桌上摆碗筷,“快去把书包放了吃饭。” 陆凤哦了一声,进屋放下书包,出来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陆忠在外面把烟杵熄了才进屋,一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最近就怪怪的,不止是谢荣芳,就连陆凤都察觉到了。 谢荣芳私底下不知问了他多少回,他连说自己没啥事,不肯说出实情,谢荣芳没办法想让陆凤出马,陆忠是最听陆凤的,陆凤去问肯定能套出话来。 哪知陆凤压根儿就不愿意去,这把谢荣芳气坏了,但也拿她没办法。 陆凤是真不想知道陆忠心里藏着的那些破事儿,一个男人若是挣不了大钱,起码要把钱整置得妥帖,但陆忠哪样都沾不上边儿,这让陆凤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一种耻辱。 她甚至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这样的一个爸爸。 但凡学校开家长会,都是她妈去,就算陆忠想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快吃饭,你又在想什么呀?” 谢荣芳见陆忠扒了口饭,就拿着筷子直挺挺坐在那儿,眼睛看着某处,眨也不眨一下,心里就来了气,拿筷子去打陆忠的手。 陆忠惊得回过神来,“没……没事。”说着又低头扒了几口饭。 chapter81坏主意生效了 谢荣芳越看越觉得他有问题,但无奈问不出个什么来,只能叹气,给陆凤夹菜,“过两天咱们摘些李子去卖,卖了钱给凤凤买身好看的衣服,这就要中考了,她们又要去县里考,可得穿周正点。” 陆凤一听说有新衣服,脸上泛起笑来,“还是妈最疼我了。” 陆忠没说话,自顾自地吃饭。 陆凤不乐意了,把筷子一放,“爸,你不乐意吗?” “没……我哪里不乐意了。”陆忠赔着笑,“咱们凤凤要是穿上漂亮衣服,那就跟千金似的。” 陆凤这才消了气,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陆凤回屋做卷子,谢荣芳洗好碗出来,见陆忠又坐在门槛上抽烟,走过去抬腿就是一脚踢他背上,“你这每天这样作死作活的样子给谁看?心里有啥事不能说出来?咱们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还有啥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陆忠被踹得一个踉跄,心里有苦说不出来。 这件事还真的不能让谢荣芳知道。 他不能让谢荣芳知道他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那些要债的已经来了,昨天要不是他小心,说不定已经跟吴世海的人打过照面了。 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找到,下场一定很惨,就算这命丢不了,起码也会断手断脚的。 他正值壮年,他不想死,更不想做个残废,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法子,怎么样才能保全自个儿,但他早已慌了神,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好法子。 上回他想着用陆昭去抵债,这回却是行不通了。 陆昭现在精明得很,哪里还会上钩。 难道真要把凤凤送去……不不不,他要敢这么做,就真是禽兽不如了! 陆忠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刚才坐过的门槛儿边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倒把谢荣芳吓了一跳,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哭啥呀你!” 陆忠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摇头,气得谢荣芳想再踹他一脚,但又怕他越哭越伤心,只得作罢。 “陆忠,你到底怎么了?你给我一句话行不行?你这样每天魂不守舍的你是想把我给急死吗?”谢荣芳放低了声音,一来怕陆凤听到,二来见陆忠情绪激动,怕再刺激了他。 陆忠抹了把泪,仍是摇头,“我真没事,就想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还是一事无成,真是没出息,你跟着我这么些年也从来没过过好日子,更加对不起你。” 谢荣芳听得心里好受了些,“你呀,虽说咱们是穷了点,但好歹日子还能过下去呀,你哭什么?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我又不是第一天嫁给你。” 谢荣芳当初嫁给陆忠,看中的就是陆国富的聘礼,有时候也觉得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但为了凤凤,还得咬牙坚持下去。 谁让她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呢。 但这男人现在哭得跟个傻子似的,她可不能再戳他伤心处,只能顺着话往下说。 陆忠看她一眼,突然把人一把搂住,“媳妇儿,你怎么那么好啊。” 谢荣芳偷偷翻了个白眼儿,伸手环住陆忠的腰,“我不好谁好啊。” 陆凤躲在门后把她爸妈这肉麻的对话和动作看在眼里,很是不屑一顾,贫穷夫妻百事哀,漂亮话谁不会说,要自己手里真正有钱才是硬道理! 她才不会像她妈那么傻,一辈子跟着个没用的男人,就这么过一生。 她绝不允许自己步上这样的后尘! 陆昭吃了晚饭,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纳凉。 头顶的星空繁盛,照着这院子也有了些亮光。 陆宁拿了把蒲扇出来,挨着她坐下,摇着手里的扇子,凑过来看着陆昭说:“姐,你想不想知道你今天做的数学卷子打了多少分?” 陆昭伸了个懒腰,不甚在意的问:“多少分啊?” “及格了。”陆宁眼睛里晶晶亮的,比自己及格还要高兴。 陆昭哦了一声,“看来是有点进步。” “嗯,姐你再加把劲,虽说马上就要考试了,但是能多得一分是一分,有时候关键就在那么一两分的。”陆宁慢慢说着,陆昭知道他必是经历过很多回这样的情景,不由又心疼起来。 “好,我知道,我会好好考的。” “嗯。” 陆昭说这话时并没有多少底气,那么多门学科,她也就对语文感兴趣一些,数学在陆宁的督促下倒是有些小进步,但还不足以让她胜券在握,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中考的时日,真的是所剩无几了。 难得的有些惆怅。 她自小就不爱读书,却极喜欢看医书,那么多厚厚的书,她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连阿娘都觉得惊奇。 现在想来,世间这么大,能找到一样自己真心喜欢的事物着实不易。 两人早早睡了,第二天准时起来收拾好东西往学校去。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着中考倒计时,看着那可怜的数学,真是让人心惊胆颤。 老师坐在讲台后看书,底下的学生个个埋头做卷子,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上午倒也过得平静。 直到中午放学。 陆昭提起桌脚边的保温饭盒准备去找陆宁吃饭,刚走到楼梯间,就听见自己的名字。 “你说那个陆昭啊,不会吧?” “真的,我听三班的人说的,说她跟那个罗伟……”后面的话刻意压低了,听不清。 陆昭一手扶在扶手上,歪着头往下看,看见三四个女生围在台阶边,低头私语。 “马上都要考试了,他们居然还有这心思?再说了,学校早就说了,禁止早恋。” “哼,罗伟虽然说成绩还可以,但陆昭是个什么人啊,她哪里是学习的那块料?” 陆昭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是个什么情况。 底下的人讨论得正激烈呢,一把声音突兀的自上方传来,“我跟罗伟怎么了?怎么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 几个女生同时抬头,看见自己正在讨论的对象就站在上一层的台阶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几个人脸上一赦,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说:“呵呵,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哦,原来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 陆昭勾起嘴角,慢慢的笑起来,“说吧,这话你们是哪里听来的?” “这……记不清了。” “哦,是吗?” chapter82脏水泼得欢呐 这平静的几个字让台阶下方的女生们皆是一震。 那种小辫子被人抓住的感觉她们并不陌生,只是眼前的陆昭高高的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目光中有种洞穿一切的魔力,让她们瞬间觉得自己那些看热闹的心思被暴露了出来,可耻极了。 就在几个女生快要扛不住这种目光所带来的逼压时,陆昭突然说:“既然记不清,那就算了。”说完走下台阶,与几个女生错肩而过,她甚至没再看她们一眼,就像她说的那样,算了吧。 但是这种事,若是放在过去,那便是毁她清誉,污损门楣,又怎么能算呢。 只是这幕后的人是谁,她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除了她们,还真想不出自己得罪过其他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昭对陆宁只字不提。 下午第一节课上课时,陆昭明显感觉到其他人看她的目光不太对劲,同桌的杨雪平却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这让陆昭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再联系到昨天陆凤和高玲居然罕见的走在一起,已经能说明很多事了。 高玲漂亮,成绩好家世也不错,平日里骄傲得跟个孔雀似的,而陆凤也有做孔雀的心思,奈何背景实在寒酸,是什么能让眼高于顶的高玲与陆凤走在一起呢,当然是因为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 很不幸的,那个敌人就是陆昭自己。 陆昭想到这里,无奈的摇摇头,终究是小孩子的把戏。 三人成虎。 从来流言比利刃更能杀人,不见丝毫血光。 杨雪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怎么应对陆昭,所以今天都没怎么说话。 下了课,她见陆昭坐在座位上看书,脸上看不出其他的神色,心里更是打起鼓来。这事儿她没有参与,但高玲和李玉一早就告诉了她,搞得她现在有一种帮凶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早恋这种事学校是明令禁止的。 他们这一届还没出过早恋被抓包的事,但是上一届有,那时候校长把那对男女弄到全校师生面前做检讨,简直不要太丢脸。 所以杨雪平对早恋这种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她只是没有想到,高玲居然恨陆昭恨到了这个份儿上,不惜撒谎也要往陆昭身上泼脏水。 杨雪平不禁想起上回她跟李玉打架被请家长的事。 她当时一股脑的把怨气都撒在了陆昭身上,事后回想,自己也有毛病,不能全部怪陆昭。 所以在三个人当中,她对陆昭的成见是最少的,也仅止于此,要说她会向着陆昭,那倒还不至于。 毕竟她们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她关照陆昭只是出于成绩好的人对差生的一种照顾而已。 杨雪平把目光拉到罗伟身上,他歪坐在座位上正跟卓立标说话,但是眼神却不经意的往这边瞟过来,杨雪平本来是偷偷看的,被罗伟转过来的视线吓了一跳,赶紧把头别到一边去。 高玲说的话似乎也有些依据,罗伟对陆昭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是陆昭……也不知道为什么,杨雪平就觉得陆昭对罗伟没那意思。 她很想问问陆昭,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罗伟虽然跟卓立标说着话,但全副心思都在陆昭身上,那些流言他也听说了一些,老实说他刚听见的时候差点气炸了,他是喜欢过陆昭,但人家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而且这件事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 就连陆昭拒绝他时,甚至没把这层意思挑明,他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卓立标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小声跟他说:“我觉得这事儿不简单,肯定是有人故意想给陆昭泼脏水。你想啊,这马上都要中考了,如果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整出这种幺蛾子来。” 罗伟沉着脸,狠狠一拍桌子,“如果叫我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找出来,我绝对饶不了他!” 卓立标看看他,又看看座位上如老僧如定的陆昭,凑过来轻声道:“我说,你是不是真喜欢她?” 罗伟生气的瞪他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卓立标无辜的眨眨眼睛,“这很重要啊,如果你喜欢她的话那这就不算谣言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表白表白,说不定……嘿嘿。” 罗伟拿书往他身上扔,“滚!” 卓立标被书打个正着也不生气,仍旧嬉皮笑脸的,“兄弟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而且我觉得吧,陆昭这个人实在不矫情,多好。” 听了这话,罗伟脸上一黯,心里苦笑不已,再好又怎么样,她对他又没那意思。 卓立标与他认识那么久,很能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品出些不一样的意思来,小心翼翼问:“你不会是已经表白了吧?被拒绝了?” 罗伟看他一眼,默认了。 卓立标骂了声娘,“兄弟,厉害呀,这神不知鬼不觉的……” 罗伟摆摆手,“现在说那些有什么用,关键是得把造谣的人揪出来!” “想想谁跟陆昭过不去,谁的嫌疑就最大。” 罗伟抬起头看他一眼,也没说话,卓立标冲他挤眉弄眼,“想到是谁了吧?” 罗伟点点头。 chapter83会不会想不开 下午放学,陆昭并没有在学校停留,等来陆宁就径直回家了。 高玲见她走得匆匆,心里不知多高兴,李玉在旁边说,“到了明天,估计老师就知道陆昭跟罗伟早恋的事儿了,肯定会找他们谈话的。” 高玲笑了起来,“真想看看到时候陆昭要怎么跟老师说,这么多人都在传她跟罗伟的事,老师会相信她吗?” 李玉双手插在腰上,下巴高高的抬着,脸颊边的小麻子一簇簇的像是也感染了主人欢快的气息,显得活泼不少,“任她嘴巴再厉害又怎么样,最后还不得吃下这个哑巴亏。杨雪平,你觉得呢?” 杨雪平说:“这事儿如果被人知道是造谣的怎么办?” 高玲冷哼一声,“有没有造谣罗伟是最清楚的,你们可能不知道,罗伟偷偷跟陆昭表白了。” 这个消息让李玉和杨雪平都是一愣。 罗伟在班里成绩虽然一般,但性子活络,班级里要是有个什么活动,他准是第一个响应的,积极性弥补了他成绩上的缺失,平时在班里人缘也还不错。只是他会看上陆昭,这怎么想都说不过去。 李玉上回故意激他说他对陆昭有意思,没想到他对陆昭还有意思。 杨雪平倒没李玉那么惊讶,毕竟她已经看出了一点苗头了。 “陆昭答应了?”李玉狐疑。 说到这个高玲脸上神色更是愤怒,“她居然拒绝了!难得有个人看上她,她竟然这么不识好歹!” 在高玲看来,以陆昭这样的长相和家庭,根本不可能有人喜欢她,如果真有人喜欢她她就该感激涕零的答应,而不是拒绝! 李玉跟高玲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加上心里对陆昭居然有人喜欢的妒嫉,说出的话更是难听,“陆昭这个浪骚蹄子,就算是她勾引罗伟我们也不知道,我才不信罗伟会喜欢她!她是不是给罗伟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杨雪平听不下去了,轻皱了一下眉头,“李玉,陆昭毕竟是我们同学,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李玉一听乐了,“哟,你什么时候跟陆昭这么好了,罗伟被灌了迷汤,难道你也被灌了迷汤吗?” 杨雪平懒得再跟她争论,“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事儿我不掺合了。”说完提起书包就走,被高玲叫住,高玲说:“雪平,你想好了,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杨雪平咬咬唇,心里天人交战。 高玲是她费了很多心思才接近的,现在为了陆昭的事就放弃有些可惜…… 但是,高玲做的这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这样的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杨雪平心里挣扎片刻,最终遵循了心里的想法,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的高玲和李玉两人都怔住了,她们是没料到杨雪平居然真的走了,连头都不回一下。 过了半天,高玲才咬着牙说:“以后我再不也跟她玩了!” 李玉点点头,“我也是!” 第二天,谣言愈演愈烈,似乎整个初中部都知道了。 中午放学后,陆宁看着陆昭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把话问出来了。 陆昭当时正夹了一根青豆角,闻言一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都这个时候姐姐还这么漫不经心的,陆宁不由急了起来,“姐,现在怎么办?大家都在说你跟你们班那个人,你们……” “你也相信他们的话吗?” 陆宁一挺胸膛,“我当然不信!但他们再这么说下去,对姐姐肯定不好!” 陆昭倒是平静,舆论止于智者这种话她向来不大相信,若真能如此,世间不知会少了多少悲剧的发生,所以她在等,等有人主动来找她,若她先沉不住气去为自己申辩,只会让人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高玲和陆凤想的大概也是她跳出来为自己平反,说自己跟罗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会有人信吗? 陆昭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所以她虽然很生气,但只能等。 陆宁不知道她的打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放,“姐,这事肯定是有人在造谣,你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陆昭见他一脸愁容,舍不得再逗他,说道:“是陆凤,还有我们班的两个人。” 陆宁先是一皱眉,接着怒瞪着双眼,“真的是太过分了!咱们好歹是一个家出来的,她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陆昭把筷子递给他,“先吃饭吧,吃饱了再有力气想怎么反击。” “姐。”陆宁看着她,还想说话。 陆昭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专心吃饭。 陆宁没有办法,端起碗来三两口把饭扒完,迫不及待的说:“我们得想个法子,也整整她们!” “不急,先看看这件事会怎么发展再说。” 陆宁看着姐姐隐隐带笑的嘴角,不知怎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被欺负了不还手可不是姐姐的风格啊,只是他关心则乱,一时间有点急躁了。他记得姐姐跟他说过的话,所以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像个大人一样去思考,希望能够帮到姐姐,“现在整个初中部的人都在说这件事情,迟早老师们会知道的,到时候他们冤枉你不好好学习居然还……还做那样的事,本来你成绩就不算太好,学校万一要让你退学怎么办。” 陆昭吃完了饭,把碗筷整齐的叠好,轻声道:“不用担心,这件事翻不起什么浪花的。倒是你,最近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宁啊一声,随即摇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学习上有些困难。” 陆昭不疑有他,点头道:“学习我帮不上你,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急,任何事都要稳着来,欲速则不达。” 陆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姐,那这个事咱们要怎么办?” 陆昭说:“我在等老师来找我。” “这样真的行吗?老师如果不相信你怎么办?” 陆昭笑了笑,轻声说道:“那就再想别的办法,总没有被逼死的道理。” 陆宁听她说死字,吓了一跳,赶忙道:“姐,没事的,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相信你!” “嗯。” “所以你千万别看不开呀。” 陆昭:“……” chapter84造谣者必须“死” 这事最后果然惊动了李景隆。 他虽然是代班主任,但这些时日下来,工作已经基本上做顺手了,而且这事本身也不是他知道打听的,是无意间听见几个学生说话。 他毕竟年轻,思想比其他年纪大的老师要活跃些。 都是少男少女的,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就算真的有什么暧昧不明,也很正常。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李景隆的宽容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找两个人来问话,而是决定再观察观察。 数学课上,等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李景隆就坐在讲台后的凳子上备课,偶尔抬头看看罗伟,再看看陆昭,他尽量做到不动声色,但陆昭似乎有所察觉的抬起头,两人目光相遇。 陆昭神情坦率毫不造作,倒是李景隆觉得唐突了,率先转开视线。 他微叹一声,又去看罗伟,只见他低头写写画画,脸上神情纠结不已,像是正在做下什么重大的决定,李景隆决定先从他这里下手,探探口风也好。 在临近中考的这个时候,他做任何事情都要先考虑后果,说不定因为他的一些话,会毁了一个人也说不定,所以只能更加谨慎。 下了课,李景隆找了个由头把罗伟叫到办公室。 罗伟也知道他找自己的目的,不等李景隆问话,先说了起来,“老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跟陆昭真的没什么,虽然我想跟她有点什么,但人家压根儿看不上我。”说到最后,罗伟是又无奈又委屈,把李景隆弄得哭笑不得。 罗伟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直接让李景隆打的草稿胎死腹中。 他清咳一声,尽量放轻声音,以朋友的角度去问话:“你真喜欢陆昭?” 罗伟抬起头看他一眼,似乎在权衡自己要不要回答,最后他点点头,“喜欢。” 李景隆好奇问道:“为什么?” 罗伟说:“她厉害,人也实在,比很多女生都要好。” 这的确已经构成了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李景隆补充道:“还聪明是吧?” 罗伟点头如捣蒜,随后又不好意思起来,把头垂得低低的。 李景隆看着他的脑袋瓜子,突然说:“这件事我是从别人那里得知的,如果你跟陆昭没有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出来呢?” “那都是别人造的谣!” “谁?” 罗伟呡了呡唇,“我知道是谁,但我没有证据。” 学生堆里也分所谓的群体,这种人类属性在任何地方任何阶段似乎都是无法避免的,李景隆思忖片刻,问道:“你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我需要调查一下。” 谁知罗伟却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 罗伟说:“如果老师你去调查,只会让那些人更加针对陆昭,她人很好,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李景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果你今天不说,那些人就会罢休了吗?” 罗伟没说话,低头把玩手指,李景隆继续说道:“你可能有自己的办法,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惹事,后果有多严重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了。” 罗伟心里确实想过要给陆昭报仇,就算不能明着来,起码也要让那些人尝尝苦头,他也知道这是非常时期,但他实在是看不惯她们这样欺负陆昭。 而陆昭从始自终什么也没说,她肯定也听到了那些流言,这才是最让罗伟生气的地方。 有时候一再忍让并不见得是好事,反而会助长了那些人的威风,做起来更加没有顾忌。 李景隆把话说完,双手一拍膝头,接着站起身来,“今天的对话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罗伟跟着站起来,点了点头。 “如果你信任我这个代班主任,那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处理,你私底下不要做任何事,行吗?”李景隆微低下头,看着罗伟。 罗伟想了想,“好。” “去吧,快要上课了。” 等罗伟走了,李景隆重新坐回座位上,把刚才罗伟的话又过了一遍,他决定找陆昭谈一谈。 陆昭是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后来的,外面阳光依旧盛朗,陆昭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前,窗外的光照进了她的眼里,像一汪干净无垢的泉水。 李景隆让她进来坐在自己对面,陆昭依言坐下。 李景隆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的打量了她一会儿,这种打量很单纯,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他发现这个女生身上的衣服很旧但很干净,头发梳得齐整,然后他注意到她的长相,很漂亮,他有些惊讶于自己的迟钝。 “陆昭,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吗?” 陆昭看着他,没有笑,也没有委屈,平铺直叙的说:“知道。” 李景隆说:“那你说说。” 陆昭说:“我跟罗伟只是同学和朋友,没有第三种关系,老师心里应该也很清楚。”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清楚?” 陆昭眼里泛着晶亮的光,笑看着李景隆,“老师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自然也清楚每一个人的脾性,我跟罗伟有没有超出同学以外的关系,我相信老师心里肯定有数,你也不会轻易冤枉了我们,对吧?” 李景隆心想这小姑娘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句话就把他给堵死了,他现在就算不相信他们也不行了。 “陆昭,那你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陆昭想了想,说道:“空穴来风的事我没有什么看法,只希望老师能出面平息这件事,毕竟快要中考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受影响,更不想连累了罗伟。” 李景隆听她这么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无论这件事的真相是怎么样的,他一开始就打算大事化小,他找罗伟拿名单,也只是想防患于未然,不过现在两个当事人都不想追究,也正合他的心意。 他真怕陆昭一哭二闹的,到时候闹到教导主任那里去就不好了,“行,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安心学习就是了。” 陆昭点点头,“谢谢老师。” chapter85明白事理行天下 李景隆也是雷厉风行的。 下午最后一节课特意跟英语老师换了,在班上为陆昭和罗伟平了反,也放话出来,以后要是谁再敢无中生有一旦抓到一定处惩云云。 底下人心思各异。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从前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但还没有哪一次是班主任亲自下场的,陆昭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高玲气得浑身发抖,她想得好好的,就是没想到代班主任会出面替陆昭说话,这样一来,她做的一切都等于打了水漂,不但没整到陆昭,反而白费力气,她怎么能不气! 杨雪平对陆昭说:“太好了,看那些人还敢不敢乱嚼舌根。” 陆昭看她一眼,不答反问:“跟高玲吵架了?” 闻言,杨雪平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以前我为了能在班里好过些,选择跟她做朋友,坚持了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古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陆昭不想知道这些过程,只说:“每个人心里都该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愿你也能明白。” 杨雪平呡着唇,过了一会儿说:“希望这还不算太晚。” 陆昭没有接话。 她不是什么善人,也没想过要教别人做人,现在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糟,也是有心无力。 至于高玲跟陆凤,她已经准备了些东西给她们,保管她们接下来的这一整个夏天都不会太好过。 放学回去的路上,陆宁问她事情怎么样了,她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陆宁听后问道:“为什么不跟老师说是谁做的呀?” 陆昭说:“说了老师也奈何不了她们,大不了就是找去做做思想工作,意义不大。” 陆宁想到那些人造的那些谣,真是气不过,“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啊!” “不说这些了,明天就周六了,后天咱们再进一趟城,看看唐甲的果卖得怎么样了。” 陆宁皱了皱眉头,担心道:“如果他的果卖得不好怎么办?” 陆昭笑了笑,“那就再想别的法子呗。” “那如果没有别的法子呢?” 陆昭忍不住敲了他一记,“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啊?做人不要太悲观了弟弟。” 陆宁摸着被敲的地方,先是一拧眉,随即又笑了,“姐姐说得对,我就是太悲观了。” “咱们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 “杀鸡吃吧。” “又吃鸡啊?还是留着……” “吃鸡吃鸡。” “……好吧。” 整个晚上陆昭都在盘算着如果唐甲那里因为涨价果子卖不出去的后路,她之前跟唐甲说供销一体并不是空口白话,只要有一些资金,这条路是完全可行的,只是她现在一没钱二没时间,想来想去还是供给别人去卖更合适些。 至于这后路,她倒是想了几条,端看唐甲那里卖得怎么情况如何了。 本来还想着去探探那小鱼塘的,结果吃了饭已经快要十点,陆昭只得让陆宁赶紧去睡觉,自己进空间溜达了一圈便出来了。 那树上的果子仍是红艳艳的好看,明明上个星期摘了那么多下来,如今却是一点采摘过的痕迹都没有,这树的再生能力无论过去多久还是让陆昭觉得神奇。 昨天李景隆在班里的话估计是在整个年级传开了,陆昭一路进学校不断的被人行注目礼,不同昨天那看热闹的态度,大多数人只是觉得这个人厉害,居然能劳动班主任出来给她证明清白,能不厉害吗? 陆昭像往常一样自如的进了教室,高玲立刻狠狠的朝她望来,那眼睛里喷出来的火若是能化成实质,估计能把陆昭烧焦。 陆昭回她一个淡淡的笑,在高玲看来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个陆昭,这个陆昭,这个陆昭!!! 她一定要让她痛不欲生!! 等着吧陆昭,你马上就要哭了! 杨雪平把两人的较量看在眼里,为陆昭感到担忧。 高玲的性格杨雪平太了解了,眼里容不得沙子,凡事她不喜欢的人或事,想方设法都要处理掉,杨雪平记得初一下学期的时候班上来了个转校生,就因为对方没给她让路,高玲就怀恨在心,最后联合班里的女生排挤对方,搞得对方没有办法,不得不再次转学。 当时杨雪平跟高玲还没有什么交集,就是从那次开始,她发现高玲就是班里的霸王,自己若是不跟她走得近一点,迟早也是要被欺负的。 这次陆昭干的事可比那个转校生要厉害多了,可想而知高玲心里有多恼火。 杨雪平本来想跟陆昭说说,还没开口,老师就进来了,只能作罢。 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陆昭把昨晚准备的东西从书包里拿出来放在桌肚里,打算等到中午放学再用,这是她精心为陆凤和高玲准备的,每一粒都是心血,可不能浪费了。 chapter86伸向陆宁的魔手 陆宁把收好的数学作业拿去办公室给数学老师,出来的时候正碰到一个高年级的女生,那女生脸颊上长了麻子,神色焦急,看见他便问:“你是不是陆宁?陆昭是不是你姐姐?” 陆宁一听姐姐的名字,立刻紧张起来,“我是我是,她是我姐姐,是不是我姐出什么事了?” “对呀,你姐被高玲她们弄到学校后门那里去了,说要打她,她们好多人啊,怎么办?我怕出事,所以来找你,看看一起想个办法。” 陆宁一听急了,往后门方向跑去。 “哎,你先别去呀,要不要告诉老师啊。”那女生说完话,先前焦急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得意,望着陆宁跑走的方向,笑道:“陆昭,既然对付不了你,那就拿你弟弟开刀,我就不信没有你哭的时候!” 学校后门在后山的那一边,想要过去得从后山边上绕过去,后门不像前门有人守着,因为离教学楼远的关系,这里平日没什么人来,就连大门有时候开着也没人管。 陆宁跑得气喘吁吁的,到那里没看到陆昭,倒是看到了陆凤和另一个女生,她们两人旁边还站了两个高年级的男生,陆宁一看情形不对,调头就跑,但他毕竟才初一,哪里是那些成年人的对手,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 陆凤笑道:“宁宁,你跑什么呀?堂姐又不会吃了你。” 陆宁双手被人反制在身后,“堂姐,你抓着我干什么?我姐呢?” “你姐呀,”另一个女生开口道,“你姐好好的在教室里上课呢,我们跟你姐的恩怨本来是不用扯上你的,但是你姐太聪明了,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居然都整不到她,所以就只能拿你开刀喽。” 陆宁看着眼前的女生,应该就是姐姐口中的高玲了,“高玲姐姐,你跟我姐的那些事都只是小矛盾,我姐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吧,大家都是同学。” “反应够快的呀。”陆凤旁边的一个男生笑了起来,“我都有点好奇那个陆昭到底是什么人了,你看人家把弟弟教得多好。” 陆凤白他一眼,那男生立刻收了笑不说话。 高玲仔细打量了陆宁一会儿,突然说:“确实教得挺好的,我听说你爸妈长年不在家里,就你跟陆昭两个人对吧,真厉害,居然没有饿死。” 她这话未免也太恶毒了,陆宁毕竟还是个孩子,刻意装出来的冷静被这话瞬间给气没了,“我跟姐姐才不会饿死!你不要咒我们!” 高玲哼笑一声,“要是真饿死了才好呢,也省得我今天还要动这个手!” “你放开我!”陆宁见她说得认真,仿佛真要把自己弄死在这里,心下就慌了,于是挣扎起来,但他力气不大,哪里挣得开两个男生的桎梏,手腕都给抓红了也没挣脱开。 “你们今天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姐不会放过你们的!学校也不会放过你们!”陆宁心里害怕,声音就越大,他想靠声音把人引来救自己,“我是三好学生,经常代表学校出去参加比赛,你们要把我打伤了,我们班主任绝对会找你们的!” “我好怕哟。”高玲佯装害怕的搓了搓手,“果然是陆昭的弟弟,这嘴跟她一样厉害!你姐面子很大吗?学校的面子很大吗?我今天就偏要动手试试!” 陆凤拉过高玲,轻声说:“不是说只是吓吓他吗?这里是学校,不能打人!” 高玲一把甩开她的手,挑眉瞪眼的说:“陆凤,我有说这话吗?我今天就是要打他!也让陆昭尝尝这种滋味有多不好受!你们还不动手!” 那几个男生是被高玲拉来“帮忙”的,他们平时也没怎么干过这事,但打架总是会的,但是又觉得对方只有一个人又是个低年级,显得自己欺负了人家,一时都不好动手。 高玲生气的指着其中一个男生道:“你们再不动手,我就把你们干的那些事告诉老师!”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最后总算是狠下了心,对着陆宁一阵拳打脚踢,陆宁深知自己打不过他们,只能拼命的护着头,疼痛像雨点般落下,还是疼的。 高玲双手环胸的站在边上,满意的点点头。 陆凤见陆宁趴在地上的样子,毕竟是自己的堂弟,自己恨的也是陆昭不是他,心有不忍,“高玲,别打了。” “怎么?后悔了?”高玲斜着眼看她,“当初是谁说要找陆昭的麻烦的。” 陆凤咽了下口水,“得罪我们的是陆昭又不是她弟弟,再说了,要是下手重了把他打出个什么毛病来,你就真不怕老师?” 高玲笑了笑,眼里划过一丝阴狠,“我爷爷是前任校长,就算是学校也要看爷爷的几分面子,再说了,谁说是我打了他,谁看见了?” 陆凤呡着唇,心里矛盾极了。 她看不惯陆昭变得越来越好的样子,更不喜欢她在自己面前一改往日的畏缩和怯懦变得很有主见的样子,因为陆忠的事,她更是恨上了陆昭,但她也只是想整整陆昭,却从没想过要伤害陆昭或者陆宁。 此时见陆宁嘴角已经淌出血来了,陆凤心里一急,喊道:“高玲,你快住手!你真想把他打死吗?!” 高玲心里还是有些怯的,正好陆凤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装作终于消气的样子道:“算了,既然有陆凤你给他求情,今天我就暂时放过他吧,如果以后陆昭再惹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几个男生停了手,跟着高玲走了。 chapter87父债女偿 陆宁趴在地上却是起不来,陆凤走过去扶他起来,被陆宁一把甩开,他嘴角还挂着血丝,衬得眼里的神色更是刺人,“你走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坏人!” 陆凤被推得一个踉跄,心里也来了气,“走开就走开,你要怪就怪陆昭!” 陆宁看着她,咬着牙道:“你们自己心眼儿小,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怪到我姐姐头上,你们都是坏人,是要遭报应的!” 陆凤刚才还觉得他可怜,现在只觉得可恨,早知道就让高玲的人多打一会儿,“你不起来就一直躺着吧,我可没时间陪你。” 陆凤正要走,大门突然开了,走进来几个穿黑衣黑裤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长得宽头大脸的,一双冷冷的眼睛紧盯在她身上,让人觉得害怕,陆凤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几步,“你们……你们是谁?” 吴世海看着她,他们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了,他听见刚才那个女生叫她陆凤,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给他找到了陆忠的女儿,“你是陆凤?” 陆凤继续往后退,也不点头,吴世海从她的表情中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爸这几天在家吗?” “你们找我爸干嘛?” 吴世海停下,抽了根烟出来点上,“你爸欠了我们很多钱,我是来催债的。” “你胡说!”陆凤心里慌得厉害,却更不愿意相信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的话,“我爸只是个农民,怎么可能欠别人很多钱?” 吴世海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雾,“看来你们还真不知道,陆忠那厮……啧啧啧,真是该死。” 陆凤被他说话的语气吓住了,随即又大着胆子说:“他欠了钱你们找他要去呀!” 吴世海眯起眼睛看她一眼,“这话倒是新鲜,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他没出息,赚不到钱就算了还倒在外面欠债,我没有这样的爸爸,你们自己去找他要去!”陆凤身上抖得厉害,她觉得这些人今天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心里实在害怕,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指着还没爬起来的陆宁,“这是我弟弟,你们可以把他带走拿去抵债!” 吴世海看向地上的陆宁,这小孩儿刚刚被人打了一顿,现在力气应该是还没恢复过来,只能拿眼睛干瞪着陆凤,像是在无声的控诉她。 现在的孩子啊都不简单,打了人还不算,还要把人给卖了。 俗话说得好啊,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陆忠卖侄女,他的女儿卖自己的堂弟,只是不知道这小男孩儿跟上回跳河的那小姑娘是个啥关系。 哎,都是可怜人啊。 吴世海看向陆凤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耐烦,“说吧,你爸在哪里?” 陆凤说:“在家里。” “家里要是有人,我就不用大老远跑到你们学校来了,小姑娘,你最好说实话。” “我怎么没说实话,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他还在家里。” 吴世海不想再跟她废话,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人上前去把陆凤抓住,“既然找不到你爸人,那就抓了你引他来吧。” 陆凤一听这话,吓得小脸煞白,开口求饶道:“叔叔叔叔,我真不知道我爸不在家,你抓了我有什么用,他一直想要个儿子,我这个女儿对他来说啥也不是。” “是不是抓了就知道了。”吴世海笑着说了一句,“上回陆忠抓了那个叫陆昭的小丫头来抵债,哪知那小丫头半路跳河淹死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陆凤一惊,“你说什么?” 吴世海懒得再说下去,挥一挥手,让手下把人带走。 见陆凤被他们抓走了,陆宁虽然恨她,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真被人带走,只能艰难无比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追了出去,陆凤挣脱不开那些人,无助的回过头,看见他追了上来,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哭着喊道:“陆宁救我!救我!” 她这几声喊得很是撕心裂肺,吴世海怕被附近住的人听见,让人拿布把陆凤的嘴堵了,正准备带上车,突然被追上来的陆宁狠狠一扑。 陆宁本来受了伤没多少力气,这时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劲儿给他这么一扑,陆凤竟奇迹般的挣了开去。 陆宁重重摔在地上,被吴世海的人眼疾手快的按住,他扭过头,对呆愣住的陆凤喊道:“快跑!” 陆凤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撒腿似的往前跑去。 “还不快追!”吴世海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黄牙,他的人才追了几步,发现前面路上过来几个人,为免节外生枝,只得任由她跑远。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吴世海心里有气,朝着陆宁的背心就是一脚,他穿着皮鞋,这一脚又带了气,只把陆宁踢得喉咙里血气翻涌,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血来,他刚刚被人打了一顿,现在又被吴世海踢了几脚,当下再也支撑不住了,歪过头,昏了过去。 “吴哥,人昏死过去了。” 吴世海看了地上的陆宁一眼,抬腿上车,“坏事的东西,看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让他呆在这里!” 车轮碾着灰尘扬长而去,陆宁感觉到车轮在地面上摩擦而过的声音,脸颊被地面的泥沙石子硌得生疼,但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喉咙管里全是血腥气,肚子痛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chapter88重伤 陆凤安全了,只希望她回去能带人来找他。 但是他等了好久都没见人来。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可他还不想死,他还要保护姐姐,那些人都欺负她,他一定要保护她。 他想起那一次姐姐问他苦不苦的时候,他回答说不苦。 其实是苦的,别人有爸妈在身边就算苦点穷点也没什么,但他们没有,所以只能装成一个大人样,什么都不怕似的,其实很怕,但是没有人能帮他们,所以只能假装不怕。 菜里没有油星子,所以常常觉得饿,但只能忍着,不然姐姐会伤心。 地里的庄稼需要人去照顾,就跟姐姐半夜三更爬起来去干活,白天要上学没时间,只能那个点儿去,坡上一个人都没有,路过先人的坟时,吓得全身发抖,跟姐姐两个人手拉着手互相壮胆。 为了能让生活好起来,为了以后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他要努力读书,考出向西村,考出这个乡,让自己变得有出息,让这个家越来越好。 只有读书才是出路。 也是他唯一的出路。 但他现在要死了……但他还不想死。 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陷入黑暗。 正在上课,陆昭突然被代班主任李景隆喊了出去。 李景隆带着她往学校外面走,边走边急切的说:“你弟弟被人发现躺在学校后门口,受了很严重的伤。” 陆昭先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她问:“多重的伤?有没有生命危险?” 李景隆神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已经送到乡上的医院了,我们现在就过去。你爸妈不在家,还有没有在人在家里?要通知他们过来。” “只有爷爷在家里,先看看我弟的情况再说。” 李景隆心想她倒是镇定,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态不容易,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 乡上的医院说是医院,其实只是个比诊所大点的地方而已,一进了大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李景隆带着她往里面走,远远看见学校的保安主任和年级主任站在一间房门前,正低头商量着什么,见李景隆和陆凤来了,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李景隆停下,先跟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回头对陆昭说:“你弟弟在里面治疗,咱们在外面等着吧。” 门关上了,陆昭踮起脚从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看,几个穿白褂子的医生围在床边,正对床上的陆宁做诊断,几人都是一脸的沉凝,陆昭的心一沉,回头对几个人说:“老师,我要把我弟转到县城的医院去。” 教导主任斥责道:“胡闹!你弟弟现在受了重伤,不能轻易移动!” 陆昭不理他,径直推门进去了。 里面的几个医生刚好检查完,正想说闲人免进,陆昭率先开口道:“我是病人的姐姐,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患者受了很重的伤,我们这里条件有限,需要转院。”其中一个医生说。 陆昭不信,大步走到床边,先给陆宁搭了脉,脉像虚浮无力,似有似无,陆昭的心开始往下沉,她不死心,继续去翻陆昭的眼皮,得到的结果同样不乐观。 陆宁嘴角有干涸的血迹,新的血液淌下来,盖住了原来的暗红色,一直在出血,说明他的脏腑极有可能受了重伤,陆昭抬起头,看着几个医生说:“好,我同意转院。” “小姑娘,你爸妈来了没有?”一个医生问。 陆昭说:“没来,这些事情我就能处理,你们医院有车送我们去县城的医院吗?”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这大人没来,就一个小姑娘……这能行吗?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病人家属会不会来找医院的麻烦? 陆昭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说道:“只要你们安排车送我们去县城的医院,我们不会找你们麻烦。” 先前发问的医生说:“你大人没来,你一个小姑娘可不成。” 陆昭看了眼床上的陆宁,十分强硬的说:“我爸妈都在外地打工,没有那么快赶回来,这个家我能作主,一切后果我来负责,现在时间耽误不得,麻烦先安排车给我们吧。” 陆昭说完出了病房,对李景隆说:“李老师,我弟伤势严重,医生说要马上转院,否则就会错过最佳治疗时间。”她也只是通知李景隆而已,几个医生随后进了病房,证实了陆昭的话,“院里刚好有一辆拉货的车,我让司机送你们到县城,我们会先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教导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对陆昭说:“陆宁毕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虽说是在校外出的事,但学校还是要管的,你先去县城,到时候医药费学校也会给补一些。” 这话的意思就是随便赔点钱然后不管了? 李景隆听了这话,再看看陆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开口,突然听见陆昭说:“好的,谢谢教导主任。”她说完话没再看他们一眼,重新进了病房。 陆宁脏腑受了伤,医院所谓的处理不过是输液给他吊着,一不能开刀手术二不能做更加有效的措施。 陆昭站在床边,看着陆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料想他肯定是被人打了。 在学校后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昭想不明白,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多想,几个护士抬了个单架进来,合力将不醒人事的陆宁抬上单架送了进去。那辆拉货的货车车厢里事先铺了一层泡沫棉,单架放在上面不至于硌得慌。 chapter89昏眯的陆宁 输液瓶被挂在车壁的一个挂钩上面,陆昭上了车,坐在单架边上,握着陆宁的手,他嘴角的血迹被她擦过,现在又有新的流出来了,虽然不多,但看着吓人得很。 他眼睛闭得死死的,整张脸呈现一种死寂般的灰,让人错以为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陆昭看着这样的陆宁,心里此刻却异常平静,她没有一点儿想法,只想着快点进城,到医院就好了。 陆宁的手有些凉,她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心尖儿也有了一丝凉意。 随行的医生看她木木的,不哭也不说话,觉得这小姑娘有些可怜,爸妈不在,弟弟又受了重伤,这学校也是个不负责的,居然没个人陪着一起去,生怕赖着学校似的,哎。 陆昭又探了陆宁的脉象,跟先前一样弱,她在这脉象中似乎摸到了一丝活气,不由精神一震,抬头望了眼输液的瓶子,里头还有一大半的水没输完,她重新低下头,看着陆宁。 陆昭掀开陆宁的校服,手指在腹部轻轻按压了一阵,发现肋骨处有一个地方微微塌陷了,她目光一闪,心想怕是肋骨断了,她只摸到一处塌陷,但里面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损,她摸不出来了。 依照她所学的医术,这时候就算条件有限不能施以外科之术,她也该给他行针灸之术,但她迟迟没有动…… 她突然害怕起来。 怕自己用针不当使得陆宁的伤势加重,怕自己一个错手反而让情况更糟。 那一句关心则乱,真的不是空话。 她闭上眼睛,强自镇定片刻,然后重新睁开双眼,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来。 对面的医生本来在想事情,见她有所动作不由关注起来,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只见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打开折叠得周周正正的手帕,帕子里赫然是几根锈花针,那针身在日光照射下泛着冷光,医生紧张起来,慌忙开口道:“你干什么?” 陆昭抬头看他一眼,“去县城的路太远,光靠一瓶水不能起什么作用,我先给他施针,控制一下血液流动的速度。” 医生不由自主的想起身,嘴里边说道:“你别胡来!你一个小丫头懂怎么施针,一个用不好,你弟弟的命都要没了!” 陆昭没理会他,改为跪坐在单架边,抽出一根银针来放在眼前看了看,“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快住手!”医生真是吓坏了,他是随行的人,如果患者在途中就死了,人命关天,这么大的责任他怎么负得起! 汽车在路上跑得飞快,车身有些摇晃,医生刚站起来又被摇得一屁股坐回了原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泛着冷光的银针扎进了患者的手指指腹里,第二根扎进了小手臂处,接着第三根、第四根…… 医生学的是西医,但平时也看过一些中医书籍,这时候他终于看出来,小姑娘看似一通乱扎,实际上都扎在了穴位上,但她速度极快,仿佛对人体的穴位了若指掌,面色凝重中透着一股从容,只是额上冒起的汗将心中的紧张泄漏了几分。 “你……”医生刚想开口,便见患者嘴角的血不再往外流了,不由又住了口。 陆昭拿手帕擦了额上的汗,抬头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出口的声音莫名带了几分肃厉,“我说了自有分寸。” 医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这小姑娘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这样子像是学过很多年的中医,不然不会有这样熟稔的手法,而且她刚才运针的时候,看似随意,实则每一针都扎得精准无误,没有丰富的经验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效果。 医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学过医术?” 陆昭说:“学过。” “学过多久?” 陆昭将手帕放下,重新给陆宁诊脉,“记不清了,挺久的。” “你在哪里学的医术?” 陆宁的脉象仍旧细弱,但比刚才要好上一些,虽然只好一点点,但已足够陆昭心安,只要撑到医院进行手术就没大问题了,陆昭把陆宁的手放进被子里,才回答道:“我师父祖承御前,他的名字我不方便透露。” 好神秘…… 越神秘医生越是好奇,越是神往,陆昭见他还想问,开口说道:“医生,等我弟弟好了,随便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医生脸上一赦,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在这种紧要关头问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实在是没有礼貌,只得赔笑道:“好好,医院应该快到了,你别急。” 陆昭点点头,把手伸到被子里握住陆宁的手。 仍是凉意横生,但已有一丝暖意回笼了。 医生说的话不假,车子很快进了城,径直开到了县人民医院的门口,县城的医院早早接到了乡里医院的电话,提前准备好了一切,等车子一到,几个人一蜂窝的涌上来,七手八脚的把陆宁抬到准备好的推床上,急急的推了进去。 陆昭跟在床边跑进去,直到手术室门口,被一个护士拦住,“小姑娘,我们现在要给你弟弟做手术,你在外面等着吧,还有通知你家的大人,赶快送手术费过来。” 陆昭看着陆宁被推进去,点了点头。 手术费,她摸了摸内衣口袋的地方,她身上一共有一百多块钱,是他们这些日子卖水果赚的,还有上回陆国富给的四十块钱,不知道够不够。 chapter90世道难行 没过多久,一个护士从另一边过来了,手里拿着本子和笔,来到陆昭面前,“陆宁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 “你爸妈来了吗?手术费要马上缴一下。” “手术费要多少?” “麻药费、开刀的费用还有其他零零种种的,加起来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三块。” 陆昭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一千三百二十三块。” 陆昭握紧了手里那一百多块钱,很慢很慢的点点头,“好,钱有点多,我要一些时间去筹钱。” 护士见她一个小姑娘,也没个大人在身边,“你爸妈呢?是不是还在家里,你快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你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没个大人怎么行。” “我知道了,谢谢,医院有电话可以用吗?” “有,在一楼那个值班室里。” 陆昭再次道了谢,往一楼走去。 她知道村卫生所的电话,上回无意间看到便刻意记下了,此时正好能派上用场,卫生所的人听说她是陆昭要找陆国富,让她先把电话挂了,他们去把陆国富叫来再回过去,毕竟电话费贵。 陆昭挂上电话,靠在门边等,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想着陆宁的手术不知道顺不顺利,想着陆国富的钱够不够,能不能暂时解了这燃眉之急。 值班室的大爷拿着报纸瞅她,见她脸色不算好,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医院里?” 陆昭只笑笑,并不说话。 一千多块钱,她一时是筹不到的,只能先问问陆国富有没有,然后她又给陆华打了电话,电话响了但一直没人接,想来这时候还在工作吧。 陆宁现在还在手术,这钱是不能不交的,手术后还要住院吃药,都需要用到钱。 陆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子是很普通的白布鞋,此刻上面沾了很多脏污,她看着看着,突然鼻子一酸,蓦然掉下泪来。 值班室的大爷吓了一跳,料想她家里肯定出了大事,不由劝道:“诶小姑娘,你别哭啊,再大的事都有过去的时候儿,你可要想开些。” 陆昭抬手擦了泪,笑道:“谢谢大爷,我没事的。” 大爷叹了口气,“现在这世道啊,生什么都别生病,这一进医院的门儿啊,兜里的钱肯定是跑不掉的。” 陆昭嗯了一声,恰好电话响了起来,大爷指了指电话,陆昭走过去接起来,那头传来陆国富的声音,“昭昭?” 陆昭叫了声爷爷,挑紧要的话说了,陆国富听说陆宁进了医院也吓了一跳,说自己马上过来,陆昭说:“爷爷,陆宁在做手术,手术费要一千多块钱,你有钱吗?可不可以先借给我们急用?” 陆国富刹时没了声音,像是不确定般问了一句:“要多少?” “一千多。” “哦哦,我折子里还有点钱,我这就去取出来给送过去。” “好,谢谢爷爷。” 挂了电话,陆昭又给在省城的爸爸陆华打了电话,不知道那号码是哪里的,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她只好挂断电话,向大爷道了谢,走出值班室,然后上楼重新走向手术室。 手术室门上的灯还亮着,手术还没有结束。 陆昭在塑料椅子上坐下,看着手术室的门不转眼。 在她二十几年的生命里,遇见过几次死亡,但都命大的没有死,每回阿娘说起那些事便要掉眼泪,她总是没心没肺的说自己命大,阿娘却极其忌讳她说那个字。 现在她终于明白阿娘的顾忌和恐惧,她现在怕极了,如果陆宁出了事该怎么办? 她连想都不敢想。 路过的护士见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抬起头,轻声说:“我弟弟在里面做手术。” 护士看着前方亮着手术灯,“你爸妈呢?” “他们快来了。” 护士看她一眼,“你还没吃饭吧?楼下有饭堂,你先去吃点儿,吃完了回来你弟弟应该就出手术室了。” 陆昭谢过了她的好意,“我还不饿,护士姐姐,你去忙吧。” 护士还想说什么,只见她重新把头低了下去,脸上分明什么表情也没什么,却让觉得她随时都要哭了一样,最后护士只能在心里叹气,默默走开了。 外头天色似乎又暗了几分,陆昭抬起头,从走廊一侧的那格窗户往外看,天有些灰,没有云彩,看着很是颓败,她伸手抹了把脸,慢慢站起身来。 手术仍旧没有结束,她看了腕上的手表一眼,其实只过了几个小时而已,她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好几天,度日如年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 她的身体因久坐而僵硬,手术室的灯在这时突然灭了。 陆昭精神一震,快速走了过去。 手术门同时打开,陆宁被推了出来。 “你是病人的家属?”医生问。 陆昭点点头,“我是。” “病人肋骨断裂,插进肺里导致内脏出血,我们已经进行了手术,但是由于病人本身材质较弱,头几天需要住进重症监护室特别观察。” 虽然早已猜到了这种情况,但话从医生嘴里说出来,仍让陆昭觉得心惊。 医生以为她接受不了肋骨断裂的说法,解释道:“肋骨并未完全断裂,所以从外面很难诊断,来时下级医院已经做了一些处理,也为手术降低了风险,只是住重症监护室费用较高,你们筹得到那么多钱吗?” 陆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你们放心,钱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筹到的,请一定要治好我弟弟。” 医生见她穿着普通,一看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穷人家一旦生病就要面临倾家荡产的结局,医生见得多了,当下也没说什么,他的责任是治病救人,至于这催缴医药费的事无他无关,“行,那让你爸妈赶紧去准备钱吧,这重症监护室如果拖欠费用,医院一般是不给住的。” “我明白,谢谢医生。” chapter91筹钱 陆宁还没进重症监护室,之前来催缴费的护士对陆昭说:“小姑娘,你爸妈来了吗?你弟弟的手术费还没缴啊。”陆昭握紧了拳头,回道:“他们在来的路上,护士姐姐放心,我们不会拖着不缴的。” 护士见她小脸儿苍白,这么小的年纪遇着这种事不慌才怪,心里发软,“我再等你们半天,到了晚上如果再不缴,可就不好说了。” 陆昭忙点头道谢。 陆宁总算是进了重症监护室,陆昭没进去,医生说要穿了特质的衣服才能进,不然会引起细菌感染。陆昭站在监护室的那扇大玻璃窗外看了陆宁一会儿,然后转身下了楼。 刚走到一楼大门口,便看见陆国富,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正坐在大门口处的花坛边上,陆昭认得他的背影,走过去时见他手里拿着旱烟正一口一口的抽烟。 “爷爷。” 陆昭的这声叫唤似乎吓着了陆国富,他险些跳起来,“昭昭,宁宁怎么样了?” 陆昭没有回答,转而问道:“爷爷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我……我也是刚到,跑得急了,在这里坐会儿。” 陆昭知道陆国富在说谎,但她没有揭穿他,她大概也明白他为什么不进去,该是在犹豫吧,要不要拿钱进去?又要拿多少? “陆宁受伤严重,医生说这几天要特别观察,所以进了重症监护室。” 陆国富听了,第一反应是,“重症监护室?要花很多钱吧?” 陆昭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最不愿意的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 比起孙子的命,陆国富显然更在意口袋里的钱。 陆昭说:“对。” 陆国富一听这话,忙从兜里掏出一个被叠着的手帕,“我折子里还有三百多块钱,我全部取出来了,虽然不够,但咱们还是先缴一部分吧。” 陆昭看了那手帕一眼,说道:“好,这是我们向爷爷借的,到时候我会让爸妈还给你。” 陆国富没说什么,带着陆昭重新进了医院大门。 去缴钱的时候,护士见只有三百多,为难的皱起了眉头,“老人家,这钱哪里够啊。” 陆国富赔着笑,“姑娘,你就通融一下,孩子的爸妈在省城,正在往回赶呢,我一个孤寡老人平时省吃俭用才省下这么一点儿,你们先收着,我们绝对不会赖账的。” 护士实在是为难,“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问题,是医院有规定,必须得在一定时间内把费用缴齐,不然是不接收病人的。” 陆国富一听说不收治,也有点慌,这毕竟是他老陆家唯一的孙子,要是真没了老陆家也就完了,他把牙一咬,“姑娘,这些钱你先收着,我再去想办法筹点儿。” 护士看看他,又看看他旁边的陆昭,最后不得已只得先把钱收下,“老人家,明天早上是最后的期限,我也只能为你们争取这点儿时间,你们可真得抓紧去筹钱啊。” “好好好,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心善。” 陆国富夸了一大通,直到护士走了,他才叹口气,“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筹钱啊,你爸爸的电话又打不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昭想起上回陆国富一出手便是四十块钱,她不信他全身家当只有这么点儿,只怕是留了一些吧。 算了。 她本来也没有指望过他能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这也不是他的性子。 陆昭说:“我再去给爸爸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依旧是没人接听,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陆昭不知道陆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能一直不接电话。 她心里沉沉的,离手术费还差七百多,再加上重症室的钱,即使陆华回来了,可能也得想办法再去筹钱,她不能这么干等着,得想办法去筹钱。 陆昭在值班室外站了一会儿,对陆国富说:“爷爷,你是要在医院里呆着还是回村里?” 陆国富说:“我在这里守着吧。” 陆昭点点头,“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你去哪儿?” 陆昭没说,只说有点事要去办,眨眼就跑出去了。 陆国富心想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事办,莫不是跑到哪里去哭吧。 转念想起医药费没交够,陆华的电话又没人接,这可怎么办好啊,他身上虽说还有一千来块钱,但他也不能全部拿出来呀,总得为自己留点后路,这陆宁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这若是治不好…… 陆国富摇摇头,转身上了楼。 医院离水果街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陆昭跑过去的时候,唐甲还没收摊。 陆昭没直接上去,先站在不远处看了看唐甲的店子,以往摆葡萄的地方已经空了,想来上周供的那些葡萄应该都卖完了,确定了这个信息,陆昭这才走过去。 唐甲看见她有些惊讶,“小姑娘,这个时候儿你怎么来了?” 陆昭心里着急,脸上却一点没显露出来,笑着说:“我正巧来一个亲戚家吃饭,所以过来看看唐叔的葡萄卖得怎么样了?” 唐甲怕她知道自己私自涨价的事,说道:“卖得好极了,我正愁没货卖呢,你就来了,你是来亲戚家吃饭的,应该没带葡萄来吧?” “倒是带了一些,不知道唐叔要不要。” 唐甲一听喜出望外,“要要要,当然要了。” 陆昭笑道:“那好,我回去给你拿,唐叔等着。” “好嘞。” “只是唐叔,我这回进城也不单单是来吃饭的。” 唐甲一听这话不由紧张起来,“昭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爸说看这几次合作,唐叔应该是诚信的人,只是,咱们家葡萄园儿大得很,产量也高,如果每次只供这么些量,怕这合作也很难长久……” 唐甲不等陆昭把话说完,紧张的打断她,“你爸爸的意思是要供货给别人吗?这可使不得呀,我这小店好不容易靠着你们家的葡萄回了春,如果你们不给供货了或者说又供货给别人了,那不抢我的生意吗?” 陆昭一脸遗憾,劝慰道:“世道就是这个样子,唐叔看开些。” chapter92意念改变一切 “可不能这样啊昭昭,你们要怎么样才肯把葡萄只卖给我,你们只管提条件,只要我能答应的都答应!好不好!”唐甲想是真的急了,恨不得给陆昭跪下。 陆昭想了想,说道:“我爸的意思是每回供货量太小,唐叔要不要考虑加大进货量?比如从前咱们每回都是供货二三十斤,现在恐怕要加大数量才行。” 唐甲颇为犹豫,“我这店小……” “那还是算了吧,唐叔,咱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陆昭说着便起身要走,唐甲忙按住她肩膀,将她按回凳子上,“昭昭,别别别,让叔好好想想。” 其实要唐甲加大进货量确实是难为他了,上周他涨了价,葡萄虽然是卖出去了,但卖的速度明显没有从前那么快,而且他的店面确实不大,如果一下子进很多货,一个卖不出去,葡萄烂在店里,可就全部要赔本了。 陆昭知道这是为难他,但自己现在急需钱去救陆宁的命,只得违背生意原则了。 陆昭心里急得要命,却也没有催他。 过了半晌,唐甲说:“那一次要进货多少?” 陆昭说:“三百斤起。” 唐甲面露难色,“这……这也太多了。” 陆昭叹了口气,“生意不成仁义在,唐叔,咱们还是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吧。” 唐甲见她眉目坚定,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心里再三权衡,最终把牙一咬心一横,“好吧!那就三百斤!” 陆昭并没有高兴,即使她一下子卖出三百斤葡萄,最多也才能凑四百块钱,离手术费还有五六百块钱的差距,但眼下能有四百块钱已经很不错了,她当下就起身,跟唐甲说自己去搬葡萄过来,让唐甲把店里的东西腾一下。 直到陆昭出了店门,唐甲又开始后悔了。 三百斤……太多了! 这这这要是卖不掉,货全烂在店里,他家那口子非砍死他不可! 但他已经答应陆昭了,要是反悔……他怕是再也没机会跟陆家合作了。 陆昭从唐甲店里出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现在天已经黑透了,街上没几个行人,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水果街渐渐冷清了下来,陆昭寻了个僻静处停下,四处张望了片刻这才进了空间。 往回来都有陆宁在外面守着,但是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更得格外小心才是。 想起陆宁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陆昭就没那个时间伤心,她到底年长,遇到很多事情不再像小女孩儿那般六神无主,心里越急越慌,反而越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三百斤葡萄送到唐甲手上,只是这三百斤得摘多久才够呢。 陆昭站在果树下,看着一棵树上摘出的两种不同的果子犯起愁来。 滚滚不知从哪里溜了出来,用脑袋来蹭她的小腿,陆昭没心思理它,只摸了摸它的头,说道:“滚滚乖,陆宁受伤住院,我今天要摘很多葡萄下来拿去卖掉,给他换医药费,今天没空陪你玩儿了,你听话啊。” 滚滚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贼亮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异色,陆昭说完话便往树上爬,所以没有看到。 以前他们都会事先准备几个篮子或塑料筐子,今天却是急忘了。 等陆昭爬上树了才想起这茬来,不由一拍自己脑门儿又往下爬。 滚滚没有走开,正绕着果树打转,陆昭没理会它,匆匆出空间去买装葡萄用的篮子,好在现在还有几家店铺没关门,陆昭拿出身上仅剩的钱买了几个大筐子,老板娘见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买这么多筐子,好心提醒道:“小姑娘,这筐子很重的,你可得小心着拿。” 陆昭道了谢,将几个筐子重叠在一起,然后费力的拖了出去。 等她千辛万苦带着筐子进空间的时候,发现小鱼塘前面那一块空地上堆了一小山的葡萄,颗颗饱满鲜嫩,显然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再看那树,被一下子摘了这么多葡萄,竟然还如先前那般,硕果累累,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陆昭惊讶的张大嘴巴,看着地上那小山高的葡萄,再看眼前那高大的果树,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这么短的时间,葡萄难道是自己从树上掉下来,自发自动的码好的? 陆昭不信这空间里连果子都成精了,她一转头,看见滚滚。 滚滚也正看着她,那眼睛盈亮有光,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事,正在等待主人的夸赞。 “是你做的吗?滚滚。”陆昭走过去,把它抱起来。 “喵” 滚滚喵喵喵的叫着,拿头去蹭陆昭的颈项,陆昭用手摩娑它光滑的毛发,笑道:“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等陆宁好了,我做一整只鸡犒劳你。” 滚滚在她脖子上撒娇似的蹭了两下,喵喵的叫着。 果子是摘下来了,怎么运出去又让陆昭犯了愁。 这么多果子应该有三百斤了,只是她得分好几次搬出去,万一外面被人见着拿了怎么办?这是个问题。 她抱着滚滚绕着小山般的葡萄堆走了两圈,突然想到,这空间凭借意念便能出入自如,不知能不能凭借意念隔空转物? 她脑子里刚起了这样的念头,眼前的葡萄堆突然不见了。 陆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跟着出了空间。 僻静狭窄的死胡同里,盈盈饱满的葡萄正扎成堆摊在地上,陆昭心里一喜,准备去找力夫来给她搬,刚一迈步发现怀里沉甸甸的。 她低头一看,滚滚竟在她怀里。 是了,刚才她一直抱着它的。 chapter93出外一游 滚滚仿佛未曾见过这外面的世界,此刻正张大了眼睛四处瞧着,远处的光大窄巷的入口照进来,照亮了它琉璃般的眼睛。 陆昭摸了摸它的头,“既然出来了,就跟着我去逛逛吧。” “喵”同意了。 吴三和吴四正准备收东西回家,就见上回那个小姑娘从一条巷子里拐出来,直奔他们跟前。 两人听说有两三百斤的东西要搬,高兴坏了,拿起家伙就跟着陆昭走。 到了那条窄巷子里,吴三看着满地的葡萄,说道:“小姑娘,这谁把货给你卸在这儿了?” “刚才来得急,那些人也赶时间,所以……”陆昭以两声干笑结尾,实在不好再编谎话骗老实人。 吴三听她这么一说,便说:“现在这世道哟,人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陆昭没说话,看他兄弟二人将葡萄一担一担的挑走。 唐甲刚把店里的东西腾了一腾,陆昭便到了,“这么快呀?” 陆昭笑道:“给唐叔送货,当时要讲究速度嘛。” 滚滚一进了店里,便从陆昭身上跳了下来,在那一排排水果面前走来走走,它大概是太久没从空间里出来过了,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好奇。 唐甲注意到了它,问陆昭,“小姑娘,你家还养猫啊?” 虽说滚滚是只狸猫,但没眼力见的把它认成了普通的猫也很正常,陆昭说:“是啊,它在家里顽皮,所以把它带出来了。” 唐甲心想不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啊,听说现在很多城里人也养猫养狗的,可费钱的,什么猫粮狗粮,一个月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唐叔,都在这里了,你过过秤吧。” 唐甲去过秤的时候,陆昭掏了五块钱出来给吴三,“吴叔,今天这几趟辛苦了。” 吴三一数多了那么多,抽了两块钱走,把其余的钱退回来,“小姑娘,钱给多了。” 陆昭把钱推回去,“今天多亏了你们,这是你们应得的,就收下吧,不然我下次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 吴三心里感动不已。 像他们这种靠劳力吃饭的人虽然多了去了,但被奚落被看不起也是常有的事,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看重他们。 吴三为难的把钱接下,承诺道:“小姑娘,以后有货都找我们,我们一定会帮忙的。” 陆昭点头又道了谢,把吴三两兄弟送走。 进了店里,唐甲还在过秤。 陆昭在桌边坐下,看他过秤。 三百斤的葡萄占了店里差不多一半的面积,陆昭看着这些在灯下盈盈发光的果子,轻声道:“唐叔,这次多谢了。” 唐甲没听清,“什么?” 陆昭看着他,笑道:“我说,这么多葡萄唐叔打算怎么卖?” 唐甲苦笑一声,“就像往常一样卖呗,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想到是自己让他压了这么多的货,陆昭心里着实过意不去,给他出了个主意,“这葡萄最多放个三四天,要在这几天内把三百斤全部卖完有点不大可能,不如唐叔把这些葡萄以批发价批发给附近的这些水果摊子,一来减少压货,二来也能从中赚一笔,虽说跟你自己卖的时候不能比,但终究不会亏钱就是了。” 唐甲一听按批发价哪里肯,“那得多低呀。” 陆昭说:“你可以在你给我的价格上加个三成,你算算帐,即使是三成你也能赚不少了,而且这稳赚不赔的生意为什么不做呢?” 唐甲一想有道理。 虽说跟他自己卖的时候不能相比,但如果价格拿捏得好,说不定比自己卖的时候赚得还要多些。而且他也不愁批发不出去,这段日子独他一家卖葡萄,不知眼红了多少人,市场那边的霍老六几次想套他家口子的话,就想知道这葡萄拿货的渠道,如果自己跟他说自己这儿有一批货要卖,他肯定第一个抢着要。 唐甲想了一回,看陆昭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他以前只觉得这小姑娘会做生意,没想脑子也好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帮他想了这么一个好点子,不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人啊,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出息了。 唐甲一拍大腿,笑了两声,“就听昭昭的!这果子我也不秤了,你也不可能缺斤少两的。” 陆昭笑道:“这果只多不少,明天唐叔你批发的时候再秤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唐甲立刻拉开腰间背包的拉链,从里面取了钱出来点给陆昭,陆昭问他借了收据,把金额等信息填写上去,双方签字后,她接过钱揣进兜里,跟唐甲告别。 “滚滚,走了。” 听到陆昭的声音,滚滚一溜烟的跑过来,一跃跳进陆昭怀里,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把唐甲看得一愣一愣的,“昭昭,你这猫好有灵性啊!” 陆昭笑笑,抱着滚滚走了。 回医院的路上,陆昭抱累了,便把滚滚放下来走,一人一猫在夜色下疾步走着,陆昭最开始担心滚滚太胖会走不快,没想到它还走到自己前头去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滚滚突然停下,用它那贼亮贼亮的眼睛看着陆昭。 陆昭心领神会,“你想回空间?” 滚滚喵了一声,陆昭蹲下来,摸着它的头,“也好,我现在也没多余的精力照顾你。” chapter94一碗馄饨 把滚滚送回空间,陆昭进了医院大门,找到收钱的护士,把刚得的四百多块钱交了,“护士姐姐,我只有这么多钱,你再通融一晚,明天我们一定能把钱交齐的。” 护士看她一脸憔悴,眼睛虽然还有光亮,但嘴唇都干得开裂了,想必为了筹钱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就更别提吃饭了,自己家的孩子也跟她差不多大,却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推己及人,护士动了恻隐之心,“行,明天等你爸妈来了再交,你还没吃饭吧?我那儿有碗馄饨,跟我来。” 陆昭想拒绝,却见那护士已经往前走了,她只得跟上。 到了护士休息的地方,那护士将一个铝盒递过来,“里头的馄饨是孩子他爸刚送来的,还热乎着,你吃吧。” 陆昭没接,只看着她,“那你呢?” 护士笑笑,“没事儿,我等下去医院食堂吃,你就在这里吃,吃完了把碗放这儿就行了,我先去查房了。” 那一盒馄饨格外滚烫,陆昭险些拿不稳。 她揭开铝制饭盒的盖子,一股香味儿扑鼻而来,浓浓的肉香里裹挟着葱花的馥郁,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陆昭咽了咽口水,拿过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喂进嘴里。 窗外是浓浓的夜色,窗内,陆昭捧着这温暖的食物,用一个个馄饨驱散了心底的恐惧。 她坚信陆宁一定会好起来的,没有什么能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陆昭吃完那盒馄饨,去厕所把碗洗干净送回去,然后上楼去看陆宁。 重症监护室在三楼,她一路爬上去倒也不觉得累,只是心里仍没法放松,愁着那剩余的几百块医药费,还有接下来的住院费,这些加起来,对目前这个家来说无疑于天文数字。 陆昭停在三楼的楼梯口,手指扶着楼梯扶手的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冒汗的手心微微发冷,她在那里站了几分钟,紧咬的牙关迟迟无法放松。 最后她松开手,快步朝重症室走去。 外面值班的护士不认识她,得知她是病人家属后,脸上浮出一丝同情,陆昭只当没有看见,对护士说:“我能进去看看我弟弟吗?” 护士说可以,拿了一套绿色的衣服让她穿上,“这个是防止细菌的,你穿上,在里面也不能呆太久,我敲玻璃你就得出来了,知道吗?” 陆昭点点头,把衣服穿上,从头包到脚的进去。 嘀嘀的声音从黑匣子里传出来,陆宁手臂上插着一根管子,液体从半空的玻璃瓶里滴下来,从手臂的针孔里流进身体里。 陆昭站在床边,看着双眼紧闭的陆宁。 真难想象,今天中午他们还一起吃了饭,陆宁还说他下个星期就要去省一中比赛了。 陆昭问他第一次代表学校去比赛时是什么感觉。 他想了想,颇为害羞的一笑,回答道:“害怕输。” “为什么?” 他看着她说:“输了就没有奖金了,我那时特别想给姐姐买身漂亮衣服。” 陆昭没问他后来给陆昭买了没有,她当时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有一个这样的弟弟真好。 世事难料,才一眨眼功夫,那个鲜活生动的陆宁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双眼紧闭,仿佛再也不会醒来似的。 陆昭低着头,仔细打量他眉宇间的青灰,他失去生气的样子让她无所适从,她握住他打点滴的那只手,试图用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手掌,但是怎么都捂不热。 陆昭心里慌得要命,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护士在外面轻敲玻璃,提醒她该出去了。 陆昭直起身,替陆宁掖了被角,出了病房。 护士见她眼睛红红的,想到里面那个可怜的孩子,这种事见得多了早已经麻木,只在心里无声的叹息一声,又转头去忙自己的。 陆昭坐在监护室外面的椅子上,陆国富去了哪里她此刻也不怎么关心,只仰靠在椅背上,头抵着墙,紧绷的大脑却是放松不下来,大概因为太紧张了,脑仁儿疼得厉害。 夏天还没过去,医院的夜晚却凉得很,陆昭缩在椅子上,被穿堂风刮擦着身体,她这一天下来经过了数番折腾,加之心里大惊大惧,早已经疲惫得不行,但偏偏没办法得到片刻休息。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全都是陆宁。 便不得不起身走到玻璃窗前看他一眼才能安心。 后半夜好不容易靠着睡了一会儿,又被恶梦惊醒,如此反复,外头天竟然亮了。 走廊上重新热闹起来,来来往往人流不绝。 陆昭手脚僵硬发麻,她呲着嘴缓了好一阵才终于能活动,本想下楼再给陆华打个电话,却见陆国富从那头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头装着几个包子馒头。 “昭昭,来吃点东西,我刚刚出去买的。” 陆昭摇摇头,看着陆国富,问道:“爷爷,你昨晚去哪里了?” 陆国富说:“我在楼下,在值班室那里跟那个值班的说了一晚上话。” 陆昭明知他在撒谎却也没戳穿他,现在这种境地,陆国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陆昭先前若还对这个爷爷抱有希望,那么在昨天拿陆宁的救命钱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个爷爷彻底失望了。 舐犊情深。 但是陆国富没有。 比起孙子的命,他的钱才更加重要。 “对了,你爸的电话打通了,正往这里赶。” 陆昭点点头,总算听到了一点好消息。 又坐了一会儿,陆昭站起身来,陆国富问她干啥去,她回说去洗把脸。 医院的走廊上张贴着优生优育的海报,陆昭一路走过来,想起陆昭和陆宁,不由觉得讽刺。 chapter95下一个合作伙伴 陆昭洗完脸出来,见昨天收钱的那个护士正在跟陆国富说话,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护士必定是来收剩下的钱,希望陆华身上有足够的钱能够支付陆宁的医药费。 陆昭走过去,护士见了她,说道:“今天上午再不缴钱,医院可真的不敢留人了啊。” 陆昭点点头,“你放心,我爸爸正在往这儿赶的路上,等他来了,我们一定马上把钱交完,谢谢你能等我们这些时间。” 护士见她一脸真诚,也理解这家人的难处,狠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只叹了口气,“行,那就再等一个上午。” 等护士走了,陆昭见陆国富用手搓着膝盖,问道:“爷爷是有什么事吗?” 陆国富看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家里还有畜生需要照顾,我得先回去一趟。” 陆昭说:“也是,那爷爷你先回吧。”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要走,陆国富自己都觉得难为情,但昨天自己出来得匆忙,一想起家里的鸡鸭鹅没人照应就放心不下,非得回去看看。 本来以为陆昭会说些什么,哪知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陆国富心里不由舒了口气。 陆昭把陆国富送到医院大门口,见他走远了,这才转身往回走。 她本想上楼去,走到楼梯口又折返回来,绕过大厅往医院后面去了。 医院后面是一片花园,长椅上有几个穿病号服的人,三三两两的扎堆聊天,陆昭寻了个空椅子坐下。 昨天太混乱了,她没时间去想陆宁出事的经过。 现在一静下来才发现昨天从代班主任把她叫出去之后,她就没有得到任何解释,陆宁为什么会出事,怎么出的事,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跑到学校后门去? 有谁在现场?又是谁第一个发现他的? 这些,陆昭统统都不知道。 那时候正在上课,陆宁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学校后门,是不是有人与他约好了?会是谁? 陆昭脑子转得飞快,然后她想到了陆凤和高玲。 但她很快又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因为在她看来,陆凤和高玲终究还是孩子,就算恨她入骨也绝不会想到要去伤害陆宁,她觉得她们还不至于这么坏。 她对陆宁出事的经过一无所知,所以心里焦燥不安。 陆昭思前想后没有任何头绪,她想等着陆华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在这期间,她还得再想办法把剩下的药筹齐,唐甲那里是没有什么指望了,空间里虽然有满树的水果,但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要卖给谁。 陆昭咬一咬牙,站起来。 无论如何,她得再试一下。 陆昭上楼,又去监护室看了看陆宁,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她没能进去,只在玻璃窗外面远远的看了一眼。 出了医院,她还是往水果街那个方向走,一路上她在想既然葡萄已经卖了,那试着卖卖荔枝吧,这个地方荔枝比葡萄更稀罕,价钱肯定更贵些。 她从前之所以没有卖荔枝,一是怕这一带的人消费不起,二来她需要些时间去找买家,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再容不得她慢慢去找了。 到了水果街,陆昭远远的看见唐甲店里摆着的新鲜葡萄,比起昨天那堆了大半个屋子的水果,这时候只剩下不到两筐,而其他几家店里也摆上了同样的葡萄,不用想,唐甲肯定是按照她昨天的方法去做了。 还不算太蠢。 陆昭怕被唐甲撞见,刻意把扎成马尾的头发放下来,延着另一侧往前走。 这一带的水果卖来卖去就那么几样,所以当初唐甲的葡萄一摆出来就会那么畅销,陆昭随意走进几家店铺看了看,然后又出来,接着往下一家走。 这一条街上从头至尾连着两条商业街,街头的商业街繁华热闹,街尾却略显清冷,而一般来买水果的人大多也只有逛到中间位置的时间的兴致,是以靠近街尾的几家店生意惨淡,若不是苦苦的撑着,只怕早就关门歇业了。 陆昭挑了家看起来更干净的店走进去,顺着大门摆了两个货架,架子上的水果跟其他店里的差不多,整体还算新鲜,主人刚刚在果上浇了些水,增添了卖相。 “小姑娘。” 陆昭转过头,看见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从隔间里出来,正一脸笑容的看着她。 也不等陆昭说话,中年妇人径直说道:“我看你面熟得很,是不是经常来这条街上买水果呀?” 陆昭从没走到过街尾,前几次来都是直接去唐甲的店里,交了货收了钱又立马走人,陆昭心想这大婶怕是想让她买水果吧。 “不常来,今天刚好有时间,就来逛逛。” 中年妇人一听这话不禁问道:“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咋的不上学呢?” 陆昭只笑了笑。 妇人大概也发现自己问到了别人的隐私,不好意思的一笑:“小姑娘别见怪啊,咱这店偏,平时除了要打这儿路过回家的,真是没几个人会进店来。” 陆昭环顾四周,状似不经意的问:“生意不好还能坚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话像是挑起了妇人心里最晦涩的事,脸色一黯,随即想起眼前这是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又强打起精神,笑道:“可不是,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卖了几十年水果,你突然让我去做的,我还真做不来。” 陆昭听了,觉得这位妇人心态倒是好,至少没像其他人那样,稍有不顺心马上就打退堂鼓,终究是一事无成。 陆昭说:“我看你店里的水果大多都还算新鲜,比前面那几家要好很多,没道理没有客人上门。” chapter96荔枝啊荔枝 妇人一听,瞬间打开了话匣子,“这事儿真别提,一提我就满肚子火没处发,本来之前就算生意不怎么好,但好歹大家生意也差不离,结果前面那家,有个老板叫唐甲的,也不知道他是走的哪里的门路,居然进了好些新鲜的葡萄,葡萄在咱们这儿是稀罕物,这有新鲜的水果卖,就算收价贵点儿大家也愿意买。 他在自己的门路是他的本事,咱们也不说什么了,结果,唐甲不知怎么的,昨天突然进了三四百斤的货回来,叫了几家水果店的老板去,低价批发,我今天一得了信儿就去了,我看他店里明明还有一百来斤的货,就让他批发点儿给我,结果他愣是不愿意。” 陆昭问道:“为什么?” 妇人脸上露出一丝笑,似嘲讽又似挖苦,“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去年我家闺女考了个好学校,他家闺女没考上嘛,两个姑娘家是在一个班里,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自从两闺女高考之后,本来以前我们两家还能说上话的,现在却是像冤家一样。” 本来这些事不该跟一个见才一次面的小姑娘说的,但这事儿在罗永珍心里憋得太久了,再不找个人说说,真是要把自己给憋死了。 陆昭不知道两家到底有什么恩怨,但她一开始在给唐甲出主意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种情况。 人都有这样的德性,若有好处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与自己亲近的人。 这种事难说孰对孰错,不过是人性使然罢了。 罗永珍只是想倾诉一下,也没奢望这小姑娘能给她什么回答,她说完话见小姑娘不作声,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婶子年纪大了,小姑娘别见怪呀。” 陆昭回过神,笑着说:“不见怪,唐叔那里的葡萄是我卖给他的。” 罗永珍一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呀?” 陆昭点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小姑娘明明年纪那么小,这个点头的动作加上脸上淡淡的表情,却让罗永珍打心底里相信了她。 陆昭说:“刚开始也没料到葡萄能卖得这么好。” 罗永珍想了想,疑惑道:“小姑娘,那你今天来是……” 她后面没说完的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这小姑娘既然把葡萄卖给了唐甲,难道还能卖给她?就算是卖给了她,但唐甲卖得比她早,优势都占尽了,她现在才开始卖,已经揽不住顾客的心了。 “婶子别急,葡萄虽然卖给了唐甲,我还有一样好东西。” “什么?” 陆昭把手伸进口袋里,缓缓的拿出一颗鲜红欲滴的荔枝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医院门口,新来的司机停了车,忙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小心翼翼的说:“老板,到了。” 李仲诚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就着司机拉开的车门下了车。 “老爷子身体没事吧?” 随行的女秘书怀里抱着一束鲜花,答道:“昨晚老先生突然觉得不适,但一直为老先生看病的张医生远在县城,所以县城李家直接把老先生紧急送医了,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年纪有些大了,身体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李仲诚闻言一笑,“年纪大了就该退下来了嘛,还非要逞强,哎哟这个老爷子哟,真是……”他摇摇头,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秘书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不说话。 到了病房门前,李仲诚接过秘书手里的花,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在门外整理了一下表情,然后满面春光的推门进去,“爸。” 病房里空无一人,自然也没人回答他。 李仲诚脸上笑容一僵,“人呢?” 女秘书跟着走进来,“老先生没有出院,应该在楼下花园里散步吧。” 李仲诚转身下楼,果真在花园里看到了李光顺,“爸,散步啊。” 李光顺正跟几个病友下棋,见他来了,笑着招呼道:“来啦。” “爸,你怎么不在房里休息呀?这儿风大,可别着凉了。”李仲诚一脸关切的低下头,脖子上的细金链子晃啊晃,跟它的主人一样既想低调又忍不住想要炫耀。 李光顺低着眼走了一步棋,说道:“在屋里闷得很。” 李仲诚偷偷打量他一眼,站在身后,聪明的没有说话。 又下了几步棋,李光顺突然说:“来医院还带着秘书啊?” 李仲诚忙弯了弯腰,说道:“爸您莫怪,我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等下还要去骏诚签城南那块地的合同,所以就直接带上了。” 李仲诚这番说辞也不知道有没有合了李光顺的意,反正李光顺没有接话,自顾自地下棋。 李光顺是最近才来的县城,住在县城李家的宅子里,昨晚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觉得很不舒服, 李仲城暗骂自己蠢,继续道:“爸,朝阳呢?你都住院了他怎么没来?” 李光顺听他提李朝阳,就想起上回李朝阳莫名其妙肚子痛的事,气不打一处来,“阿七自然是上学去了,他不比你,时间自由,想往哪去就往哪去。” 李仲城触了一鼻子灰,讪讪的不知怎么接话才好。 等李光顺下完一盘棋,李仲城忙去扶他,李光顺就着他的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城南那块地咱们是竞标拿下来的,做的是政府的工程,在材料方面千万不能马虎。” 李仲城连连应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密切关注这个工程,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李光顺点了点头,“等我出院了,带心愿回来吃饭,我让人做她喜欢吃的菜。” chapter97李家家势 心愿是李仲城的未婚妻,比起李光顺对李仲城的各种挑剔,他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倒是宽容很多,每个月几乎都会让李仲城带着人回来吃饭,这也是李仲城始料未及的事。 他当初决定娶莫心愿看中的是她家在官场上的势力,对这个人是没有多少喜欢的,但是老爷子喜欢,他也乐见其成,反正只是养个人而已,他又不是养不起。 莫心愿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美女,但自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和,出自大家的闺秀,说话轻声细语的,性子也稳重,所以颇得李光顺的喜欢。 李仲城把李光顺送回病房,秘书去请的医生已经过来了,李仲城一脸关切的问:“吴医生,我爸的身体没事吧?”吴医生供职这家医生已经有几十年了,从前也做过李家的家庭医生,见李仲城问起,笑道:“李先生放心,老爷子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平时多保养着,也就没事了。” 李仲城点点头,回头对李光顺抱怨,“爸,宅子里的厨娘要不要换个人啊?你看你现在都住院了,肯定是饮食上出了什么问题。” 李光顺摆摆手,说道:“是我昨晚贪杯多喝了点,不关厨娘的事,吴医生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等吴医生出去了,李光顺说:“你不是还要去骏诚签约吗?到时间了吧。” 李仲城看了眼手表,其实时间还早,但老爷子都在赶他了,他也不能厚着脸皮留下来,只会惹老爷子生厌,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能不能往上爬,能不能坐上李家家主的宝座,全得看老爷子的心意了。 “好,那我先走了,我晚上再过来看你。” “你忙就不用过来了,阿七会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仲城心里恨极,脸上还扬着笑,“好,那我有时间也过来。” 出了病房,李仲城脸上的笑立刻就消失了,换上一副恨不得把人生吞了的表情,面带狰狞的说:“又是阿七!李朝阳到底好在哪里!” 女秘书冷静的提醒他,“老板,老先生会听到。” 李仲城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晚上李朝阳过来,提了家里厨娘炖的汤,从省城到县城要两三个小时的车程,难为这汤送来还是滚烫的,李光顺在医院闷了一天,见他来了高兴得很。 仿佛人岁数越大,脾气越像个小孩子。 李光顺在商场上威风了大半辈子,这到了老来吃个药还得哄着。 李朝阳虽面上看着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心里却是十分敬重和爱戴爷爷的,加之他小时双亲俱亡,一直都在李光顺身边长大,这相濡以沫的感情更是不一般。 李朝阳哄着李光顺把那味苦如砒霜的药给吃了下去,说道:“爷爷,我先出去一下。” “要走了?” 李朝阳说:“不是,刚刚在医院遇见个人,又不敢确定是不是,我去看看。” 李光顺没问他遇见的人是谁,摆摆手让他去了。 病房里同李朝阳一起来的管家老王正收拾着保温瓶,李光顺问他:“阿七刚才到底遇到谁了?” 老王也感到莫名其妙,刚才他跟孙少爷一起进医院的时候,孙少爷并没有在哪个地方做停留,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光顺听了,也没再深究,提起了另一件事,“上次我让你找的中医找到没有?” 说起这事,老王面露愧色,“还没有。” 李光顺也知道中医虽然遍地都是,但好中医却如凤毛麟角,那些挂出招牌来的不是学艺不精的就是江湖骗子,加上现在西医盛行,西医见效快费时少,国人对中医之道渐渐都失去了信心。 李光顺想找好的中医,一来是为自家人诊病,二来他到了这个年纪,也想让中医好好的传承下去,算是尽点自己的心意。 “想要寻一个好的中医,不仅要花时间更要花精力,阿七的身子骨一直不大强健,我现在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可得抓紧了。” 老王忙躬身应是。 沉默了一阵,老王小心翼翼的开口,“方才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碰到了三老爷。” 老王口中的三老爷就是李家在县城的一支旁出,是李光顺的堂弟李光耀,两人的父亲是亲兄弟,所以这关系可以说是很近了。 只是李光耀走的是黑道路子,做的生意大多也见不得光,跟李光顺道不同,两人虽然在生意上没有来往,但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这些年下来也没见生疏,李光顺时常下来走动,也是因为李光耀的缘故。 “光耀这个人啊,该狠的时候不够狠,不该狠的时候又狠过了头。”李光顺点到即止,老王会意,低声道:“三老爷望子成龙,有时候心急也是有的。” “嘿!”李光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不是我说,他那几个儿子叫他老婆惯成那样,几个加起来还没有仲诚能干,能平安顺遂一辈子就行了,何必强求啊。” 这话若是李光耀听见,又要生气了。 不过老王觉得这两位老爷虽然经常拌嘴,但感情是好的,当下只是笑笑,没说话。 李光顺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说:“不过,光耀这几个儿子虽然不成器,背地里心眼儿倒是不少。” 李光耀做的是黑道生意,产业不少,从前他还能干倒没什么,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渐渐力不从心,底下的人就暗自骚动起来,且不说外人,就他那几个亲儿子都在打他财产的主意,私底下几兄弟没少较劲。 只是这些事,李光耀自己心里也清楚,李光顺也没当着他的面提起过。 两人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他相信李光耀拧得清,也能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 chapter98平白出现的表哥 老王说:“听说六爷最近跟省城的一个姓程的人走得很近,李家在吴家庄的那块地本来三老爷是打算留着的,结果六爷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提议让三老爷卖掉,说那地方偏僻,也不在政府规划的地段上,留着也不值什么钱。” “胡闹!”李光顺骂了一句,“吴家庄那块地当年我们可是花高价买来的,光耀成亲的时候我送给了他,现在李仲勤那小子居然把主意打到那块地上了!是不是跟那姓程的有关?” 老王也不敢确定,便道:“有可能。” “让人去查查那姓程的底细。” “是。” 李朝阳出了病房,循着刚才的记忆下楼。 现在还是下午,楼梯上下人很多,李朝阳不疾不徐的走着,在行色匆匆的病患及病患家属中显得从容不迫,他白天在上课,下午放学后老王直接来学校接他。李朝阳今年只有十七岁,但在同龄人中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同,这种不同其实是种特别微妙的感觉,仿佛在一大堆莨莠不齐的玉饰中,你能一眼看中他的通透碧绿来,从而发现他是一块上好的美玉。 李光顺的病房在顶层,是医院专供给有身份支付得起昂贵的费用的人用的。 所以李朝阳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三楼。 三楼有重症监护室和加护病房,李朝阳刚才就是在三楼楼梯处看到那个女孩子的。 人潮涌动,他只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身板挺得笔直,侧脸沉静有方,即使如此,却给人一种十分无助的感觉。 说来也怪,李朝阳只见过她一次,而且还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却一不小心就记住了她的样貌。 一看到她,他便想起她当时说的那句“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此时重病监护室外的人不多,李朝阳环顾四周,没看到自己想找的身影,正打算转身离去,就见一抹绿色的身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眼下的淤青很重,肯定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即使如此,一双眼睛仍亮得很,像一泓永不会干涸的泉。 想是刚刚洗了把脸出来,头发丝上沾着水珠,脸上也是,也不见她动手去擦。 他看见她走出来,在无人的地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强打起精神朝这边走来。 他断定她不认得自己,所以也没躲。 只见她目不斜视的走过来,与他错身而过,带起的风里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儿,恐怕是在医院里呆久了,就沾染上了。 “唉,小姑娘。” “护士姐姐。” “你爸爸来了吗?” “快了。” “可别忘了还欠着的医药费啊,上边的人又来催我了,你今天中午缴的那50块钱我已经算进去了,现在没差多少,但还是得尽快交上来才行啊。” “好的,麻烦护士姐姐了,我爸爸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好好,你记着啊。” “嗯。” 几句对话传进李朝阳的耳朵里,他转身时,看见她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手指微微用力,关节处泛起淡淡的白色,她一语不发,愣愣的站了一阵,然后深吸一口气,往楼下走去。 李朝阳等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朝护士离去的方向走去。 天快黑了,陆华仍没有出现。 陆国富回了村子里,医院里只剩下陆昭和陆宁。 陆昭顾不得吃饭,匆匆在医院食堂里买了个馒头,拿在手里也不吃,站在玻璃窗外往里看,陆宁仍昏睡着,医生说一切指标正常,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但是现在没有钱,陆华也不在,她不知道明天医院会不会把他们扫地出门。 转念又想起自己从前行医,但凡遇到家境贫寒的,大多是不收钱的。 反正陆家家大业大,阿爹阿娘也由着她。 穷苦人家一年到头连饭都吃不饱,生了病往往都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了再去寻大夫,若大夫说抓几幅药吃了便好那就抓药,若大夫说得花费不菲才能治好,那多半就是自己回去等死了。 穷人家可以没钱可以吃不饱饭,但绝计不能生病。 因为实在是病不起。 陆昭只恨自己没有未雨绸缪,没有早早多备些钱留着,否则也不会被逼到今天这般田地。 她退到走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那个已经冷掉的馒头塞进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她从前最是讨厌吃这样粗糙的东西,现在却只恨自己从前不知节省,挥霍成性,陆宁屡劝都不听! 陆宁啊陆宁。 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她一边味同嚼蜡的吃着,一边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儿是大宁朝贵妃养的那只猫,血种尊贵,一只就要上万两黄金,皇上为了讨贵妃欢心,让人寻了好几只回来,黑的白的花的,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会儿是阿爹要给她说亲她抵门不从哭着喊着不想嫁人,接着又是陆宁教她做数学作业…… 终于,她想得累了,把还剩大半的馒头团成一团,闭着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一阵脚步声响起,陆昭睁开眼,看见负责收钱的护士。 她忙蹿起来,陆华没到,钱交不了,自己都没脸见她了。 哪知护士见她就笑了起来,“你家是不是来人了?” “啊?” “你弟弟的医药费你家的人已经交了,还预付了五百块钱。” 陆昭脑子一转,莫非是陆华到了?但他为什么不先来看陆宁? “你呀你,有个这么有钱又英俊的表哥怎么也不早点通知他?害他巴巴儿的跑来要交医药费,我最初还以为他交错钱了呢。” 护士的话陆昭听得一头雾水。 表哥? 没听说陆昭有什么表哥啊。 就算有,那也肯定是跟陆昭家一样穷得叮当响,哪有可能出手这么大方,还多付了五百? “护士姐姐,那人找什么样子啊?” 护士一脸惊诧的看着她,“你连自己表哥都不认得了?” 陆昭笑道:“我跟这表哥很多年都没见过,不确定你说的那个是不是我想的那位,你告诉我呗。” 护士想起陆家的“表哥”,即使已是孩子他妈了,也没忍住心花怒放一回,“他看起来应该还在读高中,个子很高,皮肤白,眼睛有神……” 这样的形容实在没办法让陆昭分辨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就更加无从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帮忙交医药费了。 “哎呀,总之就是很帅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子。” 陆昭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行,那我知道了,听你的形容就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他是这城里的人,可能是我爷爷通知的。” 陆昭说得自然,护士哪里会起疑,又叮嘱了两句便走了。 chapter99爸爸终于来了 陆昭坐回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哪里来的什么远房表哥,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但这天下哪有白掉的馅饼,对方是谁,为什么要帮忙交医药费,有什么目的? 在这县城里,她谁都不认识,若说别人交错了钱她还能相信,但对方明明目的明确,而且还知道她的名字……这就不得不让人提防了。 但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一没钱二没才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值得对方觊觎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一边想着,右手无意识的抚上了颈间的玉饰,然后突然一个激灵。 难道打的是这空间的主意?! 但是这空间除了她和陆宁,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坚信陆宁答应过她不会说出去就绝不会说出去,那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她一时心乱如麻,这空间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指望,若是真有人打它的主意,敌在暗我在明,真是防不胜防。 半晌,陆昭强自镇定下来。 很快又推翻了先前的结论。 既然没人知道空间,那就没人打它的主意。 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那个帮忙交医药费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陆昭正想得出神,突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还很年轻,穿着粗布衣裤,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裹挟着焦急之气,陆昭没见过陆华,但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大概是天生血缘的羁绊吧,她想。 陆昭起身,唤了声爸。 陆华下了车,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气不平,微微有些喘,“昭昭,宁宁怎么样了?” “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陆昭引着他来到玻璃窗前,陆华一手扶在玻璃上往里看,看见陆宁混身插着管子,他难受得眉头一蹷,恨不能自己代陆宁去遭罪。 陆华看了一阵,转过头来看着陆昭,确定她只是神色看起来憔悴些,其他还好,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陆宁明天就会醒过来了,只是今晚还要格外注意。” 陆华点点头,双手扶在她肩上,“昭昭,这几天难为你了,你一定吓坏了吧。” 陆华实在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那扶着陆昭肩膀的双手厚实有力,分明是个大男人,腔调却带着哄人的意味,陆昭心里一暖,看着这个跟自己兄长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摇头笑道:“只要陆宁没事,其他都不要紧。” 陆华在来的路上预想到很多遍相见的场景,他想过陆昭因为害怕无助只能傻傻的哭,或者撑不到他来的时候,现在看她小脸平静,微低着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陆宁心里诧异,总觉得女儿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但他离家太久,一时又说不出她到底变化在哪里。 “对了,交医药费!”陆华一拍头,站起来。 陆昭忙拉住他,“爸,你先别忙,医药费已经交够了。” 陆华也不怎么惊讶,“是爷爷交的吧?” 陆昭摇摇头,“爷爷拿了三百多块钱。” “那剩余的钱呢?” 陆昭把“远房表哥”的事说了一遍,没提自己卖葡萄筹了四百,她现在还不想让陆华知道空间的事,如果她说了,陆华一定会问那四百块钱是怎么来的,到时候空间的事就瞒不住了。 陆华听了,沉思片刻,“是谁这么好心帮咱们交了医药费还不留姓名的?” 陆昭也同样不解,但她怕陆华看出异样,所以没把自己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毕竟她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不可能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父女俩枯坐了一阵,陆华说道:“无论对方是谁,这么好心的帮咱们垫了医药费,人一定要找到,把钱还了,还要多谢人家。” 陆昭心道既然对方连名字都不肯留,自然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的身份的,但陆华这么说了,她也只是点头。 找人的事一时半会儿也争不来,陆华问道:“吃晚饭没有?” 陆昭老实的摇摇头。 陆华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再上来。” 两人到医院食堂随便吃了点,食堂到了九点就歇业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吃。 陆昭这两天都没认真吃过东西,真到吃的时候又吃不下什么,只喝了几口粥便放了碗。 陆华见她吃得少,逼着她又吃了个煮鸡蛋,温言细语道:“昭昭,宁宁现在还病着,你要多吃些,不然怎么有力气照顾他呢,爸爸只请了三天假,三天一过就要回去,所以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她并非故意折磨自己,只是原主的胃本身就不太好,现在若是强行塞进去,只怕会适得其反,她没多话,只点了点头。 刚才在病房外陆华没好好看她,此刻借着食堂通明的灯火一看,发现陆昭整洁了不少。 首先脸干净了,头发全部挽在脑后扎成个马尾,看着格外清爽,身上的校服洗得发白,虽然皱了些,但还是干净的。 陆华对于自己不能亲手照顾两个孩子,总是感到愧疚,如今看她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周正,不禁鼻子发酸,但他向来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更加不会说那些煽情至极的话,只问道:“你昨晚睡在哪里?” 陆昭昨晚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窝了一夜,但她怕陆华担心,扯了个谎,“有个护士姐姐见我没地方睡,就把她的休息间让我睡了。” 陆华说:“等下我问问护士有没有空出来的床,先休息一晚,明天你回去上学,我在医院守着。” 陆宁在学校出的事,但是直到现在,陆昭都没见到学校的任何一个人,真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陆昭心里有气,又不想陆华瞧出端倪,只得强压着,说道:“爸,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今晚好好休息,这些事我们明天再说吧。” 陆华确实很累,但一想起陆宁现在还生死未卜,哪里睡得着。 他见陆昭虽然在笑,但眼下的青影那么重,这几天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的,心里顿时疼一股,点头道:“好,走吧。” chapter100爸爸希望的事 护士说有多余的床空出来,但那是给病人睡的,如果家属要用的话得收钱。 陆华听到一晚要3块钱,便对陆昭说:“昭昭,你晚上睡床上。” 陆昭看着他,“你呢?” 陆华微微一笑,“爸爸年轻,睡哪里都行。” 不知怎么,陆昭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妈妈怎么没回来?” 陆华脸上笑容一滞,虽然他很快恢复正常,但还是没能逃过陆昭的眼,他说:“你妈妈上班走不开,所以我一个人回来了,虽然她没回来,但她很担心宁宁。” 陆华并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修缮辞语,所以这话里的破绽陆昭听得分明,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嗯,我知道,无论如何,陆宁始终是爸妈的孩子,她不疼陆宁又能疼谁呢?” 陆华心里划过一丝怅然,但在孩子面前他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轻声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医院收费3块钱一晚的床就放在走廊上,父女俩互相推拒了一会儿,最终陆昭没有拗过陆华,睡到了床上,陆华则在走廊边上的椅子上窝了一晚。 现在已是6月底,但夜里风还是大,陆昭一夜翻来覆去都没怎么睡着,后半夜见陆华缩在椅子上,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把薄被子盖在陆华身上。 又去监护室看了眼陆宁,里头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小灯,发着微弱的光,陆宁的脸在这微光下白得透明,陆昭趴在玻璃上看了一阵,她又走回来,翻身上床躺着。 被子给了陆华,她一躺下便觉出了一丝凉意,只得坐起来,在昏暗的走道里睁着眼睛到天亮。 陆昭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眯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医院又热闹了起来。 护士来收床的时候,陆昭已经起身了,趁陆华还没醒把他身上的被子拿走,这才伸手摇醒了他。 陆华昨晚睡得还算安稳,见陆昭比他醒得早,顿时愧疚不已。 陆昭像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医生说今天上午陆宁就该醒了,爸你先去洗把脸,我下楼去买点吃的上来。” 陆华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明确的感觉到陆昭真的长大了。 从前的陆昭下地干活是一把好手,但总是很沉默,常常连大声说话都不曾,现在她却思虑得这么周全,还敢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呆这么几天,陆华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怎么扛过来的。 他看着陆昭转身下楼,身形轻快,比之前沉闷的性子不知要开朗多少。 无论如何,这对陆华来说也是好事。 他一直希望陆昭能开心些,拥有一个孩子应当拥有的童年,只是家里条件不好,他和妻子为了两个孩子早早的出门打工,为了弥补自己不能时常陪在两个孩子身边,陆华每次打回来的钱都不少,如果父母不能常伴左右,起码在物质上不能缺了两个孩子。 陆华收拾了一下自己出来,见陆昭远远跑过来,“爸,陆宁醒了!” 陆华一听,跟着她赶紧往重症监护室走,两人没能进去,只能站在玻璃外面看,见里面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给陆宁检查,陆宁半靠在床头,看起来还是蔫蔫的,但已经睁开了眼睛。 陆宁抬头,看见姐姐就在屋外面,正隔着玻璃看他,他正要扯开嘴笑,看见姐姐身边坐着的男人,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爸爸了,陆宁一时没敢认,直到陆华抬起头来朝他招呼,他才终于确定是爸爸。 爸爸回来了! 陆宁脸上泛起一抹笑,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陆华在外面看见他的笑,心里的大石终于放下了一半儿。 医生告诉他们陆宁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 陆华和陆昭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等陆宁在普通病房安置好了,父子三人才有机会说说话。 陆宁先看了看姐姐,说道:“姐姐,我睡了多久啊?” 陆昭笑道:“不是很久,也就两天而已。” “啊?我睡了这么久吗?” “嗯。” 陆宁刚刚醒来,虚弱得很,好在刚才医生说他可以喝水,他又吃了一点稀饭,不然快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见陆昭身上的校服有些皱巴,想着自己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姐姐肯定也两天没合过眼。 “姐姐,你要不要睡一下?” 陆昭摸摸他的头,“你醒了我不精神了。” 陆宁笑了笑,这才把目光转向陆华,“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陆宁低下头,“让你们担心了。” 陆华笑骂了一句:“傻孩子。” 此时陆宁醒了,还能说话能笑,陆昭这两天崩得紧紧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下来,这间病房本来是三人间,但现在只有陆宁一个病人,其他两个床都是空着的,陆昭坐在对面的床上跟陆宁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顺势躺下睡着了。陆华见她一下子睡得这么熟,心疼得很,忙拉过一边的被子来给她盖上,轻声说:“你姐姐这两天累坏了。” 陆宁看着姐姐熟睡的脸,嗯了一声。 陆华回身来重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你要不要睡一下?” 陆宁摇摇头,“我现在还不想睡,爸,妈回来了吗?” 这个问题陆昭也问过,陆华把对陆昭的说辞又说了一遍,陆宁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没有表现出来,爸爸说得对,他回来了也是一样的。 总不可能爸妈一起回来,他的医药费不用说都知道肯定很贵,如果他们都回来了,那谁赚钱呢。 他刚醒来那会儿还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睛没多久就有一群人呼啦啦闯了进来,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他也不敢说话,心里怕得要命。 好在他看到玻璃外面的姐姐和爸爸,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chapter101最怕实心眼儿 快要中午的时候陆昭醒了。 她这一觉睡得挺好,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见陆宁还睡着,病房里也不见陆华的影子,陆昭下了床,看了床上熟睡的陆宁一眼,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陆华不知道去了哪里,陆昭四处看了看也没找着人。 陆昭下了楼,到一楼大厅里,也没看到陆华,心想他可能出去办事了,正准备往回走,见一群簇拥着一个老人家往这边走来,老人家走在中间,身边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身形修长,容貌端方隽永,身上的白色衬衣配上黑色长裤,活脱脱就是班上女生们经常看的漫画书上的人物。 两人身边跟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光看这排场就不是一般人。 陆昭心里明了,不过这些场面她也见得多了,只往侧边让了两步,继续自顾自地往楼梯口走。 李朝阳扶着李光顺,见她抬眼往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又不甚在意的别过头去,身影很快便消失了。 “看什么呢?”李光顺问道。 李朝阳收回视线,说道:“没什么。” 李光顺没再问下去,老王这时候问道:“老爷,咱们是回哪里?” “回省里吧。”他在县城要办的事也已经办完了,除了老中医还没找到。 老王应了一声,先出了门去开车过来。 爷孙俩在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李光顺突然道:“你昨天说碰到朋友了,可见到人了?” 李朝阳一手搀着他,回道:“没有。” 李光顺笑了笑,打趣道:“你眼力向来不差,难道是看错了?” “可能是当时人太多,看走了眼吧。”李朝阳脸上依旧一副淡淡的表情,“我跟她本来也不熟,见不见都是一样。” 李光顺仿佛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眯起眼睛笑了笑,没再说话。 孙子这么大了,若真是交上了这样的一个“朋友”,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恰好老王开着车来了,身后跟着的主任忙拉开后座的车门,请李光顺上车,“李老慢走,回去可得好好保重身体。” 李光顺笑着挥挥手,让他们别送了。 李朝阳走到另一边上了车,老王发动车子驶离医院。 医院门口那群送行的医生还没散去,一个刚来医院不久的年轻医生不解问道:“主任,这位老先生是谁啊?为什么出个院咱们这么多人还要来送他?” 主任看他一眼,说道:“咱们的财神爷。” 年轻医生不懂。 另一个医生看不下去他那副懵懂的样子,解释道:“咱们医院新修的实验室就是李老爷子捐的。” “啊!这么有钱啊!” 主任不屑的笑笑,“何止是有钱啊。” 李家的老宅虽然在省城,但李家的旁支却还在县城里,这些年来李光顺念着李家的其他族亲,没少在县城捐楼捐学校,甚至连乡里上来的路都是他出钱修的。 这么有钱又心善的人真是打了灯笼都找不着的,而且又没有那有钱人身上的一些恶习,所以医院里但凡认识李光顺的,都是由衷的佩服。 这送出门的行为也不完全是对财神爷的喜欢,更是一种打心底的敬重。 李光顺没去县城的李家,跟李朝阳径直回了省里。 李仲诚不知道他已经出院了,所以扑了个空。 回去的路上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女秘书静静的坐在他身边,也不敢开口说话。 车子开到半路,李仲诚面色稍霁道:“回去给我查查李朝阳的课程表。” “是。” 李朝阳的父亲李仲毓死得早,所以李光顺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养,养了十几年,李仲诚每次看到他,都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翻版的五哥。 在李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所有人的排行是算在一起的,比如李光顺这一支,李朝阳的爸爸虽然是李光顺的长子,但在整个家族里排行第五,所以即使是亲兄弟,李仲诚唤的也是五哥而不是大哥。 李仲诚比李仲毓小了八岁,李仲诚有记忆的时候,他五哥已经升初中了,兄弟俩的母亲去得早,唯有李光顺这个严父,好在血浓于水,李仲诚从小就粘着这个五哥,这些深厚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了嫉妒、憎恨,所以后来李仲毓出事的时候李仲诚都没有太大反应,甚至可以说是冷酷到了极点。 哥哥死了,他就是李家的继承人了。 李仲诚的如意盘算打得好,却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康庄大道居然被李朝阳这么个毛头小子给挡住了。 他每次看到李朝阳总能看到李仲毓的影子,加之李光顺对李朝阳青眼有加,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孙子比儿子得宠,他怎能不气! 他从前比不上李仲毓,难道连他的儿子也比不上吗?! 他偏不信这个邪! chapter102真相了 陆宁睡了一觉起来,外面天还大亮着。 陆昭坐在床边,正在剥葡萄皮。 “姐。”陆宁叫了一声,陆昭放下葡萄,问他:“感觉好点没有?” 其实陆宁身上疼得很,但他怕姐姐担心,笑着说:“好多了,我睡着的这几天都没做过梦,姐姐一定吓坏了吧。”陆昭刚开始的时候看见他不醒人事躺在床上,确实是吓坏了,后来把他移送到县城医院来之后,倒冷静了不少,可能是想着县城的医疗设备总归要比乡上的诊所好得多。 陆昭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说:“医生说你可以吃些水果,我给你剥了葡萄,你吃一点。” 陆宁就着她的手吃了颗葡萄,果肉入口甘甜四溢,陆宁睁大了眼睛,像是好久好久没吃过了一样,“这是咱们空间里的葡萄吗?真甜。” 陆昭点点头,又给他喂了一个。 “姐,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 “我们平时吃得还少吗?”陆昭笑了笑,又给他喂了一个,“你现在可是病人,好好顾着自己就行了。” 两姐弟正说话,陆华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 陆昭刚才还好奇他去哪里了,原来是去买东西了。 陆华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扒拉开来,里面有奶粉核桃粉,还有毛巾衣服之类的,陆宁问:“爸,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陆华说:“我过几天就要走,也没时间回村里看看,这里面有些东西是买给你们爷爷的,到时候等你出院了,就把这东西带回去给他。” 陆华昨天来的时候听陆昭说陆国富回去了,心里对陆国富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但他是那种沉默善良的人,即使知道父亲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好,他也不会出言指责。 陆国富大概也知道,所以昨天才能走得毫无顾忌。 陆华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床边的小桌子上,问道:“身上钱够不够花?”陆华想的是他前两个月才往家里寄了二百块钱,两个孩子又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这钱应该够他们用到暑假过完了。 陆宁看了眼没说话的姐姐,率先开口道:“爸,你上回寄的四十块钱我们还没用完。” 陆华一听不对,皱起了眉头,“四十块钱?” 陆宁知道爸爸寄的钱肯定不止这么点儿,大多数都被爷爷私吞了,此时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呀,爷爷说你寄了四十块钱回来给我们,都全部拿给我们了。” 陆华毕竟是成年人,心思转念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想着他爹可能会从寄回来的钱里拿一些走,但是没料到居然一下子拿这么多,“那上上回拿了多少给你们?” 上回爷爷更离谱,只拿了十块钱给他们,但他假装想了想,“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二十,又好像是三十。” “有没有拿过一百给你们?” 陆宁坚定的摇摇头,“没有。” 陆华半截心都是凉的。 他每回寄回来的钱数都不少,但是到陆昭两姐弟手上的却只有区区几十块钱,想着自己在外面辛苦打工,一天上班十五、六个小时,为的就是让孩子们过得更好些,可是现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血汗钱都被人吞了。 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由此想见,两个孩子在家里,没有大人在身边照顾,日子过得有多苦。 陆华心里乱糟糟的想了一阵,似乎下定了决心,“等下我去银行重新开个户,以后每个月寄的钱回来你们拿了银行卡直接去取。” “不寄给爷爷了吗?”陆昭故意问了一句。 陆华满心失望的说:“你也大了,自己去银行取钱都会的吧。” 陆昭还没说话,陆宁抢先开了口,“姐姐那么聪明,肯定会的,就算第一次不会,可以问人嘛,次数多了就会了。” 见陆宁比以前还要开朗许多,陆华终于笑了起来,“宁宁说得对,以后爸爸寄的钱你们就自己去取,该用的就要用,千万别省着。” 两姐弟点点头,然后相视一笑。 到下午的时候,陆国富居然来了。 陆昭还以为他恨不得一辈子不来才好呢,但面上还是甜甜的了叫了声爷爷,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其实也确实没啥事发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但陆国富自己心里有鬼,就有些受不住陆昭和陆宁这两声爷爷了,摸到床延上坐下,“宁宁,好些没有啊?” 陆宁看了眼姐姐,见陆昭朝他点头,他才笑着说道:“好多了,爷爷,你怎么有空来呀?” 这一句话正好被推门进来的陆华听到,待看到床边上父亲的身影时,陆华心里极其复杂,他一直是敬重陆国富的,这种子对父的尊敬可以说是天生的。 他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是陆国富把他和大哥一手拉扯大的,这其中的辛苦他少时便懂得了,所以等自己有能力赚钱后,更是从来没有忘记过陆国富的养育之恩。 但他没有想到,陆国富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从两个孩子口中得知陆国富抠钱的行为时,陆华的愤怒可想而知,但说到底,对方终究是他爸,他即使再不待见他这样的行为,该做的也一样不会少。 最多,他以后不把钱直接打给陆国富,然后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陆昭未尝不知道他这种心思,但她也知道,像陆华这样的一个人,生性传统善良,这恐怕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所以陆昭只收好了陆华给她的银行卡,什么也没说。 良久,陆华才开口叫了一声“爸。” 陆国富听到声音回头,几乎一年没见的儿子就在眼前,顿时有些激动的站起来,“阿华,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到的。”陆华回答着,“爸,你吃早饭没有?” “吃了吃了,你们吃了没有?” “爷爷,我们正准备吃。”陆昭接过陆华手里的几个塑料袋,里头装了两屉小笼包子,三个白面馒头还有一袋豆浆。 陆国富好久没吃小笼包了,当下有些咽口水。 chapter103爷孙三代的计较 但他刚才说自己已经吃过了,现在若是再去吃,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正在踌躇的时候,听见陆华说:“爸,我买了很多,你再吃点吧。” 陆国富忙顺着楼梯下来,凑过去,“好好,那我再吃点。” 陆昭在陆国富看不见的地方冲床上的陆宁扮了个表情,似乎在说“你看,他就是这么好吃”,陆宁见了,想笑又只能拼命忍住,好辛苦。 陆华给陆宁买了一碗小米粥,陆昭喂陆宁吃了,又吃了两个小包子,陆宁就说吃不下了。 陆昭筷子上还夹着一个包子,闻言说道:“再吃一个。” 陆宁摇头,“真的不要了,姐姐你快吃吧。” 闻言,陆昭没再勉强,把筷子上的小包子咬进嘴里,回头一看桌上,只剩下一个小笼包孤零零的摊在袋子里,见陆昭的视线望来,陆国富抹了把嘴边的油,不好意思的说:“不小心吃多了,昭昭,我再下去给你买回来?” 他本来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哪知陆昭竟然点了点头,“好,那麻烦爷爷了,我昨晚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正饿呢。” 陆国富骑虎难下,只得起身下楼去买。 等人一走,陆宁说:“姐,你真厉害。” 陆昭把唯一的那个小笼包喂进嘴里,这才说道:“好说。” 过了一会儿,去洗水果的陆华进来,没看到陆国富,问道:“你们爷爷呢?” 陆宁接话道:“爷爷怕姐姐没吃饱,所以下去买包子了。” 陆华没说什么,把洗干净的葡萄摆在桌子上,拿了一串递给陆昭,随口问道:“这葡萄是哪里买的?我刚才尝了两颗,真甜。” 陆昭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我在附近的水果街买的,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贵。” 陆宁看着姐姐一本正经的说谎,暗暗佩服她的镇静,若换了是自己,要对爸爸撒谎,只怕是要露馅的。 “没事,这葡萄也很营养的,你跟宁宁多吃点。” 父子三人吃了会儿葡萄,陆国富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小笼包,见桌上有葡萄,他眼睛一亮,“这葡萄是哪里买的?这么大一颗?一定很好吃吧。” 陆华拿了一串给他,“爸,你尝尝。” 陆国富吃了一颗,享受般的眯起了眼睛,“这葡萄是哪里买的,这么甜。” 陆华说昭昭在附近的水果市场买的,陆国富说:“又大又甜的,等我回去可得多买点。” 陆国富说这话的意思是让陆华给他买,结果陆华罕见的没答腔,这就尴尬了。 陆昭和陆宁在一边说悄悄话,像是压根儿不知道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沉默了片刻,陆国富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大哥也知道宁宁住院的事,应该今天会进城来。” 陆华想起陆忠那个样子,皱了皱眉,“现在农活正是忙的时候,让大哥他们别来了。” 陆国富坚持,“大侄子住院,他该来看看。” 陆华没说话,突然转头问陆昭:“医生是不是要来给宁宁伤口消毒了?” “快了吧。” “那我去看看。” 陆华说着便出了门,把陆国富一个人撂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尴尬极了。 陆国富自个儿尴尬了一会儿,没话找话,“昭昭啊,宁宁的医药费缴齐了吗?” 陆昭说:“已经齐了。” 陆国富说:“一共缴了多少钱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昭想了想说:“一千多块,爷爷你不是知道吗?” 陆国富脸上讪讪的一笑,“缴齐了就行了,本来我还带了些钱的,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陆宁好奇的问:“爷爷哪里来的钱啊?” “我在别人那里借的,东拼西凑,居然也凑了三四百,想着急用就一早送来了。” 陆昭在一旁听了,笑道:“爷爷平时人缘一定很好,不然也不会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凑了这么多钱。” 她的语气听起来跟平常一样,不快不慢的说来,不知怎么,却让陆国富觉得老脸一红。 他昨天回去后,心里着实不安,陆宁是陆家唯一的男丁,若这次真的出了事可怎么好,但他一时又心疼钱,不舍得拿出来给陆宁治病,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睡。 今天一早便去银行门外等着,等银行开了门马上把钱取了出来送到县里,陆华却已经到了。 陆国富心想,陆华来了,那宁宁的医药费肯定不成问题了,便没有立时拿出来。 他想啊,自己白白赶了趟早把钱取出来,总不能就这样没人知道的回去吧,所以就说给孙子孙女听,总要通过他们的嘴告诉陆华,自己也为宁宁的钱想过办法的。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陆华心里对他有意见。 毕竟,以后还要打钱回来的。 没过多久,护士来给陆宁伤口消毒。 病房里没别人,都是自己家的人,所以就没回避。 陆国富看那伤口上缝着线,皮肉被线扯着有些发白,说道:“这伤得多重啊,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把咱们宁宁伤成这样儿。” 陆华来的这两天,注意力一直在陆宁的伤上面,现在听陆国富这么一说,微微皱了皱眉。 陆宁是被人在学校后门发现的,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那里去?他又是被谁打成这样的?无缘无故的,陆华不相信是陆宁自己摔的,而且还摔那么重。 大概是感知到了陆华的情绪变化,陆昭朝他看了一眼。 陆国富的话提醒了陆华,也提醒着陆昭,她得知道陆宁受伤的真相。 但是现在陆国富在,很多话他们不方便说。 想着等陆国富走了再细说。 chapter104这架吵得好 哪知陆国富还没走,倒把陆忠和谢荣芳等来了。 陆宁住院这么大的事,身为大伯,于情于理都该来看看,哪知陆忠起初还不想来,谢荣芳骂他:“那好歹是你陆家的独苗苗,你要是不去,平白惹得别人说闲话!说你陆忠无情无义,连侄子住院了都不去看一看!” 陆忠心跳得慌,总觉得陆宁出事跟他有啥关系,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最后拗不过谢荣芳还是来了。 两口子在离医院不远的商店里买了些营养品,谢荣芳尽挑了些便宜的买,说要看起来多些,也成个样子。 她付钱的时候陆忠就站在边上,见她因为一毛钱跟店员说得口水横飞,便止不住的头疼。 这两天凤凤愈加不搭理他了,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让他无端端的心里发毛。 今天陆忠本来想让陆凤一起来的,谢荣芳说马上就要考试了,便没让。 陆忠烦躁的想掏根烟来抽,结果口袋空空,他现在连烟都买不起了。 谢荣芳见他魂不守舍的,吼道:“发什么愣啊,走吧。” 两口子进了医院,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陆宁的病房,一进门就看到陆国富在屋里,还有陆华。 陆忠看到陆华又是一股子心虚,不由自主地去看陆昭,似乎是想确定她有没有把自己想卖抵债的事告诉陆华。 陆昭看着他,笑得一点都看不出异样,“大伯,大伯母,你们来了。” 陆忠讷讷地应了一声,谢荣芳忙把自己买的东西递给陆华,“兄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华接过,客气道:“昨天到的,你们来就好了,就别破费了。” 对于这位大嫂,陆华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不喜欢的。 谢荣芳太爱算计,陆华以前是吃过几次亏的,所以对于谢荣芳一直都是爱搭不理。 谢荣芳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只跟陆华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去看陆宁了。 “宁宁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陆宁说着话,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往陆忠那边瞟。 从陆忠一进门,陆宁就表现得极其不自然,明显有些害怕。 陆昭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陆忠,电光石火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走到床边,摸了摸陆宁的头,恰到好处的把谢荣芳还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轻声道:“大伯大伯母这么远来,快坐下吃点水果吧。” 谢荣芳看见桌上放着的那盘新鲜的葡萄,伸手拿了一颗,“这葡萄很贵吧。” 陆昭只是笑笑。 谢荣芳又说:“这么贵的葡萄都买得起,看来兄弟你在省城赚的钱不少啊。”她说着又吃了一颗,葡萄的甜味让她眉梢都扬了起来,“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带上你哥一起呗,省得他整天在家里一分钱都看不到。” 陆忠被下面子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想着上回的事,为了不让陆华起疑,也只能忍着。 谢荣芳见他不回嘴,更是来了劲,“上回村里的大刘好不容易介绍了个活计,哪知他去干了一天就跑回来了,说太辛苦,他做不下来,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她这眼泪说来就来,前一秒还春风满面,下一刻就像水笼头坏了似的,噼哩啪啦的往外流眼泪。 陆宁看得嘡目结舌。 其他人也是被她惊了一下,陆华虽然不待见她,但这种时候还是得劝一劝,“大嫂别这么说,有你持家,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大哥为人是好的,只是不大能吃苦,你平时多说说他就是了。” “兄弟啊,你是不知道,现在这家里就我一个妇道人家操持,你大哥就偶尔下下地,其他时候都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要是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欠了谁的钱没还才不敢出门呢。” 陆忠像是被谁踩到了尾巴似的跳起来,指着谢荣芳骂道:“疯婆娘!今天咱们来看宁宁,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平时没让你吃没让你穿吗?!” 他声音极大,震得整间屋子都在颠似的。 谢荣芳被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我说错什么了?你可不就是天天呆家里,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有人来找你!他妈的谁吃饱了没事干来找你呀!都是你一个在那儿瞎想!” “你给我闭嘴!” 陆忠又气又急,上前几步想去捂住谢荣芳的嘴。 哪知谢荣芳突然鬼哭狼嚎起来,“爸,兄弟,你们看,我就说了他两句他就想打我!你们可千万要给我作主啊!呜呜!” 陆国富厉声道:“陆忠!” 陆忠便停下不动了。 陆华往前走了两步,谢荣芳指望着他帮着说两句,她对陆华还是有些了解的,陆华人实在,也重情义,记得那年凤凤刚生不久,陆忠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她又要做月子又要照顾凤凤,坡上的庄稼也要人,陆华来帮她做了半个月的农活,连自家的都顾不上了。 谢荣芳期待着陆华说带着陆忠进省城打工之类的话,结果他说:“大哥,嫂子,医生说宁宁现在需要静养,你们的家务事我跟爸不了解,也管不了,如果你们还要吵的话就去外面吵完了再回来。” 谢荣芳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陆昭在心里给陆华打了个大大的响指。 干得漂亮! 陆国富这时候也冷着脸说:“你们今天来看宁宁,要是看完了就走吧,省得在这里闹笑话。” 谢荣芳气焰一下子就熄了,赶紧把泪抹干,赔笑道:“爸,是我不懂事,你别生气,我们不吵了。” 陆忠瞪她一眼,也不说话。 chapter105女儿这张利嘴 到了中午,谢荣芳见陆华出去这么久都没回来,想来也不打算安排吃饭了,便说:“这城里我们很少来,也不知道哪里能吃饭的,宁宁你要吃什么?大伯母去给你买。” 陆宁摇摇头,“我还不饿。” 谢荣芳看向陆昭,陆昭笑道:“医院里就有食堂,就在楼下,大伯母你们先去吃吧,也不贵的。” 陆忠说:“爸,一起去吃点吧。” 陆国富没好气的说:“我也不饿,你们要吃自己吃去。” 陆忠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出了门。 没多久,陆国富说去解手,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陆昭两姐弟。 陆宁突然问:“姐,我们进城的时候有没有跟学校请假呀?” 学校为了撇清干系,一次都没有出现过,陆昭纵然心里有气,也没有表现出来,“那时候我们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在,不用请假他们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那我们班主任呢?”陆宁问。 当时情况混乱,陆昭也不记得陆宁的班主任到底在不在,“我没注意,不过说到这个,我想问你,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陆宁见姐姐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今天他若是不说实话,只怕是不可能了,所以一五一十的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陆昭听到高玲指使人打他的时候,气得双手握拳,整个人都在发抖,陆宁见状,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姐,你别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接着说。” 等陆宁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完,陆昭的眉头拧得更紧,“最后那一拨人是来催债的?” 陆宁点点头。 陆昭沉默片刻,“看来上回陆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要债的人果然来了,估计是在村里逮不到陆忠所以直接找到学校来了,想要把陆凤抓去,偏偏陆凤遇到了你这么个傻子,逃过一劫。” 陆宁早就知道姐姐会说他,但这件事他确实没有道理,所以只乖乖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昭看他一眼,心里仍是气愤难平,“那陆凤不是个好东西,你救她做什么?” “但她终究姓陆啊,如果我不救她,哪还算个男人。” 陆昭被这话给逗笑了,“是,我们家陆宁是个男人了,知道为别人出头了。”陆宁被她说得极不好意思,又听她说:“只是善良要有限度,并不是任何时候都需要你去出头,该救的我们一定救,但是那种救了她她仍不懂得感恩的人,以后就免了吧。” 陆宁想了很久,突然说:“姐,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高玲?” 陆昭一时哑然,半晌才说:“或许是一种本能吧。” 身为医者的本能。 她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死去,所以总是想要尽自己的努力去挽回生命。 所以她救了高玲,即使对方想对她动手。 她到现在仍不觉得自己救高玲有什么错,但她在意的是,高玲为了一己私念不惜动了她身边的人,这种事绝不能忍! 陆宁看着姐姐脸上一闪而过的冷意,“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陆昭闻言一笑,“没什么,你要不要再吃点葡萄?” “嗯。” 陆华没一会儿回来了,把买好的饭菜放在桌上,“你们爷爷呢?” “爷爷去解手了。” 陆华点点头,“大伯和大伯母呢?” “他们去吃饭了。” 陆华一愣,“我这儿给他们买了饭菜,他们还去哪里吃啊?” 陆昭知道陆华刚才出去是买饭菜了,但她故意没告诉,加上现在得知陆宁的伤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陆忠,就更加不想让他们吃陆华的饭菜了,给他们吃还不如喂猪。 陆华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昭昭,你看看大伯他们走远没有,叫他们回来。” “他们走了好一阵了,现在估计都吃上了吧。”陆宁答腔,“爸,我饿了,我们先吃吧。” “那去看看你爷爷回来没有?” 陆昭装模作样的去门外转了转,确实没看到陆国富,便又回来了,“没看到爷爷。” 陆华想了想,“那我们把爷爷的饭菜留出来,我们先吃吧。” 父子三人吃了饭,陆国富和陆忠两口子也回来了,陆昭见他们仨个个脸色红润嘴巴见油的,想来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便说:“爷爷,大伯大伯母,爸爸给你们留了饭菜,你们还没吃吧?” 其实就算他们吃了也没什么,但是三个人都是两手空空的回来,显然没打算给陆华父子三人带点吃的,这下就有些尴尬了。 陆华哪里看不到,只是装作没看到而已。 “我们吃过了。”谢荣芳说。 陆国富忙道:“我刚才下楼走走,正好遇见他们,就一起吃了,你们都吃了吧?” 陆昭笑得天真,“我们也吃了,爸爸还特意买了你们的饭菜呢,还说要等你们回来再一起吃饭,结果你们已经吃了,那只能留到晚上吃了,也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吃,浪费了就不好了。” 这话说得三个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陆昭看得有趣,又加了一句,“哎呀,早知道就不买了,枉费爸爸大老远的拿回来。” 这个女儿啊…… 陆华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又是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她的性格居然变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会有这样的改变,不由又觉得愧疚,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爸妈在身边,但他们家的孩子却只有姐弟两个人生活。 无数个难眠的夜,陆华想到这两个孩子都会心疼得掉眼泪,但是生活如此,他只能更加拼命的去赚钱,才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陆昭确实是变活泼了,大胆了,从前这样的话她绝对是说不出来的,这对陆华来说是好事,他心里也高兴。 chapter106借钱 见气氛有些尴尬,陆华说:“爸,大哥大嫂,你们别站着,都坐吧。” 几个人顺着这台阶下来,心里还是膈应得慌。 三个大人被一个小姑娘弄得下不来台,真是……谢荣芳偷偷的瞟了眼陆昭,见她也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天真活泼,看不出一点心机,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可能陆昭说的就是实话。 一屋子的人,一时竟然找不到话题聊,也确实是尴尬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陆忠憋出一句,“你请了几天假回来呀?” “三天。” “那你明天就要走了?” “后天走。” “哦。” 谢荣芳插言说:“兄弟,你们那地方还招人吗?”她还想着让陆华把陆忠带过去。 陆华看了陆忠一眼,又看向她,“我也不知道,得问问管理的人还招不招。” “那你回去帮问问呗,如果还招的话就往村里打个电话,到时候你哥上去了,你们兄弟俩也好有个照应。” 陆华点头答应了。 谢荣芳又说:“你放心去上班,家里的孩子有我们帮照看着,没事的。” 好在屋里没有风,否则她这舌头只怕早闪到了。 其实陆昭和陆宁不说,陆华也知道他们在家是个什么光景,单从他亲爹从他打的钱回来扣了那么多进自己口袋就知道了。 但陆华什么也没表现出来,笑着道谢,“那就麻烦大哥和大嫂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弟你这话就客气了。”谢荣芳想起一件事来,又说:“也不知道昭昭跟你说了没有,现在你们家的地都我们来种了,昭昭和宁宁这么小,实在是不适合下地干活,还是学习要紧。” 这件事陆昭确实没跟他说,不过陆华这几天看着陆昭做事稳当,想得也周全,便说:“行,那还得劳烦大哥大嫂每年给点新米昭昭和宁宁吃。” “那是当然的,你不说我们也会给的,你放心哈。” 下午的时候医生来查房,陆忠两口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陆华猜想着他们可能有话要说。 等医生走后,谢荣芳扭捏了一阵,才道:“爸,兄弟,今天一家人都在,有件事儿我说出来大家一起拿个主意吧。” 陆华看着她,“你说。” 谢荣芳看了看陆国富,又看向陆华,心里不知想起了什么,颇为别扭的笑了笑,“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月我听村里的大刘说国家要在咱们村附近修一条高速公路,有些地方会占土地,赔的还不少,我想着,土地是国家的,如果占了最多也就补一点,但房子是咱们自个儿的,到时候要真的占起来那咱们可就发了。” 一屋子的人都没说话,陆国富一双眼睛定在谢荣芳身上,心里已经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咱们家一共三户,我听说有房子的吃不起低保到时候肯定赔不了几个钱,不如咱们两家把爸的房子分了,房产证上就写你跟你大哥的名字,等到时候真的占了房子,咱们两家把家分给爸就是了。” 谢荣芳说完,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父子三人。 陆华说:“大嫂的意思是让爸没了房子好吃低保?” “对对对。” 陆华脸上一冷,“咱们家虽然没什么钱,但还没到骗低保的地步吧?” 谢荣芳一拍膝盖,唾沫横飞,“哎哟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如果我们真把爸的房子分了,那爸住哪里?” 谢荣芳以为陆华糊涂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解释道:“还是住在现在的屋子啊,只是房产证上不是他的名字,是你跟你大哥的名字。” 哪知陆华冷冷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分不分房子都是一样的,又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不是兄弟,你听我说……” 陆华打断她的话,“大嫂,这房子是爸一手辛苦建起来的,他现在还没老糊涂,不用咱们做到这个份上,要真等到他生活不能自理的时候,自有用得咱们操心的功夫,你说呢大哥?” 本来谢荣芳说的这个事情陆忠就不赞同,但他拗不过谢荣芳。 此时听陆华问他,他才回过神来,“你说得对。” 陆华看向谢荣芳,“大嫂,我跟大哥都不同意,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谢荣芳动了动嘴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拿眼狠狠瞪了瞪陆忠,气他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到了半大下午,陆忠说很久没进城了,让谢荣芳去逛逛,谢荣芳也早想去了,只是这里大家都陪着陆宁,她没好开口,加上先前的事情被陆华给否了,她心里也着实不畅快。 陆国富烟瘾犯了,出去抽烟。 屋里陆宁睡着,陆昭也犯着困,歪在床上打盹。 只有陆华两兄弟在小声说话,兄弟俩一年多没见,也没有多少话要说。 主要是陆忠在哭诉自己难过的日子,这几年做什么都不行云云,陆华静静听着,料想着大哥还在下文。 果不其然,陆忠说完了自己的苦处,“兄弟,我知道你在省城打工很赚钱,你现在手头上有没有余钱借我点?” 陆华说:“要多少?” “至少一千吧。”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chapter107指望不上 陆忠怎么好跟他说自己要拿这钱去还债,他这一个多月连觉都没睡安稳过,稍稍一丁点儿响动就能让他迅速的爬起来蹿出门去,就怕吴世海带着人到屋里来捉他,“我最近看中一行买卖,想试着做一下。” 这个大哥有多不靠谱陆华可比谢荣芳要清楚,就算是要买生意一次也不用那么多钱,这些年陆忠确实没挣到什么钱,太苦的活他做不下来,轻易赚钱多的行当他又不行,所以就一直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虚混了岁月,“你借钱的事大嫂知道吗?” “她知道。” 陆忠说得跟真的似的,陆华微微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生意?” 陆忠继续编,“养猪,现在肉价这么贵,到了年底价格肯定还会涨,我现在开始养,不出几个月就有钱回来了。” 他说得轻巧,丝毫没有考虑市场,陆华在外面打工这么些年,多少也明白些做生意离不开市场的变化,“如果到了年底猪肉不升反涨呢?” 这可把陆忠给问住了,养猪本来就是他随口瞎编的,所以半天答不出话来。 陆华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这又是一时兴起的主意,“大哥,不是我说你,凤凤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你还是正经找个活攒点钱吧,如果她考到县里来,学费可比在乡上贵多了。” 陆忠被说得面上无光,脸色也不好看了,“兄弟一场,你不借就不借,说那么多做什么?” 陆华料不到他会这样说,顿时没法接话了。 “爸,几点了?” 陆昭的声音从床那边传来,打破了这难言的沉默。 陆华抬腕看表,“快五点了。” “哦,陆宁该吃药了。”陆昭爬起来,先整了整衣服,然后用手梳了梳有些乱的头发,一边往这边看来,“爸,你跟大伯在说什么?” 陆忠看到她就想起上回自己要卖了她的事,生怕她再说些什么,忙道:“没什么,我跟你爸这么久没见,说说话。” 陆昭像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似的,下床去把陆宁摇醒,拿过一旁的开水瓶给他冲药喝。 陆宁其实没睡着,把大伯跟爸爸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趁陆昭给他倒水的功夫,他轻声说:“大伯想向爸借钱。” 陆昭了然于心,“嗯。” “姐,咱们怎么办?可不能让爸的辛苦钱给大伯糟蹋了。” “放心吧,爸不会借给他的。” “万一爸要是借了呢?” “不会。” 见姐姐说得这么肯定,陆宁稍稍安心,接过陆昭递过来的药吃了,“好苦。” “那吃颗糖。” 糖是陆华买的,给他们两姐弟平时吃着玩儿,现在陆宁吃了药来上一颗也正好。 从陆昭醒来的那一刻陆忠就知道今天自己是借不到钱了。 这小丫头片子有多精明,陆忠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后面再也没向陆华提过借钱的事。 没过多久谢荣芳回来了,陆忠见她手里提着的袋子,“你这是什么?” 谢荣芳笑着说:“给凤凤买的新衣裳,这马上就要中考了,穿穿新的沾喜庆。”一回头看见陆昭也在,又不好意思起来,“昭昭啊,我不知道你的尺码所以就没买,下回进城我给你也买一身。” 陆昭懂事的说:“谢谢伯母,不用了,我有衣服穿。” 陆国富和陆忠两口子没赶得上晚饭就走了,怕再晚就没车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陆华把先前给陆国富买的东西给了他,陆国富看着那大半袋的营养品笑得眼睛缝都快看不到了。 陆华去送他们,陆昭留在房里陪陆宁。 趁着没人,陆宁问:“姐,你说上回的那些人为什么没找到大伯?他不就在家里吗?” 陆昭也不清楚,那个叫吴世海的虽然有些蠢,但对付一个陆忠是足够了,怎么这么久还没逮到人呢?不过上回陆忠能从他手上逃脱,现在肯定会更加小心的。 陆忠自己肯定也清楚,一旦被吴世海抓住了,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来学校啊?” 陆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所以以后要更加小心,除了我谁叫都别出去,也不要自己单独一个人走,明白吗?” “嗯。” “还有陆凤,以后尽量离她远点。”陆昭说,“那伙人如果抓不到陆忠,还会再来找陆凤的。” 陆宁啊了一声,“那她不是很危险?” 陆昭不以为意的笑道:“父债子偿,陆忠当初豪赌的时候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咱们真的要见死不救吗?”陆宁皱着眉,“能不能找公安?” 陆昭说:“首先,咱们没有证据让公安立案,第二,咱们也没有能力去帮陆忠还债,最后,这家人把你害成这样,没一个得我喜欢的,我为什么要救?” 陆宁:“……” 姐姐,你真是太任性了呀。 等陆华送完人回来,见两姐弟凑在一块儿说话,便问:“你们在说什么?” 陆昭和陆宁双双回过头来看他,陆昭说:“爸,有件事我觉得要跟你说一下。” 陆华见她神色凝重,也严肃起来,“什么事?” 陆昭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陆华坐下说,陆华依言坐下,陆昭才开口道:“陆宁这次受伤,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另一部分原因是大伯。” 陆华听得有些糊涂,“你说清楚一点。” 陆昭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陆华听后只觉得不敢置信,“你大伯在外面欠了赌债?有多少知道吗?” “不知道,数目应该不小。” 陆宁插话道:“上回大伯想把姐姐卖了去抵债,亏得姐姐跑得快,不然现在你都见不到她了。” 陆华一惊,看向陆昭,“宁宁说的是真的吗?”见陆昭点头,陆华气得一拍桌子,“真是太不像话了!爷爷知道吗?” “知道。” “那他……”陆华说了一半又停下,见今天相处的情景,陆国富明知陆忠在外面欠债没还,明知他想把陆昭弄去卖了,却装作没事人一样。 真是让陆华觉得寒心。 若说他之前对父子、兄弟之情还留有余地,如今却是一点都不指望了。 chapter108这笔帐要怎么算 要不是陆昭聪明,就真像陆宁说的那样他现在只怕见不到这个女儿了。 陆华一想起当时的惊险,便不由自主地握住陆昭的手,“后来呢?大伯还有没有打这个主意?” “没有了,现在他都老实多了,肯定也知道那些催债的人来了,所以每天东躲西藏的。”陆昭想了想,又说:“那些人那天本来是想去抓陆凤的,结果因为陆宁让陆凤给跑了,我看他们要是再找不到陆忠,肯定还会去学校。” 陆华沉吟片刻,说道:“你们最近都不要去学校了,也不要回家,跟我去省城,在家里呆着太不安全了,那些催债的人随时会找上门来。” 陆昭说:“他们找的是陆忠,又不是我们。” “结果陆宁还是因为这事受了伤。”陆华心意坚定,“如果再有下次,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我马上就要中考了。”陆昭提醒他。 是啊,陆昭马上就中考了,这是一个分水岭,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是要参加的,陆华一时着了难。 “爸,你放心吧,我们自己会小心的。”陆昭见他因焦急而皱起的眉,劝慰道:“我们虽然能去省城一时,但以咱家目前的条件,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呆在省城,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大不了我们每周打两次电话给你报平安,你看怎么样?” 陆华摇摇头,“你让好好想想,你们这样我实在是不放心。” 陆昭和陆宁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陆华给厂里打了个电话,说要再多请两天假,厂里也知道他儿子出了事,没多说什么也给批了,只让他尽快把事情处理完了回去上班。 陆华出去给陆昭和陆宁买了早饭,然后跟两姐弟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天,晚上再回来。 陆昭心里有个想法,但没说话。 等陆华走了,陆宁问她,“爸这是要去哪儿?” 陆昭说:“估计是去找人算帐吧。” 陆宁一想,惊到了,“大伯?” “除了他还有谁。” 陆宁有点不安,“姐,爸这一去会不会有事啊?万一他打不过大伯怎么办?咱们又不在身边,连个帮他的人都没有。” “放心吧,以咱爸的性格,不会动手的,而且就算是动起手来,陆忠也只有受着的份儿,谁让他没理呢。”陆昭说得轻松,甚至还带着笑,眼里透着几丝狡黠的光,“不过呢,我实在是好奇,如果大伯母知道大伯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会是个什么表情。” 陆宁仿佛看到姐姐身上无端端长出两只黑色的翅膀,正扑腾扑腾的发着可怕的光芒。 陆宁故意缩了缩脖子,玩笑道:“姐,你不要露出这表情,我害怕。” 陆昭笑着斜他一眼,“就这点儿出息。” 陆华本来没打算回村的,听了陆昭和陆宁说的那些事,他实在是忍不了。 到了村里,他直奔陆忠家,那时候已经快十点了,陆凤上学,谢荣芳上坡去了,陆忠一大早起来感觉身体不舒服,所以谢荣芳留他在家里休息休息。 陆忠正坐在院子里抽烟呢,自家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推开了。 定睛一瞧,居然是陆华。 陆忠笑着招呼了一声,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便被大步走来的陆华一拳抡到了地上,陆忠给打得一懵,看着气势汹汹的弟弟,“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陆华冷冷一笑,“干什么?你当初竟敢把昭昭拿去卖了!你说我干什么!” 陆忠本来就理亏,听了这话更是吓得肩膀一缩,不住的往后退,“华儿你听我说,我当时是猪油蒙了心,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大哥这一回吧。” 他的求饶陆华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记得眼前这人是打算卖了自己闺女去还债的混蛋! “华儿,哥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再打了,求你了!” 陆华不听不顾,上前一脚踹在他腿上,陆忠刚站起来便又被踹翻在地。 正如陆昭说的那样,他不敢还手,陆华再怎么打他他都只能受着。 陆华看见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在他还存了些理智,没往陆忠脑袋上招呼,否则非把人打傻了不可。 谢荣芳从坡上回来,远远听见陆忠的叫唤声,吓了一跳,紧赶慢赶的跑回来,就看见自家男人倒在地上,衣服裤子上全是泥尘,脸上青紫相加,嘴角还有血丝淌下来,而本该在县城医院的陆华竟站在院子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谢荣芳吓坏了,忙跑过去扶起陆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近她看着陆华,“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呀?” 陆华哼了一声,“你问他。” 谢荣芳不明所以地看着陆忠,惊疑不定的问:“你到底干了什么?” 陆忠哪里敢说。 谢荣芳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知怎的整颗心只往下沉,比起陆忠,她更愿意相信陆华的人品,他不是个会随便打人的人,而且打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兄,她使劲摇了摇陆忠的胳膊,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几分,“陆忠,你到底干了什么呀?!” 陆忠说不出话来,只摇着头,整个人想立马钻进一条地缝里去。 谢荣芳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陆忠就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谢荣芳只得问陆华,“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吧。” chapter109脸丢大发了 谢荣芳是个不讲道理的,但她历来就有些怕陆华,所以在陆华面前她不敢造次,今天若是换成别人打了陆忠,她铁定是不会依的,但她现在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想知道陆华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打人。 陆华看了眼陆忠,“你说还是我说?” 陆忠一听这话,像是才晃回神来,差点就给陆华跪下了,“兄弟,你不能说啊!” “你自己做了却不敢承认吗?” 陆华惯常是温和的,轻易不会发怒,此刻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老实人一旦发了飙,那真是挡都挡不住的狂风暴雨啊。 谢荣芳喃喃的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陆华说:“他在外面欠了很多赌债还不上,先是想把昭昭卖了去抵,结果没有得逞,现在催债的人找到了学校想抓陆凤,陆宁就是因为这件事才住院的。” 这句话像是压垮谢荣芳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眼里还含着泪,将落未落,就那么定定地看着陆忠,“他说的是真的?” 陆忠不敢看她,只把头深深的垂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忠你说话呀!!” “陆忠!!” 陆忠双手抱着头,慢慢的跪坐在地上,带着哭腔,“你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谢荣芳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身体,恨不得当场就拿刀确死他! 她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怎么能这样!你想过凤凤吗?想过我吗?你为什么要欠那么多钱啊!” “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你要让我遇上这么个混蛋啊呜呜!” 她一边哭嚎着,一边疯了似的捶打着陆忠,地上的陆忠像个死人一样任她怎么打却连动都不动一下,面如死灰。 谢荣芳的头发乱了,衣服乱了,嘴里不断重复着刚才那几句话,手上疯狂的撕打着,就像真的发了疯似的。 陆华在边上看着,也不去拉。 他只要一想起陆忠差点把陆昭给卖了,就心有余悸。 要不是陆昭自己跑了,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要不是他两姐弟说出来,他也不会知道他的亲大哥居然是个禽兽! 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他恨不得把陆忠当场打死在这里才好! 陆国富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个场面,也是把他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干什么?” 听到陆国富的声音,谢荣芳仿佛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的来到陆国富身边,“爸,你要给我们娘俩做主啊,爸,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被抓着裤子的陆国富皱了皱眉,“老大媳妇,有什么事你先起来,我们慢慢说,你这副样子是干什么?” “我不起来,爸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作主!”谢荣芳掩着陆国富的裤脚,泣不成声的道:“陆忠……陆忠在外面欠了好多钱……还不上……人家已经找到学校去了,呜呜。” “爸,我们怎么办呀?爸。” 陆国富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呀。 他深深地看了眼陆华,然后动手去拉谢荣芳起来,“先起来再说。” 谢荣芳就着他的手好不容易站起来,就听见陆华说:“爸,大哥在外面欠债的事你一早就知道了吧?他想卖昭昭的事你也知道对吧?但是你一个字都没有说。” 谢荣芳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国富,嘴唇发着颤,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国富脸上青白交加,一时竟不知怎么接话。 谢荣芳看着他,又看着还瘫在地上的陆忠,突然笑了起来,“好啊,好得很!儿子不是个东西,老的更不是个东西!真是好得很啊哈哈!” 她对陆国富一向尊敬,虽然私底下对这个公公有成见,但想着他的钱也就忍了,现在这么肆无忌惮的骂出来,不仅陆忠,连陆国富自己都感到震惊,“老大媳妇,你说什么?” 谢荣芳大笑了两声,指着陆忠,又指着他,骂道:“你瞧瞧你养的这儿子,他妈的一天到晚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这些我都忍了,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不干农活我也忍了!现在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你这个当爹的不但不阻止他,还帮着他一起瞒着我!你个老不死的,你怎么没有早点儿去死!” 陆国富教她骂得七窍生烟,“你给我闭嘴!贱人!” 谢荣芳哈哈哈笑了起来,“我是贱人?你才贱!你怎么当人爹的,怎么当人公公的,怎么当人爷爷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老二每次寄回来的钱你都扣了大半进自己腰包,不然你那日子怎么会这么好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我比谁都清楚!” 想到老二就在边上站着,陆国富是又羞又怒,扬起手就给了谢荣芳一个大耳刮子,“闭嘴!” 他这一巴掌使了不知多大的劲儿,谢荣芳被他打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坐倒在地上,她脸颊上清楚的五个手指印立马浮现了出来,她捂着被打的脸哭喊起来:“陆国富打人了!陆家打人了!快来人啊!陆国富要杀人了!” 她这放嗓子的一喊,在寂静的山坳里格外清楚响亮,惹得附近几个干农活的人纷纷往这小院子里张望。 陆国富眼皮一跳,忙要去关院门,哪知谢荣芳手脚更快,一翻坐起来跑过去抵着门,死活不让他关上,“陆国富打人了!陆国富打人了!快来人啊!陆国富杀人了!” chapter110远离坏蛋 陆忠见自家媳妇儿闹成这个样子,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想去拉她,结果谢荣芳一见了他的脸,更是疯魔般朝他抓去,没一会儿功夫,陆忠的脸就被抓得稀烂。 抓完了陆忠又想去抓陆国富,连陆国富平时的威势都压不住她了。 但陆国富不是陆忠,哪能任由她撒野,双手一用力便捉住了谢荣芳的手,情急之下,谢荣芳被推得一个倒仰跌坐在了地上。 本来先前谢荣芳那句打人是满口胡说,现在倒成真的了。 谢荣芳在地上又哭又闹,边哭边捶地,那真是热闹得不像话。 陆国富头疼得快要爆炸,指着谢荣芳对陆忠说:“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管好,发的这是什么疯!平白叫别人看了笑话!” 陆忠脸上都是血,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忙跑过去把谢荣芳拉起来,两人拉扯间陆忠的衣服被撕下了一大条口子,如此折腾了好一阵,才总算把谢荣芳弄到了屋里。 院子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陆国富看了眼陆华,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屋里谢荣芳的叫骂声还听得到,陆国富只觉得自己的脸在今天都丢尽了,他慢慢蹲下来,想抽个旱烟,才发现没带烟杆。 陆华朝他走了两步,说道:“爸,陆宁还在医院我先走了,这段时间昭昭和宁宁就不回家住了,我给他们在乡里租间房子,这马上就暑假了,到时候我把他们接到省城去玩几个月。” 陆华的意思陆国富明白,虽然他没有明着说,但这次陆宁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难保不会有下次。 陆国富又叹了口气,才说:“行,你作主吧。” 陆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出了向西村,陆华没回县里,而是转到了乡上,给陆昭和陆宁租了间房子。 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没多久就找好了房子,乡上不如县里省里发达,租金自然也便宜。 陆华现在想想陆昭和陆宁经过的事还觉得后怕,恨不得与陆忠脱离关系才好,省得那些催债的人阴魂不散,又害了陆昭和陆宁。 “老板,你这要租几个月呀?”房东是个老太太,见他穿得周正,长得端端方方的,心里不知怎么就特别放心。 陆华说:“先租半年吧,婶子,我是租给我的两个孩子的,他们在旁边的学校读书,我们家离得远,每天起早贪黑的辛苦,住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的。” 老太太一听说他不住这儿,便问道:“你那两个孩子多大了?” “大的快十五了,小的十二。” 老太太不放心,“都听话吧?” “婶子放心,都是好孩子,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听了这话,老太太终于安心了些,“那就好,我这儿啊该有的家具都有,你们直接带衣服和人住进来就成了。” 陆华看中的正是这一点。 老太太是独居,两个儿子在省城工作,两个女儿嫁得也比较远,老伴儿去得早,如今有两个孩子来给她做做伴也好。 老太太年纪大了,行动不大方便,平时就住在一楼,陆华租的是二楼,两个卧室,一个客厅,还有厨房和厕所,陆华很满意。 陆华租好房子,便赶回县里。 进了陆宁的病房,见两姐弟各自窝在床上睡午觉,陆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陆昭蜷在床上,双脚搭在床延边上,脚上的鞋子还穿着,睡得并不安稳。 医院规定家属不能占着病床,就算是空着的也不行,所以陆昭每回睡觉的时候都把脚放在外面,就为了有人来能立马爬起来。 陆华弯下腰,轻轻地把她的鞋子脱下来,虽然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还是惊醒了陆昭。 刚醒时的戒备在看到陆华时又恢复了正常,“爸,你回来了。” 陆昭想坐起来,被陆华轻按肩膀推了回去,“再睡会儿,这下没人会进来。” 陆昭从善入流的重新躺下,伸了个懒腰,听见陆华说:“我在乡上给你和宁宁租了间房子,以后你们就住在那儿,尽量少回村里。” 陆昭看着他,“我知道爸爸你担心什么,但村里毕竟是咱们的家,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租房子住吧。” 陆华没料到她开口竟是这样的一句话,有些愣住了。 陆昭又说:“而且现在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暑假我有很多事要做,如果在乡上住会很不方便。” “你要做什么事啊?” 陆昭冲他一笑,“秘密。” 听她这么说,陆华也没有深究,想着小姑娘家的总有些事是不能让爸爸知道的,就连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月经,陆华两口子都不知道,也难为她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陆华说:“乡上的房子我已经租了,放了暑假我希望你跟宁宁能来省城住几个月。” 陆昭早想到陆华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陆忠欠债的事闹这么大,这次是陆宁,下次是哪个倒霉蛋还真不好说。 “爸,等陆宁醒了我们再商量一下吧。” 陆华点点头,突然问陆昭,“昭昭,你高中想上哪个学校?” 陆昭仰面看着天花板,笑着说:“以我现在的成绩,只能上乡里的高中。” “爸爸可以花钱让你到县里来读书。” chapter111如何保护自己 这话对陆昭来说有些新鲜。 班里的人有那家庭条件好的,说是可以花钱买分上好一点的学校,可他们家并不富裕,相反,为了挣钱,陆华不知道要多辛苦,现在却动了花钱买学校的念头,也实在是为难。 陆昭转过头,看着椅子上的陆华,“爸,我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是清楚的,你就算给我花了钱进了好学校,可能还是学不好;你相信我,就算我读书不信,也一样能过上好日子的。” 这句话她说得很慢,像是每一个字都在舌尖酝酿许久才脱口而出,所以显得格外慎重肃厉。 陆华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好,都听你的。” 等陆宁睡醒了,陆华把刚才跟陆昭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陆宁一听要去乡上住不回村里了,跟他姐保持了同一阵线,“爸,我不想去乡上住,就想住家里。” 陆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啊……”是怕多花钱吧。 陆昭在边上插言:“爸,乡上的房子到时候去退了吧。” 二比一的情况下,陆华也只能妥协,“但是那个催债的……” 陆昭说:“催债的就算要找也是找大伯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找我们也没钱帮他还的,等陆宁出院了,回了村,我去跟村长好好说说。” 陆华还是不放心。 陆昭朝陆宁递了个眼神,陆宁秒懂,“爸,你就放心吧,我跟姐姐都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陆华看他一眼,“那你是怎么受的伤?” “……那个不算。” 陆华请的假到期,不得不回去上班了,趁回去之前他又跑了趟乡上,去把先前租的房子给退了。 那老太太听说他不租了,也没抱怨,陆华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从押金里拿了二十块钱给她。 哪知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要,说她有钱过生活,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陆华最后只得把押金一分不差的收走了。 第二天一早,陆华便走了,临行前千叮万嘱陆昭和陆宁一定要顾好自己,预交了一笔住院费,又格外留了两百块钱给陆昭,让她给陆宁买些好的补身体。陆昭知道以陆华的性子,自己要是不收这钱他铁定是不依的,所以依言收下了,事后又偷偷塞了一百回陆华的口袋里。 陆昭将他送到车站,陆华起初担心她不认得回去的路不让她送,岂料陆昭说:“爸,你放心吧,我跟宁宁已经进过好几趟城了,虽说还没把这城里逛个遍,但大概的方位还是知道的。” 陆华当然惊讶,以他对两个孩子的了解,他们是没这个胆子的,“是谁带你们来的?” “上回我跟宁宁放劳动节,在家呆得无聊,所以就来城里逛了逛。” 听罢,陆华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摸了摸陆昭的头,柔声道:“爸妈不在身边,你是姐姐,要多看着弟弟,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 陆昭嗯了一声,“爸,你上班不要太辛苦了。” 在外面上班哪有不辛苦的,只是陆华比别人更能吃苦更能忍,别人一天上十一二个小时就累得够呛了,他可以上十五六个小时,除去吃饭上厕所睡觉的时间,其他时候都在工作。 一个班的同事经常笑话他是拼命三郎,他也只是笑笑。 他没出息,所以不想让他的孩子跟他一样没出息。 他没日没夜的打工赚钱,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够无忧无虑的好好读书,将来考出去,走出这个小山村,过上好生活。再也不要像他这样,一辈子就这样没出息下去,什么事都没干成。 陆昭目送着班车走远,站了很久,这才转身回医院。 陆宁醒着,正在翻一本书,陆昭问他书哪里来的,他嘻嘻一笑,“是护士姐姐拿来的,说给我解解闷儿。” 等陆宁拆了线,陆昭给他办了出院手续,拿回之前陆华多交的住院费,上回的护士姐姐笑着说:“总算是出院了,回去可得好好照顾弟弟。” 陆昭点点头,认真其事的道了谢。 护士看她年纪不大,为人处事倒周全,心里也喜欢,便多说了一句:“咱们医院开的药是好的,但平时还要多从饮食上调理,弟弟现在年纪小,要调好了,不然以后大了可就吃亏了。” 这个道理陆昭明白,但护士一番好意,她也谢得真心实意。 护士想起前几天他们交不起医药费的处境,叹了口气:“这人啊,千万别生病,家里要是有人当医生还好些,要是没有,那可就糟了。” 陆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自己就是大夫,自负医术还不错,否则前世也不能进宫做御医,但是她的医术在这里却仿佛突然没了用武之地,她这几天也想了很多,追根究底,还是时代不同了罢,她从前行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现在的医术却了得,用机器在人身上扫一遍,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中医已经被昭纳为传统医术,她想,是时候要学一学西医了。 总不能这么固步自封下去。 陆昭顾着陆宁身上的伤,没敢坐汽车,在医院外面找了辆面包车,一路开回了家。 直到上了车,陆宁还在心疼那几十块的打车钱,一想到姐姐这样做归根到底还是为了自己,陆宁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如果不是他做事莽撞,也不会被人打进医院,其实高玲带的那几个人下手不是特别重,他受的也是皮外伤,最致命的是那个男人踢的那几脚,真是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给踢碎了。 回了家,陆昭把陆宁安置在床上,陆宁问:“姐,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呀?” 陆昭瞪他一眼,“你这伤少说也要养一个月,伤没痊愈之前给我好好在家呆着。” 陆宁受了委屈般的嘟了嘟嘴,“我如果不去上学,功课会跟不上的。” “我明天去学校把你的书全部带回来,你自己在家里温习。” 陆宁哦了一声,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chapter112男子汉的功勋 伤口拆线后为了避免感染,医院给开了消炎药,每天定时涂抹。拆了线的伤口像条狰狞的蚯蚓爬在皮肉上,呼吸间,隐约还能看到皮下的血肉,陆宁低头看了眼,咬了咬牙,怕姐姐害怕,故意打趣道:“姐,这算不算男子汉的功勋?” 陆昭认真的点了点头,“算。” 陆宁听了这话高兴极了,嘿嘿一笑,连伤口的痛楚似乎都得到了缓解。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好好休息,早日把伤养好,这期间医院开的药要吃,我会另外熬些加速伤口愈合的汤药给你,一定要乖乖喝下。” 陆宁好奇,“姐,你要去买药材吗?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陆昭一手拍在他肩上,“花不了多少钱。”这种治伤的药草,屋后的坡上就有,虽然都不是什么金贵之物,但对伤口愈合是有帮助的,陆昭在陆宁受伤之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一直自责不已,她自负医术,没想到真正到了那个地步,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陆宁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听说花不了多少钱,这才安心下来。 等陆宁躺平休息,陆昭这才拿了个小篮子往后山坡去,径直去上回见过草药的地方转了一圈,回来时篮子都塞满了。 草药都是野生的,虽然没有精提的药材药效好,但在这个地方能找到这些已经是不错了,陆昭在放杂物的屋埋在找到一个煎药的罐子,用水反复洗了几遍,这才把罐子架到火上。 煎药最讲究火候,多一分太满少一分则不够,所以整个过程陆昭都守在火前。 从前太医院里小太医多得是,像煎药这种事从来不需要陆昭操心,经过这几个月的操持家务,生火煎药倒也算是信手拈来。 热气不断从盖子里冒出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也跟着飘了出来。 这熟悉的涩气让陆昭心里复杂极了,这时候她不禁最想念阿爹和阿娘,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身体是否康健,不知几位兄长是否也安心,是否会为她的容易离去而难过…… 这些事一旦开始想,便有些收不住。 直到药汁延着罐口溢出来,汁水扑在柴禾上的声音惊动了陆昭,她忙拿过抹布将盖子揭开。 等药熬好了,陆宁差不多也醒了。 陆昭把药稍微放凉了些,这才端进陆宁房里。 伤口才拆了线,自然是疼的,就算陆宁不说陆昭也知道,“来,把药喝了。” 陆昭一手拿着药碗,另一只手扶着陆宁坐起来靠在床头上,陆宁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接过碗吹了吹,便闷声喝了。 等把空碗还给陆昭,陆宁才苦着一张脸说:“好苦。” 陆昭把一早准备好的荔枝塞了两颗到他手里,“荔枝是甜的。” 陆宁忙把荔枝塞嘴里,苦味中渗杂了甜意,便没那么苦了,他笑了起来,“姐,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会呀,你真是太厉害了。” 陆昭笑了笑,拿着空碗出去了。 陆宁靠坐床上,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脸上的笑渐渐收起来,变成了一副痛苦的模样,伤口确实疼,但他在姐姐面前一直都忍着,他不想她担心难过。 晚上陆昭煮了些粥,陆昭现在仍不能吃太硬的东西,粥是最好的。 陆宁乖乖的吃了一碗,对陆昭说:“姐,你明天就去上学吧,我一个人在家可以的。” 陆昭正在收饭碗,为了方便,陆昭直接在陆宁房里拼了几张凳子充作饭桌,陆昭把碗叠在一起,筷子全部收起来架在碗口上,她实在是不放心陆宁一个人在家。 陆宁看出了她的犹豫,忙说:“我真的可以,你早上煮饭的时候多煮一点,我饿了就热来吃就好了。” 他说得轻松,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陆昭想了想,说:“我早上煮饭的时候把中午的一起煮了,给你装在保温盒里,你饿了可以直接吃。” “那你中午吃什么?” “不用管我,反正不会饿着就是了。” 陆宁怕她不带饭去就不好好吃饭,“不行,姐姐中午必须得吃饭。” “我知道,姐姐不是小孩子,会照顾自己的。”陆昭笑着看他一眼,声音带着几许温柔。 陆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本来这个月月底就要去省里比赛的,现在看起来肯定是去不了了。” 不能参加比赛,陆宁还是很失落,这次如果赢了,奖金很多,他可以给姐姐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了,但是现在去不成,那什么都泡汽了。 陆昭能理解他的心情,轻声道:“这是个意外,等你养好了伤,以后还多的是机会。” 陆宁嗯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就好了,我先去洗碗,你乖乖躺着。”陆昭说完端着碗出了房门。 学校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法实在是让人寒心,可能陆宁现在还没想到这一层,但陆昭也不准备告诉他。学生在学校出了事,虽说是在学校的后门,但好歹在学校的范围内,但是直到现在,学校没有任何表态。 陆宁住院的这几天里,也没见任何学校的人前来,就连陆宁的班主任都没现过身。 若真是在乎这个学生,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陆昭对学校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她怕陆宁伤心,所以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等洗了碗,陆昭走到屋外把陆宁的鞋子收进屋。 上回住院陆宁的衣服上全是血,她已经扔了,鞋子倒还好,只是很脏,她洗了之后便晒在了外面。 陆昭收了鞋子,正准备转身进屋,却又突然停下了。 她看见了陆凤。 外头已经全黑了,从屋里透出来的光让陆昭足以认出她来。 陆凤似乎没料到会看到陆昭,有些惊慌失措的转身跑了。 陆昭手里拿着鞋子,手指攥得很紧,关节都发了白,她站在那里,直到陆凤的身影跑不见了才转身回屋。 天色已晚,今晚没有月亮,只是满天的星子发着微弱的光,陆凤借着这微弱的星光疾跑回家,在田梗上的时候一脚踩空还摔了一跤。 陆凤回了家,堂屋里亮着盏昏黄的灯,陆忠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烟。 陆凤问:“我妈呢?” 陆忠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chapter113陆凤的恐惧 谢荣芳在床上睡着,侧着身,被子蒙着头,陆凤进去,掀开被子一角,“妈,起来了。” 谢荣芳没作声,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跟那个混蛋是一伙的,你早知道他在外面欠了债没还,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陆凤身子发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的沉默似乎刺激了谢荣芳,她霍地从床上坐起来,指着陆凤说:“你是我女儿吗?我平时对你不好吗?我掏心掏肺的就是想让你过好日子,结果呢,你们串通一气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个死人现在欠了这么多钱,拿去什么还?!难道你想让他把你也卖了?!” 这一声声质问里仿佛带着能抽筋剥皮的力量,陆凤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很久才叫了一声,“妈。” 谢荣芳声嘶力竭吼道:“你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要跟那个混蛋离婚!你以后就跟着他吧!”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披头散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恐怖。 陆凤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一时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她想起前些天,陆宁出事的那天,她没有去找人,一直呆在座位上,直到放学了,她背着书包回家,特意绕到学校后门那里,结果陆宁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心里实在害怕,回去的时候不专心掉进了坑里,糊了满身的泥,她向来最注重自己的外表的,这时候却没那个心情去顾着了。 回了家,谢荣芳见她这一身的狼狈,不由问道:“凤凤,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了?哎哟,你这裤子上怎么全是泥巴呀,是不是摔跤了?” 陆凤心里烦闷不已,一把甩开谢荣芳伸过来的手,没好气的说:“没什么事!”说着一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里。 谢荣芳听见门“啪嗒”一声巨响,在她面前关上。 谢荣芳觉得奇怪,又想着可能是快要考试了,孩子紧张的,晚上特意做了几个好菜,结果凤凤都没动几下筷子就说吃饱了,还神神叨叨的问她陆宁回来了没有。 谢荣芳奇了,“你怎么突然问起陆宁了?你不是不喜欢他的嘛?” 听她这么一说,凤凤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转身就进了屋。 然后便是每天看见陆忠都没好气的样子,这让谢荣芳更是摸不着头脑。 凤凤对她爸爸的态度是怎么样的,没人比谢荣芳更明白,凤凤一直嫌陆忠没出息,平时虽然也是没有好脸色,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见着仇人的样儿吧,谢荣芳不知道这父女俩出了啥事儿,一颗心整日都悬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又过了一天,陆国富来说陆宁被人打了,进了医院,这可把谢荣芳吓了一跳,她怕陆国富是来找自己借钱的,忙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找到是谁找的没有?” 陆国富抽了口旱烟,摇头说道:“还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这么没有天良,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谢荣芳劝了两句,又说:“陆忠前几天跟个朋友出去做工了,现在家里就我跟凤凤娘俩,宁宁在哪个医院,严不严重?” “应该没什么事,只是医院就喜欢把小事说成大事讹钱。” 谢荣芳一听到钱字,又紧张起来,试探着问:“爸,医药费很贵呀?” 陆国富从那天回来后就没去过,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想到陆华肯定已经到了,那他在那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如此这般安慰自己才好些,“一千多。” “什么?”谢荣芳差点跳起来。 这对她来说可说是个天文数字,陆忠赚几年都未必赚得了这么多钱,结果陆宁进趟医院就要花这么多!不肖说,这一千多陆国富肯定是要出一些的,陆昭只是个小丫头,家里肯定没什么钱,谢荣芳一想到陆宁住院花了陆国富的钱,而陆国富一死那些钱就是她的,相当于陆宁花的是她的钱,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天杀的王八蛋,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她刚骂完,就见陆凤背着书包进了门,脸色差得很,叫了声爷爷,便回了自己屋里。 谢荣芳莫名其妙,等陆国富走后,她去陆凤的房里,“凤凤,你这是咋了?” 陆凤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那书半天都没翻过页,“妈,陆宁住院了?” 谢荣芳说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对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哎,真是飞来横祸。” 听了这话,陆凤身子一颤,也不说话。 想到上次那些凶险神恶煞的人,陆凤心里就慌,她没去问陆忠,料想他是不会承认的,但又不敢告诉谢荣芳,便试探着问:“妈,你在家有没有遇到什么陌生的人?” “没有啊,怎么了?” 陆凤忙不迭地摇头,“没什么,我们学校最近老有不认识的人打转,所以问问你,如果碰到了千万要绕着走。” 谢荣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凤凤真懂事,知道关心妈了。” 陆凤笑笑,没再说什么。 她心里害怕极了,但是这种恐惧她没办法告诉任何一个人,想起那天陆宁拖住那些人让她跑的场景,她连眼睛都不敢闭,一闭上就全是陆宁的脸。 chapter114快要散了的家 那天她回了学校后,本来是想找老师去看看的,但是如果老师去了,就会知道她跟高玲合伙打陆宁的事,她心里慌得很,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的回去上课,第二天上学得知陆宁昨天一下午都没来上课,陆昭下午也请假了。 她心一沉。 陆宁出事了。 一路慌慌张张的回了家,刚进院子就听见爷爷跟妈说的话,她的猜测没有错,陆宁是真的出事了,还进了医院。 在陆凤的认知里,凡是进了医院就表示情况特别糟,陆宁会不会死?如果死了她就完了! 她不知道高玲知不知道这件事,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但她不敢去找高玲,仿佛只要不找高玲,她们之前一起做的那些事就没发生过。 陆宁是自己不小心进的医院,跟她们没有关系! 对,就是这样! 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结果前两天放学回家,看见陆忠脸上不知道被谁给抓破了,爷爷也在他们家里,她妈躺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激动处更是爬起来去跟陆忠扭打在一起。 若不是爷爷拦着,也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 陆凤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她从谢荣芳的话里隐隐约约搞清楚了,陆忠在外面欠债的事被她妈知道了,所以她妈现在才这么不依不挠,说着要离婚的话。 陆凤什么也没做,只是背着书包进了自己房间,屋里隔音不好,她妈的叫骂声一整个晚上都在她耳边打转,吵得她一夜都没睡。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陆凤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老师甚至还把她叫去谈了一次话,说些马上要考试不要分心之类的,她默默听着,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 今天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碰到村长杨勤习,杨勤习说看见陆昭和陆宁回来了。 陆凤心里一跳,“什么时候?” 杨勤习没看见她的异常来,径直道:“就上午吧,我看陆宁走路走得慢,本来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结果一转眼两人就走远了。” 陆凤哦了两声,魂不守舍的回家去。 做了一会儿卷子,半天都没算出答案来,加之这两天谢荣芳跟陆忠时不时上演一场“大战”,让她实在无心做题,陆凤把笔一丢,出了门去。 她跟陆昭家虽然离得不远,但她很久都没来过他们家了,以前小时候倒是常来的,陆昭家玩了就去她家玩儿,那时候陆凤还挺喜欢陆昭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份喜欢在两人渐渐长大之后反而变成了厌恶。 陆凤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 这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陆昭家的堂屋亮着灯,陆凤在院子外面站着,望着那抹亮光出神。 她想进去看看陆宁,但又拉不下脸来,也怕陆昭对着她没好脸色。 陆宁出了这么大的事,陆昭肯定已经搞清楚了前因后果,想起陆昭之前的针锋相对,陆凤实在不敢想,陆昭现在看到她会是个什么心情。 然后,陆昭出来了。 她看见了自己。 陆昭背光站着,陆凤看不到她眼里的神色,但可以想象,陆昭铁定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所以陆凤逃了。 生平第一次,她在什么都不如她的陆昭面前,落荒而逃。 陆凤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谢荣芳,看着屋子里这些陈旧的家具,看着房间里那个朝后开的格子窗,隐忍了多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她抱着头,哭着坐在了地上。 陆忠听到哭声跑进来,见母女俩都在嚎哭,活像家里死了人似的,但这些话他不敢说,只问道:“凤凤,你咋了?” 陆凤没理他,嚎啕大哭着,声音都盖过了谢荣芳的声音。 从前谢荣芳是很疼陆凤的,这时候见她坐在冰凉的地上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说道:“少给我装可怜,你们是一伙的,合起伙来骗我!” 陆凤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陆宁没有出事,她是不是就不会知道陆忠在外面欠债的事了?她妈是不是也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她呵护倍至? 陆凤泪眼婆娑的看着陆忠,灯光下陆忠的脸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狰狞,她突然蹿起来,就往陆忠身上扑,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 陆忠任她捶打着,他这一天过得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般田地的,心里自然是后悔的,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作用? 债已经欠下了。 催债的人也已经找上门来了。 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陆忠抓着陆凤的手,哽咽着说:“爸爸错了,错了。” 陆凤狠狠的甩开他的手,吼道:“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滚啊!” 床上的谢荣芳翻坐起来,看了眼陆凤,又看着陆忠,“说得对,让他滚,那些催债的要找也是找他,不要找我们,把这个天杀的弄死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这平时用来睡觉的屋子竟成了陆忠的恶梦。 他看着地上的陆凤,她眼里脸上全是泪痕,看起来可怜极了,陆忠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好,我走。” 说完话,他转身往外走。 一直走到院儿门口也不见陆凤或者谢荣芳来拉他,他骑虎难下,跨出门去。 谢荣芳似乎有些魔怔了,看起来呆呆的,陆凤去打了盆水进来给她擦脸,她也没什么反应。 “妈,妈。” 没有回应。 陆凤吓了一跳,摇着谢荣芳的肩膀,又快要哭了,“妈,你别吓我呀,妈,你回答我一声。” 谢荣芳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看着陆凤,“时间不早了,睡吧。” 母女俩晚饭也没吃,各自睡下了。 夜里陆凤不放心,偷偷起来看了几次,发现谢荣芳确实是睡着了,这才回屋继续睡。 chapter115反击吧(一) 第二天一早,陆昭还是像往常一样起来煮饭。 没了陆宁的帮忙,自然不如以往那么快速,好在她手脚麻利,三两下也做好了饭。 陆昭把早饭端进陆宁房里,又把中午的饭菜给他装进保温饭盒里。 两人吃了早饭,陆昭把东西收拾好,叮嘱陆宁不要轻易下床,这才背着书包出门。 陆宁本来想送送她的,被陆昭扫了一眼,又乖乖的把伸出来的那只脚缩了回去。 到了学校,李景隆专门把陆昭叫去问了问陆宁的情况。 陆昭据实说了。 李景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陆昭,“这里面是50块钱,你拿着给弟弟买些营养的补补身体。” 陆昭看了眼信封,说道:“如果这是老师自己出的钱,那我不能收。” 李景隆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不由一愣,“你爸妈不在身边,现在弟弟又出了这样的事,正是需要用钱的地方,陆宁住院的时候我没能去看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把信封塞到陆昭手里,“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只是尽我的能力,能帮一些是一些。” 见陆昭又要把信封还回来,李景隆忙说:“你不要以为这钱是白给的,以后是要还的,等你往后工作了有出息了,再还给我。” 闻言,陆昭没再推拒,“谢谢老师。” 李景隆看着她沉静得有些过分的脸,笑道:“没事了,去上课吧,你请假的这几天我跟班上的同学说你家里有事,他们都不知道你弟弟出了事。” 陆昭再次真诚的道了谢,这才拿着那重若千金的信封回了教室。 诚如李景隆说的那样,班里的人都不知道陆宁出了事,但有个人肯定是知道的。 陆昭往高玲的座位瞟了一眼,高玲正低着头看书,陆昭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陆宁出事而愧疚或者生出了些别的情绪,她也不关心。 她只想着要把新仇旧恨好好的清算一下。 杨雪平很久不跟高玲一起玩儿了,所以不知道她把陆昭的弟弟打了一顿,只问陆昭家里的事情解决了没有。 陆昭说解决了,她舒了口气,又笑起来:“听说你家里有事,我真替你捏把冷汗,现在没事就好了。” “谢谢。” 杨雪平一愣,“大家是同学,别那么客气。”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所有人要去操场做操,罗伟趁着下楼人多溜到陆昭身边,“没事吧?” 陆昭说:“没事。” “你这几天没来上学,功课还跟得上吗?” 陆昭看他一眼,笑道:“我的功课本来也没好过,又落后了这么几天,只能多花些时间补回来了。” 罗伟鼓励她,“你别泄气,你那么聪明,肯定行的。” “你呢?” 罗伟成绩其实不算差,至少比陆昭好多了,此时听陆昭这么一说,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我也正在努力呢。”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操场上,陆昭突然问:“最近高玲怎么样?” 罗伟怔了怔,“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她了?还不就那样嘛,不过这几天倒是内敛了很多,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陆昭心想估计是被吓住了吧。 在陆宁昏眯期间,她猜测过出事的主因,她一直不相信高玲和陆凤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后来听到陆宁的话,才不得不相信。 她是真的没有料到,她们居然能狠到这个地步,这实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心思。 但到底年纪不大,一听说陆宁进了医院就慌了神。 罗伟见陆昭脸上带着笑,不由自主的说:“你这表情,我怎么觉得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陆昭转过头看着他,“对呀,到时候还得仰仗你帮忙。” 罗伟一听这话,立马拍胸脯保证:“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你不问是什么事?” 罗伟嘿了一声,“咱们是朋友,再说,你也不会让我去杀人放火就是了。” 陆昭开玩笑的说:“那我得感谢你的信任。” 罗伟笑了两声,没说话。 做了课间操上楼,陆昭走在后面,卓立标搭着罗伟的肩膀,小声问:“你刚刚跟陆昭说什么呢?都被人拒绝了你还贴上去啊?脸皮不带这么厚的啊。” 罗伟一手拐子撞在他胸口,撞得卓立标痛得嗷嗷叫。 罗伟咬牙切齿的说:“我们现在只是同学,你少他妈瞎说。” “好好,我不瞎说,那你告诉我,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罗伟想着陆昭说的那个坏主意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随意扯了个谎,不是他信不过卓立标,只是这事儿关系着陆昭,他得小心些。 陆昭几天没来上学,罗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心里实在是担心,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真是难受极了。 现在好了,陆昭来上学了,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他现在还是喜欢着陆昭,但只是悄悄喜欢。 既然陆昭说半路上的果子不好吃,那他可以等到果子成熟的那一天!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下午放学。 罗伟料想陆昭应该会找他,所以收拾书包的时候故意磨蹭了好一会儿,眼见陆昭背着书包出了教室,他忙起身跑了出去。 陆昭走得慢,被他三两步就追上了。 这时候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两人闲庭慢步般的往学校大门走。 陆昭心想这男孩子平时看着粗枝大叶的,关键时候倒是挺机灵的,便把自己的计划悄悄的跟他说了。 罗伟听了之后明显一震,“为……是不是太过分了?” 虽说高玲平时对陆昭确实是做得不对,但…… 他还没想完,就听陆昭说:“你要是知道她对我弟弟做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chapter116反击吧(二) 罗伟眉心一跳,看着陆昭已然冷下来的脸庞,小心翼翼的问:“她做了什么?” 陆昭冷笑一声,“她把我弟弟叫到学校后门,找了几个高年级的打了他一顿。” “你这几天没上学就是这个事?那你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住了几天院,现在正在家里休养,学上不成了,也没法去省里参加比赛,这些都是高玲和陆凤的过错!” 见陆昭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罗伟只觉得揪心。 当时的场面恐怕很混乱吧,她又是个女孩子,年纪还没自己大,罗伟简直不敢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心里更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羞愧。 他其实什么都不了解。 “那个……陆昭,对不起。” 陆昭看他一眼,笑了笑,“对不起陆宁的人又不是你,你不用道歉。” 两人在岔路口分别,罗伟想送送她,被陆昭婉言拒绝,“我家远得很,你若是真要送,直怕天黑了还到不了家,这条路我走了很多次了,没事。” 罗伟目送着她离开,等陆昭走远了,他才转身往回走。 他一直都觉得陆昭聪明,但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陆昭跟他真的是不同世界的人,虽然她现在的家境比自己还不如,可罗伟相信,她绝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吃完晚饭,罗伟趁他妈在厨房里洗碗,悄悄给卓立标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卓立标妈妈接的,罗伟藏起平时那套嬉皮笑脸,乖乖的叫了声阿姨,我找卓立标。 卓立标妈妈在那边喊:“阿标,罗伟打来的。” 没过多久,话筒那边传来卓立标那没正经的声音,“呦,这是什么风吹的呀,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罗伟没跟他皮,径直说:“有个事儿想找你帮忙。” “啥?” 罗伟看了眼他妈有没有从厨房里出来,这才捂着话筒很谨慎的说了一阵,那边卓立标靠了一声,随后不确定的问:“这真是陆昭想出来的主意?” “嗯。” “嘿,这陆昭啊……你说她怎么这样儿?” 罗伟也笑了,“我也不知道,不过她今天指明叫我找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愿意啊!怎么不愿意了,那高玲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两人又在电话里说了一阵儿,这才挂了电话。 恰好罗伟妈洗碗出来了,见他守着电话,问道:“卷子做完了?” “马上就去做。” 他妈收拾了一下屋子,又问他:“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罗伟摸摸鼻子,“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 “哎呀妈你别问了,反正我已经在努力了。” 他妈瞪他一眼,“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看你考砸了怎么跟你爸交代!” 一听他爸的名号,罗伟脖子一缩,起身上楼,“我去做卷子了。” 就像上回关于陆昭的流言一样,陆凤喜欢他们班班长陈箫的事情不知不觉就传开了。 二班的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十分不屑的。 陆凤家的家境条件那么差,陈箫家就好得多了,陆凤这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陆凤最在意的就是她的家庭条件,如今被人这样议论,她心里自然不好受,再加上最近家里出的那些破事儿,更是心烦得很。 今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谢荣芳还睡着,陆凤去看过她,知道她醒着,只是没有起来,陆凤连早饭都没有得吃,身上就揣着够午饭的钱,也不敢乱花。 现在又流言蜚蜚,就算她想制止也是没有办法。 面对陈箫的时候更是觉得尴尬,她确实喜欢陈箫,但这种事她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现在被人捅破,她连陈箫的脸都不敢再看。 短短一个上午,她感觉整个年级的人都认识她,每个人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让她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她什么也不能做,还得若无其事的坐在教室里听课做题,凳子上像有人放了千根针一样,让她坐立不安。 她握着笔,狠狠地咬一咬牙。 到底是谁在散布流言,她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这里没等陆凤找出幕后之人,前面操场却是一片热闹。 二班的人全部扒在窗户上往下看,陆凤也凑过去,待看清下面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陆凤大吃一惊。 别说她,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只见前面的足球场上,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中间的两个人像疯狗一样正在互相撕扯对方。 打架在学校并不常见,两个女生打架就更是少之又少。 但真正让陆凤感到吃惊的是,下面那两个打架的女生赫然是高玲和李玉! “唉,这高玲跟李玉不是玩得最好的嘛?怎么打起架来了?” “对呀,这年头真是啥都有啊。” “我听说啊,高玲叫人把他们班一个女生的弟弟给打进了医院!” “真的假的?那女生谁呀?” “好像是叫陆昭吧。” “这名字咋这么耳熟啊?” 听到这里,陆凤不敢再听下去了,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 打陆宁的事儿她虽然没有找人,但也是直接参与了的,这事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她这书怎么还读得下去?! 这些天她一边为丢下陆宁自己跑了而感到愧疚,一边又担心这些事被别人知道,日夜难安。 现在看到高玲和李玉这样的一个情形,陆凤自然而然就想到,是陆昭干的。 一定是陆昭干的! 她那样的性格,哪有不报仇的道理! 陆凤心里怕极了,却又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的下了楼,到了操场上,操场一角上围满了人,陆凤挤不进去,也压根儿不敢靠近了看,只在最外围踮起脚尖看。 高玲跟李玉还扭打在一起,两人眼睛赤红,面目狰狞,嘴里不时发出吭吡吭吡的声音,抓着对方的头发不断的撕扯,像两只野兽在互搏一样,哪里还有个学生样儿。 围在外面的学生好几层,却没一个人上前去拉架的。 不认识的看热闹,认识的更是在看热闹。 chapter117反击吧(三) 高玲平时在班里耀武扬威,李玉跟着她作威作福,班上的人就没喜欢她们的,这时候看见两人居然起了内讧,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夏天衣衫本就穿得单薄,两人拉扯的时候,衣服被拉得松松垮垮的,露出了里面的内衣。 人群里几个男生起了哄,大家嬉嬉笑成一团。 陆凤在外面站着,明明太阳大得要命,她却只觉得手脚冰凉,冷汗一层层的冒起来,又被阳光给蒸发掉,只余下背后的濡湿在告诉她,她心里的恐惧。 她不知道高玲跟李玉为什么会打起来,但看两人的神情,显然有些神智不清,那等她们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不知道会不会痛恨得想立刻去死。 加上还有这么多的围观者,在这课间十分钟里,整个学校都在看她们出糗。 实在是太丢人了! 最后高玲被李玉打倒在地,李玉还不肯罢休,跳上去骑在高玲身上,嘴里叫嚷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她双手握成拳头只往高玲头上招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有多大的仇,高玲被打得嗷嗷嗷叫,本能的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头。 李玉打不到她的头,便动手去撕她的衣服。 两人扭打时衣服早已经半脱半穿了,这时候李玉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高玲的外衣给扒了,更是伸手要去扒扯高玲的内衣。 若这层内衣真的脱下来了,那高玲以后就不用想再在学校里呆了。 有那看够热闹的人站出来想要制止,拉扯间被李玉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啪一声,那叫一个清脆。 这下子其他想要拉架的人也都纷纷缩回了手。 李玉像是失了心智,转头又拼命去扯高玲的内衣,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早已到了知羞遮丑的年纪,即使是现在的高玲,也知道死命护着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她力气没有李玉大,挣了几下反倒被李玉制住了双手。 李玉双目赤红,嘴里嗷叫了一声,一把将高玲的内衣带子扯断了,内衣被剥顺理成章。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大家这时候似乎才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男生们纷纷出手去拉李玉,七手八脚的差点还制不住一个女生,另外一些男生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盖在高玲身上。 她瘫在地上,头发凌乱,半裸着上半身,校服裤子上沾满了泥污,看起来像是刚刚被蹂躏过一般无助。 几个男生想拉她起来,碍着男女有别,迟迟不敢动手。 还是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上前一起把高玲扶了起来。 高玲脸上泪痕未干,眼神渐渐清明,然后像是才发现刚才自己经历的事情,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教导主任和老师们姗姗来迟,只来得及把高玲送往医务室救治。 这一场闹剧开始的时候雷厉风行,结束的时候却如绵绵细雨不绝。 楼下的人群还未散去,陆昭听见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吼道:“都给我回去上课!” 陆昭站在窗户前面,见李玉和高玲都被带走了,学生们渐渐散开,操场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她目光沉静,脸上看不出什么,想到还在家里养伤的陆宁,难平的心绪总算是舒坦了些。 她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早就说过的。 卓立标偷偷看了她一眼,此时的陆昭跟平时一样,穿着校服,头发用橡皮绳扎成马尾绑在脑后,不笑不怒,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学生,但卓立标觉得她特别可怕,面对这样的陆昭时,自己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如果你们俩敢把这事儿说出去半个字,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会比她们惨百倍不止。”陆昭头也不回的开口,声音冷淡而凉薄。 她找了罗伟和卓立标帮忙,自然是信得过他们,但恰当的威胁还是要有的,毕竟人心难测,万一这两人真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卓立标连连点头,“陆昭……哦不,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身边的罗伟说:“她们本就活该。” 陆昭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操场,满意的笑了笑,“从前我没有动作,她们倒能瞪鼻子上眼,若是对付我倒也算了,她们不该去动陆宁。”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窗台上,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甚至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清晰的看见,罗伟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忙地收回视线。 陆昭拒绝他是对的。 他配不上她,至少,现在还配不上。 罗伟心里这样想着,没有说话。 而且,他不可否认他有些怕陆昭。 这跟她第一次整他时的害怕不同,是一种真正的敬畏。 她年纪那么小,怎么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简直是杀人于无形,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件事情校方肯定会要求严查,但是他觉得学校肯定什么也查不到,因为真的无迹可循,若不是这些事的执行者是他,他恐怕到死都想不明白,高玲和李玉怎么好端端的会发了疯打起来。 今天早上来上课的时候,两人在校门口遇到,实际上是罗伟刻意在等陆昭。 两人往教室走的时候,陆昭递给他一个小纸包,罗伟以为里面穿的是药丸,结果打开看,是一些灰白的粉末,他不解的看着陆昭。 陆昭说:“午休的时候把这东西渗进高玲跟李玉的水杯里,然后找个时机把两个人一起约到操场上。” 罗伟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什么也没问,照办了。 他起初以为陆昭要亲自跟她们说说话,结果从下药到两人打起来,陆昭根本就没露过脸。 这看似简单的伎俩却是罗伟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情节,他没想到陆昭这样大胆,一旦被发现,最好的结果恐怕只是处分,而最坏的结果罗伟根本不敢想。 他往高玲和李玉杯子里放东西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chapter118做个侠客 “高玲恐怕有段时间不能来上学了。”陆昭轻描淡写的说,“下面,轮到陆凤了。” 卓立标插嘴道:“还有下文?不是已经把她喜欢陈箫的消息放出去了吗?” 陆昭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她是我陆家的人,是我们的堂姐,竟然联合外人来整自己的亲堂弟,这笔帐只会比高玲和李玉这两个外人更重。” 卓立标哑口无言。 陆昭说得有道理,若换了是他,只怕做不到像陆昭这么冷静,过了这么久才来找陆凤算帐。 “接下来算是我陆家的家事,两位就不用参与了,今天的忙陆昭记着,以后你们若有需要,随时找我。”她的语调说不上快,却是掷地有声,像个行走江湖的侠客般,从容、守信。 卓立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成语,明明陆昭只是个女生,个子才到自己肩膀而已,但自己除了对她有些害怕以外,更多的却是佩服。 卓立标很想看看陆昭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能想出这么妙的点子来。 学校就算想查,估计也啥都查不到。 下午放学,陆昭收拾好书包出了学校。 在路上碰到罗伟和卓立标两个人,陆昭挑眉,“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 卓立标不好意思的笑笑,“在等你呢。” “等我干嘛?” 罗伟说:“我们想知道你的计划,关于陆凤的计划。” 陆昭觉得新鲜,笑道:“这是我的家事,你们也想参与?” “不是不是,我们就是好奇,你要弄陆凤,肯定有些事是不方便去做的吧,但我们可以帮忙啊,姐姐你说是吧?”卓立标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倒是顺溜。 陆昭心里腹诽,面上却一个字没说,又笑了起来,“计划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说吧。” 卓立标以为她故意推拖,不由急了,“姐姐,你别嫌弃我俩,以后我们就跟着你混了。” 听了这话,陆昭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我混做什么?” “你那么厉害,我们就想跟着你,你就收下我们吧。”卓立标作势就要给她跪下了。 陆昭挑眉看他:“干什么?要拜师啊?我可没什么能教你的。” “不用教,我们就想跟着你长长心眼儿长长见识。” 陆昭逗他,“你这话是说我心眼儿多?”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陆昭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以后别再说要跟我混这样的话,我们是同学,大家互相帮助吧。” 卓立标点头如捣蒜,有陆昭这句话他就放心了,见罗伟一直不说话,他用手拐子撞过去,小声说:“你倒是说句话呀。” 罗伟心里正天人交战。 一方面他喜欢陆昭,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不如陆昭,这么一想不由一股卑从中来。 卓立标是个粗心的,没想到这一层,陆昭却是明白的,“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给我弟做饭,就先走了。” 卓立标忙跟她道别。 等陆昭走了,卓立标才说:“你干什么呢?刚才一句话都不说。” 罗伟摇摇头,看着陆昭渐渐走远的身影,闷闷的说:“陆昭好厉害。” “是啊。” “你说她那药是哪里弄来的?人喝了居然能发疯?”当着陆昭的面,卓立标不敢问,这时候也只能问问罗伟,看看他知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卓立标耸拉着肩膀,“我猜你也不知道,走吧,回去了。” 陆昭回家的时候,陆宁正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不知哪里找出来的一本英语书。 “今天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陆宁笑着说,“都吃完了。” 陆昭把书包放下,卷起袖子,“晚上想吃什么?” 陆宁放下书,“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陆昭没把白天的事告诉陆宁,依陆宁的脾气,虽然嘴上不说,恐怕心里会过意不去,陆昭始终觉得善良需要底限,若是一味的善良,只会被别人变本加厉的欺负。 陆昭先给陆宁把药熬出来喝了,这才动手做饭。 吃饭的时候陆昭说:“今天我去找你班主任了,他知道你现在受了伤,本来想来看你的,我想着路远就让他别来了。” 陆宁嗯嗯两声,“那比赛的事呢?” “这种事你们班主任自己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早点把伤养好才是正经。” 陆宁扒了口饭,看了眼陆昭,“那学校呢?” “学校一切如旧。” “哦,那堂姐呢?” 听他提起陆凤,陆昭拿筷子的手一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她也挺好的。” 陆宁小心翼翼的问:“姐,你是不是特别生她的气呀?” 陆昭反倒笑了,“她联合外人来打你,最后还把你连累成了这副样子,难道不该生她的气吗?” 跟陆昭相处了这么久,陆宁深谙怎么说话能让姐姐高兴,嘴跟抹了蜜似的,“该生气,但是姐姐,你别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己,划不来。” 陆昭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却也没有戳破,只道:“陆宁,这话我说最后一次,以后不许再替别人强出头,明白吗?” 陆宁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两姐弟吃了晚饭,陆昭收了碗去洗,陆宁靠坐在床上,翻看姐姐给他带回来的书。 本来以为能顺顺利利的去省城比赛的,哪成想飞来横祸。 比赛参加不成,还连累了姐姐。 唉。 陆昭收拾完出来,见陆宁垂头丧气的,拿手拍拍他的头,“想什么呢?” 陆宁抬起头来对她一笑,“没想什么,姐,你收拾好了?” “嗯。” “那做卷子吧。” 陆昭:“……” chapter119本是同根生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离中考只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 比起陆昭这个当事人,陆宁还要着急些,陆昭也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考个好成绩,所以乖乖听话,从书包里把卷子摸出来。 陆昭在陆宁房间,就着吃饭的小桌子做题。 陆宁看书,两人偶尔说两句话。 陆昭做完了一张卷子,差不多快要八点半了,陆宁听见有人敲门,陆昭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这个点很少有人来,更何况他们家没大人,除了陆国富一般没人会来。 陆昭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陆凤看见门内的陆昭,先是一愣,随即眼里浮起一丝害怕。 陆昭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发笑。 做了坏事的人果真是心虚,就算她不去找,对方自己也乖乖送上门来了。 陆昭拿出往常的热情样,却没有让陆凤进屋的意思,“堂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陆凤本以为来了会吃陆昭的一张臭脸,结果陆昭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让陆凤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强笑两声:“我来看看陆宁。” 陆昭脸上的笑容分明很真实很热情,却叫陆凤莫名其妙出了一身冷汗。 陆昭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站在门口,气氛一时僵持着。 不在陆凤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陆昭突然往旁边让了一步,笑道:“堂姐,请进。” 陆凤被她那句堂姐叫得心肝儿一颤,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跨进门来。 陆宁已经听到陆凤的声音了,见姐姐领着她进来,便叫了声堂姐。 自从今天下午目睹了高玲和李玉撕打,陆凤心里就没安生过,放学回家后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来看看。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敲了门,现在陆昭和陆宁左一句堂姐右一名堂姐,直叫得她羞愧不已。 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是自己做贼心虚。 “陆宁,你现在怎么样了?” 陆宁看了眼陆昭,陆昭替他回答道:“当时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再送迟一步就晚了,好在后来是捡回了一条命,否则咱们陆家就断后了。” 陆凤听得身子一抖,后怕得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 她当时应该叫人去找陆宁的,但她没去,若是陆宁真的晚一步送医,等于是她间接害死了他,自己就真的成罪人了! 陆凤越想越觉得害怕,又觉得庆幸,好在陆宁没事,总算是救回来了。 陆昭看她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装似无意的补了一句:“也不知是谁把陆宁害成这样的,要是让我知道,我一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陆凤诧异的抬起头看向陆宁,像是在问陆宁为什么没把事儿告诉陆昭。 陆宁也正看着她,陆宁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很是平静,像是没有看懂陆凤眼里的意思,陆凤被他看得心里发怵,不明白陆宁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陆昭。 陆昭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这时候只差没跪下求饶。 她不想像高玲和李玉那样在全校师生面前出糗丢人,她真的不想。 陆凤嘴唇抖了抖,好容易镇定下来,“可不是。” 陆昭接着说:“堂姐,你跟高玲是不是玩得很好啊?” 听了这话,陆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一白,立马否认:“啊……没有啊,就见过几次面,不是很熟的。” 见陆昭只是随意问问,没再接着问下去,陆凤心里才稍稍平复一点儿,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又听陆昭说:“高玲跟李玉今天在打架的事你怎么看?” 陆凤一直心弦紧绷,生怕陆昭问起这些事来,等到陆昭真的问了,陆凤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崩开,断了。 连陆宁都看出她神情紧张,更是有汗不断的从额上淌下来,“堂姐,你怎么了?热吗?” 陆凤慌忙的摇摇头,“不是,没有,那个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而且还……”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想起被剥成个白煮蛋的高玲,喉咙发紧。 陆昭好整以暇的看她一眼,轻飘飘的往下接话:“还打得那么惨烈,我听说高玲当时就晕了,不知道醒来之后想起自己经历过她会不会发疯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到“发疯”二字的时候,陆昭刻意咬重了声音,在陆凤耳边犹如一声惊雷般炸开。 她的身体不再发抖了,而是“扑通”一声跪在了陆昭面前。 “昭昭,昭昭,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她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几句话,双手撑在土泥地上,只差没给陆昭磕头了。 床上的陆宁惊呆了。 他知道陆凤性子一直要强,别说让她下跪了,就算是让她道个歉都不知道多难,刚才他们分明什么都没说,怎么陆凤突然就跪下了? 他想不明白,只得去看姐姐陆昭。 陆昭仍站在床边,陆凤的示弱并未让她露出半点诧异的神色,她居高临下地,冷冷的看了陆凤一眼,声音像包裹在深冬的寒潭中一般,冷岺岺的,偏偏语气听上去却像话家常那样热络,“堂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怎么放过你?我可从来没有怎么样你呢。” 现在已是秋天了,夜里地上的寒意从布料外钻进来,一下下刺激着陆凤的膝盖,那股冷气仿佛从膝盖处弥漫了上来,直到四肢百骇。 “我真的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昭昭,你放过姐姐吧,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呀。” 高玲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倔强骄傲的陆凤没发现自己哭了,也没发现,自己其实也会这样跪在地上求饶,这些离她曾经的想像太遥远了。 她不愿意面对,也不愿意承认。 所以她只装作没发现视线糊了,嘴里有苦味,泪水滴在她撑在地上的手背上,那样凉。 “堂姐啊。”陆昭轻轻叹了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chapter120陆昭的刺 陆凤听懂了,也明白陆昭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先前没说而已。 她知道陆宁是被谁打的,是怎么受的伤,又是怎么差点救不回来的,她什么都知道! 陆凤心里更是慌要命,这股慌乱甚至让她连基本的理智都没有了,她膝行几步趴到床边,泪眼婆娑的对陆宁说:“宁宁,姐姐错了,姐姐那天不是有意不来救你的,都是因为我太害怕了,那些人……那些人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去找人,学校的人就会知道我爸爸欠债的事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学校呆得下去呜呜……” 她乌里八糟说了一大通,陆宁也只是抬眼看看姐姐,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她。 陆昭坐在床尾,手指百无聊奈地点了点下巴,“所以你就见死不救喽。” “我……我……” 陆凤说不出话来。 她就是见死不救。 “说不出来?很好。”陆昭温柔的笑了起来,“我陆昭从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定要付出代价。”她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每一个字却都像刀子般磨在陆凤的心尖儿上,没几下子就鲜血淋漓了。 陆凤嘴巴发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昭歪着头看她,笑道:“上回你们说我跟罗伟有不清不白的关系,你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你们了吗?” 不等陆凤回答,陆昭继续说:“因为你对付的是我啊,这尚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但是你们不该动陆宁,他并不认识高玲,可是你们偏偏不怕死,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说完话,她看着高玲。 脸上的笑容温柔又甜美,像玫瑰花上的刺,一扎就是一个血窟窿。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流下来,陆凤想去拉陆昭的裤脚,被她轻巧的避开,陆凤说:“昭昭,你放过我吧,不要像对付高玲那样来对付我,我是你姐姐啊。” 陆昭勾唇一笑,眼里冷光毕现,“你是我姐姐呀,若不是因为你也姓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好好的跟我说话?” “那……” 陆昭看了眼窗外,“时候也不早了,堂姐早些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陆凤想说话,一对上陆昭冷清的眼神,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等陆凤走后,陆宁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问陆昭,“姐,怎么堂姐好端端的就跪下了?” 陆昭说:“做贼心虚呗。” 陆宁好奇的问道:“你对高玲做了啥呀?把堂姐吓成这样。” “也没做什么,就一些小事情。” 陆宁一脸“我不信”的表情,陆昭被他逗笑了,“你要知道,做了坏事的人就该受些惩罚,这是必须的。” 陆宁想了想,说:“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姐姐的学习受影响,你马上就要考试了。” “我知道。”陆昭拍拍他的头,“时间不早了,睡吧。” 陆昭替陆宁关了灯,先去后院洗了个澡,现在已是初秋,井里的水已开始渐渐转凉,陆昭咬着牙冲了个凉水澡,冷得牙齿直打颤。 回了房,陆昭进空间溜达了一圈。 上个星期一口气卖了三百多斤的葡萄,如今树上依旧硕果累累,仿佛那三百斤失去的葡萄一眨眼功夫又长回来了,陆昭站在果树前,仰着脖子往上看,左边是红得发紫的葡萄,右边是火红如焰的荔枝。 “荔枝啊荔枝,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罗永珍起了个大早,煮了早饭吃了这才匆匆出门。 无论生意好坏,她每天都是这个点儿出门,去水果街开店。 下楼的时候碰到楼下住的邻居,邻居问她:“今天有荔枝卖了没?” 罗永珍笑道:“还没呢,要星期天才有货。” “你那荔枝上回一个上午就卖完了吧?” 罗永珍也是没有想到,上回那个叫陆昭的小姑娘拿了一筐荔枝来让她先试着卖卖看,他们这种地方葡萄本就少见了,就更别提荔枝,所以罗永珍当即就收下了,付了五十块钱的货钱。 收下这货后罗永珍自己心里也忐忑,她虽然在这一带卖了几十年的水果,也不敢打包票这荔枝就一定卖得好,“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卖得那么快。” 邻居说:“嘿,荔枝这东西你见咱们这儿谁卖过呀,更何况还是那么新鲜的。” 罗永珍点点头,荔枝确实是没人卖过,唐甲听说她那儿有新鲜荔枝卖,还特意上门来看了看。 明天就是星期天了,那小姑娘应该就要来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小姑娘还没到,罗永珍不由担心起来,她不会不来了吧?还是出了什么事情来不了? 她心里担心得很,快十一点钟的时候,千盼万盼的陆昭总算是来了。 陆昭来的时候罗永珍正在整理店里的货架,见陆昭跨进门来,笑着招呼道:“昭昭来了。” “婶子。” 罗永珍放下手里的活,迎上来,“你这么晚都没来,我还以为你有事耽搁了。” 陆昭笑道:“家里是有些事耽误了,所以来得晚些。” “没事没事,只要你能来就好了。” 陆昭见她脸上的笑容真诚可亲,也跟着笑起来:“婶子,上回的荔枝卖得怎么样?” 提起这事罗永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卖得好极了,几十斤荔枝一个上午就卖完了,这两天一直有顾客问什么时候有荔枝卖呢。” “那就好,婶子今天要多少?” 罗永珍见她来时两手空空的,不由说道:“你带了多少我就要多少吧。” 陆昭脸上一哂,开玩笑的说:“我有好几百斤呢,婶子一次大概也要不了,我今天再给你送五十斤,你看怎么样?” 罗永珍自然说好。 陆昭说货放在亲戚家了,说完话转身去取。 没一会儿,便见两个汉子一人担了两担荔枝进了店里。 担里的荔枝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似的,红通通的果子上还有吐绿的树枝,罗永珍拿起一颗剥来吃了,荔枝的清甜让人回味无穷。 chapter121人心不足 荔枝的底价比葡萄要贵些,但因为这荔枝自己店里的生意明显好了很多,所以罗永珍给钱也给得特别爽快,末了对陆昭说:“小姑娘,你家大人咧?” 陆昭说:“我爸妈都在家里,因为我们家大业大,所有人从十四岁就要自己出来做生意,所以你看我常常都是一个人,有时候我会带我弟弟一起,但他最近受了些伤,还在家里养着呢。” 她确实是个小姑娘。 但罗永珍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成年人的稳重和成熟,这感觉来得奇怪,怕贸然说出来让陆昭不爽快,她便也不好开口。 陆昭走的时候,罗永珍把店子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南瓜拿出来给陆昭,“这南瓜是别人送的,你别看它不大,可甜着呢,回去煮在稀饭里好吃,又养人,你拿回去煮给弟弟吃。” 陆昭先时不收,后来见罗永珍是真心要送南瓜给她,只得接下。 罗永珍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你这个年纪就出来做生意了,实在是不容易,回去好好照顾弟弟,也照顾自己。” 她这怜悯心实在是来得毫无道理,大概是陆昭太过懂事的缘故吧。 罗永珍想起自家女儿像陆昭这个年纪时,虽说也是懂事的,但远没有像陆昭这样儿让人心疼的听话懂事。 陆昭道了谢,出了罗永珍的店,这才往回走去唐甲那里。 走了好一阵儿了,罗永珍才看到她先前给陆昭的南瓜还在地上,遂拿起瓜追出去,哪里还能见着人,“唉,这孩子……” 上回陆昭给唐甲的那几百斤葡萄早就给匀没了,唐甲心想着陆昭也该来了,一转眼见陆昭已经进了店里,忙笑道:“昭昭,你可算是来了,叔这葡萄又卖断货了。” 陆昭进去坐在椅子上,对唐甲说:“唐叔上回的葡萄都匀给谁了?” “就附近的一些商户。” “哦。” 唐甲猜不透她这个“哦”是什么意思,面对着陆昭,不由自主地赔上了几分小心。 “大侄女,你问这个干啥呀?” 陆昭一笑,“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唐叔,今天要多少货啊?” 唐甲说:“来个三百斤吧。” 这种情况陆昭一点都不意外,所以她脸上不显丝毫惊讶之色,只说:“唐叔莫不是想像上回那样再匀给其他商户?” 唐甲被说中心事,脸上一赦,喊起冤来:“大侄女啊,叔这也是没办法。” 陆昭看他一眼,“这样做既省事,利润又高,所以唐叔打算以后都走这样的路子了?” 唐甲没说话,陆昭知道他是已经打定主意了,当下也不想再劝,只道:“好,那就依唐叔的,不过,进货价我要涨三毛。” 唐甲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涨价?大侄女,这价格不是我们当初一早就定好的吗?” 陆昭说:“我记得上回唐叔说过不涨价,为何等我一走便把涨价的牌子挂了出去?唐叔,是你不守承诺在先,不是吗?” 唐甲哑口无言。 他是真的小瞧了这丫头。 他原以为自己偷偷涨价这事陆昭铁定不会知道的,哪知道她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唐甲咬一咬牙,“好,三毛就三毛!” 陆昭满意一笑,“那行,我这就去叫人把货送来。” 等陆昭走了,唐甲也跟着出了门,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是远远的跟在陆昭身后,不知走了多久,陆昭突然不见了。 唐甲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到人。 大街上也没几个人,他居然还能把人给跟丢了,唐甲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又在街上转了转,实在是找不到陆昭了,这才讪讪的打道回府。 陆昭让吴三吴四两兄弟把葡萄送到唐甲的店里,付了钱后,吴三说:“小姑娘,你这做两家生意,可别被唐甲发现了啊,他要是知道你把荔枝卖给另一家不卖他,指不定多生气呢。” 之前那荔枝也是他和吴四送过去的,他人实在,是真为陆昭捏把汗。 陆昭笑道:“吴叔放心,我有分寸,我今天暂时没货要拉了,你们忙去吧。” 吴三应了,这才带着弟弟离开。 陆昭把收据开好给唐甲,唐甲虽然心疼无缘无故涨的那三毛钱,给钱的时候还是颇为爽快的,毕竟以后还是要合作,而且这附近还真只有陆昭的葡萄成色最好,卖得也最好。 陆昭拿了钱,去百货商场里给陆宁买了几包豆奶粉,这才打道回府。 到村口的时候,正碰上村子杨勤习。 他坐在村口田梗的一块凸起起的大石上,锄头放在一旁,手里拿着根旱烟抽着。 陆昭见他一脸愁容密布,两条收毛耸拉着,中间一个深深的“川”字,心想这是有什么事把这老实人愁成这副模样了? 待走近了,杨勤习也看见了她,主动招呼道:“昭昭这是去哪儿了?” 陆昭笑答:“我去镇上给宁宁买了点豆奶粉喝。” 杨勤习前两天看见这两姐弟一回,当时只觉得陆宁走路有点怪,却不想原来是受伤了,杨勤习欣慰的看着她,“昭昭真懂事啊,你爸妈常年不在家,也就你跟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杨叔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杨勤习心事被看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还不是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不大,就是烦人。” 陆昭这些时日很少在村里走动,但杨勤习说是家事,她也不便再问下去,只说:“杨叔,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可别因为干活把身体给累垮了。” 杨勤习脸上有些动容,把手里的旱烟摁熄了,这才幽幽的开口,“我那个儿子啊,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好好的书不读,非要去搞什么计算机,他妈本来身子就不好,一听说他不读书了,气得又加重了病情,唉。” chapter122拿不出手 他这一声叹息让陆昭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陆华。 上回在医院,他站在监护室外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里头昏眯不醒的陆宁时,就是这样叹气的。 似无奈似痛心,又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窘迫。 陆昭偶然在书里读到过关于计算机的一些内容,知道它是一种承载信息的工具,书里说计算机是一种新兴的产业,十分有前境,陆昭不知道这个消息可不可靠,只得劝慰道:“如果搞计算机能有出息又有什么关系呢?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杨勤习眉头皱得更深,拍了拍干瘪的膝盖,说道:“那计算机哪是咱们这样的人能搞的?我听说好些人就因为去做这个最后又没成,把学业也给耽误了。” 或许为人父母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陆昭没有做过父母,却也能够理解杨勤习的心情,从前自己每每做了不得了的事情时,阿爹阿娘就又似痛心又似无奈的说她,但她那时还不能理解他们,所以总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陆昭也没再劝,只说:“杨叔啊,我觉得有时候你还是该信任一下你的孩子,他那么大的人了,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退一步说,就算是他失败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 杨勤习有心想反驳两句,一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陆昭说得有道理。 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年轻时父母苦口婆心说再多就没有听进去过,反而觉得父母烦。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变成了父母,总是想强迫孩子跟随自己的意愿走。 杨勤习心里想了一回,觉得心绪平和不少。 陆昭这个女娃娃,从前只觉得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读书在村子里只能排到最末去了,前几次接触下来又觉得这娃娃嘴甜会说话,今天再看,竟发现她想得比自己这个年纪的人还要通透。 杨勤习不由自主多打量了她几眼,“昭昭啊,快要考试了吧?” “是啊,再过半个月就考试了。” “还上现在的学校吗?” 陆昭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成绩不大好,能上现在的学校都已经不错了。” 杨勤习说:“成绩不好就认真学习,总会好起来的。” “嗯,我知道。” 两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这才各自回家。 杨勤习家在村儿里算是比较富裕的,有个两层小楼,被一圈院墙围在里面,进了铁门,便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院墙边上推着一人高的柴禾,几只鸡在柴堆边啄地上的虫子。 杨勤习把锄头放在角落里,在院子里的井边打了水洗手,这才进屋。 他媳妇林凤裕坐在堂屋的躺椅上,手里拿着本书看。 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短袖旗袍,胸前的盘扣一路扣到腰眼处,勾勒出几分傲人的曲线,因在病中,她的脸色呈出几分腊黄来,却仍能窥得年轻时的几分美貌,拿书的手指白皙修长,一看就知道肯定没干过多少活。 见杨勤习进了屋,林凤裕抬眼瞟了一下,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毫无波澜,然后视线又落回书上。 杨勤习走过去,语气十分温柔,“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林凤裕苦着脸,声音柔软的说:“再躺都要生疮了,我看今天外面天气好,就起来了。” “我去给你熬药。”杨勤习说着出了屋,往边的厨房走去。 现在病了大多都是在村卫生所开几副西药吃,杨勤习听说西药治根不治本又格外伤身,特意带林凤裕到几十里外的一个老中医那儿看了,抓了药回来熬着喝。 林凤裕娘家有些个钱,从小就没吃过苦,嫁给杨勤习后生活虽不如从前那样舒适,但也没怎么下地干过活,加上她身体又当了,杨勤习更是事事都以她为先。 同村的女人们哪个不羡慕她? 偏偏她自己不觉得嫁了个好丈夫,总是不满于现在的生活,时常想出去看看,可惜身体不好,走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的了。 杨勤习把熬好的药盛进碗里,等放得稍凉些才端给她。 林凤裕皱着眉头勉强把药汁喝完了,杨勤习忙把一早准备好的糖喂进她嘴里,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吃颗糖就不苦了。” 糖在嘴里反复吸吮,总算把药汁的苦给冲淡了。 “你下午不是要去开会吗?” “我上午去把地里的土翻了翻,回来吃了中饭就去开会。” 林凤裕说:“家里都没什么菜。” 杨勤习想了想,说道:“我去地里摘把青菜回来,厨房里还有肉和豆腐,我们中午就吃豆腐炒肉,再来个青菜,怎么样?” 林凤裕点点头,转眼又叹上了气,“你说世安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重点高中,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你别急,这两天要下乡,我看看过几天有时间进省城一趟,找他说说这事。” 林凤裕这才像是缓了口气般,“也好,是该好好说说他,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着距离中考的天数。 每天,每一个进教室的人一抬眼就能看到。 班里的气氛由最初的紧张,到了现在,反而松驰了些。 大概是考试临近了,紧绷的弦反而松了吧,陆昭想。 高玲和李玉的位置还是空的,自从两人上次在学校操场打了一架后,就都没来上学。 杨雪平对此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对陆昭说:“我真后悔跟着她们混了那么久。” 陆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若说因此陆宁的仇就算是报了,陆昭可不这么想。 在她看来,陆宁受的伤害远远不止这些,好在她们没来,否则只会更加倒霉。 罗伟不知道陆昭的想法,但他想,以她的性格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他一边担心他们整高玲的事被学校知道,一边愈发自卑起来。 陆昭真的太厉害了,厉害到他觉得自己的这份喜欢根本就拿不出手,前段时间他还敢跟陆昭表白,若是换成现在,他是绝对不敢把话说出口的。 chapter123送你回家 高玲和李玉打架这件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两人得了失心疯,也有人说两人不合已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一时间两个人在学校俨然成了名人,论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徒增笑料。 但这些都跟陆昭没有关系。 在这件事里,她只是个纯粹的路人,半点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又过了几天,陆宁的伤口开始结痂了,一直吵着要去上学。 陆昭思量再三还是没有答应。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宁说好久没见到滚滚了,陆昭便把他送进了空间。 看到滚滚不在,陆宁略有些失望。 陆昭四处看了看,滚滚果然不在,平时只要空间里一有动静,他很快就会出现了。 “可能去哪里了玩了吧。”陆宁自我安慰。 陆昭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不得不思考滚滚的来历。 这个小家伙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把三百斤葡萄瞬间从树上摘下来?这种事陆昭连想都不敢想。 这个空间的来历本来就已经够神奇了,现在再加个滚滚,陆昭顿觉这空间比她想像的还要离奇神秘。 陆昭这事告诉陆宁,陆宁听后张圆了嘴巴,想立刻见识一下滚滚的“超能力”,可惜滚滚不在…… 大概是为了缓和心底的失望,陆宁又说起那怪异的小池塘来,上回本来想找个时间探个究竟,却被陆宁受伤一事打断了。 陆宁说:“等我再好些,咱们就看看这小池塘里到底有啥古怪。” 陆昭也早就想看看这小池塘了,当下说好。 星期三的下午第一节课,来了几个人,把高玲的东西收拾走了。 那时班上正在上课,引起了不少的哄动。 罗伟和卓立标对视一眼,然后又默默地移开。 没想到高玲居然不来上学了,这眼看着要中考了,难道她连前程都不要了吗? 罗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偷偷的瞄了陆昭一眼,见她扭着头看向窗外,黑亮的头发被阳光染成了金黄,只留给他一个侧脸,罗伟呡着唇,然后转回身去。 他心里有些愧疚。 虽然明知是高玲和李玉有错在先,但没有想到结果会这么严重。 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放学的时候,罗伟特意等了陆昭一起走,卓立标背着书包屁颠颠追上来,三人并肩而行。 两个男生一左一右走在陆昭身边,远远望去像两个高高的树桩。 陆昭说:“吓着了?” 她这语气带点调侃,轻飘飘的像是在嘲笑两人的胆小。 说实话,罗伟和卓立标确实是有些吓到了。 他们从来没有试过,有人被他们整到不来上学了,而且还是在这个马上要中考的当口。 又心慌又愧疚的,着实不好受。 卓立标讪讪的一笑,“也不是吓着了,就是,就是……” 陆昭看他一眼,笑道:“只怕是愧疚要多些。” 两人都说中心事,一时都有些无语,只觉得陆昭不仅手段了得,这心思也不是他们这些大老粗能比的。 过了半晌,罗伟开了口,“高玲不来上学,那她中考怎么办?” 卓立标说:“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她能来上学才怪,又是个女孩子。” “对呀。” “李玉也没来。” “对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旁的陆昭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出了学校大门,快要分路的时候,陆昭才停下来,看着两人说:“这件事我或许做得过火了些,但我弟弟受的苦在我心里是没办法抵消的,如果你们觉得愧疚那以后我们就不要来往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罗伟一听这话急了,忙说:“陆昭,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这样说,我们只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心里没底。” 卓立标附和道:“对呀对呀,我们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本来也是高玲有错在先的。” 看得出两人是真心这样想的。 但陆昭这人眼里揉得沙子,更何况这事本就是她把罗伟和卓立标拉进来的,出了这样的事,对他们的确也不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把他们扯进自己的生活里。 对此,陆昭没再说什么,跟两人道了再见,转身走了。 走了一段,陆昭无意中回头,发现后头跟着两个人。 “你们……” 罗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们送你回家。” 陆昭把眉一挑,顿时哭笑不得,“我家可远着呢,不用送。” 罗伟和卓立标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她,罗伟说:“陆昭,你不要生气,我们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也不要说以后不要来往的话,我们很愿意跟你做朋友的。” 陆昭笑了笑,“但是我这个人坏点子最多了,你们跟我在一处,就不怕下次我再让你们去干坏事?” 两人顿时无言。 一向都是他们欺负别人的,到了陆昭这里,却每次都被她弄得哑口无言。 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卓立标嘴角抽一抽,“那个,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肯定还是能分辨是非的是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就可以了,再说了,你也不可能让我们去犯法的事,对吧?” 陆昭不说话,只是笑看着他。 卓立标头皮一麻,试探着说:“犯法可是要坐牢的咧。” 陆昭被他逗乐了,笑弯了眼睛,“好吧,我先走了,你们也回吧,别再跟着我了。” 她的笑十分有感染力,从前不起眼的时候尚不觉得,如今接触得多了,便轻易就被这样的笑容打动,罗伟和卓立标均是一愣。 最后还是卓立标反应快些,“好,那你不生气了啊。” 陆昭笑着说:“我本来也没生气呀。” 等陆昭走远了,卓立标才一拍罗伟的肩膀,“喂,人都走远了,该回神了吧。” 罗伟看他一眼,转头就走。 “诶,你要走好歹也说一声啊,干什么呢?” chapter124喵喵喵 “姐,你这几天给我熬的药,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陆宁把喝完的药碗放在桌上,问正在做卷子的陆昭。 陆昭把视线从卷子上移开,“你伤口不是正在结痂吗?我多放了两味药进去,之前的药是为了让伤口更快的愈合,现在这药的功效主要就是给你温血益气的。” 陆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听不懂。” “你不用懂这些,乖乖喝药就是了。” 陆宁哦了一声,拿起刚才看了几页的书,“对了姐,你上周进城的时候,唐叔有没有问起我呀?” 上周唐甲忙着算计钱呢,哪有功夫惦记陆宁啊。 但陆昭没说出来,只说:“你用不着别人惦记。” 这话说得陆宁高兴起来,见他姐的卷子已经做到背面去了,不由问道:“姐,你最近感觉学习怎么样?有没有进步啊?本来之前说要找人给你补课的,结果因为我受了伤,这事儿也没成。” “好着呢,不用人补课也行。” “真的?” 当然是假的。 自己的水平自己还能不知道嘛,只是陆昭不想让陆宁过分操心,才说了假话。 前段时间她倒是想好好的提提自己的功课来着,结果一件件事情接二连三的来招呼她,实在是无暇顾及,这跟她自己不大想学习也有关系,尤其是英语,真是满书蝌蚪啊。 过了一会儿,陆宁问:“你最近在学校有没有人找你麻烦呀?” 陆昭正在做题,被他的话打断了思路,“没有啊,在学校好得很。” “那个高玲可不是好人,姐你可得当心她。”提起高玲,陆宁仍觉得心有余悸,他是真没想到高玲居然能找到人来打他,虽说下手都不是特别重,但他年纪小,身体本来也不算强壮,差一点就给打坏了。 陆昭注意到他说起高玲时微微发抖的手,眼中一抹冷光闪过。 她果然不该那么轻易就放过高玲! “那堂姐呢?” “也挺好的。” 那晚陆凤来道歉,甚至还下了跪,陆宁觉得她是真心悔过的,“我觉得堂姐也挺可怜的。” 陆昭诧异的问:“为什么?” 陆宁很认真的说:“明明长得漂亮,成绩又好,但是她却成天想着怎么对付别人,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不可怜吗?” “哈哈哈哈……你说的有道理。” 陆宁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姐你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觉得你说得很在理。” 再过两天,陆宁就要期末考试了。 陆宁吵着一定要去考试,陆昭见他下地走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便答应了。 除了初三和高三,其他年级全部都在本校考,学校考试的时候,陆昭他们还在苦兮兮的做卷子,真是做得都快要吐了。 高考在6月就结束了,学校对此次初三中考虽然没有像高考那么重视,但高考已经考完了,这中考还是得上上心的。 初三是在县城的一中考试,汇总了附近好几个学校的初三,规模倒还算庞大。 第二天一大早要去学校集合,统一坐车去县一中,第二天正式考试。 陆昭出发前一晚收拾了一下衣服,陆宁已经放假了,在边上帮着她收拾,“姐,考试的时候千万不要紧张,就像平时做题就好,尤其是数学,如果你脑子一乱,可能公式就记不住了,所以千万别慌。” 陆昭听着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就忍不住笑,“放心吧,我一点都不紧张。” 陆宁一听这话不对呀,劝道:“姐,你还是要有一点紧张的。” 陆昭把一套换洗衣服放进书包里,又检查了准考证和笔具,确定后之后,这才把包包的拉链拉上,“我不在这两天,你在家里要自己照顾自己。” 陆宁点点头。 “这次堂姐跟你一起去考试,她会不会……” 后面的话陆宁没说下去,因为他发现这样想的自己未免过于阴暗了。 陆昭知道他什么意思,笑道:“她没机会,经过上次的事我晾她也不敢,再说了,我们住的宿舍和考场都不在一起,她就算有心也无力啊。” 陆宁稍稍放了些心,“那我就在家等着姐姐的好消息。” 陆昭为难的蹷着眉,“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不敢保证的。” 谁知陆宁灿然一笑,“没事啊,姐姐尽力就好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这话陆昭可不大认同,她点了下陆宁的额头,“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套世故之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这话说得确实不错,但凡事尽力去做了,无论结果好坏都是自己种的因,可赖不到上天头上。” 陆宁嘿嘿笑了两声,“当然是在书上学的。” “你还有理了。”陆昭作势要打,陆宁忙说:“姐姐别打,我现在还是病人呢。” “真是越来越皮了。” 陆宁担心明天的考试,所以很早就叫陆昭去睡觉。 这个点陆昭哪里睡得着,陆昭坐在床上,摸着脖子上的玉佩,转眼就进了空间。 见滚滚坐在小池塘边上,胖墩墩的屁股上不知在哪里沾了些污泥,陆昭走过去在它身边蹲下,“滚滚啊,你在看什么?” 滚滚转过圆圆的头,贼亮的眼睛里闪着光,“喵”了一声。 陆昭可不知道它这一声喵是几个意思,伸手摸了摸它的毛,“我明天就要去考试了,祝我成功吧。” “喵喵喵!” 陆昭想抱抱它,结果发现它似乎又胖了,一抱没抱起来,陆昭满脸黑线的控诉,“你怎么又长胖了?” 滚滚傲娇的看她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她。 陆昭见它真不理自己了,讨好的拉拉它的猫耳朵,“滚滚,上回你是怎么做到的?把葡萄一下子就从树上摘下来了?” “喵。” “真是吓到我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能力,是天生的吗?” “喵。” “对了,你要不要再跟我出去玩?等我这两天考试完,可以带你进城。” “喵。” “陆宁说他想你了,上回进来没看到你。” chapter125清平调 听到陆宁的名字,滚滚脸上的表情终于换了换,陆昭笑着扯它的猫耳朵,“果然还是喜欢陆宁的吗?考试一结束我们就开始放暑假了,有三个月的假期呢,到时候可有的玩了。” 滚滚露出一丝不屑,仿佛在说“你怎么那么贪玩”。 陆昭被它逗笑了,“你还敢瞧不起我,哪天把我惹毛了,我告诉你,我拔了你的皮吃狸猫肉!” 虽然陆昭是在开玩笑,但胖狸猫还是吓得脖子一缩,身体明显开始发抖。 陆昭一瞧不对劲,猜是自己吓着它了,忙说:“我吓你的,你可别当真啊,你那么胖,我才不喜欢吃呢。” 狸猫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仿佛在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 陆昭撩了撩它嘴边的几根胡须,“像我这么挑嘴的人,怎么可能吃猫肉呢,真是笨。” 陆昭见它终于不发抖了,知道它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转念一想又觉得神奇,一个狸猫居然能听懂人说话,更神奇的是,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空间里前阵子放进来的几只鸡仔已经长大许多了,陆昭琢磨着考试完了得抓几只再给陆宁好好补补身子。 正在啄食的母鸡似乎感受到了她不怀好意的眼神,扎堆似的扑腾着翅膀跑走了。 陆昭出了空间,时间已然不早,想着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坐车去考试,便睡下了。 所有人早上七点到学校集合,这意味着陆昭五点多就要起来。 陆宁怕她迟到,睡前特意调好了闹钟,时间一到,他也顾不上赖订,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去敲陆昭的门,“姐,起床了。” 陆昭睁开眼睛,声音沙哑的应:“起来了。” 陆宁怕她又睡过去,也不敢走,就在门口等着。 直到陆昭穿好衣服开门出来,他说:“姐,我去给你煮早饭,你吃了再去学校。” “时间还早,你去睡吧,我在路上买个包子吃就行了。” 陆宁还想坚持,陆昭说:“听话。”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但也没去睡,趁着姐姐洗漱的时候又帮她检查了一下要带的东西。 然后把姐姐送出门。 初秋的早晨,天亮得还是很早。 才刚过了六点,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两姐弟一前一后走出屋,到了院子外面,陆昭转过头看着陆宁:“快回去睡觉,这两天自己照顾好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关好。” 陆宁点点头,脚却不动,“我看你走了我再回去。” 晨光下陆宁的脸小而白,陆昭时常觉得他应该变成个女孩子,一定更加惹人怜爱,“好,那我走了。” “嗯。” 陆昭延着田梗边的小路往前走,萦绕鼻间的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清新味道,田里不知哪里传来几声虫鸣,像是在为她即将踏上的征途欢唱。 陆昭心情大好,甚至吟起了词。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指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椅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这是陆昭很喜欢的一首词,出自李白的《清平调》。 杨贵妃其人,前半生荣宠长盛不衰,唐明皇视她为自己的眼珠子,这颗眼珠子看似珍贵无比,其实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君王盛朝,犹如庭上繁花。 王朝衰败,便是毒酒砒霜。 多讽刺。 陆昭不禁为唐明皇一时深情感到佩服,更不屑于他的薄情。 自古女子大多是男人的陪衬,无论是秦楼妓馆中多才多艺的花魁,还是贵族王府里的千金闺秀,无论出身多显赫富贵,一生却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 陆昭不喜欢那样。 所以她最终没有成亲。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都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英明的决定,即使那人是大宁朝最年轻最得势的皇子,但那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只想活得更自在些。 皇上为此震怒,说她看不上他的儿子。 她并非看不上那位皇子,只是自己若为了利益而嫁,那便不是陆昭了。 去学校的路是走过很多遍的,并不会因为今天是个大日子而变得不同。 一路上没人跟着,陆昭走得极快,快到学校的时候,在外面碰到了陆凤和吴悦。 陆凤自从上次在陆昭家忏悔了之后,就总担心陆昭背地里在谋划着怎么整她,为此日夜难安,连学习也都落下了不少,整个人都是迅速的削瘦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一直避着陆昭,尽量不在对方面前出现,就怕陆昭一看到她就又想起陆宁受伤的事。 此刻碰到陆昭,陆凤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吴悦背后,不要让陆昭看见她才好。 吴悦感觉到陆凤的变化,她不知道陆凤这是怎么了,明明平时见了陆昭都是一副得意的样子,现在却活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再说最近学校出的这些事够大家说一年的,吴悦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跟陆昭有关系,但也不敢肯定。 她跟陆凤呆在一起久了,每次说得最多的就是陆昭。 此时见陆昭从晨光中走来,身上的校服干净整洁,整个脸也收拾得清爽,竟比身边的陆凤还要好看几分。 吴悦率先招呼道:“陆昭,你也这么早啊?” “是啊。” “你在几号教室考试啊?” 陆昭还真没注意,“不知道。” 吴悦以为她是不想说,心里便有了点火气,心想自己都不计前嫌跟她说话了,她居然先摆起谱来,声音自然就冷了几分,“陆昭,你成绩那么差,以为我会抄你的答案吗?” 陆昭:“???” “上回模拟考试,我是全班第六名,你呢?” 陆昭心道是不是这些成绩好的人动不动就喜欢跟人家比名次,她感到很无奈,刚才的好心情瞬间落到谷底,“吴悦同学啊,我知道你成绩好,这个我真没法跟你比,只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在全年级的排名好像在五十开外吧?咱们学校人才济济,你得像陈箫那样长期发挥稳定,名次保持在前十才是真本事啊。” chapter126出发 吴悦脸一白,“你呢?连榜都没上,还有脸说我?” 陆昭诧异极了,“不是你先跟我提名次的吗?我是被动进行这个话题的,哦,你不想聊这个话题啊?那我就先走了。”她说完话果真抬腿就走,直把吴悦气得想冲上去跟她撕打一番。 后面的陆凤一直都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拉了拉吴悦的袖子,低声道:“别说了。” 吴悦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怕她了?” 陆凤看着陆昭远去的背影,她现在确实是怕陆昭,怕陆昭像对付高玲那样来对付她,但这些话肯定不能告诉吴悦,陆凤幽幽的说:“像陆昭这样的人,以后还是少惹的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吴悦才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种话来,语气极其不屑的说:“像她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人,活该成绩不好,最好考不上高中,找个老头子嫁了算了!” 她这话说得相当恶毒,陆凤微微皱眉,“我劝你最好不要得罪她,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悦梗着脖子,“哼!她能把我怎么着?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相处了这么久,陆凤第一次发现吴悦就是个白痴,但她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 吴悦被丢得莫名其妙,“诶,你等下我。” 到了时间,由各班班主任带队,领着各自的学生上了汽车。 汽车不大,只有三、四十个座位,跑得快的占了个好位置,走在后面的就只能干瞪眼,恐怕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得站着度过。 罗伟和卓立标蹿得最快,在第三排占了个好位置。 卓立标与罗伟并排坐着,中间隔着走道,卓立标里面坐了同班的一个女生,罗伟身边靠窗的位置却空着,一个男生想挤进去坐,被罗伟硬生生给拦下了,“干嘛呢?” 那男生一脸无语,“肯定是坐进去呀。” “一边儿去,这里有人了。” “谁呀?” 罗伟不好明说是给陆昭占的座,只道:“你管是谁呢。” 那男生一脸坏笑,“等下我就知道了。”说着话便往后面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班上的两个女生上了车。 其中一个女生走到罗伟旁边,“罗伟,让一下。” 罗伟抬头看她一眼,“干嘛?” “你里面还有个空位。” 罗伟装作听不懂,“哦。” 那女生见他半天没动静,催促道:“你让一下,我进去坐。” “这里有人了,你找别的地儿吧。” “哪里有人啊?明明空着!难道你一个人要霸着两个位置?!” 卓立标在一旁答腔,“谁说没人了?这不是来了吗?” 回头一看,陆昭背着书包进了车厢,卓立标忙站起来招呼,“姐,这里。” 这声姐引来了半车人的注目,大家的目光在卓立标身上转一圈,然后又转到陆昭身上,想不明白这逮谁怼谁的卓立标居然成了陆昭的弟弟,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卓立标对罗伟身边赖着不走的女生说:“诶,你去另外找位置吧,这里是我姐的位置。” 那女生嘴巴动了动,貌似是想说话,看见陆昭面无表情的走来,便闭上了嘴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后面去了。 罗伟站起来给陆昭让出位置,等陆昭在窗边坐下了,他才搓了搓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陆昭把书包拿下来放在腿上,垂下头时几缕发丝从肩膀滑下来,挡住了她的小半边脸,罗伟想跟她说话来着,却不知为何紧张得手心都冒起了汗。 陆昭大概看出了他的紧张,却没拆穿,“早。” 罗伟忙回了声早,打开了话匣子,“你今天很早就起来了吧?” “嗯。” “吃早饭了吗?” “吃了,你呢?” 罗伟笑了笑,“我一般都不吃早饭。” “那卓立标也没吃喽?” “他跟我一样。” 陆昭哦了一声,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早上多买的两个包子,一直放在包里,现在还是热的,她把包子递过去,“你跟卓立标一人一个吧。” 罗伟的视线从她拿着包子的白皙手指往上,移到她脸上,她眼里映着光,罗伟在那黝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他觉得喉咙发紧,一时说不出话来,“我……” “多少吃点,还有几个小时才到县城。” 他把包子接过去,只觉得那股热气烫得他想撒手,最后却只是牢牢的握在手里,险些把包子里的肉馅儿都给挤出来了。 车厢里飘出包子的香气。 很多人一大早都没来得及吃早饭,想着去县城吃午饭就得了,此时被这香味儿勾得馋虫蠢动,不停的咽口水。 罗伟一口咬下去,包子皮薄多汁,别提有多好吃了。 乡下的孩子没有几个人有常常进城的机会,一个个扒在车窗边上往外看。 若是高玲在的话,估计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县一中的大门前。 罗伟和卓立标来过一次,想给陆昭导游导游,哪知刚一下车,李景隆便把人召集起来,男生一队女生一队,男生由他带队去宿舍,女生则由县一中的一个接待的女老师带着。 县一中的面积比陆昭学校足足大了一倍不止,教学楼很新很时尚,学校里新修了一栋实验楼,实验楼旁边是铺了绿茵的足球场,陆昭想起他们学校那个只有野草横长的足球场,同是学校,差异可真大。 县一中的宿舍是八人间,陆昭跟杨雪平分到了同一个宿舍,还有另外六个同班的女生,除了杨雪平以外,陆昭基本没跟其他几个人说过话,加上之前高玲的那件事,几个女生不知为什么都有点怕陆昭。 杨雪平跟陆昭睡了上下铺,另外的六个人自行分配了床铺,接待老师把她们带到宿舍后就去安排其他宿舍了,只在最后的时候露了一下脸,“几位同学放好东西后,到楼下集合,去吃午饭。” chapter127秋后算帐? 几个人答应下来,其实也没啥东西,都是带了一两套换洗的衣服和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 杨雪平见陆昭把衣服从书包掏出来,“你带了几套衣服啊?” “一套。” “毛巾那些带了吗?” “带了。” 杨雪平点点头,“那就好,如果没带的话可以出去买,一中外面有很多店。” “我们好了,你们呢?” “我们也好了,走吧。” 宿舍钥匙放在了杨雪平那里,所以她在最后锁门,陆昭想了想,还是留下来等她。 其他人已经先下去了,两人跟在后面下楼。 杨雪平突然说:“我昨天去看高玲了。” 陆昭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她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恐怕是还没从上回的事情里走出来,所以直接连中考都不参加了。” 宿舍楼梯的台阶不长,陆昭在心里默数台阶的数量,心不在焉的问道:“李玉呢?” “李玉让高玲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丑,高家怎么可能放过她。” 陆昭挑眉,“她跟高玲不是好朋友吗?” 杨雪平露出一丝笑,有点讽刺的意思,“像高玲那样的人,又把谁当成过真正的朋友呢?她身边的那些人都是陪衬红花的绿叶而已。” 这话陆昭是赞同的,“那李玉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杨雪平摇摇头,“应该不太好吧,高家怎么说还是有点手段的,高玲的爷爷是前任校长,随便在学校找个老师,找个什么由头就能让李玉上不成学了。” 陆昭缓缓一笑,“故伎重施吗?” 杨雪平看向她,光线略显昏暗的楼道里,唯有陆昭脸上的表情鲜明动人,像一潭死水中唯一的活物,硬生生的搅动了这暗淡无光的水纹。 “高玲和李玉打架的事,你知道吗?” 话一问出口,杨雪平就后悔了,她这样一问明摆着就是在怀疑陆昭。 陆昭脸上笑容不减,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觉得跟我有关系吗?” 杨雪平嘴角一抽,不知怎么回答。 陆昭收回视线,看着前方,“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与我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若别人觉得跟我有关系我又能反驳什么呢?” 杨雪平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情。 从高玲挑衅开始到高玲受伤,再到原来的班主任公开让陆昭退学,这所有事情里,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陆昭受委屈,但杨雪平似乎从来没听她抱怨过什么,她只是迎着一张笑脸,悄无声息的…… 什么呢? 杨雪平不知道。 反正那些想整陆昭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这是人为还是巧合,杨雪平无从得知,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要跟陆昭做朋友,千万千万不能得罪了她。 所有人到宿舍楼前集合,由班主任带队去食堂吃午饭。 很多人早上都没吃饭,这时候早就饿了。 李景隆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排座位的时候特意让男生女生混着坐。 罗伟找准时机蹿到陆昭她们那一桌,还带着个卓立标。 同桌一个女生开玩笑的说:“罗伟,你真是到哪儿都带着卓立标啊。” “那可不,”罗伟贫起来,拍拍卓立标的肩膀,“自己兄弟肯定随时带着呀。” 这话引得桌边的女生都笑了起来。 “又不是个东西,你还随时带着。” 罗伟笑着混了过去,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陆昭那儿瞟,然后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一屁股坐到了陆昭身边。 杨雪平是知道罗伟的心思的,这时候也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一中的伙食是远近闻名的好,价低份足还好吃,罗伟和卓立标来吃过一次,一直对这里的菜念念不忘,今天总算是能再吃上一回了,可罗伟的心思却不在饭菜上。 这是罗伟第一次跟陆昭同桌吃饭,早上就吃了个包子,现在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饿。 卓立标偷偷碰了他的手臂,小声道:“兄弟,太明显了。” “啥?” “你这样一直看着陆昭,让人家怎么吃饭?” 罗伟顿时窘了,转过头快速的看了眼陆昭,发现卓立标真是想多了,陆昭完全没有受他的影响,正低头安静的吃饭。 她吃得很慢,而且罗伟注意到,她只夹摆在自己面前的两个菜,远一些的根本就没有伸过筷子,罗伟不禁想,陆昭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可是自己如果帮她夹菜又做得太明显了。 他倒不怕人家说什么,却担心这样会对陆昭不好。 “诶,吃了这么一会儿了,我们把菜换个位置吧,这样大家就都能吃到了。” 罗伟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换菜的时候,罗伟特意把那盘一中的招牌菜摆到了陆昭侧面,做得既不明显,又能让陆昭一伸手就能夹到。 罗伟心里得意极了。 哪知陆昭吃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罗伟一直在偷偷看她,这时候不禁问:“你不吃了?” 陆昭拿纸巾擦了嘴,说道:“嗯,吃饱了,你们慢用。”她说完站起身,“我第一次来一中,想到处转转,等下是直接回宿舍吧?” “嗯,你不要走太远了。”杨雪平提醒她。 陆昭答应了。 罗伟想跟着她去,哪知陆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再吃点吧。” 被一句话堵回来的罗伟只得闷头扒饭,卓立标打趣道:“多吃点哦,下午才有力气。” 陆昭跟李景隆打了声招呼,先出了食堂。 一中这几天应对中考,学校除了要考试的年级外都已经放假了。 陆昭四处走了走,都没碰到几个人,大概都还在食堂吃饭吧。 她走到刚才进来时看到的实验楼边,看见足球场上十来个正在快速移动的人影,两队人马,一红一黄的队服,跑得跟风似的,这项运动在大宁朝叫蹴鞠,那是男女皆宜的一种游戏,陆昭也是玩过的。 经过数百年的进货,蹴鞠现在叫做足球了。 chapter128无能 陆昭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踢足球,所以觉得新鲜,便走到足球场边的看台上坐下。 看台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十来个人,都是女生,看样子比她要大一些,但大不了多少。 坐在看台上,球场上的人就清晰起来了。 场上的人加起来大概有二十几个,皮球时而被高高的抛起来,时而在球场上翻滚,所有人围绕着这颗皮球快速的移动着,想尽办法的想要夺回对皮球的控制权,个个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陆昭看到精彩处,也会鼓掌呐喊两声。 比赛结束,双方球员互相握手致意,陆昭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回宿舍。 下了看台,穿着黄色队服的几个球员朝看台这边走来,陆昭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男生晃眼看了看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停下来,自言自语般道:“陆昭?她怎么在这里?” 同行的人问:“你认识那个女生啊?” 宿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算是认识吧。” 一个男生玩笑道:“什么叫算啊?快快把人叫住,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咱们认识认识也好啊。” 宿名手肘撞过去,笑骂道:“德性!没见过美女啊!” “美女见得多了,可这个真的很漂亮啊。” “滚!” 一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然后便各自回家。 宿名到家时正好下午3点,父母白天都不在家,他在客厅翻了会儿书,想想还是拿起了小茶几上的话筒,给李朝阳拨了个电话。 他们考试完后一个星期也会见个两三回,今天打球本来李朝阳是要来的,结果被一些事给耽误了。 电话那头,李朝阳身边似乎有几个人,李朝阳说了句稍等,然后走到一个僻静角落,“宿名,什么事?” 宿名心里暗笑这家伙永远都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嘴上说道:“今天不是去一中打球嘛,你猜我看到谁了?” 李朝阳表现得兴趣缺缺,“谁?” “陆——昭。”宿名拖长了尾音,“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那头静默几秒,李朝阳不带情绪的声音慢慢传来,“今年的中考,整个县城的所有中学都在一中集中考试。”意思是你太大惊小怪了。 宿名哦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被李朝阳一盆凉水给泼冷了。 大概是听他一直没说话,李朝阳又道:“说起陆昭,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啊?” 李朝阳停顿片刻,“陆昭的弟弟被人打进了医院,是高玲做的吧?” 这件事情宿名是前两天才知道的,自己还没揣热呢,怎么李朝阳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宿名转念一想,眼睛瞬间亮了几分,颇为暧昧的说:“这种小事你从前可不会关心哦。” 李朝阳有种岿然不动的镇定,“听别人说的。” 宿名本想问哪个别人,想想还是算了,如果李朝阳不愿意说,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是得不到答案的,“是有这事,高玲这次确实是过了,所谓祸不及妻儿嘛,她居然去动了陆昭的弟弟,我是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李朝阳问:“高玲现在也在一中?” “没有啊,陆昭弟弟的事过了没多久,她就跟一个同学在学校打架,现在还呆在家里反省呢。”宿名说反省不过是他自己的说辞,他去看过高玲,不知道那次打架事件到底对高玲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她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呆呆的,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就好像一个活泼开朗的人一夜之间突然就换了副性子,变得沉默寡言,给人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宿名私底下问过舅舅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只是打架的话,不可能会让高玲有这么大的改变,但是舅舅似乎对这件事晦莫如深,一直不愿意说。 “是吗?” 李朝阳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宿名耳朵里,宿名呼吸一顿,“你这是啥意思?” “据我所知,高玲在学校操场上跟她平时玩得最好的女同学打架,两人在撕扯过程中,高玲的上衣被扯掉,恐怕现在还没有走出阴影吧,这也是不参加高考的原因吗?” 宿名眼皮一跳。 居然还有这内情。 怪不得舅舅始终不愿意说了。 在全校师生面前,表妹出了这么大的丑,任谁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吧。 也难怪表妹是那副样子。 唉。 宿名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说她跟玩得最好的朋友打架?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打架?” “那得问你表妹。” 宿名被这话给堵回了半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难道是陆昭干的?” 李朝阳沉默不语。 相处的默契使宿名快速的肯定了这个想法,他心里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不会吧?她才多大呀,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我表妹跟她朋友打架?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 宿名皱着眉,这事若是换了别人,他可能也就当个笑话听了,但事关自己的表妹,还有外公家的声誉,他就不得不慎重起来,“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陆昭挑唆的。” “如果有又怎样?” “当然是……”是什么呢? 李朝阳的声音从话筒那端缓缓传来:“你表妹伤人在先,无能在后,有什么好争辩的?若换了是我,只怕她下场会更惨些。” 宿名莫名被李朝阳的语气吓了一跳。 “你说得对,确实是表妹有错在先,陆昭算计她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后果未免太严重了。 陆昭弟弟大概是受了些伤,但高家损失的远远不止这些。 李朝阳提醒他,“陆昭弟弟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好几天,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什么?这么严重?” “嗯。” 宿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那头李朝阳还有事要办,很快挂了电话。 chapter129冥顽不灵 宿名这晚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便坐车去了高玲家。 高老爷子年纪渐长,睡眠也少了很多,宿名到的时候他已经起来了,正在前花园里浇花。 高家的房子在这一带算是顶漂亮的,三层的小洋楼,红瓦白墙,有前后院子,前院种花,后院辟出来种了蔬菜和果树,从前宿名最喜欢来外公家玩了。 舅舅舅妈也待他很好,是以他就算是长大了,也经常来玩。 高斌见外孙一脸虞色的进了院子,“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表妹起来了吗?” “还没有吧,这丫头昨晚又没吃饭,唉,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哟。” 从前高斌这样的语气,只让宿名觉得外公对表妹是真的好,经过昨天与李朝阳的对话,宿名只觉刺心。 外公这样的溺爱根本就是在害表妹。 宿名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哦,那我上去看看。” 进了屋,碰见舅妈,听宿名说是来找高玲的,忙上楼去敲高玲的门。 敲了半天,高玲才开了门。 宿名站在舅妈后面,看见她眼下那显眼的淤青,料想她昨晚肯定又没睡好。 舅妈说:“宿名,你先坐会儿,我下去准备点吃的给你。” “舅妈别麻烦了,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那就喝点豆浆吧,自己榨的。” 等人走了,宿名才进了高玲的房间。 高玲坐在床上,抱着她的玩偶抱枕,焉焉的问:“表哥,你怎么来了?” 宿名坐在床对面的一张椅子上,“我来看看你。” 高玲把头一偏,“我好得很。” “是吗?”宿名看着她,“找人去打了陆昭的弟弟好得很,还是跟自己的好朋友打架好得很?” 闻言,高玲猛地转过头,眼里很是惊恐,“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我没错!”高玲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 宿名只觉得心里鼓鼓的,下一秒就要爆炸,“事到如今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跟陆昭有再大的恩怨,你也不应该有打人的行为,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你这是犯罪!” 宿名说得声色俱厉,高玲心里本来就委屈,眼泪挂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的,“表哥,你怎么也向着外人,明明就是她先招惹我的?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对我!”她说完话,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宿名从小就见不得她哭,这时候却只觉得心烦,“那你倒是说说,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恩怨?” 说到这里,高玲又不愿意说了。 她怎么能告诉表哥,她仅仅是因为陆昭不把她放在眼里就跟对方结下了梁子?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这么憋屈过,那个人让她难堪的人居然还是陆昭! 她怎么能忍! “说不出来那就都是小事了?”宿名看着她,以前高玲老冲他撒娇,他只觉得她可爱,现在面对着对方这样一副嘴脸,只觉得厌恶,直呼其名道:“这件事情就算陆昭有错,但也不至于让你打人,所以终究还是你没有道理。” 高玲把手上的抱枕往床下一摔,发起脾气来,“在你看来是小事,在我看来却是大事!” 宿名挑眉,“平时不待见叫大事?不听你的指挥叫大事?高玲,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好,是我不成熟,你成熟,行了吧?你跟陆昭是什么关系?让你一大早上就跑来训我?她给你们喝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被她耍得团团转!我就算找人打了她弟弟又怎么样,她不是已经报了仇了吗?她让我在所有人面前把脸都丢尽了还不满意吗?”她越说越离谱,宿名只觉得头疼,他摆摆手,“算了,我不跟你争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你以为这个世界是以你为中心的?可以为所欲为?你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你这样的性子吃的亏还在后头!” 宿名气匆匆的出去了,叶枝端了热豆浆上楼,与他正好在走廊上碰到,“唉,宿名,你这是去哪儿啊?” “舅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这才刚来呢,吃了中饭再走吧。” 宿名平复了一下呼吸,“舅妈,表妹这个性格太娇纵了,你跟舅舅平时还是多费些心思教育一下吧。”他说完话也不等舅妈回答,转头就走。 叶枝端着豆浆进了高玲房间,见高玲最喜欢的抱枕在地上,问道:“怎么了这是?跟表哥吵架了?” 高玲扑到妈妈怀里,哇哇大哭,“妈,大家都欺负我,所有人都欺负我。” 叶枝赶紧把女儿搂住,“乖,谁敢欺负我们家玲玲了,妈妈去帮你教训他们。” 高玲吸吸鼻子,“就是有人。” “好了好了,不哭了,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叶枝哄道,“咱们家玲玲是最漂亮的啊。” 高玲把头埋在她妈怀里撒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当天下午,李景隆把全班的人拉到后操场上,给大家细致地讲了讲考试的一些注意事项。 大家一同吃了晚饭,便结队回了宿舍,陆昭睡得早。 宿舍里熄了灯,其他几个女生大概是太兴奋了,所以一直在聊天,杨雪平见她们说了这么多话陆昭一句都没搭言,在黑暗里叫道:“陆昭,你睡了吗?” 过了半天,才听见陆昭嗯了一声。 杨雪平说:“哦,那你睡吧。” 接下来几个人声音小了,陆昭在黑暗里静了一会儿,很快便睡了。 第二天一早,陆昭准时睁开了眼睛,光从宿舍旁边的窗外射进来,外头天色还没大亮,陆昭翻了个身,然后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洗漱后,悄悄的出了宿舍。 整个走廊十分安静,没人起得比她更早。 她径直下楼,一路慢行,走到昨天的足球场,场上有几个年长的人正绕着圈慢跑,应该是住在附近的人。 chapter130几个女生 陆昭热了下身,很快上了跑道。 跑了几圈,出了些薄汗,陆昭便下了,改为慢走,几个慢跑的老者见她一个小姑娘这么早起来跑步,纷纷表示欣赏。 陆昭在操场边休息了一会儿,等到没那么喘了,这才往回走。 学校食堂这几天专供中考考生,这时候包子已经出笼了,陆昭去食堂买了几笼小肉包,几个花卷,还有两大袋豆浆,提回去的时候其他人刚起床,见她手里提着的早点,杨雪平问:“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都不知道。” 陆昭把早点放在桌上,“醒得早,所以出去转了转,给你们带了早饭,洗漱好了赶紧来吃吧。” 大家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对陆昭突然改观了些。 因为高玲那件事,很多人觉得陆昭嘴巴厉害,而且还有点心机,现在见她给大家带早饭,又不由自主的想,其实她人挺好的。 宿舍里几个妹子高高兴兴的把早饭吃了,时间差不多也快八点了。 出门的时候,杨雪平提醒道:“大家检查一下自己的准考证,还有笔,带2B铅笔了没有?没带赶紧拿上,等下到了考场才发现就来不及了。” 大家依言检查了自己的东西,确保没问题后这才出了门。 陆昭是23考场,上午考语文,这是她的强项,填好了名字后,陆昭愤笔疾书,时间刚过了一半,她就提前交卷走了。 她本来想回宿舍休息一下,结果发现自己没有钥匙,只得作罢。 所有人都还在考试,所以学校里特别安静,一中一共设了六十多个考场来应对这次的中考,陆昭走到足球场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教学楼,灰砖砌成的楼宇泛着森冷的光,每个窗户上镶嵌着浅蓝色的玻璃,秋日阳光映射在上面,像平静湖面蓦然多出的一颗钻石,耀目得很。 陆昭出了学校,在四周逛了逛。 她没什么要买的东西,随意走着,权当打发时间。 等到了统一交卷时间,她才晃晃悠悠的重新进了学校,到教学楼下,正好碰见下楼的杨雪平等人。 杨雪平见她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不由问:“你提前交卷了?” 陆昭点点头。 同行的几个女生叫道:“陆昭,你好厉害!” 陆昭不置可否,只问:“咱们现在回宿舍吗?” 杨雪平四处看了看,“现在快11点半了,应该要先去食堂吃饭吧,吃了再回宿舍,下午考物理,回去还得再看看书。” 一行人便往食堂走去。 班里的人三三两两的都过来了,很快人就齐了。 李景隆问语文科代表考得怎么样,科代表一脸苦相,“没考好。” 李景隆安慰她,“没事,放松心情,不要过分紧张。” 科代表点点头,一脸快要哭了的表情。 大家三言两语说开了,都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考得好,就怕话说得太满到时候考差了就丢人了。 罗伟老早就看到陆昭了,本来就过来问问她考得怎么样,奈何她身边人太多,自己挤不过去,只能远远的看着。 “喂,你考得怎么样?” 后进来的卓立标看见他,随口问了一句。 罗伟耸耸肩膀,“跟平时一样,你呢?” “差不多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卓立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呀?” “杨世安。” 罗伟觉得这名字熟悉得很,但半天都没想起来,卓立标提醒他,“以前咱们学校的啊,比我们高两届,从乡上考到省中点的那个。” 罗伟恍然大悟,“他不是在省城读书吗?怎么跑到县一中来了?不对呀,他今年不是高二吗?这时候应该早考试完了。”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好几个人,可能是跟同学来玩儿的吧。” 说起杨世安,学校里没有不知道他的,从小就聪明,考试年年第一,据说他小学升初中那会儿,县里省里好几个学校都来找他,想让他去自己的学校读书,他偏偏不愿意,然后中考考到了省城第一中学。 现在老师讲课还会经常提起他,几年下来,俨然已经成了学校的名人了。 杨世安对于两个少年来说还是有些遥远,两人说了一阵便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没过多久,李景隆招呼大家坐下吃饭,罗伟动作不够快,没能成功坐到陆昭旁边,整顿饭都蔫蔫的,卓立标打趣道:“你还没完了,活像个怀春的少女。” 罗伟把莲藕咬着嘣嘣响,拿眼瞪他。 中午吃了午饭,李景隆让学生全部回宿舍休息,顺便再温习一下课本。 直到回宿舍之前,罗伟都没找着机会跟陆昭说话,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卓立标来拉他,“别看了,赶紧回去吧,今天起早了困得很。” 下午考完物理出来,时间还早,杨雪平特意等了陆昭,说要一起去逛逛。 同行的还有宿舍的其他三个女生,她们一行五人出了学校,在附近的小商店里挑挑拣拣,最后倒是挑到了不少好东西。 陆昭给陆宁买了个文具盒,文具盒分两层,下面一层可以装三角尺之类的大物件,上面一层装圆珠笔铅笔这些小东西,杨雪平问:“给你弟弟买的?” 陆昭点点头,“他原来的那个旧了,换个新的也好。” 杨雪平笑道:“有个姐姐真是幸福。” “你家就你一个吗?” 杨雪平不好意思的把头发别到耳后,才说:“是啊,我妈当年生我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的,跟我爸说再也不生了,我爸就这么答应了。” 对于杨雪平的家庭陆昭不了解,只说:“那你父母感情肯定很好。” 杨雪平说:“是啊,他们是自由恋爱的。” 陆昭笑了笑,“那真好。” “对呀。” chapter131偶遇同乡 几个人从小店里出来,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叫道:“那不是杨世安吗?” 陆昭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一时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顺着那个女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大路边上,两个男生坐在摩托车上,另外几个站在车边上,正说着话。 杨雪平定睛看去,说道:“还真的是他,我都好几年没看到他了,旁边的应该是他同学吧。” “他的同学长得都那么好看啊。” “是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几个女生捧着脸,看着不远处的几个高年级男生发花痴,杨雪平脸上也泛起红晕,“没看到在这里居然看到了他,我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啊?” 几个女生都有些不知所措,一个胆子大点的女生说:“他是我们学校出去的,过去说说话也好啊。” “但是他都不认识我们呀,这样过去不太好吧。” “不认识也没什么,我们认识他就行了,说不定还能认识他的同学们呢嘻嘻。” 陆昭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不语的争论到底该不该过去,那边又开过来一辆摩托车停在杨世安他们身边,摩托车在县城是很少见的,现在人们出行用自行车的还是比较多,所以这三辆摩托车碰在一起还是有些打眼。 可能是陆昭这里几个女生的议论声有些大了,杨世安那边的人往这边瞟了一眼,又回头去说了两句,接着杨世安朝她们走了过来。 “啊啊啊,他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杨雪平脸色绯红,眼看着杨世安渐渐靠近,停在她们面前,她刚想说话,却见杨世安对她身边的陆昭说:“昭昭,你来这里考试的吧?” 陆昭一懵,眼前这人谁呀?他认识自己?还是说,他认识原主? 如果真认识原主,那自己若是不认识他可就穿帮了,陆昭清咳一声,笑道:“呃……对呀,你怎么在这里?” 杨世安回头看了眼他的同学,笑了起来,“我们到一中来办点儿事,没想到这么巧,你们考三天是吧。” “对。” “宁宁还好吗?我也有快半年没见他了。” 听他提起陆宁,陆昭诧异地看他一眼,认识陆昭也认识陆宁,要不是关系亲近就是住得近了,难道是同村的?同村有哪户人家姓杨啊? 陆昭灵光一闪,杨勤习! 这难道就是杨勤习那个要搞计算机的儿子?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见陆昭像不认识自己似的,杨世安笑着伸手,颇为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陆昭反应不及,就感觉头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激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怎么了?才几个月没见就不认识哥哥了?” 哥哥?! 杨雪平看着陆昭,又看向杨世安,怎么都没想到杨世安会是陆昭的哥哥,两人明明不同姓啊。 其他人的想法显然跟杨雪平一样,脸上都浮出了些惊讶的神色。 只有陆昭知道杨世安这个所谓的哥哥是什么意思,她甜甜一笑,“没有啊,就觉得在这里碰到你太惊讶了,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笑着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对杨雪平等人说:“你们都是昭昭的同学吧?我们等下要去吃饭,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杨世安长相随母,虽然是个男生,长相却偏阴柔,笑起来时露出两颗虎牙,竟然还有些可爱,他在陆昭学校是个传奇般的存在,此刻这么平易近人,让其他几个人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先前那个胆子大的女生最先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太好吧。” 杨世安看了眼陆昭,笑着说:“没事,昭昭也会去的。” 陆昭:“……” 她答应了嘛? 陆昭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们都是统一在学校食堂吃的,擅自离队不太好。” 杨世安摆摆手,“你们班主任是哪个?等下我跟他打声招呼,吃完饭就送你们回来,他应该会答应的。” “吃饭哪天都可以的,我们等下还要回宿舍温习呢。”陆昭做垂死挣扎。 杨世安还没说话,同行的女生中有人说道:“我们吃了饭也能回宿舍温习的,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杨大哥说了,吃完饭就送我们回来。” “对呀,而且你这么久没跟你哥见面了,正好可以说说话。” “就是就是,去嘛陆昭。” 陆昭:“……” 最后当然还是去了,虽然陆昭很不想去,但没人听取她的意见。 杨世安带着她们去跟他的同学汇合,其中有个男生一见陆昭,就冲他咧嘴一笑,“嗨,陆昭。” 陆昭眨眨眼,不认识,他怎么认识她?难道也是同村的? 倒是身边的杨雪平认出了对方,惊叫道:“宿名哥哥!” 宿名朝杨雪平挥挥手,“雪平,你也在啊。” “对呀,”杨雪平捋了一下思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同学吗?” 宿名冲他一笑,抬手勾住了杨世安的肩膀,“是啊,我们是同班同学,考完试了出来聚一聚,那么巧,居然就碰见了你们。”他说完话又转头去看杨世安,小声道:“我只订了一桌,看来得再加一桌啊。” 杨世安说:“安排在一个包厢里,坐个大桌子就行了吧,一共也就十来个人。” 宿名点点头,“也行,反正有人付钱。” “今天本来是给你过生日的,我妹她们来了,要不我带她们另外开个桌吧……”他话没说完,就被宿名一个倒肘子打在胸口,宿名笑瞪他一眼,“说什么呢,你妹就是我妹,朝阳肯定也不会介意的。” 杨世安摸摸被撞得有点疼的胸口,问道:“朝阳人呢?” “还在家里吧,应该等下就来了,我们先过去点菜,等他来了正好可以吃。” 去吃饭的地方不远,走路大概十来分钟就能到,宿名骑了辆摩托车来,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也骑了车,所以大家一致决定直接骑车载人过去,他们那边五个男生,陆昭这边五个女生,按常理来说,每辆车坐三个人应该够了,但宿名那辆摩托车后座只能坐一个人…… 这就尴尬了。 chapter132总算见面了 陆昭看出杨雪平她们应该挺想坐摩托车的,便说:“你们告诉我地方在哪儿,我走路过去就可以。” 宿名忙说:“那怎么成,要不我拉两趟吧。” 陆昭说:“这太麻烦了。” 宿名说:“不麻烦不麻烦。” 一直没说话的杨世安这时候开口道:“这样,韦君、陈辰你们分别载两个女生,宿名你载昭昭,我走路过去。” 宿名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定了,昭昭,快上来吧。” 陆昭当然不肯,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好嘛。 杨世安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轻声道:“去吧,我马上就到。” 这温柔的语气让陆昭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把牙一咬,还是上了宿名的车。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 陆昭上了车,尽量不与宿名发生肢体接触,宿名发动了车子,冲她说:“抱着我的腰。” 陆昭:“??” 宿名解释道:“等下怕你摔着,你扯着我衣服也行。” 车子开始动了,动力让陆昭身体往后一仰,她吓得赶紧抓住了宿名腰间的衣料,她老早就想买辆代步工具了,奈何一直没钱,之前只想买个自行车什么的,现在发现摩托车也不错。 只是这玩意儿不知道好不好开。 风从耳边呼啦啦的吹过去,陆昭听见宿名的声音被风吹得稀碎,好歹还听到了一些,宿名问她考得怎么样。 她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不怎么样。” 宿名没听清,“什么?” 她往前靠一点,靠近他的耳边一些,大声说道:“不怎么样。” “哦!我也不怎么样!” 陆昭听说杨世安的成绩很好,宿名跟杨世安同班,而且走得这么近,所以她不相信宿名的成绩会差,但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车子停下了。 陆昭下了车,宿名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突然说:“我替高玲向你道歉。” 陆昭目光一闪,“你为什么要替她道歉?要道歉也该她本人来才是。” 她的声音极浅极淡,说出的话却让宿名一时语塞,他笑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我是她表哥,对了,你弟弟现在出院了吗?” “嗯。” “我想去看看他。” 宿名说这话的时候没发现自己脸上带着同情,陆昭看得分明,说道:“谢谢你的关心,他现在很好,我想,你也用不着同情我们,虽然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但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宿名摸摸鼻子,他也不算嘴笨的人,这时候却是想不出要说什么。 正当宿名不知怎么办好的时候,杨雪平他们的车也到了,宿名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应该听李朝阳的话,不要轻易去招惹这个女孩子。 杨世安走得快,很快也到了。 一行人齐整了,这才进了旁边的饭馆。 饭馆厅不大,包厢很多,陆昭他们一路由服务员带着往里走,进了最里侧的那间房,推开门,一扇落地玻璃窗首先映入眼帘,窗外栽种着许多香彰树,此时夕阳西下,阳光从香彰树的枝叶间穿透而过,洒在底下绿油油的草坪上。 光这一扇窗景儿便让杨雪平等人惊讶不已了,几个女生跑到玻璃窗边往外看,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 宿名见陆昭没动,心中不免诧异,她的家境肯定不大好,但是此刻这不惊不怒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不好奇,也不感兴趣吗? 宿名压下心头的疑问,转而问道:“想吃什么?这里的招牌菜有好几样,味道都挺不错的。” 陆昭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打量起这屋子来,随口道:“你们决定就行了。” 屋里除了一张大圆桌外,还有一张长形沙发,墙上挂着几幅书法,看不出是不是真迹,另一边是一幅百鸟朝凤图,画得倒是很传神,陆昭对这些东西向来喜欢,不由多看了两眼。 宿名拉了杨世安去点菜,屋里除了陆昭五个女生,还有杨世安的两个男同学。 他们昨天其实已经见过陆昭了,就在足球场上,当时就对陆昭的容貌印象深刻,此刻这么好的机会哪肯错过。 两个男生在陆昭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其中一个男生不住的找话题。 其实他们真没啥话题好说,陆昭也不怎么喜欢跟生人打交道。 所以陆昭越往下听越是忍不住的皱起眉,她原本以为只有女生才会这么呱噪,没想到男生也会,只是她从前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而已。 就在她想站起来的时候,包房的门突然开了。 陆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男生站在门口,白色衬衣和黑色长裤,精瘦修长的身体被包裹出几分隐忍,陆昭把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才知这世上当真有隽永俊秀天下无双的人物。 大宁朝从不泛俊美男子,他们或英武或阳刚,或阴柔或温润,但都及不上眼前这个人一抹浅显的神色。 充满古意的房间衬着他身上的白衣,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顿生辉芒。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却不过短短几个呼吸而已。 陆昭很快回过神来,见对方也正看着她,她一顿,朝他点一点头。 那人一愣,随即浅勾嘴角,笑了。 笑了…… 今天好多陌生人都在对她笑,陆昭不知道是自己中邪了还是别人中邪了。 旁边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两个男生这时候站了起来,“朝阳,你来了。” 李朝阳跨进门来,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神在陆昭身上扫了一下,问道:“宿名他们呢?” “去点菜了。” 杨雪平几个人听见说话声音,都往这边看来,看见李朝阳时,四个女生不约而同的愣住了,几双眼睛死死的粘在李朝阳身上,半天都没移开。 这也怪不得她们,她们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回不了神也正常。 从李朝阳进门,先前那个一直没话找话的男生就变安静了,像是李朝阳的气势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他的发挥? 这对陆昭是好事。 chapter133一击即中 但房间里一旦安静下来,也是挺可怕的。 几个女生纷纷坐到陆昭身边去,矜持的再也不肯起身走动,都不再说话。 李朝阳走到沙发旁坐下,有服务员进来送茶水,他看了眼陆昭的方向,对服务员说:“麻烦送一盘水果进来,再准备些饭后甜点。” 服务员答应着出去了,很快端了一盘子水果进来放在陆昭面前的桌上。 只见那果盘里码了四五样水果,都是当季的,里头摆着的一串葡萄却没有她空间里的圆润,不过现在能有这么一串已经很不错了。 杨雪平是个有眼力见的,看向李朝阳,甜美又有些害羞的道了谢。 李朝阳嗯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去点菜的宿名和杨世安回来时见到李朝阳已经到了,两人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不是说还有半个小时吗?这次怎么这么快?” 李朝阳把茶杯放下,“提前结束就过来了。” 宿名啧了一声,轻声问道:“你小叔最近跑老宅跑得勤啊,什么情况?” “不知道。” 杨世安没插言,在一旁安静的喝茶。 宿名说:“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吧,你小叔这样的人物结个婚全城轰动啊,到时候婚礼肯定会很隆重。” 李朝阳脸上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见他微微勾一勾唇,说道:“当然。” 吃饭的时候,陆昭左边坐着杨世安,右边则坐着杨雪平几个女生,与李朝阳他们刚好正对着,这可把几个女生给愁坏了。 她们一会儿担心自己吃相不雅坏了别人对自己的影响,一会儿又担心自己吃得多让人笑话,总之一顿饭吃得颇为忐忑,陆昭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她是富贵人家出身,言行举止自小便有教导,自然十分得体。 她吃了一碗米饭,杨世安帮她盛了碗汤。 其实她内心对杨世安的热情是有些抗拒的,但她现在是陆昭,是杨世安的同村妹妹,所以对于杨世安送到面前的汤只能喝下去。 “昭昭啊,你今年多大了?” 宿名拿着筷子,看着陆昭问道。 这一上来就问女生年龄的,莫不是个傻的吧。 见陆昭没说话,杨世安笑骂道:“问什么呢?滚一边儿去!昭昭也是你叫的?” 若不是有女生在场,宿名真想拿筷子丢他,“我又没问你。”然后又看向陆昭,“昭昭,我们不要理杨世安这个大猪蹄子,你知道吗,他在学校可威风了!” 陆昭放下喝汤的勺子,笑道:“怎么个威风法?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他?” 其实撩女孩子还是宿名的强项,他跟杨世安因为关系较好,所以经常开玩笑,这时候陆昭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架势倒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杨世安见他吃瘪,开心的说:“总算有人能治一治你了。” 宿名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撇一撇嘴。 宿名是高玲近亲的表哥,陆昭真难想象他们竟是一家人,高玲那般高傲冷血,宿名却是个活宝,陆昭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转到他身边的李朝阳身上。 从李朝阳进来到现在,这是陆昭第二次认真看这个人,长得确实好看,就是太冷淡了些,上了桌这么久,陆昭没听见他说过什么话。 不巧,李朝阳也正看着她。 他的视线似乎已在她身上巡视了片刻,但她此时才发觉,李朝阳的眼神十分平和,瞳孔黑得发亮,配上隽美的五官,应该没有几个女生能不对他着迷。 不知道为什么,陆昭却只觉得危险。 李朝阳的眼神让她突然想起狩猎的雄狮,隐忍多时不发,只为等待最佳时机,一击即中。 陆昭活了二十几年,自认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李朝阳分明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举止沉稳,说话也是滴水不漏,仿佛从小浸淫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才练就出了这身本领,若真是如此,怎能不危险?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李朝阳起身出去,片刻又回来了。 宿名偏过头去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点了点头。 “宿名哥哥,你们今天怎么到一中来了?有来办事的吗?”杨雪平仗着跟宿名见过两次面,这声哥哥叫得也是顺口。 宿名看向她,笑道:“也没什么事,我们昨天下午在一中踢球,今天世安来办点儿事,我们跟他一起过来玩的。” 杨雪平把视线拉到杨世安身上,他是陆昭的哥哥,又是学校的传奇人物,杨雪平也想跟他多说说话,“世安哥哥,你来办什么事啊?” “一些小事。” 杨雪平热脸贴了冷屁股,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她其实一直想跟他们中长得最好看的那个男生说说话的,但他看起来冷冷的,她不敢。而且她出了糗,对方一定在心里瞧不起她,心情一时有些低落。 先前一直想跟陆昭套近呼的其中一个男生,陆昭听见他们叫他陈辰,陈辰两根手指吊着筷子,笑得贼贼的:“小妹妹,我们这儿这么多人,你怎么偏偏就喜欢跟宿名跟杨世安说话呀?” 杨雪平听到这话,不知怎么红了脸颊,陈辰看着她,“你几岁呀?考试之后要不要出来玩儿?” 这样的话说出来便让人有种浪荡子的感觉,陆昭不喜的皱了皱眉,听见杨雪平说:“考试之后要回家帮爸妈做农活。” “是吗?”陈辰渐渐没了兴致,“其他时候可以出来玩啊,到时候记得找我们。” 杨雪平就算再笨,也听出陈辰只是想玩而已,心里不禁有些难受,这些人把她当什么了! 但她不好说什么,一来她跟那个陈辰不熟,二来她的性格也不是那种特别强势的,所以只是闷闷的不说话。 茶杯里的茶喝完了,陆昭随手把玩着茶杯,看着对面笑得一脸猥琐的陈辰说:“现在山上到处都是成熟的玉米,等我们考试结束,同学你去帮我们收吧。” 陈辰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里,“咳咳咳,我没干过农活,怕做不好。” chapter134脱了毛的果子狸 陈辰此刻的形象就像一只脱了毛的果子狸,滑稽得很,陆昭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怕,村里的叔叔伯伯个个都是干农活的好手,保管你很快就能学会了。” 陈辰心想若是直接说不去,显得自己特别没面子,若是去吧,他实在是不想去那种蛇虫鼠蚁到处都是的地方。 这次他是好不容易跟杨世安处了点关系,才得以打进了李朝阳他们的圈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好啊,你家在哪里?到时候我去帮你家收。” 陆昭挑眉一笑,“行,到时候就麻烦哥哥把人带来。” 杨世安点头笑道:“好啊。” 陈辰的表情既尴尬又无奈,看了陆昭一眼,说了句:“妹妹真是伶牙利齿啊。” 陆昭惊讶道:“同学你想找女孩子玩,可不得付出点代价吗?再说了,你可以先去帮雪平家把玉米收了,我不介意的。” 如此,陈辰阵亡。 陈辰旁边的男同学本来跟他打的是一样的主意,现在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经过这么一出,陆昭觉得实在没意思的很,她低头看了看手表,轻声道:“快七点了,我们得回宿舍了。” 宿名忙说:“行,那我送你们回去。” 有李朝阳这一层,陆昭不太想跟宿名有太多的瓜葛,婉拒道:“不用了,这里离宿舍不远,我们走路回去就行,刚好还能消消食。” 大概看出了陆昭的心思,宿名没再说话,只对杨世安说:“世安,你送送她们吧,毕竟是晚上,怕路上不安全,我们在这里等你。” 杨世安说好,起身送陆昭她们出去。 这里李朝阳对陈辰和另一个男生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陈辰本来想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等人走了,宿名才对李朝阳说:“我听世安说他俩今天刚好有空,说想出来一起玩,所以就顺便约了,没提前跟你说。” 李朝阳神色极淡的嗯了一声,“以后不要再带生人了。” 宿名也觉得陈辰刚才有些过分了,点了点头,“今晚是回省城吗?” “不用,就在这里住,我已经让人把北街那边的房子打扫出来了。” 宿名笑着拍了拍李朝阳的肩,感叹道:“还是你可靠啊。” 李朝阳没接话,转开话题,“你去找过高玲了?” “去了。” “哦。” 说起高玲,宿名是一肚子火,把过程给李朝阳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觉得她真的是被家里的人宠坏了,虽说陆昭那样整她是有些过了,但要不是她自己作,人家平白无故会跟她过不去吗?她倒好,一点不知道悔改,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李朝阳看了眼窗外,语气淡淡的,“管不着,你也别管,她不会领情。” 一针见血。 宿名一噎,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没过多久杨世安回来了,宿名问他:“她们都到宿舍了?” “到了,我看着她们进了楼才走的。” 宿名点点头,好奇宝宝的问杨世安,“陆昭是你哪个亲戚的女儿啊?” 杨世安说:“我们没有亲戚关系呀,只是同村的。” 宿名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儿,“那你叫妹妹叫得那么亲热?” 说起这个,杨世安突然笑了,“陆昭是个特别懂事的女孩子,也听话,她爸妈常年不在家里,就她跟她弟弟两个人,又要读书还要干农活,但是偏偏又什么抱怨都没有,就让人特别想去保护她,你们能理解这种感觉吗?” 宿名家里亲戚里有很多表妹堂妹,但真正得心的只有高玲,但是现在连高玲都变成他无法接受的样子了,他无奈的说:“我也觉得陆昭挺好的,家里就她跟她弟弟,那他们岂不是过得很辛苦?” “是挺苦的。”杨世安脸上浮出一抹难过,“有一年他们生病了,都没人知道,还是我爸经过他们家碰巧进去看了看,不然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我爸说当时两个人都烧到四十度了,到了村卫生所,昭昭恢复了一点神智,跟医生说先给她弟弟治,弟弟要是不好她也活不成了。” 杨世安说完,李朝阳和宿名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朝阳突然说:“是个好孩子。” 杨世安认同的点头,“是啊,真的很懂事,就是成绩不大好,我真有点担心她。” 李朝阳仰靠在椅子上,“还有救。” 杨世安叹了口气,“只希望她上了高中别被分到差班,一旦进去了好孩子都要变坏了。” 杨世安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在乡上那样的学校,本来师资力量就不强,每个年级的差班都被视为无药可救,没有老师愿意去做差班的班主任,不光绩效不好,说出去都没面子。 可想而知,班上的学习氛围会是个什么光景。 宿名来了一句:“不至于吧,我听高玲说陆昭成绩还不错啊,至少语文是不错的,否则也不可能跟高玲结下梁子。” “我有大半年没见到她了,上次回去本来想去看看她,结果她不在家里,我第二天又要走,所以没见着。” 听了这话,宿名笑道:“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你对她是不是太在意了点?” 杨世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是同村嘛,她也实在是让人心疼。” 宿名好奇:“她爸妈一直不在家里吗?那她跟她弟弟吃饭怎么办?” “前两年年纪还小,人还没灶台高,还得照样做饭,不光要给自己吃,更重要的是不能饿着弟弟,要是饭煮糊了两姐弟抱着一起哭,我见过几回,真是……可爱又可怜。现在长大了,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倒是比以前要冷静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了,总感觉她比从前要疏远我。”回忆起那些往事,杨世安心里百感交集,他真希望陆昭是他的亲妹子,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保护她照顾她了。 他曾经的确向他爸提过这样的要求,结果被他爸骂了一顿,说陆昭爸妈都在,人家凭什么把女儿给我们? 杨世安一想他爸说得有道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chapter135人情难了 宿名想象杨世安说的那个场景,两个小屁孩儿抱头痛哭,想想还真是怪可爱的呢。 他想了一回,见李朝阳无缘无故在那儿笑,不由一惊,“你笑什么?” 经验告诉他,李朝阳每次这样笑总没好事。 李朝阳收起脸上的笑容,“没什么。” “我才不信,世安,你信吗?” 杨世安比宿名要正经,他说:“朝阳说什么就是什么。” 宿名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这么正经做什么?像我这么玩世不恭才能享受生活的乐趣好嘛?” 李朝阳瞟他一眼,“人以类聚,看来你不适合我们。” 杨世安附和着点头。 宿名急了,“诶,你们两个!真是太过分了!” 末了李朝阳对杨世安说:“等陆昭考试结束,你把陈辰带去给她帮忙。” 杨世安有些惊讶,“认真的吗?” “朝阳怎么说就怎么办呗,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开玩笑了?”宿名翻了个白眼儿,“再说了,那个陈辰确实过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调戏小妹妹,陆昭一开口,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啊哈哈。” 杨世安也想起陆昭说的那几句话,真是让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那丫头真是长大了。” “怎么?等人长大了想讨回去做媳妇儿啊?”宿名这张嘴,有时候真是没边儿,是说他贱好呢还是贱好呢。 杨世安像是被他问得噎住了,李朝阳说:“你这嘴这么厉害,下学期去做播报员吧,正好广播室之前的人走了。” “唉?我不去。” 李朝阳目光清冷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宿名立马坐直身子,乖巧无比又有些为难的说:“我去,只是马上就高三了,学业也挺重的,我怕顾不过来……” “哦,没事,周末叫老师给你补课。” 宿名想骂娘…… 但他深知自己不是李朝阳的对手,所以也只敢腹诽两句。 李朝阳突然说:“陆昭只是世安的妹妹,仅此而已,以后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 宿名看看他,又看着杨世安,杨世安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说道:“对呀,我对昭昭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啊,宿名你刚才吓死我了!” 宿名心里呵呵呵,男女之间哪有纯友谊啊,反正他是不信。 不过他突然品出了另一层意思,不由看向李朝阳,“我说,你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李朝阳只是转头看向他,静待下文。 宿名眯了眯眼睛,对上李朝阳凉凉的眼神,那句“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关注陆昭了?”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他默默的想,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不用非得说出来找死。 嗯,是这个理。 第二天考数学,陆昭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这些时日做的卷子还是没有白做的。 接下来的考试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化学她都没有认真听过几节课,还有第三天上午考的英语,更是她的超级短板。 不过陆昭想得开,自己尽全力去做了,至于结果如何,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三天中午所有人一起吃了午饭,坐上来时的汽车回去了。 比起来时的意气活泼,回去时车里的气氛稍显沉闷,大概是大家都觉得自己没有考好的缘故吧。 罗伟帮陆昭占了位置,但杨雪平也帮陆昭占了个位置,所以陆昭跟杨雪平坐了,罗伟略显失落,陆昭心里也知道,但刻意没有理会。 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有些时候给了对方一些错误的暗示,所以让罗伟到现在都还没死心。 尤其是考试这几天,罗伟的热情明显把陆昭吓到了,这已经超出同学和朋友的范围了。 车子停在学校大门口,李景隆给全班开了本学期最后一个班会,便放学生们走了。 陆昭走时去办公室找李景隆,发现他没在,便把五十块钱压在他备课的书里了,在学校没有任何表示,李景隆自掏腰包的前提下,陆昭是感动的,但她仍不能平白要他的,她自己有能力赚钱,这份情就更不能承了。 自古钱债易还,人情难了。 好意她领了,人情还是算了吧。 回家的时候老远就看到陆宁在门前等她。 陆昭不由加快了脚步,到了院子前,陆宁走过来想接过她的书包,陆昭拉住他的手,“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 “伤口好些了吗?” 陆宁笑,“已经在结痂了,就是有些痒,其他都没什么。” “痒是正常的,表示在长新肉。” “姐,今晚吃鸡吗?等下我来杀。” 陆昭诧异的看着他,“好端端的怎么要吃鸡了?你不是说要把鸡留到过年的时候给爸妈吃吗?” 陆宁不好意思的扒扒头发,“庆祝你考试结束啊。” 把书包放下,陆昭先检查了一下陆宁的伤口,确实在结痂了,周围已经能看到慢慢长起来的嫩肉,陆昭检查完了,又上山去采了些草药回来煎药给陆宁喝。 陆宁把空碗放下,迫不及待的跟陆昭说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姐,大伯母回娘家了。” 闻言,陆昭倒是不怎么惊讶,谢荣芳当初因为礼金跟陆忠结婚,现在一听说陆忠欠了那么多钱,不跑才怪,“你怎么知道的?” “前天大伯母娘家那边来了几个人,动静闹得好大,村长急急忙忙跑去调解,爷爷也去了,但是一见大伯母娘家来人了,他很快就走了,我后来听说大伯被大伯母娘家那边的人打了一顿呢。” 陆昭冷笑道:“打得好啊!” “听说村长也被误伤了。” “严重吗?” “不是很严重吧,他从门前过的时候,我看他就是手臂上有点青了。” 陆昭放心下来,她想起杨世安,虽然没有过多接触,但杨世安心性上跟他父亲还是相近的。 chapter136良心呢 晚上吃饭的时候,又说起陆忠。 陆昭给陆宁夹菜,轻声说:“大伯应该不在家里了。” 陆宁一惊,“不会吧?” “你想啊,你之所以受伤就是因为那些催债的人找上门来了,现在谢荣芳又回了娘家,闹了这么多事出来,陆忠如果真的呆在家里,那只能说明他不想活了。”陆昭分析得头头是道,“只是可怜了咱们的堂姐喽。” 陆宁说:“如果大伯真不在家,大伯母也走了,那堂姐不就变成一个人了?” 陆昭笑道:“放心,陆凤不蠢,她知道自己跟着陆忠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她一定会去找她妈。” “可是大伯母已经回娘家了呀,会不会不要她啊?” 虽说之前陆凤那样对他,但想着陆凤可能会变成他跟姐姐这样儿的,他心里又不忍,还是有些担心。 陆昭看他一眼,“谢荣芳会回来的。” 陆宁皱了皱眉,“昨天闹得那么凶,大伯还被打了,而且他还欠了那么多钱,像大伯母那么爱钱的一个人,怎么还会回来?” 说起看人,陆宁自然还差些火候,陆昭吃完饭,把筷子放下,说道:“谢荣芳当初是为了钱嫁给陆忠的,但这么些年下来,她对陆忠还是有感情,而且还有一个女儿在,谢荣芳就算再狠心,也不可能叫陆凤没了爸爸。再说这钱嘛,两人齐心合力也不是没可能的。” “那些钱要是还不完呢?” 陆昭一笑,“那就难说了。” 陆昭说得对,陆凤下午一回家,发现院子里乱糟糟的,家里没有一个人,她回屋,发现谢荣芳给她写的一封信,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陆凤随意丢在桌上的草稿字,上面是谢荣芳写得歪歪扭扭的字。 谢荣芳没读过多少书,所以这封信极简,只有一句话——凤凤,妈走了,不要找。 陆凤拿着信,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想过很多回这件事她妈要怎么去应对,但万万没想到,她妈居然直接离家出走了! 往日里总是飘着饭菜香的屋里冷冰冰的,陆凤在屋里站了很久,收拾了几件衣服背上书包,径直往她外婆家去了。 她妈除了外婆家没有别的去处,她只要那里就能找到她了。 至于陆忠的去向,她一点都不关心。 他就算是死在外面……最好死在外面,冤有头债有主,这样那些催债的人就再不能来骚扰他们了。 第二天一早陆昭备了些磨成浆的止血化淤的草药送去给杨勤习。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怕过去的时候家里没人。 杨勤习家陆昭是知道的,两层小楼被一圈院墙围在里面,院子的门是铁的,此时虚掩着,她在外面敲了门,“杨叔在吗?” 过了一会儿,里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 “我是陆昭。” 屋里传出几声咳漱声,“进来吧。” 陆昭推门进去,首先入眼的是一个干净的小院儿,院墙边上推着一人高的柴禾,几只鸡扑腾着翅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却没见什么鸡屎,想来是有人经常在打扫。 堂屋的门开着,林凤裕从躺椅上站起来身,黑色的旗袍衬出她高挑的身材,脚上是一双三寸左右的高跟鞋,粗布粗鞋打扮的妇人陆昭这几个月算是见识得多了,此时见林凤裕站在屋里,晨光洒下映在她脸上,虽然已能看出她的不年轻了,光是这身挑人的旗袍装扮便让陆昭眼前一亮。 在向西村这样的一个地方,居然还有这么讲究的一个女子,真是难得。 “婶子,杨叔在家吗?” 林凤裕虽然不常出门,村里的人还是认识的,上回见这丫头还邋里遢邋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清爽了? 她心里诧异,脸上带着笑容,柔声道:“昭昭来了,他一早去乡上开会了,是有什么事吗?” 陆昭扬了扬手里的小罐子,“我听说前两天杨叔去我大伯家劝架被误伤了,送了点我自己做的草药汁过来,敷在伤患处会好得快些。” 杨勤习手臂受伤的事林凤裕显然不知道,因为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昭昭有心了,等你杨叔回来我会给他敷上的。” “好,婶子,那我先走了。” 陆昭转身出了铁门,晃眼仿佛看到一个人影从院墙边跑过去,她眨了眨眼,又没看到人…… 回去的路上,陆昭一直在想那个人影到底是谁,她视力好得很,绝对不可能看错,对方蹿走的那个速度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只是这些毕竟跟她没有关系,到了家门口她便把这些想法统统抛诸脑后了。 过了几天,杨勤习专门来道谢。 陆昭把在县城碰到杨世安的事说给他听,杨勤习叹了口气,“世安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跟他妈基本上都没操过心,哪成想这次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现在考完了试也没回来,只打个电话回来说在省城还有事,要过些时候才回来,我正想着抽个时间去省城找他呢。” 那天跟杨世安相处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杨世安给人的感觉很温和谦逊,不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她劝道:“杨叔还是等世安哥哥回来再说吧,他这么大的人了,既然说有事就肯定有事的,前两天我碰到他,他跟几个同学在一起,可能是真的有正经事要做。” 杨勤习思忖片刻,“正巧我这段时间也忙,三天两头去开会,这不,这马上就又要去党校学习了,实在没那个时间去管他。” 陆昭笑道:“杨叔也是年轻着过来的,有时候你想做的事得不到父母理解,也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呢。” 陆昭这话似乎是触动了杨勤习少年时的回忆,他笑了笑,说道:“是啊,转眼我都老了。” “杨叔年轻着呢,好日子在后头。” 杨勤习笑着说:“昭昭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爸妈在省城还好吧?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们,上回我听说你爸爸回了村里,但是我没见着人。” “嗯,他走得急。” 杨勤习知道陆华是为什么事回来的,上回动静闹得那么大,谢荣芳又哭又闹的,村子里就没人不知道,别说陆华,就是他听到陆忠居然打着要卖了陆昭的主意,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啊! 还是亲大伯! 真是良心遭狗吃了! chapter137寻宝(一) 所以前几天他听说谢荣芳娘家来人找陆忠算帐,本来是不想去的,后来想想自己是这村的村长,若真的出了啥事也不好办,这才急匆匆去了,哪知一到陆忠家里,陆忠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双手抱着谢荣芳的腿不让人走。 谢荣芳娘家的人本来就有气,见陆忠抱着人不撒手,谢荣芳的两个兄弟上去就给了陆忠一脚,陆忠被喘得差点抓不住,刚松一点又抱紧,十足的赖皮。 谢荣芳跟他毕竟十几年夫妻,还是有感情的,见他被人这么大也不让自己走,气似乎又消了点。 但转念一想陆忠在外面欠的巨债,终于还是狠下心肠,挣脱开来,“陆忠,我回娘家了,你别来找我!” 陆忠爬起来想追,被谢荣芳的兄弟死命推了回去,陆忠也拼命的想要往拱,几个人顿时打在一团,杨勤习见场面有点失控了,忙冲过去,“大家有话好说,都是一家人,别动手啊!”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一锭子锤在杨勤习手臂上,他吃痛的嘶了一声,动作慢了下来,就见陆忠被谢荣芳的几个兄弟按在了地上。 “别打了!”杨勤习怎么叫都不听,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只得看向已经走出门去的谢荣芳,“陆忠媳妇儿,你就这样看着你男人被打啊?他要是残废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荣芳呡了呡唇,喊道:“别打了,咱们走吧。” 几个人这才停了手,陆忠蜷在地上,袖子破了几个口子,身上沾满了灰尘。 杨勤习觉得陆忠可恨,但又有些可怜。 等人都走干净了,他才走过去把陆忠扶起来,“你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整那些虚玩意儿做啥?” 陆忠抱着头哭了起来,“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啊,我早就后悔了!”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杨勤习也不好说什么,“你在外面欠了那么些钱,那些人迟早要找上门来,你自己可得小心点儿。” 他不说还好,一说陆忠哭得更大声。 杨勤习还以为他当真后悔得想死了,哪知陆忠想的是那些人已经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想把陆凤带走抵债,却不想误伤了陆宁。然而陆忠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若被吴世海找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后来杨勤习见陆忠没啥事,便回家了,他家那口子听说今天陆忠家发生的事,冷笑一声:“活该!” 她一直是个温柔的人,很少有这样不留口德的时候,杨勤习默默听着,心里还挺喜欢她这样儿的。 晚上回家,屋里灯亮着。 杨勤习在院子外站定,看着那黄蒙蒙的光出了会儿神。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娶到林凤裕是天大的福气,所以格外珍惜,甚至都不舍得让她干农活。 家里的活很多也是他在做,他私心的觉得,像林凤裕这样的女人生来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就该整日里看书听风才配得上她。 他知道有不少人羡慕他,但这并不是他珍惜她的原因。 他心里是真的有她,想跟她这么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的。 杨勤习露出一丝满足的笑,这让他眼角边瞬间起了褶子,但他不在乎这些,他觉得林凤裕也不会在意,毕竟,他们终归都会老的。 “姐,这里好像有东西。” 陆宁卷着裤腿儿,一脚踩在小鱼塘的岸边,一脚伸进鱼塘里。 本来一早就想看看这小鱼塘里有啥东西,但是被事情给耽搁了,陆宁这伤养了半个来月,陆昭每天汤药伺候着,身体能活动了,脑子也活泛了,他便想去弄弄这鱼塘,陆昭没拦他,实际上她也好奇。 陆昭在边上拉着他的手,探头往下看,“什么东西?” 陆宁试着动了动水里那只脚,用脚趾戳了戳,“不知道,感觉像是石头,但又不像。” 陆昭把先前准备好的铲子拿过来,“用这个插一下。” 鱼塘里的淤泥被陆宁那只脚搅得翻了起来,水里浑浊什么也看不清,陆宁接过铲子,用力往他刚才放脚的地方一戳,只听“叮”的一声。 他回头看向陆昭,“姐你听到声音了吗?” 陆昭朝那个铲子砸过的地方看,水里除了混浊什么也没有,她担心陆宁有伤在水里泡太久不好,便让他先上来。 自己则脱了鞋子卷起裤管就要下去,被陆宁一把拉住,“姐你干嘛?别下去,水可深了。” “别怕,你拉着我就可以了。” 鱼塘里的水很凉,脚刚伸进去,便有一股浸人心脾的凉意从脚心钻了上来,陆昭忍住没有打哆嗦,一手扶着岸,一边试探着把身体沉下去,陆宁紧紧的抓着她,生怕她一个踩滑掉下去。 等稳定住身形,她拿起先前那个铲子往下放,铲子没入了大半便不动了,她动了动手,感觉到一团坚硬的东西将铲子抵住了,所以才下去。 再使些力,便又听到了“叮叮”的声音。 陆昭听不出这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她现在想把那东西捞上来看看,可是鱼塘不知道有多深,就这样贸然下去,怕有危险。 她重新上岸,出去找了根麻绳进来,把绳子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栓在不远处的果树上,陆宁在旁边口都说干了,她都没改变主意。 她小时候溺过水,从那以后怕水怕过很长一段时间,连靠近水边都害怕。 阿爹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跟她说:“难道你会因为怕鱼刺梗喉就不吃鱼了吗?” 她摇头。 阿爹又说:“既如此,那水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宅子后院有一片荷花池,仲夏时节,荷花盛开,泛舟从荷花丛中过,抱一捧莲蓬在怀,实则是一桩美事,陆昭便是摘莲蓬的时候不慎落了水,心里从水从此便有了顾忌。 阿爹说在哪里掉下去的便从哪里开始,所以起初阿爹弄了一条小船来,让她坐在船上,然后在池子里随意飘,她怕得直哭,阿爹便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轻声的安抚她。 后来胆子大些了,阿爹在宅子里专门辟了个水池,特意拜托了家里的护院来教她,她便是那时候学会泅水的。 chapter138寻宝(二) 水已经没到陆昭的肩膀了,她笑着点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里。 若不换气,她最多只能在水下撑几分钟,所以陆昭目标明确,一下水立马靠近铲子戳过的那个地方,游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坛子,金色的外表,看起来坚实无比,放在一个莲花状的金色底座里。 陆昭把坛子取出来抱在怀里,沉得她差点抱不住。 眼看着快要撑不住了,她不再停留,游了上去。 陆宁趴在岸边,见她猛地露出头来,又惊又喜,“姐!” 陆昭把坛子先放在岸上,这才湿淋淋的爬上来,陆宁在边上急道:“姐,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 塘里的水凉,此时陆昭衣服湿透确实冷,她让陆宁把坛子打开看看,自己出去换了身干爽衣服,这才重新进了空间。 只见陆宁坐在坛子边一动不动的,身子正好挡住了整只坛子,陆昭走过去问:“怎么了?” 陆宁回过头,指着面前的坛子,快要哭了,“姐……你看。” 陆昭凑上去,差点被那金光闪闪的玩意儿给弄瞎了眼睛,“这是……”金子吗? 满满的一坛,还有一些被陆宁拿出来了,随意的放在面前的地上,每一枚都是同等大小,被刻意做成了圆状,有拇指与食指相扣大小,陆昭拿起一枚来看,发现上面有极小的刻字。 “通……明……钱庄。” 陆宁凑过来看,“姐,这上面写什么呀?怎么这字我都不认识?” 陆昭解释道:“这是小篆,这是通明钱庄的黄金。” “通明钱庄?”陆宁不明白,“现在早就没有钱庄了,只有银行。” “对呀,这通明钱庄……”是大宁朝那个第一钱庄吗? 陆家是做生意的,跟钱庄的来往最多,陆昭以前听说通明钱庄失窍了一笔黄金,那黄金是纯金打造,本是打算用于收藏之用的,结果某夜不知被谁给偷走了,没有任何线索,最终成了一桩悬案。 陆昭看着眼前这金灿灿的黄金,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陆宁拿起一枚金子放在嘴边用牙齿咬了咬,硌得他的牙疼,他又喜又惊,“姐,这真是金子啊?” “看来是,”陆昭放手里的金子投到坛子里,又是一声脆响,“把金子先收起来吧。” 陆宁哦了一声,动手把地上的金子一个个捡起来,“姐,我们是不是有钱了?” 陆昭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这些金子咱们不能用。” “为什么?” “两个未成年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黄金?肯定会惹人怀疑,先收起来吧,别说出去。” 陆宁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点头。 陆宁正收着,滚滚扭着身子过来了。 它在陆昭身边转了转,然后踱步到坛边,伸着头往里面瞅了两眼,兴趣缺缺的打了个呵欠,陆昭转头看了它一会儿,突然将它抓进怀里,“滚滚,这金子的来历你肯定清楚吧?” “喵?” “是谁拿到这里来的?还埋在了塘里?” “喵??” 一人一猫对视良久,陆昭扒拉着它的爪子,“你真不知道?” “喵。” 陆宁笑道:“姐,它只是只狸猫,哪里能回答你呀?” 陆昭看他一眼,然后一巴掌拍在滚滚头上,“这小家伙不老实,心里藏着那么多秘密都不说出来。” 被无缘无故打了的滚滚表示很委屈,低着猫头摸到陆宁身边,在他露出来的小腿上蹭了蹭,蹭几下抬起头来看看陆昭,见陆昭仍盯着它,便假装没有看到似的,继续低头去蹭陆宁。 陆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等陆宁把金子收好了,陆昭说:“这鱼塘下面大有古怪,改天再下去看看。” “还下去呀?”陆宁大惊失色,“你刚才下去那么久,都快把我吓死了!” “久吗?”陆昭说,“也就几分钟吧。” 陆宁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姐,你以前不是怕水吗?什么时候学会游泳了?而且还能在水下闭气好几分钟。” 陆昭冲他眨眨眼,“这个嘛……秘密。” 第二天陆昭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上山采药,坡上这些野生的草药都不名贵,只是寻常能用得着,总比没有强,陆昭采好药回来的路上碰到王大锤。 王大锤年纪跟陆华差不多,陆昭叫他叔。 “昭昭,你这背篓里是什么呀?” 陆昭说:“陆宁前不久受了点小伤,我采些药回去熬了给他喝,好得快些。” “呦,你还认得草药呀,可以呀。”王大锤来了兴致,“我最近老感觉腰酸背痛的,你给看看吃什么草药好。” 陆昭赶着回去熬药呢,便说:“你看下哪天有时间,我给你看看。” 王大锤自然说好。 他其实只是玩笑话,也没放在心里,只是小姑娘心肠好,他不忍拒绝而已,一转眼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晚上回去他妈说自己最近腿痛,怕是风湿又犯了,这老寒腿王大锤想起今天碰到陆昭的事,说给他妈听,王大锤本来是当个笑话说的,哪知他妈居然听进去了。 过几天专门去陆昭家里,当时陆昭不在,只有陆宁在家。 他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陆昭仍不许他出门,他也只能老实的呆在家里,看看书打发时间。 “李大娘,你怎么来了?” 陆宁心里有些惊讶,自从爸妈出去打工之后,就没几个人会上家里来了,人家没事找两个孩子做什么呢? 李大娘进了院子,笑问道:“昭昭不在家啊?” 陆宁一听是找姐姐的,忙说:“姐姐出去了,大娘有啥事跟我说也行,等我姐回来我转告她就是了。” “是这样的,我这腿呀每年都要痛上好几回,前两天我听大明说昭昭认得草药,我就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能治治我这腿,你不知道,这腿一痛起来我整宿整宿都睡不了觉,可折腾人了。” 陆宁听懂了,“行,大娘,等姐姐回来我就告诉她。” “好好好,你一定记得告诉啊,我明天再来。” 李大娘走了一阵,陆昭回来了。 陆宁忙把这事儿给她说了,陆昭一听要找她治病,遂来了兴致,她来到这个世界也快半年了,还没有人正经要求她给看病的呢。 chapter139看病 没等李大娘过来,当天下午陆昭就去了王家。 李大娘的腿之前受过伤,因为当时就没有治好,所以落下了病根,这么些年不痛就不管,痛了要么拿点止痛药吃,要么就索性不理,久而久之,这腿痛的症状就愈发明显,一痛起来就别想能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李大娘见她对着自己的腿摸了好一阵,又问了些问题,心道这小姑娘看起来是模是样的,问道:“昭昭啊,我这腿到底怎么样?” 陆昭起身出去把手洗干净进来,说道:“您这腿伤有好些年了,要想根治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有法子可以缓解你的疼痛,起码晚上能睡觉。” 李大娘一听能不那么痛了,立刻说:“行,要怎么治啊?要钱吗?” “怎么治大娘不用操心,我来办就行了,至于诊金嘛,大家乡里乡亲的,这次就算了。” 陆昭走后,李大娘高兴了大半天,等儿子回来,跟他说了这事。 王大锤说的本来是玩笑话,哪知他妈居然信以为真,不由道:“妈,陆昭才多大呀,你真相信她能治你的腿?莫叫她给诓了。” 李大娘瞪了眼儿子,气呼呼的说:“什么诓不诓的?大家都是一个村儿上的,而且昭昭说了,她不收钱!” “就是不收钱才奇怪啊!” 李大娘懒得跟他说话,径直进里屋去了。 王大锤最看不得他妈油盐不进的样子,索性也不管了。 陆昭第二次来的时候,给李大娘施了针,大概没被针扎过,看着陆昭把针从手帕里拿出来,大娘一惊,“昭昭,你这是做什么?” “针灸。”陆昭说,“你的腿脚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筋络不通,中医讲究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所以我打算运针,给你通一下筋络。” 李大娘听得似懂非懂,但她听到中医二字,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心里倒没那么怯了,“好,来吧。” 陆昭施针后,又给她按了穴位,疼痛果然是减轻了,李大娘笑得眯起了眼,“昭昭,真的不那么痛了。” “那就好,”陆昭低头给她按摩,笑道:“以后我每天都来给你按摩,症状会逐渐减轻,然后你再把我给你的草药每天煮水喝,效果会更好。” 李大娘连连应是,笑着说:“没想到我这几十年的老寒腿居然还有治好的这一天!” 陆昭纠正她,“大娘,我说过了,你这个病是没有办法完全根治的,只能减轻症状,而且你平时要注意保护你的腿,不要在冷水里泡太久,我知道你们插秧的时候一干活就是半天。” 李大娘叹了口气,又笑了,“那有什么办法咧,奈何生来就该做这些事,只要晚上能睡上觉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昭点点头,“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药一定要记得喝。” 李大娘把陆昭送出门去,回来时见隔壁的老秦站在屋门口,李大娘招呼道:“你站在那里做啥?” 老秦看了眼陆昭离去的方向,对李大娘说:“那丫头来你家干什么?” “别那丫头那丫头的,人家有名字,叫陆昭。”李大娘虎着脸说,“我这腿不是痛了好多年了嘛,她来给我看看。” 老秦狐疑的又看了眼陆昭走的方向,“她会看病?” 说起这个,李大娘笑得眼睛都看不着了,“可不是嘛,我这腿痛了这么多年,她今天来给我扎了几针就没那么痛了,还给我按了按,真是舒服。” 老秦还是不相信,睁着一双绿豆般大的眼睛,露出一副马上要吃人的表情来,“她家那个大伯不是好人,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也别跟她走太近了。” 这些话老秦不是第一次说了,只是之前李大娘听见也当没听见。 但现在又不一样了,陆昭帮了她还没收钱,李大娘觉得陆昭就是自己的恩人,听了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她大伯是她大伯,她是她,再说了,她今年才上初中,还是个孩子呢,懂什么?” 老秦吁了口气,“不就是给你看了下腿嘛?至于这么护着她吗?你看着吧,说不定她是要害你呢。” “你!” 李大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恰好王大锤回来了,人还没走近先吼了一嗓子,“妈!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李大娘狠狠瞪了老秦一眼,朝王大锤走去。 晚上娘俩吃饭的时候,李大娘说起下午老秦说的那些话,王大锤嘿了一声,“老秦守了几十年的寡,这村儿里就没她看得顺眼的,你理她做什么?” “我就是气不过,她空口白牙的啥话都说得出来!” 王大锤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她是啥样的人你还不明白吗?” 李大娘越想越气,差点摔了筷子,“这老娼|妇!” 见他妈骂得这么难听,王大锤不敢再说什么,就怕她骂得起劲,大晚上的跑去跟人家吵上一架,“妈,我听说杨勤习要办五十大寿,咱怎么办?” “他哪时的生啊?” “好像是七月十九吧,不过他没请咱们,咱们是不是就当作不知道啊?” 李大娘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了吃了,才说:“他会请的,连老秦那种老寡妇他都请,怎么可能不请咱们?” 三句不离老秦,王大锤都不敢接话了。 “把日历拿来我看看,七月十九是哪天?” 王大锤忙把桌上的台历递给他妈手里,李大娘就着灯光翻着日历,嘴里嘟囔道:“八月十四的日子,还有半个多月。” “是啊,如果到时候请了咱们,随多少礼好啊?” “按咱们村的习俗,随个三五块就成了,但是杨勤习是村长,咱们很多时候还得仰仗着他,就随个十块钱吧。” 王大锤惊道:“十块?会不会太多了?”他一年到头口袋里都没揣过那么多钱。 他妈瞪他一眼,“你懂啥,杨勤习做了这么多年的村长都还没下去,肯定在县里有人,他媳妇家也是个有钱的,咱们巴结他总是没错的。” “话虽不错,但咱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 李大娘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这钱我来出。” 王大锤又震惊了,“妈,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你以为我像你?有个钱都去买烟抽了!” chapter140飞来横财 王大锤被说得一句话都不敢还,李大娘又想起一桩事来,“你媳妇儿回娘家都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可别像那谢荣芳一样,走了就不回来了。” 王大锤说:“哪能啊,她过两天就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昭都来王家给李大娘按摩腿脚,李大娘见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好看极了,便说:“你爸妈在外面打工这么些年,真是为难你了。” 陆昭说:“没有什么的,爸妈在外面比我和弟弟要辛苦。” “真是懂事。”李大娘由衷说道,“你爸在咱们村里,也是同龄人里顶懂事聪明的,你跟你爸生得一样。” 陆昭唯有笑。 她想起陆华在医院时偶尔的出神以及脸上黯淡的神色,猜想陆华夫妇感情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陆宁出了这么大的事,王芳不可能不回来看看。 但是这些事,陆昭当初没有点破,是为了不让陆华难堪。 不知情理的外人只道陆华夫妇在省城打工挣了不少钱,但是个中辛苦曲折却不足为外人道。 “你们马上就要放榜了吧?” 陆昭愣了一下,才明白大娘说的放榜是什么,她忙说:“对呀,明天就是了。” “要去学校看成绩了,高中想在哪里读啊?” 说起这个陆昭心里是真的没底,“我成绩不好,能在乡上的学校继续读高中已经很不错了,不敢想其他的。” “我听说凤凤成绩挺好的,”李大娘想了想,“只是现在她爸妈出了这样的事儿,就不好说了。” 陆忠被谢荣芳娘家的兄弟打了一顿的事全村就没人不知道的,这些天陆昭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只是其中的缘故别人怎么说都好,她这个当事人的侄女却不能落人口舌,“大伯跟大伯母是有些误会,过段时间等大伯母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了。” 李大娘迟疑的看着陆昭,“我听说是因为你大伯在外面欠了很多债呀,要债的人都上门来了。” 陆昭笑着摆摆手,“没有的事,就是有些误会吵得有点儿凶。” “真的?” “真的。” 李大娘哦了一声,“那看来是别人的谣传,我就说嘛,你大伯这人老实,怎么可能在外面欠债呢。” 陆昭点点头,笑得有些讽刺,“大娘说得对,我大伯确实老实得很。” “诶,我这腿脚这几天真的好多了,晚上睡觉也安稳,都没怎么起过夜。”说完陆忠,李大娘又说回自己身上,“要是换了以前,都不知道一晚上要折腾多少回。” 陆昭说:“你这个腿脚要慢慢调理,药不能停,我把按摩的手法教给你,以后你自己可以给自己按。” “你不来给我按了?” “我有时间会来的,但是后面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所以不能来那么勤了。” 李大娘说:“也是,这几天你每天都来给我按,也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陆昭把手法教了几遍,又看李大娘给自己按了一遍,纠结了几处错误,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李大娘留她吃饭,陆昭说陆宁在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李大娘见实在留不住她,便把她送到门口,看她走远了才回身进屋。 陆昭抽空又下了一回小鱼塘。 陆宁知道劝不住她,只得在岸上死死的拽着绳子,那鱼塘这么深,万一姐姐掉下去就完了。 这次陆昭闭气的时间稍长一些,然后她发现水下除了上回挖出来的坛子,还有其他宝贝。 只是这些宝贝藏得较坛子深些,上次竟然没有发现。 在塘下更深的地方,她觉得还有东西,只是在下水闭气太久,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得先上岸。 陆宁拿过她提上来的那个沾满了水的布包,一层层的揭开,越往里揭,发现里面的布面是干的,陆宁抬头看了陆昭一眼,陆昭示意他打开。 布包最里面,包着一个手掌大小的黑瓶子,瓶身上有很多繁复的花纹,陆昭把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翻到瓶底一看,竟是宋朝所制。 她笑着说:“这小东西值钱啊。” 陆宁没听明白,凑过去看,“值钱在哪里呀?” 陆昭指着瓶底上刻的字,“这是宋朝官窑烧的瓷器,你说值不值钱?” “真的?”陆宁睁大了眼睛,“那这是古董啊。” 陆昭点点头,“这先是金子,现在又来个古董,咱们这是要发财呢。” 这“飞来横财”对陆宁来说实在是惊喜又意外,还有点担心,“姐,这么多好东西,真的是我们的吗?它们原来应该是有主的吧?” “空间是我们的,这些东西自然是我们的了。” 对于陆昭这强盗思维陆宁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姐姐,最后只能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陆宁想起来说:“用这么值钱的瓷器装着的东西,肯定会更值钱吧?” 陆昭把瓶盖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只有几粒种子。 陆宁稍稍有些失望,“这是什么呀?” 陆昭对着光端详了一阵那几粒种子,脸上一喜,“中药种子!” “什么中药啊?” 陆昭扒拉着手里的几粒种子,“人参、石斛,还有天麻。” 陆昭说的这几种陆宁只听过人参,电视里也常说人参有多名贵多难得,没想到现在他们竟然得了人参的种子,陆宁说:“姐,这个你会种吗?” 陆昭本来说得正兴起,被陆宁这么一问,她怔了怔,“不会可以学嘛。” “怎么学呀?” 陆昭想了想,“种中药应该跟种庄稼是一样的吧?虽说我没种过这么名贵的种子,你可别忘了,之前我在空间里种过兰花参和白芷的。” 她不说陆宁还真忘了,“那些草药我们不是晒干了吗?也没见你用啊。” “你最近喝的汤里就有一味白芷,不过你喝不出味儿来就是了。”陆昭把几粒种子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入小瓷瓶里,轻声道:“中草药是大地给我们的馈赠,每一样的功效都不一样,比如说这白芷,就有生肌止痛,活血排脓的作用,我给李大娘的药里也有白芷,它还有袪风湿的效用,是不是很神奇?” 陆宁点头。 陆昭接着说:“在西医还没有这么盛行的古时候,治病救人全部都是用中草药,也只能用中草药,再结合针灸之术;但是历史走到今天,西医大行其道,中医渐渐没落,也预示着古老文明在渐渐消失,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虽然西医见效快速省事,但我还是更愿意相信,中医才是治体的根本,所以我们不该忘记中医之道。” 陆宁说:“但是古时候的人大多活不长。” 陆昭点点头,笑道:“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们应该保留中医的时候,去汲取西医的精粹,将二者结合,岂不是更好。” chapter141周瑜打黄盖 这么一番话让陆宁不由肃然起敬。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种药材呀?” 陆昭把小瓶子拿在手里,站起身来,“不急,今晚好好睡个觉,明天再说。” 第二天早上,陆昭先去给李大娘按摩了腿脚,这才回来种药材。 正如她所说,她虽没种过顶名贵的药材,但好歹也算种过,这些药材虽是“飞来横财”,但毕竟珍贵异常,陆昭可宝贝着呢,连陆宁表示想帮忙都被拒绝了,只让他在边上看着。 陆宁只好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逗滚滚玩儿。 “姐,你有没有发现滚滚最近沉默了好多。” 陆昭正拿着小铲子翻土,听了这话不由笑出声来,“有吗?是不是有什么心意啊?” 陆宁没听出他姐的玩笑话,认真其事的看了眼滚滚,只见它也正看着自己,乖巧的模样真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找到什么吃的呀?我们要不要做点好吃的给它吃?” 滚滚一听吃的,眼睛瞬间冒起了光,下一瞬间又黯淡了回去,因为陆昭说:“它会找不到吃的?我才不信。” 陆宁苦口婆心的说道:“姐,滚滚一个人在空间里生活了这么多年,肯定东西都吃腻了,偶尔也得给它换换口味嘛。” 闻言,陆昭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那一人一猫,最后说道:“行,你安排吧。” 陆宁忙点点头,转身去把滚滚抱进来,“听见没?你有好吃的了!” 滚滚仿佛也被他的高兴给感染了,点了下猫头。 陆昭在边上看着,只能摇头。 也只有陆宁这个笨蛋会觉得滚滚有心事,吃饭不香。 那分明是只成了精的狸猫,也只能诓诓心思单纯的陆宁了。 唉,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昭把几粒种子小心的埋进翻好的土里,拍干净手上的泥,突然看见角落里的桃树,对陆宁说:“这桃树开了这么久的花,居然还没有凋谢,这样一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果子啊。” “嗯,姐,你不是说要做桃花醉吗?什么时候做啊?”陆宁一脸希翼的看着她。 陆昭眉一挑,“怎么?想喝酒?” 陆宁忙摆摆手,“不是啊,我只是想尝尝桃花醉到底是什么味儿,我没喝过。” 陆昭走到那棵长高了不少的桃树下,有空间自带的两色果树在旁边立着,也没能遮住这一树桃花的艳丽,陆昭踮起脚折了一枝桃花放在鼻间嗅了嗅,“空间里开出的花似乎都比外面要香些。” 陆宁也走过来,“姐,你真的会做桃花醉吗?” 陆昭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笑道:“想喝桃花醉,明天一早去收集露珠,然后多摘些桃花下来,桃花醉虽然是酒,但也只能算是甜酒,众人皆宜,其实我也想喝了。” 陆宁举双手道:“好,我保证明天绝不赖床!” 诚如昨天说的,陆宁翌日果真天不亮就起来了。 现在早上太阳出得早,若是等天亮了再去收露珠,恐怕早就蒸发没了。 陆昭按往常的时间起来,做好早饭,陆宁也差不多回来了,他一进门就苦着脸对陆昭说,“姐,我收集了好久才收这么一点。”他把自己带去的一个玻璃瓶给陆昭看。 只见诺大的一个玻璃瓶里只有垫底那么一点露珠,陆昭宽慰他,“露珠之所以难得,就是因为很费时间和精力,机会难得,正好能磨炼一下你的忍耐力。” 陆宁听后,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那我明天再去。” “嗯。” 陆昭一上午都呆在空间里,昨天播种的那些种子自然没那么快冒芽。 她坐在小鱼塘边上发呆。 那些塘下的金子,还有那瓶种子都让她好奇极了。 这空间若活了上千年,那有些宝贝也是自然的,只是为何偏偏是大宁朝的金子? 如今这世界里,大宁朝在历史中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难道这空间跟大宁朝有什么渊源?抑或是跟她本身有什么渊源? 她蓦然想起先前那位看出她身份的高人,心里突然一惊,霍地站了起来。 良久,她又慢慢坐下。 高人说她不可能再回去了,那她还在奢求什么呢? 陆昭打算明天进一趟城,唐甲那里她快两个星期没去了,不知道葡萄卖得怎么样。 还有罗婶的荔枝,若是卖得好,她这次得多捎一些过去。 这次进城陆昭没带陆宁,实在是陆宁的伤还没全好,她不放心,便让他留下看家了。 陆昭熟门熟路的坐车进了城,先从另一条街绕到水果街罗永珍的铺子里,罗永珍一见她,便说:“昭昭,你有日子没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谢婶子关心,就前段时间在考试,所以抽不出身过来。” 罗永珍见她跟之前一般无二,没再往下说,陆昭问她荔枝行情怎么样。 罗永珍脸上笑开了花,“卖得好极了,有好些熟客已经跟我预订了呢,说荔枝一来就给他们留着,如果你再不来呀,我这门都快要被他们踩破了。” “行,那婶子这回要多少?” 罗永珍早已般算过了,便说:“先来一百斤吧。” 陆昭提醒她,“荔枝最好不要隔夜,不然就不怎么新鲜了。” 此时店里就她们俩人,罗永珍四下看了看,对陆昭说,“放心,我前两天买了台冰柜,专门放水果的,保证放两天都没事。” 陆昭说:“但是会影响口感。” 罗永珍一愣,随即笑道:“没事,荔枝在这儿比葡萄还稀罕,我最多放一天,应该不会影响口感的。” 陆昭见她这么坚持,没再劝,只道:“那行,婶子等会儿,我让人去把货拉过来。” 陆昭出了店,进空间把货拿出来。 她这回来时先把荔枝摘好了,上回虽说有滚滚帮忙,但滚滚也不能次次都帮得上忙,所以陆宁坚持要先把果子摘下来码好,省得到时候她一个人不好搬。 陆昭找来吴三两兄弟,把货给罗永珍拉过去。 等结完了钱,陆昭才去唐甲那儿。 陆昭一进门,便看见唐甲愁眉苦脸的坐在那儿,笑问道:“唐叔,你这是怎么了?” 听见陆昭的声音,唐甲就像是见着了救命恩人一样,“昭昭啊,你可算是来了,我这可怎么办呐,你得替我想想办法。” 陆昭见他抓头揉腮的,看来是真遇见事儿了,便说:“唐叔你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唐甲叹了好几声,这才把事情说出来。 原来上回陆昭给他的那几百斤货,唐甲没卖出去,也不知道那些商户是怎么回事,像是联合起来抵制了他的葡萄似的,就连唐甲降了价都没人要。 发现情势不对的时候,已经是来不及了。 最后唐甲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把葡萄贱卖了,不出一天几百斤葡萄全部卖完,买的人抢到手软,唐甲的心却在滴血。 他卖的是陆昭给他的批发价…… chapter142再见小乞丐 既然这个价开了个头,以后他也再难卖出高价了。 “昭昭,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唐甲像吃了几斤黄连似的,感觉连舌头都是苦的,“如果这葡萄的价格抬不上去,以后还怎么赚钱啊?” 当初唐甲想用这个法子的时候,陆昭提醒过他,但他偏偏不听。 现在后悔了,却为时已晚。 陆昭想了想,说道:“唐叔,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以批发价卖出去,二是换个地方。” 批发价唐甲自然不肯,只是这换个地方,“大侄女,这店我才刚续了三年的租期啊,如果现在搬走,交的押金一分钱都是拿不回来的。” 陆昭说:“我父亲常教导我,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还需要一些忍耐力,唐叔你做了多年生意,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你可以选择不搬,也可以选择不再卖这批葡萄,另谋他路也好。” 唐甲听她这么说,仍是一脸苦相,“本来葡萄卖得好好儿的,那些人肯定是故意的,联合起来整我,他们就是看不得我好!” 陆昭说:“市场本就是这样,竞争残酷才能力争上游,唐叔从商多年,不可能不懂。” 唐甲顿时哑口无言。 这小姑娘说得对,他在这一带卖了这么多年的水果,哪会不知道那些人是个什么品性,只是一时得意忘了形,虽然最后没有赔钱,但是眼看着赚钱的生意就这么黄了,怎能不心疼。 “唐叔,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最终怎么选还得看你自己。”陆昭说完站起身,“今天我就先走了,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唐甲急了,“不是,大侄女,如果我这儿卖不出高价,你就算把葡萄批发给别人,也是一样的低价贱卖呀。” 陆昭微微一笑,“这个就不劳唐叔费心了,我自有分寸。” 见陆昭要走,唐甲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大侄女,你先别走,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现在是唐叔需要考虑怎么维持我们的合作。”陆昭笑着说道,慢慢的把手抽出来,“回去跟婶子也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不卖葡萄,你们也有很多别的水果可以卖。” 唐甲见她话说得分明,心里动了气,说道:“你以为我不卖葡萄你就能捞着好儿了吗?我告诉你陆昭,在这一带,你再别想卖出高价钱了,你以为人家傻呀,买过便宜价格后还会再掏钱去买贵的?” 陆昭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唐叔如此心胸,怪不得只能一辈子做小本买卖。” 一句话气得唐甲不知道说什么好。 转眼间,陆昭已经走远了。 陆昭刚出水果街,发现有人鬼鬼崇崇的跟着自己。 她刻意走快些,后头的人也加快脚步,她放慢速度,那人也跟着慢了下来。 陆昭转出水果街的时候特意藏住身形,等那人走上前来时一把抓住来人手腕,厉声道:“干什么跟着我?!” “是你?” 来人有些意外,“你还记得我呀?” “当然记得,小乞丐嘛,你怎么在这儿啊?” 陆昭初时醒来,在车站与小乞丐演了一出戏,多亏了这个小乞丐她才能逃走,虽说她当时给了小乞丐五块钱,但怎么说也是人家帮了她。 小乞丐还穿着上回借陆昭穿过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一张脸却干净,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陆昭才发现她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我来这附近转转,看到有个人有点像你,就想跟上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呀。” 陆昭笑了起来,“这么久了你也还记得我,真不容易呀。” 小乞丐看着她,“你长胖了些,我差点认不出了,再说了,你不也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吗?” “是吗?”陆昭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笑道:“可能是最近生活好了,所以长了点肉吧,你最近好吗?” 小乞丐也跟着笑起来,“挺好的,我现在在一个店里帮忙洗碗,每天包三顿饭。” “有地方住吗?” “有的。” 陆昭点点头,“那就好,你好好干。” 小乞丐嗯了一声,“你来这里做什么呀?” “我来办点事儿,现在办完了,准备回家了。” 小乞丐又嗯了一声,“那你走吧,我也该回去干活了。” 陆昭跟小乞丐告了别,走出一段路她才突然想起,这个时间段小乞丐不是应该在店里洗碗吗?怎么会在街上晃呢? 不知道怎么的,陆昭有些不放心,又折回去想看看小乞丐还在不在那儿,果然是没看到人。 陆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去。 回村时已经是下午了,陆宁把午饭做好了等着她,陆昭见他不吃饭非要等自己回来才吃,有些无奈的说他:“以后不用等我,给我留饭菜就行了。” 陆宁正在装饭,闻言一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而且我也不怎么饿。” 陆昭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当下也不戳穿,坐下吃饭,来回折腾了大半天,她也确实是饿了。 饭后陆昭去给李大娘按摩腿脚,王大锤也在家里,见了陆昭的面,王大锤没好脸色的说:“你来干什么?” 陆昭莫名其妙,“我来找李大娘的。” 王大锤气冲冲的说:“我妈不在家,你以后也别来了!” 前两天自己碰着这人还和颜悦色的,今天是怎么了?陆昭没弄明白,王大锤似乎也不想跟她多话,“你赶紧走!别再来了!”说罢便要把门关上。 陆昭跨前一步,用脚顶住门缝,王大锤门关不上,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昭看着他,沉声道:“我要干什么?现在是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你,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王大锤没料到她气势这么逼人,微微一怔,然后又虎着脸说:“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来问我?!” 陆昭正要说话,李大娘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陆昭!我这老太婆到底是哪里惹你了!你竟这样说我!说我是个老不死的,说我年轻的时候偷人,你说,我哪里哪里惹你了!你要这么冤枉我!” 她手里拿着根走路时当作打拐仗的棍子,明明腿脚不好,此时却跑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冲到了陆昭面前,迎头就是一棒,亏得陆昭躲得快,否则铁定被打出脑震荡。 李大娘一打没成,又挥棍过来,这次陆昭没躲,伸手如电的握住了那朝自己飞来的棍子,“李大娘,你这是做什么?” chapter143力气大的好处 陆昭力气奇大,李大娘想抽棍子竟是没成,“我干什么?你跟别人说的那些话你难道都忘了?!我真的想不明白,前两天还好好的,你一转身就给我小鞋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陆昭从母子俩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她马上否认,“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那都跟我没有关系,我跟你无冤无仇,我说你坏话做什么?更何况你现在还是我的病人。” “我呸!”李大娘一口唾沫星子在空中四溅,陆昭忙丢了棍子后退两步,“就你那点小把戏也敢说自己是大夫?我告诉你,我不治了!” 陆昭不怒反笑,“行,你治不治原来也跟我不相干!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得澄清,我没有在外面说过你的任何话,我敬你是长者叫你一声李大娘,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你活到这个岁数,可别被人家当枪使了。” 她说完话不再等他们回答,径直转身走了。 陆昭受了一肚子气回来,在陆宁面前却没显露分毫,吃了晚饭,外头天还没黑。 陆昭说出去走走,让陆宁呆在家里。 她出了院门,顺着田梗先去了陆凤家。 陆忠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陆凤跟着谢荣芳回了娘家,此时屋里黑黝黝的,只有几丝昏暗的天光从窗户外漏进来,陆昭在门边挂着的破布袋子里找到了钥匙,顺利开门进屋,她走到陆凤的房间,开了灯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陆凤家的条件确实比陆昭要好。 单就闺房来说,陆凤就不知比陆昭要好多少了。 桌上有几本杂书,和一支塑料做的笔筒,陆昭从笔筒里抽了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出来,拿在手中把玩。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打开的“吱呀”声传来。 她抬起头来,窗外夜幕已至,窗边的墙下已有虫鸣声,明亮褪去之后,远山在暮色沉晦中几乎已经看不清。 明丽与黑暗就像古老挂钟的钟摆,以一个中心为介点,往左偏一些是善,往右偏一些是恶,界限如此之小。 “凤凤,你在家里吗?” 吴悦从外面看到屋里有光,跑了进来。 陆昭转过身去,对着吴悦嫣然一笑,“吴同学,真巧。” 一见陆昭,吴悦脸色变了变,“怎么是你?” 陆昭微挑起眉,“怎么不能是我?” “你在凤凤家里做什么?”吴悦大声质问道。 陆昭将手中的铅笔放回笔筒里,慢条斯理道:“堂姐不在家,我来看看有没有贼进屋,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专程来的?” 吴悦仿佛被说中心事,面上一滞,“关你什么事!” 陆昭佯装思考,“是吗?可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是跟我有关的,你说呢?” “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昭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吧。” 吴悦心里颤了颤,咬紧牙关道:“哼!我为什么要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 陆昭一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倒是奇了,我有说你做过什么吗?” 吴悦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陆凤说得对,谁的嘴都没有陆昭这张嘴厉害。 “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我走了!” 吴悦气冲冲的又走了,陆昭在屋里呆了片刻便回了家。 回去的时候陆宁说杨世安回来了,指着桌子上的一袋水果,“这是世安哥哥拿来的,他见你没在家,坐坐就走了。” 陆昭扒开袋子,是一袋葡萄,看着还挺新鲜的。 “他就专门来送水果的吗?” 陆宁说:“不是啊,他让我跟你说,他把上回那个人带来了,说要帮咱们做农活……姐,这人是谁呀?这么好心?” 上回不过是玩笑,不想到杨世安居然当真了。 那个陈辰,是叫陈辰吧,居然也肯来。 陆昭看他言行虽然有些轻佻,但身上的衣料却不差,能跟李朝阳宿名这些人混在一起,想来家境也不会太差吧。至于同样跟李朝阳他们走得近的杨世安,陆昭更愿意相信是杨世安的人品折服了他们。 “行啊,陆凤家现在没人,地里的玉米正愁没人收呢。” 陆宁看着她,“姐,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打算好了?” 陆昭怪嗔道:“心里知道就好了,别说出来呀。” 陆宁苦笑不得,“姐,你太皮了。” 第二天一早,杨世安便把陈辰带来了,同来的还有上次吃饭坐在陈辰边上的男生。 陈辰见了陆昭,还有点不好意思。 另一个男生大方的介绍了自己,“上回没有自报家门,我叫韦君。” 陆昭笑着说:“秦同学也跟陈辰一样是来体验农村生活的吗?” 韦君不太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算是吧,我们也老早就想来世安家玩一下,听说这里风景挺美的,一路过来风景确实漂亮。” 见几个人都站在院子里说话,陆宁便去屋里搬了几张凳子出来,又把昨晚杨世安送来的葡萄洗了端出来给大家吃。 杨世安从宿名那里听说了陆宁前阵子住院的事,关心的问了几句。 这件事杨世安刚听说的时候也很气愤,心里直骂高玲不是个东西,但是在宿名这个表哥面前,却是一个字都没提,他跟宿名能认识,完全是因为两人是同一个学校的,都属于那种在学习上争强好胜的类型,所谓不打不相识。 他也知道宿名是以一个比较客观的身份在告诉他这件事,所以他不会把高玲的过失归咎到宿名身上,这点他还拧得清。 陆宁自小就很崇拜杨世安,听他问候自己,忙说:“我早就没事了,姐姐把我照顾得特别好。” 杨世安又去看陆昭,发现她坐在一边剥葡萄吃,也不知有没有认真听他们说话。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很高了,灼灼的日光照在她脸上,白得发光,抬眼时一双眼睛亮得像有星子在里面,整张脸也是干干净净的,就像重生了一样。 chapter144免费劳动 杨世安对陆昭好,多半是出于同情。 他的家境在向西村算是很好的,所以如同陆昭这样的家庭,父母不在身边,跟弟弟相依为命,对杨世安来说,这是个需要人去保护的小姑娘。 他刚好有那个能力,加上他同情她,所以他就对她好了。 这不难理解。 这几天他翻来覆去的想,那天饭后宿名说的话。 陆昭就像他的妹妹一样,他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陆昭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而且是个有主见,漂亮,能干的大姑娘。 “世安哥,世安哥。” 杨世安回过神来,一脸懵的看着陆宁,“怎么了?” 陆宁说:“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吧,姐姐做的菜可好吃了。” 杨世安看向陆昭,她没吃葡萄了,正侧头跟陈辰说话,杨世安笑着说:“好啊,我还没吃过昭昭做的菜呢。” 陆昭听见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下地干活呀?” 陈辰本来在笑,一听这话立刻垮下脸来,求助地看向杨世安。 虽说朝阳让他把陈辰带来干农活,但杨世安知道陈辰家境不错,怕是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这骤然让他去那大太阳底下干活,也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 杨世安心里有了顾虑,便直接问陈辰,“阿云,没问题吧?” 陈辰心里苦啊,连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但他到底是个大男人,既然说出来的话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没……没问题吧。” 陆昭一拍手,“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哪里愉快了? 到底哪里愉快了?! 陈辰有苦难言,连中午陆昭做的好饭好菜都安慰不了他。 吃了午饭,陆昭给杨世安指了块地,让他带陈辰和韦君过去。 陆昭进空间呆了一会儿,看了看前两天种下去的种子,按照空间的土壤特性,这时候起码该冒芽了,但是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昭觉得奇怪,本想刨开来看看,想想还是作罢,或许这些名贵的药材需要更多的生长时间呢。 下午晚些时候,陆昭把陆宁提前煮好的绿豆汤装好,去陈辰他们干活的地里,远远看见两个人头顶着草帽,掰两根玉米又停下来歇歇气。 陆昭心里是十分同情陈辰的。 转念一想,谁让他嘴贱呢,否则现在这时候该在家里好好享受假期,也不至于来这种地方受苦。 等陆昭走近些了,韦君先看到了她,还有力气笑着打招呼。 陆昭走到旁边的树荫下,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问两人:“感觉怎么样?” 韦君把草帽取下来扇风,笑着说:“还好,就是有点热。” 陆昭又看向陈辰,他似乎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整个人都蔫蔫的,在玉米地里艰难的掰着玉米,两人劳作了大半个下午,倒也没有偷懒,地上堆成小山的玉米就是他们的成绩。 陆昭把带来的绿豆汤往地上一放,“我给你们带了绿豆汤,过来喝吧。” 陈辰一听有水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陆昭身边,蹲在她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这样子……还真是像一只大型犬。 绿豆汤用平时带饭的保温盒装的,放进去的时候已经用井水镇过了,所以一口喝下去,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浸凉。 陈辰连了两碗,还要。 陆昭没再给他倒,把一起带来的葡萄递给他,“绿豆汤不益喝太多,吃些葡萄吧。” 陈辰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饭盒,见陆昭真没给他再倒的打算,只得退而求其次的开始吃葡萄。 韦君喝了一碗,跟陈辰抢葡萄吃。 两人衣服都被汗湿了,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耸拉在脑门儿上,说不出的狼狈。掰玉米的时候确实辛苦,但停下来歇息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韦君体力不错,这时候还有力气说笑,“阿云,今天下午掰了这么多玉米,晚上咱们喝玉米汤吧。” 陈辰吃着葡萄点着头,“好啊,这玉米肯定比市场上卖的甜。” 陆昭把饭盒收起来,听见陈辰说,“昭昭,晚上还煮饭给我们吃吗?我中午没吃饱。” 陆昭心道这一个两个叫昭昭都叫习惯了,“你们来帮忙干活,每天只管一顿饭,多的没有。” 陈辰抗议:“诶?怎么这样啊,我们两个都快累死了,你连饭都不给我们吃,你的心难道不会痛吗?” “不会。” 陈辰:“……” 果然,最毒妇人心呐。 几个人说着话,杨世安来了。 他家地里的庄稼也到了该收的时候,他妈身体不好,自他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下过地,一直都是他爸一个人在操持,等他大些了,就帮着他爸一起下地干活。 如今他都快要成年了,他妈的身子还是不见好,杨世安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想着他妈这样病着就病着吧,只要不危及生命就好。 几个人合力把下午掰的玉米弄回去,杨世安问玉米放哪儿,陆昭说全部放到她大伯家去。 杨世安问:“那不是你家的地吗?玉米放你大伯家干嘛?” “我们今年没种地了,家里的地都暂时给大伯他们种了。” 杨世安想了想,说道:“你大伯现在家里没人,而且这些玉米是陈辰和韦君一个个掰下来的,可不能拱手送人,就送你家去。” 陆昭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点头。 一般收回来的玉米都会把玉米仔掰下来,要么自己吃,要么拿去卖,今天时间太晚,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陆昭决定把玉米先堆在屋檐下,明天再弄,杨世安怕下雨,特意找了几块薄膜把玉米包裹住,然后在薄膜的边缘压上砖头。 chapter145中考分数 他虽然在省城读书,每次回来都会下地干活,所以做起这些事来一点都不见生疏。 陈辰有些崇拜的对他说:“没想到世安学习好,连干活也这么厉害。” 杨世安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这是没办法,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是不会干活才奇怪。” 等把玉米安顿好了,陈辰又迫不及待的向杨 世安控诉陆昭的不近人情,“昭昭不给我们饭吃。” 杨世安笑着说:“今晚昭昭不做饭,都去我家吃,我来做饭。” 陆昭说:“我要复习功课,陆宁也要看书,我们就不去了。”实际上陆昭晚上想进空间呆着,她答应给陆宁做桃花醉的,桃花还没摘呢。 陈辰立刻说:“不行,昭昭要去!” 陆昭算是看出来了,这陈辰简直就是个小霸王啊,恨不得所有人都按照他的心意来做才好。那天吃饭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大概因为李朝阳和宿名在场吧,他多少会收敛些。 陆昭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说道:“我们真不去了,世安哥,明早让陈辰他们早点来吧,太晚的话太阳出来就更热了,别来干个农活中了暑就不好了。” 她这一招声东击西好啊。 陈辰立刻就不说话了。 晚上陆昭和陆宁进空间呆了一阵,发现那些种子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宁显然更着急,“姐,你说这种子不会是坏的吧?” “应该不会,再等等吧,这才几天呢。” 陆宁哦了一声,“明天我要去学校拿成绩。” “行,我跟你一起去。” 中考放榜的结果其实已经出来了,但是陆昭一直没去,她心想着反正最坏就是进了差班,拿不拿都不急于一时。 陆宁看了她一眼,突然说:“姐,万一你进了差班怎么办啊?” 陆昭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就那么办呗。” “哎呀,进了差班就完了,我们学校老师本来就不多,根本都没有老师愿意去带差班的。”陆宁急得皱起了眉,“如果你真进差班了……” “你要怎样?” 陆宁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来:“我就去找老师求情!” 陆昭凉凉的说:“真不是我想打击你啊,你找老师求情有什么用,起码得找校长吧?再说了,就算找校长也没用,制度就是制度,若能轻易更改,除非有金钱上的交易。” “什么金钱交易?”陆宁开始没明白,然后突然心领神会,“给校长送礼?” 陆昭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不行。” 陆宁摸着被打的地方,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嘛?” “哼!” 第二天一早起来,陆昭先去杨世安家说她跟陆宁去看成绩,中午家里可能没人,杨世安说没事,他等下带陈辰和韦君上坡,中午就在他家吃。 两人在门外说话,里头杨勤习也跟着出来,见了陆昭的面儿,笑道:“昭昭,今天去看成绩啊?” “是啊,杨叔。” 杨勤习笑了笑:“那杨叔先祝你得个好成绩。” “谢谢杨叔。” 陆昭没在杨家停留太久,回了家跟陆宁吃了早饭,两姐弟就出发去学校了。 学校的中考成绩和高考成绩都贴了出来,一进学校就能看到宣传栏里贴着的红纸,陆昭找到中考成绩那里,全校有两百多个学生,她竟然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后面辍着中考分数和高一所属的班级。 陆昭——328分,高一(四)班。 “唉,我怎么分到六班了?” “我也是啊,成绩不好就这样。” “六班是差班吧,听说都没有老师愿意带,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谁知道呢。” 对话声渐渐听不见了,陆昭看着名字后面的班级,会心一笑。 这结果当真有些出乎意料。 没过多久,陆宁拿着成绩通知书出来了,见陆昭便迫不及待的问:“姐,你分到几班了?” 陆昭朝榜单那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陆宁在一众名字中很快找到了姐姐的名字,看到后面的班级划分,他开心得差点没跳起来,“虽然四班不算特别好,但总算没有进差班,已经很不错了。” 陆昭拿过陆宁的通知书看,迎头碰到罗伟。 罗伟来得比她早,知道自己高中跟她没分到一个班,心里肯定失望,但他没表现出来,笑着对陆昭说:“高中我们还是同校。” 陆昭说:“嗯,你一个人啊?卓立标呢?” “他在那边跟同学说话,你考得挺不错的。” 这话说得有些笨拙,若真是考得好,至少也能进三班吧,但陆昭知道罗伟是真心实意说出口的,笑道:“比我自己想像的要好,你的发挥也很稳定。” 陆昭刚才在二班的名单里找到了罗伟的名字。 罗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成绩向来还不错,加上考试前几个月被陆昭给刺激了,更是加班加点的在做题,考不好才奇怪,“暑假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罗伟问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陆昭实在是不想打击他。 但她也知道,自己若一直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的,只会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更加难受。 她朝陆宁使了个眼色,陆宁会意,先去校门口等她。 等陆宁走了,陆昭才开口说话,“罗伟,我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和同学,不会再有第三种关系。” 她说得慎重,罗伟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比他看到考试成绩,发现没进尖子班还要难过,他张了张嘴,想说话,最后却只是徒劳的把嘴巴闭上。 陆昭知道自己此刻很残忍,但她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之前不说是怕影响罗伟的考试,现在这个时机正合适,“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我在这个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不希望失去这个朋友,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如果你觉得以后我们不要做朋友,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 chapter146失恋了解一下 时间仿佛静止。 罗伟感觉有一瞬间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眼前的陆昭仍是漂亮的,整个脸干净如玉,眼里的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坚定,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去做就会有好的结果。 比如陆昭,无论自己多喜欢她,为了能够有资格喜欢她想要做出多少努力和改变,她都不会喜欢自己,因为她是那样一个目标明确的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他们真的不可能吗? 是的。 最后,罗伟压下心底的难受,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我希望你能好。” 陆昭看着他,微微弯了弯嘴角,“我也是。” 回去的路上,陆宁特别开心,陆昭知道他是在为自己高兴,因为刚刚拒绝了罗伟而有些黯淡的心情也跟着敞亮起来。 进村后,陆昭刻意选了今天陈辰他们干活的那条路走,还没走进,就看到地里正弯腰掰玉米的陈辰和韦君,此时已经接近正午了,太阳毒得很。 陆昭怕两人中暑,走到地边说:“太阳大了,今天先回去吧。” 正卖力干活的两个听见声音,同时抬起头来,陈辰擦了把汗,说:“我们把这里掰完再回去。” 那边的韦君也是满头大汗,闻言点点头。 陆昭也没勉强,带着陆宁回家去了。 要说陆昭指望陈辰他们能干多少活,却是没有的,她一开始只是不愤于陈辰的嘴贱想整整他,现在看来对方有心改正自己的错误,倒还有救。 陆昭回家煮了锅绿豆糖水给坡上的两人送去,陈辰这次学乖了,用了最大的那个饭盒自己给自己装了满满一碗,慢慢儿喝。 两人坐在树荫喝着糖水,就连汗水都觉得是凉的。 韦君笑着说:“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做了这么有意义的事。” 陈辰忙点头附和。 陆昭见他俩身上的衣服都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也大概猜到这两人的家境都不差,能来这种地方吃苦,虽说并非初衷,但也十分难得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这两个人莫名的有些可爱。 陆昭说:“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正好补了中午那一顿。” 上回陈辰都没心思吃,后来听韦君说陆昭做的饭菜可口美味,就一直想吃来着,听了这话忙点头,“好好好,可以点菜吗?” 陆昭斜他一眼,“不能。” 陈辰耸拉下脑袋,过一会儿偏过头对韦君小声说:“她老欺负我。” 韦君一口绿豆汤差点没喷出来,“滚!” 被嫌弃的陈辰哼了一声,喝绿豆汤去了。 为了款待两位帮忙的“客人”,陆昭杀了只鸭,一半炖汤,一半红烧。 陈辰和韦君扛着玉米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陆宁杀鸭的大场面,两个城市来的孩子没见过这样的事,好奇的站在边上看。 陆宁第一次杀鸭有人围观,手难免有些抖,一不小心脖子割歪了,溅了旁边两人一身血。 陈辰差点没跳起来,伸手一摸脸上,摸到星星点点的鲜血,一副快哭了的模样。 陆宁赶紧进屋去拿抹布出来想给他擦擦,见他一身名贵的衣服又下不去手,只能手足无措的杵在那里,也快要哭了。 韦君身上也溅了血,但他比陈辰稳重些,这时也看出了陆宁的不自然,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抹布,“没事儿,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我俩从来没杀过家禽,你可比我们厉害多了。”说着把抹布往陈辰身上一甩,“自个儿赶紧擦擦。” 陈辰心疼这身衣服,也看到了陆宁的不自在,只能强颜欢笑,“哈哈哈,没事没事,这衣服反正也该换了,我就是有点怕血,一时接受不了,陆宁,我没事哈。” 陆宁轻轻点了点头,“那……” 韦君一拉陈辰,笑道:“没事,你继续杀,我们继续看。” 陆宁把鸭血装在碗里,又把鸭内脏清理干净,晚上陆昭另外做了盘酸辣鸡杂,陈辰和韦君吃得嘴巴抹油,把饭都给吃完了。 饭后两人在陆昭家呆了一阵,吃了些水果,这才回杨世安家。 最近他们一直住在杨世安家,其实在这之前他们最多也就是个点头之交,但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三个男孩子倒发现彼此性格还算投契。杨世安的妈妈最让两人意外,完全不像农村妇女该有的样子。 陈辰早上起来见她在院子里给鸡喂食,披散肩头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像个语文老师,那么优雅漂亮。 如果再倒回去二十年,陈辰毫不怀疑,她能迷倒一大片男人。 晚上杨勤习夫妇睡得早,几个少年轮流洗了澡,坐在床上玩扑克。 杨世安出了张A,吃掉了韦君的K,陈辰甩手一副炸弹,炸得两个人抱头痛苦。 陈辰一脸坏笑的看着对面的两人,扬了扬手里剩下不多的牌,“今晚谁输谁睡地下。” 杨世安的床只够两个人睡,所以每天晚上都是轮流睡地下的,今晚轮到陈辰睡地了,所以他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韦君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可不是。” 又打了几把,陈辰一直独领风骚,杨世安突然说:“朝阳他们明天会来。” 陈辰正盘算着自己手里的牌,听了这话一愣,“谁要来?” “朝阳和宿名。” 陈辰惊得牌都差点掉了,上回吃饭他知道自己惹李朝阳不高兴了,所以今天才会在这里受苦。 陈辰平时也是霸道惯了的,但他在李朝阳面前却乖觉,大概在整个年级组,就没人能在李朝阳面前跳脱得起来,除了宿名那个神经病以外。 跟同龄人相比,李朝阳无论思想还是心境都超出太多。 陈辰曾经旁听过李朝阳的辩论赛,当时的辩论主题是计算机对未来社会的影响。 李朝阳说过一句话,使陈辰对他印象深刻。 李朝阳说:“人类之所以称之为人类,是因为他们是有血肉有灵魂的个体,而计算机,承载着人类近千年的思想文明,在未来的世界中,必将带来一场不可避免的人与电脑的革命。” 虽然这话目前还无法得到印证,但当时说这番话的李朝阳却是十分理性且自信的。 一下子让陈辰明白到,这个人在学校为什么会这么有名。 因为他不仅长得帅,思维方法早就超越了绝大多数人。 所以陈辰怕他,从根本上来说,是对站在神坛高处的李朝阳的敬畏之心。 chapter147贵客到 陈辰苦着脸问:“他真的要来呀?来这种地方?” 杨世安肯定的点点头,“今天下午宿名给我打电话,说他跟朝阳明天一早就来。” “他们来干什么?难道也是来帮忙的吗?”韦君嘶了一声,“宿名来可以理解,毕竟他外公家也在农村对吧,但是朝阳……” 陈辰接话道:“对呀,朝阳来干什么呀?” 以李家的家世,李朝阳就算挥霍一辈子可能都挥霍不完,再加上李朝阳平时给人的感觉冷清极了,连衣服上一粒小小的茶渍都无法容忍的人,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他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杨世安也觉得奇怪,但下午宿名在电话就是这样说的,而且宿名没让他多问,就把电话给挂了。 “可能是来体验农村生活的吧。”最后,韦君做总结性发言。 陈辰还是一脸苦相,“不打了,睡觉了。” 韦君和杨世安对视一眼,双双把手里的牌摊在桌上,“谁输谁睡地上哦。” 陈辰此时心里挣扎不已,也不管了那么多了,摆摆手,“睡地上就睡地上,又不是没睡过。” 陈辰一夜难眠。 陆昭却睡得很好。 神清气爽的起床,发现陆宁起得比她早。 见她起来了,陆宁说:“姐,早饭马上就好了,你快去洗脸刷牙吧。” 陆昭洗漱完毕,开了屋门,看见屋檐下那一大堆玉米,又犯愁了。 这么多玉米,就算是掰成玉米粒也得好几百斤呢,这可怎么办好。 吃早饭的时候,陆宁说:“把玉米拿去卖了吧。” 陆昭想了想,说道:“现在正是玉米丰收的季节,家家吃不完的都想拿去卖,东西一多,卖不出好价钱的。” “那怎么办?” “让爷爷拉走吧。” 陆宁想不明白,“干什么给爷爷呀?” 陆昭把筷子放下,笑道:“这些玉米虽然是陈辰他们摘回来的,但那些地现在都是大伯家在种着,把收成都给爷爷,到时候大伯母回来自然会去找他的。” 陆宁想起上回大伯母娘家来人闹得那么凶,就有点不敢招惹她,“那她肯定会去闹爷爷的。” 陆昭微微一笑,“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吃完早饭,陆昭还没去找陆国富,陆国富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自从陆宁出院,陆国富统共就来过两回,第一次来给陆宁拿了一篮鸡蛋,第二次是听说陆昭家来人了便来看看,但他来的时候正巧陈辰和韦君上坡了,所以没见着,不然怕是不得了。 陆国富那种守旧的思想,要是看到孙女跟两个男孩子走得这么近,肯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转念一想,如果陆国富知道这两个男孩子家庭条件不错,也有可能让陆昭多走动走动,拉近关系呢。 陆国富来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巧路过,见陆昭屋檐下堆了好大一堆玉米,还用薄膜遮着。 陆国富心里好奇,心想她哪里来的玉米,又是怎么把玉米扛回来的,双脚便不由自主的跨进了陆昭家的院子。 “爷爷,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陆昭立在门前,先打了招呼。 陆国富说自己正巧路过,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问到重点,“你这膜下遮的是玉米吗?” “是啊。” “这少说也有好几百斤吧?你一个人弄回来的?” 陆昭看了眼玉米堆,笑道:“哪能啊,就是两个同学来帮我掰的,我想着大伯他们一家人不在,就先帮他们收着,等大伯母回来了就还给他们的,这两天眼看着要下雨了,我正愁这些玉米要怎么办好呢。” 陆国富自己也种了玉米,眼看着今年收成不错,但他却只种了一块地,正觉得少呢。 见陆昭是真的不知道拿这些玉米怎么办,说道:“要不我先拉回去把仔下了,等他们回来直接给他们。” 闻言,陆昭脸上一喜,“好啊,爷爷真是帮了大忙了!” 陆国富心里也高兴,这些玉米既然进了他的屋,别人就休想拿回来了。 上回谢荣芳乱骂他的帐他还没算呢,正巧把这玉米收了,就当她孝敬他的。 陆国富动作神速,找了辆木板车两趟把玉米拉走了,陆昭见他走远,这才回身进屋。 陆昭看了钟,已经快十点了,陈辰他们还没来,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吧,反正目的达到了,他们来不来也无所谓。 陆昭招呼陆宁进了空间。 前些天播种的地方,冒起了一些嫩芽。 陆宁惊呼着跑过去,那些细芽在黑黝黝的土地上脆绿欲滴的挂着,说不出的喜人,陆宁想拿手去刨一刨,想想又放下,他怕自己太用力,把这嫩芽给掐死了。 陆昭走到他身边蹲下,仔细看了看那些绿芽,“终于有动静了。” “姐,什么时候能长出人参来呀?” 陆昭说:“看这情势,应该没那么快,耐心等着吧。” “哦。” 知道李朝阳和宿名要来,杨世安和陈辰几个人一大早就去村口等着了。 本来以为李朝阳会让司机直接送到村口,哪知杨世安他们左等右等,等到的是步行来的李朝阳和宿名。 可谓跌破了眼镜。 两人都是轻装上阵,看来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陈辰不知怎么松了口气,见李朝阳的视线移到他这边来,松了一半的那口气又吊起来了。 “你们不会是坐汽车来的吧?”杨世安打趣道。 宿名双手插在兜里,“还说呢,本来可以让司机把我们送到这儿的,这家伙偏偏要走路上来,我都出了一身汗……”被李朝阳的眼神一扫,宿名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抱怨了。 韦君打趣道:“陈辰昨晚知道你们要来,兴奋得睡不着。” 宿名看向陈辰,“是吗?那敢情好,没想到我跟朝阳这么受欢迎。” 陈辰瞪了韦君一眼,见李朝阳向他望来,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啥……我是昨晚在昭昭家吃多了,没消化呢。” “昭昭也是你叫的!”宿名抗议道。 陈辰怕李朝阳,但不怕宿名,这时候梗着脖子回道:“就只准你叫啊?我偏要叫,昭昭昭昭……” 宿名恨不得扑过去咬他。 chapter148有猫腻 杨世安见他们闹得不可开交,对李朝阳说:“上山的路不好走吧。” “还好。”李朝阳放下肩上的背包,“我也很久没走山路了。” 杨世安笑道:“那我们回去吧,我爸妈知道你们要来,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早饭呢。” “叔叔阿姨太客气了。” 杨世安笑着看他一眼,“现在可是你在客气好吧。” 李朝阳也跟着笑起来,“也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陈辰和宿名还在为昭昭这个名字争论不休,韦君快走两步跟上李朝阳和杨世安。 李朝阳还是上回吃饭的时候见过韦君一次,回杨世安家的路上,韦君因为李朝阳居然记得自己而欣喜不已,他比陈辰稳重些,只把这种欣喜藏在心里。 杨勤习夫妇把早饭张罗好,等李朝阳他们到了一块吃了顿早饭,然后杨勤习出门去村民家解决问题了,林凤裕回了房间,剩下一桌子的碗,自然是陈辰和韦君收拾。 按宿名的话说就是,“你们两个以为来这里白吃白喝不用干活啊?” 一句话成功的把两人使唤去洗碗了。 宿名又问起陈辰两人这几天的“工作”表现,杨世安据实说了,宿名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然后又说起陆昭,说到陈辰和韦君每天中午在陆昭家吃饭的事。 宿名挑眉问道:“昭昭每天中午都给他俩做饭?”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见杨世安点头,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便宜这两个家伙了!” 杨世安拍拍宿名的肩,“我先警告你啊,不要打昭昭的主意,她还小。” 宿名斜他一眼,“我想哪儿去了?我就当她是妹妹好吗?” “这是新的搭讪手段?”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李朝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宿名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管里,咳了好几声,眼带泪花的指着李朝阳控诉,“你要不要这么犀利呀?” 李朝阳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既然是妹妹,那就永远当成妹妹吧。” 宿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瞪大眼睛,无比惊恐的说:“你是不是看上陆昭了?”他说完话立刻捂住嘴,仿佛自己不小心说出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看看李朝阳,又看看杨世安,一副“自己知道太多秘密马上就要被灭口了”的夸张表情。 李朝阳没说话,直接往他身上踹了一脚。 宿名顺势往地上一坐,哭着喊着李朝阳欺负人。 杨世安已经习惯了宿名的疯魔,笑得很是无奈,心里却对宿名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在意。 昭昭才十四岁呀,李朝阳这个禽兽!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只是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很多细节。 比如上次跟陆昭她们吃饭,杨世安发现但凡陆昭开口说话,李朝阳就会格外专注,他平时实在是个对大多数事物都漠不关心的一个人,突然这么专注让杨世安觉得诧异。 还有这次,他跟李朝阳认识也有两年多了,李朝阳从来没有表示过对他的家乡感兴趣,这次却来了。 杨世安看向李朝阳。 他今天穿的仍是白衬衣,下面配着一条到膝盖的短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球鞋,跟家里只用水泥稍稍糊过的地板一点都不搭配;嘴角微微扬着,浓而黑的短发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杨世安甚至觉得自己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屋子对李朝阳来说,简直是一种屈就。 好在杨世安不是那种容易自卑的人,李朝阳本来就是那种天之骄子般的存在,也是自己一直追赶的目标,就像这次,他决定去学计算机,暂时放弃学业,也是受了李朝阳的影响。 但是爸妈并不同意他这么做,他也在犹豫。 “世安。” 杨世安回过神,见李朝阳正看着自己,“怎……怎么了?” 李朝阳眸光一闪,没有问他有什么心事,只道:“宿名说要在地上坐一天,你问问你家地板愿不愿意?” 这算什么……杨世安差点笑岔气。 地上的宿名听了这话一溜儿的爬起来,他不敢拿李朝阳怎么样,只敢耍耍嘴皮子,“地板不愿意?是我不愿意好不好!” 李朝阳没理他,对杨世安说:“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 杨世安说行,起身去厨房看看碗洗得怎么样了。 十几分钟后,一行五人从杨世安家出发,漫无目的逛起了村子。 向西村不大,又因为偏僻,村里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唯一那条还是土坯路,好车上来嫌车脏得快,宿名觉得今早李朝阳坚持不让司机送进村肯定也是这个原因。 他偷偷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李朝阳,对身边的杨世安说:“昭昭家在哪儿啊?我想去。” 杨世安嘴角一抽,“他们家还要往里面走。” “哦,那我们直接去昭昭家吧,其他地方我也不想逛。” 杨世安很无语。 李朝阳回过头,对杨世安说:“那就去陆昭家吧。” “好。” 宿名一脸坏笑着朝杨世安挤眉弄眼,意思是“你看他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杨世安只是笑,并不说话。 陈辰和韦君去过陆昭家,陈辰献宝似的对宿名说:“昭昭做菜可好吃了。” 宿名瞪他一眼,“谁准你叫昭昭了?” 陈辰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昭昭是你什么人啊?凭什么你能叫我不能叫?” 宿名扑过去要揍他,陈辰跑得快,箭一样冲了出去,宿名在后边追,边追边放狠话,“有种你别跑!看我今天不弄你!” “我就跑我就跑,你来追我呀!” 这么贱的回答配上陈辰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真是格外的欠抽。 一行人打打闹闹到了陆昭家门前。 院门半开着,杨世安推门进去,李朝阳等人跟在后面,杨世安叫了声昭昭,没人回答。 宿名走到堂屋门前,“门没上锁。”说着伸手去推,门应声开了。 宿名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几个人,“应该在家吧?” 杨世安走上前去,又叫了几声陆昭,还是没人回应,“奇怪,家里好像没人。” “没人为什么不关门啊?”陈辰道,“难道是忘了?” 杨世安说:“可能去后山了吧,我们就在家里等吧,既然没锁门,那应该走得不远,很快就会回来的。” “后山在哪里?”宿名兴奋的问道,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给昭昭一个惊喜了。 杨世安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无奈的指了指屋后的方向,“在那里,从房子旁边的小路上去就是了。” “走走走,我们去逛逛后山。”宿名拉着杨世安就往门外蹿。 陈辰见有热闹也跟着出去了。 韦君见院子里只剩下他和李朝阳,忙说他也要去,便跟着出去了。 chapter149真巧啊,同学 李朝阳在重新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四处看了看,院子收拾得很干净,门前的窗户上挂着干辣椒和玉米,墙角边上用几个不用的盆子养着些花花草草,李朝阳蹲在那些花盆前面,仔细辩认了一阵,发现盆子里栽的不是普通的花草,而是几株草药。 李朝阳微微挑眉,伸手拨弄了几下花茎,正在这时,旁边打开的屋门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四眼相对。 空气尴尬得静止了。 李朝阳忙站起身来,看着陆昭,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陆昭先反应过来,笑道:“真巧啊,同学。” 面前这是李朝阳吗?他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发现她进空间的事?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打转,偏偏一个都不能问出口。 李朝阳掩饰般的轻咳一声,“我们来世安家玩。”说着微侧过身去,耳尖悄悄地红了。 陆昭心神全在空间的事情上,一时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哦了一声,笑着说:“那他们去哪里了?怎么没跟你一起?”既然是来找杨世安玩的,为什么你会独自在我家的院子里? “刚才他们以为家里没人,所以去后山找你了。” 陆昭心里一紧,刚才她跟陆宁在空间里,外面有人叫肯定听不见啊。 “是吗?我刚才在屋后面洗衣服呢,没听到。”陆昭也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有点牵强,好在李朝阳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再没说什么。 陆昭去屋里搬了张凳子出来给他,“你先坐一会儿吧,要喝水吗?” 李朝阳从善入流的坐下,想了想说:“要。” 陆昭又进去倒了杯水出来,因为陆宁体寒,所以家里的热水壶里时常都备着开水,陆昭把水倒进玻璃杯里,觉得太烫了,又去屋后的井里舀了点井水兑进去。 李朝阳接过水杯的时候,道了声谢,低头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中似乎有山泉的清甜,糅合了一些别的说不出的香气,李朝阳喝了小半杯水,突然说:“这里挺好的。” 陆昭嗯了一声,一下子忘了这个人曾给自己的那种危险感觉,笑得眯起了眼睛,“这里虽然穷了些,但青山碧水,远离城市,是难得的一方土地。” 李朝阳嗯了一声,又问:“陈辰这几天有帮上你的忙吗?” 陆昭顿了一下,突然想到,陈辰会这么乖乖的跑来干活,是不是这位的授意?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昭才不信他没有目的,方才好不容易卸下来的那一点点防备又重新武装起来。 “他跟韦君把地里的玉米收了回来,可算是帮了大忙了。”陆昭客气又不失礼貌的说。 李朝阳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疏远,黑眸一闪,很快又归于平静,“那就好。” 陆昭聊不下去了。 她跟人说话很少有冷场的时候,因为冷场也是一种失礼,但是面前的这个男生,很轻易就让她找不到话说,也是奇了。 两人都沉默着。 陆昭觉得有点难受,反观李朝阳,拿着水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抬眼东看看西看看,一点都没有不自在,倒像是在自己家一样,温声问道:“中考成绩出来了吗?” 陆昭:“……出来了。” “考得怎么样?” 这一上来就好像跟她很熟似的问这种问题,陆昭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说考得好吧显然不是,考得不好吧也还好,最后陆昭说:“没分到差班。” 李朝阳拿起水杯浅尝一口,嘴角微弯,轻声道:“那就好。” 陆昭:“……” 李朝阳抬眼看着她,眼里好似带着些笑意,这层笑容背后又裹挟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探究,他看着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的脸,突然问道:“你脖子上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陆昭一惊,下意识的去摸颈间的玉佩,她现在穿着夏衣,领口开在锁骨下方,所以玉佩整个露了出来。 “我爸在地摊上买的。”陆昭说。 李朝阳想看一眼那玉佩,却见她紧紧握在手里,像稀世珍宝一样,哪里像是从地摊上买的东西?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说:“看起来很别致。” 陆昭心里狂跳,这是第一次有外人问她这玉佩的来历,联系到刚才的巧合,陆昭几乎以为李朝阳在打这玉佩的主意,但是听他口气又不像,她平复了一下心境,才说:“嗯,有次我生病了,医生怎么看都不好,我爸就去买了块玉回来给我戴着,老人说玉可以压邪。” 李朝阳问:“后来就好了?” 陆昭笑道:“这不过是块不值钱的石头,哪有那样的本事,后来吃了很多药,总算是好了,我爸很信这个,就让我一直戴着,不能拿下来。” 李朝阳点点头,“这玉佩我家也有一块。” 陆昭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又波动起来,当她接触到李朝阳波澜不惊的眼神时,才惊觉在这短短的几句对话里,自己露了怎样的破绽。 她呡了呡唇,将握着玉佩的手松开,一派落落大方的笑道:“那真是巧,不过你们家的玉佩应该是真的。” 李朝阳没料到她在短时间内会有这样的转变,神情由慌张到从容,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也笑,“可能是吧,我听爷爷说,是一位故人留下的。” 陆昭在长凳另一端坐下,双手撑着下巴,“既然是故人留下的,想来是珍贵无比了,跟我这块一样。” 李朝阳挑眉道:“刚才不还说是假的?” 闻言,陆昭转过头看向他,眼中波光流动,像攒了一夜的星光倾刻间落下,那般耀眼,她说:“虽然是假的,但这是我爸送给我保命用的,他觉得只要这个玉佩我一直戴着,就一定能保我平安,所以当然也是无价的。” 她本就生得漂亮,此刻这么笑着,无端抓住人的心,紧紧的,还有些疼。 但李朝阳只看了一眼,便别开视线,赞同的说道:“亲情是无价的。” chapter150他的秘密 陆昭隐约猜到李朝阳出生富贵之家,在陆昭的认知里,越有钱越大的家族内斗便越是激烈,她曾经虽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京中不泛高门大户,平日里听闻得也不少。 李朝阳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陆昭觉得惊奇,又觉得平常。 说不定李家跟曾经的陆家一样,一家和睦,重情义,虽说钱财使人丧失理智,但总有那些不为身外之物所惑的人存在。 两人在一根长凳上坐着,彼此没再说话。 此时太阳渐渐大起来了,有微小的风从山间田野处刮到这小院子里,两人坐在长凳的两端,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李朝阳把还剩下小半杯水的玻璃杯放在彼此中间,“我见你窗下种了些草药。” 陆昭心想这人也认识草药?在这个时代,在他这个年纪却是不多见,嘴里回道:“嗯,都是在后面的山上采的,平时可以应应急。” 李朝阳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漏出一丝笑,“看来这次没白来。” “啊?” 李朝阳说:“我听世安说,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野生的草药,所以想来看看。” 陆昭挑起眉,“你对中医有兴趣?” “我们家做的是医疗方面的生意,我母亲是中医出身,所以小时候见得多了,比较有意。” 陆昭哦了一声,“这里野生的草药确实很多,但是村民们觉得没有什么用,也不会用,倒有些可惜了。” “你不是会用吗?”李朝阳指了指窗下那几盆盆栽。 陆昭微微一笑,“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 “为什么不把人们团结起来?” “人的心思各有不同,除非利益驱使。” 李朝阳说:“那就让他们看到利益。” 陆昭右手撑在下巴处,眼睛看着远方,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如果获得利益只会让他们变得更加面目可憎,那我不认为我有必要那样去做。” “陆昭。” 李朝阳突然叫她。 陆昭心里一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了,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李朝阳看着她,脸上眼里全是笑意,“你很聪明。” 陆昭呼吸一顿,“谢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人当面说过她聪明,而且他用了个“很”字,就更加显得不同。 李朝阳转过头去,手里握着那个还剩一些温水的玻璃杯,脸上笑意未褪,学着陆昭的样子看着远处。 陆昭小幅度的转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峰挺拔,眼睛黑亮有神,睫毛浓密绵长,下颌处的一粒小痣将这张白玉无暇映衬得稍稍有了些烟火气,拿着水杯的手骨节分明,分明还是个少年,身上却糅合着一些成人的稳重和深沉。 陆昭感叹这真是个极漂亮却又矛盾的男孩子。 不知长大要祸害多少好人家的闺女。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陆昭倒也不觉得尴尬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说:“他们回来了。” 李朝阳引颈望去,果然看到了宿名探进来的那颗脑袋。 宿名跑进来,不满道:“诶,昭昭,我们去山上找你,结果你竟然在家?” 陆昭从凳上起身,“我在后面洗衣服,都不知道家里来人了。” 杨世安从宿名身后走出来,看了看陆昭,又看了看李朝阳,问道:“陆宁呢?” “在家里午睡呢,睡得也太沉了,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陆昭说着进了屋。 不一会儿把陆宁叫了出来,陆宁佯装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有点懵懵的。 其实他在屋里已经呆了一阵了,姐姐没叫,他也不敢出来。 倒把姐姐跟那个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陆宁?你就是陆宁?”宿名像看到新奇东西一样,围着陆宁转了两圈,“你的伤好了?” 陆宁懵懵的点点头。 宿名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宁摇头。 宿名嘿了一声,“你姐没跟你说过我?” 一旁的杨世安听不下去了,将宿名拉开,对陆宁说:“宁宁,这些都是我同学,这是李朝阳,这是宿名。” 陆宁一一问了好,宿名眼睛还在陆宁身上,笑得像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宁宁啊,我是宿名哥哥,你没道理不认识我吧?昭昭肯定有你跟说起过我。” 陆宁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但他也只能在心里偷偷的编排两句,应付这种场面他不太会,只得无助的看向姐姐。 陆昭说:“去洗些水果来招呼客人吧。” 她那声客人看似无意,实际上是在提醒宿名等人,他们于她只是客人,没有那么熟稔的关系。 李朝阳手里的水杯已经空了,他把杯子放在凳子上,问陆昭:“家里还有哪里的玉米没收吗?” 陆昭看了眼宿名,笑道:“有啊,多的是呢。” 李朝阳说:“那好,下午继续。”说完又对宿名说:“下午你带队,把玉米收了。” 宿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自己,一脸惊恐的说:“我吗?我们不是来玩的吗?” 兴灾乐祸的陈辰在旁边凉凉的笑:“你以为昭昭家的饭是白吃的?” 宿名想咬死他。 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李朝阳,想卖个惨求得同情,李朝阳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收玉米还是喂猪,你选一样。” 宿名耸拉着脑袋,“我还是收玉米吧。” 陆昭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院子里的热闹是久违的。 就像陆宁说的,家里除了那么几个固定的人会来,平时鲜有人造访,此时的喧嚣陆宁一点都不觉得吵,心里反而高兴。 他们家,终于也热闹起来了呀。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 chapter151装傻吗? 那天杨世安送来的水果早就吃完了,好在昨天陆昭从空间里拿了些出来,否则今天再进去就要漏馅了,陈辰吃了几颗葡萄,被葡萄甜到了,对陆昭说:“昭昭,你这葡萄哪里买的?好甜啊。” 陆昭睁眼说瞎话,“昨天村里有人去赶集,让他帮忙带的。” 这话说得平常,加上在场的几个男生家境都不错,家里常备的水果比葡萄贵多了,所以也没起疑心。 装水果的是个大海碗,陆宁注意到李朝阳没伸手拿葡萄,怕是自己招待得不好,便走过去,拿起一串葡萄递给李朝阳,“哥哥,你也吃啊。” 听说陈辰做的饭菜特别好吃,还没到饭点就催着陆昭,“昭昭,今天中午你会做饭给我们吃的,对吧?” 陆昭被他这故作扭捏的模样逗笑了,“好啊,但都是粗茶淡饭,怕你吃不习惯。”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吧。”宿名佯装生气的说,“就算吃不惯,那也是朝阳不是我。” 陆昭看向李朝阳,见他低着头把玩空玻璃杯,听到宿名的话才抬头看过来,“我都可以。” 宿名撇撇嘴,小声对陆昭说:“这家伙可挑嘴得很。” 陆昭做饭的时候,陆宁是铁定要帮忙的。 陈辰和宿名像是约好了似的,也来凑热闹。 厨房里一片热闹。 火光映着陆宁笑得无比开心的脸,陆昭见了,摸摸他的头,“饿了没有?” 陆宁摇摇头。 陆昭说:“别离火太近了,热。” “嗯。” 陈辰还没见过这么温柔的陆昭,也不是说陆昭平时有多凶,只是在相处的时候,陆昭与他们总有些距离感,现在面对着唯一的弟弟,那份骨子里的温情就这么流露了出来。 陈辰跟宿名咬耳朵,“昭昭好温柔哦。” 宿名正在洗菜,回头看了陆昭一眼,笑道:“对呀,真是个好姑娘。” “你现在好像个黄鼠狼。” 宿名捞了捧水甩陈辰身上,陈辰往后一跳,指着宿名,“你别太过分了啊!” 宿名一副欠抽的模样,“你咬我呀!” 两个人又打成了一团。 陆宁回头对他姐说:“姐,他们感情好好啊。” “谁跟他好了!” “我呸!” 两人难得默契了一回。 陆昭把切好的菜放进盘子里,笑道:“对呀,是挺好的。” 宿名和陈辰对视一眼,都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然后接着洗菜。 杨世安进厨房想帮忙,见用不着他就又出去了。 宿名两个人也不全是在捣乱,至少把要洗的菜都洗干净了,有陆宁打下手,很快就炒好了几个菜。 外面天黑了,杨世安和李朝阳进了屋。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地板是水泥砌的,在灯光下泛着亮光,显然是经常在打扫的。 李朝阳环顾四周,在墙上看到了奖状,密密麻麻的,几乎要把墙面占满了。 凑过去看,都是陆宁的,唯一一张跟陆昭有关系的,居然是“卫生标兵”。 李朝阳勾了勾唇,不知道是在笑这奖状的内容,还是笑这满墙奖状里陆昭却只有一张。 杨世安见他看得入神,笑道:“陆宁成绩从小就很好,还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比赛,这次本来要来我们学校的,因为他住院的事没来成。” 提起陆宁住院的事,李朝阳眸子渐深。 他在医院与陆昭见过两次,但是陆昭却似乎并不认得他,甚至对他没有一丁点印象。 要么是她故意装傻,要么,是她真的没有注意过他。 李朝阳瞟了眼奖状上陆昭的名字,突然发现写奖状的人字迹其丑无比,根本不配写这个名字。 韦君从屋外进来,见李朝阳和杨世安在看奖状,也凑上去看,“陆宁的成绩很好嘛,陆昭就差一些了。” 杨世安笑道:“陆昭从小读书就不行,好在陆华叔没想着要她辍学回家,女孩子还是要多读些书才好。” “确实,要是文化少,会被欺负的。”韦君笑嘻嘻的说完,对杨世安说:“这次我听说她考得还不错吧。” 杨世安点点头,“对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可以吃饭了!”宿名和陈辰一人端了两盘菜出来,放在桌上,陈辰迫不及待的把脸凑过去想闻一闻菜香,被宿名一掌拍在脑袋上,“别把你的口水洒进去了。” 陈辰摸着被拍疼的地方,一脸凶狠的扑上去要跟宿名干架。 宿名当然是跑了,转眼间就转到了屋外,陈辰契而不舍的追上去,屋外都是两人你来我往的叫喊声。 杨世安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个人啊……”他向来温和,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陆昭炒的菜真香。”韦君站在离桌子一步之遥的距离看了看盘子里的菜,咽咽口水,“我跟陈辰吃了好几次,但还是觉得不过瘾。” 杨世安上回吃过一次,“以前这丫头做的菜可没这么好吃,可能是长大了,厨艺也跟着长了。” 李朝阳望了眼桌上的菜,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灯光跟外面一样,还算亮敞,李朝阳站在灶房门边,看柴火边的两姐弟。 小的坐在小板凳上添柴,大的则弯着腰,挥动着锅铲。 柴堆里传来“噼哩啪啦”的声音,铁锅上方不时冒起阵阵青烟,菜香伴随着油渍炸响的声音钻进鼻腔里,像夏夜里烧烤摊上的烟火气,惬意又温馨。 陆昭把菜装盘,转身时才看见李朝阳。 灯光从上而下,将他的脸一半切割在了光明之外,阴影里的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正静静的看着她。 陆昭心中一跳,那种危险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来。” 李朝阳说着,从她手里把盘子接过去,然后端出了厨房。 等饭菜都弄好了,陆昭出了厨房,见屋里只有三个人,问道:“宿名和陈辰呢?” 杨世安指指外面。 陆昭说:“陆宁,去叫两个哥哥进来吃饭了。” 陆宁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听见李朝阳说:“不用管他们,他们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这是去还是不去呀? 陆宁看向姐姐,陆昭正在解围裙,闻言对陆宁说道:“那你去问问他们闹够了没有?” “嗯。” chapter152人在家中坐 陆昭把解下来的围裙挂在门后的钉子上,回身招呼几个人坐下。 不一会儿,陈辰和宿名回来了,两人你追我赶出了一身汗,此刻热得不行,陆宁忙去找了把蒲扇出来给他们扇风用,哪知两人又因为扇子给谁闹了起来。 陆昭说:“你俩要闹就去外面,不要打扰我们吃饭。” 两人立刻安分了。 吃完晚饭,已经8点多了。 饭后洗碗的工作这次交给了宿名和陈辰,两人当然是激烈的抗议,但是在李朝阳面前,抗议无效,最后只能乖乖的去洗碗。 陆宁搬了椅子到院子里,让陆昭坐下歇歇。 杨世安又搬了两根长凳出去,几个人坐在院子里纳凉,现在虽然是秋天了,但秋老虎依旧来势汹汹,吃了晚饭往椅子上一坐,抬头就能看到繁星连云,实在是舒服极了。 “你们城市看不到这样的星空吧?”陆昭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了一句。 “嗯。” 李朝阳的声音近在耳畔,陆昭一惊,转过头去,才发现离她最近的不是韦君。 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惊诧,李朝阳接着说:“这几年城里建了很多工厂,环境已经不如从前了。” “总有一天,这些也会消失的。” 陆昭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道:“那时候可能你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李朝阳说:“或许吧。” 隔壁屋的老秦今天又对李大娘冷嘲热讽了几句。 李大娘气得七窍生了烟,连晚饭都吃不下,一个人生闷气。 王大锤见他娘这个样子,心里也气,“都是陆昭那个小贱人!” 听到陆昭的名字,李大娘更是咬牙切齿,“我那天就不该让她走!没想到她表面上假意来给我治腿病,实际上就是来套我话的!真是贱人!跟她妈一样贱!”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李大娘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她每次来就给我按按摩,然后就走了。” “那她说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那我哪知道啊!” 王大锤说:“无论怎么样,陆昭故意说你的坏话是事实!咱们得想个法子出了这口恶气!” “你有什么好法子?” 灯下,王大锤的脸慢慢扭曲起来,“她既然你说坏话,那我们就把她的名声搞臭,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李大娘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办法,问儿子,“这要怎么做呀?” 王大锤慢慢的,恶毒的笑了起来:“她家里最近不是来了几个男同学吗?这还不好办,随便找个理由,跟村里的大嘴巴说一声,就说她跟那几个男同学有染不就好了吗?” 李大娘眼睛一亮,笑着拍了拍王大锤的肩膀,“儿子,还是你有办法!” 母子俩又商量了一会儿,王大锤连这一夜都不能等,吃了晚饭就去了村里嘴巴最大的那户人家,假装不经意的,把他新编的故事说了出来,见大嘴巴信了,他才安心的回去睡觉。 向西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最开始流言只是小范围的传播,过了一两天,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陆昭傍晚时出门去坡上摘草药,回来的时候碰到同村的大刘媳妇儿。 大刘媳妇儿叫王桂枝,嘴巴最是厉害,见人说话从来不留情面,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她在坡下,远远看见陆昭从小路走下来,便不走了,专程等着。 等陆昭走近了,她开口道:“陆昭,听说你家里最近来了几个男同学呀?” 陆昭根本不认识她,问道:“你是?” 王桂枝嘿了一声,“怎么?现在村儿里都传遍了,你还装傻呀?你以为你装作不认识我,那些事就没了?” 陆昭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事?婶子直说吧。” 闻言,王桂枝先是笑了两声,这才凑近过来,悄悄的问她,“那几个男同学是不是个个儿都长得俊俏啊,我都听他们说了,一看就不是农村这种旮旯地方的人,那里面哪个是你相好的?还是全都是啊,啊?”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对陆昭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 这要是放在大宁朝,她陆昭就甭想再嫁人了。 即使是放在现在,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也是致命的打击。 但陆昭毕竟不是原来的陆昭,她很快冷静下来,看着王桂枝,“婶子,你到底年长些,哪些话信得哪些话不能信,自己心里该有个衡量吧?那几个男同学是杨村长儿子的同学,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咱们村这样的条件人家也看不上,你说是吧?” 王桂枝一想是这个道理,“可是大家都在传啊,不可能是假的吧?” 陆昭笑了,“我这个当事人说的话难道你还不信吗?你也是从姑娘家过来的,你想一想,如果有人想整你,哪个法子最快最有效?” 电光石火间,王桂枝突然明白了。 她看着陆昭,神神叨叨的问:“谁想整你呀?” “我也不知道。”陆昭委屈的快要落下泪来,“我爸妈都不在家,平时只有我跟弟弟两个人生活,除了上学在村里都很少走动,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心人想这样害我,这……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啊,婶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王桂枝看着小姑娘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难得的心软一回,“你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了,这也怪了,谁会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呀?” 陆昭无助的摇摇头,眼里的泪将落未落,“因为我认得些草药,前阵子听说李大娘的腿脚不好,就去给她送了些,有时间也去给她按按,哪知道这才过了几天,就这样儿了。” 王桂枝抓住重点,“李大娘?王大锤他妈?” 陆昭嗯了一声。 “奇了,你这又送药又按摩的,她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还诬蔑你呢?” 陆昭摇头,泪水从眼眶里飞了出来,可怜极了,“我不知道,我跟李大娘无怨无仇的,上回她非说我造谣她偷汉子,我真的没有啊,我以前根本都没有跟她说过话,怎么会知道她偷人呢。” “这事不是你传的吗?”王桂枝眼神晶亮,内心因马上得知的秘密而激荡不已,“我听人说这话是从你那里听来的呀。” “真的不是我。”陆昭说。 “她是怪你说她坏话,所以才故意放了这样的话出来冤枉你的吧?”王桂枝自以为抓住了整个事件的关键点,得意的笑了起来,“怪不得,那李大娘本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年轻的时候就算真的偷过人也不奇怪。” 陆昭强调,“但这话不是我说的。” 王桂枝拍拍她的肩膀,“婶子信你。” “光婶子信我有什么用啊,村里的人背地里都在说我吧?我跟那几个男生真的没什么,如果他们非要把我的名声搞臭,大不了我一死了之!”陆昭说着说着又快要哭了,说到死字更是一脸的视死如归。 王桂枝吓了一跳,“傻丫头,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陆昭急得眼泪直流,“他们欺负我爸妈不在家里,就这样说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天杀的李老婆子,这么诬蔑一个小姑娘,她是半截进了棺材的人倒没什么,可你还这么小,以后怎么嫁人呢。”王桂枝同情的看着陆昭,“你也别急,过段时间就好了,大家都会忘了这事的。” “不会的,村子里的人嘴巴有多大婶子你不是不知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能说上一年,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 “说得也是。”王桂枝叹了口气,“那能怎么办呢。” 陆昭眼神一黯,“对呀,还能怎么办呢。” 王桂枝怕她真想不开,忙劝道:“丫头,你别太往心里去,大不了我帮你澄清澄清。” 陆昭失落的摇摇头,“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种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比较好,免得那些人见你帮我说话,又往你身上泼脏水。” 王桂枝心想这是个好孩子啊,都这个时候还为别人着想。 不错不错。 chapter153祸从天上来 晚上吃了晚饭,王桂枝一家在大院子里乘凉,说起陆昭跟那几个男同学的事。 无非就是说陆昭没爸没妈在身边,学坏了云云。 还有人说陆昭跟她妈一个德性,都不是安生的人。 王桂枝竖起耳朵听了一阵,插言道:“这王芳怎么就不安生了?” 隔壁屋的女人回她,“当年王芳嫁到咱们村的时候,人长得水灵,陆华都不舍得她下地干活的,成天的呆在家里,屋门也是关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野男人在里面。” 王桂枝听出这话里的酸气,呡嘴一笑,“怕是长得水灵惹着你了吧?” 那女人不服气,“我听人说她平时在村子里走动的时候,就喜欢跟男人眉来眼去的,后来陆华去省城打工,就是不想让她在家里勾三搭四的。” “说得跟真的似的。”王桂枝呛了一句,“如果真有那事,那家里头的女人怕是死了,不然还不得去陆华家找王芳拼命?” 对方不作声了。 大院子十户有九户人家都在外面坐着,王桂枝故意扬高了声音说:“人家陆昭才多大点儿,懂什么呀,也不知道是谁往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也不怕生了儿子没屁股儿!” 这话绝了。 王大锤跟他娘坐在另一边,正好把这话听了个正着。 两人脸上都是一沉,一副想发怒又需拼命忍着的神色。 王桂枝往那边瞟了两眼,笑道:“李大娘,你说是不是啊?” 李大娘心里发紧,立刻沉下了脸色,“桂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说那脏水是我泼的?” 王桂枝心里其实顶瞧不起李大娘的,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也不知道跟个小姐娘计较啥,心里虽然不屑,脸上却还赔着笑,“哪能啊,但你毕竟是长辈,这事现在可是发生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听说前阵子陆昭还天天去给你按摩腿脚呢,就冲这份儿诚心,你也得帮着说两句呀,也好让那泼脏水的狗|杂|种知道知道厉害。” 李大娘嘴巴抽了抽,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半天憋出一句,“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想出的这个方儿,这让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嫁人啊?” “这嫁人还早呢,只是眼下村里传出这种话,叫陆昭怎么见人?不知道还以为她真跟那些男同学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呢。”王桂枝脸上带着笑,声音惯常尖厉,说出的话也是让人心里发堵。 李大娘说:“既然没有那就没有吧,人家要说这闲话,你我也管不着。” 王桂枝没开口,跟她坐一起的妇人说:“话不能这说啊李大娘,这要是换做你家的女儿被人这样说了闲话,你乐意吗?那还不赶紧着去把这事儿给说清了啊。” 李大娘脸上松驰的肌肉抖了两抖,“也是,但是咱们不知道是谁传的话出来。” 王桂枝接话道:“这好办啊,咱们今天就在这儿把事情说开了,如果哪天还有人传这话,那就找传话那人就是了。” 李大娘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其他人则静静听着,并不表态。 王桂枝这人虽然有些得理不饶人,但是爱憎分明,她觉得陆昭是个好孩子,就想帮一帮她。 但是李大娘有句话说得也有道理,这农村里的话就像风一样,你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说。 王桂枝也没指望今晚这番话能起多大作用,权当做件好事儿吧。 陆昭的事并没有因为王桂枝帮着说了几句话就止住了,林凤裕老早就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想到世安跟他那几个男同学几乎每天都去陆昭家。 她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他不是那种人,他的那些同学个个品行端正有礼貌,也不会是外面说的那样人。 虽然是这样,但她不能让陆昭连累了她的儿子。 吃了早饭,见儿子几个又要出门,她把人悄悄叫到屋里,林凤裕也不打哑谜,径直说:“最近我听到一些流言,是关于陆昭的。” 杨世安和李朝阳他们天天都在陆昭家,倒没听到什么流言,他问:“什么流言啊?” “村里的人都在议论,说你们几个男孩子跟陆昭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外面的风言风语远比林凤裕说得要更加丑陋,只是她不想说出那些话来污了儿子的耳朵,她话刚说完,杨世安坐不住了,脸上一冷,“是谁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非把人找出来不可!” 林凤裕忙拉住他,“你长这么大,难道还不知道人言可畏四个字?我当然知道这事不是真的,但是你们有证据证明自己和陆昭的清白吗?这些天你自己说说,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呆在陆昭家?这就是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我虽然不知道是谁想整陆昭,但是人家就是咬死了不松口,你能怎么样?” 杨世安声音沉下去几分,“难道就看着别人诬蔑昭昭吗?她才十几岁,名声要是坏了,以后怎么做人?” 林凤裕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陆昭对她来说只是同村的一个小丫头,远没有在杨世安心里同等的位置,所以陆昭以后会怎么样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但是现在牵扯到了自己的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林凤裕说:“要想找出造谣的人,得先知道陆昭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杨世安渐渐冷静下来,皱着眉头道:“这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昭昭说,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事也能砸到她头上。” 林凤裕比杨世安冷静客观多了,只听她说:“上回陆昭来给你爸送药,我看她不是个寻常的小丫头,要是连这点事都承受不住,也当不起我高看她一眼。” 杨世安是有些怕林凤裕的,他妈学识好,读的书比他还多,若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也不可能窝在这个农家小院儿里。 chapter154算帐 此时林凤裕已经拿了主意,杨世安也只能按她说的去做。 李朝阳等人在院子里等他,见杨世安从楼上下来,脸色不大好。 宿名问道:“怎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妈妈生气了?” 杨世安摇摇头,“边走边说吧。” 路上杨世安把事情说了,宿名和陈辰首先跳了起来,“是哪个王八蛋说这样的话,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韦君也有些动气。 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居然被有心人说得这么难听! 李朝阳表现得最为平静,只是表情比平时更冷漠些,轻声道:“先问问陆昭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空穴来风也是事出有因,难保不是有人故意想整她。” 杨世安说:“我妈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我怎么跟她说这个事啊?” 李朝阳看他一眼,“陆昭不是那种易碎的花瓶,这些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杨世安哑口无言。 见他不说话,李朝阳补充道:“你一直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妹妹,关心则乱,这是正常反应。” 杨世安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痛心,“农村的人大多数都是愚昧无知的,这个我知道,之前村里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这种事会出在昭昭身上,她还是个小姑娘,可能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对方的心思也太恶毒了,居然想出这样的阴招来对付她!” 李朝阳双手抄在裤兜里,嘴角微勾,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那就找出这个使阴招的人,慢慢收拾。” 正在地里干活的王大锤莫名的背后一凉,打了个寒颤。 到了陆昭家,杨世安把陆宁支走了,然后把从他妈那里听来的事情跟陆昭原原本本的说了,杨世安关注着她脸上的表情,诚如李朝阳说的,她的反应真的很平淡,仿佛对这种泼脏水的行径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后陆昭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然后呢?”宿名比她还急,“你不觉得生气吗?” 陆昭笑笑,眼神坦荡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朝阳肯定的说:“你知道是谁做的。” “村里来来往往就这么几个人,想不知道也难呐。”陆昭脸上带着笑,没有半点气愤的模样,“不过这个事情有些复杂,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对策,你们就当作不知道吧。” 杨世安急了,“怎么可能当作不知道呢,你告诉我是谁散布的谣言,我找他算帐去!” 陆昭看着他,冷静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找到了又怎么样,我们没有证据,对方也可以咬死不认帐,所以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别急,我有分寸的。” 杨世安还想说话,被李朝阳按住了肩膀,李朝阳说:“好,就依你的,等你有了想法再找我们。” 陆昭嗯了一声,笑道:“到时候还需要你们的帮忙。” “明白。” 两人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定下来了,其他人只能在旁边干听着,发表不了啥意见。 杨世安张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既然连朝阳都这么说了,他是相信李朝阳的,自然没什么好说。 第二天陆昭早起,去村卫生所那儿逛了逛。 卫生所大门紧闭,门边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上班时间。 陆昭在那儿枯站了一会儿,然后绕到卫生所旁边的小路,往里走。 没走多久,她见到了吴悦。 吴悦家的房子是村里除了杨勤习家的外最好的了,两层小楼,黑瓦白砖,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从二楼伸出来,吴悦此刻正趴在阳台的护栏上往下看。 她也看到了陆昭。 最近村子里可热闹了。 先是陆昭在背地里说李大娘年轻的时候偷过人,然后有人传陆昭跟杨世安带来的那几个男同学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吴悦不用想都知道陆昭这段时间的日子肯定不好过,那李大娘出了名的小气,陆昭现在说了她的坏话,她还不得可着劲儿的整回去,想到陆昭倒了霉,吴悦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吴悦主动跟陆昭打起了招呼,“陆昭,早啊。” 陆昭抬头看她,笑道:“早。” “一大清早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吴悦就像平常的同学问候一样,语气自然又轻松。 陆昭把脸颊边的发丝撩到耳后,才笑着说道:“我来找你。” 不知怎么,吴悦一听她是专程来找自己的,心里就是一紧,“你找我做什么?” “要我在这里说吗?”陆昭双手环在胸前,脸上笑意盈盈,看不出一点心底的想法。 吴悦突然又不确定了,她不会是抓着了什么自己的小辫子吧?虽说吴悦自觉自己绝对不会有小辫子。 脑子转了几转,吴悦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进来吧。” 听说吴悦的爸爸是做生意的,家里有些底子,否则也建不起这两层的漂亮小楼。 陆昭进了屋,吴悦爸爸和妈妈也在,正在吃早饭,见是陆家的小姑娘来了,吴悦妈妈忙问:“昭昭,吃早饭了没有?一起吃点吧。” 陆昭笑着说已经吃过了,“吴叔吴婶,我来找吴悦借点书,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她说完看向吴悦。 吴悦纵然心里不痛快,但为了防止爸妈看出什么,只能跟着笑道:“那去我房间吧,我找给你。” “好啊。” 两人上了楼,吴悦把陆昭让进自己房间,关门前刻意听了听楼下的动静,见爸妈没起疑,这才把门合上。 “说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吴悦双手叉腰,一双眼定在陆昭身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陆昭看她一眼,也不回话,只走到与房间相连的阳台上站定。 吴悦追出来,“你说话呀!” chapter155谁蠢? 从这里看出去,能看到远远近近的房屋,此时正是人们做早饭的时候,炊烟缭缭,将村子笼罩在一片青色的雾气中,陆昭嘴角处慢慢勾起一个弧度,“怎么?做了坏事心虚了?” 她甚至没有正眼看吴悦,只是微抬眼皮,斜斜地瞟了她一眼。 这个眼神让吴悦霎时有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陆昭就像俯视世人的神,亦像巡视国土的帝王,那种蔑视和轻谩,是吴悦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张嘴想骂两句,然后对上了陆昭的视线。 吴悦有一瞬间的感觉是,眼前这个人不是陆昭。 陆昭不会有这样凌厉的眼神,也不会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陆昭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越发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李大娘那么大的年纪了,你说谁不好非要说她的是非?现在村里的人只怕都当她是个为老不尊的妇人,你自己作下的孽可得自己来尝。”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李大娘,我根本就不知道!” 陆昭走近她,吴悦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陆昭笑着,眼睛里是看穿一切的明朗,“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的性子,若你直接惹了我倒还好说,可你偏偏也是这么愚蠢,非要殃及旁人,你说,我该怎么放过你呢?” 她说话的时候嘴边一直含着笑,不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清爽,而是讽刺的、戏弄的、阴沉的笑。 吴悦心里有些害怕。 但她不愿意在那个做事畏畏缩缩,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陆昭面前服软,但是她忘了,现在这个陆昭早就摆脱了畏缩胆小的怯懦,变成了一个不会任人欺负的姑娘了。 吴悦仰着头,脖子上的青筋因为不服而暴动起来,“是!李大娘的谣言是我传出去的!你不是在给她治腿病吗?你给她治好了,她反过来恨死你,这感觉怎么样?!” 眼前的吴悦就像是个疯子,眼里尽是疯狂,陆昭看着她,说道:“我很好奇,我跟你并没有大的过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有过节?”吴悦说着笑了起来,“你把凤凤逼到那种田地,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怎么可能见她受这样的屈辱!” 陆昭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你只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你凭什么那样对凤凤,你怎么敢!”吴悦的眼睛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在为陆凤觉得委屈,她看着阳台上一脸风轻云淡的并不说话的陆昭,“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也认为自己错了对不对?” 陆昭抬眼望着她,微微笑道:“我长这么大,后悔的事情有很多,但并不包括这一件。” 在陆昭心里,陆凤受到的这些打击和委屈都是应得的。 她跟高玲联合起来打伤了陆宁,陆宁重伤也是被她和她爸爸间接所害,与高玲的下场比起来,陆凤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是没有想到,陆凤人都走了,居然还有个执迷不悟的吴悦要为她出气。 真是……愚蠢至极。 吴悦眯起眼睛,激动得唾沫横飞,“你不后悔?!你怎么能不后悔!你把凤凤害得那么惨,害她爸妈感情不合,害她只能去她外婆家住,天天受别人的气,害她中考都没有考好,你怎么可以不后悔!你这个贱人!” 这声贱人吴悦说得是真顺口,陆昭并未动怒,她太明白跟疯狂的人讲道理根本是徒劳,只说:“你得先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吴悦厉声道:“我不管她做了什么,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也不应该对她做这么恶毒的事!” 陆昭觉得自己跟疯掉的吴悦已经没必要再聊下去了,“你跟陆凤有什么样的感情,你有多喜欢她,这些我都管不着。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提醒你,李大娘身上这盆脏水要么你自己出面澄清了,要么,我替你做。” 吴悦又不承认了,梗着脖子道:“明明就是你说了她的坏话,关我什么事!” 陆昭被她气笑了,“好,既然你不肯出面,那就只能我帮你澄清了,不过我的方式稍微有些粗暴,到时候弄疼了你可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吴悦冷哼一声,“凤凤怕你,我可不怕你!有本事你尽管来!”吴悦也是气得失去了理智,她忘了能让陆凤害怕的人,怎么可能不厉害,但话已出口,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陆昭笑着说:“好。” “陆昭!”吴悦被她脸上的笑彻底激怒了,她不管不顾的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本来就是你有错有先,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没错!你凭什么这样对凤凤!” “就算我有错,那也是你们先挑起的事端。”陆昭说,“就因为你看我不顺眼,所以就故意冒充我的名义说李大娘的坏话,你想把我的名声搞臭其实有很多方法,但你不该把旁人拉扯进来。李大娘纵然年轻的时候真的有错,那也不是你我这样的后辈能够评判的,更何况你还说得人尽皆知。你爸妈都是那种温和有礼的人,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却一点都不能继承他们的优点?” 吴悦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极了,就是我冒充你的名义说了李大娘的坏话,但是谁又能知道呢?你有证据吗?” “之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陆昭说完话,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 门外站着李朝阳和杨世安,还有吴悦的爸妈。 夫妇俩都是一脸的震惊,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悦悦,你……” 吴悦也吓着了,“爸,妈,你们怎么在这里?” 赵娟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夺眶而出,“悦悦,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吴悦往后退了两步,哭着摇头,“不是的,妈,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吴悦!你说实话!”吴志刚气得手抖,他怎么会料到,自己从小珍宝一样呵护长大的女儿,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诬蔑同学,散布谣言。 最近村里那么不太平,就是因为她的几句话! chapter156人比人气死人 吴悦从小就怕她爸,被吴志刚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还当着陆昭的面,瞬间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跑到阳台上作势要往下跳。 吴志刚夫妇当然吓着了,“悦悦,你别做傻事,快回来!” 吴悦哭着喊着:“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死了算了。” “悦悦,你不要吓妈妈,你快回来!” “悦悦,听你妈的话,快回来,爸爸不说你就是了!” 屋子里一时间只听到这一家三口的声音,陆昭站在阳台与屋门中间的地方没动,李朝阳和杨世安则站在门口,没进来。 吴悦一手扶着拦杆,一只脚虚虚搭在栏杆上面,这个力道和姿势根本就是跳下去的,吴志刚夫妇关心则乱,没看清这一点而已。 陆昭却看得分明,“吴叔,吴婶,让我来劝劝她。” “你别过来!”吴悦看见陆昭笑着朝阳台边走,吓得把腿从拦杆上放下来了。 陆昭拍了拍手,“这不就下来了吗?” 吴悦又要往上爬,陆昭说:“你说了李大娘的坏话,这要是跳下去了,别人也不会同情你,只觉得你活该。小小年纪不学好,偏要学那无知妇人乱嚼舌根,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足以让一个人声败名裂?” 她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像个长辈在训斥后辈一般,说不出的自信坚定。 门口的李朝阳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分明是那么纤细的一副身躯,却偏偏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吴悦愣愣的没有动。 陆昭转过身走到吴志刚夫妇面前,“吴叔吴婶,话已经摆明了,吴悦冒充我说李大娘坏话的事,你们看要怎么处理?” 跟眼前的陆昭相比,自己的女儿简直连地上的泥都不如。 吴志刚羞愧难当,安抚道:“昭昭放心,我马上让她去给李大娘道歉。” “行,那这事就麻烦吴叔了。” 听到陆昭这么说,吴志刚更加觉得没脸,“你别这么说,本来就是吴悦的错,不关你的事。” 等陆昭走了,吴悦死活不肯去道歉。 吴志刚气得直接扇了她一巴掌,吴悦摸着印了五个手指印的脸,哭着说:“我就不去!陆昭那个贱人!都是因为她!” “人家陆昭怎么得罪你了?”吴志能又往她另一边脸呼了一巴掌,咬牙切齿道:“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吴悦愣住了,“她哪里好了!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赵娟也听不下去了,“你给我闭嘴!” 吴悦眼里泪花打着转,这时终于落下来,连她妈都不帮她了,“妈,你也觉得陆昭比我好吗?” 赵娟也在哭,“你是我的女儿,咱们家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你以为你只是说了几句话,却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会对别人有什么影响,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我们吴家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吴悦脸色一黯,执着的问道:“你也觉得陆昭比我好吗?” 赵娟说:“你现在就去给李大娘道歉。” 吴悦也不理会,又问了一遍,“你也觉得陆昭比我好吗?” 吴志刚夫妇这时候才察觉到吴悦有些不对劲,赵娟吓了一跳,忙走过去看,哪知吴悦却一个劲儿的往后退,赵娟怕她又干傻事,快跑几步过去把她拉住,“悦悦,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 吴悦任她拉着,过了一会儿才说:“好,我去道歉。” 李大娘看到吴志刚领着吴悦到家里来的时候都懵了。 “不是说是陆昭传的那些话吗?怎么……” 吴志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只得厚着脸皮把吴悦往李大娘面前推,“李婶儿,这事是吴悦做的,她一时鬼迷了心窍才说了那些话,大娘你别往心里去,这是我去年从云南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特意拿来给你赔罪来了。” 李大娘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想起她跟大锤合计整陆昭的事,也觉得没脸,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东西你拿走,传我的那些话你们去村上给我澄清就行了。” 吴悦一听这话,意思是让她在全村人面前赠礼道歉,立刻就不依了,“我不去!” 吴志刚恨不得撕烂了她这张嘴,说话都不经过大脑,想什么就说什么! 果然,李大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都好心好意不跟这小丫头片子计较了,现在对方竟然还不愿意? 李大娘给气笑了,“行啊,既然不愿意去,那就在我门前跪上三天三夜吧,我就原谅你了。” “你欺负人!”吴悦吼道。 李大娘看着她,“我岁数比你大,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私底下说我的坏话,还赖到陆昭头上,你做的这些事是人做的吗?也不知道你们老吴家养的这是什么闺女,还说有多听话,成绩有多好,我呸!就是个没有教养的丫头片子!莫说三天三夜,我就算让你跪十天你也得跪!否则你这名声就臭了,看你还怎么在村子里呆下去,以后还怎么见人!” 吴悦心里有一万吨火药正在酝酿,眼前这老太婆的嘴脸要多可恶有多可恶,她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为老不尊的老货! 吴悦眼里迸发出一股愤恨的光芒,手扶着桌边的椅子,只要她手上使力,就能把那椅子提起来,往老货头上抡去。她的手微微发抖,因为自己这个决定而有些激动。 吴志刚不知道她的想法,但女儿是自己的,她的变化他最清楚不过。 吴志刚心里诧异的同时,忙把人拉住,腼着脸对李大娘说:“李婶,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你原谅,这孩子被我跟赵娟宠坏了,所以才做出了这种事来,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李大娘哼了一声,苛薄话张嘴就来,“不是我说你呀,志刚,你跟赵娟这么多年就生了一个女儿,当初我们都劝你再多生一个,你偏不听。你现在看看,这是什么样的闺女呀,背地里说人坏话,给同学小鞋穿,现在还不知悔改,她就算再多读点书,将来也不会有大出息的,我真担心你跟赵娟老了没有倚靠哟。” “啊!!” 李大娘话刚说完,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声。 chapter157赔钱 吴志刚根本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就见眼前的李婶双手抱着血流如注的头,慢慢的倒在了地上。 吴悦站在他身边,手里还提着一只四脚的木方凳,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老妇人,“你说够了没有!老娼|妇!” “吴悦!你干什么!”吴志刚这才回过神来,反手拉过吴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吴悦看着自己的爸爸,慢慢的笑了,眼泪流下来,“我知道啊,她凭什么这样说我?你为什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应该帮我啊!你是我爸爸!从小到大,你就想要个儿子,结果我妈不愿意生,你看我是个女儿你就不喜欢我,无论我做得有多好多听话,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吴志刚张了张嘴,他从来不知道女儿心里藏着这样的想法,她一次都没有跟他说过。 他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 从她亲口承认是她在背后说李大娘坏话赖给陆昭的时候。 李大娘的叫唤声拉回了吴志刚的神智,他忙把李大娘扶抱起来,“李婶,我现在就送你去卫生所。” 等吴志刚抱起李大娘,还没走出门,王大锤回来了。 见自己老娘头上破了个洞,血从洞里流出来,把他娘那张老脸都给糊得看不清了,王大锤大步走进来,“你妈怎么了?” 吴志刚不好说是吴悦打的,便说:“大兄弟,快别问那么多了,咱们先把婶子送去卫生所,这血越流越多了。” 王大锤应着,跟吴志刚一同出了门。 等人走了,吴悦慢慢踱步到门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快要中午了,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中央,光洒下来铺满了整个院子,几只母鸡在院墙边啄食,其实地上只有一些小石子和灰尘,她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啄得那么开心。 她刚才拿起凳子的时候,脑子特别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一凳子下去会发生什么,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去做了。当凳角跟李大娘的头发生碰撞的时候,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或许是她压抑太久了。 来自父母的,来自同学的,甚至是陆凤,有时候都会让她感觉到压抑。 但她喜欢陆凤,所以这种压抑她可以选择忽视。 但是现在她不想忍了。 她不想再当大家眼中的乖乖女,不想再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隐藏起来。 吴悦出了王家的大门,没事人一样的回了家。 赵娟只看到她一个人,便问:“你爸呢?” 吴悦一脸平静的撒谎,“他有事没跟我一起回来。” “李大娘那儿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吴悦笑笑,“妈,我想去找凤凤玩两天。” 赵娟以为她在说笑,“凤凤不是不在家里吗?你要去哪里找她?” “她在她外婆家,我想去玩两天。” 赵娟不放心,“她外婆家在哪里呀,你都不知道怎么去。” “我知道啊,去年不是跟凤凤去过吗?” “那等你爸回来,跟他商量一下,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到时候让你爸送你去也行。” 等吴志刚回来吴悦就走不了了,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没在跟她妈说什么,只身上了楼。 赵娟以为李大娘那事就这么了了,心里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虽说传出去对吴家的声誉不大好,但错了就是错了,要知错能改才最好。 赵娟进厨房做午饭了。 吴悦回房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又去她妈房里偷偷拿了些钱,轻手轻脚的下楼,见她妈不在堂屋里,悄悄的跑出去了。 她今天把那个死老太婆打伤了,别说那老太婆家的人,她知道依她爸妈的性子也是绝不会轻饶了她,与其留在家里等死,还不如跑出去躲一段时间,等他们气消了再回来。 吴志刚和王大锤把快要昏死过去的李大娘送到村卫生所。 那血流得确实有点吓人,但好在伤口不深,很快就把血止住了。 李大娘坐在椅子上直叫唤,王大锤也得知他娘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被吴悦那丫头片子打的。 王大锤怒气冲天,当场就想把吴志刚打一顿出气,被卫生所的几个人好说歹说的拉住了,“姓吴的!看你教的是什么女儿!我妈这么大年纪了,要是被打出个什么毛病来,你担当得起吗?!” 吴志刚赔着不是,只差没把腰弯到地上。 王大锤还是不解气,“你看看我妈,被吴悦泼了脏水不说,还平白无故被打了,今天这事说什么都不能这么算了!吴悦呢?叫她过来看看我妈现在都被打成什么样儿了!” 吴志刚当然不可能让吴悦现在过来,那无疑是火上浇油,“大兄弟,你说要怎么解决?” 王大锤说:“赔钱!” 吴志刚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但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那你说赔多少合适?” 王大锤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 “五百!” 吴志刚嘡目结舌,“大兄弟,这……太多了吧。” 王大锤瞪着眼,“你不是生意做得不错吗?不可能连五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吧?不然你家那两层的小楼是怎么建起来的。” 这明摆着就是狮子大开口啊。 吴志刚没有理,所以不好说出口。 王大锤是个什么人,村里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卫生所里的几个人也不想掺和进去,都没开口说话。 “姓吴的,你这是不想赔钱是吧?” 吴志刚说:“你容我想想。” 王大锤哼了一声,回头去看他老娘。 李大娘头上包着纱布,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口痛得很,见儿子跟吴志刚说赔钱的事,她怕吴志刚不赔,故意叫唤得更大声,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吴悦把她打得有多重。 chapter158该打吗? 过了好一阵,王大锤见吴志刚还没表态,不耐烦起来,“姓吴的,你想好没有!” “五百块钱太多了,那可是我一年的收入啊。”吴志刚为难的说,“大兄弟,不如咱们折中一下,我把婶子的医药费出了,下午我让我家那口子去镇上买些营养品给婶子补补,再另外给五十块钱,你看怎么样?” 王大锤贪心,当然不依,“我妈这阵子因为吴悦说的那些话,天天被人戳脊梁骨,现在吴悦非但不知道悔改,还把我妈打伤成这样,你们吴家养出这么个东西,还好意思跟我谈条件?!” 这话说得吴志刚满心不悦,他都已经把姿态摆得不能再低了,王大锤却得理不饶人,纵然吴志刚是个好脾气的,这时候也动了怒。 “吴悦是有错在先,但你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吧!”吴志刚冷着脸说,“咱们都是一个村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一张嘴就要五百块钱,你以为钱是猪拱出来的?那么好找?” “嘿!你还有道理了哈!”王大锤笑了起来,“姓吴的,我告诉你呀,你今天要是不赔钱,我就把吴悦干的那些丑事都抖出来,看以后她怎么在村上呆着,长大了看还有谁敢娶她回去做媳妇儿!” 不亏是母子,放的狠话都一模一样。 吴志刚先前忍着,是因为吴悦做错了事,但是现在他忍不了了,“那我也告诉你,要么按我刚才说的,要么你一分钱都拿不到,你自己看着办!” “你们看看,这是做错事该有的态度吗?”王大锤指着吴志刚,让卫生所里的几个人给他评理,可惜没人理他。 李大娘一听赔钱无望,拍着膝盖骨边哭边骂:“吴悦这个歹毒心肠的小娼|妇,在背地里传我的坏话,还用凳子砸我,那个大一个凳子啊,她怎么下得去手哟,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老太婆脏话张口就来,吴志刚气得发抖,只恨不得再往她头上抡一凳子。 这时不知谁在外面吼了一嗓子,“这不是吴悦吗?你这拿着包要去哪里呀?现在不是放假了吗?” 王大锤一听吴悦在外面,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吴志刚慢了点儿,跟在后面跑出去。 吴悦知道她爸把李老太婆送到卫生所来了,她本来想绕路走的,但是那边的小路不知什么时候被堵了,她只能从卫生所门前过,本来打算悄悄的过去了,哪知还是被人看到了。 吴悦提着包正准备跑,只见卫生所门一开,一前一后冲出两个身影。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前面的人是谁,就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然后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直到重重的摔在石板路上,她才惊觉自己这是被打了。 但对方并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照着脸又是一拳。 吴悦嘴里淌出血来,本能的双手抱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吼起来,“王大锤,你他妈干什么!”然后身上的压力骤减,打她的人被拉开了。 新厮打叫骂声在她耳边响起,她从地上爬起来,但是脸上疼得厉害,抬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吴悦吓得直哭。 转眼看到两个男人打成一团,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灰尘,她认出其中一个是她的爸爸,刚才那句话也是他说的。 “我草你妈!你敢打我女儿!” 吴志刚把王大锤按在地上,对着头抡了几拳,边打边骂道。 王大锤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扭转局面,礼尚往来的往吴志刚身上招呼。 两个大男人打架,那气势必须是凶猛的,卫生所的几个人想拉架都不敢上去,拳头无眼,等下要是打到自己那多不划算啊。 吴悦看着她爸被王大锤按在地上揍,哭着喊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王大锤毕竟是干惯了农活的,吴志刚一个时常在外面跑生意的人哪里比得上他的力气,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吴悦见他都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不由哭得更大声,看着卫生所的几个人喊道:“你们干什么呀!快拉开他们呀!” 上了年纪的吴大夫胡子一抖一抖的,“打得这么凶,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上去。你们去拉一下架吧。” 吴大夫身边的几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人动。 吴悦又急又气,嘴角边上还挂着血丝,“你们快拉开呀!再不打我爸就要被这个王八蛋打死了!打死了人你们能承担吗?!” 是啊,要打死了他们也跑不掉的。 几个人这才急急忙忙的跑上来拉架。 好不容易把两人拉开了,王大锤还不解气,往吴志刚腿上踹了一脚,吴志刚被踹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上下都是灰尘和泥土,狼狈极了。 吴悦走过去拉起他,哭着叫道:“爸,你怎么样了?” 吴志刚借着她的手站起来,脸上的愤怒还没有消下去,眼睛里血红一片,咬着牙说道:“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说着一把甩开吴悦,冲了上去,吴悦被他的手劲掀了个踉跄,又重新摔在了地上,她喊得喉咙都干了,但没人听她的。 王大锤吼回去,“来呀!当老子怕你吗?!” 两人又打在了一起。 任人怎么拉都拉不住。 就连卫生所里听到动静的李大娘出来劝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杨勤习赶到了,叫了几个力气大的把两人给拉开。 “为什么打架!”杨勤习开完会回来,听说村里有人打架,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直接赶过来了。 他是老好人一个,此时看到这番情景,也不禁窝了火。 没人说话。 杨勤习四下看了看,让人去把吴悦扶起来,“赶紧给看看,别把孩子打出毛病来了。” 卫生所的人忙把吴悦弄进去,把外面的烂摊子关在了门外。 吴志刚和王大锤虽然被拉开了,但两人打红了眼,被人拉着也仍要去上再干一架,杨勤习沉声道:“既然你们还没打够,那就等去了派出所再继续打!” 两人一听派出所,多少恢复了一些理智。 “跟我回村办公室,今天要不给我交待清楚,你们谁都别想脱干系!” 杨勤习跟几个村里的干部把两人弄走,卫生所终于得了安宁。 chapter159吴家的那些事儿 后来赶到的赵娟看见吴悦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头发乱了,衣服也破了,心疼得直掉眼泪,“悦悦,你这是怎么了?” 吴悦一看到赵娟,哇地一声哭了。 卫生所里的几个人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赵娟一听吴悦打了李大娘,惊叫道:“什么?你打了李大娘?好好的去道歉,你打人做什么呀?” 吴悦脸上还挂着泪水,见她妈这时候非但不安慰她,反而责备起她来,心里刚才浮起的那点委屈立刻就烟消云散了,转而被一股愤恨取代,“她骂我,我打她怎么了!” “是你有错在先,你不好好道歉反而打人,你现在还有道理了!”赵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你爸爸为了你的事跟王大锤打架,这传出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吴悦本来是坐着的,听了这话霍然起身,“是!是我让你们蒙了羞,那你们可以当作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啊!反正你们都想要儿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赵娟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爸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思,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 吴悦把头一偏,直勾勾的看着赵娟,“什么心思?不就是想让我给你们争光吗?但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我有多累!” 赵娟被她气得眼泪直掉,“你有出息了难道不是自己受益吗?不然你下半辈子怎么办,想像我一样天天上坡干活吗?” “我不稀罕!”吴悦喊道,“我也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当个软柿子!” “你说什么?” “我说,”吴悦停顿一下,声音坚硬得像崖边的岩石,“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知道自己老公在外面有女人还假装不知道,只想一辈子躲着过自以为是的清静日子!” “啪!”一声脆响。 吴悦脸上刚消的手指印又重新浮现出来。 这次比吴志刚打的那一巴掌还重,她嘴里本来就有血,此刻因为外力又流了出来,顺着嘴角像条小蛇般游到下巴处。 吴悦把嘴边的血抹掉,笑着说:“你也就只能打我,有本事你去打吴志刚啊,去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啊!” 赵娟气得嘴唇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悦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所以我绝对不会像你这么傻,跟别人共用一个老公也不在意吗?你不觉得脏吗?有时候我都替你觉得恶心!” 最后赵娟只是深深的看她一眼,说了一句,“随便你怎么说,我不会再管你。”说完话,赵娟头也不回的出了卫生所。 屋子里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简直以为刚才是自己的幻听。 这信息量好大…… 吴悦看她妈真的走了,终于褪下了脸上的倔强,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其他人觉得这姑娘可怜但是更可恨,最后也没人理她,任她在那里哭个痛快。 卫生所对面是村里人自家住的房子,只有一层半,一家人平时都在一楼活动,上面那半层主要是为了以后建第二层方便才砌起来的,平时也就用来晾晾衣服,晒晒农作物。 此时,陆昭和李朝阳一行人就在那半层上面,把刚才底下发生的这一出大戏看了个过瘾。 “哎哟喂,你们村真是热闹。”宿名捂着嘴巴嘻嘻嘻的笑开了。 陆昭看他一眼,“要收钱的。” “什么?” “看戏要收钱的。” 宿名苦兮兮的看着她,“怎么这样。” 陆昭不理他,见赵娟走了,这场戏基本上也收尾了,她说:“咱们也该回去了。” 一行人下了楼,陆昭特意去跟屋里人道了谢,这才出门。 回去的路上,陈辰好奇的问:“吴悦的爸爸在外面真的有人啊?” 刚才吴悦跟赵娟在卫生所里吵得那么大声,恐怕这附近的人家都听见了,韦君说:“一直以为这种事只有城里人才干得出,没想到在农村也盛行啊。” 陆昭笑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在外面养女人。” 这种事从古自今早就屡见不鲜了,大宁朝从皇城大门往护城河的那条街上,开了不知多少家妓馆,每天最热闹的无非是哪家的媳妇儿带着姐妹找到妓馆,把还在温柔乡里的丈夫揪出来。 又或者是哪个大臣的夫人来了,大臣吓得跳窗摔断腿。 这些事对陆昭来说实在是不新鲜。 但此一时彼一时,在这个时代没有妓馆,甚至从前再正常不过的事放在现在是违法的,不合理的。 所以陆昭也没有想到,吴悦的爸爸居然会做这种事。 今天过后,恐怕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会知道吴志刚是个什么德性,只怕生意就不太好做了吧。 一个人若是品性有问题,那是真的没救了。 今天演了这么一出,几个男孩子都挺兴奋的。 只有李朝阳,从始至终都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快到杨世安家了,杨世安叫陆昭去他家吃晚饭,陆昭说陆宁还在家里拒绝了。 “昭昭,今天这个事做得漂亮。”宿名挤到陆昭身前,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陆昭但笑不语。 她没有做什么,如果吴悦真心实意的去道歉,就不会后面这些事了。 “我送她回去。”李朝阳突然说了一句。 杨世安一愣,随即说:“行,那你送吧,早点回来吃饭。” 李朝阳点了点头,压根儿不等陆昭回答,径直往前走了。 陆昭朝几个人道了别,这才追上李朝阳。 陆昭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现在身体还没长开,只有一米四几,但李朝阳已经有一米七五了,两人走在一起,身高真是个不容忽视的关键点。 “诶,我说,朝阳这是不是有点热情得过分了。”宿名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说。 陈辰难得的认同了他的话,“我也觉得。” “朝阳在学校可从来没有主动送过哪个女孩子回家的,”韦君接话道,“他是不是喜欢昭昭啊?可她还是个孩子啊。” 宿名不忿的总结:“这个禽兽!” chapter160你我的不同 杨世安看着李朝阳和陆昭渐渐走远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安。 陆昭确实还小,但李朝阳年纪也不大,李朝阳就算是真的喜欢上了陆昭,他也觉得没啥奇怪的,可能是有前几天的心理建设,他现在已经不感到惊讶了。 只是两人的性格和成长背景太不相同了。 这样的身份所带来的桎梏不可能只有一点点。 如果他们以后真的走到一起了,以陆昭的性子,只怕是要吃亏的。 杨世安不知不觉就想远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 “走吧,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陆昭跟李朝阳并肩走着,两人中间始终保持着一个平衡的距离。 这段距离是陆昭刻意拉出来的。 她还没有忘记,这个男生给自己那种危险的感觉。 所以陆昭下意识不愿意跟李朝阳有太多瓜葛,总觉得,若是自己跟他拉开距离,不要走得太近,那么就是安全的。 陆昭并不是那种不敢冒险的人,但李朝阳给她的已经不仅仅是冒险了。 恐怕还有焚身之祸。 “陆昭,你是不是怕我?” 李朝阳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陆昭心里一惊,笑道:“没有。” 李朝阳说:“我们中间都能过一头牛了。” 不知不觉间,陆昭走得越来越偏,李朝阳这话分明是在开玩笑,陆昭却没有听出玩笑的意思,她说:“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李朝阳挑眉看向她,嘴角边带着浅显的笑意,“你是在赶我走吗?” 陆昭呵呵笑了两声,“你们来这儿也挺久了吧,是该回去了。” 不知是失望还是其他,李朝阳脸上笑容消失,嘴唇微呡着,半晌才道:“等杨叔生日一过就走。” 陆昭哦了一声,恰好到院子门口了,她转过身对李朝阳说:“我到家了,再见。” 李朝阳在她一只脚跨进门去的时候突然开口了,他说:“陆昭,我对你没有恶意,也没有肖想。” 陆昭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但我们还不熟悉。” “对不起。” “没关系。” 陆昭进门,反身把院门关上。 她在门内枯站了一会儿,然后进屋,陆宁在厨房里做晚饭,见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吓了一跳,“姐,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刚。” 陆宁看了她一眼,问道:“姐,你不开心啊?” “没有啊。” 陆宁没再问下去,转而说起今天的晚饭内容,陆昭听后点点头,“可以,要帮忙吗?” 陆宁说不用了,陆昭便回房躺了一会儿。 这一下午都在外面,一停下来就感觉到疲惫,她眯了会儿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陆宁饭做好了,准备去叫姐姐吃饭,见她睡得香,便又悄悄的退出去,把饭菜煨在火上,等姐姐醒了再一起吃。 陆昭这一觉睡得不算久,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一看时间,刚好八点。 她没有马上起床,只是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家里的房子是前几年新起的,天花板刷了白色的粉,看上去还很新,她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想的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从陈辰和韦君来到这个村子开始,接着李朝阳来了,宿名来了,这个小小的村子因为这几个男生的到来,多多少少发生着变化,比如李大娘就用这事做了文章。 是非哪里都有,只是这个小村子里却格外的多。 从陆昭回到这里,就没有消停过。 有时候真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简直避无可避。 想到这些苍蝇绿豆大的事,陆昭只感觉到一股疲累袭卷而来。 上回陆华说让她跟陆宁搬到乡上去住,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考虑一下这个建议。 吴志刚在外面有人的事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纯粹看笑话的。 加上吴志刚跟王大锤打架,一时流言蜚蜚,喧嚣尘上。 吴悦昨晚还是厚着脸皮回了家,赵娟说到做到,愣是一个正眼都没看过她。 母女俩晚上饭也没吃,各自睡了。 不知是不是白天吴悦说的话刺激了赵娟,直到睡觉前吴志刚没回来,赵娟也没有出去看看。 到了半夜,楼下传来敲门声。 敲了很久都没人去开门,吴悦没有办法,只得下楼。 门外的吴志刚看起来憔悴极了,黑眼圈重得吓人,进了门先问吴悦:“你妈呢?” 吴悦说睡了。 吴志刚一愣,“她不知道我跟王大锤打架的事?” “知道啊。” “那她……” 吴悦看着他,“怎么没来找你是吧?” 吴志刚呼吸一滞,“你妈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吴悦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她应该知道什么?” “没什么。” 吴志刚心里发虚,不敢看女儿的眼睛,刚才没有看到赵娟的那股愤怒瞬间就像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熄了。 “你回去睡吧,夜深了。”吴志刚对女儿说。 吴悦哦了一声,转身上楼。 吴志刚在堂屋里坐了一阵,进厨房洗了把脸,这才进了房间。 赵娟脸朝里面躺着,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睡,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动一下。 吴志刚轻手轻脚走过去,有心想叫醒她,最后终于还是没有动,只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身后的床铺陷下去了一些,赵娟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两行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 一整个晚上,她始终没有回头。 chapter161离婚认真的吗? 第二天就传出了吴志刚离婚的消息。 听说是村上有人看见两口子去民政局了。 这消息像阵大风似的,刮过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陆昭听说的时候正在拨弄她空间里前些日子种下去的药材种子。 陆宁在一边说得绘声绘色,说完了见他姐没啥反应,不禁问道:“姐,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好好的吴悦她爸妈就离婚了?” 药材已经拔苗了,从肥沃的土壤里怯生生的冒出一个小头来,陆昭拿小铲子小心的松幼苗四周的土。现在地里的玉米都掰完了,她也没啥事干,加上这段时间她不想碰到李朝阳,便天天呆在空间里不出来。 杨世安他们来了见屋里没人,又是满山一通乱找。 后来几个男生大概也是看出了一些什么,便不每天来了,改成隔天来。 宿名还悄悄的跟杨世安说肯定是朝阳惹了陆昭云云的话。 这些陆昭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是想,在任何东西未明朗之前,暂时跟着自己的心走或许是对的。 听完陆宁的话,陆昭手里动作没听,说道:“去民政局就一定是离婚吗?” “那可不。”陆宁非常笃定,“人家都那么说。” 陆昭直起身来看着他,认真说道:“不要人云亦云,有时候我们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更何况是这种道听途说得来的。” 陆宁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还有,马上就是杨叔五十大寿了,咱们备点什么东西送去才好。”陆昭提着小铲子,认真思考了一下,“还真不知道送什么好。” 她家有的村长家也有,她家没有的,可能村长家还有。 从前府里送礼,都有专人准备的,若是来往一般的便由专人直接作主了,那些交往亲密的,主人家才会斟酌一二。 这是陆昭来到这儿第一次给人送寿礼,而且还是对他们家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可得好好想想。 陆宁在边上出主意,“要不就送药材呗。” 陆昭看着土壤里刚刚冒出来的嫩芽,摇摇头,“时间来不及。” 陆宁也着了难,“那送什么呀?” “让我再想想。” 直到吃了晚饭,陆昭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礼物来。 他们现在手里的钱倒是多,但都是黄金,若是直接送块金砖过去,只怕会把村长给吓坏了。 陆昭洗完碗出来,进房间给陆宁按摩脚底的穴位,现在按的次数多了,就不像先前那样痛,陆宁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比从前要好很多,便让陆昭教他方法想自己按。 陆昭说:“穴位是需要时间学习的,你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 按摩的时候,两姐弟又说起送什么给村长,陆宁突然灵机一动,“婶子不是身子不好吗?姐姐你给她调一下呗,如果婶子身体好了,杨叔肯定比什么都高兴。” “调理身体也需要时间,我们要准备一个大寿当天的东西送出去。” 陆宁又不知道送什么好了。 “要不送蛋糕吧。”陆宁看着姐姐,“现在很流行送生日蛋糕的,上面写过生日的人的名字,有各种各样的口味可以选,我们班上以前个有同学过生日,请我们吃过。” 陆昭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玩意儿,“贵吗?” “不知道,应该挺贵的吧。” “那行,明天咱们去乡上看看,反正后天就是杨叔生日了,放一个晚上应该不会坏。” 陆宁提醒她,“乡上可能没有,咱们要去镇上或者县里。” “也可以,明天咱们就去县上吧,也是时候送货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两姐弟早早起来做了早饭,便熟门熟路的往县里去。 两人先去水果街走了一趟。 自从上回跟唐甲闹得不欢而散后,陆昭就没打算再给他供货了。 所以这次径直去了罗永珍的店里。 才一段时间没见,罗永珍的店重新装修过了,里外粉刷一新,陆昭带着陆宁进了店里,罗永珍正在摆货,见她来了,忙热情的招呼道:“昭昭,来了。”然后看向陆宁,“这就是你弟弟吧?伤好了吗?” “好多了,谢婶子关心。” “快快进来坐,我给你们切果吃。” 罗永珍切了几片西瓜放到桌上,一个劲儿的让两人吃,陆昭礼节性的拿起一块吃了,然后才说起正事,“上回那百斤荔枝卖得怎么样?” 罗永珍笑道:“卖得好极了。” “新鲜吗?” 罗永珍一顿,“还行。” 罗永珍上次说的冰柜就放在门边,靠墙放着,陆昭指着冰柜问她,“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呀,你随便看。” 冰柜是个长方形的,有半人高,远远看去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匣子,一条线连着冰柜,另一头插在插头上,此时正发出“嗞嗞”的声音。 罗永珍猜陆昭可能没见过这个,便主动把上面的盖子打开,一股冷气扑了上来。 冰柜里面清洗得很干净,此时放了些用花花绿绿包装起来的雪糕,罗永珍顺手拿了两个出来,“这是我昨天才进的,来买水果的客人有时候也会买雪糕吃,来,昭昭,你跟弟弟一人一个。” 陆昭笑着说:“不用婶子,我跟陆宁平时都不吃冰的东西,加上陆宁现在身体还没调好,不能吃这些。” 罗永珍只得把雪糕又放回去,然后盖上了冰柜门。 坐下后,罗永珍说:“昭昭,这次婶子想多要点货,你有吗?” 陆昭看她的表情,跟之前唐甲一模一样,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但还是问道:“婶子要多少?” “三百斤。” “这么多?你打算什么时候全部卖完?” 面对陆昭的问题,罗永珍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我在南城有几个亲戚,都是卖水果的,他们听说我有这个好门路,就想也进点儿回去卖,我们在现在的价格上再加一毛,昭昭你看怎么样?” 现在荔枝之所以卖得贵,是因为少。 如果同一片区域出现大批量的荔枝,那就再难想卖好价钱了。 物以稀以贵,古今通用的道理。 chapter162贪心的人 陆昭把这些想法说了,罗永珍显然是早就考虑到了,她说:“你放心,南城那边我们只有一家卖,其他的全部运到其他县去卖。” 陆昭挑眉,“婶子这是想做批发?” 罗永珍也知道自己打的这主意对陆昭来说不怎么公平,但她保证道:“昭昭你放心,除了价格涨一毛之外,每一年还有分成的。” 人都是贪心的,所以陆昭很理解罗永珍的做法。 她说:“我们之前的合作是我供货婶子负责卖,现在婶子想做批发,那就是要取代我供货商的位置,其实只要价钱合理,这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个事我得回去先跟父母商量一下,毕竟我们自己有实力供货,那么就不需要其他人再加一层供货的身份,从而破坏了这个市场。” 罗永珍料不到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会说出这番话来。 转念一想,这姑娘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有这些见识也不奇怪。 只是小姑娘时常穿得朴素,她倒把这茬儿给忘了。 罗永珍赔着笑,“昭昭,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跟你们家那肯定是不能比的,我就想多赚些钱,供我女儿读书,如果刚才的话有哪里不对的,你别往心里去。” 陆昭说:“在商言商,婶子,这事我先回去跟我爸妈商量一下,有结果再告诉你。” 罗永珍只有点头的份,“那……今天的货……” “今天的货还是像往常一样照给,只是没有你要的那么多,最多一百斤。” “行行行,一百斤也好。” 去拿货的路上,陆宁问:“姐,你干嘛不答应她?对我们也不吃亏呀。”罗永珍说同一片区域里不会超过三家,那价格上是可以保证的。 陆昭说:“如果咱们真走那样的路子,也是供销一体,还有外人什么事。” 陆宁开始没听明白,等想清楚了,他不由惊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自己卖吗?可是我们都没有时间啊。” 两人已走到那条狭窄偏僻的小巷口了,陆昭回头冲他一笑,“谁说要自己卖了?可以请人啊。” 陆宁恍然大悟,“那请谁呀?” “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但还要再想想。” 陆昭让吴三吴四把货搬到罗永珍店里,收了钱后,陆昭本要带着陆宁直接从水果街的这头拐上旁边的大街,想了想,还是走到水果街的头上,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陆宁问她在等什么。 陆昭说等一个人。 但是这次不像上回,等了十几分钟都没有等到,陆昭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两人走了好几条街,才买到了满意的蛋糕,就是有点小贵。 陆昭想,等陆华和王芳过生日的时候,她一定给他们买个更大的,好好的给他们过个生日。 陆昭说:“等村长的生日过了,咱们去省城一趟吧。” “真的吗?”陆宁惊喜的看着她,“好啊。” “回去先打电话问问爸爸,他那里怎么走,我们准备好了就去。” “嗯嗯。” 回程的路上,陆宁一直很高兴,想到要去省城,就能见到妈妈了,就忍不住的想笑。 然后又想到姐姐今天等的那个是什么人,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倒是陆昭,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主动坦承,“上回我在诊所里醒来,从车站逃出来的时候多亏有个小乞丐帮忙,所以才顺利回了家,前阵子我在水果街那里看到她了,挺机灵的一个孩子;我想,如果我们真的要开店自己卖水果,可以找她来帮忙,她应该跟你差不多,听她说她现在在一个餐馆里洗盘子,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陆宁默默听着,他不认识那个小乞丐,但他很感激她。 因为是她让姐姐平安回了家。 “嗯,都听姐姐的。” 陆昭吁了口气,“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她。” “会遇见吧,有缘的话。” “嗯。” 回家后,陆宁把给村长买的生日蛋糕放好,然后提着小篮子出门,打算到地里摘点菜回来炒着吃。 路过陆凤家的时候发现里头灯亮着。 陆宁一时好奇,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暗沉沉的,只有几缕光从堂屋里照出来,陆宁试着叫了一声,“堂姐。” 没人应他。 恰好一阵风吹过,陆宁觉得身上发冷,正准备转身出去,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宁宁。” 陆宁给这把声音吓得一哆嗦,定睛看,才发现是谢荣芳。 “大伯母,你回来了!” 谢荣芳站在堂屋门前,屋里的灯光从她身后射出来,将她的整张脸笼罩在了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陆宁觉得此刻的谢荣芳有点不正常,他心里有些发怯,随即又告诉自己不用怕不用怕,这是他大伯的媳妇儿,不是别人。 谢荣芳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是啊,今天刚回来的。” 陆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问:“大伯呢?还有凤凤姐呢。” “都在家里。” 陆宁点点头,“时候也不早了,大伯母我走了。” 等走出陆凤家的院子,陆宁才发觉刚刚那股怪异是从哪里来的。 今天的谢荣芳仿佛没有生气。 像个死人一样…… !!! 这样想的陆宁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菜也不敢去摘了,提着篮子又回了家。 陆昭见他两手空空的回来,奇道:“不是去摘菜吗?” 陆宁把谢荣芳回来的事跟她说了,陆昭哦了一声,“比我猜想的还要早回来。” “但是我感觉大伯母整个人都变了一样。”陆宁皱着眉,“我刚才还有点儿怕。” “怕什么?” “大伯母好像要吃人似的。” 陆昭听了倒没有笑话他,让他把刚才的事详详尽尽的说了一遍,末了陆昭才说:“谢荣芳这次受的打击不小,可能在娘家也受了不少的气,所以才会这样性情大变吧,看到陆忠跟陆凤了吗?” 陆宁摇摇头,“大伯母说他们都在家,但我在院子里的时候又没看到人。” “我听世安说最近村子里总有些陌生人进来,也不干什么,晃两圈又走了,大多是吴世海的人,这个节骨眼儿上陆忠要是回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陆宁瞪大了眼睛,“难道大伯母在说谎?” “也不见得。”陆昭说,“陆凤应该在家,但是陆忠……可能还在外头。” chapter163尖锐的矛盾 两姐弟说了一阵,陆昭觉得无趣,便进厨房去做晚饭。 陆宁追进去,“大伯母上次走得那么绝,怎么还会回来呀?” “哄回谢荣芳陆忠肯定花了很多心思,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跟谢荣芳说了什么,谢荣芳居然还会相信他。”陆昭把砧板和菜刀用井水洗干净,提进来开始切菜。 陆宁站在边上,自己想了一会儿,突然说:“上回在医院,大伯母不是打爷爷那房子的主意吗?会不会……” 陆昭抬头看他一眼,笑道:“最近好像有点开窍了嘛。” 陆宁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都是瞎猜的。”然后脸色一正,“那我们要不要跟爷爷说说这事啊。” “你以为咱们爷爷自己不会想吗?”陆昭说,“他只怕想得比我们更远,放心吧,像爷爷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陆宁心想姐姐说得对,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等做好了晚饭,两人正准备吃,李大娘跟王大锤突然来了。 外头天早就黑了,李大娘拿着手电筒,王大锤手里提着两个沉沉的袋子,母子俩站在门外,看见陆昭时脸上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 冤枉姐姐跟世安哥的几个同学有关系的人,陆宁知道是谁。 他那样温和的性子,此刻却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冷冷的问,“你们来干什么?” 王大锤腼着脸笑道:“昭昭,宁宁,正吃饭呢?” 陆昭坐在桌旁没有起身,看着门外的两人,语气说不出冷淡,却也绝无热络,“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李大娘想跨进门来说话,奈何陆宁挡住在了大半个门口,她进不来,只得干站着,“上回宁宁不是受伤了吗?我们送了点补品来给他补补身子。” 陆宁说:“谢谢,我的伤早就好了,这些东西我也用不着,你们拿回去吧。”他说完就想把门关上,王大锤眼疾手快的用脚抵在门缝里,笑道:“宁宁,你别关门啊,昭昭,我实话说了吧,今天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陆宁回头看了他姐一眼,见他姐一手撑着下巴,慢悠悠的望过来,嘴边勾起一抹笑,声音清冷的道:“事情过了快有小半个月了你们才来道歉,我实在看不出你们的诚意。” 王大锤一噎,随即笑道:“昭昭,都是乡亲,有些事别那么介意嘛。” 陆昭笑道:“有些事不能介意,那什么事才能介意?” 见儿子吃瘪,李大娘道:“昭昭,千错万错都是吴悦那个小蹄子的错,要不是她冤枉你,我也不会错怪了好人,还请你一定要原谅我这个老太婆,我最近夜里腿脚又开始痛了,整宿都睡不着……” 原来这才是两人此番来的目的。 陆昭早就看惯了这些,深知人性如此,非一人之力可以强求,所以倒没有什么。 但陆宁不一样。 被欺负的是他姐姐,现在欺负人的上门来道歉,并不是带着真心的,反而是有要求的,他怎么能不生气。 只见他小脸越来越冷漠,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厌恶,“原来你们来道歉是想我姐姐继续给你看病,想得美!就算你的腿瘸了也不关我姐姐的事!你们之前造谣她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良心简直遭狗吃了!” 然后就听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王大锤母子碰了一鼻子灰,最后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陆宁气呼呼的坐下,连饭都没心情吃了。 陆昭歪着头看他,“干什么?不饿了?” 陆宁见她语气轻快,脸上还带着笑容,疑惑道,“姐,你不生气吗?他们这个样子不觉得过分吗?”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除了最亲近的人,没人会在乎你的感受和你的利益。”陆昭拍拍他的头,轻声道:“若真要计较起来,一辈子都计较不完,若是我们心里常常装着这些事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 “像这样的人有很多,你不止现在会遇到,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也会碰到很多,你要学会平静的去面对这些,他们怎么想怎么做是他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宁找不出话来反驳。 但他就是生气!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他们是利用你!” 陆昭笑了笑,“所以我会被他们利用吗?” “不会!” “这不就结了。”陆昭摊手,“你看,你知道他们在利用我,但我并不会遂了他们的愿,那这事情就解决了。我知道你生气他们这样的行为,但你的生气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既然不能改变,那生气也就没有意义了,我们应该做有意义的事。” 陆宁快被他姐给绕晕了。 但他听明白了,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乖。” 浓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一个身影悄悄的从陆凤家后院儿的窗里翻了进来。 熟门熟路的摸进了谢荣芳的房里。 房里还亮着灯,像是刻意在等什么人。 谢荣芳躺在床上,还没睡。 看见来人,她讥笑一声,“今晚不睡外面了?” 陆忠早就习惯了她的嘲讽,站在床尾脱衣服,这段时间他东躲西藏,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有时候甚至连饭都没得吃,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凤凤睡了我才进来的,外头实在太冷了。” 谢荣芳眼里冷光毕现,等陆忠转过头来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森冷的说:“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闻言,陆忠脱裤子的手一顿,“你真就想让我死在外面?好歹我们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你的心也太狠了。” 谢荣芳双手握成拳头,若不是想到陆凤还在隔壁睡着,她早就跟陆忠打起来了。 “要不是你,这个家会变成今天这样?我跟凤凤会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陆忠,你真是好大的脸!”谢荣芳直勾勾地看着陆忠,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如果陆忠死在外头,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只怪她从前太信任陆忠了,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陆忠理亏,当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三两下把衣服脱了上床,谢荣芳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情,只觉得恶心,“你他妈给我滚远点儿!别挨着我,身上的味儿让我想吐!” 陆忠正拉被子盖在身上,听了这话又默默的坐起来,下床去柜子里翻了条毯子裹在身上,睡在了床边的地上。 谢荣芳哼了一声,关灯睡了。 chapter164大寿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谢荣芳睁开的眼睛里,十分诡异。 “明天杨勤习办大寿,你跟凤凤去吧。”陆忠突然说。 谢荣芳说:“去丢人现眼啊?” 陆忠一滞,“荣芳,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已经知道错了。” 谢荣芳呵呵笑了一声,“知道错了就完了?你外面欠的债能还清了吗?” 陆忠就又不说话了。 “陆忠我告诉你,这债你一天不还上,你就别想过安生日子。”谢荣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屋子里,那样绝情,“如果实在还不上,你就让催债的把你带走,断胳膊断腿都跟我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回来?”陆忠看着谢荣芳那狰狞扭曲的脸庞,心里只觉一口气憋着,不吐不快,“是在娘家呆不下去了吧?” 这话成功的刺激了谢荣芳。 她霍地一下从床上翻起来,朝着陆忠破口大骂,骂得实在难听,陆忠也不理她,翻个身继续睡。 最后是隔壁的陆凤听不下去了,跑过来敲门,“妈,你在跟谁说话?” 谢荣芳这才消停。 陆凤知道她爸回来了。 但她只装作不知道。 她们在外婆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外婆家有两个舅舅,舅舅又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她妈毕竟是外嫁的女儿,总是住在娘家,就算自家人不说,外头传得也不好听。 加上两个舅妈都不是好相处的人,明里暗里处处讥讽,她跟她妈实在是呆不下去了,这才回了村子。 陆凤倒在床上。 盯着窗外发呆。 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好像是从陆昭回村子开始的,明明从前任何事都是她占了上风的,哪知陆昭出了个水痘,性情就大变了。 陆昭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还不知道吭声的陆昭了。 陆凤叹了口气,翻过身侧躺着,外面的的月光从窗户外钻了进来,有一半洒在了她的被子上,她的手在那一处光下,白得透明。 她本来应该有个幸福的家庭,在学校有个好名声,但是这一切都被陆昭给毁了! 想起陆昭对付高玲的那些手段,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现在高玲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没从上次的事情里走出来,如果她知道是谁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不知道会怎么对付那个害她的人? 陆凤想了一回,然后慢慢的睡去。 第二天是杨勤习的五十大寿。 这在向西村也算是个大事,村子里的人只要没事的都要出席。 杨勤习是村长,平时为人也好,所以大家还是愿意给他这个面子的。 寿席就在杨家的院子里,十来张桌子平铺开来,显得有些拥挤。 陆昭和陆宁提着蛋糕来的时候,正好十点。 杨世安接过蛋糕,笑道:“我本来要买个蛋糕,结果爸说太浪费了,好了,现在你们买了,他应该是没话说。” 两姐弟先找到杨勤习祝了寿,然后出来找杨世安问要不要帮忙。 宿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逮着陆宁,“宁宁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陆宁摇摇头。 宿名觉得他这样子特别好玩儿,拿手戳了戳他白白嫩嫩的脸,“走,我们上楼去玩。”说着要去拉陆昭,电光石火间想起李朝阳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昭昭,走吧。” 陆昭问:“陈辰他们呢?” 宿名指指楼上,陆昭抬头望去,只见二楼的围栏边上,陈辰和韦君正趴在那儿往下看,见陆昭抬头,陈辰笑着朝她挥挥手:“嘿,昭昭,上来玩啊。” 陆昭跟他俩打了招呼,正奇怪没看到李朝阳,就见他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陈辰身边。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陆昭心里稍稍有些尴尬,正准备别开眼,却见李朝阳微勾了一下嘴角,冲她点了点头。 陆昭也笑笑,然后便把目光移开了。 李朝阳虽是个半大少年,但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太多。 这一点陆昭在最近这段时间看得清楚。 所以她接受了李朝阳所说的没有敌意和肖想,也接受了他的道歉,虽然陆昭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但她内心深处对李朝阳的靠近还是有些抗拒。 明明她对杨世安和宿名他们就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很快到了中午开席。 村里大多数人都来了,陆忠一家子没来,不过陆国富来了,倒也说得过去。 陆昭在人群中似乎看到了吴悦,她一个人来的,静静的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近关于吴志刚和赵娟离婚的事在村子里都传开了,陆昭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但她对此她倒没有发表过什么意见,正如她跟陆宁说的那样,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这种听来的消息。 周围的热闹映衬着吴悦的孤单,愈发突兀。 陆昭多看了她两眼,吴悦一直没有动,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开席的时候,陆昭和李朝阳他们坐在一起,按宿名的话说大家年纪差不多,坐在一起有话题。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落坐的时候,陆宁坐在陆昭的左手边,右手边则是李朝阳。 杨世安把陆昭买的蛋糕摆在杨勤习那一桌。 杨勤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想起以前世安说要让昭昭做杨家的女儿,现在觉得,如果昭昭做了杨家的儿媳妇倒也不错。 只是现在孩子还小,等长大成人了再说吧。 农村人不时兴许愿吹蜡烛,把蛋糕分了,杨勤习吃了一小块,便让杨世安端到他们那桌去了。 陆家姐弟没吃过蛋糕,李朝阳他们却是经常吃的,所以宿名特意切了两块最大的放进陆昭和陆宁的碗里,“来来,你们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陆宁看了眼姐姐,陆昭摸摸他的头,笑道:“吃吧。” chapter165谁的错? 酒席的菜陆陆续续的上了,陆昭吃得少,倒是给陆宁夹了不少菜。 “昭昭,你怎么吃那么少啊?”杨世安说着,夹了一块扣肉放在陆昭碗里,“不吃怎么长身体呀,快再吃点儿。” 陆昭看着碗里肥得流油的扣肉,皱了皱眉,然后提起筷子把肉夹起来,放在了陆宁碗里,“多吃点。” 陆宁抬眼看了看她,又低头下去继续吃菜。 杨世安被她逗笑了,“今天可得把宁宁给撑坏了。” “那你再吃点瘦肉吧,这青椒肉丝炒得好。” 陆昭忙把碗端走,苦着脸说:“世安哥,我真的吃饱了,你别管我,自己多吃点。” 陈辰瞪了杨世安一眼,把汤碗推到陆昭面前,笑着说:“昭昭,不吃饭喝点汤吧,这山菌汤好好喝的。” 陆昭把汤碗推回去,“我喝不下了,你自己喝吧。” 陈辰嘟着嘴,眨巴眨巴眼睛,“昭昭,这是我给你亲手舀的汤,你怎么能不喝呢?” 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生做出这么个表情,实在是让人无福消受,她说:“别恶心我好嘛,你又不是小姑娘。” 陈辰哼了一声,把汤碗端起来喝了,“不喝算了,我自己喝。” 李朝阳从坐下来就没开过口,这时突然说道:“菜不合口味?” 隔了一会儿陆昭才发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笑道:“没有啊,我平时吃得也不多,加上早饭吃得有点儿撑,现在还没消化呢。” 李朝阳早已停了筷子,这时转过头来看着她,“走之前再做顿饭给我们吃吧。” 他说得慎重,眼里也满是真诚,陆昭回望着他,婉尔一笑,“好。” 李朝阳的目光仍旧在她身上,见她脸上绽出笑容,也慢慢的笑了起来。 等他重新转回头去,陆昭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眼,这个男生似乎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种活力,不是那种乱跑乱跳的活力,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充沛精力,你看他身躯修长削瘦,看似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则体内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惯穿白衣让他看起来像个谦逊的邻家哥哥,当你望进他眼里时,才发现,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代表不了万一。 陆昭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阵,直到陆宁叫她,她才回过神来继续吃饭。 对面的宿名跟陈辰正在为最后一块红烧肉而争论不休。 吃个饭也是热闹。 邻桌的杨勤习见了,悄悄地对身边的林凤裕说,“你看这些孩子真好。” 林凤裕拿手帕擦了擦嘴角,才道:“是啊,年轻真好。” 她今天穿了身镂花黑玉旗袍,袖口和袍边绣着金色的丝线,看起来华贵无比,放眼这偌大的院子,竟然没有一个女人能与她比肩,她是向西村一个特别的存在。 林凤裕知道很多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早就习惯了。 而且,她确实很享受这样的目光。 试探的、欣赏的、爱慕的,是对她每天精心打扮最好的回馈。 她抬头虚扶了一下盘起的发,嘴角微翘,眉目含情,真正勾人心魄。 又过了一阵,酒席接近尾声。 已经有大部分人离了席,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谈天说笑。 陆昭其实吃饱了,她见陆宁还在吃,便没有起身。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陆昭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身边的李朝阳突然起身,身上散发着一种冷峻的气息,然后陆昭听见一声闷哼从身后传来。 对面的杨世安等人也快速的站起来,朝她身后的方向走来。 陆昭本能的站起身,一回头,就看见吴悦疼得扭曲的脸,以及被李朝阳牢牢抓住的手腕,以及她手里拿着的剪刀。 陆昭看到那把剪刀,瞬间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她望向李朝阳,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英挺的眉宇因愤怒而微微拧着,这是一种在他脸上比较少见的情绪。 由于动静太大,所有宾客都望向了这边。 吴悦试着挣了挣,没有挣开李朝阳的桎梏,充满戾气的道:“放开我!” 李朝阳依言放开手,吴悦刚才挣得太用力,这时候李朝阳一松手,她来不及收回力气,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才总算是稳住了身形,声嘶力竭的控诉道:“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这时候杨勤习走了过来,虚扶了下吴悦的肩膀,“大侄女,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吴悦看向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疯了一样,“你跟他们是一伙的!陆昭这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们个个都站在她那边?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言语激动,但是思维却十分清晰,字字句句都在表达自己对陆昭的不满。 杨勤习听明白了,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陆昭,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悦看着陆昭,突然笑了起来,“现在你满意了吗?我爸妈离婚了,陆昭,你满意了吗!” 众人哗然。 吴志刚跟赵娟真的离婚了。 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不用去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陆昭险些被她逗笑了,反唇相讥,“你爸妈离婚与我无关。” “哈哈哈,与你无关?你敢说与你无关?”吴悦指着陆昭,想往前走,被杨世安等人拦住了,她身体前倾,仿佛想要冲上来跟陆昭拼命,被众人拦住了,“如果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去给李老娼|妇道歉,又怎么会让她有机会羞辱我!我又怎么会打她!你居然说这事跟你无关,陆昭啊,你真是个贱人!” 她一口一个贱人,陆昭丝毫没有动怒。 倒是身边的人听不下去了,纷纷指责起吴悦来。 chapter166恶意和肖想 吴悦这时候倒是一点不怕,梗着脖子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都帮着陆昭,她搞得我家破人亡,搞得我爸妈离婚,你们不去说她倒说是我的不是,还有没有王法了?!李老娼|妇本来就该打,我打她是她嘴贱该打!” 王大锤今天也来了,这时候听到吴悦的话,王大锤拨开人群冲过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吴悦被打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王大锤打了一耳光还不解气,杨勤习忙把人拦住了,劝道:“大锤大锤,别冲动,毕竟是个孩子。” 王大锤不能不给村长面子,但他心里这口恶气今天说什么也要出了,“村长,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把她弄死,我现在就把她提到外面去,这个小蹄子骂我妈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回要不是吴志刚在场,她早就没命了!我今天就把她弄死,然后去派出所自首!” 他这一身戾气掩藏不住,说着便要伸手去抓吴悦的衣领,被杨勤习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大锤,你别冲动,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王大锤指着吴悦,额上青筋暴动,“这死浪蹄子就是欠打,我今天就要让她尝尝厉害!” 杨勤习朝杨世安递了个眼色,杨世安会意,忙把吴悦扶起来。 他虽然生气于吴悦骂陆昭,但今天吴悦要是真的被打死了,他爸这个村长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再怎么也不能在今天出事。 吴悦痛得差点站不住,一边脸肿得老高,嘴边又开始淌血,但她丝毫不示弱,挑衅地看着王大锤,“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也会死在我手里!” 这话叫王大锤怎么能忍,一时再也顾不得杨勤习的阻拦,冲上去就往吴悦胸口踹了一脚。 吴悦被踹个倒仰,后背着地,身下的凳子倒在她的脚边,滚了几个圈才停下。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杨勤习忙喊人把王大锤拉住,自己则跑过去扶起吴悦,“大侄女,你说你这是干什么?你家大人呢?” 吴悦胸口挨的那一脚极重,她半天都没有缓过气来,感觉一口气堵在胸眼儿里,再卡一会儿自己就要死了。 她家大人没了。 她妈走了,她爸也不管她,她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吴悦想着想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杨勤习也拿她没有办法,还是林凤裕走上前来,扶住吴悦的肩,柔声道:“先进屋洗把脸吧,你这脸上的伤也要擦些药。” 吴悦被林凤裕扶进屋里,外头围观的众人神色各异。 心想今天没白来。 院子里一片狼籍,好好的寿宴竟然就这么被搅和了,杨勤习只觉得无奈。 见吴悦走了,拉着王大锤的几个汉子这才放了手,王大锤性子狂,他们是真怕他今天在这里把吴悦给打死了。 现在可不比以前,打死人是要坐牢的。 而且大家好歹也是同村的,也没必要搞成这样。 “没事吧?”李朝阳问陆昭。 陆昭摇摇头。 她没有料到吴悦居然会有这么偏激的行为。 这让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高玲和陆凤,她不过是起了一个头,后续的事情如何发展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但是人人都把账算在她的头上,哭着喊着要她负出代价。 若真的偿还,那她恐怕早就不在这里了。 李朝阳看着身边这个少女,清冷的眉宇间有股处之泰然的淡定,她比他少了好几岁,从开始到现在,干净的脸上却从未出现过一丝恐惧。 是什么支撑着她? 抑或者,是什么让她能够这样从容坦然? 从前有高玲,现在又是这个叫吴悦的女生。 她与高玲的事李朝阳多少听过一些,但从未做过正面评论,但是这个吴悦,从陆昭去找她谈话到现在,他是全程参与的。 李朝阳因为存了私心,自然不会觉得陆昭错。 但是吴悦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与她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若她好好的去跟李大娘道歉,那后面这些事就根本不可能发生。 陆昭做了一个引线。 却不想撕开了一个家庭和谐美好下的千疮百孔。 怪谁呢? 杨世安这时走到陆昭身边,轻声道:“没吓着吧?” 陆昭笑了笑,“还好,只是杨叔好好的生日宴就这么被搅黄了,我真是过意不去。” 杨世安哪里会介意这些,对李朝阳说:“朝阳,你送昭昭回去吧,晚上再过来吃饭。”他说完话又看向陆宁,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陆昭身边,生怕吴悦再做出伤害姐姐的举动。 杨世安看着他笑道:“宁宁长大了,知道保护姐姐了。” 陆宁没有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刚才吓坏了,等这股情绪过去之后,又是满腔的愤怒。 看着吴悦那张脸,听着从她嘴里说出的那些话,他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他比不上姐姐的淡然,但吴悦是真的可恨。 明明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她却硬要把屎盆子扣在姐姐头上,如果不是她先说了李大娘的坏话,怎么会还有后来的这些事?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永远都是站在姐姐这一边的! 回去的路上,陆宁走在前面,陆昭和李朝阳并肩走在后头。 李朝阳说:“我们明天回去了。” 陆昭点点头,“那一路顺风。” 李朝阳顿了一秒,突然说:“陆昭,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也没有肖想。” “嗯,我知道,你上次已经说过了。” 李朝阳突然停下,面朝着她,点漆似的眸子望进她的眼里,“你想知道原因吗?” 陆昭回视着他的目光,想了想,然后摇头。 “为什么?” 陆昭一笑,“我觉得我不需要知道。” chapter167做我的朋友吧 “我们家,也有一块一样的玉石。”他说。 陆昭心里微荡,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脖子上那块带着她体温的玉佩,“什么?” 李朝阳重复道:“一模一样。” 陆昭曾经无数次猜测过李朝阳突如其来的热络是为了什么,万万没想到竟是因为这块玉佩。 “这是我爸在街上随意买的。”她说。 李朝阳摇摇头,“我不会看错。” 陆昭把玉佩取下来,对着天光仔细看了看,她知道这块玉佩有多值钱,但她不能确定李朝阳家那块是不是也带着空间。 若有,那这绝不会是巧合。 不,就算没有空间,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也说不过去。 陆昭问:“这块玉佩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李朝阳眉宇轻轻拧着,“我不知道,只听爷爷说这是我们家一个祖辈留下的,很珍贵。” “这也太巧了吧。”陆昭故作轻松,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紧张。 她怕李朝阳下一瞬说出更加惊人的事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到杨世安家里来作客的时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就发现了这块玉佩吗?”陆昭想起来了,在她家的院子里,李朝阳见过她的玉佩,而且还问了几个问题,表现得特别在意。 李朝阳眼里泛起淡淡的笑意,“那是我第三次见你。” “啊?” 李朝阳却不再往下说,只道:“所以,我们可以做朋友了吗?” 陆昭假装听不懂的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李朝阳勾起嘴角,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发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陆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主动认输,“好了好了,那就从今天开始做朋友吧。”她笑着看他,眼里同样有光,映衬着整张脸都有一种无法描墨的可爱。 李朝阳想摸摸她的头。 想起她前几天说的那句话,终于忍住了。 把陆昭送回家,李朝阳没有停留,回了杨世安家,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 杨世安和宿名几个人围在一张桌边说话,见他回来了,宿名霍地站起来,“朝阳,吴悦还在世安家里,咱们怎么处置她?” 他们刚才一直在商量这事,虽说今天陆昭没有受伤,但这种行为本身就不能原谅。 吴悦说他们所有人都欺负她,那他们就欺负给她看! 李朝阳走到长凳边坐下,才说:“让她回去吧。” “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啊?”陈辰率先叫了起来。 李朝阳看他一眼,“这是向西村,不是市里,就算要处置也需要杨叔发话,轮不到你我插言。” “说得也是。”宿名回过味儿来,转头看向杨世安,“那杨叔有没有说什么?” 杨世安摇摇头,“我看这事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今天吴悦打也挨了,他们家的丑事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我看这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陈辰刚才被李朝阳瞪了,心里怯怯的,但还是有点不甘心,“那昭昭的委屈白受了?” 李朝阳说:“不会。” 陈辰还想说话,被身边的韦君拉住了,韦君说:“朝阳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辰总算是闭上了嘴巴。 吴悦在杨勤习寿宴上大闹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大多数人都是背地里偷偷的议论,向西村虽然穷,但很少出这样的丑事,一时间热闹得很。 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跑到吴悦家,想看看赵娟是不是真的不在家里了。 吴悦被杨勤习送回家后,一直呆在自己屋里,面朝着窗户坐在床上。 外头的声音其实根本就听不到,她却只觉得有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说话。 她捂着脑袋倒在床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睡着了。 等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吴悦习惯性地想叫她妈,刚一张口,蓦然发现这残酷的现实,犹地闭上嘴,又想掉眼泪。 “悦悦!” “悦悦!” 吴悦听见楼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蔫蔫地走到窗边往下看。 楼下,陆凤见到她探出脑袋来,忙跳着朝她挥挥手,“悦悦!是我!” 见是陆凤,吴悦总算是有了点精神,下楼去给陆凤开门。 “你怎么了?”陆凤进了门,明知故问道。 吴悦脸色一黯,走到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陆凤今天没去杨勤习家吃酒,还是事后听别人说的,说吴悦想打陆昭,结果自己倒被王大锤给打了。 像王大锤这样的人,陆凤是顶瞧不起的,五大三粗的一个汉子,一辈子也就那样了,就算娶了媳妇儿生了娃,也是个没出息的。 所以陆凤听说吴悦居然被王大锤打了,心里诧异极了。 转念一想,吴悦那张嘴,口无遮拦的,被打也是迟早的事。 陆凤走到吴悦身边坐下,故作惊讶的说:“你脸怎么了?” 吴悦在家哭了一下午,此刻见陆凤还关心她,哇地一声又哭了,陆凤忙搂住她肩膀,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别哭了,到底出啥事了,你给我说,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 吴悦闷着摇摇头。 陆凤又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吴悦还是哭着不说话。 陆凤朝天翻了个白眼,声音温柔的说:“悦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我不想看到你受委屈。” 吴悦这两天来的委屈和心酸在陆凤面前全都哭了出来,她爸妈不要她,村子里的人都站在陆昭那边,原本以为再也没人会关心她的死活了。 结果凤凤来了。 还是凤凤对她最好。 吴悦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是把陆昭说成个十恶不赦的贱人,而她则是那清纯无比受尽委屈的白莲花。 chapter168压制的法子 其实这事儿陆凤早就知道了,只是有些事非要吴悦亲口说出来,她才好实行自己的计划。 这时候听吴悦说完,陆凤帮着她骂陆昭,“陆昭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你想想上回去考试的时候,你问她在哪个考场她都不愿意说,还趾高气昂的样子。” 吴悦看着她,“但你那次让我不要招惹她……” 陆凤嘴角一抽,“我是不想让你因为她而分心,万一考得不好怎么办?” 吴悦擦了擦眼角的泪,眼里迸发出仇恨的光,咬牙切齿道:“陆昭这个贱人,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你怎么让她好看啊?现在村子里的人都帮着她,在他们眼里,这所有的事都是自己造成的,谁也怪不了。你一个人哪里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啊。”陆凤劝着,边观察着吴悦的表情,她现在的表情就像一只盯着鸡的黄鼠狼,心里盼着鸡能主动掉进自己挖的坑,但脸上还要表现得毫不在意。 吴悦全然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想了一阵,无奈的摇摇头,“我现在还没想好。” 陆凤心里一喜,故作神秘的说:“你知不知道高玲跟李玉打架的事儿?” “记得啊,怎么了?” 陆凤凑近过来,低声说:“是陆昭在背后搞的鬼。” 吴悦惊讶的问:“真的?” “比珍珠还真。” 吴悦消化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我怎么知道对付陆昭了!”她兴奋地看着陆凤,“你说要是咱们把这事告诉高玲,她会怎么给自己报仇!” 陆凤为难地说:“我听说高玲家挺有钱的,对付一个陆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她毕竟是我堂妹,这样不太好吧?” 吴悦一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了,“凤凤,你以前不是这么怕事的人,现在怎么这么怕陆昭啊?是不是她对你做了什么?” 陆凤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没……没有。” 吴悦拿陆凤当自己最好的朋友,见她这个样子果真上钩,“她对你做了什么?” 陆凤便把陆昭威胁自己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吴悦听后,骂道:“陆昭这个贱人!” 陆凤拉拉她的手臂,“别骂了,省得被别人听见。” 吴悦呡着唇,突然说:“不行,我得马上去告诉高玲,既然我一个人对付不了陆昭,那就让高玲去整她,我就不信陆昭还能斗得过高家!”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高玲家在哪里呀。” 吴悦想了想,说:“我问下班上的同学有没有高玲家的电话。”她说做就做,上楼去找出同学录,找到可能知道高玲电话的同学,挨个打过去问。 陆凤在一边静静等着,她裤兜里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高玲家的电话号码。 吴悦在班上的一个男同学那里拿到了高玲的电话,献宝似地拿给陆凤看。 陆凤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有些愧疚,但更多地,却是急于看见陆昭遭殃的激动和快感。 吴悦说得对,既然凭一个人的力量对付不了陆昭,那就找一个来头大一些的吧,就算不能完全压制陆昭,也能让她吃吃苦头。 谁让她那么嚣张呢。 陆凤心里痛快极了,为即将到来的陆昭的灾难。 吴悦提起话筒,拨通了高玲家的电话,她手心里都是汗,那头很快接通了,传来一个妇女的声音,吴悦乖巧地说:“阿姨,高玲在家吗?” 以前打电话来找玲玲的人挺多的,这段时间却少得可怜,叶枝想可能是因为玲玲在学校出了那件事吧,大家都不愿意跟她玩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同学打来电话,叶枝声音立刻热络起来,“在的,你是玲玲的同学吗?” 吴悦这边忙说是啊是啊。 叶枝说:“玲玲现在在睡午觉,你找她有什么事呢?或者等下她醒了,我让她给你去个电话。” 吴悦想了想,“好,那等下让高玲给我回电话,你就跟她说,我想跟她说说陆昭的事。” 叶枝答应下来,记下了吴悦家的电话,挂了电话后,觉得陆昭这名字莫名的耳熟。 她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个陆昭不就是把玲玲头打破的那个丫头吗? 高玲醒了之后,叶枝把刚才那个电话的内容跟她说了。 没想到高玲一下子来了精神,接过她手里写着电话的纸,翻身下床,“是我同学,我去给她回个电话。” 吴悦和陆凤一直在等高玲的电话。 过了快一个小时,高玲仍没有打电话过来。 其实陆凤比吴悦更着急,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在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了,这件事要告诉高玲,但不是通过她,而是借吴悦的嘴。 她之前跟高玲打过交道,高玲太任性了,任何事想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稍有不合她心意的,她就不高兴,真当自己是个公主一样。 陆凤想起那次高玲找来人打陆宁。 要不是她在旁边拦着,恐怕陆宁要被那些人打残废。 高玲有时候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是真的怕了。 所以这件事由吴悦出面是最好的。 以后就算陆昭要报复,也是找吴悦,而不是她。 陆凤心里的小九九打得真欢呢,电话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吴悦提起话筒。 “吴悦?”高玲在那边说了两个字。 吴悦忙说是啊。 高玲高傲的问她,“你要跟我说陆昭的事?什么事?” 吴悦吞了吞口水,“你知不知道你跟李玉打架,是有人预谋的?” “你说什么?”高玲问了一句。 她心里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只是太不可思议了,就算她怀疑过某个人,也因为没有证据而作罢。 此时听吴悦这么一说,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直到陆昭的名字从电话那端传过来,高玲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竟然是她。 果然是她。 那个被高玲怀疑过的人就是陆昭。 除了陆昭,她真的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 做了坏事居然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 高玲心里此刻平静得不像话,一股充满活力的气息充盈着她的胸腔,她慢慢的、慢慢的深呼吸一口,然后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 chapter169再见 吴悦听不出她这声知道了是什么意思,默默地没有说话。 高玲又说:“陆凤跟你是好朋友对吧?” 吴悦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陆凤,“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高玲说,“看来陆昭得罪了不少人,你今天告诉我这件事,无非就是想让我找陆昭的不痛快,说吧,她怎么招惹你了?” 吴悦怎么可能说出实情,这毕竟是她家的家丑,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便说:“陆昭那个贱人,我这辈子都跟她没完!” 高玲听到有人骂陆昭,心里也跟着畅快不少,“行啊,那我们就是盟友了。”然后她报了自己家的地址,“你明天来我家找我,我们商量一下对策,对了,把陆凤也带上。” 吴悦捂住话筒底端,对陆凤指了指话筒,陆凤会意,为难地摇摇头。 等到陆凤的答复,吴悦这才放开手,对高玲说:“陆凤不知道这件事,我来就行了吧。” “不行。”高玲拒绝得干脆,“陆凤应该就在你旁边吧?别想唬我。” 吴悦被她说得一噎,没等自己回答,那头的高玲已经挂了电话。 吴悦把话筒放下,对陆凤说:“高玲一定要你一起去。” 陆凤啊了一声,很惊讶的样子,“她为什么非要我去呀?” “她没说。” 陆凤皱了皱眉,为难地看着吴悦,“悦悦,我怎么办?高玲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应该不会吧。”吴悦想了想,“可能她是想让你一起去给出出主意吧,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凤凤,你就去嘛,就当陪我,再说了,陆昭害得你考试都没考好,凭什么要放过她!” 陆凤腹诽道:那是你们不知道陆昭的厉害。 陆凤犹豫再三,还是拗不过吴悦,终于答应了。 两人商量了一阵,陆凤走的时候问吴悦,“你妈回娘家了吗?那你爸呢?” 吴悦脸一冷,“肯定又去那个野女人那里了!” 陆凤好奇起来,“那野女人到底是谁呀?” 吴悦呡着嘴不说话,陆凤懂她的意思,没再往下问,“那你爸妈都不在家,你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不去了,我等会儿下点面吃,你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吴悦把陆凤送出门去,回身关上门的时候,恨得呲牙裂嘴。 那个野女人夺走了她的爸爸,气走了她妈,跟陆昭一样可恨! 等着一个一个被收拾吧! 第二天一早,李朝阳和宿名等人走了。 临走时李朝阳给了杨世安一个信封,杨世安想拆开看,被李朝阳拦住了。 李朝阳说:“这封信是给你的,现在不要拆。” 杨世安心里笑他,一个大男人还搞这么神秘的事,脸上却一本正经的问:“那什么时候拆?”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杨世安扬了扬手里的信封,笑道:“行,我知道了。” 李朝阳没让李家的人来接,像上回一样,坐汽车回去了。 杨世安送走他们,回村径直朝陆昭家去了。 时间还早,陆昭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只有陆宁在家里。 “宁宁,你姐呢?” 陆昭一大清早起来就进了空间里,说要去给种的草药松松土,这话陆宁却不敢告诉杨世安,打着哈哈说姐姐去后山了。 杨世安在屋里坐了一阵,见陆昭还不回来,只得起身走了。 陆宁不知道杨世安找姐姐啥事,等陆昭出来后,把杨世安来过的事说了,陆昭听罢想了想说:“李朝阳他们应该已经走了。” “这么快呀?”陆宁知道他们要走,但没想到是今天,之前也没听人提起过,“早知道我们去送送。” 陆昭斜睇他一眼,“以后总会见的。” 陆宁一本正经的摇摇头,“像他们那样的人,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哪有那么容易见到啊。” “嘿!”陆昭短促地笑了一声,“还学会新词儿了?什么一个世界两个世界啊,小孩子不要这么悲观,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有出息呢?说不定你还会比他们过得更好。” 陆宁不知道姐姐是哪里来的自信。 难道是因为从池子里挖出来的那一罐金子? 陆宁小心翼翼地说:“姐,那缸金子肯定是有主人的,咱们不要乱花吧。” 陆昭看他一眼,“现在当然不能花,但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那万一人家回来找怎么办?” 陆昭觉得这孩子真是傻透了,耐心的解释道:“陆宁啊,现在这玉佩是我们的对吧,那空间也是我们的对吧?”见陆宁连连点头,陆昭总结道:“所以,空间里的东西都是咱们的,明白吗?” 陆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万一真的有人回来找怎么办?” 陆昭大手一挥,“到时候再说呗。” 下午吃了饭,陆昭见外头太阳大得很,准备回屋睡个午觉。 还没躺下,就听见有人在敲他们家的院门,陆宁去开门,见大伯母站在门外,像上回那样顶着一张灰败的脸。 陆宁给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叫了声大伯母。 谢荣芳嗯了一声,“你姐姐呢?” “姐姐在屋里。” 谢荣芳没说话,抬腿走了进来。 陆昭听见外头的动静,起身出了屋,正好与迎面走来的谢荣芳碰了个面,陆昭扬起笑,招呼道:“大伯母怎么来了?外面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 谢荣芳从前见她这么笑着,从来没有在意过,这时候却只觉得这丫头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刺眼。 自从上回她娘家人来闹了一场后,谢荣芳对陆家的人就没个好脸色,心里冷哼了一声,谢荣芳也没打算绕弯子,径直问道:“昭昭,我们家种的玉米你收哪儿去了?” 陆昭一副恍然大悟状,“哦,你说那个啊,前几天有几个同学来玩,我见你们家没人,怕玉米烂在地里,就让他们帮忙收回来了。” “那玉米呢?” “爷爷拉走了。” 谢荣芳表情一虎,“什么?” 陆昭像是被她吓着了,耸了耸脖子,“我本来打算把玉米送到你们家去的,结果被爷爷看见了,他说你们家没人,他先替你们保管着……” “你好个陆国富,个老不死的!”谢荣芳骂骂咧咧地转身冲了出去,陆昭在后面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她也没有回头。 chapter170三人聚首必无好事 陆昭见谢荣芳很快出了院子,这才把院门关上,哼了哼,“要窝里斗喽。” 陆宁见他姐笑得跟个恶魔似的,有些无奈地说:“姐,你又算计人。” 陆昭很无辜,“我哪有!明明是爷爷自己打了那堆玉米的主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等下大伯母要是闹起来怎么办?” 陆昭摊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宁皱着眉头,“好歹我们是一家人啊,万一要是闹起来,丢的也是我们的脸。” 陆昭拍拍他的脸,笑着说:“一家人可不是这样子的,弟弟,你可醒醒吧。” 陆宁不说话了,他也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确实没啥好说的。 外头太阳那么大,也不知道两人会闹成什么样子。 可别中暑了才好啊。 陆昭去睡午觉了,陆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进屋睡去了。 一大早离开向西村的李朝阳等人,本来应该坐车回县城,再转回省城的,结果在等车的时候,李朝阳突发奇想,想去宿名外公家看看。 宿名太了解他了,一听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立感不妙。 李朝阳也知道他会拒绝,先一步开口道:“你表妹不是一直想见见我吗?这正是个机会。” 宿名:“……” 于是陈辰和韦君坐上了回县城的车,而李朝阳和宿名两个人则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高玲家就在乡里,坐车过去也就半个小时。 宿名一路上都在想方设法地阻止李朝阳,但是李朝阳毫不动摇,非要去看一看。 最后宿名没有办法,只好闭上了嘴巴。 下了车,李朝阳步行去高玲家。 经过高玲的学校,李朝阳突然停下,走到铁门边往里看,“这个学校确实不大。” “乡上的条件有限,你以为是县城啊。” 李朝阳的目光在四周巡视了一圈,突然说:“陆昭他们来上学,每天要走多远的路?” “大概四十多分钟吧,慢的话应该要一个小时。” 李朝阳静默片刻,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陆昭有些关注了?” 何止有些啊,简直就是过分关注! 宿名内心波涛汹涌,脸上却毫无波澜,“是有一些,为什么?” 李朝阳看着他,突然勾起一边嘴角,笑得很是邪气,“想知道?” 每回李朝阳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有人要倒霉的时候,宿名可不想当那个倒霉鬼,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想知道。” 其实宿名有时候是真的不懂。 像李家那样家大业大的家族,怎么会养出李朝阳这样一个好似有双重人格的人来? 有时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有时又一肚子算计。 连宿名都看不太懂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要跟李朝阳为敌,方得保命之法。 高玲家的三层小洋楼近在眼前,李朝阳打量了一番,笑着说:“看来你外公家条件不错。” 无论条件有多好,跟李家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 所以宿名只是笑笑。 前院里全都是高斌种的花,这个时节花开得又多又艳,甫一走进去,闻到一鼻子的花香。 宿名想起李朝阳有些花粉过敏,忙道:“快把口鼻捂住。” 李朝阳摇头,屏着呼吸跟着宿名穿过前院儿,正巧碰见从屋里出来的叶枝,她奇道:“宿名,这个时候儿你怎么来了?吃过早饭没有?快进来,我们也正要吃呢,正好一起,这位是你同学?” 叶枝见外甥旁边站着的男生,不觉眼前一亮。 真是个漂亮孩子,穿得也周正,见她看着他,他便微微一笑,礼貌的说道:“阿姨好。” 叶枝的心都快要被他给融化了。 长到这个年纪,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呢。 叶枝忙道:“好好好,快进来,正好玲玲有同学来了,人多热闹。” 闻言,宿名下意识地看了眼李朝阳。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眼到底是个啥意思。 李朝阳却没看他,端方地跟在舅妈后面,端直着一张脸,半点儿心思都看不出。 宿名只得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走进去。 高家的饭厅在客厅旁边,隔着一扇木门,叶枝把他两人引过去,刚跨过那道门,宿名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坐在高玲身边的不就是昨天还大闹杨村长寿宴的吴悦吗?她身边坐着的女生宿名不认识,只依稀觉得她长得有点像陆昭,但他没有深想。 因为这时候叶枝招呼他们坐下,“你们还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们一人下碗面吧。” 宿名想说不用了,李朝阳这时候朝他瞟了一眼,他立马会意,说道:“好,那就麻烦舅妈了。” 桌边的三个女生都没见过李朝阳,一时都愣愣的忘了说话。 还是宿名开口道:“表妹,你不是一直想见朝阳吗?今天我把人给你带来了。” 高玲眼睛一亮,摆出自以为最温柔的笑容,“朝阳哥哥,你好,我是高玲。” 李朝阳轻点了下头,动人的声音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笑意,让人错以为他对她们的话题或者说她们本身很感兴趣,“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同学们吗?” 他的目光从高玲脸上划过去,然后慢慢地落在了吴悦的脸上,接着是陆凤。 脸上始终是一抹浅笑,微眯的眼睛里仿佛有种吸人的魔力,面对这样的李朝阳,谁又能拒绝? 高玲脸一下子红了,略显拘谨地为他介绍:“这是陆凤,这是吴悦,她们都是我的同学。” 李朝阳朝两人点了下头,“你们好。” 陆凤从来没有见过李朝阳,或者说,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时间怔怔地反应不过来,看着她这副模样,高玲心里不屑极了。 但她怕自己给李朝阳留下不好的印象,善解人意的轻推了下陆凤的肩膀,“朝阳哥哥在跟你说话呢。” 陆凤这才回过神来,眼看着李朝阳的目光还在她身上,陆凤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唯唯诺诺地说了声你好,便再也没下文了。 吴悦见过李朝阳,就在昨天。 她想拿剪刀去刺陆昭,就是被这个人拦住的。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点酸涩,又有点害怕。 昨天的李朝阳跟眼前这个人完全不一样,一个如同地狱罗刹,一个却像冬日的暖阳。她抬眼看着他,学着陆凤的语气说了句你好。 没想到李朝阳也认真的回了一句你好。 这让吴悦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宿名端起手边刚刚舅妈给倒的豆浆喝了一口。 假装没看出来李朝阳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原先以为李朝阳只是想单纯地看看高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他却完全不敢这么想了。 吴悦在,她身边的女孩子想必就是陆昭的堂姐了吧。 昨天吴悦才想着要伤害陆昭,今天就出现在了高玲家,而且还捎上了陆凤,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所以宿名也终于明白李朝阳为什么坚持要到这儿来。 他根本就是算准了吴悦会跟高玲联手。 宿名借着喝豆浆的机会偷偷瞟了眼身边的李朝阳,他嘴角含笑,一副邻家帅哥哥的样子,左手漫不经心地握着装豆浆的玻璃杯,食指和中指轻轻的扣着杯身,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和煦的,就像春日宴上的米酒,醇香、清甜、醉人。 但宿名心中只涌出一股同情来。 对表妹以及她两个同学的同情。 她们不了解朝阳,以为他只是她们看到的这个样子,若当她们真正见识过他的手段,恐怕早已经瑟瑟发抖了。 到此刻,宿名也基本上已经确定,李朝阳到这里来,就是给陆昭报仇来了。 虽说昨天陆昭没有受伤,但当时若非朝阳反应得快,恐怕陆昭现在已经进医院了。 “表哥,你们怎么这么早到这儿来了?”高玲面前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南瓜粥,粥碗上方是她明艳的笑脸。 宿名看着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我们从向西村来的。” “向西村?向西村是哪里呀?” 宿名说:“离这儿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如果走路的话可能要一个小时吧。” 高玲微一皱眉,“那么远吗?应该是个很穷的村子吧。” 她没用偏僻,也没用别的词,而是用了一个最让人难堪的字眼儿,陆凤和吴悦的脸不可避免地暗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十四五岁的姑娘家,除了知羞遮丑,更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自尊在作祟。 宿名清楚,李朝阳更清楚。 所以他说:“穷吗?还好吧?” 高玲见他接话,拼命地想要表现一下自己对这一带的熟悉,笑着说:“咱们乡上本来也不算富裕,如果到这儿还要那么远的路程,那么这个村子一定很是穷的,恐怕现在连电话机都还没有装吧,村子里的人真可怜,可能连电视都没见过。” 陆凤放下桌子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吴悦侧头看她一眼,呡着唇不说话。 高玲见没人应话,有些尴尬,转头看向宿名,“表哥,我说得对吗?” 宿名放下豆浆,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两个同学呢?她们就是你说的那个村子里的人。” 氛围一时有些难堪。 但高玲从来不觉得自己犯过什么错,她笑着对陆凤和吴悦两人说:“你们村子里现在有装电话吗?家里有电视机吗?” 陆凤的拳头握得死紧,开口道:“我们村子虽然是穷,但还没有穷到你说的那个地步。” 高玲似乎也听出了陆凤话里的不快,但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向谁服过软,就算是发生了上次那件事,她的傲慢也仍旧没有丝毫改变。 高玲斜睇了陆凤一眼,不屑与轻蔑从眼角里漏出来,满满的都是瞧不起,“穷就是穷,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其实我们家严格算起来也挺穷的,朝阳哥哥家才是真的有钱呢,对吧?” 她脸上倾刻间收起的轻视,接而转变成甜美可人的笑意,让宿名差点把刚进嘴巴的豆浆给喷出来。 他不知道李朝阳受不受得住,反正他是受不住的。 虽说高玲以前也喜欢跟他撒娇,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表妹是个什么样人,只觉得可爱极了,现在却是无福消受。 chapter171品性和道德 李朝阳四平八稳的坐着,连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没有换过,声线依旧温和,“怎样算穷?怎样算富有?” 这个话题对高玲来说太过深奥。 她自然理解不了这个问题本质上的含义是会么,所以只能浅显的回答道:“没钱就是穷,有钱就是富有。” 李朝阳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高玲自以为李朝阳认可了她的话,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但她并未高兴太久,又听李朝阳说:“如果穷富是由钱来衡量的,那么蛮横无理、打人伤人算是品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却像一块巨石般重重地砸在了三个女生的心上。 李朝阳的目光像刚进这间屋子时一样,从高玲脸上慢慢的划过去,眼里的锋利再未隐藏,全数显露出来,“陆凤,你是陆昭的堂姐?” 突然被点名的陆凤啊一声,然后忙不迭地点头。 “那么,高玲找人打了你堂弟陆宁的事,你怎么看?” 陆凤脸一白,说不出话来。 李朝阳淡淡的看她一眼,然后转开视线,落在了吴悦脸上,“小小年纪,嚼人舌根,栽赃嫁祸,毁人名誉,是不是觉得很过瘾?” 吴悦下意识地想摇头否认,被李朝阳的目光凝视着,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高玲这时候终于明白李朝阳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家里了,他根本就是来找她算帐的! 不,不是止是她,还有陆凤和吴悦。 陆昭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帮着她,都要站在她那边! 高玲不服! 她收起先前那副拼命讨好李朝阳的面孔,冷着脸说,“陆昭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要这么帮她!” 李朝阳挑了挑眉,“不帮她,难道帮你?还是帮她们?”他的视线在陆凤和吴悦两人脸上匆匆扫过,眼风里似夹着刀子,割得两人慢慢发起抖来。 高玲还犟着,但仍被李朝阳的话给堵回去了半口气,她赌气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陆昭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你们看她哪里像是十几岁的人,最开始就是她先招惹的我,否则我怎么可能会跟她有什么瓜葛!” 李朝阳颇意外地看着她,像是很诧异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高玲扬起下巴,“不信你问她们俩!” 李朝阳的左手终于离开了玻璃杯,改为手肘撑在桌面上,勾起的嘴角让整张脸都显得阳光帅气,但对面的几个女生仍是读懂了另一层含义——嘲讽。 他在嘲笑她们。 他看不起她们! 这感觉比一个乞丐看不起她们还让人难受。 这么漂亮美好的一个男生,却表现出一副讨厌她们的样子来,而且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喜欢她们。 几个女生心里就像万蚁爬心般难受。 宿名看着她们一个个快要哭了的样子,在桌子底下悄悄扯了扯李朝阳的衣角,意思是让他适可而止,别真把人惹哭了,否则到时候他可不好跟舅妈交代。 李朝阳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冰冷,再不复先前的温和,“若真是好人家的女儿,就该试着去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身份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厌恶。” 这番话不算苛刻,却足够严厉。 即使是先前还不服气的高玲,也猛地耸拉下了肩膀。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不似旧社会那样封建保守,却也绝对谈不上有多开放,她们是夹缝中存活下来的种子,总需要用力向阳,才能好好生长。 所以她们仍旧在乎自己的出生,也在意别人的眼光。 加上那个疾言厉色的人是李朝阳,那么干净清爽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所以愈加觉得难堪。 恰逢叶枝端着面进来了。 她毕竟年长,一踏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对,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眼角红红的,她的两个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对面的宿名跟他的朋友却是端得四平八稳,一点儿没有不对劲。 叶枝就奇了,心想是不是宿名又说什么话惹玲玲不高兴了。 叶枝把面放下,问宿名,“这是咋了?” 宿名能说什么,只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但叶枝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但今天有好几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把面碗推到李朝阳和宿名面前,笑道:“快趁热吃。” 李朝阳礼貌道了谢,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宿名见他都动了,自己也不好意思不吃。 他们从杨世安家出来的时候本来是吃了早饭的,这一路又走路又坐车的,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两个男生把面吃了个干净,李朝阳又夸了叶枝的手艺。 能得这么漂亮的男孩称赞,就没有人会不高兴的,叶枝自然是心花怒放,多少就没有顾得上一边受尽委屈的高玲了。 高玲有次在表哥那里见过李朝阳的照片,第一眼就被吸引了,心想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男朋友或者丈夫,所以她千方百计的想通过表哥认识李朝阳,然而一直都没有机会。 今天终于是见着了,对方却是为了另一个女生来找她算帐的。 高玲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虽然李朝阳让她难堪极了,甚至想放声大哭,但她对他仍是恨不起来。 因为他是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啊。 分明是最简单的白衬衣,怎么穿在他身上就像谪仙一样干净清爽呢。 她家的房厅小而窄,也因为他的到来蓬壁生辉起来。 高玲对李朝阳恨不起来。 她恨陆昭。 陆昭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术,先是罗伟,现在又是李朝阳。罗伟也就算了,怎么连李朝阳这样的人也会帮着陆昭呢?高玲想不明白。 她心里委屈得要命,却见她妈妈因为李朝阳的一句话而笑得开心得不得了,她心里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只见她把手里的陶瓷勺一甩,正正好砸在面前的粥碗里,粥汁洒了一桌子。 桌边的几个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李朝阳和宿名倒是处变不惊,安安生生的坐着。 叶枝诧异地看着女儿,“玲玲,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粥不好喝?” 一听见她妈妈的温声细语,高玲心里只有一股无名怒火冲上来,她猛地一拍桌子,冲她妈吼道:“什么好不好喝?每天早上都喝粥,烦都烦死了!” 叶枝愣住了。 高玲呡着唇,霍地站起来,“不吃了!你们也回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饭厅,上楼去了。 留下尴尬的叶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勉强地笑了笑,“玲玲最近脾气不大好,你们别见怪啊。咱们吃,别管她了。” 陆凤和吴悦今天本来是来找高玲商量怎么找陆昭报仇的,现在还没开始面对面说上话,就闹了个不欢而散,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时机不对,还是先回去吧。 李朝阳这时候开口道:“阿姨,今天谢谢你的款待,我跟宿名还有事,要先走了。” 叶枝啊了一声,“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 李朝阳礼貌地回绝了,然后看向陆凤和吴悦,“你们也该走了。” 两人哪敢说不,立马站起来,向叶枝道别。 一行四人从高玲家出来,沉默地走到街上,走在前面的宿名突然停下,转头对她俩说,“高玲虽然是我表妹,但我想,这件事情是她自己不对,不关陆昭的事。你们先别急着反驳,听我把话说完。 陆昭家穷,从前也不起眼,成绩更是不好,你们欺负她欺负习惯了,所以哪天你们发现她不受你们欺负了,反而能反过来整你们了,所以就受不了了,是吧?你们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都算在陆昭头上,那有没有想过,陆昭受的那些委屈,陆宁因为谁进了医院,这些事情想过吗?” 两个女生不说话。 宿名叹了口气,“我要是陆昭啊,非得弄死你们不可。” 那个死字被宿名刻意咬重了几分。 陆凤和吴悦身子一颤,把头垂得低低的。 宿名见威慑的作用达到了,没再往下说,转而看向李朝阳。 李朝阳双手抄在口袋里,看着不远处的陆昭就读的学校,轻声道:“这学校虽然小,但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是真没想到,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每天脑子里想的居然是怎么算计别人,”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着宿名,“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虽然是在对宿名说,但两个女生明白,他是在说给她们听。 一瞬间,她们内心深处涌起一抹深深的羞耻感,还有愧疚感。 这种感情让她们连头都抬不起来,书本里说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不嫉妒不张狂,要始终谦虚学习,但她们似乎并没有做到…… 李朝阳点到即止,带着宿名走了。 走前甚至没有再看她们一眼。 诺大的街上此时空荡荡的,两个女生在那里站了许久,然后一个开口道:“我们真的错了吗?不找陆昭报仇了吗?” “或许吧,但我绝不会原谅她。” “你妈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 “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 空间里种的草药苗子长高了不少。 漫长的暑假,除了要去县城送货的日子,陆昭几乎每天都呆在空间里侍弄这些草药。 陆宁有时候会来帮忙,但他还负责一日三餐,所以不像陆昭有那么多的时间。 两姐弟分工合作,倒也其乐融融。 这天,陆昭吃了早饭,像往常一样进了空间。 见滚滚爬在那株人参旁边正不住的打滚儿,陆昭起先以为它在玩,结果一瞧不对,胖狸猫身子发抖,汗水打湿了大片毛发,怎么看都是痛苦的样子。 陆昭把它抱起来,先摸了摸它的脸,“滚滚,滚滚,你怎么了?” 胖狸猫当然没办法回答她,痛苦得连猫脸都扭曲了。 陆昭把它重新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陆昭对它缺少关注,才短短几天没见,滚滚的肚子居然比往常大了好几倍。 这种情况太不常见,而且不是人而是个动物,陆昭一时竟不知从哪里下手才好。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胖狸猫慢慢睁开眼,看着她喵了一声。 陆昭电光石火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把手重新盖在它圆滚滚的肚皮上,“你有小宝宝了吗?滚滚。” “喵” “你要生了?” “喵。” 陆昭的手不由一缩,“谁的种?” 胖狸猫又喵了一声,接着便是痛苦的咿咿呀呀。 陆昭也顾不得再审问关于宝宝父亲的事情了,把滚滚安顿好,匆匆忙忙出了空间,让陆宁赶紧烧一锅热水,陆宁被姐姐的风风火火弄得一怔,“姐,烧热水喝吗?” “不是,滚滚要生了,快别问了,先把水烧好。”陆昭去房间里找了一张旧毯子,然后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平时常放在身上的针。 chapter172滚滚产子 她把东西放在桌上,又找了一把剪刀出来放在盆子里,这时候水烧开了,陆昭舀了一勺倒在盆子里给剪刀消毒。 陆宁还没从刚才听到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怔怔地问她,“姐,你刚才说谁要生了?” 陆昭拿了双筷子,把盆子里的剪刀翻来覆去烫了烫,头也没抬地说:“滚滚。” “啊!” 陆昭说:“我跟你一样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滚滚马上就要生了,而且很痛苦,我对这一块毫无经验,所以需要你帮忙。” 陆宁很快镇静下来,“嗯,我能帮什么?姐姐你说。” “首先,把开水倒在热水瓶里,等下提进空间里要用。”陆昭把剪刀从盆子里捞起来,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上,“把那边的毯子拿上,我再去找几件衣服带上。” 陆昭虽然习医,但从没给人接过生,就更别说狸猫了。 她心里慌得很,但是慌也没有用,只能让快速的冷静下来,指挥陆宁去准备待会儿要用的东西,自己又回房里抓了把昨天上后山采的药草塞进口袋里。 等一切准备妥当了,两姐弟进了空间。 滚滚还是很痛苦。 陆昭怕拖得越久情况会越不妙,忙让陆宁扶住滚滚的上半身,让它像个人一样仰躺在铺好的毯子上。 接着,陆昭伸手分开狸猫的两只后腿,准备先给它清理一下周围的毛发,正准备动手,抬眼一看,一口气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看见狸猫的双腿间已经露出了一个肉肉的小头,光秃秃的。 陆昭很快回过神来,这时候也不能再清理毛发了,叫道:“滚滚用力啊,宝宝的头已经出来了。” 胖狸猫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见它全身一机灵,然后真的用起劲儿来,陆宁差点扶抱不住它,他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有点儿害怕,带着哭腔道:“姐……” 陆昭目光放在狸猫的两腿间,没有抬头看陆宁,冷静说道:“别怕,滚滚现在比咱们还害怕,你只管扶住它,现在小猫的头已经出来了,应该没事。” 陆宁被她姐强行喂了一颗定心丸,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嗯。” 猫生子与人生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人能喊出来,猫却只能一声声凄厉地叫着,陆昭心里着急,只能靠说话来引它用力。 但人猫毕竟有别,也不知滚滚的力气是不是快要用尽了,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了。 陆昭把一早备好的草药碾成汁,一手掰开狸猫的嘴,把药汁灌了进去,但很多都被吐了出来,陆昭不死心,继续灌,“滚滚,喝下去,喝了才有力气,不然小猫会死的!” 滚滚喵呜地叫了一声,说不出的可怜。 陆宁也跟着掉眼泪,“滚滚你加油啊,你一定能生下小崽子的。” 陆昭见她带进来的药已经磨完了,现在再出去拿显然来不及,她只恨自己刚才怎么不多拿点! 此时小猫已经出来半个身子了,但剩下的部分仍卡在那儿,滚滚的叫声也越来越弱,若现在再不把小猫取出来,只怕连滚滚也有性命之危,陆昭很快冷静下来,对陆宁说,“去把热水倒出来。” 陆宁看着她,“姐,你要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去!” 陆宁心里虽然有个模糊的念头,但太大胆了,他不敢往下深想,依言去把热水瓶里的水倒在盆子里端过来。 陆昭先用水净了手,然后把用布包好的剪刀取出来,那剪刀是前阵子买的,从来没有用过,此刻被头顶壁上的钟乳石一照,泛起冰凉刺目的光来。 陆宁心里一怵,刚想说话,听见他姐说:“把滚滚按住。” 陆宁依言照做。 陆昭手里拿着剪刀,对叫声越来越弱的滚滚说:“滚滚,接下来会很痛,你一定要忍住,这样小猫才能好好的,你也能好好的,知道吗?” “你得相信我,滚滚。” 陆昭开始动手了。 她俯跪在地上,低头清理周边的毛发,然后在盆子里洗净剪刀,接着,她开始剪卡住小猫处的皮肉,滚滚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声,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陆宁险些按不住它。 “陆宁!你他妈给我按住了!”陆昭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陆宁被她姐吼得心神俱颤,果真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手底下的滚滚。 剪开皮肉的这个过程滚滚痛苦不堪,陆昭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只连毛都没有小猫时,只是让自己再狠心些,这是滚滚的孩子,若是这次没了,滚滚一定会难过很久很久。 所以她一定要让滚滚把这孩子生下来,母子平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偶尔传来几声虚弱的猫叫声,头顶的钟乳石滴下的水落在池塘里,发出“叮”一声小小的声响。 姐弟俩的呼吸声却轻得要命。 像是害怕大声呼吸会触碰到某个机关,所以显得格外小心。 陆昭脸上全是汗,身上也早被汗打湿,濡湿的夏衣紧贴在背上,但她不敢去擦,专注地进行着手里的动作,不敢有一丝分神。 陆宁的手改为扶住滚滚的身体,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蔫蔫的,不复往常的活力。 直到现在陆宁还觉得这是一场梦。 几天不见滚滚居然要生小猫崽了,可不就像做梦一样吗? 他抬眼去看姐姐,见她脸上身上全是汗水,连满头的黑发似乎都被汗打湿了,一拧就会有汗水流下来,但他没有开口,他怕打断姐姐的专注。 他们现在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神圣的大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是的。 滚滚就像他们的家人一样。 它和它的宝宝绝对绝对不能有一点闪失!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猫叫声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陆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如释重负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生了!”陆宁大喜过望,活像自己当了爹似的。 陆昭把小猫捧在手里,用热毛巾给它擦干净身上的血丝,然后把小猫放到滚滚身边,“滚滚,你看,这是你的孩子。” 滚滚早已虚弱得不得了,此时艰难地转过猫头,伸出舌头在小猫脸上舔了一下,喵了一声。 看到这一幕的陆宁笑了。 笑着笑着却哭了。 陆昭知道他在哭什么,也没说什么,拿出布条包好的针穿线,然后重新跪在地上,把刚才自己切开的皮肉慢慢的缝回去。 这个过程是煎熬的,甚至比先前剪开时更痛更残忍,但滚滚却再也没有叫唤过一声。 陆昭抬头时,看见胖狸猫脸上那一丝满足,跟着勾起了嘴角。 为母则刚。 她从前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陆昭拿过一旁的衣服给滚滚母子盖上,她担心滚滚现在身子虚弱没办法给小猫喂奶,让陆宁在这里守着,自己则出去生火煮了些玉米糊糊。 从前听阿娘说女子做月子的那一个月最关键,若是调理不好,别说孩子,就连自己的身子也是要搞垮的。 她想虽然滚滚是只猫,但到底是做了母亲的,姑且就当女子来养吧。 陆昭把玉米糊糊端进去,拿小勺子喂,滚滚好歹吃下去一些,力气也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陆宁高兴的摸摸滚滚的头,“滚滚好厉害啊,做妈妈了!” “喵” 陆昭坐在旁边的地上,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只猫,又看看旁边的陆宁,突然笑了起来。 陆宁见了,也跟着笑,末了,他说:“姐,咱们家又多了一个成员了。” “嗯。” “小猫还没取名字呢。” 陆昭说:“你来取吧。” 陆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想了想说:“要不让滚滚来取吧。” 滚滚:“……” 陆昭:“……” 家里多了只做月子的猫,两姐弟事事都万分仔细小心。 陆昭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也见过不少,做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陆宁找出家里的旧衣服来给滚滚母子俩铺了张小床,让它们能睡得安稳些。陆昭隔天给滚滚检查伤口,发现已经愈合了不少,心道这空间果真是养人。 小猫崽睡在妈妈身边,饿了就吸奶,吸饱了又睡过去,有时候它会咿咿呀呀地叫,每当这时陆宁就特别惊奇,叫他姐过来听小猫叫。 陆昭在侍弄她的那些草药,闻言笑道:“你小点儿声,别把小宝给吵醒了。” 小宝是小猫崽的小名儿,陆宁还给起了个大名,叫圆圆。 陆昭虽然觉得两个名字都不怎么好听,但陆宁成天小宝小宝的叫着,她也跟着叫习惯了。 陆宁果真收了声,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蹲在陆昭身边,“姐,咱们要不要把滚滚他们接出去呀,毕竟我们又不常在空间里,总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陆昭想了想,摇头道:“空间比外面干净,现在小猫还小,而且它明显很适应这里面的环境,贸然挪窝不大好;再说,咱们家突然多出两只猫来,别人肯定会起疑心的。” 陆宁听后,又说:“可是万一小猫被鸡啄了怎么办?” 陆昭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觅食的几只母鸡,“它们敢。” 几只母鸡像被人掐住了后颈似的,吓得一缩脑袋,屁颠屁颠的跑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李朝阳他们已经走了小半个月了。 这些时日陆昭一次都没进过城。 一来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罗永珍,二来滚滚刚生了宝宝,她怕陆宁照顾不周,所以也没敢离家。 上回罗永珍说的那个事她后来倒真的想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 chapter173要债上门 罗永珍尝到了甜头,便跟唐甲一样有些忘乎所以了。 想要把生意做大,是个人都会这样想,但陆昭厌恶的是他们居然都算计到了她头上,这是陆昭绝不能忍的事。 杨勤习晚间的时候路过门前,特意进来跟陆昭说最近村子里来了好些外人,叫他们晚上睡觉把门窗关好。 陆昭多嘴问了句是些什么,杨勤习眉头皱得死紧,“我也不知道,说是来附近村子走亲戚的,顺便来咱们这儿看看。” 向西村本来偏远,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杨勤习身为村长,也不好明着赶人走。 只是叫村子里的人都各自注意些。 杨勤习对这些外来的人多多少少忌讳的原因是,他担心这些人就是那帮子来找陆忠要债的。 但他怕吓着陆昭,所以没敢说出来。 陆昭正好也想到了这一层,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行,叔,我知道了。对了,世安哥在家里吗?最近怎么也没见人呢?” 杨勤习说:“他前阵子去省城了。” “学校开学了吗?” “没那么早,”杨勤习把锄头放在地上,说道:“应该是去找上回来的那几个同学了吧,我也搞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 陆昭顺口问道:“那世安哥还想搞计算机吗?” 杨勤习有些无奈的摆摆手,“我老了,也劝不住他,他要是真要搞那劳什子我也拦不住,就随他吧。” 陆昭笑道:“杨叔这么开明,对世安哥来说是好事。” “就有嘴甜。”杨勤习重新把锄头扛在肩上,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想起件事来,“昭昭,吴悦最近没来找过你吧?”他脸上隐约有些担忧,陆昭知道他是怕吴悦转头又来找她的麻烦,但小半个月过去了,她确是连吴悦的面都没见过。 “没有啊。”陆昭如实说道,“杨叔怎么这么问啊?” 杨勤习叹了口气,“吴悦的爸妈离了婚,现在两个大人都不管孩子,我是怕她一时想不开来找你。” “那吴悦现在人呢?” “我昨天去她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说起这件事,杨勤习又忍不住的直叹气,村子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桩桩件件都叫人觉得可笑。 杨勤习一直以为村上的人虽然有那么几家不睦,大家心思各异的,却不想一揭了盖子,竟是这么的脏。 他觉得吴志刚这个人是挺好的,生意做得好,人也实诚,却没想到居然会在外面养女人。 杨勤习这样的老实人还真不知道在外面养女人有啥好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自己怀里的女人还不够暖和吗?非得去外面整一个。 所以杨勤习觉得赵娟跟吴志刚离婚是离对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吴悦去了哪里,陆昭一点都不关心,但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吴悦会不会去找她妈了?” 杨勤习一皱眉,“赵娟不是咱们附近的人,娘家远着呢,吴悦要真去找她妈,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对了,吴悦跟凤凤不是玩得好吗?去问问凤凤说不定她知道吴悦去哪里了。” 杨勤习不知道陆凤做的那些事,只觉得她跟吴悦一样,都是可怜的娃。 陆昭也没说什么,只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杨叔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去问问再回你话。” 眼看着天快黑了,杨勤习把锄头重新扛回肩上,“行,我得回去给你婶子做饭了。” 陆昭笑着应下,等杨勤习走远了,这才回身把院门关上。 第二天,陆昭吃了早饭,往陆凤家去。 她既然要答应了杨勤习,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去一趟陆凤家。 说来也怪,谢荣芳从娘家回来了那么久,陆昭居然一次都没见过陆凤。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陆凤故意躲着她。 走过那条横亘在两家中间的长田梗,已经能看到陆凤家的院子了,还没走近,就听见院子里的吵闹声。 陆昭脚步一顿,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分明是陌生的,却又觉得耳熟。 陆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豁开了一道口子的院门往里看。 院子里站着几个男人,谢荣芳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地上,用着她惯用的伎俩,又哭又叫,“陆忠你个天杀的!你快出来呀!要债的来了陆忠!” 她反反复复就这么几句话,听得身边那几个男人都烦了。 其中一个道:“陆忠到底在哪儿?” 谢荣芳也不知哭了多久,眼睛肿得都看不见缝了,“陆忠你听到没有!你快出来!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呀,会遇见你这么个王八蛋!陆忠啊你快出来呀!” “别给老子来这一套!你是陆昭的老婆,你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赶紧让他滚出来!不然老子把你卖到发廊去做鸡!”李世海恨不得在这女人身上多踹几脚。 话没问几句就开始哭,哭得惊天动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她怎么了呢。 好在院门关着,否则他今天没找着陆忠,倒先把村子里的人给引来了。 这村子他来踩过几次盘子,虽然穷是穷了点,但也不知道村子里人处得好不好,若是村里人团结,只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李世海也不想节外生枝。 其实陆忠欠的数目对李世海来说倒也不多,但他费了这么多功夫,连一个子儿都没收回去,想想实在是憋屈,更觉得自己丢了程哥的脸。 催不到债始终没脸回去。 他现在算是跟陆忠磕上了。 李世海越想越气,抬腿就是一脚踹在谢荣芳的心口上,谢荣芳正在哭天抢地,遭这一脚踢得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觉一口气卡在喉咙管儿里,差点就出不来了。 李世海揪着她的头发,声音发了狠:“我警告你,让陆忠赶紧滚出来!否则你今天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谢荣芳好容易把气吐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说:“陆忠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 李世海笑了笑,“不多,也就三、四万吧,算上这个月的利息,只怕有个五万了。” “你们怎么不去抢!”谢荣芳朝他身上吐了口口水,吼道:“这么多钱都是陆忠欠下的,你们找他去呀,找我这个妇道人家干什么?又不是我找你们借的!” “呦嗬,跟你那女儿一个样。”李世海放开她的头发,谢荣芳被推搡到地上,“不亏是母女俩啊,你们恨不得让陆忠去死吧?” 谢荣芳盯着他,两只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要是陆忠死了你们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李世海嘿了一声,新奇地看着地上的谢荣芳,“俗话说得好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这夫妻做得倒也别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几个月一直追着陆忠不放,就是因为他让我丢了面子,要是他死了,我也能回去交差了。” “钱不收了?” 李世海轻蔑一笑,“这些小钱我还没看在眼里,只是陆忠这么个怂货三番两次从我手里跑了,老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非逮着他不可!” 谢荣芳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笑了,“我知道陆忠在哪儿,你们明天来,我把人交给你。” 李世海看她半晌,决定信她一回,“你最好别耍花样!” “我哪里敢。” “行,那我就信你一回。” 李世海放下话,带着手下走了。 陆昭等人走得看不见了,才从院角那边走出来,她走到院门边,本想看看谢荣芳怎么样了,却见陆凤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正把她妈从地上扶起来。 陆昭以为陆凤不在家,否则刚才怎么就谢荣芳一个人。 “妈,我们怎么办?”陆凤语带哭腔,想来也是被吓坏了。 谢荣芳说了一句什么陆昭没有听清,眼见谢荣芳跟陆凤母女相扶着进了屋,陆昭想今天也不是说事的好时机,便转头回去了。 陆昭对今天在陆凤家看到的事只字未提,陆宁也不知道她出门是去的陆凤家。 两姐弟在空间里各做各的事。 陆宁照顾滚滚,陆昭照顾她的草药们。 一个月下来,草药长了不少,陆昭推算了一下日子,再过不久应该就成熟了。 陆昭为此兴奋不已,连陆宁也感染了她的这种兴奋,这两天常常问她等草药成熟了怎么办。 陆昭其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这几颗种子是白得的,她最开始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种活。 陆昭说:“不急,让我好好想想。” 陆宁对姐姐的信任早已深入骨子里,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他等着就是,反正姐姐一定会有办法的。 晚上吃了晚饭,陆昭进空间看了一回。 小猫窝在滚滚的毛发下睡得正香,陆昭坐在小窝边上,拉了拉滚滚脸上的长胡须,“滚滚,你实话跟我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滚滚贼溜溜的眼睛在她身上打转,喵了一声算作回答。 陆昭稍稍使劲儿,拉得胖狸猫疼,“你不说我就把你这须给拔下来。” “喵”狸猫装可怜。 “少装可怜,我可不吃这一套,快说!” “喵” 最后当然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陆昭只好放弃。 chapter174情理之中的死亡 她是真的好奇小宝的父亲,难道对方也是一只狸猫?但是这空间里并没有另一只猫存在过的痕迹,那小宝是什么时候有的? 陆昭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到什么可疑的地方,晚上睡觉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她决定找个时间好好的盘问盘问那只胖狸猫。 随随便便就下了崽,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呀,真是不像话! 陆昭想了一回,又想起白天陆凤家的事。 她决定明天再去看看。 不知为什么,她对白天谢荣芳说到陆忠死的那个眼神格外在意。 人心难测,人性更是难测。 若一个人真的被逼到了极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像陆凤家这样的境况,谢荣芳这样的心性,就算是杀了陆忠也在情理之中。 陆昭没忘陆忠从前对原主做的那些事,就算说他是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都不为过,这事儿陆昭其实大可不理,但陆华终究没她心硬,若是得知陆忠出事,心里恐怕会不好受。 如今陆华不在,她得去瞧瞧。 可不能让陆忠死在村子里。 第二天早上,陆昭吃了早饭,让陆宁在家里看家,自己径直往陆凤家去了。 陆凤家的院门紧闭着,陆昭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便绕到侧边,借着一棵矮柿子树站上去往里看。 院子里不见人,堂屋的门也关着,屋里像是没有活物一样。 陆昭顿时警铃大作,脚上一蹬,爬到了墙上。 陆凤家的院墙不高,但陆昭跳下去的时候还是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她忍着痛走到堂屋半开的窗边往里看,屋里黑黝黝的,只有几缕天光从她身后照进去,却也只照亮了一方地板,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陆昭没有作声,顺手操起手边的一根晾衣杆推了推堂屋的门。 那门一推就开了,“吱呀”一声过后又是沉默的寂静。 陆昭丢了晾衣杆,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去。 屋里没有人。 她感觉不到有人存在的气息。 陆昭先去了陆凤的房间,跟之前一样,陆凤的书包不见了,靠墙装衣服的箱子开着,里头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想来陆凤走的时候应该很匆忙。 陆昭刹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忙从陆凤屋里退出来,径直推开了谢荣芳与陆忠的卧房。 卧房很整齐,与陆凤的房间相比,整齐得有些不寻常。 陆昭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那人用被子蒙着头,像是睡熟了,有人进来也毫无察觉。 陆昭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果真是陆忠。 已经死去多时的陆忠。 也许是她心里早有这样的预知,所以此刻陆昭心中毫无波澜,只是轻轻的吁了口气。 谢荣芳和陆凤联手杀了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爸爸。 这两个女人…… 陆昭不知如何评价,只是想,今天若换了是她,会怎么做? 当然没有答案。 因为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她也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 陆昭把被子放下,让它重新把陆忠青灰的脸完全遮掩住,然后她慢慢退出了房间。 “老大,家里好像没人。” 有人在屋外说话。 陆昭脚步一顿,料想应该是李世海来了。 此时出去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陆昭没有犹豫,直接进了陆凤的房间,一矮身躲到了陆凤床下。 “妈了个巴子!我就知道那女人不可靠!”李世海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堂屋里传进来,“老子就不该一时心软相信她!” “老大!”一个手下凄厉地叫了声。 想来是发现了陆忠的尸体。 接着又是李世海的声音,“妈的!这女人也忒狠了吧!连自己老公都下得去手!” “老大,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撤!” “那陆忠欠的钱呢?” 李世海不知踹了谁一脚,骂道:“现在出了人命,不走还等着人来抓呀?咱们虽然不是啥良民,但也绝不背锅!这女人太狠了!陆忠娶了她也真是倒了血霉!” 李世海等人的声音渐渐远得听不见了。 陆昭从床底下爬出来,李世海等人离去后,这个屋子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昭在门口看了眼床上那个隆起,然后从后门走了。 再过不久,就会有人发现陆忠死在了家里,而她要是被人看见从这个家里走出去,那可真是百口莫辨。 陆宁见她这么快回来了,不由问道:“姐,你不是说去后山看看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陆昭对陆忠死了的事只字不提,只说自己还有别的事就先回来了。 陆宁料不到她在骗他,哦了一声继续去忙自己的了。 现在小宝已经满月了,两姐弟再不用像从前那样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空间里,陆宁便把门前的那一小块空地翻了一下,种些花花草草。 跟陆昭种的纯草药不同,他种的全都是花。 不管是田梗上的野花,还是要洒种子才会生长的,他一律照单全收。 按陆宁的话说,这里地方虽然小,但是等到百花齐放的时候,一定会特别漂亮。 陆昭喜欢他的乐观,也想维护他的天真。 但有时候天真是个顶奢侈的东西。 而她的能力有限。 陆昭看着陆宁的背影半晌,终于什么也没说。 她把上次送杨勤习的药汁又磨了些,用小瓶子装了往杨家去。 杨勤习正好在家,陆昭把药汁给他,顺便说了昨天她答应帮他去问陆凤吴悦的事,杨勤习忙问结果。 陆昭为难道:“我一大早就去了,但是大伯家一直没人开门,我就又回来了。” “不应该呀,”杨勤习说,“我昨天还见你大伯母在坡上割草说要喂猪呢。” 陆昭也想不明白,“对呀,前两天她还来过我家,这几天我却是没见过她。” “你先回去,我等下再去瞧瞧。” 陆昭说:“杨叔现在有空吗?不如我们现在去吧,如果大伯母在家里,也正好问问我堂姐,吴悦的下落。” 杨勤习这会儿正好没事,心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便让陆昭等他一会儿,他进屋把装药汁的瓶子放好。 出来时见陆昭站在门边,瘦瘦小小的姑娘家,脸上浮着一抹不似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杨勤习心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哪儿都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对陆昭却格外心疼些。 一是这孩子确实懂事,二来,大概因为他儿子小时候想把她抱回家来当妹妹养吧。 想起世安从前说的那些话,杨勤习忍不住摇头失笑。 陆昭见了,笑问道:“杨叔笑什么?” 杨勤习跟她往外走,说道:“你世安哥哥有次跑回家来跟我说,要把你要过来当妹妹。” 闻言,陆昭不禁失笑。 没想到杨世安居然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两人边走边说话,很快便到了陆忠家门前。 院门洞开,院子里空无一人。 杨勤习觉得奇怪,“这门怎么没关啊?” 陆昭料想肯定是李世海那些人走的时候没关门,此时却只能装傻,“我也不知道,明明早上来的时候还关得好好的,是不是大伯家有人出门忘记关了?” 两人进了院子,杨勤习见堂屋的门也是开着的,却没立刻进去,在外面先喊了几声陆忠。 自然是没人应他。 杨勤习又喊了几声谢荣芳的名字,依旧没人应。 他没办法,这才抬腿跨进门去。 陆忠是昨晚死的,现在天气不似之前那么热了,所以屋里还没有异味。 陆昭跟在杨勤习后面走进去,像第一次来这里一样,东看看西望望。 屋里的一切都像是死了一样,给杨勤习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堂屋里,陆忠的外衣还搭在木椅子上,椅子前的小茶几放着两个杯子,一个里面装了大半杯水,另一个则是空的,像是两个人对饮,一人闷头干了,另一个却滴酒未沾。 “陆忠!谢荣芳!有人在家吗?” 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杨勤习也说不上为什么。 两个卧室的门都是开着的。 杨勤习凭着屋里的摆设成功的进了陆忠跟谢荣芳的房间。 他第一眼也看到了床上的隆起,不由笑道:“陆忠,这青天白日的你也睡得着。”说罢走到床边,掀开了被子。 陆昭站在门口,看着杨勤习瞬间僵硬的身体,好奇地问道:“杨叔,怎么了?不是我大伯吗?” 她的声音出现得及时,让杨勤习很快反应过来,“别过来!” 陆昭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床上的陆忠似乎已经死了有段时间了,脸上没有一点儿人色,嘴唇发乌,眼睛闭得死死的,杨勤习把被子掀开些,看见他身上穿着一套寿衣。 他皱起眉,把被子整个掀开。 陆忠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若是忽略脸上的青灰,别人肯定会觉得他是睡着了。 没人会在死后还穿得这么周正,除非有人在他死后替他换了衣服。 再说了,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就死了。 杨勤习低头打量陆忠,他当然见过死人,但像陆忠这种半路死的倒是没有见过,心里不觉有些害怕。 他后退两步,刚转过身,哪料陆昭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脸色苍白的问:“杨叔,我大伯怎么了?” 杨勤习平复了一下呼吸,叹了口气,“死了。” chapter175报案 陆昭一听这话,豆大的泪珠从眼眶子里滚下来,“怎么可能呢?” 杨勤习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是自己刚刚碰过死人,只得作罢,“你大伯这死状有点儿奇怪,咱们先报公安,你看行不行?” 陆昭说:“都听杨叔的。” 杨勤习去打电话报案,陆昭去找陆国富。 陆昭没有告诉陆国富,陆忠死了的事,只说让他去大伯家走一趟。 陆国富将信将疑的去了,迎接的是一个天大的噩耗,这个大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骤然离世,陆国富险些没昏死过去,杨勤习好生劝了几句,才勉强站起来。 这也是陆昭没有第一时间通知陆国富的原因。 比起陆国富来,杨勤习显然更具备处理突发状况的能力。 若陆昭带着陆国富第一个来了,不知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村长,陆忠到底是怎么死的?”陆国富一双眼睛血红,盯着杨勤习,“我老大媳妇儿呢?凤凤呢?怎么没一个人在家里?” 这个杨勤习还真答不出来,据实说道:“陆老,我来的时候家里没有别人,就陆忠一个人……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报了案,等下就有公安的人来,他们有法医,到时候就能知道陆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陆国富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昭劝了两句,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没过多久,接到报案的公安开着警车来了。 向西村这下可热闹了,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他们还不知道是陆忠死了,等到公安进了陆忠的屋,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把面无死灰的陆忠用单架抬出来的时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好歹都是乡亲,看热闹归看热闹。 现在死了人意义却是大不相同的。 住得近的几户人家一听说陆忠是昨天死的,想到昨晚自己隔壁死了人都不知道,倒把自己给吓着了。 “这陆忠死了,他家媳妇儿呢?还有凤凤呢?”有人问。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这一大早上都没见到人呢。” 这么一说,大家又想起前阵子,因为陆忠欠债的事,谢荣芳娘家的兄弟可是来了好几个,还把陆忠给打了一顿。 现在陆忠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家里,让人不得不往谢荣芳身上想。 “这不能吧。”有人吁了一声,“谢荣芳是个女人,哪有那本事啊,再说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哪里下得了手啊。” 一个女人操着手臂说:“人心隔肚皮,你咋知道人家在想什么?我要是谢荣芳,我男人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说不定我也会干傻事呢。” 旁边她男人立马怂了,“我哪里敢啊。” 一群人笑开了。 陆昭站在陆忠家的院门前,看着他被人抬走,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 她此刻心里想的是谢荣芳母子在哪里,是不是躲起来了? 向西村这么小,她们应该不会躲在这里,那又会去哪里呢? 这个村、这个镇乃至这个省,她们随便想躲到哪里,别人其实很难找到,因为谢荣芳在杀陆忠之前应该早就已经想好了,即使以后的日子会很苦,但也不会比现在更苦。 陆昭不知该佩服谢荣芳的绝决还是说她愚蠢。 若真要杀人,起码也该做得不露痕迹一点,现在人死了,她与陆凤消失无踪,就算是个傻子也会怀疑到她们头上的。 “大侄女,公安让我们回去局里录口供。”杨勤习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他把陆昭此时的沉默理解成吓傻了。 到底是个孩子,碰到这种事不怕才怪。 杨勤习看着她沉静的脸,还有点回不了神,陆忠居然死了,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陆昭抬头看向他,“好,陆宁还在家里,我先回去跟他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也行,那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好。” 陆宁在家生火准备做午饭,见姐姐回来了,笑道:“姐,你回来得真巧,我正想问你中午吃什么呢。” 陆昭把他叫到堂屋里,把陆忠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陆宁张大着嘴巴,听傻了。 “你你……你说什么?大伯死了?!” 陆昭看着他空白的脸,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死了!是我跟村长发现的,我现在要去公安局录口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陆宁被姐姐抓得生疼,这股疼痛让他终于找回了一些思绪,“姐,我不是在做梦吧?大伯怎么可能会死呢?你不是说他躲出去了吗?” “现在来不及说这些,公安的人还等着,你跟我一起去。”陆昭担心他一个人呆家里会害怕。 陆宁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跟陆昭一起出了门。 两人走到陆忠家附近的时候,陆宁抓住陆昭的手,“姐,我有点怕。” 陆昭反握住他,“别怕,有姐在。” 陆宁被陆昭拉着往前走,侧过头去她的脸,这张脸是冷静的,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但是这种表情让陆宁莫名的觉得心安。 仿佛只要姐姐还能从容泰然,天就塌不下来。 陆宁默默地在心底唾弃自己,然后用力握住姐姐的手,“姐,你怕吗?” 陆昭笑了,“不怕。” “那我也不怕。” 杨勤习和几个公安的人等在陆忠家门前,见陆昭两姐弟走近,公安部负责这个案子的李警官问杨勤习,“你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也在?” 杨勤习说是啊。 李警官说:“小姑娘胆子倒是挺大的。” 家里人出了这种事,胆小也没有办法,现在家里除了一个爷爷,再没别的大人了。 陆昭跟公安说明原因,李警官大度的准陆宁一起去局里,陆国富是死者的直系亲属,也跟着上了车,等所有人坐上车,警车这才呼拉拉地开出了向西村。 路上,李警官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昭。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办过许多案子,尤其是杀人案,接触的人也是形形色色的,但他还没有见过目睹了凶案现场还这么淡定的小姑娘。 而且她的淡定不是装的,是真的从容不迫,所以才格外引得李警官的注意。 他注意的不是她有没有嫌疑,而是这个年纪少有的心性。 陆昭似乎也感觉到他在看她,微微抬头,与李警官的视线撞个正着。 少女的瞳孔黑得像琉璃,里面是一抹天真的笑意,李警官用一声清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转头跟杨勤习说话,“之前在村子里你说死者有妻女,但是现在却不见踪影?” 杨勤习不便说太多,只得点头。 李警官又看向陆昭,“小姑娘,你知道你婶子去哪儿了吗?” 陆昭摇摇头。 李警官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这案子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 丈夫被妻子和女儿合谋毒杀。 这就算是再倒退二十年,也能算是一桩大新闻。 但陆昭一个字都没有说,她脸上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 从一上车,她只是紧紧握着陆宁的手,担心他心里仍旧在害怕。 车子出了村儿,并没有往乡上的方向开,而是走了县道。 陆昭心里诧异,看向李警官,李警官似乎接收到她眼底的疑问,解释道:“这起案子比较重大,所以直接提到县上了,你们也去县里的公安局录口供。” 陆昭点点头,不说话。 杨勤习以为她还没从陆忠的死里回过神来,安慰道:“昭昭别怕,咱们去录了口供就回来。” 陆昭这才嗯了一声。 到了县公安局,警官给陆国富、杨勤习和陆昭三人分别录了口供,然后两相比较,三个人口供基本一致,便放他们回去了。 临走时那位李警官把杨勤习和陆国富叫到一边,“这个案子不简单,我们初步怀疑是他杀,法医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是中毒身亡,至于凶手是谁,现在在哪里,咱们需要时间去侦破,因为没有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会更加难办些,我们已经派人去找死者的妻子和女儿还有你们刚才提到那些催债的人,所以你们就先回去等,一有消息我们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杨勤习虽是村长,但还是第一次被扯进命案当中,连连点头应是。 陆国富心里悲痛,这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是谢荣芳杀的陆忠,但这个想法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了,他不敢再往下想。 趁着几个大人在一边说话,陆宁问他姐,“姐,大伯真是被人杀的吗?” “十有八九。” 陆宁心里一抖,脱口而出道:“但是谁会杀他?那些催债的人吗?” 陆昭本来在看陆国富那边,听了这话,她回过头看向陆宁,“要想杀一个人其实没有那么容易,有时候真正能得手的可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这话让陆宁无端觉得害怕,他年纪还小,尚未接触过人性最阴暗的那一面,但他知道姐姐从来不会诓他,她这句话的意思陆宁虽然懂了,却只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陆昭也知道自己吓到他了,把手掌盖在他头顶上,轻轻的摩娑,“陆宁,这些只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更残忍的事发生,只要发生了,也就寻常了。” 言下之意是你不要觉得害怕,坦然接受就好。 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去接受这些,未免过于残忍。 chapter176知错能改吗? 但陆昭现在有了不同的想法。 无论她有多想护着陆宁身上的那一份纯真,但是现实总会想方设法的摧毁它们,那么,她该在现实动手之前让陆宁学习如何面对这世间的污秽,从而更好的自我保护。 是的。 现实从来学不来温柔,它只会给你一颗糖,再给你狠狠的一巴掌。 与其总是被动承受,不如学会去直面它,与它共处。 陆昭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愧疚,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她看着身边的小小少年,他的脸如此稚嫩,肩膀还不够宽厚,却已经面对了太多太多。 想到这些,她把手移到陆宁肩上,然后慢慢的收紧,“一切都会过去的。” 陆宁被姐姐这句话语深深的震住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再是一贯的从容淡定,而是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就像是之前所有的镇定都是伪装出来的,她只是不想让人担心而已。 自己的软弱和害怕让姐姐觉得累了吗? 明明说好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去为人处事,可是当事情真正临头的时候,他还是吓得魂不附体,陆宁陷入了自责,姐姐比他大不了多少,但她有时候不止是个姐姐,更像是长辈,指引着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遇事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陆宁抬手轻握住自己肩上那只柔软的手,像是一下子成熟了许多,说道:“嗯,都会过去的。” 从公安局出来,几个人也没心情逛逛县城,坐车回了村里。 陆忠死了,家里还是先前的样子。 陆国富坐在陆忠家堂屋门前,双手抱着脑袋,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陆昭理解他的丧子之痛,就算陆忠从前有种种不好,死者为大,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她跟陆宁站在一边,都没有说话。 “你大伯从小就是个不长进的。”过了不知多久,陆国富突然开口道,“小时候你爸上学读书,他就上山下河尽顾着玩儿,也是我没有管教好,他长大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昭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浑浊的老泪在那些沟壑间徘徊,像是在为自己曾经的疏于管教而悔恨不已。 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陆国富心中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陆忠的死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错。 若不是他在外面欠下那么多债,事情怎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没人能替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陆昭不能,身为父亲的陆国富也不可以。 现在只能祈求着公安能早些破案,让陆忠能走得安心些吧。 陆昭见陆国富悲痛不已,一直会做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陆昭提议去他们家坐坐,顺便吃晚饭,陆国富答应了。 两姐弟一左一右扶着陆国富出了陆忠家,径直回家去。 晚饭是陆昭做的,陆宁在一边打下手。 陆国富坐在干净整洁的堂屋里,一直望着外面出神。 他想起前阵子做的那个梦,老伴儿在梦里哭着喊着要他看着老大,别吃了亏,现在这个梦应验了…… 陆国富心里悔极了。 他看着屋外,表情呆滞,脑子里被悔恨填得满满的。 陆昭两姐弟把饭菜端上桌,陆昭走过去,“爷爷,吃饭了。” 陆国富像没有听到,过了半晌,他才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哦哦,好好,吃饭。” 这顿饭几个人吃得都是食不知味,饭后陆昭去洗碗,陆宁在屋里陪着爷爷。 陆宁见爷爷还像饭前那样看着屋外发呆,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陪他静静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陆国富突然说话了,“宁宁,上回你受伤住院,其实我没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 陆宁直起身,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话。 “我不是个好爷爷,更不是个好爸爸。”陆国富语气里充满了忏悔,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宁吓了一跳,笨拙地伸出手,一下下抚着陆国富的背,轻声道:“爷爷,你别哭了。” 陆国富一手撑在脸上,哭得更大声了。 陆宁不知所措,回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如果现在姐姐在就好了,姐姐一定知道怎么办的。 但姐姐还没有出来,他思忖片刻,还是没有起身去叫她。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爷爷身上,说道:“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改过来就好了。” 陆国富抬起头,“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晚的。”陆宁忙说,“书上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知道自己错了,无论什么时候改都不会晚的。大伯虽然不在了,但公安一定会尽快找到凶手,让大伯走得安心的。” 陆国富愣愣的,像是被孙子这番话给震住了。 然后他慢慢的转回头去,伸手抹了把脸。 陆昭在厨房里听见爷孙俩的对话,回过身继续洗碗。 她相信知错能改,但就像陆国富说的,一切都晚了。 陆忠死了就是死了,就算陆国富再后悔,他也不会再活过来。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失去了才知珍贵,多讽刺啊。 晚些时候,陆国富起身要回去。 陆昭说要送他,陆国富不肯,陆昭便把家里唯一的手电筒给他拿着照路,今晚无月,路上黑,怕他摔着。 陆国富接过手电筒,深深地看了陆昭一眼,这才走出门去。 陆昭和陆宁把他送到院子门口,看着陆国富一步步地走远。 村子的夜是寂静的。 只有远远近近零星几点的灯光亮着,偶尔几声短促的狗叫声传来,预示着这里还有人烟。 两人在院门口枯站了一会儿。 陆宁突然问,“姐,爷爷会不会想不开?” 这个问题让陆昭有些想笑,“人不会因为另一个人死了就跟着去死。” 她的话毫无温度,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冷眼看着这凡尘的种种,把一切都看透,一切都抛开,只余下淡淡的冷漠和透彻。 陆宁说:“可是爷爷真的很伤心。” “但他还没有活够。”陆昭说,“放心吧,他不会做傻事的。” 陆宁有些不信,“真的吗?” 陆昭看他一眼,“不信明天一早你去敲他的门,看看他会不会应。” 回屋后,陆昭看时间还早,便叫上陆宁进了空间。 滚滚和小宝正在陆宁搭起来的小窝里嬉闹,最近这段时间陆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滚滚产后的虚弱早已消失无踪,又是从前那只胖狸猫了。 看见两姐弟一出现,小宝撒欢儿似的奔过来,直接扑到了陆宁的怀里。 陆昭见它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哼了一声,“小东西真是不讨人喜欢。” “姐姐别生气嘛。”陆宁笑了起来,举起怀里的小宝凑到陆昭面前,“小宝,快舔舔姐姐。” 小宝果真听话的伸出粉嫩粉嫩的舌头,陆昭嫌弃的推了推它的头,“走远些,又想糊我一脸口水。” 滚滚蹲在窝里,贼溜溜地眼睛在陆昭身上打转。 陆昭心想母子俩都是一个德行,便不再理它们,去看自己的草药了。 长了快两个月,看起来总算是像那么回事了。 前两天陆昭掏了株天麻,底下的根茎竟已深埋在了地下,陆昭费了好些功夫才把整株天麻完整的挖出来,除去地上茎和须根,洗干净身上的泥土,擦去天麻身上的粗皮倒是费了些功夫。 然后又放入清水中浸泡,见泡得差不多了,才上火蒸,陆宁在底下夹柴生火,兴奋的问她,“姐,是不是蒸好了就能吃了?” 陆昭笑道,“天麻可不是这样吃的,现在是要蒸干天麻中一些杂质,刚才你有没有看到它中心那里有好多白点?要蒸到看不到白点了才行。” 陆宁哦了一声,专心烧火。 不知蒸了多久,只见姐姐把滚烫的天麻用筷子夹出来放进篮子里,让他拿到大太阳底下晒。 陆宁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篮子出去,现在虽是秋天,白天太阳还是大得很,晒天麻正正好。 第二天姐姐炖汤,放了一小块昨天晒过的天麻进去。 陆宁看着那小小一块的东西丢进去,在水里发出“叮”一声响,“姐,天麻有什么作用吗?” “那作用可就多了。”陆昭笑道,“能治头风头痛,肢体麻木,还能治半身不遂呢。” 陆宁睁大了眼睛,“还能治半身不遂这么厉害?” “世上的草药千万种,每一样的功效都不一样,像天麻这种草药是很常见的,古时候没有西医技术,人们只能靠中医治病,中医治疗一来费时,二来费心力,渐渐的大家都觉得麻烦了,后来西医来了,大家就更喜欢西医多一些。”陆宁发现,姐姐每次说起这些,就总有很多话,“但是西医治标不治本,若想长久根除病症,还得要中医来慢慢调理才行。” “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陆昭笑着说,“平时多看书,你也能跟我一样。” “但我对医术不感兴趣。” 陆昭挑眉,“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我喜欢读书。”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爱好。” chapter177欠债要还 这天两姐弟早早睡了,第二天一大早陆昭起来,跟陆宁说今天哪都不去,在家里挖草药。 陆昭想起昨晚爷爷走时的样子,有些不放心,“姐,我们去看看爷爷吧,等看了爷爷再回来挖草药。” “行啊。”陆昭答应得爽快。 两人连早饭也没吃,先去了陆国富家。 从陆国富厨房窗外的小巷子走过时,陆昭往里看了眼,没看到陆国富的身影。 这个时候还早,他应该还没那么快起来做早饭。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到了陆国富的屋前。 陆宁看着紧闭的房门,一下子紧张起来。 陆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道:“紧张什么?先敲门。” 陆宁上前去敲了敲门,但是没人来开,他回头,担心地看着姐姐,陆昭无比淡定的朝他努了努下巴,示意他继续敲。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一声开了。 陆宁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爷爷,你起来了?” 陆国富睡眼惺忪的看着门外突然出现的孙子和孙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昭昭和宁宁啊,你们怎么来了?” 陆宁不好意思说自己怕他想不开想来确认一下,灵机一动:“我跟姐姐去地里摘菜,正好路过这儿,想问问你要不要青菜,我们等下多摘些给你。” 陆国富点点头,“好,早上下面吃正好。” 陆宁忙答应下来,拉着姐姐就走。 等走出了陆国富的视线,陆昭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宁承受着她姐无情的嘲笑,嘟着嘴,哼了一声,“有那么好笑吗?” 陆昭收起笑容,拍了拍他的肩,“宁宁现在口才愈发了得了,我差点就信了。” “还得去摘菜。” “走呗,毕竟你都答应爷爷了不是吗?” 等摘了菜给陆国富送去,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陆宁去生火做早饭,陆昭则把摘回来的青菜洗了煮面吃。 等吃了早饭,这才进了空间。 今天的任务是挖草药,这是个细活。 力气不能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把草药的根挖断。 也不能太小,一挖挖不到底,也会损坏根部。 陆宁深知自己不会做,对他姐说道:“姐,除了挖草药,还有别的事我能做的吗?” 陆昭想了想,说:“你带小宝吧。” 陆宁看了眼还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小宝,皱着眉道:“小宝一般下午才会起来玩儿的。” “那你跟滚滚玩儿吧。” 陆宁叹了口气,“哎,我真是太不中用了。” 陆昭看着他,噗哧一声笑了,“好了好了,咱们种的这些草药有好多是需要清洗根部的,你就帮忙洗吧。” “好嘞!” 接下来两姐弟便忙开了。 那小瓶子里的种子虽然不多,但种到地里,倒是发了不少,这对陆昭来说也是个稀罕事。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草药会发的。 但是转念一想,这空间里的土壤本就不寻常,就算发生再匪夷所思的事也正常。 同天麻和石斛一起种下去的还有人参。 在这些草药中,人参的价值最高,生长时间也最长,现在还不是收获的时候。 正常的人参三年才会开花,六年左右的时间才能结出果实,花期有五六个月,果期更是长达九个月,但空间土壤特殊,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种下去的人参已经开出了花。 它的花像一把伞的形状,单一的生在丛叶中,花轴不断的向上生长、延伸,会不断生出新的花苞,等花期一过,便是结果的时候,然后才是收获的佳期。 陆昭端详着那人参开出的花,真是漂亮极了。 人参是百草之王,包治百病。 不知多少命悬一线的人因服了人参而起死回生,这并不是空口白牙的谎话,是经过历朝历代无数人的亲身验证而得出的结论。 在这个时代,医疗设备虽然越来越发达,但在古老的中国,中医仍旧占领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至少,在那些相信中医的人心中就是如此。 陆忠的尸体还在公安局做尸检。 陆国富昨晚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下午,公安局打电话到村卫生所,陆国富去接了,公安局的人说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陆忠是中毒死的,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他杀。 陆国富一听这话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连话筒都拿不稳了,木木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稀里糊涂地挂了电话,站在电话机旁边呆住了。 卫生所的人见他面如死灰,心里对他都很是同情。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可怜。 上了年纪的吴大夫比陆国富还要年长,都是一只脚已经踩进棺材的人了,吴大夫心里的体会比其他人还要深些,他走过来拍了拍陆国富的肩膀,“阿富啊,节哀。” 陆国富像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老泪纵横,“吴老,我们家忠儿是被人杀死的呀。” 这句话仿佛平地惊雷,炸得卫生所里瞬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一时间无法消化自己听到的话。 这个村子小,人也不多,平时有个什么是瞒也瞒不住的。 昨天警车来把陆忠拉走,大家都猜测陆忠是不是知道自己欠的债还不上了,所以在家里自杀了事。事发后他媳妇儿和女儿也不在家里,让村里人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但是现在陆国富说陆忠是被人杀了的。 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等于是在说,向西村出了命案! 这还得了! 吴大夫愣了愣,“真的?作孽哟!” 陆国富低头擦了把泪,“是哪个天杀的害了我儿啊!我的儿啊!” 眼看他哭天抢地,众人回过神,忙来劝。 陆昭刚出了空间就听见有人在敲他们家的门,陆昭去后院儿洗手,让陆宁去开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杨勤习。 “杨叔,你怎么来了?”陆昭从后院出来,见杨勤习站在门口,“是不是公安局有消息了?” 杨勤习点点头,“现在已经确定了,你大伯是被人杀死的。” 陆昭心里一清二楚,但表现得太过平静显然不合常理,她瞪大了眼睛,“公安局已经确定了吗?凶手是谁?” “尸检报告出来了,说是中毒死的。”杨勤习轻皱着眉,“现在公安局正派人去找你大伯母和凤凤,还有那群催债的。” 陆昭问:“关大伯母和凤凤的事吗?” “说不好。”杨勤习沉吟一声,“你大伯肯定是在家里被人下的毒,死后你大伯母和凤凤又都不见了,这无论怎么都说不过去,就算跟她们没有关系,也得把人找出来问问清楚。” 陆昭哦了一声,“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得去公安局把陆忠的尸体领回来,早些下葬才是。” 陆昭点头,“行,我爷爷呢?我叫他一起去吧。” 杨勤习见她语气平常,脸上有种同龄人没有的沉静,心里不知该心疼还是该欣慰,最终他只是说:“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那麻烦杨叔了。” 杨勤习摆摆手,“我是村长,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肯定是要出力的。而且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上面说不定会派人下来调查。” “会不会有麻烦?” 杨勤习叹了口气,“只希望公安尽快找到凶手破案。” 又说了几句,杨勤习走了,走时让陆昭去的时候叫他,陆昭答应下来。 快中午了,陆昭让陆宁去生火做饭,自己则去找陆国富。 陆国富已经从卫生所回来了,正坐在堂屋里愣神,见陆昭来了,他还有些浑浑恶恶的,陆昭说让他一起去公安局领大伯的尸体,他才回过神,“什么时候去呀?” 陆昭说:“吃了午饭就去吧,现在天儿还是热,尸身放久了怕坏。” 陆国富点点头,“行。” “那爷爷去我们那儿一起吃吧,吃了就去。” 陆国富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往陆昭家去。 爷孙三人吃了午饭,陆昭洗碗,等一切收拾好了,这才出门。 陆昭让陆宁先去通知杨勤习,就说在卫生所集合,这里陆昭跟陆国富延着家门口的小路径直往卫生所去,路上陆国富突然说:“昭昭,你大伯恨不恨我?” 陆昭看着他,“大伯为什么要恨你呢?” 陆国富抿着嘴巴,半晌才道:“如果我把钱拿出来替他还债,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那爷爷知道大伯在外面欠了多少钱吗?” “不知道。” 陆昭说了个数字,陆国富听愣了。 陆昭说:“爷爷,你手上的钱恐怕还不够零头吧?” 陆国富说:“能还一点是一点。” 不知为什么,陆昭听来好笑,她看了陆国富一眼,“大伯在的时候你恨他不争气,在外面欠了巨债,现在人死了,你又后悔自己当初的见死不救,可是爷爷,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陆国富被顶得哑口无言。 陆昭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无论走错走对,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其他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陆国富仿佛看到了一丝救赎的曙光,迫不及待地问:“真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陆昭诚实地说,“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陆国富张口无言。 chapter178消失的两母女 他们去公安局把陆忠的尸身领回来了,陆昭本以为陆国富会给陆忠办个葬礼啥的,结果什么也没有。 大概是陆国富觉得陆忠的死本就是件不光彩的事,所以在镇上随意买了个棺材把陆忠葬在了后山上。 对此陆昭没有说什么,她不是陆国富,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陆忠下葬过了一个多星期,公安局仍没有消息传来,陆昭想着这些人办事效率低也是正常的,但是陆国富很急,如果不是因为那公安局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估计他能一天三趟的去。 这天陆国富在陆昭家吃了午饭,说起谢荣芳母女。 这是这么些天来陆国富第一次说起她们,他对谢荣芳着实是不喜欢,字里行间处处都是针对,说起她之前想吞了他的房子时,更是气得发抖。 陆昭和陆宁在旁边听着,都没有说话。 “凤凤却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她有个那样的妈!” 陆昭看着他已然苍老的脸,突然很想知道陆国富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是否也这样尖酸苛薄嘴下不留情面。 “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让陆忠把谢荣芳娶进门,没成想娶了个这样的女人!”陆国富坐在小矮凳上,激动时唾沫横飞,“陆忠就算在外面欠了债又怎么样,两个人一起赚钱慢慢还不就是了,她为什么非要动手杀……” 最后那个人字没有说出来,但陆国富也知道自己的失言,没再往下说。 陆昭依旧没有说话。 原来陆国富心中也有这样的想法,他竟然也怀疑谢荣芳吗? 陆国富看起来倒还不算蠢。 陆宁也听见了,他看了眼姐姐,见姐姐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便也没开口。 大伯出的这个事,姐姐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也多多少少懂得了一些,当下他看了爷爷一眼,见爷爷脸上纵横的皱纹,从前他觉得爷爷特别年轻,这短短几天,竟然像是一下子老了很多似的。 陆宁不敢再看,听见姐姐说:“爷爷,现在公安局正在找大伯母和堂姐,到时候把人找出来一切就清楚了。” 陆国富叹了口气,“但愿他们能快些找到。” 过了一阵,陆国富又说:“还有那群催债的,最近你们有没有见到?” 两姐弟摇头。 陆国富说:“你们最近出去要小心些,那些人要是听说你大伯出了事,说不定要找家里的人算账。” 陆昭说:“这事我们还是告诉村长吧,让他替咱们作主。” 陆国富思忖片刻,“本来这事是咱们自家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掺和进来吧,对村长也不好。” 陆昭说:“那就听爷爷的。” 城南有一片平房,从城市上空看下去,密密麻麻的像蜂巢,这里房租便宜,鱼龙混杂,专门供给那些进城打工的农村人。 蜂巢里小街小巷比比皆是,一座座平房便在这街巷之中铺摆开来。 低矮狭窄的平房里,一个少女坐在灶前,正艰难的生火。 她显然不常做这种事,手法十分生疏,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少女强忍着怒火,又试了一次,依然没有成功。 “混蛋!” 少女咒骂一声,将手里的打火机狠狠砸在地上,抬腿把打火机踩碎,一股汽油的味道顿时充斥着这小小的空间。 “凤凤,你咋了?”谢荣芳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颗白菜还有一小块儿肉。 那门是几块木板拼成的,若是天气再冷些,风就能直接灌进来。 陆凤冷哼一声,不说话。 谢荣芳进了屋,看见地上碎了的打火机,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是不是没生着火呀?” 家里只有这么一个打火机,现在被凤凤摔了,谢荣芳只能出去再买一个。 现在虽然还没到冬天,但夜里的温度明显下降了,谢荣芳搓了搓手臂,拐出去在附近的小副食店买了个打火机,为了几毛钱还跟店主争论了几句。 等她把打火机买回来,陆凤已经躺在了床上。 谢荣芳知道她生气,也不敢去招惹她,轻手轻脚的掏米洗菜,这房子还没他们家的一个厨房大,床和灶炉中间隔着一道不足半米的过道,如果两个人同时站在屋里,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就这样一个地方每个月还要交十几块钱的房租,这钱花得谢荣芳肉疼。 她现在在一家织布厂上班,两班倒,从十二点上到十二点,工作辛苦是当然的,她没有文化,也找不到更轻松的活儿。 但是谢荣芳还是很满意现状的。 没有陆忠那个鬼东西缠着她,她做事也起劲,晚上也睡得香。 偶尔也会想起陆忠,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但转念又想到是他把这个家给弄垮的,她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害的,她要是可怜他,那谁来可怜自己? 谢荣芳心肠硬起来连自己都怕。 但她对陆凤却是硬不起心来,所以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还生怕她的凤凤受了委屈。 谢荣芳很快把晚饭做好了,她走到床边,轻推了下陆凤的肩膀,“凤凤,吃饭了。” 陆凤背对着谢荣芳侧躺着,明明听到了谢荣芳的话,她却只装作没听到。 这些天陆凤对她一直都是爱搭不理的,谢荣芳早就习惯了,她看着陆凤,半晌走回去,自己坐在那张缺了个腿儿的方桌边,扒了碗饭。 下午下班只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吃完了饭她还得回厂里去上班,所以时间对谢荣芳来说是很宝贵的。 谢荣芳几乎连饭都没怎么嚼,直接吞进了肚子里,等吃完了饭,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 她见床上的陆凤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也没再劝,只把菜放进锅里温着,对陆凤说:“妈去上班了,你在家里好好的,晚上别出门。” 在这鱼龙混居的地方,一个女孩子晚上出去,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刚搬来的头一个星期,谢荣芳深夜下班回来,在路上被人抢过一次。 对方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如虎似狼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生吞了似的,她吓坏了,被对方抢了身上所有的钱,连喊都不敢喊。 好在当时有几个人路过,不然她都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有其他行为。 自那以后,谢荣芳身上再没带过一分钱,晚上下班回来也尽量跟厂里的人一起走。 厂子里有好几个跟她住的地方离得近,便再也没发生过之前那种事。 谢荣芳出门后,陆凤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走到灶边,揭开锅盖,将里面那盘白菜炒肉端出来,又拿碗装了碗饭,坐在谢荣芳刚才的凳子上吃了起来。 这个房子四面都是灰白的墙,墙上还有上一个住客留下的各种各样的脚印刮痕,处处都让她感到压抑。 她们在这里已经快住了一个月了。 她每天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黑压压的天花板,以及那灰中带白的脏墙面,她想大喊大叫,想嚎啕大哭,但她什么都不敢做,怕有人闻声跑过来,发现这屋子里住着两个杀人犯。 她不如谢荣芳看得开,这一个月来,她吃不好睡不好,满脑子都是陆忠的样子。 他喝了那杯她端给他的茶,当时他脸上是一种特别开心的笑容,说:“我们家凤凤长大了,还给爸爸倒茶喝。”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她只想让他把茶水喝下去,喝下去之后她跟她妈就解脱了。 再也不会有人三天两头的上门来催债,她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陆凤无法想象自己当时的表情,应该是期待又狰狞的吧,有那么一瞬间,她迫不及待地想让陆忠去死。 是这个男人毁了她。 若他不死,她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甚至会被那些人拉去替他还债! 她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的! 所以陆忠必须死! 她们搞不到毒药,又怕老鼠药的效力不够杀死一个成年男人,所以陆凤去后山转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蝎虫草,这种草药本身毒性不大,但是如果被茶叶混在一起,连一头壮牛都能杀死。 以前村子里用这个法子来毒过发了疯的牛。 陆凤把草药摘回来,放在捣蒜的小罐子里捣碎,然后把汁倒进一早准备好的杯子里,做这些的时候她脑子特别清醒,也特别冷静。 她甚至想像过陆忠喝下这杯混了蝎虫草的茶会是个什么样子。 一定会很痛苦的。 就像他加诸在她和她妈身上的痛苦一样。 但是陆忠喝下茶水之后半天都没有反应,陆凤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了,摘的可能不是蝎虫草。 陆忠那天晚上特别高兴,一直拉着她说话,眼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凤心里着急,想着既然蝎虫草没起作用,是不是得想个其他办法? 就在这时,陆忠脸色突然变了。 陆凤看着他抚着胃,面容扭曲的倒了下去。 他长得其实不差,但是形容太过猥琐,将这张脸白白的糟蹋了,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凤,右手缓抬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拉住陆凤。 陆凤吓得往后倒了两步,“妈,怎么办?” 谢荣芳也看着陆忠,冷静地说:“等他死透了,咱们再走。” chapter179永东药店 陆忠到死眼睛都没闭上。 陆凤不敢走到近前,只看见她妈伸手把陆忠的眼睛慢慢的抹平,然后两人合力将陆忠抬到床上。 她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寿衣给他换上。 陆凤看见陆忠的身体僵直得像一条死去多时的鱼,谢荣芳一个人搬不动他,叫陆凤过去帮忙,陆凤自然不愿意。 谢荣芳脸上露出一抹狠厉,仿佛她要是不听话,也会跟陆忠一样。陆凤被这样的谢荣芳吓住了,愣愣地走过去帮忙扶起陆忠的上半身。 她看见谢荣芳动作粗鲁的把寿衣从陆忠的头上套下去,陆忠的脑袋像断了似的垂到胸口,下巴正好抵在陆凤的手背上,她吓得就要缩手,突然听见她妈说:“扶住别动!” 陆凤果真不敢再动。 等把陆忠收拾妥当,陆凤回房间收拾东西,她的手在抖,险些拿不住书包。 窗户外头是黑透了的天,陆凤突然有一种感觉。 从此以后,她再也回不了向西村了,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贫穷的小村子,但突然要走,心中还是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凉。 从空间挖出来的草药被陆宁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丝泥都不见。 他把它们放在篮子里,借着外头的大太阳晒了两天,还是没怎么干。 陆宁说:“这草药咱们晒干了之后就拿去卖吗?” 陆昭说是啊。 “卖给谁呀?” 陆昭撑着下巴想了想,“我还没有想好,等晒干了再说吧。” 陆宁哦了一声,屁颠颠地把篮子提到院子里放好,“姐,咱们什么时候再进城啊?” “过几天吧。”陆昭想着罗永珍上回说的那件事,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现在草药还没晒干,等晒干了之后再进城。” 陆宁想起一件事来,“上回你说的那个人,咱们还找吗?” “当然要找,但是这几次进城都没有碰见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去别的地方了。” “那怎么办?” “随缘吧。” 过了两天,草药晒干了,陆昭把草药收好,带着陆宁进城。 两姐弟进城的次数多了,现在倒是熟门熟路。 汽车到站后,陆昭先去水果街转了转。 现在放着暑假,街上人比平时多了很多,两姐弟打唐甲的店门前过,看见不少人在挑选水果,只是往日最显眼的位置此刻摆的是现季节的水果。 陆宁看了一眼,对陆昭说:“姐,咱们真的不再卖葡萄给唐叔了吗?” 陆昭往店里看了看,见唐甲正跟几个客人在说话,“不卖了。” “多可惜呀。” 陆昭闻言一笑,“应小失大才叫可惜。” 陆宁不知道她是不是指的唐甲,转了话题,“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罗婶的店里坐坐。” 最近缺了陆昭的供货,罗永珍店里的生意冷清了不少,她知道是自己上次打的那个主意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了,但又没小姑娘电话,只能干着急,嘴巴上都急出泡来了。 陆昭和陆宁踏进店门的时候,罗永珍正背对着店门理货。 这时节卖的水果还是很多的,但这些水果其他店都在卖,实在是没有什么优势。 哪里像荔枝和葡萄啊,一摆出来不出多久就会被抢空。 前阵子唐甲那店里多出不少葡萄,最后卖不掉以贱价卖了,这些时候倒没见他进货了,估计也是被上次给整怕了,虽说没有亏钱,但也没赚钱就是了。 像他们这个行业,哪家有多少底细还是清楚的,但是给唐甲供葡萄的人到现在还没人知道,也是稀罕事。 罗永珍心里有事,听见有脚步声,转过身来,正想招呼客人,一眼看见陆昭,那脸上立马笑开了花,“昭昭啊,你总算是来了!婶子盼你盼得头发都要白了!” 她说得这么夸张,陆昭也只是笑笑,“生意还好吗?婶子。” 一提起生意,罗永珍瞬间成了苦瓜脸,“好啥呀好,最近都没啥生意。”她边说话边拿眼瞅陆昭,却见陆昭脸上带着笑,一丝别的情绪都没露。 罗永珍又不确定了。 她踌躇片刻,终是问道:“昭昭,上回那个事儿你爸妈怎么说呀?” 陆昭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闻言一笑,“实在是对不住,婶子。” 罗永珍也是明白人,听了这话叹口气,“我也知道我这要求是过分了,这样,以后咱们再不提这个事儿了,昭昭你还像从前那样供货给我卖行不?” 陆昭没有说话,边上的陆宁心里却有了计较。 她既然打过这样的主意,有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如果次次都这么好说话,那把姐姐当什么了?软柿子好捏吗? 心里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陆宁没有开口,他在等姐姐说话。 半晌,陆昭说:“婶子,实不相瞒,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我对你十分感激,所以我今天来是给你送荔枝来的,两百斤荔枝应该够你卖几天的。” 罗永珍喜笑颜开,正要说话,见陆昭抬手,她忙又闭上嘴巴。 “但是今后我们的合作就终止了。” 陆昭的话就像一块大石,突然从天而降,压在罗永珍心头。 她料不到小姑娘会这么绝决,就因为她提过那样的要求,居然连荔枝都不再供给她了,“不,不是昭昭,婶子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回去再跟你爸妈说说,婶子一时糊涂,但婶子现在真的没再想过那些了。” 陆昭摇摇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也从来不怪婶子,只是我觉得我们的合作到这里最合适,这段时间承蒙婶子的照顾,陆昭很感激。” 罗永珍见她脸上虽没有动怒,但却平静得可怕。 她有心想要再争取一下,却不知道连话也说不出了。 陆昭让吴三吴四两兄弟把荔枝送到罗永珍的店里,就像自己先头说的那样,一分钱都没有收,然后在罗永珍无奈又不舍的目光中带着陆宁走了。 两人出了水果街,陆宁才开口道:“姐,咱们下步怎么走?” 陆昭吁了口气,“先把草药的下家找到,再找人。” 陆宁点点头,“如果一直找不到怎么办呢?是不是再重新考虑别的人?” “这也是个法子。”陆昭扶着他的肩膀往前走,“现在怎么变这么聪明了?” 陆宁不好意思的笑笑,“姐姐走得太快了,如果我不抓紧着,只怕要追不上你了。” 直到陆忠出事后,陆宁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陆昭感觉到他正在慢慢地把自己的无措和稚嫩渐渐收起来,学着像一个成年人的样子去看待问题。 这对陆昭是好事,但也不好。 所有的好与不好,在陆昭心中余下的都是不舍与心疼。 她不由紧了紧手指,引得陆宁侧目,陆昭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说:“别急,慢慢走,不用来追我,人最大的敌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陆宁慎重地点了点头,“好。” 还是上回的那家药店,店前的街道仍有些冷清,大概因为现在是暑假的关系,街上稀稀拉拉的倒是多了些行人。 陆家两姐弟站在店门前,陆宁仰头看门上的牌匾,“永东药店。” 陆昭笑着说:“估计是用老板的名字命名的。”说完跨进门去。 门槛儿有陆宁小腿那么高,但这次陆宁走得格外从容,跟在姐姐身后进了门。 胡永东刚算好帐,抬头看见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高高的马尾看起来格外精神,她身后跟着个小点儿的男孩,两人旁若无人的走进店里,看样子不像是来买药的。 胡永东开始觉得这两个小孩面熟,等人走到跟前了,电光石火间想起这两个小孩儿是谁了。 “又是你们!”他叫了起来。 陆昭一笑“对呀,老板记性真好,过了这么久还记得我们。” 胡永东虽然是做生意的,但对药材却格外喜欢,说他从小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都不为过,所以他喜欢认识药材的人,当下对陆昭的态度就好了起来,“过了这么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陆昭四下看了看,也不跟他客气,“前阵子忙着考试,现在才有空过来的。” 陆昭打量店里的同时,胡永东也在看她,他眼里向来只有药材最大,此刻认真看这小姑娘,才发现她生得十分漂亮,一双眼睛像两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脸上,尤其出色。 上回胡永东看她像骗子,现在再看,只觉得她生得周正大方眉眼分明,怎么看怎么可爱。 陆昭看完了铺子,回身问道:“老板,上回说的合作现在还有兴趣吗?” 胡永东说:“有什么合作?小姑娘来来坐,咱们慢慢儿说。” 陆昭从善入流的在一把木椅子上坐下,陆宁坐在她旁边,胡永东等两人落了坐,这才在剩下的那张椅子坐下,“我看你们年纪都不大,谈合作起码要大人来吧?” 陆昭一点不露怯,笑道:“老板这话就不对了,我想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早就是做生意的老手了吧。” 胡永东心里默默地点头,这小姑娘倒是镇定。 “不知道老板怎么称呼?我叫陆昭,这是我弟弟陆宁。” 胡永东说:“我姓胡,名永东,幸会。” 陆昭说:“幸会。” 两人互换了姓名后,说起正经事来。 chapter180论忽悠人的本事 胡永东听陆昭说她手上有活的草药,还有药材,有点惊讶,“都有什么品种的?” “天麻,石斛,人参。” 这下胡永东惊讶了,改成了诧异,“你有人参?可别诓我。” 陆昭仍是那副笑脸,“不敢诓胡叔,我们家虽然不是世代种植草药,但自从我爷爷开始,便开始种植了,我们家的草药不敢说全国能不能排上号,起码在这方圆几十里没人能比咱们的质量更好。” 她说得煞有介事,完全不像是在胡说。 说完话后,她将早上准备的天麻和石斛拿出来,那些已经处理过的药材被仔细的包在手帕里,陆昭把它们摊在桌上给胡永东看。 胡永东拿起一块天麻来,放在鼻间闻了闻,让他惊讶的是这天麻是顶好的,他收了那么多年的天麻,这么好的品种还没见过几回。 若说他刚才还不是很信这小姑娘的话,现在对方拿出货真价实的东西了,倒也由不得他不信了,但他仍旧说道:“我做药材生意好几十年,没听说过种草药里有姓陆的人家。” “既然胡叔经验老道,应该也知道草药世家里总有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家底不露,更不许药材商进自家门拿货,都是托中间人送来的,不是吗?” 谎话陆昭都是随口就来,连草稿都不用打。 端看她眉目镇定,从容不迫的样子就让人相信了大半。 陆宁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家什么时候成了草药世家了,那不成文的规矩又是啥…… 他想起之前他们去找唐甲的时候,姐姐说的意思也跟这个差不多,把唐甲唬得一愣一愣的,到现在都没有起疑。 “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陆宁突然说,“回去晚了院门都关了。” 陆昭心道陆宁这话接得好,便起身佯装要走。 胡永东忙把人留住,他确实没听过小姑娘说的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但是很多种草药的人家确实架子大,尤其是种植优良的,往往都是药材商抢着要的,晚了还没有,“小姑娘,叔信你了。” 陆昭挑眉,“我说这些也不是让胡叔信我的,只是跟胡叔随便聊聊而已,不过我们现在得走了,再迟些院门关了,我们就进不去了。” 胡永东试探着问,“你们家很大?” 陆昭手指点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也不算大吧,就是个三进的四合院儿。” 胡永东一听三进,直接傻眼了,“那么大呀?” 陆昭摆摆手,“不算大的,以后有空还请胡叔来家里做客。” “唉唉,好,一定的。” “今天我们就先走了,家里的药材其实有很多,只是我看胡叔这儿大多数都有,便供些你这儿没有的比较好。”陆昭说,“胡叔可以先考虑一下,等我下次来时再给我答复。” 胡永东想再留留她,见陆昭去意已决,便说:“行,我一定好好考虑,你们家有没有电话?留个电话,等我考虑好了给你打电话,咱们再面谈。” 陆昭说:“爸妈不喜外人打扰,我过一段时间再来。”说完带着陆宁出了门,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陆宁偷偷回头看了眼,回头对陆昭说:“姐,老板还站在门口看咱们。” 陆昭笑道:“让他看,他看得越久,这生意能成的把握就越大。” 陆宁说:“我看他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相信咱们了。” 陆昭说:“像他这样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人,绝不会轻易的就相信一个陌生人,我们只有拿出货真价实的药材,才会完全得到他的信任。” “可是现在人参还没成熟。” “别急,快了。” 杨世安对村子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因为陆昭,这些事跟他确实也没有关系。 他是在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得知陆忠死了的事,当时他正跟李朝阳和宿名在一起。 自从他爸大寿之后,他没在家里呆多久,心里一直记挂着开网吧的事。 其实开网吧并不是他最初的想法,他刚开始只是想捣腾捣腾计算机,因为他觉得它是个特别神奇的存在。 李朝阳知道后,建议他开网吧。 这是杨世安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一来没钱,二来他对计算机才算是刚刚入门,所以一开始他是拒绝的,然后李朝阳说入伙,宿名也掺了一脚进来。 杨世安心想有李朝阳和宿名入伙,这事儿还是有点搞头的,便答应了。 答应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爸妈,但是他们并不看好他要做的事,杨世安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除非真的是撞了南墙,否则别想让他回头。 这些日子杨世安就是在筹备开网吧的事,店面是宿名去找的,他跟宿名负责网吧前期筹划和后期的经营,李朝阳只管出钱当甩手掌柜。 宿名很快找到了店面,在学校邻街,一楼附带了一个阁楼,下面做网吧,上面可以住人,找好店面的时候杨世安跟宿名去看了看,两人都挺满意的。 宿名说:“幸好朝阳那家伙有事来不了,否则这地方恐怕入不了他的眼。” 杨世安赞同的点点头,“不过这钱是他出的,总该让他来看看,如果不满意咱们再换一家呗。” “不用了。”宿名摆摆手,笑道:“反正他说了自己只出钱,其他咱们两个定就行了。” “这样不好。”杨世安说。 “哪里不好了?”宿名翻了个白眼儿,“你放心吧,他出了钱,那咱们年底分红的时候给他分大头就是了。” 杨世安的本意并不是这个,宿名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真没事儿,朝阳你还不知道吗?他既然放手让咱们去做了,自然是相信咱们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怎么才能把这网吧搞好,让它赚钱,那家伙家里虽然是有钱,但咱们也不能让他做赔本的生意,对吧?” 听了这话,杨世安心里稍安。 他跟李朝阳家世悬殊但仍能做朋友,一方面是他从不因自己的家世不如人而自卑,二是李朝阳虽然表面清冷,实际上是个特别好的人,所以杨世安才怕自己最终会辜负他的信任。 “好!那咱们就加油吧!” “好!” 两人看了房子,讨论了一下怎么装修,两个半大的少年说起这些倒是兴致勃勃,不知不觉快到中午了,宿名一拍脑袋,“中午约了朝阳吃饭的,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我们快过去,不然迟到了那家伙又要黑脸了。” 杨世安也知道李朝阳向来讨厌迟到,所以跟宿名忙往吃饭的地方去,到那儿的时候李朝阳已经来了,坐在包厢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菜单。 见他两人进来,李朝阳抬眼一扫,“找到店面了?” “找到了。”宿名笑嘻嘻地说,“我跟世安都挺满意的,等下吃了饭你也去看看吧。” 李朝阳把菜单推到两人面前,“你们觉得可以就行,我下午还有别的事,等装修好了再叫我。” 宿名挑着眉看向杨世安,仿佛在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杨世安无奈的笑了笑,看见包厢里有座机,便问:“这座机能用吗?” “能用吧。”宿名走过去试了试,“能用,你要打电话回家吗?” 杨世安确实有些日子没打电话回去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打个电话给爸妈,否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宿名见他点头,眼睛一亮,“昭昭家有电话吗?也给她打个电话吧,我好久没听见她的声音了。” 杨世安无语的看着他,“你别打昭昭的主意,她还小。” 宿名宝宝很委屈,“我就是单纯的想跟她说说话,你思想怎么那么龌龊啊。”杨世安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拿起话筒拨号码。 他们家今年年初的时候装了座机,就是为了方便他每周打电话回去,电话是他妈接的,杨勤习去乡上开会了,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林凤裕突然说:“昭昭家最近出了点事情。” 杨世安心里一紧,“什么事?昭昭是不是病了,还是宁宁?” “不是。”林凤裕想起村子里出了这种事心里就堵得慌,她已经连续好些日子晚上睡不好觉了,“昭昭那个大伯死了,警察说是有人害了他,现在也没找到凶手,这事儿对你爸影响也挺大的,三天两头被叫去开会。” 杨世安听说不是陆昭和陆宁出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陆忠在外面欠债的事他早就听说了,现在听说人死了,第一时间想到肯定是那些催债的人干的,不过现在凶手都还没找到,不知道对陆昭和陆宁有没有影响,毕竟死的人是他们的亲大伯,万一那些人丧心病狂拿他们出气怎么办? 杨世安也不知道说什么,“现在爸去乡上开会也是因为这个事?陆忠的死跟爸没有关系,上面的人应该很清楚吧。” “哪知道呢。”林凤裕气短的来了一句,“上头的人都是拿钱不办事的,正愁着没个事让他们立立功呢,现在就紧抓着你爸不放,这都是什么事啊。” “妈,你别担心,凶手肯定很快就会找到的。”杨世安劝道,“我明天回来一趟。” 林凤裕听说儿子要回来,心里也高兴,两人又说几句才挂了电话。 刚才杨世安跟他妈妈的对话李朝阳和宿名都听见了,他刚挂完电话,宿名便迫不及待的问,“昭昭和宁宁怎么了?” chapter181上心了吗? 杨世安把陆忠死的事说了,李朝阳听后,问道:“陆忠在外面究竟欠了多少钱?” 杨世安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挺多的,否则那些人也不会下杀手。” 宿名突然说了一句,“有妻有女还在外面烂赌,这种人就是社会的渣滓,死有余辜!” “现在凶手还没有找到,究竟是谁杀了陆忠还不知道。”李朝阳沉吟片刻,说道:“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陆昭跟陆宁并不是陆忠的亲生儿女,但难保那些催债的不会找上门。” 他们的重要围绕着陆昭和陆宁要怎么自保,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向西村出了命案。 杨世安和宿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两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其实是很吃惊的,还有些惊惧,但是李朝阳表现出来的超乎同龄人的沉着让他们也迅速的冷静下来。 杨世安悄悄地看了李朝阳一眼,他在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对于陆忠被人杀了一事毫不在意,他的着重点在陆昭身上。 杨世安心想自己如果没有感觉错误的话,李朝阳对陆昭确实是格外的上心。 他很想问问李朝阳对陆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情绪,但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太鲁莽了,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三个人吃了饭,宿名和杨世安回店面商量装修的事,李朝阳则坐车走了。 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宿名忍不住说:“你看他,哪里像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啊。” 杨世安认同的点头,“是不是大家族长大的人都这样啊?成熟老道得像只狐狸。” 听了这话,宿名嘿嘿笑了笑,“所以咱们就为那些跟朝阳为敌的人祷告吧,那些人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杨世安不知道宿名说的那些人都特指谁,但相处这一年下来,他模模糊糊的也知道了一些李家的事,朝阳的父母亲在他小时候双双车祸身亡,现在李家嫡出的这一脉,只有他跟他小叔叔两个人,李家这么大的产业,以后会落在谁手里尚没有定数。 但是李仲诚年纪比李朝阳大,野心似乎也比他大。 比起李朝阳来,李仲诚更为心急。 想到这些事,杨世安只觉得惭愧。 在他们上山掏鸟下河摸鱼的年纪,李朝阳可能正在学习怎样从丧失双亲的痛苦中振作起来,在抵抗痛苦的时候,还要抵御来自外界的压力。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过去,所以现在的李朝阳看起来才这么的从容沉静吗? 应该是的。 若想要摧毁一个人很容易,但要让这个被摧毁的人重新活过来,却要花费想像不到的时间和精力。 而李朝阳,自愈了。 这本身就是件可怕的事。 “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杨世安吁了口气,“永远都不要跟他为敌。” 宿名一掌拍在他肩上,“当然。走吧,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了。” 陆昭在上回遇见小乞丐的地方逗留了近一个小时,仍旧没有看见到人。 她想起小乞丐说自己在附近的餐馆里打工,寻思着要不要一家家去问问。 陆宁等得比她还心焦,“姐,这么久都没看到人,要不咱们去找找吧。” “这附近的餐馆大大小小有几十家,咱们挨个找吗?” 陆宁问:“不可以吗?” 陆昭一笑,“可以,只要你不嫌累。” “不累。”陆宁拉着她往前走,“这个人如果能帮上咱们的忙,再累也值得的。” 陆昭任他拉着,真的一家家的挨个儿问了过去。 走了十几家,店主都说没有这个人,两人停在街边后个路灯下歇气,陆宁说:“姐,你说她会不会不在这附近上班了?咱们差不多都走遍了也没找着。” 陆昭不确定的说:“也有可能,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在店里做过事,老板没道理不知道,但看他们刚才的反应都不像是在说谎。” 在这县城里,想找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 “还剩几家,我们再问问。”陆昭说完,朝下一家走去。 陆宁忙快几步跟上,“如果这里没有的话,咱们再往外面走一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陆昭嗯了一声,加快了步子。 剩下的几家依旧没有小乞丐的消息,两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失落。 陆宁看着姐姐沉静的脸,反过来劝她,“姐,你不要失望,说不定再多走几家,就找到人了呢。” 陆昭转过头来看着这小小的少年,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好,听你的。”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正准备走,突然被一个中年妇女叫住了。 陆昭认出这是一个餐馆的老板娘,他们刚刚才见过。 妇女有些踌躇,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颇为挣扎,陆昭料想她应该有小乞丐的消息,也没催她,只等她自己说出来。 半晌,妇女才道:“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这么高?很瘦,还有点黑?” 陆昭忙点头。 妇女左右看了看,格外小心的说:“你们是她什么人啊?” 陆昭看着那老板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知有异,笑道:“那是我的一个表妹,有好几年没见过了,最近听人说在这附近见过她,所以就来碰碰运气。” 老板娘看她笑得天真烂漫,料想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便说:“既然是你表妹怎么几年没见了?” “说起这个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陆昭微皱起眉,一脸的难过,“我舅舅是个好赌的,打牌把家里的钱都给输光了,最后还把我表妹拿去抵债,等我们知道的时候表妹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我们一家人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现在可算是有点眉目了,哪知道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看着小姑娘快要掉下泪来,老板娘忙说:“丫头莫哭,我见过她。” 陆宁忙道:“真的?在哪里呀?” 老板娘说:“别吵吵,小心给人听见了。” 陆家两姐弟见她这么谨慎,心里有了些想法,陆宁看了姐姐一眼,又问:“婶子,你在哪里见过我表妹呀?她现在好不好?” 老板娘叹了口气,终于说道:“那丫头也是个命苦的,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彭六儿的店里做事,那彭六儿是个暴脾气,手脚又大,见她活计做得不好就是一顿打骂。按理说这个情形,她早该跑了,哪知道她被打了还是照样干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这邻里邻居的,都觉得这丫头可怜得很。” 陆宁听得心一紧,拉了拉姐姐的袖子。 陆昭看着那老板娘,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彭六儿的店在哪里?” 她面容沉静,一双眼睛像清泉般毫无波澜,开口时微张的嘴唇红得像涂了蜜,老板娘还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的女孩儿,指了指斜前方一家餐馆儿,“那里就是了。” 陆昭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两扇玻璃门开了一扇,另一扇挡在门前,上面写着“欢迎”二字,里头人影绰绰看不真切,不时有客人从店里走出来,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 陆昭向老板娘道了谢,便往彭六儿的店里去。 老板娘见他俩个年纪都不大,好心提醒道:“彭六儿开餐馆前是个混社会的,你们可别做傻事,还是先通知家里的大人来吧,也好说话些。” 陆昭再次道了谢,带着陆宁过去。 彭六儿的店有个俗气的名字,叫彭家餐馆。 陆昭和陆宁跨进门的时候,里头的乌烟瘴气扑面而来,陆宁被烟味儿呛了一鼻子辣,咳个不停。 陆昭找了个空桌子坐下,问陆宁怎么样,陆宁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摇头说没事。 “老板,点菜!”陆昭高声道。 不多时,一个胖子走了过来,说他是胖子都有点侮辱了胖子,只见他大概只有一米五几的样子,上身穿了件灰色的汗衫,下面是一条到膝盖的大肥裤子,头发像是一个月没洗过似的,油都流到了脸上。 等走近了陆昭才发现他身上的汗衫不是灰色,而是被什么东西弄脏了,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店里的东西还没开始吃,陆昭就已经有点反胃了。 她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接过彭六递过来的菜单,随手指了两个菜,“老板快点,饿死了!” 彭六腼着脸说,“行行,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陆昭看着他往后面走去,掀开帘子一角钻进了厨房,在帘子掀起的那一瞬间,陆昭瞳孔一缩,她看到了小乞丐。 帘子很快放下,遮挡住了陆昭的视线。 但掀起的那一刹,已经能让她看到里面的情形。 小乞丐坐在污水横流的地上,手边叠起了高高的碗盘,面前用来洗碗的大盆子能装下两个她,她的手在没有泡沫的满是油渍的水里飘荡,脸上的表情空洞而麻木。 陆宁也看到了。 他嘴巴呡得死紧,霍地站了起来。 他想冲进去把那素未谋面的小乞丐带走,他想把那个油脑肠肥的彭六儿狠狠揍一顿! 但来不及他想,姐姐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了凳子上。 彭六儿没说错话,菜果然很快就端了上来。 不过陆昭和陆宁早已失去了食欲,为了不让人起疑,两姐弟装模作样的扒了几口饭,把盘子里的菜东扒扒西扒扒,假装吃过的样子。 结帐的时候陆昭不经意的问彭六儿:“老板,你们这儿还招洗碗工吗?” 彭六儿眯起眼睛笑,露出一口吸烟过度的黄牙,“不招了不招了,前阵子已经招到人了。” “这么快呀?”陆昭惊讶地说,“我还以为像你们店里这么忙的生意,应该招不到长期工呢。” 彭六儿正低头算钱呢,听了这话抬头看着陆昭,“怎么可能呢,我们这儿是最好招人的,你也说了,生意忙,那赚的钱自然就多了。” 他平时可没这么好的脾气,纯粹是见问话的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是店里的客人,这才耐着性子解释。 “那你们这里招的洗碗工多少钱一个月呀?” “十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 这个价钱自然是低了,但是对于小乞丐来说,大概只有每顿有饭吃,晚上有地方睡觉就已经很满足了。那小丫头看似精明,实际上也笨得很。 陆昭笑着点点头,没再接话,带着陆宁走了。 chapter182小乞丐 一踏出彭家餐馆,陆宁立刻问:“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陆昭拉了拉他的手,“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从来时的路往回走,眼看着快要走到水果街了,姐姐也没说话,陆宁有些急了,“姐,咱们不找小乞丐了?她肯定是被那个姓彭的给欺负了!” 陆昭看他一眼,“咱们两个一不能打二不会法术,单枪匹马的怎么去找小乞丐?你也看到了,那个姓彭的虽然是个死矮胖子,但肯定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咱们如果贸然去找他要人,他可能不会放人,就算是答应放人,大概也会狮子大开口敲咱们一笔。” 陆宁听姐姐这么一分析,好像也是这个道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嘛?” “先回村儿,这事得好好想个办法。” “可是小乞丐还在店里受苦呢。” 陆昭一笑,“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受些苦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我们明明能让她不受苦啊。” 陆昭被陆宁这救世主般的心胸给逗笑了,她说:“如果她没有碰到我们又会怎么样呢?陆宁,我们并不是圣人,不能有害人的心,但也不要充当救赎苦难的神,因为我们是人,而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陆宁看着姐姐不苟言笑的脸。 她在很多方面总是显得格外的严苛,说的话有时候他听明白了,有时候又没有听明白,但他知道姐姐说的是对的,所以没话好反驳,只能闷闷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中午在彭家餐馆吃的那餐饭就跟没吃似的,两姐弟一回家,陆宁便去生火做饭,陆昭则去地里摘了些蔬菜回来跟肉炒。 现在家里的条件好了,想吃什么都可以,但陆宁还是那样节俭,多花一分钱都觉得肉疼。 陆昭觉得自己是很爱钱的,但也爱花钱。 反观陆宁,那完全就是个只知守财不知用的笨蛋。 到底谁才是守财奴啊? 从县城回来的这一路,陆宁整副心思都在怎么把小乞丐从彭六儿那弄出来,吃饭的时候也显得心不在焉。 陆昭用筷头打了下他的手背,他恍惚着看向她,“姐,你打我干啥?” 陆昭指着桌上的菜,“先吃饭,再想别的。” “哦。” 饭后陆昭去洗碗,陆宁坐在屋门前,心里想着事,不由自主的拿手去拨盆子里种的草药。 这几株草药虽然种在盆子里,但陆昭向来宝贝得很,若是平时陆宁是绝对不会这样去摧残它们的,他此刻脑子里都是小乞丐坐在污水地上洗碗的场景。 那个指路的老板娘说她被彭六儿打了也不跑,还乖乖的回去洗碗,陆宁觉得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陆昭洗好碗出来,见自己的草药都被他给捏蔫了,忙把他的手拿开,陆宁一惊,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自己干的好事,陆宁苦兮兮:“姐,我不是有意的。” 陆昭低头把那几株草药重新侍弄了一番,头也不抬的说:“我知道。” “你想得这么出神,有办法了吗?” 陆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听到陆宁说:“餐馆一般会营业到晚上,我问过了,那附近的餐馆晚上十点前一定会关门,小乞丐可能住在店里,也可能住在店里提供的宿舍里,我们可以等到餐馆关门,把小乞丐中途截走。” 陆昭点头,“这是个办法,如果有其他人跟小乞丐走在一起呢?” “这……”陆宁撅着眉,“我们可以说是小乞丐的亲戚。” 陆昭又说:“万一她不愿意跟我们走呢?” “怎么会呢?”陆宁不解的看着姐姐,“她在那里受那样的罪,我们是为她好。” 陆昭说,“那只是我们的自以为,她被彭六儿打了都不走,一定有她的理由,所以在这之前,我看我们得先弄清楚她的想法。” “那要怎么做?” “照你说的,我们等她下班。” “嗯。” 两姐弟说做就做,第二天下午又进了城。 在彭家餐馆附近蹲点儿,一直到晚上餐馆关门,两人在外面足足等了将近四个小时。 “小乞丐出来了。”陆宁推推姐姐,小声说道。 陆昭定睛望去,小乞丐还穿着上回那身衣服,慢慢的从半关的店门里走出来,她的头发有些乱,也没去整理,她走到街上,四处看了看,表情掩在大片阴影里,看不真切。 没过多久,彭六儿出来了,陆昭见他把大门锁上,径直朝小乞丐走过去,然后伸手把小乞丐捞进怀里,抱着走了。 小乞丐没有反抗,乖乖的让他跑着她,朝前走去。 夜里温度下降得厉害,陆宁觉得自己穿得并不少,但仍觉得冷。 他转过头,看向姐姐。 她的脸沉在灰暗中,但是陆宁感觉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名为愤怒的气息。 “姐。” “跟上。” 彭六儿的住处不是很远,步行五六分钟就到了,老旧的居民楼前是胡乱放着的自行车,大半个坝子被自行车塞得满满当当,陆昭和陆宁站在院前栽种的几棵树下,见彭六儿搂着小乞丐进了楼里。 楼梯间有声控灯,陆昭见那灯一层一层的亮起,然后停在四楼,再没往上。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陆昭才从树下走出来,“在四楼。” “嗯。” “要进去吗?” 陆宁一惊,“怎么进?” 陆昭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陆宁听后瞪大了眼睛,“万一不成怎么办?” “你想让小乞丐被欺负吗?” “不想!” “不想就按我说的做。” 这幢居民楼修起来大概有三四十年的时间了,因为房租便宜颇得来县城打工人的青睐,彭六儿把这里租下来的时候,房租还是一百块钱一年,现在已经涨到四百一年了。 他进门按了墙上的开关,屋里瞬间亮了起来。 见小乞丐还站在门外不进来,他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进来呀,杵着干啥。” 小乞丐似乎有些怕他,但仍是大着胆子迈进屋去。 彭六儿把门关上,双手便不规矩地在小乞丐身上摸来摸去,小乞丐拿牙齿狠狠咬着下唇,才忍住没有喊出来。 屋里的灯是黄色的,将两人的影子照映在地板上,仿佛一大块肥肉包裹着一根牙签儿,正拼命的想要把牙签儿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彭六儿的手从小乞丐的衣服下摆钻进去的时候,小乞丐突然说:“老板,你什么时候把东西还我?” “嘿嘿,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现在还不够听话吗?” 彭六儿感受着手底下嫩滑的皮肤,笑得眯起了眼睛,“听话听话,你比谁都听话。” “我今天有点累了。”小乞丐说。 彭六儿不乐意,笑着威胁道:“老子还没爽呢,你东西不想要了?” 小乞丐表情木然的看着他,眼睛里透着无所畏惧的光芒,“你说了这么久还我,到现在也没还,那东西我也不想要了。” 她这话不知是怎么惹着了彭六儿,他突然一把抓住小乞丐的头发,把她拖到墙边,按在椅子上,“你他妈威胁我?” 小乞丐似乎不怕痛,仍定定地望着他,“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怕。” “呵呵,什么也不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操死你!” 听了这话,小乞丐突然笑了,眼中冷芒毕现,“你来呀,你要操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彭六儿来了劲儿,笑得比她还畅快,“行,看老子今天非让你求饶不可!” …… 陆昭和陆宁上了四楼。 本以为进彭六儿的门要费不少精力,哪知门根本就没锁,陆昭轻转了一下把手门就自动开了。 屋里灯亮着,但是没有人。 空气安静得可怕。 听不到一丁点儿声响。 走进去的时候,陆昭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她心中一惊,大步往里走。 然后她来到了卧室门前。 房门开着,灯悬挂在屋顶正中央,发着惨白惨白的光。 小乞丐跪坐在床边的地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身上没有穿衣服。 彭六儿像块死肉一样瘫在床上,一只腿伸出来搭在床延边,眼睛瞪得老大,血腥气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把剪刀插在他左边胸口的位置,那个地方是心房,人体内最为重要的一个脏器。 陆昭拉过床上的一条毯子盖在小乞丐身上。 她对于外界的触碰格外敏感,毯子刚碰到她的皮肤,她便抱着头尖叫了起来,拼命的想往后躲。 但她的身后是床,所以她无处可躲。 陆昭忙捂住她的嘴,说道:“是我,别怕。” 然后对门边傻站着的陆宁说:“去把门关上!” 陆宁这才如梦初醒,跑过去把门锁上,他的手抖得厉害,汗从额头上一颗颗滚下来,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他看到了床上的彭六儿,他断定彭六儿已经死了,那把剪刀几乎没入了他的身体,血染红了身下的床单,彭六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他不敢过去。 但是姐姐还在房里,他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但仍是控制不住颤抖。 chapter183手染鲜血的少女 小乞丐听出了陆昭的声音,她抬起带着泪痕的脸,无助的看着陆昭,“我……我杀人了。” 陆昭温柔的说:“我看到了,他可能还没有死,我们先起来,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小乞丐对陆昭莫名的信任,听话的顺着陆昭的手站起来。 陆昭把她安置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走过去看床上的彭六儿。 跟小乞丐一样,他也光着身子。 很不幸的,他已经死了。 失血过多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那把剪刀刺得太深,心脏受损严重,回天乏术。 陆昭伸手把他的眼睛合上,回头对陆宁说:“要报案吗?” 陆宁正在看小乞丐。 她的头发很乱,脸上全都是泪,可怜得全身发抖,比他抖得还要厉害,毯子把她裹成了一个蚕蛹,毯子下露出的一只脚上有一些白色的浊液,里面混了一点儿红。 陆宁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脑子瞬间炸开,嗡嗡作响。 陆宁咬着牙说:“他该死!” 陆昭说,“明天就会有人发现他死在家里,这把剪刀就是凶杀的最佳证明,现在,我要把这剪刀上的指纹抹掉。” 现在的陆昭就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当代人,她知道很多知识,除了书本上的,还有些别的,比如这个指纹,她了解到现在公安破案,很多都是靠指纹去寻找凶手。 因为每一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现在公安的数据库里并不见得有所有人的指纹采样,但是小心总是好的。 这话惊醒了小乞丐,她哭着摇头,“不要,你们快走吧!让公安来抓我就好了!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快走!” “先不要说那么多废话了,谁去找块布给我?不要碰屋里的其他东西,凡是动过的我们都要带走。” 陆宁本来想开衣柜找件衣服,闻言忙收回手,捡起彭六儿扔在床下的汗衫,“这个可以吗?” 陆昭接过,将那剪刀露在外面的部分擦干净。 做完这些后,她发现自己背上全湿了,对陆宁说:“把这件汗衫收好,我们要带走。”然后她看向小乞丐,“你要跟我们走吗?” 小乞丐看着她,无助又可怜的点点头。 陆昭走过去扶起她,轻声道:“走吧,别回头。” 三个半大少年悄悄的离开了彭六儿的家,外头的街道很冷清,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在街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走到了车站附近。 车站是全天都开着门的,陆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安顿好小乞丐,又让陆宁拿汗衫去厕所用水洗干净,然后扔掉。 车站里的大挂钟显示现在是零晨3点。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 小乞丐把手从毯子伸出来,想拉陆昭的袖子,随即想起自己杀了人,这只手是脏的,又把手收了回去。 陆昭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的头发理整齐,“你为什么要拿剪刀刺他?” 小乞丐咬着唇,摇头不说话。 陆昭又问:“他打你,你为什么不走?” 小乞丐还是摇头,不肯说一个字。 陆昭心知她不会轻易说出这些,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自己今晚救她也不是想要听她的秘密,只是出来时被寒冷的夜风一吹,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无论基于什么原因,身边的这个小姑娘手上有一条人命。 若是公安查出来,只怕到时候他们都得遭秧。 陆昭自认不是冲动的人,但是却做了这么冲动的事。 她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 小姑娘婆娑着泪眼,一张未长开的脸上都是泪痕,嘴角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散,裹在单薄的毯子下,楚楚可怜。这跟陆昭初见她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的小乞丐颇有些地头蛇的意味,说话毫不客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陆昭在心中叹口气,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看着她,摇摇头。 其实小乞丐是有名字的,但她觉得那个名字不好,不吉利,所以她不想让陆昭知道。 恰好陆宁回来了,跟陆昭说事情办好了。 陆昭看着他平静的眉宇,突然问:“刚才是不是吓着了?” 陆宁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有一点。” “把这些都忘了。”陆昭说:“我们从来没去过那幢楼,也没见过彭六儿。” 陆宁嗯了一声,问道:“小乞……她要跟着我们回村子吗?” 陆昭看向小乞丐,她也正看着她,陆昭问:“你要跟我们走吗?” 这话她在彭六儿家里问过一次,这时候再问的意义连陆昭自己也弄不清楚,可能她只是想单纯的再确认一下小乞丐的心意。 小乞丐点头,说:“好。” 天亮了,车站里的人渐渐多了出来。 陆昭让小乞丐先躲到厕所里,自己则出去给她买了身衣服,等小乞丐换上后,三个人便坐车回村。 向西村不大,陆昭家多了个生人,很快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 别人问起,陆昭便说是陆宁的一个同学,来家里玩的,村里的人纯粹就是图个好奇,一听说是陆宁的同学,便也就没再说起。 谁家还没个同学来玩呢。 小乞丐就在陆家住下了。 陆昭给她剪了头发,她要求要像陆宁那么短,剪完后,陆宁凑过去看,然后笑了起来,“怎么跟我一样了?像个男孩子。” 小乞丐摸摸自己头上短短的头发,看着陆昭,“我就是男孩子。” 陆昭明白她的意思,“嗯,要像男孩子一样坚强。” “小……她还没有名字呢。”陆宁说。 陆昭对小乞丐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小乞丐点头。 “就叫未未。”陆昭想了想,“未来可期。” 小乞丐问:“什么是未来可期?” 陆昭解释道:“就是你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未来,这是很值得期待的事。” 小乞丐听懂了,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要给陆昭磕头。 忙被陆昭拉起来,陆昭说:“以后你就是陆家的人了,要跟陆宁一样,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小乞丐未未重重的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 未未不知道自己多大了,也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名字是什么,诚如陆昭说的,从今以后她是陆家的人了,她叫陆未未,未来可期的未未。 在这寂静的小山村里,若不走出去,基本不会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最近县城发生的一起大事就是彭家餐馆的老板被人发现死在家里,一把剪刀插在胸口,血流了一地,都干了。 这事儿电视台每天都会轮番播报,连省里也很重视。 但是公安局至今还没找到凶手,屋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干净得就像死者是自杀的一样,这让他们感到很棘手。 隔壁餐馆的老板娘想起上回遇见的那两个说要找表妹的孩子,随即又摇摇头,那两个小孩儿才多大呀,彭六儿好歹是混过社会的,哪里会被小孩子给杀死?这是不可能的事。 杨世安回家后来找陆昭。 其实他昨天就已经到家了,但是陆昭他们不在,他想着这两姐弟肯定是走哪里去了,所以今天一早就过来了。 进门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儿在扫院子,杨世安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好在陆宁从屋里出来看见了他,“世安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世安看看那个陌生的小男孩儿,把陆宁拉到一边问:“这小男孩是你同学吗?” 陆宁噗哧一声笑了,“世安哥,你好好看看,这是小男孩儿吗?” 杨世安这才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那个还在扫院子的孩子,那赫然就是个女孩子! 自己居然连男女都分不清了,一时杨世安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一声,“你姐在家里吗?” “在家。”陆宁说,“我去叫她出来。” 陆昭正在屋里配药。 听说杨世安来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出去。 杨世安不在向西村有一段时间了,这两天却突然回来了,陆昭心想是不是跟陆忠的死有关?但她没有明说出来,挨着杨世安坐下,两人随意聊了聊。 杨世安总算是切入了正题,“你大伯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陆昭微笑,“没事,大伯已经入土了,只是现在公安局还没抓到凶手。” “那些催债的人你见过吗?” 陆昭何止见过,若不是她机灵早就被那些人给卖了。 但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这个贫穷但和平的年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不能有太多的经历的,所以她摇摇头,“我没见过。” 杨世安像是提着一口气,久久都没办法释放出来,“你跟宁宁一定要小心,我担心那些催债的人会找你们的麻烦。” 其实杨世安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自从陆忠死后,李世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像他当时从陆忠家走时说的那样,他们是绝不会背陆忠死了这个锅的。 只是谢荣芳母子到现在也还没有音讯,陆昭知道她们肯定是躲起来了。 就是不知道能躲多久。 两人说完陆忠的事,陆昭随意问道:“你最近在省城做什么?” “我跟朝阳和宿名他们弄了个网吧,最近正在装修。”说起这个,杨世安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笑。 chapter184未未,喝药 陆昭没有去过网吧,因为乡上没有,听班里的同学说县城有网吧,里面有很多计算机,通过这样的机器可以跟很多地方的人聊天,她觉得这是件特别神奇的事情。 陆昭也跟着笑起来,“嗯,那你要加油。” 杨世安看着她,“你知道网吧是什么吗?” “听同学说过,但是没有去过。” “那等我们的网吧开业了,我第一个邀请你去体验。” “好。” 杨世安因为还有事要忙,没在陆昭家呆多久,很快就回了省城。 对于陆昭来说,杨世安特意跑这一趟让她很感慨,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对他们却比亲哥哥还要上心,陆昭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要僭越。 那是她如同亲哥哥的男生,除此之外他们不可能再有别的关系。 送走了杨世安,陆昭重新回屋去配药。 陆宁见她从吃了早饭开始就在做这些,不由问道:“姐,你配的这是什么?” 陆昭透过窗,看见未未正在把院子里扫出来的垃圾用东西装上,轻声对陆宁说:“给未未的。” 陆宁不懂,“未未生病了吗?” “算是吧。” “真的?严重吗?” 陆昭看他一眼,“这是女孩子间的事,你不用明白,吃了这个药之后她就没事了。” 陆宁这才心安,“那我不吵你了,我出去跟未未玩儿。” 等陆宁走后,陆昭低头继续配药。 这些药都是后山上采的,李朝阳没有说错,这个小村子确实有很多野生的草药,对于不懂药材的人来说,它们跟路边的野草没有分别。 但是对于陆昭而言,它们都是宝贝。 只要她想要,大多数都能找到。 就像她现在正在配的堕胎药。 说堕胎有些严重,这实际上是一种“事后药”。 大宁朝民风开放,常有未婚的闺阁女子有了身孕,父母亲若是觉得不妥,便会去相熟的大夫那儿求一副这样的药回来给女儿吃。 陆昭一直觉得那些大夫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但是今天,她自己也要做刽子手了。 明亮的窗户外面,阳光很大,不时传来陆宁说话的声音,未未不怎么说话,她明明是个很开朗的小姑娘。 陆昭看着罐子里碧绿色的药汁,把心一横,将罐子里的药汁倒进碗里,然后端着碗走了出去。 “未未,来把药喝了。” 未未走到她面前,没有犹豫,接过碗把药一口气喝了。 陆昭只比她高一个头,见她嘴唇上未舔干净的药汁,伸手替她擦了,“等下可能会有些痛,你不要害怕。” “我不怕。”未未说。 未未已经开始来月事了,陆昭不知道她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但绝不是最近的事,以她的身高来判断,未未应该也有十二、三岁了。 她已经是个在发育的姑娘了。 所以,她心里很清楚陆昭给她喝的这碗药是干什么的。 陆昭没有说,她没有问。 但两人心里都很明白。 陆宁不知道姐姐给未未喝的是什么药,联想到那天的事,他多少想到了一些,但他还是个小男孩儿,想起这些事便忍不住面红耳赤,甚至连未未的脸都不敢看。 陆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想这家伙也终于通窍了。 吃了午饭,未未见红了。 陆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卫生巾和新的内裤,让未未换上。 做完这些后,陆昭让未未去床上休息。 他们昨天把堆放杂物的那些房间收拾了出来,未未为拥有了自己的房间而高兴不已,但她仍是很沉默。 陆昭知道她的心结一时半会儿怕是解不开了。 但陆昭也没想过要主动去招惹她的伤心事,陆昭只是觉得,像未未这样的姑娘,若是自己想不通,别人再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 她相信未未总有一天会自己想通这些事。 虽然这可能很难。 确定未未睡了后,陆昭退出房间,让陆宁把前后的门锁好,然后两姐弟进了空间。 这段时间草药成熟了不少,跟草药一起生长的还有滚滚那个可爱的猫儿子。 小宝特别粘陆宁,反而不怎么搭理陆昭。 也不是不搭理,而是害怕。 每次只要闻到陆昭的气息,小宝撒腿儿就跑,要么躲进它妈怀里,要么往陆宁身上钻,就是不敢挨着陆昭。 陆昭倒也不在意。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动物,只是滚滚确实深得她心,小宝是因为沾了它妈的光才没被陆昭嫌弃。 胡家药铺还等着人参做买卖。 所以陆昭对那几株人参格外的上心。 这两天忙着未未的事,都没怎么进来,今天再看,那人参还是先前的模样。 陆宁不由有些失落,“姐,你不是说人参真正成熟要好几年吗?咱们种的这个会不会也要那么久?” 陆昭不确定的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空间土壤特殊,应该不用那么久。” “那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吧?” 陆昭说:“等着看吧。” 两人在空间里呆了大半个下午,出去的时候未未还没醒,两姐弟都十分默契的对未未瞒着空间的事。 未未虽然已经是陆家的一分子,但还没有到那种秘密共享的地步。 比起陆昭,陆宁对未未的防备其实更重些。 他想未未在成为未未之前,是个城中的小乞丐,小乞丐肯定很聪明,不然早就饿死了,绝不会像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 现在他们还不能完全的信任她,但他不介意她成为陆家的人。 因为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而且,陆家的人越来越少了。 想起死去的大伯,陆宁有时候总忍不住有些难过。 他难过的不是大伯的死,而是渐渐变小的陆家。 大伯一死,爷爷憔悴了,爸妈又不在家,等于只有他跟姐姐两个人了。 “姐,晚上叫爷爷来家里吃饭吧,我来做饭。” 陆昭无所谓的点头,“行啊,等下你去请他吧。” “嗯。” 两姐弟出了空间,未未还没醒,陆昭悄悄进去看了看她,发现她把自己蜷成一团,被褥在身上裹得死死的,陆昭真担心她会被自己勒死。 但陆昭没有动被子,她怕把未未吵醒了。 在彭六儿那样的人身上,并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价值,但是未未因为某样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却赔上了最宝贵的东西,那是自信,还有对未来的信心。 这孩子恐怕心里已经落下了阴影,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是怕自己跟陆宁担心吧。 陆昭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轻手轻脚的走出去,顺道把门带上。 没有光亮的屋里,未未睁开了眼睛。 比起强烈刺眼的灯光,眼前的黑暗让她觉得安全,她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彭六那张让人作呕的脸,以及他在她身上耸动时,那股令人难受的恶心。 她记得彭六对她第一次用强时的场景,那画面已经深植在她心底,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在外面混迹的这么些年,很多事也渐渐明了,她知道自己被彭六强、奸了,但是她不知道找谁说,她也知道可能没有人会愿意帮她。 彭六虽然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但他是个无赖,附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不想主动去招惹他。 后来好几次,彭六表现出要与她亲近,她都拒绝了。 所以彭六打她,他下手重,她身上添了很多伤。 他打了她之后,依旧会占有她的身子,有好几次她想直接从窗户跳下去,死了算了。 但是她不甘心。 彭六这样对她,如果她真的死了,说不定他还会高兴。 所以她不能死,就算死,她也一定要拉他垫背! 现在那些伤慢慢的好了,已经看不见了,可是她心中的伤口大概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愈合。 她从小混迹于街巷中,受的欺负一点都不少。 她从来不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这条命不要了。 可是彭六手里有她最重要的东西,那是她不要清白也要讨回来的。 那东西现在就攥在她手里。 那晚她刺死了彭六后,总算把那东西从他身上扒拉下来了。 黑暗中,她把那小东西紧紧的贴在胸口,让它沾染上她的体温,她慢慢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国富晚上来的时候,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他没见过未未,听陆宁说是他的同学,便没有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陆昭让陆国富坐在上位,她跟陆宁和未未围着陆国富排下去。 几天没见,陆国富似乎比之前看上去还要憔悴,陆昭问道:“爷爷,你这几天在忙什么?” 陆国富吃了口菜,回道:“马上就要割稻谷了,有些地已经熟了,我这几天在割稻谷。” 陆昭家里没有种田,只看到满山金灿灿的农作物,如果陆忠和谢荣芳在的话,这时候可能已经忙开了,陆昭有些感慨,“要帮忙吗?” 陆国富看了她一眼,“如果有空就来吧,到时候谷子打成米,我给你们分一点新米吃。” 陆昭说:“好。” 饭后陆宁和未未收拾桌子洗碗,陆昭给陆国富倒了杯水,往里面丢了几片茶叶。 陆国富这段时间一直过得恍恍惚惚的,若不是前几天听村里的人说田里的稻谷能收了,他还要这么恍惚下去。 陆忠死了,可田里的庄稼也得收啊。 于是陆国富打起精神,一大早去割稻谷,这么几天下来,人确实没什么精神。 加上他从前很喜欢给自己开小灶,这些时候也没那个心肠了。 chapter185一个故事 看着孙女送到手边的茶水,陆国富眼眶发热,“昭昭,你恨不恨我?” 这个问题从前陆国富也问过陆宁,现在同样拿来问陆昭,不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陆昭没有回答,她只是说:“我也姓陆。” 陆国富险些拿不稳手里的杯子,他定住神,试图想从陆昭脸上找到些别的情绪,但是这个孙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像佛祖跟前无情无欲的童子,安静得不像话。 “爷爷以后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陆昭说,“无论你觉得有多亏欠大伯,但他现在已经走了,相信大伯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爷爷一直这么自责下去的。” 陆国富哑口无言。 陆宁和未未洗好碗出来,陆国富已经走了。 陆昭拿手电筒把他送到院门口,看他走远了才回来。 “爷爷走了?” “嗯。” 陆昭看向未未,“你认识字吗?” 未未摇头。 陆昭说:“那以后让陆宁教你认字好不好?” 未未点头。 她心里正掀着惊涛骇浪,大概是因为太高兴了,她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脸皮,所以在陆昭和陆宁看来,她现在严肃得像个小老太婆。 陆宁被姐姐突然指派了这么一个任务也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些兴奋,他还是第一次当“老师”呢。 陆宁在门前搭了根长板凳,未未搬来两个小凳子,两个人就这么开始了第一堂课。 陆昭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便回屋进了空间。 才半天没见,人参当然还是先前的样子。 陆昭逗了会儿滚滚,走到小鱼塘边坐下。 塘边有陆宁放在那里的小凳子,陆昭枯坐了一会儿,想着未未以后要怎么安排。 陆昭最开始找她,是想让她替自己打理店铺,陆昭没有骗唐甲和罗永珍,她确实想自己开水果铺。 她觉得未未聪明,虽然是个小乞丐,但心是善良的。 所以一开始,未未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发生了彭六儿那件事,陆昭改变了主意。 那晚她走进房间的时候,看见未未浑身赤、裸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紧握成拳,一脸麻木的就那么坐着。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未未的脸就像面具脱落一样,终于显出了慌乱的神色,眼泪流了下来。 陆昭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姑娘是信任自己的。 这说起来毫无道理。 她们统共就见过两次面,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为什么她要这么信任自己? 陆昭不明白。 当时她看到未未的脸,感觉到未未那时候的心情,陆昭才会变得那么冲动。 现在未未在陆家,现场没有留下证据,陆昭想她现在是安全的。 接下来,未未应该去上学。 陆昭没有发现,自己在想这些的时候,已经把未未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这同样是毫无道理的。 她曾经告诫过陆宁,不要太过仁慈,做好人也要有底线,但是现在的陆昭变得有些过于仁慈,虽然她自己并不这样认为。 接下来的几天,陆昭带着陆宁和未未去帮着陆国富收稻谷。 这是个体力活,着实辛苦。 为了避开大太阳,几个人五点多就起来,下田先把稻谷割了,然后再把稻谷上的谷粒打下来。 陆国富虽然只有一个人,但他向来庄稼种得多,可把陆昭几个累坏了。 陆宁从小跟着他姐干农活便还好,未未虽是市井间长大的孩子,但能吃苦是真的,几天下来都没有喊过一声累,陆昭看着这两个孩子在田里劳作的样子,心里软得不行。 她要赚很多很多的钱,让爸妈不再辛苦,也让这两个孩子以后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陆家三姐弟又进了一回县城。 彭六儿的死已经渐渐平息下去了,虽然没有找到凶手,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时时去公安局催着破案。 陆昭估摸着安全了,便跟陆宁和未未商量了一下。 陆宁倒没有什么,只是他们都担心未未可能会对那个地方有些抵触心理,哪知未未笑着说:“好啊,我好久没有进城了。” “要不你在家里看家吧。”陆宁看着未未说,“我跟姐姐当天就会回来的。” 哪知未未摇头,看着陆昭坚定的说:“姐,我要去。” 陆昭说:“行,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我们一早出发。” 晚上未未睡得早,陆宁去陆昭房里跟她说话,“姐,明天带未未进城真的没事吗?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陆昭说:“未未想去,就让她去吧。” 陆宁看着他姐坐在床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脖子上的玉佩给解下来了,正拿在手里把玩,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姐,你是不是觉得未未有心结,要去县城才能解开?” 闻言,陆昭笑着看他一眼,“聪明了呀。” 陆宁嘻嘻笑了,陆昭说:“彭六那件事对未未来说影响太大,她平时虽然表现得很开朗,但是心里对这件事是特别在意的,没有女孩子不在意自己的名节,这次如果她想去县城,我想可能是件好事。” 陆宁点点头,“那如果她一直解不开心结怎么办?” “那就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忙到忘掉这个心结。” “姐,你是指开店的事吗?” 陆昭把玉佩重新戴上,“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呀?” “未未还不认识字。” 陆宁恍然大悟,如果姐姐心目中理想的开店人选是未未的话,那她起码要识字,还要学会算术才行,“好,我一定好好教她。” 陆昭嗯了一声,“看你的了。” 陆宁被这话鼓舞了,斗志满满的出了房间,回去自己的床上躺着,因为太兴奋,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陆宁没有准时起来,还是未未去敲他的门,他才醒过来。 穿好衣服出来,发现她们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陆宁不好意思极了,“昨晚好晚才睡着,所以今天早上起晚了。” 未未把碗筷摆上桌,笑着说:“不要紧啊,反正谁做都是一样的。” 吃过早饭,陆宁抢着去洗了碗,然后三个人出发去县城。 这段时间未未连陆家的门都没有出过,只偶尔去旁边的土里摘点青菜回来。 天已经大亮了,向西村的人大多吃了早饭出门干农活了。 长长的田梗,有人从那头走过来,未未下意识的躲到陆昭身后,躬着身子跟着她往前走。 陆昭反手拍了拍她,“别怕。” 未未很轻地嗯了一声,但仍不愿意站直了走路。 陆宁侧过头看了看她,又看向姐姐,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只刻意走慢了一步,与未未并肩而行。 “这不是昭昭宁宁吗?这一大早的去哪里呀?” 村里的人陆昭现在还认不全,见对方年龄跟陆叔差不多,叫了声叔,“我们吃了早饭,到处转转。” “带着同学一起呀?” 见对方的目光落在未未身上,陆宁忙错身站在未未身前,“是啊。” 等人走了,陆昭看向未未,“走吧。” 未未脸上的惊惧还没褪去,看着陆昭,“我……” 陆昭知道她心里的结一时半会儿难以打开,不光是彭六,她现在连遇见陌生人都会感到害怕,尤其是男人,“没事,走吧。” 陆昭说完话,主动拉起了未未的手。 未未一惊,却没有挣开。 这些天跟陆昭相处下来,未未知道她是个很冷静的人,有时候甚至有些冷漠,更加不会主动亲近别人,所以未未没料到她会拉自己的手,才了刚开始的那一惊。 陆昭的手跟她的差不多大,两只手掌相贴,陆昭的手有些干燥,指腹间的薄茧让未未觉得亲切。 她慢慢的展开手指,握住了陆昭的。 陆宁走在两人身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姐姐都还没有牵过他呢…… 人参还没有成熟,所以陆昭并不打算去胡永东的药店,而是带着陆宁和未未在城里到处逛了逛。 城里的人都挺忙的,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从身边走过。 未未是见惯了这些的,一路走过去,陆昭问什么但凡她知道的都会说。 渐渐的,她话开始变得多了些。 主动跟陆昭说起城里大大小小的趣闻。 陆昭在意的是她心绪的变化,陆宁却听得津津有味,“你说那个私生女回去找她爸爸,那她爸爸认她了吗?” 未未摇摇头,“她爸爸现在的妻子可凶了,她连门都没跨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陆宁感慨道:“真可怜。” 未未扬起的脸上露出一抹倔强,“有什么可怜的,这世上比她可怜的人多了,你根本同情不过来的。” 陆宁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说道:“后来呢?” “没了。” “啊?这就没了?” “对呀,我也不认识她,我当然不知道她后来去哪里了。” 陆宁:“……”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像两只麻雀似的,好在陆昭一直走在前面,倒也不觉得吵。 他们走到了城中心的商业街,这里比其他地方要热闹很多,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街上到处都是人,街道两旁的商店里挤满了人,陆宁踮着脚往里面看,啥也没看到。 未未轻推了他一下,“没什么好看的,等下我们去更好玩儿的地方。” “哪里呀?” 未未一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话,见陆昭进了旁边卖服装的商店,忙跟了上去。 chapter186关于认字 店里男装女装都在卖,陆昭先拿了件裙子往未未身上比划,未未明白过来,往后退了几步,“姐姐,你不要给我买衣服,我穿你的旧衣服就可以了。” 未未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 她穿过最新的一件衣服还是好几年前,在垃圾堆旁边的一个袋子里捡到的一件毛衣,那件毛衣是粉红色的,对她来说有些大,但她还是很喜欢,穿了一个秋天加一个冬天。 所以知道陆昭要给她买衣服,她是惊恐的。 心想陆昭是不是不要她了?所以要买件衣服送她让她走? 陆昭把她重新拉到身边,“我的衣服也旧了,今天我们每个人都要买新衣服。” 未未听她口气像是很有钱似的,可是她明明还是个学生哪里来的钱,未未急道:“那姐姐跟陆宁买就好了,我真的不要。” “别动。”陆昭按住她,“我看看这颜色衬不衬你。” 未未果真不敢动了,乖乖的让陆昭在她身上比划着那条裙子。 最后她听见陆昭对店员说:“可以试穿吗?” 店员说可以。 她便被陆昭连带着衣服推进了旁边的试衣间里。 未未在里面换衣服的时候,陆昭又给陆宁挑了一身,陆宁本来想拒绝的,但是姐姐决定的事轻易是不会改变的,格外顺从的接了衣服,进了另一间试衣间。 陆昭给未未选的是一件湖蓝色的长袖连衣裙,棉质的面料,适合秋天穿。 未未很喜欢,但陆昭问她的时候她却摇头。 陆昭能够收留她,她已经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了,现在陆昭还要给她买衣服,她说什么也不能要。 陆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没再问她的意见,转身又比着她的尺码挑了几件衣服。 未未听见陆昭对店员说:“我要这几件,全部帮我包起来。” 店员依言接过衣服,陆昭又问:“我们今天买了这么多,能便宜点吗?” “当然可以的。”店员喜笑颜开,“店里这几天正在搞活动,你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买得多优惠更多。” 陆昭笑道:“那到底优惠多少呢?” “等我算一下。” 不一会儿,陆宁也出来了。 陆昭看着他,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挑了几件递给店员。 这可把店员高兴坏了。 她还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小姑娘呢,推销起来更加卖力,“你只给他们两个买,自己也带几件吧?最近店里来了几个新的样式,我拿来给你试一下?” “好啊。” 店员屁颠颠的把挂在店里最显眼位置的几套衣服取下来给陆昭。 陆昭对着镜子比了比,料想自己应该能穿,说道:“行,就要这几件了,你帮忙算下一共多少钱?” “好嘞。” 店员答应着,拿过计算机噼哩啪啦的算了一通,然后抬起头来对陆昭说:“一共一百二十块钱。” 陆昭还没说话。 陆宁和未未先啊了一声,然后异口同声道:“太贵了吧!” 陆昭没理会他们的叫声,对店员说:“这是最终的价格吗?” “对,这已经是优惠过的价格了,原先要一百五十块钱。” 未未在边上偷偷的跟陆宁说,“一百五十块?还不如去抢。” “对呀,这也太贵了!”陆宁愤愤然道,“一百五十块钱都能买头猪了!” “嗯嗯。” 店员见陆昭没有说话,试图说服她,“咱们店里的衣服款式都是最新的,从外省进货回来的,就要这么贵呢,而且你们买了七八件衣服,平均折下来每件衣服也不贵。” 陆昭点点头,“确实是,但是已经超出预算了。” 店员心有不甘,“那你开价多少?” 陆昭想了想,伸出右手,“五十。” 店员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太低了,你不能还这么多呀。” 陆昭说:“我的预算只有五十,你看看能不能卖,不能卖就算了。” “这真不能卖。” 陆昭点点头,“好,那麻烦了。”然后对陆宁和未未说,“我们去下一家再看看吧。” 两人极其配合的点点头。 店员见他们真不打算回头,忙道:“等等,这衣服质量真的不错,你们穿着也挺好看的。” 陆宁说:“五十块钱我们就要了。” 未未在一旁帮腔,“对呀,你看我们都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多钱啊,依我看给五十都高了。” “我也这么认为。”陆宁说。 未未观察店员的表情,她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见对方还有些犹豫,故意对陆宁说:“算了算了,这些衣服我突然也不怎么喜欢了,姐,咱们走吧。” 陆昭一直站在旁边,看他们俩表演,这时配合的点点头。 店员把牙一咬,“好了好了,五十块钱,我给你们包起来。” 陆宁和未未提着衣服走出店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店员咬牙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见陆昭走出来,陆宁邀功似的说:“姐,我们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陆昭笑着点头,“厉害!” 两人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姐,我们等下去哪里呀?” “未未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吗?” 陆宁看向未未,未未嗯了一声,“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未未说的地方离城中心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繁华的街道渐渐离他们远了,大片大片的厂房在眼前铺展开来。 陆昭和陆宁来过城里这么多次,还没有来过这里。 未未说这里有很多棉麻厂,有专门的人去乡下收麻回来,用机器加工成棉,再把这些棉拿去加工,就变成了身上穿的衣服,或者床单被套什么的。 未未说的那个有趣的地方是一个废弃了的厂房。 从生锈的铁门进去,里面是一片空旷的小操场。 操场边上放着一艘不知哪里来的船,船身已经破旧不堪,未未指着它对陆昭和陆宁说:“你们别看它破,它是可以遮风挡雨的。” 陆昭从未未的表情里似乎看出了什么,她说:“这是你以前的家吗?” 未未嗯了一声,仿佛强忍着泪水不流出来,笑得天真又烂漫,“每次下雨的时候我都会住在里面,虽然很挤,但是没人会跟我抢。你看旁边,还有一个滑滑梯,还有单杠,我最喜欢这里了。” 那个滑滑梯上布满了锈迹,灰尘和落叶铺在上面,预示着未未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单杠就立在滑滑梯的旁边,看上去一样的孤独。 陆宁把穿衣服的袋子放在地上,走到那个单杠下来,双脚用力往上一蹬,双手抓在了单杠上,身体随之前后摇晃了两下,他回头对未未说:“这个单杠挺好玩儿的。” 未未脸上一喜,“真的吗?” “真的。” 在陆昭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她不曾这样穷困潦倒过。 大宁朝的陆家不说富可敌国,在京城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所以她从小到大只见陆宅里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从不知破船里还能住人。 她从前确实任性,喜欢医术便去学了,还跑去做了皇帝陛下的御医,爹娘常说伴君如伴虎,她却总是一笑置之。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确实幸运,若一个惹得皇帝陛下不快,一刀砍了她的头也是极有可能的。 想起往昔,陆昭脸上有了些笑意。 陆宁和未未本来正在玩儿单杠,见了她这表情,两人对视一眼,陆宁莫名其妙的小声问未未,“姐姐在笑什么?” 未未摇头,“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笑起来了。” 两个人讨论了一阵,也没想到姐姐到底在想什么才笑得这么开心,而且这时候也不敢打扰,怕被揍。 陆宁突然指着对面墙上的几个字,“未未,你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字吗?我昨天教过你的。” 未未跳下单杠,努力的在脑子里搜刮着关于这几个字的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墙面很是老旧,有很多砖石已经脱落了,那个字就在脱落的砖石中奇迹般的全部保留了一下来,看上去斑驳破旧。 未未站在那面墙的面前,看了很久,回头对陆宁说:“我不认识。” 她身上穿着陆昭的旧衣服,虽然很旧,但洗得干净,最重要的是合身,眉头微微拧着,为自己不认识这些字而感到懊恼。 陆宁是个细心的男孩子,心想自己是不是给她太大压力了,毕竟一个星期前未未才开始学认字,哪有那么快就能有成果的呢。 陆宁忙道:“没有关系的,你现在刚开始学不认识很正常,墙上写的是‘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意思是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未未问:“那如果不读书呢?” 这个问题让陆宁沉默了一下,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不读书的话可能没有那么好吧,比如我们,村里穷,家里也穷,如果不读书的话,我们就会像我们的父母一样,工作比别人辛苦,工作时间比别人长,但是赚的钱却很少。” 说起生活的艰辛,未未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发言。 听了陆宁的话,她却没有说话。 陆昭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面,静静的望过来。 阳光下未未的侧脸像镀了一层金黄色的光,黑色的头发也被染上了些许金色,这让她看起来像个小金人儿,她说:“我听人说条条大路通北京,如果没有读过书不认得字,是不是连北京都去不了了?” 陆宁说:“我不知道,我没去过北京。” “那是首都,我这辈子一定要去,哪怕只有一次。” “那我们可以一起去。” “好。” 结束这段对话后,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陆昭,似乎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陆昭托着腮,脸上带着微笑,轻声道:“读书有读书的活法,没读书有没读书的活法,有人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古时候才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去考状元。 但是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时代,不读书也不要紧,因为总有一种活法是适合的,人总不会饿死就对了,但这并不代表人就可以不读书,起码要识字,会算帐,如此,才能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单纯的为了活着。” 陆昭说的每一个字两人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却有点懵了。 陆宁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疑惑,“姐,那到底是读书好还是不读书好呢?” “因人而异吧。”陆昭把手放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就像你刚才说的,在向西村,孩子们最好的出路就是读书,考去更好的学校,从此走上更宽敞的道路。所以未未一定要努力,你所有的努力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陆宁,而是为你自己,为了你以后能活得自由自在,不受任何人约束。” 未未听懂了那句自由自在,她眼里盛着阳光,笑着点头,“我会的!” 中午三个人找了个馆子吃饭,陆昭把菜单推到未未面前,陆宁自然而然的凑过去跟她一起看,指着菜名教未未认字。 未未学得很吃力,但她想起陆昭说的话,心想自己一定要努力,要像陆宁那样好,会识字,会算帐,才不算辜负陆昭和陆宁收留她的情意。 吃饭的时候,餐馆的电视正在放新闻。 新闻中说到彭六的死,还现出了彭家餐馆的全貌,未未拿筷子的手不自觉的停在了半空中,那些刻意想要忘掉的画面突然一涌而入,她全身发起抖来,险些拿不稳筷子。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左手,那手十分温暖而温柔,像有魔力般将她的紧张和颤抖驱散了一些。 未未转过头,看见陆昭平静的脸。 陆昭比自己和陆宁大不了多少,但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镇定是他们远远都及不上的,那天晚上若不是陆昭在,未未想自己说不定早就被公安给抓走了。 在那么短的时间做出反应,快速的清理了现场,在那之前她甚至都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拿剪刀刺彭六…… 未未眼底湿润,如一只猫般可怜兮兮的看着陆昭,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昭紧了紧她的手,说道:“快吃吧,菜凉了。” 未未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低头扒饭。 餐馆里人来人往,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的这张桌边的三个半大少年,也没有注意到凶手就坐在其中。 就像天上的云,时常有人会注意到它,但并不会过分关注,就算是关注了,大概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吃了午饭,几个人又随处逛了逛,将近四点的时候,才提着大包小包的坐车回去。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陆宁和未未去做晚饭,陆昭则回屋进了空间。 最近没有再供应水果给唐甲和罗永珍,那棵树上的果实都快要把树杆给压断了,陆昭站在树下,仰起头往上看。 葡萄和荔枝共同生长在这一棵树上,泾渭分明,又奇迹般的十分契合。 陆昭把手搭在树干上,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走。 未未一时半会儿怕是认得几个字,就更别提算帐了。 但是陆昭不想尝试着去相信一个还不熟悉的人,所以她觉得在未未成长起来之前,这些果子就先不动了,他们这些时日卖果子的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加上从小鱼塘里挖出来的那一桶黄金,若是省吃俭用一些,也够他们过一辈子了。 正如她当初告诉陆宁的那样,那些黄金轻易用不得,所以只能留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处理。 她想得出了神,滚滚走到她身边,张嘴轻咬她的衣袖,陆昭回过神,看着眼前滚滚那张圆乎乎的脸,笑道:“最近伙食不错啊,好像身上又多了好些肉。” 滚滚从前是很不喜欢别人说它胖的,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的缘故,现在滚滚变得温和了很多。 听见陆昭的话,它只是把头轻轻往陆昭手心里靠,求抚摸。 陆昭轻抚着它的猫头,说道:“滚滚,家里最近来了一个新的伙伴,她叫未未,跟你一样,她也是个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家伙。” 胖狸猫喵了一声,轻声抗议着陆昭的话。 陆昭笑了,“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 “喵。” “臭狸猫,每次都装傻。” 不一会儿,小宝蹭蹭地跑了过来,躲在妈妈身后,怯怯地伸出头来看陆昭。 陆昭假装没看到它,对滚滚说:“再过不久学校就要开学了,这个暑假过得真快。” “喵。” 陆昭在胖狸猫头上揉了揉,滚滚眯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小宝见陆昭没有看见它,悄咪咪的挪到陆昭的脚边,伸出两个小肉爪子去扒拉陆昭胶鞋的鞋带,鞋带系得不算紧,被它这么一扒便松散开来。 小狸猫似乎找到了乐趣,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身体腾空,小宝吓得尖叫一声,一转眼,对上陆昭的眼睛。 陆昭看着它脸上惊恐的表情,有滚滚在前面做例子,现在就算狸猫会说话都不会让陆昭觉得惊讶,她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把小狸猫架在眼前,佯装凶狠的说:“你是谁呀?竟敢来惹我!” 小狸猫喵喵喵的叫了几声,快哭了的样子。 又低下头去找妈妈,滚滚蹲在陆昭身边,也正仰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小宝:“……” 陆昭把小宝的表情尽收眼底,狡黠一笑,“滚滚,你这儿子有点胆小啊,是不是得练练?” 小宝像是听懂了陆昭的话,大着胆子喵了一声,好歹比刚才有气势一点了。 陆昭不再逗它,把小狸猫放在地上,笑道:“去玩儿吧。” 小宝看看她,又看看妈妈,最后屁颠屁颠地跑走了。 陆昭弄了一下草药,见滚滚今天一直粘着自己,觉得有点新奇,“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我带你们出去玩儿啊?” 哪知胖狸猫竟然喵了一声,听这意思是陆昭说对了。 陆昭:“……” 陆昭跟滚滚商量,“今天太晚了,过两天我带你们出去玩儿好不好?如果你们想呆在外面也可以,我都依你的。” 滚滚把头扭到一边,显然不太高兴。 陆昭扯了扯它的猫耳朵,“不要生气嘛,我说话算话的。” 如此哄了好一阵,才终于把它给哄好。 陆昭这才出空间,正好陆宁进来说饭做好了。 chapter187传说中的女朋友 自从未未来了之后,陆昭就很少下厨了,每次家务活都有人抢着干。 现在陆宁和未未已经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让陆昭感觉自己无事可干。 吃了晚饭后,两人就谁洗碗的问题议论了一会儿。 嗯,他们议论的主题是如何让自己成功的揽下洗碗这个工作。 陆昭任他们闹去,搬了个板凳到院子里看星星。 秋天已经来了。 但星星还是塞满了整片夜空,一闪一闪的,十分可爱。 陆昭坐在长板凳上,双脚腾空,在半空中无意识的甩来甩去。 她想起李朝阳上回来就是坐在这里,喝了杯水,然后说了些话。 陆昭低头看了眼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她相信李朝阳没有说假话,但是为什么李家也有一块相同的玉佩,那玉佩有没有空间这样的功能,李家的人知不知道这回事? 这一系列的问题最近总是在陆昭脑子里重复闪现。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看看李家的那块玉佩。 第二天,陆昭吃了早饭后出门去找杨勤习。 她运气好,去的时候杨勤习正准备走,见她来了,以为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陆昭见林凤裕也在,叫了声婶子后对杨勤习说,“叔,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忙?” “什么事你直管说。” “我们家新来的那个孩子其实不是陆宁的同学,”陆昭说,“她是个小乞丐,无父无母的,我看她可怜所以把她带了回来,这马上就要开学了,但是她没有上户口,报不了名。” 杨勤习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是他关注的重点是,“你跟宁宁本来就生活困难了,这下子多了个人不是更紧张吗?这事儿你爸妈知道不?” “他们知道的,也很支持。”陆昭说起谎话来面不红气不喘,“我爸说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既然她被我们捡到了,说明跟我们陆家有缘,现在多了个人虽说确实会紧张些,但我们也大了,是可以生活得很好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让杨勤习早已对陆昭十分信任了。 他知道她很懂事,肯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本来还想说两句,但陆华两口子都同意了,他一个外人实在不便再说什么,“你想把他的户口弄你们家的本子上?” “嗯,不知这事能不能行?” 杨勤习沉吟片刻,“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 “叔,你看需要什么直管说,只要能上户口,一切都好说。” 杨勤习看着陆昭,“她多大了?户口本上写什么名字?” “不知道,应该有十二岁了吧,叫陆未。” “真的没有父母吗?” “没有。” 杨勤习想了想,说道:“那行,我先想想办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陆昭点头,“最好能赶上开学。” “好。” 陆昭走后,林凤裕对杨勤习说,“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捡个大活人回来不说,还要给他上户口?也不知道陆华两夫妻是怎么想的,现在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要养个来历不明的人,要是个白眼狼都没地方哭去。” 杨勤习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这样说,昭昭说得对,人跟人之间确实有种缘分,缘分一来挡都挡不住,再说了,人家陆华两口子都愿意,你我瞎操什么心呢。” 林凤裕看他一眼,没说话。 李光顺的幺子要结婚的消息当初放出来的时候,各大报纸轮流登了个遍。 更上了本市主流的电视台。 莫心愿的父亲在官场上颇有势力,而李家在商界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步,两人的结合让外界产生了两种不同的看法。 一种说政商联姻,这段婚姻注定是悲剧。 另一种则说郎才女貌,怎知不是天作之合。 对于这种种臆测,李仲诚倒是乐见其成。 他想承继老爷子的位置,首先要树立一个稳重有说服力的形象,他跟莫心愿结婚确实是看中莫家在官场的影响力,商界虽然有其不可逆的法则,但很多时候还是需要借助官场的威势才能事半功倍。 明天,这场倍受瞩目的婚礼就要举行。 今晚李仲诚还在李家老宅吃饭。 饭间,李仲诚问起李朝阳的近况。 李朝阳简单回答了两句,李仲诚笑着说:“我听说你跟几个同学在搞什么网吧,年轻就是好啊,有梦想是好事。” 闻言,李朝阳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叔真是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 李仲诚放下筷子,英俊的脸上满满都是善意,“我跟你爸爸也是这么过来的,我最近老想起他以前说等我结婚了,他一定要送我全天下最好的礼物。” 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态度。 李朝阳脸色未变,静静的听他说完,才道:“对小叔来说,什么才是全天下最好的礼物呢?” 当然是李家的产业。 但是当着李光顺的面,李仲诚不敢把这话说出来,轻声道:“他送我的,无论是什么都是最好的。” 李朝阳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眼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渏。 李仲诚继续说道:“小阳,你现在长大了,就越来越像大哥的样子,我真是欣慰。” 李朝阳说:“我爸爸走得早,我已经快记不住他的样子了。” “怎么会呢?家里不是有相片吗?” 李朝阳没有回答。 他的脸上很平静,但是内心却早已是狂风大作。 他与李仲诚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只是普通的叔侄关系。 但是知道内情的人会明白,他与他是权利竞争者,是财富竞争者,更是杀父的仇人。 今天的李仲诚可以毫无愧色的提起李朝阳的父亲李仲毓,是因为他没有信仰,不明白害人终会得到恶报的道理,而李朝阳,从十五年开始就一直在等着。 等着李仲诚身败名裂,被李家逐出家门甚至是付出性命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他的愿望还要许多年才能实现。 但这并不影响他拥有这个愿望。 李朝阳突然问:“小叔跟莫小姐结婚,是因为喜欢她吗?” 李仲诚脸上笑容有刹时僵住,然后恢复如常道:“当然。” “婚后你们打算住在哪里呢?” “我在市里有套房子,我们住在那儿。” “天汇城吗?” “嗯。” 佣人端了人参汤出来,放到李朝阳手边,人参的味道很重,李朝阳并不喜欢喝,但只要在家,李光顺一定会让厨房给他备一碗。 李仲诚见了,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妒意,听见李朝阳说:“公司有少发过工资吗?怎么小叔才只有一套房子?” 他问得很随意,也很直接。 李仲诚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直没说话的李光顺这时候开口道:“你小叔才是部门经理,工资不高,等做出成绩升了职,房子自然就多了。” 李仲诚听得心里一喜,正想说话,老爷子继续道:“现在连成绩都没做出来,有套房子能结婚已经很幸运了。” 李仲诚刚才雀跃的心一下子又落回了原处,甚至还在慢慢地往下沉。 然后他看见李朝阳端起那碗人参鸡汤,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放在桌下的手因愤怒和嫉妒而握成了拳头,上面青筋暴动,泄漏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李仲诚在晚饭后就走了。 李朝阳将他送出去,李仲诚走到花园处突然停下。 这里离主宅有一段距离,花园里装了路灯,李仲诚的脸在路灯的照耀下看起来格外的冷血,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小阳啊,明天一定要早点到。” “好。” 李仲诚伸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上,这一拍使了很大的力气,仿佛要把自己今晚受的委屈和屈辱全部灌进这一掌中,把李朝阳拍个当场吐血最好。 但他不是武林高手,李朝阳当然没有吐血。 因为李朝阳适时的往后退了一步,李仲诚的这一掌落了空,自己差点因为收不住力道而栽倒。 一抬头,看见李朝阳唇畔那抹淡淡的笑容。 心里更是愤恨交加,偏偏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你看看你有没有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可以邀请他们一起来。” “好,小叔慢走。” 李仲诚出了大门,李朝阳转身进屋。 李光顺坐在沙发上喝茶,见他回来,随口道:“你小叔走了?” “嗯。” 李朝阳走过去坐下,“爷爷,小叔结婚是大事,明天真的不让他们回老宅敬酒吗?” 李光顺摆了摆手,“不用了,他不是包了整个酒店吗?还不够地方敬酒啊?” 他明白爷爷的意思,所以没有说话。 在李朝阳的记忆里,从前父亲和小叔都是很受爷爷信任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对小叔越来越不耐烦,仿佛有什么东西隔在了父子之间,这些年下来,这种隔阂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一个拼命的想要讨好,另一个却像是早已看惯了那些把戏而无动于衷。 李朝阳的父母亲当年车祸,双双命丧当场,那时候他还小,后来渐渐大了,终于瞧出了一些端倪。 他心中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对于爸妈的死,爷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对小叔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但猜测就是猜测,没有实证之前便不能盖棺定论。 李朝阳从思绪中抽出身来,说道:“爷爷很喜欢莫小姐。” 李光顺点点头,“心愿的父亲虽然是做官的,但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子,比起你小叔从前的那些女朋友,确实更得我喜欢些。” 李朝阳说:“那如果是农村的女孩子呢?” “农村的女孩子嘛,大多都勤劳能干,也是很好的,如果能多读些书,识大体就更……”李光顺突然顿住,看着李朝阳,“我怎么听你这话有点古怪啊?” 李朝阳不动声色的反问:“哪里古怪了?” “哪里都古怪。”李光顺肯定的说,“是不是上回在医院说遇见的那个呀?那姑娘是农村的吗?只要你喜欢,出身完全不重要。” 李朝阳见爷爷扯远了,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爷爷早点休息吧,我先上楼了。” “欸,话没说完呢,你别走啊。” 李朝阳不理他,只挥了挥手表达自己的态度。 李光顺笑着说:“这孩子……害羞了吧。” 管家在旁边笑着附和道:“这还是孙少爷第一次提起女孩子的话题呢。” “可不是。”李光顺看着李朝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回头对管家说,“你说阿七看上的是什么样的姑娘啊?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见。” 管家说:“老爷别急,等时机成熟了,孙少爷自然会把人带回来给你看的。” “嗯,有道理。” 第二天,爷孙两人在家用了早饭,才往酒店去。 这次结婚,李仲诚可谓卯足了劲。 一方面是想让老爷子看到他已经收心了不会再在外面玩了,一方面则是给莫家一个交代。 想要娶莫家的女儿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既然不能喜欢上她,至少要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会感到委屈。 李仲诚虽然风流,但也大方,对其他人都大方,更遑论是自己以后的妻子。 婚礼很顺利,也很成功。 真正做到了宾主尽欢。 李朝阳见过莫心愿好几次,对这位未来的婶婶,李朝阳并不觉得亲近,但也不感到陌生就是了。 她是要跟李仲诚共度一生的人,那么在以后的岁月里,说不定他们会直接对上。 她总是要帮着李仲诚的。 到了下午,李朝阳说要先走。 李光顺让司机送他,李朝阳说不用了,早上出门前他已经让管家找人把他的摩托车开到酒店。 出了酒店,李朝阳骑车径直去了学校。 跟宿名和杨世安碰头后,三个人去了一趟上回宿名找的店面。 chapter188觉我形秽 有李朝阳这个金主提供资金,店面的装修很快就提上了日程,三个人去的时候正在装修,宿名给李朝阳看了一下图纸,邀功似的说:“这图纸是我设计的,怎么样?满不满意?” 李朝阳认真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楼上不能住人。” “欸?为什么?” “楼下那么多机器,人住在楼上会很危险。” “晚上关电呢?” 李朝阳瞟他一眼,“你见过哪个网吧晚上会关电?” 杨世安这才想起来,“对哦,有很多人通宵的。” “那楼上做什么?” “办公室,再格一个休息室出来,用得着。” 宿名和杨世安都觉得李朝阳这个提议不错,“那行,我跟师傅说一下。” 宿名去跟施工队的头儿说话,杨世安和李朝阳走到外面,李朝阳问:“你回家了吗?” “前几天回了。” “怎么样?” 杨世安知道李朝阳问的肯定不是陆忠怎么样,而是陆昭。 他看向李朝阳,有句话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不知道该不该问,特别纠结。 李朝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什么话直接说。” 杨世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昭昭啊?” 闻言,李朝阳微微挑眉,“为什么这样想?” “因为你对她太过关注了,如果说不喜欢我绝对不信。” 李朝阳微哂,那把动人的声音慢慢传来,“我确实很关注她,但我不喜欢她,至少,现在不喜欢。” 现在不喜欢。 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杨世安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昭昭还小。” “所以我现在不喜欢她。” 意思是等她长大吗? 李朝阳,你知道人的心性总是容易改变,等到昭昭真的长大了以后,你能保证你一定会喜欢她吗? 这句话杨世安终究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没有立场。 因为陆昭终究不是他的亲妹妹。 他看见李朝阳轻皱了一下眉,像是自言自语,“不知道长大后她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杨世安本来正在苦恼,听了这话不客气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李朝阳看着他,“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自信。” “我懂了。”杨世安笑着说,“我们家昭昭是很优秀的。” 李朝阳微微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在杨世安的认知里,说起豪门公子,宿名的性格大概会更加符合;像李朝阳这种外表清冷内心火热的人更适合生长在小康家庭里。 但是偏偏他有一个李家那样的出身。 这让杨世安时常想起一句诗。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你小叔的婚礼怎么样?热闹吗?” 李朝阳说:“很热闹,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杨世安比这句话里听出了很多意思,对于李朝阳的家事,他比宿名知道得要少,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能力可以为李朝阳做些什么。 既然没有能力,那么很多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时候宿名出来了,跟他们说事情都交待好了。 李朝阳问:“什么时候能够装修好?” 宿名说:“开学之前可以弄好。” “只有半个月了。”杨世安不信,“真的能弄好吗?” 宿名摆摆手,“放心吧,这师傅可是我堂哥的干爹,自己人,肯定会帮忙的。哎对了,今天不是你小叔结婚吗?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李朝阳双手插在兜里,轻声道:“无聊,所以就来了。” 宿名嘿嘿一笑,“那他不会生气吗?” “有爷爷在,他不敢。” 那如果有一天爷爷不在了呢? 宿名在心底问了一句,嘴上却说:“饿了,晚上去我家做饭吃怎么样?” 宿名爸妈上班晚上都很晚才回来,这几年他们没少往他家跑,当下两人都没有意见。 三个人骑着摩托车先去市场买菜。 现在还不到五点,市场相对来说有些冷清,宿名和杨世安在商量晚上吃什么,不时问问李朝阳的意见,李朝阳这人虽然嘴挑,但是几人相处了这么久,早就对对方的口味很熟悉了。 没过多久就把菜给买好了。 “今天的虾好像挺新鲜的,要不买点儿吧。”宿名对虾简直没有抵抗力。 虽然贵是贵了点,但有钱难买心头好啊。 李朝阳低头看了眼塑胶框里的虾,个头一般,灰麻麻的一片,“买吧。” 宿名和杨世安蹲在地上挑虾,宿名边挑边对杨世安说:“不要挑太大的,大了肉不怎么好吃,要买这种一般大小的最好。”杨世安说知道了。 李朝阳站在两人身边,百无聊奈地打量着四周。 “好了,走吧。” 宿名因为爸妈从小忙工作很多时候顾不上他,所以自力更生的长起来了,这个过程中下厨是必不可少的。 杨世安则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做饭做菜对他来说不是个事儿。 三个人中只有李朝阳是不会做饭的,家里有佣人有管家,根本就不需要他动手。 所以宿名和杨世安原谅了他在这方面的笨拙,同时心里还有点爽歪歪,什么都会的李朝阳总算有一样是不会的,果然老天还是公平的。 三个大男生做了三个菜,好在份量足,否则肯定吃不够。 “要喝红酒吗?”宿名把菜端上桌,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朝阳,“上个月我爸同事去英国出差带回来的,还没开。” 李朝阳摇摇头,“等下要骑车,不喝了。” 其实宿名挺想喝的,“也好,安全第一。” 李朝阳听出他的失落,笑道:“不要紧,你跟世安喝就行了,我等下送他回学校。” 宿名喜笑颜开,屁颠颠的去柜子里把他爸都舍不得喝的红酒给开了。 吃饭的时候,李朝阳提到向西村随处可见的草药,杨世安说:“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大夫还是学西医的,所以那些草药都有些可惜了。” 李朝阳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陆昭在这方面似乎还有些心得。” 杨世安说:“对呀,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时候学的,上回我爸劝架的时候手臂受了伤,她送了一瓶草药汁来,我爸搽了之后说确实挺有效的。” 宿名也觉得惊奇,问杨世安,“她是不是找师父学过呀?” “我也不知道。” “中医可比西医难学多了。”宿名家里就有亲戚是学中医的,“光人体内的经络血脉就要花很多年的时间去学了,还别提穴位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这世上那么多种草药,也不知道那些学中医的是怎么记得住的。” 李朝阳屈起手指敲着桌面,“我看她对草药很熟悉。” 陆家门前那几个盆子里种的草药让李朝阳记忆犹新。 从离开向西村到现在,他心里一直有个想法。 但他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想法提出来,陆昭会不会同意,所以一直没有说。 “如果她真的懂医术的话,也是件好事。”杨世安笑道,“女孩子有个特长总比没有好。” 宿名无语的看着他,“要真懂医术那就不叫特长了,叫技能啊,现在最缺的就是技术性人才,昭昭这技能得好好用起来才行啊。” “怎么用?” “读医科大学啊。”宿名说,“现在医生的待遇有多好知道吗?我们家那个半罐水的学医的表哥,现在月薪这个数。”他比了数字。 杨世安震惊了,“这么高?” “对呀。”宿名说着,又看向李朝阳,“李家不是也有几家医院吗?不信你问朝阳。” 李朝阳点头,“现在医生的待遇确实很好,尤其是外科医生,按照每个月手术的数量,还有提成,年终有医院的分红。” “但昭昭会的是中医啊。” “这不要紧,也有专门学中医的大学。”宿名安慰他,“中医是咱们祖祖辈辈留下的东西,总不见得比西医待遇还差,对吧?” “现在不一定了。”李朝阳泼了盆冷水,“西医虽说是治标不治本,但是见效快,更深得人心。医院里的科室大多是西医的范畴,属于中医的科室很少。” “那怎么办?” 李朝阳说:“爷爷正在找中医方面的人才,我可以向他推荐陆昭。” 杨世安听他说得这么慎重,有点为陆昭担心,“但是昭昭只是懂草药而已,这能派得上用场吗?这丫头心思重,如果你爷爷没看中,那她可要伤心了。” 李朝阳说:“当然要先考察一下。” 宿名说:“怎么考察?” 李朝阳说:“马上就要开学了,这事等开学后再说。” 晚饭李朝阳没有喝酒,所以骑车把喝了点酒的杨世安送回学校,这才回家。 李光顺还没睡,见他回来,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去会你的小女朋友了?” 李朝阳把外套脱下来递给管家,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女朋友。” “那今天是去见谁?” “宿名和世安。” 李老爷子常听孙子提起这两个孩子,宿名因为偶尔会来李家他倒是认识的,但是世安却是一次都没见过,“哪天有空了邀请你的朋友来家里玩,让吴婶做好吃的给他们吃。” “嗯。” “那小女朋友呢?” “……” 管家送了参汤过来,“孙少爷,趁热喝。” 李朝阳道了谢,端起碗喝了一口,不经意的说了一句:“爷爷,咱们家那块玉佩还在吗?” “在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今天路过玉器店,突然想起来了。”李朝阳说,“那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块玉佩在李家并不是秘密。 但它并不是那种价值连城的玉饰,从质地来说十分普通,就连李仲诚都懒得打它的主意。 李光顺放下茶杯,回忆了一下,说道:“这块玉佩在李家的时间,算算应该有好几百年了,听说是李家的始祖留下的,始祖留下话来,这块玉佩一定要好好保存,因为是一位于他有恩的故人留下的。要把它当成传家宝来看待,后来的每一任当家人都把这玉佩好好的供奉着,到了我这儿,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了。” “这玉佩只有一个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如果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呢?” 李光顺一愣,“你见过?” “见过。” “在哪儿?” “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李光顺咦了一声,“这就怪了,难道这玉佩还有兄弟不成?你亲眼见的?是不是跟咱们家这块一模一样?” 李朝阳点头。 李光顺想了想,说道:“那小姑娘现在在哪儿?能不能请她来家里坐坐?我想看看她那块玉佩。虽说这玉佩对咱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毕竟是老祖宗留下的,马虎不得。” “她家离这里挺远的,有机会我会邀请她。”李朝阳想起陆昭很宝贝她那块玉佩,微微叹气,“如果她愿意来就来,如果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 李光顺似乎从孙子的话里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难道她就是你那个小女朋友?” “爷爷!” “好好好,我不胡说,你安排一下,尽快把人请来让我看看。” “嗯。” chapter189陆凤的心思 学校要开学了。 这段时间陆凤一直在想自己上学的问题。 原来的学校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可是在这里她也没有学校能上。 她现在跟她妈东躲西藏的,恨不得没一个人见过她们,如果真去上学,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她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躲着。 她把这个想法跟她妈说了,谢荣芳听后叹了口气,“这里的学校我打听过了,不光学费贵,还要硬考进去。” 陆凤想起自己糟糕的中考成绩,眼神一黯,“那我是上不了学了吗?” 谢荣芳看着女儿,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啊,居然落到现在这般田地了,都是陆忠那个死人害的,要不是他,我们母女今天怎么可能在这鬼地方受苦?” 从她们离开向西村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了。 陆凤不知道自己这两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呆在这破旧不堪的屋子里,哪里都不敢去,她感觉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是要疯掉的。 “妈,要不我们去自首吧。”陆凤说。 谢荣芳一惊,看着她,“不行,不行!自首就没活路了!我们可是杀了人啊,肯定要坐牢的!” “但是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呀,我们总不能躲一辈子吧!”陆凤吼道,“你无所谓,因为你已经老了,可是我还小啊,我还有大好的将来等着啊!” 谢荣芳听着这话,忘了哭,“你后悔了吗?凤凤。” 陆凤别过头,不说话。 谢荣芳看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我也后悔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做下了,那个死人也不可能再活过来了。都是他自己把自己害死的,要不是他在外面欠那么多赌债,他又怎么会死?!” 陆凤看着她妈眼底的疯狂,一颗心仿佛再也活泛不起来似的,灰蒙一片。 她看着自己的手,曾经她最引以为豪的一双手,这两个月间不知磨出了多少茧子,生了多少道小口子,她现在连镜子都不敢照,这个屋里也没有一块完整的镜子。 她想起自己在学校的时光,想起班长,只觉得遥远得像很多年前发生的事一样。 一场变故,让她从优秀的学生变成了过街老鼠。 她不甘心。 谢荣芳见她不说话,软下声来,“凤凤,你现在是妈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抛下我,知道不知道?我们不能去自首,你还小,你不知道坐牢是个什么样子,我以前听人说,人一旦进了监狱,就别再出来了,一辈子都毁了!” 陆凤看着她妈,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 谢荣芳双手扶在她肩膀上,眼里尽是乞求,“妈求你了,别去自首,如果这里不行,咱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妈有手有脚,一定能挣钱给你读书的,好不好?” 陆凤此刻心里十分平静,平静的能把她妈每一个表情都记下来。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也常坐在陆忠的肩膀上,陆忠总是带着她出去玩儿,给她买好吃的,回来的时候父女俩合伙瞒着谢荣芳,说没在外面乱吃东西乱花钱。 那时候她还没有上初中,陆忠还没有欠下赌债。 一切都好好的。 她定睛看着自己此刻身处的这个屋子,斑驳的墙上随时会有石灰掉下来,屋里泛着一股霉味儿,谢荣芳就站在她面前,苍老的脸上一片焦急,这两个月来,她们过得都不好。 她看见她妈头上已经生出了很多白发。 陆凤突然说:“我们能逃到哪里去?现在公安满世界的找我们!” 谢荣芳慢慢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无论逃去哪里,总之逃到他们找不到咱们的地方就行了。” “你说得轻巧。”陆凤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嘲笑谢荣芳,还是在笑自己当初的愚昧冲动,“现在公安系统这么发达,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抓个人那么难了,他们会在所有的车站和火车站守着抓我们,只要我们要坐车,就一定会被抓到的。” 谢荣芳不懂这些,但她心里仍抱着希望,“不会的,我们一定能逃走的!”她来拉陆凤的手,“凤凤,听妈的话,听妈的话,我们一定会好好的,谁都抓不到咱们!” 陆凤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荣芳,眼泪流了下来。 谢荣芳见她哭,自己也跟着掉泪,“凤凤,你别哭,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妈会供你读书,供你上大学,以后你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就没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吃苦了。” 陆凤摇摇头,“不会有下半辈子了,我杀了人,杀了自己的亲爸爸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引子,牵出了谢荣芳内心深处不愿示人的心事,她怔怔的松开陆凤,直勾勾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陆凤抹了把眼泪,“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们俩联合起来杀了你的丈夫,我的爸爸!”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陆凤脸上,她被打得偏过头去。 谢荣芳没有打过她,但是她现在心里一点都不震惊,也不愤怒,只是格外的平静,“我没有说错,事实就是这样,你和我都是杀人凶手,我们都要坐牢。” 谢荣芳看着她,冷冷的说:“那是因为他该死!” “就算他该死,也该等到法律制裁,而不是我们。” “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后悔也没有用!” 陆凤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又夺眶而出,“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谢荣芳静静的、深深的看着她,“凤凤,你是我的女儿,你应该站在我这边。” 陆凤蹲下身,哭着喊道:“我后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妈,我们怎么办?我不想逃一辈子,我想上学,我想像从前一样活在阳光下,我不想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我不要!” 谢荣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冷漠而倔强,她说:“他该死。” 陆凤一下子没了声音。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比起从前那个凡事斤斤计较,精于算计蝇头小利的农村妇女,此刻的谢荣芳冷酷得让陆凤意外。 她停止了哭泣,“妈,你变了。” 谢荣芳笑了笑,“无论我怎么变,我还是你妈,总是为你好的。” 之后谢荣芳煮了午饭,两母女吃了,谢荣芳出门去上工,陆凤留在家里收拾饭筷。 她洗了碗,打开门看了看,秋日的阳光还是有些热的,不远处有条土狗趴在地上打盹儿,陆凤感觉自己好久没有看到阳光了,她回过身想进屋拿钥匙,看到那一室昏暗,心里突然一颤。 她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不想再每天提心吊胆的害怕有人来抓她。 她要去自首。 就算坐牢也没关系。 出去的路她只走过一回,上次刻意记住了路线,此刻倒也不怕迷路。 到了大路上,陆凤问了人派出所怎么走,那人奇怪的看她一眼,但还是给她指了路。 陆凤道了谢,往派出所的方向去,还没走出几步,突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 她惊叫着回过头,看见了谢荣芳的脸。 杨勤习做了好多年的村长,还从来没有干过违法的事儿。 但最近他就做了这么一件事,虽说有违他干部的作派,但为了昭昭,他还是破了一回例。 前几天他问陆昭拿了家里的户口本儿,过了一个多星期后,又把户口本送了回来。 户主还是陆华,在陆宁后面那一页上新增了一页,上面写着陆未未的名字。 未未拿着户口本,看着那个名字出神。 最近陆宁教了她陆未未三个字怎么写,所以她认得自己的名字。 她盯着户口本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陆昭,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感激。 陆昭说:“从今以后你是陆未未。” 未未笑着点头,眼眶却湿了,“姐姐。” 陆昭答应道:“嗯。” 她又看向陆宁,“弟弟。” 陆宁咦了一声,“我难道不应该是哥哥吗?” 未未嘻笑着又叫了一声:“弟弟。” 陆昭把杨勤习送出去,出了院门,杨勤习说:“这事情是办妥了,只是以后家里多了个人,你的担子就更重了。” “我既然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就一定会好好待她的。”陆昭看了屋里一眼,笑着说:“我知道杨叔的顾虑,但是现在这个年代,又有谁是真正过得好的?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努力去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比什么都强吗?” 杨勤习觉得自己跟眼前的陆昭比起来,自己那个考上省中点的儿子都是比不上的。 他心里很欣慰,“昭昭这么懂事,你爸妈在省城打工也放心。” 陆昭说:“过两天我想带陆宁和未未去趟省城,看看爸妈,回来就要开学了,又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面了。” “是吗?那也好,但是你们知道路吗?” “到时候我给爸去个电话,问下他地址,杨叔放心,我马上就上高中了,不会迷路的。” 杨勤习摆摆手,“我不是怕你迷路,只是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怕你们吃亏,这样,我给世安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接你们,有他照应着我放心。” 陆昭婉拒了杨勤习的提议,“不用了杨叔,世安哥现在正忘着开网吧的事儿,我们自己去就行了,你就放心吧。” 杨勤习见她这么坚持,终于没再说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昭把去省城的事说了,对面的两个家伙异口同声道:“那得花多少钱啊?” 陆昭把筷子放下,“搞错重点了吧?” 未未说:“省城不比县里,要坐好久的车才能到,车费肯定很贵。” 陆宁附和着点头,“对呀,虽然我好久没有见过爸妈了,但是车费……” 陆昭一挥手,没商量,“没事,就这么定了,这些都是小事情。” “那什么才是大事啊?”未未好奇的问。 陆昭看着她,“陆宁去见爸妈是大事,作为陆家新人的你去见户主也是大事。” 未未脸一红,拿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陆爸爸和陆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 陆宁说:“不会的,你这么可爱,我爸妈喜欢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 “嗯。” 杨勤习回家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往杨世安宿舍打了个电话,跟他说陆昭要带着陆宁和未未去省城的事。 杨世安大惑不解,“未未是谁?” “昭昭捡回来的一个小孩儿,现在户口上在陆昭家里了。” “啥?”杨世安感到很震惊,“哪里来的小孩儿?多大了?男的还是女的?” 杨勤习说:“是女孩子,是昭昭在县城里偶然捡的。” 杨世安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么大的事陆华叔知道吗?” “昭昭说跟她爸妈说了,她爸妈也同意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把户口上到他们的户口上?你,这事是你做的?” “是啊。” 杨世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爸,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杨勤习支支吾吾半天,心虚的说道:“你才多大,管起你老子的事来了!” “哎呀,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杨世安解释道,“我是觉得这件事挺大的,再怎么说你也该跟陆华叔商量一下吧,怎么自己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呢?” 杨勤习也觉得自己是冲动了,但是户都上了,现在又不能反悔。 杨世安也想到了这一点,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昭昭他们什么时候进城?我回来接他们吧。” “昭昭说不用,他们自己去。”杨勤习想了想说,“昭昭马上就高一了,也该锻炼锻炼,你看到时候你去车站接他们也是一样。” “那也行,网吧装修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开业了,我也实在走不开。” 父子俩很少谈起这方面的事,杨勤习多问了一句,“还顺利吗?” 杨世安嗯了一声,“还可以。” 杨勤习心里默默地叹口气,“那就好,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跟你妈只希望你好好的。” “我知道。” 难得的煽情后,父子间再无话说。 杨世安说了句注意身体,便挂断了电话。 chapter190进城 杨世安挂了电话之后,去阳台上继续晾衣服,现在还没到开学的时间,他是沾了朝阳的光,才能在宿舍里住,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卫生倒是经常打扫,怕同学们回来说宿舍不干净。 衣服刚晾完,电话又响了。 杨世安把手上的水擦干净,接起了电话。 是一个宿舍的彰云,彰云家就在本市,平时也很少住宿舍,杨世安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电话回来。 “世安,你在宿舍啊?” “对呀,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问问王晓毅在宿舍没有?” 杨世安回忆了一下,肯定的说道:“我没见过他。” 彰云在那边哦了一声,道了声谢,便挂了电话。 杨世安接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晚上跟宿名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个事,宿名把筷子一撩,笑道:“彰云找王晓毅能有什么事啊,肯定是大少爷嫌日子过得无聊了,想找王晓毅出出气呗。” “你别这么说,彰云虽然是有些大少爷脾气,但是他对王晓毅也是真的好。” 宿名瞟他一眼,显然不认同他的话,“要是真好怎么会大冬天的把人往水池子里推呀,王晓毅那次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才好,你忘了?” 这也是事实。 杨世安无力反驳。 宿名又说:“你看彰云是大少爷是吧,我们家朝阳也是大少爷啊,怎么就没他那臭脾气?” 杨世安吃了口菜,慢悠悠的说:“如果真有倒还好些。” “也是哦,如果朝阳像彰云那样拽个二五八万的,说不定还没那么可怕,你看他现在,越来越像个老头子了,严肃得一批。” 杨世安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说道:“他小叔现在结了婚,对他有没有什么影响啊?” 宿名说:“我也不知道,多多少少会有吧,他小叔以前一直不愿意结婚,所以李老爷子觉得他没个定性,现在结婚了,肯定会觉得更可靠。” “那朝阳那边……” 宿名想起李朝阳那些事就头疼,一边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无能帮不了他,摆摆手道:“这事儿咱们现在管不了,还是先把这网吧捣腾出来吧,等有钱了啥事不好办啊?” 杨世安心想是这个道理,“八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们就那天试营业吧。” “好嘞。”宿名笑道,“到时候让年级的人都来捧场。” “我们好像还差个收钱的。” 宿名嘻嘻一笑:“放心,我已经找到了。” “谁呀?” “你不认识,我一个表姐,小小年纪不读书,一早就出来打工了,也不知道我那远房的舅舅舅妈是怎么想的。”说到这个,宿名一撇嘴,最后只是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她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是人很可靠,也很会算帐,请她我们不会吃亏。” “那一个月多少工资啊?” “这个我得问问出钱的人,他说给多少就给多少吧。” 杨世安看他一眼,“以朝阳的性格,出手不会太低。” 宿名笑了起来,“聪明!” 吃完饭后,杨世安告诉宿名,陆昭要来省城的事情。 宿名当即站起来,“什么时候来?有没有住的地方?可以住我家。” 杨世安把他重新按回椅子上,“过两天才来,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他们。” “好啊,我也一起去。” “把你的车借我,你就不用去了。” 宿名不依,“不行,我也要去,再说了,一个车也坐不下,我再开一辆车去。” 杨世安知道拗不过他,只得答应,“趁昭昭没来之前,我们得把网吧好好收拾干净,我说了要请她来店里上网的。” 宿名潇洒的一挥手,“那是自然,她想上多久的网都行,不要钱。” 当天晚上宿名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李朝阳。 李朝阳在那头倒是有些诧异,“我正想去找她。” “你找她做什么?” 李朝阳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有些事情。” “什么事啊?” “一些私事。” 宿名仿佛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兴致勃勃地问:“什么私事啊?你不会真看上陆昭了吧?我告诉你啊,她还小,你要祸害就祸害别人去,别打她的主意。” 那头的李朝阳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他说:“祸害谁?你吗?” 宿名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别别别,大哥,算我怕你了,你爱祸害谁就祸害谁吧。” 李朝阳轻笑道:“陆昭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啊,应该就这两天吧,到时候我跟世安去接她。” “我也去。” 对于李朝阳的要求,宿名从来不敢拒绝,“我们这么多人,到时候开什么车去接呀?” “陆昭那边来几个人?” “三个。” “到时候开家里的车去。” 宿名嗯了一声,“你这两天没过来,在忙什么?” 李朝阳轻描淡写的说:“小叔和婶婶在宅子里住了两天,我在陪他们。” “他们有什么好陪的?”宿名表示不理解,“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爷爷高兴。” 宿名瞬间明白了。 他想起晚上跟世安的对话,想到此刻电话那边的李朝阳可能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夜色,一股寂寞感油然而生,“朝阳,明天出来玩儿吧,网吧装修好了,世安说初八是个好日子,我们试营业,你先来看看。” “好。” 陆昭带着陆宁和未未,简单的收拾了两套衣服,先坐车到县城的汽车站,然后转车去省城。 省城跟县城相比,当然更繁华更热闹,一路上陆宁和未未不时的往外面看,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陆昭坐在走道另一边的座位上,从上车开始就闭上了眼睛。 她昨晚梦见脖子上的玉佩遭人抢了,自己一路磕磕绊绊的追上去,那个抢玉佩的人一直不近不远的跑在她前面,等她好不容易追上了,那人回头,居然是死去多时的陆忠。 陆昭就被吓醒了。 外头夜色正浓,应该是深夜,这一睁眼就再难入睡。 所以现在陆昭觉得困得慌,只让陆宁和未未留意站名,自己则趁机补眠。 他们比预计出发的时间提前了一天。 陆昭是那种说做就做的性格,既然在家里横竖无事,早一天走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就跟杨世安碰不着面了。 陆昭想着等去了爸妈那儿,回程的时候可以去看看杨世安,还有他读的那所学校。 省城的重点高中,不知要比乡上那个学校好多少倍,先熟悉一下位置,等陆宁高中上了这里的学校,也算有个提前准备。 陆华听说他两姐弟要来省城,提前做了很多准备。 比如给两姐弟买了牙刷和毛巾,还有拖鞋之类的生活用品。 想到昭昭现在长大了,得自己单独一个房间,又跟厂里申请了一间临时住房,那房子就在他现在住的隔壁,自己也有个照应。 陆华本来想去车站接他们两姐弟的,但厂里这阵子忙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到假。 天快黑的时候,陆华好不容易趁着交班出来,刚走出厂门口,就看见三个小孩儿在对街的屋檐下,手里提着小包裹,静静的坐在台阶上,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华又惊又喜,快速穿过马路,来到他们面前,“昭昭,宁宁,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陆宁霍地站起身,“爸爸,你下班了?” 早已经立秋了,夜凉如水,陆华摸了摸陆宁被冷得通红的脸,心里微涩,他看着陆昭,朝她伸出右手,陆昭跨前一步,自然的握住,“我正准备去车站接你们呢。” 陆昭狡黠一笑,“爸爸怕我们迷路啊?” “是啊。” 然后陆华才看到陆昭身边站着的小男孩儿,“这孩子是……” 陆昭将未未推到陆华面前,“爸爸,这是未未。” 未未怯怯地看着陆华,嘴唇翕动,叫了一声,“爸爸。” 陆华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昭,“这孩子怎么……” 陆昭打断他,“爸,外面好冷,我们进屋再说吧。” “对对对,快进屋,可别冻出毛病来了。”陆华一手牵了一个,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未未,“孩子,快跟上。” 未未的失落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而尽数扫空,嗯了一声,果真快步追了上去。 陆华在厂里做了七八年,所以厂里给分了一间单人宿舍,虽说是个单间,但面积很大,加上屋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加一个放衣服的箱子,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显得很宽敞。 陆华开门,让他们先进了屋,这才回身把门关上。 陆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屋子,所有东西都是单份的,说明王芳不住这儿,那她会在哪里? “爸爸,我妈是不是还没下班啊?”陆宁进屋,只觉得这屋子特别冷清,不由问了一句。 陆华神色一顿,“你妈跟我不在一个地方上班,所以不住这里。” 陆宁又问:“那她在哪里上班啊?离这里远吗?我们明天能不能去看她?” 陆华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好在这时候陆昭开口了,“爸,这附近有地方吃饭吗?我有些饿了。” 陆华看着她,灯光下陆昭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神情,只一味的笑着,像是没有察觉父母之间可能出现的问题。 陆华默默地松了口气,“有,把东西放一放,我们就出去吃饭。” 出门之后,陆华让他们等一会儿,自己则跑去一个亮着灯的房子里跟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话。 陆昭看到那门上写着经理室三个字。 没一会儿,陆华出来了,领着他们往外走。 这附近有很多工厂,从院子里出去一整条街上都是,包括他们刚才蹲过的屋檐那边也是。 延着街道往前走五六分钟,他们看到了餐馆的影子。 陆华把菜单推到他们仨面前,笑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陆昭知道陆华肯定不常下馆子,所以把菜单推到陆宁面前,“你跟未未点菜。” “好。” chapter191来之不易的早餐 小馆子里昏黄的灯光洒下来,照着桌边的一大三小,久违的亲人重逢让外头的夜色似乎都温暖了一些。 陆昭想到陆华住的地方,轻声问道:“爸你今晚还加班吗?” 陆华一愣,笑着说:“不加班了,我跟班长请了假。” “嗯。”陆昭答应着,看向未未。 然后她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户口本递给陆华。 陆华不明就里的翻开看,在陆宁后面的那一页上看到了陆未未的名字。 “这件事是我自作主张,如果爸爸要怪的话就怪我吧。”陆昭不等他说话,率先开口道,“未未没有爸妈,一个人在城里讨生活实在是可怜,如果我们能收下她,也算是积德。” 陆华看着女儿努力解释的样子,会心一笑,“昭昭心善,是个好孩子。” 他又看向桌子对面的未未,“未未,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一员了。” 陆未未慎重地点头,“爸爸。” “欸。”陆华被这声爸爸叫得心情十分复杂,他现在打工挣的钱刚好够两姐弟读书,以后他还打算着两姐弟去好一点的学校读,现在家里多了个孩子,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但是女儿既然想要收留这个小家伙,那就留着吧。 自从上次陆宁进了医院,陆华在那几天里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女儿。 他自觉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女儿想要的他都会尽量去满足,即使他现在可能做不到,但他一定会尽力。 就这样吧,大不了自己再苦点,多加几个小时的班就是了。 陆昭知道未未的到来,势必会让陆华觉得压力倍增,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把桌子上的碗筷用开水烫了,推到陆华面前。 一家四口开开心心的吃了顿饭,这才打道回府。 陆华事先准备了两张床,本来是打算陆宁和陆昭各一张,现在虽然多了个未未,但两张床也足够了。 陆华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把他们安顿好了,这才回自己的屋休息。 想到爸爸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睡着,陆宁就忍不住的开心,但是今天没见着妈妈,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姐,我们明天去找妈好不好?” 陆昭在黑暗中说:“明天不是休息日,等过两天爸厂里放周末,我们一起去吧。” “哦。” 未未睡在陆昭旁边,过于早慧的女孩子心思辗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宁宁,听姐姐的,我们要是明天去了,可能会打扰妈妈工作。” 陆宁在黑暗中点点头,随即想到她们看不到,忙说:“好。” 第二天一早,陆华去上班之前,先出去早餐店里给姐弟三人买了早饭拿回来。 那时候陆昭已经起床了,正站在阳台上刷牙。 一低头,就看见陆华急急跑进大院的身影。 他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那袋子里是些包子油条还有稀饭,晨光追着他的身影一路往里走,仿佛奔跑在希望的路上。 陆昭不知不觉的放下牙刷,怔怔地看着他。 直到陆华进了楼里,她才连忙漱干净嘴里的牙膏泡泡,跑出去开门。 陆华正好走到门前,正准备敲门,看见她便笑了起来,“昭昭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呢?我还想把早饭给你们放门口,等你们起来了再吃。” 陆昭接过他手里的几个塑料袋,“爸你吃早饭了吗?” “我吃过了,马上要去上班了。”陆华说着,从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十块钱,“这些钱你拿着,白天领着宁宁和未未出去走走看看,第一次来省城好好玩儿,啊。” 陆昭把钱接下,“好,我知道了。” 陆华看着她,想了想,伸手摸摸她的手,“昭昭是个大姑娘了,要是看中啥喜欢的就买,钱不够就回来拿,明天去买。” 眼前的陆华分明只有三十来岁,但是岁月的风霜已在他脸上烙下了一些痕迹。 他像大多数传统男人一样宽厚老实,心中有永不会摒弃的家庭重于一切的观念,身上亦有无法抛脱的重担,这是来自于一整代人的承担,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感。 陆昭点点头,“爸,你安心的去上班吧,我会带好他们两个的。” 陆华笑着答应了,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陆昭把门关上,那门压在门框里,发出砰的一声低响,震得她的心也跟着发颤。 做为一个父亲,陆华也同时履行了母亲的责任。 他在替王芳尽责。 辛苦了。 陆宁和未未起得晚些,陆昭把陆华买回来的早饭摆好,让他们赶紧收拾了来吃。 两人也没耽搁,很快就刷好牙洗好脸了。 “这是爸爸买的,要吃完,不能浪费。”陆昭说。 陆宁和未未点点头,一人手里拿了个包子啃起来。 包子和油条味道都很普通,但陆昭吃得认真。 她心里有些酸涩,很想见一见那个叫王芳的女人。 陆昭想知道这么好的男人她都不要,是不是还有更好的男人在等着她。 接下来这一天,陆昭带着陆宁和未未在城里逛了一大圈。 省城比县城大很多。 车水马龙,人走在路上,感觉随时会被人潮淹没,一路上陆宁紧紧的抓着陆昭,另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未未,怕把她们两个搞丢了。 中午他们找了一个很偏僻的小店各点了一碗面,陆宁和未未吃得特别香。 陆昭问他们好吃吗? 他们说:“只要不贵,都挺好吃的。” 这话惹得陆昭发笑,“好东西大多都是贵的。” 陆宁问:“那有没有便宜的东西?” “有啊。”陆昭回答道,“对于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它们就都是便宜的,唯有自己珍视的东西才贵。” 未未说:“那人的心也很贵。” 陆昭点点头,“对。” 未未看着她,第一次正式的提起自己,“姐,你说我以后还能喜欢上别的什么人吗?”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 “可是……” 未未说不下去了,停在了这里。 陆昭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一定会的,只是你现在还小,这些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想吧。” “嗯。” 在小店里吃了面,三姐弟又重新出发。 陆昭在街边的报亭里买了张省城的地图,延着地图他们去了不少地方。 路过一家成人服装店的时候,陆昭给陆华买了两套衣服,一套秋装,一套冬装。 陆宁和未未都说好看,爸爸穿着一定更好看。 回到陆华厂里的宿舍时,外头天已经黑了。 陆华因为几个孩子来了,特意跟厂里打了招呼晚上不加班。 班长也理解他跟家人一年见不着几次面,很爽快就批准了。 陆华下班去附近的市场买了条鱼,买了只鸡,回来的时候见几个孩子还没到家,也不怎么担心,自顾自地张罗起晚饭来。 他平时都在厂里的食堂吃,前阵子厂里有个同事不做了,把自己做饭的那套家什送给了他。 不然现在还得去买锅碗瓢盆。 陆华杀了鸡切成块儿,炖了一锅汤,汤开始飘出香味儿的时候,陆昭他们回来了。 见爸爸在他那个单个的房间角落里做晚饭,陆宁鼻子有些酸,但他时刻记着自己是个男人了,不能轻易掉眼泪,跑过去东看看西看看,“爸爸,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陆华正在摘菜,“给你们炖了锅鸡汤,还有一条鱼,等下做红烧鱼给你们吃。” “好久没吃到爸爸做的菜了。” 陆华听到这句话,心里也难受,“那等下你们多吃点儿。” “嗯嗯。” 陆昭接了陆华手里摘菜的活,好让陆华腾出手去做鱼。 陆宁和未未把桌子上的东西腾出来当饭桌,又从床底下拉出几个小矮凳来,最后洗了四个饭碗和四双筷子。 陆昭在家是常做饭的。 难得有个机会看别人做饭。 陆华买了条很肥的草鱼,斩成段,码上生姜和料酒去味,家家户户逢年过节都是要吃鱼的,寓意年年有余。 锅上烧上热油,趁着高温将鱼全数倒进去翻炒,再撒上几粒蒜子,很快蒜香和着鱼香味就出来了,陆宁和未未站在陆昭身边,看他们的爸爸挥着锅铲。 这样的场景在其他人的生活里或许每天都有,但是对于陆家的几个孩子来说,却是一年难得一见的事。 陆宁说:“爸爸,你平时也在家做饭吗?” 陆华小心的翻着鱼块,嘴里回道:“我一般都在厂里的食堂吃。” “那食堂里的饭菜好吃吗?” “还行吧。” “那我们明天也吃食堂吧。” 陆华说:“你们还是去外面吃,食堂你们吃不惯。” 闻言,陆宁没再开口。 他突然意识到,食堂的饭菜并不好吃,只是爸爸为了省钱不得不吃。 他感觉自己眼睛很痛,慢慢的变得模糊了起来,但他不能落泪,于是他转过身,悄悄的用袖子把眼泪擦了,这才回过身来笑道:“爸爸,今天姐姐给你买了两套衣服,特别好看。” 陆华正在把鱼装盘,对陆昭说:“不是让你拿着钱带他们去玩吗?怎么给我买起衣服来了?我有的是衣服穿。” 陆昭从他手里把盘子接过,端到桌上放好,“正好路过觉得很好就买了,你平时上班的时候也可以穿的。” 女儿买的衣服,上班哪里舍得穿啊,大不了就是出去走个亲戚的时候才穿一穿,平时都得珍藏着。 陆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道:“好好。” chapter192下次见面的时候 吃了晚饭,陆宁和未未自动的开始收拾碗筷。 陆华看着他们,不由对陆昭说:“你把弟弟妹妹教得很好。” 陆昭笑道:“他们本来也很懂事。” 陆华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跟你妈常年不在身边,我一直担心你们会学坏,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们都很好。” 陆昭说:“对我们来说,爸爸好我们才好。” 这句话听起来很简单,陆华却从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他看着陆昭。 她的眼中有股同龄人没有的平静和稳重,陆华心里很不滋味,“昭昭,不要太懂事了,你还是个小孩子,爸爸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陆昭回视着他,嘴边含着一抹淡笑,“但懂事没有什么不好,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陆华重重的握住她的手,“是爸爸不好。” 陆昭把手盖在他的手背上,柔软的手心被他手背上那些伤口和粗糙的皮肤刮得有些疼,陆昭说:“爸爸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那些伤害你的人。” 陆华一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陆昭看了眼在角落里洗碗的陆宁和未未,轻声道:“我只知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生活,我妈不在这儿。” 大人的感情,陆华起初是不知道怎么跟两个孩子解释。 现在昭昭已经看穿了一切,他就更不知从哪里说起,唯有沉默。 陆昭也不逼他,“你放心吧,我不会让陆宁知道这些事,至少现在不会让他知道。” 陆华深深的看着她,“昭昭,爸爸对不起你和宁宁。” “别这么说。”陆昭摇摇头,“你已经很好了。” 直到他们走的时候,陆宁都没能见着他妈。 他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当着爸爸的面什么也没说。 陆昭说要去看看杨世安,陆华说送他们过去,被陆昭婉拒,“我已经给世安哥打了电话,他说开摩托车来接我们,爸你不用送。” 照理说女儿这么懂事,陆华该感到高兴才是。 但是他又想到,女儿终究是要长大的,今天有个世安哥,明天可能就有男朋友了,心里不禁有些凄凄然,明知那一天的到来还需要好几年,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忧伤。 陆昭看着他的表情,不由失笑,“爸,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儿远了?” 陆华啊了一声,忙收敛了表情,“世安什么时候过来?” “他过来的话大概要半个小时,等会儿我们先下去等着。” “那我陪你们下去等。” 这次陆昭没有拒绝。 陆昭最开始以为只有杨世安来接他们,没想到宿名也来了,而且没有见到上回他们开的摩托车,这次他们开的是一辆轿车,那车子一看外表就觉得很贵。 陆华看着那车子,心里立刻敲起了警钟,心想这不会是骗子吧。 直到杨世安下车走过来,“叔,我来接昭昭他们。”陆华这才放下心来,“你这车是哪里来的?” 杨世安笑着说:“是我同学的,昭昭也认识。” 正说着话,宿名从车上下来了,对着陆华一阵叔叔叔叔的叫,陆华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少年穿着不俗,一看家里就有些钱的,也不知道昭昭是怎么认识他的。 宿名跟陆华打了招呼,便跑过去找陆宁,“宁宁,有些时候没见了,还认得哥哥我吧?” 陆宁老老实实的叫了声宿名哥哥。 叫得宿名浑身舒畅。 杨世安接过陆昭手里的包,跟陆华道了别,带着陆昭他们上了车。 陆宁趴在车窗上,不舍的朝着陆华一再挥手。 才相聚几天就要分开,陆华心里也难受,“回去的时候小心啊,读书别太累了,在家要好好吃饭睡觉,照顾自己。” 陆宁连连点头。 陆华看着陆昭说:“记着爸爸说的话,你只要高兴就好了。” “我知道了,爸爸。”陆昭笑了笑,“你昨晚给的学费钱我给你放在枕头底下了,你记得拿出来。” 陆华啊了一声,“不拿学费钱你们怎么去报名啊?” 陆昭笑道,“我和宁宁自己赚了些钱,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车子开走了,陆宁趴在未未肩膀上哭,惹得未未也红了眼眶。 陆昭回头,看见陆华还站在那里,朝着他们挥手。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让你们见笑了。” 杨世安忙说:“没有的事,你们跟陆叔一年才见几次面,也为难你们了。” 宿名附和道:“对呀,想哭就哭吧。” 陆昭笑了笑,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城市的白天也十分美丽,熄灭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一直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仿佛没有尽头。街道两旁的店铺装修一新,看上去漂亮又气派,路上有很多人,走得慢的走得快的,都有各自的目的地。 这个城市有很多像陆宁这样的人,背井离乡,只为了赚取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没日没夜的工作,钱是赚了一些,但是丢掉的却是整个生活。 她是不是应该拿出那些黄金,告诉陆华不用那么辛苦了,他们现在有很多钱,如果节省一下,一家四口够花几辈子了。 但是她怕吓着陆华。 所以走的时候,只是把陆华给的学费还有她身上的三百块钱留在了他的枕头底下。 车子上了大路,陆昭偶然回过头,才发现是宿名在开车。 “宿名,你今年多大了?” 宿名被陆昭问得一懵,“快18了,怎么了?” “你有驾照吗?” “……没有。” “停车!” 宿名觉得自己虽然驾照,但有驾照那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满18岁,不能去考而已。 就算是这样,但他开的车从来都是最安全的,现在突然被叫停,心里也是憋屈得要死,“昭昭,我开车很安全的。” 陆昭坚持,“你这叫无照驾驶,是违法的,而且我们这一车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攥着呢。” 宿名很苦恼,“可是这里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点距离呢,难道要走路去?” “还有多远?” “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吧。” “那就走路去。” 陆宁和未未虽然不是很明白无照驾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特别支持姐姐的决定,“对,走路去,二十分钟也不远。” 宿名:“……” 最后杨世安陪着陆昭他们走路。 宿名开了个空车先到网吧。 李朝阳刚到,只看到他一个,“他们人呢?” 宿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委屈兮兮的求安慰。 哪知李朝阳勾唇一笑,“陆昭是对的,你无照驾驶违法,没被抓是你运气好。” 宿名:“……” 接二连三的被打击让宿名丧失了理智,“李朝阳,果真喜欢陆昭!” 李朝阳靠在收银台的边柜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不关你的事。” “我要去告诉陆昭,让她看清楚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禽兽!” “她马上就十五岁了。” “那也还是小孩子。” “我现在并不打算喜欢她。” “那你以后还是会喜欢她的!” 李朝阳摊手,“你都说以后了,那时候她早就成年了。” 宿名气结,“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告诉陆昭!” “你去。”李朝阳看着他,就像见着了猎物的猛兽,“下场先预想一下。” 宿名立刻就怂成了小绵羊,“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李朝阳说:“不行。” 陆昭听杨世安说网吧已经装修好了,心里倒有几分期待,但是她没料到李朝阳也在,而且看样子,来了有一阵了,正在跟宿名说话。 李朝阳见她进来,很熟稔的打了声招呼,“陆昭,好久不见。” 陆昭被他这动听的声音击个正着,笑道:“你好,李同学。” 宿名和杨世安对视一眼,随即又默默地别开视线,不说话。 陆昭给他们介绍了未未,做为陆家新加入的成员,几个男生表示了高度重视。 尤其是宿名,他见未未剪着男孩子的头发,理所当然的把她当成了男生,上来就勾肩搭背的,“未未?怎么取了个这么像女孩儿的名字啊?” 未未任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不咸不淡的说:“我就是女孩子。” 吓得宿名赶紧松手,一脸惊恐的看着她,“那你怎么留那么短的头发?” 未未说:“跟你无关。” 宿名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应该看个黄历,怎么到哪儿都被嫌弃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人告诉他答案。 所以宿名只能在心底默默垂泪。 在乡里的学校,是没有计算机这门课程的,他们对计算机的认知都是从书上或者电视上获取的,生为男孩子的陆宁,似乎天生对这种机器类型的特别感兴趣。 杨世安给他开了一台电脑让他玩儿,仿佛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陆昭见他拉着杨世安问个不停,便让宿名带着她和未未参观一下。 宿名刚想说好啊,结果李朝阳横插一脚,“宿名身体不太舒服,我带你们到处看看。” 宿名喷出一口老血,卒。 这里一共有两层。 一楼除了收银台和一个厕所以外,全部都是电脑,陆昭隐隐约约猜到这个像石头一样块头的玩意儿在将来说不定会改变世界,但她对这个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李朝阳带着她们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台阶尽头,首先出现的是一张办公桌以及上面放着的电脑,桌子对面靠墙放着一组沙发,李朝阳说:“这是办公室。” 陆昭点点头。 李朝阳指着房间角落的一扇木门,“那是休息室。” 未未眼睛一亮,“还有休息室?” “嗯,午休用的。”李朝阳言简意赅,“你们要玩电脑吗?桌上的可以用。” 未未看了眼陆昭,陆昭没发话,她不敢答应。 陆昭接收到她的目光,对李朝阳说:“那麻烦了。” 李朝阳挑了下眉,不知是因为她太客气还是别的什么。 chapter193单独谈谈 他把电脑打开,把座位让出来给她们坐。 未未看了眼陆昭,然后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望着眼前陌生的机器,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好。 李朝阳将鼠标拖到她手边,“你想在电脑上执行任何命令,鼠标是少不了的工具,你试着拖一下它。” “嗯。” 未未生涩的拖着鼠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但是她生怕弄坏了什么东西,连用力都不敢,反而把自己急出了一身汗。 李朝阳在边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别紧急,慢慢来,宿名刚接触电脑的时候还不如你。” “真的吗?” “嗯。” “大胆一点拖动它,不会坏的。” “嗯。” 陆昭见未未学得认真,旁边的李朝阳教得也温柔,便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过本杂志翻了起来。 李朝阳立在办公桌后,视线不动声色的在她身上徘徊。 “是这样的吗?”未未小声的问他。 他收回视线,从她手里接过鼠标,“要这样去操作,这个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学会一些就会基本的电脑操作了。” 未未嗯了一声,偏过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陆昭,突然笑了起来,“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姐。” 她声音很小,就是为了不让陆昭听见,话里的笑意却让李朝阳觉得有些尴尬。 他看着她,轻声道:“她很漂亮。” 未未嘻嘻笑了起来,“我姐当然漂亮,但你看她只是因为漂亮吗?” 李朝阳清咳一声,“还要学吗?” “学。” 陆昭听见他的咳嗽声,微微抬了抬眼皮,见对面的两个人还在捣腾电脑,便又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杂志上。 乡上的学校有一个图书馆,说是图书馆,其实只是一个小房间,里面放了几个架子,架上子似模似样的摆着一些书籍。 陆昭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多重要的信息和知识都是从那个小房间里的书上获取的。 现在她手里拿的这一本杂志,在那个小房间里没有见过,所以她来了些兴趣。 这本杂志是说服装的。 每一页上面都放着大图,模特身上的衣服并不见得有多好看,但穿在他们身上却出奇的契合时尚。 陆昭看得认真,没发现李朝阳下了楼。 过了一会儿,楼梯处重新响起了脚步声。 未未坐在电脑前面,伸长脖子往外面看,见是李朝阳,他手里端着一盘水果,未未见他径直走到沙发旁,把手里的水果盘放在了茶几上。 未未撇撇嘴,她就知道。 陆昭被突然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思绪,一抬头,见李朝阳不知何时站在面前,“吃点水果。” 看着盘子里码得整齐的水果,让陆昭想到上回跟李朝阳他们吃饭时,李朝阳也让服务员送了这么一盘水果来。 陆昭道了谢,突然说:“你喜欢吃水果?” 李朝阳看见了她眼底的狡黠,所以跟着笑道:“我想你们可能会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他并不是那么喜欢。 陆昭觉得自己不能再跟他这么贫下去了,于是倾身拿了块西瓜,唤来办公桌后的未未一起吃。 未未接过陆昭递来的西瓜,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朝着李朝阳吐了吐舌头。 李朝阳不觉失笑。 陆昭吃了几片水果,想着这水果终究是李朝阳买的,不叫他吃似乎不太好,于是她把手里拿着的一块梨递给他,“吃一块吧。” 李朝阳看着她手里白花花的梨,然后看见她白花花的手,终于接下。 “很甜。”李朝阳说。 陆昭笑了笑,“下次我请你吃荔枝。” 李朝阳挑眉,“这里没有荔枝。” “到时候就有了。” 陆昭吃得有些撑了,便想站起来活动活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坐得太久了,刚一站起来只觉得脚底心像被无数根针刺了一样,痛麻得险些站不住。 好在李朝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手臂,才不至于摔跤。 陆昭稳住身子,向李朝阳道了谢。 虽然没有真的摔下去,但还是吓了她一跳,脸上有些红扑扑的,看起来比平时疏离的样子多了几分可爱。 李朝阳看了她一眼,堪堪别开视线,悄悄的握了握那只刚刚扶她的手。 快到中午的时候,宿名上来问李朝阳中午去哪里吃饭。 李朝阳问陆昭:“你想吃什么?” 陆昭转头问未未:“你想吃什么?” 未未看看她,又看看李朝阳,说道:“我想吃饭。” “你呢?”李朝阳还是不死心,又问了陆昭一遍。 陆昭避无可避,“中餐。” “好,那就中餐。” 宿名心里默默的吐槽:大哥你是不是太明显了? 他们下了楼,陆宁跟杨世安还在讨论关于电脑的问题,陆昭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发现陆宁对这个机器是真的很感兴趣甚至喜欢,她问身边的李朝阳,“现在家里能用电脑了吗?” “能用。”李朝阳说:“只要有一条网线就行了。” “那向西村现在是不是还不能用?” 李朝阳看向她,“你想在家里装一台吗?” 陆昭看着陆宁,李朝阳明白她的意图,“现在可能还不行。” 这结果也在陆昭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等以后我们搬出村子就可以用了。” “你不打算在村子里住了?” 陆昭想了想,说道:“现在还在考虑,等时机成熟了可能会搬出来住,对我们上学也方便。” “搬到哪里?” “现在还没有决定。” 李朝阳嗯了一声,“午饭后我希望你能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 陆昭诧异的看他,“有事情要找我吗?” “对。” “好。” 两个人在角落里把时间定下,一个说得自然,也个答得也毫无芥蒂。 仿佛在向西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对陆昭,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跟李朝阳是朋友,不是吗? 午饭就在网吧附近的中餐馆里吃的,李朝阳罕见的点了一回菜。 宿名和杨世安都知道是为什么,杨世安没有说话,但宿名是那种心里藏着事不说出来会死的人,他故意对着陆昭挤眉弄眼的,“昭昭,你知不知道朝阳最怕什么?” 陆昭正跟未未说话,没接收到宿名意图不明的眼神,当然也没接他的话,“我想知道你最怕什么。” 宿名笑嘻嘻的说:“小爷我啥都不怕。” 陆昭摇摇头,“不是吧。” “那你说说我怕什么?” 陆昭看着他,笑道:“你怕李朝阳。” 正在点菜的李朝阳突然抬起头来,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看着陆昭。 陆昭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以为自己脸上有花呢,结果听见李朝阳说:“以后你就叫我李朝阳。” 陆昭:“……” 众人:“……” 这顿饭陆家三姐弟吃得很好,李朝阳和杨世安吃得也很好。 但是宿名没有吃好。 因为李朝阳点的大多数都是他不能吃的。 宿名这人虽是出自普通家庭,但因为是独子,所以从小养成了挑食的毛病,从前他跟李朝阳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他点菜,所以那些他不吃的自然不会端上桌。 但是今天,李朝阳为了陆昭点的全是他不喜欢吃的! 宿名很生气。 他试图用眼神去凌迟李朝阳,但对方压根儿就没看过他。 倒是杨世安偶尔看他一眼,问道:“宿名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宿名像个被瞬间戳破了皮球似的,蔫了。 陆昭见他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笑道:“你就算不想吃米饭,也别这样对它呀,米饭也是会疼的。” 宿名委屈地说:“这些菜好多我都不能吃。” “是不能吃还是不喜欢吃?”陆昭放下筷子,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挑食,我们家陆宁和未未从来不挑食的。” 陆宁和未未十分配合的点点头。 陆宁说:“对呀,挑食是长不高的。” 长不高…… 这是宿名的别一个痛处。 他差点把头磕在桌面上,一脸愤愤然的看着陆昭,“我平时待你们不薄,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陆宁无辜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说了实话怎么就惹宿名不高兴了。 “我们怎么对你了?”未未不明所以,“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句话怼得宿名瞬间无话可说。 李朝阳和杨世安在一旁看热闹。 杨世安笑着说:“宿名挑食这个秘密,我们还是得给他保守一下的,不然我们学校那些女生可就幻想破灭了。” 一桌子的人都在笑。 宿名再次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应该看个黄历。 吃了午饭,李朝阳结了账,跟杨世安打了声招呼,带着陆昭去了二楼的茶室。 等两人走了,宿名神秘兮兮的问杨世安,“朝阳找昭昭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是有些事跟她说。” 宿名哼唧唧,“他不会是想趁机欺负昭昭吧?” 杨世安一掌拍在他背上,“想什么呢?” “就是!想什么呢?”未未瞪了宿名一眼。 “欸,这丫头片子今天是不是想找抽啊!”宿名说着一拍桌子站起来,想吓吓她,哪知未未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你不要以为我姐不在这儿你就能欺负我,等下我告诉朝阳哥哥去!” 宿名被逗乐了,对杨世安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丫头嘴巴真是利!” 杨世安也跟着笑,“昭昭的妹妹,嘴巴厉害点也不奇怪啊。” “你说得对。”宿名重新坐回椅子上,“我就不该跟他们一般见识。” chapter194我来接你 楼上的茶室。 李朝阳给陆昭倒了杯茶,盛茶的杯子十分小巧,杯身上印着小小一朵的梅花,十分可人。 陆昭道了谢,率先开口道:“李同学单独找我,莫非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叫我李朝阳。” 陆昭抬眼看着他,嘴角边挂着礼貌的笑,“先说正事。” 李朝阳坚持,“这也是正事。” 陆昭觉得自己不得不重新定义对面的这个男孩子。 今天她看到了一个温柔的李朝阳,也看到了一个有点小小任性的李朝阳,她看到的这些跟在向西村看到的太不一样。 此刻他的身上有股浅淡的强硬感觉,但尚在陆昭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她从善入流的叫道:“李朝阳。” 对方满意的勾起唇,“陆昭。” 这未免有些无聊,但陆昭没有说出来。 李朝阳喝了口茶,终于说起了正事,“我把玉佩的事告诉了爷爷,他想看看你身上的那块。” 陆昭立马警觉起来,“为什么?” “上次的话我没有说完。”李朝阳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一些变化,平静说道:“李家的玉佩是始祖的一位故人送的,从那之后,这块玉佩就一直做为李家的传家宝保存着,直到今天。” “但这跟我似乎没有关系。” 李朝阳看着她紧绷的脸庞,轻声道:“说起来确实没有关系,只是事关传家之宝,爷爷又是个十分慎重的人,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陆昭确实很想去李家看看另一块玉佩是个什么样子,但是她没有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而且还是李家先提出来的。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有了些危机感。 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陆昭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他见陆昭没有说话,又补充道:“爷爷让我邀请你去我们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你可以拒绝。” 陆昭思忖片刻,“我去。” 李朝阳看着她的脸,似乎是在判断她的回答是自愿的还是迫于某种压力,然后他说:“好,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可以吗?我去接你。” 陆昭笑道:“不用,到时候你来车站接我就行了。” “好。”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陆昭看了一下手表,李朝阳马上说:“事情谈完了,我们走吧。” 陆昭点点头,跟着他出了茶室的门。 下楼时见杨世安带着陆宁他们正巧出来,宿名一手插在裤兜里,笑着说:“事情谈好了?” 陆昭觉得宿名这个笑容十分有内容,所以没搭理他。 宿名捧着心,一副受伤的模样,“昭昭不理我,我要报警。” 李朝阳瞟他一眼,“世安,打120了。” 杨世安配合的假装打电话,“喂,120吗?这里有个心脏病病人,病犯了,麻烦你们来接一下。” “哈哈哈哈……” 宿名:“……” 本来杨世安还想带着陆昭他们在附近逛逛,但是陆昭说要回去。 现在是下午两点,他们从省城汽车站坐车到县里,再转车到村里,快的话也要五六个小时,回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杨世安哪里能放心,“今晚你们就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 宿名在边上附和,“对呀,反正也不急着去哪里,对吧?” 随身的衣服倒是带着的,但是陆昭不想麻烦他们。 李朝阳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就去我家住一晚吧。” “不要。” 陆昭的嘴巴比脑子反应还要快,这两个字说出口后,她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 似乎有点太明显了。 好在李朝阳并没有介意她的拒绝,“如果不去我家,那我在附近的旅馆给你们开个房间,今天回去时间太赶了,明天再走。” 陆昭想了想,也没拒绝,只道:“好,但是开房间的钱我们自己出,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们就回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还敢跟她抢呢。 她的脸浸在阳光里,看上去十分美丽,十分自信。 不知是因为美丽而自信,还是因为自信而美丽。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好的。 李朝阳低头,看着被阳光拖长的影子,微微勾唇,笑了。 下午李朝阳有事先走了。 虽然只相处了几个小时,但未未挺喜欢这个哥哥的,把他送到门口。 李朝阳指了指楼上,“我邀请了你姐姐开学后来家里玩,到时候你跟陆宁也一起来。” 未未点点头,神秘兮兮的说:“我姐虽然看起来挺冷淡的一个人,但是心很善良的。” “我知道。” “你不要不喜欢她。” 看着小女孩儿真挚的眉眼,李朝阳心中微动,他说:“不会的。” 未未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等李朝阳走后,未未重新上了楼。 陆昭坐在沙发上,继续看上午的杂志。 她坐得很直,像生长在很高很高的崖上的一种树,无论再大的风雨似乎都不能折断它的腰肢,看上去挺拔极了。 低头时几缕发丝落在脸畔,映衬着她的脸愈加白晳。 未未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她特别漂亮。 但是此刻的陆昭,给了未未不一样的感觉。 她比初见时更从容,更落落大方。 未未看得入了神。 直到陆昭叫她,她才哦了一声,走过去挨着陆昭坐下。 “李朝阳走了?” “嗯,我送了送他。” 陆昭笑着说:“你似乎很亲近他。” 未未挽住她的手,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他很温柔。” “嗯。”陆昭认同的点点头。 “我觉得他喜欢你。” 陆昭惊讶的挑起眉,“你才多大点儿?就知道喜不喜欢了?” 未未突然一笑,“我可能只比你小那么一点点,再说了,我不是学校里长大的那种孩子,我懂得很多。” 陆昭一顿,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 “未未,人要学会往前看,不要回头。” 未未嗯了一声,“现在还不能习惯,等时间久了,可能自然就会忘记吧。” 陆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相信这个时间会很快到来的。” “希望如此。” 晚上宿名留下来陪陆昭他们吃了晚饭才走。 然后杨世安带着他们去了附近一个比较好的旅馆住下,虽说陆昭最开始就说了自己付房费,但是三个男生哪里会让她真的自掏腰包呢。 所以杨世安走的时候悄悄的把房钱给付了。 第二天一早,杨世安过来接他们,先吃了早饭,然后才去车站坐车。 回到向西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三个人都饿得不行。 陆宁和未未忙去生火做饭,陆昭到田里摘了青菜回来,又从坛子里捞了块猪肉出来跟着土豆炒。 等终于吃上饭的时候,其实已经饿过头了。 好在陆宁和未未还吃得下,陆昭见他们吃得这么香,自己也扒了小半碗饭,才不算辜负了做这一遭。 饭后陆昭进了空间。 几天没见,滚滚看见她眼睛都亮了。 小宝仍旧躲在他妈背后不敢出来。 陆昭现在也没空搭理它,自顾自地去看她的那些宝贝草药。 之前她种下去的不过几粒种子,但是那些种子自己发了很多出来。 前阵子刚刚收下的石觯和天麻,现在又结出了新的苗子。 陆昭又惊又喜,感叹这空间的土壤真是更为宝贝的存在。 不知道种些金子下去会不会生出新的来? 陆昭被自己这个想法给逗笑了。 人参的花期果真缩短了很多,如今花期已过,到了要结果的时候了。 她蹲在那几株人参跟前,看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走时在池塘边捉了只鸭子,鸭子受到了惊吓,嘎嘎嘎的叫个不停,陆昭轻柔的摸了摸它的头,“鸭子乖,不会很疼的。” 鸭子叫得更是凄惨。 陆昭充耳不闻,提着鸭子就出去了。 当未未看到陆昭只是消失了一阵,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只怪叫着的鸭子的时候感到我加惊讶,“姐,这是哪里来的鸭子啊?” 陆昭笑着说:“拐来的,今晚咱们吃红烧鸭子,陆宁,烧水杀鸭。” “好!” 现在陆宁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姐姐说得没有错,钱不是省下来的,而是赚来的。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越来越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相信他们会赚更多的钱。 就像姐姐永远都不会感到沮丧一样,他也渐渐的在为自己竖立信心。 从前那些自卑的自己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 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家人,也有了新的目标。 下一个目标就是让爸爸不要那么辛苦的去工作,能够回来跟他们一起生活最好。 陆宁红红火火的烧开了水,提着鸭子就往院子里走。 他杀鸡杀鸭的技术也越来越好了,连未未见了都称赞不已。 从前陆昭会在旁边帮忙,现在有了未未,似乎也她什么事了。 于是陆昭搬了个凳子到院儿里,看陆宁和未未杀鸭子。 “马上就要开学了,明天我们去报名吧。” 陆宁答道:“好啊。” 未未却没有说话。 陆昭看着她,“未未,你现在字认得怎么样了?” 对于这方面,未未实在没有什么自信,“不怎么样。” “看来你只能从小学一年级学起了。” 未未瞪大了眼睛,“我也可以去读书吗?” “当然。”陆昭笑道,“你是我陆家的人,当然也要会读书写字,将来才会有大出息。” “但是读书要花很多钱。” 陆昭说:“钱的事我来解决,你跟陆宁只管好好读书就行了。” 未未说:“可是咱们家没钱。” “有。”陆宁接话道,“姐姐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未未看着这姐弟俩,觉得肯定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但是她现在能在这里安安生生的活下去就已经很满足了,她也知道要让他们全身心的信任自己短时间还无法做到,所以她也没有想要去知道那些秘密。 她点了下头,“好,听姐姐的。”心里暗自下了决定,她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他们收留她的恩情。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陆昭丝毫不知道未未心里的那个决定,晚上的时候做了一大盆魔芋烧鸭,三个人饱饱的吃了一顿。 陆宁突然说:“这次去省城忘了给爸爸捎两只鸡带去。” “我也忘了,下次去的时候再带。”陆昭盘算了一下下次什么时候去,是不是去李家的时候再去陆华那里看看,还有王芳的事情,也得先搞清楚。 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算了。 虽说她答应过陆华不会让陆宁知道这些事,但陆昭需要一个解释。 陆昭拿着家里的户口本去学校报名。 报名费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所以她才没要陆华的钱。 她先去给陆宁报了名,然后带着未未去楼下一年级的教室。 以未未的身高,在一年级的小萝卜头里显得尤其鹤立鸡群,连报名处的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问陆昭,“你说她多大了?” “今年9岁。” 老师摸了摸下巴处的胡须,“这个身高……9岁。” 陆昭笑道:“是高了点,但是户口本儿在这里呢,我可没有骗老师。” 老师拿过户口本瞅了瞅,又问:“怎么没有家长来呀?就你们两个?” “我们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只把钱打回来了,我今年高一了,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做好的。” 老师赞赏的点点头,心想自家那小兔崽子要是有这么懂事就好了。 给未未报了名后,陆昭让陆宁和未未在楼下等她,然后自己上楼去了高一的教室办公室。 高一虽然分了班,但是班主任是谁还没有定下来。 陆昭交了钱,拿好收费的单子,出来的时候碰见罗伟。 一个暑假没见,罗伟好像晒黑了些。 他看见陆昭,很自然的打了声招呼,陆昭知道他已经放下了,笑道:“真巧,你一个人吗?卓立标呢?” “他还没来呢,我先来了。”罗伟笑着走近她,“你已经报好名了?” “对呀,你进去吧,老师在里面。” 罗伟说了个好,然后与她错肩进了办公室。 陆昭下楼,与陆宁和未未汇合,然后回了家。 开学后忙的事情更多了。 一方面要适应新的班主任和新的同学,陆昭还得操心未未上学的事情,她在班里是最大的一个孩子,虽然对外说是9岁,但是实际上肯定更大一些。 陆昭不知道她能不能习惯,所以花了不少心思。 未未也很懂事,知道陆昭担心她,索性把自己在学校遇到的一些不顺心的事说出来给她听。 久而久之,陆昭不用去他们教室,也知道未未在班里的情况。 陆宁升了初二后,还在原来的班上,所以陆昭并不担心。 时间很快就到了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 头天晚上陆昭跟两人说了自己第二天要去省城的事,问他们俩要不要一起去。 虽说之前李朝阳也叫过未未跟陆宁一起去的,但是未未心疼车费钱,便说她就在家里看家,陆宁想着姐姐肯定是去办正事,也不去了,要在家陪着未未。 陆昭没有勉强,早早睡了。 之前李朝阳说来村里接她,陆昭当时就拒绝了,她以为李朝阳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当她看到停在村口的轿车时,陆昭才发现自己是高估了李朝阳的理解能力。 她走到村口的时候,见李朝阳站在车旁边等她。 陆昭面对李朝阳的时候,总有些别扭。 此时见他刻意等着自己,也不知道来了多久,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她只得故作镇定的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朝阳的脸在晨光中显得很干净,笑容也很干净,“刚来不久。” 陆昭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了。 从省城到向西村起码要5个小时,李朝阳应该不会笨到深更半夜的出发,那就是昨天在县城或者乡上住了一晚,今天一早便过来了。 想到这里,陆昭觉得眼前的李朝阳似乎已经超脱了少年的界限,变成了一个沉稳冷静的成年人。 李朝阳对她说:“上车吧。” 开车的司机陆昭不认识,是个中年大叔,见陆昭上车,中年大叔回过头来对她一笑,“你好,陆小姐。” 陆昭礼貌的笑了笑,“你好。” 李朝阳跟陆昭坐在后排,中间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李朝阳不知从哪里便出一个纸袋来,递到陆昭面前,“不知道你有没有吃早饭,所以在路上买了些。” 陆昭在家里已经吃过了。 但是也没有拒绝李朝阳的好意,因为一旦拒绝,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只会让人觉得更尴尬。 陆昭接过,道了声谢。 岂料开车的中年大叔突然笑道:“陆小姐是孙少爷的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李朝阳似乎这才想起来给陆昭介绍,“这是王叔,李家的管家。” “王叔好。” 王叔爽朗的笑起来,“陆小姐好。” chapter195深入 家里的氛围比陆昭一开始预想的好,她手里捧着纸袋,也没有要开的意思。 李朝阳把这些看在眼里,料想她应该已经吃过早饭了,但还是收下了他买的早饭,心情莫名的高兴起来。 他从一周前就开始在期待今天了。 陆昭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她今天仍是平常的打扮,所以他很高兴。 没有因为要去李家而刻意去在意穿着,也没有因为他食言开车来接她而把不高兴往在脸上。 这个女孩子……让李朝阳觉得移不开视线。 他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很喜欢她。 就像看到一颗罕见的宝石,第一反应是走近了欣赏它的美,而不是将它据为己有。 李朝阳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 他发现自己想得有些远了,于是清咳一声,问道:“陆宁和未未怎么没来?” 陆昭捧着纸袋,微微笑道:“他们自愿在家看家。” 接下来没人说话。 车厢里的沉默并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舒服得陆昭都想睡觉了。 她昨晚睡得很早,也没有做什么梦,这时候是不应该犯困的,但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沉,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拿走了她手里的袋子。 一直撑得疼的脑袋也终于有了靠山。 陆昭偏了偏脑袋,又睡了过去。 王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孙少爷主动把肩膀送到陆家小姑娘的脑袋边上让她靠,悄咪咪的笑了。 “王叔,这是山路。”李朝阳提醒他。 “知道知道,放心吧,王叔只是看了一眼,啥也没说。” 李朝阳低头看了看睡着的陆昭,只看到她的发顶,头发很黑,有几根调皮的发丝竖到了他的鼻间,能闻到一些陌生的香气,李朝阳靠在椅背上,不敢动一下。 “孙少爷,这次老爷挺意外的。” “嗯?” “老爷意外你居然亲自去接。” 李朝阳不咸不淡的说:“她是我朋友,又是个女孩子。而且,是我们邀请她在先,总要拿出些态度。” 王叔笑道:“还是孙少爷考虑得周全。” “今天麻烦王叔了。” 王叔嘿了一声,“孙少爷快别这么说,老爷昨天一听你要亲自去接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他一直以为陆小姐是你的小女朋友呢?” 陆昭就是在王叔说小女朋友的时候醒过来的。 路上有些颠,所以她就醒了。 鉴于李朝阳和王叔正在说些她可能不便听的话题,所以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只是自己是什么时候枕在李朝阳肩上睡着的,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听见李朝阳说:“现在不是。” 王叔呵呵呵的笑开了,“以后呢?” “难说。” “哎呀,老爷有句话说得很对呀,”王叔心情大好,“结婚要趁早啊哈哈。” 李朝阳不说话,不知是不认同还是默认了。 陆昭心里别扭得很,佯装刚睡醒的样子,睁开了眼睛,“不好意思啊,不知怎么睡着了。” 李朝阳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已经看穿她早就醒了的事实。 陆昭窘了。 “陆小姐醒了,是不是太颠了?” 陆昭当然说没有。 王叔从后视镜里笑着看了她一眼,“陆小姐家里有几口人呢?” 陆昭据实回答道:“爸妈,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哦,你爸妈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上班呢?” “在省城上班。” 王叔有些惊喜,“那跟咱们在同一个地方咧。” “是啊。” 王叔可能是个话痨,因为接下来的这一路,他一直在说话。 陆昭到最后实在是聊不下去了,看了眼身边的李朝阳。 李朝阳接收到她的目光,轻声打断王叔的滔滔之语:“王叔,我们还有多久到?”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吧。”王叔说,“孙少爷,中午是回去吃还是在外面吃?”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家,李朝阳说:“中午在外面吃,王叔开了一上午的车也累了。” 王叔老当益壮,丝毫不觉得累。 但王叔觉得孙少爷可能累了,陆家的小姑娘也有些累了,所以放缓了车速,找最近的餐馆。 在李家吃饭,王叔从不与主人同桌吃饭。 但现在是在外面,加上李朝阳坚持,王叔只得顺从。 这顿饭在陆昭看来跟平常的任何一顿饭都是一样的,她吃得慢,也很少说话。 倒是王叔用公筷给她布了几次菜,俨然把她当成伺候的对象了。 陆昭没有拒绝,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惊恐。 这让一直关注着她的李朝阳心里微讶。 直到陆昭停了筷子,他顺手抽过纸巾递给她,陆昭自然而然的接过,道了声谢。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很快,以至于两人都没发现这中间有什么问题。 只有王叔把这些看在眼里,脸上的笑纹更深。 孙少爷还说对人家小姑娘没什么,都学会伺候起人来了。 回去告诉老爷,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饭后,王叔本来想马上就走,李朝阳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决定原地休息半个小时,王叔自然不能拒绝。 半小时后,他们准时出发。 车子开进省城的时候,正是下午2点。 秋日午后的阳光从车窗玻璃外照进来,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陆昭舒服的眯起眼睛,表情慵懒得像一只猫。 李朝阳看着她微侧过去的脸,很轻很轻的笑了。 “陆小姐,坐车坐累了吧?”王叔关切的问。 陆昭说:“王叔开车比我们坐车辛苦。” 王叔心道真是个好孩子,嘴里说道:“下午老爷不在家里,要不让孙少爷带你到处逛逛?” 不在家里? 这怕又是王叔的说辞吧。 想起刚才在车上王叔对李朝阳说的话,陆昭觉得这可能是王叔在给他们制造机会。 陆昭觉得王叔挺可爱的,但是她跟李朝阳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不用了,如果李老先生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改天再来。” 王叔忙说:“方便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如果陆小姐不想逛街的话,那咱们直接回去,孙少爷你说呢?” 李朝阳嗯了一声,问道:“爷爷晚饭前会回来吗?” “会的。” 王叔默默的捏了把汗。 差点弄巧成拙了。 大宁朝的陆家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家里宅院虽不是奢华的陈设,却也雅致清丽,别有一番景致。 跟陆家四进的院落比起来,李家的宅子显得小了很多,但这并不影响它在当地的影响力。 这座宅子就坐落在离市区不远的落霞山角下,笔直宽敞的马路一直延伸到了院墙内,墙边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当真是依山傍水。 车子直接从敞开的铁门开了进去。 窗外的绿树花草从陆昭的视线里略过,她看着车窗外面,李朝阳在看她。 她表现得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李朝阳诧异,同时又感到一丝欣赏。 他从没有带过女孩子回来,但是如果今天换作其他人,只怕早就惊呼出声了。 但陆昭不是其他人,她是陆昭。 车子在花园前面停住,王叔转过头来对陆昭说:“陆小姐,我们到了。” “好。”陆昭勾起嘴角,“麻烦王叔。” 王叔忙摆摆手,“你是家里的客人,一点都不麻烦。” 陆昭颔首致谢,推开一侧的车门下车。 李朝阳从另一边下了车。 两人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对视了一眼,李朝阳说:“不用感到不自在,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陆昭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亲腻感,礼貌的笑道:“谢谢。” 李朝阳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带着陆昭进了屋。 李家对于这位陆小姐的到来都十分好奇,从车子进了大门开始,家里的佣人藏在一些自认为隐蔽的地方,想瞅瞅这位孙少爷亲自去请的陆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看见孙少爷亲自领着人进来,孙少爷走在前面,那位陆小姐走在后面。 看穿着应该是普通家庭出生,生得却是漂亮,尤其一双眼睛亮得像夜晚的星子似的。 李朝阳请陆昭在沙发上坐下,不一时,吴婶端着早就备下的茶点上来。 趁着这个时候,吴婶抬起头看了眼陆昭,笑着说:“陆小姐,我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一样备了一些,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咱再换。” 陆昭道了谢,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四五样点心,笑道:“谢谢婶子,我不挑嘴的。” 吴婶没想到这位陆小姐这么可人,笑得眼角生出好多皱纹,“行行,喜欢就行,那我先下去了,你慢用。” “好的。” 等吴婶走了,陆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茶还是滚烫的,所以陆昭只是小小的呡了一口,抬眼看着李朝阳,“李老先生不在,我今天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李朝阳是知道爷爷要外出的,但那是昨天的事了。 他说:“我上楼打个电话。” “不用,李老先生日理万机,要见我这样一个小姑娘,肯定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陆昭放下茶杯,笑着说:“你不是说他晚饭前会回来吗?” 李朝阳刚要站起,这时又坐下,“对,他是个很守时的人。” “嗯,你也很守时。” 李朝阳看着她,“为什么这样说?” 陆昭笑着说:“你在李老先生身边长大,总能学到他的一些优点。” 这话不知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李朝阳微哂,“我带你看一下这个宅子吧。” 陆昭抬眼看了下四周,“不用了,我在这里等李老先生就好。” 李朝阳又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抑或是,他知道陆昭的心思,所以感到有些不悦。 她虽然来了,但是言语行为无一不透着疏远,仿佛她只是应邀而来,来了这一趟之后她跟他就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或者也能算是朋友,但是这样的关系哪里算是朋友? 陆昭看着对面那少年微拧的眉宇,假装没有看到,自顾自地吃起了点心。 刚才上茶的那位婶子手艺了得,这几样点心甚得陆昭心意。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没有正经吃过点心,从前在家里倒是常吃的。 只是刚来时一心忙着能吃饱饭,能让弟弟过上好日子,哪有这些心思呢。 陆昭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虽说两个小时前才吃过午饭。 李朝阳脸色稍霁,“吴婶在我们家做了几十年的厨娘,手艺是很好的。” 陆昭点点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说道:“确实很好。” “你喜欢就多吃些。” “嗯。” 陆昭又吃了块马蹄糕,终于停了下来,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好像吃多了些,我得站一下。”她说着站起身,绕着沙发走圈圈。 李朝阳看着她扶着沙发慢慢的走着,嘴角微弯。 陆昭没看到他嘴边的笑,心里盘算着等下见了李老先生,自己晚上要去哪里过夜? 以李朝阳的性格肯定会让她在李家留宿,但是她不是很想住在这里。 纯粹是因为不自在。 不是这幢房子让她不自在,而是李朝阳让她不自在。 这种感觉在李朝阳来向西村的那段时间出现过,现在又涌了上来。 陆昭在心中叹了口气:陆昭啊陆昭,你好歹是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怎么会因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子不自在呢?这可不像你呀。 李朝阳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她慢慢走着的样子像极了养肥了的猫,懒懒的。 陆昭走圈圈的这段时间,李朝阳到书房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李光顺听说陆昭已经到家了,还等了他好几个小时,深觉自己对不住小姑娘,叫司机把车开快点。 李朝阳在这边听到他的话,忙说:“爷爷别急,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不会跑,你让司机开慢点,注意安全。” “行,我知道了。”李光顺说,“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该吃晚饭就吃,不用等我,我已经吃过了。” “好。” 李朝阳下楼让吴婶准备晚饭。 吴婶悄咪咪的问他,“孙少爷,你知道陆小姐喜欢吃什么菜吗?” 虽然今天才是初见,就只说了一两句话,吴婶已经决定喜欢这位陆小姐了,多有礼貌的一个好孩子啊。 李朝阳认真想了想,说道:“就做家常菜吧,微辣就行了。” “好好,我这就去做,马上就能吃上了。” 李朝阳重新回了客厅,陆昭正站在窗前看外面相连的花园。 此时天色渐黑,花园里铺在地上的灯亮了起来,将陆昭的身影映在玻璃上,李朝阳朝她走去,于是玻璃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 陆昭回头,她这时候才发现李朝阳真的很高。 她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李朝阳来到她身前,也不说话,只是微低下头静静的看着她。 陆昭被他这个眼神看得一怔,忙别开视线,“李老先生回来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先吃饭。” “不等他吗?” “不用,他已经吃过了。” 陆昭哦了一声,从落地窗前离开,走回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李朝阳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坐下他才微转视线,跟着走回来坐下,“看电视吗?” “好。” 墙上的电视机放的什么陆昭没有注意看。 她手肘撑在沙发上,思考着刚才李朝阳看她的那个眼神。 “我觉得他喜欢你。” 未未的话突然响在耳畔。 陆昭目光一闪,像是瞬间发觉了某种可能性。 她看向李朝阳,对方靠坐在沙发上,正微侧着身看电视。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翻领毛衣,黑色的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脚上穿着一双灰色的拖鞋,陆昭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进门时李朝阳递给她的拖鞋,跟他脚上的那双是同一个款式,只不过颜色是粉色的。 符合少女的粉色。 陆昭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 好在吴婶的声音这时候传了过来,“陆小姐,孙少爷,开饭了。” 坐在李家宽敞的饭厅,陆昭第一次有了种进豪门的感觉。 长方形的饭桌边,只有她跟李朝阳并排坐着。 吴婶把菜盘子上的盖子揭开,菜香麻溜的跑了出来,陆昭吸了一口气,笑道:“好香。” 吴婶最喜欢别人吃她做的菜了,笑着说:“那陆小姐可要多吃些。” “好,谢谢。” 佣人端上了热腾腾的米饭摆在陆昭面前,“陆小姐,慢用。” 陆昭一一道了谢,对李朝阳说:“真的不等李老先生吗?” “不用,我们开动吧。” chapter196山上有座寺 陆昭提起筷子,一时不知夹哪个菜好,毕竟看起来都是那么好吃,实在是难以抉择。 李朝阳自作主张的夹了一块排骨到她碗里,“吴婶做的排骨是一绝,你尝尝。” 半圆式的米饭堆上放着一块烧得鲜嫩欲滴的排骨,哪有不吃的道理。 李朝阳见她乖乖把排骨吃了,又夹了些别的菜放在她面前的餐盘里。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嘴巴空闲的时候,陆昭随便找了个话题。 李朝阳说:“学校有晚自习,我一般周末才在家里吃晚饭。” “那李老先生都是一个人吃饭?” “大多时候是。” 杨世安曾经说过李朝阳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所以李朝阳是从小跟着爷爷长大的。 虽然李家确实有钱,但是有很多感情并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而且从之前的交谈中,陆昭觉得李朝阳是个十分重感情的人,这样的人有这样的遭遇,注定会在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吧。 对于这些陆昭不知怎么安慰,李朝阳也轮不到她来安慰,所以她继续专心吃自己的饭。 李朝阳突然问她,“你呢?” “未未没来之前,我跟陆宁三餐都是一起吃的,现在有了未未,就是我们三个一起。” “真好。” 陆昭笑道:“是挺好的。” 对于李朝阳来说,陆昭小小的一个,坐在他身边,还不及他的肩膀,他很自然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未未是你捡的吗?” 陆昭被头顶那只手揉得瞬间食欲全无。 她想了好几种方法怎么去避开,但是到最后终于是没有动。 因为太尴尬了。 “是捡的,但她现在已经是陆家的人了。” “她很聪明。” “是吗?”陆昭借机偏了偏头,既避开了李朝阳的手,又显得不那么刻意,“小丫头是很聪明,如果好好培养,以后肯定会有出息。” 李朝阳看着她微红的耳根,满意的收回手,“她要跟你们一起去读书吗?” “嗯,已经报名了。” “几年级?” “一年级。” 李朝阳问:“不会被排挤吗?” 陆昭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还好,虽然之前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她是个很会自我排解的小姑娘,在学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会跟我商量,我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好,只要顺利的融入集体问题不大。” 李朝阳点点头,笑道:“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捡了她?” “我不知道,可能是有某种缘分吧。” 李朝阳转过头来看着她,“我没想到你居然相信缘分。” 陆昭回望着他,“我不该相信吗?” “我只是觉得,你不像那种人。” 陆昭挑眉,“哪种人?” 见她这个挑眉的动作,李朝阳不由一笑,“少女心性。” “哈哈,我本来就是少女。” 两人说话间,佣人说老爷回来了。 跟李光顺一起回来的还有王叔,他今天下午把李朝阳和陆昭送到家后便又开车去接李光顺,陆昭真担心他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陆小姑娘,真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陆昭真是没料到李光顺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笑,让人一点不会感觉生硬。 陆昭中规中矩的说道:“李老先生,你好。” “别叫老先生,你跟朝阳一样叫我爷爷吧。”李光顺说着看了眼边上的孙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知子莫若父,更何况是他这个阅人无数的老头子。 他已经百分之九十肯定阿七绝对是喜欢这小姑娘的。 只是这小子死不承认,他暂时也没有办法逼他承认。 陆昭只是微笑,没有接话。 “朝阳,你去楼上把匣子拿下来。” “好。” 趁着李朝阳上楼这段时间,李光顺问陆昭今天是怎么来的,中午饭在哪里吃的,晚饭有没有吃好,吃不吃得惯。 跟寻常家的老人一样和蔼,只是李光顺比起同龄人似乎更精神些。 陆昭都一一答了。 李光顺又说:“你这次来,你爸妈知道吗?” “我爸妈在省城上班,一年在家里呆不了多久,我这次来他们不知道。”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读几年级了?” “刚升高一。” 这倒让李光顺有些惊讶,“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就上高一了?” “嗯,下个月就16岁了。” 李光顺问着话,眼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 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很普通的款式,衣料也很普通,就像阿七说的,她出自农村,家境应该也不太好。但是却有着与身份不大相符的言谈举止。 从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后,李光顺注意到她坐得笔直,挺着胸膛,双手放在并排的腿上,从始至终身板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说话的时候她身躯会微微前倾,在告诉说话的人,她有认真听他说话,眼神真诚平静,给人一种恬然自在的感觉。 李光顺一辈子见过无数人,自认有几分阅人的本领。 眼前的陆昭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眼神纯真干净,却又懂世故知进退。 陆昭很好。 阿七的眼光也很好。 李老爷子满意的一拍大腿,亲切的问道:“升了高一之后还适应吗?” 陆昭笑了笑,“我成绩一直不大好,只能笨鸟先飞了。” “哈哈,那可得加把劲了。”李光顺说,“朝阳成绩还不错,年级又比你高,要不让他周末的时候给你辅导辅导?” 陆昭刚想拒绝,李朝阳不知什么时候下了楼,“爷爷,陆昭从乡上来一趟省城要花很多时间。” 李光顺不以为意,“你去她家不就好了吗?” 陆昭:“……”当然不好。 李朝阳看了眼陆昭,说道:“好。” 陆昭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转移话题,“李老先生,我们先说正事吧。” “哦,对了,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 李朝阳将手里的匣子递给爷爷,李光顺小心翼翼的接过,当着陆昭的面把匣子打开,里头铺着一层黑色的绒布,玉佩就静静的躺在上面,跟陆昭身上戴着的那块一模一样。 “小姑娘,你看看是不是跟你的一样?”李光顺说着,将匣子推到陆昭面前。 陆昭倾身往前,看了看黑绒布上的那块,问李光顺,“我能拿起来看吗?” “当然。” 匣子里的玉佩在最上方钻了一个小孔,用条细细的链子串着,陆昭拿起它时感觉自己手有点抖,她屏住呼吸,将它拿出来放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她终于确信这块玉佩跟她身上的这块是一样的。 若不是因为她此刻戴着,根本就分不清哪块是她的。 她把玉佩重新放回匣子里,然后解下脖子上的玉佩放在桌上,“是一样的。” 李光顺凑近过去看,思忖片刻后,他说:“我听朝阳说,你这玉佩是你爸爸买来给你辟邪用的?” “嗯。” “你以前是生过什么病吗?” “我记不太清楚了,只听家里的人说那次差点活不过来了,后来我爸不知在哪里买了这块玉佩来给我戴上,直到现在。”陆昭知道的就这么多,还都是从陆宁那里听来的。 至于陆华到底在哪里买的,花了多少钱,她却是一无所知。 上次去省城也忘记问他了。 李光顺也看不透这两块玉佩到底为什么会一样,李家这块从始祖传下来的玉一直被当作传家宝收藏着,除了李家的人应该没有外人见过,就算是李家的人,也只有接了家主之位的才能见到。 到他这里,除了他和阿七,以及阿七死去的父亲见过,连仲诚都没见过。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有人拿这块玉出去打了个仿品出来的可能性。 “这玉佩你天天戴着,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李光顺的问题让陆昭紧绷的情绪愈发紧张。 难道李老先生知道玉佩里有空间? 李家这块也有空间? 陆昭吞了吞口水,“没有不一样。” “我一时也瞧不出端倪来,”李光顺眉头微撅,而后又舒展开来,笑着说:“可能是你跟李家有缘分吧。” 一切解释不通的事情都可以当作缘分。 陆昭觉得没有毛病。 李光顺让她把玉佩收好,然后让李朝阳把李家的那块也重新收进匣子里,接着他对陆昭说:“小姑娘,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你看行吗?” 能说不行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陆昭从善入流,“那麻烦了。” 李光顺笑着说:“不麻烦,家里房间多的是,随便你想住哪间都可以。” 管家王叔忙叫人去收拾客房,然后李朝阳将陆昭送到房间里,告诉她热水怎么用之后,这才退出房门。 李光顺还在楼下客厅里坐着。 李朝阳在楼梯口喊他,“爷爷,你该睡了。” “好,这就睡。”李光顺站起来,李朝阳走过去扶他。 “这个小姑娘不错。” “嗯。” “她下个月就16岁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李朝阳沉默了一下,“时机还没成熟。” 李光顺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什么时候才算成熟?我跟你说,等她再长大一些,追求她的人能从市区排到咱们家门口,到时候有你哭的。” 李朝阳被他这形容逗笑了,“我对自己有信心。” “你小子高兴得太早了。”李光顺往他头上泼冷水,“我看小姑娘现在压根儿就没看上你。” “现在是没看上。” 李光顺撇了撇嘴,山羊须被气得翘了起来,“那你还不赶紧加把劲!” “先不说这些,我送你回屋。” 李光顺还想说话,见孙子低着眉眼,一副你说了我也听不进去的神情,最后还是算了。 把李光顺送回屋,李朝阳替他把房间的窗户开了半扇,见他睡下,这才开门出去。 王叔正在检查四处的窗户有没有关好,见他从老爷房里出来,便道:“孙少爷,明早陆小姐用了早饭后我就送她回去。” “明天周日吗?” “对呀。” “留她再住一晚。” 王叔很为难,“可是她后天还要上学咧。” 李朝阳沉默了一下,“行,明天送她回去吧。” “孙少爷要一同去吗?” “不必了,你把她安全送到家就行。” “好。” 听说李朝阳不去,王叔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明明都亲自去接人了,还是头天下午就出发去了县城,然后又嫌县城离向西村太远,怕早上来不及,非要去乡上住一晚的孙少爷,居然不送陆小姐回去,让王叔感到失落的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孙少爷这是闹的哪一出。 最后王叔素性不想了,回去睡觉。 陆昭洗了澡,换上之前佣人送来的新睡衣,然后滚到床上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比起陆家的木板床,身下这席梦思才是人间天堂啊。 一夜未归,她倒不担心陆宁和未未在家里会没饭吃,两个家伙现在可比她还会过日子。加上临走之前她说过,可能会在省城过夜,让他们该吃吃该睡睡,她最迟第二天就会回去了。 临睡前,陆昭在想,是不是也该在城里置个房产什么的,再买个超大的席梦思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一夜好梦。 第二天陆昭醒得早,她的生物钟现在已经十分准确,平时上学也不再需要闹钟了,到了六点四十左右会准时开眼睛。 她在与房间相连的卫生间里洗漱了一番,然后将睡衣换下叠好放在卫生间的架子上,这才出了房间。 宅子里的佣人是起得最早的。 这时候吴婶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陆昭来到厨房,跟吴婶打了声招呼,吴婶看见她,忍不住脸上的惊讶,“陆小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睡得不习惯啊?” “没有,我一般都是这个时候起床。”陆昭走到她身边,看着砧板上的肉馅儿,问道:“需要帮忙吗?” 吴婶哪里好让客人动手,“不用了,要不你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我给你准备点儿点心先填填肚子。” “不用了吴婶,给我一杯白开水就行了。” 吴婶忙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带手柄的陶瓷杯来,往里倒了大半杯开水,“陆小姐,你小心烫啊。” “好。” 陆昭端着杯子走到客厅,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慢慢亮起来的天色,边将杯子里的水喝完。 昨天来时,陆昭注意到这附近似乎没有别的人家。 城市的喧嚣似乎离这里很远,所以这个时候她没有听到多余的杂音。 花莆里开着很多不知名的花,那花在晨风中微微的摇摆,小草从土壤里冒出头来,也没有逃过晨风的照拂。 陆昭一直以为生活在城市里,每天一睁眼见到的都是汽车和尘烟,但是李家所处的这个地方却有着农村那样的静谧。 她抬手想再喝口水,发现杯子里的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自己喝完了。 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里端着跟她一样的陶瓷杯,氤氲热气从杯中蒸腾而出,薄雾后是李朝阳英俊的脸。 “这么早?”陆昭自然的接过他递来的杯子,然后将手里已经空了的递还给他。 李朝阳接过,“睡得好吗?” “挺好的。” “时间还早,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外头空气安静,晨光熹微,陆昭说:“好啊。” 李朝阳将空杯子连带着她手里那只一并放在茶几上,然后跟她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穿过花园,径直朝铁门外走去。 昨天来时的那条公路旁还有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小路,路旁都是密密丛丛的树木,蓬草中偶然漫出几朵野花,平添几分意趣。 “这条路通往山顶吗?” “对。”李朝阳走得很慢,像是刻意在等她,“这座山叫落霞山。” 大宁朝也有落霞山,山上有座皇家寺庙。 想到这些,陆昭笑着问道:“山上有庙吗?” “有一座华音寺。” “你说什么?” 李朝阳回过头来看着她,发现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陆昭愣愣的看他半晌,“没什么,山上真的有个华音寺吗?现在还有没有人去上香?” “华音寺在这一带很有名,逢年过节有很多人去上香,现在寺里还有住持方丈。”李朝阳仔细辩认她脸上的表情,见她已经恢复如常后,继续说道:“听说华音寺从前是皇家寺庙,所以直到现在,仍旧香火鼎盛。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知道的人少,一般人都从正门的石阶上去。” 陆昭觉得自己此刻口干舌燥。 她想起那位高人,他说大宁朝已经亡了,皇帝陛下也死了,她的父母亲兄长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高人说她已经不属于大宁朝了。 本来她已经死心了。 但是怎么可能死心? 那是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是她血脉的所在啊。 chapter197意外 陆昭很想现在就上山探个究竟,但是身边的李朝阳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冲动,她有的是时间。 接下来陆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朝阳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两人没走多久,他便提议往回走。 陆昭看了眼山上的方向,跟着李朝阳原路折返。 回去时吴婶的早饭已经做好。 王叔说老爷还没有起身,李朝阳让陆昭在客厅里坐会儿,自己则上楼去叫爷爷起床。 吴婶怕陆昭饿着,先送了样小点心让她吃。 陆昭道了谢,拿起一块点心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那座华音寺,说什么她也要上去看看,是否跟大宁朝的那座一样。 如果一样,又能说明什么? 陆昭不知道,或许她只是想找回一些往日的痕迹吧。 “王叔,叫医生!” 李朝阳急切的声音突然响起。 陆昭抬头,看见他站在二楼处,一脸焦急。 这是陆昭在他脸上少见的一种情绪,几乎没有见过。 她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听见王叔答应着去打电话。 “怎么了?”陆昭在楼下问。 李朝阳看着她,“爷爷不太好。” 陆昭上了楼,跟着李朝阳进了李光顺的房间,见李光顺眼睛闭着,但是明显已经醒了,因为他的脸色看上去很痛苦。 “李老先生之前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陆昭问。 李朝阳摇摇头,“没有。” 陆昭走到床边,床上的老人眉头紧拧,这时候十分不痛快,陆昭开始简单的检查他的身体,做完这些之后,她直起身,回头对李朝阳说:“问题不算大,你不要担心。” 李朝阳看着她,“是什么问题?” “他应该是有血脉方面的疾病,不能饮酒,但他昨天可能喝了些酒。”陆昭说,“那些酒精当时没有发作。” 李朝阳走到她身边,“爷爷确实有血管方面的病,但一直都控制得很好。” 陆昭点点头,“他年纪大了,我不能贸然下针,还是等医生来看看再说吧。” 李朝阳知道陆昭在村里给人治过多年的腿痛病,而且成效不错,他看着她,“爷爷的病,你有办法吗?” 陆昭说:“我不知道。” 陆昭能够理解爷爷生病对李朝阳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他刚才的急切是应该的,那一瞬间,陆昭也明白的感觉到了那些隐藏在他冷清外表下的坦诚和情真意切。 李朝阳没有说话。 陆昭说:“在医生没来之前,我可以试试。” 李朝阳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 陆昭的针是随身带着的,用一手帕整齐的叠好,收进衣服的里层。 但她不能在一个男生面前脱衣服,于是让李朝阳回避一下。 李朝阳没问原因,转身走了出去。 陆昭把针取出来后,把李朝阳叫了进来。 两人肩并肩站在床边,陆昭看了眼李朝阳,认真其事的道:“我不是很了解他的病情,如果现在下针可能会有风险,还要继续吗?” 李朝阳看着床上那个一脸痛苦的老人,语气坚定的说:“继续。” 陆昭收回视线,微俯下身,对床上的老人说:“李老先生,我是陆昭,我现在要给您运一下针,看看能不能缓解您的痛苦,如果您同意的话,就动一下眼皮。” 李光顺眼皮微动。 陆昭说:“好,我要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李家的爷孙俩说。 从前皇帝陛下有头痛的毛病,每次发作连奏折都看不进去,陆昭在长期的治疗中找到了经验,虽然李老先生的病跟皇帝陛下不尽相同,但是对陆昭来说,病症相近,还是有七八成的把握的。 只是刚才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这是一条人命,不能这么随便的就下定论。 窗帘是李朝阳刚才进来时拉开的,外面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她手上的银针上,泛起一层微微的冷光。 陆昭集中精神,开始下针。 李朝阳站在她身边,眼睛紧紧的盯着爷爷脸上的反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昭随身的银针只剩下两根了。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轻声对床上的老人道:“接下来我要在您的神庭下一针,可能会有些疼,您忍着些。” 李光顺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似乎松缓了些。 只见她大拇指和食指间拈着一根针,找到头上的神庭穴,很轻很轻的将针旋了进去,这个动作在李朝阳看来难度并不大,但他看到了陆昭额上冒出的冷汗,以及因紧张而微红的脸颊。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干看着。 “可以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缓缓说道。 李朝阳朝她走近一步,“累的话就坐下休息一下。” 陆昭摇摇头,“我还好,再等一刻钟看看,如果情况有好转,就可以撤针了。” “嗯,谢谢你,陆昭。” “不客气。”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陆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仔细观察李光顺出现的反应。 李朝阳将一张纸巾递到她面前,“你出汗了,擦一下。” 陆昭接过,才发现自己果然出汗了,虽然不多,但是足以说明她下针时的紧张。 或许是太久没有做这些事了,加之对方又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余悸到现在还未消散。 陆昭就着纸巾擦了擦汗,“李老先生这样的情况虽然是第一次发生,但是以后最好不要再喝酒了,还有,他这样的年纪医生应该也不建议手术,所以平时还要在饮食上去改善。” 李朝阳站在她身边,闻言低头看了看她,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的鼻尖,白白的,很小巧,上面沾着被主人忽略的汗珠。 “吴婶在李家做了几十年的饭,但是她并不擅长药膳。” 陆昭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城里有没有专门做膳食的餐馆,如果有的话可以让他们每天做好定时送过来,实在不行,就请一个会做膳食的人到家里来也可以。” 李朝阳说:“没有。” “不能吧?这么大一个省城怎么可能连一个这样的人都找不到?”陆昭直觉李朝阳还有后招,“可以让王叔去找一下。” “爷爷一直想要把中医传承下去,这些年为了找这样的人花费了很多物力和财力,但是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李朝阳知道她不相信,所以他得找个合理的理由来说服她。 陆昭的直觉没有错。 李朝阳打的就是她的主意。 “如果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李朝阳坐在床延上,看着陆昭,“现在西医当道,中医渐渐没落,你应该也知道的对吧?如果中医这份工作没办法让人生活得更好,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向西医,那么,你觉得这样的人是我们短时间内能找到的吗?” 李朝阳说了这么多,意思很明显。 现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是眼前就有那么一个。 陆昭也不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侧面证实了自己刚才的直觉。 她说:“找人不是我的专长,我帮不了你。” 李朝阳见她意志坚定,心想自己会不会把她逼得太紧了? 陆昭又说:“不过王叔应该很擅长找人,这个事就交给他吧,你觉得呢?” 一句话成功的把李朝阳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嘴皮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 陆昭站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看李光顺,见他脸色如常,呼吸也渐渐平顺后,然后缓缓的将头上的几根针撤下来,重新用手帕包好揣进口袋里。 然后陆昭对李朝阳说:“李老先生暂时没有大碍了,近期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李朝阳答应着,“时间不早了,我让吴婶去准备午饭。” 陆昭抬头看了下手表,指针刚到11那里,“不用了,我现在得走了,不然晚上都到不了家。” “好,我让人去准备一下车。” “麻烦了。” 李朝阳听见这句客套话,一声不吭的出了房间,没一会儿他又回来。 陆昭检查了一下李光顺的身体表症,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问道:“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朝阳点点头,将她送出去。 下楼的时候吴婶从厨房里急忙忙提了个食盒出来,怕陆昭不要,直接给了李朝阳。 李朝阳提着食盒将陆昭送出门,等她上车后,他才把食盒放在她身边的位置上,“这是吴婶给你准备的午饭,你带在路上吃。” 他知道陆昭肯定会拒绝,所以没有直接递到她手上。 事实证明,他这样做确实让陆昭不好拒绝,她点点头,“好,帮我谢谢吴婶。” 车子开出李家那扇高大冰冷的铁门,陆昭回头,见李朝阳还站在那里,脸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陆昭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回过头。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惆怅,手指在食盒上轻轻的摩挲着,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王叔去请医生没有回来,所以开车的是另一个人,看着虽然年轻,但是开车很稳,将陆昭一路平安的送回了家。 快六点的时候,车子终于到了村口,那人回过头来对陆昭说:“陆小姐,到了。” “好,辛苦了。” 陆昭下车前指着食盒对开车的年轻人说:“这里的饭菜没有动过,你吃了再回去吧,家里简陋,就不请你去坐坐了。” 她说完话不等对方说话,径直下车关上车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昭去时是白天,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夜里了。 冬天在渐渐的逼近,晚上天暗得早,好在陆昭早有准备,她从随身背着的书包里掏出手电筒,一路支着到了家门口。 陆宁和未未听见有人敲院门,料想是姐姐回来了。 一溜烟从屋里跑出来开门。 “姐,你回来了!” 陆昭看见屋内的两张笑脸,长途坐车的劳顿似乎一下子减轻了。 未未接过她手里的书包,陆宁拿过手电筒,一左一右的将她迎进门。 “有好好吃饭吗?” 未未忙说:“有的。” “昨天爷爷来了,问起你,我们说你去同学家了。”进门的时候,陆宁突然说。 陆昭把外衣脱下,边问:“爷爷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宁摇摇头,“他坐了一下就走了,我叫他留下吃饭他也没吃。” 闻言,陆昭停下手中的动作,“那你看爷爷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宁认真想了想,“没有啊,挺正常的。” 未未也点头,“爷爷进门的时候就问你在不在,陆宁说你去同学家玩了,然后他没有说话,在屋里坐了几分钟就走了。” 未未把陆昭脱下来的外套拿到屋里去放好。 这里陆昭问陆宁,“爷爷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 陆昭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们去看看爷爷吧,看他睡了没有。” 陆宁和未未不明所以。 陆昭已经站起身来,进屋把刚才脱下的外套重新穿上,“要不你们在家里,我去看看。” 未未说:“我们一起去。” 她比陆宁大些,想到的事情比陆宁也要多了点点,她从陆昭的脸上似乎看出了什么,一把拿过放在桌上的手电筒。陆宁见她们都去,也跟着出门。 从陆昭家去陆国富家那条小路,到了晚上更是啥也看不清楚,好在手电筒的光还算强,才不至于踩进沟里。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子布在夜幕中,对于暗夜行路的人没有太大的帮助。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路过陆国富的厨房窗边时,陆昭下意识的往里看了一眼,厨房里的灯没有开,一眼望去黑麻麻的一片。 陆昭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不由自主的加快的脚步。 后头的未未和陆宁也不得不加快动作追赶上她。 陆国富屋门紧闭。 陆昭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动静。 她不死心,又敲了几下,门终于开了。 陆国富站在灯光微弱的屋里,披着外衣,一副睡得正好却被人吵醒的模样,“昭昭,你们怎么来了?” 陆昭心里一颗大石终于放下,“没事,正好路过,想看看爷爷你睡没睡。” “哦,现在天冷了,我睡得早。”陆国富稍微清醒了些,“你们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对呀,正准备回家呢。” “那你们快回去吧。” “好。” 见陆国富把门重新关上,陆家三姐弟才转身往回走。 陆宁刚才出门的时候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也知道了。 不过爷爷好好的,他也舒了口气。 这个家因为大伯的死,发生了很多变化。 虽然这种变化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但是爷爷毕竟是他们的亲人,总不能坐视不理。 到家后,陆昭洗漱完后就睡了。 她今天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实在是累得很,刚一沾枕就睡了过去。 陆宁和未未两个人坐在堂屋里,悄声的说话。 陆宁把前阵子发生的那些未未没有参与的事说了一遍。 未未问道:“那陆凤她们找到了吗?” “还没有吧,如果公安找到了肯定会通知我们的。” 一个人好好的就这么被杀了,实在吓人。 但是未未没有忘记自己也是个杀人凶手,所以一句话都没有说。 “未未,你说,大伯是真的该死吗?”这个问题陆宁其实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大概因为对方与他有血缘上的关系,所以无论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也不应该就这么死了。 他曾经是真的恨陆忠。 恨他想把姐姐卖了拿去还债。 现在他仍旧没有原谅这个所谓的大伯,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大伯母和凤凤姐可能会因为杀人而去坐牢,就满心的为她们不值。 陆忠有错处,自有人去收拾他,她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呢。 未未摇摇头,“我不知道。” 彭六儿的死并不是未未的本意,她最初只是想吓吓他而已,结果下手重了,位置刚好在心脏那里,所以彭六才没能救回来。 她当时恨彭六,也怕他,怕到了极致反而就不怕了。 所以她才有胆子拿剪刀捅他。 看着剪刀插进他身体的时候,她心里是快意的。 因为再也没人敢这么欺负她了。 然而事隔这么久,她早就已经后悔了。 她不该为了彭六那样的人脏了自己的手,虽然她现在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彭六是她杀的。 但是这件事,将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良心的谴责更会一直一直伴随着她。 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杀过人。 虽然那个人该死。 chapter198不知足的人们 未未心里瞬间划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她只是把手伸进口袋里,握住那个有些微凉的事物,让自己能够尽快的平静下来。 陆宁看着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没有答案的疑思,“未未,为什么人会死呢?”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未未反问,“如果世界上一直不死人,那地球肯定会爆炸的吧。” “但是有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就死了。” 未未回视着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命运吧。” “命运?” “嗯,以前听街上算命的老头说,一个人能活多久是一早就注定了的,无论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一定会死。”未未轻声的说着,像是真正明白了死亡的含义,“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 “那怎么办?”陆宁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恐惧。 未未看着他微微僵硬的身体,笑着拍拍他的脸,“放心吧,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陆宁点点头,心中仍是有些害怕。 他担心的说:“如果我们死了,那爸妈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未未说:“如果姐姐在这里的话,她肯定可以告诉我们答案。” “可是她睡了。” “那我们也睡吧。” “好。” 熟睡中的陆昭不知道两个小孩儿在她不在的时候讨论过这么深刻的话题。 她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的起了床,见陆宁和未未已经起来了,正在做早饭,两个保温饭盒已经洗干净放在桌子上了。 现在多了未未,所以陆昭又多买了一个食盒,中午也没再在空间里吃饭了,而是改到了学校的天台上。 乡上的学校,由两部分学生组成。 一部分是住家近的,一部分是住家远的。 像住家远的学生很少有像陆昭这样自己带饭带菜的,都是在小卖部里买着吃,所以他们在天台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饭,也没什么人上来过。 陆昭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发现没自己什么事,便回屋进了空间。 人参已经开始结果了。 几个果子安静的挂在枝上,十分喜人。 陆昭心情大好,将小宝抱起来揉了一会儿,小猫崽怕陆昭,就算遭遇了蹂躏也不敢大声叫,只拿眼睛不时的瞅瞅它妈,想让妈妈过来帮忙。 结果滚滚压根儿没理它,趴在陆昭脚边,眯着眼睛打盹儿。 陆昭戳了戳滚滚圆乎乎的脑袋,“上回不是想让我带你们出去玩吗?今天是个好天气,要不要出去?” 滚滚甩了甩头,颊边的胡须也跟着打颤。 “不想出去了?”陆昭低头看它一眼,“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哦。” 滚滚懒懒的看着她,然后把猫头一偏,彻底不理她了。 吃过早饭,陆宁和未未收拾好碗筷,然后跟着陆昭出门上学去。 新的学期,陆昭再没见过陆凤和吴悦。 这两个人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也特别干净。 陆昭偶尔会遇到陆凤从前的班长,也只是点头之交。 分了班之后,陆昭遇到罗伟的机率小了很多,加上她上次把话说得那么绝,想来也不可能再跟罗伟做朋友。 对此陆昭倒没觉得失落或者指责罗伟小气之类的。 她明白人与人之间有太多的不同,岂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小宝长大了一圈,空间的人参也终于成熟。 陆昭在空间里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把人参全部安排妥当。 从前陆宁倒经常进来帮她的忙,现在未未来了,陆宁跟未未呆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很多。 未未的实际年龄比陆宁大不了多少,所以两人亲近也是正常。 当天晚上,陆昭把每二天要进城的事说了,问陆宁和未未要不要去。 两个小家伙居然一致的摇摇头,“我们在家里看家。” 虽是这么说,陆宁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姐姐一个人进城,晚上陆昭快睡的时候他跑过来,“姐,要不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让未未在家里看家。” “不用了。”陆昭缩在被窝里,“我一个人可以,你跟未未就好好的呆在家里,现在未未学习才刚起步,你有时间要多辅导她。” “嗯,我知道。” “还有,空间的事,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告诉未未合适?” 陆宁一愣,“再过一段时间吧。” 陆昭点头,“行,听你的。” 这次进城陆宁没有跟着,陆昭轻装出发也不错,她嫌进城后再进空间拿药材太多引人注目,所以提前把药材分装在随身的书包里,药材不多,所以外面看不出什么。 陆宁和未未把她送出院子,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两人才回身关门。 去县城的路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车窗外的风景也是早就看习惯了的。 陆昭一上车就靠在位置上休息。 三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她下了车后径直朝永东药店去,将书包里的药材掏出来给老板胡永东看。 胡永东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根人参,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爱怜又轻柔的抚了抚人参的尾须,“这……这是上好的人参啊。” 陆昭坐在桌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胡老板给开个价吧。” “这样的药材你有多少啊?” 陆昭把书包打开让他看,胡永东倒吸了一口冷气。 书包里还有四支人参。 胡永东把人参重新放下,跑到柜台上拿来计算器,“让我算算啊。” 陆昭也不催他,听见他噼哩啪啦的按着计算器上的按键,敲了好一阵,他终于停下,拿起桌上的笔,在报纸的空白处写了个数字。 陆昭挑眉,“胡老板莫不是欺我人小不知道行价?” 胡永东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被陆昭当面戳穿让他觉得脸皮有些挂不住,他笑着说:“那你看呢?” 陆昭说:“在你开的价上加三成。” 胡永东为难起来,“这太高了吧?如果进价就这么贵,那卖价只会更高,到时候只怕没人要。” 一听这话就是在诓小孩子。 陆昭将桌上的人参往书包里收,“如果胡老板觉得没人要,那我就再找下家。”她态度坚定,一点没有犹豫的意思,仿佛她一出门就真的要去找下家似的。 胡永东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自认为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也不动身去留。 结果陆昭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胡永东火急火燎的追出门去,哪里还有陆昭的身影啊。 胡永东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那可是上了岁数的人参啊! 陆昭开的价也不算高啊! 自己怎么就一时猪油蒙心了呢! 胡永东悔得肠子都青了,忙让旁边的店里的老板给他看一下店,自己往陆昭可能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所幸陆昭没有走远,胡永东好容易给赶上了,“小姑娘,小姑娘别走,价钱咱们好说,好说。” 陆昭挑了下眉,笑着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胡永东傻眼,“什么?” “在你开的价上加六成。” “你……小姑娘,你这不是坐地起价吗?”胡永东急得热汗涮涮地往下掉,“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在药材市场,价格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更何况,我的人参是上了年岁的,不是人家那些种了一两年就拿出来卖的普通人参。”陆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胡老板做了几十年药材生意,不可能认不出这是宝贝,既然是宝贝,那么它就能值那么高的价格。” “小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啊。”胡永东见她又要走,忙把人拉住,“价钱咱们可以再谈嘛。” “不用谈了,就是我说的那个价,如果胡老板觉得可以,那这笔买卖咱们就可以成交了。”陆昭说话的声音十分冷静,一点还价的余地都没有给胡永东。 胡永东抹把额头上的汗,快速的权衡了利弊后,他把牙一咬,“行!就按你说的!” “那咱们回店里谈。” 胡永东的药店同时给十几家中医馆供货,前阵子由于下游的供货商出了问题,以致于他为此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好在现在陆昭来了。 陆昭当即就给他泼了冷水,“这几株人参不易得,所以短时间肯定是没有货了,倒是其他的我可以提供给你。” 胡永东盘算着那几株人参可以卖个什么价位,一般人家也买不起,所以这几支倒是可以撑好长一段时间,“没事,你看着办。” 走的时候胡永东亲自把陆昭送出门,赔着笑脸,像供着金主似的。 陆昭先四处逛了逛,看看有没有要买的东西,然后绕到彭六儿的餐馆前面,餐馆老板莫名其妙死在家里,餐馆自然是关门了,而且因为老板死了,大家都忌讳,所以到现在店铺还没有租出去。 陆昭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往水果街去。 她没有直接进水果街,而是走到与水果街相连的邻街,那家上次她吃过一回的麻辣烫还在,她走过去在桌边坐下,点了一份。 汤锅里蒸腾的热气冒起来,熏着老板年迈的脸。 阳光在这蒸气里被晕染得朦朦胧胧。 陆昭看着老板将一个大碗摆在汤锅旁的桌子上,掌着大勺舀了热汤倒在碗里,那些被漏勺装着的菜已经烫熟,他把它们像小鸡崽似的一股脑的全部倒进汤碗里。 然后他端着那碗值两块钱的麻辣烫朝陆昭走来,“小姑娘,慢慢吃哈。” 陆昭抬头,看着他苍老的脸以及那双冷得痛红的手,点头道了声谢,然后低头吃碗里的菜。 生活不易。 但仍要往前走,不是吗? 陆昭把碗里的菜吃完,喝了几口汤,然后擦干净嘴,起身付了饭钱。 接着她走了出去。 她在水果街碰到了吴三吴四两兄弟。 最近她没有供货,所以都没有遇到过这两个人。 吴三吴四大老远就看到了她,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陆昭问他们最近怎么样,吴三一脸苦笑,“现在家家都买了人力三轮车,像咱们这种卖劳力的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 吴四没有吴三那么会说话,陆昭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那你们现在一天能挣多少钱啊?” “好的话有五六块,不好的时候都没有张开。” 像吴三吴四这样的人,肯定上有老下有小,一天如果连张都开不了,一家大小又张嘴等饭吃,日子不用想都知道很难过。 陆昭想了想,“吴叔,有个生意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吴三之前总是帮陆昭拉货给唐甲,后来又拉货给罗永珍,他一听陆昭有个生意,不由来了兴趣,“什么生意?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只要会算帐,会收钱,就可以做。” 吴三一听这不算难,自己是能做的,急切问道:“什么生意啊?” “你也知道,之前我给水果街里两个店里供过水果,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生意中止了,现在我想开店自己卖水果。”陆昭说到这里,看了眼吴三,“而我还是个学生,家里的其他人也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我想在外面找人帮我卖,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可以我可以。”吴三激动得差点掉眼泪,“只要每个月给我些工钱,我什么都能做的。” “吴叔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吴三也觉得自己失态了,忙打住,认真的听陆昭说,“首先,咱们得找个店铺,而且位置不说最好,但也不能太差,货源不用担心,因为我们自己就有果园,接着是怎么去卖,卖了之后收入怎么分,这些都要从长计议。” 吴三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 老实人生怕占了别人的便宜,“货是你的,那收入肯定都是你的,只要给我们每个月支工钱就行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这句话是老祖宗留下的真言。 人在做很多事情时,都是因为利益,所以陆昭并不觉得吴三这个提议有多好,利益能把人聚拢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同样的,它也能让人与人之间彼此失去信任。 “这样吧吴叔,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到时候再详细谈一谈,你看可以吗?” 吴三连忙答应下来。 陆昭家没有电话,吴三家也没有。 所以最后双方合计了一下,决定下周六这个时候,还在这里碰头。 晚上吴三吴四回了家,跟家里人说起今天的这件事。 全家人都挺高兴的。 他们住在城区的平民房里,统共两间房,吴三跟媳妇和两个孩子住了一间,吴四跟老母亲住一间。 平时家里来个人都转不开身,一个月房租还要好几十。 家中有两个娃娃上学,吴三的媳妇儿在附近的制衣厂上班,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拿两三百块钱的工资,吴四因为性格木讷,家里也多余的钱给他办酒席,所以至今还没娶妻。 老母亲八十上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药就没有断过。 吴三去哪里都带着弟弟,进厂子,人家嫌吴四笨拙不要他,所以吴三也跟着出来了。 后来吴三终于找了个下力气的活计,带着吴四一起。 眼看着日子稍微好一些,但是现在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每天没几个收入,怎么养家? 吴三媳妇儿晚上回来,吴三迫不及待的跟她说了这个事儿。 “就是你之前说起的那个小姑娘吗?” “对呀。” 吴三媳妇儿很疑惑,“这么好的买卖她不找别人,怎么偏偏就找上了你?” 吴三觉得陆昭这小姑娘人美心善,还会做生意,对于媳妇儿的质疑努力的解释了一番,“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不会骗我的。她出手一直都很大方,肯定也不会亏待我们,我想过了,如果这个事成了,我就带着吴四好好干,起码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你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吴三媳妇儿将信将疑,“你们什么时候谈事啊?” “下周六。” “那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我总不放心。” “好,想来陆昭也不会介意多个人的。” chapter199家在何处 在见到陆昭之前,吴三媳妇儿对陆昭这个小姑娘一直是心存怀疑的。 天底下那么多人,她是不相信馅饼会砸在吴三头上。 毕竟她自从嫁给吴三后,就没过过好日子。 小姑娘跟吴三说的一样,长得漂亮,穿得很普通,但看着仍是漂亮,嘴巴也甜,更是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容,让人觉得亲切。 就说了两句话,吴三媳妇儿就跟吴三一样,像被洗了脑似的,觉得陆昭是个好姑娘。 “昭昭啊,你说的这个事,我怕吴三儿做不好。”吴三媳妇儿说。 陆昭也看出李顺花是个能干人,建议道:“如果婶子有时间,也可以做,到时候两位吴叔就给你打下手,搬货也是可以的。” 李顺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也行吗?” “当然,老实说,最开始我并没有考虑吴叔,我觉得水果店需要的是女老板,现在既然婶子有这个意向,不如放手一试?” 李顺花回头看了眼吴三,感激的握住陆昭的手,“行,我保证好好干!” “既然人选定下来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谈一谈接下来要做的事。”陆昭看着对面的三个人,收起了笑脸,认真的说道:“店铺的事吴叔和婶子你们去安排,租店铺和装修的钱先由我来出,货我来供,吴叔你们主要负责把水果拉到店里,然后进行售卖。每个月你们三个人会领到一份固定工资,到了年底的时候,我会根据全年的总收入进行分红,因为货是我出的,所以我会占大头,你们三个人,我们就按七三去分,怎么样?” 李顺花见小姑娘说起话来有条有理,反而比自己这个大人还要利索,三言两语就把意思说得明明白白。 “年底还有分红?”李顺花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个月有固定收入,年底还有分红拿,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的事儿。 “有。”陆昭肯定的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如果我只给你们固定工资,可能你们并不会真正的出力,不会想去把这个店越做越好,如果有分红,相当于这个店里也有你们的一份,工作起来自然更加尽心尽力。” “昭昭是个直爽的性子,我喜欢!”李顺花笑了起来,“行,就这么定,你七我们三。” “好,到时候我会拟一份合同,我们四个人按了手印后这个合作就成了。”陆昭也挺喜欢李顺花这直肠子般的性格,总比那些喜欢玩儿阴的要好得多,“这段时间,吴叔和婶子你们可以准备找店铺了,找到后我们再看,如果店子可以,就直接租下开始装修,我想在一个月之内把店开起来。” “这么急吗?”吴三问。 陆昭微微一笑,“决定的事情就去做,拖泥带水可不好。” 李顺花接话道:“昭昭说得对,我明天就去找铺子,但是铺子找好了我们怎么通知你呀?” 陆昭找了张纸,把村里卫生所的电话写下来递给李顺花,“如果找到铺子,到时候你就打这个电话找我就行了。”之前无论是唐甲还是胡永东想要联系方式,陆昭都没有给。 这次这所以给得这么爽快,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 吴三是老实人,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李顺花虽然性格是直快了些,但是基本不会有什么歪心思,所以陆昭很放心。 陆昭出去一天,晚上才回家。 陆宁差点就要出去找她了。 “姐,事儿成了吗?”陆宁问。 陆昭点点头,见未未在厨房里洗碗,“我让他们先去找店铺,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店就能开起来了。” “这么快呀?”陆宁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到时候怎么把货给他们送去呀?” 这个陆昭一早就想好了,就跟从前一样,她会在离店铺不远的地方把空间里的果子摘下来,必要时可以在那附近专门租个小仓库,到时候吴三他们就在小仓库里取货,这样就不会被发现空间的秘密了。 陆宁听后点点头,“也行,只是如果卖得好的话,那么多货咱们俩个去弄可能不行。” 陆昭伸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还有未未。” “要告诉她吗?”陆宁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个秘密只属于他跟姐姐,连爸妈都不知道,现在却要告诉未未,心里感觉怪怪的。 陆昭知道他的心思,轻声道:“她现在已经是陆家的人了,是你的姐姐我的妹妹,我们没有道理不信任她。” 陆宁想了想,“那好吧。” 就像第一次带着陆宁踏入这块神奇之地一样,未未也是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天都合不上。 她站在小鱼塘边,不敢置信的望着陆昭和陆宁,“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这里是哪里呀?为什么……”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陆昭给她看空间里那棵同时生出两种果子的树,“这是我们的宝贝。”然后她指着窝里的滚滚和小宝,“它们是滚滚和小宝,也是我们家的成员,还有这小鱼塘,这空间的每一样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未未好奇的东看看西摸摸,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眼眶里却有泪在打转,“我不敢相信这是现实,我一定是在做梦。” 陆昭和陆宁相视一笑。 未未走到他们身边,她看着陆昭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秘密啊?万一我告诉别人了怎么办?” 陆昭摸摸她长长了些的头发,“因为你是陆未未啊,我们是要彼此信任的。” 未未坚定的点了下头,仿佛有一腔热血在燃烧,“我是陆未未,你们是我的亲人。” 已经开学半个月了。 陆凤每天算着日子,日子越往后,她越是心急。 加上她被谢荣芳每天锁在家里,哪都去不了,更是急得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她那天想去自首,被谢荣芳发现后,就一直将她锁在家里。 白天谢荣芳去上班,就把门从外面锁住,等她回来,关上门后也依旧会上一把锁。 陆凤没有钥匙,更怕激怒了她,所以一直没敢反抗。 她觉得她妈已经疯了。 就算还没有疯,也在疯的边缘。 那天她妈把她拖回家,陆凤看见她的手握着门边的一把小锄头,也不知是什么人留下的,当时陆凤吓坏了,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她真怕她妈一时冲动,把那锄头甩她头上。 直到现在,每次陆凤想起那个时候,还会忍不住发抖。 所以她觉得她妈疯了。 中午的时候,陆凤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谢荣芳提着菜走了进来。 陆凤睡在床上,没有理她。 谢荣芳进了门,在门内上了把锁,这才走到灶台边生火做饭,刀在砧板上切菜发出的声音让陆凤心里有些害怕。 她本来是面朝墙睡着,这时候她翻了个身,改朝脸对着灶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小的灶台边,谢荣芳从前还算丰满的身体渐渐干瘪下来,脸上是被生活和恐惧折磨得老气的皱纹,其实她还不到四十岁。 陆凤看着看着鼻子发酸,“妈,我想去上学。” 谢荣芳转过身,冷漠的看着她,“不行,你又要自首。” “我不会的,我保证不会去自首,我只想上学。”陆凤从床上翻坐起来,急切的保证着。 但是谢荣芳根本就不信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切菜。 陆凤看着她的背影,怔怔的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她怕把她妈逼急了…… 后果不敢想像。 谢荣芳把菜切好,倒油下锅,现在她们为了省钱,只放一点点油就能炒一个菜,每一顿的饭都是不够吃的,很多陆凤从前不喜欢吃的菜,现在都不得不咽下去。 因为如果不吃就得挨饿,她不想再尝试挨饿的滋味。 她在这里只呆了几个月而已,却像是已经呆了好几年。 如果不是墙上的日历,她恐怕连今天几号都不知道了。 现在她已经很少想起向西村,想起陆忠了。 她也再没想过陆昭。 那个她看不起的陆昭。 陆昭现在过得肯定比她好,因为陆昭没有杀过人,没有被公安满世界的找。 就算日子苦点,吃得差点,也比她现在强。 没书读,没饭吃,连新衣服都没有一件。 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陆凤越想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谢荣芳见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赶紧过来安慰她,颇冷漠的看她一眼,“吃饭了。”说着将装青菜的盘子用力的放在桌上,菜叶子边缘处已经发黄了,肯定又是别人不要她才拿的。 陆凤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发脾气了。 她就像被拔光了刺的刺猬,只余了一团肉球在外面,无论是谁,随便拿个硬一些的东西就能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即使是面对着自己最亲切的人,也总显得小心翼翼。 谢荣芳却仿佛没有感觉到这种变化。 自顾自的装了碗饭,就着叶子发黄的青菜吃了起来。 陆凤下床拿了只碗,把锅里仅剩的米饭舀进碗里,低下头慢慢的扒饭。 两人正吃着饭,屋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撞门的人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那门就像一块布似的,被轻轻一挑就挑开了。 门渣子飞了好些进陆凤的碗里。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被人按在了桌上,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和菜全部喷在了桌面上,留下一团污渍。 接下来的事就像走马观花一样,陆凤被带进了公安局,那个庄严神秘的地方,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她心里十分平静。 想着如果公安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绝对不撒谎。 她不是很懂法律,但是学过政治,她知道坦白从宽的道理,所以她要给自己争取机会。 但是当她坐在一个封闭式的小屋里的时候,她突然害怕了。 无论他们说什么,她始终是一句不知道,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录口供的人看她是真的害怕,年纪也不大,一时掉以轻心,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第二天,她就被放出来了。 但是他们只放了她一个人。 “我妈呢?” 带她出来的公安说:“谢荣芳涉嫌杀人,我们要立案侦查。” “什么?”陆凤傻眼了,“你们有证据吗?就说我妈杀人!” “她的口供里全招了。”公安说,“你这些天被她锁在家里,想来还不知道她干的那些事吧,你先回家吧,等案子结了,你有的是时间来看她。” 陆凤木木的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公安转身进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这段时间她脑子是空白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妈认罪了。 但是她却没事。 她妈把所有的罪都自己扛了! 陆凤心里不可谓不震惊,她看着敞开着的公安局的大门,最后终是没有胆子再进去,而是转身走了。 公安叫她回家,可是她哪里还有家。 爸爸死了,妈妈又被抓了起来。 陆凤甚至连回向西村的路都找不到。 她在城里转悠了好久,口袋里没有钱,也没有办法去搭车,最后还是有个好心的老板娘见她坐在店门前,拿了几块钱给她去坐车。 陆凤连声道了谢,问了去车站的路,这才坐上了回村子的班车。 进了村子,她先去了吴悦家。 吴志刚说吴悦不见了,他这段时间也在到处找她。 陆凤也不知道吴悦去哪里了。 离她们一起去高玲家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陆凤看着吴志刚,“吴叔,你也不知道吴悦去哪里了吗?她会不会去找她妈了?” 吴志刚蹷着眉,“没有,她妈不在娘家,我已经去找过了。” 陆凤此时也没心情关心吴悦的爸妈是不是真的离婚了,她只想找到吴悦,她有好多话想跟吴悦说,因为除了吴悦,陆凤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倾听她的心事,她的恐惧,她的一切。 最后陆凤见吴志刚是真的不知道,焉焉的走了。 她回到家里。 却不敢跨进门去。 她没有忘记在那屋子里,她跟她妈是怎么联手把陆忠给毒死的。 所以她只是在站在院门外面,往里看了两眼。 没有人住的屋子像鬼宅,落叶洒满了院落,劈好的柴散得到处都是,从前家里养的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人捉去吃了? 陆凤在门前站了很久,然后转身朝陆昭家去了。 chapter200狗东西 是未未去开的门。 陆宁在做午饭,陆昭在屋里写作业。 未未不认识陆凤,陆凤也不认识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那么一会儿,未未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 未未看着眼前这个跟陆昭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心领神会的想到了一个人,她试探着说出一个名字,“陆凤?” 陆凤说:“陆昭在家里吗?” “在家。”未未说,“你找我姐有什么事吗?” “你姐?”陆凤不知道陆昭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难道是她那个小叔也学别人在外面生了个私生女? 这里陆凤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未未已经把位置让出来,“我姐叫你进来。” 陆昭家的院子才是有人住的院子。 陆凤踏进去的时候,竟然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陆昭站在堂屋门前,看着她慢慢走近,笑道:“堂姐,好久没见。” 面对着笑意盈盈的陆昭,陆凤突然自卑起来。 从前的陆昭连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却是自己站在下方,她站在上头看着自己,陆凤想起自己过的那几个月生不如死的日子,一股恨意突然涌上心头。 她抬头看着陆昭,“我爸呢?” “大伯不知道被什么人毒死了,爷爷把他埋了。”陆昭双手环在胸前,脸上的笑容褪去后,显得有些肃穆,“堂姐,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陆凤顿时心虚的把头低下去,“我……我哪里知道。” “哦,我猜你也不知道。”陆凤的声音响在耳畔,“不过这段时间堂姐跟大伯母无缘无故的失踪了,我真担心公安会怀疑到你们头上。” 陆昭还不知道她妈被公安抓起来的事情。 这让陆凤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她说:“我爸埋哪儿了?我想去看看。” 陆昭给她指了路,她却迟迟没走。 “堂姐还有事吗?” 陆凤说:“我跟我妈这段时间都在县城里,昨天我跟她走散了,所以就自己回来了,但是我现在身上没钱,什么也做不了。” 陆昭听她把话说完,了然的点点头,“堂姐觉得我有钱借给你吗?” “我好歹是你堂姐,也姓陆,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未未听到这话就来气。 这是个借钱的人该有的态度吗? 说得好像借钱的是他们一样,陆凤才是那个给人借钱的人! 但是陆昭还没有说话,所以未未暂时忍耐着。 半晌,陆昭说:“你应该去找爷爷。” “我不会去找他。”心虚的感觉又重新涌了上来,如果说面对着陆昭,陆凤尚有几分底气,那么面对着陆国富,她是完全不敢的。 她没忘自己杀了他的儿子。 如果陆国富知道,一定会杀了她! “为什么?” “没有什么,你借不借!” 闻言,陆昭缓缓的笑了起来,“堂姐,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陆凤咬着牙,感觉自己被羞辱了,“那我给你跪下,成吗?” “你跪不跪下跟我实在没有太大的关系。”陆昭半垂着眼皮,将她脸上愤恨交加的表情看在眼里,“做错了事就该去承担,而不是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看在你姓陆的份儿上,我劝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凤心肝一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才清楚。”陆昭轻笑着说,“我这里没有钱能借给你,如果你能吃苦,总不会饿死的。” 陆凤听她说了那么多,却仍旧不肯给自己借钱,不由吼道:“陆昭,你没人性!” 陆昭神情未变,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看着这个弑父的少女什么时候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明白自己手上沾着的鲜血,又什么时候可以改过自新。 但是短时间内,恐怕不可能了。 “我们好歹都姓陆,好歹是一家子,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死!”陆凤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所有骂人的话全部说一遍,“你就跟你妈一样,是个贱货!贱货都没有好下场!” 陆昭眉头一挑,“你慢慢骂,我进屋写作业去了,骂够了就赶紧滚,别脏了我这院子。” “你!” 见陆昭转身进了屋,陆凤抬腿就要追上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追上去是要干什么,只是一种本能反应。 然而她还没有走上台阶,便被从屋里出来的陆宁一扫帚打在脸上。 那扫帚是平时用来扫屋里的灰尘的,边缘处有很多尖锐的小须子,陆凤不光被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一个踉跄,又被未未故意绊了一脚,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才是贱货!”陆宁气呼呼的立在她面前,“我看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上回我进医院是为了谁,你不但不心怀感激还这样骂我妈!没良心的狗东西!” 陆宁从未有这样激烈的时候,但是他不擅长骂人,所以骂来骂去就只有那么几句。 陆凤眼睛睁不开,摔下去的时候脚似乎也崴了,此刻听见陆宁骂她的那些话,只觉得万分委屈。 未未站在陆宁旁边,看着陆凤哭,她哭得越大声,他们听着越舒心。 未未心中有很多骂人的脏话,但是她知道陆昭不喜欢,所以憋着一个字都没说。 “那我又是谁害的?都是因为陆昭,打她从县城里回来,我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那我该找她算账去吗?”陆凤捂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吼着,“我本来可以好好读书,考个好学校,现在好学校没考上,书又读不成,我爸也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考不上好学校是自己没出息,别赖在我姐头上!”陆宁拿着扫帚,真想往陆凤那张讨人嫌的脸上再挥两下子,“大伯是被人毒死的,公安怀疑就是你跟大伯母干的,你还敢跑到这儿来,也不怕他们随时来抓你!你读不成书就读不成,关我们什么事!你现在赶紧滚,不然就报案抓你!” 陆宁的话让陆凤心里一紧,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眼睛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 她知道自己今天在这里是讨不到好了,说不定陆宁等下一生气又要拿扫帚打她,骂骂咧咧的灰溜溜的走了。 陆昭写完作业出来,“陆凤走了?” 未未点点头。 “她还真走了?”陆昭感到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要骂个一宿呢。” 未未不明白,“姐,她骂你你怎么不还嘴呀?还让她骂!” “谢荣芳应该是被公安抓了。” “不会吧?”陆宁瞪大了眼睛。 “谢荣芳跟陆凤失踪了这么久,现在陆凤回来了,谢荣芳却没回来,除了被抓,我是真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这两母女分开,至于陆凤为什么没有被抓我就不知道了。”陆昭说得十分肯定,“不用多久,公安局就会打电话来村里了,等着吧。” 他们确实没等多久。 吃了午饭后,陆国富和杨勤习就来了。 说谢荣芳被抓住了,也招了就是她毒死了陆忠。 现在公安局正在走程序。 陆国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悲愤的状态,陆昭看出了,其他人也看出来了。 所以为了避免刺激他,没人跟他说话。 陆昭问村长:“如果罪名成立,谢荣芳要判多久?” 杨勤习说:“不知道,要看怎么量刑。”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公安局说已经把这案子交给法院了,到时候宣判的时候家属得去旁听。” 陆昭点点头。 杨勤习话说完了,便对陆国富说,“陆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到时候宣判的时候叫上我,我跟你们一起去。”陆国富忙应了声好。 陆昭送杨勤习出去。 回来的时候见陆国富坐在堂屋的小矮凳上,一脸木然。 陆昭走近他,“爷爷。” 陆国富像是才回过神来,哦了两声,“咋了?” 陆昭说:“如果你累了就回去睡一下,晚饭做好我让陆宁去喊你。” “我不累,我在这里坐一下。” 陆国富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 陆昭知道是因为什么。 在谢荣芳没有被抓到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现在真相浮出水面了,这个事实让人接受不了是很正常的。 更何况,在陆国富那些旧的观念里,夫是天,妻子杀夫,天理不容。 陆昭没有再劝,让未未去倒了开水给陆国富喝。 屋里很安静。 几个人都没有心思再做别的。 陪着陆国富发呆。 五点多的时候,陆宁和未未动手做晚饭。 陆昭想进空间看看,又见陆国富还一动不动的坐着,就也没有动。 “你说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陆国富突然开口,不知道是在问谁。 陆昭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那好歹是一条命啊,是她的男人啊,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陆国富带着哭腔,一字一字都是对谢荣芳的控诉,“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就算是个畜生也有感情了,她怎么能那么狠心,杀了我儿啊!” 谢荣芳杀陆忠的导火索,是陆忠在外面欠了巨债还不上。 催债的人找上门,找不到陆忠就找谢荣芳的麻烦。 一个人被逼到了绝路上,做出的那些事往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是这些话陆昭不能当着陆国富的面说,怕刺激他。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就算不是个东西,但那也是我陆国富的种,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把我的儿子杀了!我要她偿命!” 陆国富说着,激动的站起来,仿佛就要杀到公安局去把谢荣芳给杀了。 陆昭忙把人拉住,“爷爷,现在谢荣芳已经被抓了,自有法律会判决她。” 陆国富眼睛一片血红,“判决她哪里够,我要把她千刀万剐了给我儿报仇!” 听到声音的陆宁和未未从房间里跑出来,帮着陆昭去拉他。 陆国富虽然上了年纪,但常年干农活练出的力气哪是几个少年能轻易拉住的,拉扯间陆昭被推得一踉跄,差点摔跤。 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冷声道:“你杀了她,你也是要坐牢的!” 听到坐牢两个字,陆国富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 “可我不能让你们大伯白死啊!” 陆昭看着他,说道:“法律自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陆国富不懂法律,他也不相信法律,他只相信自己亲手把谢荣芳杀了给陆忠报仇,陆忠在地下才能瞑目。 “爷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陆昭让他重新坐回凳子上,劝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大伯死了,凶手肯定会受到惩罚的,你年纪大了,不能这样忧心,否则身体会吃不消的。” 陆国富老泪纵横,想起死去的陆忠,“我平生就两个儿子,现在大儿子没了,你爸又不在身边,我心里实在是没有着落。” 这意思是让陆华回来? 陆昭说:“爸爸虽然不在,但还有我们,爷爷有什么困难直管跟我说。” 陆国富看她一眼,不相信这个孙女有什么本事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陆昭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没有多说,“晚饭马上就做好了,爷爷你吃了再回去吧。” 又过了几天,陆家三姐弟放学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碰到了村里的大刘。 他媳妇儿王桂枝也跟他一起。 王桂枝对陆昭这小姑娘挺有好感的,上回还帮她在村里人面前说了几句公道话,“昭昭,宁宁,放学了?” “是啊,叔,婶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王桂枝笑着说:“我们去乡上,有个亲戚晚上请吃饭,对了昭昭,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你大伯母给公安抓了。”王桂枝快人快语的,大刘在旁边拦都拦不住,“说她杀了你大伯,哎哟,想想真是怕人,她怎么下得去手啊,现在村里都在说这件事,也不知道你堂姐现在在哪里?” 陆昭说:“现在还不清楚,要等法律判了才知道,至于我堂姐,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王桂枝看她小小年纪,脸上一点不慌,心里更加喜欢了,“以前村里的人老说你堂姐读书比你好,长得比你好,要我看啊,你不知道要比她好多少倍。你大伯家是你大伯家,你们家是你们家,这些事情你们也别太往心里去,知道不?” 陆昭点点头。 “天不早了,我们还得赶路,你们自己回去小心些哈。” “好,叔,婶子,你们也小心些。” 看着大刘和王桂枝走远的背影,陆昭突然说:“有时候心直口快的人往往是无害的,那些害人的,都是闷不吭声背后捅刀子。” 陆宁说:“人真可怕。” “人心才可怕。” 王桂枝说得没错,村里的人因为谢荣芳被抓一事议论纷纷,连杨勤习都来了好几趟,怕陆家的几个孩子多想,特意来劝的。 陆昭感激他的好心。 杨勤习说:“下个月法院就要判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嗯。” 杨勤习又说:“也不知道凤凤现在在哪里?当时走的时候她跟她妈不是一起的吗?现在怎么一点她的消息都没有?” 陆昭摇摇头,“可能是躲到哪里去了吧。” 自从上回被陆宁拿扫帚打了之后,陆凤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陆昭去她家看过,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所以陆凤肯定是没有在家里住过。 陆凤去了哪里陆昭并不关心,她担心的是,陆凤会不会跟她妈一样,一时想不开跑来找他们的麻烦。 疯狂的人真是惹不起。 chapter201此行的目的 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杨世安回来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李朝阳。 杨世安是回来看父母的,李朝阳是来找陆昭的。 来的路上李朝阳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诉杨世安,杨世安听后很赞成,所以在家里吃了饭,歇了一会儿,杨世安就跟李朝阳一同出门去找陆昭。 正好是周末,陆昭在家。 秋分已过,村里的人又忙碌了起来。 陆昭这段时间一直在准备开店的事情,都快忘了杨世安和李朝阳这两号人物了。 吴三叔家的媳妇儿果真是个能干的。 没花多久的时间就找到了令人满意的店铺,陆昭一口气付了半年的房租,手上没剩下多少钱了,装修的人是吴三叔自家的亲戚,所以收费要比外面便宜很多。 陆昭盘算着自己手里的钱,若不是上回那几株人参卖了好价钱,现在她已经一穷二白了。 等店面一装修好,就可以开张营业,只要每天有钱进账,就不怕无以为继。 李顺花因为陆昭把装修的钱给了她,心里更是对这个小姑娘另眼相看。 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贸然把那么大一笔钱给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 所以李顺花办起事来愈加尽心尽力。 她不能辜负了陆昭的一片信任。 店铺不大,装修也快,一个多星期就弄好了,陆昭去看了,很满意。 接下来吴三跟李顺花跑遍了全城,买柜子,买货架,把装修好的店子一点一点的填充起来,这个过程虽然辛苦,但是看着满满当当的店子,两人都觉得再辛苦也值得。 吴四每天跟在三哥屁股后面转,三哥让干什么就让干什么。 他们似乎都看到了希望。 这个希望是陆昭给的。 吴三跟媳妇儿商量,“这房租还有装修的钱都是昭昭给的,要不咱们头一年不拿分红吧,只每个月领工资就行了,不然我这心里总过意不去。” 李顺花说:“咱们可算想到一块儿去了,虽说昭昭家里有钱,但人家那钱也不是猪拱出来的,这种便宜咱们还是不要占的好。” 吴三笑眯眯的点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小店开张的头一天,陆昭和陆宁未未早早把货准备好。 让吴三开着那辆新买的三轮车过来拉。 吴三看着堆了满巷子的荔枝和葡萄,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昭昭,这果是从哪里运来的呀?怎么这么新鲜?还这么多。” 陆昭说:“都是自家的果园摘的,吴叔,你们快些搬吧,不然要天黑了。” “好嘞。” 陆宁和未未相视一笑,这山高的果子可是他们从树上一串串摘下来的,手都快要磨破皮了。 以前唐甲和罗永珍因为这两样水果挣了不少钱,那时还是各家卖一样。 现在两种水果同时出现在一个店里,只要价格合适,是不愁卖不出去的。 加上陆昭想了相头两天买多少斤就有优惠的点子,店子还没开张,李顺花就充满了信心,“昭昭,这每天店里的进账我们是收起来还是交给你?” “婶子你把店里每天的进账出账做个账本,每到月底咱们对一次账,这样下来我们就知道这个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了。” 吴三在一边真心的夸道:“昭昭虽然小,但是啥都懂,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是啊。”李顺花跟着笑了起来,“以后谁要娶了你,铁定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陆昭但笑不语。 所有的货都摆上了货架,把这小小的店给挤了个满满当当的,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钱,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 “昭昭,今天就去我们家吃个便饭吧。”李顺花说,“这么久了,一直想做顿饭给你吃。” 不是想请你吃顿饭,而是做顿饭给你吃。 陆昭喜欢这句话里的真诚,所以答应了。 吴三一家子住在平民房里,条件简陋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只要两个房间,又是一大家子人,生活起居很不方便,陆昭在想,如果店里赚钱了,他们就能换个舒适一点的环境住了。 如果不赚钱……不可能不赚钱的。 一定会赚钱,还要赚很多钱。 临走时,陆昭给李顺花的两个娃各包了个红包,不等李顺花拒绝,陆昭先开口道:“这是我给两个小孩儿的见面礼,婶子别推辞。” 李顺花自然无话好说。 等陆昭三姐弟走了,李顺花把红包拆了,一个里面装的是一张二十的纸币,另一个里面装了一小半儿人参,李顺花拿着红包追出门去,哪里还有陆昭的身影。 “这个昭昭啊……”却是说不下去了。 吴三看着媳妇儿手里的两个红包,不觉红了眼眶。 在外面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对他们家这么好过。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跟定昭昭了,就算是给她做牛做马他也甘愿! “这人参给咱妈煮汤吃吧。”李顺花眼睛也红红的,“听说老人家吃了好。” “嗯。” 李顺花把自己的嫁妆盒子打开,把两个红包连带着那张二十块钱一起放了进去。 她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擦干净眼泪,又笑了起来。 真好。 “姐,你在红包里放了啥?”回去的时候,陆宁忍不住问。 陆昭说:“没什么,晚上炖汤来喝吧。” 未未说:“好啊,炖什么汤?” “人参鸡汤。” 陆宁:“……太贵了吧。” “会流鼻血吧。”未未看了眼陆昭,小小声的说。 陆昭瞟他们一眼,笑道:“那你们不用喝,我一个人喝就行了。” “我们喝!” 杨世安和李朝阳进门的时候,看见陆宁和未未在院子里晒太阳,边做作业。 秋分已过,预示着秋天真的来了。 凉意在空气中肆意的散播。 陆昭穿了一件蓝色的毛衣,在角落里晒她的那些药材。 李朝阳走到她身边,看见篮子里晒着的那些药材,眼眸渐深,这样好的草药,她是哪里得来的?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打着转,但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嗨。”李朝阳说。 陆昭转过头看见他,似乎也不怎么惊讶,他来得比她想象中的要早一些,“李老先生身体还好吗?” “我跟他说,你说要戒酒,他最近就真的没有喝了。” “是吗?”陆昭继续侍弄她的那些药材,笑道:“得保持住才好。” “嗯。” 杨世安一进门就被陆宁拉住了讲题,这时候才有机会跟陆昭说话,“昭昭,谢荣芳的事我听我爸说了,听说法院马上就要判决了。” “嗯,快了,不过我们还没有接到具体的时间通知。” “陆凤呢?” 陆昭想了想,说了实话,“谢荣芳被抓后,她回来过一次,后来我就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李朝阳说:“她来找你借钱?” 陆昭挑眉,“聪明,但我没借给她。” “陆忠死了,谢荣芳又被抓,陆凤相当于是没有依靠的,因为陆忠的事她也有份,所以她不会去找你们的爷爷,只有找你。”李朝阳分析道,“谢荣芳被抓,陆凤却没事,说明谢荣芳把事情都扛下了。” 杨世安说:“母爱还是很伟大的,虽说谢荣芳做了那样的事,但陆凤毕竟是她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 几个人讨论了一下陆凤和谢荣芳。 李朝阳说起此次来的正事,“上次你说找个会做药膳的人来调理爷爷的身体,我思来想去,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不知道这话他打了多少次草稿,总之说出来的时候是斩钉截铁,似乎并不担心陆昭会拒绝。 陆昭想了想,说道:“我还是学生,恐怕没有时间,更何况李老先生的身体得每天膳食调理,我并不合适。” “可以转校。” 陆昭:“?” 李朝阳看着她,重复了一次,“我可以帮你安排转校,包括陆宁和未未。” 陆昭笑了,“李家的本事大我是知道的,但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所以才跟你商量。” 陆昭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调侃,“但我并不觉得你是在跟我商量。” 李朝阳一顿,“那要怎么做你才觉得是在商量?” “让我想想啊。”陆昭笑着,果然认真的思考起来。 片刻后,她说:“我想了想,这个工作我还是做不来,你另请高明吧。” 李朝阳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一时没有出声,仿佛在思考对策。 一旁的杨世安看不下去了,帮着说话,“昭昭,你别这样嘛,朝阳大老远跑来找你,足以说明他的诚意了,李老先生你也见过的,是个很和蔼可亲的老人,你也想让他身子骨好,对吧?” 这个杨世安,几句话把陆昭的退路都给堵死了。 她要是不去,好像就是看不得李老先生好似的。 陆昭瞪他一眼,杨世安不好意思的笑笑,“昭昭。” 陆昭说:“我考虑考虑。” “如果你不愿意转校的话,那就每天六来我家,我会派车接送你。”李朝阳心底不太想强迫她,只好提出相应的条件,“还有,你这并不是无偿付出,爷爷已经说了,只要你肯去,随便你开口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陆昭挑了下眉,“真的什么都答应?” “当然是在能力范围内的事。” 陆昭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写作业的陆宁和未未,“条件倒是挺丰厚的。” 杨世安说:“你是不知道李老先生在江湖上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他开口说的话就绝对不会放你鸽子的。” 陆昭又瞪他一眼,“世安哥,我怎么感觉你那么像个搞推销的?” 杨世安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有啊。” “周末的时候,陆宁和未未也可以跟你一起来。”李朝阳继续抛出橄榄枝,“如果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辅导。”然后在陆昭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免费的。” 杨世安有些惊讶的看着李朝阳,然后又看向陆昭。 陆昭大概是明白了杨世安那个眼神里的意思。 李朝阳成绩好陆昭早就知道了,如果真有这个免费的辅导可以用,那就不用花额外的钱去找别人了,现在陆宁虽然才初二,但是基础得打好,有李朝阳这个尖子生辅导着,成绩只会越来越好。 还有她自己,学习也得抓一抓。 还有钱拿。 一举三得。 不答应是笨蛋。 陆昭快速的思路捋清楚,爽快的说:“好,成交。” 李朝阳看着她爽朗的笑脸,嘴角边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李朝阳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杨世安也走了。 两人还得赶回去上课。 陆宁和未未听说后以后每个周六要去李朝阳家里,都兴奋得不得了。 尤其是未未,居然开起了陆昭的玩笑,“姐,我总觉得朝阳哥哥有点居心不良。” “哪里不良了?” 未未定定的看着她,笑着说:“他不是喜欢你嘛,还每个星期让你去他家,是不是要让你提前适应环境啊?” 陆昭抄起手边的作业本扔过去,未未也不躲,把作业本接在怀里,“姐,你喜欢他吗?” 陆昭不答反问:“你今年多大了?” “我9岁啊。” 陆昭故作凶狠的说:“9岁的小朋友可不懂这些,你说,你是哪里学来的?” 未未嘻嘻笑着跑去找陆宁,“陆宁,姐姐欺负我了。” 陆宁正写作业呢,“去去去,我正解题呢。” 未未蹲在他身边,看他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偶尔捣捣乱,惹来陆宁气呼呼的眼神,她也不生气,反而乐此不疲。 陆昭看着他俩,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好。 chapter202我想我是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开庭的时间到了。 那天陆家三姐弟跟着陆国富和村长去旁听。 那是几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见到谢荣芳。 她穿着看守所的衣服,手上和脚上戴着镣铐,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头发却梳得很整齐,一脸木然的站在法庭中间那个专门为嫌疑犯准备的小格子里。 陆国富一看见她,就像发了疯似的要冲过去打她。 被杨勤习和陆昭忙拉住了。 好在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法庭还是保持了该有的严肃。 法官在上面列举了谢荣芳的罪状,当事人没有任何申辩,认下了所有的罪名。 陆昭听见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我做的。” 一句轻得几乎听不清的话。 是对陆凤的偏袒和包庇。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害陆凤。 所以她认罪。 庭审结束,谢荣芳被庭警带走了。 陆国富追过去想要打她,被人拉住,他挣扎着,扯开嗓子吼道:“谢荣芳!你个歹毒女人,那是你丈夫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谢荣芳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然后犹豫片刻,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由于情节严重,又在外逃跑那么久都没有回去自首,法庭判了谢荣芳二十年有期徒刑。 陆昭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了。 陆昭没有任何话要对她说,只是想起陆凤,不知道陆凤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不会后悔。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那终究都是陆凤。 而她是陆昭。 陆国富情绪激动,直到走出法院的大门仍没有平复心绪。 杨勤习轻声劝道:“陆老,节哀顺变。现在凶手抓住了,陆忠兄弟泉下有知,想必也很欣慰。” “但是忠儿回不来了呀。”陆国富说着,眼泪从他满是沟壑的脸上艰难的划下,映衬着身后庄严的法院建筑,有种对现实的无能为力。 杨勤习沉默了。 陆昭看了眼陆宁。 陆宁忙走上前扶起陆国富,“爷爷,咱们回去吧。”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陆昭没再见过陆凤,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样。 同样消失的还有吴悦。 吴志刚跟赵娟确实是离了婚,所以大家都猜测吴悦是受不了爸妈离婚才离家出走的。 只有吴志刚知道不是。 如果真是离家出走,起码该带点钱和衣服,但吴悦房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从吴悦失踪那天开始他就在找,直到现在,过去了一两个月,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吴志刚几乎就要放弃了。 起先他去赵娟的娘家,没有了女婿这层身份,自然是没有得到什么好脸。 好不容易从赵家人那里得知赵娟在县城的地址,吴志刚找过去的时候,赵娟却是连个门都没给他开。 听赵娟的语气,吴悦确实没来找她。 吴志刚把情况说了,赵娟自然也心焦,等吴志刚走后,赵娟想出去找找,一时却又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除了村子和学校,吴悦也没有要好的同学。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吴志刚想着报案也没啥用,所以就自己一个人去找。 找了这么久,终究是徒劳。 自从跟永东药店打上交道之后,陆昭在市场上买了好些草药种子洒在空间里。 不需要太久的时间,就能收获成熟的药材。 最高兴的莫过于陆宁和未未。 两人的目的一致,想着这些草药晒干后就是药材,药材能卖钱,他们也会越来越有钱,再也不怕饿着肚子了。 未未干活的时候尤其卖力。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陆昭捡回来的,无形中给这个家添了很多负担,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地方需要她,而且只要好好干,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从前侍弄草药的事都是陆昭在做,直到未未学会后,陆昭看着她做了几回,便也放手让她去做了。 现在陆昭俨然已经成了永东药店的常客了。 每回陆昭来,总能带给胡永东惊喜,久而久之,他已把陆家这小姑娘当成自己的座上宾了,说话做事都尽量依着陆昭的心意来,半点不敢马虎。 她手里握着上好的药材,胡永东巴结她是自然的。如果哪天她没有这些东西了,恐怕只有遭嫌弃的份儿。 陆昭未尝不知道胡永东的心思。 但她自小含着金汤匙出身,加上这二十几年的阅历行止,难说做到宠辱不惊,起码从容不迫是可以做到的。 这天陆昭将新得的药材给胡永东送去。 胡永东泡了上好的茶,亲手斟了一杯递给她,陆昭接过,将茶杯搁在桌面上,“胡叔,最近生意怎么样?” 胡永东笑着搓搓手,“挺好的,你供的那些药材是店里卖得最好的,能不能多供一些给我呀?” “这个恐怕不行。”陆昭不假思索地说。 胡永东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原因,为什么陆昭每回都只带一些,而不是大批量的,后来他总算是想明白了,陆昭肯定是同进给多家药店供货,所以到了自己这儿,就只能分到一点点。 胡永东心里不是个滋味,陆昭的药材卖得好,价格自然更高,可惜量少,如果数量能再多一点,那赚钱的程度又不一样了。 “昭昭啊,叔知道做这一行的规矩,我也不敢说让你只给我一家供货,但起码把数量提一点吧,现在的量太少了。”胡永东憋着一张苦瓜脸,仿佛陆昭不答应他立马就要给她跪下了。 陆昭笑了笑,“胡叔,量就只有这么多,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你不要……” “要要要!我只是提个意见。”胡永东打断她的话,“只是说如果能多点就最好,如果不能,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陆昭了然的点点头,“那行,今天我得走了,下次再会。” 胡永东把她送出去,见陆昭走了才折回店里。 陆昭一路往吴三的水果店去,脑子里想着胡永东刚才的话。 光靠空间的那点地方种的草药确实少得可怜,虽说草药成长的周期并不长,但是反反覆覆的种下去摘下来,数量不多,挺腻人的。 如果能有一大片土地用来种植草药就好了。 但是除了空间以外,似乎并没有哪里的土壤适合。 退一万步说,就算土壤适合,肯定是赶不上空间的土质的。 无论怎么想,自己这个想法似乎都是不切实际的。 东街新开了一家水果店,卖水果的店一般会开在菜市场,要么开在水果街,但东街是一条服装街,从街头到街尾零零种种有几十家服装店。 更奇的是,店里只卖两样水果,一样葡萄,一样荔枝。 老板是个憨实的中年男人,老板娘却精明能干,把店铺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会为人处事,有时候少个两毛三毛的,以至于这店才开了不到一个月,回头客却很多。 陆昭走到店前,仰头看了下店名——昭昭水果店。 每次看到这个陆昭都忍不住抚额叹气。 这个店陆昭除了投钱以及供货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管过,跟甩手掌柜似的,所以吴叔和婶子问她叫个什么店名的时候,她让他们自己定就行了。 他们自己定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直接把自己的名字给放上去了。 陆昭还没进门,李顺花在屋里已经瞧见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了出来,“昭昭来了。” “婶子。”陆昭叫了人,跟着李顺花进门。 这个店开张到现在,陆昭统共就来了两回,第一次是店铺开张,今天这是第二次。 陆昭看着店里货架上放着好些小篮筐,每个筐里放着数量相近的水果,按份数来卖,有的顾客家里人少不需要买那么多的,就买小份,人多的买大份,各拿自己需要的,还不用斤两必究。 陆昭看了一会儿,笑道:“婶子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这样的点子很新颖。” 李顺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那都是瞎想的。” 陆昭却不这么认为,“有时候人就是要敢想,才会去做,才能成功。” “昭昭说得对。”李顺花十分赞同她的说法,“只不过咱们家穷,能吃饱饭都不错了,成天想的都是怎么多挣几个钱能把生意改善一下,其他的却想都不敢想。” 陆昭立在装葡萄的货架边上,“婶子和叔好好加油,这个店只要经营得好,一定会为咱们赚很多钱的。” 李顺花点点头,心里也是感慨,她时常跟吴三说感觉像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落到他们头上了? 不经有人给他们一份工作,还有分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前半生做了啥好事,才会有这样的运气。 李顺花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陆昭却十分感激。 现在还没到一个月,李顺花就把账本拿出来给陆昭看,“昭昭,你先看看账本。” 陆昭接过,翻开来看。 李顺花读过几年书,字虽然写得不好,但一笔一捺写得工整,从前学堂的师傅常说字如其人,陆昭觉得是这个道理。 账本里各项进出明目写得很详尽,虽然只有廖廖几页纸,但是却耗费了李顺花很多的精力。 陆昭看完,把账本合上,“目前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这个店本应就是纯赚钱的。 房租虽然付了半年,但平摊到每个月上头,实际上并不贵,水果是陆昭供应的,不需要资金去周转,想要多少有多少,也就没有了积压库存的烦恼。 目前的开支只有吴三吴四和李顺花的工资。 李顺花每天做账,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对陆昭说:“现在每天卖的钱,晚上我都去存进银行里了,放在身上总是不放心。因为你还没有成年,所以我就用你叔的身份证去开的卡,你放心,那些钱就是专门用来放咱们卖果的钱,不会用于私人的。” 陆昭笑道:“婶子办事我放心,等到了一个月,我再来交账。” “行。” 陆昭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吴三回来了,还带着他那两个孩子。 一看见陆昭就姐姐姐姐的叫着,可甜了。 李顺花的两个儿子,大的在读小学四年级,小的读一年级,一看都是机灵孩子,或许因为家境的关系,都比较早慧。 他们跟陆昭玩了一会儿,便各自找板凳做作业。 店里不是有顾客进来挑选水果,李顺花忙着照顾客人,留下吴三招待陆昭。 吴三说起这阵子城里的大新闻,“那个女的,也真是狠得下手啊,结果杀了丈夫,自己还得坐二十年牢,等出来只怕都老了。” 他说的是谢荣芳。 “只是可怜了那个女孩儿,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唉。” 陆昭默默听着,也不岔言。 如果吴三接触过陆凤,或许他不会这样想。 陆昭随口问道:“吴叔,你说那女孩儿现在在哪里呢?” 吴三笑了笑,“那哪儿知道啊,爸妈依靠不了,家里应该也没其他人了,身上没钱是很容易变坏的,好多农村的女孩子进城来,不出几个月就学坏了。” 考虑到陆昭也是个小姑娘,吴三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陆昭却是听懂了。 不过她想陆凤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陆昭在店里坐了一阵,跟吴三夫妇告辞。 李顺花再三留她吃饭,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答应李朝阳每个周末都要去他家给李老先生做药膳,但是最近陆昭一直不得空,所以把时间推到下个月了。 陆昭事后想,自己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呢? 李朝阳提的那些条件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自己居然傻到咬住了他抛下的钩。 真是岂有此理! 陆昭愤愤的想了一回,也逃不开一诺千金的事实。 最后她认命了。 去吧去吧,反正也不吃亏。 高一的学习跟初三的一样,对陆昭来说还是有些陌生。 她一直在努力的让自己去适应和接受新的知识,每一堂课都在认真的做笔记,开学两个多月以来,也把班里的同学认了个遍。 去年她跟高玲的事大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对同班同学来说,陆昭实在算不上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跟陆凤和吴悦一样,高玲也没来上学。 但高玲又跟陆凤她们不一样。 因为高家的家境比后者要好很多。 直接花些钱走些关系,去县城读个更好的高中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现在想起来,那些事似乎都发生得过于久远。 以至于陆昭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同桌陈境凑过来说:“陆昭,学校有年级篮球赛,我们一起去看吧。” “什么时候?” “放学后。” 陆昭想了想,“还是不了,我们家挺远的,晚了回去路都看不到了。” 陈境说:“去嘛,大不了我让我哥骑车送你回去。” 陈境她哥陈飞在本校读高二,体育班的壮汉,之所以学体育,一是热爱,二是高考可以加分。 有这么一个身材力量都上等的哥哥,陈境一点都不怕有人欺负她。 陆昭笑着说:“还是算了吧,惹不起。” “你这话说的,我哥怎么地你了吗?” “没有啊,你哥不是有个女朋友吗?万一误会了怎么办?” 提起陈飞那个女朋友,文静的陈境直翻白眼,“快别提她了,今天中午她跟我们一起吃饭,就因为我哥没给她夹菜,就耍小姐脾气,摔门走了。” “真的?”陆昭好想见见这位大小姐。 “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我哥到底喜欢她啥。”陈境蹷了蹷眉,“长得也一般,成绩也不好。”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说得也是,算了不说他们,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篮球赛?” “不去,我得早点回家。” 陈境点点头,“好吧,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看。” “嗯。” 不知道是不是不能在背后说人。 下午放学,陆昭去等陆宁和未未的时候,就碰到了陈飞和他的女朋友。 大小姐在学校里旁若无人的挽着陈飞的手,半点都不顾忌别人的目光,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陆昭远远的见了,心里觉得好笑。 对于陈飞这样的壮汉,或许就喜欢娇滴滴的大小姐。 陈飞先打了招呼,“嘿,陆昭,放学了?” “对呀。” “等下有篮球赛,你不看吗?” “不了,我得早点回家,等下天黑了。” 陈飞爽朗的笑道:“那没事啊,等下我可以骑车送你。” 陆昭心想这陈飞真是光长了肌肉不长脑子,大小姐听到这话明显就不高兴了。 陆昭忙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谢谢陈飞哥。” 大小姐仍是一脸不好,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陈飞。” 陈飞瞪她一眼,转头对陆昭说:“那好,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哈。” “嗯。” 陆昭赶紧溜了,想着真是惹不起这些人呐。 “她是谁?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等陆昭走了,大小姐终于开始兴师问罪。 陈飞照实说了。 大小姐仍不满意,“你还骑车载过她?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陈飞简直哭笑不得,“人家就是个小姑娘。” 王芝然可不这么认为,“她起码有十五岁了吧,还小呢?我奶奶这么大的时候都生娃了。” 陈飞见她越扯越远,心里也有些恼火,“不是看球赛吗?还走不走?” “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王芝然赌气的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陈飞没追来,一转头,哪里还有个人影子。 王芝然又急又气,莫名其妙的记住了陆昭。 她一定要让陆昭好看! 走在田野上的陆昭背后蓦然蹿起一阵寒意,冷得她一哆嗦。 “姐,你冷啊?” 陆昭摇摇头。 未未说:“听说你们高一年级今天有篮球赛呀,怎么不看比赛?” “看了比赛天都黑了,我们要怎么回去?” “那没事啊,反正我们有三个人,说着话也就到家了。” 陆昭放学后的事可多了。 篮球赛哪天看都可以,但学习可不能马虎。 回家后,三个人一起做晚饭,吃了饭后,轮到陆宁洗碗。 未未把两张长板凳并排放好,又搬来三个小凳子,等陆宁出来,一起写作业。 陆昭初中的基础没打好,只能亡羊补牢,能补一点是一点。 陆宁见她刚开始的学起来很吃力,现在却是越来越轻松,心里不由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姐姐学不好怎么办。 高二会分文理科,相当于会重新排序,到时候要是没考好,分到差班是很容易的事。 未未最选做完作业。 “一年级的作业真少。”陆宁说着,一副羡慕的表情。 未未扬高了眉毛,“那可不,不过我自己给自己又布置了一些作业,还可以跟你们一起做。” 陆宁凑过去看,她的生字本上写着很多笔划复杂的字,在开头的第一个空格里先写了一个模板,然后照着第一个慢慢的整列写满。 陆宁点点头,“挺好的,我以前读一年级的时候可没这么聪明。” 未未嘻嘻笑道:“我觉得还是你比较聪明。” 陆宁被夸了,也没有特别高兴,他时刻叮嘱着自己不能骄傲自满,“别说话了,快写吧,晚上还要早睡呢。” “嗯。” 陆昭把两人的对话听进耳朵里,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道李朝阳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陆昭一直觉得成绩好其实用处并不大。 真正参与的时间是踏入社会之后,书本可以教给人知识,但是真正能让人活得好的是智慧。 像李光顺那样的人,显然拥有十足的智慧,所以才会如此成功。 那么李朝阳呢? 他的智慧又怎么样? 陆昭不知道就说了两句话,自己就被大小姐给嫉恨上了。 这还是陈境告诉她的。 这天课间十分钟,陈境悄悄的跟她说王芝然老跟自己打听她。 陆昭一听奇了,“王芝然是谁?” “我哥的女朋友啊。” “哦,大小姐啊。” “啥?” 陆昭笑道:“你不是说她爱发小姐脾气嘛,可不就是大小姐。” 陈境一听也乐了,“你说得对极了,欸欸,先让我说正事,她前两天拉着我一直打听你,问你成绩怎么样,家里有几口人,家庭条件怎么样,总之问了很多,但我一个字都没说。” 陆昭说:“那她还不得发小姐脾气?” 陈境哼了一声,“发就发呗,我才不怕她呢。” 陆昭摸着下巴,思索道:“她打听我做什么?” “我猜八成跟我哥有关系!”陈境笃定的说,“王芝然是真的挺喜欢我哥的,所以除了因为我哥,我还真想不出你跟她有啥瓜葛,你认真想想,你见过她人没有?是什么时候?” “见过啊,就上次篮球赛那天放学,当时你哥也在。”陆昭心里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王芝然肯定是因为陈飞那句要送她回家才生气的吧。 但是这女孩子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陆昭简直无言以对。 本来走了个高玲她还挺高兴的,现在居然又来个王芝然。 陆昭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八字不对,所以老有人跟她过不去。 “这就对了,王芝然那个人很小气的。” 陆昭看着她,“她打听那么多我的事,莫非是想对付我?” 陈境撇了撇嘴,“她没那胆子,可能就是想了解一下看看,你对她有没有威胁。” “威胁?”陆昭奇了,“看不出来你哥还是个香饽饽,争着抢着要呢。” 陈境嫌弃的拉了拉嘴角,“肌肉男有啥好的,还是黄磊帅呀。” “黄磊又是谁?” “一个很厉害的男演员,他也唱歌的。”陈境满脸都是痴迷的笑容,轻轻的哼起了黄磊的歌:“我想我是海,冬天的大海,心情随风轻摆……” 潮起的期待 潮落的无奈 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想我是海 宁静的深海 不是谁都明白 胸怀被敲开 一颗小石块 都可以让我澎湃 chapter203陆昭的血 距离李朝阳发出邀请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 高一上学期也差不多过了一半,陆昭周六去李家的事终于提上了日程。 第一次去李家的时候是李朝阳亲自来接。 这次去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陆昭没料到李朝阳居然又来了。 她真想问问他难道没别的事情做了? 但是想想还是作罢。 这样直接了当的问出来,实在有些不礼貌,也辜负了对方的一番好意。 陆宁和未未听说李朝阳会安排车来接,直言自己也要去。 陆昭本意也是想带着他们的。 她可没忘让李朝阳免费辅导他们的事,如果他们不去,那还辅导个啥。 “朝阳哥哥。” “朝阳哥哥。” 两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李朝阳这么熟了,小嘴可真够甜的。 李朝阳将他们送上车,然后看着陆昭,“给你们买了早饭,看来又吃不上了。” 陆昭就着他拉开的车门坐上去,挨着未未坐下,“路程有点远,路上饿了可以吃。” 李朝阳笑着点头,然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司机是上回送陆昭回来的年轻人,陆昭听李朝阳叫他唐礼。 唐礼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在他们中途下车吃饭的时候说了几句,陆昭看出他并不擅于言辞,但是李朝阳好像很信任他。 两个人坐在一起,年龄相差不了几岁,交谈起来也没有什么隔阂,挺好。 李朝阳对陆宁和未未颇多照顾,自己吃得少,一直在帮他们夹菜。 至于陆昭,李朝阳也帮她夹菜,但是第二次陆昭不着痕迹的把碗拖出去好远,李朝阳筷子伸不到。 说是不着痕迹,实际上李朝阳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没再勉强。 吃饱了饭重新启程,已经是下午一点。 他们在路上都要耗费半天的时间,这一来一去,真是有些大费周章。 也不知道李朝阳事先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次是去专门给李老爷子做药膳的,所以陆昭出发前往书包里塞了好几样药材,都是些小补的药材,既能让人体更好的吸收,药性又不至于太猛烈。 陆宁和未未是第一次来李家大宅,两人一路都瞪大了眼睛,对于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感到惊奇而神秘。 唐礼把车开进院子里,李朝阳等人下车后,他又把车开走了。 李朝阳说:“唐礼是管家王叔的外甥,也算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原来还有这样的交情。 陆昭点点头。 “我们进去吧。”李朝阳说着,看向陆宁和未未,“等下我让吴婶准备好吃的点心给你们,你们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两人摇摇头。 进了屋后,陆宁和未未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一点不敢乱动,吴婶得知这两个小孩儿是陆小姐的弟弟妹妹,笑得特别热情,把自己刚做好的几样点心推到茶几上,一个劲儿的叫他们吃。 陆宁和未未礼貌的道了谢,腼腆的拿起一小块红豆酥送到嘴里。 他们没吃过红豆酥,只觉得那甜甜软软的味道让舌头都快要跟着一起酥了。 “好吃吗?”吴婶笑着问。 两人嘴里包了一腮帮子的点心,开心的点头。 吴婶似乎比他们还要开心,“你们慢点吃,我去给你们榨果汁。” 李朝阳和陆昭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有啥好的词来形容他们看到的一切。 吴婶……似乎热情过度了吧。 陆昭心里这么想着,看向陆昭和未未,只见两个家伙完全忘了刚进门时的拘束感,吃点一块接一块的吃下肚去,陆昭提醒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两人这才注意到姐姐和朝阳哥哥还在旁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陆宁脸上一红,忙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我……” “没事,你们慢慢吃,我跟昭昭先上楼说些事情。”李朝阳说完,看向陆昭。 陆昭点头,对陆宁和未未说:“你们要听话。” 两人连忙答应。 李朝阳把陆昭带上二楼,两人在小厅里的沙发上坐下,陆昭说:“你要跟我说什么?” “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陆昭挑眉,“我应该知道吗?” 李朝阳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思维方式,笑道:“你必须得知道。” 陆昭哦了一声,“行,你说吧。” 李朝阳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想着怎么措辞才好,这期间吴婶送了果汁上来,笑容可掬的说:“陆小姐,这是新鲜水果榨的,我在里面放了点蜂蜜,你尝尝。” 陆昭在她期许的目光中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很甜,谢谢吴婶。” 吴婶这才心满意足的下楼。 陆昭喝了小半杯果汁,李朝阳却好像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陆昭笑道:“怎么?突然又不想说了吗?” 她脸上的笑有些戏谑,李朝阳心中为自己的接下来要说的事有些紧张,被她这么一笑,瞬间土崩瓦解,“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陆昭轻声道:“如果没有想好就先不要说,等你想好了再说不迟。” 她看出了他的犹豫,也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虽然过分的早慧,但终究还是没有陆昭的实际年龄大。 陆昭为自己在李朝阳面前终于占了一回上风而感到满意,听见李朝阳说:“我爸妈当年出车祸,两人当场就死了。” 陆昭被这开场白抢了个促不及防。 她事先完全没料到李朝阳是要跟她说自己的家事。 “我是跟着爷爷长大的。”李朝阳补充道,抬头看了她一眼。 陆昭回望着他,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份深沉的悲伤,陆昭不由一愣。 她从前没有失去过亲人,所以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她跟李朝阳一样,也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但是她又比李朝阳幸运,因为她又重新收获了亲人。 而李朝阳,只有爷爷。 陆昭大概已经猜到他想要对自己坦白什么了,她没有等李朝阳继续往下说,率先开口道:“我只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可能有一些机缘,但这种机缘还没有大到将我直接从原来的生活里拉到另一个世界里,而且我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暂时不想做出改变。” 李朝阳瞳孔一缩,她用一句话把自己即将说出来的所有话全部堵死了。 他看着她,点漆般的眼眸中似乎流淌着浓浓的欣赏,“陆昭,你太聪明。” 陆昭并不觉得这是在夸她,径直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我们今天有必要把事情摊开说明白,我之所以答应你来给李老先生做药膳,是因为你提出的条件很吸引我,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原因。” 其次,我们是朋友,但并不代表我会在家族斗争中站在你身边,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样的价值。后面这句话陆昭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那样显得自己很矫情,很骄傲。 但她并不是那样的人。 对于李朝阳来说,她的话很不客气。 一字一句都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她理解他,但她并不打算跟他站在一起,去帮他做一些他想让她帮忙的事。 虽然他现在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李朝阳一直就知道她有一张利嘴。 但是现在她说的这些,让他有霎时的恍神。 这个女孩子,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空气一时沉默着。 陆昭端起果汁轻呡一口,“你的想法呢?” 李朝阳说:“我没有想法,但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不会将你扯进来。” “谢谢。” “不客气。” 陆昭把果汁喝完了,正如吴婶说的那样,果汁很甜很好喝。 她站起身,“李老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李朝阳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应该要六点多。” “那好,我先去准备材料,等他回来正好可以吃上。” 她的态度很轻松,仿佛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李朝阳看着她充满活力的侧脸,那微抿的嘴角似乎还沾着一丢丢果汁的泡沫。 他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疑惑的接过,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边,她面上一红,忙转过身去擦拭嘴角。 害羞了。 李朝阳心情大好,“我们下楼吧。” 两人下了楼,见陆宁和未未正在看电视,李朝阳走过去,“现在姐姐要去做药膳,你们跟我上楼学习,作业都带了吗?” 两人乖乖的答应着:“带了。” “好,把书包拿上。” 陆昭看着李朝阳身后跟着的陆宁和未未,不由觉得好笑。 李朝阳听到她的笑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陆昭立马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等李朝阳转身上楼后,她实在憋不住,躲到厨房里笑了好一阵。 吴婶都被她逗笑了,“陆小姐,你笑什么呀?” 陆昭摇摇头,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没什么,吴婶,让我再笑一会儿。” 现在还没到四点,陆昭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准备。 大概李朝阳早就交待过了,所以吴婶把她需要的东西早早就给备齐了。 秋季是最适合进补的一个季节。 考虑到李老爷子的身子骨,陆昭今天做的是党参鸡汤。 陆昭在家里隔三差五的就给陆宁和未未炖鸡汤喝,所以这道汤对她来说是得心应手。 吴婶一大早就去市场买了只老母鸡,肥瘦皆宜,从冰箱里端出来的时候早已经切好块儿了,陆昭感谢吴婶的细心和周到,对着吴婶道了好几声谢。 倒把吴婶弄得不好意思了,“陆小姐,你不要这么客气。” 陆昭笑笑:“吴婶,你叫我昭昭就行了。” 她去书包里把早上装的党参和天麻拿来,装在一个小碗里,又问吴婶要了些大枣和枸杞。 吴婶见她手法熟稔,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在家里也是经常下厨的,不由得更是喜欢。 “我先去忙别的事,昭昭,如果你需要帮忙就喊一声。” “好。” 诺大的厨房里只剩下陆昭一个人,下午的阳光很大,有一部分照在厨房的窗延上,只差一点就要溜进来,却又被窗柩给隔挡在了外面。 陆昭在这干净整齐的厨房里,心情十分愉悦。 吴婶走之前教了她煤气灶的用法,她烧了小半锅水,等水沸了后将鸡倒入去掉血水。 然后将鸡肉放进一早准备好的冷水里浸泡。 灶台上放着一只半大的砂锅,里面已经事先放好了水,陆昭把鸡肉捞出来放进砂锅里,然后一股溜的将小碗里的党参天麻放进去,接着开火烧开。 熬汤是个需要耐心的活计。 等水开的时候,陆昭去书包里拿了本英语书,一边照顾着锅,一边看书。 现在书本上那些蝌蚪文对陆昭来说,终于显出了一点眉目来。 她没再像从前那样感到特别吃力,很多发音她仍是说得不好,但是老师说她进步很快,这让她看到了希望。 砂锅里的水开了。 蒸腾的热气从锅盖上的小孔冒出来,伴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鸡汤的香气。 陆昭忙把书放在干爽的台面上,边把煤气灶的开关调到最小。 做完这些,她抬腕看了下手表,记好时间,然后拿着书转身出去。 李朝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楼,就站在厨房门口。 陆昭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反正应该挺久了。 “我闻到香味了。”李朝阳说。 陆昭笑道:“现在才刚烧开,等炖一两个小时才是真的香。” 陆昭从他身边走过,往客厅过去。 李朝阳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的到了客厅,陆昭找到书包,从里面取出字和笔,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写字,李朝阳最开始以为她是在写作业,后来发现不是。 他站在她身侧,俯下身去看了一眼,“你在写什么?” 陆昭俯着身子,手上笔未停,“我把接下来这一周李老先生要喝的汤写下来,到时候让吴婶照着上面的步骤做就是了。” 李朝阳沉默片刻,“你不打算来了吗?” 陆昭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来呀,但我只是每周末来而已,但周末之前不还有五天时间吗?秋季其实很短的,所以想补就得抓紧时间。” 李朝阳哦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不再看陆昭写食谱。 微勾的嘴角却多少漏了一些情绪。 陆昭埋头写字,压根儿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变化。 有些经常做的药膳她写得很顺利,但是一些不常做的,她现在已经不太记得里面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了,这种事情让吴婶去做也求尝不可以。 但是她已经拒绝过一次了,再拒绝就真的是矫情了。 等陆昭把食谱写好交给李朝阳时,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陆宁和未未呢?” “在楼上写作业。” 李朝阳低头,看着从作业本上随手撕下来的那页纸,分布其上的字体潇洒有力,一撇一捺间尽是风流。 李朝阳正经学过书法,直到现在。 所以他拿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陆昭。”他叫了一声。 结果发现没人应他。 他抬起头来,客厅哪里还有陆昭的影子。 接着从楼上传来嘻闹声,李朝阳将那页纸仔细的折好,揣进了口袋里。 李光顺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那时候李朝阳和陆家的三姐弟刚吃完晚饭,正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里在放新闻联播。 陆宁和未未很少有看电视的机会,所以连新闻也看得无比认真。 李光顺带着管家王叔进门的时候,看见沙发上多了两个陌生的小孩子,笑道:“昭昭,这是你弟弟妹妹啊?” “对呀,李老先生。” 李光顺故意把脸一虎,“都说了多少回了,跟朝阳一样叫我爷爷就是了。” 陆昭也有自己的坚持,但是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坚持说得那么清楚,所以只是微笑。 陆宁和未未站起身来跟李光顺打了招呼,两人倒是嘴甜,爷爷爷爷的把李光顺叫得满面容光,“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陆宁。” “你呢?” “我叫陆未未。” 李光顺笑着点头,“宁静致远,未来可期,嗯,都是好名字。” 未未像献宝似的说道:“我的名字是姐姐取的。” 李光顺回头看了眼陆昭,笑道:“都是好孩子。” 吴婶从厨房里把下午陆昭一直炖在火上的烫盛了一碗端出来,李光顺拿勺子喝了一小口,便立刻被这混合着淡淡药香的鸡汤给吸引了,“好喝!” 李光顺喝了小两碗鸡汤还想再盛,被陆昭拦住了,陆昭说:“李老先生,这鸡汤是大补,晚上别喝太多,可能会睡不着。” “好好好,不喝,明天再喝。” 李光顺意犹未尽的把空碗放下,“昭昭,这同样是炖鸡汤,怎么你炖的这个汤这么香啊?” “其实做法是一样的,只不过我在里面加了几味药材,所以味道就有些不一样。”陆昭轻声解释道:“不过药膳食疗讲究的是坚持,如果一时喝一时不喝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不过这个酒您是一定要戒的,戒了之后再辅以药膳,身体绝对棒棒的!” 李光顺被陆昭的话逗乐了,学着她的语气说:“棒棒的!” 围坐在沙发边的几个人都笑了。 陆昭倒觉得没什么,逗老人家笑笑没啥不好。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李光顺叫来管家,“老王,收拾几间客房出来,陆小姐还是住上回那间,宁宁和未未你看着安排。” 王叔答应着去安排了。 这里陆宁和未未在说悄悄话,“你晚上一个人睡不怕的吧?” 未未瞟他一眼,“我胆子可比你大。” 陆宁哦了一声,“好吧,如果你怕的话我还可以陪你说说话。” 陆昭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不由笑了。 快到十点的时候,所有人都准备回了房间。 陆昭洗了澡,换了佣人送上来的干净睡衣,出来时见未未和陆宁居然来了,正在沙发上玩儿。 “你们洗好澡了?” 两人点头。 陆昭见他们在看茶几上的书,自己便趴到床上躺着,席梦思柔软的触感让她舒服的不想再爬起来。 “姐,我们是明天早上回去吧?” 陆昭把脸埋在枕头里,“嗯。” “那我们怎么回去呀?” 陆昭想了想,“李朝阳应该会安排车送我们回去的。” “真的?”未未瞪大了眼睛,随即又花痴般的笑了起来,“朝阳哥哥人真好。” 陆昭没有说话。 她想到下午李朝阳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心里仍觉得不太舒服。 大家族里的斗争从古至今没有断过,李朝阳或许一直过得很辛苦,这种辛苦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不愁吃不愁穿就是幸福,可能李朝阳时刻都处在一种斗争的漩涡里。 来自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或者亲友,所以他需要不停的武装自己,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陆昭都明白。 但诚如她拒绝李朝阳时的干脆一样,她是真的不想参与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争斗里。 一些人为了所谓的利益,所谓的权利斗得头破血流,就算最后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可能这就是他们在乎的。 但是对陆昭来说,她已经经历过前世皇子夺嫡的惨烈,甚至因此而送了性命,用一条命换来的觉悟如果还不够的话,那她现在还有什么是可以赔进去的? 她是皇帝陛下跟前的红人,没人会相信她从未参与过党争,所以她也懒得分辨。 以为清者自清,殊不知别人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们在意的是最终鹿会死在谁手里,皇帝陛下会点谁成为下一任的国君,她陆昭不过一个小小的御医,杀了就杀了,算不得什么的。 那把刀朝她劈来的时候,带起的劲风像是从黄泉地狱卷上来的一样。 透心凉。 她没有直面头身分家的惨状,但那想必是很疼的。 鲜血迸溅,染红了御案上镇纸下新作的画。 那是陆昭的血。 那是亲历的教训。 所以陆昭绝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她从枕头里把头伸出来,睁开眼,眼里一片清冷。 chapter204人会变 陆宁和未未还在讨论书上的内容,听见陆昭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睡吧。” 两人乖乖的答应,将书重新放回茶几上,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去。 夜里陆昭做了个梦。 梦见那位三皇子提着长剑杀进御书房,剑尖沾染的血随着他一路迤逦而行,在殿上画出一条奇怪诡异的线条,她本能的将皇帝陛下护在身后。 见那三皇子由远即近的走了过来。 等人走近了,陆昭才看清他的脸。 眉目清俊,像从画中来。 只是脸上沾染了血水,活脱脱一个混世修罗。 赫然是李朝阳! 陆昭一惊,醒了过来。 外面天色还没转明,黑夜仍未过去。 她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断告诉自己那是梦,当不得真的。 大概是白天跟李朝阳独处的时间多了些,所以才做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梦。 这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陆昭起床开了灯,走到与房间相连的阳台上,外头夜色正浓,夜风吹到这小小的阳台上,吹起少女微长的头发,不时地发出“呼呼”的声音。 陆昭把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房间里的灯从她身后射过来,把前方一小片地方照亮了,那是花莆,她上回见过的,花儿在夜晚努力的生长着,只是她看不到这种生长的变化。 再远处,便是一片漆黑。 等又有了睡意,陆昭回到床上,关了灯,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早,陆宁和未未跑来敲门。 陆昭睡眼惺忪的坐起来,朝门外道:“我现在就起来。” “姐,我和未未先下去。” “好。” 陆昭想着这两个家伙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完全没有拘束的感觉,真是不得了。 换上昨天的衣服,陆昭把换下的睡衣叠好放到浴室的架子上,洗脸刷牙后准备拿上书包下楼。 找了一会儿发现没有。 她才想起昨晚上楼的时候好像没有拿书包,书包应该还在楼下的沙发上。 陆昭笑自己的记忆,回身把被子铺好,房门又响了。 她以为是陆宁,径直说道:“进来吧。” 房门开了,陆昭回头,却看见李朝阳一身朝气的站在门口,他身上穿着运动装,头发微湿,应该是去运动回来洗澡了。 李朝阳看了眼被铺好的被子,笑道:“早。” “早。” “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 “开饭了,下楼吧。” “好。” 下楼的时候,陆昭走在李朝阳后面。 他们延着台阶往下走,陆昭看着李朝阳头顶的发旋微微发呆,她想到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眼前的李朝阳就有点不忍直视了。 那位朝她挥刀的三皇子,就是曾经陛下要给她指婚,被她拒过婚的人。 陆昭想,他肯定是受不了被女人拒绝所以恼羞成怒才杀了她的。 男人就是这样。 李朝阳丝毫不知道她的腹诽,吃早饭的时候把燕麦粥推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只是看她一眼。 这是要让她吃掉的意思。 陆昭内心是拒绝的,但是对上李老先生笑眯眯的神情,只得把碗接过,“谢谢。” “昭昭啊,上午我让朝阳陪着你们在城里逛逛吧,下午再回去,怎么样?”李光顺看了眼孙子那殷切的小模样,心想自己若是不帮他一把,都不配做他爷爷。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可能陆昭马上就拒绝了。 但这是李光顺,是要给她付酬劳的人,可轻易不能得罪。 陆昭看了未未一眼,未未立马会意过来,苦着一张脸说:“李爷爷,我们还要回家准备明天上学的东西,所以等下吃了早饭就得走了,你看下次可以吗?” 李光顺哪看不出他们那些眉来眼去的小心思,笑呵呵的没有戳穿,笑道:“也行,那等下吃了早饭,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谢谢李爷爷。” 李朝阳自始至终没说话。 像是看客,静静的看陆昭表演。 陆昭目的达到,三两下把李朝阳推过来那碗燕麦粥给喝了,刚想放下勺子,李朝阳又送来一小碟蒸饺。 陆昭:“……” 李朝阳,你这是喂猪啊! 李家的司机唐礼把陆昭他们安全的送到了向西村,这次李朝阳没有来,只在他们出门的时候递了两个食盒给陆宁和未未,一人一个拿着,“这是午饭,路上饿了就吃。” “嗯嗯。” 李朝阳小声交待陆宁,“还有,一定也要让姐姐吃午饭。” 陆宁慎重的点点头,“保证完全任务。” 李朝阳笑着摸摸陆宁的头,将他们送出门去。 路上陆昭打算把自己那份给了唐礼,陆宁和未未共吃一份午饭,陆宁时刻记得李朝阳的吩咐,“姐,你就吃了吧,这是吴婶特意给你做的。” 陆昭瞟他一眼,凉凉的说:“你是李朝阳派来的间谍吧?” 陆宁委屈,“我没有。” “对呀,陆宁没有。”未未在旁边帮腔,“姐,你多少吃点儿吧,这是吴婶的心意咧。” 陆昭觉得这两个家伙已经成精了。 这才多久啊,都学会耍嘴皮子了。 “陆小姐,上回吴婶得知你没有吃她为你准备的午饭,难过了好几天呢。”唐礼适时出声,给了陆昭一个重击。 她抱着那个食盒,仿佛抱了个烫手山芋。 到了村口,唐礼把车缓缓停下。 见陆家三姐弟进了村,他才调转车头回省城。 后座上放着两个食盒,有一个是空的,另一个却没有动。 陆昭到最后都没有吃那份午饭。 唐礼不知道为什么。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个司机,不用想那么多为什么。 时间很快进入了冬季。 再过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期末考试后放寒假,接着便是新年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年,也是陆昭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全家人都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 这几个月,未未在李朝阳每周一次的辅导下,对于学业愈加得心应手。 陆宁底子本身就好,很多课题都是一点就透,李朝阳也很喜欢他,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一些关于数学方面的问题,陆昭对数学并不擅长,所以从来没有靠近过。 李朝阳偶尔也会指点陆昭,得他辅导,陆昭也没有拒绝。 她倒不是高兴李朝阳亲自教她,而是因为这辅导是免费的,不要白不要。 期末考试后,三个人去了趟省城。 陆华厂里放假放得晚,要冬月二十五、六才能回家。 自从夏天的时候父女见过一次,后面都再没见过面,只是每个月会固定通几次电话,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 陆华对于他们的到来显得又惊喜又意外,下班后就去市场买了很多菜回来,亲自做给他们吃。 陆昭直言这次是来玩的,顺便等他放假一起回家。 晚饭后,陆昭和陆华单独在一边说话。 陆昭说:“爸,我看妈的事是瞒不住了。” 陆华看了眼陆宁的方向,叹了口气,“她……我跟她早就不在一处了。” 他现在连王芳的名字都不唤了,足以见得对这个女人有多失望。 陆昭看着他饱尽风霜的脸,这是生活赋予的残酷,这种残酷与他脸上略显悲悯的神情重合在一起,让陆昭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吃苦从来不是最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想留的留不住。 “那她现在在哪里?” 陆华抬起双手,在头上使劲揉了揉,“我不知道,听说她跟一个男的走了。” “那要离婚吗?” 听到这句话,陆华猛然抬起头,眼神里的震惊久久无法褪去,他嘴唇嗫嚅半天,终于说道:“不……不离。” 陆昭冷眼看着他的笨拙和愚蠢。 陆华不是她,所以不能做到像她那样的果决。 她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和心情,但并不认同,所以她没有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未未准备去关灯。 陆昭让先不要关。 陆宁和未未都一脸莫名的看着她,陆昭对陆宁说:“陆宁,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她这么慎重,让陆宁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什么事呀?” 陆昭拍拍旁边的座位,示意他过来坐。 陆宁依言走过来坐下,陆昭说:“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接受,但是无论你接受与否,它都已经是事实了,所以我希望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陆宁一怔,轻声道:“姐姐你说吧。” 陆昭说:“爸和妈已经不在一起了。”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没人说话。 未未站在另一边,跟陆宁一样呆住了。 陆昭看着身边的陆宁,他的脸上是空白的,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定定的望着某一处,像是瞬间被抽干了力气,陆昭心中微叹,伸手将他拉进怀里,“宁宁啊,别怕,有姐姐在呢。” 陆宁的身体有些僵直,直到他感受到姐姐的体温,才终于软了下来,用力的抓住她的衣服,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 其实他早就想过这样的结局了。 只是他并不相信自己的想象。 他甚至都快忘了他妈长什么样子了,悲伤却仍像无孔不入的虫子涌上心头。 陆昭的右手在他后脑轻柔的抚摸,柔声道:“想哭就哭吧,这一次你可以哭。” 陆宁在她怀里摇摇头,“他们为什么要分开?在一起不好吗?” “人类虽然是群居动物,但是合适的两个人才应该在一起,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只会让对方都觉得不开心,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意愿。” “可是他们以前一直在一起。” 陆昭说:“人是会变的。” 从有情到无情,从无情到绝情。 人们在情情爱爱的事情上总是诸多不理解,诸多想不通,非要等到山穷水尽再无转圜余地时还固执的不肯放手,到最后或许两败俱伤,或许黯淡退场,终究都不算是好的收场。 诚如陆华这样的老实人,也总有执念。 他心里对王芳必定是有情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表现。 在两人未正式离婚之前,王芳跟别人跑了,这不光是对家庭的不负责任,更是对陆华的不尊重。 不知她在走时有没有想过,以后陆华该怎么在人群里抬起头来? 陆宁很小声的问道:“那她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陆昭说,“可能去找自己的生活了吧。” 陆宁便不说话了。 陆昭搂着他,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轻拍他的背,“你会难过是应该的,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但是我只允许你难过一下子,因为我们总是要过自己的日子的。” 陆宁问她:“你会难过吗?” 陆昭说:“会。” “会一下子就好吗?” “或许不会,但我会努力的,我们一起加油吧。” “嗯。” 接下来的日子,陆宁再没提过要见王芳的话,陆昭知道他心里难过。 可是再难过,生活仍要继续。 更何况,陆昭觉得为了一个狠心抛夫弃子的女人,也实在不应该难过太久。 新年前的几天,陆华厂里终于放假了,一家四口欢欢喜喜的回了家,接下来整个春节在王芳缺席的情况下过得也很美满。 新年的第一天,李朝阳让唐礼送来了一车的新年礼物。 有新的书包和文具,还有洋娃娃。 更有给陆华的烟酒,虽然陆华并不抽烟,但还是收下了。 陆昭的礼物是唐礼单独送出来的,是一个很大的黑色盒子。 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套春装。 “好漂亮的裙子啊。”未未叫道。 陆宁也凑过来看,他看不出好不好看,用手摸摸那裙子,触手的感觉说不出的舒服,“这裙子摸着好舒服啊。” 陆昭将裙子拿出来抖开,是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裙摆处有手工绣上去的海棠花,剪裁很细致,想来价格应该不便宜。 陆昭把自家过年腌的腊肉用报纸包了几块,让唐礼给李朝阳带回去,算是回礼。 唐礼这几个月常接送他们,早就已经熟悉了,不由笑道:“老爷最爱吃腊肉,收到这个肯定会很高兴的。” 陆昭再次道了谢,将唐礼送走。 等人走了,陆华才问陆昭是谁送的礼。 陆昭没说李朝阳的名字,只说是个朋友。 普通朋友肯定不会送这么多礼物,但是女儿不想说,陆华也没有多问,心里想着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像自己这么没出息。 陆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叮嘱道:“昭昭啊,正常交朋友是可以的。但是你现在年纪还小,可千万别……” 别什么? 父女俩常年不见面,有好些可以自然而然发生的对话在陆华这里却成了一种艰难。 他适时的止住头,生怕惹得女儿不高兴了。 陆昭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爸,你放心吧,我现在还不会谈男朋友的,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听她这么说,陆华总算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陆华厂里大年初八就要上班。 在陆华走之前,全家开了个家庭会议。 会议内容是陆华还要不要去厂里上班。 陆华一听这话奇了,“这好端端的,我怎么就不能去厂里上班儿了?” “爸,是这样的,我们家现在条件比以前好了,所以你也不用那么辛苦。”陆昭轻声说:“如果你就在附近找个工作,或者呆在家里种种庄稼,我们一家人还能时常呆在一起。” 陆华何尝不想跟几个孩子在一起,“但是爸爸得去赚钱供你们读书啊。” 陆昭看向陆宁。 陆宁忙把一早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那个罐子推到陆华面前,笑着说:“爸,你打开看看。” 陆华依言打开,立刻被那满罐子的黄金惊得说不出话来。 陆家的大门紧闭着,屋里有炭火烘烤出来的暖和,陆华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把罐子放下,无比严厉的说:“你们老实跟我说,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陆昭知道他一小心就想岔了,解释道:“爸你放心,我们一没偷二没抢,这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陆华没听明白。 陆昭把脖子上的玉佩解下来,放到他手里,“爸,多亏你给我买的这块玉佩,这玉佩是个宝贝。” 陆华把玉佩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疑惑的皱起眉头,“这玉佩是个宝贝?我花一块钱买的。” 关于玉佩的出处陆昭一直很好奇,不由问道:“在哪里买的?” 陆华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不确定的说:“好像是在镇上吧,一个摆摊儿的老头在卖,我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加上当时身上就只有一块钱,只够买这块玉佩。” 穿着破烂的老头子,一听就很神秘。 陆华可能是真的记不太清具体的地方在哪里了,却对那位卖东西的老头子描述得十分详尽,陆昭心想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便道:“这罐黄金就是从玉佩里拿出来了。” “啥?!” 陆华简直受到了惊吓。 陆昭说:“这玉佩里有一个空间,就是有一个小世界,这个世界很神奇,有一棵同时结两种果实的树,一个小鱼塘,还有两只狸猫。” 女儿说的一切离陆华实在是有些遥远,他半张着嘴巴,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听到的事。 陆昭觉得说再多都不如带他亲身去见识一下,将手盖到他的手心的玉佩上,两人在陆宁和未未面前瞬间消失,进了空间。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华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他长这么大,鬼故事听过不少,但从来没有相信过。 可是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觉得自己这三十几年似乎都白活了。 太神奇了。 又太不真实了。 虽然已经见识过空间的无所不能,但陆华最终还是决定回去上班。 陆宁特别不理解,“爸,我们现在可以赚很多钱了,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呢?我们也可以拿一部分钱出来去做点小生意啊。” 陆华笑着摇摇头,“爸爸没读过什么书,字都不认得几个,不是做生意的料子,还是回去老老实实的上班比较好。你跟着姐姐,把日子过好,爸爸会经常回来看你们。” “但经常不是每天啊。”陆宁说着,不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陆华微叹一声,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他之所以回去上班,回到那个他与王芳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是想着,有一天如果王芳回来还能找到他。 她肯定不会再回向西村的。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村子,因为她嫌它穷。 所以她一早就说她要走出去。 他支持她的任何想法,他只是没有想到,她所谓的走出去并没有带上他。 “宁宁乖,跟着姐姐和未未在家里,爸爸答应你,一定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陆宁点点头,倔强的眼泪始终不肯落下,“那你要说话算话。” “算话。”陆华笑道,“爸爸绝不会骗你的。” “嗯!” 对于陆华的决定,陆昭大概一早就想到的,所以并没有感到有多惊讶,只是临行前,给陆华准备了很多东西。 有从空间里摘出来的新鲜水果,有腊肉,还有一些平时用来泡水喝的药材。 陆华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准备东西,鼻子发酸,“昭昭,你快别忙活了,过来陪爸爸说说话。” 陆昭把手里用塑料袋包好的党参装进大包里,这才走过来,“爸,你一个人在省城一定要注意身体,平时别想着省吃俭用,我们现在已经不愁吃穿了。” “好,爸爸听你的。”陆华拉着她在身边坐下,“爸爸不在家里,你跟宁宁和未未也要好好的,我知道你懂事,但凡事别逞强,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知道不?” “嗯,知道。” “爸爸对不起你。” 陆华的声音很低,为过往的一切道歉。 陆昭听着,心里也跟着难受,“爸,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这个家,你已经很好了。” 陆华低下头,用手抚了一下眼睛,“我只想你们能开心的过日子。” “我们现在就挺开心的。”陆昭说,“纵然生活有时候确实不尽如人意,但是只要我一家人都平安喜乐,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昭昭说得对。”陆华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爸爸还没有你想得透。” 陆昭伸手挽住他的手臂,笑着撒起娇来,“爸,我们每个月放月假的时候就去省城看你,好不好?” “好,爸爸高兴还来不及呢。”陆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有县城那个铺子,你也别太操心了知道不?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 “嗯,知道了。” chapter205男人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陆华早早就启程了。 从向西村到省城,要先坐车到县城去转车,一路上至少要花费五六个小时。 虽然坐车的时间很长,但是如果能够时常见面,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陆家三姐弟把陆华送到村子外坐班车的地方,看着陆华上了车,这才往回走。 春节还没有结束,但是他们的亲人已经奔忙起来了。 小年那天,陆昭在家里跟陆宁和未未做了一大锅饺子。 馅儿是猪肉白菜馅儿,饺子皮薄肉多,刚一煮开,香味儿便飘散了整个屋子。 “姐,要不我们给村长家送点过去吧?” 杨世安初八那天过来带了好些吃的给他们,陆昭想着正好回个礼,便答应了,“未未去拿我们带饭的保温盒来,装一盒给杨叔送去。” 未未去把保温盒拿来,陆昭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盒,然后将盖子盖上,“陆宁和未未,你们送去吧,我在家里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饺子。” 两人急急忙忙的出门去杨勤习家送饺子,怕回来晚了饺子坨了。 陆昭把剩下的饺子留在锅里,有汤水浸泡着,不会那么快坨。 然后又把底下的柴火抽走了几根,火势渐小,慢慢的烧着。 做完这些,她走到堂屋里,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陆昭把外衣脱下来,找了本书看打发时间。 没过多久,陆宁和未未回来了。 两人出门前是高高兴兴的,回来时皆是一脸惊恐,还有些愁容。 陆昭问怎么了。 两人支吾半天,还是未未开了口,“杨叔不在家。” “不在家?这年还没过完就去开会了吗?”陆昭想了想,“那你们把饺子给婶子了吧?” 提起林凤裕,未未脸上有些怪异,说:“我们把饺子给放屋里的桌上了。” 陆昭问:“没看到婶子吗?” 未未摇摇头。 陆昭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片刻,然后看向陆宁,他一直没说话,眉头皱着,像是没在听她们说话。 陆昭直觉是出了什么事。 “那你们看见什么了?”她问。 陆宁啊了一声,看向未未,未未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面面相覤,都不知道该不该把他们看到的事情看出来。 陆昭看出两人的犹豫,说道:“还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吗?” “我们……”未未纠结着说与不说,然后她对上陆昭冷静的眼睛,把牙一咬,“我们看见一个男的从杨家楼上的房里跑出来,他……他衣服很乱,像是匆忙套上去的,他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翻墙跑了。” 陆昭挑眉,“你们认得他吗?” 这个人陆宁是认识的,“是杨勤法。” “杨勤法?”陆昭重复道,“杨叔的弟弟?” “嗯。” 陆昭不知怎么笑了起来,“小叔子跟嫂子?这倒是稀罕,但也不稀罕。” 陆宁和未未听见她的话,都不由一怔,“不可能吧?” “这世上的事哪有绝对的。”陆昭说,“上回我见过一个男人从杨家里出来,没想到是他,今天杨叔不在,杨世安初九就回了省城,相当于现在家里只有林凤裕一个人,他又衣衫不整的从二楼的房里出来,除了这个可能我还真想不出他在那里做什么。” 陆宁小心翼翼的问:“那杨叔知道吗?” “哼,你以为如果杨叔知道这事,还会跟杨勤法兄友弟恭?” 自古兄弟阋墙无非是争权夺利,还有女人。 但这女人是哥哥的,弟弟不问自取就是偷。 偷人,偷情。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杨勤习肯定是不知道的。 说起这杨勤法,陆昭只在杨勤习的五十大寿那天见过他,穿得倒是人模狗样,跟林凤裕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那我们怎么办?”未未问。 陆昭想了想,“今天这事虽然是你们亲眼看到的,但是捉贼要拿脏,并没有人真的看到他跟林凤裕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把今天的事忘了,就当作没发生过的好。还有,你们说杨勤法看到你们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们。” “敌不动我不动。”陆昭想着想着又笑了,“我猜他也不敢自己跳出来说在杨叔家看到你们了。” “我们不把这事告诉杨叔吗?”陆宁说,“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老婆很好,弟弟也很好,却不知道他们背着他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也太可怜了。” 陆昭把手伸到火炉上方,借助火的热意让双手尽快的温暖起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夜路走多了自然会碰到鬼的。只是这个鬼别人做不得,需要杨叔自己发现才好。好了,不说这事了,咱们吃饺子吧,我有些饿了。” 吃完了热腾腾的饺子,陆宁和未未洗碗,陆昭仍坐在火炉旁边,想着林凤裕这个事儿。 像林凤裕那样的女人,在向西村实在是个异数。 别家的女人哪个不是粗布麻衣,脸晒得比土还黑,只有她悠闲自在的像个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杨勤习也实在是宠她,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但这份宠总要有相同的回应才算值得。 偏偏林凤裕不识好歹。 老实人总是最受伤的那一个。 这件事过去了好几个月,陆昭都快忘了。 有天杨勤习突然来找她,说年中的时候村里分猪肉,问她要不要。 去年也分过一回的,当时陆昭想着他们家爸妈都不在,也没为村上出过什么力,所以没好意思要。现在杨勤习又来问她,陆昭还是说不要。 杨勤习说:“我知道你爸妈不在,你肯定不好意思要,但是这回叔给你作主,分你们五十斤,总比去买强吧。” 对于他的盛情陆昭自然不好拒绝,便答应下来。 本来这村里分的猪肉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陆昭都不在意的。 但是村里却突然传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流言。 刚开始是说陆忠被谢荣芳杀了,这个虽然被刻意隐瞒了,但是时间一久总会有人知道的,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事后来的走向。 陆宁和未未听到过好几次,说姐姐是杨家的童养媳,只等高中一毕业就要嫁给杨世安,还说是陆昭死皮赖脸求杨世安娶她的,不然以她的出身哪里配得起杨世安。 还有说这回分猪肉,就是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才分了五十斤给陆昭家。 这种事情哪里忍得。 当晚陆宁和未未就把他们听到的话跟陆昭说了。 陆昭回想了一下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人又闲得蛋疼来整她了。 然后她就想到了杨勤法跟林凤裕那件事儿。 陆昭让陆宁和未未就当作没听过这回事,两人自然不依,陆昭说:“听我的,我有办法。” 两人表面上答应了,却背着陆昭商量着怎么去把造谣的人揪出来。 陆昭的办法就是不理那些谣言。 想起自己曾经好几次被诬蔑,她次次都想找出幕后黑手,惩治对方一顿。 但是后来才发现,人身上长的嘴,大多数人用它来说是非,你怎么管得住? 即使是这样放任不管的姿态,却并不代表陆昭不会反击。 她只是不想再去制止流言。 那些人高兴就任他们说吧,总有他们哭的时候! 李大娘也听说了那些关于陆昭的流言。 这情景这么熟悉,简直就是他们当初的翻版啊。 想到那些事,李大娘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最开始是吴悦挑起的事端,没想到没害着陆昭反而把自己给害了。吴志刚跟赵娟因此离了婚,吴悦现在也不见了,她前两天还见吴志刚,说吴悦还没找着。 自己作的孽又能怪谁呢。 只是陆昭,平白无故的被泼了一身脏水,虽说后来都澄清了,但是人家到底是个小姑娘,还好心好意的来给自己治腿病,可恨自己当时猪油蒙了心冤枉了她。 唉。 晚上王大锤回来,跟李大娘一起吃饭。 王大锤他爸王承运在外面做活也回来了,还有王大锤那经常带着孩子回娘家的媳妇儿,一家人难得齐整的吃了顿饭。 饭间李大娘说起最近村子里说的那些事情。 王承运支着筷子,喝了口小酒,“这陆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命数,三天两头被人泼脏水,可怜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李大娘想起之前她跟王大锤背地里没少说陆昭坏话,脸上一红,“可不是,只是不知道她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村里人虽不多,但好歹也有几百口,哪能知道是谁说的呀?” 王大锤接过他的话往下说:“可不是,才走了个吴悦,现在又不知道是谁在背地里捣鬼。” 王大锤媳妇儿在给娃喂饭,听了这话也插了句言,“前两天我见陆昭跟陆宁和那个叫未未的女孩子一起放学回来,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像是没听到这流言一样。” “听到又怎么样?”王承运把酒杯放下,王大锤忙又给他爸倒上,“她是个女孩子,爸妈又不在,还不得任着人欺负,要我说,这欺负她的人真是王八蛋,人家小姑娘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要这么诋毁人的名誉!” 李大娘跟儿子之前做的那些事,王承运是不知道的,这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两人对视一眼,李大娘忙道:“你怕是酒喝多了,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横竖跟咱们也没啥关系。” 王承运瞪她一眼,“那陆华好歹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现在他女儿被人欺负了,还不容许我说两句话?” “那你要跟谁去说嘛?” “找杨勤习去!”王承运说着站起来,“他是村长,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李大娘忙拉住他,“这大晚上的你去找杨勤习干什么,说不定人家都睡了!” “哪里睡了!我刚回来还见他家的灯亮着呢。” 王大锤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杨勤习这两天去县里学习去了呀,我今天早上碰到他,他正要去坐车呢。” 王承运突然坐下了,“我刚才路过的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啊,难道是世安回来了?” “今天又不是周末,杨世安在读书呢。” “那……”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李大娘脸上一赦,“说不定是家里来人了呢,再说了,你从门口过就那么巧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那可不。”王承运打包票,“我耳朵尖得很呢,屋里有说有笑的,我还当杨勤习跟他媳妇儿调情呢。” 王大锤见他媳妇儿红了脸,忙道:“爸,当着孩子的面你说什么呢?” 王承运看他一眼,继续喝自己的酒。 王家的这一段对话在晚饭后就结束了。 谁都没有往外说,一来是这事儿没有实锤,二来也是想给杨勤习留些颜面。 毕竟这种事,试问哪个男人能忍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承运突然问李大娘,“你这腿好些没有?” 李大娘摇摇头,“一刮风下雨还是痛得睡不着。” “你之前不是叫陆昭给你治过吗?现在怎么不找她了?” 李大娘哪好意思说自己把陆昭给得罪了,“人姑娘要上学呢,哪有那个时间哟。” 王承运把这事儿默默地记下了,有天去下地的时候碰见陆昭,便把这事儿说了。 陆昭不知道王承运知不知道之前李大娘做的那些事,但也没有刻意摆脸色,只说自己现在学业重,抽不出时间。 王承运不疑有他,只当她是真的学习重才抽不出身来。 杨勤习这次去党校学习,一去就是七天。 本来他是想每天回来的,但是从县城到村子来回要花六七个小时,一天来去可得把人累死,所以只能带齐衣物住在党校安排的宿舍里。 林凤裕平时被杨勤习惯得厨房都很少下,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 好在杨勤法最近跑得勤,经常过来给她做饭熬药,还陪她说话。 跟哥哥比起来,杨勤法显然更会哄女人开心,整天的让林凤裕笑得合不拢嘴,两人关着院门,在屋里打情骂俏,都快忘了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于杨勤习来说有多残忍多卑劣。 “上回你确定被陆家那小子和那个新来的女孩儿看到了?”林凤裕说起这个,心里难免有些担忧,那两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了,如果出去乱说可怎么好。 杨勤法不甚在意的说:“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在村子里呆不下去,乖乖的走人的。” 林凤裕微蹷着眉,“你干了什么?” 杨勤法笑道:“没干什么,我总不能让他们坏了你的名誉对吧。”他说着,把手盖在林凤裕的手背上。 她常年没有劳作过,一双手白白嫩嫩,摸起来别提有多舒服了。 杨勤法裤裆里那根东西又不安分起来,一脸坏笑的看着林凤裕。 林凤裕也注意到了他身体的变化,羞红了脸,“明明早上才……”话没说完,便被杨勤法打横抱起进了卧室,在那张她与杨勤习睡了多年的床上滚了起来。 事毕。 两人均是大汗淋漓。 林凤裕裹着薄毯,坐在床上,头发胡乱的披散着,更添美感。 杨勤法捉着她的脚,放在手里轻柔的揉搓,“刚刚有没有弄痛你?” 林凤裕顺势想踢他,但脚在他手里哪里使得上劲儿,“刚才的事还没说完,陆宁毕竟还是孩子,你可千万别对他做什么事,否则我这良心难安。” “知道。”杨勤法手上动作没停,笑道:“你就是心软。” 林凤裕叹了口气,“如果这事让勤习知道,我们……” 杨勤法不以为然的说:“如果大哥真知道了,那我就带着你走,去一个别人都不认识咱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我舍不得世安。” 杨勤法见她低下头,愁容难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如果他愿意跟我们走,就带他一起走,我会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林凤裕摇摇头,“世安不跟我走的,如果他知道了,只会恨我。” “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嗯。” 过了几天,杨勤习从党校回来了。 给林凤裕新买了两身衣服,还给杨勤法带了条烟。 杨勤法来他家拿的时候,趁着杨勤习不注意跟林凤裕眉来眼去,好不放肆。 偏偏林凤裕就喜欢他身上那股子不羁,像诗书里走出来的浪荡公子,比起杨勤习的循规蹈矩,林凤裕当然更喜欢时常带给她惊喜和浪漫的杨勤法。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错的。 但是她无法停止。 所以她已经做好随时跟杨勤习坦白一切的准备了,可杨勤法说要再等等,等他最近做的那个项目结束,把钱结了之后再说。 人毕竟是要吃饭的呀。 杨勤法从大哥家里出来,正巧碰到陆昭。 杨勤法笑得和蔼可亲,“昭昭,来找我哥啊?” “对呀。”陆昭回以笑容,“我听说杨叔学习回来了,给他带了点东西过来。” “带了什么呀?” “就是一些不值得的东西,勤法叔你肯定是看不上眼的。” 杨勤法笑道:“昭昭你这就见外了嘛,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着凑过头来看陆昭手里提着的袋子。 陆昭见他非要看,便把袋子打开。 等杨勤法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不由惊得往后退了两步。 袋子没有奇怪的东西,只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杨勤法之所以惊着了,是因为那是他的。 陆昭仿佛没看出他脸上的惊诧,笑着说:“上回我弟过来给杨叔送饺子,结果在外面捡了件衣服回家,我昨天才看到,一问才知道可能是杨叔的,所以给他送来。” “在哪里捡的?” “就在院子外面。” 杨勤法一把将袋子夺过去,“这衣服我帮你还,你先回去吧。” 陆昭说:“好啊,那麻烦勤法叔了。” 眼看着陆昭走远,杨勤法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着,这是他的衣服,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丢在这里了,还被陆家那小子给捡到了。 难道是他来这里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杨勤法如临大敌,拿着袋子直奔家去。 他媳妇儿正在做午饭,见他回来也不招呼,自顾自地忙活。 两人的夫妻关系早已破裂,但谢晓芬是个骄傲的女人,即使知道自己男人跟自己的大嫂搞在一起,也不会去告诉杨勤习,更不会告诉别人,因为她一边等着看他们的报应,一边丢不起这个脸。 杨勤法早就习惯了她的漠视,提着袋子径直上了楼。 他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盯着它看了很久。 脑子里拼命的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衣服落在大哥家的,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可能时间过去太久了。 最后他这样安慰自己。 chapter206谁不曾犯错 谢晓芬吃了午饭,把锅碗洗干净,上楼回屋睡午觉。 杨勤法去厨房里想找点吃的,发现啥也没给他剩下,他咒骂了几句,跟着上楼,到了另一个屋里。 谢晓芬听见他摔上门的声音,勾起一丝冷笑,然后闭眼睡了。 村里的人都说杨勤法会挣钱,是个好男人。 他确实是会挣钱,但并不是个好男人。 好男人不会搞自己的大嫂,不会给自己大哥带绿帽,更不会放下妻儿不管不顾。 不过谢晓芬早就习惯了,她老早就盘算好,等儿子考上县城的高中,她就搬到县城去租个房子,给儿子做饭,远离杨勤法这个混球! 这些年杨勤法交到她手里的钱基本都没动过,所以她身上还算有些余钱,等去了县城,她可以去打工挣钱,不怕养不活自己。 杨勤法看着那件属于自己的衣服,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陆昭那个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这衣服是自己的,却故意说成是大哥的? 难道她在试他?! 杨勤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把衣服拿过来,定定的望着那衣服看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衣服往床上一扔,推门出去。 他走出门,见谢晓芬的屋门还关着,料想还没起来,便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出了院子,他又有些犹豫。 要不要去找陆昭套套口风? 万一她知道些什么,他也好想办法对付。 那要是她啥都不知道呢? 自己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勤法犹豫了片刻,终于抬腿往陆昭家去了。 陆昭正准备午睡,听有人在敲院门,敲得还挺用力。 陆宁和未未在后面洗碗,估计是没听到声音,陆昭听那敲门声响了一会儿,这才起身下床去开门。 对于杨勤法的到来,陆昭有些意外。 她意外于他这么沉不住气,笑道:“勤法叔,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杨勤法面对着这么一张笑脸,刚才打了好一阵的草稿通通死在了肚子里,“没……没,就刚好路过。” 陆昭哦了一声,没有接话。 杨勤法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说起正事来,“昭昭啊,刚才你拿回去的那件衣服是陆宁捡到的?” “对呀。” “他在哪里捡到的?” 陆昭似乎对他这个问话感到很奇怪,“之前说过了呀,就在杨叔院门口附近。” 杨勤法搓了搓手,说道:“其实吧,那衣服是我的。” “啊?”陆昭看着他,“不是杨叔的吗?” “不是。” “哦,那可能是我们搞错了,还以为在杨叔家门口捡的就是杨叔的呢。”陆昭不好意思的笑笑,“既然是勤法叔你的,那正好,你也不用给杨叔了。” 杨勤法说:“是啊,那衣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在那儿的?” 他说完,看着陆昭,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哪知陆昭说:“那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杨勤法被她这话一噎,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昭转而笑道:“杨叔不会是特意来跟我说这件事情的吧?” 杨勤法心思被看穿,但是偏偏对方端着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让他实在是看不透。 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但是这种感觉他无从解释,而且面对着陆昭,他居然不太想跟她多说话,仿佛怕说多错多似的。 “没有没有,只是路过。”杨勤法还站在院门外,陆昭没有要请进他进去坐坐的意思,“我听说你爸过年的时候回来了,我在外地跑生意,也没见着面,他还好吧?” “挺好的。” “你妈呢?怎么没跟你爸一起回来?” 陆昭眯了眯眼睛,问道:“勤法叔怎么知道我妈没回来呢?” 杨勤法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我是听你婶子说的。” 陆昭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婶子还等着我吃饭呢。”杨勤法笑着,要走不走的,“对了昭昭,衣服的事儿你谁也别告诉,知道吗?” 陆昭一脸疑惑,“为啥?” 杨勤法轻声哄道:“没为啥,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你答应勤法叔吧。” 他这副哄骗小女孩儿的样子,让陆昭很是不屑,但脸上到底没表现出来,依言点点头,“勤法叔放心,我谁都不告诉。” “好嘞,昭昭真乖,下回来我给你买糖吃。” “谢谢勤法叔。” 杨勤法心满意足的走了。 陆昭把院门合上,回去继续午睡。 第二天她去了趟县城,带着陆宁和未未一起。 这天是月末,是水果店交账的日子。 陆昭跟李顺花对完账,已经下午一点了。 李顺花叫陆昭去家里吃饭,陆昭想着陆宁和未未也该饿了,便没推辞。 现在水果店已经开业了大半年,每个月都在赚钱,有时赚得多些有时少些,但吴三家的条件却因此好了不止一点点儿,老人有钱看病吃药了,小的有钱交书学费,吴四这个光棍口袋里有了钱,似乎也比以前话多了些。 吴三夫妇心里对陆昭是一千一万个感激,但他们深觉自己都是粗人,也说不出那等煽情的话来,只把感激之情通过这一些细小的行动表达出来。 陆昭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山的菜,为难的笑道:“吴叔,婶子,你们要是再给我夹菜,今晚你们恐怕得把我抬回去了。” 她这话逗笑了饭桌边的几个人。 李顺花笑着说:“昭昭你太瘦了,得多吃点儿,还有宁宁和未未,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啊。” 陆昭趁人不注意,偷偷的把碗里的几块大肉夹到陆宁碗里,然后把碗端得远远的,怕李顺花再给她夹菜。 吃到一半儿,隔壁邻居过来蹿门儿。 见吴三家有客人,邻居笑着走了,临走时不知为什么,留心看了未未几眼。 未未正专心吃饭,没发觉有人在看她。 一边的陆昭却看得清楚。 她心里不由一跳,见那邻居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这才对李顺花说:“婶子,这是你们家的邻居啊?” “对呀,姓李,刚搬来没多久。”李顺花吃了口饭,说道:“你别看他那么大年纪了,还没成家呢,别人问他,他只说没找到合适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他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给人看工地的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李顺花想了想,补充道:“我见他平时都在家里,感觉不像是有工作的人。” 陆昭停了筷子,记住了刚才那人的脸。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但总是小心些好。 “欸,咱别说他了,快多吃些菜。” 在李顺花家吃午饭,已经三点了。 因为明天还要上学,陆昭吃完饭就跟吴三和李顺花告了别,带着陆宁和未未去赶回去的班车。 李顺花生怕他们赶不上,让吴三开三轮车载他们去车站。 陆昭也确实不怎么想走路,依言上了三轮车。 坐在车后面,迎面的风哗啦啦扑在脸上,还有些凉意。 陆宁眯着眼睛,吹了会儿风,笑着说:“夏天好像要来了。” “是啊。”未未捧着脸,笑得很开心,“夏天又要来了。” 在夏天来到之前,王承运的六十大寿先来了。 王家一早就请了村里的人,谢晓芬平时跟王大锤的媳妇走得挺近,所以是一定要去的。 这天也是热闹,加上又是周末,孩子们都在家里,王家那个大坝院险些要坐不下。 “晓芬,勤法没跟你一块儿来呀?”李大娘随口问道。 谢晓芬不好说她不知道杨勤法死哪儿去了,笑道:“他一早就出了门,去忙事情了。” 李大娘哦了两声,“勤法会挣钱,你可享福了。” 谢晓芬打心里是不待见这话的,但对方是长辈,她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这时候王大锤的媳妇抱着娃出来了,谢晓芬便借机跟她走了。 陆昭带着陆宁和未未迟些时候才来,他们事先准备好了红包,所以三个人都来了,陆宁笑着说要把封的礼金给吃回去,惹得未未哈哈大笑。 陆昭在人群里看到杨勤习,便带着陆宁和未未过去打招呼了。 “杨叔,婶子没来吗?” “你婶子身子又不大好了,我让她在家里休息。”说起林凤裕的病,杨勤习总是担忧,“我等下坐了席回去给她做饭吃。” 那边只有谢晓芬来了,不见杨勤法的身影,这里林凤裕也没来,这两人搞什么名堂? 陆昭心里有诸多猜测,但都没有说出口。 开席后不久,几个小孩子突然从旁边的竹林里冲出来,吵吵着喊道:“有人被蛇咬了!” 大家一听都惊着了,杨勤习率先站起来,“在哪里?” 一个小孩儿指了指身后那片竹林,“在林子里。” 杨勤习叫了几个汉子跟他一起过去,其他人看热闹的心情大过一切,纷纷停了筷子。 陆昭起身追着杨勤习过去。 这片竹林并不大,但胜在繁密,里面站着一两个人在外面是很难发现的。 陆昭到的时候,看见杨勤习和随行的几个汉子正围着被蛇咬伤的杨勤法,抬也不敢抬,动也不敢动他,一副不知从哪里下手的样子。 “这样下去不行啊,大锤,你去看看村卫生所的大夫来了没有?让他来给看看。”杨勤习语气很急,对于目前的情况是有心无力。 王大锤答应着去了。 这里陆昭走近两步,地上躺着杨勤法嘴唇已经乌了,显然是被毒蛇咬了,右脚腕处有两个小孔,孔边也已经发黑了,再细看,陆昭发现他的皮带是松的,裤子也是胡乱套上去的。 她饶有兴味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叫过未未和陆宁,悄悄跟他们说了几句。 两人点点头,转身跑了。 “勤法,好端端的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杨勤习语气急切包含着责备,实际上是太过关心了,陆昭这个外人明白,杨勤法却不明白。 他觉得大哥在怪他,只恨浑身使不上力,一股恨意涌上心头,然后全身的麻意更甚。 他可能不知道,毒液是通过他的血液来扩散的,他的情绪越激动,越能帮助毒液更加快速的到达每一寸地方。 陆昭冷眼看着,听见大刘说:“这林子里蛇最多了,平时我们都不敢进来,勤法可能是走错了吧。” 其他几个人却没说什么。 这时候有人拿了条麻绳过来,杨勤习忙把杨勤法的小腿绑住,希望毒液别流得太快。 过了一会儿,王大锤回来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大夫今天不在,卫生所门也关着,不知道人上哪儿去了。” 杨勤习忙道:“那快看看今天来吃酒的人里面有没有能解蛇毒的?” “好。” 一会子王大锤又回来了,“问遍了,没有。” 杨勤法一听没有,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他可不想死在这儿。 他刚想动,便被杨勤习按住了,“你别动,小心毒液流得更快!” 杨勤法也是给吓着了,现在他全身都动弹不得,只恨自己找什么刺激要来这种鬼地方!也不知道她走了没有,可别被人发现了才好。 “昭昭上回不是给我妈治过腿病吗?不知道能不能解蛇毒啊?”王大锤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回身想去找她,才发现她就在边上。 杨勤习看向陆昭,“昭昭,你有办法吗?” 陆昭看着地上的杨勤法,问道:“杨叔,你真要救他?” 杨勤习被她这话问懵了,这可是他唯一的弟弟呀,哪有不救的道理,“昭昭,拜托了。” “好吧。”陆昭想了想,“杨叔别后悔。” 其实杨勤习没听懂她这话的意思,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杨勤法的命,嘴里忙说道:“不后悔不后悔。” 陆昭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银针,先封了杨勤法身上的几个穴位,控制住毒液流动的速度,然后她起身说:“我去采点药,你们别动他。” 说完也不看众人,径直就走了。 陆昭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手里拿了把洗干净的青草叶子,向西村遍地都是草药,但是真正懂草药的人却少之又少。 王大锤问:“昭昭你拿的什么呀?是解毒的药吗?” 陆昭没理会他,将手里名为重楼的草药用小石头捣碎了敷在杨勤法被咬的地方,“这法子只是暂时解毒,如果想把身体内的蛇毒完全清理干净,需要卧床休息一个月,每天吃药清毒。” 杨勤习点点头,“只要命还在就好。” 地上的杨勤法仍不能动弹。 现在快要入夏了,外头气温渐热,这竹林里却还透着一股森冷之气,陆昭看了下手表,将封穴的银针取下来,对杨勤习说:“杨叔,现在勤法叔还不能移动,你看找个木板之类的东西把他抬回家吧。” 杨勤习忙答应下来。 正说着话,谢晓芬来了。 她刚才跟大锤媳妇儿在屋里说话,出来后听说杨勤法被蛇咬了,虽说这夫妻早就不是夫妻了,但是谢晓芬碍着外人的目光,还是象征性的过来看了一眼。 杨勤习见她站在一处高地上往下看,脸上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安慰道:“晓芬,你别担心,昭昭已经给上了药,应该没多大的事,就是还要多休息休息。” 谢晓芬把目光从杨勤法脸上移开,看向杨勤习,这老实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头上已经被绿成一片大草原了,心里着实为他感到憋屈,但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那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杨勤法和林凤裕这对狗男女不要脸,她还要咧。 有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块木板来,杨勤习几个人把杨勤法小心的从地上搬起来,抬头的抬头抬脚的抬脚,总算平稳的把他放在了木板上。 正准备走,见竹林那头走来一群人。 定睛一看,居然是去了有一阵的陆宁和未未,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小孩儿,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赫然就是林凤裕。 杨勤习看见她,忙问道:“凤裕,你怎么来了?也不多穿件衣服。”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然后不经意的怔住了。 林凤裕今天穿着一件朱红色的旗袍,平常总是扣得一丝不苟的盘扣落了两颗,露出里面泛着奇异红色的皮肤,旗袍开岔开到了大腿根儿,本来用来控制袍摆的扣子也都不知去向,丝袜也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十分狼狈。 杨勤习还以为她摔了,紧张的走过去,“你从哪里来的呀?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这时一个小孩儿突然指着林凤裕对杨勤习说:“杨叔,我们看见她刚才跟勤法叔在竹林里打滚儿。”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 “勤法叔还啃她的嘴巴!” “手还伸到了她衣服里面!” “……” 杨勤习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林凤裕没有一句辩解,羞得只想找个缝钻进去。 她都不敢抬头看杨勤习,还有他身后的那些看热闹的人。 陆宁和未未不动声色的走到陆昭身边,跟她站在一起看热闹。 已经能动弹的杨勤法还在木板上躺着,他现在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是意识已经基本恢复了,听见村里人的窃窃私语,他还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恨不得当场去死! 众人被强行灌了这么大一碗八卦,一时半会儿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啥啥啥? 勤习媳妇儿跟他弟睡了? 光天化日之下? 双方在离自己老公老婆不足一百米的地方就干上了? 哎哟喂,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呀。 几个小屁孩子被自家的爸妈弄走了。 杨勤习还傻站在那里。 林凤裕也没动,只是把头越垂越低,几乎要垂到土壤里。 “这是为啥?” 不知过了多久,杨勤习声音嘶哑的问了一声。 林凤裕不说话,只是哭着摇头。 杨勤习红着双眼,吼道:“你们这是为啥呀!” 林凤裕捂着耳朵,慢慢的蹲下身去,哭得梨花带雨,可惜此刻没人再怜爱她。 杨勤习气呼呼的转身,大步走到木板旁边,拧起杨勤法的领子就是一顿拳头,杨勤法现在虚弱得很,哪里是他的对手,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最后还是王大锤等人见势不妙,合力把杨勤习拉开了。 但是这种事,若轮到自己头上,都是忍不了。 所以大家都没有劝,只是无声的把杨勤习拉开,免得他下手没轻没重把杨勤法打出毛病来了。 木板塌了,杨勤法摔在了地上。 没人去扶他。 就连他的妻子谢晓芬,自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陆昭把几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慢慢的笑了起来。 “姐,你笑什么?” “纸包不住火,早死早超生。” 陆宁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未未却听明白了。 未未往谢晓芬站的地方看去,见她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姐,我们也走吧。”未未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担心到最后不好收场,拉了拉陆昭的袖子。 陆昭看着不远处的杨勤习,轻声道:“你跟陆宁先回去,我去找一下杨叔。” “这个节骨眼儿还是别去了吧。”未未说:“万一他迁怒你怎么办?” “但是这么多人,杨叔那样的一个人,我怕他钻不出这个牛角尖儿。” 未未觉得陆昭这话说得很没道理,杨勤习再怎么也是村长,而且这事也不是他的错,是他老婆跟他弟弟对不起他,他为什么要钻进牛角尖里? 陆昭没有多做解释,抬腿朝林凤裕走去。 她走到林凤裕面前,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婶子,这里人多,先回去吧。” 林凤裕哭花了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林凤裕就着她的手站起身来,拖着鼻音说:“谢谢。” 陆昭笑道:“不用客气,我只是不想让杨叔太过丢脸。” 闻言,林凤裕表情微涩,不再说话。 chapter207陆昭的高二 那边王大锤趁着杨勤习情绪平复了些,赶紧叫人把杨勤法抬回家,他是真没料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回杨勤习过寿的时候,是吴悦想拿刀伤陆昭,今天又出这档子事,真是怪得很。 陆昭经过杨勤习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杨叔,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杨勤习并不看她身边的林凤裕,只看着陆昭说:“行,你们先回去,我等下就回来。” 此刻,杨勤习心里发苦,刚才打杨勤法的那股冲动劲儿过了之后,便是无尽的恼怒和苦闷。 他做梦都没想到,林凤裕会这样对他,杨勤法会这样对他! 一个是他衷爱的妻子。 一个是他的亲弟弟。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王大锤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愤恨,同为男人,他太能理解杨勤习了,不由说道:“杨叔,这事儿你看着要怎么办,如果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杨勤习略显疲惫的点点头。 杨勤习家近在眼前了,陆昭对林凤裕说:“婶子,我就把你送到这儿,你进去吧。” 林凤裕转过头来看着她,被泪水染红的眼睛里带着乞求,“昭昭,婶子求你件事儿。” “你说。” “这事暂时不要告诉世安,好不好?” 陆昭定定的看着她,“如果怕世安哥知道,为什么还要做下这样的事呢?” “我……” 林凤裕答不出来。 她原本是打算跟杨勤法远走他乡的,哪知计划还没成形,这事便被戳穿了,而且是用最惨烈,让她最无法接受的一种方式! 她知道自己在向西村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眼前的女人生得十分漂亮,在这个村子里,有着少有的精致,但偏偏是这样精致优雅的一个人,居然会做出这种悖伦丧德的事。 陆昭觉得惊讶,细想又觉得平常。 对林凤裕而言,杨勤习或许太过老实忠厚了。 他就像她身边的一条狗,忠心耿耿,面面俱到,他永远不会背叛她。 但是只有忠心是不够的。 她需要给枯燥的生活注入活力,需要刺激和新鲜,所以杨勤法是合适的。 两个人走到一起,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 陆昭看着她说:“我不会刻意隐瞒,你好自为之吧。” 陆宁和未未早就到家了,两人正坐在院子里磕瓜子,真正的吃瓜群众。 “你说,杨叔这次会不会跟那个女人离婚啊?”陆宁好奇的问。 他对林凤裕本身印象是很好的,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连婶子都不愿意叫了。 未未把瓜子壳吐在面前的地上,“不知道哦,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那个女人给他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未未揪着他话里的重点,“绿帽子?你还知道绿帽子?跟谁学的?说!” 陆宁缩了缩脖子,“电视里看的。” 未未往嘴里丢了颗瓜子,“小孩子家家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你还不是小孩子!” 未未瞟他一眼,“那能一样吗?我虽然只读一年级,但我肯定比你大。” 陆宁说不过她,便不说了。 陆昭这时候推门进来,两人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姐,你回来了!” “杨叔回家了吗?怎么样了?”未未八卦的问。 陆昭在凳子上坐下,陆宁去屋里给她倒了杯开水,陆昭接过焐手,“我走的时候杨叔还没回来。” “姐,你说他们……”陆宁欲言又止,如果他跟未未没去截住想走的林凤裕,可能后面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转念一想,杨叔那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弟弟,他们怎么干得出这样的事来? 他们平时在杨叔面前难道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没脸没皮的东西。” 陆宁一惊,以为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仔细一辩论,原来是姐姐说的。 陆昭喝了口开水,水微微热,入口是泉水的甘甜。 “可不是。”未未接话道,“这两个人要是放在古代,早就被浸猪笼了!” 陆昭认真想了想,在大宁朝似乎好像可能真有这么一回事吧。 只是她没有见过。 那时候男人可以娶好几个老婆,根据犯不着出去偷人。 陆宁站在边上,过了一会儿才说:“他们会不会像吴悦他爸妈一样离婚啊?” 陆昭笑了笑,“离婚了才好呢,这样的女人留着过年吗?” 未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附和着点点头,“那种女人好看是好看,但是水性扬花的,留着也是个祸害。” 陆昭拿起水杯轻呡了一口,说道:“其实这事儿我是有私心的。” 陆宁和未未同时看向她。 “当初说我跟杨世安有婚约,说我配不上杨世安的人就是杨勤法。”她缓缓说着,眼睛里盛着平静的光芒,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熟知一切,明白一切。 所以并不那么在意。 但是别人都欺到头上了,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 闻言,未未冷笑一声,“那这个杨勤法是活该!跟自己的嫂子乱搞,又喜欢背地里乱嚼舌根,难怪他老婆都不管他,早知道姐姐就不该救他,让他被蛇咬死算了!” 陆昭神色极淡,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杨叔让救的。” “那杨叔现在肯定很后悔。” “嗯。” 杨勤习从王大锤家走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 想他与林凤裕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这些光阴,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但这些都是他们共同生活的一部分,所以他把所有关于林凤裕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越是记得清楚,心里的痛就愈加明显。 他气急了去捧杨勤法,却难以说服自己动林凤裕一根手指头。 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深爱的女人。 这条路并不远,但他走了很久。 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大家似乎还在王家的寿宴上没回来。 田里的玉米杆已经拔高了。 杨勤习跨下田梗,走到玉米地里,放声哭了起来。 周围没有人,这片玉米地可以容纳他最后的尊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林凤裕面容憔悴的等在门口,见他回来,想靠近又不敢的把脚缩了回去。 杨勤习没看她,与她错身进了屋。 林凤裕忙跟上去。 杨勤习坐进椅子里,林凤裕就站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干干的站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杨勤习说:“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语气陌生得很,林凤裕强忍的泪又流了下来,“我不知道。” “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钱,都给你,你带上走吧。”杨勤习说着,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仿佛心已经死了,“村子你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好在你娘家家大业大,他们肯定会包容你的。” 林凤裕摇摇头,“我不走。” 杨勤习抬眼,眼里布满血丝,哭过的嗓子有些沙哑,“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就当我们从来没相识过。” “你为什么不打我不骂我?”林凤裕定定的看着他,“那样我心里还会好受一些!” 杨勤习突然笑了,嘴角将弯未弯,带着些嘲讽和怜悯,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生动不少。 他平时很少这样笑过,林凤裕一时有些呆住了。 “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因为你给我戴了绿帽子吗?”杨勤习轻声说,“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我就是要让你心里难受,让你觉得对不起我。你跟任何一个人鬼混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是他?那可是我的亲弟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惊得林凤裕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从回来到现在,一步都没离开过门口,所以头发没梳,衣服没换,旗袍的高叉一直开到了腿根处,让杨勤习不可避免的想到她与杨勤法做的那些龌龊事,眼前的林凤裕再没有往日的优雅贵气,一点都没有。 杨勤习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她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 只是因为自己从前视她如珍宝,才觉得她哪里都好。 当天杨勤习给杨世安打了电话,让他抽空回来一趟。 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透露,杨世安料想家里是出了事,第二天就坐车回来了。 杨勤习简单把事情说了。 真的很简单。 就一句话:“我跟你妈要离婚,你打算跟着谁?” 杨世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说不出话。 他看着他那个一向温柔的爸爸此刻冷得像冰碴子,他那个优雅美丽的妈,现在就像个深闺怨妇抹着眼泪,一个字都不说。 杨世安脸上的惊诧收不住,“爸,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跟妈怎么要离婚呢?” 杨勤习看了眼林凤裕,又看向杨世安。 杨世安在这电光石火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脑子瞬间空白一片,往后退了退,跌坐在了椅子上。 林凤裕双手捂面,低低的抽泣。 “不可能的。”杨世安喃喃道,“爸,这怎么可能呢?” 杨勤习没有说话,只冷冷的看他一眼。 杨世安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后来的事都是杨世安告诉陆昭的。 他说他第一次见他那温和老实的父亲有这样冷漠激烈的时候,他爸把所有钱都给了他妈,让他妈带着钱走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再也别见的好。 他又说爸妈的离婚手续办得特别快,好像只用了一分钟的时候。 二十多年的感情,想要断开原来这么容易。 只要一方的背叛,另一方的不原谅。 杨世安眼睛红红的,想来在这家里已经哭了很久,“昭昭,你说这是为什么?” 陆昭与他并排坐在自家院子的长板凳上,“不为什么,做错了事就要为之负责。” “但是……” 但是什么? 杨世安说不出来。 那是他的爸妈,他们离婚了,从此他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这个家再也不完整了。 陆昭转过头来看向他,嘴角噙了一抹淡笑,“但是什么呢?这算不得什么吗?” 杨世安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昭说:“你是什么意思你的内心是最清楚的,不需要向我解释。但我想,稍微有些良知和道德的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让杨叔,甚至整个杨家蒙羞,就这样轻易走了实在是便宜她了。若换做是我,断断不会这样轻饶了她。” 她口中的她是杨世安的母亲。 生他养他的人。 但是他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他知道陆昭说得没错,刚才那个瞬间,他甚至怪他爸不原谅他妈,他妈一生可能就犯了这样一个错误,就直接被判了死刑,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哪里不公平?如果背叛算公平,那么不被原谅同样也应该是公平。”陆昭轻声说,“而且你那个二叔……” 她没有说下去。 杨世安想起那个自己叫了十几年的二叔,一股恨意涌上心头,若不是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说不定早就冲到他家杀了他! 陆昭双手撑在身侧,双脚悬空来回晃荡着,不咸不淡的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杨世安心头那股恨立时像戳破了的气球一般,蔫了。 他沮丧着,眉头紧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话现在说来只觉得虚伪,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看开些,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 杨世安唯有苦笑。 “那你是跟着杨叔还是跟她走呢?” 杨世安摇摇头,迷茫的看着前方,“我也不知道。” 陆昭点了下头,没再问。 杨世安在陆昭家吃了午饭,说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回省城去了。 陆昭把他送到院子门口,他突然停下,转过身来看着陆昭,“我不常在家里,你多去看看我爸,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难受,但是在我面前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陆昭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时常去看杨叔的。” “谢谢你,昭昭。” “不客气。” 杨世安当天下午就走了,第二天林凤裕也走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关心这个。 大家关心的是现在还在家里清蛇毒的杨勤法怎么样了,他媳妇儿是不是也要跟他离婚了? 村子里的人茶余饭后总忍不住说起这个。 但是杨勤习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好像把这事儿给忘干净了。 可这种事临在自己头上,又有谁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呢。 林凤裕走的时候没去找杨勤法,所以他压根儿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前在她面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连个屁都不算,现在明知道林凤裕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却一直借口着自己现在受了伤动弹不了,而一直没去看看她。 或者像他们之前商量好那样,给他哥一个说法。 杨勤法饿了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拖着病躯下楼找吃的, 谢晓芬并没有去给他抓药来清蛇毒,加上那天被杨勤习猛揍的那一顿,让他现在肋骨还在隐隐作痛。 谢晓芬就当他是个透明人一样,不闻不问,恐怕他死在屋里她都不会想知道。 厨房里啥吃的都没有。 杨勤法恼怒的把锅盖往地上一扔,“他妈的连个饭都不给老子留!看老子死了谁给你这婆娘钱花!谁供儿子读书!” 他刚骂完,谢晓芬就抬腿跨进门来,冷着一张脸,看着杨勤法,尔后冷笑一声,“你那老相好走人了,你不知道吧?” 杨勤法一惊,“你说啥?” “你不是听到了吗?”谢晓芬脸上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她太喜欢看杨勤法此刻这个模样了,又惊又呆,十足十的一个蠢货! “啥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谢晓芬冷冷的看着他,嘴边的笑容慢慢扩大,“你怎么不知道?你凭什么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姘头吗?哈哈,杨勤法,你真是太可笑了!” 杨勤法被这话杵了半截舌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晓芬的目的达到了,满意的出了厨房,独留杨勤法呆呆的站在那儿。 追还是不追? 林凤裕肯定是被赶出去的,他追上去能怎么样? 什么也做不了了。 他还有儿子,他有生意,他的根在这里,他能走到哪里去? 难道真像先前说的,跟她去浪迹天涯吗? 但是他们终究得吃饭啊! 杨勤法在那里站了很久,想了很久,然后他像进厨房时一样,慢慢的挪了出去,重新上了楼,回屋睡觉。 他现在是病人,需要休息。 向西村的喧嚣又重新蛰伏下来,等着下次热闹的来临再好好的闹腾。 日子像水一样,一天天过去。 陆昭照着杨世安的嘱咐,时常去看杨勤习。 他似乎比从前更忙了,不是去开会,就是上坡忙农活。 陆昭知道他或许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出这件事情,但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未尝不好。 人到中年,骤然发现自己深爱的女人早就背叛了自己,这样的打击算是灭顶之灾。 但是他能扛过来的。 夏天来了。 冬天走了。 高二上学期的时候,陆昭他们又分了一次班。 就那么巧,她跟杨雪平又分到了同一个班,还有罗伟。 自从上了高一后,大家不在同个班上,平时连面都很少见的,自然就疏远了。 更何况她跟杨雪平只是做了半学期的同桌,要说交情大概就是去中考的那几天吧,那之后两人也没刻意联系,就跟普通的同学一样,没有更深的接触。 或许是大家都长大了一些,说话做事跟从前都有了些差别。 罗伟现在与陆昭保持着距离,陆昭倒也乐见其成。 杨雪平这回没跟陆昭成为同桌,坐在了她同桌的后面,因为分班的关系,班主任和同学都是陌生的,需要重新去适应,这个过程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陆昭跟杨雪平暂时还没有正而八经的交谈过。 这天放学,陆昭收拾好书包准备去叫陆宁和未未一起回家,杨雪平这时叫住了她。 学校对于住得远的学生还是禀承着自愿晚自习的原则,所以陆昭都尽可能的把所有关于学习的问题在学校里老师在的情况下解决了,否则回去想找个人都难。 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得没剩下几个,加上陆昭和杨雪平又坐在靠窗边,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 chapter208拼尽全力 “有什么事吗?”陆昭把收拾好的书包重新放在桌上,转头看向杨雪平。 杨雪平一笑,“这一年多都没怎么见过你,想跟你说说话。” 陆昭坐下,听见杨雪平说:“你最近看起来过得挺好的。” 她这话说出来没有什么毛病,但是语气听着却不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陆昭笑道:“你不好吗?” 杨雪平苦笑,“不是很好,我妈病了,要花好多钱,我快要读不起书了。” 陆昭点点头,“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医生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很严重。”杨雪平垂下眼眸,嘴角微微往下撇着,预示着她现在真的很难过,“我爸打算把我们的房子卖了给我妈治病,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如果要变卖家产去救治,那肯定是很严重的了。 陆昭微拧着眉,“那接下来的打算呢?” 杨雪平摇摇头,眼眶里已经蓄攒了泪水,“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不读书了,去城里打工赚钱给我妈治病。” 陆昭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雪平接着又笑了,“没事的,你不用同情我,我爸说了,就算治不好也得治,如果我妈没了,那这个家也垮了。” 陆昭轻拍她放在桌面上的手,“你妈妈现在在哪儿呢?” “在县城的医院里。”杨雪平看着她贴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糟糕的心绪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丝温暖,“我爸每天县城家里来回跑,瘦了好大一圈。” “嗯,有空我去看看她。” 闻言,杨雪平抬头看着她,面露感激,“好。” 五一劳动节,学校放了三天假。 陆昭跟杨雪平约好在县城的车站碰头,去看她的妈妈。 陆宁和未未在家里,没跟着来。 陆昭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杨雪平昨晚就跟他爸到了城里,晚上就住在医院里,所以老早就在车站等着陆昭了。 杨雪平见陆昭一身轻装,背了个黑色的书包,跟她上学背的不是同一个,清爽的让杨雪平突然感到自卑。 从前陆昭也很漂亮,但是一年多没怎么相处,她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眼神明亮,笑容干净,整个人阳光得不得了,仿佛心里没有一丝阴暗。 陆昭说:“是不是等很久了?” 杨雪平摇摇头,“我也刚到,快中午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你妈妈住的医院我知道,医院有食堂的,我们就去食堂吃。”陆昭三言两语化解了杨雪平没钱的尴尬,在外面吃饭,两个人随便一顿也要好几块钱,去食堂吃是最省钱的。 杨雪平心中微哂,“也行。” “你爸爸妈妈吃了吗?要不要给他们带份饭上去?” 杨雪平笑着说:“我妈现在吃不下那些东西,我给我爸带一份就行了。” “如果吃不下东西,那就带个汤吧,汤总能喝的。” “嗯。” 到了食堂,陆昭趁杨雪平不注意,把饭钱先付了。 杨雪平心里过意不去,陆昭说:“没多少钱的,不用在意这些,我们快些吃,等下你爸爸该饿了。”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说话,很快吃完了饭。 最后依陆昭说的,给杨爸爸买了份饭,杨妈妈则是一碗汤。 食堂的汤虽然没有什么营养价值,但好歹有油星子。 有些病人确实不能吃难以消化的食物,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吃,那样身体只会越来越虚弱。 杨雪平一早就跟她爸说了有同学来。 陆昭刚一进门,杨焕中便从床边站起身来,“雪平,这是你同学呀?” “爸,这是陆昭。” 陆昭笑着问了好。 杨焕中看着站在女儿身边的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现在没在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雪平,快去把昨天买的苹果洗几个来昭昭吃。” “杨叔别麻烦了。”陆昭忙说:“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婶子。” 杨焕中欸了一声,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子。 陆昭往床边走近两步,杨雪平的妈妈确实病得很重,整个人没有丝毫生气,眼睛半睁半阖,嘴巴微微张开,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很艰难。 他们住的病房里一共有六个床位,除了这一张,另外五个床位都住了人,每个床边有个小柜子,用来存放东西的,东西一多,显然房里特别的乱,空气也不怎么新鲜。 陆昭小声问道:“婶子现在怎么样了?” 杨焕中无奈的摇摇头,疲惫显而易见,“不怎么好。” “对于婶子的病,我听雪平提过一些,但是并不是很准确。”陆昭往后站了两步,尽量把声音放轻,不让雪平的妈妈听到。 杨焕中跟着她走过来,一时似乎难以开口。 陆昭静静等着,半晌,才听他说:“是肺病,一早就检查出来了,平时也在吃药,只是没这么严重,前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开始咯血,咯得还挺多的,我们吓坏了,忙送到医院来。” 陆昭听后,沉吟片刻,问了些婶子咯血时的症状,杨焕中虽然奇怪,但都如实的回答了。 最后陆昭说:“婶子这病多由外邪侵袭,或是痰饮内聚,也有可能是肺气肺阴不足所致,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其他脏腑、血脉病证传变导致的,像这样的情况一旦查出就该好好将养,也不会像今天这么严重。” 杨焕中和杨雪平听得一愣一愣的,怔怔的看着陆昭。 陆昭也发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笑道:“我平时喜欢看书,中医的书也看过一些,刚才只是一些浅显的见解,让你们见笑了。” 杨雪平想起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些本事的,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把抓住陆昭的手,“陆昭,你有没有办法救我妈?上回高玲额头流血不也是你给治的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陆昭被她抓得疼了,却也没有挣开,只是说:“婶子这病拖得太久了,现在既然入了院,就好好治治看,我回去给准备些药材,作为辅助治疗吧。” 杨雪平忙点头,“谢谢你,陆昭。” 杨焕中也在一旁道谢,看陆昭的眼神就更是不一般了,他没料到女儿居然认识这么厉害的同学。 陆昭因为要赶班车回村里,所以没吃晚饭就走了。 杨焕中过意不去,想着孩子来看雪平妈妈,结果连个晚饭都没吃上,趁陆昭走之前下楼买了些面包让她带在路上吃。 陆昭看着他粗糙大手中拿着的几块面包。 现在这个关口,他们肯定是等着钱用的,却还想着去给自己买面包充饥,所以陆昭没有推辞,道了谢,然后跟杨焕中道别。 杨雪平出来送她。 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杨雪平笑着说:“陆昭,谢谢你。” 陆昭说:“不用客气。” “我在班里也有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但是她们一次都没有来过。”杨雪平把心中隐晦的想法说出来,“却只有你来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陆昭看她一眼,轻声道:“她们不来也是本分,你不能怪她们。怪只怪自己还不够分量让她们在乎,哪怕起码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人呐,向来如此,习惯了就好。” 杨雪平心中那口闷了好一阵子的气慢慢的舒发出来,“我以为我这样想很正常。” “是很正常。”陆昭顺着台阶往下走,“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亏欠别人的,别人对你的好你得记住找机会报答,别人对你不好,也不应该抱怨,因为那没有意义。” 杨雪平嗯了一声,陆昭懂得好多。 她心里这样想着,随口说道:“高玲来县城里读书了,就在一中。” “是吗?”陆昭笑了笑,“果然还是有钱好。” “听说她爷爷为了让她一中,花了不少钱。”现在提起高玲,杨雪平已经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只是她毕竟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她之所以去一中与陆昭也有些关系,“她成绩本来不算差,但是是花钱进的一中,多少都让人感觉有点不舒服。” 陆昭沉默着。 她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她对高玲有成见。 而是觉得这个人无关紧要。 既然无关紧要,那又有什么开口的意义。 杨雪平把她送到医院楼下,陆昭让她不用送了,快上楼去陪她妈妈。 夕阳下,陆昭仍是那副清爽的样子,头发整齐的梳起,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绳扎在脑后,她从黑色书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杨雪平,“这个你拿着,每次切一小块给你妈妈泡水喝,如果有条件的话,也可以放在汤里炖。” 杨雪平打开纸包,见里面放着一把党参。 党参挺贵的,她妈也只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往汤里放一点儿,现在陆昭却给了她一把,她抬头看向陆昭,“你这党参哪里来的呀?” 陆昭狡黠一笑,“你收着就是了,行了,我得走了,再晚些就赶不上车了,再见。” 杨雪平看着她转身,黑色的马尾在空气里划过一道弧线,鼻翼间飘来洗头水的香气。 杨雪平站在原地,直到陆昭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捧着那个装有人参的纸包往医院里走。 她一步步走上楼梯,内心激荡,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自认跟陆昭并不是要好的朋友,因为陆昭不是那种能够轻易亲近的人,有时候甚至显得十分漠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淡然,所以她内心觉得陆昭并不是那种可以成为亲近朋友的人。 在一中考试期间,陆昭替她出了气,她也只觉得那是因为陆昭的性格使然。 因为陆昭原本就是那种眼里糅不得沙子的人。 也因为高玲和李玉在操场里打架的事,杨雪平对陆昭其实是有些畏惧的。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若真有这样的手段,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 今天,陆昭用她惯常那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帮助了自己。 这种行为在陆昭眼里几乎是寻常的。 因为她拿出那包党参的时候,表情是那样平静。 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拿出这样贵重的东西来帮助一个普通同学有什么不值得的地方。 杨雪平走到半路上,突然停下。 左手抱着那个纸包,右手撑在楼梯扶手上,缓缓低下头,轻声的抽泣起来。 陆昭总算是赶上了末班车。 回村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陆宁和未未一早拿着手电筒到村口来接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傻傻的只管等着。 已经入秋了。 夜凉如水。 两个人手脚冰凉,看见陆昭出现在视线里时,却又高兴得叫唤起来。 “天这么冷,你们怎么出来了?” 未未跑过来接下她手里的书包,“我们怕你回来看不到路,所以拿了电筒来等你。” 陆昭一手拖着一个往家走去,“吃饭了没有?” 陆宁笑道:“出来的时候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现在还不是很饿。” 现在已经快八点钟了,陆昭说:“那我们回去煮好吃的!” “好!” *** 陆昭头天晚上把给杨雪平妈妈的药材备好,用纸包好装进书包里。 一旁的未未看着她做着这一切,不解的问道:“姐,为什么你对同学那么热心,对陆凤却……” 那年陆凤在他们家院子里撒泼的画面还记忆犹新。 陆昭一脸冷漠的表情也还历历在目。 陆昭拉上书包拉链,轻声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未未还是不明白。 陆昭直起身,看着她说:“我知道杨雪平他们一家子已经尽力了,但是陆凤还没有尽力,她只是想不劳而获,而且把别人的给予当作理所当然。我们虽然都姓陆,也是传统意义上的一家人,但是我不喜欢她这种行为,所以我不会帮她。” 未未说:“那如果她真的饿死了呢?”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饿死。”陆昭笑了起来,“你从小混迹在市井之中,你最明白,如果一个人有求生的本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饿死的,除非她等着别人来给她施舍。”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若不是未未今天提起,陆昭都快要忘记陆凤这个人了。 她离开他们的生活似乎已经很久了。 还有吴悦。 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村子里有人猜测她可能是死在外面了。 但陆昭不这样想。 她觉得,陆凤和吴悦此刻极有可能在一起。 无论是在一起生活还是别的什么。 乡上的中学不比县城,夏天没有风扇,冬天了,教室里破了的窗户也还没有补好。 陆宁的手上生了冻疮,未未也没能幸免。 陆昭不知道是因为体质天生比他们好还是怎么的,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每天晚上等两人做完作业准备睡觉的时候,便用当归、桂枝和其他药材熬成水给他们喝,这样喝了小半月,症状总算是减轻了。 陆宁前阵子的手都裂开了,冒出红白红白的脓,现在好了,别提有多高兴,“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未未在一旁点头。 陆昭把碗收拾好,笑道:“现在还没全好,得继续喝,还有,这个星期咱们进一趟城。” 未未问:“现在还没到月结的时候呢,是去李家吗?” “去城里添几件衣服,还有你们这手,得买手套才行,不然冻疮会重复的长。” 陆宁突然说:“不如我们去买毛线和针,自己做手套吧。” 陆昭看着他,“你会做吗?” 陆宁摇摇头,看向未未,未未说:“我倒是会一点儿,但也只是一点点。” “用毛线织的手套不抗风,得买皮的。”陆昭说,“价格是贵了点,但咱们买得起。” 听她这么一说,陆宁和未未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底气,“嗯,买!” 这周陆昭没去李家。 因为上个星期她去的时候,李光顺说这周他要出趟门,不在家里。 这两年间,每逢周末去李家已经成了一种常态,除了月末水果店结算,否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现在难得有一回不用去,陆昭心里还有一丝丝高兴。 周六早上,陆家三姐弟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便出门儿进城。 刚走到村口。 陆宁拉拉陆昭的袖子,“姐,你确定这周不用去李家?” “对呀。”陆昭回答着,看到了停在村口那辆熟悉的车子。 唐礼没有像往常一样下车给她开门。 等陆昭他们走近了,驾驶座的车门才打开,李朝阳走了下来。 “早。”李朝阳笑着看她。 陆昭内心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说:“今天李老先生不在家,我以为不用去的。” 两年了。 她对他仍是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李朝阳心里微叹,“嗯,他不在家,所以我来接你。” 陆昭:“……” “朝阳哥哥亲自来了,姐姐你该感到高兴啊。”未未在边上,悄悄的跟陆昭咬耳根子。 陆昭轻轻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未未吐吐舌头,果真不说话了。 “朝阳哥,你不是已经在上大学了吗?”陆宁见空气安静了,笑着说:“今天怎么有空来呀?” 李朝阳最终填的是本市的大学。 李光顺又无奈又欣喜,他就这么一个孙子,私心里也不想让他走得太远,自己能够时时刻刻看到他,就是心满意足。 李朝阳摸摸陆宁的头发,“长高了不少。” 陆宁嘿嘿笑道:“姐姐说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天天做好吃的给我们吃。” 李朝阳的视线重新回到陆昭脸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未未抢先答道:“进城。” 李朝阳嘴角微弯,浅笑道:“那我有荣幸做你们的司机吗?” “当然当然。”未未笑着说,“朝阳哥哥做司机,是我们的荣幸。” 陆昭很想把未未的嘴给缝起来。 一行人上了车,李朝阳发动车子的时候问,“我们去哪里?” 坐在副驾驶的陆宁说:“我们去城里买手套。” 李朝阳点点头,将车子调头,驶离村口。 一路上陆宁和未未话最多,陆昭心里有事,所以没怎么说话。 李朝阳自从上了大学后,她去李家时也没怎么见过他。 仔细算下来,他们已经有快三四个月没见过面了,虽说李朝阳就在本市读书,但是从大一开始就住在学校宿舍,不像从前住在宅子里,时时都在家里。 这些都是李光顺跟她说的。 说起这个孙子,李光顺总是心疼得居多。 陆昭转头,见李朝阳双手握着方向盘,视线专注的看着前方。 chapter209生日宴(一) 从村子到大路上的这条公路,路窄,沆沆洼洼的,不是很好走,车子一路走一路颠颇的厉害,李朝阳虽说是今年夏天才拿了驾照,但平时应该没少开车,倒也不慌。 “路不好走,你慢点开。”陆昭忍不住提醒他。 李朝阳没有回头,陆昭看见他弯起的嘴角,轻声说:“知道了。” 这时候一直在说话的陆宁和未未都停下来,转头看着姐姐陆昭,尔后又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的笑了。 车子到了县城,李朝阳径直把他们送到一个百货商场里。 李朝阳去停车的时候,陆宁尿急,陆昭让未未跟着他去商场里找厕所,自己则在门口等着。 没过几分钟,就看见李朝阳从一侧走了过来,“他们呢?” “去找厕所了。”陆昭说,“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等下我们买了东西自己坐车回去就是了。” 商场门前人来人往,李朝阳借着冬日温暖的天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不赶时间。” 话说到这份儿上,陆昭也没好意思再赶人了,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世安哥最近有跟你联系吗?” 杨世安上的也是本市的大学,跟李朝阳不同校,他现在很少回村里,大概他觉得那里有令他不堪的回忆吧,所以就算是去年过年,也只在家里呆到了初三便走了。 陆昭后来想起这些,心里也觉得愧疚。 那时杨勤法确实做得不对,但她还击的手段似乎也过了。 如果不是这样,杨世安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后悔滋长,也是无计可施。 “前两天还一起吃饭了。”李朝阳说,“我们高中时候开的那个网吧还在正常营业,他不会跑的,你放心吧。” 陆昭被这话逗笑了,“我不是怕他跑,只是这么大个人了,总不着家,让人担心而已。” 李朝阳单手插在口袋里,轻声道:“你担心吗?” 陆昭如实说道:“会的吧,毕竟是我哥。” 两人说话的时候,陆宁和未未回来了。 陆昭带着他们去买手套,李朝阳平时用的都是顶贵的,所以没有推荐他们买。 几个人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家卖手套的店。 袜子、帽子、手套、发夹发圈,店里一片花花绿绿,都是些少年少女喜欢的。 陆昭走到货架前,先给未未挑了一双,收口处有粉色的毛毛,未未试戴了一下,只觉得双手暖乎乎的,陆昭看着她满意的笑脸,说道:“就这双吧。” “嗯。” 陆宁是男孩子,陆昭挑得当然不如给未未那么精细了,顺手拿起那双离自己最近的皮手套,“陆宁就这双。” 陆宁也没啥意见,点了点头。 结账的时候,李朝阳进来了,见陆昭手里拿着两双,问道:“你的呢?” 陆昭说:“我不冷,也没生冻疮,不用买。” “那怎么行?”李朝阳见她那一脸所所谓的样子,想着她肯定是心疼钱才故意不买的,自己大步走到卖手套的货架上,选了双白色的出来放在柜子上,对收银员说:“三双。” 收银员算了价格,“一共五十块。” “这么贵呀?”陆宁叫起来。 未未在旁边小声嘀咕,“对呀,怎么不去抢。” 陆昭看着李朝阳给她拿的那双白手套,确实挺好看的,心想他拿就拿了吧,买下就是,正准备掏钱,手腕突然被李朝阳按住。 他的身体离她很近,一小股薄荷的香气朝陆昭周身涌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正好给了李朝阳付钱的机会。 他动作迅速,没多少功夫就把钱给付清了,陆昭见自己也争不过他,便把数额记下。 收银员把三双手套用塑料袋子装好递过来,李朝阳自然的接过,带着他们出了店子。 “接下来还要买什么?”李朝阳问。 陆宁和未未刚才看见李朝阳付了钱,这时候也不敢说他们还要去买衣服,就怕李朝阳又替他们把钱给付了,所以都三缄其口。 半晌,陆昭说:“打算再去买几件过冬的衣服。” 李朝阳点点头,“嗯,楼上就是服装店。” 陆宁和未未去挑选衣服的时候,陆昭站在边上跟李朝阳说话。 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穿在模特身上,被摆在店里最显眼的位置,陆昭进门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她突然怀念起大宁朝的广袖罗裙,天儿热时有弱柳轻纱,天冷了有襦裙大氅,屋里烧得旺旺的火炉,出门时手里还能抱个小手炉,但是这里的冬天除了呆在家里,出门的时候除了多穿衣服,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多少有些不完美。 李朝阳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突然说道:“明年就高三了。” 陆昭回过神来,“嗯,时间过得真快。” “高三还在现在的学校读吗?” 陆昭想了想,说道:“看到时候陆宁的中考成绩吧,如果考到城里了,我们就搬到城里来住。” 李朝阳说:“到城里来住,花费不少。” 他们不知道陆昭在县城里有个水果铺子,生意还不错,陆昭也没打算说出来,只道:“到时候再想办法。” “你那些草药,应该有拿些去卖吧。” “嗯。” “行情怎么样?” 陆昭一笑,“挺不错的。” 李朝阳说的是她平时在后山采的那些,而她说的是空间里栽种的。 两人所指不同,却也聊得还不错。 她有些时候没去永东药店了,每次去胡永东都是巴不得她把家里所有的药材都搬去给他的样子,一次次催着她多供些货。 但是空间里土壤有限,药材的成熟期又各有不同,实在是急不来。 “姐,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未未穿着自己挑选的一件外套,跑出来给陆昭看。 未未喜欢颜色鲜艳些的东西,此刻身上这件棉服是鹅黄色的,像只嫩嫩的刚孵出来的小鸡儿似的,脸上明艳的笑十分灿烂。 陆昭认真的打量一番,点了点头,“好看。” 未未高兴的跑回去,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看了看标签上的价格,脸上的笑立时就褪下去了。 陆昭见她把新衣服放在架子上,穿着自己的衣服走回来,有些丧气模样,“怎么了?” “这衣服不好看,我不要了。” 一直跟着她的店员拿着衣服走过来,笑着说:“小妹妹穿咱们家挺好看的呀,是不喜欢这个款式吗?那我们店里还有很多今年的新款式,要不要再试试?” 未未摇摇头,“不试了。” 陆昭从店员手里接过刚才未未试过的衣服,看了眼标签,说道:“就要这件,麻烦帮我包起来。” “姐。”未未拉拉她,暗自摇头。 陆昭安抚般的拍拍她的手背,“没事儿,就要这件,我觉得你穿着好看。” 未未小声说:“可是太贵了。” “没关系,有钱难买心头好。” 不一会儿陆宁也出来了,他刚才挑了好久,才看中一件衣服,结果一看价格吓得赶紧跑。 陆昭没看到他手里拿衣服,问道:“没喜欢的?” 陆宁点头。 “那行吧,我给拿一件。”陆昭说着,到男装区那里挑了两件衣服出来,一大一小,一件给陆宁,一件给陆华,再过两个月就到春节了,陆华回来的时候正好能穿上。 这次陆昭坚决不让李朝阳帮着付钱,自己把钱付了。 从商场里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 李朝阳准备去开车,陆昭拉住他,“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吃午饭,吃完饭后我们就回去。” 李朝阳点点头,视线落在她拉着他袖子的手上,女孩子的手很白,手指算不得有多纤细,但胜在有力,就那么轻轻的攥着他的衣袖,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李朝阳勾了唇角,“想吃什么菜?” 陆昭把手放开,“也没有特别想吃的,要不你做主吧。” 手臂骤然一轻,李朝阳掩住心里的失落,“那行,这附近有家中餐馆,味道还不错,我们就去那里吧。” “好。” 饭后,陆昭谢绝了李朝阳要送他们回村的好意,执意要坐车回去。 李朝阳没有勉强,开车将他们送到车站。 直到去向西村的班车开走了,他才往回走。 “姐,你怎么不让朝阳哥哥送我们回去?”陆宁趴在车窗上,扭着身子看着李朝阳一步步朝车站外走去,他感觉出了李朝阳的失落,“那样他可能会比较高兴。” 陆昭把头靠在车窗上,没说话。 未未把陆宁拉下来坐好,竖起食指挡在嘴巴上,示意陆宁不要说话了。 陆宁做了个拉嘴巴的动作,悄悄的瞟了眼他姐。 见她表情懒懒的,眼睛半睁不睁,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就在陆宁和未未以为她要睡了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李朝阳喜欢我。” 不是疑问,很肯定。 未未摸着下巴想了想,“姐,你感觉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说完撞了个陆宁,陆宁忙点头,“我也觉得。” 陆昭笑了笑,很短促,然后她又不笑了,“那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未未瞪大了眼睛,“当然是让他喜欢啊,然后你也喜欢他。” 陆昭抬眼看着她,“我不想去送死。” 陆宁表示不明白,“喜欢朝阳哥哥跟送死有什么关系吗?” 未未同表示不明白。 陆昭坐正身子,轻声说道:“李光顺有两个儿子,死了一个现在还有一个,孙子也只有一个,如果李光顺哪天去了,这一子一孙总是要争一回的,惨烈程度恐怕不下于九王夺嫡。” 陆昭没见过李仲诚。 偶然见过他的照片,照片上的李仲诚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风流潇洒都藏在了眼睛里,一并藏进去的还有城府和野心。 李光顺对这个儿子想必十分了解,所以提起李仲诚时才总是忧心忡忡。 如果哪天李光顺真的死了,李仲诚会不会善待李朝阳,真的不好说。 未未跟陆宁就像听天书似的,“不会这么严重吧?” 陆昭很肯定的说:“就是这么严重。” “那怎么办?”陆宁问。 陆昭摇摇头。 未未看了她一眼,突然说:“怪不得你对朝阳哥哥总是爱搭不理的,他的好意你也是能推就推,原来就是这么个原因,但是总不能因为怕鱼刺卡了喉咙就永远不吃鱼吧。” 这个形容倒是贴切。 陆昭手肘撑在车窗上,懒洋洋的眯了眯眼睛,“从前经历的事儿太多了,现在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弄弄花弄弄草,实在是不想被卷进这些狗血的豪门争斗里。” 未未凉凉的说:“那朝阳哥哥可要伤心了。” 陆昭轻应一声,不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陆宁和未未安静了不少,乖乖的坐在陆昭的前排,偶尔悄悄的说几句话,生怕吵着陆昭。 陆昭闭着眼睛,但是根本没有睡着。 至今仍然让她感到不解的是,李朝阳到底喜欢她什么。 一个农村来的穷丫头,实在是不起眼,还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对方误会的事? 然后她浑身一个激灵。 突然想起那年她与李朝阳初见时,对方提到过的玉佩。 难道是因为这玉佩? 李家有一块,她也有一块,所以这是契机。 无论她的玉佩跟李家的有没有关系,只要有了她这个玉佩的主人,对李朝阳来百利而无一害。 陆昭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 直到她无意识的转头看向车窗外面。 蜿蜒的公路两侧是不算陡峭的青山,青山上有常年不弯的松柏,那松柏就像李朝阳,身姿挺拔,骨子里似乎天生带着一股不屈。 面对李仲诚的时候,虽然很有礼貌,但姿态却是从容的。 不因对方是长辈就高自己一等。 也不因自己是晚辈就故作谦逊。 所以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会利用别人。 陆昭缓缓的吁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倒在椅背上。 *** 学校快要放寒假了,期末考试的日期也已经定下为,陆昭依旧每个星期会去李家一趟。 现在陆宁和未未大了,便很少跟着她去,一般都留在家里看家。 唐礼雷打不动的开车来接她。 陆昭倒也已经习以为常。 村子里时常会有些闲言碎语,想是看到有汽车定时来接她,所以说什么的都有。 陆昭倒没怎么理会。 也嘱咐陆宁和未未不要理会。 那些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吧,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是真的管不着。 陆宁和未未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依,非要跟人家理论,后来被陆昭武力镇压了,才听话。 “陆小姐,今天是孙少爷生日,家里会有很多客人,希望你不要觉得不自在。” 听唐礼这么说,陆昭才惊觉今天是什么日子。 “府上今天想必会很热闹,我还是改天再去吧。”现在车子刚从向西村出来没多久,如果原路返回,也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唐礼没有停车的意思,只道:“老爷说了,那些客人不会影响到陆小姐的,所以陆小姐还是去吧,也给孙少爷过生日,去年你没在,老爷还觉得很遗憾。” 陆昭没说话。 去年她是不知道李朝阳的生日,今年也是当天才被告知,所以完全没有准备礼物。 虽说她并不认为李朝阳会有多希望收到她的礼物。 下午两点左右,他们终于到了李家。 大铁门外面停了很多轿车,他们都是来参加李朝阳的生日宴会的。 唐礼把她的沉默解读成了怯场,笑着安慰道:“陆小姐,今天来的那些人都是李家的亲近,你不用觉得不自在,如果有人跟你说话,就正常交流就好。” 陆昭点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李朝阳没有同学来吗?” 唐礼想了想,说道:“除了陆小姐,孙少爷没有邀请同学。” 陆昭点点头,准备推门下车。 大概是听到了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陆昭看见李朝阳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轮廓深了些,这让他看起来愈显得沉稳内敛,比两年前陆昭见过的那个人似乎更有魅力了些。 唐礼把车停在正对门口的花园旁边,李朝阳走下台阶,替陆昭拉开车门。 李朝阳一手拉着车门,另一只手则挡在车门上,防止陆昭下车时会撞到头。 陆昭下了车,听见李朝阳问:“路上吃饭了吗?” “吃过了。” 李朝阳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书包,“进屋吧,外面起风了。” 唐礼去停车,陆昭跟在李朝阳身后进了屋。 客厅里有很多人。 他们坐在她和李朝阳平时经常坐的沙发上谈天说地,看见李朝阳带着一个女孩儿进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好奇的打量着陆昭。 第一眼看见她身上的衣服,中规中矩的款式,接着是她的脸,很漂亮的一张脸,清秀中透着灵毓,不是狡猾,只是聪慧的充满灵气。 然后,大家看到李朝阳手里提着的女式书包,是这个女孩儿的无疑了。 “朝阳,这是……” 问话的是李仲诚,他带着莫心愿一早就过来了,刚才大家聊得正高兴,李朝阳突然撇下他们出去了,带进来一个女孩子,众人心里都好奇这个女孩儿的身份,李仲诚更是好奇。 他对李朝阳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十分了解,深知李朝阳从未对哪个女同学这么上心过,一时心里竟有些激动。 李朝阳言间意赅的说:“这是陆昭,她一直在为爷爷调理身体。”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看向陆昭,脸上都有了些复杂的神色。 能为李光顺调理身体,那势必是深得他的信任的,在整个李家,若说有谁是李光顺真正信任的,那个人肯定是李朝阳了,即使是身为儿子的李仲诚,也未必能及得上李朝阳在李光顺心目中的地位。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叫陆昭的女孩子。 “你们好。”陆昭微微低头,向所有人问了声好,然后她不再看他们,转头来问李朝阳:“李老先生今天在家里吗?” “在书房。” 陆昭说:“那我先去厨房把汤炖好,赶在晚饭前喝。” 李朝阳轻拉了下她的手臂,“不用着急,楼下人多,你先上楼把作业写了,家里今天来了两个厨娘帮着吴婶做饭,现在可能没有你的位置。” 陆昭心说那还让唐礼来接她做什么? 但陆昭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点点头,跟着李朝阳上楼。 chapter210生日宴(二)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莫心愿放下手里的茶杯,轻声道:“那个女孩儿,跟朝阳很配。” 她出自书香门第,到了父亲这一代从了政,家里也还是书香气居多,所以她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不争不抢的性格也颇得李光顺的喜爱。 李仲诚笑着说:“是啊,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朝阳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的。” “那个女孩子,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跟朝阳哥哪里配了?”李艳阳的语气十分不客气,化着淡妆的脸因忌妒微有些扭曲,只是她自己没有发现。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李艳阳的话逗笑了,李仲诚哈哈大笑两声,“艳阳啊,你朝阳哥总是要长大结婚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交男朋友了没有啊?” 李艳丽被他这句话说得心里更是恼火,但论资排辈她也得叫他一声小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好太驳了他的面子,所以没再纠结李朝阳结不结婚的问题,径直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没有。” 李仲诚诧异的说:“这不得了,李家的千金小姐不可能没人追吧?” 李艳阳轻哼一声,“他们哪里配得上我?”那些人又哪里能与李朝阳相提并论。 除了李朝阳,她谁都不喜欢。 李仲诚大概觉得跟这丫头聊不下去了,换了个话题,“你爸今天怎么没来?” “他跟我大哥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但他们等下会来吃晚饭。” 李光顺这一代老的老死的死,就只剩下李光耀这么一个亲堂弟了,李光耀育有3子,李艳阳就是大儿子李仲昆的养女。 李仲昆连续生了两个儿子,实在是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就从外面认养了一个回来,虽然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从小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比亲生的还要好。 李艳丽恃宠而娇,李家几乎没有哪个姑娘惹得起她。 “我这个大哥呀,”李仲诚笑着摇了摇头,“今年也该有50岁了吧,是不是得祝个寿啊?” “我爸说了,他是晚辈,哪有祝寿的道理。”李艳阳笑着说,“大爷爷和爷爷才能祝寿的。” 李仲诚又说:“你大嫂什么时候生啊?” 说起自己的大嫂,李艳阳难掩厌恶之情,“谁知道她呢?仗着自己怀了孕,一天天娇贵得跟个什么似的,看着就来气。” 李光耀这一支系出旁支,家底虽然也殷实,但到底比不过嫡系的李光顺,很多生意上的事还得李光顺发话,他们才能继续做下去。 李仲诚也很瞧不起他们这一家子,一个个钱没多少,仗着省城李家作威作福,连后辈都教出这么没教养的东西。 李仲诚不喜欢李艳阳,但是能从她口中套不出少话来,这让他感觉自己没有白白的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那你大哥不管管?” 李艳阳气呼呼的说:“我大哥哪里管得了她呀,她现在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宝贝。” 李仲诚笑笑,问身旁一直在看电视的李凤阳,“凤阳啊,你爸爸呢?” “我爸就在省里,等会儿就过来了。” 李凤阳是李光顺的第二个孙女,李艳阳的堂妹,两人年纪虽然差不多,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李艳阳争强好胜,李凤阳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气质温润,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李仲诚还是挺喜欢这个堂侄女的,语气中带着善意,“我听说你哥今年考上北大了,在学校还好吧?” “挺好的。”李凤阳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吃了一小半儿,“上北大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现在愿望成真了,哪有不好的道理。” “说得也是。” 李艳阳撑着下巴,突然说:“朝阳哥哥如果也上北大就好了,他当年的分数超出北大录取线好多,他怎么就上了本市的学校呢。” 对于李朝阳最终选了本市的大学,既让李仲诚感到意外,深想又不觉得意外。 对于充满野心的李仲态而言,李朝阳是他最大的竞争者。 古有嫡庶之分,到今天也依然有。 论资格,他比李朝阳似乎更胜一筹,但资格再大,也敌不过老爷子的喜欢。 比起自己来,父亲明显更喜欢李朝阳这个孙儿。 所以李仲诚老早就有了这样清晰的认知,他绝不允许李朝阳成为自己坐上李家家主之位的绊脚石。 要做,他也该做一块听话的垫脚石。 对于李朝阳来说,对他或许也充满了敌意。 两人表面上维持着友好的叔侄关系,私底下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 想到这里,李仲诚微微笑了笑,仰靠在沙发靠背上。 他不会输的。 *** 李光顺没在批阅文件,而是在看书。 这让陆昭觉得挺惊讶的。 李光顺见他们进来,把手里的书放下,笑着问陆昭:“怎么?我看书很奇怪吗?” 陆昭回说:“不奇怪啊,只是李老先生今天不批文件了,显得有些不寻常。” 李光顺呵呵笑了两声,“最近我请了个得力帮手回来替我打理公司,所以没以前那么忙了。” 大权旁落是上位者最忌讳的事。 这个得力帮手一定深得李光顺的信任。 陆昭心里如是想,嘴里说道:“今天家里这么多客人,我来得好像有些不是时候。” “哪里的话。”李光顺故作生气的瞪她一眼,只是这一眼没什么威力,倒平添了几分趣味儿,“今天阿七生日,你不来可不像话。” 陆昭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没有接话。 李朝阳这时候开口道:“现在时间还早,陆昭,你要不要先写作业?” “行行,你们写作业,我先去楼下跟他们说说话。”李光顺从椅子上起身,陆昭忙过去扶他。 李光顺就着陆昭的手站直,朝着李朝阳的方向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你看你看,这丫头多贴心啊,我太喜欢了,你可得抓点儿紧了!” 李朝阳只装作没看到,“我送爷爷下楼,你就在这儿写作业。” “好。” 书房的门关上了。 陆昭回身把书包打开,把试题本掏出来开始写作业。 写了一阵,房门突然开了。 陆昭下意识的回过头,见李朝阳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他把托盘放在茶几上,见她坐在地上,作业本就放在茶几上,趴着写作业确实是个不算累的姿势。 但是…… 李朝阳默不作声的从沙发上抽过一个垫子,轻拍她的肩,“站起来一下。” 陆昭不明所以,还是依言站起来了。 李朝阳把垫子放在她刚才坐过的地方,“坐垫子上,别着凉了。” 陆昭心里一顿,点点头。 地上铺着长毛地毯,坐在上面其实并不冷…… 接下来陆昭算错了好几道题,她把笔放在茶几上,往李朝阳坐的方向瞟了一眼,他在看书,看得很认真,眉头轻轻皱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问题。 陆昭把视线收回来,重新提笔,不知不觉走了神。 她倒也没想什么,只是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集中不了精神。 “作业写完了?” 李朝阳的声音突然传来,陆昭回过神,“还差一点儿。” “快到晚饭时间了,先休息一下,你都写了快两个小时了。” 陆昭把头埋下去,“我把这几道题做完。” 李朝阳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一股薄荷的清香立刻涌进了鼻端,陆昭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李朝阳仿佛没发现她的避让,手指在某道练习题处点了点,“这里,重新算一下。” 陆昭低头看那道题,心算了一下,答案确实有些问题。 她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了一遍,然后将正确的答案重新写上去,听见李朝阳说:“专心一点。” 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陆昭不知心里一跳,耳尖悄悄的红了。 李朝阳未必没有发现,只是他不想把人逗得太过,于是说:“还有几道题没做?” “3道。” “那我等你一起下楼。” “好。” 李朝阳似乎不打算走了,陆昭做了一道题,发现自己又算错了,这次她不等李朝阳说,重新推算出了正确答案。 “那个……” 李朝阳一手撑在茶几边缘,回头不明所以的“嗯?”了一声。 “没什么。”陆昭说。 李朝阳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当他重新在沙发上落坐时,似乎有些明白陆昭没有说出的话。 他看向她。 她已经重新低下头去,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快速的书写,侧脸冷静泰然,真的不大像同龄的女孩子。 他身边的那些女同学,即使是上了大学,也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几个人围在一起就像一台中央处理器,声音大得难以忍受。 陆昭不一样。 她很聪明,也很文静。 等陆昭把练习题做完,正巧王叔上楼来叫他们下去吃饭。 王叔是很喜欢陆昭的,如果陆昭能跟孙少爷有些后续的发展,他就更喜欢了。 见两人在书房里,一个在写作业,一个在看书,说不出的和谐,王叔会心一笑,“陆小姐,孙少爷,晚饭准备好了。” 李朝阳合上书,“好,我们马上下来。” 王叔答应一声走了,这里陆昭把练习册收进书包里,大概是因为坐的时间久了,起身的时候腿脚有些发麻。 李朝阳看出她的异样,不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脚麻了?” 陆昭摇摇头,“走吧,让他们等就不好了。” 今天到场的人并不多,有李朝阳的平辈,也有长辈,但是看得出来,这些人平日里跟李家的联系都不少。 李光顺留出了陆昭周末来时坐的位置,就在李朝阳的右手边,这个位置对于其他人来说多少有些敏感。 餐桌文化对于中国人来说是讲究的,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在主人家心中的位置决定了她的用餐位置。 陆昭紧挨着李朝阳,而李朝阳的旁边就是主位的李光顺,她的对面是五分钟前刚到的李仲昆,李仲昆下首坐着胞弟李仲君,再往下才是李仲昆的儿子媳妇,李艳阳和李凤阳已经快要坐到桌尾的位置了。 李仲诚夫妇只能坐在陆昭的下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莫心愿一早就看出陆昭于这个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所以早有心理准备,李仲诚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总有不甘。 论资排辈,他应该是离老爷子最近的人才是,现在却落到了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心里的不痛快一时找不到出口,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朝阳,不跟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李朝阳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正要说话,陆昭在桌下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听见她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在饭厅里响起:“各位好,我叫陆昭。” 很简单的自我介绍,连多余的信息都不肯透露。 李仲诚不悦的眯起了眼睛,“陆昭?哪个昭啊?” 陆昭说:“昭然若揭的昭。” 她的话一出口,整个饭厅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仲诚像是吃了只苍蝇一样,鼓着一口气,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李仲昆等人本来在看热闹,听到这四个字脸上也浮起了些不自然的神色,李艳阳将杯子放下,遥遥看向陆昭。 她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生疏,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热情,李艳阳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那个笑容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李艳阳轻哼一声,“这名字取得可真不好。” 陆昭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扫而过,轻声道:“名字是父母取的,好与不好都是期许,容不得我们置喙。” 这么一来,就显得李艳阳不懂得感恩了。 李艳阳一口气憋在喉咙管里,差点要与刚才吃下去的辣椒一起喷出火来,她身体微微前倾,正要说话,主位上的李光顺这时候开口道:“昭昭,我让厨房做了几样你喜欢吃的菜,你快多吃些。” 众人心神各异的开始了晚餐。 像这种家族聚餐,尤其正值生辰的餐宴,陆昭参加的并不少,大宁朝酒席间的明枪暗箭比这还要多,所以她早已经习惯了。 吃饭的时候倒是心无旁骛,一心埋头吃饭,对于其他人谈论的话题似乎一概没有兴趣。 李朝阳给她布菜,她也坦然受之。 却把其他人看得眼都直了。 尤其是李仲诚,见李朝阳对陆昭这么好,心里就有了计较。 陆昭吃得差不多了,便停了筷子。 李朝阳给她盛了碗汤,她接过,拿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听其他人说话。 “我爸老了,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听我们的意见,二伯,你说怎么办嘛?”李仲昆五十上下,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有钱那种,吐槽自己的亲爹却是一点儿都不嘴软。 李光顺放下筷子,半晌才道:“那你想哪些事情他听你的?还是所有的事情他都要听你的?” 大概是听出了李光顺话里的不悦,李仲昆忙赔上笑容,“我这做儿子的哪敢指挥老子啊,只是我们毕竟年轻些,有些事情看得更长远些而已。” 李光顺点点头,“这话跟你爹说过没有?” “没呢,这不怕他多心吗?” 李光顺嗤笑一声,“你也怕他多心啊?” 李仲昆讪讪的,笑道:“我也是为这个家好啊。” 李光顺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你们家的家事我是管不着,但是只有两件事情,我得先说在前头,城南那块地不能卖,那是我当年送给你爹妈的结婚礼物;再有就是你爹再老再糊涂,那也是你们的爹,要是我知道哪个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你们自己看着办。” 李光顺的话谁敢不听,李仲昆跟李仲君忙连连应是。 李仲君怕二伯再说出什么刺心的话来,忙道:“我听说仲诚最近跟了个大项目,如果成功的话应该能赚个几百万吧?” 李仲诚确实跟了个项目,现在已经在走签约的流程了,但他一直以来都不是很瞧得起县城李家的这些人,可老爷子最重情义,不会喜欢他太过傲慢,李仲诚笑道:“是啊,三哥的消息真灵。” 李仲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是旁系出身,与嫡系的李仲诚当然不能比,“咱们这圈子哪有什么秘密啊,现在外面都在说,你是咱们李家下一任家主最好的人选,也是二伯最得力的助手。” 李仲君的话就像拿油沾了窗户纸,纸瞬间就破了。 关于继承人的说法,大家心里早就有所臆测和揣度,但是李光顺没有发话,他们也不好主动开口。这不像古时候的皇帝立储,大臣死谏,皇帝若是不依,有那忠直的大臣说不定就要一头碰死在殿柱上。 李光顺这一生经历过无数风雨,谁都不能左右他的决定。 李仲诚虽好,但李朝阳却是嫡长孙,又从小跟着李光顺长大,难保李光顺看中是他为自己的接班人。 饭桌边有霎时的安静,还是李仲昆回过神来,掩饰般的笑了两声,“咱们吃饭吧,等会儿菜都凉了。” 主位上的李光顺面目沉静,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他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动,所以其他人也不敢动。 大家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愿意先开这个口,生怕撞到了枪口上。 陆昭从这些对话里猜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很是不屑的一笑,然后她提起筷子,在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筷子青菜吃了。 饭桌上的气氛似乎因为陆昭这一筷子又活络了起来,纷纷说起了别的话题。 李凤阳在偷偷的打量陆昭。 她坐在陆昭的斜对面,这个位置让她能很好的看到陆昭的一举一动,老实说,她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子也是有些排斥的,尤其是看到朝阳哥哥对她那么体贴入微的时候。 她极有可能将来会嫁进李家。 这个信息让李凤阳愣了一下。 李家虽然是高门大户,但并没有那么多的门第之见,二爷爷也是很开明的一个人,只要是朝阳哥哥喜欢的,他肯定都不会反对。 但是这个陆昭……给人的感觉太冷淡。 无论是打招呼,还是自我介绍都给人一种十分冷漠的姿态,对于这桌人来说,她虽然是个外人,但是却完全没有外人的那种扭捏,可能跟她来过这里很多次有关系。 然后是吃饭。 陆昭坐在朝阳哥哥下首,这个位置很敏感,但陆昭却仿佛没有发现这个位置有什么不妥,稳稳当当的坐下了,别人在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吃东西,她并不在意他们谈论的话题,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直到她爸说了那样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在座的这些人都是二爷爷的晚辈,都是要看二爷爷脸色行事的。 但是,只有陆昭毫不在意的拿起筷子吃菜,面容平静无澜,她甚至没有抬眼看其他人,旁若无人的姿态让李凤阳瞬间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好感。 能在二爷爷眼皮子底下这么行事的,除了朝阳哥哥,这怕是第二个了。 李凤阳低下头,默默的喝了口汤。 chapter211陆昭,我食言了 吃了晚饭,吴婶准备了饭后水果,端到客厅里。 李凤阳见陆昭没有去客厅吃水果的打算,主动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我可以叫你昭昭吗?” 陆昭看着她,笑道:“可以。” 李凤阳的热情在陆昭的预料之中。 若说下午她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当她只是个寻常做药膳的,那么晚饭后,或许大家都在心里猜测她在李家到底有什么样分量,这个结果于陆昭而言并不意外。 早在她下午踏进李家的大门时就已经想到了。 李光顺迁就她,李朝阳亲自为她布菜,这样的行为在告诉他们,她陆昭对于李家而言是特殊的。 但这个特殊陆昭并不想要。 那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亦或是成为他们拉拢的对象。 想到这里,她看了李朝阳一眼。 他站在客厅里,正侧身跟李仲君说话,嘴角勾起的弧度既不显得生疏,又不会太过热络。 李朝阳他……深谙处事之道啊。 陆昭的心情本就不好,刚才想了一通,心情更是跌至谷底。 李凤阳叫她去客厅吃水果,她委婉的推了,“刚才吃得有些多,我出去散散步。” 陆昭没有惊动任何人,出了李家的大门。 出了铁门,便是那条盘山路,李朝阳说上面有座寺庙,那寺庙是陆昭一直都想去却没有去成的。 她站在路边,双手揣在兜里,仰头往山顶上看。 山顶上的夜空似乎比其他地方要亮一些,大概是寺庙里点缀的灯光照亮了天空,所以才显得不太一样。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老鼠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在那里。 陆昭没有理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脑子里一时纷乱,却找不出个头绪。 不知站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陆昭回头,见李朝阳走了过来。 他气息有些乱,应该是跑出来的,陆昭等他走近了,才重新转过头去看着前方。 李朝阳在她身边停下,平复了一下呼吸,问道:“想上去吗?” 陆昭摇摇头。 “明天我开车带你上去。” 陆昭说:“不用了,明天一早我得回家。” 李朝阳听出她的低落情绪,抿了抿唇,尔后说道:“对不起。” 陆昭微侧过头,“没关系。” “陆昭。”李朝阳叫她的名字,“我今天本来只想跟你和爷爷过生日,我不知道他们会来。” 陆昭垂下眼睑,轻声道:“你不该表现得那么明显。” 李朝阳轻呼一口气,“下次我会注意。” “嗯。” 两人沉默的在路边站了一会儿,虫鸣声从路边的草丛里透出来,吱呀吱呀的叫得欢。 陆昭突然说:“你答应过我的。” 李朝阳嗯了一声,“我食言了。” “接下来我要复习功课,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以后可能没有时间来给李老先生做药膳了,你们另外找人吧。”陆昭说完,转身往房子走去,李朝阳看着她一步步往前走,放于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在陆昭跨进铁门的时候终是松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客厅里,李仲诚在大声的说着笑话。 见他们回来,李仲诚笑道:“你们出去干嘛了?不会是……”后面的话要说不说,愈发让人觉得暧昧。 陆昭没有回应,径直上楼。 她留给李朝阳的仍是背影,李朝阳看着她上了楼,这才朝沙发走去,在李仲诚身边的位置坐下。 李仲诚小声问道:“怎么?你的小女朋友生气了?” 李朝阳说:“小叔别开玩笑,她是我朋友。” “好好,小叔乱说的。”李仲诚连忙认错,“你惹陆昭生气了?” “没有。”李朝阳接过李艳阳递过来的一小块西瓜,轻声道:“她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李仲诚哦了一声,抬腕看了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他说着站起身,对李仲昆和李仲君说:“大哥,三哥,你们是今晚留在大宅休息还是去我那儿?” 李仲昆忙道:“不用麻烦,我们出去找个酒店住一晚就得了。” 李朝阳听了这话,说道:“大伯和三伯,还有两个妹妹都留宿在宅子里,吴婶一早已经把房间收拾出来了。” 李仲昆笑着点点头,“好,那我们就留下。” 陆昭回房洗了个澡,出来时听见有人敲门。 是王叔。 王叔站在门外,见她穿着睡衣,不好意思的笑笑:“陆小姐,抱歉,这个时候来请你。” “王叔,有什么事吗?” “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陆昭心道李老先生这么晚还不睡,请她去书房做什么,是要跟她说李朝阳的事? “好。” 跟着王叔去书房的时候,仍能听到楼下的谈笑声,王叔说:“大爷和三爷他们今晚会住在宅子里,仲诚少爷跟少妇人会回家,陆小姐如果觉得有不方便的地方,还请多见谅。” 李家人对陆昭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迁就了。 这让陆昭有种沦为毡板鱼肉的感觉。 他们对她越好,仿佛越是将她推向了风尖浪口。 今晚饭间李仲君不过提了一句李家的继承人,李光顺便立刻敛了笑意,这足以说明无论是谁做了继承人,必定都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 或许那些斗争无法摆到台面上来,但比起明枪明刀,暗箭才是最能伤人的。 趁其不备。 出其不意。 到了书房,王叔把门推开让陆昭进去。 李光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桌上亮着一盏台灯,他戴着老花眼镜,却并没有看书。 “李老先生,你找我?” 李光顺笑道:“昭昭来了,快坐。” 陆昭走过去,在书桌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李光顺说:“饭后我见你出去了,担心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只是吃撑了,出去散散步。” 李光顺点点头,又说:“朝阳一时见不到你,担心极了,我告诉他你出去了,他一脸惊惧的追了出去,好像怕你走了不回来似的,哈哈,我这个孙儿啊,我还从没见他这么担心过一个人。” 陆昭脸上一赦,没有说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感觉到你不是很开心。” 陆昭抬头,看着书桌后洞明一切的老人,轻声道:“我不愿意卷入李家的纷争中。” 李光顺见她脸色平静,说话的语气铿锵有力,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想。” “那是为什么?” 李光顺把桌面上的一叠文件推到她面前,“你看看。” 陆昭拿起文件看了看,半晌,她把文件放下,眼里还有一些震惊的余韵。 李光顺慈祥的凝视着她,“这个家的继承人虽然只有两个选择,但是我们可能会为其中一个选择付出很大的代价,而我不想让选择成为代价,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帮助朝阳。” 陆昭放在桌下的手慢慢的攥紧了裤子,拒绝道:“我恐怕帮不上忙。” 李光顺笑着摇头,“我只是想你每个星期来这里一趟,跟朝阳说说话。” “他爸妈走得早,我就让他跟我生活在一起,但是这些年,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有时候甚至可以一天都不说话,这个状态我实在是很担心。”李光顺停顿了一下,看着陆昭,“但是我发现自从认识你之后,他又变得活泼了些,话比以前多了,偶尔也愿意跟我聊些别的话题,我这个做爷爷藏着私心;如果这种私心对你是一种困扰,那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不要因为今晚的事,以后就不来这里了,你要知道,当你喜欢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的时候,总希望将他们昭告天下的。” 她想起李朝阳那个无奈又有些难过的表情,心里不由一紧。 “昭昭,我想告诉你的是,朝阳喜欢你,我们整个李家的人都喜欢你。”李光顺一字一句说得慎重,“等你仔细考虑后,如果还是觉得有必要远离我们,我也绝不再勉强。” 这一晚陆昭没怎么睡好。 心里想着李光顺说的话,脑子里乱哄哄的。 天边微白时,她就睁了眼睛。 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身体疲惫得要命。 她走到房间相连的阳台上,晨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万物还没有真正苏醒,整片大地安静得像是熟睡的婴孩,有一种静谧的美。 陆昭双手撑在阳台栅栏上,闭上眼呼吸着晨间新鲜的空气。 天亮后,陆昭潄洗一番下楼。 其他人还没有起来,陆昭找到管家,问他李老先生醒了没有,她想跟他辞行。 管家见她神情严肃,忙道:“陆小姐稍等一下,我上楼看看。” 管家上楼后,陆昭就站在客厅里,她没有坐。 吴婶给她端了一杯热好的牛奶出来,“陆小姐,你先喝点牛奶,早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陆昭接过那带着温热的玻璃杯,杯子里奶白色的液体让她微微笑了,“谢谢吴婶。”她喝了口牛奶,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吴婶,“这是药膳的做法,上面有二十多种,以后吴婶你就照着这个上面的去做就是了。” 吴婶毕竟活了大半辈子,听她这样说,心里知道她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所以吴婶没有接,“陆小姐,下周六我等着你来给老爷做药膳哈,这药膳只有你能做得好,我做出来的那哪能叫药膳呢。” 陆昭心里也不好受,把纸强行塞到她手里,恰好王叔下来了,“陆小姐,老爷还没起身,要不你再等一会儿。” “不用了。”陆昭往楼上看了一眼,整个宅子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安静,她收回视线,轻声道:“等李老先生醒来,麻烦王叔跟他说一声,陆昭辜负了他的好意。” 她说完话,转身往门外走去。 王叔忙跟上去,“陆小姐,我安排车送你下山。” “好,麻烦王叔了。” 王叔听她这么客气的道谢,心里难过,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加上这又是孙少爷喜欢的姑娘,这要走了,孙少爷明明醒了,也不肯下楼来送送,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车子停在门前,陆昭上车前,想起书包里还有药材,她把药材拿出来递给王叔,“这是给李老先生的,用法我已经写在纸上交给吴婶了。” 王叔拿着那用塑料袋子装的药材,眼眶湿了,“陆小姐,这到底是……” 陆昭摇摇头,笑得很是勉强,“没有什么,我走了,王叔保重。” “欸,陆小姐也保重。” 载着陆昭的车驶离李家的铁门,管家回头,看见穿戴整齐的李朝阳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孙少爷,陆小姐已经走了。” 李朝阳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李朝阳扶在门框上,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伯和三伯他们快要起来了,早饭准备好了吗?” “快好了。” “好,半个小时后开饭,你安排一下。” “是。” 李家的车将陆昭送到向西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陆昭向司机道了谢,见车子开走了,这才转身往家走去。 她背上的书包里有昨天做过的练习册,她把书包拿下来抱在怀里,慢慢的往前走。 路边的树林大多都枯了。 水田被放干了水。 连虫子都不出来叫唤了。 陆昭呼了一口气,在空中凝起一团白霜。 又快要到新年了。 一个没有李朝阳的新年。 *** 杨雪平妈妈早已经出院,在家里休养。 自从上次之后,家里人再没让她干过重活,加上有陆昭的药一直喝着,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 杨焕中把陆昭当作大恩人来看待,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总让杨雪平带到学校里给她。 次数多了,陆昭也不收,让杨雪平原封不动的拿回去。 杨雪平跟她爸是一个心思,如果不是陆昭的话,他们这个家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呢,再说了,陆昭每回给药的时候都不收钱,如果再不送点什么给她,自己心里实在过不去。 “昭昭,这笋不值钱,你就收下吧。” 陆昭把用布袋包好的笋推到她怀里,“真不用,你拿回去,跟杨叔叔说一下,不要再拿东西给我了,别人看见不好。” 杨雪平皱皱眉头,“看见就看见呗,我们又没干见不得人的事,这东西你必须收下,要不然,你以后也别再拿药给我妈了,反正你每回都不收钱。” 陆昭被她气笑了,“好啊你个杨雪平,敢威胁我。” 杨雪平委屈,“我没有。” “算了,你把笋放下吧。”陆昭被她磨得都没了脾气,“但是说好了,没有下次了啊。” 杨雪平欢天喜地的点点头。 下次再说呗。 放学后,陈境来找陆昭。 高二分班后,陈境分到了别的班上,两人联系倒没有少,还跟以前一样。 这一来二去的,陈境跟杨雪平竟也成了朋友,有时候三个人也会一起吃饭玩儿。 陈境来找陆昭也没别的事,就是无聊来找她说说话。 说起她哥,陈境把嘴一撇,“我哥啊,还不跟那个大小姐在一起吗?我是真搞不明白,王芝然有什么好的。” 陈境常在陆昭和杨雪平面前提起她哥和那位大小姐,两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杨雪平笑道:“你哥喜欢就好了嘛。” 陈境皱了皱鼻子,“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哥这都高三了,眼看着明年夏天就要高考了,这大小姐还每天来找他,也不怕耽误他学习。” “艺考生分数线应该会低一些吧。” “对呀,但我哥向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能不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还不一定呢。” 没见过这么拆台的妹妹。 杨雪平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陆昭说:“最近大小姐又做什么事惹到你了?” 提起这个陈境就来气,“王芝然家不是在县城开夜|总|会吗?就是那种有夜场的,咱们未成年不能去的地方,听说她爸最近被公安约去谈话了,这下不得了,王芝然就直接搬到我们家来住了。她来住就住嘛,天天跟我抢厕所,早上在里面蹲一个小时都不出来,害我现在经常迟到!” 陆昭和杨雪平面面相覤。 这王芝然也太开放了吧。 “你爸妈也准啊?”杨雪平不敢置信。 陈境撇撇嘴,“我爸妈从来不管这些的,他们觉得反正我哥不吃亏就行。” 陆昭正往语文卷子上填字,顺口问了一句:“王芝然她爸为什么会被公安约去谈话?犯事了吗?” “我也不清楚。”陈境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他那夜|总|会里有……”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夜|总|会里有未成年女孩子做那种买卖。” 哪种买卖? 陆昭明白,杨雪平也不笨,立刻就想到了。 现在正是扫黄打非的关键时期,电视里天天都在播,让大家不要知法犯法。 王芝然她爸倒好,胆子也忒大了。 只是做这勾当的竟是未成年人,也不知是生活所迫还是被逼的。 “听说那些女孩子里面,有几个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呢。” 杨雪平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不会搞错了吧?” “王芝然都亲眼看到了,还有假?”陈境说得煞有介事,“她爸在公安局有人,所以才没有当场把夜|总|会给封了,王芝然有次去夜|总|会玩儿,见里面有几个熟面孔,当时没想到,回来后才想明白,没过多久她爸就被叫去谈话了。这些都是她跟我哥说的,她不会骗我哥。” “那几个女生现在还在我们学校读书吗?” “没有读了,有个女生以前在咱们学校还有点名气,叫什么来着?” 陆昭把笔放下,“你仔细想想。” 陈境认真想了想,为难的说:“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陆昭垂下眼皮,“想不起来就算了,快要上课了,你赶紧回去吧。” 等陈境走后,杨雪平问她,“你是不是想到谁了?” 陆昭摇摇头。 到了放学的时候,陆昭去找陆宁和未未,在楼梯口正好碰见陈境。 陈境拉住她,轻声说,“我想起那个女生的名字了,但是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两人站在角落里,远离楼梯口的喧嚣,陆昭说:“你说吧。” 陈境犹豫了一下,看着陆昭说:“那里面有两个女生,一个叫吴悦,一个叫陆凤。” 陆昭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境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皱着眉头说:“那个陆凤,是你堂姐对吧?” “嗯,是。” “那……” 陆昭说:“没事,她们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陈境担心的看着她,“我不知道,应该还在那个夜|总|会里吧。” 陆昭道了谢,跟陈境告别,下楼去找陆宁和未未回家。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早晨的湖面已经开始结起了薄冰,晚上气温相对来说会温和一些,但三人回家的时候,还是冷得发抖。 chapter212普通意义下的失恋 一进门,未未赶紧去生火炉,陆宁也去帮忙。 陆昭把书包放下,在冰冷的屋里枯站了一会儿。 直到未未把炉子生起来,屋子渐渐有了暖意,她才找了个凳子坐下。 陆宁和未未对视一眼,觉得今天的姐姐有些奇怪。 自从上次姐姐从李家回来之后,就时不时的走神,然后她又说以后都不去李家了,陆宁和未未料想肯定是出了啥事,不然姐姐不会说不去就不去的。 但她不说,他们也不敢问,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姐,你怎么了?”最后还是陆宁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昭说:“我知道陆凤和吴悦去了哪里。” “真的?”陆宁惊讶的说,“她们在哪里呀?” “在县城。” 未未见陆昭脸上没有一点欣喜,也没有别的什么表情,问道:“如果在县城,怎么吴悦的爸爸一直没找到人呢?而且她们也不回村里来看看。” 陆昭看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 陆宁问:“那她们在县城做什么?” “不知道。” 未未直觉陆昭肯定有什么事没有说,但她从不会质疑陆昭的任何决定,所以她拉了拉陆宁,“我们去做饭吧。” 两人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的声音。 陆昭坐在火炉边,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她现在面临着跟当初陆国富一样的心理。 如果当时她借钱给了陆凤,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陆凤和吴悦为什么会进夜|总|会? 谁带她们进去的? 她们又为什么会愿意去做那样的事? 陆昭想了很久,心口有些堵得慌。 吃了晚饭后,连卷子也没做,进了空间。 小宝现在已经两岁了。 但还是一样的胆小,见了陆昭,躲得远远的,怯生生的看着她。 “滚滚。”陆昭坐在小鱼塘边,捋着滚滚背上柔软光滑的皮毛,“怎么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呢?” “喵。” 滚滚把胖猫头枕在陆昭的腿上,半眯着眼睛。 陆昭笑了起来,那笑很快又敛去了,“我以后都不去李朝阳家了。” “喵。” “陆凤和吴悦找到了。” “喵。” “她们……是我害的吗?” 滚滚没有喵喵叫了,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她,黑亮的眼睛里清澈如旧,仿佛在说些只有陆昭才懂的话。 陆昭揉了揉它的头,“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 却又说不上来。 过了几天,陆昭在楼下碰到陈飞和他的大小姐。 大小姐对陆昭总是充满了防备,觉得她会跟自己抢男朋友。 “嘿,陆昭,好久没看到你了。”陈飞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们呢?” 陈飞看了看身旁的王芝然一眼,“我们也挺好的。” 陆昭点点头,“我有几句话想王同学,现在方便吗?” 王芝然私底下虽说对陆昭充满防备,但是陆昭这么严肃的要跟她说话,还是让她有一丢丢紧张,“你要跟我说什么?” 陆昭说:“你爸爸回来了吗?” 听她提起自己的爸爸,王芝然立刻就要炸毛,被陈飞眼疾手快的拉了一下,王芝然充满敌意的看着陆昭,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什么关系。”陆昭看着她,“我想知道,你爸店里那几个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那几个女孩子不是我爸店里的。”王芝然说,“她们是一个姓吴的带来的,刚好在我爸店里出了事,所以公安才找上我爸。” “出了什么事?” 王芝然咬了下唇,“我凭什么告诉你?” 陆昭看向陈飞。 陈飞忙劝道:“芝然,你就告诉她吧,这件事跟你爸其实关系也不大,说出来也没什么。” 王芝然默然的静了两秒,说道:“店里有个客人想欺负其中一个女孩子,然后被几个女孩骗到包房里,轮流灌酒,后来那个客人酒精中毒送了医院,现在还没脱离危险。那几个女孩,出了事之后就失踪了,可能是被姓吴的给接走了吧。” “那个姓吴的,全名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其他人都叫他吴哥。” 陆昭说:“我知道了,谢谢。” 王芝然动了动嘴巴,最后回了一句:“不客气。” 回去的路上,陆昭一直在想王芝然说的话。 回家之后,她对陆宁和未未说:“这周我要去一趟县城。” 陆宁奇怪的说:“不是上周才把水果给吴叔他们送去吗?这么快就卖完了吗?” “不是,是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啊?” 陆昭说:“没什么,就是去见一个人。” “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呀?”未未问她。 陆昭摇摇头,“别多想,我没事。” “你以后真的不去李家了吗?” 陆昭正坐火炉边的矮凳子上,双手伸在火炉上方,闻言,她把手收回来,看着未未,“不去了。” 未未轻轻皱眉,“为什么呢?” 陆昭没有说话。 未未回头看了陆宁一眼,陆宁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把未未叫走了。 两人在厨房里做晚饭,未未突然说:“你说是不是上回姐姐说的那事儿成真了?” 陆宁一脸茫然,未未哎呀一声,着急的解释道:“就是朝阳哥喜欢姐姐呀,但是李家高门大户的,里面复杂得很,姐姐不愿意。” “哦哦,我想起来了。”陆宁忙说,“难道朝阳哥跟我姐表白了?” 未未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我觉得是。” “所以姐姐拒绝了,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她以后都不去李家了。”陆宁说得自己都信了,“那可怎么办呀,朝阳哥肯定很伤心。” 未未白他一眼,“咱姐难道就不伤心了吗?你看她最近话少了好多,整天都像是有心事似的,我真担心她。” 陆宁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姐姐的身体会垮掉的。” “你有什么主意?” “没有。” 未未想了想,“这周姐姐不是要进城吗?我们等她走了之后,去一趟省城,去找朝阳哥。” “这不好吧。”陆宁为难的说,“每次我们都是跟姐姐一起去的,现在跑去,会不会太突然了?万一朝阳哥不想见我们呢?再说了,我们也不知道李家的具体位置啊。” 每次都是李家派车接送,他们从来没有独自坐车去过李家,陆宁的顾虑是正确的。 未未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大胆,“那怎么办嘛?” “我也不知道啊。” 两人在厨房里丧气的做了顿晚饭,饭后陆昭要去洗碗,被未未拦住,“姐,我最近辛苦了,洗碗的活就交给我和陆宁就行了,你去写作业吧,今晚早点休息。” 陆昭一头雾水。 两个家伙一人扶住她一边手臂,简直就是把她架进了卧室,出去的时候还贴心的把房门关上了。 陆昭坐在床延上,不由摇头失笑。 她最近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好,让陆宁和未未担心了吧。 两人洗了碗,在堂屋里写作业,时不时尖起耳朵听听陆昭房里有没有动静,陆宁悄悄的对未未说:“姐姐这个样子,像不像是失恋了?” 未未拿笔杆子敲了他一记,“什么失不失恋啊?明明是朝阳哥喜欢姐姐,要失恋也是朝阳哥失恋吧。” 陆宁摸着被打过的地方,“说得也是,但是姐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呢?” “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拒绝了朝阳哥,心里过意不去吧。”未未头头是道的分析着,转过头教育陆宁,“你要知道,女生对于自己不喜欢的男生,其实也是温柔的。” 陆宁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未未,你怎么懂这么多呀?” 未未嘻嘻一笑,“课外书上都这么写。” 陆宁:“……” “是什么课外书啊?借我看下可以吗?” *** 周六一大早,陆昭起床吃了早饭,收拾收拾便出门了。 出门前嘱咐陆宁和未未在家里温习功课。 两人答应得好好的,等陆昭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也跟着出了门。 原来这两天未未一直在说服陆宁去找李朝阳问个清楚,陆宁禁不住未未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 他也确实担心姐姐。 但是无论他们问什么,姐姐总是一个字都不说,他们实在问不出什么来。 如果去找李朝阳,或许他会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两年水果店赚了不少,陆昭卖药材的收入也不低,所以在零花钱这一块从来没有短过他们,不然他们哪里有钱坐车到省城去找人。 上车后陆宁还担心他们会找不到李家的位置,毕竟省城那么大,李家又在半山上。 未未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知道路。” “你怎么知道的?” 未未白他一眼,“我们都去过那么多回了,就算记也该记住了吧。” 这话说得陆宁很不好意思,他怎么就没想过要记路线呢? 唉,真是笨死了。 “就算到时候我们真的找不到地方了,随便问个人就好嘛,李家在省城那么有名,肯定有很多人知道的,你还怕找不到路,嘴巴就是路!” 陆宁觉得未未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好,那就看你的了。” 两人先坐汽车到了县城,然后在县城的汽车站转车去省城。 未未比陆宁大一些,碰到要问人的都是她去,陆宁远远的站着等她。 未未笑话他像个女孩子一样,那么害羞,陆宁也无力反驳。 谁让未未说的是事实呢。 两人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陆宁看了下手表,担忧的说:“今晚我们回不去了,晚上住哪儿啊?姐姐要是回去发现我们不在家里怎么办?” 未未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安慰他,“你放心吧,只要我们找到朝阳哥哥,今晚就有着落了,我出来的时候给姐姐留了纸条,她看到的话就不会那么担心我们了。” 陆宁由衷的说:“你想的真周到。” 未未笑了起来,“那是必须的,跟着咱们姐姐久了,很多东西都学会了。” “我姐最厉害。” “嗯!” 未未就像她说的那样,很容易就找到了李家的位置。 他们在省城车站下了车,在车站外面搭了个摩托车,报了省城李家的名头,那摩托车司机也不多问,只讲好了价钱,像阵风似的拉着他们走了。 上了山,开到李家的铁门前,摩托车司机说:“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李家?” 未未说是,把车钱给了,道了谢,这才拉着陆宁往门口走。 司机停在原地没动,想看看这两个小娃娃能不能进去,他时常在汽车站附近拉客,也拉过不少来李家的,但是每一次能成功进去。 人家那铁门是有人控制的,人在里面按了开关,门才得开。 司机见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铁门居然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还亲自出来接他们。 直到铁门重新关上,摩托车司机才如梦初醒,调头走了。 “未未,宁宁,就你们两个人来吗?”王叔把人迎进去,招呼吴婶端茶点出来,“你们姐姐呢?” 两人被王叔迎到沙发上坐下,未未定了定神,开口道:“姐姐今天有事没来,王叔,我们是来找朝阳哥哥的,他在家里吗?” “孙少爷马上就要考试了,没在家里住,在学校呢。”王叔为难的说,“不知道你们找孙少爷有什么事啊?要不等他回来,我转告给他。” 未未摇摇头,“朝阳哥哥今天不会回来是吗?” “孙少爷估计还要个把星期才会回家。” 听了这话,陆宁说:“既然朝阳哥哥不在,那我们得走了。” 王叔忙把人留住,“你们是从向西村儿来的吗?”见两人点头,王叔心里有些诧异,前阵子陆小姐走了,现在这两个小家伙却来了,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天都黑完了,要不在这儿歇一晚,明天我派车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两人面面相覤。 都没料到李朝阳不在家里。 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为难。 恰好吴婶端着点心和饮料出来了,见了两人,想起陆昭来,心里就有些不好受,“未未,宁宁,你们这一路来累坏了吧?快喝点儿果汁,是刚榨出来的。” 两人接过杯子,也是渴坏了,一口下去就喝了大半杯。 吴婶在一边说:“慢点儿,别呛着了。” “晚上留下吃饭啊,吴婶做好吃的给你们吃。”吴婶看着两个孩子把果汁喝完了,笑着说,“晚上老爷也会回来吃饭,你们好些日子没来了,他还念叨着你们呢。” 陆宁听说李光顺要回来,更觉得不应该留在这里。 姐姐说她以后不会再去李家了,但他和未未却瞒着她跑了来,只怪他一时冲动,不该听了未未的话,如果姐姐知道了,一定生他们的气。 陆宁站起来,“谢谢吴婶,但我们真要回去了,姐姐回家看不到我们会担心。” 未未也跟着起身,“对呀,本来我们是来找朝阳哥哥问些话的,他现在不在,那我们改天再来也是一样。” 王叔见他们态度坚持,只得说:“行,那我派个车送你们回去。” 两人当然拒绝。 王叔虎着脸吓唬他们,“这都快四点了,就算省城有车,县里也没车让你们回去了,听话,不麻烦的。” 王叔说得对。 他们确实是怕麻烦他。 李家并不欠他们的,如果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儿上,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他们。 见王叔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陆宁和未未才终于答应下来,纷纷道了谢。 王叔在心里叹了口气,出去安排车子。 临上车的时候,吴婶突然追出来,把一个食盒子塞到陆宁怀里,“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拿回去让姐姐尝尝,跟她说,吴婶想她了。” 未未鼻子一酸,回头问管家,“姐姐说她以后都不来这儿了,到底是为什么呀?” 王叔叹口气,“是我们家孙少爷伤了陆小姐的心。” 陆宁看着管家,怀里还抱着那个食盒,“朝阳哥哥不是喜欢我姐姐吗?他怎么会伤她的心呢?” 这个问题王叔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说:“这些事说起来有些复杂,等以后你们再长大些就明白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车子从李家的铁门里开出去了。 迎着冬日傍晚的风,枯枝在车窗上映下一道道苍劲的身影。 一路上陆宁抱着那个食盒,跟未未彼此都不说话。 他们在想各自的心事。 外面的天越来越暗,直至全黑。 汽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这里不像城市有灯光,只有天上的月在沟渠中落下几道不甚明亮的碎影。 “以后我不喜欢朝阳哥哥了。”未未突然说。 陆昭转头看向她,听见她继续说:“他伤了姐姐的心。” “未未。”陆宁往她那边凑近一点,“你别哭了。” 未未抹了一把脸,“我没哭!” 陆宁低下头看着那个食盒,“李家的人都挺好的,对姐姐好,对我们也好;但是朝阳哥哥为什么会伤姐姐的心呢?” 一个人的心那么小那么暖,如果被伤了,是不是就像有人拿刀捅了它,会滋滋的往外冒血? 会痛吗? 会痛吧。 他们平时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都会疼很久,更何况是与十指相连的心呢。 陆宁垂下眼皮,轻声道:“未未,你别哭了,我也想哭。” 未未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推了他一下,“你是男人,别哭。” “嗯。” chapter213竹篮打水 陆昭早上出的门,完全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陆宁和未未也跟着出了门。 她先去了陈境家。 陈境出来给她开门,见门外的陆昭冻得脸都红了,忙把人拉进屋,“我以为你要晚点来呢,吃早饭没有?” 陆昭说吃了,边跟着陈境往里走。 陈境的爸妈一早就出去了。 两人进去的时候,陆昭见陈飞正在弄早饭,却不见王芝然的身影。 陈境冲陆昭抱怨道:“大小姐还在洗脸刷牙,我想上厕所好久了,她还不出来!” 陆昭说:“等下我们怎么去?” “有趟车会从我们门前过,等下吃了早饭,我们直接坐车去县城就是了。” “好。” 陈境见她情绪不高,轻声道:“现在这事儿还没有定论呢,我觉得你不用这么悲观,万一不是呢?” 陆昭摇摇头,“我不是悲观,我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求证一下。” “求证之后呢?” 陆昭在椅子上坐下,轻吁一口气,“不知道。” 如果在迪厅接客的真的是陆凤,她要怎么做? 陆昭曾经不待见陆凤,甚至不喜欢她,这一切都基于他们是两个平等的个体,但是陆凤现在却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这其中还有她的作用。 陆昭感到有些内疚。 陈境拍拍她的肩膀,起身去厨房给陆昭倒水喝。 她哥正在煎蛋,陈境说陆昭来了。 陈飞啊了一声,“你快问问她吃早饭了没有?我多做点。” “她说吃了,但我想肯定是没吃,你多做点儿吧。”陈境洗了个杯子,提起热水壶想往里倒水,看见灶台边有杯热好的牛奶,二话不说就端走了。 陈飞眼睁睁看着她把王芝然的热牛奶拿走,也不敢说话。 两个都是姑奶奶,他谁都不敢得罪。 陈境把杯子塞到陆昭手里,“你快暖暖,你这手跟个冰块似的。” 陆昭接过,道了谢。 “你喝一下,看看这牛奶好不好喝。” 陆昭看了一眼,突然说:“这是王芝然的吧?等下她该要生气了。” 陈境哼了一声,“你喝吧,她不敢跟你生气。” 陆昭微微笑道,“大小姐难道怕我?不能吧?” “她听说了高玲的事,哪里还敢找你麻烦啊,除非她也想像高玲那么惨。” 陆昭把牛奶放下,认真的说:“那这牛奶我更不能喝了。” “这是为什么呀?” “不能让她觉得我欺负她呀。” 陈境噗哧一声笑出来,“有道理。”过了一会儿她又把牛奶放到陆昭手里,“你还是喝吧,不喝也抱着暖暖手,家里又不是没有牛奶给她喝。” 陆昭依言把杯子捧在手里,“她这么住着,传出去名声总不太好,她家里人也愿意吗?” “她爸现在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呢,哪里还管得着她。”说起这个,陈境语气好了些,“不过她来的时候自己带了生活费,要给我爸妈,但爸妈没收。” 陆昭促狭一笑,“这是养未来的儿媳妇,当然不用收钱。” 陈境说:“谁知道呢,我爸妈就是心软,看她可怜,家里又出了事,反正我们家条件虽然不算顶好,多个人还是没有太大关系的,加上她又是我哥的女朋友,也不好把人赶出去。” 陆昭点点头,喝了口牛奶。 两人正说着话,王芝然从楼上下来了。 她已经换上外出的衣服,头发扎成一束马尾,精神看起来却不太好,大概是晚上没有睡好的关系。 “陆昭,你来了。” 王芝然主动打起了招呼。 陆昭嗯了一声,“早。” 王芝然跟她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便进厨房看陈飞早饭做得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王芝然端着几个盘子出来摆在桌上,对于牛奶失踪一事像是没有反应似的,“陆昭,境境,吃饭了。” 今天的王芝然真是撞了邪了。 陈境心想。 她居然叫自己境境。 陈境不敢置信的看了陆昭一眼,仿佛在跟她说,这一切有多不可思议。 陆昭悄悄拉了拉她的手,然后对王芝然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这时候陈飞出来了,手里端着个大海碗,正冒着热气,“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早上吃的那点儿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快来,多少吃一些,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陈境把陆昭拉起来,“就是嘛,难道你来我家一趟,总要吃点东西。” 盛情难却。 陆昭被陈境拉到桌边坐下,陈境坐在她身边,陈飞和王芝然坐在桌子对面。 王芝然的精神着实不好,一顿早饭下来起码走了两三回神。 陆昭料想是跟她爸爸有关,但这些事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说什么。 早饭吃完后,几个人把碗盘收拾了,陈飞上楼换了衣服下来,“我跟你们一起。” 陆昭说:“你有事就去办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呢。”陈飞笑着说,“你别怕麻烦我,你是境境的朋友,就是我的妹妹,更何况咱们今天是去见芝然的爸爸,我怎么着也得跟着一起去呀。” 前两天陆昭确定了那几个女生的名字后,便想去县城看看。 她心想王芝然可能不会答应带她去见自己的父亲,所以当时没有提出来。 陈境得知这事之后,去找她哥,让陈飞帮忙跟王芝然说这个事,没想到王芝然很爽快就答应了。 这也出乎了陆昭的意料。 但她心里对王芝然很是感激。 几个人私底下商量了一个时间,于是就有了今天这次碰面。 到了县城后,他们直奔王芝然爸爸在县城的租房去。 王芝然跟陈飞他们是同一个村的,前两年她爸做生意赚了些小钱,便跟朋友合伙在城里开了个迪厅,生意还挺不错的,也因此赚了不少,今年正打算拿钱在县城买个房子,哪里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不光被公安找去谈话,现在迪厅也被查封,连门都开不了。 王芝然来之前没跟她爸说,到了租房,敲门半天都没人应。 “你爸是不是出去了?”陈飞忍不住问。 王芝然抿着唇,用力的拍打门板,那门却始终没人来开。 还是隔壁的邻居听不下去了,出来说:“你们别敲了,对面的人早就不住这儿了。” 王芝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前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就走了,还欠房东房租也没交,你们是他亲戚吗?正好,把房租交了吧。” 陈飞忙说:“不是,我们才想起走错地方了,不好意思啊。”说完拖着王芝然下楼。 到了楼下,王芝然还像是没回过神来一样,“我爸怎么可能不住这儿了呢?我上个月还来过这里找他呢,他去哪里了?” 她一副快要急哭的样子,陈飞忙安慰她,“别想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你爸爸,你妈妈知道他去哪里了不?” 王芝然摇摇头,“我爸有什么事从来都不跟我妈说的,再说了,我妈在省城打工,肯定什么也不知道。” 陆昭说:“我们去迪厅看看,说不定你爸在那儿。” 他们到了迪厅,王芝然看着正门上贴着的封条,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陈飞忙搂住她的肩膀,“不哭了,不哭了啊,没事的,你爸肯定能找到的。” 陈境见王芝然哭得这么伤心,也没拆台,对陆昭说:“现在怎么办?” 陆昭在门前枯站了一会儿,突然说:“王芝然爸爸这条线断了,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好,你说公安局会不会有线索?既然是有人住院了,连迪厅都封了,那公安会不会把涉事的人都抓起来了?说不定她爸爸也在里面。” 陈境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要不我们去问问。” “嗯。” 陆昭担心王芝然再受刺激,便让陈飞陪着她找个地方喝点东西等他们回来,自己则跟陈境去了公安局。 公安局听说他们是来找人的,不耐烦的要赶他们走。 陆昭说:“我是王顺德的女儿,我要见我爸爸。” 身边的陈境震惊了。 王顺德是王芝然的爸啊喂。 公安打量了陆昭一眼,“你大人呢?就你们两个小女娃来的?” 陆昭语气急切的说:“我妈在省城打工,我先过来看看,我爸到底犯了什么事啊?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 “现在案子还在侦查中,我们不能透露任何信息给你。”公安硬梆梆的说完,也不看她们,转身就进去了。 陆昭想跟着进去,被陈境一把拉住,“你疯了,别进去!” “王芝然的爸爸果然在里面。”陆昭说,“那陆凤和吴悦多半也在里头,我想再进去问问。” “那个人不会告诉我们的。”陈境紧紧的抓着她,生怕她冲进去,“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被人认出你不是王芝然,你怎么办呢?” 这个陆昭倒不担心,虽说她以前来过这里,但是谁会有那么好的记性,还记得两年前见过的人呢。 她想起那年谢荣芳就是在县城被抓的,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两人在公安局的大院里站了一会儿,然后被人赶了出来。 再待在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两人折回去找陈飞和王芝然。 王芝然听说她爸在公安局,立马就要去找人,被陈飞拽住按回凳子上,“刚才陆昭她们不是去了吗?人家根本不会让我们见,现在得想办法,把你爸弄出来。” 王芝然泪眼婆娑的问:“怎么弄出来?” 这可把陈飞给难住了。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事,哪里知道要怎么办好呢。 “你给你妈打电话,让她先回来,像你爸这样的情况,如果走走后门还是有可能出来的。”陆昭想了想,说道:“再查一下跟你爸合伙开迪厅的那个人有没有事,如果他在外面,起码还能帮得上忙。” 其他三个人听陆昭把话说完,都有点儿稀里糊涂的,最后还是陈飞先反应过来,对王芝然说:“就这么办,你有你妈在省城的电话吗?” “电话号码都在家里的记事本上。” “那我们先回去。”陆昭说,“先联系上你妈再说。” *** 李家的车开到向西村的村口,硕大的车灯照亮了前方的土路。 延着土路走进去,就是卫生所了。 陆宁和未未跟司机道谢,然后下了车。 司机开到旁边的空地上调头,两人等车子开走后,这才转身往家走。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到家的时候,姐姐果然已经回来了。 两人在门口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推门进去了。 屋里没有生火炉。 陆昭就坐在冰冷的炉子旁边,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陆宁和未未被她那个没有温度的眼神看得直想往后退,可是再退,就退到屋外去了,所以他们硬着头皮没敢动,陆宁怯怯地叫了一声姐。 陆昭转回头去,看着手里那张未未走时留下的纸条,“见着李朝阳了吗?” 未未嗡声嗡气的说:“没有。” “如果见着了,你们想跟他说什么。” “我们……我们就是想问问,他为什么要伤你的心。”未未把头垂得低低的,与陆宁并肩站着,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陆昭把手里的纸条煣成一团,“谁说他伤我心了?” 他们当然不敢说最近姐姐的状态看起来就像失恋了一样,又找不到好的说辞,所以都沉默着。 “我最后再说一遍,不要再去李家,也不要见李家的任何人,明白了吗?” 陆宁和未未忙回答道:“明白了。” 已经快九点了,三个人还没有吃晚饭。 陆宁要去做饭,陆昭已经起身,“你们煮自己的就行了,我不饿。”她说完进了房间,随后把门轻轻的阖上。 陆宁和未未看着那扇门紧紧的关上,心里都有些难过。 “我该听你的。”未未说。 “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陆宁木着一张脸,“只希望姐姐不要真的生我们的气。” “嗯。” 第二天是星期天,陆昭依旧大清早就起来了。 昨天他们从县城回来后,陆昭因为担心陆宁和未未,所以没跟他们一起,先回了家。 今天她得再去陈境家一趟,看看王芝然有没有联系上她妈。 陆宁和未未正好把早饭做好,陆昭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两口稀饭,背上书包就走了。 两人也不敢问她去哪里,去做什么,只默默的把她送到门口。 陆昭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对他们说:“我晚些时候就回来,你们好好看家。” “嗯嗯!” 到了陈境家,陆昭还没问出口,陈境先开口道:“还没联系上。” 陆昭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半天才说:“今天再试试,你哥呢?” “在做早饭呢。”陈境把她迎进去,“我爸妈听说王芝然的爸被公安给抓了,也在帮忙想办法。” 陈境的爸妈是第一次见陆昭,觉得这个女孩子言行举止都透着教养,心里为女儿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但是现在芝然爸爸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只好把这些高兴放在心里。 吃早饭的时候,陈父对桌边的几个人说,“等下再打电话试试,可能芝然妈妈昨晚上夜班呢。” 王芝然忙点头。 陈母摸摸她的头,笑着宽慰道:“芝然别担心,你叔叔昨天跟一个律师朋友联系过,律师说你爸爸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并不是最主要的,所以情节相对来说不算严重,等你妈妈回来,我们一起想办法,相信你爸爸很快就能回来了。” 王芝然眼眶里噙着泪水,“谢谢叔叔阿姨。” “乖,别哭了。” 陆昭默默听着,觉得陈母说得也有道理。 现在人还没死,那一切都好说,如果那个人死了才是麻烦事。 但是说王芝然的爸爸情节不严重,也有些失实,无论如何,人是在他的店里出的事,他应该要负很大的责任。 还有那个吴哥,应该就是向陆忠催债的吴世海。 只是陆昭没料到,他竟然还做起了拉皮条的买卖。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明朗,她不敢深想。 饭后,王芝然又拨了她妈妈的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陆昭觉得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于是起身告辞。 陈爸陈妈再三挽留,陆昭只想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在等,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让陈飞骑车送她回村里,陆昭本来想拒绝,见他们一脸真诚,便没再推辞。 陈飞骑着他那辆新买的摩托车,载着陆昭风一样的往向西村飞去。 山路不大好走,所以陈飞骑得慢,还能分神跟陆昭说话,“我听境境说,涉事的那几个女孩子里面有你熟悉的人?” “嗯。” “陆凤真是你堂姐吗?” “是。” 陈飞笑了一下,“还真不像。” 陆凤以前在学校还是有点名气的,陈飞认识她不足为奇,陆昭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跟陆凤见过几次,也说过话,我觉得她挺骄傲的,”风把陈飞的声音吹到陆昭的耳朵里,“先申明啊,我没有要说她坏话的意思,只是觉得她有些假清高,跟你一点都不像一个屋里的人。” 陆昭笑了笑,“不像很正常,我们又不是一个妈生的。” “哈哈,说得也是。” 陈飞把陆昭送到村口,便回去了。 陆昭也没叫他去家里喝口水再走, 这个节骨眼上,她也实在没心情。 陆宁和未未一整个上午都乖乖地呆在家里,昨晚陆昭虽然没有发脾气,但他们知道她心里是不高兴的,所以现在是一点都不敢触了逆鳞。 陆昭到家后,他们刚把午饭做好。 见陆昭回来了,未未忙去厨房拿了副碗筷出来给陆昭摆上。 “姐,你先烤烤火暖和一下。”陆宁把火炉移到她跟前,一句多话都不敢说。 陆昭把手伸到火炉上方,让冰凉的手能温暖一些。 她心里很是惆怅。 陆凤和吴悦就在公安局,但是现在谁都见不着她们。 只看王芝然的妈妈有没有办法了。 但多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只是陆昭仍抱着希望罢了。 chapter214何为温柔 屋里的暖意驱散了寒冷,陆昭的手也暖和多了,三个人才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陆宁和未未一句话都没说,陆昭吃了半碗饭才发现今天异常的安静。 抬头看向两人,心里也清楚定是为了昨天的事。 陆昭把饭吃完,说道:“马上月末了,这个周末你们带我去水果店对账。” 陆宁和未未一惊,未未叫道:“我们哪里行啊?” 陆昭说:“我有别的事要处理,实在脱不开身,没事,我相信你们能做好的。” 她这么一说,陆宁和未未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跟着姐姐去水果店也有一两年了,每回姐姐对账他们也在旁边看着,但是这次直接让他们上阵,心里还是有些怯。 未未想了想,把牙一咬,“好,我跟陆宁一定好好做,不让姐姐失望!” 陆昭这才笑着点点头,“嗯,加油。” 未未右手握拳举在半空中,“加油!” 过了几天,公安局仍是没有任何信息。 陈境趁着课间十分钟来找陆昭,“王芝然的妈妈回来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钱也没筹到多少。” 陆昭听后,问道:“你爸妈那边呢?” 陈境失望的摇摇头,“你说,王芝然的爸爸不会被关一辈子吧?” “不会的。”陆昭肯定的说,“只是这个案子现在还没了结,所有涉事人员现在没被放出来,应该也是为了防止串供啊什么的,再等等看吧。” 陈境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很担心陆凤啊?” 陆昭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只是说:“这事情说起来有些曲折,现在我只想尽我的一点力,让她脱离现在的生活,无论这生活是她自愿承受的还是被逼的。” 陈境不了解陆凤曾经做的那些事,点点头,“她们现在被关在公安局里,起码每天不用那么辛苦了,你不要太担心了,她们肯定会没事的。”陈境想起陆凤跟吴悦每天做的那些事,只觉得鸡皮疙瘩到处都是,她是真的不敢想像她们两个人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陆昭嗯了一声,等陈境走了,杨雪平才转过头来问她,“陆凤进公安局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陆昭把事情大致说了,杨雪平听后沉默了一阵,“她跟吴悦好好的怎么跑到那种地方去呢?还有那个吴哥,是不是逼她们的?” “现在还不清楚。”陆昭把桌上的书收好放回桌肚子里,把下一堂要用的书找出来摆好,“我相信她们是被逼的,不过一切都要等见到她们才能断定。” 杨雪平皱着眉,“她们为什么不跑呢?” “可能是跑不掉吧。” “迪厅那么多人,如果真要跑肯定能跑掉的吧。”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数学老师走了进来,杨雪平忙坐直身子,不敢再跟陆昭说话。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做卷子。 陆昭把新发下来的卷子铺开,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字都没有写。 直到数学老师走到她身边,清咳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拿起笔算题。 周六早上,陆宁和未未吃了早饭,便出发去县城了。 陆昭在家里呆到中午过后,也出了门。 仍是去陈境家。 前两天陈境说他爸妈在公安局找到了一点关系,对方是她爸爸同事的一个表弟,是公安局信息组的一个组员,虽然职位不高,但起码也在里面上班,总知道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决定今天再去县城看看。 陆昭说她要一起去,陈境爸妈考虑到她还是个孩子,所以没有答应,只让她下午来家里等消息。 到陈境家之后,陈境爸妈和王芝然妈妈都还没有回来。 家里只有四个孩子在。 王芝然精神比前几天好了很多,大概是她妈回来了,心里有了些底气。 等人这个过程实在是难熬,陈飞把电视打开看。 电视里放的是什么陆昭也不感兴趣,坐在一边跟陈境说话。 陈境想逗她开心,讲了个笑话给她听。 陆昭听后果然笑了,陈境笑着说:“这样才对嘛,笑笑多好,天大的事也总会过去的。” 陆昭由衷的说:“谢谢。” “哎呀,你跟我还这么客气呢。”陈境摆摆手,“我跟你说啊,我高一这一年就交了这么个朋友,以后你再跟我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的。” 陆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天快黑的时候,陈境爸妈和王芝然妈妈回来了。 三个人脸上都有些喜色,陆昭猜应该是有好消息。 果然,刚进屋,陈父就说:“芝然,明天你就能见到你爸爸了。” 王芝然脸上一喜,“真的吗?” 她妈眼里含着泪水,点着头说:“对呀,公安局准我们明天去看你爸爸。” “那爸爸现在在哪里呀?” 陈母说:“还在里面关着呢,他们也没说是关着,只是说回去提供消息,暂时把人扣下了。” “昭昭,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今天也问了陆凤和吴悦的消息,公安局的人说她们跟芝然爸爸一样,都只是暂扣,她们现在还没成年,我想公安不会拿她们怎么样的。”陈境妈妈走过来,拍了拍陆昭的肩膀,轻声道。 陆昭道了谢,见外面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仍是陈飞将她送回了家。 摩托车到村口的时候,陆昭远远就看见陆宁和未未的身影。 他们大清早出的门,算算时间,应该下午就回来了,大概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 陆昭心里一暖,跟陈飞道了别,朝他们走去。 两人见陆昭走近,笑着跑过来,“姐。” 冬天的晚上,有种干燥的寒冷,风从原野山间吹来,像是要把人的骨血都冻住一样,陆昭却觉得胸口的位置很暖和,她一边牵着一个,往家走去。 到了家里,三人分工合作。 陆宁和未未去做饭,陆昭生火炉。 等饭菜上桌,火炉也已经烧旺了,三个人在关着门窗的屋里饱饱的吃了一餐。 吃了饭,陆昭靠在椅子上,边烤火边问:“今天对账对得怎么样?” 未未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小本本来递给陆昭,“我们怕账有问题,就把一些关键的数据记下了,姐你看看。” 陆昭把本子翻开,上面几乎是照着账本一式一样抄了下来,她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笑道:“这个月店里赚了这么多钱吗?” 陆宁笑着点点头,“嗯,除开给吴叔他们的工资,赚了这个数。” 陆昭看了一眼,“看来店面可以扩大了。” “店面扩大之后还卖荔枝和葡萄吗?”未未问。 陆昭说:“这个我得想想。” 未未坐在她身边,托着腮想了一阵,“姐,你说咱们这店里不论春夏秋冬都只卖两样水果,其他人不会觉得奇怪吗?他们会不会刻意去打听咱们这货源?” 未未真是长大了,这些事情她能想到,有些出乎陆昭的意料。 “从前唐甲和罗永珍未尝没有想过要去打听,只是我们没有漏出过一丝破绽。”陆昭把本子合上,轻声道:“从前没有破绽,不代表现在没有,毕竟这个水果店也有我的一份,你这话提醒了我。” 未未看着她,“那你想怎么做呢?” “把货一次性清完。” 陆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未未说:“姐姐的意思是把空间里的货全部清完,无论这树以后还长不长,都不卖了?” “嗯。” 陆宁有些急了,“如果不卖这个,那我们要卖什么?” 陆昭说:“卖药材。” 陆宁和未未对视一眼,然后未未说:“空间的地方有限,哪里供应得上呢?” 红红的火光映着陆昭的脸,她轻声说话的样子像足了运筹帷幄的女谋士,嘴边的笑意看起来是那样值得人信任,“我前阵子突然想到,有一块地或许我们可以用一下。” “哪块地?” “圩洪塆。” 陆宁啊了一声,“那块地……不就是前两年大伯母想要但没要成的那个吗?姐你去看过了吗?” 陆昭摇摇头,“过两天去看看,如果到时候那块地真的能用,那我们就种药材,吴叔的店就改成药材店。” “这个事咱们也得跟吴叔他们商量一下吧?”未未看着陆昭。 陆昭点点头,“等那块地确定下来再说。” *** 第二天,陆昭交待了陆宁和未未一声,又出门了。 两人只知道陆昭最近老往外跑,为了什么事,去做什么却是完全不知道。 既然姐姐不说,他们也不问,反正问了也是白问。 如果姐姐想告诉他们,不用问她自然就会说的。 陆昭跟陈境爸妈一起进了县城,直奔公安局。 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境爸爸同事的表弟真的起了作用,这次他们终是见着了王芝然的爸爸,陆昭因为不是直系亲属,所以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的走廊坐着等。 陈境爸妈在另一边跟几个工作人员套近乎,陆昭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突然想起陆忠,想起谢荣芳。 回头再看现在的陆凤,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其实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 若不是这次偶然的机会,她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陆凤身处什么样的境地。 陆昭对陆凤从来不是恨,除了陆宁为了她受伤住院以外,对于陆凤这个人,陆昭觉得是可有可无的。 但现在她的心境跟两年前略有不同。 这些时日,她这样来回奔波,一方面是心中确实有些愧疚,更多的,是为了陆华。 以后若是别人知道了这事,说得最多的恐怕是大哥大嫂都不在了,身为弟弟的陆华却对侄女不闻不问,让她遭受了这样的事情,在那些人眼里,陆华会变成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会被他们戳脊梁骨。 无论陆凤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既然她姓陆,那自己就不能让她沦为风尘中人。 若是陆华知道这件事,也会跟她抱着同样的想法。 陆昭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的握紧。 不知过了多久,王芝然母女出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泪痕,像这样的场合若是不哭上一哭,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何况,她们也确实伤心。 不光为丈夫或父亲,也为以后没有着落的自己哭。 陆昭看见陈境爸妈这时候走回来,对王芝然妈妈说了句今天可以走了的话,然后三个大人又走到那边跟工作人员讨论起来。 王芝然在陆昭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王芝然突然说:“我爸瘦了好多。” 她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所以她没有等陆昭说话,又道:“我以前觉得他一点都不疼我,因为我是个女孩儿,他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是我妈身体不好,所以这些年都没再生养过;这次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又把我送到陈飞家里去住,外面那些人说的难听话他肯定都知道,但是他为了让我的生活能够顺顺利利的,从来都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陆昭说:“没有不疼女儿的父母。” 她安慰得很是生硬,王芝然却也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安慰似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嗯,我知道,他是疼我的。” 陆昭没再说话,只伸手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像羽毛拂面,很是温柔。 等王芝然哭够了,她问:“你要找的人呢?” 陆昭看着冗长的走廊,虽然头顶有灯光,但仍让人觉得不舒服,“她们还在里面。” “可以出来吗?” “不知道。” 王芝然急切的说:“我让陈爸陈妈再想想办法。” 陈昭看着走廊尽头仍在交涉的三个大人,摇了摇头,“他们已经尽力了。” “那陆凤她们怎么办?” “我再想别的办法。” 王芝然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突然说了一句:“陆昭,你好漂亮。” 这个赞美是不合时宜的。 陆昭说了句谢谢。 “以前我一直担心你会跟我抢陈飞。”说到这个,王芝然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总是对你充满敌意,希望你不要怪我。” 陆昭说:“不会。” “我真的很喜欢陈飞。”王芝然把双腿伸直,微微弯下腰,双手扶在膝盖上,语气很认真的说道:“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嫁给他了,虽然大家都觉得我们现在还小不懂事,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一定会嫁给他的。”她笑了一下,又说:“我也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我会为他改好的。” 闻言,陆昭转过头来看着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喜欢的就是你的大小姐脾气。” 王芝然坐直身子,捧着自己的脸,惊喜交加的看着陆昭,“真的吗?” 陆昭:“……当我没说。” 过了一会儿,几个大人回来了。 王芝然爸爸能出来,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大家都挺开心的。 陈境妈妈把陆昭拉到边上,轻声道:“昭昭,你别担心,我刚刚也问了那个公安,虽说今天咱们见不到人,但是过几天,陆凤她们就能出来了。” 陆昭直觉不大相信这话,但是陈境妈妈不会骗她,她问:“过几天就能放了,那为什么今天却不让我们见呢?” “这个我问了,他没说。” 陆昭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陈境妈妈看出她的失落,心里微叹一声,“要不我们再去问问刚才那个人吧。” 陆昭说:“好,我去问就可以了,婶子你在这里等着吧。” 陆昭去找了刚才那个人,得到的回复跟陈境妈妈一样。 他们从县城坐车回去。 陆昭谢绝了陈家的挽留,坚持回家。 谢飞不等人发话,径直骑车等在门口,倒把陆昭弄得很不好意思。 到村口的时候,陆昭对谢飞说:“时间不早了,我今天就不留你了,等放了假,我请你跟陈境还有王芝然来家里玩。” “好嘞。”谢飞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骑着车走了。 陆昭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陆宁和未未刚把晚饭要用的菜切好。 “姐,今晚我们吃土豆丝,蒸两个鸡蛋,再烧个青菜汤。”未未出来,给陆昭报菜名。 陆昭坐在烧得正旺的炉子旁边,炉里的炭火红火红的,将她的脸也映红了,一双眼睛里却仍是清冷的神色,未未不由收起了笑,听见陆昭说:“把陆宁叫出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未未去叫陆宁出来。 两人乖乖的站在陆昭面前,心里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姐姐生气了? 但是最近他们什么事都没有做啊…… 陆昭让他们坐下,才开口道:“上次我跟你们说找到陆凤和吴悦了,在县城里。” 两人点头。 “她们现在在公安局。” 陆宁和未未都是一惊。 听见陆昭继续说:“她们犯了些事情,现在人还没有出来,我最近一直都在处理这个事,但是到目前还没有进展。” “她们又犯了什么事啊?”陆宁皱着眉头,对陆凤的嫌弃都要溢出整张脸了。 陆昭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听公安局的人说,她们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过几天就能放出来了,我在想,如果她们出来了,我们要怎么做?” 未未看着她,“什么怎么做?姐,难不成你想收留她们?” 陆昭说:“如果她们改过自新,能够认识到自己曾经犯的错误,我可以考虑给她们一些钱,让她们的生活重新走上正轨。” 陆宁说:“我不同意,我宁愿把钱给叫花子,也不给她们!” 曾经,姐姐为了这两个人承受了多少不必要的骂名,她们也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给姐姐道过歉,现在她们凭什么得到这些东西,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 陆昭抬头,看着他因愤怒而胀红的脸,没有说话。 陆宁这时候似乎才发现自己刚才对姐姐的态度有多不好,忙道:“姐,你为什么要帮她们呢?她们明明就不值得。” 陆昭把手放在火炉上方,慢慢的烘烤着,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纵然有想法有给我揣在心里,别再让我听到刚才的话。” 陆宁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未未来找陆昭,“姐,晚上你说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我看陆宁一整个晚上都不开心。” 陆昭正在整理床铺,闻言说道:“他现在还小,考虑的自然不够周全,你也不理解我这样的做法吗?” 未未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知道姐姐是怕以后有人戳陆爸爸的脊梁骨,说陆家的大哥死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却不管侄女的死活。” 陆昭直起身,“所以陆凤一定得弄出来,还要好好的。” “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初姐姐就该打发点钱给她,让她走得越远越好才好。” 陆昭笑了一下,“那个关口,你以为陆凤要的只是一点点钱吗?人的欲望就像个无底洞,若不经历过最糟的境地,他们永远都无法满足,总想要更多。希望陆凤经过这次的事能得到教训,好好做人。” 灯光下,陆昭脸上的笑看起来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反而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未未知道,若不是为了陆华,她根本就不会管陆凤的死活。 其实陆宁说得对,像陆凤那样的人,凭什么得到别人的帮助? 无论她走到什么样的境地,遭遇了什么,又关别人什么事呢。 这段时间忙着陆凤的事,陆昭都没有多少时间进空间。 她坐在小鱼塘边的矮凳上,托着腮看那棵贡献了无数果实的果树。 一边葡萄,一边荔枝。 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陆昭总有一种预感,到了一定的程度,这棵树会枯,再也结不出果子了。 这几年这棵树贡献的收益是可观的,陆昭现在手里已经有不少积蓄,加上卖药材的钱,她把钱全部存在陆华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 她还记得第一次去存钱的时候,银行的人看她的眼神。 他们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似乎是想确认她手里拿着的钱是不是干净。 两年前她还是个读初中的小姑娘,被人质疑也是无可厚非的。 现在她已经16岁了,算是个大人了。 大人。 陆昭一直不明白人为什么非要长大,那些麻烦,那些不得不学的世故,还有那些遵循祖辈们生活的轨迹走下来的路,到底有什么意思? 那时她就是太过自我,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若她没有那么果断的拒绝皇上的提亲,说不定最后那位三皇子下手可能会轻些,好歹给她留个全尸吧。 手指突然被舔了一下。 陆昭低下头,看见滚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正伸着红艳艳的舌头舔她的手指。 陆昭把它抱起来搁在腿上,下巴在它的猫头上蹭啊蹭。 滚滚眯着眼,享受般地感受着头顶的触感。 池面上倒映出这一人一猫的身影,空气静谧的不像话。 过了一会儿,小宝也蹭了过来。 虽然已经长大了两岁,但它仍改不了怕陆昭的毛病,只敢一步一停的往陆昭身边靠。 陆昭不等它走近,一把抓住它后颈上的毛,把它整个儿提了起来。 “小宝好像又长大了些呀。”陆昭把它提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看,笑着说,“也不知道你妈每天给你吃的是什么,这体重好像也上去了。” 滚滚喵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这个关于体重的话题。 陆昭把小宝顺势放在滚滚怀里,现在她一个人相当于抱着两只猫,有些重。 但陆昭没动,一只手捋滚滚的长胡须玩儿,“以后我们不卖水果了,改卖药材。” “我担心这果树最终会负荷不了采摘的力度,枯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想把它留下,让它安安生生的长在这空间里,如果想吃果了,爬上去还能摘到,这样好不好?” “喵~” “如果真的能大面积的种药材,到时候村里的人肯定会发现的,我得想个法子。” “喵。” 过了几天,陆昭从陈家那里得到消息,说陆凤和吴悦明天就能放出来了。 这件事仍存在着好几个疑点,比如那个被灌进医院的人虽说脱离了危险,但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就这么轻易算了?若说陆凤和吴悦没有多大的责任也不尽然,他们可是灌酒的几个当事人之一,但是陆昭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个中内情。 她赶到公安局的时候,陆凤和吴悦还在办手续。 接这个案子的公安记得她,指着那边的办事大厅对陆昭说:“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等下就出来了,你在这儿等一下。” 陆昭道了谢。 chapter215两件事情 那公安走后,陆昭在椅子上坐下。 “你说这案子的受害人,一开始叫嚣得那么凶,这才过了几天啊,怎么就不追究了?” “我听说那几个女孩子背后有人。” “真的假的?” 陆昭竖起耳朵偷听。 “真的,不过干她们这行的背后没人才不正常呢。”那人小小声的说,“而且,我听说不止道上有人,在省里也有人呢,前天省里派来的人那叫有气势啊,还直接把陈肃忠请了过来。” “陈肃忠?那个从没有败诉的金牌律师?” “可不是。” “好家伙!这可真是惹不起。” 说话的人走远了,陆昭掀了掀眼皮,不确定他们说的是不是陆凤这件事。 背后有人,指是吴世海? 省里有人又是指的谁,陆昭也不怎么关心,只要陆凤出来了就行了。 她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看见几个女孩儿从大厅那里出来了,她们脸上画着很浓的妆,梳着夸张的发型,在里面关了几天,衣服也没换,皱皱巴巴的。 是吴悦先看到了陆昭。 她拉了拉陆凤的袖子,陆凤往这边看来,不由瞳孔一缩。 陆昭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她们的方向望去。 两年不见,她们身上都有了些变化,眼前的陆昭长高了很多,脸蛋也长开了不少,比以前更加明妍漂亮,更重要的是她那一股子始终没变的从容,让此时的陆凤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 在别人面前尚能掩饰两分。 在陆昭眼里,却像是未着寸缕。 她想不起那些对陆昭的恨了,只觉得羞愧。 在那片暗无天光的地狱里,她无数次想去死,最后却都活了下来,她想起很多,包括陆昭从前对她的种种为难,终于了悟。 原来她曾经遭遇的那些不幸,不是陆昭造成的,而是自己。 陆凤迈不开腿。 眼看着陆昭一步步朝她走来,她却只想掉头就跑,双脚却又像是粘在了地上,动都不动了。 陆昭走来,先看了吴悦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陆凤脸上,她说:“我今天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我想确认带你进夜场的人是不是叫吴世海?” “第二件,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听到吴世海的名字,几个女孩儿脸上都闪过了一抹惊恐。 自从她们出事之后,吴世海就像消失了一样,公安去了她们供述的几个地方都没抓到人。她们被关的时候还在想,吴世海肯定已经知道她们把他供出来了,现在她出去了,会不会被报复? 或者他再把她们抓到,让她们去接客。 这几天,几个人一直活在恐惧中。 现在听陆昭说出吴世海的名字,顿时紧张起来。 陆昭从她们的反应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看着陆凤,“第二件事呢?” 陆凤转过头看了眼吴悦。 吴悦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陆昭说:“我不是帮你们,我是帮陆凤。” “为什么?” 陆昭直截了当的说:“我不想以后有人说我爸爸的不是。” 陆凤了然的点点头,“谢谢,不需要。” 陆昭看了她一眼,“好,再见。” 有这一句话就够了。 以后倘若有人敢说陆华的一句不是,陆昭也可以有所交待。 人活于一世,吃喝拉撒是必然的,而人情世故也是必然的,陆昭这些天来回奔波,不过是要为陆华争一个说法,一个就算以后陆凤活得再惨,也不能往陆华头上扣屎盆子的说法。 陆凤看着她转身走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公安局的大门处,陆凤突然一笑,说:“你看,她永远都是这么干脆,我从前只觉得看她哪里都碍眼,后来才明白,我那是在嫉妒她。” 同她们一起的女孩儿不解的问:“你以前不是说她恨你吗?那她今天还特地跑过来。” 陆凤摇摇头,“自始至终都是我恨她,在她眼里,我可能什么都不是。” 吴悦最明白从前的那些个中曲直,不由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陆昭是请假来的县城的。 现在坐车回去估计天都黑了,学校也放学了。 所以她径直回了家。 陆宁和未未已经回来了,他们知道她今天去县城干嘛了,所以都迫不及待的问陆凤和吴悦的消息。 “已经出来了。”陆昭说。 陆宁问:“那她怎么说?” “她说她不需要帮助。” 听到这话,陆宁不由有些开心,不需要帮助最好,这样他们就不用拿钱给陆凤了。 未未一直看着陆昭,这时候问道:“姐,现在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看起来还是有心事的样子?” 陆昭长长的舒了口气,提起精神说道:“接下来咱们就该忙种药材的事了,明天我去看看圩洪塆那块地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可以马上开始种药材了。” 未未有个担心,说出来给陆昭听,“我听陆宁说那块地离咱家挺远的,这一来一回时间花费长不说,如果我们把药材种下去,被人偷了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陆宁说:“我们可以在边上搭个棚子,住在里面守着。” 未未看他一眼,“那如果药材全年都在地里呢?你也去守着吗?” 陆宁顿时语结。 “如果那块地真的可用,我们可能需要村长的帮忙。” “杨叔?怎么帮啊?” 陆昭没有往下说,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做饭吃吧,我饿了。” 陆家三姐弟刚吃了晚饭,陆宁在厨房里洗碗,陆昭在指导未未写作业。 院门就在这时候响了两下。 未未抬头看着陆昭,“这么晚了谁会来咱们家啊?” “去开开,可能是爷爷来了。” 这两年陆国富身体不如从前那么硬朗,陆华年前回来给了他一笔生活费,也够他平时的花销了,所以陆国富没像从前那样种那么多土地,也相对清闲一些。 平时没事也会来陆昭家坐坐,陆昭也时常叫陆宁去喊他过来吃饭。 陆华有句话是专门说给陆昭听的,他说:“不管爷爷从前做了多少错事,他始终是你爷爷,我爸爸,所以昭昭,你要好好对他;还有凤凤,我现在知道她可能不是个好孩子,甚至……甚至她可能杀了自己的爸爸,但是,她身体里毕竟流着陆家的血,如果大哥还在,我相信他也会像我这么想的。” 陆华是那种思想传统的男人,这个陆昭一早就知道了。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原谅一个杀死他大哥的人,就算对方流着陆家的血又怎么样,弑父这样的罪行,在大宁朝可是要受剐刑的。 陆忠有错,死有余辜。 但陆凤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里就算再不赞成陆华的想法,但陆昭什么也没有反驳,照着陆华的话去做了。 依她从前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有退让半步。 但她现在是陆家十六岁的陆昭,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她的身后有陆华,还有陆宁和未未。 过了一会儿,未未去而复返,跟她说:“是李大娘。” 陆昭一时想不起李大娘是哪个,未未提醒她,“她儿子叫王大锤。” “哦,是她呀,她来干什么?” 未未看了眼门外,轻声说:“她说她腿痛得睡不着觉,要你给她看看。” 陆宁恰好从厨房里出来,一脸愤愤的说:“她还有脸来。”他可没忘记这位李大娘当年让他姐姐背负了多臭的名声,后来他们倒是又来求过一次,当时陆宁当着母子俩的面就把门给关上了,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姐,你别理她!”陆宁说,“像她那种人,就该痛死算了!” 陆昭看他一眼,陆宁缩缩脖子,不敢再说下去了。 “未未,你请她进来吧。” 未未出去,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老妇人。 相较于两年前,李大娘看起来苍老的速度有些快,陆昭还记得她跳起脚骂人的样子,那叫一个活力十足。 陆昭礼貌的起身,“李大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李大娘面对陆昭总是心有愧疚,讪笑道:“昭昭啊,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儿想求你,我这腿啊,前两年还好,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光晚上痛得睡不着,白天也是,我现在连走路都有点困难了。你看,你能不能给我治治?” 陆昭让她坐下,把裤管撩起来。 屋里生着火炉倒不算冷,陆昭在李大娘的腿上按了几处地方,对方疼得嗷嗷叫,“哎哟哎哟,就是这里,好痛啊。” 陆昭收回手,接过未未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轻声道:“李大娘,先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这腿再不好生保养就得废了,但是你并没有听我的。” 李大娘用她那做惯了农活的手搓了搓两条腿,脸上赔着几分小心,“昭昭,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劳碌命,你说不下地不下水的,哪里做得到啊,我要是不趁现在还能干两年,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好。” 她说着说着都快哭了,陆宁皱了皱眉,想说话又不敢。 怕姐姐拿眼瞪他。 未未立在陆昭边上,把李大娘脸上的表情看了个够。 陆昭说:“你这腿若不按我说的去做,那我肯定是没法给你治的,治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止痛还是可以的。大娘,你回去好好思虑思虑,如果你觉得行,那就来找我。” 李大娘为难的支支吾吾半天,然后才点点头,“那行,我回去跟我家老头子商量商量。” “好。” 陆昭让未未拿手电筒送她出去。 陆宁等人一走,就迫不及待的说:“姐,这种人你干啥还要给她看病啊?” 陆昭拿火钳把炉子里的炭拨开,火势瞬间大了不少,火光映着她姣好的脸,她的声音有些冷淡,“我也时常觉得矛盾,这是我这几年才有的体会。比如一个人从前害过你,他认了错之后,回头要求你帮他办事,你帮还是不帮呢?” “不帮。” 陆昭挑了下眉,“为什么?” 陆宁说:“害过就是害过,就算认了错又怎么样,那我是不是可以杀个人然后再跟他道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话,那还需要公安干什么?” 陆昭觉得这个解释很新鲜,她把手撑在下巴处,笑着说:“你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新奇玩意儿?” 陆宁一改刚才的振振有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在电视上看的。” 陆昭说:“明年中考,你考到县城或者省城去吧。” “好好的怎么说起考试了?” 正巧未未送完人回来了,听见陆昭说:“这不是你一直以为的目标吗?怎么?目标变了?” “没有。”陆宁认真的说,“我考到县城好还是省城好呢?” “都可以啊。” 陆宁说:“那我想考到省一中去。” 陆昭心里一跳。 这段时间她忙前忙后,很少有想起李朝阳的时候。 现在这个话题让她避无可避。 陆宁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由看向未未,未未冲他摇头。 陆宁抿着唇,听见他姐说:“跟李朝阳和世安哥上同一所学校,挺好的,那就加油吧。” “姐。”陆宁试探着开口,“你真的不再去李家了吗?” 陆昭拨了下垂到颊边的头发,轻声道:“不去了。” “那如果朝阳哥来找你呢。” 陆昭说:“我们还是朋友。” 第二天一大早,三姐弟就起来了。 吃了早饭后,往圩洪塆去。 圩洪塆是个地名,虽然就在向西村里,但是离陆昭家很远,脚程快的话也要半个小时,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颇长,陆昭不知道这块地的来历。 当初谢荣芳想要,她猜想这地肯定不寻常,所以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谢荣芳。 事隔了好几年,今天才终于正经的往那地里去看看。 这块地在山脚下,看着很不起眼,周边大多都是些荒废了的土地,平时肯定也很少有人来。 “姐,这地里咋什么都没有种啊?”未未来到地边,直皱眉头。 陆昭抓了一把地里的土壤,只觉得这土质跟空间里的很相像。 陆宁凑到她身边,“姐,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半晌,陆昭把土重新撒在地里,四处看了看,说道:“这块地至少有两年没有种过东西了,但是你们看这土壤,还像时时有人翻新一样,而且土质跟空间的很像,是块好地。” 闻言,陆宁和未未脸上一喜,“真的?那是不是可以用来做药材了。” “这地的位置虽然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但是一旦种上药材,目标就大了。”陆昭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背后的山,“而且山里树木繁茂,也不能保证有没有野猪啊之类的出来糟蹋。” 陆宁问:“那怎么办?” 陆昭说:“我们需要村长的帮助。” “村长能怎么帮我们?”未未好奇的问,“难不成让他来帮我们守着这块地吗?” 陆昭摇摇头,突然一笑,“让村长帮我们守地?亏你想得出来。” 未未俏皮的吞了吞舌头。 陆昭在四周转了转,才带着陆宁和未未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直在猜测姐姐要找村长帮什么忙,但是陆昭一直没有揭开谜底,任他们怎么猜都猜不着。 陆昭是个行动派。 从圩洪塆回来也没回家,径直去了杨勤习家。 杨勤习正要出门,见她来了,笑道:“昭昭怎么来了?今天星期天,我还以为你要去县城买年货呢。” 去年选村干部,杨勤习连任了。 这位村主任人实在,也着实为乡上做了不少事,所以在村民心里还是有好些分量的,对于能连任这个结果陆昭也一点都不意外。 “杨叔这是要出门?” 杨勤习笑着把肩上的锄头放下,“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我晚点出门也行。” 两人说着进了屋。 杨勤习给陆昭倒了杯开水,“现在快要过年了,你们家年货买了没有?” 陆昭说:“还没呢,等期末考试之后再去买,杨叔的年货买了吗?” 杨勤习点点头,“今年世安回来得也晚,加上就我们父子两个,也没啥好买的。” 听他提起杨世安,陆昭顺嘴说了一句:“世安哥上了大学之后就很少回来了,今年过年回来应该呆不久吧。” 杨勤习脸色有些黯淡,“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是管不住他。” “世安哥高中的时候跟同学开的网吧不还开着吗?”陆昭笑了起来,“现在网吧正流行,生意应该挺不错的,这也算一份事业。” 杨勤习也跟着笑,“是啊,自从他上了大学之后,就没再跟我拿过一分钱,现在还每个月往家里打钱,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省城过得好不好。” “杨叔放心吧,世安哥一直都是个懂事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一点倒是说到了杨勤习心坎儿上,他笑着说:“我现在只盼着他过得好,等大学毕业了,有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平平顺顺的过一辈子。” 这个愿望看似简单,要做得却实在太难了。 陆昭没有泼冷水,转而说起了今天来的目的,“杨叔,现在咱们村里虽然比前两年光景好些了,但是赶其他村子,还是穷得很,杨叔有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带着大家致富啊?” 现在大街小巷都拉起了关于致富的横幅,大家似乎都被调动了积极性,撸起袖子加油干,欢欢喜喜过大年。 这又是另一桩让杨勤习挂心的事。 最近这几年,他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村子的建设上,但是收效甚微,一天不做出成绩,只觉得自己这个村长当得不称职,没为大家谋福利。 杨勤习苦笑道:“法子倒是想了不少,也去做了,但是结果都不大理想,你也知道,你杨叔没读过多少书,脑子转得也不够快,现在我正焦头烂额呢。” 陆昭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就不知道杨叔的意见。” 杨勤习来了兴趣,“你说。” “我这两年自己种过一些中草药,晒干了当成药材去卖。”陆昭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接着往下说,“我发现,虽然现在是西医当道,但是中医,尤其是药材的市场,现在还是很不错的,我在想,如果我们可以种中草药去买,或许会是个好法子。” 杨勤习着了难,“我听说种中草药对土壤的要求很高,我们村上有合适的地吗?” “地可以找,向西村这么大,我不相信连合适的地都找不到。” “还有如果真的种出来了,到时候没人买怎么办?” 也不怪杨勤习这么多顾虑,这毕竟关系着全村的利益,如果真的种出来卖不出去,人力和时间都浪费了,还有买种子用的钱,那都是最直观的损失。 村民们才不管个中原因,只要是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不会干。 杨勤习的顾虑陆昭都理解,她已经先把这些都想了一遍。 “杨叔,如果你信我,那就从你开始。”陆昭坚定的说,“我们最初只需要找一小块地来种植、试验,如果确定可以的话,我们再大规模的种。销路你不用担心,只要药材质量好,不光卖得快,而且价值会更高。” 对于陆昭的品性杨勤习自然是信得过的。 说起做生意,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杨勤习心下有些犹豫。 陆昭也看出来了,她也不催,只等杨勤习慢慢想。 过了一阵,杨勤习说:“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chapter216走投无路时 杨勤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个小女娃带着去做生意。 村子里倒是有好几个做生意做得不错的人,但是杨勤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下海经商,他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加上前些年一门心思都扑在林凤裕身上,也没想过其他事情。 现在听陆昭把种草药的方方面面都说了,杨勤习不禁有些心动。 他出生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七几年全国恢复高考那会儿,他早就已经参加工作了,虽然读了些书,但比起那些参加过高考的人来说,多少还是觉得自己比不上,也没法比。 “昭昭,那这草药种子我们去哪里买呀?”杨勤习听陆昭把事项说完,问道。 “城里就有卖种子的,我之前买过几回。”陆昭仔细的说,“而且我们前期也不能种太多,因为那块地从来没有种过中药,也不知道土壤到底适不适合,又能适合到什么程度,所以在一切都不算明朗的时候,我们还是要谨慎些。” 杨勤习听她说话有条有理,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所说之事十足的信心,不由佩服起这个丫头来。 别说这村子里,就算是放眼整个乡上,又有几个女娃娃在她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心思和见识,杨勤习觉得陆昭哪里都好,简直就是个宝。 “杨叔,杨叔。” 陆昭叫了好几声,杨勤习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顿时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是是,不能种太多。” 陆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往上说:“那块地离得有些远,地处偏僻,但是这中药一旦种下去,成熟时期各有不同,如果平时有什么野猪从林子里下来把东西糟蹋了就不好了。” 杨勤习觉得陆昭说得有理。 比起庄稼,这中草药似乎还要贵重些。 药材这东西他没怎么接触过,总觉得十分了不得。 事实上也确实了不得。 能够治病救人的东西,跟人命能相提并论的东西,哪里是旁的能比的。 “要不在那里搭个棚守着?”杨勤习试探地问。 不知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在陆昭心里估计会是个蠢办法。 果然,陆昭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表示她并不赞同。 杨勤习笑笑,“看来是不行哈,那昭昭有什么法子吗?” “我的方法很简单。”陆昭看着他,“把整块地移到村子里来。” 杨勤习彻底震惊了,险些没跳起来,“什么?” 且不说这想法有多大胆,就单说这移地到村里就要花费不小的成本。 那么远的路程,总要有牛车吧,把土壤运到牛车上总要人吧,还要算上来的时间,次数,杨勤习光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陆昭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等杨勤习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她才开口道:“还没有真正去做,杨叔怎么就持了不定的态度呢?” 杨勤习苦口婆心,“昭昭啊,不是我想反对,只是这个事以前从来没有人做过,肯定不会成功的。” 陆昭的笑容渐渐淡了,“看来我今天是来错了。” 杨勤习苦笑连连,“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知道杨叔的想法,肯定是觉得我的法子太大胆了,加上也没有人这么做过,杨叔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我心里对此不会有任何想法。”陆昭轻声道,“既然杨叔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行,那我也不勉强。” 杨勤习叹了口气,“昭昭啊,你现在第一要务是读好书,其他那些事等你再长大些再说吧。” 陆昭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 陆昭告辞出来,径直回家。 陆宁和未未一直在家等着消息,见她面无表情的回来,两人心想估计是没成。 未未给陆昭倒了温水,“姐,村长不跟咱们种草药吗?” “他是不赞同我的想法。” 陆宁坐在下首,好奇的问道:“什么想法啊?” 陆昭喝了口水,说道:“把圩洪塆那块地移到村子里来。” “啥?”陆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未未也是一脸懵懵的看着陆昭。 陆昭看了两人一眼,“我这个想法很奇怪吗?” 陆宁回过神来,认真的摇头,“不是奇怪,是很奇怪,从来没有听说过地还能移的,如果真的把那块地移到村子里来,说不定那土壤就不一样了。” 未未也同意陆宁的说法。 陆昭说:“我想试试。” 这个试试对陆宁和未未来说就是“必须得这么做”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 如果姐姐要这么做,那就这么去做吧。 反正他们是相信她的。 *** 这次进了一趟公安局,在里面关了几天,对陆凤和吴悦来说倒没有多大的影响。 比起每次被吴世海打得鼻青脸肿的,她们觉得公安局的人就像天使一样,虽然对她们没有多少和颜悦色,起码不会打她们,差点都不想走了。 陆凤一时冲动拒绝了陆昭的好意,现下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从前的住所她们是不敢回去了。 说不定吴世海正在那里等着她们呢。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同行的女孩儿搓搓手臂,“好冷啊,咱们晚上去哪里歇一晚啊?” 吴悦听不惯她那一副娇柔造作的声音,冷着脸说:“既然现在都出来了,也不打算再回去,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吧。” 那女孩儿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一时心下慌了,她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就指着陆凤和吴悦能带着她先找个地方睡一觉,起码把今晚给度过去吧。 她讨好道:“别呀,我们好歹是共患过难的,你们不能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吴悦白她一眼,话说得一点都不留情面,“什么共患难?你当初不是想丢下我跟凤凤跑吗?结果还不是被抓进去了,你走吧,以后咱们也别见面了,省得目标太大,被吴世海发现。” 听到吴世海的名字,那女孩儿缩了缩脖子。 吴悦见她缩成一团,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走!” 那女孩儿被她这么一吼,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陆凤叹了口气,“你这么凶干什么?” “我要不是凶点,指不定她要赖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她呀?”吴悦说着拉住陆凤的手,“现在天黑了,咱们怎么办?” 陆凤心里也没有主意,她只想躲得远远的,让吴世海一辈子都找不到她才好。 不然……不然又要逼着她去做那些肮脏的事。 陆凤想到那些,胃里一阵翻滚,险些要吐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逃过了公安那一关,却落在了吴世海手里。 当时吴悦跟她在一块儿,吴世海就把她们两个人一起带走了。 陆凤最初以为吴世海大不了就是让她去干活抵债,直到她们被洗得干干净净,又在一间房子里被人专门训练后,她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每天从睁开眼起,她就被关到一间房子里,不断有人进来,不断有人出去。 她就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只有任人摆弄的份儿。 她想过死。 但是最终下不去手。 陆凤最过意不去的就是连累了吴悦,如果不是因为她,吴悦根本不可能遭遇这些非人的待遇。 她们就像牲畜一样被关起来,客人们三流九等,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是来寻欢作乐的,所以她们得好好配合。 如果配合得不好,可能当天晚上就没饭吃了,还要被打。 后来,她和吴悦计划着逃跑。 两个女孩子深更半夜从三楼翻窗下去,结果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吴世海的手下给抓了回去。 棍棒打在身上的时候,陆凤反而感到轻松。 只要他们不侮辱她,就算让她断手断脚也没关系。 不接客的时候,她一般都会站在窗边,她一直都躺着,要么床上,要么沙发上,有时候还被逼着双腿大张的坐在椅子上,所以她得站着。 站着,她才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是个人。 不是用于交|配的工具。 她时常想起从前的日子。 如果她和她妈没有杀了陆忠,可能后面的事不会发生,也可能会比现在更惨烈。 谁知道呢。 她的心渐渐麻木了,冰冷了,连死都不怕了。 所以那天晚上,她往那个人嘴里灌了好多好多冰块儿,那冰块大得很,她心想,如果冰块卡在喉咙里,正好能憋死他,正好。 像这种王八蛋她见得多了,但是他欺负吴悦就是不行。 陆凤对吴悦的那份愧疚,足以让她为吴悦做任何事。 杀人算什么? 她又不是没杀过。 最好被公安抓起来关一辈子,也比在外面强。 天彻底黑了。 街灯亮了起来。 饭菜的香气不时飘过来,馋得两人肚子咕咕直叫。 “悦悦,你身上有钱吗?” 吴悦沮丧的摇摇头。 她们身上都不知多久没有揣过钱了,加上在公安局关了几天,连衣服都是皱皱巴巴的,哪里有钱。 陆凤摸了摸蔫蔫的肚子,笑着说:“不如我们回村子里吧,起码能填饱肚子。” 吴悦没忘自己当初是怎么跑出来的,几年过去了,她仍没有原谅她爸,还有那个说不管就不管她的妈,“我不回去,再说了,吴世海知道我们住哪儿,肯定会去村子里堵我们。” 陆凤看她一眼,默默地不说话。 两人走了一阵,陆凤突然说:“这次我以为我们要在里面关上个几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也这么想。”吴悦说,“不知道是谁保了咱们。” 陆凤一笑,“咱们这样的人,还有谁会来保?除非脑壳坏了。” 吴悦突然小声的说:“会不会是吴世海?” “应该不会吧。”陆凤压下心底因听到吴世海时引起的强烈不安,轻声道:“如果真是他,我们现在也不可能在这里,早被他抓走了。” 吴悦认同的点点头,“说得也是,那是谁在背后做这些的?” 陆凤想了想,也没个头绪,“不想这些了,还是想想以后我们怎么办吧?” “可以去打工。” 吴悦挽着她的胳膊,两人身上穿得都不多,在寒风凛凛的冬夜里慢慢往前走,四周的热闹喧嚣未能入她们的眼,因为她们知道,这一切都与己无关。 “但是我们要先离开这里,一天呆在这里,吴世海就很有可能会找到我们。” “嗯。” 两人刚走出主街,迎面就碰上了吴世海的人。 吴世海自己没有来,来的是他的一个手下,脸上有刀疤的,陆凤和吴悦都见过这个人,所以立马就认出来了。 趁对方没认出她们之前,她们忙转身往回走。 “喂,站住!” 听到这声吼叫,两人不约而同拔腿就跑。 后面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陆凤和吴悦心里害怕极了,也不敢回头看,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不能被抓到! 绝对不能被抓到! 她们宁愿死也不会再回去了!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渐渐没人追来,正当两人以为安全的时候,刀疤带着一群人从另一边围了过来。 “嘿嘿,倒还挺能跑的!累死老子了!”刀疤走过来,色眯眯地看着她们,“你们倒是跑啊?任你跑得再快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说完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肮脏念头。 在他眼里,这些姑娘就跟古代的青楼妓|女一样,已经破得不能再破了。 陆凤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全身都在发抖,吴悦把她护在身后,大着胆子道:“你想干什么!” 刀疤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凑过来闻了闻,“吴哥叫我来带你们回去,真香啊,今晚我们兄弟伙可有福了,哈哈哈。” 听着这笑声,陆凤和吴悦的心不住的往下沉。 看来她们今晚是逃不掉了。 两人心里同时升起一股绝望。 陆凤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吴悦的手,死死的攥着,两人心里都鼓着一股劲,今天就算是死,也不会再跟他回去了。 就在这时,两束车灯从不远处照射过来,灯光刺眼,刀疤一群人被这光刺得避开了脸。 吴悦瞅准时机,拉着陆凤像股风一样跑了出去。 刀疤反应过来立马追上去,她们就像两条鱼似的,很快融进了人群中,他们不能再往下追了,在这个敏感时期,吴哥说要低调行事,不能再生出事端来。 刀疤气得踢了一脚路边的树,“妈的!让她们跑了!” 吴悦拉着陆凤疯一样的跑出去,她们不敢停下来,就怕像刚才一样,那些人又会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 直到她们的双腿再也跑不动了,才不得不停下。 两人跌坐在别人的门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天还是黑的,连颗星子都没有。 吴悦看着头顶的天,突然说:“我们回村子里吧。” 陆凤说:“你想通了?” “陆昭不是说要帮我们吗?我们可以回去找她。” 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她不能再落在吴世海手里,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她和凤凤都得活着。 陆凤有些为难,“但是我刚刚才说不用她帮忙,她会不会不帮我们了?陆昭那个人,我都不敢相信她这次居然这么好心。” 吴悦说:“就算是求,也得求她帮我们。然后我们拿着这钱远走他乡,到一个吴世海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生活,只要勤奋,我们总不会饿死。” 陆凤嗯了一声。 两人身上没有钱,坐不了车,又找不到回村子的路,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方向。 所以只能跟着班车后面不停的走,怕走岔了路,经常都要用跑的。 她们的速度哪里跑得上班车的四个轮子,只能走走停停,遇到岔路不敢走,直到第二辆班车开上来,再跟在后面跑。 如此,到向西村的时候,天又快要黑了。 她们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到了村口,怕人发现她们,强撑着一口气悄悄的向陆昭家走去。 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商量过了,吴悦是肯定不会回去找吴志刚的,陆凤家已经好几年没有人住了,肯定啥也没有,所以她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陆昭。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陆昭家,敲了两下紧闭的院门,还没等到人来开门,她们已经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未未听见门响,跑出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两个人倒在了门口。 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大叫道:“姐,你快来呀!” 刚吃了晚饭,陆昭正围着火炉复习功课,听见声音忙披上外衣出去。 陆昭蹲下,探了下两人的鼻息,都还有气,忙让未未去叫陆宁出来。 “谁呀?居然倒在我们门边上了!”陆宁手里还有洗碗的泡沫,好奇的凑过去,“陆凤?吴悦?” 陆昭说:“别说那么多,先把人弄进去。” chapter217救还是不救 三个人把昏迷的陆凤和吴悦弄进屋里,费了不少时间。 陆宁自然是不愿意把房间让出来给这两个可恶的人,最后未未说用她的房间,陆昭想着也行,便把两人弄进了未未房里。 陆昭让未未去把火炉提进来放在床边,等屋里温暖些了,才开始脱两人的衣服。 陆宁是男孩子,自然得回避。 趁着姐姐和未未在房里的功夫,回去把洗了一半儿的碗给收拾了。 出来的时候,见未未从屋里出来,“怎么样了?” 未未说:“只是昏过去了,我跟姐姐给她们换了干净衣服,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久,脚都磨出血了,可能也没吃啥东西,姐姐让我去熬点粥来。” 陆宁脸皮一拉,“还熬粥给她们喝?” 未未撞他一记,“连姐姐的话也不听了?” “我不是不听姐姐的话,是那两个人实在不是好东西,你忘了陆凤前两年在咱们院子里怎么骂姐姐的了?”陆宁越想越来气,恨不得冲进屋去打她们一顿。 未未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进厨房去生火煮粥。 陆昭也出来了。 她见陆宁脸色不好看,便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陆昭走到凳子上坐下,陆宁走到她面前。 这两年陆宁个子拔得快,已经比陆昭和未未还要高了,陆昭跟他说话,得仰起脑袋,“我知道你对陆凤和吴悦有成见,因为她们以前对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 陆宁嗡声嗡气的嗯了一声。 “那如果她们死在我们门前,我们是救还是不救?如果善恶可以用一时的所作所为来判断,那你我可能都是坏人,陆宁,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帮陆凤?” 陆宁抬起头来看着她,然后摇摇头。 “因为爸爸。” 陆宁张了张嘴,显然没有明白她的用意。 陆昭解释道:“大伯死了,他生前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死者为大。外面的人只会觉得他是个死人,现在他死了,他的老婆进了监狱,他的女儿被逼着去做了娼|妓,这些话要是传开了,别人会怎么看爸爸,会怎么看我们家?他们只会说陆华良心被狗吃了,大哥一死就什么也不管了。” 陆宁脸上的表情从不忿,渐渐到平静,在听到陆凤的遭遇时转变成了震惊。 陆昭说:“如果你还是不打算救这两个人的话,那我现在就把她们扔出去。” 陆宁抿着唇,似乎颇受了好一番挣扎,最后见他眉头一皱,“救吧救吧,等她们好了就让她们走。” “嘻嘻,我就知道陆宁的心是最软的。” 两姐弟转头一看,见去煮粥的未未不知什么时候趴在门框边,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十成。 陆宁脸一红,“谁心软了!” 未未仍旧嘻嘻的笑着,“谁心软谁知道,哎呀,我的粥。” 陆凤和吴悦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陆家三姐弟都要上学,所以陆昭一大早起来留了纸条给她们便走了。 两人醒来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们记得回了村子,然后去敲陆昭家的门,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陆凤从床上坐起来,屋里黑黝黝的,她以为自己又被吴世海抓回去了关在黑屋子里,心里害怕得想要尖叫。 她用牙齿咬住下唇,逼着自己不要大喊大叫,然后摸索着下了床。 陆凤在屋里转了几圈,也没找到门在哪里,这时候吴悦醒了,陆凤听见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忙道:“悦悦,你醒了,小点声儿,别把他们引过来了。” 吴悦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很快恢复了清醒,她翻坐起来,两只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凤凤,你在哪里呀?” 陆凤顺着她的声音摸过去,两人的手牢牢的握在一起。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陆凤问。 吴悦让她先别说话,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轻声道:“我们昨天倒在了陆昭家门前,应该不可能被吴世海抓回去,现在外面也没有人声,我们先找到出去门再说。” 两人通力合作,总算找到了门。 门一打开,屋内瞬间亮敞起来。 陆凤看着外面的堂屋,墙上有陆宁的奖状,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插着几朵花。 “这是陆昭的家。”陆凤险些要哭出来。 屋里安静极了,吴悦在屋里转了转,说道:“他们上学去了。” “嗯,快要期末考试了吧。”陆凤眼神有些呆滞,想起从前她也是这样的,为了考试焦头烂额的准备复习,考好了皆大欢喜,考砸了连年都过不好。 现在呢? 像条臭虫一样的活着。 那个词说得极好,放在她身上正合适。 苟且。 苟且的活着。 “有张纸条。”吴悦说着,把四四方方的纸拿起来。 纸上的字涓秀、清丽,一笔一划都透着果断,吴悦虽然有两年没有上过学了,但仍觉得这字是她见过的漂亮字之一,她视线往下,看到最后的署名,对陆凤说:“是陆昭写给我们的。” 陆凤凑过去跟她一起看。 “饭在灶上,房间里准备了干净衣服,如果要走,钱放在墙上的篮子里,走时把门关好。”陆凤把纸上的内容念完,与吴悦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有饭吃,有干净衣服穿,还有钱拿。 陆昭把她们目前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她甚至都没等她们开口去求。 陆凤相信天上掉馅饼。 这个饼是陆昭给的。 那个她曾经最不喜欢最看不起的陆昭。 陆凤把纸放下,讪讪一笑,“陆昭现在出息了。” “是啊。”吴悦脸上的表情也同样不大好看。 她们来时已经说好了是来求陆昭的,现在陆昭根本没等她们开口,就把她们想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或许陆昭本意并非如此。 但在她们心中,这就是施舍。 陆凤想着想着,突然说:“我们拿了钱赶紧走吧,我担心吴世海的人会追来。” “嗯。” 两人从篮子里把钱掏出来,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五百?!” 吴悦拿着手里的一沓钱,震惊的看着陆凤。 陆凤也是被吓着了。 她还从来没有一次性拿过这么多钱。 “陆昭这钱是哪里来的?她怎么给我们这么多呀?”陆凤看着吴悦手里的钱,脸色发白。 吴悦把钱揣进口袋里,“先不管这钱哪里来的,现在我们还靠着它救命呢,先把早饭吃了,然后我们就走。” 陆凤压不下心中的惊诧,几年没有见面,她只觉得那个同她一起长大的陆昭陌生得完全不认识了。 她怎么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的? 她这钱是不是清白钱? 难道…… 陆凤不敢再往下想。 见吴悦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红薯粥出来,还有一碟酱菜,一盘炒肉丝。 “快来吃,我们还要赶路。” 陆凤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饭,突然热泪盈眶。 吴悦见她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由催促道:“凤凤,你倒是快点呀。” 陆凤说:“悦悦,我们留下来吧,别逃了。” “你疯了吗?”吴悦瞪着她,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还想被吴世海抓回去吗?这两年的苦你还没吃够是不是?” 陆凤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这两年的遭遇让她性情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从前有多骄傲,后来的事对她的打击就有多大,以至于她现在变得畏畏缩缩,甚至不如吴悦那样果敢。 吴悦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软下声来说道:“凤凤,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吴世海一定会找来的。再说了,你也不想连累陆昭是不是?万一吴世海想不透,害了陆昭怎么办呢?” 陆凤点点头,“你说得对,陆昭帮我们,我们不能害了她。” 两人商量完毕,把早饭吃了,饭后又把碗筷收拾干净,这才出门。 以前陆凤每次来都是行色匆匆的,从来没有真正打量过这个房子。 现在她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干净的小院子,简直不敢相信那年她在这里撒泼的事实,当时她只恨陆昭不帮她,却从来没想过陆昭凭什么要帮她? 陆宁说她狼心狗肺,她全然听不进去,只认为是他们一家子联合起来欺负她。 分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些场景却历历在目,让陆凤忍不住发笑。 笑曾经那个无理取闹的自己。 太不懂事。 两人出了陆昭家的院子,把院门关上,放眼望去,一时间却不知该往哪里走。 她们身上揣着陆昭给的500块钱,心中一点都没有欣喜轻松,只有沉重。 “我从前总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定是会这个家里最有出息的人。”陆凤站在紧闭的院门前,突然说道:“我对陆昭是很瞧不起的,她很小的时候她爸妈就出去打工了,一年才回来那么一回。我不知道她跟陆宁两个人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反正过得不好就是了,我心里想,我爸妈在身边,但是她没有,所以她理应比我低一等,因为她是个可怜虫。” 吴悦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 陆凤又说:“后来,她出了回水痘,整个人变了好多,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所以总是想处处挑她的毛病,结果,反倒每次都被她压得死死的。然后我得知我爸……他想卖了陆昭去给他还赌债,这些事情并不是陆昭自己说出来的,我就在想,为什么她一开始不说呢?为什么一直要忍?凭什么要忍?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爸真的不是人,他该死!” 说到最后一句,那话几乎是擦着她的牙齿缝出来的。 吴悦按住她的手臂,“凤凤,别说了。” “我要说!”陆凤甩开她的手,愤怒的吼道:“凭什么陆忠的过错要我跟我妈来补偿?钱是他欠的,要赌的也是他自己去的,没人绑着他非要去赌钱!这个家为什么要为他的错误负责?我妈进了监狱,我也毁了!他在地下就能安心了吗?!” 吴悦见她脸上眼泪斑斑,用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别说了!想把别人引来吗?!” 陆凤摇头直哭,她的委屈,她的悔恨,她的不甘,还有她心底那穷尽的羞耻,似乎想要跟着这眼泪统统的排出体外。 为什么她的人生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有别人的推波助澜。 更多的,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如果她没有那么冲动,没有那么骄傲,没有那么幼稚,陆忠不会死,她妈不会进监狱,她也不会落在吴世海的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现在知道后悔了。 但这世上有后悔药卖吗? *** 放学回家的路上,陆宁忍不住问陆昭,“姐,你说陆凤跟吴悦走了吗?” 陆昭背着书包走在前头,没有说话。 未未接话道:“姐姐给了她们500块钱,如果省吃俭用,够她们生活很久了。” “那如果她们不走怎么办?” 未未想了想,说道:“不走就拿扫帚把他们赶走,你最拿手了,到时候就你去。” 陆宁双手搭在两条书包的带子上,很认真的说:“姐,她们要是真不走,我可以拿扫帚赶她们吗?” 闻言,陆昭回头看他一眼,“你高兴就好。” 陆宁猜不透他姐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 未未笑着说:“我觉得她们应该会走吧,那个抓她们的人一定知道她们住哪儿,直接来家里堵多省事儿啊,她们都那么大的人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吧。” “说得也是,就怕她们眼见着我们家有钱了,就死皮赖脸的不走了。”在陆昭面前,陆宁多少收敛了些他对陆凤和吴悦两个人的厌恶。 陆昭说:“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等考试一结束,就要准备移地的事了。” 移地的事虽然陆宁跟未未都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但是姐姐要做的事,他们从来不会阻拦就对了,就像他们做任何决定,姐姐也从来没有强硬的干涉过一样。 他们家是很民主的。 三个人还没到家,远远的看见自家的院门关得好好的,陆宁不禁一喜,“她们果然走了。” 未未引颈去看,“真的,我还以为她们要留下来呢。” 陆昭听着两人的话,没有表态。 走过门前的那条长田梗,陆宁和未未先一步打开了院门。 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两人脸色煞白,愣在当场。 院子里的人也没有料到有人会回来,都晃了下神。 还是吴世海先反应过来,“哪里来的毛孩子,快绑起来!”省得把村里的人引来了。 几个汉子从院子里冲出来,想来抓陆宁和未未,亏得两人反应也不慢,撒丫子往外面跑,但他们毕竟腿短,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没跑多远就被抓起来了。 “放开我!”陆宁双手被反剪在背后,拼命的挣扎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也不敢回头看,姐姐落在后面,这时候肯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还好姐姐没被抓住,还能想办法救他们。 如果是他跟未未被抓了,这时候估计连胆子都吓破了,就更别提想法子救人了。 陆宁和未未被抓进了院子里,带到了吴世海面前。 吴世海的目光在陆宁脸上巡视片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咦,你不是陆凤的堂弟吗?这是你家呀?” 陆宁哼了一声,“你在我家里做什么?不怕村里的人看见报警抓你吗?” 吴世海嘿嘿笑起来,烟抽得太多,顶着一口黄牙,说道:“谁敢抓我?” “你以为没有王法了吗?”未未想朝他脸上啐一口,想想还是忍住了,陆昭不喜欢她这么失礼。 吴世海把目光移到她脸上,他没认出她是当年那个小乞丐,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未未长变了很多,吴世海由衷称赞道:“好一个漂亮的丫头,要不你就跟陆凤和吴悦作个伴,跟我走吧。” 未未知道陆凤和吴悦这两年在外面做什么,不由脸色一白。 陆宁见了,忙道:“未未别怕,他带不走你的,只要一出这个院子,就会惊动村里的人,到时候看他怎么走。” 陆宁说中了吴世海的心事。 他脸色沉下来,捏着陆宁的下巴,仿佛要把它捏碎,咬着牙道:“小兔崽子,你以为老子会怕?你看看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精壮汉子,你们村里的人比得了?” 陆宁不说话,拿眼瞪着他。 吴世海似乎觉得有趣,凑近过来,“你是叫陆宁对吧?你姐姐陆昭呢?当年她从我手底下溜走了,我今天定要把她一起带走。” 陆宁心一颤。 他看向角落里坐在地上的陆凤和吴悦,她们脸上都带着伤,想来是被吴世海打了,陆凤被打得更狠些,嘴角肿起来老高,眼圈也红得厉害。 感觉到陆宁望过来的目光,陆凤抬起头,冲他轻轻摇头。 陆宁对她最最厌恶,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直觉地相信不是她向吴世海透露这些信息的。 “你这样会遭报应的。”陆宁看着吴世海,一字一句的说。 他这两年抽条抽得快,脸上也有了些肉,说话的气势一起来感觉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但吴世海在社会上混迹多年,哪里会被他吓退,反而觉得有趣,“报应?没钱花没酒喝才是报应,你知道这两年你堂姐跟她那个朋友给我赚了多少钱吗?哈哈,客人最喜欢的就是她们这种嫩出水的学生,随随便便一晚上就有好几千进账,我怎么可能放过两棵摇钱树?” “这个丫头长得这么水灵,客人肯定会出更高的价钱。”吴世海伸手从未未的脸上摩挲而过,他似乎很享受手底下的触感,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未未只觉得中午吃的饭没消化,就要吐出来了。 眼前这个人比彭六儿更让人恶心。 “对了,”吴世海重新看向陆宁,“还有你姐姐陆昭,当年陆忠想拿她抵债,我不得不说陆忠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陆昭在这几个姑娘里姿色是最好的,人又聪明,肯定很合程哥的口味,你姐姐不是跟你们一起放学回来的吗?我们在这里等她吧。” 陆宁和未未的心开始狂跳。 听吴世海这意思,今天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知道姐姐想到法子没有。 “你闭嘴!”陆宁吼道,“不准你打我姐姐的主意!不然我跟你拼命!” 这话引得吴世海身边的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吴世海也笑,“呦呦呦,像个男人,我喜欢哈哈!” 未未碰了碰陆宁,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万一把他们给激怒,到时候不好收场。 chapter218陆凤的独白 刚才陆宁那一句话说得很大声,院墙外的陆昭听了个分明。 她确定吴世海在里面,还有几个他带来的人。 估计陆凤和吴悦也在院子里,跟陆宁他们一样,被绑起来了,行动受限。 陆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把书包放在地上,往杨勤习家去了。 杨勤习是村长,在村里也有些号召力,如果由他去召集村民,这个事情就好办。 现在去报警显然来不及,就怕晚一步,吴世海会把他们悄悄的带走。 陆昭心急如焚,面上就越是冷静。 还没到杨勤习家,她先碰到了大刘。 大刘见她走得极快,脸颊上红团晕开,看起来有些反常,不由问道:“昭昭,你这么急是去哪里?” 陆昭见是大刘,忙抓住他,“刘叔,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人帮忙。” 大刘听她语气着急,也跟着急了起来,“怎么了?你慢慢说。” “现在来不及解释,你先跟我去找村长。” “好好,现在就去。” 陆昭跟大刘到了杨勤习家里,还好他没出门儿,正在家里挂腊肉,再过几天世安就要回来了,虽说家里只有两个人,但是过年就要有年味,没有腊肉怎么行。 陆昭冲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杨叔,出事了。” 杨勤习被她这语气惊了一把,连手里的腊肉都险些摔了,“出什么事了?” “吴世海来了。” “你说谁?” 陆昭吞了吞口水,快速的说道:“吴世海,陆忠的债主。” 杨勤习忙把腊肉丢在一边,问道:“在哪里?” 陆昭说:“我家,陆宁和未未,还有陆凤吴悦都在他手里,他把他们绑起来了,要带走。” “好大的胆子!”杨勤习脸色一沉,“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理论去!” 他说着就要走,被陆昭拉住,“杨叔,这事我们得合计一下,有个事我得先告诉你。” “你说。” “陆凤和吴悦这两年都在吴世海手上,他逼她们去做了一些很不好的事。”说到这里,陆昭把牙一咬,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妓|女。” 莫说一旁的大刘吓着了,杨勤习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陆凤和吴悦相当于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平日里都是当作侄女看待的,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两人消化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昭说:“这件事希望两位叔叔保密,这事关她们两人的名声。” 杨勤习和大刘这才回过神来,杨勤习忙道:“行,我们知道了,走吧,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陆昭拉住他,“杨叔,吴世海带的那些人都是经常在外面跟别人打架的,我怕两位叔叔到时候要吃亏,所以我们最好多召集些人过去。” 杨勤习一听是这个道理,“行,他们人再多也没有咱们多,他怕是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大刘,你去看看吴志刚几兄弟在不在家,把他们叫上,志刚这两年一直在找这个女儿,现在人回来了总算是一件好事。” 大刘小跑出去了。 这里杨勤习对陆昭说:“昭昭别怕,他们今天休想把人带走!” 陆昭吁了口气,“嗯!” 杨勤习跟大刘分两路去召集人。 陆昭怕趁他们不在的时候陆宁和未未几个人会被吴世海带走,所以又偷偷的回去了。 院门前有棵核桃树,是陆华结婚那年栽的,长了十几年,早已是枝繁叶茂,陆昭延着树干爬上去,想看看院子里是个什么光景。 她没爬过树,这时候难免有些吃力。 最后好歹是爬上去了,但不敢爬太高,怕被人发现。 院子里。 堂屋的门大开,吴世海的人在屋里像鬼子进村似的扫荡了一遍,没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唯一算得上收获的大概就是从吴悦身上搜出来的500块钱。 吴世海推断这钱应该是陆昭给的。 只是他没想明白,陆昭这么一个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所以他才让人去搜屋子。 “吴哥,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吴世海挑眉,“还真是稀奇事,她给了陆凤500块钱,家里却连个值钱的物什儿都没有?” “没有。” 吴世海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抬头望了望天,“这天色也不早了,等天一黑,咱们就摸黑出村,把他们几个的嘴给我堵上,省得到时候坏事。” 当年陆昭那丫头跳进河里的时候,吴世海一直以为她已经死了。 哪里想到她命大,居然没死成。 吴世海最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后来为了去逮陆忠倒把这茬儿给忘了个干净。 现在正好,把几个人全部抓回去,给他赚钱。 吴世海的手下不知哪里找了一团布,要去塞他们的嘴巴,陆宁几个人自然不肯,奈何手脚被捆,挣都挣不脱。 陆昭藏在树上,见陆凤和吴悦脸上有伤,蜷成一团,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陆宁和未未还好,吴世海应该没朝他们动手。 现在只盼着杨叔和大刘能快些把人带过来。 硬闯肯定是不能的。 万一把吴世海逼急了,伤了他们几个实在划不算。 眼看着天渐渐灰了。 还没见杨勤习等人的影子,陆昭心里着急起来,天一黑吴世海就要走了,到时候黑灯瞎火的,就算人再多,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等他们一出了村,事态就没办法控制了。 远处灰暗的地方突然亮起了点点星火。 那是人手中的电筒发出的光。 那光照亮了陆昭的眼睛,她呼出一口气,心里有了些底气。 再看院子里,吴世海正指挥人把陆宁几个人从地上架起来,他们嘴里都塞上了布条,想喊也发不出声音。 陆昭大概想到当年陆凤和吴悦是怎么栽在吴世海手里的。 对方根本就是个市井之徒,使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但是这种手段恰恰是寻常人对付不了的,实在防不胜防。 那些光离陆昭的房子越来越近。 她没有急着从树上下来,密切的关注着院子里吴世海的一举一动。 陆宁被两个拉起来的时候还在挣扎,这两年他长高了,心智也成熟了不少,但仍是少年心性,有些沉不住气,难免要吃些苦头的。 拉他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大概是被他闹得烦了,反手一掌甩在他脸颊上,陆宁被打得一踉跄,目光中露出愤恨的光芒。 陆昭静静看着,记住了那个打陆宁的人的脸。 杨勤习和大刘分成两路,一队在前院的门边守着,防止吴世海跑了。 另一队则从陆昭家的后门悄悄的摸了进去,杀吴世海一个措手不及。 回来时,陆昭跟杨勤习说过家里后边的门今天没有锁。 大刘发现陆昭躲在树上,也不敢出声叫她,怕惊动了里面的人,村里的劳力来了不少,个个屏着呼吸蹲在院墙边,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吴世海的人拉着陆宁和未未几人正要出院子,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众人回头,见吴世海被不知哪里来的几个汉子按倒在地上,刚才那声惨叫就是他发出来的。 吴世海的手下见老大被制住,眼看着对方人比自己这边要多好几倍,纷纷想夺门逃走,哪知院门外还埋伏着一队人马,他们一出去,三两下就被抓住了。 若是在平时,他们还能搏一搏,但现在天黑了,手上又没有东西,反观对面,个个拿着锄头扁担,这一锄头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村长,全部抓住了。”大刘跑进去汇报。 杨勤习让人去把院子的灯开起来,夜幕降下之前,这方院子亮起了橘黄色的光,将夜色驱赶到了别处,显示出这里不一样的光亮来。 吴世海和他的手下们被五花大绑起来,丢在院子中央。 陆昭早已从树上下来了,检查了陆凤和吴悦的伤,“都是些皮肉伤,搽些药很快就能好了。” 陆凤和吴悦点点头,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她们早上本来是要走的,在陆昭院子前站得久了点,等回过神来时都快中午了,两人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吴世海带着人来了。 她们当然只有躲,但还是被吴世海找到了,带到陆昭家的院子里,耗了小半个下午的时间。 被绑起来的时候她们一直在想,如果陆昭回来了怎么办,她们要怎么通知她不要回来? 但都是徒劳。 她们在吴世海眼皮子底下,啥都做不了。 好在陆昭聪明,找来了村长帮忙,否则,她们现在恐怕早就被带走了,还连累了陆宁和未未。 “陆昭,我……” “有什么话等这事儿过了再说。”陆昭打断陆凤的话,然后起身去看陆宁脸上的伤。 刚才被那人甩了一巴掌,现在脸还是肿的,陆昭说:“你太冲动了,挨打也是该。” 陆宁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沉不住气,所以只能默默听着。 “痛不痛?” “不痛。” 陆昭看向未未,“没吓着吧?” 未未还笑得出来,“没吓着,我知道姐姐肯定有办法解救我们的。” 陆昭把他们安顿好了,走到杨勤习身边,“杨叔,这些人怎么处置?” 杨勤习说:“直接送到派出所去,这些人手里指不定还有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让公安去处理最好。” “好,听杨叔的。” 大刘去召集人手的时候,最先去找的就是吴志刚,毕竟事关吴悦,他这个当爸爸的总要第一时间知道,结果不巧,吴志刚不在家里。 村里的汉子准备把吴世海等人送到乡上的派出所的时候,从外门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 正是吴志刚。 “悦悦!”吴志刚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来,大叫着扑上来,“悦悦,真是你吗?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害爸爸找得好苦!” 吴悦心里纵有再多的不原谅,这时候也硬不下心肠,哭了起来,“爸。” 父女俩抱头痛哭。 吴世海和他的手下们被带走了,吴悦也被吴志刚接回家了。 临走时吴悦要带着陆凤一起走,陆凤摇摇头没有跟去,“你先跟吴叔回家,明天我再去找你。” 在这种久别重逢的气氛下,她这个外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凑到跟前去。 陆凤心下黯淡。 她已经是个没爸没妈的人了。 干净的小院儿被吴世刚的人弄得一片狼籍,陆宁和未未先进屋去收拾被弄乱的家具摆设,陆昭进屋前见陆凤站在院子里,身姿单薄,楚楚可怜。 她停在台阶上,“还愣着干什么?进屋帮忙收拾。” 陆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昭是在对她说话,“我……” 话没有说出口,因为陆昭已经转身进了屋子。 屋里被吴世海的人翻得乱糟糟的,因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收拾起来倒也快。 陆宁和未未去做晚饭的时候,陆昭把火炉生了起来,又从屋里拿了套自己的干净衣服出来给陆凤,“换上吧,你身上的已经脏了。” 陆凤犹豫着接过,把衣服抱在怀里,“陆昭,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在帮你。” 陆凤抿着唇,半晌才道:“像我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就算是为了小叔,也不值得你这样做。” 陆昭把手伸到火炉上面,汲取着暖意,听了这话不由一笑,“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陆凤脸上一热,却无从反驳。 “陆忠那件事,既然公安已经判了谢荣芳的刑,那就是跟你无关了,以后也不要再跟人提起。至于吴世海,相信以后也没机会再来抓你了,你现在该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 陆昭每往下说一个字,陆凤的脸就白一分。 她没有料到陆昭会知道那件事其中的隐情。 她一直以为大家都觉得是她妈杀了人,跟她没有关系,但是陆昭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陆昭一脸平静,往火炉里添了一块炭火。 陆凤看着她无悲无喜的脸,心里涌起一道羞愧的情绪,现在的陆昭就像一朵不染尘埃的花,而自己是人们脚底下踩烂了的泥,根本无从比较。 若真要比,也只是自取其辱。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良久,陆凤说了这么一句。 陆昭抬眼看了看她,轻声道:“贞节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男人想出来束缚女人的,如果你觉得重要那它就重要,那它就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如果你觉得它不重要,那你大可以不必为这个伤神忧思。” 一双破鞋被陆昭说得这么让人舒服,陆凤险些都要信以为真了。 但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根本没脸见人。 陆昭看着她微微低垂的脸,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悲观,陆昭说:“话已经说到这里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怎么想,在你想通之前,你可以留在这里。” 陆凤惊诧的看向她,只见陆昭已经起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出说话声。 那声音是陆凤久违了的家的温暖,她把手慢慢的伸到火炉边,感觉到暖意从手心处涌了上来,缓缓的浸润着她冰冷麻木的心。 真好。 “姐,真让她留下吗?”未未悄悄的问陆昭。 陆昭嗯了一声,看向陆宁,“你没话要说?” 陆宁脸上还没消肿,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说:“姐姐决定就行了,我没意见。” 听了这话,未未惊奇道:“转性了啊陆宁,你不是最不喜欢陆凤的吗?怎么不拦着了?” 陆宁咬着牙,恶狠狠的说:“反正咱们不收留她,她出去也得饿死,我只是讨厌她,可没想让她死。” 未未笑了起来,“陆宁果然心软,刀子嘴豆腐心呐。” 陆宁瞪她一眼。 未未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对陆昭说:“姐,那她要住多久啊?” “等她想通。” “那她什么时候想通啊?” “不知道。” 吃了晚饭后,四个人围在火炉边烤火。 平时陆宁和未未总有说不完的话,今天因为有陆凤在,反而一句话也不说了。 陆凤始终把头垂得低低的,刚才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夹过菜,那种卑微似乎从骨子里透了出来,让未未看着都有些不忍。 “昭昭,宁宁,对不起。” 陆凤突然开口。 她站起身,退开火炉,朝陆昭和陆宁跪下。 这一跪吓着了陆宁和未未,两人下意识的去扶,陆凤却说:“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 陆宁和未未只好站住不动,听见她说:“我为自己曾经瞧不起你们道歉,也为自己给你们造成的伤害道歉,更为今天连累了你们而道歉,我不求得到你们的原谅,只希望,你们不要恨我。我爸是我跟我妈下毒杀的,如果你们要报案来抓我,我也绝不会反抗。 被吴世海抓住的时候,我想过去死,但是没有勇气,所以没死成。每天面对那些客人的时候,我都恶心得想吐,我想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的人生已经完了,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而坏了心情。这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我说出来了,感觉心情轻松了很多,谢谢你们。” 她说得语无伦次,但是陆昭三姐弟还是听明白了。 chapter219何时重逢 陆忠是她和谢荣芳杀的,她这几年确实被逼着去接客了。 陆宁和未未把这两件事消化掉,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陆昭。 在大事面前,他们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听取陆昭的意见,不为别的,因为她能给他们一个最妥当的解决方法,同时,她也是这个家的柱子,永远都不会倒。 陆昭手里拿着火钳,夹了几块炭丢进炉子里,轻声道:“地上冷,你先起来吧。” 陆凤脸上泪痕未干,依言站起来。 她听见陆昭说:“你还是没想通。” “我想不通。” “那就别想,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陆凤愣愣的看着她,“如果一直想不通该怎么办?” 陆昭答道:“除了生和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陆凤慢慢垂下眼皮,“我知道了。” 陆凤就这样在家里住下了。 对于这位堂姐,陆宁现在既不想赶她走,但也没有多待见她。 陆凤自己大概也知道,所以总是躲在房间里,很少出来。 学校期末考试后,寒假就正式开始了。 前几天陆昭给陆华打了电话,跟他说陆凤回来了,陆华听了很高兴,让陆昭无论如何把她留在家里,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陆昭答应了。 她没告诉陆华,陆凤这两年的遭遇,她想,这种事陆华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心软,若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寒假开始后,移地的事被正式的提上了日程。 陆昭正愁着怎么安排人手的事情,杨勤习来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杨勤习是吃了饭来的,陆昭他们也刚吃了晚饭,所以正好能围在火炉边谈事情。 未未在厨房里洗碗,陆宁和陆凤坐在旁边,各看各的书。 闲聊了一阵,杨勤习才说起正事,“昭昭,上回说那个种草药的事,我后来认真想过了。” 陆昭笑了笑,“杨叔今天来找,想必是改变主意了。” 杨勤习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我决定跟你一起种这个草药,你上回说那个移地的事,我也想过,不是不可能的。” 陆昭说:“杨叔真的想好了?这件事一旦开始,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哦。” 杨勤习一拍膝盖,“想好了!就这么办!为了村子,我得搏一搏。” 陆昭笑着说:“行,既然杨叔决定好了,那我们说做就做吧,我这正打算明天去找人谈运土的事呢,运过来就倒在我们屋旁边那块菜地里,现在菜都摘得差不多了,倒进去正好。” 杨勤习活了大半辈子,请人干活这种事情不在话下,就把去找人的活揽了,末了他不放心的问:“等土运过来,然后咱们做什么?” 陆昭说:“我明天去县城一趟,买些草药种子回来,现在还不能种太多,得先试验一下,如果成功了,我们再把整块地都种上。” “行。”杨勤习被陆昭的自信给感染了,本来心里还有些顾虑,这时候只觉得一股豪气在胸膛里转悠,“那我们就分头行动。” “好。” 杨勤习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明天你世安哥就要回来了,要不等后天,让他跟你一起去县城走一趟。” 现在天气冷,陆昭也不想带着陆宁和未未出门,加上家里还有一个陆凤,让他们三个在家里,她跟杨世安去县城也可以,陆昭答应道:“也行。” 进城的事就这么商定了。 杨勤习又呆了一阵子才走。 陆昭将他送出去,杨勤习悄声说:“这段时间,凤凤怎么样?” 陆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如实说道:“情绪一直比较低落,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自己想通。” 杨勤习点点头,“可怜的孩子,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罪,哎。” “杨叔别担心,陆凤已经十六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会多劝她的。” 杨勤习不禁有些感慨:“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这些事情恐怕只有她自己想通才算数,我想起她爸死的那年,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谁又能说不是呢。 陆忠一死,谢荣芳就带着陆凤失踪了。 他们最后一次见谢荣芳,还是法院宣判那天。 陆国富冲上去想打她,被拦住了。 从法院回来之后,陆国富就沉默了很多,现在也不再把钱看得那么重了,有时候陆宁给他拿东西去,他还给陆宁拿零花钱。 所以这世间的事,从来没有绝对。 因为你不知道哪里会有一个坑等着你跳,你也不知道等你从坑里爬起来的时候,迎接你的是恶梦还是美梦,只是所有人都在一次次的教训中得出为人之道。 那些还没有想明白的,总是走在想明白的路上。 终有一天,总会明白。 “吴悦被她爸接回去之后,我让志刚也好好宽慰她,孩子遭了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一时半会儿都接受不了。”杨勤习继续说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接受以外又能有什么办法。” 陆昭问:“吴世海现在还在派出所吗?” “早送去县公安局了,他手里虽然没有人命,但是这些年做的恶事也不少。”说到这个,杨勤习有些咬牙切齿,“公安从这条线摸出不少他的罪证,听说光折在他手里的姑娘就不知道有多少,像凤凤和悦悦这样的算是运气好的,那些运气好的大多数都被他卖给有钱人了,最后是死是活谁又知道呢。” 陆昭说:“若上这样的人,家破人亡在所难免。” 她这话是在说陆忠,杨勤习听出来了,忍不住叹气,“可不是。” 陆昭等杨勤习走远了,才转身回屋。 未未洗好碗出来了,正在烤火,见她进来,便问:“姐,明天就开始移地了吗?杨叔答应跟我们一起合作了?” “明天杨叔去安排找人的事,我后天跟世安哥去一趟县城。” 陆宁放下手里的书,“那我们呢?” “看家。” 未未撇撇嘴,“姐,让我们也一起去县城吧,正好水果店要盘账了,我跟陆宁可以去。” 陆昭倒把这事给忘了,“也行,那后天我们就一起进城。”她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陆凤,“到时候你跟陆宁和未未一起。” “我也能去吗?”陆凤不确定的指着自己。 未未笑着说:“可以呀,反正车费也不贵。” 陆凤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杨世安果真回来了。 听他爸说了陆昭种草药的计划,放下东西就迫不及待的来找陆昭。 陆昭把这件事详尽的跟他说了一遍,杨世安听后,问道:“那些土壤移过来之后,会不会没有原来的好了?毕竟地下的组织不同,你知道,这个是很重要的。” “我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们只会先移一部分土过来做试验,如果可行的话,再把整块地全部移过来,毕竟圩洪塆真的太远了,周围的条件也不太合适种草药。” 杨世安说:“只有那一块地的土可以用吗?其他地方呢?” “暂时只有这一块地,其他地方可能也有合适的,但是我还没有去一一看过。”陆昭说完,看向杨世安,“如果这个方法真的可行,那我们就要多去发现这些优质的土地了。” “昭昭真是长大了。”杨世安眉头舒展开,真心诚意的称赞陆昭,“我听我爸说,如果种植草药成功的话,说不定能带动咱们村子都富裕起来,到时候你就是所有人的大恩人了。” 陆昭最开始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村民富裕起来,她只是不想让空间被过度的使用,导致最后枯竭罢了,但是这些内情总不能说给杨世安听。 对于陆昭而言,杨世安虽然是来往甚密的哥哥,但很多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两人说完正事,杨世安问起陆凤。 陆昭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她没有说陆凤这两年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杨世安早就从他爸那里听说了一些,但是这些事,陆昭不提,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多问。 毕竟关系着陆凤的名声。 “陆凤以后都住在你们家了吗?” 陆昭说:“不知道,等我爸回来再说吧。” 那时候陆忠的死闹出了那么多事来,陆凤后来回来找陆昭帮忙,陆昭当时那么不留情面的拒绝了。现在她却又收留了陆凤,杨世安一时想不透她为什么这么做。 他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得到了陆昭这样的回复。 陆昭说:“我从前拒绝帮她,是因为她只想不劳而获,她觉得我一定得帮她,必须得帮她,甚至应该帮她,但是我凭什么要帮她,所以我当时拒绝了。我现在收留她,同样也不是为了要帮她,而是因为我不想别人在背后戳我爸的脊梁骨,说他是个薄情冷性的人。” 杨世安看着眼前的少女,两年过去了,她除了脸长开了些以外,心智似乎比从前更加成熟了。 这样的心思,杨世安觉得自愧不如。 若换成是他,或许是要有仇报仇的。 做不到像陆昭这样思虑周全。 杨世安在陆昭家吃了晚饭才走的,约好第二天一起进城去买草药种子。 陆宁和未未这些年跟着陆昭,都不知道进过多少回城了,而陆凤虽然一直在城里,但是从来没有正经的在大街小巷走过,就更别提逛街了。 进了城之后,陆昭跟杨世安去买种子。 陆宁三个人则径直去水果店那边。 杨世安还担心他们会走丢了,陆昭说:“不用担心他们,这城里他们都走过无数遍了,等下事情办完了他们会自己坐车回去。” 杨世安突然想起来,“他们身上有钱吗?” “有。” 对比陆昭的淡定,杨世安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姐姐,不禁为自己的啰嗦而汗颜。 空间里那片小鱼塘里,陆昭曾经挖到过药材种子,那都是相当名贵的东西,所以数量不多。 后来种子用完了,陆昭也进城买过,但是论品种都没有小鱼塘里得来的好。 陆昭也没有太多奢求,只希望买到中上等的品种就很知足了。 她熟门熟路的在城市的街巷里穿梭,让杨世安这个自认为对县城熟悉的人都有点怀疑自己曾经来的是个假县城。 大概是两年就见过几回,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叫陆昭的女孩子。 杨世安觉得自己要对今天在陆昭身上见识过的种种手段而对这个少女重新定义。 杨世安看她跟卖药材种子的老板杀价,如果他是老板他绝不会卖的那种,但是最后老板妥协了。 买好种子,陆昭带他去吃麻辣烫。 走时陆昭抢着付了钱,杨世安见她掏出十块钱放在桌上,不等老板找钱就带着他走了。 所以杨世安觉得他不认识她。 到底哪个才是她? 他好奇,但是没有能力去一探究竟。 两人在城里逛了大半天,从不同的药材店里买了几样种子,杨世安问她,“这就买齐了吗?” “齐了呀。”陆昭说,“刚开始地不多,种两三样就行了,主要是看看效果,种太多反而不好。” “昭昭啊,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中医之术?” 陆昭知道迟早会有身边的人问她这个问题的,所以她一直就想好了答案,“以前我看过一本医书,感觉自己挺感兴趣的,所以就认真学了书上的内容,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学校的一个老中医,我跟着他学了几年,直到他去世。” 杨世安也曾经在乡上的学校读过书,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学校有个什么老中医的,他心想陆昭也没道理骗他,虽然这个说法并没有说服他,但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陆昭一看手表,已经快三点了,“世安哥中午就吃了点麻辣烫,这会儿肚子饿了吧?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 杨世安想起昨天回来时跟宿名的约,便说:“要不我们去吃些点心,喝个茶吧。” “好啊,反正现在种子也买到了,不赶时间。” 陆昭答应得爽快,正合了杨世安的心意,他怕陆昭知道他要去跟宿名喝茶就不去。 毕竟宿名跟李朝阳走得那么近,万一碰到李朝阳怎么办? 虽然李朝阳这时候应该在省城里。 杨世安自己想了一通,觉得只是去跟宿名喝个茶说点事应该没关系的。 快到茶楼的时候,陆昭突然笑着说:“世安哥也学会骗人了。” “啊?” 陆昭朝楼上一指,“你是跟宿名一早约好的吧?” 杨世安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见宿名正靠在窗边朝下看,见了杨世安跟陆昭,宿名笑着挥挥手,喊道:“昭昭,快上来!” 陆昭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宿名了。 以前她每个周末去李家一次,偶尔会碰到宿名来李家玩。 在宿名在的地方,就总有欢声笑语。 他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 两人上了楼,宿名跑过来迎接陆昭,“昭昭,我好久没看到你了,你在忙啥?” “当然是忙着学习啊。” “对哦,你明年就要高三了啊。”宿名想起这件事情,突然伤感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要高中毕业了。” 陆昭一脸黑线,“我还没上高三呢。” 杨世安在旁边笑着说:“这家伙自从上了大学后,是越来越不正常了,昭昭你别理他。” 宿名当然不满,“杨世安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宿名跟杨世安约在今天见面,主要是说一下网吧的事,他们不在同一个学校上大学,平时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只有放假之后才能见上面。 宿名事先不知道杨世安要带陆昭来的,所以他约了朝阳…… chapter220欺负人 看着陆昭心无芥蒂的拿起一块点心吃,宿名心想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约了朝阳的事,如果说了,似乎又显得太刻意了。 到时候陆昭走了怎么办? 宿名从前得知朝阳对陆昭的心思后,是很不赞同的,毕竟昭昭那么可爱年纪那么小,李朝阳简直就是个禽兽,但是现在宿名又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前阵子宿名去李家,没见着陆昭,才知道陆昭已经好久没去李家了。 他当然不敢去问李朝阳是怎么回事了,后来从王叔那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实话,他当时觉得陆昭有点大题小做,朝阳对她好哪里不好了? 她是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女生爱慕李朝阳。 但是李朝阳呢,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们。 陆昭倒好,居然就这么被吓跑了。 后来宿名跟李朝阳说起这件事,对方却给了他不同的想法。 李朝阳说:“陆昭这个人心思重,又敏感,她一早就跟我说过,她不会参与到家族纷争中来,是我没有听她的话,硬生生的把她扯了进来,她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宿名还是不明白,“那她也没必要一走了之啊,她难道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吗?” “正是我这份心思逼走了她。”李朝阳把手插进头发里,脸上虽然没有痛苦之色,但宿名知道他此刻心里肯定不好受,“如果我一直当她是妹妹、朋友,或许我们还能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但是我没有忍住,泄漏了心思。” 宿名没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也不能理解恋爱中的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他觉得,“你喜欢她就去追她呗,吓跑了也还是可以去追的嘛。” “陆昭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李朝阳摇头,“在她面前,做很多事需要一踌而就,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如果还有第二次机会,也要她点头才行。” 宿名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女儿家的心思你别猜。 离那次谈话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期间他都没有见过李朝阳,打电话也说在忙,接过年关,李家需要李朝阳忙的事确实不少。 听说今年李家阖族都会回来过年,无论是在外省的还是国外的,都得回。 到时候李朝阳肯定会更忙,今天会约在这里喝茶,是因为李朝阳刚好到县城李家来了,不然让他从省城开几个小时的车跑到县城来喝茶,他非得砍了宿名不可。 宿名放下茶杯,看了看手表。 “还有谁要来吗?”陆昭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宿名讪笑道,“昭昭啊,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陆昭分辨着他脸上的神情,“李朝阳也会来吗?” 这是个问句,但是声音很肯定。 宿名心知也瞒不住她,索性老实交待了,“对呀,他今天刚好在县城办事,我们三个也好久没聚了,所以……” 陆昭的反应很平淡,就哦了一声。 事实上,当她在楼下看到宿名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李朝阳今天也会到场。 既然正式的约会,那肯定是有事要商量的,这个事无非就是网吧的事,网吧李朝阳才是最大的股东,如果他不在,宿名跟杨世安商量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所以她早就猜到了。 心情也早已平复。 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跟李朝阳见面。 宿名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发现真的啥也看不出来,他看向杨世安,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的接触了一下,杨世安说:“朝阳来县城办什么事啊?” 宿名说:“这不是年关了吗?他代表老爷子来县城李家走动走动。” 杨世安喝了口茶,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省里?” “应该等下谈完事就走吧,我本来是让他今晚住我家的,他说不方便,非要回去。”宿名想到李朝阳在电话里那么干脆的拒绝他的好意,就忍不住的撇嘴巴。 又不是没在他家住过,怎么现在就不方便了。 陆昭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也不开腔,默默地吃自己面前的点心。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宿名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叫了一声朝阳。 陆昭心一跳,下意识的往楼梯口望去。 李朝阳跟在服务生后面走了上来。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走动时似乎把在屋外挟带的寒风也带了出来,陆昭见他额头上有些微红,鼻尖也是红的,看来外面真的很冷。 他们在这里坐了许久,身上的寒意早就驱散了。 李朝阳身上的风雪落下时,陆昭忍不住身子一抖。 宿名识趣的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他坐,李朝阳刚想坐下,见陆昭手握着茶杯,身体有些发抖,又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步,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外面很冷吧?”杨世安笑问着,动手给李朝阳倒了杯热茶。 隔了一会儿,才响起李朝阳清冷的声音,“有一点。” 陆昭不再拿面前的点心吃了,也没有抬头看李朝阳。 桌边的空气似乎静止不动。 把宿名和杨世安两个快要憋坏了。 宿名碰了碰陆昭的手臂,“昭昭,你吃饱了?要不要再给你上几样点心?这里的点心都很好吃的。” “我吃得差不多了。”陆昭说,“你们应该要谈事情吧,我先出去逛逛,等会儿再回来。” 她起身下楼。 李朝阳看着她的背影,二话不说的跟着起身追了上去。 “哎呀呀,这下有好戏看喽。”宿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身趴在窗边往下看,还怂恿着杨世安跟他一起看。 杨世安无奈的说:“你就别添乱了。” 宿名不依,“我哪里添乱了?你不觉得朝阳面对昭昭的时候太弱势了吗?这可一点不像他。我觉得是因为他太喜欢昭昭了,所以生怕弄疼了她。” 两人说话间,陆昭已经出了茶楼。 李朝阳随后也走了出去。 陆昭不知道李朝阳跟来了,一出茶楼便放慢了脚步,她心里正懊恼自己刚才的失态,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她一惊,回头。 对上了李朝阳的眼睛。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李朝阳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陆昭说:“我没有躲。” “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我以为上次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李朝阳呼吸声加重,“我做不到。” “那就学着去做。” “试过了,不行。” 陆昭语结。 长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好奇的看着这对少年少女,不知道他们在为什么而僵持。 李朝阳手上用力,将她拉到偏僻的巷弄里。 这里没有鼎沸的喧嚣,李朝阳的声音变得愈发清晰明了,“是不是只要我一天顶着李家嫡孙的身份,你就不会喜欢我?” 这么直白的话让陆昭觉得惊讶。 她印象里的李朝阳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霎时,她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闷得她不知如何接话。 李朝阳还拉着她的手腕,那么用力,陆昭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半晌,陆昭说:“是。” “我可以为你……” 陆昭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了他,“不行。” “为什么?” “你不能背叛家族,否则你这一世都会抬不起头来。”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陆昭沉默。 李朝阳看着她姣好的脸,脸上的神情无悲亦无喜,仿佛这些对话与她无关,她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 “你走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想,我还要喜欢你。” 分明是动情的话,由他说来,却无端觉得肃厉。 仿佛这句喜欢在心中酝酿了许久,要思虑万全,百折千回才敢说出口。 因为一旦出口,便不再有退路。 无论是他,还是她。 陆昭抬眼看着他,“我不能为了你重蹈覆辙。” 李朝阳不知道覆辙是什么,一股深深的无力缠上了他的脚踝,拉着他一路往下沉。 他觉得很累。 慢慢的,他躬下身,将头轻轻的枕在陆昭的肩膀上。 肩上蓦然多出的重量让陆昭一惊,她僵着身子立在那里,闻到李朝阳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味,这让她想起他们曾经相处的种种。 他们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见面。 无论学习有多忙,或者学校有什么活动,他周末都会在家里。 如果陆宁和未未同来,他会辅导两个人做题。 如果他们没来,大多数时候是陆昭在厨房里炖汤,他在客厅里看电视。 陆昭在客厅看电视,他则坐在一边看书或者跟她一起看电视。 他会在陆昭不想写作业的时候,要求她把练习本拿出来,他的表情总是静默的,像是这世上任何事都无法撼动他内心的坚定。 唯有面对着陆昭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会丰富起来。 陆昭做题错了很多,他会黑脸。 陆昭做题对了,他会高兴。 陆昭。 都是陆昭。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陆昭从前对李朝阳总是退避得多,后来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也习惯了他那些细物润无声的温柔。 两个人立在安静的窄巷里。 彼此没有再说话。 直到李朝阳直起身来,对她说:“回去吧。”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 他的背影挺拔更甚从前,一段时间没见,他似乎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陆昭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因为自己。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陆昭,你太残忍了。 想到这里,她愣住了。 从前她也是这般行事,对那些喜欢她的人,她从来手起刀落绝不含糊,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去做些什么。 但是面对李朝阳的时候,这种念头又有些模糊了。 她看不得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更看不得他刚才垂眸时透出的那一股难过和伤心。 陆昭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 在茶楼的时候他把外面的大衣脱了,只穿了毛衣就追了出来,路过的人都穿着棉袄,只有他,衣着单薄,想必心情更是低落。 陆昭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快走吧,外面冷。” 李朝阳侧过头来看她,没有说话。 陆昭见不得他这个沉默不语的样子,呼了一口气,开口道:“李朝阳,我对你和李老先生从来没有别的想法,我不再去李家也是因为不想应付你们家族内部的纷争,因为我始终是一个外人,若真到了要弃车保帅的时候,我肯定是第一个要被牺牲的。 权力的游戏是上位者的事,我只是个普通人,玩不起,也不想玩。即使我也喜欢你,但这种喜欢还没有上升到能同你一起对抗别人、帮助你巩固地位的程度,所以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更加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即使如此,你也还要喜欢我吗?” 李朝阳眸光微沉,“要。” “那好。”陆昭突然停下,李朝阳也跟着停了下来,“等我高中毕业。” 李朝阳看着她,眼里突然缀了星光,嘴角微弯,“好。” 他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有最纯粹的欢愉,陆昭相信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把话说清楚后,她自己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或许她一直以为在意的是,若她接受了李朝阳的喜欢,有一天终会成为他的牺牲品,而她最不愿意走到那一步,所以迟迟不肯表态,不肯给他一个机会。 现在,她迈出这一步,心中不知为何,却对以后充满了期待。 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验收成果。 想让时间来证明,李朝阳对她是绝对真心。 “我要先申明一点。”李朝阳的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片刻,轻声说道:“如果真到了要牺牲的那一天,我也绝不会把你推出去。” 这是他珍视的人。 或许现在还没有到那种为她搏命的地步,但是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 陆昭耳尖泛起微红,“快走,外面冷。” “你拉我。” 陆昭:“……” 宿名和杨世安在窗边趴了很久,也没看到两个人回来。 “他们该不会不回来了吧?”宿名皱着眉头,为自己没有看到精彩片刻而惋惜。 杨世安说:“回来了。” 宿名忙往下看,果然见李朝阳跟陆昭顺着人流走到了茶楼前。 “这……我看到了什么?世安,你快掐一下我,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杨世安被他的夸张逗笑了,果然掐了一下他。 宿名痛得差点没跳起来,“你还真掐呀?” 杨世安很无辜,“不是你让我掐的吗?” “他他他们居然……”宿名形容不出来,“光天化日之下,李朝阳居然扯着昭昭的袖子,他多高?昭昭多高?这不是欺负人吗?” 杨世安心里也惊诧,但是没有宿名那么浮夸,“和好了。” “废话。”宿名白他一眼,“如果没和好,昭昭会给他扯袖子?想都别想。” 不得不说,宿名还是挺了解陆昭的。 杨世安笑着说:“等他们上来,你要不要问问过程?” 宿名当然想问了,但是怕李朝阳虐他,他觉得自己还是别问了。 不一会儿,李朝阳和陆昭上了楼。 宿名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眼睛咕溜溜的转了几圈,朝杨世安挤了挤眼睛。 杨世安很是无奈。 这个宿名,真是一刻都不能消停。 chapter221神挡杀神 接下来的喝茶时间,李朝阳心情好极了。 他脸上虽然没有太明显的痕迹,但是宿名和杨世安跟他认识这么久,哪里会看不出来。 宿名朝杨世安递了眼色。 杨世安默默的摇摇头。 宿名背着李朝阳一脸的咬牙切齿。 陆昭把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笑道:“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真的可以吗?”宿名星星眼。 陆昭挑眉,“当然可以,李朝阳来回答。” 宿名脖子一缩,“还是算了。” 陆昭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弯了眼。 李朝阳一直在看她,见她杯子里的茶水垫了底,自觉拿起一边的茶壶给她满上。 宿名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去的样子,真是…… 羡慕死了。 他也好想有个女朋友啊。 李朝阳问起他们这次来县城的目的,陆昭把他们要种植草药的事情说了,李朝阳说:“不是说不帮那些人吗?” 陆昭笑道:“主要还是在帮自己。” 这话也不知李朝阳信不信,但陆昭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的初衷没有改变。 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凭什么得到她的帮助,不过是刚好有这么一个时机,她需要村里有一个人来替她作主,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选择。 李朝阳见她神情坚定,了然的点头,“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好的。” “谢谢。” 两人的对话让宿名和杨世安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被这两人身上那闪闪发光的东西给闪瞎了眼睛。 这就是传说的恋爱吗? 为什么隐隐闻到一股酸腐之气? …… 喝了茶后,陆昭跟杨世安也该回去了。 李朝阳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李家的车就停在了茶楼下。 陆昭看这阵仗,又是要送她回去。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听李朝阳说:“时间太晚了,有车送你们回村最好,我也放心。” 好嘛,这离那个高三毕业的约还早得很呢,某人就已经要开始履行男朋友的职责了。 陆昭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男人啊。 宿名在旁边起哄,“就是嘛,昭昭你就别拒绝了,不然朝阳回去得哭了。你不知道哦,他这段时间可伤心了……” 宿名话没说完,就被迫失去了语言能力。 因为被李朝阳捂住了嘴。 想象一下,向来有洁癖的李朝阳会去捂一个同性的嘴,真他妈刺激。 不光宿名和杨世安,连陆昭都震惊了。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看着李朝阳说:“好,那我跟世安哥坐车回去。” 李朝阳把宿名如抹布似的一丢,“那我送你下去。” 刚才坐车还是你们,现在下楼就成了你。 杨世安默默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怕打扰了两人的浓情蜜意。 李朝阳和陆昭走在前面。 杨世安将倍受打击的宿名拖下了楼。 天色渐暗,气温似乎也跟着下降了。 李朝阳把手里的外套披在陆昭肩上,像是怕陆昭拒绝一样,顺着肩膀轻轻的往下按了按。 身上蓦然多出的气息让陆昭一怔。 然后耳尖慢慢的红了。 李朝阳把这抹红晕收进眼底,不知不觉的勾起了嘴角。 等杨世安和宿名下来,几个人又交谈了几句,才正式分开。 李朝阳拉开后排的车门,心中极度渴望拉一拉陆昭的手,但是碍着礼节,十分克制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昭就着他的手坐了进去,然后李朝阳将车门关上。 车窗升起了一半,李朝阳就在车窗外面,对陆昭说:“车里有一些点心,如果饿了就吃一点。” 陆昭身边的座位上果然有个小纸盒,外面还有温热,陆昭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杨世安上了副驾驶。 李朝阳弯着腰,心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是他最终没再说什么,直起身,敲了敲车顶示意开车。 车子启动。 陆昭转过头往车外看了一眼,正对上李朝阳投来的视线。 陆昭觉得这人热情得实在太过。 她活了这二十多年,除了被那位皇子死缠烂打过,还没有遇到这么难缠又推拒不了的对手。 陆昭把视线移开,正襟危坐。 李朝阳似乎被她这动作给逗笑了,弯起嘴角,说了一声,“昭昭,过年的时候我去找你。” 陆昭还来得及回答,车子已经朝前驶去。 她回过头,看见李朝阳在向她挥手。 她在李朝阳看不见的地方,轻点了一下手。 载着陆昭的汽车走远了,李朝阳还站在那里,脸上像抹了层蜜似的,甜得齁鼻。 宿名受不了的搓了搓手臂,“我说朝阳,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害怕。” 李朝阳慢慢收起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宿名撇撇嘴,不说话。 两人延着茶楼旁边的街道往前走,宿名说:“你的司机走了,今晚要去我家睡吗?” “不用。”李朝阳说,“我去李家过夜。” “去他们那里哪有我家自在呀。”宿名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认真说道:“再说了,前段时间,你那个堂妹不是……” 宿名说不下去了。 这事若不是有人告诉他,以李朝阳的性子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起因是这样的。 李朝阳他们学校马上就要年终汇演了,李朝阳作为学生会的会长,自然忙得很,他那个堂妹李艳阳偏偏趁这个时候跑去跟他说要他教她什么考前冲刺。 李朝阳连人都没见,直接让副会长去给打发走了。 哪知李艳阳不依,跑到宅子里去给李老爷子告状。 爷孙俩都知道这个李艳阳是个什么目的 ,但她毕竟是分家的女儿,也不好让她面子上太过难看。 李老爷子当着李艳阳的面把李朝阳训斥了一番。 李艳阳这时候跳出来装无辜,“二爷爷,你不要骂朝阳哥哥,他没有时间就算了,其实我考得好不好都没有太大的关系的。” 李朝阳脸上一冷,忍无可忍,“确实关系不大。” 李艳阳被呛得狠了,泪珠子噼哩啪啦的掉,李朝阳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上了楼。 最后,李艳阳是哭着跑回家的。 李艳阳虽然是李仲昆的养女,但因为是自出生就带在身边的,所以一直当成掌上明珠在养,见宝贝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心就像被刀剜了似的。 第二天就亲自到老宅来了一趟。 李光顺昨晚被他那女儿烦了一个下午,现在她爹居然又来,自然没给好脸色。 李仲昆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结果这事儿还没完。 李仲昆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他的女儿又没把朝阳怎么地,怎么反倒委屈巴巴的回来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说朝阳哥哥嫌弃她。 李仲昆回家,径直去找了他爹李光耀。 李光耀听儿子说艳阳受了委屈,心里倒不怎么在意,毕竟这也不是他李家正经的孙女,李仲昆大概是看出他爹那不在意的态度了,当下就有些不高兴,说了好些冷嘲热讽的话。 李光耀只觉一口气堵在了喉咙管儿,差点上不来。 转头就让管家备车,去省城找自己的哥哥诉苦。 这连着几天来了三拨人。 还有完没完了! 李光顺发了大脾气,差点气得进了医院。 李光耀也是吓着了,回去就把李仲昆和李艳阳叫来狠狠训斥了一通。 父女俩从李光耀的住处出来,都是灰头土脸的。 李仲昆叹口气,“哎,你爷爷呀,从来都偏心,从前偏心。” 李艳阳在她爸面前很会装可怜,哭哭啼啼的,“爸,你不要这样说,爷爷只是不喜欢我而已,他还是很看重你和大哥的。” 说起这个李仲昆就来气,“别提这事了,我们回去吧,以后你别去找朝阳了,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李家的嫡长孙,哪是你这抱养的能去亲近的。”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李光顺的耳朵里。 李光耀自然也知道了。 忙不迭地带着李仲昆和李艳阳去给李光顺赔礼道歉。 结果连门都没进去。 对李光耀来说,这就严重了。 李仲昆这时候才醒悟过来,这是把二叔给得罪了。 现在家里很多生意都还得仰仗着二叔呢。 李仲昆想了个办法,让李艳阳去找李朝阳道歉,他想得美,只要李朝阳接受了道歉,再去二叔面前说说好话,以李朝阳在二叔心里的地位,肯定是大事化小了。 李艳阳这天打扮得美美的去了。 正赶上李朝阳在给下面的部长开会,她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就那么冲了进去,来了一句:“朝阳哥哥,我想你了。” 李朝阳从文件里抽空看了她一眼,“出去。” 李艳阳傻眼了。 她傻眼的不是这么多人在场,而是李朝阳那毫不留情的驱赶。 她知道李朝阳在里面开会,而且有很多人在场,这些人都是学校的重要人物,她是故意那么说的。 目的是为了让李朝阳正视她的存在。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李家的养女,她也从小就喜欢李朝阳。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堂哥,李艳阳一直梦想着能得到他的喜欢。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李朝阳从来没有接过她抛过去橄榄枝。 加上前段时间在宅子里见到的那个陆昭,让李艳阳不觉着急起来。 感觉朝阳哥哥就要被人抢走了。 她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体贴过。 所以她铤而走险,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李朝阳的注意,从而获得主动权。 但是李朝阳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 李艳阳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迎上部长们复杂的目光,难堪得像是当众脱光了衣服。 她屈辱的咬了下嘴巴,夺门而去。 宿名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李朝阳学校的文艺部长以前跟他们是一个高中的,前阵子碰巧遇见,对方告诉他的。 宿名笑李朝阳就是个男颜祸水。 居然连自家的堂妹都中了他的毒。 但他偏偏为了一个陆昭茶不思饭不想的。 你说捉不捉弄人。 李朝阳说得很肯定,“李艳阳这个人心机太重,就算没有堂妹这层关系,我也不会喜欢上她。” 宿名深表赞同,他跟李艳阳只见过一次,长得倒是漂亮,年纪不大,眼里却全是算计,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生的。 “还是昭昭好啊。”宿名把头枕在脑后,跟在李朝阳身边往前走,“说一就是一,目标明确,偏偏明知她可能带着目的,但就是讨厌不起来,你说怪不怪。” 转头看见李朝阳嘴角边的笑。 宿名把嘴一闭,“我可没夸你女朋友啊,我夸的是陆昭。” 李朝阳挑眉,“知道,谢谢。” “哼。”不要脸。 后面那句宿名不敢说出来。 “说来也奇怪,你跟李艳阳是堂哥堂妹的关系,她这么作死的接近你,她家里的人不管吗?” 李朝阳双手揣在兜里,微嘲道:“她是李仲昆的养女,如果我真的看上她了,估计李仲昆连做梦都会笑醒。” 宿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在李家不是秘密。”李朝阳接着说,“但李仲昆是真疼她,李艳阳在家里的位置甚至比她哥还要高。” “那她哥嫂没意见?” 李朝阳轻哼一声,“我那个堂哥读书时不长进,现在快30了还是一个副经理,他心思没有李艳阳活络,自然不怎么讨李仲昆的喜欢,结婚之后就出去另住了,现在李艳阳就是李仲昆的心肝儿。” 宿名点点头,“你们这些大家族真是乱。” 李朝阳突然停下,“乱的不是家族,是人心。” 以后会怎样,家族会怎样,谁都无法预知。 但是李朝阳心里早有决断。 从前年纪尚小,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要做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 他会一直坚定的往下走。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chapter222昭昭的男朋友 李朝阳家的司机把陆昭和杨世安送到村口才调头回去。 现在时间挺晚的了,两人本意要留司机在村子里过夜的,对方婉言谢绝了,他们也没再勉强。 寒冬的夜晚,天上无月,杨世安掏出手电筒照路,把光都照在陆昭脚下,生怕她摔着了。 陆昭双手揣在兜里,突然说:“世安哥,我跟李朝阳,以后可能会在一起。” 杨世安说:“为什么是可能呢?” 陆昭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因为以后是个特别不稳定的词,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我答应他等高中毕业后再谈这些事情,说不定他等不到那个时候。” 她解释得很轻快,有种得之吾幸失之吾命的豁达。 这让杨世安有些心疼,“昭昭,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些。” 陆昭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在我们两个人之中,李朝阳的变故会更大一些。” 杨世安闭上了嘴巴。 陆昭说得没错。 李朝阳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他身后有一个富有庞大的家族。 这种复杂的背景让他注定不能像寻常人一样,自由的去选择生活方式或伴侣。 很多豪门会通过联姻的方式来稳固自己的根基,这种情况在李家现在没有,但并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现在的家主李光顺对李朝阳青睐有加,但是李光顺归天之后呢? 李朝阳在李家的地位是否依旧能够固若金汤,他那个小叔李仲诚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在李朝阳父母俱亡的前提下,李仲诚会不会对付李朝阳尚不可知。 这些,陆昭从跟李光顺的交谈中略微窥探到了一些。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接受李朝阳的好意的原因。 并非不愿意,只是不敢。 她怕前世的砍头之痛会重复出现,在这里,或许没人敢砍她的头。 但是下场只会比砍头更惨烈。 “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不愿意接受朝阳的吗?”杨世安想透了其中个中理由,心里不由一震,陆昭才多大呀?就连他也是经由她的提醒才想到了这些内情,而她却早就已经想过了,而且做出了反应,就是拒绝李朝阳的示好。 陆昭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过了一会儿,她说:“可能是不够喜欢吧。” 杨世安挑起了眉,“现在够喜欢了吗?” 今天下午,当李朝阳把头枕在她肩膀上的那一刻,陆昭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 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的男孩子,霎时间给了她一种他非她不可的感觉。 这种感觉足以让她在那一瞬间抛下所有顾虑。 所以她与他做了高中毕业的约定。 如果那时候他仍旧喜欢她,非她不可,那她就接受了他又如何。 大不了再经历一次彻骨之痛。 但这不是大宁朝,她也不再是那个伴于君侧的陆御医了。 李仲诚没有三皇子那样的雷霆手段。 即使有,她也不怕。 她会跟他一起,对抗所有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不公。 想起这些,陆昭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豪情,她说:“大概吧。” 杨世安听着她这带着些雀跃的声音,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但他再清楚陆昭是个怎样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她很少再做改变,抑或者说,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从来不需要别人来对她的决定指指点点头。 所以他最终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只说:“无论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谢谢世安哥。” 杨世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两年过去,她也长高了不少,已经快到他的肩膀了。 她的头发很柔软,轻轻的从指尖划过。 杨世安心里涌起一阵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曾跟他爸说过,想要昭昭接到家里来养,当他的亲妹子。 现在亲妹子有了喜欢的男孩子。 总有些惆怅。 杨世安把陆昭送到家门口,才折返。 陆昭推开院门走进去,屋里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她在院子里停住。 那光映照在她仍显稚嫩的脸上,多了几许对未来的憧憬。 她知道自己有一天,总会喜欢上某一个人。 却没有料到,竟是那个最不应该喜欢的人。 前世的种种仍历历在目。 她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 须臾。 她又笑了。 美丽的脸颊上因这个笑容显得愈发动人。 未未出来倒水,见她站在院子里,不由问道:“姐,你站在院子里干啥?” 陆昭回过神来,脸上还有未褪的笑容,未未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心想姐莫不是中邪了吧。 一个人大晚上的在院子里,还笑得那么灿烂。 有点碜人。 陆昭进了屋,陆宁把灶上给她留的饭菜端出来。 陆凤看着她走进门来时明媚的眉眼,一整天积累下来的羞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陆凤却觉得手脚无处安放。 与陆昭比起来,曾经的自己有多幼稚多轻狂,已经不言而预。 他们今天去县城那个陆昭也有份的水果店,从吴家婶子口中听到的所有信息是陆凤想都不敢想的,从陆昭拿出钱开这个水果店开始,这一路听下去,陆凤觉得就像在听故事一样。 一个不应该发生在陆昭身上的故事。 但细细想来,又是那样的契合。 陆昭从来都是个冷静自持、理智聪明的人。 陆凤曾经被恨意占满了心绪,从来没有认真的想要去了解陆昭。 今天,她了解了。 更觉不如。 陆昭烤了会儿火,手脚终于回暖些了,才开始吃饭。 她边吃饭,边听陆宁和未未给她汇报今天看账的情况。 “婶子把钱存进卡里了,我们当时也查了,数目对得上。”陆宁说着,把银行卡拿出来递给陆昭。 陆昭接过放在桌上,把饭吃完,才说:“年前我打算把种子种上,考虑到成长期的问题,我买的都是一些成长期比较短的草药,所以这个年我们可能会比较忙。” 陆宁和未未点头。 陆昭看向陆凤,“你要帮忙吗?” 陆凤正看她看得出神,陆昭突然转过头来,吓了她一跳,“什么?” “种草药。” 陆凤忙点头,“嗯!”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勤习父子就带着几个壮汉子来找陆昭,大家商量了一下移地的事,比如会用到什么工具,走哪条路,先运多少,大概需要多久的时间。 陆昭把自己一早定好的计划说给所有人听。 杨勤习这才终于相信,她真的是一早就准备好了。 这丫头做事滴水漏,杨勤习不由得更加高看她一眼,“昭昭啊,怎么不一口气把土全部运过来呢?” “我们先做个试验,如果试验成功了,年后再安排把土全部移过来。” 杨勤习点点头,招呼着其他人动手干活。 圩洪湾离陆昭家很远,所以移地的事看起来简单,实则不好办。 但实际上完成的时间比陆昭计划的还要早半天,这天陆昭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招呼几个帮忙的,饭后又各人给了一个红包。 杨勤习看着她笑意盈盈的招呼着众人,对身边的杨世安说:“昭昭是个好姑娘。” 杨世安苦笑道:“爸,年轻人的事你别管。” “我是你爸,还管不得了?”杨勤习责备的看他一眼,“多好的姑娘啊,懂事守礼,做事又谨慎仔细,绝对会是一个贤内助。” 杨世安见他爸越说越离谱,索性把话说白了,“你别打昭昭的主意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 “真的。” 就像个雷直直劈了下来一样,杨勤习不肯接受这个恶耗,“哪里来的男朋友?我怎么没听说?是哪个?” 杨世安见那边陆昭正跟几个叔叔伯伯说话,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朝阳。” 李朝阳两年前来村里玩过几天,但是因为外形气质太出众了,所以杨世安一说,杨勤习立刻就想他来了,他哦了一声。 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 大概想着儿子输给这样的人,不算输。 毕竟人家条件摆在那里的,自家儿子确实比不了。 杨世安知道他爸心里在想啥,没有说话。 这下总算能打消他爸的念头了。 吃完饭后,几个人走了,杨世安也要走,临走时对陆昭说:“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县城,朝阳也会在,你要不要去?” 陆昭摇摇头,“接下来我要忙种植的事,就不去了。” “行,那我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陆昭开始忙着种植草药,那些从圩洪湾运过来的土壤洒在陆昭家旁边那块菜园子里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陆昭抓了一把跟空间的一比,确实看不出什么异样。 种子洒下去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陆昭几乎每天都泡在菜园子里。 村里的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还以为这丫头魔怔了。 杨勤习也常来。 他发现陆昭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忙,可能是年纪大了,有时候他有点越帮越忙。 杨勤习自己也不好意思,陆昭倒是笑笑的说没什么。 陆昭在菜园子里忙。 陆宁和未未几个在准备年货。 陆凤趁他们出去买年货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省了陆宁和未未很多功夫。 村里分的猪肉前两个月已经送来了,他们把猪肉挂在灶上,每天煮饭的烟正好能把它们熏得焦黄焦黄的,等拿热水一洗,再往锅里煮熟了,切一碗出来,香味儿能把人馋坏。 陆凤在这个家里一直都是缩起来的。 她觉得自己身份尴尬,若不是陆昭好心收留她,她现在恐怕还在外面流浪,甚至连死了都没人知道。 所以对于陆昭,她除了感激还有羡慕。 感激陆昭的不计前谦,也羡慕她的宽宏大度。 若换了是自己,恐怕没有那么好的度量。 陆宁和未未出去采办年货,回来时两手空空,两人的表情告诉陆昭出事了。 刚开始两人什么都不肯说。 后来见陆昭问得急了,未未才支支吾吾的说:“我们在镇上看到妈妈了。” 陆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妈妈是谁。 看见陆宁郁郁的脸,她才想起那个叫王芳的女人。 “她怎么了?” 未未看了陆宁一眼,说:“她……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还手挽着手。” 陆昭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经由未未说出口,她胸口像是被人突然打了一拳。 “她看到你们没有?” “没有。” 当时陆宁整个人都不好了,拉着她疯了似的往回跑,那个女人哪里看得到他们? 未未也是事后才知道那就是陆宁的妈妈。 未未是顶瞧不起这样的人的。 又没离婚,有夫有子的,居然还跟别的男人勾搭在一起,真是不要脸。 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 否则陆宁肯定会更难过的。 未未看向陆昭,比起陆宁表现在脸上的难过,她冷静太多了,只有微微握紧的拳头泄漏了几分心事。 还是难过的吧。 自己的妈妈跟别的男人在大街上卿卿我我,谁能忍受得了? 陆昭问:“知道她住哪里吗?” 未未一怔,“不知道。” 陆昭说:“我知道了,快天黑了,做晚饭吧。” 她的反应十分平淡,似乎没有看到陆宁的不高兴,未未担心的看了陆宁一眼,陆宁眼角红了。 “姐。”未未叫住陆昭。 陆昭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这件事我们要怎么办?” 陆昭双手环在胸前,轻声道:“你们一没有住址,二没有当场就冲上去质问,那你们想怎么办?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吗?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陆华被人戴了绿帽子?” 她一连几个问题甩出来。 个个尖锐,让人不知怎么回答。 屋里一时静默。 半晌,陆宁说:“我知道了,做饭吧。”他说着进了厨房,未未不放心的跟了进去。 陆昭看着他俩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目睹一切的陆凤突然说:“陆宁恐怕会伤心很久。” 陆昭说:“他是个大人了,应该学会用大人的角度去看问题。” 陆凤张了张嘴,没说话。 陆昭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我太冷血了?” “倒也不是,只是陆宁毕竟还小。” 陆昭说:“这一天总会来的,只是没有想会这么快。” 陆昭一度当王芳已经是个死人,但是没有想到,一个“死人”还能翻起浪来。 腊月二十七那天,陆华回来了。 看见王芳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宁和未未只字未提,陆昭和陆凤也什么都没说。 大家目的相同,都是不想让陆华难受。 否则这个年铁定是过不好了。 陆华看见家里的三个孩子好好的,失踪了两三年的陆凤也好好的,陆华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 他大哥生前再不对,始终是他的大哥,大哥的女儿以后就是他的女儿了。 “凤凤,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以后你就住在这里,等过完年,我就去给你报名,你还是去读书,以后肯定能有大出息的。”陆华心性朴实,也说不出多漂亮的话。 正因为这份真心,陆凤又哭了起来,打算把一切合盘托出。 哪知陆昭一手轻按在她肩膀上,笑着说:“爸,今晚我们吃个团圆饭,把爷爷也请来吧。” 陆凤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见过陆国富,听陆昭说起他,身子一抖。 陆华说:“好啊,你们爷爷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陆宁回答道:“前两天姐姐让我拿了两块腊肉去给他,他还在地里干活呢。” 陆华一皱眉,“现在这么冷,他在种什么?” “没种什么,说是去给大伯的坟头拔拔草。” 听到这里,陆凤彻底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我想去爸爸的坟前看看。” “好啊。”陆华说,“明天我带你去。” 第二天,陆华带着陆凤去给陆忠扫墓。 陆昭没去,陆宁和未未跟去了。 陆昭在空间里坐了一会儿。 她看着树上红艳艳的果子,想着以后吴叔那个水果店的后路。 不卖水果的话,那个店要卖什么吗? 卖药材的话也是可以的,但是掌柜的恐怕要换人。 吴叔家没人认识草药,若现去学显然是来不及的。 那个店开了两三年,前期陆昭也投进去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自然是不舍的,这种不舍才是她惆怅的主因。 而且,陆昭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吴叔他们开这个口。 她唯一想好的是,这果树上的果子不能再卖了,若是无穷无尽的采摘,这棵树迟早是要枯的。就跟这空间的土壤一样,过度的开发和使用,必不是好事。 所以她才着急的要去找土地来种植草药,一是为了产能,二是为了缓解空间的压力。 chapter223一场闹剧 陆昭出了空间,听见有人在外面使劲的敲院门。 陆华他们去扫墓还没回来,肯定不是他们。 陆昭出去开门。 杨勤法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外,看见陆昭如同见着救命恩人一样,“昭昭,救命啊!” 那年杨勤法跟林凤裕的事被人撞破,之后林凤裕远走他乡,杨勤法却还留在这里,杨勤习虽然没有喊打喊杀,但跟这个亲弟弟也再无往来,以至于陆昭乍眼见到杨勤法,险些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勤法叔,你这是怎么了?” 杨勤法咽了口口水,着急的说:“你婶子今天早上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疯了似的,拿刀要来砍我。” 这倒是新鲜。 陆昭皱了皱眉,“婶子昨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就是没有啊。”杨勤法是真的急了,额头上冒出大滴的汗,“今天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我还在睡觉呢,就见她拿把刀冲进来,喊着要杀我!” 谢晓芬跟杨勤法感情不合早就不是第一天了,这缘于杨勤法跟林凤裕的私情。 后来林凤裕走了,两人的感情也没有缓和。 不过也风平浪静了好几年,现在谢晓芬突然发疯,陆昭也不知是真病了还是装病,“找卫生所的大夫看过没有?” “我这还没来得及去呢。” 陆昭挑了下眉,不先去卫生所找大夫,却舍近求远的来找自己。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勤法叔,我恐怕帮不了你。”陆昭推拒着,想看看杨勤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欸,昭昭,你别这样说。”杨勤法因着急眉头皱得死紧,“我是真心想要请你帮忙的,那年我被毒蛇咬了,不也是你把我治好的吗?” 他提起当年事,脸上没有半分愧疚,陆昭心中冷笑一声,面上端着为难的模样,“杨叔,你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那次也是误打误撞才治好你的,婶子这病我看不轻,你还是赶紧带她去看医生吧。” 杨勤法似乎急了。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陆昭连连后退了几步,“杨叔,你这是做什么?” 杨勤法抬头看她,“昭昭,算叔求你了,去看看你婶子吧,她真的疯了。” 若先前陆昭心中还存着疑惑,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确定了。 这人背地里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陆昭不敢去扶他,怕他顺势抓着自己,只站在原地,劝道:“杨叔,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我不起来。”杨勤法憋着一口气,“除非你答应我。” 陆昭双手环在胸前,声音冷了几分,“杨叔好歹是我的长辈,又是生意人,不可能不知道不能跪晚辈这个说法吧,这寒冬腊月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这样大刺刺的跪在我家门前,到底想做什么?” 杨勤法一愣,随即道:“昭昭,我真的是想请你去给你婶子治治病的。” 陆昭将他刚才那个愣神的表情看在眼里,说道:“婶子现在在家吗?” 杨勤法以为她要答应,面上一喜,“在家。” “那行,等下我爸他们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你家看看。” 杨勤法忙道:“那得等多久啊?不如你先跟我去吧。” 陆昭会听他的话才有鬼,笑道:“我胆子小,怕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还是等我爸回来了再说吧。” 不知怎么,杨勤法被她这话一噎,瞬间不说话了。 “杨叔,你膝盖不疼吗?”陆昭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还是先起来吧。” 杨勤法这才讪讪的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杨叔要进来喝口水吗?” “不用不用。” 陆昭也懒得再跟他虚以委蛇,回屋搬了条长板凳到院子里,招呼杨勤法坐。 然后自己进了屋,再没出来。 过了个把小时,陆华等人回来了,见杨勤法坐在院子里,陆华一怔,尔后笑道:“勤法,你怎么来了?” 杨勤法见着陆华的面儿,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华儿啊,我是来请你家闺女去救命的。” 陆华一听救命,吓了一跳,“勤法你先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晓芬一大早拿刀来砍我,说要拿我的命。”杨勤法扶着陆华,哭得跟真的似的,“我知道我前些年对不住她,我也已经尽量在弥补了,哪知道她心里竟然这么恨我,想让我死。” 杨勤法跟林凤裕那些事,他早就听陆昭说过了,心里对杨勤法这样的人很是不齿,但乡里乡亲的,陆华又是个实诚人,实在是摆不出什么难看的脸色,劝道:“我看晓芬只是一时气急,过两天就好了。” “我现在可都不敢回去呀!”杨勤法抓着陆华的手,“我怎么办啊华儿?” 陆华也是为难,让陆宁去叫昭昭出来。 陆昭在屋里把杨勤法跟陆华的对话听了个十成,等陆宁推门进来叫,她才走出去。 “昭昭,要不你去给看看吧。”陆华一脸同情的看着杨勤法。 “好啊。”陆昭爽快的答应下来,“爸,你跟我一起去吧。” 陆华想着昭昭毕竟是个女孩子,自己跟着,总是妥当些,便点头答应。 三个人到了杨勤法家里。 只见院子里的东西倒得倒歪的歪,像是真的经历过一场撕扯,陆昭跟在杨勤法和陆华后面,进屋上楼,在卧房里,看到了谢晓芬。 她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嘴里捂着布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绑票了。 陆华傻眼了,“这……” 杨勤法不好意思的说:“她要拿刀来砍我,我只能把她给绑起来。” 陆昭把谢晓芬打量了一番,身上衣服有些乱,头发也散了,嘴里捂着布,看起来十分狼狈,恶狠狠的瞪着进屋来的杨勤法。 这双眼睛如此清明,哪里有半分像是疯了。 陆昭看向杨勤法,笑道:“勤法叔好身手啊,居然还能对付一个疯子,要知道疯子是没有理智的,力气还大得出奇,你是怎么办到的?” 杨勤法心里一惊,讪笑道:“我当时也是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就这么办了。” 陆昭了然的点点头,“那现在是不是先把婶子嘴里的布拿了?” “这不能拿呀。”杨勤法摆摆手,“她疯了之后什么胡话都说,可别脏了你们的耳朵。” 陆昭看他一眼,上前两步,一把扯下谢晓芬嘴里的布巾。 谢晓芬嘴巴被堵太久了,一时舌头捋不直,只能瞪着杨勤法。 陆昭替谢晓芬把了下脉,除了情绪波动有些大,其他没有问题,正常得很。 她心里正在疑惑杨勤法到底想干什么? 突然听见杨勤法说:“昭昭,你婶子怎么样?” 陆昭直起身时,对上谢晓芬的眼睛,那眼里有哀求,还含着泪水,陆昭心中立刻有了计较,轻声道:“确实是疯了,我要给婶子检查一下,爸,你跟杨叔先出去等着吧。” 杨勤法还想说话,被陆华一个好字给堵了回去。 等房门关上。 陆昭给谢晓芬松开了身上的绳节。 杨勤法在绑她的时候显然用了全力,绳子在她身上也不知绑了多久,皮下已经勒出了血痕,“婶子,你忍着点儿。” 谢晓芬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嗓子疼得厉害,还是坚持着说话,“你是昭昭吧?” 陆昭给她理了理衣服,“嗯。” “是那个王八蛋去找你的?”谢晓芬说着说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你还有脸去找你来?他是想让你给个说法,如果你说我疯了,那所有人都会以为我疯了,以后无论我说什么,大家都不会再相信了。” 她越说越激动,险些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陆昭按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婶子没有疯。” 谢晓芬一怔,“我是没疯,但我快要被他逼疯了。” 陆昭立在她跟前,“如果婶子觉得有些事情可以说,那就说吧。” 她说得隐晦,倒让谢晓芬愣住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陆昭如实说,“我只是从婶子刚才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含义。” 谢晓芬望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一笑,“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陆昭没有说话。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半晌,谢晓芬才慢慢开口。 在陆昭听来这是个故事,但在当事人的口中,这或许是个悲剧。 原来自从两年前林凤裕走后,杨勤法虽然没去追,但从此性情大变,对谢晓芬动不动就打骂,偏偏谢晓芬也是个刚烈的性子,每次被杨勤法打,都是要还手的。 两人也这样过了两年的时光,最近这几个月杨勤法的性情越来越暴力,有天趁谢晓芬睡着了,将她从床上拖下来,以头去撞墙。 谢晓芬当晚差点死过去,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地。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呢?”陆昭问。 谢晓芬哭着说:“如果不是为了我儿子,我早就离开那个王八蛋了,他手里捏着我们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我们哪里都去不了。” “你可以找杨叔。” 提起杨勤习,谢晓芬唯有摇头苦笑,“出了那样的事,我实在是没有脸面去找他。” 陆昭没说什么。 她想不通的是,杨勤法来找她给谢晓芬看病,但是谢晓芬并没有病,而且谢晓芬还把杨勤法干的那些事全部告诉了她,杨勤法难道不该担心吗? 陆昭越想越不对劲,正要起身,突然被谢晓芬一把抓住,她低吼道:“陆昭,今天你必须救我!” 陆昭任她拉着,冷着声音问道:“你跟杨勤法到底想干什么?” 谢晓芬突然笑了起来,声音里裹挟着一股快意,“他是他,我是我,你不要把他跟我相提并论。” 陆昭冷静的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有些是真的。” “那我可以怎么帮你?”陆昭的袖子被她紧紧抓住,无法抽身。 谢晓芬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她:“我要跟杨勤法离婚!” “这倒新鲜了。”陆昭笑道,“婶子跟勤法叔离婚关我这个小姑娘什么事,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成全你。” 谢晓芬摇摇头,“你可以的,上一次,你不就让杨勤法跟林凤裕那对狗男女的事曝光了吗?” 陆昭眸光一颤,“若不是他们自己露了破绽,谁又抓得住把柄呢?” 闻言,谢晓芬仍坚持己见,“我相信你可以的,我必须要跟杨勤法离婚,不然我就真的要疯了!” “婶子这样的请求我实在无法答应,我也做不到。”陆昭将谢晓芬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但我可以帮你去通知杨叔,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谢晓芬的眼泪又落下来,一副走到绝境的模样,“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昭昭,你帮帮我吧,如果不是我今天早上拿刀吓唬他,他怎么肯去叫人来,他就是怕哪天一不小心把我弄死了别人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才找了你来,变相的给他做个见证!” 陆昭看着谢晓芬哭花了的脸,叹了口气,“婶子,你冷静一下,我先出去。” 谢晓芬又想来拉她,陆昭说:“我知道婶子素来是个干脆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拖拉拉了?如果真有心要离婚,以你的性子恐怕早就离了,现在这样拖着,只怕是有什么目的吧。” 谢晓芬怔住了,眼泪还蓄在眼眶里,忘了落下。 陆昭手搭在门把上,轻声道:“你的目的我不感兴趣,也绝不会参与,如果有天你真的病了,倒是可以来找我。” 说完话,她开门出去了。 陆华跟杨勤法在楼下喝茶,见陆昭下来,两人同时起身。 没等两人把话问出口,陆昭率先说道:“勤法叔,以后别再绑着婶子了,做戏做多了,只怕脸上的面具会揭不下来。爸,我们回去吧。” 直到走出杨勤法家的门,陆华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问起陆昭,陆昭也只是三言两语的一笔代过。 第二天陆昭专门去找杨勤习,把这事详详尽尽的说了。 没过多久,村里就传出杨勤法两口子离婚的事来,陆昭听后,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谢晓芬一直不肯离婚,只怕是想要钱吧。 而杨勤法可能并不是不愿意离婚,只是不想给钱。 现在好了,这婚算是离了,皆大欢喜。 chapter224你是我的 接下来就是新年。 陆昭趁着年前在菜园子里把种子都种下了,对于这种子能结出什么样质量的草药,陆昭心里是保留的。 一切都还在试验阶段。 这个年有陆华父子四人,还有陆凤,加上陆国富也会来吃年夜饭,算是齐整了。 陆凤怕看到陆国富,陆国富却压根儿像是没看到她一样。 大概是想起来她母亲杀了他的儿子,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孙女,总不好迁怒于她。 然而心绪难平,便当作视而不见了。 大年初一,陆华给每个人派了红包,陆凤收到时,不禁热泪盈眶。 早上起来推开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陆昭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场雪,连寒冷都顾不得了,开着窗定定地看了一小会儿。 “姐,下雪了,快出来玩呀!” 未未在窗下兴奋的喊着,陆昭应了一声,回身将窗户关上,开始穿外面的厚衣服。 这个年大家都过得很开心,一家人围着温暖的火炉吃着肉喝着饮料,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洋溢的。 陆华已经起来了,正在准备早饭。 陆昭去后面刷牙洗脸的时候,见他在烧火,“爸,要我帮忙吗?” 看着女儿刚睡醒的模样,陆华笑着说:“不用,等下你去叫爷爷来家里吃饭。” “嗯。” 后山上积了一层很厚的雪,在天幕下孤傲的耸立着,陆昭打了热水洗脸,氤氲的热气蒸得她的脸红通通的,陆华出来倒水,见她站在那里,手拿着帕子望着山上,不由一笑,“昭昭,等下出去跟他们打雪仗啊。” 陆昭回过头,“好啊。” 这几年陆华感觉到她身上明显的变化,长大了,心智更成熟了。脸蛋长开之后,愈发明艳动人。 陆华心里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的是女儿长大了,担忧的是随着女儿长大出现的一系列问题。 比如以后谈了男朋友怎么办,要嫁人怎么办。 但这些都是父母无法回避的事情。 有哪个姑娘家是不嫁人的呢。 陆华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惆怅,端着空盆子,揣着一颗空落落的心重新进了屋。 陆昭洗完脸出来,陆宁跟未未在院子里已经玩疯了。 陆凤坐在堂屋前的板凳上,安静得跟从前判若两人。 她心里仍是没有想通。 曾经那个骄傲的陆凤被遭遇和生活打磨成了眼前这个略显自插的女孩子,陆昭见她低着头,正在玩腿上的一个毛线球。 这是他们以前去买来织围巾的,未未织过两条围巾,因为手艺问题,这两条围巾最终没人戴。 “不去玩雪吗?”陆昭问。 陆凤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轻声道:“我不喜欢下雪。” 人总有秘密。 陆昭没有再问,越过她身边,步下台阶。 陆宁和未未在堆雪人,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积了一整晚的雪,足够他们堆十个雪人了。 “姐,你看。” 陆宁指着他和未未做的雪人,献宝似的恨不得把雪人送到陆昭手里。 那是个半人高的雪人,红红的鼻子,黑黑的眼,脖子上系着未未织的那条花围巾,看起来生动极了。 陆昭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插在雪人的旁边,充当手臂。 未未拍着手笑起来,“有手了有手了,右边还差一条。” 陆宁忙去捡了一根来,学着陆昭的样子,插在雪人的右边,这样一来,两只手就齐全了。 “不错。”陆昭中肯的评价。 陆宁和未未相视而笑。 “早饭马上就好了,你们去叫爷爷吧。” 等两人出了院子,陆凤对陆昭说:“昭昭,我能留下来吗?” 陆昭回过头,陆凤在陆昭的视线里感觉到了某种压力,她吞了吞口水,“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我想,我想留在这个家里。” 陆昭站在院中,双手揣在口袋里,听了这话,不由有些疑惑,“为什么呢?” “这个家很温暖。” “还有?” “我喜欢这里。” “你妈妈呢?不管了吗?” “管的,等我有了出息,等她出狱,我会接她回来。” 陆昭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的弧度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有别的什么情绪,陆凤不敢深想,接着说道:“我想通了,我还年轻,只要肯努力,以后会有大好的前程,所以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陆昭在她忐忑又卑微的神情中,很轻的点了一下头,“好。” 陆凤激动地站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你要努力。”陆昭说。 “嗯!” …… 年初五,陆华得回去上班了。 去年是初七走的,今年却比去年还要早两天,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很舍不得。 陆华自然也舍不得。 像往年一样,临走时陆华把陆昭叫到跟前,嘱咐了她一些话,陆昭都一一听了。 其实以现在家里的条件,陆华不用去上班也是可以的,但他并没有听陆昭的。 或许,他仍是没有放下王芳吧。 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 他们没在陆华面前提起过任何关于王芳的事情,年前陆宁和未未在街上遇到王芳的事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生怕刺激了陆华。 照陆昭的话说,王芳根本配不上陆华。 陆华走后,陆昭又开始忙活草药的事。 种子是洒下去了,现在就是静待结果。 到了年初九,李朝阳来了。 他来得很突然,又在预料之中。 年前分手时他说过会来找陆昭,只是年都过了大半,陆昭以为他不来的时候他却又来了。 李朝阳是跟杨世安一起来的,同来的还有宿名。 陆昭的小院子又热闹了起来。 李朝阳见过陆凤,也知道陆凤以前在背后对陆昭做的那些小动作,所以在陆昭家看到陆凤的时候,李朝阳心里稍稍有些诧异。 陆昭解释道:“她有改过自新的觉悟,我愿意给这个机会。”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昭朝他笑道:“我知道,不用担心。” 院子里还有积雪未化,门前的核桃树枝上还挂着残雪,宿名像个小孩子似的,拿石子去打树枝,那些残雪就漱漱的掉下来,惹得院子里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陆昭和李朝阳坐在堂屋门前的长板凳上。 还是上次那个玻璃杯,杯子里盛着半杯温水。 李朝阳把水杯放在身侧,黑色的羽绒服上沾了些来时的雪花,陆昭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过两天,你们呢?” “一样。” 一条长板凳,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中间没有一个人的距离,也有半个人的距离,李朝阳低头,看了看那段距离,在心中微微叹气,声音却明媚如春,“我给你带了礼物。” 刚才进门时,杨世安和宿名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少,陆昭倒不怎么好奇,“谢谢。” 李朝阳伸手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你不好奇是什么东西吗?” 陆昭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不知怎么被逗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是什么?” “我去给你拿。” 陆昭看着他起身进屋,心想这个男孩子是不是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得这么有烟火气息? 在陆昭最初的印象里,李朝阳是个冷淡的人。 随着越来越深入的了解,会发现他实则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而这种热只表现在亲近的人面前,对于旁的人,他仍是那个高冷的李朝阳。 以前每个星期去陆家,陆昭听见王叔接到过好几个他同学打来的电话,李朝阳总是轻飘飘的交待他不在,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指导陆宁和未未写作业。 王叔偷偷的跟陆昭说,都是女同学打来的。 所以李朝阳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但她一直不明白,那些女同学是怎么知道李家的电话的? 后来有一次宿名周末来李家玩儿,跟陆昭说,学校有人卖李朝阳的电话,还有人卖李朝阳的照片,甚至他的草稿纸。 陆昭:“……” 这些都是人才! “那李朝阳不管吗?” 宿名嘿嘿笑道:“除了电话号码他知道后,把家里的座机换了以外,其他事他都不知道。” “你不告诉他?”陆昭奇了,“你可是他朋友啊。” 宿名哼了一声,“挡我发财者死!” 陆昭翻了个白眼,“看李朝阳知道非八了你的皮不可!” “昭昭,这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说,不然我会死得很惨的。” 陆昭摊开手。 “什么?”宿名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赚了多少?我们三七吧。” 宿名誓死不从,“那不行!”那可是他赚的辛苦钱啊。 陆昭笑了笑,“不给也行,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扒了你的皮。” “昭昭是个强盗!” 宿名哭着喊着,成功的把李朝阳引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李朝阳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楼梯边上咬耳朵的两个人,脸色相当不好看。 宿名知道他为什么脸色不好看,可他没胆正面刚,拉拉陆昭的袖子。 陆昭淡淡的看他一眼,他立马轻轻的点头。 陆昭总算满意,对李朝阳说:“宿名最近赚了一笔钱,说在天香居摆一桌请我们吃饭。” 天香居! 那是什么地方啊! 吃一顿都得扒层皮的地方! 宿名欲哭无泪,无声的控诉,“我没那么多钱。” 陆昭笑嘻嘻的说:“没事啊,到时候把你扣在那儿洗盘子。” “朝阳,你看昭昭她欺负我。” 宿名苦兮兮的,试图获得李朝阳的垂怜。 李朝阳嘴角微勾,因为刚才陆昭那句“我们”而高兴起来,他说:“我赞成。” 宿名指着他,差点真的哭出了眼泪。 然后,宿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来了。 尤其是陆昭在的周末。 他真的不是陆昭的对手,更不是李朝阳的对手。 这两个人……现在都知道联起手来欺负他了。 等他们真的有那啥关系的时候,那自己岂不是要被他们欺负到眉毛尖尖儿上去了,哼! …… 宿名用李朝阳赚的那些钱,陆昭到现在还没拿到手。 不过没关系,现在李朝阳连人都是她的,更别提区区的照片了。 这样想着,陆昭脸上不由一赦。 见李朝阳走出来了,她忙正襟危坐,只有耳尖泛着微微的红晕,小巧可爱。 李朝阳把盒子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微红的耳朵,只装作没有看到,在陆昭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 “打开看看。”他说。 她把盒子放在双膝上,依言将盖子打开。 盒子里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书封上写着“中医之道”。 陆昭把书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这跟她从前看的医书不一样,拿在手里,能闻到淡淡的墨香,陆昭把书收下,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这让李朝阳心情大好,不枉他在书城里逛了一个下午。 陆昭带李朝阳去看菜园子里种的草药。 宿名也闹着要跟去,杨世安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这菜园子当初是杨世安的爸爸找人弄好的,杨叔来得也很勤,杨世安跟着他爸来过好趟,所以对于这里十分熟悉。 几个人站在篱笆外面,宿名东看看西看看,“昭昭,草药在哪里呀?我只看到很多草。” “时候还没到。”陆昭解释道,“草药的成长期会其他作物要长很多,等明年夏天来看,就能看到了。” “现在草药真的很值钱吗?” “中草药是先祖们留给后世的财富,无论什么时候,它绝对不会退出我们的世界,除非世界毁灭,万物凋零,但是短时间内,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不会灭亡的。所以,它真的很值钱。” 站在李朝阳身边的陆昭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远没有到能够独挡一面的年纪,但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自有一股铿锵之气,让篱笆边的几个大男生不禁肃然起敬。 李朝阳低头,正好看到她沉静的侧脸。 此刻他心中异常满足,因为这个优秀漂亮的女孩子,是他的。 他可以等她长大,但绝不允许她的成长中没有他的影子。 于明争暗斗的家族中长大,李朝阳的童年算是比较幸运的,有疼爱他的父母,身为爷爷的李光顺更是视他为眼珠子,所以自他爸妈车祸离世后,李光顺将他养在自己身边,直到现在。 对于李朝阳而言,比尔虞我诈先学会的是学会去爱别人。 爱他的父母,爱他的爷爷,甚至他的所有亲人。 李光顺自到现在仍在怀念从前那个爱笑的阿七,但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从他的父母车祸去世后,李朝阳性情大变。 变得冷淡,不爱说话,甚至是冷酷。 李光顺知道他这样的转变是为什么,正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李光顺从未指责过他。 叱咤大半生的老者,太明白一个人真正的成长从来不会太久。 或许只需要一夜,或许只是一场车祸。 从没对别人动过心的李朝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就已经做好了要共度一生的准备。 这实在是个可怕的想法。 好在陆昭并不知道他心中这样的想法,所以暂时没被吓跑。 晚上在陆昭家吃了饭,然后李朝阳他们就离开了。 chapter225余生很长 离开前,李朝阳邀请陆昭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去李家作客。 跟几年前一样,又是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 陆昭想到这些,不由笑了起来。 他的邀请很正式,给了陆昭一张请柬。 写字的人很用心,尤其陆昭二字,笔走龙蛇,力透字背。 陆昭认得那是李朝阳的字。 两年之后,这个人的笔锋褪去了微稚,已然显出了成熟男人的风范。 男人这个词放在李朝阳身上竟毫无违和感。 陆昭觉得稀奇,不由将视线移到李朝阳身上,见他坐在她身边,仍定定地望着她。 陆昭乐了,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请柬,“只邀请我一个人吗?” “带上宁宁和未未一起来。” “好。” 送走李朝阳他们后,接下来就是忙开学的事了。 陆华走前给陆昭拿了一笔钱,陆昭自然没收,她知道陆华的用意是想让陆凤重回学校。 这个事陆华不说,陆昭也会去办的。 只是那时陆凤的想法尚不明确,所以她没有跟陆华说过。 现在陆凤既然想要留下来,那就跟陆宁和未未一起,她会把陆凤当成自己的家人来看待,前提是对方真的有改过自新的觉悟。 还有王芳那件事,也是比较棘手。 若是办得不好,恐怕会影响到陆华和陆宁。 未未是后来才进的家门,跟王芳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她可能无法全然理解王芳对于这个家的意义,但是陆宁不一样,他是王芳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血缘之间总有牵绊。 而陆华,则更不同。 他到现在依旧爱着那个叫王芳的女人。 这一点陆昭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所以她会尽量温和的去处理这件事。 开学后,陆昭进入了高二下学期,离高三已经不远。 这几年多亏了李朝阳每个星期的定时补习,她的成绩不说突飞猛进,起码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如果高三想要去县城或者省里读书,再加把劲,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陆凤因为缺了两年学,现在只能从初三读起。 学校的人还记得她,老师也记得她,只是大家都不知道她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大家心里虽然都充满了疑惑,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总不好过分关注。 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李家的车准时出现在了村口。 来的是李朝阳。 陆昭心里似乎早就有所预料,所以并不怎么惊讶。 李朝阳自然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宁宁和未未没来吗?” “陆宁去同学家玩了,未未和陆凤在家里。” 李朝阳拉开副驾驶的门让陆昭坐进去,然后自己绕过车头上了车。 此时陆昭才发现,这一路去省城,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凤怎么样?” 李朝阳发动车子,引擎的声音在清晨显得十分响亮。 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平常,所以陆昭答也很平常,“挺好的。” “从前那些事,她都忘了吗?” “应该忘不了吧。”陆昭把安全带系上,从李朝阳带来的早餐袋里拿出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秘密,只要她能正视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 李朝阳抽空看了她一眼,说得很直接,“当年你对她那么绝决,现在又收留她,我担心她报复你。” 陆昭把包子嚼碎了吞下去,“我既然敢让她留下,就不怕她的报复。” 李朝阳被这话逗笑了,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顶,手心下的发丝十分柔软,与其相伴的还有特属于陆昭的温度,这让他心里充盈着满足,提醒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 陆昭从袋子里又捡起一个包子,递到李朝阳嘴边,他目视前方,只微微低头将包子叼在嘴里,嘴唇从陆昭的手指边轻轻擦过,陆昭像触了电般立刻缩回手去。 李朝阳将包子吞进嘴里,眼角的余光中看见陆昭微红的脸,满足的笑了。 车子开到县城的时候,李朝阳停车,找了个地方跟陆昭吃了午饭。 然后接着上路。 陆昭吃饱了饭就犯困,缩在副驾驶座里打盹儿。 她懒懒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眼睛微眯,一副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阳光从升了大半的车窗外照进来,洒在她的脸上、身上,将校服上那两道白线照映得愈发明朗。 她的脸上有光,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逆光可见,李朝阳心里霎时柔软的一塌糊涂,只想将车停在路边,抱一抱她。 他最终没有那样做。 怕吓着她。 所以仍是开车,然后偶尔分神看看她。 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李光顺有事外出了,家里只有管家王叔在。 王叔一早就知道陆小姐会来,所以今天清早就吩咐了下去,吴婶特意去菜市场买了陆昭爱吃的菜回来,准备晚上做顿好吃的给她吃。 陆小姐这么久不来,李家的下人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大家都很想她。 …… 重新踏入李家的门,对陆昭来说又是另一重心境。 她最初来李家,是因为报酬和李朝阳这个免费辅导员,她很反感被动进入李家的纷争里,所以那时才会那么大的反应,说了再也不来李家的话。 现在虽没有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但起码不如初时那样抗拒。 或许是因为,自从与李朝阳定下高三毕业的约定后,她已经在开始想以后的事了吧。 陆昭从来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只有在面对李朝阳时,才一度彷徨犹豫过。 现在并不见得已经完全接受了李朝阳,但是起码,她已经在试图为以后做准备了。 这对李朝阳来说应该是好事。 但是他并不知道陆昭已经想到那么久以后了。 陆昭也没打算说。 李家的佣人都出来迎接陆昭,这阵仗让陆昭一时有些惊讶,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跟每一个人打了招呼。 王叔接过李朝阳手里的书包,笑道:“陆小姐,好久不见。” 陆昭点点头,“王叔好。”又转向一边,“吴婶好。” 吴婶答应了一声,差点落下泪来。 “吴婶的风湿现在好些了吗?有没有按我开的方子抓药吃?” 吴婶忙应道:“好多了好多了,现在还喝着呢。” 李朝阳站在陆昭身边,静静的等她跟他们叙话,眼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个消停,李朝阳皱了下眉头,清咳一声,一把揽过陆昭的肩,对王叔说:“王叔,你跟爷爷说一下陆昭到了,陆昭还有作业要写,我先带她上楼,晚饭好了再叫我们。” “好好。” 王叔眼看着自家孙少爷搂着陆小姐的肩,“老奸巨滑”的跟吴婶隔空对视了一眼。 吴婶笑得嘴巴都要裂到耳朵根了,这下好了,陆小姐以后再也不会走了,很可能还要嫁进李家做孙少奶奶,真是太好了! 她得赶紧去厨房里炖锅好汤,晚上给陆小姐哦不,给未来的孙少奶奶喝。 李光顺回来的时候,菜刚好上桌。 一进门便问王叔,“老王,陆家的小姑娘真的来了?人呢?” 王叔笑着指了指楼上,“跟孙少爷在楼上呢。” “在楼上干嘛?” “老爷,你别这样笑行不行,人家陆小姐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咱们孙少爷也不是那种浪荡公子好伐?”王叔“义正言辞”的,说的跟真的似的。 李光顺被他气笑了,吹胡子瞪眼睛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王叔一秒恢复专业水平,“老爷,陆小姐在楼上写作业,孙少爷在看书,顺便陪她。” 李光顺哦了一声,“去叫他们下来吧,昭昭也该饿了,对了,下午有没有端茶点上去呀?” “有,端的都是陆小姐平时爱吃的。” 李光顺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 王叔正准备上楼去叫李朝阳跟陆昭,李光顺突然说:“老王,把昭昭叫到书房来,晚饭前我有些话想跟她说。” 陆昭猜想李老爷子大概也有话想对她说。 就像那次她走之前一样,他也对她说了很多话,只是当时她的态度坚决,半分不肯为李朝阳设想,现在再进李家,陆昭心中亦有些难为情。 不知道李光顺要同她说什么。 李朝阳替她把门打开,进去前握了握她的手,陆昭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冲他一笑,然后进了书房。 李光顺背着手,站在窗前。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昭昭,快来坐。” 陆昭朝他鞠了一躬,“李老先生安好。” 李光顺眼里的笑意更浓,“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挂念你。” “陆昭不懂事,让李老先生费心了。” 李光顺不在意的摆摆手,“你肯回来,我很高兴。” 陆昭认真的说:“我当初走时惹你伤心了。” “是有些伤心的。”李光顺笑着说,“难得朝阳喜欢一个女孩子,我这个做爷爷的却没能帮他留住,实在是觉得对不住他。” 陆昭也跟着笑起来,“李朝阳喜欢的人自然要他自己去留,若是爷爷留住了,那就成爷爷喜欢的人了。” “你说得对。”李光顺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去,“他留不住你,是他没出息。” 陆昭不知说什么好,唯有笑。 李光顺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上次你走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家的继承人只有两个选择,但是我们可能会为其中一个选择付出很大的代价,而我不想让选择成为代价,所以我想请你帮忙;今天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做好准备,愿意帮忙了?” 陆昭沉吟片刻,认真其事的说:“我不是来帮忙的。” 迎着李光顺的目光,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与李朝阳有一个高三毕业的约定,若他能等到我高三毕业,余生我定不会辜负他。” 李光顺提醒她,“可是余生很长。” “我也是个坚定的人。” 李光顺继续说:“万一朝阳不是呢?” “若是他先辜负,那我也无话可说。” “毕竟是自己的选择,是吗?” “是。” 书房里有很长时间的沉默。 李光顺在想着陆昭的话,陆昭也在想着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 好像不一小心,就把这段感情许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 不过她心情还算平静。 毕竟,她就是这样想的。 没有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便罢,若是喜欢了,那必然是要全心全意付出的,这种付出同样需要回报,若李朝阳没有回应,她想,自己也能及时抽身。 后不后悔却又要另当别论。 毕竟是自己选的人,即使是错的,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好。” 李光顺的声音打破了房里的沉默。 他转过头来看向陆昭,“希望我百年之后,你与朝阳能扛起李家的大旗。”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 重得陆昭一时不敢答应。 李光顺或许看出了她的犹疑,不由笑道:“怎么?刚才那股气势去哪儿了?” 陆昭想了想,很认真的说:“我于李家的百年基业没有任何功勋,这样的话我不敢轻易答应,实在不敢儿戏。” “昭昭。”李光顺看着她,“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朝阳的眼光。” 陆昭看着面前的老人,他早已不年轻了,眉间头上生了满满的银丝,但看上去仍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他一定经历过很多风雨,到现在却仍能有这样乐观的心态,实在是让陆昭佩服。 她慎重的点点头,“我尽力。” 李光顺重重的握了握她的手,“那我就把朝阳交到你手里了。” 陆昭看着他枯蒿般的手上皱纹横生,这双手为李家基业稳固做了多少事情,无论黑的还是白的,有杀伐决断,也有春风沐雨,不变的是,这个老人是李家的根。 只要他在一日,李家不会乱。 若有天他不在了,一切就难说了。 那一天可能会在明天,也有可能在以后。 陆昭想到这样一种可能,已经在为李朝阳的处境感到忧心。 他们在书房的谈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出来时,李朝阳已经下了楼。 晚饭已经全部摆上桌了,就等李光顺和陆昭下来开饭。 在陆昭没来之前,王叔已经让人把陆昭常住的那间客房收拾干净,晚饭后,陆昭在客厅陪李光顺看了会儿电视,李朝阳便将她送回房间休息。 现在时间还早,加之吃了晚饭还不到两个小时,现在也不适应洗澡。 陆昭便在房间相连的阳台上看夜景。 这两年城市开发力度加大,从前晚上看到的黑暗,此时已经被大片的霓虹灯代替。 汽车的声音虽然远得听不清,但那些如车灯在长河中如同耀目的兽眼,照亮了大片夜空。 有人敲门。 陆昭过去开门,见李朝阳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盘子里摆着一块小蛋糕和两杯饮料,李朝阳笑得很温柔,“要喝点东西吗?” 陆昭把他让进屋来。 两人在沙发边坐下。 李朝阳将小蛋糕推到她面前,细心的为她递上小勺,陆昭对这种甜食没有太大的抵抗力,每回来李家,总是点心吃得最多。 此时她接过李朝阳手里的勺子,挖了一小块蛋糕吃,“好吃,是吴婶做的吗?” “不是。”李朝阳把那杯红茶放到她面前,自己则端起了旁边那杯咖啡,“下午我让人出去买的。” 陆昭把蛋糕吃了大半,觉得肚子有些小撑,便放下勺子,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红茶的清甜正好解了蛋糕的甜腻,调侃道:“李同学想得真周到。” 李朝阳笑看着她,声音不疾不徐的,“但愿你喜欢。” 她的眼睛因笑意微微弯起,长睫在眼下扑起一团淡淡的阴影,“当然。” 李朝阳见她唇上沾着蛋糕上的奶油,抽出纸巾来替她探拭干净,这个动作由他做来熟稔无比,仿佛已经在心里预习过很多遍了。 陆昭心里打鼓,但想着自己毕竟比他大了好几岁,在他面前可不能露怯,所以仍端着淡然的表情。 李朝阳心里微微失望,嘴上说道:“你的草药可行吗?” “应该是可以的。”陆昭放下茶杯,“现在就看土质的适应性了,如果适应得很,就没问题。” “你种了什么?” 陆昭将药材名字报了一遍。 李朝阳听后问道:“只种了两三样,即使是试验阶段,会不会太少了?土质对药材的影响很大,可能这种药材是适合的,另一种又不行了。” 陆昭双手撑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李朝阳的话,心想空间里的土壤什么药材都能种,就是不知道这从圩洪塆移回来的土壤能不能跟空间的比了。 “现在还不知道,静待结果吧。” chapter226承蒙不弃 寂静的夜。 陆昭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她在想,李朝阳离开前那个克制守礼的吻。 轻轻落在她额头上,现在似乎还带着滚烫。 李朝阳的手轻扶在她肩上,靠近时那股薄荷的清香浓烈到了极致,她心跳加快,下一秒,他的唇落在她额头上,很干燥。 像冬日里失水过多的手指。 那个唇转瞬即逝,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已经离开了。 脸上的不知所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我失礼了。”他轻声说。 陆昭上辈子加这辈子,一共就被人这么轻薄了一回,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愣愣的哦了一声。 “晚安。” “晚安。” 房门关上。 陆昭飘飘然的走到床边,一头栽了下去。 她转过头,看见阳台外那片天空,仍黑得像有墨汁滴落。 夜还很长。 第二天一早,管家王叔来敲她的门。 “陆小姐,准备开饭了,你起来了吗?” 陆昭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声音有些干涩,“马上起来。” 王叔答应着走了。 这里陆昭给自己搭了脉,想来是昨夜在阳台上吹了些风着凉了。 洗漱完毕后,陆昭下楼。 李光顺和李朝阳在厅里坐着,一个看报一个看手机,两人面前摆着吴婶准备的茶点。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让李朝阳快速的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让陆昭轻易想起昨晚落在额上的那个吻,瞬间觉得脑子更加混沌,嗡嗡作响。 李朝阳已从沙发上起身,柔声道:“起来了。” “……嗯。” “昭昭,早啊。” “李老先生早。” 待陆昭下了楼,来到厅里,李光顺笑着说:“现在还叫我李老先生啊?” 陆昭脸上一赦,她跟李朝阳虽然有个高三毕业的约,但现在他们似乎还不是男女朋友吧。 那昨天那个吻又是什么…… 陆昭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李朝阳注意到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皱眉道:“你好像在发烧。” “早上起来是有一点着凉的症状。”陆昭如实说,“没关系,等下我煎点药喝就行了。” 李朝阳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要煎什么药?我来煎。” 陆昭笑着看他,“你会?” 李光顺在旁边插话道:“小看阿七了不是?以前我身体不好,可一直都是他在煎药。” 这倒让陆昭刮目相看,于是报了几个药材名儿。 自从陆昭开始来给李光顺做药膳之后,李朝阳就让人备了一些常用的药材在家里,随用随取,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李朝阳去给陆昭拿药煎药的时候,李光顺对陆昭说:“昭昭,今天上午我有应酬要出去,你跟朝阳在家里,下午再回去。” “那今天的药膳就喝不到了。”陆昭提醒他。 李光顺笑着说,“今天特殊,等下周你来我再喝也一样,只是你这感冒可得仔细着啊,如果喝了药不行,还得去看看医生。” “我知道了。” 李朝阳从厨房里出来时,陆昭说:“李老先生有事出去了。” 李朝阳走到她身边坐下,调侃道:“现在还叫李老先生?” 陆昭怪嗔他一眼,“李同学,我现在才高二下学期。” 闻言,李朝阳微微笑道:“我知道。” 陆昭歪着头看他一眼,“那你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李朝阳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确实是,还请你原谅。” 两人说笑间,王叔进来了,对李朝阳说:“孙少爷,艳阳小姐来了。” 李朝阳敛了笑容,“她还来做什么?” 王叔对这位孙小姐也是没有好印象,上次老爷都已经明确发过话了,她居然又来了。 王叔微微躬身答道:“说是来给孙少爷赔礼道歉的。” “不需要。”李朝阳神情淡漠,想来这位李艳阳把他得罪得不轻,“王叔,你去把她打发走就是了。” 这里王叔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吵吵闹闹。 陆昭隐约听到她在叫堂哥。 堂哥应该就是李朝阳了吧。 李艳阳陆昭也是见过的,就在几个月前,在这里,他们一起吃了晚饭,李艳阳言语之间颇为骄傲,看来也是被家里宠爱着长大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李朝阳,现在又千言百计的来道歉,请求原谅。 李朝阳捏了捏眉心,对于这位堂妹似乎也是无可奈何。 陆昭说:“请她进来吧。” 王叔暗暗松了口气,依言出去了。 “这位艳阳小姐应该是个性子难缠的人,如果你任由她在外面闹,虽说这附近没有什么邻居,但是传出去终究不好听。”陆昭轻声解释道,“不如让她进来,若她是真心道歉的,你接受就是了;如果不是,那再想别的法子,对于这样的人,务必要一击即中,她才会得教训长记性,不然,只怕以后你会没有安宁的日子。” 她一番话说得又轻又慢,脸上是一惯的温润表情,李朝阳哪有不听她的道理。 而且,她刚才对王叔说话时那个再平常不过的表情,让李朝阳也很是喜欢。 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事,她多半是躲得远远的,恨不得从来不知道这回事,现在却不同,她在替他出谋划策,让他免受不必要的麻烦和是非。 “好,都听你的。”李朝阳笑着说。 陆昭到这时才发现自己逾矩了。 她不经意地摸了摸脸颊,“我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 “没有。”李朝阳立刻说,“你可以再多管一点。” 陆昭无言以对。 …… 李艳阳喜欢李朝阳并不是什么秘密。 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所以这一次,就算李朝阳不见她,她也要在这里赖着不走。 说来也怪,她并不算笨,反而跟聪明还能沾上一边,但是每次碰到李朝阳,所有智商似乎瞬间下线,让她一次又一次做出让李朝阳厌恶的事来。 偏偏她自己却毫无自觉,还觉得李朝阳不见她是因为她爷爷来找二爷爷诉苦,惹恼了他。 李艳阳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哪知王叔出来请她进去。 李艳阳心中一喜,“朝阳哥哥肯见我啦!” 王叔没有回答,只比了个请,李艳阳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自己满心欢喜的进了李家的门。 才刚走到玄头,她就听到李朝阳说话的声音。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听见他的声音,她满心雀跃,飞快的换了王叔递来的鞋子跑进去。 然后她看见了陆昭。 那个第一眼起就对她造成了威胁的陆昭。 李艳阳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站在那里。 陆昭从沙发上站起身,主动打起了招呼,“李小姐,你好。” 李艳阳心里实在恨极了陆昭。 上回吃饭的时候,朝阳哥哥亲自给她布菜,亲自给她盛汤,甚至在她独自出门后迫不及待的去追她,这些都让李艳阳恨得牙痒痒。 偏偏,偏偏在朝阳哥哥面前,她不能表现得这么没有风度,于是只能笑着回应,“陆小姐,你好。” 陆昭往旁边让了两步,“请坐。” 李艳阳就像活吞了一只苍蝇,把要说的话生生的顶了回去。 朝阳哥哥就坐在那里,从她进来开始,都没有正眼看过她,李艳阳委屈极了,“朝阳哥哥。” 直到这时,李朝阳才转头往她这边看来。 只一眼,就让李艳阳如坠冰窟。 她脚上像是被人烤了脚镣,想动动不了。 然后,她看见陆昭伸手在朝阳哥哥肩上轻轻碰了一下,朝阳哥哥脸上的冷漠霎时被温柔驱散,柔和得让李艳阳几乎又要哭出来。 面前她时,又是那个冷漠的李朝阳,“你怎么来了?” “我……”李艳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是李仲昆的养女,她早就知道了,但是李仲昆把她视为自己的眼珠子疼着长大,让李艳阳时常忘记她并非李家真正的后人。 只有在想起李朝阳的时候,她才会记起自己真正的身份。 她不是李家真正的后人,她身上没有李家人的血。 所以她和李朝阳不是真正的兄妹,即使他们在一起了,也没有关系的。 大不了她从李家脱籍,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了。 这个梦李艳阳做了很多年。 直到现在都没有醒。 “朝阳哥哥,我来看看你。”最后,李艳阳如是说。 李朝阳表情冷淡,“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朝阳哥哥……” 眼看着李朝阳就要出言赶人,陆昭忙说:“王叔,给艳阳小姐拿杯饮料,艳阳小姐,请坐。” 李艳阳算是明白了。 这个陆昭,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人了,居然敢以主人的态度请她这个堂小姐坐!李艳阳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她心里暗暗谋划,咬牙切齿的坐下了。 王叔端了一杯橙汁出来放在李艳阳面前。 李艳阳喝了一口,略为嫌弃。 若是平时,她一定要发脾气的,但是现在陆昭在这儿,而且她也不想再惹李朝阳不高兴。 三个人就这么在厅里坐着。 王叔站在沙发后面,为此刻的氛围觉得尴尬。 这位县城来的孙小姐实在是忒没眼色了。 没看到他们家孙少爷心里眼里只有陆小姐吗?怎么就还死皮赖脸着不走了。 李艳阳把那杯她嫌弃无比的橙汁喝了大半,才委屈巴巴开口道:“朝阳哥哥,我今天来是来跟你道歉的,我上回不是有意说那句话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陆昭静静听着,只觉这位李艳阳小姐还有话说。 果不其然,她接着道:“但我是真的喜欢你,难道……难道你没有感觉吗?” 在大宁朝里,这样敢于说出心意的女子比比皆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喜欢从李艳阳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让陆昭听出了些别的意思来。 比如。 向旁人示威。 李朝阳听了这话,第一反应是看向身边的陆昭。 他好不容易让陆昭与他定下了约定,可不能让李艳阳把人给他气跑了。 陆昭仍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样子,但是并没有生气。 李朝阳松了口气,对李艳阳说:“没有。” 李艳阳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管里上不来,眼泪漱漱的流下来,“朝阳哥哥……” 李朝阳不待她把话说完,径直道:“王叔,送客。” “我不走。”李艳阳却是闹上了,耍起了大小姐脾气。 李朝阳无语的捏了捏眉心,陆昭把这些看在眼里,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然后他听见她说:“艳阳小姐,你来晚一步。” 李艳阳眼泪还挂在脸上,不明所以的反问:“什么?” 陆昭笑着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李艳阳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由看向李朝阳,发现他一脸笑意的看着陆昭,显然是认同了她的话,而且……他甚至还很高兴从陆昭那里听到这样的话。 李艳阳想大声尖叫,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陆昭看着她,“艳阳小姐哭闹了这么些天,也该消停消停了,我奉劝你,以后不要再打我男朋友的主意,否则,就不止失声这么简单了。” 李艳阳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口型拼出“是你”两个字。 陆昭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我这个人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别人的东西我不要,但我的东西,别人也休要觊觎。” 她站着,李艳阳也站着。 却在无形中给了李艳阳很大的压力。 不仅因为她让李艳阳失去了声音,还有她说话时,那股从容的气度,仿佛李艳阳若是不听劝,她真的会让李艳阳比现在更痛苦更难堪。 李艳阳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李朝阳。 她现在已经明白李朝阳的意思了,李朝阳说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他喜欢的只有陆昭而已。 从刚才到现在,李朝阳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陆昭身上。 他很惊讶陆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以为,要等到陆昭承认他们这段关系需要等到她高三毕业之后,没有想到,就在今天,她给了他这样的惊喜。 李艳阳歇斯底里起来,“陆昭!你凭什么!” 她喊着就要朝陆昭扑过来,被李朝阳眼疾手快的拦住,沉着声音道:“王叔,还等什么!赶紧把她给我赶出去!” 王叔忙上前几步,将李艳阳抱住,家里的几个佣人见势不对,也上来帮忙。 “陆昭!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李艳阳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依旧叫嚣着,似乎跟陆昭有说不出的深仇大恨。 大门重新关上。 陆昭呼了口气。 李朝阳拉着她坐下。 陆昭说:“李朝阳,这种情况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好。” “还有,虽然高三毕业的约定还没有到,但是这期间你得为我守身如玉。” “好。” 她说什么李朝阳都答应,而且答应得爽快又温柔。 陆昭终于觉出不对了,转过头来看向他。 正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睛,李朝阳拉起她的手,置于唇边,慎重其事的亲了一下,“陆昭,我喜欢你。” 陆昭脸上一热,手背上被亲的地方火辣辣的,她忙想挣开手去。 一挣没挣开。 李朝阳牢牢的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并不擅长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但是我会学的,只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昭放弃了挣扎,问出那个在心中徘徊已久的问题,“为什么是我呢?” chapter227容易动心的人 李朝阳心里亦有挣扎,这些话是说还是不说,是个问题。 “我既然打算接受你,自然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承受的,你说吧。” 李朝阳看着她,犹豫片刻,终于说道:“两年前我去世安家作客,我对你说过,那是我第三次见你。” 陆昭依稀记得。 就是那次他送她回家,他说,他对她没有肖想也没有恶意。 后来她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才对李朝阳后来的行为反应如此激烈。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确实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李光顺有句话说得没错,喜欢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的时候,人们确实恨不得把这种心情传达给每一个人。 “为什么是第三次呢?”陆昭很疑惑,“可是我之前对你完全没有印象。” 李朝阳笑着,像是陷入了回忆中,“第一次见你,是在县城某个商店,你带着陆宁在买东西,偶遇了高玲,当时我就站在离你们不远的货架后面;第二次是在医院,陆宁受了伤。” 陆昭眼前一亮,“所以你就是那个远房表哥?” 暗戳戳的帮陆宁交了医药费,解了她当时的燃眉之急,还垫付了500块钱,因为这位所谓的远房表哥陆昭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所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李朝阳点了下头,“是不是很意外?” “当然意外。”陆昭说,“当时你根本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帮我呢?难道,你从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这个猜测未免有些太过自恋了。 而且陆昭认识的李朝阳也不是那种很容易动心的人。 李朝阳给出答案,“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你,可能是因为,第一眼开始,你就让我印象深刻吧。”他自动忽略了第二个问题,陆昭全副心思都在医院那次事情上面,也忘了再追问。 李朝阳默默地抹了把冷汗。 如果陆昭真的问下去,他还真不知要怎么回答。 难道告诉她,是啊,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 虽然不是那种男女上面的喜欢,但是起码,你是第一个让我时时想起的女孩子。 可那时候陆昭才十四五岁,自己居然对这么小的女孩子过分关注,说出来着实有些难为情,不知道的,还当他变|态呢。 陆昭想了一阵,突然狡黠一笑,“谢谢远房表哥。” 李朝阳说:“不客气。” “还有呢?” “什么?” “重点。”陆昭提醒他,“为什么是我?跟我身上的玉佩有关系吗?” “有。”李朝阳心知瞒不过她,索性都招了,“但是玉佩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你身上真正折服我的东西,是你的聪慧,还有气度。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有人具备这样的品质,所以我很意外,等我察觉自己对你太过关注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感情了。” 在陆昭的印象里,李朝阳向来言简意骇。 今天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句句甜得掉牙,陆昭一时有点难以消化。 她愣了两秒,突然说:“我要回应你吗?” 李朝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说呢?” 陆昭认真思考片刻,“好吧,我也喜欢你了。” 李朝阳心里正在排山倒海,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什么时候?” 陆昭说:“发觉的时候。” “谢谢。”李朝阳说。 谢谢你也能喜欢我。 谢谢你准备与我并肩前行,走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 谢谢……你的谢谢。 陆昭温柔一笑,“不客气。” 李光顺晚上回来的时候,陆昭已经走了。 问起李朝阳,王叔说他送陆小姐回去。 李光顺叹了口气,“阿七对昭昭是真的动了心啊。” “老爷,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叹气呢?”王叔站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不由也跟着担忧起来。 “昭昭是个好姑娘,我真不知道把她拉进咱们李家这缸子浑水是对还是错。”李光顺手里握着的手仗在地上敲了两下,“我最初看到她身上的玉佩,猜想她跟咱们李家应该有些渊源,而且这个女孩子确实聪明,也沉得住气,如果有她在阿七身边协助,将来阿七坐上我这个位置,也能更轻松些,但是现在阿七是真的喜欢上了她,那就有了变数。” 王叔在李家服务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李光顺的意思,“孙少爷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使是有变数,他也会护着陆小姐的。” “这两个孩子,我希望他们都好好的。”李光顺靠在沙发上,饱含沧桑的脸上满是忧心。 “一定会的。”王叔安慰道,“孙少爷聪慧稳重,陆小姐也是稳妥的人,而且今天陆小姐还给艳阳小姐好好的立了立规矩,很有做当家主母的潜力。” “哦?”李光顺来了兴致,“说说是怎么回事。” 王叔把大致的经过说了,李光顺听后,点点头,“看来我这耳根终于能清静一段时间了。” “那可不。”王叔笑了起来,“老爷你是没在家里,没有看到艳阳小姐说不出话来那个样子,前段时间她来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总算有人能治一治她了。” 李光顺把手仗递给王叔,让自己能更舒服的靠在沙发上,“昭昭这孩子心里藏着事,不愿意说出来,我也不勉强她一定要说出来,只希望她以后能好好的帮助朝阳,两人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就算闭了眼也能安心。” “老爷身体健康着呢,可别说这些晦气的话。” 李光顺笑着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王叔见势不对,忙去扶他,“老爷,你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李光顺没说话,只摆手让他别去,缓了一阵,他说:“可能是今天出去喝了点儿酒,我休息一下就行了,别告诉阿七,免得他又要担心。” “是。” 李朝阳送完陆昭,回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昨晚从向西村回来太晚,他便去宿名家睡了一晚。 宿名得知陆昭昨天的“英雄事迹”,夸了她一晚上。 “喂,朝阳,你能不能别这么笑啊?我碜得慌。”宿名搓搓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这人从一进他家的门,就全程在笑,实在是可怕。 李朝阳摸摸脸,“很明显吗?” 宿名咬牙切齿的说:“相当明显。” …… 陆昭抽空去了镇上一趟。 因为去镇上的时候跟去县城的时间差不了多少,所以一般要买东西都是去县城,除了年前,陆宁和未未鬼使神差的去了趟镇上以外,他们去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就是那次,让陆宁在街上看到王芳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件事情至今都没有告诉陆华一句。 陆昭一大早坐车去镇上,镇上的街道统共就两条,陆昭拿了王芳从前留在家里的照片,问了几家开店的老板,大家都说没见过。 后来还是一个早餐店的老板告诉她,这是后街上卖酒的老板娘。 陆昭付了早饭钱,往后街去了。 远远看见那个卖酒的招牌,附近几家店早就开了门,这家卖酒的店却到现在还关着门,陆昭在对街找了个地方坐下,静等开门。 大概等了一个钟头,一个男人急匆匆的来了,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里头两个硕大的酒缸依次放在门口,再往里,是堆成小山的高粱,隔得并不近,所以没有闻到酒香。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店里的老板了。 但是身为老板娘的王芳却迟迟没有出现。 又坐了一阵,陆昭起身准备走,还没迈开腿,就见王芳从刚才那个男人来的方向过来了。 陆昭手上拿着她跟陆华结婚时拍的照片。 现在的王芳跟照片中的女人相差不远。 大概因为她离开陆华那个“没出息的”之后,过着比从前更好的生活吧。 现在已经开春,但天气仍有些寒冷,她跟林凤裕一样喜欢穿旗袍,脚上的高跟鞋看上去精致漂亮,摇曳生姿的打陆昭的眼前走过,进了那家卖酒的店里。 两人在店里说了一会儿话,言辞激烈处,那个男人狠狠的朝她脸上甩了一耳光。 王芳摸着被打了的脸,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那个男人又是一巴掌呼过来。 两人在店里旁若无人的吵架打架,周围的人出来看了一会儿热闹,又纷纷的走回自己店里,仿佛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陆昭时常想不明白。 为什么美丽的女人大多数总是不安分的。 在大宁朝时,她的几个嫂嫂都是顶漂亮的美人儿,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但是她们大多知礼守节,与丈夫的感情也极好。 还有她的父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 为什么到了这里,却总是让她见到那么多不安于室的女人呢。 若说是为了事业非得离家倒还说得过去。 但她们并不是。 她们大多是不满足于现在有的生活,所以总是弄出些幺蛾子,最后搞得别人来给她们善后擦屁股,想想真是来气。 偏偏,她们离开生活原来的轨迹后,过得并不如意。 那么,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若是错了,那便需要勇气一错到底。 可她们往往又缺乏这种勇气。 林凤裕当年离开时,央求了杨叔很久,杨叔始终没有答应后,她才不得已离开。 现在的王芳过得不好,陆昭有种预感,她随时可能会重回向西村,寻求陆华的原谅,等陆华原谅她之后,她又会重蹈覆辙,抛下陆华跟别的男人跑了。 但她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再回来。 无论她是死是活,跟陆家早就没有关系了。 或许陆华会心软,但她绝不会有半分让步。 陆昭在对街又待了小半个钟头,这才起身离开。 她手里拿着王芳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还有陆华。 照片上的两人都是幸福洋溢的笑,尤其陆华,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陆昭把属于陆华的那一部分撕下来,将剩下的一半丢在了垃圾堆里,然后扬长而去。 陆宁他们只知道她请了一天假,却不知道她是去镇上了。 陆昭回来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仍旧去上学。 虽然还没有正式的进入高三,但是大家都知道,高三就在那里,明年没跑了。 从高一到高二,李朝阳花在她学习上的心思不少,还专门为陆昭定制了专属于她的学习方式,让陆昭的成绩突飞猛进。 从前不怎么关注她的班主任,现在也把她当成了班里的重点培养对象来看待。 同学们只知道陆昭漂亮,人好,成绩也好。 因此,陆昭在班里的声望随着成绩一路升高。 杨雪平也时常跟别人说陆昭的好。 在她心里,陆昭是真好。 如果不是因为有陆昭的帮忙,她妈妈的病不会有好转,他们家现在恐怕早就垮了。 所以杨雪平把陆昭当成大恩人来看待。 从前跟她作对的事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以前班里有人哪里不舒服了,一般都会去找校医,但是鉴于校医总是迟到的毛病,后来大家知道陆昭对中药挺精通的,所以都找她了。 也有不服陆昭的人,但是这种声音毕竟是少数,渐渐就被大多数人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杨雪平最近经常说陆昭是班里的福星。 陆昭总是认真的纠正她,“雪平,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这是大家的班级,不是我一个人的。” 杨雪平当然会听她的话,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陆昭在杨雪平心中的崇高地位。 很快,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来了。 最近菜园子里的草药开始冒头了,陆昭一放学都扑在上面,压根儿没时间看书,好在临考前,李朝阳给她恶补了一回,总算是有了点信心。 月考第一天上午考的语文和英语,陆昭对语文一门本就擅长,所以并不难,至于英语,有李朝阳这个英语六级,自然也不在话下。 到了下午,考文综,这可把陆昭给难倒了。 她正蹙着眉头看题,突然听见隔壁桌有动静。 转头一看,见班里一个女同学正面带痛苦的抱着肚子,脸色惨白,冷汗漱漱的往下掉。 旁边有同学举手叫道:“老师,王婷不舒服。” 监考老师走过来,看那女生确实不像是装的,忙喊旁边的几个男生把人扶起来打算去医务室,刚一站起,那个女生立刻就痛得受不了,只得又坐回去。 监考老师也着了急,“谁去医务室叫一个医生过来。” 班上有个男生答应着去了,教室现在是没法考试了,毕竟是同班的同学,人家痛成那样,自己做题也做不安生,所以大家围成一团,想看看情况。 陆昭被人挤到了外面,这时候杨雪平过来拉她,“你去给王婷看看吧,感觉挺严重的。” 陆昭刚才想给王婷搭下脉,结果就被挤了出来,这时候说:“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杨雪平拉着她,另一只手拨开人群,“你们让下,让昭昭给她看看。” 同学们让开路来,监考老师是别班的,所以并不认识陆昭,担心陆昭搞不好把人弄出什么毛病来了,忙阻止道:“这位同学是医生吗?” “不是。” “那还看什么?可别倒把人给看坏了。” 杨雪平很想朝这老师翻个白眼,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王婷看看,王婷平时身体就不怎么好,一个月能感冒好几次,现在这个样子感觉真的挺痛苦的,“老师,现在校医还没来呢,让昭昭给看看,她很厉害的,不会怎么样。” “不行!”监考老师也很坚决。 杨雪平想上前跟他理论理论,被陆昭抓住手臂,陆昭轻声道:“算了,等校医来吧。” 杨雪平小声抱怨道:“他怎么这样啊,反正痛不在他身上,无所谓是吗?” 陆昭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老师,我实在是痛得受不了了。”就在大家僵持的时候,王婷抬起头来,突然开口道,“让陆昭给我看看吧。” 监考老师脸上一涩,看着陆昭,不情不愿的说:“那你就给她看看,仔细着点儿!” 陆昭没看他,走到王婷身边,先给她搭了下脉。 众人屏住呼吸,见她食指和中指搭在王婷的手腕处,垂着眼眸停顿了两秒,然后她抽回手指,问了王婷几个问题。 “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现在教室里有男有女,虽说围在周围的都是女孩子,男生已经被杨雪平赶到教室后面去了,但王婷还是当场就红了脸。 陆昭见了,轻声道:“不要害羞,老实回答,不然会影响我的判断。” 王婷呡着唇,细声细语的说:“上个月12号。” “月经正常吗?” 王婷想了想,摇头,“不是很正常,有时候两个月才来一次。” “颜色呢?是鲜艳还是暗红色的?” “有时候是鲜艳的,但暗红色的情况比较多。” 陆昭抬眼,“还有血块?” “嗯。” 陆昭下结论,“你这是月经不调引起的痛经,我现在只能帮你缓解痛苦,若想以后不痛经,平时还得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雪平,把三张桌子并在一起,让王婷躺上去,你们谁帮一下雪平。”陆昭说着话,边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了一块帕子,将帕子里裹着的银针拿出来。 周围的人看见那泛着冷光的针,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监考老师更是吓到了,见陆昭掏出针来就要往王婷身上扎,忙把人拉住,“你想干什么?” 陆昭说:“缓解痛经。” “那为什么要扎针啊?万一你这针扎下去,把人给扎坏了怎么办?”今天这一门是他监考,如果出了岔子,这个陆昭可能没大事,但他身为监考老师是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的,所以他绝对不能让陆昭胡来。 这时候去叫校医的人回来了,“老师,医务室的门关了,没看到校医。” 监考老师气得要跺脚。 这学校的校医就是这么不靠谱,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 陆昭说:“老师,现在是扎还是不扎?” “老师,我好痛。”王婷一脸凄凄的看着他,“让陆昭给我扎针吧。” 监考老师牙一咬眼一闭,指着王婷,对陆昭说:“你弄你弄。” 这时桌子已经拼好了,杨雪平和几个女生扶着王婷在桌子上平躺好。 陆昭走到临时充当床的桌边,转过头面向着王婷,在她身上的气海、三阴交和合谷三个穴位上分别扎了一针,过了两分钟,她问:“感觉好些了吗?” 王婷痛得快要没力气了,坚持着摇摇头。 陆昭又在关元、子宫和足三里上分别扎了一针。 “我在你身上的六个穴位上扎了针,它们会帮助你缓解痛苦,等你不痛了就告诉我,我再撤针。”陆昭微俯下身,对王婷说道。 王婷痛苦的闭着眼睛,闻言轻点了下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教室里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等陆昭的下针结果,也在看王婷的反应。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王婷慢慢睁开了眼睛,“我感觉没那么痛了。” 陆昭嗯了一声,开始动手撤针。 王婷又说:“如果以后都不痛就好了。” 陆昭已经把针撤下来了,听了这话,认真的说:“要不痛也可以,但是你得好好调养一下自己的身体。” “怎么调养啊?” 陆昭说:“忌生冷辛辣的食物,平时只喝温水,多运动,还有每天晚上泡热水脚。” 王婷一蹷眉,“可我最喜欢吃辣的。” 陆昭严肃的说:“如果不怕痛,你可以一直吃。” “那我不吃就是了。”王婷知道她是在说反话,也觉得自己惹恼陆昭不好,“如果这样坚持的话,什么时候能好呢?” 陆昭把银针重新收回帕子里,“这个依个人的体质而定,像你这种阴虚体质,至少也要一年半载。” “那么久啊?” “嗯,不过只要坚持了,就一定会有好转的。”陆昭一不小心说得长远了些,“如果你不把这个痛经的问题解决了,以后可能会影响生养。” 王婷毕竟才十六七岁,听了这话脸上又是一红,不好意思的说:“还早呢。” 陆昭却很认真,“这不是玩笑,女子阴虚,宫寒,很难成功有孕,就算是有了,也会因为子宫环境不好而滑胎,你没事可以多看看这方面的书,对自己有好处。”她说得有理有据,在场的其他女生也都纷纷想起自身来。 “我有时候肚子会痛,是不是也是因为宫寒啊?” “我也是我也是,而且每次月经来的时候,腰也会痛。” “我都快有三个月没来了,吃了好多药都没什么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 身为男性的监考老师听得臊得慌,悄悄地退出了人群,出了教室,这门文综是没法儿考了,他得去问问主任,能不能再安排个时间重考。 陆昭让王婷再躺十分钟,然后再起来。 王婷听话的点点头,“谢谢你啊,陆昭。” 陆昭一笑,“不客气。” “陆昭,你帮我们也看看吧,如果有毛病的话,及早治也好。”一个女生走到陆昭面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陆昭给其他人说怎么调理身体,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里挺不悄的。想着陆昭跟她们一样,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哪里会治病呢。 现在因为王婷的事,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相信陆昭了。 “好啊。”陆昭爽快的答应了,“等考完试之后吧,到时候我们抽个时间,统一给大家看看。” 女生们当然说好。 但是男生们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这个教室就这么大点儿,就算他们被赶到最后面,但是前面的说话声还是能清晰的听到。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平日里虽然小黄书小黄片儿也看过,这时候听到女生们大声讨论这么私密的话题,自己却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监考老师和班主任来了。 两人见王婷没什么事了,心中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王婷,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班主任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王婷说:“我没事了,多亏陆昭帮忙。”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考试没问题。” 班主任看向陆昭,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转头对监考老师说:“吴老师,现在既然王婷没事了,那我们就继续考试吧。” 监考老师点点头。 chapter228必有一战 因为这个小插曲,所以这门文综最后比别的班多考了40分钟。 第二天早上来上课,陆昭发现自己桌上不知谁放了一份早餐,稍微一想,可能是王婷吧,她自觉昨天只是举手之劳,而且身为医者,她实在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痛苦难受。 王婷在自己座位上踌躇片刻,总算是鼓足了勇气,大步走到她身边,“陆昭,昨天真的谢谢你,我回去跟我爸妈说了之后,他们说要请你来家里吃饭。” “不用那么客气,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王婷却是较上了真,“虽然在你看来没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帮了大忙,我从开始来月经到现在,每次来都像要命一样,看了很多医生都没看好,昨天晚上回去我听你的话不吃辣,泡了脚,还自己按摩了肚子,感觉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陆昭点点头,“嗯,那你一定要坚持。” 王婷笑了起来,看着她说:“我知道,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不客气。”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大家上完课后还没有放学,班里的女生就约在这个时候,让陆昭给她们每个人都看看。 全班三十几个女生围着陆昭,一个个把脉,然后给出解决的法子,大家看到王婷的转变后,都决心要按陆昭说的去做。 男生们被早早的赶了出去,只能在墙边默默流眼泪。 …… 第二天是周六,陆昭被李朝阳早早的接走了。 陆宁和未未,还有陆凤三个人呆在家里。 陆凤重回学校后,对于学习十分认真刻苦,她从前本来底子也好,现在这么认真的学习,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像未未那样直接跳级了。 今天外面太阳很好,陆凤在院子里写作业,未未和陆宁玩了一会儿,也跑回来写作业。 三个人每一条板凳一个凳子,彼此都没说话,认真的做题。 有人在外面敲院门,几个人不明所以的停下笔,陆宁莫名其妙,“这时候谁会来呀?” 未未说:“先去开门看看。” 陆宁依言去了。 当他看见外面站的人时,直接愣住了。 陆凤和未未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同时起身走过去。 未未不认识王芳,但陆凤认识。 自从王芳跟小叔去省城打工之后,陆凤基本上就没见过她,但是王芳的美貌足以让陆凤这么多年还记着,她心里打着转,最后说了一句:“婶婶,你回来了。” 未未听见陆凤的称呼,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抛下他们走了的妈妈。 “欸,凤凤,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王芳拢了拢头发,笑看着陆凤。 陆凤觉得有些尴尬,这个女人居然脸皮比她还要厚。 王芳又看向陆宁,上前两步想拉他,“宁宁,你也长这么大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陆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似乎刺痛了王芳,她愣了一下,“宁宁,我是妈妈。” 陆宁看着她,“你早就不是了。” 王芳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想说话却又不知哪里说起好。 母子俩就这么僵持着,陆凤见势不对,忙道:“婶子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陆宁把头别到一旁,也不说话。 王芳点点头,抬头看见未未,“凤凤,这个女孩子是……” 陆凤不知道怎么跟王芳解释未未到这个家的过程,只能说:“这是未未。” 王芳离开的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这些事情她一件都没有参与过,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 陆宁对王芳初时十分想念,后来,姐姐说她不会再回来了,他刚开始不理解,后来长大了,终于理解了姐姐的话,对于母亲也渐渐放下了执念。 既然她不要他们,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念着她呢。 “我妈早死了。”陆宁面无表情的说。 王芳彻底呆住了,“宁宁,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姐姐说不能怪你,所以我不怪你,我早就当你已经死了。”陆宁看着她,说出的话像钝刀子,一下下磨着王芳的心,“你抛下我们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回来?是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跟着陆昭久了,陆宁也学得了一张利嘴,一番话堵得王芳心子疼。 但是偏偏她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你走吧。”陆宁说,“等我姐姐回来了看到你在这里,定是要不高兴的。” “昭昭不在家里吗?她去哪里了?” 陆宁冷笑,“她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走!” 王芳当然不走。 陆宁没说错,她确实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所以想着回来找陆华,如果陆华不原谅她也可以,至少给她一些钱,让她日子好过一点。 她现在的这个男人刚开始还挺好的,手里有些钱,对她也好,但是这日子一往下过,她发现他只是个卖酒的,根本赚了什么钱,还爱喝酒,喝醉了就打她。 她想过走的,但是舍不得。 他每回酒醒了,就会给她道歉,甚至不惜下跪。 她实在离不开。 回村之前,她已经打听过了,听说他们一家这几年过得挺好的,昭昭自己也在卖草药赚钱,王芳想,自己这趟回来一定可以拿到一些好处的。 而且昭昭和宁宁都是她的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道理看见自己的妈受苦不管吧。 王芳回来前十分自信。 哪知道还没见着昭昭和陆华的面,就在陆宁这里碰了一鼻子灰。 “我今天回来就不走了,宁宁,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为了稳住陆宁,也为了接下来自己的目的能够达成,王芳昧着良心说。 陆宁走到长板凳边,回头看她一眼,“这个家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姐姐不高兴。” “昭昭看到我怎么会不高兴呢?”王芳企图为自己争辩两句,“还有你爸爸,他还好吗?现在还有没有在省城上班?” 陆宁听她还敢提起爸爸,就一肚子气,索性不再说话。 王芳见陆宁不理她,也不好再问下去,她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陆凤和未未,把眼泪擦干,问陆凤,“凤凤,未未是你同学吗?” 陆凤说:“未未现在是小叔家的孩子。” 王芳一时没听明白。 陆凤解释道:“未未的户口在小叔家。” “什么?”王芳震惊之余看着未未,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离开的这几年,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指着未未,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极力消化内心的惊诧,“那她是哪里来的?怎么会把户口上在咱们家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 连陆凤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因为她也不知道未未来这个家里的经过,每次问起,陆宁都是闪烁其辞,就连未未自己似乎也不愿提起那个过程,陆凤直觉是有什么隐情,但是他们不说,自己也不好再问。 陆宁这时候不客气地开口道:“未未是我们家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走,不要呆在这里!”陆宁说着走到门边,指着门外对王芳说:“你早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还死皮赖脸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芳站在院子里,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来。 她嘴唇发抖,“宁宁,我……”话说不到两句又开始哭。 陆宁把拳头握得死紧。 心里又急又痛。 他都当她死了,她为什么还要出现! 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哭! 为什么这几年从来不回来看他们一次! 王芳坐在凳子上,捂着脸哭,哭得陆宁心烦,索性跑了出去。 未未要去追,被陆凤拉住,“你让他静一静吧。” 未未终于没追出去,转头看向王芳,想说话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如果这个女人一直呆在这里,只怕明天姐姐回来不好收拾。 毕竟对于这个母亲,姐姐从来没有表现过思念或者其他什么感情,说起她的时候也是冷漠居多。 如果她非赖着不走,只怕对陆宁的影响会更大。 “我们怎么办?”未未问。 陆凤看着王芳身上那一身时新的衣服,摇摇头,“你跟我都没有立场说话,还是等陆昭回来吧。” 未未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也不能仍由她呆在这里呀,明天姐姐回来看见她,肯定是要不高兴的。” “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如果她还不愿意走就随她吧。”陆凤叹了口气,“惹恼陆昭的下场有多惨,她估计是不知道,但是她既然不听劝,就让陆昭来治治她。” 两人说了会儿话,都进屋去了。 王芳见没人理她,心里着了慌。 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这次回来是一定要捞点儿好处的,不然不是白来了吗? 陆宁跑出去之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走着,最后走到了卫生所附近。 他在路边的石堆上坐下,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陆宁,你在这里干嘛呀?” 陆宁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吴悦站在面前。 自从回家之后,陆宁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她了,陆宁不好说自己是跑出来的,“我出来散散步。” 吴悦仔细看了看他,“是不是你姐说你了?” “没有。” “那是凤凤?” 陆宁依旧说没有,吴悦说:“我看你眼睛红红的,是不是哭了?” “谁说我哭了!我没哭!”陆宁差点没从石堆上跳起来。 吴悦促狭的笑了起来,“没哭你激动什么呀。” 陆宁气焰一消,“你管我!” 吴悦看着他,“你姐姐是个厉害的,哪里需要我来管你呀。” “你不喜欢我姐姐没关系,但是我不准你在我面前说她。”陆宁站起身来,“你跟凤凤姐在派出所的时候,她往派出所跑了好几趟,最后如果不是找她同学的爸爸帮忙,你们现在还在里头呢。” 这些事情吴悦不知道,也没有听陆昭提起过,“真的?” 陆宁瞪她一眼,“我骗你干什么?你们都说我姐姐很凶很无情,但她本来就是个只会默默付出从来不要回报的人。” 吴悦心里一涩,“那倒是我错怪她了。” “错不错怪的你们自己去想吧。”陆宁冷冷的说,“凤凤姐做了那么多错事,换了一般人还会收留她吗?还会把她当成自家人让她去读书吗?你以为我们家的钱都是猪拱出来的?” 陆宁的话很不近人情,也很生硬,但是吴悦一时却找不到话说。 陆宁也不看她,径直走了。 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村里转了转,快中午的时候才回去。 王芳果然还在院子里没走,陆宁在开着的院门外面偷偷瞅着她,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板凳上,把头埋在膝盖上,看起来很可怜。 陆宁呡着唇,也不出去。 他记得小时候她经常抱着他在村子里转,冬天的早晨总是早起给他和姐姐做早饭,然后送他们出门去上学,只是这种记忆随着年岁久远渐渐模糊了。 但他还记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 他曾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位母亲而自豪。 后来,她跟爸爸去了省城,第一年她和爸爸一起回来过年,接下来的几年里,都是爸爸一个人回来,陆宁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姐姐说,她跟爸爸已经分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陆宁初时不理解分开的意思。 后来他明白了,分开的意思并不是两个人和平分手。 而是他妈妈抛下他爸走了。 现在,她又回来了。 陆宁心中恨她,却又觉得她可怜。 所以他很犹豫,很纠结。 真希望姐姐能快点回来,姐姐一定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 那位上个星期才来闹过一番的李艳阳小姐,在这个周末又来了。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带着她的嫂嫂一起来了。 李艳阳的嫂嫂覃娜已有8个月的身孕,显然是被李艳阳强行拉来的,在李家的客厅里,覃娜趁着李艳阳去洗手间的功夫,为难的对李朝阳说:“朝阳,我这妹子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住。” 李朝阳说:“李艳阳是李艳阳,无需嫂子你替她道歉。” 覃娜叹了口气,“她是被我公公宠坏了。” 李朝阳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这一定是陆小姐吧?”覃娜将目光移到陆昭身上,“我听凤阳提起过你,说你生得漂亮,人也得体,今天见了,真的是这样。” 轮她与李朝阳现在的关系,若是跟着李朝阳叫覃娜一身嫂子也不为过,只是陆昭始终觉得有些别扭,不愿意开口。 李朝阳笑着说:“这是嫂子。” 陆昭怪嗔他一眼,依言叫了一声嫂子。 覃娜笑着点点头,“你跟朝阳真是般配,真好。” “谢谢。” “我今天本来是要去医院产检的,结果一大早被艳阳拉了过来,真是……”覃娜说着说着自己先摇起头来,对于这位小姑子,显然十分头疼。 李艳阳是家里的小祖宗,即使是自己这个孕妇也奈何不了她。 陆昭在她的孕肚上打量了一眼,问道:“嫂子该有7、8个月的身孕了吧?” “对呀。”覃娜笑着摸摸自己的肚子,“马上就要到预产期了,我这心里还有些紧张。” “头胎吗?” “嗯。” 陆昭说:“如果嫂子不介意的话,让我给你搭个脉。” 覃娜知道她一直在负责二老爷的药膳,现在主动要给自己搭脉,是不是表示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想到这些,心里不由一顿紧张。 陆昭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安慰道:“嫂子不用紧张,我只是切个脉而已,没有什么问题最好,若是有,及时发现治疗对你和胎儿都是好的。” 李朝阳在旁边坐着,一直没有说话。 覃娜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陆小姐。” 陆昭走到她身边,“叫我名字就好了。”说完话,她开始诊脉。 在大宁朝,皇帝陛下的那些皇后妃子们为了争宠,总是喜欢在怀在身孕的人上下功夫,以至于皇帝陛下很多孩子还未出身便殒了命。 所以皇宫是个集阴纳怨的地方。 后来陆昭进了宫,这种情况依旧没有好转,太医院太医无数,陆昭也不能顾全所有的嫔妃,皇帝陛下总跟她说:“朕这大好河山,子嗣却极其凋零,实在是无福之人。” 其实不管是皇亲还是大族,这种事情从来屡见不鲜。 只是陆昭没有想到,这种事在李家也存在,而且应该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即使是定期去做产检的覃娜以及给她产检的医生都没发觉,她这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 陆昭抽回手,问道:“嫂嫂平时喜欢吃什么水果呢?” 覃娜笑道:“没有特别喜欢的,什么都会吃一点。” 陆昭试探着问:“那你喜欢吃杏或者杏仁吗?” 李朝阳这时看了陆昭一眼,似乎也觉出了她问的话里那些不可明说的含义,覃娜却不明白,老实回答道:“我挺喜欢吃杏的,也喜欢吃杏仁,现在家里常备的零食就是杏仁。” “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自己会买一些,大多都是艳阳给我买的,她虽然性子不好,但对我还是挺好的。”说起这个小姑子,覃娜显然十分信任她,“她听说我喜欢吃杏仁后,经常给我买,尤其是我怀孕了之后,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 陆昭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转过头看了李朝阳一眼,李朝阳会意过来,“我去看下厨房的汤好了没?” 陆昭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起身往厨房去。 吴婶正在熬汤,见陆昭和李朝阳进来,笑道:“汤还没好呢,你们怎么就进来了?” 陆昭跟吴婶说了两句,然后把李朝阳拉到琉璃台的另一边,轻声道:“嫂嫂这一胎怕是保不住。” 李朝阳心里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惊讶,“为什么?” “孕妇忌食杏子和杏仁。”陆昭说,“你也懂医理,应该知道杏仁有一些是含了毒素的,如果每次食量不多,不会马上导致滑胎或者胎儿死亡,但是长期食用就难说了。” 李朝阳皱了皱眉,“但她快生产了。” “我刚才见她脸色很不好,这不是一个孕妇该有的气色,所以才想着给她把脉看看。”陆昭一手撑在琉璃台上,像是在想什么法子,“而且她说她很喜欢吃杏仁,那么她吃的不见得都是苦杏仁,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发作。” “那孩子还有救吗?” 陆昭摇摇头,“说来奇怪,如果她的孩子保不住了,那产检的医生应该会知道,为什么却没人告诉她?” “李艳阳?”李朝阳为自己这个猜测把眉头皱得更深。 陆昭说:“李艳阳这个人我不了解,你看看,她有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抑或是生孩子的人没了,最受益的人是谁?”李朝阳一句话说得很轻,在厨房的这个角落里,只有陆昭能够听到。 陆昭沉吟片刻,“我仍不相信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有这份心机。” “李家不是普通人家。”李朝阳并不认同她的话,“李艳阳虽然有些蠢,但是难保她后面没有人给她出主意。” “谁会给她出主意?” 李朝阳眉梢一扬,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李仲诚。” 陆昭沉默下来。 “怕不怕?”李朝阳看着她,轻声问道。 陆昭抬起头,眼神清明,面容冷静,她往吴婶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必是一场鏖战。” 李朝阳把手揣进口袋里,脸色凝重,“嗯。” chapter229突然驾到的王女士 两人从厨房里出来,见李艳阳腻在覃娜身边说笑。 姑嫂之间看起来感情十分要好,相处也很融洽,若不是先前给覃娜诊过脉,又听到那些话,陆昭险些要相信李艳阳是真心喜欢这个嫂嫂的。 李艳阳见他们出来,心里闪过一丝不快,想起上个星期陆昭那个得意的样子,她就恨不能马上扑上去撕了陆昭。 她知道朝阳哥哥一定会护着陆昭的,自己现在动手,只怕会让朝阳哥哥更加反感,所以只能拼命忍住,甜甜地叫了一声,“朝阳哥哥。” 若说李朝阳从前对这堂妹还有几分和颜悦色,经过这几次事件,早已是好感全无,所以李朝阳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转头问对覃娜:“嫂子,你约了几点的产检?” “下午三点,怎么了?” “正好,在家里吃了午饭再去。” 覃娜笑道:“好啊。” 遭受了冷落的李艳阳,心中忿恨不已,整个午饭让她味同嚼腊。 尤其看见李朝阳对陆昭那么好,反观自己,就像块破抹布似的,连看都不看一眼,气得险些要把手里的实木筷子给折断。 午饭后,覃娜休息了一会儿,便跟李艳阳去医院产检。 等两人走后,李朝阳说:“那孩子真的没救了?” 陆昭正在喝刚才吴婶端出来的茶水,闻言看向李朝阳,笑着说:“你要救吗?” “三爷爷对我很好。” 言下之意就是要救了。 陆昭把茶杯放下,朝李朝阳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她身边来。 李朝阳心下好笑,走到她身边坐下,听见她说:“要救其实也容易。”然后凑过来在李朝阳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那呼出的热气打在耳畔,像被小猫的肉垫爪子抓过一样,心里痒痒的,裹挟着少女身上的清新味道,让人不禁口干舌燥。 李朝阳不自然的清咳一声,主动拉开了距离,“这么简单?” 陆昭还不知道自己刚才作了什么孽,得意的挑了挑眉,“嗯。” “等把你送回去,我就去办这件事。” 陆昭看了眼手表,“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好,我送你。” 李朝阳上楼去把陆昭的书包拿下来,两人一同出门上车,往向西村去。 这一段有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对李朝阳而言是一种享受,因为在这段时间内,陆昭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人会来打扰。 于陆昭来说,同样也是惬意的。 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每一个星期,起码有一整天的时间会跟李朝阳呆在一起。 有时候他们会说很多话,有时候却静默不语。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自在爽利的。 这让她想到她最近看到一首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象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象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他很好,但她也不差。 所以是平等的。 不因他强大的家族背景去刻意讨好。 也不因自己卑微贫穷的出身去乞求怜悯。 这些,在他们之间是不存在的。 她喜欢上这个男孩子,也同样不是因为这些。 她相信,他喜欢她也不是因为这些。 所以他们的感情是自由的。 这是陆昭所喜欢的。 甚至可能会越来越喜欢。 但她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李朝阳,就像李朝阳从不告诉她,他曾经遇到的那些凶险一样。 车子到县城的时候将近6点,两人吃了晚饭才继续赶路。 上车的时候,李朝阳突然说:“下周我可能不在家。” 陆昭正在系安全带,随口问道:“是学校有什么事吗?” “我要代爷爷去邻省处理些事情。” 陆昭看向他,车内昏黄的灯光下,李朝阳的脸被镀上了一层肃厉,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好几岁,给人一种特别可靠的感觉,“出差吗?” “嗯。” “棘手吗?” 李朝阳想了想,说:“难度不大,爷爷考虑到我还没有正式接手公司事务,所以拿这次的事先练练手。” 陆昭点点头,“那万事小心。” “我知道。” 车子驶入向西村的地界时,陆昭想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小包药粉,放在中控的平台上,“这个药可以防身,你带在身上。” 李朝阳看着那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团成一团,不由笑了,“好,我一定随手带着。” 陆昭不想说些矫情的话,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提醒一下才放心,“你这次出省去办事,你小叔应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 “那务必要更加小心,现在敌暗我明,若对方想搞鬼,根本防不胜防。”陆昭眉头微蹷,似乎一不小心就把事情往最糟糕的那个方向想了。 李朝阳抽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轻笑道:“放轻松,我只是去分部走动走动,没什么事的。就算他想搞鬼我也能应付。下周我会让司机来接你,我虽然不在家,但爷爷还是在的。” 陆昭抱着书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本来这次爷爷还想让你跟我一起去邻省,我想着来回要花好几天的时间,肯定会耽误你的学习,所以就替你推了。” 李老爷子打她和李朝阳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陆昭早已是见怪不怪,笑道:“人老了总是爱操心,咱们多体谅体谅他老人家吧。” 这话惹得李朝阳大笑了两声,“如果爷爷听你这么说,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睛了。” 陆昭嘻嘻笑了起来,“我现在学习比以前更重了,诶,感觉脑细胞都要死光了。” 李朝阳说:“别太累着自己了,如果到时候实在考不上满意的大学,就花钱买一个。” “这样也行啊?” 李朝阳挑眉,“当然可以,只要有钱,本省的大学任君选择。” “这样不好吧?” “谁让你考不好呢?” 陆昭哼了一声,“走着瞧!” 李朝阳接话,“好,我等着。” 车子开到村口,陆昭下车前李朝阳说:“我不在的时候如果李艳阳又来家里,你不必理她。” “嗯,我知道。” 李朝阳盯住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倾身过来,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这次他没有立刻离开,温热的唇在那里停留了几秒才退开身。 车内暗淡的光映衬着陆昭绯红的脸颊。 好像又被轻薄了…… 李朝阳右手在陆昭的后脑处留恋了,一下一下,轻柔得像是在猫顺毛,他开口,是一把磁性迷人的好嗓子,“昭昭,快点长大。” 陆昭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张脸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似的红。 最后陆昭几乎是逃走的。 李朝阳将车大灯打开,替她照亮前方的路。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愉快的眯起眼睛,笑出声来。 眼神柔软而深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不敢用力。 只想好好的将她珍藏在心里,牢牢的捆在身边,让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李朝阳,你疯了啊。 他自嘲的笑笑,尔后调转车头,向县城驶去。 车子到县城的时候,宿名到楼下来接他。 两人现在年岁渐长,感情也在岁月的催化下渐渐深厚。 宿名知道他送陆昭回去了,笑道:“你们这进展有点儿快呀。” 李朝阳锁了车,跟他上楼,“不算快。” 宿名差点惊掉下巴,“这还不够快呀?人家昭昭今年才十六岁呀。” “我可告诉你呀,别对未成年少女下手,不然你可比禽兽更禽兽。” 李朝阳头也不回的说:“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 两人进了屋,李朝阳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笑道:“你真的搬出来住了?” “那可不。”宿名把钥匙随手丢在门边的柜子上,把外套脱了,“我这都大学了,老住在家里不方便,再说了,我爸妈现在不往外地跑了,整天呆家里合伙嫌弃我,我如果不自觉点儿搬出来,指不定他们要赶我走呢。” 李朝阳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宿名递过来的饮料喝了一口,“这里挺不错的。” “上个星期世安也来看过,说挺好的。”宿名笑得很开心,“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据点了。” 李朝阳把饮料放下,“别说得跟搞传销似的。” 宿名嘿嘿笑了两声,“上回我跟世安说了一下网吧的事,咱们要不要趁现在行情好,把网吧扩展一下?” “生意不错?” “当然。”宿名说起这个唾沫横飞,“你是没看到那个情象,很多人排着队都要来我们这儿上网。” “那附近网吧近来新开了不少。”见李朝阳没啥反应,宿名继续道,“我们的去年下半年装修了一次,增加了几条线,所以网速比别家快了一倍不止,所以客人宁愿多等一会儿,也要在我们这儿上网,都是有原因的。” 李朝阳双手抵在眉心处,想了想,对宿名说:“网吧现下遇到了最好的一个阶段,再过几年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宿名有些惊讶,“那么快吗?” “随着家庭电脑的普及,以后会越来越少人来网吧上网,如果足不出户就能上网,谁还愿意走路去别的地方呢?”李朝阳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但是你也别太悲观,网吧至少还能再流行个六、七年,所以趁着这个时间,能赚多少就尽量去赚。” 宿名狗腿子似的挨到他身边坐下,“那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啊?” 李朝阳直起身,轻声道:“做网络游戏。” 宿名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 “现在来上网的人大多数是为了打游戏,如果我们把网吧变成战队,换言之,将这个地方打造成他们的根据地,那么无论别家是提高了网速还是降低了价格,对我们的影响都不会太大。”李朝阳快速地分析着,他并没有去留意宿名的表情,因为他知道,宿名一定会赞成他的想法,“首先,我们需要一支队伍,不需要太强大,但一定要有潜力,然后对这支队伍进行培训,将他们训练成专业的玩家,通过对团队的把控来吸引更多的玩家加入,慢慢的,网吧就会有一股长期固定的消费者。” 李朝阳脑子转得快,宿名也不蠢,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朝阳,好样的!”宿名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夸李朝阳了。 他倒是很想把李朝阳的脑子砸开,看看里面装了啥。 李朝阳又说:“这个事情你去办吧,世安对游戏不在行,还是跟以前一样,让他管账。” “好嘞。” 宿名拿出干净的衣服给李朝阳让他去洗漱。 等李朝阳出来,宿名想到一件事来,“上回你不是叫人去派出所把陆凤和吴悦捞出来吗?现在人是出来了,但那些追债的怎么办?” 李朝阳拿着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眉头微微皱着,“是叫吴世海吧?” “对。” “他现在人呢?” “现在外头风声紧,估计他还躲着吧。”宿名说,“我担心等风头一过,他又要出来作妖,其实陆凤跟吴悦于你我有什么相干,主要还是怕陆昭有个什么闪失,对吧?” 陆昭可是这人的命啊,要是真的出个啥事儿,宿名不敢想后果,所以做为朋友,他必须得提醒提醒朝阳,可别到时候后悔。 李朝阳把毛巾握在手里,思忖片刻,“吴世海只是个小喽喽,真正厉害的是他背后的人。” “谁呀?” 李朝阳微蹙着眉,“我也不清楚,只听说姓程。” “姓程?”宿名认得的人不算多,但关键人物还是听说过一些的,“没听说咱们这儿有什么姓程的重要人物啊,难道是更上面的?” 李朝阳轻点了一下头,“极有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呢?” “我先让人找到吴世海再说。” 宿名说:“那吴世海身上恐怕背了人命,你得小心点儿。” “知道。” 李朝阳在宿名家过夜,第二天上午宿名学校有课,李朝阳因还有事要办,所以没跟他一起走。 两人在宿名家楼下分道。 李朝阳开车径直往县城李家去了。 这个点儿,李家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李光耀在家里。 李光耀听说李朝阳来了,忙让人叫他进去一同吃早饭。 按照辈分,李朝阳也该叫他一声三爷爷。 李光耀也算是看着李朝阳长大的,觉得省县两个李家,小辈里就数李朝阳最是有出息的,现在年纪不大,已经帮着堂哥料理了好几桩事了,未来不可估量啊。 从前李朝阳父亲李仲毓在世时,也常带着他来县城李家玩儿,所以很有些情分。 若是没有情分,李朝阳今天也不必走这一趟。 李朝阳也正好没吃早饭,便跟李光耀坐下一起吃。 李光耀又叫人去厨房做了几样李朝阳爱吃的小菜端上来,“这么一大早的你是从哪里来呀?” “一个同学家里。” 李光耀点点头,“我听说前两天艳阳又去你那儿了?” “嗯。” “这孩子……”李光耀直摇头,“上回我也是糊涂了,才带着她去找二哥,看把二哥气的,都不让我进门了。” 李朝阳笑道:“三爷爷别说这样的话,你跟爷爷是骨肉至亲,哪能说不见就不见,爷爷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才说了这样的气话,过一阵子就好了。” 李光耀就喜欢听他这么说话。 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李光耀被捋顺了毛,笑眯眯的问:“你今天来怕是有什么事吧?” “确实是有事。”李朝阳放下筷子,“而且还是大事。” 李光耀一听,忙让屋里的其他人出去,等人走干净了,他才问:“什么事啊?” 李朝阳说:“大嫂嫂这一胎可能有凶险。” 大嫂嫂就是覃娜,李仲昆因在家里排老大,他的儿媳妇自然就是大嫂嫂。 李光耀盼着这曾孙子不知道盼了多久,听了这话就是一惊,“什么凶险?她去产检医生也没说什么呀。” 他第一反应是哪里出了岔子,却从不疑李朝阳说假话诓他。 李家的儿孙自有一番气度,绝不会说谎话骗人。 这一点,他还是信得过的。 “大嫂嫂这种症状放在西医所用的仪器上可能看不大出来,因为这都是在母体身上的。”李朝阳把陆昭昨天给他说的话复述一遍,“但是如果不好好对待这事儿,可能大嫂嫂会难产,对胎儿也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李光耀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不少,此刻却有些发起抖来,因为这是他们这一家第一个曾孙子,不能有半分闪失的。 “那该怎么办?” 李朝阳说:“现在就让大嫂嫂去医院里住着,以防万一,除了大堂哥和您以外,不准任何人去看望,也不准从外面带东西进去。” “这是为什么?”李光耀听得云里雾里。 李朝阳煞有介事的说:“三爷爷如果信得过我,就按我说的去做,以后自然会给你一个解释,还有,这事绝对不能让艳阳知道。” 李光耀脑子里霎时闪过一个念头,快得来不及明白是什么,就消失了。 “那什么时候生啊?要剖腹吗?” “越快越好。” 李光耀为难的说:“可现在孩子还没足月呢。” 李朝阳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我觉得,这孩子生出来或许会比在母体里一直呆着要好。” 李光耀想了想,“那行,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让人安排娜娜去住院。” “最好送到省里。” 李光耀点头道:“也好,在自家医院总比去别人那里强。” “好。”李朝阳说,“我已经跟院里打了招呼,到时候会有最好的医生给大嫂嫂接生。” 李光耀虽然不明白李朝阳的用意,但为了确保自己的曾孙万无一失,暂时把心中的疑问压下,“朝阳,等你侄子出生了,我让他爸妈上门去谢你。” 李朝阳笑道:“都是一家人,三爷爷客气了。” 等李朝阳走后,管家进来,李光耀感叹道:“朝阳这孩子多好啊,可惜爸妈走得早。” “现在孙少爷最得二老爷的喜欢了。”管家笑着接话,“这就是保证吧。” “话是这么说。”李光耀看得更远一些,“仲诚那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朝阳要跟他斗,还嫩了点儿。” 管家心里一惊,“二老爷现在就要把人定下来了吗?” 李光耀叹了口气,“我们这一辈儿的,老的老死的死,就我跟二哥还算好点儿,上回我去省城,见他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只怕也就这两年的事,现在再不定,难道等他百年之后儿子跟孙子争遗产打架啊?” “那二老爷的的意思呢?” 李光耀摇摇头,“我这个二哥精明了一辈子,在选继承人这件事儿上却犯了难,孙子年纪太小,儿子野心又大,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实在是难以抉择哦。” 管家笑了笑,“那三老爷更属意哪个呢?” 李光耀嘿了一声,“要是我啊,我就选朝阳,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人实诚,还会做人,可比仲诚要好多了。” “八爷也不差的。” 李光耀肯定的说:“是不差,但是野心太大,本事撑不起野心,加上吃相难看,不是做家主的料子。” 管家笑了笑,不接话了。 李光耀独自想了一回,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到位,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把大孙媳妇送去医院住着才是正紧,“快去叫老大来,我有事跟他说。” …… 王芳回村的时间比陆昭预期的要快。 她刚踏进院子,就看见王芳一个人垂着头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 院子里的灯光和天上的月光在她身上交织出迷人的光晕,一瞬间,陆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鞋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惊动了王芳。 她骤然抬头,看见陆昭,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这个女儿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她当年离开时,就知道陆昭以后会是个顶漂亮的姑娘,但是才短短几年没见,对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身量修长,眉眼如画,真是好看极了。 王芳心中一阵欣喜,激动地站起来,定定地望着陆昭。 一直在屋里密切的关注着外面的陆宁等人,见陆昭回来,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要不要出去呀我们?” 陆凤说:“先别出去,看看再说。” 陆宁和未未表示赞成。 陆昭把背上的书包拿下来挽在手臂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王女士怎么有空到我们家来?” 一句话,成功的把王芳脸上的笑容击碎,“你叫我什么?” “你的户口虽然还在我们家的户口本上,但这几年你杳无音信,跟陆家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陆昭往前走了几步,把书包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不知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若是有,就赶紧说,说了赶紧走。” 王芳站起来。 踌躇着,一步步往陆昭身边靠来,“昭昭,我……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你爸爸还好吗?” “你难道没有去找他吗?”陆昭反问。 王芳顿时语塞。 来这里之前,她是去找过陆华的。 在原来那个厂子,还没进去,门卫就把她拦住了,凶声凶气的跟她说叫她走远一点儿。 她问陆华还在不在。 那个人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找陆华做什么?” 她也说不出个什么。 支支吾吾半天,门卫嫌她烦,直接把她赶走了。 王芳不好说自己去找过了,但是没见着人,佯装不知情的问:“他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吗?” 陆昭看她一眼,笑了起来,“以你的性子应该是去找过了吧,但是被人拦在外面没进去对吗?” 全部被说中。 王芳一时愣住。 她实在是没有料到,陆昭不禁长大了,这性子也硬了许多,陆昭从前可是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孩子啊,想到先前陆宁那样的伶牙利齿,该就是在陆昭身上学的吧。 陆昭走到凳子边坐下,面露讥讽地看着王芳,声音轻快,甚至还带了点雀跃:“你今天来,恐怕不是来看我们的,而是来要钱的吧。你现在的日子难过了,就想到了我们,你在外面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在忍饥挨饿呢?” 王芳无言以对。 全都被她说中了。 陆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王女士,你想要多少钱?” 王芳一愣,抬头看着她,“你……你有钱吗?” 陆昭脸上一冷,笑道:“王女士,你觉得呢?” “应……应该是有的吧。”王芳局促不安的摆弄了一下衣袖,自以为可怜的看向陆昭,“我感觉你们现在过得挺好的。” “是吗?”陆昭唇线微呡,“所以你是打听好了才来的吗?你觉得今天来一定能拿到钱是吗?” “我……” 王芳说不下去了,定定地站在那儿,委屈巴巴地看着陆昭。 她想着,自己好歹是陆昭和陆宁的妈妈,今天就算拿不到钱,也不该得到这样一顿冷嘲热讽吧,这么一想,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底气,“我好歹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跟我这样说话?” chapter230你总是心太软 陆昭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勾,“所以,你几年未归,又是去做了谁的妈妈?这几年来,你有没有履行过妻子的义务,有没有为这个家付出过什么,如果都没有,那你凭什么仗着你母亲的身份,在这里叫嚣?” 王芳被陆昭一连几个问题逼得毫无还嘴之力。 陆昭看她一眼,继续道:“你为陆家生儿育女,本是功德一件,但你偏偏是个不安于室的人,既然你是这样的人,那倒也算了;但你不能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就想到了陆华这个老实人,老实人是招谁惹谁了,总是要替别人背锅?” 王芳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来。 陆昭把书包提起来,对王芳说:“我们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希望我等下出来时不会再见到你,如果你赖在这里不走,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昭说完话,不再看她,径直进屋。 门后偷听的三个人见屋门突然打开,脸上有些讪讪的,未未先反应过来,“姐,你回来了。”然后接过陆昭手里的书包。 “你们吃饭了吗?”陆昭走到火炉边烤火,随口问道。 “没呢。”陆凤说,“婶婶一直坐在院子里,我们也不敢出去。” 陆昭笑了起来,“怎么不敢出去?怕一个心软把人放进来了?” 几个人不说话,想是被陆昭说中了。 “你们先去做饭吧。”陆昭看着陆凤和未未,“陆宁留下,我有话跟你说。” 陆凤和未未进了厨房,陆宁走到陆昭身边,“姐,现在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陆昭看他一眼,见他脸上木木的,眼睛还红了,“你应该想过,有一天如果她回来了,你要怎么做吧?” 陆宁神色一顿,“嗯。” “那你想怎么办?” 陆宁踌躇着,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给她一些钱吧。” 陆昭点了下头,声音清冷无波,“看样子她在外面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今天我们可以给她钱,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再想阻止只怕没那么容易。” 陆宁自然也想过这样的情况,因为自己对那个人总是怀揣着一份希望,所以压根儿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恨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此时被姐姐点破,他脸上一赫,“姐,我……” 陆昭抬手,制止他再往下说,起身进屋拿了一沓钱出来放在桌上,“钱在这里,给还是不给,由你自己决定。” 陆宁看着桌面上那叠钱,少说也有好几百,“这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陆昭重新在炉子边坐下,“如果这钱你给了,她要了,那她以后跟这个家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往后你若再有这样的蠢念头,我会第一个把你赶出家门。” 分明是那样绝决的话,由陆昭口中说出,却说不出的清冷从容。 陆宁微愣,鼻头一酸,“姐……” 陆昭垂下头,仔细看着自己的十根手指,“我明白你的心思,她毕竟生养了我们,这事儿不能做得这么绝;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嫁给我们的爸爸,还是离开他;前段时间我去镇上找过她,她嫁给了一个卖酒的男人,她没有看见我,当时他们两人在店里大打出手,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头来找我们的,只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宁怔住,“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这种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是你妈,也是我妈,传出去都是一桩丢人的事,再则,你要做什么,跟我做的实际上也没有区别。”陆昭抬起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浅浅的阴影,在陆宁看来,显得有些落寞。 他刚才在门后,听见姐姐跟他妈说的那些话,心里也觉得姐姐未免太过无情了。 那毕竟是他们的母亲啊。 但是她刚才的那些话就像是对一个不相干的人说的。 陆宁不理解,姐姐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现在他明白了。 她只是比他们所有人都先想到了所有事情,也想到了一切行为带来的后果会是什么。 所以她才能那么冷静。 陆宁说:“那这钱……是给还是不给呢?” 陆昭说:“由你决定。” 陆宁走到桌边,拿起那一沓钱,走到窗边往外看。 他妈还在院子里坐着,灯光照在她身上,怪可怜的。 陆昭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无奈的叹了口气。 陆宁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 这个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最后陆宁还是出去了,把手里的钱递给王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再冷漠些,“姐姐说了,你拿了这些钱之后,就跟咱家再没任何关系。” 王芳被冬尾的夜冻得手脚都僵硬了。 她用冻红的手从陆宁手里接过钱,哆嗦的说了一句:“好。” 陆宁心一空,见她把钱胡乱揣进外衣口袋里,站起身时因为腿脚僵了还歪了一下。 陆宁伸手扶住她,瞬间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儿,将她身上原先有的那股清香给盖住了,或许,那清淡的香气早就没有了。 陆宁重新进门来,见陆昭还坐在炉子边,低头烤火。 火光映照着她沉静淡漠的脸,这是陆宁熟悉的表情,但是这一次,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按照姐姐的意思去做,他走到她身边,“姐,对不起,你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陆昭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我也说过,如果她下次还来,你再心软,这个家也同样容不下你。” 陆宁心里肿胀得厉害,胀过之后,就是细细密密的疼。 他呡着唇,“我知道。” 陆昭站起身,朝房间走去,房门快要关上之前,陆宁又叫住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陆昭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心软有时候是一种好的品质,但更多的时候,它是害人害己的凶器,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门关上了。 陆宁站在烧得正旺的火炉边上,只觉得遍体生寒。 …… 又过了一个月,陆昭种下去的草药终于冒了头儿。 杨勤习知道后比陆昭还要高兴,直问什么时候能长起来。 陆昭泼了盆冷水,“每一种草药的成长期不同,短的两三个月,长的要好几年,甚至几十年。” 现在种下去只有两三样,而且都是试验品,实在是不好说。 杨勤习心里刚没高兴多久,又担忧起来,“那昭昭你看,咱们种下去的这些什么时候能成熟呢?” 陆昭说:“如果这土壤确实可以的话,再过两个月应该就可以了。” “会不会太长了?” 陆昭摇摇头,“这已经是最短的时间了,还是在土壤没有问题的前提下。” 换言之,如果这土壤就是个普通土质,就别指望了。 杨勤习最初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后来好不容易被陆昭勾起了希望之火,哪知又是现在这样。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陆昭也没骗他,也是他自己要求合作的,怪不着别人。 陆昭见他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笑着安慰道:“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杨叔你也不必太在意,等有了成果,我第一个通知你。” “好好。”杨勤习忙答应下来,“对了,我前两天赶集碰到你妈了。” 陆昭眉心一跳,“在镇上还是哪里?” “我在镇上碰到她的,几年没见了,我差点不敢认,我看她身边还跟着小孩子,管她叫妈。”杨勤习心里有疑问,但是当着陆昭的面问出来始终不好。 那个孩子显然不是陆华的,那又是谁的? 王芳的户口还在陆家的户口本上,就是说两人还没离婚呢,王芳这是跟谁生了孩子? 真是一团乱。 有孩子这个事陆昭当真是不知道。 她上次去只看到王芳的那个男人,却不知两人竟然已经有孩子了。 那陆宁上回给她的钱,她是不是也拿去养那孩子了? 陆昭心里生起气来,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们家的情况,杨叔应该是清楚的,只是这事儿最终还要我爸爸来定夺,所以在这之前,杨叔不要说出去才好。” 杨勤习忙道:“昭昭你放心,你叔拿捏得了轻重。不过这事儿,你爸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那你可得赶紧告诉他。”杨勤习心里为陆华抱不平,“凡事总要有个说法,有个结果,王芳现在在外面这么胡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爸,保不齐别人在背后说他闲话。” “嗯,我会找个时机告诉他这事。”陆昭心情差到极点,“只是我爸这人认死理,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杨叔从中斡旋。” “那是一定的。” 杨勤习走后,陆昭也无心干活,从菜园子里出来回屋。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堂屋里亮起了灯。 前些日子已经立了春,但夜里的气温仍是低,陆昭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进了院子,见陆凤正把院子里的板凳收进屋。 开学到现在,陆凤在学校的情况还算好。 虽然比同班的人大了一两岁,但班上的人年龄参差不齐的,倒也不打眼。 而且认识她的人都上高中了,不在同一层楼,平时也很难遇到,所以陆凤才得以有个清净的环境好好学习,争取达到以前的学习水平。 一个人的成长并不是一瞬间完成的。 而是在一个又一个的打击与遭遇中历练而成。 陆昭是,陆凤也是。 所以陆宁当初问陆昭为什么要收留陆凤时,陆昭想的是,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她想,而自己又刚好有这样的条件。 那么,为何不去做呢? 看看现在的陆凤,就知道陆昭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 吃了晚饭,陆凤把卷子拿给陆昭看,这是初三下学期的数学月考卷子,陆昭把卷子看完,错了两道题,都是公式错了。 陆凤说:“公式记错了。” 陆昭把卷子折好还给她,“嗯,再记牢一些,这些中考肯定是要考的。” 当年陆凤跟陆昭一同参加的中考,陆昭考得还行,但陆凤因为发挥失利,所以分数低得只能上差班,报名的时候陆凤主动要求想再上一年初三,陆昭答应了她。 “我知道。”陆凤把卷子放回书包里,“你现在学习重吗?” “还好。” 陆凤说:“我看你每天要学习,还要忙草药的事,实在是辛苦,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分担的?” 陆昭想了想,“倒是有一件事,我每个周末都要去李家给李老先生做药膳,到时候你就带着陆宁和未未照顾那些草药吧,如果预料没错的话,过不了多久,草药就要长起来了。” “好啊。”陆凤答应得很爽快,“到时候你教我要怎么照顾它们,我一定好好做。” 陆昭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我会把做法写下来,你们按照上面的去操作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认识了新的朋友,陆凤的性子没有从前那么沉闷了。 若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主动把卷子给陆昭看的。 这是一种好的转变。 无论是陆凤,还是陆昭。 …… 草药进入真正的成长期后,陆昭把具体的方法都写了下来,给了陆凤还有杨勤习各一份。 从前这菜园子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在做,一来有时间,二来也不放心交给别人做。 现在腾出手来,发现没了她似乎也进行得很顺利。 杨勤习是个惯会干活计的,甚至做得比陆昭还好。 有他带着陆凤他们,陆昭终于放下心来。 周末带上作业和卷子去李家,一边做药膳,还能得李朝阳这个免费的指导,赚翻了。 李朝阳来接她的时候,说覃娜生了。 母子平安。 陆昭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那孩子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有些小毛病,但小命无碍。” 陆昭点点头,“那就好。” 李朝阳开着车,笑道:“三爷爷说要给我备份厚礼,到时候转送给你。” 陆昭笑了起来,“你三爷爷给你的礼干嘛要给我?” “大嫂嫂能母子平安,可得多亏你,我不过是个传话的,跑跑腿而已。” 陆昭吃了一只李朝阳带来的煎饺,腮帮子鼓鼓的,李朝阳想伸手戳一戳,因为在开车,所以只能作罢,陆昭把饺子嚼碎了吞下去,才开口道:“李艳阳这丫头看起来是泼辣了些,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如果覃娜生不了孩子,她应该能得很多好处吧?” 李朝阳有时候想起这些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才多大呀,竟然就有了这么深的城府,“她虽然不是三叔亲生的,但三叔确实很喜欢她,如果大嫂嫂生不了孩子,堂哥又是个没出息的,说不定以后能轮到她来挑大梁。” 陆昭挑眉,“你三爷爷会准一个女子挑大梁?” 李朝阳听出她话里的戏谑,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说,在李家,向来是能者上位的。” “但她并不是真正的李家人,你三爷爷真的不会介意吗?” 李朝阳轻声道:“三爷爷总有百年之期,就算介意又怎么样,到时候不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吗?” 陆昭表示赞同,“咱们可得防着点儿这个女人。” 而且还是一个觊觎李朝阳的女人。 李朝阳因为那句“咱们”而高兴起来,脸上还端得四平八稳的,“等下我们先去一趟县城。” “吃完饭再走吗?” “不是,约了宿名,有些事要谈。” 陆昭没问什么事,只点了点头。 车子到县城的时候,正好12点。 李朝阳跟宿名约在一家中餐馆,正好能边吃饭边谈事。 陆昭本来想要回避,被李朝阳拉住,“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听着就是了。” 宿名在边上差点把牙酸掉了,打趣道:“昭昭,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养了一头大型犬?” 陆昭笑了笑,没说话。 宿名又说:“你知道吗?这家伙的美貌现在已经是全城闻名了,我们学校好多女生想一睹他的容貌,听说还有人挂帖子在校园网上,想买他的照片。” 李朝阳正拿开水烫碗筷,只装作没听到。 “真的?”这个话题陆昭很有兴趣,“多少钱一张照片?” “挺高的。” 陆昭眼神亮晶晶,李朝阳把洗好的碗筷放到她面前,对宿名说:“想买我照片,先问过昭昭的意见,如果她同意了就没问题。” 陆昭笑看着他,“那钱怎么分?” 李朝阳碰了碰她的脸颊,“全给你。” 陆昭点点头,笑得更加灿烂。 宿名这回是真的要被酸掉大牙了。 他今天到底为什么要来这里找虐? 没看到人家小情侣正你侬我侬吗? 唉。 菜上来之后,李朝阳先给陆昭盛了碗汤喝。 宿名摸着快要酸掉的牙,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又是一股酸味儿。 李朝阳把陆昭伺候好了,这才跟宿名说起正事。 还是关于吴世海的事。 宿名说:“你上回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他说着拿出一沓资料放在桌上,“你那边进展怎么样?” 李朝阳把资料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然后才说:“人是找到了,但是什么都撬不出来。” “你还想从他嘴里套什么话?”宿名看着他,“难道是那个姓程的?” 李朝阳面色凝重的说:“这人我虽然不打算动,但是总要了解一下他背后的人,以后若是有什么事,心里也好有个底。” 宿名觉得这话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全。” 陆昭听他们一来二去的,越往下说事情似乎越严重。 但她没有插言,只专心的吃饭。 李朝阳偶尔会给她布菜,一心两用,倒也应对自如。 “你打算怎么办?”宿名问。 李朝阳说:“如果还套不出什么话来,只得放他回去。” “不怕放虎归山?” 李朝阳微微一笑,“只要他不踩线,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再则,这点小钱他背后的人应该也看不上,之所以搞出这么多事来,恐怕都是他自己的不甘心。” 宿名点点头,突然看向陆昭,笑着问:“昭昭,你知道我们在说谁吗?” 陆昭把筷子放下,“吴世海。” 宿名哈哈笑了两声,“我怎么忘了,你这么聪明,肯定一早就知道了吧?” 李朝阳适时地递了张纸巾给陆昭,陆昭接过,擦了擦嘴,才道:“刚刚才知道的,之前只是有些怀疑,以陆凤和吴悦的身份,怎么才能劳动省城的人下来给她们善后,原来竟然是你吗?”她看向李朝阳,后者但笑不语,便是承认了。 陆昭说:“因为我?” 李朝阳轻点了一下头。 陆昭呼出口气,“那我可欠你太多了。” 李朝阳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发顶,“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哎哟,好肉麻呀。”宿名夸张的抱着手臂,真像是要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给搓掉似的。 陆昭扑噗一笑。 李朝阳祭出眼刀杀向宿名,宿名赶紧求饶,“以后你俩同时出现麻烦提前通知一声,我绝对不来自找罪受。” 陆昭说:“宿名,你该找女朋友了。” 这话说得宿名险些受内伤,“不是我不想找啊,而是我们系全是汉子,唯一的一个女的还是有主的。” “那别的系呢?” “没机会认识。” 陆昭戳穿他,“我看是你生了一副花心样,让女生觉得没有安全感吧?” 宿名:“……你说对了。” chapter231昭丫头 跟宿名吃完饭。 李朝阳和陆昭开车回省城。 去的路上,陆昭说:“从陆凤和吴悦回来,我还一直以担心吴世海随时会找来,结果这么久没见人,原来是被你扣下了。” 李朝阳不过才大二,居然就有这样的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竟然有人能用,这让陆昭有些意外,招兵买马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还有金钱,能用金钱买来的往往也是最不可靠的。 大宁朝的那些皇子们,总喜欢用自己熟悉的人来做事,一来好控制,二来对方会比外来的人更加忠心。 李朝阳若真要上位,则需要死忠的拥趸。 虽说李家家大业大,但是李朝阳现在只是个学生,并没有真正接手家族事业,谁敢把宝押在他身上,全心全意为他做事呢? 陆昭没有问出心中的疑虑。 如果可以说,李朝阳会主动告诉她。 李朝阳握着方向盘,轻志说:“陆凤和吴悦是他的摇钱树,他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她们跑了,所以我一早让人找到他,并扣下,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陆昭眯起眼睛,侧过头来看他,“想得真周到。” 李朝阳笑道:“谢谢夸奖。” “即使你放了他,他应该在这一带也混不下去了,会回去找他的主子。”陆昭说。 “嗯,我会让人跟着他。” 陆昭有些担心,慎重的说:“如果这个人对我们没有威胁,那么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最好还是不要探究,以免惹火上身。” 李朝阳沉吟片刻,说起了另一件事,“前两年,有人怂恿六叔把吴家庄那块地卖了,那块地是当年爷爷买来送给三爷爷的新婚之礼的,后来被爷爷阻止了,所以没卖成,当时怂恿六叔的人就姓程。” “你觉得这是同一个人?” 李朝阳摇摇头,“不确定,只是猜测。那块地现在被政府规划成了经济开发区,所以如果两年前卖了,对李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陆昭听后没有说话。 车子拐了个弯儿,驶进了省城地界,李朝阳说:“如果不是最好,如果真是同一个人,那我们就得小心了,对方打李家的主意显然不是一两天的事。” “这事李老先生应该着人去调查过吧。”这么大的动静,既然当时李光顺阻止了,本着商人的直觉和警惕,总该派人去查一查对方的来头。 “当时就查过了。”李朝阳说,“但是什么也没查到。” 陆昭有些惊讶,“还有李家查不到的人?” “嗯。” “那这事就半点马虎不得了。”陆昭敛眉,轻声说,“最怕的就是这种埋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有心者,让人防不胜防。 “我前阵子去邻省出差,那边的子公司现在不大稳定,一方面是因为子公司刚成立不久,另一个原因,是有人在故意打压。”李朝阳面色凝重,这个事情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生意上的事陆昭不懂,只问:“也是那个姓程的吗?” “现在只是猜测。”李朝阳说,“我感觉对方来头很大,可能会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 一句灭顶之灾。 他说得却轻快。 陆昭眉心一跳,轻声道:“对方已经出手了,我们有应对的办法吗?” “还没想好。” 说话间,李家大宅到了。 铁门缓缓朝两边打开,在门外已能看到花莆里怒放的玫瑰花,大片娇艳的红。 陆昭不喜欢玫瑰,她觉得玫瑰太打眼,立在花丛中,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她宁愿喜欢不起眼的海棠,静静的绽放开来,自有一股清丽脱俗之感。 王叔迎出门来,替陆昭拉开车门,“陆小姐来了。” 陆昭笑着叫了声王叔,“李老先生在吗?” “老爷出去了。”王叔笑呵呵的说,“老爷出门儿前交待过了,今天陆小姐不用做药膳,如果在宅子里呆得闷了,就让孙少爷带你出去逛逛。陆小姐进省城这么多回,还没正经逛过省城吧?” 陆昭笑笑,没有说话。 恰好李朝阳从后面走了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带着人往里走。 “李老先生今天不在?”进了客厅,陆昭才问李朝阳。 李朝阳嗯了一声,“爷爷最近常出去,很晚才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李光顺最近身子不好,陆昭上周来已经给他诊过脉,除了气血不稳以外,也没有其他的症状,但是身上就是不好,陆昭一时也没找到原因。 “现在春寒还没过,最好不要频繁的外出。”陆昭凝神,轻声道:“再则,李老先生最近身体状况不大好,我还没有找到病因所在,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好,等下我打电话问问,让他办完事就早些回来。” 时间还早,两人又是吃过午饭的,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起得早了,陆昭只觉得困,李朝阳见她打了几个呵欠,便道:“你先上楼去睡会儿,我正好也要去处理点儿事。” 陆昭答应下来。 上楼前还是在灶上炖了一锅药膳。 陆昭住的这间客房,李家是常期备着的,现在已经成了陆昭专属的房间。 若是有客人来,也不会空出来给客人住。 整个李宅上下都知道他们孙少爷的心思,也盼着他能好,所以对于陆昭,都是爱乌及屋的。 陆昭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对这宅子里的人也都怀揣着一份真诚。 若是以后,在那个不可测的以后,她真能与李朝阳携手同行,这些人也能成为他们的助力。 或许李朝阳未必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他做得更隐晦些。 陆昭这一觉睡得沉。 醒来时外头天虽然没黑,但时候也不早了。 简单的洗漱后,她出门下楼。 见客厅里灯火通明,李光顺应该是回来了。 不光李光顺回来了,同来的还有李光耀,兄弟俩都是古稀之年,偏偏却精气神十足,在客厅里有说有笑,边喝茶边吃着点心,说不出的惬意。 见陆昭过来,李光顺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朝陆昭招招手,“昭昭,来,见过三爷爷。” 陆昭虽然没有见过李光耀本人,但是李朝阳只有一个三爷爷。 她走过来,端得是礼貌得体,“三爷爷好。” 李光耀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尔后满意的点点头,“是个好姑娘,我听说你今年读高二了,成绩怎么样,打算考哪里的大学呀?” 陆昭谦逊的笑,“我生得笨,成绩一般。”自动的忽略了第二个问题。 李光顺在旁边笑着说:“昭昭成绩是一般般,但是医术那是一等一的。阿耀还不知道吧,这次若不是昭昭提点朝阳,你家那大孙媳妇儿的孩子可没那么顺利生下来。” “哦?”李光耀确实不知道,不由惊异的看向陆昭。 陆昭微微一笑,“李老先生太夸张了。” “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我大孙媳妇的肚子有问题的?”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 中医之道在于它的玄乎,有时候你说了人家可能听不懂,抑或者是根本不信。 陆昭笑道:“直觉。” 李光耀不信,“直觉这么准?” “有时候也是不准的。”陆昭说,“我可能跟大嫂嫂比较有缘,当时给她诊了脉,发现确实有些问题,我一个外人实在不好说这些事,所以才拜托李朝阳去告知。” 李光耀高兴的拍起手来,“多亏了你呀丫头,我得好好谢谢你。” 陆昭奇怪的说:“三爷爷不是给李朝阳备了一份厚礼了吗?他说分我一半儿的。” 这话惹得两个老头子哈哈大笑。 李光耀指着陆昭对李光顺说,“二哥哥,你这未来的孙媳妇儿可不得了啊。” 陆昭听到这声孙媳妇儿,简直不能再尴尬。 任她已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但也没有被当面这么说的经历,一时连手都不知道要摆哪里。 李光顺也高兴,对陆昭说:“昭昭,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你这次可是救了你三爷爷的嫡长孙,不让他出点血怎么行?” 陆昭心里倒是有很多想要的,但是他们未必给得了,只道:“我只希望两位爷爷身体健康就行了。” 这话自然逗得两个老头子更加开心。 直呼陆昭嘴甜会说话。 陆昭从前面对阿爹阿娘的时候,总是勤撒娇。 家里她最小,又是唯一的女孩,爹娘和哥哥们只有更宠的道理。 现在来到这个世界却是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任性了。 她下面有弟弟要养,上头爸爸工作苦,妈妈又不让人省心,与爷爷又不大亲近。 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曾俯于长辈膝头尽情撒娇任性过了。 眼前这两位老者虽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是李朝阳的亲人,于她也就是亲人了。 “昭丫头,你过来。”李光耀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坐过去。 陆昭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李光耀老了,脸上有很多老人斑,但这并不影响旁人对他的印象。 陆昭曾经听李朝阳提起过李光耀做的是黑道生意,这样的人,年纪时必定是大杀四方的。 只是谁都会老去,半分由不得自己。 “昭丫头。”李光耀自然的拍拍她的手背,“前阵子那个不懂事的艳阳想必让你很苦恼吧?” 李艳阳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是在长辈面前,李艳阳大概只是任性了些吧,还没有上升到谋财害命的地步。 陆昭也不好拆了她的台,笑着说:“三爷爷这话就见外了,艳阳姐姐只是一时糊涂了,我相信三爷爷肯定已经训斥过她了。” 李光耀哈哈笑道:“二哥哥,我就说这丫头嘴甜,你看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下次艳阳要是再来闹朝阳,那就成我的不是了。” 李光顺在旁边跟着笑起来,“艳阳那丫头,你确实要好好管管。如果能像昭昭这么懂事可心,你也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二哥哥这话说得对。”说起这个,李光耀不禁敛了笑意,“今年就要高考的人了,还成天东跑西跑,她虽然不是我李家亲生的孙女儿,但到底已经上了族谱,你看看她干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李光顺见他说着说着又着急起来了,忙道:“实在不行,让老三自己去管教,这孩子都是被他宠坏了。” “可不是。”李光耀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陆昭去厨房端了下午睡前炖的药膳出来放在餐桌上,又端了两个小碗,“李老先生,三爷爷,过来喝汤吧,边喝边聊。” 两人相扶着往餐桌走来。 李光顺不满道:“昭昭,你喊了三爷爷,起码也得喊我一声爷爷才公平吧。” 李光顺对陆昭的称呼很在意。 之前还因为陆昭不肯跟着李朝阳喊他爷爷,跟李朝阳抱怨过呢。 只是这种事,李朝阳也不能左右陆昭,所以一直没有提起。 陆昭闻言一笑,“好,爷爷,坐下喝汤吧。” 李光顺摸着自己的胸口,笑着对李光耀说:“今天多亏你来了,否则还不知道她要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喊我爷爷呢。” 陆昭给他们盛了汤,料想他们还有话要谈,准备上楼去写作业。 刚抬步才发现自己醒来到现在还没见过李朝阳。 她回身问李光顺,“爷爷,李朝阳呢?” 李光顺喝了口汤,笑道:“出去买烟花了。” 陆昭奇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要放烟花。” “我不过说了一句晚上在宅子前放烟花好看,昭昭一定会喜欢,他就去了。”李光顺看似认真的调侃,还不忘摇摇头,“这孩子啊,第一次谈个恋爱,就是个毛头小子。” 陆昭一口气差点卡喉咙里,“额,那我先去厨房看看吴婶晚饭做得怎么样了。” 等陆昭走了,李光耀对李光顺说:“二哥哥,这昭丫头真是个宝啊,只是不知道以后她跟朝阳会怎么样,还有这继承人一事,无论你怎么选择,昭丫头只要踏进这李家的门儿,就别想脱干系了。” 这也是李光顺担心的事。 他从前希望陆昭能成为朝阳的贤内助,现在越接触越觉得这孩子哪里都好,实在是不忍心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 “朝阳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只要他认定的,昭昭以后在他这里肯定是不会吃亏的。”李光顺同样忧心,“只是这个诺大的家需要人去承继,肯定就会有纷争,我现在还在,尚能压得住,如果哪天我去了,真不知道朝阳要怎么办。” 李光耀叹了口气,“所以要在这之前把事情盘算好,不然这两个孩子有得苦头吃。” 对于李仲诚,李光耀跟李光顺心思是一样的。 都觉得李仲诚野心太大,偏偏使出来的手段大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实在不难当家主的大任。 朝阳跟李光顺年轻时是最像的。 所以李光顺对于继承人的人选其实早就有了决断,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不好明说罢了。 “二哥哥,我们都老了,只能在尚在的时候把能办的办了,等我们死了,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李光耀拍着李光顺的手,一番话说得颇为沧桑。 李光顺唉了一声,“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这心总是放不下。” 李光耀笑道:“放不下也得放,再说现在朝阳也有十八、九岁了,想当年你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说得也是,只是这孩子爸妈走得早,从小跟着我长大,无论我怎么对他好,总弥补不了父母不在身边的缺憾。” 李光耀说:“朝阳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两兄弟把陆昭炖的那锅汤喝了个干净,这才罢休。 李光耀差点把锅掀个底朝天,嘴里嘀咕道:“怎么就没了?” 李光顺炫耀的说:“昭昭炖的汤好喝吧?以后你要想喝汤了,就每个周末来我这儿,保管有你的份。” 两人重新走到客厅坐下,李朝阳回来了。 李朝阳问前去开门的王叔:“陆小姐起来了吗?” “已经起来了,刚才端了汤给老爷和三老爷喝,这会儿又上楼了。” 李朝阳应了一声,换鞋进来,“烟花在车里,王叔你找两个人去搬下来。” 王叔答应着出去了。 李朝阳见他爷爷跟李光耀在客厅里,李朝阳打了招呼后但径直上楼。 “儿大不中留啊。”李光耀见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楼梯,像是怕昭丫头跑了似的,感叹道。 “可不是。” …… 陆昭在书房做数学作业。 高二下学期才刚开始没多久,因为有李朝阳这个大师在侧,她感觉并不吃力,如果再加把劲,考个好一点儿的大学是没问题的。 李朝阳推门进来,见她坐在地毯上,课本和作业本放在茶几上,整个人快要趴在上面了。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伸手架着她的两条胳膊往后面拉了拉,“别趴那么近,当心眼睛近视了。” 陆昭回头看他一眼,狡黠一笑,“买烟花回来了?” 李朝阳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爷爷说晚上放烟花好看,我就去买了。” “嗯,买得多吗?可以放多久啊?” 李朝阳轻声道:“我没放过,不知道哪种好,所以每样买了一些。” 陆昭斜睇他一眼,嘴角勾着笑,“你没放过?真的假的?” “嗯。”李朝阳在她身边坐下,“逢年过节,家里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放烟花,我只负责看就行了。” 陆昭嘻嘻笑道:“那可真是好,陆宁和未未他们还放过烟花呢。” “明天你回去,带些回去让他们放一放。” “好。” “今天三爷爷怎么来了?” 李朝阳一愣,“三爷爷?” 陆昭点点头,“我一觉醒来他就来了,今天爷爷约的应该就是他吧。” “爷爷?” 陆昭仍点头,这才发现李朝阳正定定地看着她,“怎么了?” 李朝阳一笑:“没什么,以后就这么叫挺好的。” 陆昭脸上一红,“情势所逼。” “我知道。” “那你还笑?” 李朝阳说:“你让我再笑一会儿。” 陆昭抽起手边的笔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再笑可就要挨打了。” 哪知李朝阳把脸凑过来,“你打呀,多打两下。” 陆昭:“……” 真不要脸。 chapter232渐渐老去的滚滚 没过多久,王叔上来喊他们下去吃饭。 饭桌上,李光耀自然是当着李朝阳的面又把陆昭夸了一遍。 看得出来,李朝阳是很受用的。 陆昭全程端着笑,真是累死个人。 饭后,李朝阳安排车把李光耀送回去,李光顺因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去送。 陆昭在房里给李光顺把脉。 “爷爷,你最近还是头晕吗?”陆昭诊完脉,问道。 李光顺靠坐在床头上,“是有些。” “一般是什么时候?” “晚饭后。” 陆昭心里觉得奇怪,问道:“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吗?” “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 “我上个星期开的药你有没有每天喝呀?” 李光顺说:“有啊,每顿都在喝。” 陆昭眉头微微拧起,因为她仍没有找到病症所在,如果有头晕的情况,如果按她的药方服用,不出几天就能见效,但是现在依旧没有改善,这说明她的药方开得不对,要么,搞错了方向。 陆昭想了想,问道:“那你最近除了有吃我开的药,还有在吃别的东西吗?就是三餐以外的其他东西。” “没有啊。”李光顺认真回忆了一下,“哦对了,晚饭后我会喝一盏茶。” “这茶跟你平时喝的不一样吗?” “是仲诚从桐木带回来的正山小种,这茶虽然不算名贵,但我一向喜欢喝,饭后只要有时间都会泡一杯。”李光顺说完,看向陆昭,“难道是这茶跟你的药有相冲?” 陆昭忙说:“没有,我想把情况了解更细致些,好找到让你头晕的原因。” 李光顺听她这么说,也没再往下问。 陆昭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推门出去。 正好李朝阳送走李光耀进来,见陆昭从楼上下来,“下来喝水吗?” 陆昭摇摇头,把他拉到厨房里,“你知不知道你小叔带回来的正山小种放哪儿了?” 李朝阳不知道她找这茶做什么,“在柜子里,上回我帮爷爷泡过。”他打开头上的柜子,将装茶的盒子拿出来给陆昭,“你找这个做什么?” 陆昭没理他,撕开其中一小包,把茶叶倒在手心里,凑过去闻了闻。 李朝阳见她面色凝重,也跟着严肃起来,静待陆昭说话。 片刻后,陆昭将茶叶倒回茶包里,对他说:“这茶有问题。” 李朝阳一怔,低头看着她手里的茶,“什么问题?” “这茶本身没问题,但是有人在里面掺了些有大毒的药材碎屑,混在茶叶里,裹着茶香,让人轻易闻不出来。”陆昭把茶包放在琉璃台上,一字一句的说:“李朝阳,有人想害爷爷。”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李朝阳说。 陆昭看着他,很轻很轻的摇了摇头,“永远不要低估了权力和财富对一个人的诱惑力,因为实在是不堪一击。” 李朝阳说:“这件事得查清楚。” “查,当然要查,在结果没出来之前,不能让爷爷知道。”陆昭倚在台边,双手环在胸前,“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他做得这么明目张胆,是觉得没人发现还是怎么样?” 李朝阳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他张狂惯了。” 陆昭笑了笑,“总要栽跟头的。” 两人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才上楼,各自回房。 这一晚注定无眠。 无论是李朝阳,还是陆昭。 …… 第二天一早,李朝阳下山买了跟家里一模一样的正山小种回来,将原来李仲诚送的那些全部给了陆昭。 换了新的茶叶,再配上陆昭开的药,李光顺头晕的毛病很快就消失了。 李仲诚有天晚上来看李光顺,见他精神奕奕的,心下不禁有些困惑。 难道那茶老爷子没喝? 还是里头放的剂量太少,没有效用? 他还借机看了他亲自买的茶,分明就是他买的那盒啊。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一个陆昭。 李光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朝阳心里却清楚,但是他仍像往常一样对李仲诚,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肯露。 晚饭后,李光顺叫了李仲诚到书房谈事。 说起最近公司合作的一个大客户由李仲诚在跟进,目前看起来进展颇佳,李仲诚笑着说:“爸,我觉得这两年我的历练也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召回董事会啊?” 李仲诚也持有公司股份,但是份额太少,根本不足以进董事会。他也想过私下收购些公司股份进帐,但老爷子毕竟还在位,他不能做得太明显了,所以一直没敢有所动作。 他一天不进董事会,就一天参与不了公司的一些重要决议,眼看着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对于继承人的事却还没有个准话,李仲诚不由着急起来。 李光顺在椅子上坐下,慢悠悠的看他一眼:“不急,再历练两年。” 李仲诚心里立刻就有些不高兴了,但他不敢当面忤逆李光顺,只能厚着脸皮说:“前些年你就这么说,现在还是这么说。” 李光顺笑了一声,“怎么?等不及了?” “哎呀爸,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李仲诚佯装无奈的看着李光顺,“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资历和经验都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你是时候该让我大展身手了。” 李光顺轻哼一声,“你现在没有大展身手吗?我看你在部门经理这个位置上做得挺好的,但你这性子还是需要多磨练磨练,你成日跟心愿呆在一处,怎么就没学会她那份沉稳内敛?” 李仲诚最近正跟莫心愿冷战呢,听到李光顺提她的名字,心里更不高兴,此刻也顾不得老爷子开不开心,反正他的笑脸是摆不出来了。 李光顺打量着他的神情,调侃道:“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没事儿,女人就是麻烦。” 李光顺点了点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连夫妻关系都处不好,我还能指望你成什么大事?” 李仲诚觉得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他不免觉得老爷子对他太不公平了。 从前大哥在的时候,老爷子就表现得格外偏心老大,后来老大死了,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受重视了,结果老爷子依旧不喜欢他,而是喜欢老大的儿子。 从李朝阳失去父母那年开始到现在,也正经过了十年了,李仲诚对父亲的期盼渐渐被消磨殆尽,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失望和恨。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是让老爷子一病不起,他还没有狠到要弑父,只是想让老爷子病得主不了事,趁着现在李朝阳羽翼未丰,自己才能一并将李家吞下。 他的野心从来都是李家,只有李家。 他要坐上这家主之位,成为省会最年轻的企业家。 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虽然是家中的老幺,但并不比老大差。 到现在他还仍能听到别人夸赞李仲毓的话,他们说他温文尔雅,知书有礼,说天妒英才,让他英年早逝。 李仲诚不甘心。 他从小活在李仲毓的光环之下,没想到李仲毓都死了,他们还要来折磨他! 所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事。 那些别人看不上的下三滥手段对他来说却是极大的助益,他用起来也十分顺手。 就比如这次,那正山小种里参了草乌,剂量不大,但人若长期食用,不出三个月,就会昏眯不醒,这是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听李艳阳提过的。 所以他找人特制了这盒茶叶,拿来送给李光顺。 他料想没人能发现,或者说没人会想到他会害自己的父亲。 就像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李朝阳父母当年的死,与他也有关系。 李光顺见他没什么话说,径直道:“心愿是个好孩子,你要善待她,当初你要跟她结婚,我就觉得你配不上她,奈何她愿意嫁给你,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你们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就应该相互体谅,相互扶持,毕竟陪你过一生的人只有她。” 李仲诚因为那句配不上,慢慢攥紧了手。 他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很好的遮挡了眼中的恨意。 就是这样,他的父亲从来都是在贬低他,看不起他。 连娶妻,父亲都是不看好的。 李仲诚心里鼓着一口气,嘴上说道:“爸,我知道了。”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吧。”李光顺从椅子上起身,“莫要让心愿在家里苦等。” 李仲诚站起来,跟李光顺告了别,这才推门出去。 李朝阳一直在楼下,见李仲诚从楼上下来,脸上神情莫测,见了李朝阳的面,他立马敛了神情,笑道:“朝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朝阳应了一声,送他出门。 李仲诚的车就停在门口,一辆酒红色的跑车,他跨上车后,笑着对李朝阳挥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李朝阳自然说好,但是没有立刻回身进屋。 他看见李仲诚发动引擎,前面的铁门应声而开,那车子仿佛挟带着李仲诚的怒气,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李朝阳进了书房,见爷爷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想来刚才的对话耗费了不少心神。 “爷爷,时间不早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吧。” 李光顺突然说:“阿七,李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爷爷……” 李光顺让他走到跟前,“继承人的事我想了很久,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你愿不愿意接下李家这个担子?” 李朝阳半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爷爷,“您今天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这些。” 李光顺摇摇头,“你就告诉我,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李朝阳没有正面回答,“我上面还有小叔。” “你小叔不中用。”李光顺看得通透,“当年他要娶莫家的女儿,我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以为有莫家支持,他就能做这李家的当家人,但是他忘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公司里有些污漆糟巴的牵扯。他这个行为可谓是触到了我的底线。” “那爷爷应该提醒他。” 李光顺无奈的摇摇头,“你小叔这个人太过偏激,他觉得我从小就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够优秀,其实不然,从前你爸爸还在世时,我确实是属意于你爸的。后来你爸去了,我也的确考虑过他,但是我看来看去,他的那些行事作风都难当大任。他以为他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我去说,他只会觉得我不喜欢他,所以看他处处都是毛病,到后来,我也懒得说了。” 这些话李朝阳从来没有听他爷爷说过,一时沉默。 李光顺拍拍他的肩膀,“爷爷终究是老了,但这个家总要有人挑担子。” “我明白。”李朝阳轻声道,“只是爷爷舍近求远,这个位置我也坐不稳,小叔纵然行事极端,但董事会里还是有一部分人是看好他的。” 李光顺摆摆手,“你放心,有爷爷在,一定会让你坐稳这个位置。” 李朝阳看着他,很认真的问:“爷爷是要在我与小叔之间做选择吗?无论小叔是怎么想的,肯定会伤了你们的父子情,还有我与小叔的叔侄情分。” 李光顺轻哼一声,“他可从来没有拿你当过侄子。” 正如李光顺所说,李仲诚做的那些事他未必不知道,只是不想管而已。 只要没有触到他的底线,他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李朝阳就是他的底线。 这李家的家主,他既然已经选择了李朝阳,那李仲诚就只有服从的份,如果不服从,那他会不惜一切为李朝阳扫除这个障碍。 即使这是他的亲儿子,他也绝对不会心软。 “爷爷,他毕竟是你的儿子,是我的亲叔叔。” 李光顺摇摇头,“有些事你不知道,他早就没有拿我们当亲人看待了。” 李朝阳问:“什么事?” 李光顺三缄其口,不愿意开口。 李朝阳自然没法再往下问,只说:“那小叔知道你这个决定吗?” “等你十九岁生日的时候我会宣布这件事。” 李朝阳的生日在冬天,离现在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也是李光顺为自己预留的时间,他必须在这个过程中为李朝阳尽可能的扫除一些障碍,为他以后铺好路。 如此,自己才能安心。 …… 初夏来临时,陆昭让陆凤和未未去水果店对帐。 陆宁则留在家里好好的备考。 现在陆昭的大部分精力放在菜园子里那几株草药上,还得抽出时间来学习,每个周末去李家做药膳,一周七天的时间恨不得掰成八天来用。 不过,在草药的方案没有结果之前,水果店还是照常营业。 从决定不卖水果到现在,她还没有去过水果店,所以也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吴三叔和婶子。 她不说,陆凤他们自然也不会说。 毕竟,这个水果店已经是吴三叔和婶子的命根子,贸贸然说出来,只会让他们惶惶不安。 陆昭每月还是按时送水果过去,现在店里的生意渐渐趋向平稳,吴三也是个实在的,不是自己的一分也不会多拿。 这一点让陆昭颇觉安慰。 陆凤和未未回来后,将帐本交给她,陆昭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深,问道:“店里有亏损?” 未未点点头,“说是现在天气热了,水果有很多坏的,都扔了。” “亏损了七百多?” “嗯。” 陆昭把帐本合上,这是水果店开业两年以来头一遭,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前的两个夏天虽然也有水果坏掉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而且,七百多块钱,相当于一两百斤葡萄。 一个月坏一两百斤水果,这个事实无法说服陆昭。 “你们去的时候谁在店里?” 陆凤说:“就只有婶子在。” 陆昭问:“吴叔呢?” “听婶子说,家里老人不好,吴叔带着看病去了。” “知道老人得的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应该也不是很严重。” 陆凤知道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把自己今天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我跟未未今天去的时候,见店里放水果的柜子都是空的,明明前几天才送了一批水果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卖完了?我问婶子,她说是水果隔天就坏了,只能全部扔掉。我问她扔哪儿了,她说找了个垃圾桶全部处理了,现在街上每天都有清洁工收垃圾,也没办法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未未接着说:“我们以前每次去的时候,婶子都是很热情的,临近这两回,回回都是虎着个脸,我最初以为是她家里有什么烦心事,现在看来却不是,姐,我觉得婶子他们可能起了别的心思。” 陆昭手指在帐本上一下一下的敲击,“你说。” “这两年水果店确实赚钱,加上每年年底的分红,他们得了不少,现在水果这个行当不如从前赚钱了,他们可能去找别的门路了。” 陆昭停下手,看着她,“如果只是找别的门路,那为什么会让店里亏损呢?他们难道不怕我们有所怀疑吗?” “水果坏可能是真的,但是不可能会有那么多坏的。”未未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神情凝重,“但是这几年下来,你一年去不了几回店里,他们觉得就算偶尔抠点油水也是可以的,反正你的重心并不在这个店子,所以不关注也是正常的。” “那那些水果呢?” “卖给别人了吧,或者,干脆在别的地方开了一个新铺子接着卖。” 陆昭沉吟片刻,说道:“明天未未和陆宁请一天假,去查一查这个事,看看临近的店里有没有卖咱们的果,如果他们真的有别的打算,肯定不会离太远。” 未未和陆宁点头答应下来。 边上的陆凤说:“那我呢?” “你明天去上学,再过两个月就要中考了,丝毫不能懈怠。” “可是我也想帮忙。” 陆昭不由一笑,“如果你能考个好学校,就是帮忙了,未未和陆宁还没有到这种关键时候,所以请一天假没有关系。” “对呀。”未未接话道,“而且我跟陆宁明天要去做一天侦探,这可比上学有意思多了。” 陆凤佯装生产的哼一声,“等我中考结束,就轮到你们遭殃了。” 这话说得有意思,未未朝她吐舌头,“还早着呢,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两人斗嘴斗上瘾了。 陆昭把帐本拿上,回了房间。 人心易变。 这两年她的日子过得太安稳,所以倒把这话给忘了。 再老实的人,若是缺少督察,也有可能会被金财蒙蔽了双眼和良知。 若他们真的有别的路子,陆昭也不怪他们。 只是,他们如果觉得她是那么好诓骗的,倒也错了。 不被她抓到把柄最好,一旦有了把柄,她也绝不会轻饶! 睡前,陆昭例行进空间转了一圈。 小宝长大了,也不像从前那么怕陆昭。 见到她的时候,还敢装模作样的在她面前转悠,当然是被陆昭抓进怀里蹂躏了一番。 滚滚最近变得有些懒,即使陆昭来了,它也只是挨着她脚边躺下,连多动一下都不肯。 陆昭以为它病了,后来发现它只是有些老了。 但是滚滚在这空间里生活了许多年,从前分明是活蹦乱跳的,为什么现在会老呢? 陆昭不得不开始正视空间耗费过度的问题。 如果滚滚会老,那么,空间里的水果树可能会死,小鱼塘也会枯竭,就连脚下这稀有的土壤也会变成一块废土。 陆昭把滚滚抱进怀里,最近她常这样做。 她怕再不抱,以后就抱不到了。 “滚滚,你究竟多少岁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个空间里呢?你是一开始就在这里还是后来才来的?”陆昭有很多问题,从前不问,是因为觉得还有很多时间,现在她把它们一股脑的问出来,滚滚却未必能够回答。 陆昭低下头,把脸埋在胖狸猫的头上,“滚滚啊,你不要老好不好?” 胖狸猫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悲伤,把头往她脸上拱了拱,权当安慰。 陆昭把它抱得更紧些,滚滚是她来到这世界第一个认识的生物,那种依赖和亲切感是别的人代替不了的,她突然有些害怕,如果滚滚真的不在了,她恐怕也不敢再踏入这片空间了。 “滚滚,滚滚。” “喵。” 现在滚滚懒得动,陆昭抱着它满空间的转悠。 小宝像个尾巴一样远远的拖在后面,陆昭走到小鱼塘边往下看,她和陆宁曾在这鱼塘下挖到了很多宝贝,她知道那里面还有很多宝贝,但她不想再挖了。 她从来不是多贪心的人,也知道钱财越多并不见得是好事。 她现在的愿望是一家人平平安安,这个空间也能一直存在着,滚滚不会寿终正寝。 如果这些都能满足,哪怕让她重新做回穷光蛋,她也是愿意的。 chapter233幺娥子 第二天,陆宁和未未径直去县城。 陆昭和陆凤去学校,顺便给他俩人请假。 再过两个月就是中考了,陆凤的学习确实很紧张,去学校的路上,陆昭让她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安心备考就是了。 陆凤从前是个自私的性子,经过这两年的磨砺,还有在陆昭身边的耳濡目染,倒也学会了为别人着想,“陆宁和未未毕竟还是孩子,你怎么让他们去查这个事?” 陆昭说:“孩子也有总有一天要长大,我总不可能护着他们一辈子的,所以早些独立对他们来说最好。” “但这事不比其他。”陆凤还是很忧虑,“如果你我去可能会更好些。” 陆昭很坚持,“就当练手吧,看看他们这次的成果怎么样。” 陆凤明白她说的,而且陆昭一旦决定的事,基本很难改变。 所以陆凤没再往下说,跟陆昭说了说学校的事情,“我最近听到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高玲好像要出国了。” “那很好。”陆昭笑着说了一句。 陆凤仔细辩认着她脸上的表情,突然说:“从前高玲做的那些事,还有我和吴悦做的那些,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对吗?在你眼里,我们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 陆昭本来看着前方,闻言转过头看向她,“算的,起码我也费心想过办法对付你和她们。” 陆凤不知想起什么,笑了起来,声音又细又软,“你恨我们吗?” “不恨。” “为什么呢?” 陆昭把手揣进口袋里,她最近很喜欢这个动作,颇为轻快地说:“往事如烟,过了就过了,一味的记挂着对自己没有好处。” “你真豁达。” 陆昭挑眉,“如果这是在夸我,那我收下。” 陆凤笑了笑,“陆昭,谢谢你。” 这句谢谢陆凤在心里揣了很久,若是换了从前,她绝对不会向一个她看不起的人这么真心实意的道谢,但是现在,这句话她说得诚心,甚至感动。 感谢陆昭的收留。 感谢她的不计前嫌。 感谢一切。 陆昭轻声说:“不客气。” 因为陆宁和未未请假了,所以午饭只有陆昭和陆凤吃。 两人在学校操场边找了处干净的花台,刚把饭菜铺开,就见陈境端着饭盒走了过来,“介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吃午饭啊。” 陆凤忙把地方让出来,“来呀,一起吃。” 陈境喜欢吃陆昭做的菜,但今天的菜是陆凤做的,她也觉得好,吃了很多。 三个女生吃完饭,陈境拿出酸奶,一人发了一瓶,陈境喝了口酸奶,说道:“我哥马上就要高考了,真担心他。” “担心他什么?”陆昭问她。 “担心他考得不好啊,虽说艺体生能加分,但是又能加多少呢?如果不考个好点儿的学校,以后出来也是当体育老师的命。”说起这个,陈境真是一肚子的抱怨,“也不知道他当时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怎么就去学体育了呢?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吃得还多,以后要是混了个体育老师,每月那点儿工资估计还不够他吃饭的,就更别提养女朋友了。” 说起她哥,陆昭想起大小姐来,“王芝然怎么样了?” “挺好的。”陈境吸溜一口酸奶,“她爸爸现在出来了,暂时没去城里,在家里养着呢。” 陆昭点点头,陆凤想起自己曾在王芝然爸爸店里惹出的那些事,内心愧疚不说,那些往事也被牵扯了出来,“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出院?” “都这么久了,肯定早就出院了。”陈境说着说,“再说了,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非拿女人出气呢。” 陆凤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跟吴悦曾经做的那些错事虽然没有办法再弥补了,但是她们已经在努力去改了,这样,总来得及吧? 陆昭大概猜出了些她的心思,轻声道:“积极往前走吧,总是康庄大道了。” 陆凤垂下眼睑,“嗯。” 陈境看出这气氛不对,忙笑着说:“离上课还早呢,你们要回去睡午觉吗?” “睡呀,下午还要上课呢。” “那好吧,我也去你们教室睡。” “好。” 陆凤的教室在三楼,跟陆昭她们不在同一层,在三楼的时候陆凤跟她们分了手。 陆昭和陈境继续往上走。 “陆凤这阵子好像变开朗了很多。”陈境扶着楼梯往上走,一只手拉着陆昭的胳膊,“你是不是给她做什么思想工作了?” “那倒没有。”陆昭说,“只是她现在也这么大了,很多事自己会想,想多了就会发现哪一种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是最好的,最有利的。” 陈境看着她,“你现在说话是一套一套的,像个小老太婆似的。” 陆昭也不恼,笑道:“你见过这么漂亮的老太婆?” “哈哈,那是没有。” 陆昭教室人不多,陈境跟着她悄悄的进去,两人趴在桌子上也没睡觉。 陈境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县城玩吧?开学后还没去玩过。” 陆昭合计了一下时间,只能周末去,到时候肯定就不能去李家给老爷子做药膳了,得提前跟李朝阳说一声才行。 陆昭说:“挑个星期六或者星期天去吧。” “好啊。”还没有去县城,陈境就已经兴奋起来了,在乡上实在是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我想去买几件衣服,然后我们去看个电影,吃好吃的,好不好?” 陆昭无所谓 ,“你作主就行。” “好,那就这周六去吧,可以吗?” “可以。” 周六去县城玩的事就这么说定了,陈境在下午上课铃响前几分钟回了自己教室。 下午放学回家,陆昭跟陆凤说这周六去玩的事,陆凤想了想,“你们去玩吧,我还得在家里复习。” 中考在即,陆昭没有勉强。 到家后,陆宁和未未还没有回来。 陆昭让陆凤先去写作业,她出门,先去菜园子逛了一圈儿。 菜园子四周的栅栏围得严实,就算家里没人,也没什么东西动物进去糟蹋那些长出了头的草药苗子,陆昭在地里晃悠了一阵,然后去隔壁地里拔了些青菜回来。 等饭菜都好了,陆宁和未未还没回。 陆凤合上作业本儿,“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呀?是不是没赶上车?” “再等等。”陆昭把炒好的菜煨在锅里,走到堂屋门前,往村口的方向看。 天已经黑透了。 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 陆凤站在她身后,“我们去村口等一下吧。” 陆昭应了一声,回屋拿了手电筒,跟陆凤一同出门。 夜幕下的村庄还未完全沉睡,路过的房子里还有昏黄的灯亮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手电筒的光只够照亮两人脚下的路,再远些仍是黑暗。 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村口,陆昭熄了手电筒,怕等会儿回去电不够。 村口的风有些大,两人沉默地站着,不约而同的看向陆宁和未未可能会出现的方向。 “昭昭,我爸爸是喝了我送去的茶才死的。”陆凤突然说。 陆昭说:“我知道。” “你不怕吗?” “怕。” “那你为什么还收留我?”让我去上学,还对我这么好。 黑暗中,她们看不到彼此的脸,只有衣襟偶尔被风带起触碰到彼此,陆昭似乎笑了一下,她说:“我发现你最近问为什么的概率特别高,不过我既然收留你就不会怕。而且,我收留你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只是不想让别人以后说我爸的不是。” 这些话陆昭最开始就说过。 但是陆凤自己有感觉,陆昭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冷血无情。 相反的,她十分擅长去照顾别人,无论生活还是情绪。 如果不是这样,陆凤觉得自己不可能会那么快走出阴影,觉得生活也可以重新美好起来。 她现在有饭吃,有床睡,还有学可以上,已是最大的幸福了。 今晚无月,只有满天的星子。 陆凤抬头,看着那耀眼的星空,突然一笑:“昭昭,我已经好了。” 陆昭明白她的意思,“嗯。” “我会好好的,等中考后,我想去看看我妈,不知道她在里面过得好不好?” “好,去看。” 陆凤深吸一口气,“谢谢你,昭昭。” “不客气。” 陆凤摸到陆昭的手,紧紧的握着。 是你,给了我重生的力量。 我将一生铭记你的恩情。 用所有的热情和光来回报你。 昭昭。 …… 她们在村口等了近一个小时,仍没有看到陆宁和未未的身影。 别说陆凤,连陆昭都有些着急起来。 正准备延路去找,就看见两个一前一后的从下面走了上来。 陆昭把手电筒打开,果真是陆宁和未未。 陆凤忙跑过去,“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是不是没赶上车?” 陆宁摇摇头,有些疲惫的说:“我跟未未走散了,在街上走了好久才重新碰上。” “是啊。”未未也很累的样子,“还好是碰上了,陆宁身上又没带钱,不然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来。” 陆昭说:“先回去,吃了饭再说。” 几个人回去,陆昭把饭菜端出来摆在桌上。 陆宁和未未都是罕见的沉默,陆凤看了眼陆昭,直觉有事。 好不容易吃了晚饭,陆昭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谁说?” 陆宁呡了呡唇,“我们按你说的,去附近转了转,发现有家店果然在卖咱们的水果,店里也在卖其他的,但是我们的果我们认识,所以进去看了,也问了价格,跟原先的卖价一样的。” “然后呢?” “然后,我跟未未出来,也没敢再去吴三叔那边的水果店,想径直回来,哪知道在街上走散了。” 陆宁没有说谎,只是言辞有些闪烁,似乎是不确定有些话要不要说。 陆昭看向未未,“未未呢,有什么要说的吗?” 未未抬头,接触到陆昭的眼神,又马上垂下头去。 到底是个孩子。 还是装得不够像。 陆昭站起身来,“陆宁到我房间里来一下。”然后进了屋。 陆宁看了看未未,跟着陆昭进去了。 陆昭坐在床延上,问道:“你们在街上走散,是哪条街?有多大?当时又有多少行人?你们找对方花了多少时间?” 陆宁眉宇微拢着,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就在平安街那里,当时也没多少人,但是我一眨眼就没见着未未了,我把整条街都走遍了,也没见着未未的影子。” “那后来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也是在那条街上。”陆宁皱着眉,似乎很困惑,“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像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了一样。” “那未未当时的神情怎么样?着急吗?” “不着急。”陆宁记得很清楚,“她就像没有走动一样,很安静,从身后拍了下我的肩膀。” “有喘气吗?” “没有。” 陆昭问完话,便没再开口。 不光是她,连陆宁自己都觉得奇怪,那条街上人并不多,怎么未未突然就不见了呢? 而且自己找了那么久她才出现,这完全没有道理。 “这事你怎么看?” 陆宁摇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 若说未未是故意,这也不可能。 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消失呢? 陆宁实在想不明白。 陆昭一时也没有想明白。 “姐,你要问问未未吗?” 陆昭说:“不用,如果她真想说,刚才就已经说了,我现在再去问,可能什么也问不出来。这件事虽然还有很多疑点,但是你对她还是要跟往常一样。” 陆宁见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由道:“姐,未未是我们的家人,对不对?” 他把那些担忧隐藏得很好,但是陆昭还是看出来了,她说:“对。” 陆宁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嗯。” “对了,水果店那边怎么办?” 陆昭有些头疼,“我这个星期会去县城,到时候我亲自去看看,也跟吴三叔和婶子谈一谈,看看其中还有没有什么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呀。”陆宁差点要跳脚,“他们明明把我们的水果都拿去别的地店里卖了!” 陆昭问:“证据呢?” “那些水果明明就是我们的。” 陆昭冷着声音道:“除了我们自己认识,还有谁认识那些水果是我们的?捉贼要拿脏,如果我们贸然去指责对方,说不定他们会倒打一耙。” 陆宁逐渐冷静下来,“那……那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等我先去看看再说。” 陆昭都这么说了,陆宁也不好再说什么,呆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时候已经不早了。 陆昭却了无睡意。 吴三和李顺花突然这样行事本身就很奇怪,再加上一个未未。 陆昭总觉得这两件事情是有联系的,但一时又抽不出头绪。 如此反覆了大半夜,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起来头痛得厉害,陆昭给自己配了副药吃了,这才感觉好些。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陆昭也没有再找过未未了解那天的情况。 未未也极力的想要表现得自然些,但她到底不如陆昭年长,有时候仍是破绽连连。 陆昭也没有揭穿她。 这就好比看一出哑剧,你明知台上的演员是冒充的,演员自己也知道,你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得迎合他去演出。 也是够累的。 因为周六答应了陈境要去县城玩,陆昭提前给李朝阳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李朝阳倒没有说什么,很爽快就答应了,还让她们玩得开心点。 只在陆昭快要挂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在外面自己要当心。” “知道了。” 李朝阳沉默了一下,“你先挂电话。” 陆昭愣了愣,随即一笑,“好,拜拜。”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盲音,李朝阳才缓缓的将话筒扣下。 夏天快要来了。 窗外的花竞相盛开,玫瑰最艳丽出挑,他却把目光放在角落的海棠上,那花瓣是白色的,前些时候看还是花苞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盛开了。 花姿潇洒,如锦似玉。 有些像陆昭。 她也这么一个清新雅致的女孩子。 爷爷说她看得通,却从不多说,大概是因为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所以总让人觉得她的意见十足珍贵。 李朝阳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直到王叔叫他,“孙少爷,客房已经让人重新打扫了,我让人去园里剪些海棠花回来插瓶摆在房间里,陆小姐见了肯定喜欢。” 李朝阳说:“让它们长在园子里吧,她喜欢它们长在那儿。” 王叔忙应下。 “陆昭这周有事不来,你跟爷爷说一声。”李朝阳离开窗边,往楼上走,“我今天下午回学校,这周也不回来了,你好好照顾爷爷,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等李朝阳上了楼,王叔忍不住摇头,果然是儿大不中留啊。 …… 周六一大早,陈境便让他骑摩托车来村里接陆昭。 陆昭本来是要去陈境家集合的,见陈飞都来了,倒也没说什么,直接上了车。 陈飞马上就要高考了,即使是周六也还是要补课的,“我等会儿把你送回家,就去学校上课。” “我走路过去也是一样的。” 陈飞笑道:“那哪能一样啊,如果我不来接你,我妹非得劈了我。” 这话逗乐了陆昭,她说:“没想到陈境比大小姐还暴噪。” “两个都是大小姐。”陈飞无奈的摇摇头,“我是一个都不敢惹的,我觉得还是你好,比她们可温柔多了。” “这话可不能当着王芝然的面儿说啊。”陆昭打趣道,“不然我又成她的假想敌了。” 风里飘来几声陈飞的笑声。 两人有说有笑的,很快到了陈境家。 陈境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陆昭来。 陈飞把陆昭放在家门口便直奔学校去了,陈境挽着陆昭,“你吃早饭了没?” “吃了。” “好,那我们去坐车吧。” 两人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陈境好久没来县城,拉着陆昭直往好吃的店子去。 城里有一条小吃街,整条街上都是各式各样的吃的,两人从街头一路吃到了街尾,陆昭自己拿的倒不多,被陈境强行塞了好多,到最后肚子实在撑得厉害,她告饶道:“我真吃不下了,我看你吃好不好?” 陈境意犹未尽的嘟嘟嘴,“昭昭,你这战斗力不行啊。” “你说什么我也不能再吃了。” “好啊。”陈境让步,“等下你陪我去喝奶茶。” 陆昭望了一回天。 她算是服了。 两人走走停停,东西没有买到,陈境全程都在吃。 最后到了奶茶店,她又点了些小吃,陆昭实在是怕了,“要不你在这里喝奶茶,我去办点事儿,等下就回来找你。” 陈境好奇的问道:“什么事儿啊?” “一些小事。”陆昭说着已经站起来了,“我等下就回来。” 陈境左手拿着烤串,右手拿着奶茶,哀怨地看着她走远,活像被抛弃的小媳妇儿。 这里离水果店不远。 步行过去也就七、八分钟的样子。 跟陆凤说的一样,店里确实没有什么水果,李顺花坐在她平时常坐的位置上,低头不知道在算什么。 有人进门的脚步声惊动了她。 她抬起头正准备招呼一声,看见陆昭时,声音生生的卡在了喉咙管里。 陆昭若无其事的走进去,笑道:“婶子。” 李顺花忙迎了出来,“昭昭,你怎么来了?” 陆昭不客气的说:“我再不来,都不知道这店要倒了。” “昭昭……这……这店怎么会倒呢,不会的。”李顺花一脸难为情,舌头打了好几个结,总算是说出了一句话。 陆昭走到椅子旁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我上个星期送来的水果已经卖完了?” 李顺花走到她面前站定,双手规矩的交握在身前,讨好的笑道:“卖完了。” 陆昭点点头。 李顺花以为她气消了,将将想松口气,哪知那口气还没落下,听见陆昭继续道:“如果婶子觉得这店不赚钱了,或者有更好的门路,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何必做些让我伤心的事情出来,坏了我们之间这份情谊呢?” 李顺花眨巴眨巴眼睛,“昭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我刚才来时在附近转了转,看到有家店的果生得水灵,就进去看了看。”陆昭抬头看了李顺花一眼,嘴边的笑淡淡的,看不出是真的笑还是别的什么,“巧了,居然跟我供给你们的水果一模一样。” 李顺花脸一白,说不出话来。 chapter234我的男朋友 陆昭没再看她,继续道:“我心想,难不成我家的果树成了精,跑到别处又分一棵出来,不说水分,就连个头都是一样大小,婶子,你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李顺花脸色惨白惨白的,她看着陆昭,嘴巴颤抖,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昭昭,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 “难道婶子是故意的?” “不不不,我也不是故意的。”面对陆昭神情莫测的脸,李顺花只差没跪下。 陆昭直起身,轻声道:“那婶子最好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 李顺花低头抹泪,“是吴三的老娘病了,我们把这两年挣的钱都拿出来了,但是还是不够,正巧旁边的水果店老板找上门,想要货源,我们就把那些货高价卖给他了,折成现金拿去给老娘看病。” 陆昭冷笑道:“你高价卖给他,他却按照你们从前卖的价格卖出去,这种赔本的买卖他也做,莫不是个傻子?” 李顺花先前盘算好的那一套,在陆昭面前完全不够使,不禁支支吾吾起来。 陆昭不等她说话,径直说道:“那个店是你们开的吧?瞧不起年底的分红了,还是觉得自己做生意赚得更多?” 李顺花把头垂得低低的。 她早料到陆昭肯定会知道,但是没有想到会知道得那么快。 她想着,陆昭一年都来不了这店两回,自己瞒着她先把那边的店做起来,等生意稳定了,到时候这边大不了就甩手不做了。 现在陆昭提前知道,而且还直接上了门,就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加上她也知道陆昭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自己在她那里绝对讨不了好。 “给老娘看病是假,自立门户却是真。”陆昭手支着下巴,看着李顺花慢悠悠地说,她的眼神并不凌厉,反而是温和的,但是被这样看着的李顺花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婶子,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你也违背了你的初衷,像你这样的行事,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些小本买卖,成不了大气候。” 陆昭既没骂她,也没打她。 只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却把李顺花臊得想立刻去死。 她已经是快要奔四的人了,却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样训斥,而且对方训斥得也没有毛病,所以她实在是没脸,大气都不敢喘。 “罢了。”陆昭沉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又是一片清明,“怪我自己识人不清,活该得此教训。” “昭昭,你别这么说,是婶子对不住你……” 陆昭摇摇头,不想再听她说下去。 “过两天我会让陆凤来跟你把账清算一下,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陆昭说完话,连多一刻都不愿呆在这儿,径直朝外走去。 快要跨出店门,李顺花突然叫住她,“以前我们住在平房那里的时候,隔壁有个邻居,他三不五时跟我们打听未未的事情,后来我们搬走了,最近我又碰到他,他又问我未未的事,我觉得有些奇怪,你也当心着点儿。”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叫阿波。” “好,我知道了。”陆昭头也没回的说,“谢谢婶子。” 陆昭走了。 李顺花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是生活就是这样,都是你骗我我欺你的,像陆昭那样真诚善良的姑娘已经不多见了。 也怪她自己贪心,所以才伤了陆昭。 李顺花走到门口,看着陆昭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 陆昭原路返回去找陈境。 她回来的时间比陈境预计的要短,陈境把手指擦干净,看着她说:“我还以为我要好久才回来呢,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 陈境见她神情跟先前离开时差不多,也没有想其他,笑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逛?” 陆昭说:“你做主就好。” 陈境不依:“怎么每回都是我拿主意啊,不行,今天得听听你的意见。” 陆昭想了想,说道:“那行,我们逛一下服装店,看看能不能买到衣服,然后去酒楼吃个晚饭,差不多就能回去了。” “好嘞。”陈境站起身,拉着陆昭就走。 两人按陆昭说的逛了街,买了几套衣服,然后又去上回遇见李朝阳的那个酒楼吃了饭,喝了茶,那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陈境担心赶不上最后一趟班车,喝茶的时候显得十分着急。 陆昭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 陈境哼了一声,“我这还不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这大晚上的咱们在县城又没个认识的人,万一遇着坏人怎么办?” 陆昭说:“我比较你觉得让人担心。” 陈境笑着摸摸自己的脸,“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长相应该没啥人会惦记,倒是你,这花容月貌的,我跟你走在一起压力很大知不知道?” 陆昭故作惊讶的看着她,“压力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惹得陈境要起来打她。 陆昭笑着往边上躲了躲。 陈境见打不着她,只得重新坐下,“说真的,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暗恋你的人挺多的?” “不知道。” 陈境叹了口气,“你是知道也装作不知道吧。” 陆昭把茶杯抱在手心里,轻声道:“我又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装作知道?到时候大家不都尴尬吗?” “其实我们学校还是有些挺好的男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不了,马上高三了,我可不敢分心。” 陈境白她一眼,“人家不是说了吗?没有谈过恋爱的高中都不完整的。” 陆昭被她这话给逗乐了,“人家说不是的大学吗?” “哎呀,高中也是一样啊。” 陆昭挑眉看着她,“你别光说我,你呢?” “我?”陈境指着自己,“像我这种绝缘体,这辈子注定没有男人缘。” 陈境的家境在班里算是比较好的,父母亲也开明,上头还有个疼她宠她的哥哥,简直比大小姐王芝然还要命好,所以在谈恋爱这件事上,同龄的女孩子还羞于启齿,态度暧昧的时候,她的想法已经算是很大胆了。 陆昭正往茶杯里倒茶,闻言一笑,“真的?我听说一班那个叫陈箫的男生不是在追你吗?情人节还公开送花给你来着。” 陈境脸一红,“你哪里听来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陆昭把茶杯放在唇边,一口一口的轻呡,“你不喜欢他呀?” “也不是不喜欢吧,就……” 陈境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又好气又好笑,“好你个陆昭!” 陆昭哈哈大笑起来,“喜欢不就得了?你不是说没有谈恋爱的高中是不完整的吗?现在还有机会。” 陈境挠了挠头发,为难的厥着眉,“我对他也不是不喜欢,但是也没有有那种非要跟他在一起的喜欢,你能明白吗?” 陆昭点点头,表示明白。 陈境接着道:“我分不出这种是喜欢还是暧昧耶,真是伤脑筋。” “那你要证明你这是喜欢还是暧昧吗?”陆昭两只手握着茶杯,身体前倾,靠在桌边。 陈境摇着头,“也不是想要证明吧,我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嗯。” “昭昭,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有男朋友。” 陈境差点没跳起来,“真的?!” “嗯。” 陈境的八卦之魂正汹汹燃烧,恨不能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要挖出来,“是谁?几班的?我认识吗?” 陆昭轻声道:“不是我们学校的。” “哇靠!”陈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陆昭你可以呀!现在学校严抓早恋的,能在本校谈个男朋友都已经要阿弥陀佛了,你居然还交了个校外的!佩服佩服!” 陆昭微笑,“谢谢。” 陈境碰碰陆昭的胳膊,笑着说:“欸,你男朋友是哪个学校的?几年级?有没有照片?我想看看。”“没有。” “那是哪个学校的?” 李朝阳的学校名字陆昭还真不知道,她说:“他现在大二。” 陈境不敢置信的捂着嘴巴,只留一双惊疑未定的瞪得大大的眼睛望着陆昭,如果不是她尚存一丝理智,估计要在这客人满满的酒楼里尖叫起来。 陆昭在她夸张的表情中继续说道:“我没有他的照片,有机会我带他来见你。” 陈境点头如捣蒜。 她很想知道陆昭是怎么认识这位大二的男朋友的。 他们学校在乡上,平时就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只有周末的时候才有机会出去走走,但是以他们现在这样的交际圈,根本不可能认识比他们高好几届的同学好吗? 陈境把她的疑惑问出来,陆昭说:“我们村子里有个哥哥,他以前在省城读高中,他的同学来我们村里玩过,我男朋友也是他的同学。” “就这样?” 陆昭点头。 “我的妈呀!”陈境捧着脸,“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电视里都没这么演过!” 陆昭都记不得今天自己被面前这女孩子逗乐几回了,“哪里狗血了?” “还不狗血啊?”陈境看着她,很认真的强调:“我哥也有同学,他的同学还经常来我们家玩儿,怎么就没一个喜欢我的?” 陆昭眨眨眼睛,在脑子里搜刮了一番,然后给出了比较中肯的回答,“朋友妻不可欺,妹妹也一样。” 陈境显然不满意她这个回答,傲娇的“哼!”了一声。 她们坐在上回陆昭来时坐的位置,只要稍稍伸头,就能看到下面的街。 陈境趴在栅栏上往下看,“昭昭,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有空啊?带给我见见呗,我现在还没见过在读的大学生呢。” 陆昭想了想,“我先跟他说一下,他应该很忙,得提前安排一下时间。” 陈境点点头,“真好,我也想要个大学生的男朋友。” “为什么?” “他比我大,不光能给我很多意见,肯定也能帮助我学习,更重要的是,带出去有面子。”陈境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不要太光明正大,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陆昭摇头失笑。 “欸,昭昭你快看,下面有个帅哥!”陈境朝陆昭挥了挥手,陆昭伸出头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嗯,是挺帅的。”只是怎么有点眼熟? 陆昭反应过来,竟然是宿名! 转念一想,宿名的家就在县城里,今天又是周六,而且他经常在这一带活动,遇见了也不稀奇。 “我认识。”陆昭说。 陈境看着她,兴奋的说:“真的吗?那你叫他上来,我能不能交上男朋友就全靠你了。” 陆昭无语的望着她,“那你交不上男朋友还要赖我了?” “哎呀不是嘛,好昭昭,你快招呼他上来,就算不能当男朋友,饱饱眼福也好啊。” 陆昭拗不过陈境的软磨硬泡,站起身朝下喊了一声宿名。 宿名刚好走到酒楼正门前,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嘿!昭昭!” 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陈境紧张的看着楼梯口,“昭昭,这个宿名也是大学生吗?” “嗯,他跟我男朋友是好朋友。” 宿名还没正经见过陆昭的同学,所以对陈境保持很高的好奇心,两人一来二去居然发现彼此聊得还挺来的,加上宿名本来就是个活络性子,逗得陈境哈哈大笑。 这画面,看着还挺融洽。 陆昭在边上喝茶,偶尔说两句。 陈境趁宿名不注意,朝她抛来一个眼神,陆昭从桌底下伸出左手,比了个大拇指。 陈境壮士一般的点点头,大有今天不把宿名拿下就要成仁的义举。 宿名点的小吃上来后,先把小吃推到两位女生面前,才笑着说:“怪不得这周朝阳也没回家,原来是因为你没去。” 陆昭放下茶杯,“那他在学校吗?” 宿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腕看了下手表,神秘兮兮的一笑,“你猜。” 陆昭才不猜。 宿名见她不接茬,不大满意的碰碰她的手肘,“你快猜一猜。” “难道他也在县城?昨晚又睡你家了?” 陆昭不猜他不满意,猜到了他更不满意,“哼,你们俩果然是天生一对,我在你们面前从来都讨不到便宜。” 陆昭挑了挑眉,“你想讨什么便宜?我告诉李朝阳,叫他让一让你。” 想到李朝阳那个阴暗不定的性子,宿名在他手里可没少吃亏,忙摆摆手道,“不要不要,我算是怕了你们了。” 旁边的陈境看呆了。 她想象中的男朋友应该是那种高大英俊,又有担当,更重要的是,只对她好只对她温柔的男生啊,眼前这个……额,似乎也太“随和”了些吧。 陈境自此打消了找宿名当男朋友的念头。 帅哥还是欣赏欣赏就是了。 陆昭看时间差不多了,对宿名说:“我们得走了,不然等下赶不上回去的车。” 宿名说:“朝阳办完事就过来了,你等等他呗。” “不了,回去还有事呢。”陆昭说着站起身来,“再说了,我下周也要去李家的,还怕见不着面?” 宿名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可是我刚才已经给他发信息说你在了啊,如果他来没看到你,会劈了我的。” 陆昭笑着说:“那就是你的事了。” “昭昭你不能这么对我。”宿名哭丧着脸,只差没倒地上撒赖了。 陆昭不理她,拉起陈境,提着她们买的东西径直下了楼。 到了楼下,陈境回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表情怪异的问陆昭,“这个宿名……一直都这样吗?” “嗯。”陆昭看她一眼,“还想让他当你男朋友吗?” 陈境忙摆摆手,“我还是纯欣赏吧。” 陆昭笑了笑,没有说话。 宿名啊宿名,看吧,你单身是有原因的。 两人坐车先回陈境家,然后陈飞骑摩托车送陆昭回村。 陆昭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院门半开着,陆昭进去,见未未端了条板凳坐在院子里发呆。 满天星斗落在她眼里,陆昭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能想象她一定有很多心事。 未未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堂屋的余光照在陆昭脸上,她从板凳上窜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一样,“姐,你回来了。” 陆昭嗯了一声。 未未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走来,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晚饭已经做好了,正等你回来吃呢。” “他们两个呢?” “在屋里写作业。” 两人进了屋,陆宁和陆凤都收了作业,端菜的端菜,收拾桌子的收拾桌子。 其实陆昭已经在外面吃过了,现在肚子还撑着,见桌上摆了她的碗,便坐下又吃了一点。 陆昭发现未未不像从前那么爱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把头垂得低低的,只夹自己面前的菜。 陆昭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未未像是惊着了似的,差点要跳起来。 对上陆昭的眼睛,她才又平复下来,挑起那块红烧肉喂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陆凤似乎也发现了未未的不对劲,她看了半晌,接着望向陆昭。 陆昭接触到她的目光,朝她轻摇了一下头。 陆凤会意,低头继续吃饭。 chapter235陈年旧案翻起来 晚上入睡前,陆昭想起李顺花说的那个叫阿波的人。 几年前他们第一次去李顺花家做客,确实有这么一个邻居,陆昭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当时确实对未未似乎有些感兴趣,看了未未好几眼。 但是时隔这么久,若不是李顺花主动提起,陆昭未必还能想得起这个人。 未未最近表现出来的异常难道跟他有关系吗? 还有李顺花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 难道这个人跟李顺花也有关系? 陆昭脑子里一团乱,索性不想了,闭眼睡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昭并没有主动找未未,她现在还没有理出头绪来,在这之前,她不想自己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 陆凤按照陆昭的意思,去跟李顺花清了一回帐。 现在店里没有货卖,要清的倒也没有多少,把双方应得的、应付的算了一遍,也没花多少时间。 陆凤因为觉得李顺花得了便宜还这么辜负了陆昭,所以对李顺花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李顺花自己也清楚,所以全程赔着笑,不敢有半分不高兴。 帐清完了,陆凤收了李顺花拿出来的他们应得的那一部分钱,冷着声音道:“婶子,你以后好自为之。” 李顺花忙应道,“好好,我知道。” 除了这个,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无论是因为什么,横竖都是因为她对不起陆昭。 陆凤见她这做小俯低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昭昭没有找你们麻烦是她仁慈,当初如果不是她拉你们一把,你们现在还住在烂楼里。如今倒好,日子好过了,就想着另谋出路了,昭昭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就该偷笑了!” 李顺花向来是个直肠子,这时候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陆凤哼一声,“真是狼心狗肺!” 李顺花脸色变了变,终究什么也没说。 陆凤走后,李顺花在店里站了一会儿,东看看西看看,然后一闭眼,咬着牙出去了。 锁上门,她也没有回家。 而是七弯八拐的拐到了一处住房前,她像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这才敲了敲门。 过了半分钟的样子,门开了。 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立在门后面,粗声粗气的说:“进来。” 李顺花吓得脖子一缩,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不如外面看上去的干净整洁,桌上有几天没有清理过的啤酒瓶、方便面桶,空气里散发着酸臭味儿,李顺花也不敢捂鼻子,小心翼翼的问:“大哥,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能不能放了我家那口子了?” 男人冷哼一声,“你确实都做了?” “做了啊。” 男人睇她一眼,“没告诉那丫头我的身份?” 李顺花确实跟陆昭提过一个叫阿波的人,但是哪里能承认呢,“大哥,我家那口子的命都攥在你手里,我哪儿敢啊?我们都是老实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摊子事,连跟别人多说一句都不敢。” 她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那男人相信了没有。 “大哥,我家那口子呢?我能不能先见见?”李顺花凑上去,又问了一遍。 男人说:“雇主说了,要你再做一件事,就放了你丈夫。” 李顺花急了,“怎么你们这么不讲信用的,当初明明说只要我跟陆昭反脸就成了,现在又要做别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再做其他事啊?我也做不成其他事啊。” “反正雇主是这么说的,你爱做不做。如果做了,你丈夫兴许就能走了,如果你不做,你丈夫就没活路了。” 李顺花急得没了办法,不由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哥,我求求你,看在我们做了几年邻居的份儿上,就放了我丈夫吧,我们就是普通人,跟陆昭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找我们也没有用啊。” 这个声称自己叫阿波的男人大概也是不忍心,说道:“你就照我雇主的话做吧,如果做好了,你丈夫肯定没事儿。” 李顺花哭着摇摇头,“我已经对不住陆昭了,我要再做啥伤天害理的事,我就要天打雷劈了。” 阿波皱了皱眉头,“你还是照雇主的意思去做吧,我保证不动你丈夫一根汗毛。”李顺花低低的抽泣了一会儿,“那要我去做什么事啊?” “陆昭身边那个叫未未的女孩子,你肯定认识的对吧?雇主的意思是,要你去公安局报案,就说这个未未是几年前一桩命案的凶手。” “什么?!”李顺花惊叫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的反应在阿波眼里也正常,他继续说:“前段时间已经有人跟未未接触过了,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听说自己的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就害怕起来,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陆昭出什么事,她显然是没有按照雇主的吩咐做事。雇主说了,既然她不听话,那就让她进牢里蹲着吧。” “可她还是孩子啊。”李顺花眼里满是震惊,“她怎么可能杀人呢?” 阿波冷着声音说:“雇主说有就是有。” 李顺花尖声叫起来:“这不是冤枉人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阿波反手就是一耳光,力气大得险些将李顺花掀翻在地,“叫你去做就去做,你若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也关起来,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家那老人孩子都饿死!” 李顺花嘴里全是血腥气,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阿波叹了口气,“听话才能活命,你就乖乖听话吧。” 李顺花捂着脸,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只能拼命的点头。 要活命。 她死了不要紧,但她的孩子们不能有事。 对的,孩子们绝对不能有事。 “雇主给你三天的时间去报案,够了没有?” 李顺花点点头。 “那行,你走吧。”阿波警告她,“别耍花样,你丈夫能不能活,就看你的表现了。” 李顺花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挪了出去。 …… 王芳熟门熟路又上门来了。 那时陆昭正在弄菜园子里的草药,从下种到现在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草药的生长速度暂时让陆昭是满意的,能不能成,还得看后续的成长。 陆凤从后门出来找陆昭,“王芳来了。” 这时天还没黑,陆昭往前院儿的方向看了看,笑道:“又是来要钱的吧。” “跟上回一样,坐在院子里,看样子是。” “陆宁呢?” 陆凤犹豫了一下,“陆宁在屋里没出去,说是不管她。” “陆宁心软,王芳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挑这个时候过来。”陆昭把手上的泥拍干净,拿起工具,“走吧,回去看看。” 陆凤本意是让她从后门回去,省得被王芳撞见,拉着她纠缠。 陆昭却说:“就从前门走,反正都是要碰面的,我倒要看看她这次又想要多少。” 两人进了院子,陆昭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见王芳正朝她看来。 陆昭笑着问道:“王女士,今天登门又是有什么事吗?” 王芳神情闪烁,嘴角处有一块淤青,陆昭看到了,“王女士最近过得似乎不大好。” 王芳嘴唇抖了抖,“昭昭,我是你妈妈。” 陆昭仍是笑,“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妈妈,再说,陆家这小庙也供不起你这尊大神呐,今天来到底想做什么呢?不妨直接说吧。” 王芳支吾半天,“我想再来借点儿钱。” “哦?”陆昭斜睇她一眼,“你上回借的钱还了吗?” “没……没有。” 陆昭走到板凳旁坐下,声音里透着笑意,说的话却十分不客气,“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这借的钱还没还,就想再借,你当我们家的钱是猪拱出来的?” “我这也是没办法。”王芳蹷着眉,“我的日子实在是难过。” 陆昭看着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芳呼吸一滞,“我……我终归你是妈呀,你总不见死不救吧。” 陆昭摇了摇头,嘴边的笑意未减,“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拿了那笔钱后,就跟我陆家再无半点关系,钱你拿了,理你也该认,所以我实在不明白,你今天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的上门来要钱。” 上次陆宁给她钱的时候的确说过这话。 但是她心想,陆宁心软,既然给了第一次,以后肯定也会给的,所以她才来了。 想到陆昭,她突然又不确定起来了。 最终驱使她来的原因是,上次他们给的钱数目实在可观,如果今天自己再成功的要到一笔,起码够支撑她两三个月了。 王芳如意盘算打得响,偏偏陆昭不是陆宁。 “王女士,我明确的告诉你,今天你是一分钱都拿不到的。”陆昭将她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分明是温温柔柔的语气,说出的话却绝决,“如果你再不走,我只能将你打出去。你看你身上的衣服,多精致漂亮,应该也不想让我们拿着扫帚将你扫地出门吧。” 王芳见她说得不像假话,心里有些怯了。 她最爱面子,尤其是在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村子里。 以前在这儿的时候,她就知道有很多人看不惯她。 她们嫉妒她的美丽,又羡慕她嫁了陆华这么一个老实又会赚钱的男人,所以她从来不跟她们计较什么。 但是现在不同了。 她已经离开这里很久,再次回来,只想风光些,再风光些,而不是让人看到她被亲生儿女扫地出门的狼狈样子。 王芳见说不动陆昭,只得道:“宁宁呢?让他出来,我好久没见他,想得厉害。” 陆昭短促地笑了一声,“陆宁如果还敢可怜你,到时候请你带着他一起走,省得污了我陆家的门楣。” “你你……你怎么这么狠心!”王芳没想到她这么油盐不进,忍不住指责起来。 陆昭不以为然的挑了下眉,“论狠心,谁又比得上你。” 一句话堵得王芳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陆昭不赶时间,王芳目的没有达到,所以绝对不会走。 最后还是陆宁出来,“你走吧,我们家里没有钱了,上次都给你了。” 王芳装起可怜来,“宁宁,你就可怜可怜妈妈,妈妈真的快要过不下去了。” 陆宁看了眼陆昭,见他姐看着别处,压根儿没看他一眼,他咬了咬牙,“那你回来吧,以后别走了,家里虽然没有什么钱,但起码三餐有饭吃。” “我……” 她哪里能回来,她如果能回来,他们会接纳她跟别人生的孩子吗? 以陆昭的性子,只怕要掐死那个孩子。 “看来你是不肯回来了。”陆宁看着她说,“那我们帮不了你了,你走吧。” 王芳我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昭也懒得再跟她废话,起身进屋,“再给你五分钟,如果不走,你们就拿的扫帚把她给我打出去。” 陆凤和未未应了一声,“好。” 陆宁深深地看了王芳一眼,跟着他姐进屋去了。 王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见堂屋的门紧紧闭着,她就像个外人一样,被冷落在这儿。 心里纵使不甘,但是也没有办法。 今天看来是要不到钱了。 她转身往外走,这里要不到,那就去省城找陆华。 陆华从前最疼她的,见她日子难过,肯定不会不理她。 “姐,她走了。”未未出去看了眼,回来对陆昭说。 陆昭正在写作业,闻言点了下头,“她是该走了,只怕去找爸了。” 陆宁一惊,“那爸会给钱她吗?” “以咱爸的性子,只怕会。” 陆宁说,“那怎么办?” “明天我给爸打个电话,跟他说说这事儿,看看他是怎么想的。”陆昭把笔搁下,对陆宁说:“王芳跟别人生了个孩子,上回杨叔看到了,我之前不说,是怕你听了刺心。” 今晚陆宁的表现让陆昭很满意。 从前有人说,人活于世,活的是人情世故,这话没错。 所谓的人情是你承了别人的情需要去还的,若别人不曾承情,那你也不亏欠他人,那么,又为何要给自身套一把枷锁,强逼着自己去还呢。 诚如陆宁对王芳的那份母亲生我的情分。 因为看得太重要,所以总显得被动。 若王芳是个为子女着想的母亲,今天她有难,这钱陆昭觉得给得值。 但她并不是。 所以也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王芳这样的性子,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陆昭要做的,就是让这事只能有第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第二天,陆昭起得早,村卫生所还没开门,所以她去杨叔家借了电话打给陆华。 陆华这段时间上的是夜班,还没下班,所以接到了陆昭的电话。 陆昭把王芳来过家里的事说了,也说了她在外面的那个孩子的事,陆华听后沉默半晌,“你是说她会来找我?” “嗯。”陆昭说,“爸,如果她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陆华说:“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在陆昭的预料之内,她说:“爸,她走了这么多年,我个人觉得她已经不是咱家的人了,但是如果你还放不下,我也会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明,她现在是想拿着你的辛苦钱去养别的人,而且她心里对你是毫无愧疚的,如果你给了她钱,那么这个麻烦你就永远都甩不掉了。” “我知道。”陆华在那头低声说道,“但是我……” “这是你的执念。”陆昭说,“这种执念对你来说价值千金,然而对她来说却只是一个会摇钱的树,这么多年你一直放不下她,是因为你对她有情,但是请你相信我,如果你看到她如今的嘴脸和心思,你会发现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多年来的等待。” “我知道了,昭昭。”陆华显得很是疲惫,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等她来找我,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嗯。” “家里最近怎么样?” 陆昭想起未未的反常,终于没有说出来,“都挺好的,爸放心。” “好,有你在家里,我很放心。”陆华笑了笑,“凤凤马上就要中考了,你给她做些营养的好好补补,还有宁宁和未未。” “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陆华说了个好字,沉默了几秒钟,又说:“等王芳这件事了了,我就辞工回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 这话让陆昭稍觉安慰,“好,那我等着你。” …… 周三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未未突然被人带走了。 来人是县公安局的,说未未牵涉了一桩命案,所以要带回去调查。 等陆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陆宁急匆匆的来找她,说老师们当时也没有拦着,因为对方带了正式的文件过来。 “姐,他们说的命案是不是……” 陆昭打断他,“让我想想。” 陆宁不敢再说,静立在她身边,心里一时也没了主意。 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现在又被翻出来了?而且对方怎么会怀疑到未未头上呢? 陆昭站在走廊上,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一路升了上来,让她的心也跟着冷了。 这是有预谋的。 对方的目的可能并不是未未,而是她。 她细数近段时间的这些事情,觉得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若说有过节也完全不存在。 那是谁想要对付她? 还是…… 陆昭顿住。 “我去打个电话,你先去找陆凤。”陆昭说完,飞奔下楼,径直去了门卫室。 李朝阳随身带着手机,号码也是他强行抄给她的,让她一定要记下。 她想着自己平时也没有什么事会找他,所以记得并不用心,好在最后是记住了。 电话拨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那端传来李朝阳清冷的声音,“你好,哪位?” “是我。”陆昭握着话筒的手有些发抖。 “昭昭?怎么了?”李朝阳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他知道陆昭不会无缘无故给他电话,因为她不是那种粘人的女孩子,而且还是在周三。 陆昭紧紧握着话筒,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要马上见你,有些话要当面说。” “好,你在学校吗?我直接来找你。” “你到县城公安局,我在那里等你,你最好带一个律师来。” 李朝阳那边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陆昭在电话旁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跟门卫大爷道了谢,这才往外走。 陆宁和陆凤等在门外边。 见她出来,陆凤忙道:“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么就给带走了呢?” 陆昭没有说话。 彭六儿确实是未未杀的。 当时她和陆宁也在场。 但是这件事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对方有通天的本事。 “我得去一趟县公安局。”陆昭停下,对陆宁和陆凤说,“可能公安局的人后面会找你们去问话,无论说什么,你们一律答不知道。我有预感,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虽然现在还没弄清楚什么原因,但是我们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你们记住,凡事别怕,他们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那你呢?”陆凤皱着眉,也是着急,“对方是什么人?是不是跟上次夜总会的事有关系?” “应该不是。”陆昭很肯定的说,她知道李朝阳已经拿住了吴世海,可能没从吴世海嘴里问出什么话来就把人放了,如果对方诚心报复,要对付也应该先找陆凤或者吴悦,绝不可能把未未扯进去。 陆昭心里有另一层想法,只是不便说出来。 怕吓着他们。 陆昭去跟班主任请假,班主任知道未未跟她的关系,神情复杂的看着她,“未未是你捡来的孩子对吧?” 陆昭知道他什么意思,“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希望老师不要跟其他人一样。” 班主任忙道:“我就只是问问,你爸妈回来了吗?这种事得有大人在才行。” “嗯,我知道。” 陆昭请了假出来,在门卫室给陆华打了个电话,但是陆华没有接。 她赶着去县城,所以没再打过去,心想到了县城再打也行,陆华从省城到县城也方便。 陆宁和陆凤要跟她一起去,被她拦住了,“我去就行了,人去得多反而不好,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如果今天我没回来,你们也不用来找,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冷静快速的说完,见陆宁和陆凤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叮嘱道:“未未被带走的事很快就传开,无论是学校还是村里都会知道,不用理会别人说什么,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所以你们只要跟平常一样就行了。” 两人忙答应着。 陆昭见时间不早了,便出学校坐车去县城。 陆昭走后不久,陈境找到陆凤,问了下未未的情况,得知陆昭去县城后,陈境说:“我回去问问我爸妈,上回王芝然的爸爸出事,他们托了个熟人,现在应该也可以。” chapter236谈判 陆凤道了谢,陈境又说:“你也别太担心了,这次肯定不会有事的,昭昭有个上大学的男朋友,也能帮着她出出主意。” 陆凤刚开始没听明白,然后回过味儿来,“昭昭交男朋友了?” “嗯,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我先回去了。” 中午只有陆凤和陆宁两个人吃饭,他们都没啥胃口,草草的结束了午餐各有回教室。 陆昭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3点了,她在公安局门口等李朝阳,大概等了半个小时,远远看见李朝阳的车,她小跑到马路边上,李朝阳停下车,“昭昭,上来。” 陆昭拉开车门坐进去,才发现后座上还有一个人,对方戴着眼镜,应该是律师。 陆昭朝他点点头。 对方冲她一笑,“你好,陆小姐。” “你好。” 李朝阳见她脸上有急跑后的绯红,轻声道:“没吃午饭吧?” “没有。”陆昭说,“我不饿,先说正事。” 李朝阳伸手从后座拿过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两个饭盒,“你先把饭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说话。” 陆昭把饭盒捧在手里,“我现在吃不下,先说事,正巧律师先生也在。” 李朝阳见拗不过她,只得说:“行,你说。” “未未前阵子跟陆宁去县城办事,中途未未失踪了大概15分钟,然后又出现了,陆宁觉得她有问题,我也觉得是,但是我没有立刻去问。从那之后,我觉得未未有些反常,但我依旧没有问她是怎么回事。然后就是今天,她被公安局的人从教室里带走了。” 说到这里,陆昭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水果店的老板最近也很异常,先是把店里的水果转手到了另一家店去卖,她的说辞是想自立门户单干,然后我走的时候,她跟我提到自己的邻居对未未很关注,我觉得这两件事是有联系的。”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李朝阳递了瓶水给她喝。 陆昭也确实渴了,从学校过来,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滴水未进,也因为心里焦急,所以喉咙疼得厉害。 李朝阳问后排的眼镜律师,“彰呈,你怎么看?” 彰呈把陆昭的话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轻声道:“陆小姐陈述得很详细,那么,陆小姐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所怀疑了?” 陆昭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几年前的事现在翻出来,可能他们想要对付的人是我,抑或者,是李朝阳。” 闻言,李朝阳和彰呈对视一眼。 李朝阳问:“为什么这样说?” 陆昭说:“我现在没有证据,只是有种直觉,这件事跟你小叔叔脱不了干系。” 李仲诚知道李朝阳跟陆昭的关系,也同样知道他有多珍惜陆昭,如果陆昭或者她身边的人出了事,对李朝阳来说并不是好事,如果不用正面交锋,只靠这些侧面的打击就能让李朝阳分身乏术,那的确不用费太大的功夫。 而且,李仲诚肯定还有后招。 彰呈说:“陆小姐说得有道理,李仲诚可能已经知道老爷子要把位置传给你了。” 李朝阳凝眉,“他是哪里知道的?” 陆昭说:“这个简单,你想一想,他之前在爷爷茶里渗的东西,他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在宅子里插个眼线。” 太轻敌了。 李朝阳一直以为李仲诚不会那么快的知道这个消息,但是现在,对方已经先他一步出了手。 那他就只有接招的份。 彰呈突然问:“那么,现在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未未到底有没有杀过人?”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 陆昭犹豫起来。 李朝阳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道:“彰呈是彰云的哥哥,也是我的私人律师,你可以放心。” “我能信任他吗?”陆昭问得很直接,她脸上还带着焦急的痕迹,但是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如果我说了,就相当于是把未未和我们整个陆家都交到了彰律师的手里,这样太冒险了。”然后她看着李朝阳说,“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除了你以外,我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 李朝阳心里很高兴她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也不是高兴的时候,他说:“那就试着去相信我信任的人。” 彰呈这时候开口道:“我明白陆小姐的顾虑,身为未未的辩护律师,我为竭尽全力让她无罪。” 陆昭扭过头去看着他,“如果她真的有罪呢?” 彰呈微笑,“我不喜欢输。” “好。” 陆昭把那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她后面是怎么把现场伪装成自杀的细节一一道出,说话的少女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也保持着高度的冷静,脑子转得极快,逻辑周密,严丝合缝。 她陈述的语速极快,即使是在说自己如何伪装现场,声音也不见一丝颤抖。 仿佛她对这样的事并不感到害怕,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怕 。 让李朝阳和彰呈这两个听众不禁暗暗心惊。 当时她才十四岁吧? 怎么就能如此严谨的处理了这件事? 后来公安确实没有找到凶手,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 陆昭说完话,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正义感,我也不觉得未未是过失杀人就没有罪,只是我当时可怜她,所以收留了她。”陆昭解释道,“而且,彭六确实该死。” 她说该死两个字时,刻意加重的语气。 李朝阳心里一跳,似乎要重新审视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孩子,他只知道她很聪明,凡事看得通透,却不知道她心里还藏着这样的秘密,到底有怎样强大的心理才能让她在当时那样的情形下还能全身而退。 “你当时害怕吗?”李朝阳握住她的手。 “害怕。”陆昭说,“但是害怕没有用。” 李朝阳重重的握了握她的手,一时有很多情绪齐齐涌了上来,他也不算是言辞笨拙的人,这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只能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手心里属于她的体温,对彰呈说:“未未不能有事。” “我知道了。”彰呈点了下头,随即说道:“陆小姐,公安局的人随后可能会传唤跟未未生活在一起的几个人。” “嗯,我已经跟家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公安问什么,一律说不知道。” 彰呈暗暗吃惊,眼前这少女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实在是让彰呈不得不佩服她缜密的心思,甚至连他这个成年人都自愧不如。 彰呈很快收起心底的惊讶,轻声道:“好的,我先去见见未未。” 陆昭在他下车时问道:“彰律师,拜托你了。” “不用客气,我会全力以赴。” 彰呈下了车,陆昭见他进了公安局的大门后,才对李朝阳说:“你小叔已经出手了,我们现在只能被动挨打。” 李朝阳轻声道:“不会,我来处理,你别急。” 两人在车里坐了半晌,李朝阳拿过她手里的饭盒,打开递给她。 陆昭摇摇头,“我没胃口。” “多少吃一些,不然怎么有力气。”李朝阳柔声说着。 陆昭突然说:“未未有罪,即使是真的被抓去坐牢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我不想别人拿未未的事情来要挟你。” 李朝阳看着她无奈又难过的侧脸,很轻很轻地搂了搂她的肩膀。 他不敢太用力,怕她觉得轻薄。 “如果没有未未,也可能会是陆宁,或者陆凤。”李朝阳的声音从陆昭的耳畔轻轻擦过,带着一丝安稳和热切,“对方可能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未未杀过人,只是有所猜测而已,但是公安办案,只要有所怀疑,都会请当事人回去问话,对方刚好利用了这一点,想让你先乱了阵脚。” “这一招太狠了。”陆昭握紧拳头,想到未未被抓走了,现在在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就免不了情绪激动。 李朝阳摸摸她的发顶,轻声道:“不狠就不是我小叔了。” “我之前一直有个怀疑。”陆昭突然想起来,“你听过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 李朝阳示意她说。 陆昭咽了咽口水,“我怀疑你爸妈的死跟他也有关系。” 李朝阳这一刻的表情很难形容,他本就是个性情冷漠的人,偏偏这种冷漠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后天经历所致,陆昭自认见过他很多情绪,却从未见过他如今这个表情。 似悲似喜,似愁似恨。 复杂得陆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她看见李朝阳薄唇翕动,说道:“我爸妈的车祸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平地一声惊雷。 淅淅沥沥的雨点如打在鼓面,由远即近,如雷贯耳。 陆昭看着他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狭长的眼睛里并不是一味的清冷,染上了些别的情绪,陆昭呡着唇,伸手捧住他的脸,将额头靠过去抵住他的,一字一句的说:“绝不能让你的父母白白死去。” 李朝阳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嗯。” “助你继承爷爷的位置。” “嗯。” 李朝阳握住陆昭的手,十指紧紧相扣,紧得没有一丝缝隙。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共鸣。 …… 第二天早上,陆家的人果然被传唤了。 头天晚上李朝阳把陆昭送回向西村,走时让她放心,他一定不会让未未有事。 自从得知是李仲诚在背后搞鬼后,陆昭最担心的已经不是未未了,未未只是李仲诚的一个手段,为了打击她以及她背后的李朝阳而已。 这些事都只是猜测,即使现在去找李光顺坦白一切,也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的事,别人可以当成空口白牙的胡说,说不定还会被李仲诚倒打一耙。 现在李仲诚没有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估计也是忌惮着李光顺的缘故,毕竟老爷子还是李氏的董事长,这时候若想捻死他倒也容易。 陆昭和陆凤以及陆宁被公安局的人接走了。 这公安局他们也不是第一回来,反而因为陆昭一早就想好了对策,所以陆凤和陆宁心里也不慌,公安问什么,一律都说不知道。 陆凤是真的不知道。 陆宁却是目睹了当年的现场的,只是公安局的人又没说到底是牵涉到哪个命案里了。 公安局问了一些跟未未有关的信息,见他们都还是些学生,表现得也很朴素无华的,便把他们放了。 陆昭出来后,问负责这个案子的公安未未的情况。 那公安倒是个好脾气的,“我们是接到一个匿名报案,说陆未未跟几年前的一桩命案有关系,我们调查后,当年确实有这么一桩案子,后来凶手一直没抓到,现在既然是收到了举报,那自然要收集证据,无论陆未未有没有犯法,我们都会秉公处理。” “如果证据不足呢?” “证据不足的话,最迟48个小时我们就会放人。” 陆昭提起的心稍稍落了些,“那匿名报案的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 陆昭猜想那个匿名报案的人一定是李仲诚找来的,显然不会他身边的人,应该是一个跟他不大相干的,这样一来,即使这个人被找到了,也不会把他扯出来。 陆昭突然想到先前李顺花说的那个叫阿波的人,她表情微怔,一时间,混乱的脑子终于理出了一丝丝头绪,跟李顺花有关系,那个阿波更是脱不了干系。 陆昭压下心底的震惊,问公安,“那我现在能见见她吗?” 公安摇摇头,“她现在是嫌疑人,你们暂时不能见。” 陆昭提出这个请求也纯粹是碰运气,既然对方说不能见,那她也没什么好强求的。 在司法机关面前,老百姓听话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陆凤和陆宁也出来了。 公安告知他们可以回家,如果案情有新的进展,会通知他们。 几个人走出公安局的大门,碰见正从车上下来的彰呈。 陆昭昨天已经见过他了,打了招呼后,彰呈说:“陆小姐,今天的讯问看起来很顺利。” 陆昭微微笑道:“我们不过是配合公安办案而已,彰律师,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想跟你说一下。” 两人走到空无一人的花坛边,陆昭说:“昨天我也说过,有一个生意伙伴最近很反常,我觉得你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下,她叫李顺花,就住在城北的幸福居,她的丈夫叫吴三,她之前跟我提过的邻居叫阿波。我们现在对这件事毫无头绪,看看能不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彰呈推了推眼镜,点头道:“陆小姐的意见很珍贵,我会马上安排人去调查,你放心,我跟朝阳有过命的交情,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陆昭朝他鞠躬,忙被彰呈扶住了,“谢谢你,彰律师。” 彰呈一笑,“不用那么客气,你是朝阳的女朋友,那就是我的弟妹了。” 临走时,彰呈拿了一部手机给陆昭。 并不是全新的,有人用过的痕迹,彰呈说:“朝阳今天有事所以没来,他让我把这手机带给你,方便联系,你安心用着,这是他用过的旧手机,不值什么钱,这是说明书,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用了。” 陆昭也没扭捏,大方的接了。 现在这个情形,有个手机要方便很多。 两人在公安局门前分开,陆昭和陆凤陆宁重新回学校上课,彰呈则去安排人调查李顺花和阿波去了。 刚安排好这些事,李朝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彰呈接了,把陆昭早上说的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凡是跟陆昭有关系的,李朝阳总是显得特别的温柔,“我知道她一直都很聪明,如果查到这个阿波跟李仲诚有关系,那也算是有证据了。” 彰呈立在窗边,沉声道:“还有一件事,莫心愿怀孕了。” “那小叔该要高兴了。” “不,李仲诚怀疑那孩子不是他的。” 李朝阳挑挑眉,“我那个婶婶是书香门第出身,为人也是温柔贤淑,应该不大可能红杏出墙吧。” “现在还不知道。”彰呈说,“但是这事也够李仲诚烦一阵子了,可能对未未这件事的关注就会小一些了。” 李朝阳并不是这样认为,他说:“彰呈,不要轻敌,我们之前已经犯过一次错了。” 彰呈是彰云的哥哥,但是李朝阳认识他要比认识彰云久得多,李朝阳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彰呈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入彰家的门,不过是彰云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彰呈认祖归宗回了彰家,便一直跟李朝阳保持着联系。 近几年来,两人的关系愈加密切。 连彰云都不知道他们原来是认识的。 “好,我知道了。”彰呈推了下眼镜,“唐礼最近在做什么?” 李朝阳说:“小叔瞒着爷爷在外面收购了几家小公司,估计是想用这些公司买入李家的股票,我让唐礼去处理了。” 彰呈皱了皱眉,“现在李老先生还在,他就已经这么大胆了?” 李朝阳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些嘲弄的意味,“他有什么是不敢的?” 这话也没有说错。 李仲诚这些年明里暗里算计了李朝阳多少回,除了李朝阳自己,恐怕只有唐礼和彰云最清楚了。 那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为了利益和权力,连亲情都可以不顾的人,也实在是可怕。 前些年李朝阳还未真正长起来,所以李仲诚倒还顾忌些,现在李朝阳成人了,他便也迫不及待起来。 上回的正山小种事情就是个例子。 好在被陆昭及时发现了。 这件事,李朝阳至今都没告诉李光顺。 一是怕他伤心愤怒,二来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现在李仲诚紧咬着陆昭不放,这个消息起码能牵制李仲诚一段时间。 …… 陆昭学校所在的乡上,实在是一个资源馈乏的地方。 连个像样的茶楼都没有。 唯一好点儿的地方大概就是街尾那个两层楼的饭馆。 陆昭站在楼下,往楼上看了一眼,一共有三扇窗户,全开着,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人。 走进饭馆里,这个点,一楼的大堂也不见什么客人,只有老板娘在柜台后面,用计算器算帐。 见来客人了,老板娘抬眼看过来,“小姑娘,今天这里被人包了,要吃饭去别家吃啊。” 陆昭说:“那你去楼上通知一声,就说陆昭来了。” 老板娘心道这小姑娘就是包场那人要等的人吗? 这时倒是不敢有半分怠慢,忙走出来,“那我上去问问。” 老板娘还没走两步,就见二楼楼梯口处站了个女人,轻声道:“老板娘,让她上来吧。”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那些小地方来的,穿着讲究,戴着眼镜,还化着妆,看起来很漂亮也很有学问,老板娘诶了两声,赔着小心的对陆昭说:“小姑娘,你上去吧。” 陆昭也看到了楼梯口的女人。 循着台阶往上走,那女人离她也越来越近,陆昭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她知道,这个女人是李仲诚的人。 下午那个电话应该就是她打的。 约自己放学后在这里见面,谈一谈未未的事。 等陆昭上了楼,那女人自我介绍道:“陆小姐,你好,我是李仲诚先生的秘书康娟,我们坐下谈吧。” 陆昭依言坐下,开口道:“李仲诚没来?” 康娟没料到她一开口就直呼李仲诚的名字,未免太过大胆,“李先生事务繁忙,所以让我代他来洽谈这件事。” 陆昭把书包放在腿上,“你说。” 唐娟没有立刻说话,只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叠纸来,推到陆昭面前,“这是李仲诚开出的条件以及陆小姐你需要履行的义务,如果看了没问题的话,请你在第二页末端签字,按手印。” chapter237你值多少? 这是一份协议书。 只有廖廖数语,大概的意思是,让她离开李朝阳,只要她答应,李仲诚承诺给她100万,附加未未平安无事。 陆昭把协议书放回桌上,笑道:“我不过是个高中生,李先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康娟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已,即使是攀上了李朝阳,也不至于要用100万去打发。 她值吗? 至于那个被公安抓走的女孩子,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何必劳烦老板亲自费心呢?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老板的决定,轮不到她一个秘书置喙,唐娟说:“这是李先生的意思,陆小姐如果同意,就签字吧。” 她把笔递过来。 陆昭没有接,而是提起书包站起身来,“如果李先生有诚意,就让他亲自来,派一个秘书来见我,这让我很不满意。” 康娟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陆昭看着她,笑着说:“虽然康小姐这个年纪混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我要的东西你作不了主,所以让你老板来,我们再谈。” 陆昭咚咚咚下了楼。 唐娟在楼上气得摔了茶杯。 楼下老板娘听见声响,也不敢离开柜台去看看,人家拿了好多钱包的这个场,她可不敢去招惹。 陆昭离开饭馆,回学校跟陆凤和陆宁会合,然后一起回家。 未未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没心思说话,连饭都不想吃。 到家后,陆昭让陆宁去做晚饭,自己则去菜园子里看了看。 那些草药已经进入成长期了,杨勤习经常会过来照看,生得倒还不错,也多亏了有杨勤习,现在未未出事,陆昭更加没有心思来照看它们了。 村里的人暂时还不知道未未被抓的事,陆昭从菜园子出来,便径直去找了杨勤习。 把未未的事说了,杨勤习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给抓了呢?” 陆昭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主要是想跟杨叔说一说草药的事,我这段时间恐怕没有时间照料了,还得劳烦杨叔多照看。另外,未未的事村里迟早是会知道的,到时候请杨叔想办法平息那些流言,未未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是背上了杀人的罪名,以后在村子里就没法立足了。” 杨勤习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办这事的,未未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趟公安局。” 陆昭私心里不愿意把杨勤习扯进来,这不是他能够管的事,只怕到最后连他也要跟着遭殃,她说:“我已经给她请了律师,如果公安48小时内没有找到证据,未未就会被放出来了。” 杨勤习有些惊讶,“你一个小姑娘,去哪里给她请律师啊?” “我认识一些朋友,杨叔你放心,我没有走什么歪路子,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陆昭反过来安慰他,“现在杨叔最紧要做的就是看顾那些草药,还有村子里的人对未未这件事的看法,还希望杨叔多开导开导。” “行,我知道了,我尽力去办就是了。” 陆昭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杨勤习把她送到门口,见她急匆匆走了,就忍不住叹气。 多好的几个孩子啊,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回去的路上,陆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李朝阳打来的电话。 接通后,那头传来李朝阳的声音,“昭昭。” “嗯。” “你现在回家了吗?” 陆昭不由停下,李朝阳的声音太温柔,温柔得让她快要哭出来,虽然她知道哭并没有用,但是总想把脆弱的那一面拿出来给亲近的人看看。 “回了。”陆昭说,“天快要黑了。” “嗯。”李朝阳的声音近在耳畔,“黑夜之后就是黎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你不要担心。” “我知道。”陆昭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水田里倒映出她的脸,有水波荡漾,她的脸渐渐看不清了,“李仲诚的秘书今天来找过我了。” “什么?”李朝阳紧张起来,“她跟你说什么了?” “李仲诚开出了条件,只要我离开你,他给我100万,外加未未平安。”陆昭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李朝阳,你居然只值100万,李仲诚也忒小气了。” 李朝阳笑着说:“确实挺小气的,怎么着也得值个1000万吧?” “但是一旦你登上李家家主之位,那就是亿万身价。”虽然李朝阳看不见,但陆昭还是小女孩儿似的了嘟嘴,“李仲诚太蠢了。” 李朝阳声音又柔软起来,“明天我来找你。” “来我们学校吗?” “嗯。” “为什么?” 李朝阳想了想,“我想来看看你。” 陆昭知道他来肯定是有事的,但是在电话里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便没有再问。 挂了电话后,陆昭也差不多走到家了。 晚饭已经做好了,陆凤帮着陆宁端菜添饭,见陆昭进来,“快去洗手,吃饭了。” 陆昭把手机放在桌上,去后面洗了手出来,看见陆凤和陆宁正围着手机看。 “先吃饭吧,有些事我想跟你们说。” 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饭,陆凤和陆宁搬了板凳过来坐在陆昭对面,想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事。 陆昭把现在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从她和李朝阳交往开始,到最近未未被抓的动机,还有李家的那些盘枝错节带来的种种麻烦,只把陆凤和陆宁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说,未未被抓纯粹是对方想整你和李朝阳?”陆凤听明白了,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可都是电视里的情节啊,豪门恩怨第一次离他们的生活这么近。 “对。”陆昭说,“有些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今天把这些事说出来,就是想提醒你们,一定要小心,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对付你们。” 陆凤点点头,“这些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根本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生活因为他们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那未未什么时候能出来?” “不知道公安有没有找到对未未不利的证据,如果没有的话,那明天未未就能出来了。” 陆凤倒是很乐观,“那好,明天下午我们去接未未吧。” 陆宁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候说道:“姐,你是不是决定要跟朝阳哥哥一直对付那些坏人了?会有危险吧?我不想你有事。” 陆昭一时有些怔忡。 这就是她从前一直担心害怕的事,不想为了一个李朝阳让自己重新走上一条不归路。 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啊。 不喜欢就罢了,偏偏她喜欢上了这个人,那与他并肩作战携手同行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既然她选了这条崎岖难行的路,那么,就是跪着也要走完。 这才是陆昭的性子。 “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我不怕。”陆昭神情坚定的说,“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对不对?” 陆凤和陆宁点点头。 陆昭笑着说:“这就对了。” 但是豪门争斗,光听这四个字就已经能闻到凶险的气息了。 这些斗争并不比皇位之争来得温柔,甚至要比九王夺嫡更加可怕。 就像这一次,对方不过使了些手段,就把未未送进了局里,如果李朝阳这边没有想到一个好的牵制法子,那就真的只能被动挨打。 最坏的结果就是,未未的未来被断送。 陆昭也相当于失去了一个亲人。 这对陆昭乃至陆家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她一定会倾尽全力去救未未,那么,自然就没有精力去帮助李朝阳了。 但是让陆昭感到不解的是,李仲诚凭什么认为她对他来说是一个障碍呢? 她不过是个高中生,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李仲诚却花了这么大的手笔来收买她,实在是让人费解。 难道仅仅因为她得了李光顺的喜爱,就对他产生了威胁? 陆昭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着李仲诚亲自来找她。 如果李仲诚来了,就证明她身上真的有什么李仲诚忌惮的东西。 第二天上午,李朝阳如约而至,同来的还有彰呈。 三人约在昨天康娟包场的饭馆里,刚一坐下,彰呈便说:“李顺花的丈夫被阿波关在城中一间房子里,那房子是阿波提前租来的,已经关了有七八天了。现在可以肯定阿波用吴三胁迫李顺花,让她去报案说未未杀了人。” 陆昭问:“那这个阿波是李仲诚的人吗?” “现在还不确定。”彰呈微微拧眉,“阿波从前是李顺花的邻居,平时不务正业,也没个正经的工作,所以才住在那样的一个地方。前两年没有露出过什么可疑的行迹,是从最近才开始的。” 陆昭听完话,沉默了一会儿,“那能不能查到,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彭六的人。” “你是说未未命案的死者?” “嗯。”陆昭仔细回忆了李顺花说的,还有几年前自己看到的那些细节,肯定的说,“那年我们第一次去李顺花家,那个阿波来蹿门,我记得他当时多看了未未几眼,现在想来,他应该是认识未未的,但是那时候的未未已经不是小乞丐了,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快就认出她来。我想,这个阿波会不会跟彭六认识,从而认得未未。加上这次的事,对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矛头直指未未,我觉得并不是巧合。” 彰呈听后,“陆小姐说得有道理,我会再让人去查,有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陆昭点点头,“那就麻烦彰律师了。” 彰呈笑道:“不用客气。” 李朝阳动手给陆昭续了茶,轻声道:“昨天我小叔的那个秘书来找过昭昭,还提了一份协议书。” 这事李朝阳来之前还没告诉彰呈,所以彰呈有些惊讶的看着陆昭,“那协议的内容是?” “100万让我离开李朝阳,还有未未的平安。” 彰呈摸了摸下巴,“为什么李仲诚要先从你下手,这个问题我们之前也想过,但是没有头绪,陆小姐的想法呢?” 陆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是那块玉佩。”李朝阳突然说,声音冷静而自持,仿佛这个想法在心里已经酝酿许久,“昭昭有一块跟我们家传一模一样的玉佩。” 彰呈也知道有这么一块玉佩,但是却不知道陆昭身上竟然也有一块。 “我小叔一直都想要那块玉佩 ,但是爷爷从来没有给他的打算,现在他知道昭昭身上也有一块,一定会觉得她跟我们李家有渊源,如果放任昭昭在我身边,对他来说肯定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李朝阳说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李家先祖曾有祖训,凡是遇到手持玉佩的人,必须以上宾对待。” “这么说,李仲诚让陆小姐离开你只是第一步,如果陆小姐答应,那么,他接下来就是要陆小姐站在他那边。”彰呈分析着目前的情况,越说神色越凝重,“如果陆小姐真的站在了他那一边,可能会左右李老先生对于继承人的决定。” 陆昭听后,自嘲一笑,“我倒成香饽饽了。” 李朝阳凝眉看她一眼,他知道她对于这件事情有多反感,就像曾经她为了不参与到李家的家族内斗中毅然决然的不再跟他来往一样。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真怕她会心生厌弃。 如果是这样,他也会大方的放她走。 从前执意要她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他把一切都想得太好,总认为他与李仲诚叔侄一场,对方总不好做得更过绝情,而且他不是他的父亲,不会不明不白的就死在李仲诚手里。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 未未被抓,给陆昭带来的打击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 从事发到现在,她的神经一直紧崩着,没有一刻松懈过,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包括他。 正因如此,李朝阳感觉到了她的疲倦。 对于这种早已预知却仍避无可避的结果的疲倦。 彰呈出去抽烟了,楼上只剩下李朝阳和陆昭两个人。 李朝阳说:“今天下午未未就会放出来了,公安没有找到新的证据,所以只能放人。” 陆昭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他,慎重其事的说:“我有些累是真的,但是我既然已经做出承诺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就会说到做到。” 李朝阳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我怕自己没有能力护你平安。” 今天李仲诚对付的是未未,他尚能理智应对,如果明天对方要对付陆昭,他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持理智沉着应对。 别人眼里的李家孙少爷聪慧过人,足智多谋,而且最是冷静自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面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物时,他才能冷静自持。 关心则乱。 这是他的软肋。 李仲诚是知道的。 陆昭就是他的软肋。 陆昭反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陆昭提醒他,“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现在知道敌人在哪里就好办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李朝阳低下头,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她的皮肤上,很热,很真实。 “昭昭,我不会退缩的。” “我也是。” 下午,陆昭请假跟李朝阳去县城接未未。 班主任知道她家里出的事,所以假批得也很爽快。 到了县公安局,还没有到放人的时间。 李朝阳把车停在外面等。 陆昭昨夜几乎一夜没合眼,此刻直犯困,李朝阳拿了条毛毯出来盖在她身上,“想睡就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 陆昭把毯子拉到脖子下面,轻阖上眼。 没多久,李朝阳听见她呼吸均匀,已然入睡。 李朝阳把手机调了静音,后座上彰呈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噼啦啪啦的打字。 彰呈动作没停,突然说:“陆小姐身上有玉佩,那她跟李家到底有什么渊源?” 李朝阳将座椅微微放下一些,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很特别,让我格外关注,这算不算渊源?” “算,怎么不算?”彰呈笑着说,“能得你格外关注,那真是件很特别的事。” “李仲诚昨天派秘书来找陆小姐,陆小姐却让李仲诚自己来。”说起这个彰呈实在是有些意外,毕竟这并不是小朋友捉秘藏的游戏,甚至事关前途,怎么陆昭就能这么大胆,居然让李仲诚亲自来见她。 “她确是个大胆的姑娘。”李朝阳侧头看向陷入沉睡的陆昭,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但是我喜欢她的大胆。” “那李仲诚如果真的来了,你不担心吗?”彰呈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李朝阳。 “自然会担心。”李朝阳说,“但是我相信她能处理好。” 彰呈说:“她一个小姑娘要怎么处理?万一李仲诚像对付未未一样对付她怎么办?你到时候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李朝阳气定神闲的说:“李仲诚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我昨晚已经跟爷爷说过这件事了。” “那老爷子的反应呢?” 李朝阳微微一笑,“爷爷很快就会找他了。” 彰呈会意,“老爷子罚归罚,可别气坏了身子。” “等下接了未未,我就先回去,你送昭昭他们回村子里。”李朝阳交待,“还有一件事,阿波跟李仲诚的关系要尽快查出来。” “嗯,应该今天就会有结果了。”彰呈推了推眼镜,“唐礼那边怎么样?” “进展顺利。” 李仲诚打的主意是用小公司暗地里收购李家的股份,如果动作太大,一定会被人察觉,他心里早就在打股份的事了,但是迟迟没有行动,主要是怕被家里老爷子察觉。 但是现在他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既然老爷子私底下已经决定要让李朝阳那小子继承他的位置了,那自己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的顾虑? 反正老爷子一直都不喜欢自己。 有这样的决定李仲诚倒也不意外,只是有些失望。 从前他还抱着希望,现在希望破灭得越突然,这股失望就来得越发猛烈。 李仲诚决定不再等了。 他要有所动作。 “老板,陆小姐要亲自见你。”秘书站在他身侧,这句话让她觉得十分难以启齿。 她替李仲诚处理过很多事情,无论公事还是私事,但是从来没有哪回像这次一样,被个小姑娘涮得毫无面子。 李仲诚似来了兴趣,“哦?小姑娘胆子很大嘛,她怎么说的?” 秘书咬着牙把陆昭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李仲诚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老板,这位陆小姐……” 李仲诚摆了摆手,从沙发上起身,“这位陆小姐的性格,我很喜欢,我决定,要去会一会她。” 秘书垂下眼,“好的。” “还有,李顺花的丈夫现在还被我们扣着,是否通知阿波把人放回去?以免时间太久,李顺花狗急跳墙,对我们不利。” 李仲诚不在意的说:“行,那就放了吧。还有那个叫阿波的,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你给他一笔钱,让他走,走得越远越好,你告诉他,如果他被抓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秘书呼吸一顿,低首垂眸,“好的。” 李仲诚的电话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即使明知对方看不到,他也立马恭敬起来,这才按了接通,“爸。” “好好,我马上回来。” 李仲诚收了线,站起身来,“备车,我要回老宅。” 秘书依言去了,回来时见李仲诚已经穿好了外套,“老板,这个时候老先生让你过去,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李仲诚往外走,边道:“可能是最近跟盛虹的合作吧,你把相关资料带上,等会儿可能用得着。” 李仲诚这次没有自己开车,带着司机和秘书直奔老宅,到了门前,王叔迎了出来,“少爷,老爷在书房等着你。” 李仲诚答应着进去,王叔又说:“老爷说让你一个人进去就行了,秘书小姐就留在厅里喝茶吧。” 李仲诚回头看了眼秘书,点了下头。 chapter238防不胜防 李光顺坐在他惯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李仲诚进来的时候,见他神色肃厉,心里不由打起鼓来,但脸上还端着恭顺,“爸,你找我。” “嗯。”李光顺指了指沙发,让他坐。 李仲诚依言坐下,李光顺才从桌后起身,一步步走了出来。 李仲诚见他走近,心里的鼓越是敲得响,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那种不怒自威的神色,那种严谨治家的态度,都让他心中生出一股畏惧。 李光顺手里柱着拐杖,神情严肃,看不出喜怒,越是这样,李仲诚心里越是没底,“爸……” 一句话才开了个头,便被李光顺一拐杖打在了肩膀上。 李光顺这一下打得实在,李仲诚顷刻间觉得自己胳膊都要废了,也不敢喊疼,只能下意识的抱着被打的那只胳膊倒在沙发上。 “你知道我这一杖是为什么吗?”李光顺立在他面前,声音里像是裹着冰碴子,冷冷的兜头刺下。 李仲诚艰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儿子犯了什么错,要父亲下这样的手?” 李光顺冷哼一声,被他这委屈的模样给逗笑了,“怎么?前两天才做下的事这么快就忘了?昭昭是阿七的女朋友,她那个妹妹未未也常来家里玩儿,你现在让人把未未送进了局子里头,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仲诚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料想李光顺会知道,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管父亲你信不信,那个女孩子确实杀了人。”李仲诚抬起头看着李光顺,声音激烈的说,“一个杀人凶手呆在陆昭身边,陆昭又呆在朝阳身边,如果有一天这事被有心人知道了,那会直接影响到李家的声誉。” “呵,你倒是很在意李家的声誉。”李光顺走近两步,盯着他,“那正山小种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李仲诚心里一突,努力的维系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崩。 自己所面对的是叱咤风云几十年的家主,自己的那些伎俩在他面前根本就瞒不过,但是正山小种的事李仲诚自认做得十分隐蔽,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陆昭! 一定是她! 这个家里,只有她懂医理! 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李仲诚越肯定,对李朝阳就越是恨得咬牙切齿。 “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朝阳昨天跟李光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李光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仲诚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儿子有一天会来害他,而且还做得这么隐蔽,若不是被陆昭发现了,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光顺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此刻倒还算冷静,“我今天叫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你马上去给未未给我保释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以后她若有任何闪失,我都会算在你头上。第二,从现在开始,你停职反省,什么时候悔过了,再回来。” 这等于是将他逐出李氏集团了。 李仲诚似乎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噩耗,堪堪往后退了两步,“爸,你不能这么对我!” “如果你不做错事,我会这么对你吗?”李光顺气得狠狠跺了两下手里的拐杖,“你是我的儿子,却干出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来,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想弑父吗?我李家从来没有出过你这样的孽障!” 李仲诚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李光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爸,你不能把我逐出公司,离开公司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爸,求你!爸!” 李光顺不为所动,“趁我还没后悔,你赶紧离开我的视线!” “爸!”李仲诚猛地抬头,眼里的凶狠一闪而过,“从小到大你就不喜欢我,如果是大哥做错了事,你最多训斥两句就算了,但是一到我,你就非要揪着我的错处不放,甚至……甚至要将我踢出公司!你知道我对公司付出了多少吗?” 李光顺猛地一抽手,“你不要跟我提你大哥!当年你大哥是怎么死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李仲诚彻底愣住。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忏悔,可是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的弑父行为!”李光顺说着,往李仲诚背上狠狠敲了一拐杖,“你一直嫉妒你大哥,嫉妒他比你优秀,嫉妒他是李家下一任家主而你不是,所以你就起了歹念,让他走上了黄泉路,这么多年你大哥难道没有入过你的梦吗?” “我没有,我没有爸,我没有害死大哥,你相信我啊爸。”李仲诚哭着喊着,抱着李光顺的手臂哭,“爸,我真的没有。” 他是没有。 他只是给李仲毓开了一辆有问题的车,其实他也不确定那车的问题是不是致命的,但是他没有告诉大哥,结果就真的出了事。 大哥刚出事的头一年,他每天晚上都做恶梦。 梦见大哥披头散发的来找他,问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 他吓得整晚整晚不敢睡觉。 所以常常流留温柔乡。 只有身边有人,他才敢放心入睡。 后来,时间隔得久了,他不再做关于大哥的梦了,却也改不了花心的毛病了。 李光顺沉痛的闭了闭眼睛,“走!” “爸。” 李光顺狠狠的跺了下拐杖,“走啊!” 秘书等在客厅,见李仲诚下楼,眼睛红了,整个人看上去萎靡极了,她起身走到楼梯边等他。 李仲诚艰难的走下楼梯,“老板。” “我们走。” 等李仲诚一行人走了,王叔才进了书房,见李光顺坐在沙发上,脸朝着窗外。 “老爷,仲诚少爷走了。” 李光顺哑着嗓子说:“这个畜生,家门不幸啊。” “仲毓少爷的死到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跟仲诚少爷有关系,老爷你太忧思过虑了。”王叔劝道,“再说了,现在老爷把仲诚少爷革了职,他就算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李光顺摇摇头,“你不知道他这个人,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心思十分缜密,而且手段下作,若阿七真的跟他对上,可能不是他的对手。董事会里还有一些人是支持他的,所以他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行事。” “仲诚少爷突然发难,是不是已经知道老爷已经定下继承人的事了?” 李光顺沉重的叹息一声,“我最近做的事也瞒不过他,他只有稍稍想想,大概也能猜到了。” “那接下来老爷打算怎么办呢?” 李光顺沉默片刻,说道:“等不到阿七19岁生日了,我要马上宣布他为李家下一任继承人。” 王叔很是担忧,“但是,孙少爷他准备好了吗?” “管不了许多了。”李光顺轻吁一声,“我之前跟他打过招呼,而且他手上能用的那些人最近也没闲着,我相信他能很好的接下这个担子,再加上还有昭丫头在他身边,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小姐虽说精通医理,但是在管理集团上面,恐怕帮不上孙少爷啊。” 李光顺站起身,笑道:“老王啊,集团上下哪里需要她去管理,我想要她做的,是辅佐阿七稳当当的坐在家主的这个位置上,你不要小瞧了昭丫头,她看的比很多人都要通透。有段时间她不来咱们这儿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吧?” 王叔仔细想了想,讪笑道:“我这人脑子笨,老爷你就直说吧。” “她是一早就料到了,如果自己进了李家这个门,势必是要被卷进阿七跟仲诚这场家主之争里的,但是她不愿意,所以她决定不来李家了。”李光顺说得很慢,他现在还能记起当时也是在这间书房,陆昭说的那些话,他当时就想,这个女孩子如果能够在阿七身边,一定会是他最强大的助力,恰好阿七也喜欢,双剑合壁,最完美不过。 “后来不知是不是她又想通了,所以她就回来了。”李光顺呵呵呵笑道,“你以为谁最开心?” “当然是孙少爷。” 李光顺笑着摆摆手,“最开心的是我啊,一来阿七找到了喜欢的人,二来,这个人能帮到阿七,我能不开心吗?” 王叔也跟着笑,“老爷考虑得真是周到。” “唉,我老了。”李光顺叹了口气,“只怕是看不到他们结婚,曾孙也抱不到了。” 王叔忙道:“老爷现在身体硬朗着呢,别想那么多。” 李光顺轻拍他的手背,“难为你了,一辈子在这个家里,临到老了我还不能放你回去。” 王叔嘿了一声,“我在这儿呆了大半辈子,你现在让我回去,我也不知道做什么来打发时间,可能还讨别人嫌,还是留在这里好,起码还有些作用。” 李光顺呵呵的笑了两声,“你我都当爱日惜力,寸阴不弃啊。” “是。” …… 未未如期出来了。 是彰呈进去接的。 陆昭和李朝阳等在外面,未未看见陆昭,在里面从来没有哭过的她此时的眼泪就像水龙头似的,哗啦啦的流下来。 陆昭揽住她的肩膀,笑着说:“没事了。” 未未哭着点头,“姐,我好想你。” 陆昭也湿了眼眶,未未在里面呆了两天一夜,她在外面也急坏了。 好在现在出来了,陆昭心里总算松快些。 李朝阳见未未没事,便先回省城了,临走前他把陆昭拉到一边,“之前小叔给爷爷下毒的事,我已经告诉爷爷了,你留心着他还会不会来找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打电话给我。” 陆昭点头。 “还有未未。”李朝阳往那边看了一眼,替陆昭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现在虽然出来了,但是身上仍有奇怪的地方,你回去之后找她好好谈一谈,把事情弄清楚。刚才彰呈说了,李顺花的丈夫已经回家了,那个阿波他已经安排人去抓,现在这个人无论跟我小叔有没有关系,都先扣下再说,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小叔和未未。”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陆昭的脸。 陆昭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李朝阳眉头轻拧,“如果能时时刻刻看着你就好了,这样我才能放心。” “你亲我一下。” 李朝阳心跳慢了一拍,不敢置信的问:“什么?” 陆昭踮了踮脚,端着一张明媚的笑脸,“你亲亲我,估计就能放心了。” 李朝阳眸色渐深,看了四下无人,这才慢慢低下头,将唇贴在陆昭的嘴上。 这个忍了太久的吻并没有昏天暗地,也没有欲望无边,如同蜻蜓点水般,轻触即止,然后便轻轻巧巧地离开了。 陆昭别过眼,红着脸说:“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 李朝阳看着她,眼里的喜欢无处藏身,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脸,这才上了车,离开陆昭视线的手指微微发着抖,点了两次火才点着,他转过头来看陆昭,想了一会儿才说:“你回去小心。” 陆昭点点头。 等李朝阳的车子开出去老远,她才抱着脸在原地跳了两跳。 哎呀,真是不知羞。 居然主动索吻。 陆昭啊陆昭,你真是…… 找不到形容词了。 那边的彰呈跟未未都看到了刚才那副画面,但是两人都默契的装作啥也没看到。 回去的路上,陆昭说:“彰律师,李顺花的丈夫受伤了吗?” “没有。”彰呈说,“可能是有些吓着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这么来看,之前的事可能也是阿波逼着李顺花做的,跟她决裂,然后再去报案说未未是杀人凶手。 陆昭从前宽宥她,现在更是生不起气来。 若不是因为她,李顺花一家也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彰呈把她们送到村口便走了。 陆昭跟未未见他的车子走远了,这才回身往家去。 田里的稻谷在开始黄了,夹杂在一片绿油油里,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未未走在陆昭身侧,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陆昭一愣,随即握住她的,“怎么了?” 未未摇着头,泪珠子从眼眶里甩出来,洒在地上,开出小小的花朵,“谢谢你救我出来,姐姐。” “尽说傻话。”陆昭紧握着她的手,“你是陆家的人,是我的亲人,我自然是要救你的。” 未未仍是摇头,哭着说:“他们找到我,说知道我杀了彭六,如果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就不把这件事情曝光。” “那他们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呢?” “他们……他们要我给你下毒……” 陆昭脚步一顿,敢情他们是想要她的命啊。 对方倒也想得周到,家里这么多人,如果未未用别的方式来杀她,恐怕没有可能成功,但是下毒就容易多了,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饭菜里或者在她喝的水里洒上那么一点儿,加上村子偏僻,卫生所可能也顶不了啥用,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也引不起别人怀疑。 真是好谋划! 陆昭不怒反笑,看向未未,“他们给你的毒药呢?” 未未被她脸上的笑碜得慌,小声的说:“在柜子里。” “行,快回去吧,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毒药。” 到了家,未未把对方给她的毒药拿出来,陆昭看了,差点笑出了声。 “敌敌畏?”陆昭拿起那瓶杀虫药,对未未说:“他们有没有跟你说,要把这药掺哪里最有药?” 未未摇摇头,又要哭了。 陆昭拿着这瓶药反来覆去看了,末了说:“要给我下毒好歹走点心吧,就拿这么一瓶破药也想毒死我,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姐,你别这么说。”未未差点没来捂她的嘴,“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所以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你死。” 陆昭轻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对未未的故意忽视也做得不妥当。 李朝阳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未未真的起了什么歹心,当真是防不胜防啊。 “难为你了,在公安局里呆了这么久,一定很害怕吧?” 未未摇头,神色坚定的说,“我在里面这几天,最庆幸的是你没事,我宁愿被他们抓起来,也不会害你的。” 陆昭看着她,“未未,以后有任何事,务必要告诉我,我们一起商量怎么办,好不好?” 未未嗯了一声,眼里噙满了泪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 陆昭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句。 陆凤和陆宁也回来了,见两人抱作一团,未未哭得一抽一抽的,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没有开口问。 晚饭的时候,陆昭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陆宁想到有这么个定时炸弹在身边,下不下毒完全就是未未的一念之间,就忍不住汗毛竖起,他把筷子一放,“未未,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未未也知道自己理亏,“我……我怕你们知道了,要把我赶出去。” 她的顾虑是对的,如果当时知道了,陆宁是绝对不会让她留在家里的。 “那你敢保证你一定不会给姐姐下毒吗?”陆宁声音冷漠,看着未未的眼神也是冰冷的,陆昭是他的亲姐姐,这些年他们一路扶持着才走到了今天,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点了,他当然不想看着姐姐出事,就算有一点闪失也是不允许的。 未未放下筷子,举起右手发誓,“我陆未未发誓,如果我给姐姐下毒,我就出门被车撞死!” 陆宁看着她,显然不买帐,“如果发誓有用的话,那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这次只是你刚好心软没有下毒,那下次呢?下下次呢?你敢保证吗?!” “我……” 生平第一次,那么能说会道的未未被陆宁这个笨嘴拙舌的说得还不了嘴。 她慢慢站起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来是真的伤心,“是我错了,我离开这个家大家就都能安心了,我现在就走。” 陆宁呡着唇,倔强地不肯留她。 这时候陆昭说话了,“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未未,对方势力庞大,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恰好能证明我们一家子的心是齐的,只要我们一致对外,就什么也不怕。陆宁,你说对吗?” 陆宁看了他姐一眼,没有说话。 陆昭拉了拉未未的手,“未未,你坐下。” 未未依言坐下,听见陆昭说:“我们家从前只有我和陆宁,爸爸一直在外面打工,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所以我很高兴,未未加入了我们,后来陆凤也回来了,这样,我们这个家现在就有5口人了。我觉得这是好事情,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明天努力,为这个家付出,这是我感到很欣慰的事。 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好好的,你们要记住,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跟家人说,如果是好事,那就大家一起高兴,如果是不好的事,也不用感到害怕,我们可以一起商量解决。” chapter239接下风险 这个家从最初的艰辛走到今天着实不易。 陆凤从前不了解,反而很是看不起陆昭和陆宁。 觉得他们是没有父母在身边教养的孩子,不比自己,爸妈都在身边。 殊不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今天的陆昭和陆宁早已不知超过她多少了。 所以陆凤时常觉得惭愧,私底下就愈发图奋,只有好好考试,考到一个好学校,才会有出息,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追赶上陆昭的脚步。 未未的事算是平息了。 李仲诚也没有再出现,陆家总算迎来了难得的安生日子。 高考结束后,就是中考了。 这一次,仍是去一中考试。 陆凤临出发前,陆昭把一切都给她准备好了,用一个新买的旅行袋装着,陆凤看着陆昭手里的袋子,皱着眉道:“这里不是有帆布包吗?何必还浪费钱去买这个呀?” 陆昭说:“我看你书包有些旧了,这里面装的都是些日用品,你把换洗衣服装进去。” 陆凤知道她不肯接刚才的话,也没再说下去,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考,不辜负陆昭的期望。 “你是第二次进这中考的考场了,要知道,最重要的是心态,就像平时一样考试就好了,凡事莫要强求。”陆昭对她说,“有时候强求未必有好结果。” 陆凤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陆昭等人把陆凤送出门去,就像当年陆昭中考,陆宁送她一样。 陆凤走上了门前的那条田梗,回头看时,见他们还站在院门口,鼻头一酸,险些要落下泪来。 但她忍住了。 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她特意绕到了自己曾经的家门前,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爸,妈,我一定会好好考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很轻很轻,生怕吵醒了周围的飞禽。 陆凤去一中考试,过了两天陆昭其他年级统一考试,考完后学校就开始放假了。 暑假来了。 对于陆家几个人来说,即使是不用上学的日子,日程也同样安排得满满的。 菜园子里的草药已经进入了花期,这意味着需要更加精心的呵护着,杨勤习现在开会的时间多,所以陆昭便让陆宁和未未轮番照顾。 陆凤中考考得不错,考到了县城的中学,虽然不是一中,但是二中也不错。 放榜那天,陆昭陪着她去看了。 陆凤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忍不住哭了。 陆昭拍拍她的肩膀,“别哭,这是好事。” 然后,陆凤便去看守所看谢荣芳去了。 陆昭本来是想陪着她去,她却说要自己去,陆昭想想便由着她了。 接下来的时间,陆昭一半儿在空间里,另一半儿时间则耗在了李家。 自从未未那件事后,老爷子的身子便不大好了。 想是被李仲诚给气的,身体各个机能下降了不少,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倒是看得开,常拉着陆昭陪他下棋。 李朝阳放了暑假后,虽然时常往外跑,但晚饭是一定要回来吃的。 陆昭陪李光顺下了几盘棋,见他有些累了,便主动罢了棋局,“爷爷,你去休息一下吧,到晚饭了我叫你。” 李光顺把手里未下完的棋子放回棋盅里,笑着说:“昭昭,你去第三柜子里拿个黑盒子出来。” 陆昭依言打开柜子,见最上面果然放着个小黑盒子,只有手的拳头那么大,看着很是精细小巧。盒子下面压着一叠文件,她晃眼一看,仿佛是一些法律文件。 陆昭把盒子取回来放在茶几上。 李光顺布满皱纹的手在盒身上摩娑片刻,轻轻的叹息一声,“人故有一死,若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是不知道我这一生是属于哪一种?” 陆昭端详着他沧桑脸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心有触动,轻声道:“爷爷,现在太平盛世,没有泰山鸿毛之说,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故去了,我和李朝阳也会一世记挂着你。” 李光顺看向她,仍旧清明的眼里盛满了笑意,“好好!说得好啊昭昭。” 他倾身把盒子上的锁扣掰开,盖子打开那一霎,陆昭有些怔忡。 她看到里面的黑绒布上放着一枚玉佩,跟她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 李光顺微笑看着她脸上惊诧的表情,他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这玉佩本是李家先祖的一位朋友送的,经过了几百年,它已然成了李家的传家之宝,今天,我就把这传家之物给你,请你务必收下。” 陆昭听完,轻声道:“爷爷,这玉佩你就算要送,也该送给李朝阳,而不是我。” 李光顺笑着摇摇头,“你这丫头啊,总是把事情看得太透,这有时候会很没有意思。” “我只想活得明白些。” 李光顺有些不赞同她的话,“但是你选择跟朝阳在一起,我倒觉得是你难得糊涂一回。” 陆昭自己也笑了起来,“对呀,我现在仍是少年,为另一个人糊涂一回,临到老了再回首,可能是件美事也说不定呢。” “哈哈哈。”这话引得李光顺大笑起来,“这玉佩我给你是有私心的。如果你接了这玉佩,那你以后就再不能轻易的离开朝阳了,我走之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所以我必须凡事为他谋划,保他能够坐稳这家主之位,保我李家长盛不衰,希望你能明白我这份苦心。” “但是爷爷,并没有哪个家族能够真的长盛。”陆昭提醒他,“物极必反,人们操控着自认为能够掌控的一切,这需要十足的理智和冷静,但是要人保持绝对理智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李光顺说,“那么我希望,李家在朝阳这一代不要衰败,我不想李家亡在我手里。” “凡事都有风险。”陆昭看着他,慎重其事的说,“无论你选择李朝阳还是李仲诚,李家都有可能走向灭亡,当然,也有可能会越来越强大。” “对,我知道。”李光顺笑着说,“所以我选择了你。” 陆昭回视着他,眼里没有困惑,也没有不解,似乎对于李光顺的话丝毫不意外。 李光顺看见她的眼神,笑着说,“我把李家最值钱的交到你手里,你肩上担的就是李家的重任。”然后他将手里那块玉佩递到陆昭面前,“你敢接下吗?” 陆昭没有动,“你真的舍得吗?万一我办砸了呢?” 老爷子脸上有种看透一切的豁达,“那是他的命,也是李家的命数。” “为什么?” “你是朝阳的命,所以我希望你也视他如命,只有你们两人珍视彼此,这个家才能继续往前走,才不会被外界那些因素打败。”李光顺将玉佩递到眼前,“昭昭,接下吧。” 眼前的玉佩就像一块烫手山芋。 陆昭看着它,第一次觉得它有了生命。 她犹豫片刻,将它握在了手里。 李光顺满意的笑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 暑假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草药成熟。 从花期到成熟,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比陆昭想象的要快些。 这个速度虽然赶不上空间的速度,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全家人都很高兴,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杨勤习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昭昭,草药这法子可行啊,咱们村儿有救了。” 陆昭当即泼了盆冷水,“杨叔,现在草药成熟了,是因为脚下这块从圩洪塆运回来的土,但是其他地里却不一定适合种植草药。” 杨勤习愣愣的说不出话来,“那……” “但是杨叔你也别急。”陆昭担心自己把话说得太狠了,等会儿杨叔得哭了,安慰道:“我们先把圩洪塆那块地的土壤全部运来,你找个地方安置,然后我们再去找适合的土壤,这样一来,两边都不耽误,你看行吗?” “行行,都听你的。”杨勤习又高兴起来,“那适合的土壤怎么去找啊?” “杨叔别急,这件事情我来办。” “好嘞。” 杨勤习也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安排人去把圩洪塆的土壤全部运到村子里来,那块地倒是不大,但是陆昭早就说了,要把整块地“挖”过来,所以工程有些大。 在村子里也闹出了不少的动静。 毕竟是村长带头做起来的,大家都仔细瞧了瞧。 陆昭在家里把摘回来的草药做成药材,前后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等药材完全晒干后,她才拿了袋子将东西装上,送到胡永东的药材铺子里。 她有好长时间没来了,胡永东也没她的联系方式,正愁着这姑娘是不是不来了呢,就见她背着书包走进了店里。 胡永东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的,“昭昭啊,这次又带了什么货来呀?” 陆昭把书包放在小几上,笑着说:“人参是没有的,我随便拿了几样来,胡老板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她从书包里掏出几个小袋子来,每个袋子里各装了一种不同的药材。 前面几个袋子里装的都是些普通的药材,但是平常也是惯用的,质量是没得说,跟陆昭之前送来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品种稍微差了些,胡永东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他正要说话,见陆昭书包里还有一袋,却见她没有拿出来的意思,胡永东不由道:“昭昭,你这还有一袋呢。” 陆昭哦了一声,将书包里那袋药材拿出来,“这一袋不卖。” “为啥呀?” 陆昭将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狡黠一笑,“太罕见了,我怕胡叔你出不起价。” 胡永东做药材生意几十年,相信自己还是有几分能耐的,现在被个小姑娘小瞧了,就算知道可能是激将法,也没忍住不上当,“那你倒是给我看看,不看怎么知道我出不起价?” “好吧。”陆昭有些勉强的把袋子放在桌上,当着胡永东的面打开。 胡永东凑近脑袋去看,惊道:“铁皮枫斗?!” 陆昭将袋子重新拉上,笑着说:“这可是野生的,我没诓你吧胡叔。” 胡永东自个儿消化了一阵,赔着笑说:“昭昭啊,你再给我看一眼。” “这枫斗如果胡叔要就看,如果不要还是别耽误我的时间。”陆昭将袋子收进书包里,“不瞒你说,这一小袋已经有人要了,我是看在跟胡叔的交情上才拿来给你看看的。” 胡永东跟她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知道她从不唬人,当下便道:“我要了,你出价吧。” 陆昭慢条斯理的将书包放下,比了个8。 “什么?”胡永东傻眼了,“这……这价格太高了吧。”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呢?”陆昭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胡叔,我这个价卖给你,你转头估计就要翻一番卖出去,我没说错吧?” 被说穿,胡永东不免有些讪讪,“但是确实是贵了。” “胡叔,这野生的枫斗有多珍贵多纯正不用我说了,我即使是卖你更高的价,我觉得你都会要的。”陆昭睇他一眼,“我为什么不开更高的价格呢?” 胡永东被她给问倒了。 这丫头跟他打交道这么些年,他似乎永远吃不准她的想法。 每次他以为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的时候,她总是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上当的次数太多,他已经不敢胡乱臆测了。 “行,就按你说的吧。” “数额太大,胡叔你直接打到我卡上吧。” “行。” “今天可以吗?” 这么大一笔钱,要胡永东一下子拿出来简直要他的命,但是他也知道,陆昭说今天就得今天,否则这么好的货是绝计不会等人的。 他把牙一咬,“行,今天就今天!我现在就跟你去银行。” 两人到银行,陆昭亲眼看着胡永东把钱转到她卡上,收了转帐凭证后,才把书包里那袋药材给了胡永东,末了,陆昭交待,“胡叔,这东西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你可得妥善处理啊。” 胡永东点点头。 开玩笑,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他如果不赚个一半,这东西也只能压着不卖了。 药材这种东西,只有越往越值钱的。 二三十年的药材放在今天,稍微有些名气的都是天价了,更何况这极品铁皮枫斗。 胡永东抱着那袋子价值不菲的药材走了。 陆昭转到另一条街上,她也没买东西,而是进了一家房屋中介所。 过了半个小时,她出来,去自己常去的那家小店吃了一碗麻辣烫,然后去车站坐车回家。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陆宁他们正等着她吃晚饭。 饭后,未未洗碗,陆宁和陆凤照例去地里巡视了一圈。 圩洪塆那块地已经被整个“挖”过来了,陆昭把药材种子种下后就没再管过,全部交给了杨勤习和陆宁他们。 现在他们把草药园子已然当成了每天必需的工作了,睡觉前不去看看都睡不着。 陆昭回屋,将书包里的银行卡放好,这才进了空间。 那棵果树上依旧是红艳艳的,池塘的水泛着碧绿的颜色,头顶上的钟乳石仍时不时的往下滴水,滚滚趴在小鱼塘边上,小宝趴在她背上,两母子悠闲的像是在晒太阳。 空间里养的鸡鸭好久没有捉去吃了,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似乎也没有怎么长个儿。 陆昭知道,这是空间老化的一种征兆。 她抓起地上的一把土,心知这空间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见的。 只是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谁也说不好。 滚滚似乎睡着了,小宝闻到陆昭身上的气味,蹦蹦蹦地跑了过来。 陆昭弯腰将它抱起,感受着手臂承受的重量,无奈的闭了闭眼睛。 小宝在变轻。 越来越轻。 虽然肉眼看不出这种削瘦的变化,但是重量不会骗人。 “小宝,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吗?”陆昭将它抱在怀里,哑着嗓子道。 小宝在她臂弯里“喵”了一声。 陆昭抱着它走到滚滚身边,滚滚已经老得走不动了,陆昭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颈项,“滚滚,跟我出去吧,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滚滚懒懒地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喵。” 家里突然多了两只猫,让陆凤觉得惊奇。 陆宁和未未知道内情,但是见陆昭没有跟陆凤提及空间的事,他们也不敢多说。 滚滚到了人类的世界后,似乎变得有些活力了些,每天带着小宝在院子里玩耍,腻了就走出院门,爬到门前那棵核桃树上,母子俩各占据一根树枝,一动不动地可以呆大半个下午。 李家的车来接陆昭时,陆昭会带着它们一起。 两只猫在后座上,一个如老僧入定,一个如跃进红尘,陆昭就一直看着它俩。 她心里害怕,所以珍惜。 滚滚和小宝虽然是狸猫,但是都很喜欢吃吴婶做的小鱼干儿。 吴婶怕它们吃不够,每回去都做好大一盘。 李朝阳不喜欢动物,但是小宝却似乎很喜欢他,但凡他在,总喜欢趴在他的腿上,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 陆昭笑道:“这家伙从前怕人,现在胆子却大得很。” “以前我去你家的时候,没有见过它们。” “对呀。”陆昭说,“它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李朝阳听出她话里有话,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10月公司周年庆典,到时候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出席。” 陆昭料想那时候李光顺可能要宣布李朝阳为下一任继承人的事。 之前说等到李朝阳19岁生日的时候,现在看来,李光顺可能是等不及了。 陆昭想一下,说道:“我以什么身份出席?” 李朝阳笑意盈盈地看向她,“我的未婚妻。” 陆昭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李朝阳忙过来给她拍背顺气,腿上的小宝却还纹丝不动的挂在长裤上。 陆昭咳了两声,总算是止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李朝阳,“这……我才16岁。” 李朝阳微微低头,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柔软,似要捏出水来,“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全世界了。” 陆昭:“……” ……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陆昭带着陆凤等人进了一趟城。 他们不知道陆昭要带他们去哪里,跟着她走街窜巷,最后,终于走到了一个旧巷里。 这小巷离主街极近,但是一旦走进去了,又能将主街上的喧嚣尽数隔离,让人错以为回到了青桐雅院赏雨听风处。 小巷的街道正好够一辆汽车出入,两边的院墙刷上了雪白的漆,葡萄藤、桃树枝从院子里攀爬出来,使得整条巷子看起来绿意盎然,清新雅致。 陆昭在一道红色油漆大门前停下。 他们见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大门上紧扣的锁孔里。 钥匙轻转,那锁“咯嗒”一声霎时开了。 几人心里都是一惊,个个屏住呼吸,没敢说话。 chapter240请继续加油 陆昭将院门推开,回头笑着对他们说:“进来吧。” 从大门进去,首先看到一个葡萄架,从门口一路延伸到主屋,几乎涵盖了整个院子,架子上的葡萄藤生得很好,藤连着藤,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从架子下往里走,院墙边有一口古井,井里有水,水上飘着枯黄的落叶。 在它边上,有一棵上了年纪的柿子树,树上结着橘黄橘黄的柿子,等有空的时候摘下来,做成柿饼,跟鸡蛋蒸了,再放两颗冰糖,一定是一道美味。 他们进了主屋。 屋里有电视机,有沙发,墙上还有陆宁的奖状。 陆宁笑着说:“我就说家里的奖状怎么好像少了几张?”他笑着笑着却哭了,“姐。” 陆昭转过身来面向着他们,“这院子我已经买下来了,用我们一起赚的钱,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另一个家了。” 陆凤电光石火间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嘴唇发颤,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这里一共有6间房,我们一家五口一人间,剩下的一间就是这个堂屋。”陆昭的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划过,笑着说:“今年,陆凤先在这里住着,这里离你的新学校也近。等明年我高考了,陆宁和未未中考后,我们就举家搬到这里来住。” 陆凤摇摇头,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我不要,我住在学校,每个星期回向西村,一个人在这里我住不惯。” 陆昭看着她,“你已经是上高中的人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陆凤嗯了一声,“等明年陆宁和未未到县城来读书了,我们再一起搬进来,你大学不要走太远了,就在省里选一个学校,这样我们想去看你的时候只要坐车就能去了。” 陆昭笑着点了点头。 她内心涌上了很多触动,关于曾经的、现在的还有未来。 她没有告诉他们,她选了一条艰辛无比的道路。 从她接下李老爷子递来的那枚玉佩开始,她就正式入了这个局。 没过多久,李朝阳也来了。 他就在附近办事,过来也很方便。 跟其他人一样,他也是第一次见这院子,更是才知道陆昭居然悄悄在县城置办了一处住所,心里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欢喜。 “朝阳哥哥,你看,这是我们的新家。”陆宁拉着他,献宝似的说。 李朝阳跟他去看院角处的那口井,李朝阳说:“这井有些年头了,到时候把枯叶都捞上来,这口井就又活了。” 陆宁说:“等明年我们来住的时候,这个院子也活了。” “对呀。”陆凤笑着接话,“这里安静,很适合住人。” 只有未未显得心事重重的,见其他人都很开心,她强笑道:“对呀,到时候爸爸也回来,我们一家人就能住在一起了。” 陆昭站在葡萄架下,看着她的亲人,还有她喜欢的人站在一处说说笑笑。 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李朝阳的目光遥遥望来,陆昭朝他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李朝阳假装没有看到,转过头去跟陆宁说话。 等到陆宁他们去各自去看自己的房间了,李朝阳跟陆昭进了正屋,陆昭刚跨进去,李朝阳便将门一把关上了,陆昭只听见“啪”的一声关门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一把抱住,压在了门板上。 “你刚才似乎有些嚣张,嗯?” 李朝阳的气息越来越近,热气喷洒在她脸上,让她心跳加快,有些呼吸困难。 然后,嘴唇被含住。 他的舌头伸进来,在她嘴里胡搅蛮缠一番,这才慢慢退开。 陆昭被他抱着肩膀压在门上,李朝阳的亲吻让她毫无招架之力,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等到李朝阳与她拉开距离的时候,她怕摔倒,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这个动作无疑于是火中取粟。 换来的是李朝阳新一轮的进攻。 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清俊冷漠,实际上,内心却比谁都要火热。 那团火最初只是很小的一团,然后慢慢变大,慢慢地,变成了要将人焚尽一般,凡是靠近他都有被燃烧的危险。 陆昭抱住这团火。 内心却只感觉到一片清明。 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让自己的火焰烧到她。 晚上,李朝阳请他们吃了饭,才送他们回村。 陆昭担心李朝阳开夜车危险,想留他在家里住一晚,然后想起家里并没有多余的房间,如果让他跟陆宁挤一个床也不大好,所以只让他回去小心。 陆宁他们先到前面去等陆昭了。 李朝阳抱了抱陆昭,鼻间是她头发上传来的清香,“马上要开学了,今年也请加油。” “嗯。” “考到我的学校来。” 这个陆昭觉得有点勉强,她说:“我只能尽力为而。” 李朝阳嘴角微弯,“好。” “我上次让你帮我找的人,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了。”李朝阳松开她,“是我们学校地质专业的学长,他们都是系里出类拔萃的人,相信能够帮到你。” 陆昭问:“请他们帮忙需要什么条件吗?” 李朝阳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跟他们平时也有往来,其中有一个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所以不需要什么条件。” 陆昭微微拧眉,“这不大好吧,到时候我每人封个红包吧。” 李朝阳为了让她安心,“行,你看着办吧。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合适?” “越快越好。” “趁还没有开学,我让他们明天过来。” 陆昭所谓的快也没有这么快,但是趁着她还没开学,把这事儿给办了正好,“好,明天我做大餐招待他们。” 李朝阳说:“明天我有事可能来不了,我让宿名送他们过来。” “好。” 陆昭目送李朝阳的车子走远,这才往回走,追上陆宁他们。 第二天一大早,陆昭就接到了宿名的电话。 现在她身上有李朝阳用过的旧手机,宿名就总是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给她,有时候说说近况,宿名经常会问起陆宁他们。 暑假的时候,宿名想来向西村玩一玩,结果因为杨世安暑假没回家,所以没来成。 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几乎是上赶着来的。 听说陆昭要做大餐招待他们,更是坚定了他的决心。 与他同来的是两个男生,他们随身提了一个很大的工具箱,陆昭对这一方面不是很懂,看他们这样子,应该很专业。 李朝阳从小的玩伴唐庆对陆昭早有耳闻,但是从来没见过,今天初次见,原来是这样一个漂亮朴素的姑娘,顿时就喜欢起来,“陆小姐,我是唐庆,朝阳的朋友。” 陆昭听名字,笑道:“唐礼是你的什么人?” 唐庆不好意思一笑,“是我哥。”唐庆又介绍了他身边的同学,“我听朝阳说你想探知一下你们村哪些土壤适合种草药?” “是的。”陆昭说,“我们这个村子穷,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条路子,不能轻易放过。等下村长也会过来,这件事就麻烦两位了。” 唐庆忙说:“不用客气,你是朝阳的女朋友嘛,相当于是我的弟妹。而且我们今年都是大四,虽然没有出去实习,但这次过来正好可以收集资料做毕业论文。” 过了一会儿,杨勤习来了。 陆昭事先给唐庆指了几个大概的区域,都是些野生草药生得密集的地方。 陆昭想,既然野生的草药能存活,那么这些地方的土壤应该会比普通的土壤要好些。 杨勤习领着他们去后,陆昭在家里准备午饭。 宿名好几年没有来过了,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回来,跟陆宁和未未玩儿。 杨勤习本来以为陆昭勘察土地的方法就是到处走走看看,然后再拿来试验,结果没想到她居然请了专业人士来做这个事。 杨勤习带着唐庆两人到陆昭说的那些地方,见他们从工具箱里拿出他见都没见过的机器,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他更佩服陆昭。 她到底是从哪里认识了这些人的呀? 而且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可靠。 唐庆他们在山上逗留了小半天,直到陆宁上来喊他们回去吃饭,唐庆这才收了机器往山下走。 杨勤习在前面带路,小心翼翼地问:“唐先生,刚才这一番察看,有没有发现适合种植草药的土地呀?” 唐庆笑着说:“杨叔你叫我唐庆就行了,等下吃完饭,我们还要再回来勘察的,到时候还要把土壤拿回实验室化验,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 杨勤习心想不愧是专业的,笑眯眯地点头道:“行行,都听你们的。” 唐庆说:“杨叔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这毕竟关系着这个村子的发展。” 听他这么说,杨勤习的心也落了下来,有这么专业的人士帮忙,如果这土地真的不能用,也是向西村的命数,怪不了旁人。 中午在陆昭家吃饭,唐庆和他同学对陆昭的厨艺给予了高度评价。 宿名得意的好像这饭是他做的一样,“没骗你们吧?昭昭做菜真的是一绝。” 唐庆添了第三碗饭,“确实好吃,比外面饭店的厨子还要有水准。” 陆昭笑着说:“都是些家常菜,你们吃得惯就好,这次的事真是麻烦你们了。” 宿名不乐意了,“别这么谦虚好嘛,真的挺好吃的,如果哪天你想开餐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陆昭看着他,挑眉笑道:“怎么?你要来帮忙炒菜?” “我哪有炒菜的天分啊,但是我可以投资啊。”宿名比划着手脚,仿佛陆昭马上就要去开餐馆了,而且还许诺他参股似的。 唐庆一盆冷水泼下去,“就算要投资也轮不到你呀。” 宿名如同霜打的茄子,立刻就蔫了,“说得也是哦。” 陆昭夹了一筷子菜吃了,才笑着说道:“你放心,到时候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宿名又高兴起来,“我就知道昭昭最好了。” 午饭吃完,唐庆他们也没休息,又上山去了。 陆宁和未未把碗洗了,便去园子里照看草药,现在还没有拔苗,其实也没啥好照看的,但是他们已经养成习惯了,一有空就去,不去反而浑身不自在。 宿名也跟着去了,见那园子足有陆昭家两个那么大,有些惊奇,“这一片土地都是能种草药的?” 陆宁正在地里把杂草拔了,闻言回答道:“是啊,这是特意从圩洪塆运回来的土,姐姐已经试验过了,是可以的。” 宿名一愣,“圩洪塆很远吗?” “挺远的。” 从那么远的地方运土过来,真是个大胆的举动。 “这运土是谁提出来的?” “我姐呀。”陆宁终于抬起头,仿佛看白痴一样的看他一眼。 意思是除了我姐还有谁这么聪明大胆呢。 宿名会意,不好意思起来,“说得也是哦,我早该想到的。” 陆宁又低下头去继续拔草。 宿名在边上等着,也没啥事干,便也跟着下地去拔草。 三个人在地里拔草,平时两个人的活现在三个人分摊着做,自然要快许多,大半下午的时候草就拔完了,宿名跟着陆宁和未未回家,却没见着陆昭。 陆宁知道姐姐肯定是进空间里去了,因为滚滚和小宝也不见了。 但是却不能告诉宿名,毕竟这是陆家的秘密。 “姐姐可能出去了。”陆宁含糊过去,又招呼宿名,“宿名哥,你要不要去后山看看他们的进度?” 宿名笑道:“你这是要我去监工啊?好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就去后山看看。” 唐庆分别在陆昭说的那几处地方取了样本带回去,如同他跟杨勤习说的一样,没过几天,化验结果就出来了。 唐庆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兴奋,比陆昭还要激动,“昭昭,我带回来的几个样本化验结果都很理想,尤其是离你们家最近的那一块,土质质量最好,你可以先在那块地上种植草药看看。” 陆昭心里也很高兴,“行,谢谢你了,唐庆哥。” “不用客气,你可是我的未来弟妹呀。” 陆昭在这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我就先按你说的试试,等有时间了,我请你们吃饭。” “好啊。”唐庆笑着说,“我先记下了。” 挂了电话后,陆昭去找杨勤习说了这事。 杨勤习也很高兴,“昭昭,我们是不是要发了。” 陆昭说:“杨叔别高兴得太早,虽然这土质经化验是没有问题,但还要再一步的试验。” “这样啊?”杨勤习说,“那行,你看着办,反正无论你怎么做,我都支持。” 那块菜园子里出来的草药,陆昭拿去卖掉之后,把钱分给了杨勤习,这让他看到了希望,那毕竟是一笔可观的数字。 当然,那个铁皮枫斗并不是菜园子里产出的,所以没有他的份。 铁皮枫斗产自空间,它并未陆昭播种,陆昭至今都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就像滚滚一样,似乎一直以来都在这空间里生长着,只是最近才被人发现而已。 陆昭用这些钱买了县城巷子里的那个小院子。 这是他们陆家的第二个家。 她相信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昭昭,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昭说:“我们不用再拿草药去试验了,等我再想个法子,确定之后,我们就可以大面积种植了,只是那些地方虽然都是村里的土地,但也是属于个人的,杨叔,你得想办法先协调一下。” chapter241再次登门的王女士 杨勤习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自从唐庆一行人走后,他就在想要怎么才能说服村子里的人,跟着他们一起种植草药。 想自己当初也是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杨勤习虽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陆昭已经把最难的事情给解决了,他这个做叔叔的,又是一村之长,必须得拿出些成绩了。 “好。”陆昭知道要说服村民可比她做的那些事情要困难多了,“杨叔尽力就行了,如果说服不了全部人,那就只说服适合种草药的那几户人家就成。” 杨勤习答应着,等陆昭走后,他便召集各家各户开会。 跟他预想的一样,村里人听说把土地拿出来种草药,心想现在卫生所里头的都是西医,那草药对他们来说有啥用处,把头摇得跟什么似的,杨勤习也没勉强,只把那几户要占用土地的人家留了下来。 一户王大锤家,一户大刘家,还有一户是吴志刚家。 别人不知道,王大锤他娘的老寒腿可是受了陆昭诸多照顾,所以他们一家最知道这中草药的用处有多大,而大刘家的王桂枝时常有个病痛的也找过陆昭,都是吃这中草药吃好的,所以这两家都没有什么问题,听说这主意是陆昭出的,更是满口答应。 而吴志刚起先是不同意的,后来还是吴悦劝了,才答应。 这三户因为要占土地,所以杨勤习给的条件是合伙种草药,算是入股,到时候药材卖的钱按股数多少分。 大家听了觉得自己没吃亏,横竖赚了是赚,赔了大家一起分摊。 这土地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杨勤习把结果告诉陆昭的时候,问道:“昭昭,这真的是稳赚不赔的吗?” 陆昭笑了笑,“杨叔,你活了这大半辈子,见过稳赚不赔的事吗?” “这……”杨勤习一时有些语塞,尔后一笑,“确实是没有,是我心急了。” “我明白杨叔的顾虑,这几户人家之所以答应,一是信得过你,二是信得过我,你觉得如果让他们赔了,心里过意不去。”陆昭把他的心思道得明明白白,“但是这世上的事,每一样都有风险,他们既然同意了你的想法,那也同样要有赔钱的打算。而且就算赔,他们也不过赔几块地,一年没有收成而已,买种子的钱头年还是由我们来出,等有了收成,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利润,到时候再让他们掏钱不迟。” 自己的心思被说了个干净,还有那些他没想到的陆昭也都一并说了出来,只让杨勤习觉得老脸发烫 ,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还没个小姑娘看得通透,一时有些羞愧,“昭昭说得有道理,我都听进去了。” 陆昭点点头,既然土地的事定了,那接下来就是对这土地做最终的测试了。 其实法子也简单,陆昭亲自去上面看了,也拿了几样成长期最短的草药去试种,只等那些草药刚拔苗,她便已经确定了下来。 杨勤习没料到会这么快,陆昭就已经通知他去买种子了。 上回菜园子里洒的种子是陆昭亲自去挑的,这次杨勤习以为还是由她去买,哪知陆昭却让他去,他倒不是想推脱,只是他对草药这东西并不了解,怕一个买错,浪费了钱。 陆昭笑着说:“杨叔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把买种子的店铺告诉你,你直接拿钱去提货就行了。” 杨勤习一惊,“你已经选好种子了?” “上回去县城,就顺便去了一趟。”陆昭说,“我跟那老板虽然只打了一次照面,但我看人却是个实诚的,你去跟我去都不一样,你也别担心他会诓你,他不敢。” 杨勤习看着陆昭,只觉得这丫头如今越大,说的话也越狂了。 但是这种狂又不让人觉得反感,因为她有狂的资本。 不说别的,就说这个家,这几年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两年前别家的孩子偶尔能进趟城已经是稀罕事了,但是陆昭经常带着陆宁和未未进城,而且家里吃的用的也是村里顶好的,别人不清楚,经常来陆昭家蹿门的杨勤习却十分了解。 他是真的不敢小看了陆昭。 从前还想着让世安娶了她,现在却是自己高攀了。 晚上杨世安打电话回来,问起陆昭,杨勤习把草药种植的结果说了,杨世安也很高兴。 末了,杨勤习忍不住感叹,“昭昭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这是好事啊。”杨世安在那头笑。 杨勤习也跟着笑,“是啊,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当然是盼着她有出息了,如果你能把她娶回来最好了。” “爸,昭昭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就这么一说嘛。” 杨世安却认真计较起来,“我对她从来都只有兄妹的感情,爸,这事你以后不能再提了,我怕昭昭会觉得不自在。” “好好,不提。” 这就是别人家的女儿啊。 …… 从买种子,到播种,翻土,各家都各出了一个劳力出来,人多力量大,做起来倒也快。 陆昭从种子买回来看了品种之后,便没再经手,都由杨勤习他们去做了。 如果村子以后真的要走上这条路,他们自身得先熟悉这些相关的操作才行。 加上学校没两天就要开学了。 家里四个要报名的,也够陆昭忙活的了。 因为陆凤要去县里读书,又是第一回去,陆昭便陪着她去报名。 二中在县城的北边儿,她们从村里坐车到县城的车站,然后再转一趟车就能直达学校的大门口。 这天很多人来报名,大家都是父亲母亲陪着,只有陆凤身边陪的妹妹,两个半大的姑娘,又都生得漂亮,放在人堆里十分扎眼。 陆凤前阵子去看守所看她妈,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话。 她看见她妈的手上戴着手铐,那冷冰冰的东西束缚着她的手,让她像个牲口一样只能乖乖的坐着听话。 陆凤心口疼得厉害。 她妈几年没见她了,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才哑着声音说:“我的凤凤长大了。” 一句话说完,母子俩都哭了。 陆凤抱着她妈妈的手,额头抵在手上,哭着忏悔。 忏悔她曾经那些荒唐的举动,忏悔她没有早点懂事。 忏悔,她曾经做下的一切。 谢荣芳双手铐着,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爱怜地摸她的头发了,声音沙哑着说:“妈妈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你还小,有大好的前程,我不能因为这个事就让你毁了。” 陆凤说不出话来,只能摇着头哭。 她早就毁了。 但是她不能说,也不敢。 怕她妈妈伤心。 见陆凤出神,陆昭轻碰了下她的手,说道:“如果你平时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不用担心钱的事,我们赚钱本来就是用来花的。” 陆凤眼睛酸涩,陆昭在她眼里就是个模糊的影子。 她点点头,声音在喉咙管里憋得有些难受,“我知道,你马上高三了,平时要多做题,争取考到省里的大学去。” “你不用担心我。”陆昭说,“我自有分寸。” 她们到报名处报了名,缴了学费,收学费的老师见就她们两个人,好奇道:“你们的父母呢?” 陆凤神色一黯。 陆昭忙道:“我们爸妈在省城,我们来报名也是一样的。” 老师怪异地看她们一眼,然后在收据上盖了章,“行李带了吗?我们这是军事化管理学校,平时没什么要紧的事都是不能出去的。” 这个陆昭倒是不知道。 陆凤说:“那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只有月底放月假的时候可以回家玩两天。” 陆凤哦了一声,回头对陆昭说:“没事,不让出去才能安心学习。” 陆昭把收据拿好,按照老师指的方向去宿舍楼放东西,宿管阿姨看了收据,给她们指了楼层和房号便又去看电视了。 陆凤的行李不多,统共就一个装衣服的包包和随身带的书包,上楼的时候她不让陆昭帮忙,一个人把东西提了上去,还打趣说:“总不能让你老是帮我,那如果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怎么办?” 陆昭走在后面,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下,笑道:“是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但是也不要太辛苦。” 陆凤走得气喘吁吁的,笑着说:“自从小叔跟婶婶去省城打工之后,你跟陆宁过得都很辛苦,但是我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你们活该,反观自己,却觉得幸运,我爸虽然不成器,好歹我妈很疼我,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人世皆苦。” 所以辛苦是应该的。 苦尽甘才会来。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除非对方有所图谋。 陆昭陪着陆凤回宿舍把东西放好,宿舍里就来了一个女生,大家互相自我介绍后也没什么话说,下午学校有个迎新会,现在时间还早,她们又下楼,在学校里逛了一圈。 陆昭看着这学校虽然没有一中那么好,但是环境还挺不错的,两人在花坛边上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在校门边上的餐馆里吃了饭。 下午陆凤要回学校参加迎新会,陆昭也得回家了。 陆凤想送她去车站,被陆昭婉拒了。 她来这县城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夸张点儿说,闭着眼都能找到车站的方位,哪里还需要人送呢。 陆凤见拗不过她,只叫她路上小心。 对于陆凤而言,她现在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虽然她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但是陆凤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坚韧,比如乐观。 这些东西是她没有的,所以她才觉得珍贵。 陆昭跟陆凤道了别,径直去车站坐车回去。 陆宁和未未今年都升了初三,她升了高三,家里三个要参加应试的,也是赶巧了。 事情虽然多,但是对于陆昭来说,倒还应付得来。 回家的路上,她盘算着得好好学习了,不然肯定考不上李朝阳他们学校。 想起学校,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分离时,李朝阳那个炙热的拥抱,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生,总是清冷的脸上也有被欲望支配的时候。 他说:“昭昭,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怕爱而不得,所以才想格外珍惜,珍惜你,也珍惜你所珍视的一切。” 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很是迷人。 自到现在,似乎还萦绕在鼻翼间。 陆昭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外面高树密林,不见人烟,只有一条盘山公路蜿蜒而上,像天地间横亘着的白蛇。 苍茫之间,横生一股豪气。 这分明是看惯了的景色,此刻似乎却又有了不同的感悟。 或许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的关系吧。 连看这世界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 …… 高三上学期还没过完,王芳又来了。 还是坐在那个长板凳上,孤零零的背影,故意想要让人心生怜悯。 她似乎就喜欢趁着陆昭不在家的时候来,好让陆昭一回家,一进门就能看到她。 陆宁和未未在屋里写作业。 现在没到月底,所以陆凤没回来。 陆昭手里提着李朝阳在路上买的一筐芒果,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王女士,好久不见,近来过得不好吗?” 在过去的几次交锋里,王芳早已见识过陆昭的嘴上功夫,但仍是被她这话给刺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却不说话。 陆昭笑着看她一眼,“你慢慢儿坐,我先进屋了。” 王芳听她这么说话,要起不起的,直到陆昭伸手推开堂屋的门,她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般站起身来,“陆昭,你当真不认我这个妈了吗?” 陆昭回头看她一眼,奇道:“认啊,我什么时候说不认了?之前我提的你都同意了是吗?” 王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陆昭把芒果放在门口,走到屋前的矮凳上坐下,陆宁把芒果提进屋,未未接了陆昭手里的书包进去,这次没再关门,就那么敞开着。 陆昭提醒她,“上次我说过了,只要你回来,不再管外面的那些人,我们就还是认你的。” 王芳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唇颤抖,“不不,不行。” 陆昭摊手,笑道:“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也怪不着我们不认你呀。对了,你应该已经去找过我爸了吧?” 一提起陆华,王芳神情怨毒,咒骂道:“陆华那个杀千刀的,我跟他好歹夫妻一场,他居然一分钱都不给我!” 陆昭不怒反笑,“所以你就又来找我们了?只是你这回来得这么迟,倒有些让我意外。” 上个星期陆昭跟陆华通过电话,陆华在电话里告诉她,他之前一时心软给了王芳一点钱,没想到她居然变本加厉,每隔一个星期就要来找他一回。 每次的目的都是要钱。 陆华在这一次次的声色俱厉中看清了王芳的真面目。 他觉得失望灰心,所以再没给过她钱。 陆昭那时就料到王芳一定会回来找他们的,果不其然,她真的来了。 王芳本来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陆昭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尖刀戳破了她强装出来的气势。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冒出一句,“昭昭,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就给我一点钱吧。” 陆昭笑着说:“钱我是没有,不过我刚才提了一筐芒果,你要吗?” “那芒果我拿去干什么?”王芳说,“你要的是钱。” 陆昭一手撑着下巴,脸上仍带着笑,“我说过了,没有钱,你若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话似乎激怒了王芳,她突然跳起脚来,“陆昭,我是你妈!有你这么对妈的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陆昭站起身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露一丝轻蔑的笑,“良心是什么?能当饭吃吗?王女士,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不然,我说到做到。” 王芳往前疾走两步,还没等她跨上台阶,就见陆宁和未未两人手里各拿了一把大扫帚出来,指着她,王芳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两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还想打我吗?我告诉你们,我随便一喊,你们今天就别想跑!” 未未说:“谁想跑了?!” 王芳对这个半路进家门的女孩子实在是没有好感,也懒得跟她废话,径直看向陆宁,又是那副委屈无比的模样,“宁宁,你怎么也这么对我?我可是十月怀胎才生了你呀。” 陆宁呡着唇不发一语。 王芳见自己的苦肉计没有用了,便又抓着未未不放了,“死丫头,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你不别想安生!你当这村子里的人都是瞎的呀?你们打了人还想跑!” 未未却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你一个大人在这里欺负三个孩子,还说我们想跑?你怕是还没搞清楚形势吧?这村子里有你的亲戚朋友吗?你走了那么多年,现在没钱了才想到自己原来的夫家来要钱,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我听说你在外面又重新结了婚,你这里还没离婚呢,这在法律上可是犯了法的,你有没有事先了解一下?” 王芳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法律,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陆昭见差不多了,笑道:“你们把王女士好好送出去吧。”她说完没再看王芳一眼,转身进了门。 这里陆宁和未未拿着扫帚把王芳一步步逼出了院子。 王芳在院门外骂了一阵,见没人理她,只得悻悻走了。 chapter242初夏的死 陆昭本来以为王芳走了之后就没事了,所以没有多想。 又过了几天,陆昭正在上课,班主任急匆匆的跑进来,让她出去一下。 陆昭心里“咯噔”一声,随班主任出去。 班主任把她叫到走廊边上靠楼梯那里,脸色凝重的说:“陆昭,无论听到什么你都要撑住。” 陆昭咽了下口水,“老师你说吧。” 班主任斟酌着用词,“你爸爸……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 这何止是撑住那么简单。 这是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 宛如晴天霹雳。 陆昭只觉胸口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压得喘不上气,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只能伸手扶住身边的护栏,半晌才问:“他现在在哪里?” 班主任见她脸色一下子煞白,心里也清楚,这对她,对他们这个家意味着什么 ,“是在省城出的车祸,他身上的记事本里有咱们学校的电话,这电话是医院打过来的。” 陆昭定了定神,“省城哪个医院?” “市中心医院。” 陆昭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要请假。” 班主任见她说话声音虽然低沉,但是条理还算分明,想着这孩子还撑着,心里有些酸楚,便道:“行,我给你批假,你家里还有大人没有?把他们一块儿叫上去。” 也不知道陆昭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她没吱声,径直下了楼。 到了楼下,她与初夏的阳光撞了个正着,那光不算热,却很刺目,她眯眼抬头,被那阳光刺得落下泪来。 她没有通知陆宁和未未,怕他们经受不住打击,只身去了省城。 去省城的那条路她走过无数回,只有这一次是满心苍凉。 她脑子里一时想不起太多事情,只记得那一年,祖母去世,她趴在棺木边不准他们把祖母下葬,她哭得那么伤心,只觉得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阴曹地府那么黑那么深,从此以后,她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祖母了。 她哭了很久,直到最后被阿爹一掌劈在脑后晕了过去才算。 现在,她没有那么多的眼泪,心里却比那时更难过,更彷徨。 这个家可以没有王芳,但是不能没有陆华。 那是他们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不该如何短命。 到了医院,公安局来了几个人,还有肇事司机也在。 他们得知她是死者的家属时,民警见她还是个学生,其中一个问道:“你妈妈呢?没来吗?你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个大人来怎么行?” 陆昭平复了几下呼吸,声音平静,“我今年已经成年了,我可以处理家里一切事务。” 几个民警对视了一下,他们没见过一个小姑娘独自来料理后事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陆昭说:“我妈不在了,我爷爷岁数大,我怕他受不了刺激,所以我是最合适的人,现在,我想见见我爸爸。” 陆华在停尸房里。 陆昭是一个人进去的。 她进去之前,公安局的人怕她害怕所以想派个人陪她进去,被她婉言谢绝了。 停尸房里弥漫着一股生冷潮湿的气息。 这满屋子的人都已经往生了,陆华也是。 陆昭走到他身边,低头凝视着他的脸。 走时肯定是痛苦的,但他是个老实人,从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所以即使很痛,也都忍着。 陆昭双手撑在床沿上,眼眶里的泪迟迟不肯落下。 尔后,她拉开陆华身上的白布,看到他满身的痕迹,那些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但仍有一些残留在皮肤上,此刻已经凝固发黑,像一坨脏东西粘在那里。 陆昭拿拇指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它就像是长在了上面。 致命伤在肋下,一个圆形的伤口,像是一个金属样的东西直插进了身体里,脏腑受损,无力回天。 陆昭检查完,将白布重新盖上,忍了多时的泪水滴在白布上面,开出一朵朵灰色的花。 公安局的人一直在门外等着。 肇事司机醉酒驾驶,撞人后逃逸,虽然被民警很快抓获了,但已构成刑事犯罪,现在肇事司机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陆昭出去的时候,见他靠墙站着,两个民警分别站在他身侧,防止他再度逃跑。 陆昭听民警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肇事司机喝了酒闯红灯,当时车速很快,将过马路的陆华撞出了几米远,路边施工留下的钢筋直插进身体里,当场死亡。 陆昭静静听完,说道:“这个人怎么处置?” 民警一愣,回道:“这是一起刑事案件,我们会依法追究肇事司机的刑事和民事赔偿责任的。” 陆昭一笑:“判坐几年牢?” “这个需要走程序。” “什么时候有结果?” “这个……现在不好说。”民警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她明明一副又快要哭了的样子,眼睛红红的,想来刚才在里面已经哭过了,此刻这目含眼泪的模样,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怜,“不过我们会跟进这个案子,尽快给你们一个结果的。” 陆昭没有说话,只转过头看了那个肇事者一眼。 若有人看到她的眼神,心中或许会警铃大作。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越是这样,越觉得危险。 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跟一个亡命之徒博弈,结果只是输。 那肇事者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冷漠,一个忙着闪躲。 陆昭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面对民警时又恢复如常,“我爸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几个民警面面相覤,“可以了。” “好。”陆昭往门边挪了两步,“麻烦你们了。” 她重新看向那个肇事司机,“这个人你们现在会关起来吗?” “为防他再度逃跑,我们会将他暂时关在所里,等结果出来后再进行处理。” “好。”陆昭点了下头。 几个办案民警虽不算是老资格,但是也从警七、八年了,他们还从没见过这么淡定的死者家属,别说这起案子肇事司机负全责,就算是那些死者也有原因的家属,哪个不是要冲上去对肇事者拳打脚踢一番的? 这小姑娘……是吓傻了还是咋的? “你们能送我爸回家吗?”陆昭看着其中一个民警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车子。” 民警见她可怜巴巴的,一时心软,说道:“好,我们安排人送他回去。” 陆昭朝他鞠了一躬,“谢谢。” 陆昭拿着医院开的死亡证明,然后跟几个民警把陆华送上车。 那肇事司机也被人带了出来。 陆昭离他只隔了几个人的距离。 她走过去,对肇事者身边的民警说:“叔叔,他叫什么名字?” “谢坤。” 陆昭说:“事发的地方有监控录像吗?” “有。”民警说,“如果你想看,是可以调出来给你的。” 陆昭道了谢,“等我把我爸爸安葬了,再来处理这个事。” 还有这个人。 临走时陆昭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惊吓过度,一不小心摔了,正好碰到了肇事者的手,好在民警眼疾手快的把她扶起来,才没摔伤。 民警将她扶到车上,车子开走前,陆昭回头,看了那肇事者一眼。 他摸着自己的手背,脸上隐约有些痛苦。 痛苦就对了。 他若不痛,她心里怎能痛快? 她把手里的药粉仔细收好,然后仰靠在椅背上,慢慢的阖上了眼睛。 车子走到半路,她拿出手机给李朝阳发了条信息。 没过几分钟,李朝阳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没有回答,便也沉默下来。 车子拐上了那条盘山公路,陆昭说:“他被人撞了,伤得很严重,救不好了。” 李朝阳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那个肇事司机呢?” 陆昭说:“被公安扣住了。” 李朝阳说:“你现在在哪里?陆叔呢?”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 “好。” “李朝阳。”陆昭叫他,“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李朝阳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那第二次呢?” “有想法,有担当,有主见。” “那后来呢?” “一个值得我喜欢的人。” 这话引得陆昭勾了勾嘴角,打趣道:“李同学居然也会说情话了。” 李朝阳说:“昭昭,别怕,一切有我。” 陆昭沉默着点头,然后才想起他看不见,“嗯。” 电话那端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陆昭说:“你在哪里?” “我在学校。”李朝阳把电话拿远些,“我很快就会到村里,到了之后,你去找你爷爷和杨叔,这么大的事你爷爷肯定是需要知道的,叫杨叔安排人把陆叔抬回家。” 这些事情陆昭未必没有想到,或许她心里比李朝阳打算得还要周密。 但是李朝阳总要说出来才放心。 他不希望,她在这布满荆棘的世界里如履薄冰。 如果前路注定是坎坷的,他也想牵着她的手,并肩走下去。 陆昭轻声说:“嗯,我知道。” “天黑前我就会到了。”李朝阳说。 “嗯。” …… 对于陆国富来说,失去陆忠已经叫他去了半条命,现在陆华也没了,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杨勤习忙叫了卫生所的医生来,搞得鸡飞狗跳。 村里的人听说陆华没了,现在尸体已经抬回来了,还是警车给送回来的,直觉他是不是跟他哥陆忠一样,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 但是当着面自然不好说什么,背地里却有诸多闲言碎语。 陆昭家的堂屋临时搭起了灵堂,杨勤习现去找人画了陆华的遗像,棺材也是从村里老人家里借来的,杨勤习承诺给那老人家换一副更大更好的去。 杨勤习忙前忙后的做着这一切,陆昭坐在陆华的棺材前往火盆里烧纸。 火光映着她的脸,无悲无喜,只有眼睛是红的,眼眶里含着雾。 陆国富醒过来了,艰难的走到灵前来,还没说话,就先哭了起来,“我的华儿啊!我的华儿啊!那个天杀的王八蛋把你弄成这副模样啊!” 陆昭静静的坐在边上,也没有劝,只安静的烧纸。 陆国富骂够了,拉住陆昭的手臂,“昭昭,你说,你爸是怎么回事?” 其实民警送陆华回来的时候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但是陆国富不敢相信陆华真的死了,他也不敢相信那个肇事的司机现在居然只是被扣住了,其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陆昭抬起头来看他,“爷爷,那个害死爸爸的凶手不会有好日子的,你看着吧。” 她脸上一片灰败,这灰败还有狠决。 这个神情使陆国富一怔,他慢慢松开握着她手臂的手,叹口气道:“宁宁回来了吗?” 陆昭抬腕看了下手表,“他还没有那么快。” “那……” 陆昭摇摇头,“总是要面对的,他也是个大人了。” 陆国富想着想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天黑之前,陆家在隔壁村的亲戚闻讯赶来了,还有村里一些平时跟陆家有来往的也来了,来的几个亲戚陆昭见都没见过,见他们跟陆国富嘘塞问暖的,陆昭也没出去。 只有几段对话落进了耳朵里。 “陆华是被车撞死的?!那撞人的呢?” “被公安局扣着。” “这扣着怎么行呢?像这种事,那人得赔钱啊!这好歹是一条人命!” “对呀,明天咱们一起去公安局要个说法!趁着陆华没下葬,如果对方敢不认咱们还有证据!” 没有听到陆国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声音又说:“姑丈,现在陆华的媳妇儿又不在家里了,你年纪也大了,昭昭跟宁宁又还不懂事,这事情就由我去给你办吧,我保证把陆华应得的钱拿回来!” 陆昭抬起眼皮,看了眼正中间陆华的遗像,把手里剩下的纸钱丢进火盆里,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她转身走出屋去。 陆家的那几个远房亲戚正围着陆国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不停,仿佛没看到陆国富脸上越来越不高兴的表情,他们一心只想着这家里的主心骨死了,没人能做主了,便想着占死人的便宜,好分一杯羹。 陆昭站在门口,高声道:“老舅妈和几位表叔走了这么远的路该口渴了吧?家里有茶水,要喝吗?” 几个人被陆昭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娃娃,面带笑容的站在正屋门口,一副温柔和顺的模样。 老舅妈笑着上前走了两步,“昭昭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也没走动走动,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陆昭看着她苍老的脸,笑道:“是啊,既然多年不走动,这次你们倒来得快。” 远房表叔听到这话不乐意了,“陆昭,我们听说你爸爸出事,好心好意的来看看要不要帮忙,你就是这个态度?” “你们当着我爸的面想分钱,又是什么态度?” “我……我们哪里是想分钱?我们是怕你被别人骗了,万一那人到时候不赔钱给你怎么办?” 陆昭脸上的笑越来越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赔不赔钱跟你这远房亲戚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们是来关怀我们的,那现在看也看过了,你们若想留下来帮忙我们也欢迎。如果你们打了什么别的主意,我也奉劝你们赶紧离开我的视线,否则……这陆家的门你们好进,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 陆昭不再看他,转向陆国富,“爷爷,这些亲戚我们不要也罢,我爸现在是走了,但是这个家还有活人喘气,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陆国富本来就不高兴,此刻听孙女这么一说,莫名的有了底气,“昭昭说得对!你们现在就给我出去!” 老舅妈跟陆国富是堂兄妹,此刻听了这话不乐意起来,“老哥哥,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你孙女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陆国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就这些就叫难听啊?你怕是没听到更难听的话!” 天黑之前,李朝阳来了。 杨勤习请的吹唢呐的人也来了,小院里响起恭送亡灵的哀乐,陆昭仍坐在灵前烧纸钱。 从回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呆呆的坐在堂前,像个木偶似的。 杨勤习见过李朝阳,所以李朝阳进门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朝阳先打了招呼,“杨叔。” 杨勤习也没料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忙迎了出去,“你从省里来的?” “对,昭昭呢?” “在屋里呢,你进去看看她吧。” 李朝阳应了一声,大跨步走进去。 屋里的灯已经开起来了,陆昭坐在堂前的身影看上去单薄又脆弱,李朝阳在门口那里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昭昭。” 那声音在哀乐声中几乎听不进,陆昭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你来了。” 李朝阳鼻子发酸,想抱抱她,又觉得对陆华不敬,终于没有付诸行动,“我来了,你哭吧。” 陆昭摇摇头,笑着说:“哭有什么用。” 李朝阳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起码好受些。” 陆昭说:“没有什么好受不好受的,陆宁和未未要回来了,你去村口接一下他们。” “好。” chapter243我也喜欢他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在陆昭的家里,这并不难念,而是生活给予的希望和绝望。 他们在一次次的绝望中破境重生,苦难和艰辛却也在裹挟在希望之中。 这一切在外人眼里亦是痛苦。 那么在当事人的心中,又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李朝阳去村口的接陆宁和未未时,心里不止一次这样想到。 他经历过,所以更能懂得陆昭此刻的心情。 她不哭,并不代表不伤心。 反而是伤心得无法言说了,所以才没了眼泪。 她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在他还没有来的时候已经哭过了,他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只显得倔强又脆弱。 陆昭啊。 李朝阳在村口等了一会儿,便看到陆宁和未未回来了。 两人在学校大概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神情很是低落。 陆宁抬眼看到李朝阳在不远处,心里“咯噔”一声响,李朝阳来了,那说明出了很大的事,出了那件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 未未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抬头也看到了李朝阳。 她脸色惨白,拉拉陆宁的袖子,“朝阳哥哥怎么来了?” 陆宁摇头,不说话。 他突然害怕起来,不敢再往前走。 李朝阳也看到了他们,他看到他们步履踌躇,犹豫不前,他便知道,他们在学校肯定是听到了陆华去世的消息了,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现在他来了。 陆华去世的消息便坐实了。 半晌,陆宁深吸了一口气,朝李朝阳走去。 “朝阳哥哥。”陆宁组织着面部表情,“你怎么有空过来?” 李朝阳看着他,轻声道:“陆宁。” 陆宁不等他继续往下说,笑道:“朝阳哥哥一定是来看我姐的吧?她回来了吗?今天放学的时候他们班主任说她上午请假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他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李朝阳心里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揽住他的肩膀,重重的一拍,什么话也没有说。 陆宁先还笑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未未在旁边跟着掉眼泪,抽泣着问李朝阳,“朝阳哥哥,爸爸真的死了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人类从出生开始便一直在见证死亡、接触死亡、适应死亡。 但是直到死去那一刻,大部分人都无法欣然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有时候,甚至有人会想,如果注定会死,那我为什么要出生? 为什么我一定要来承受这些灭顶的痛苦和绝望? 没有答案。 谁都无法给出答案。 所以人们总说要珍惜当下,珍惜幸福。 或许就是因为明白了死亡来的方式总是如此迅捷,我们能做的可能只有让自己不留太多遗憾的离开这个人世。 李朝阳带着陆宁和未未回家。 陆昭仍在灵前坐着,见他们回来了,陆昭说:“你们来给爸爸磕个头。” 陆宁和未未把书包丢在地上,脸上挂着眼泪走到棺木前,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陆昭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了。 李朝阳挨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烧纸钱,都是沉默不语。 然后李朝阳想起陆宁说陆昭上午就请假了,那她中午肯定没吃饭,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他说:“我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些吃的,你先垫垫肚子。” 陆昭摇摇头,“我不饿,给陆宁他们吃吧。” 李朝阳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此刻难得的强硬了一回,“不行,必须得吃。” 李朝阳将进门时放在桌上塑料袋拿过来,里面的粥点已经有些冷了,他想进厨房热一热再给陆昭吃,陆昭看着他笑道:“你会生火吗?” “不会可以学。”李朝阳说着进了厨房。 陆昭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垂眸低头,继续往火盆里烧纸钱。 李朝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粥和点心给热热了,端出来时陆昭见他清俊的脸上染上了柴灰,“李同学辛苦了。” 李朝阳把她拉到桌边坐下,又将筷子递给她,“快吃。陆宁,未未,你们也过来吃一点。” 两人跪在棺木前,都摇头说不吃。 陆昭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心思自然不在吃食上,李朝阳坐在她对面,看她发呆。 “唐庆说像这种情况,肇事会判7年以上有期徒刑。” 陆昭把碗放下,说:“不够。” 李朝阳说:“那你要多少?” 陆昭说:“杀人偿命。” 这是要让对方死的意思了。 李朝阳拧着眉,“我帮你。” 陆昭端起碗又喝了口粥,待把粥吞下去,她才说:“你身上不能有污点,否则这家主之位你坐不稳。” 李朝阳左手撑在桌面上,说话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冒险。” 这是他的决心,也是责任。 陆昭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想尽一切办法。 陆昭心里感动,却仍是摇头,“这事不急,横竖人还在公安局里扣着,他也跑不掉。等我爸下葬了,我再慢慢来料理。” 她说得又轻又慢,眼神冷漠,嘴角带一点讥讽的笑,然后嘴角又慢慢的瘪了下去,“我应该劝服我爸不要去省城上班的,我们家现在有钱了,不需要他再去拼命工作,但是我没有做到。” “这不能怪你。” 陆昭说:“但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李朝阳明白她的伤心和难过,也明白她的愧疚与自责。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昭昭,别这样,陆叔不会怪你。” 陆昭把头枕在他的脖颈间,慢慢的,有温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衣领流了进来,像火种一样滚烫,差点将他灼伤。 他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想要以此来给她安慰和安全感。 “昭昭别哭。” 别哭。 让你亲近的人的心快要碎了。 眼泪是咸的。 失去的滋味是苦涩的。 拥有和失去实在是再残忍不过的东西。 一旦拥有,就会面对失去的风险。 但没人会因为害怕鱼刺梗喉便再也不吃鱼了。 所以我们总是主动的拥有某样东西,然后再被动失去。 陆昭用鼻子拱了拱李朝阳的脖子,薄荷的味道让她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双手不知何时环在了李朝阳的肩膀上,她说:“他还很年轻,还没有住过我们在县城买的那个小院子,还没有真正的享乐过。” 李朝阳的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人各有命。” “但他是死于非命。”陆昭说,“我不能接受。”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倾尽所有来帮你。”李朝阳把头低下头,能闻到她头发的香气,“不要拒绝我,昭昭。” “嗯。” 过了一会儿,杨勤习进来,“昭昭,厨子已经请来了,现在我要去买明天用的食材,我预估明天可能有四五十个人来坐席,咱们就先买明天早上的,现在镇上的菜市场应该也没多少菜能买了。等明天早上,我再去一趟,把中午和晚上的食材买了。” 陆昭说:“麻烦杨叔了。” 杨勤习拍拍她的肩膀,“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那些远房亲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们要是再敢说什么,就直接把人赶出去!你爷爷是伤心过度,我叫人先送他回去休息了。我这人嘴笨,也不知怎么安慰你,但是凡事要看开些,你爸爸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还有你这些弟弟妹妹好好的。” 陆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她又转头看向李朝阳,“你跟杨叔去镇上吧,开车去快些。” 李朝阳不放心她,但是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他的这个女朋友太懂事太聪明了,这样的人遇到事情总是会第一时间自行消化,等到自己消化不了,才会向别人救助。 李朝阳点头答应下来,出门前握了握陆昭的手,“你在家里好好的,我们很快回来。” 陆昭嗯了一声,“路上小心。” 院子里的唢呐声穿破院墙,响遍了这个山坳。 陆宁和未未跪在地上给陆华磕头,两人的哭泣声很小,但是陆昭听到了,只觉得刺心。 她站在堂屋门口,抬头看了眼天上。 夜幕降临,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她想起那个肇事司机,然后给李朝阳打了电话。 李朝阳正载着杨叔出去买菜,接到她电话时很是紧张,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陆昭说:“那个撞人的叫谢坤。” 李朝阳手握方向盘,将手机贴进耳边,很快会意过来,“我会安排人去查一查。” “什么时候有结果?” “最迟明天下午。” “好。” 杨勤习见李朝阳挂了电话,说道:“昭昭这孩子命苦,之前差点被他大伯弄去卖了,出了回水痘命都差点丢了,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有几个不省心的亲戚,这村子里也总有几个人想害她,但是她都扛过来了,我真怕有天她扛不住。” 李朝阳沉吟着,杨勤习说的这些他从前听杨世安说过,还有一些事情自己是参与到其中的。 陆昭经历了很多事,无论对错是否在她,她都从未主动跟他提起。 现在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些,让李朝阳心里微涩,“她太聪明了,很多事都想自己扛着,等别人发现的时候,可能她已经把事情给解决了。” “可不是。”杨勤习十分赞同他的说法,“就说陆凤跟吴悦回来的事吧,我们都还没听说,她就已经在四处奔走了,后来听说还是一个省里的人出面把事情给解释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对方看昭昭一个小女娃子太辛苦,所以发了慈悲。” 发了慈悲的李朝阳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按照村里的习俗,陆叔会在家里停灵几天?” “一般是三天。” 李朝阳说:“那我们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事?麻烦杨叔都一一告诉我,你一个人总忙不过来,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是总能帮上忙。” 杨勤习知道他家境好,还怕他跟陆昭在一起之后,陆昭会吃亏,现在看来,却也是个实诚的孩子。 杨勤习把接下来两天的重要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交代道:“昭昭那几个远房亲戚实在不让人省心,到时候你多看着些。” “好的,一定。” …… 停灵三天,陆华下葬。 还未天亮,陆家便灯火敞亮,几个大汉抬着棺材从堂屋里出来,走过刚下过雨的地面时格外小心谨慎,民间有习俗,若抬棺时摔倒,不是吉兆。 陆宁捧着陆华的遗像走在前面,急忙忙赶回来的陆凤、陆昭和未未依次跟随。 李朝阳也去送葬了。 大家走过熟悉的田野,上了后山,墓坑已经打好,他们看着装着陆华的棺木慢慢的被放进了坑里。 陆宁突然冲上去,想抓住那口棺木,他哭着喊道:“爸爸!爸爸你回来!我们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你了爸爸!” 他喊得撕心裂肺,扒拉着棺木不肯松手。 未未冲上去想把他拉下来,但是拉不动。 最后还是几个大汉把陆宁从棺木上拧了下来,陆宁哭着还要上前,被陆昭一针扎在了穴位上,他没来得及说话,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场的大人被眼前这一幕给惊住了。 只听陆昭说:“杨叔,你安排个人把陆宁背回去吧,还有我爷爷,他年岁大了,也让人送他回去吧。” “哦哦,好,大刘,军军,你们把宁宁和陆老送回去吧。” 棺木放进坑中,杨勤习递了把铲子给陆昭,“昭昭,送送你爸吧。” 铲子里的土洒在棺木上,一铲接着一铲,棺木渐渐被黄土遮掩,直到完全看不到了,他们在土上修了一座坟,碑上写着陆华的名字,右侧下方写着他孩子们的名字。 陆昭站在墓碑前,神色黯淡,不知在想什么。 李朝阳拉住她的手,随她一同跪下,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然后他说:“陆叔叔,我是李朝阳。” “以后我代你照顾昭昭,我不能保证让她完全不受委屈和伤害,但是我会倾尽全力去爱护她,保护她,将她视为与自己的生命同等重要,这一生虽然还很长,但是我肯定,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子,是我这一辈子唯一喜欢的人,希望你能成全。” 他说完,朝着陆华的墓碑重重的磕了个头。 额头上沾染了少许黄土,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是陆昭没有笑。 她朝着埋在底下的自己的父亲说:“爸爸,我也喜欢他,我也会像他爱护我一样的去爱护他。你放心,我会像从前一样照顾好弟弟妹妹,还有爷爷和陆凤,我会听你的话,善待他们。” 如果这些话你能亲耳听到该有多。 可惜,你听不到了。 爸爸,愿你走好。 他们从山上回来,陆昭那老舅妈和几个表叔还没有走。 她表叔最先沉不住气,“昭昭,我们什么时候去公安局啊?” 陆昭奇怪的看他一眼,“去公安局干什么?” “这……当然是找那个撞了你爸的浑蛋啊!”表叔见她脸上没啥表情,心里愈发有些虚,“他撞了人难道不该担责任吗?难道你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了?不用他坐牢了也不用赔钱了?” “多谢表叔关心。”陆昭说,“这事我们自己家的人会处理好的,就不劳表叔费心了。” 老舅妈见自己儿子被这小丫片子一句话给堵得哑口无言,出来和稀泥,“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呀?现在你家又没个大人,我姑父年纪又大了,自然得我们这些亲戚帮忙啊。” 陆昭看向她,“老舅妈,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多操心自己家的事吧,我们家的事就不劳烦了。我爸现在已经下了葬,你们家里应该也还有农活要忙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你……”老舅妈气结,“我们好歹是亲戚一场,好心好意的想帮你出头给你出主意,你不领情就算了,说得好像我们想趟这浑水似的!” 陆昭笑了笑,声音决厉,“我们家爸妈虽然都不在了,但人还没死绝,轮不到远房的亲戚来帮忙出头出主意。” 老舅妈颤抖着手指,指着她,“好啊好啊,你现在是长大了,什么话都敢说!看你们以后还有没有求人的时候!” 陆昭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声音柔和了几分,也依然不给人还嘴的余地:“我们家在最艰难的时候都不曾求过人,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老舅妈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了,慢走不送。” 这些不省心的亲戚被陆昭给打发走了,陆昭回屋看了陆宁,她那一针扎得有些狠,所以到现在还没醒来。 李朝阳说:“让他再睡一会儿吧,去看看你爷爷。” 陆昭让未未在家看着陆宁,自己跟陆凤去看陆国富。 李朝阳跟杨勤习在院子里收拾。 这次所有的花销几乎都是李朝阳出的,虽然钱没花多少,但就冲他拿钱眼都没眨一下,就让杨勤习觉得昭昭是找对人了。 以后起码对方不会在花销上苛待她。 杨勤习心里更加放心,“朝阳啊,你这几天在这里呆着,学校那边怎么办?” “没事,我来之前已经请了假,等这里一切安排好了,我再走。” 杨勤习在心里点点头,又叹了口气,“世安那孩子不知道在忙什么,打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他陆叔走了这么大的事,他理应回来送一送。” 杨世安在做什么,李朝阳最清楚,但是有些事情他不能跟杨勤习提起,所以应付了过去。 chapter244悔过 陆昭和陆凤走到陆国富的门前,见他坐在堂屋里抽旱烟。 陆忠走后,陆昭就很少看到他抽了。 他头顶上方那一块地方盘旋着很多白烟,让他看上去有点像个即将得道飞天的仙人。 两姐妹走进去,陆国富忙把旱烟熄了,“你们咋来了?” 陆昭说:“明天凤凤就要去上学了,我们来看看你。” “好好。”陆国富一连说了几个好字,看向陆昭和陆凤的眼神复杂难辨,“昭昭,这回辛苦你了。” 陆昭摇摇头,安慰道:“爷爷,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陆国富把手盖在脸上,不知不觉哭了起来,“我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得了两个儿子,结果两个儿子都没了,我以后还能指着谁呀?” 陆凤说:“爷爷,咱们陆家还有长孙,有孙女,再说了,你现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你担心这个做什么?” 陆国富用掌心揩干净脸上的泪水,点点头说:“是是,咱们家还有宁宁,还有你们,爷爷不怕。” 两姐妹静静站着,心里都有了些想法。 回去的时候,陆凤说:“原来他担心的是老了没人养吗?” 陆昭双手抄在兜里,倒是早已经看开了,她婉尔一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以前我爸就挺怕他的。”陆凤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因为他手里有钱,我妈也因为这个所以不敢惹他生气,后来我妈跟我说,他手上的钱很多都是从小叔寄给你们的钱里抠出来的,那时候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爷爷?” 陆昭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陆凤转过头来,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生气吗?” “早已生气过了。” “那现在呢?就不气了吗?” 陆昭停下来,轻声说道:“我爸让我善待他。” 陆凤也跟着停下,她看着陆昭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她和爷爷,实则都是这个家的罪人。 但是现在他们依旧还好好的呆在家里,享受着这个家给予的福荫和庇护,是因为陆华。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陆凤一时间只觉得汗颜,“谢谢。” 陆昭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等家里一切收拾妥当,该上学的去上学,李朝阳也要回学校去。 陆昭没有跟陆宁和未未去学校,而是跟着李朝阳走了。 李朝阳把她送到公安局,彰呈已经等在了那里,陆昭下车看到他,第一句便是:“彰律师,又要麻烦你了。” 彰呈笑着说:“不麻烦,我是拿钱做事。” 陆昭看向李朝阳。 后者朝她微微一笑。 陆昭也跟着笑起来。 她与他之间,实在不需要说什么感谢的话了。 李朝阳因为学校有事,所以没有跟他们进去,临走时他对陆昭说,“我把彰呈留给你,你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他,他很专业。” “嗯。” “还有,凡事尽力而为。” 陆昭看着他,眼里彷佛有着千山万水。 她明白李朝阳说的,但是她从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她说:“我不甘心。” 李朝阳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道:“好。” …… 有关部门的判责结婚已经出来了,跟李朝阳和陆昭说的差不多,判10年监禁,赔偿金额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奇怪的是,对方只是个货车司机,却说自己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彰呈首先察觉出了这里面的猫腻。 “按理说,他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的。” “是啊,为什么呢?” 事发时的监控录像他们看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如此不寻常,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个司机李朝阳让你查了吗?” “查了,很清白。” 陆昭沉吟半晌,“或许我们应该再看下当时的录像。” 那个录像他们先前已经看过好几遍了,怕有遗漏所以都看得很仔细,此刻,他们现在显示器前面,更加不敢有丝毫大意。 民警说这个录像他们也看了很多次,确实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彰呈笑笑:“兄弟别介意,我们这也是着急,并不是不相信你们的业务水平。” 那民警也不好再说什么。 “停。”陆昭突然喊道。 民警依言按了暂停键。 “麻烦往前倒一点。” 陆昭凑上去,彰呈也往显示器靠近一些,陆昭指着屏幕边缘的一个人说:“麻烦把这个人放大看下。” 民警照做。 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女人,而且她跟这起车祸看起来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民警和彰呈都有些不明白。 但是陆昭认识这个女人。 虽然屏幕并不清晰,但那就是王芳无疑了。 “这是我那个离家多年,最近又回来要钱的妈。”这话,陆昭是等到出了公安局才说的。 她之所以不当着那民警的面说,是因为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彰律师,那个司机恐怕你得再仔细的去查一下,我总觉得他背后有人。” 彰呈见她眉宇轻拧,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他跟……”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彰呈的后背却起了一层薄汗。 陆昭说:“这件事跟王芳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我不相信她当时在那里纯粹是巧合。如果真如我所想,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你记得通知李朝阳,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彰呈看着她,看着这个只有16岁的女孩子,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真的只有16岁吗? 他不敢相信。 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去证明什么,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了。 朝阳说的对,她真的是个宝贝。 彰呈把陆昭送回村里朝,走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关于陆昭说的那些,还有那边那些。 中途他接了个电话,是公安局里的熟人。 对方说,那个肇事司机从医院回来后,就开始全身溃烂,但是溃烂程度一次又不重,几天下来却又很严重,连医生都不知道原因。 彰呈皱了皱眉,“他现在人呢?” “还在医院里住着呢,现在连动都困难,只是还能说话。” “我刚从公安局出来,怎么没人跟我说这事?” “这人毕竟是在局里出的事,怎么好说呢?那司机说他有钱赔偿,也不知道是不是给病糊涂了。” 彰呈没说什么,跟那人扯了点别的事,便挂了电话。 他的手指轻敲这方向盘,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慎得慌。 好端端的怎么就皮肤溃烂了呢?还是全身都有问题,还查不到原因,这太奇怪了。 他突然一愣,然后把车停在路边,又拨了电话回去,“肇事司机跟谁有过肢体接触吗?” “就局里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啊……哦对了,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他们说死者的女儿差点晕过去,倒在那司机身上了。” 彰呈心里一突,然后挂了电话。 他在车里呆坐了几分钟,然后给李朝阳打电话。 李朝阳已经到学校了,听他把事情说完,反而笑了,“这事应该是昭昭做的。” 彰呈:“你还笑得出来,看以后陆昭怎么收拾你。” “只要我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她怎么可能收拾我?”李朝阳笑着说,“那个肇事司机,你再去查一下,昭昭说的有道理,这一切看似没有关系,说不定有大关系,大意不得。” “嗯。” 在彰呈快要收线的时候,李朝阳突然说:“彰呈,你会喜欢她的。” 彰呈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这……这哪里是个小姑娘会干的事啊! …… 王芳这辈子在城里呆的久了,把城里人那套吃喝玩乐学了个十成十,心机手段却毫无长进。 没钱了只会一次次去找女儿儿子要,要是不给就去找前夫。 前夫再不给,她就没法子了。 有人跟她说,让她去找陆华要钱,如果他不给,那个人就给她,条件是她要把陆华引到马路上去。 那个人事先给了她500块钱,她看得眼热,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她这么做,她眼里只有钱。 于是就去了。 想尽了办法把陆华引到大路上,还没反应过来,陆华就被车撞了。 她连对方事先说的尾款也不敢要了,匆匆忙忙的回了镇上,担惊受怕了好几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 一闭上眼就都是陆华,血红着一张脸,要来找她索命。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她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想起陆华的好,想起他曾经对她的种种。 她心里后悔极了。 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陆华已经死了呀。 她躲在一旁的花坛后面,看得有人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然后说他死了。 有根钢筋插进了他的身体里,血浆从嘴里不要钱似的流出来,他的脸上,衣服上都是血。 在很短的时间内好像要把身上的血全部流干。 她趴在花坛边吐了个昏天暗地,然后双腿发软的走了。 不知道陆昭和陆宁知不知道陆华出事,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她兜里揣着那500块钱,头一回不敢花了。 这一晚又是浑浑噩噩的睡着了,孩子就在她身边躺着。 他们两母子要几个月前就被赶出来了,她跟那个死鬼又没有合法的关系,充其量能算个同居,这是当初她被扫地出门的时候那个王八蛋说的。 她身上没有钱,又带着个孩子,只能进小作坊去做工,一天累死累活的还整不了几个钱,所以她才去找陆昭的。 从前跟着陆华,虽然也是打工,但哪有这么幸苦,但她实在是没脸去找他,想想忍一忍,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结果孩子生了场病,她没办法,只得又去找了陆昭,陆昭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去找陆华。 陆华还是心软,给了她钱。 她像是尝到了甜头,心想着陆华在外打工,自己又是个节约的,身上一定有不上钱,她就变本加厉,没钱了就去找他。 这才把老实人逼急了。 陆华不肯再给她钱了。 然后,就出了这个事。 王芳现在那个悔呀。 眼泪只能往后背心里流。 她又从梦中惊醒了,还梦见她的孩子被人抱走了,她赶紧转身,看到孩子还在自己身边,不由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倒是好眠,一觉睡到了天亮。 “王女士,睡得好吗?” 房间响起一道突兀的人声。 王芳本来还是睡眼惺忪,被这声音吓得立刻就清醒了。 定睛一看,陆昭现在屋里,离床边还有几步远,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说不出的漂亮。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昭只是笑,好整以暇的环顾四周一圈,才道:“王女士一生想要享受生活,没想到居然会住这样的地方,这房子一到下雨,应该会漏水进来吧?还有旁边那条臭水沟,你每天呆在这屋子里,怎么忍受得了这臭气?” 她每说一句,王芳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因为愤怒变成了猪肝色。 陆昭想找把椅子坐下,却发现这屋子窄得自己连转身都是个困难,她有些无奈的说:“事实证明,一个人总想不劳而获,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对吧?” 王芳彻底被她气恼了,翻身下床,“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 她在气头上,倒是忘了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什么。 她一怕那些警察发现是她把陆华骗到马路上去的,二怕陆昭来找她麻烦。 虽然这女儿是她生的,小时候也喂过她奶,带她出去过,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即使有母子情分,也早就消磨殆尽了。 她心里还是有些怯怕,所以只是站在床边上,并不往陆昭那边靠近。 陆昭说:“你最近睡得好吗?” 王芳一愣,脸色恢复了惨白,“关……关你什么事!” “陆华死了,你高兴了吗?”陆昭说话的时候,嘴角含着笑,在王芳眼里,她已然化身成了一个无情无心的魔鬼。 那魔鬼正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尖叫着想往后退,但身后就是床,她又能逃到哪里去,最后不过是一脚跌到了床上,一脸惊恐的看着陆昭站在床边,而她慢慢的往墙那头挪去。 她大脑现在完全不能用了,怔怔的呆了一会儿,突然叫道:“陆华死了?什么时候事情?怎么死的?” 陆昭双手环在胸前,立在床边,将她脸上的神情一一的收入眼中,“几年没见,你倒是学聪明了,装,接着装,我有的是时间。” 王芳心里害怕,刚才冒出来的那点儿小心思就又没了。 只能重复道:“陆华真的死了?怎么死的?怎么可能呢?” 这屋子狭窄逼仄,一个成年人站立时,只有寸余头便可触到天花板,陆昭虽然不算很高,但因为站着,而王芳坐着,所以就显得高大,加上气势逼人,王芳到最后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陆昭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笑道:“我这个人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我来的目的想必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你能够乖乖的把事情交待清楚了,我姑且饶你一条狗命!” 王芳嘴巴颤抖,她没见过这样的人,更没见过这样的陆昭,只能一味缩在床角上,不吭声。 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说。 说了就完了。 那人说了,如果她敢把这事透露出去半个字,那她和她的儿子就没有活路了! 她的儿子……儿子! 床上哪里有个人。 王芳抬起头来看着陆昭,喊道:“我儿子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陆昭笑着说:“我说了,只要你把事情交待了,我不会难为你,更不会难为你儿子。” “你不是陆昭!你是魔鬼!”王芳指着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不是我女儿!你到底是谁冒充的!”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睛里血红一片。 陆昭感觉到她身上气息的变化,轻声道:“你想杀我?” 王芳一怔,又听陆昭说:“你若杀了我,可就真见不着你儿子了。” “有时候想想,人真奇怪,同样都是你的骨肉,为什么你对我和陆宁这么残忍,对那个你跟别人生的孩子却这么宝贝?”陆昭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眉宇打着轻结,仿佛陷入了疑惑中,“这三个孩子都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呢,这是为什么呢?” 王芳看着她困惑的表情,心里愈发害怕起来。 打从她几个月前第一眼见到陆昭,就觉得这个孩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孩子了。 这孩子聪慧、有主见、狠得下心,跟她不一样。 她压根不是这孩子的对手。 “昭……昭昭,妈妈错了。”王芳跪在床上,“妈妈不该离开你和宁宁,妈妈现在就回到你们身边好不好?你把你弟弟还给我,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妈妈给你磕头了。”她说完真的向陆昭磕起头来,额头砸在床板上,咚咚乱响。 陆昭冷眼瞧着她,只觉得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教人膈应。 她嘴角噙着冷笑,不咸不淡的说:“我弟弟在家里呢,我要怎么还给你?” 王芳愣住,抬起头来,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又羞又怒,“陆昭!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刚才就说得很清楚了。”陆昭无辜的看着她,“只要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了,我就走,并且把你儿子还给你。” 王芳看着她脸上的笑,一颗心直沉到了底。 看来自己今天要是不说,陆昭是不会放过她了。 陆昭见她犹豫,走到门边,轻敲了两声。 屋门应声而开,一个大汉拧着王芳的儿子走进来,那孩子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不住的在大汉手里挣扎,但他人小力气也小,哪里挣得过,手腕都给拧红了。 为了防止他吵闹,大汉往他嘴里塞了布条,此刻看在王芳眼里,这真是遭了天大的罪了。 她嚎叫着想要冲下床去救自己的儿子,被那大汉一只手就给挡了回去。 陆昭冷眼看她那凄凄哀哀的样子。 心里想的是,不知道爸爸在地下冷不冷,有没有被虫子咬。 早知道还是应该选择火葬,起码不会被虫子咬,对吧? “昭昭,昭昭,妈妈错了,你放过他吧,他还那么小,他是你弟弟呀!”王芳跪陆昭脚边,双手拉着她的衣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陆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弟弟只有陆宁。说吧,说我想听的,你们就安全了。” 王芳徒地放开手,跌坐在地上。 大汉将那小孩儿重新带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王芳和陆昭两个人。 半晌,王芳的声音慢慢传来,“那个人给了我500块钱,让我去……去把陆华引到马路上,我拿了钱照办了,然后,然后陆华他……他就被撞了。” 陆昭的手指慢慢的缩紧,“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 “叫什么?” “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 “长相我不记得了,他脖子上有个黑色的圆形胎记,跟陆华差不多高,四十岁上下。” “你在哪里遇见他的?” “就在省城,你爸他们厂附近。” 陆昭松开手指,掌心处多了几个红红的指甲印,她舒了口气,“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女人。” “是是,我是蠢,但我不是有意的。”王芳哭着说道:“我早知道他们想要害你爸爸,我是绝对不会答应他们的,也不会收他们的钱的,请你相信我啊昭昭。” 陆昭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陆华死了,你想怎么赎罪?” 王芳呆住,“什……什么意思?” “你以为就这么算了吗?那是我爸爸,你曾经的丈夫!”陆昭蹲下来,视线与王芳的触到了一起,好让对方看看她此刻里的神情有多愤怒、伤心。 王芳看明白了,心里更是惊惧,“你……你不是说我把事情交待了就完了吗?你怎么可以骗我?!你个骗子!” 陆昭微微一笑,“我骗的人多了,多骗一个又怎样?” 王芳想拉她,陆昭却先一步起身,往门边退了几步,“王女士,我希望你能在这屋里好好的忏悔自己的过错,为我爸赎罪,为他抵命,将你从前欠他的,现在欠他的,都一并还了。” 等王芳反应过来,陆昭已经开门出去了。 她只听到屋门咚的一声关上,她去趴门,却是纹丝不动。 “陆昭!陆昭你放我出去!你不能关着我!陆昭!”她拼命的叫喊,企图用手指去将门抠出个缝来,但注定都是徒劳。 “你放我出去!来人啊!救命啊!” 陆昭站在门外,李朝阳将她拉到更远的位置站定,两人静静的看那屋子慢慢的被人从外面钉死,半掌宽的木板把那矮小的平房围成了一个孤岛,任里面的人怎么喊叫,都没人能听见了。 这里离城区相隔了几十公里,即使她逃出来了,触目所及之处也尽是山林,以王芳的智商,恐怕还没走出这里就被野猪野狗给分食了。 李朝阳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那孩子怎么办?” “稚子无辜,找个好人家送去做养子吧。”陆昭看着那屋子渐渐看不到了,灰黑的木板将那个屋子围得严丝合缝,她这才轻声道,“王芳欠我爸的,我就当她还了。” 李朝阳将她揽进怀里,手掌捧在她的后脑处,让她的脸靠在自己肩上,“昭昭。” “嗯?” “昭昭。” “嗯。” chapter245忠犬和诺言 彰呈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个肇事司机很干净,跟王芳一样,没有案底,只是喜欢打牌,欠了一屁股债,这笔债却在上个月突然还清了。 他的银行账号里莫名其妙的多了10万的存款。 彰呈用了些非常手段查到了这些。 这跟肇事司机说他付得起赔偿金额就对的上号了。 因为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或许用的手段跟对王芳的不一样,但是,对方的目的是一致的。 都是要陆华死。 李朝阳听到这些的时候沉默了很久,彰呈立在他面前,轻声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朝阳双手紧握,半晌才道:“李仲城人在哪里?” “这个时候应该在家吧。” 李朝阳笑了笑:“这么久了,他果然是在家里好好的‘反省’。” 彰呈明白他的愤怒,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前有未未事件,那时候就知道是李仲城干的了,只是他们掉以轻心了,以为他被老爷子责令在家反省,就算还没有还好,起码段时间内也不会再兴风作浪了,哪里知道。 “陆叔叔是被我害死的。”李朝阳把手插进浓密的头发里,声音嘶哑着说。 “他是我害的。” 彰呈看着他一脸痛苦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路走来,他们跟着李朝阳,这个尚不算男人的男人,陪他走过了无数风浪,无论那些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他们太了解他是个多重情谊的人,所以也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喜欢陆昭,所以想要护着她。 但是陆昭今天所遭遇的一切,又都是因为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朝阳,我们要反击了。唯有反击,才能安慰陆叔叔的在天之灵。” 李朝阳抬起头来,他的眼眶红了,眼里盛满了坚决,像玫瑰上的刺,足以让人鲜血淋漓。 “告诉唐礼,可以收网了。” 他的声音仍是嘶哑的,英俊的脸上却浮起一丝狠厉,他和他的父亲不同,直到死都以为自己的亲弟弟是个温柔敦厚的人,所以他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死在自己弟弟手里。 李朝阳走到窗前往下看。 芸芸众生,蝇营狗苟,无一不是为了利益而活。 他突然觉得可悲又可怜。 遇见陆昭之前,他一心只想为父母报仇,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着这一个目的。 遇见她之后,他仍要报仇,只是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要跟李仲城拼个鱼死网破了。 他要活着,跟他的昭昭一起。 …… 李仲城停听老爷子的话,在家里认真反省,脑子却没停。 他不出门也能让陆昭那丫头痛苦不堪,为此他很满意。 他之前想去会会陆昭,后来又觉得陆昭是李朝阳的女朋友,自己就算是说动她站在自己这一边,也不敢保证她就不会为了李朝阳反咬自己一口。 所以还是算了,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不如就毁了她。 就先从她身边的人开始。 李仲城没费多少力气就达到了目的。 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了钱,有时候真的什么都能做。 所以他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成功的激怒了李朝阳。 他之前弄的那些公司在一夜之间全部被吞并,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商场混了那么多年,自认也有几分本事,如今却被人摆了一道。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莫心愿娘家的人突然来了,像菩萨一样坐在家里,让他就冷落莫心愿给个说法。 这事他一直没有对人说过,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莫家人的耳朵里。 他是觉得那孩子不是他的,因为他已经快半年没碰过她了,除非她肚子里怀了个哪咤。 当着老丈人的面,他又不好说真的怀疑她,他还指望着靠莫家帮他做上家主之位呢。 如此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几尊菩萨给请走了,等他回来要处理那些公司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这几年为了收购李家股份成立的公司全部没了,他的所有付出都打了水漂。 他怎么能甘心呢。 李朝阳就是在这时候登门的。 他站在李仲城的别墅门前,端的是温润如玉的笑,“小叔,最近好吗?” 李仲城不知道李朝阳今天来的目的,但他向来人精,在双方没有撕破脸的时候,从来都是笑脸迎人的,“朝阳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李朝阳随他进去,不动声色的大的打量了一圈,问道:“婶婶不在家吗?我听说她怀了宝宝,爷爷让我来看看。” 李光顺听说莫心愿怀孕,没有多高兴,因为李仲城的关系,他现在也很少叫莫心愿去家里了,所以从莫心愿怀孕到现在,还没有去过李家老宅。 李仲城笑了笑,要装作若无其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是他擅长的,“嗯,替我谢谢爸,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李朝阳也是丝毫不漏痕迹,“我也很好。” 李仲城哦了一声,“现在大三了,压力很大了吧?” “还好。” 叔侄俩不痛不痒的聊了一会儿,李仲城突然说:“你那个小女朋友呢?还好吗?” 李朝阳笑道:“我以为小叔你知道么。” 李仲城装傻,“哦?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她爸爸过世了是吧?哎呀,真是太遗憾了。你要多安慰安慰她啊。” 李朝阳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的攥紧,微微勾唇,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小叔放心,我会的。对了,你有收到我最近给你的礼物吗?” 李仲城仔细分辨着他的话,然后终于没有绷住,脸上的笑容垮了,“是你做的?” 李朝阳微微倾身,眼神渐深,透出了那股隐蔽得很好的深邃,“小叔很聪明。” 李仲城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很快调整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说:“现在老爷子还在呢,你就这么放肆,不太好吧?” “小叔应该也是知道我的性格的,若别人不来惹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惹你了吗?”李仲城问。 李朝阳答:“你认为呢?” 叔侄俩僵持了一秒钟,李仲城突然笑了:“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老爷子本来就是属意你做继承人的,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他要是知道了,可能会改变主意吧。” 李朝阳双腿交叠,笑道:“恐怕先倒霉的是小叔你。”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 “这是什么?”李仲诚眯起了眼睛,直觉这里面的东西对自己很不利。 李朝阳修长的手指搭在信封上,他将它轻轻的推到李仲诚的面前,温声道:“小叔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李仲诚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抬起头来看向李朝阳,“原来这些年来,我是不是真的小看了你?” 李朝阳摊手,“你如何看我,于我并不重要。” 李仲诚被这话顶得哑口无言,他又说:“那谁的看法重要?老爷子吗?还是你那个刚死了爹的女朋友?” 李朝阳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嘴角边的笑看上去温柔又无害,“你不看看里头的东西吗?如果不看的话,我就拿走了。” 他说完话,动手去拿,李仲诚动作却比他更快,将信封从桌面上抽走。 李朝阳重新直起身,静静地看他撕开信封的封口,将里面的一沓照片拿了出来。 此刻,李仲诚脸上的表情可谓精神纷呈,他十几岁就开了浑,这些年玩儿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这其中不乏些有夫之妇,在他眼里,那些爬上他床的女人无疑都是为了钱,当然,也有真心喜欢他的,但他对这些情情爱爱从来都是呲之以鼻。 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人戴了绿帽子。 当然,这一天早已到来,只是直到今天,才有人敢把实证摆在他的面前。 在这之前,他是绝对不肯相信的。 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愤怒和不信,他都从未想过让人去查。 因为一旦查了,他与莫家就再没有关系了。 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更何况,他并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李仲诚,李家未来的家主! 照片上的莫心愿看起来明妍动人,与跟他在一起时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这让李仲诚觉得刺眼,他拿着照片的手慢慢的攥紧,若不是李朝阳在面前坐着,他恨不得撕碎了那些照片! 最终,他把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照片丢在桌面上,看着李朝阳,“你想干什么?” 李朝阳看着那些照片,“莫心愿实在是漂亮的女人,我一直好奇,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 李仲诚轻蔑一笑,“你以为有哪个女人能够逃过我的手指?” “我猜,莫心愿在嫁给你之前应该也是有喜欢的人的吧,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在一起,又因为种种原因她选择嫁给了你。”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戳在了李仲诚心上,“但是婚后你并未给她想要的,所以她……”李朝阳没再说下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个男人,我已经帮小叔你查过了。”李朝阳不等他说话,继续说道:“是晶成集团的二公子靳庆坚,也是个厉害人物,那么巧,他就是莫心愿结婚前的男朋友。我听说你投资的那个贸易公司之前在跟晶成集团抢客户,但是最后的竞标价却只比晶成集团少了三百万而错失了这个客户,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俩联起手来坑你?” 李仲诚先前还忍着,直到这里,他总算是绷不住表情了,他几乎跳起来,重重的一拍桌子,声色俱厉的喊道:“胡说什么!” 李朝阳不为所动的笑,“我说的是不是实情,小叔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以你的人脉,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对面的李朝阳西装革履,穿得正式,肩宽腿长,配上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实在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偏偏,他朝着自己露出那种仿佛掌握全局的笑容,让李仲诚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讨厌极了。 李朝阳小时候他倒是经常抱他的,也常带他出去游玩,只是十几年过去了,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的李朝阳是不是个可爱的男娃娃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这么精于计算,精于算计。 李仲诚花了一些时间才平复下心绪,然后他重新坐下,“你说了这么多,说说你的目的吧。” “我没有目的。”李朝阳说,“我只是想为死去的陆叔做一些事情。” 李仲诚微微一笑,“你以为就这几张照片就能拿我怎么样?如果你真的敢爆出来,先丢人的是莫家,只怕到时候他们第一个就会来找你!” “不。”李朝阳笑道,“这些照片不过是我送你的小礼物而已。” 李仲诚皱起眉,“然后呢?” 李朝阳说:“然后,请你参加下个礼拜的公司周年庆典。” 原来已经快8月了。 这个往年他最期待的宴会,现在对李仲诚来说却是个极大的讽刺。 他早已被老爷子革了职,再去参加宴会,别人会怎么看待他? “即使小叔你已经被革了职,但你还是李家的人,那来参加宴会也是说得过去的。”李朝阳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数收下,“还有,记得带我婶婶来。” 李仲诚嘴角一抽,“我果然是小看了你。” 李朝阳将那些被李仲诚弄皱的照片重新装回信封里,然后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我还有很多面是小叔没有见过的,敬请期待。” 说完话,他站起身,将坐下前解开的西装纽扣一颗一颗的扣回去,“我先走了,再见。” 玄关的门关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李仲诚坐在安静的客厅里,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仰倒在沙发上。 他突然想到一个词——四面楚歌。 妻子背叛了他,家族不要他,连他拥有的公司也没有了,他还想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事业,被李朝阳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吞了,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对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李朝阳谋划多久了? 会不会比他还要久? 李仲诚心里空落落的,第一次觉得这房子大得吓人。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开门声。 还没显怀的莫心愿走了进来。 她化着淡妆,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小巧的耳垂上坠着小指甲盖儿大小的雪白珍珠,身上是当季最流行的裙装,她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她走进来,看见李仲诚,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你没出去吗?” 李仲诚把桌上的信封用力一扫,里面的照片像雪花一样洒在了地毯上,他控制着声线,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失态,“我还能去哪里?” 莫心愿看到了那些照片。 姣好的脸上倾刻煞白一片,她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 李仲诚从前喜欢她的安静,此刻却恨不得走上去撕碎她的那张脸,那张永远事不关己的脸,但他终于不敢过去,否则莫家不会放过他。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莫心愿蹲下身,将那些照片一一捡起来,重新放回信封里,她的睫毛长而浓密,自上而下的看来时,会让人不小心掉进一个幽黑的漩涡里,她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她说得轻描淡写,家话平常。 却彻底激怒了李仲诚。 他霍地站起来,大步来到她面前,“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是不是靳庆坚的?”李仲诚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他抓着莫心愿的肩膀,像是想把自己的指甲嵌进到她的肉里去,“你说话呀!到底是不是!” 莫心愿眼里渐渐浮起雾气,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是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轻声道:“你弄疼我了。” 李仲诚如梦初醒般放开手,见她揉着肩膀,无名指上戴着的婚戒上,有一颗硕大的钻石,大得刺痛了李仲诚的眼,他退开两步,喘了口气,“我不想看到你。” 莫心愿眼眶中的泪最终没有掉下来,只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提着包包上了楼,便再也没有下来。 李仲诚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出来,成功的把自己喝醉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电话声吵醒了。 外面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激得他睁不开眼,他摸到手机贴在耳边,没好气的说:“谁?” 秘书的声音从那端传来,很是急切,“老板,你快看电视,本地一台。” 李仲诚警觉起来,“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自己看电视吧。” 李仲诚打开电视,换到秘书说的电视台,然后他就被电视底部诺大的标题给砸懵了。 ——李家二公子李仲诚家暴怀孕娇妻,人神共愤!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段视频,是有人在别墅外面偷拍的,他和莫心愿站在客厅里,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踹了莫心愿两脚,直接把她踹到了地上,然后他似乎仍不解气,又上前往她肚子上踹了几脚,莫心愿全程护着自己的肚子,一声不吭。 这无疑是个炸弹,将李仲诚所在的这个贵族圈子给炸燃了。 视频还没播完,他的手机便响个不停,他没有心思去接了,只是呆呆的站在电视前面,看着那个疯了似的自己。 他从来不打女人的,更何况是自己的女人。 但是视频中的人确实是他。 若他没有做过,他可以说是别人的诬蔑。 但是他想起来了,这的的确确是他做的。 那是他刚知道莫心愿怀孕的时候,那晚他喝了些酒,莫心愿跟他说自己怀孕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朝她动了手。 “这段视线是由神秘人士提供的,在收到视频后的第一时间,我们也联系了李氏集团的当家人李光顺老先生,但是对方并没有接受采访,本台会继续跟进此次事件的后续发展,敬请期待。”主持人的声音钻进李仲诚的耳朵里,像只活苍蝇在他耳边飞来飞去。 他将手里的遥控器往机身上狠狠砸去,奈何那电视质量顶呱呱,仍在继续说话:“李仲诚在与莫氏幺女莫心愿结婚前,常流连于花丛中,算是本地佳出人物中比较爱玩的,但是婚后,李仲诚稍有收敛,媒体已有许久未拍到过他进出娱乐休闲场所,此刻收到家暴视频,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今天的新闻就到这……”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莫心愿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是她将电视关掉的。 李仲诚看着她,她像是刚刚醒来,还没来得及刷牙洗脸化妆,一头乌黑的秀发乖顺的披在肩后,她也在看他。 这一瞬间,李仲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心愿却突然一笑,“要吃早餐吗?我来做。” 李仲诚一愣,说不出话来。 莫心愿重新上了楼,没几分钟又下来了,换了睡衣,头发用一根黑色的橡皮松松的绑着,径直进了厨房。 李仲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边,跌坐在了沙发里。 …… 陆昭看到了李仲诚的新闻,直觉是李朝阳做的。 李朝阳没有把心底的愧疚说出来,只说:“我忍不下去了。” 陆昭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早该想到的,以李朝阳的性格,恐怕对爸爸的死也很是自责吧,若不是因为自己跟他走得这么近,李仲诚也不可能对爸爸下手。 但是陆昭从来没有怪过李朝阳。 她相信爸爸也不会怪他的。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然后李朝阳把关于肇事司机说了,陆昭听着这些话,把头别向了车窗外,喃喃自语道:“这些人,一个都别想跑。” 料理了王芳,接下来就是那个司机了。 无论他们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只要害了陆华的,都不能放过! 陆昭时常在想,她这种有仇必报的性格实在算不得讨喜,因为目的明确,为了达成目的,甚至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难以控制,着实可怕。 她就是这样的人。 “李朝阳。”她突然叫他,“你会不会怕我?” 李朝阳一笑,“彰呈说,跟你在一起我会很危险。但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只有那些做错事的人才会危险,而我不会。因为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坚定,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充满磁性与温和,“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做你最信任的情人。 做你最忠实的仆人。 阳光从车窗外面照进来,陆昭笑着看他,然后伸了个懒腰,“那我们就一起走吧,以后的路。” 李朝阳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没有说话。 他现在仍能记起,从前与父母牵手时的那份温暖。 或许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血脉亲情的羁绊,所以总有割舍不下的感情。 他和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从前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他们十指紧扣,便有了联系。 他答应做她的忠犬,她承诺要跟他一直走下去。 从此披荆斩棘,风雨同行。 真好。 他的心像被泡沫棉塞得满满的,多一分便要溢出来了。 肇事司机的赔偿金很快就给出来了,但是他全身溃烂的毛病还是没好,在医院住了那么久,医生仍是没有找出治好他的办法。 他的家里人没有一个来探视,那个付他钱的人现在自顾不瑕,他成了弃子。 李朝阳问陆昭他身上的病能不能治愈,陆昭笑笑,“能好,等他受不了自杀,自然就好了。” 李朝阳愣了愣。 后来李朝阳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彰呈他们听,几个大男人都全身不受控制的僵硬了一下。 看到他们这个表情,李朝阳心里总算是平衡了。 肇事司机死亡的消息传来时,陆昭正在试礼服。 下周,她将以李朝阳未婚妻的身份参加李家公司的周年庆典。 这礼服是手工制作的,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们将礼服直接送到了李家大宅里,正好方便陆昭试穿,如果不合身,他们可以当场改。 陆昭从试衣间里出来,对着李朝阳转了一圈,笑着说:“很合身。” 李朝阳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目光温柔,替她整理脸颊边散开的一丝头发,声音沙哑:“好美。” 然后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吻你。” 房间里还有几个礼服店的人,陆昭脸一红,娇嗔他一眼,“走开。” 李朝阳开心一笑,“你脸红了。” 陆昭轻哼一声,突然伸手拉住李朝阳的衣襟,将他拉下来少许,自己踮起脚尖,主动靠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她准备退开,却被李朝阳一把搂住了腰,他的手按在她的后脑处,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房里的人都识趣的退了出去,陆昭被亲的毫无招架之力,险些要求饶,李朝阳才放过她。 他仍不愿意放开她,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嘶哑,充满了某种欲望的色彩:“昭昭,快些长大。” 陆昭听懂了。 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 眼前这个男生长大了,她突然发觉了这一点,然后脸更红,本能的推开他,逃离开来。 李朝阳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满意的勾了勾唇。 chapter246未婚妻 李光顺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也是他急着要宣布李朝阳继承人身份的主要原因。 他的身体情况,陆昭是最清楚的。 从李光顺送她那枚传家的玉佩时,她就明白,李光顺命不久矣。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不是人能够改变的。 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他活得更久一些,活得更轻松些。 “陆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管家王叔敲开客户的门,对陆昭说。 陆昭正在做试卷,高三的课程在上学期已经讲完了,这下学期剩下的就是复习、做卷子,做卷子、复习。陆昭把笔放下,回道:“好,我马上过去。李朝阳回来了呢?” “孙少爷下山去买东西了,还没有回来。” 陆昭哦了一声,起身,跟着王叔往书房去。 去的路上,王叔忧心忡忡的说:“陆小姐,老爷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陆昭说:“王叔安心,爷爷没什么事,就是年纪大了,不大喜欢动弹。” 王叔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点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陆昭看着他年迈的脸上那期待又高兴的笑,在心里喟叹一声,只有她知道李光顺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为了李朝阳,爷爷真是殚精竭虑。 陆昭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跟着王叔到了书房门前。 王叔把门推开,“陆小姐,进去吧。” 这书房陆昭来过无数次,有时候是跟李朝阳在这里看书聊天,有时候是跟李光顺在这里喝茶说话,今天她踏进这书房里,首先闻到了一股中药味。 那是她为李光顺吊命熬的药汤,用的都是空间产的最顶级的药材。 那些药材放在市场卖的都是动辄上万的价钱,她用药的时候却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是李朝阳的爷爷啊。 她怎能不尽力而为? “昭昭来啦。”李光顺坐在沙发上,手里的拐杖搁在一边,最近几个月,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陆昭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爷爷。” 李光顺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把他能想到的事情全都为李朝阳做了,只想给李朝阳将路铺好,让其这条家主之路走得更顺畅些。 但是这世间上的事从来都不是绝对的。 他也明白,即使他现在计划得如此周详,也不能保证李朝阳往后的路会平坦顺利,“昭昭,以后就看你和阿七要怎么走了。” 陆昭说:“爷爷放心,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 “好,尽力而为。”李光顺拍拍她的手。 陆昭替他把了脉,然后问道:“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光顺笑眯眯的说:“挺好的。” 陆昭将他的衣袖放下,现在已是5月,外头艳阳高照,屋内的老人却还穿着绒布长衫,足见其身体有多孱弱,陆昭低头下将眼里的无奈和悲痛一并掩去,只说:“中午我给你做道清蒸鲈鱼,再做一个鸡蛋羹,再配上我早上一早熬的汤,正正好。” 李光顺笑了两声,说:“还是你最懂我的口味。” “马上就要高考了吧?”半晌,李光顺说,“复习得怎么样了?” 陆昭不好意思的说:“就那样吧,爷爷也知道,我在学习方面真的不是特别的有天赋。” “没事儿,尽力而为就是了。”李光顺安慰她,“能考到阿七他们学校最好,如果考不到也没关系,咱们李家的孙媳妇儿就算没有漂亮的学历,也是个能干优秀的人。” 这一次,他把未来两个去掉了,便是真真正正的认可了陆昭。 “阿七跟你说了吧?”李光顺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在周年庆典上,我会宣布两件事,一件阿七继承人的身份,还有一件,就是你和他的订婚仪式。” 李朝阳自然说了,但是现在由长辈亲口说出来,还是让陆昭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说:“让爷爷操心了。” 李光顺不甚在意的摆摆手,语重心长的道:“昭昭,你这孩子的性格是很好的,但是你要记住,过刚易折,凡事不要太过强求,如果有天我去了,你遇着了事儿,尽管找阿七,你们以后注定是夫妻,那就要相互信任、相互扶持,明白吗?” 陆昭心里感动,“我知道了,爷爷。” “我这个孙子虽然也是个优秀的人,但是身上也有些坏毛病,无论怎么样,我希望你们往后的路能够一起走下去,也别着了人家的道,那些人为了利益和权力,什么时候都干得出来。”李光顺意有所指的说,“我现在还在,尚能压压他们的气势,如果我走了,只怕他们看到你们两个娃娃没经过什么事,会反扑。你爸爸的事不能再重演了,知道吗?” 陆昭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知道。” 李光顺长叹一声,“我这一辈子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为阿七留住了你,真好。” 陆昭鼻头发酸,从心底涌起一股浓厚的感叹,她向来不是个笨嘴拙舌的人,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爷爷……” 李光顺握住她的手,“年轻真好啊。” 他也有年轻的时候,也是拽着青春的尾巴慢慢的成长起来的。 那时动荡,他却有一腔热血。 凭着这股热血,他坐上了家主之位,并且一坐就是几十年。 现在到他光荣身退的时候了,却又不禁感到叹惜。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却只有那么一二件。 有遗憾吗? 自然是有的,但是人生哪里会没有遗憾? 外面阳光正盛,花莆里的花开得娇艳,身边的女娃娃恰在最美好的年纪,他却把她推进了腥风血雨中,这是最大的遗憾。 …… 离周年庆还有两三天的时候,陆昭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正在上课,一个女孩子突然站在了他们的教室门口。 那女孩子有一张艳丽的脸,打扮新潮时尚,站在那儿,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霎时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 陆昭第一眼只觉得她很眼熟。 对方却先开了口,声音娇媚,“昭昭!” 陆昭一愣,终于想起了她是谁。 李艳阳比她高一届,听说去年的高考还很顺利,考进了一个比较好的学校,像县城李家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能跟李朝阳家相比,但是已经甩了大多数家庭好大一截了。 即使李艳阳考得不好也没有关系,李家自然有办法为她安排一个好学校。 但是李艳阳跟李朝阳做了一样的选择,留在了省里的大学。 这位大小姐去年的事陆昭现在还记忆犹新,所以对于她今天的到来,陆昭直觉还是跟李朝阳有关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有这样一位珠玉在侧的堂哥,加上自己与这个家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起了些别的心思也很正常。 李艳阳等陆昭下课后,两人找了校外的一个茶馆说话,李艳阳十分嫌弃自己坐的那张凳子,用纸巾擦了好几遍才坐下。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手里的小包包精致漂亮,与这稍显简陋的茶馆显得格格不入,她本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大自在,但仍是端着笑脸,“昭昭,好久不见。” 陆昭端直的坐在她对面,“艳阳小姐今天来的目的还请直说,我只有10分钟。” 李艳阳脸色一变,“陆昭,你真是不识抬举。” 陆昭说:“我不需要你的抬举。” “你!”李艳阳为之气结,随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终于按捺下来,“我听说你要去参加李氏集团的周年庆典?” “是。” “到时候二爷爷为宣布你与朝阳哥哥的订婚仪式?” “是。” 李艳阳咬牙切齿,“你凭什么!” 陆昭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事已至此,艳阳小姐请节哀。” 李艳阳不怒反笑,“陆昭,你这张嘴真是厉害,我恨不得撕烂了它!” 陆昭故作惊讶的看着她,“外人都道艳阳小姐人美心善,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歹毒的人,你这样的性子,不知道你的家人知道吗?” 李艳阳自己也清楚,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李家给的,如果稍有不慎,她就会全部失去。 但是她不甘心。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转眼间却要跟别人订婚!而且这么快! 李艳阳深呼吸几口气,突然一笑,“你知道吗?其实朝阳哥哥是有婚约的。” 陆昭心里一跳,脸上还端着云淡风轻,“哦?难道是你?” 李艳阳一咬牙,“当然不是我。是吴氏集团的千金吴思莹!这婚事是朝阳哥哥的父母订下的,但是后来他父母车祸过世,就再敢没有人提起过。” 陆昭安静的听着,李艳阳以为她听傻了,不由高兴起来,“是不是很意外?煮熟的鸭子飞了,啧啧,陆昭啊,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真以为自己能够嫁进豪门,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陆昭说:“真是狗血。” “你说什么?” “书里不都这样写吗?好好的谈个恋爱,却半路杀出了个婚约,真是头疼。”陆昭假装揉了揉太阳穴,“艳阳小姐,你听到这个婚约的时候应该很伤心吧?我真得感谢你不顾自身的感受,及时跑来告诉我这件事,起码我还有准备时间。” 李艳阳一愣,“你要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料理了这个吴小姐啊。”陆昭冷笑着说,“诚如你所说,我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毕竟我的毕生梦想就是嫁入豪门呢,像李朝阳这么优秀又英俊,还有钱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对吧?” 李艳阳霍地站起来,“陆昭!你真无耻!” 陆昭双手撑在桌面上,笑意盈盈地说:“彼此彼此。”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李艳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陆昭,吴氏集团是个大财团,如果他们知道朝阳哥哥违背婚约,要跟你订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李家的。为了朝阳哥哥,我劝你马上离开他。” “我好怕。”陆昭双手捧心,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等我走了,你好上位吗?” 李艳阳气得一拍桌子,“陆昭!你太过分了!” 陆昭无辜的眨眨眼睛,“我哪里过分了?难道不是你先要来拆散我跟李朝阳的吗?还有那个什么吴小姐,如果真有婚约,我怎么从来都没听李家的人提起过?如果你不想李家颜面扫地连累县城李家,你大可在庆典当天,把那吴小姐请到现场来,反正横竖我没有什么损失。” 陆昭说的这些,李艳阳来之前已经想过了,她确实不敢冒险,如果说为了得到李朝阳,却让她失去了能够倚仗的县城李家,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只有爱情没有面包的生活,初时可能美好,但是日子一长,只有绝望。 她不能没有钱! “你怎么会没有损失?”李艳阳看着她,红唇酸厉,“你失去了朝阳哥哥,失去了嫁入豪门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你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他们一定会嘲笑你想嫁豪门想疯了!居然抢别人的未婚夫!” 陆昭说:“哎哟哟,艳阳小姐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那我该怎么办呢?” 陆昭脸上的笑看起来大方又自然,但是在李艳阳眼里,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嘲笑,她气得想砸东西,但是顾忌着这是店里,多少收敛了些,“陆昭,我给你100万,你马上离开朝阳哥哥!100万够你花一辈子了!你应该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陆昭看着她,不确定的说,“李朝阳只值100万吗?” “什么?” “起码也值个两三千万吧?”陆昭把手指搭在下巴处,仿佛在思量自己的话,“如果你要我离开他,起码得满足我说的这个数字才行啊。” 李艳阳脸一白,100万已经是她能出的最大值,现在对方却狮子大开口,“陆昭,你别得寸进尺!” “诶,艳阳小姐,是你主动要付钱的呀。” 李艳阳发现自己在陆昭面前,根本占不到一点儿上风,她心里气得要死,“陆昭,你……” 陆昭不等她说话,径直开口道:“你是真的喜欢李朝阳吗?” 李艳阳被这问题问得愣住了,“我……” 她看着陆昭脸上的笑,眼中的讽刺,只觉得一口血气从底下涌上来,直顶到了喉咙管,陆昭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什么人,你不会将他视作一种交易,在我眼里,李朝阳无价的,即使拿金山银山跟我换,我也不会给。但是你却轻易的许诺别人价钱,这对李朝阳是不公平的,你也不配喜欢他。” “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已经知道吴思莹这个人了,但是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李朝阳要怎么做,跟你无关。至于你要怎么做,我也不会管,因为你不会得逞。” 陆昭看着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突然一笑,“艳阳小姐,你大嫂的那个孩子还好吗?” 李艳阳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昭,她很快反应过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不重要。”陆昭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如果有天李家的人发现了你的真面目,你说李仲昆还会视你作掌上明珠吗?他只怕恨不得要杀了你,你害的,可是他的嫡孙呢。” “我先走了,艳阳小姐,你自便。” 陆昭轻飘飘的留下话,就真的走了。 李艳阳在那里呆坐许久,才像是回过神来,她的手慢慢的紧握成拳头,眼里折射出怨毒的光芒,咬牙切齿的说:“陆昭,我绝不会放过你!” 晚上李朝阳给陆昭打电话,说起李仲诚的事。 李仲诚家暴莫心愿的消息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莫家的人首先坐不住了,闹到了李家大宅来,被李朝阳一句话挡了回去。 莫家自然是要去找李仲诚麻烦的。 但是莫心愿却护着李仲诚,后来这事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是李仲诚在普罗大众心中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陆昭听完,轻声说:“莫心愿是喜欢李仲诚的吧。” “或许吧,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可能还留在他身边呢。” “莫心愿的那个孩子,真的是靳庆坚的吗?” 李朝阳笑道:“谁知道呢。” 直到这通电话的最后,陆昭都没有提起李艳阳来找过她,李朝阳也没有问,两人又闲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李朝阳看着渐渐黑掉的手机屏幕,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一下。 然后他出了房间。 李艳阳就站在厅里,惊心胆颤的像个小学生般,规规矩矩的站着。 李朝阳走过去,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声音温润如玉,说出的话却十足十的冷酷,“吴思莹与我有婚约?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艳阳不说话,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没料到自己前去才能找了陆昭,后脚就被李朝阳叫了过来,她来时还满怀期待,以为朝阳哥哥要跟她说些什么,哪里知道刚一进门,就被李朝阳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你现在的行为,已经给我造成了困扰。”李朝阳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平铺直述的传进她的耳朵里,“如果你再纠缠不休,我会考虑将你送出国。” 李艳阳猛地抬头,“朝阳哥哥,你不能这么做!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这话似乎逗乐了李朝阳。 他微微一笑,“你见我说的话,你爸爸什么时候没有听过?” 李艳阳大夏天里被一杯冰水从头淋下,瞬间狼狈极了,是啊,他是李家未来的家主,县城李家在他面前算什么? 她爸爸虽然喜欢她,但是在利益面前,舍弃她也是可能的。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们不可能。”李朝阳冷冷的说道,“即使你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不可能会跟你在一起。” 李艳阳嘴唇颤抖,心上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为什么?” 李朝阳看着她,“因为我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陆昭?她有什么好!”李艳阳不甘心,大声吼道。 李朝阳说:“在我眼里,她什么都好。” 李艳阳堪堪后退两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这个说法让李朝阳不禁皱起了眉,他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嫌弃这种神情,这刺痛了李艳阳,她感觉自己在李朝阳面前,就像个垃圾一样,惹得他厌恶。 只是从前他把这种情绪隐藏得很好,所以今天才让她第一次见到。 她被这个眼神几乎抽干了力气。 “你是我从小到大喜欢的人啊!”她哭着喊着,声音沙哑,被泪水冲洗过妆容让她看上去像个落难的凤凰,“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去喜欢你,可是你呢?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朝阳哥哥,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喜欢你的人!” 李朝阳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神情莫测,“可是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喜欢我,那么,你的喜欢又与我何干。” 李艳阳脸上有短暂的空白。 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了。 这就是李朝阳。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干脆利落,不给人留半分余地。 李朝阳安排人将李艳阳送回县城李家,然后他给李光耀打了个电话,没过两天,李艳阳就被悄悄送出了国,奇怪的是,连爱女如命的李仲昆都没有反对,反而像是等不及的把李艳阳送走了。 接下来便是周年庆典。 李家的近亲都出席了,还有公司上上下下,凡能叫得上名字的,都来了。 李光顺宣布了李朝阳做为继承人的身份,和李朝阳与陆昭的现场订婚。 这也是第一次,陆昭站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她穿着李朝阳为她特别定制的礼服,缓缓出场,惊艳四座。 李朝阳站在那里,眼含笑意的等她走近,在他眼里,今天就是他和她的结婚典礼 ,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是他的新娘了。 周年庆很成功,直到结束李仲诚也没有出现,但是早已没人在意这个了。 他们已经看清形势,李朝阳会是未来给他们发薪水的人,他们只要认准他就行了。 陆昭还不大习惯穿高跟鞋,整场宴会下来,脚后跟被鞋子磨破了一层皮,李朝阳心疼的说她,“你怎么不早说?” “那么多人。”陆昭坐在椅子上,李朝阳单膝着地,卷起她的礼服下摆,正在给她受伤的脚上药,“等下会被人笑话。” 李朝阳闻言抬头,“你还怕被人笑话?” 陆昭笑了笑,打趣道:“说得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李朝阳看她一眼,“这是什么比喻。” “神仙比喻。” 李朝阳上药上得仔细,也怕弄疼她,所以花了些时间,“你不能再穿高跟鞋了,我已经让人去拿拖鞋,等下你就穿着拖鞋回去。” 陆昭哦了一声,“听你的。” 李朝阳把礼服帮她重新整理好,“那个吴思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父母与她父母从前私情很好,只是大人开玩笑说说而已,没有正式的婚约为证,就都当不得真。” 陆昭点点头,“我知道。” “但是你从来没有问我。” 陆昭眨眨眼,“我在等你自己说。” 李朝阳为之语结。 感觉自己被陆昭吃得死死的。 陆昭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笑道:“现在后悔了?后悔可来不及了。” 李朝阳起身,将她揽进怀里,“我还怕你后悔。” 两人正说着话,陆宁和未未进来了,陆凤跟在后面,三个人正好看见这两人抱在一起。 虽说他们都知道陆昭跟李朝阳是什么关系,但是这么亲密还是头一回见,陆宁和未未都红了脸,稍微大些的陆凤清咳一声,“你们继续,我们先出去了。” 然后一手拉一个拖了出去,最后还不忘体贴的把门关上。 陆昭把李朝阳推开,脸红红的说:“看你干的好事!” 李朝阳很无辜,“我没干什么呀。” chapter247让我抱一会儿 自从家暴新闻出来后,李仲城过的苦不堪言,加上公司被李朝阳一锅端,让他腹背受敌,连公司的周年庆都没有出席。 再则,他也没脸出席。 莫家的人来了好几波,都被莫心愿挡了回去,听说他们还去找老爷子了,但是老爷子压根没见他们。 这就是在告诉别人,他已经不打算认自己这个儿子了。 李仲城在心里冷笑。 不认也没关系,他手里还有底牌,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他们最近都没有出门,李仲城也没再问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现在对他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了。 相反,他还要感谢莫心愿,只要她不跟他离婚,莫家就不会放弃他。 门铃响了很久,李仲城走出房间,正好看到莫心愿去开门。 她穿着居家服,脚上是一双浅灰色的拖鞋,她现在有了身孕,做事走路都格外小心。 想到那个靳庆坚,李仲城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快,没过一会儿,她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里面是什么?” 李仲城突然出声,显然吓到了她。 她猛地抬头,“不知道,签收人是你的名字。” 李仲城微微皱眉,他最近足不出户,还有谁会给他寄快递? 莫心愿拿来剪刀,想拆开盒子看看,却被李仲城一把拉住,“我来。” 李仲城心里有些不安,这样的事情他从前倒是干过不少,现在难保不会有人也这么对他。 他拆开盒子,里面dan没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只有几张纸。 是打印的,无从考究字迹。 李仲城快速的浏览完了,然后他的速度越来越慢,脸色越来越难看。 莫心愿站在一旁,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她心里好奇,却也没有主动问起。 然后她看了李仲城一眼,跟着重新进了厨房。 李仲城拿着那几页纸,面部因愤怒而扭曲,他将手里的纸一把砸在茶几上,低吼道:“李朝阳,你好样的!” 那纸上是他如何指使人去找未未,指使人去抓了李顺花的丈夫。还有,陆华是怎么死的。 有做事的人的供词画押,包括那个已经死了的肇事司机的,以及所有事件的时间地点。 无一不尽。 如果李朝阳之前的手段让李仲城尚有喘息的机会,那么,一旦这份资料曝光,自己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李仲城立在那里,沉默了很久。 他完了。 这辈子都完了。 莫心愿端着饭菜出来,“先吃饭吧。” 别墅太大,她的声音在屋里回响。 李仲城被这声音拉回现实,愣了一下,才挪到饭桌边坐下。 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拿着一个饭勺,勺子上沾着一些米饭,他突然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莫心愿说:“结婚之后。” 李仲城没有说话。 莫心愿又说:“你难得在家吃饭,不知道也不奇怪。” 这话李仲城不知道怎么接。 “现在四面楚歌,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莫心愿把装好的饭碗推到他面前,“我大哥可以帮你。” 她父亲虽然从政,但是她的大哥却走的是从商的路子。如果他出手,肯定能替李仲城解了燃眉之急。 李仲城不是没有想过找莫锦,但是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用不着莫锦,再则,他家暴的信息一出,莫锦会不会帮他还两说。 莫心愿大概是看出来他的心思,说道:“那个视频,我已经跟家里人解释过了,你那天喝多了。” 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莫家的人,李仲城知道莫心愿为了让莫家不找他麻烦,一定做了很多事情。 “对不起。”李仲城看着她说。 莫心愿也同样看着他,莞尔一笑,“没关系。” 那天晚上,李仲城一夜没睡,他打了几个电话,然后站在落地窗前,直到太阳升起。 第二天,本地新闻又炸来了锅。 内容跟昨天李仲城收到的相差无几,对方神通广大,将人证物证安排得妥当,容不得他有半分辩解。 李仲城倒是平静,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莫心愿在楼上看他,看他短短几个月消瘦下来的脸颊,曾经那么风流潇洒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看了一阵,慢慢垂下眼皮,回身进了房间。 李仲城的声誉算是全毁了,一时轻敌,栽在了李朝阳手里,加上他身边的陆昭,两人联起手来把混迹江湖多年的李仲城算计了。 李光顺现在时常卧床不起,家庭医生已经住进了家里,配上陆昭留下的珍贵药材,现在只能吊着性命,李光顺又不愿意去医院,只能在家里养着。 李朝阳也不敢告诉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怕爷爷生气,病得更重了。 自从公司周年庆后,他就开始去公司上班了。 尚在实习阶段的年轻人,比想象中的要能干,上位后做的几个决策让董事会暂时满意。 最初李光顺要推他出来,遭到了董事会几个股东的强烈反对。 他们觉得李朝阳太年轻,难当大任。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希望李仲城能挑起大梁。 最后李光顺说服了大部分董事,李朝阳被定了下来。 现在他们很庆幸当初没有坚持,因为比起一个劣迹斑斑的李仲城,还需历练的李朝阳起码还有可期的未来。 李朝阳周五下午直接从学校把陆昭接走了,陆昭不愿意太招眼,便让他把车停在离学校隔壁的街上。 纵然已经很小心,但还是被人看到了。 陆昭订婚的消息在学校不胫而走,有人去问知道内情的陈镜,陈镜说:“有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哪里听来的?” 一连几个问题把人吓走了。 马上就要高考了,老师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当作不知道。 陆昭来的时候,李光顺心情很好,还能下床,让陆昭陪他去花园里走走。 李朝阳早九晚五的上班去了,还要兼顾学习,肯定是很忙的,陆昭也带来卷子来,一边给老爷子做药膳,一边学习。 “看到你们两个人都这么努力,我也就放心了。”李光顺坐在花圃旁边的凉亭里,陆昭事先铺好了坐垫,让他坐的舒服些。 “爷爷,你现在只管养好身体,往后的日子还长呢。” 李光顺心情大好,看着陆昭说:“你呀,就是嘴甜。” 陆昭出来的时候端了一小碟瓜子,一个个的剥开,放在干净的小盘子里,闻言笑道:“那是,我可是陆昭啊。” “马上就要盛夏了。”李光顺突然开口,病魔让他的脸颊凹陷得厉害,唯有那双历经风雨的眼睛没有变,还是一样的通达清明,“你马上就要考试了,考完了试,就来家里住住吧,就当陪陪我。” 陆昭把剥好的瓜子仁儿放到他面前,笑的两眼弯弯,“好啊,到时候陆宁和未未他们也放假了,我把他们一起带来。” “好好,我也好久没看到这几个孩子了。”李光顺说起这些总是掩饰不住的高兴,或许人老了,总爱看些年轻鲜活的生命。 爷孙俩在亭子里瞌瓜子,陆昭把瓜子壳仔细收好装进袋子里,对李光顺说:“村子里种的那些草药都渐渐长起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不错的收成。” 李光顺想了想说:“那些当初没答应种草药的人可得防着点,保不齐他们会起什么坏心思。”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陆昭又说:“爷爷,你说人怪不怪,明明知道钱这东西是生不带来 死不带去的,怎么还想尽办法要得到那么多钱?甚至不择手段。” 李光顺眯起了眼睛,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世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陆昭说:“那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活呢?” “为家族,为家人,为自己。” “那我们于这个世界呢?” “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大家自然就携起手来了。” “但从前也有很多人发国难财。” “人性难测,所以永远都不要去考验它,因为这实在是个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陆昭深表赞同,然后她很认真的说:“如果有一天,李朝阳背叛了我,我会离开他的。希望爷爷你不要怪我。” 李光顺笑呵呵的说:“他不会,也不敢。” “我是说如果。” “不会有如果。”李光顺很肯定的说:“你现在身在迷雾中,难免看不清楚,总有一天你会看清的。” 或许他说的有道理,所以陆昭没说什么,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着说:“快要天黑了,我们进屋吧。” “好。” 晚上开饭前,李朝阳回来了。 三个人正好一起吃饭。 吃完饭后,陆昭看着老爷子喝了药,看着他睡下,才跟李朝阳退出屋去。 时间还早,李朝阳要处理公务,陆昭就窝在沙发上看书,两人互不打扰,却只觉得空气安静舒适。 王叔送了点心进来,还有吴婶特意给陆昭煮的银耳百合糖水,李朝阳也只能是沾了陆昭的光才能喝到。 从前陆昭还是只是陆小姐的时候,就颇得吴婶的喜欢,现在成了孙少奶奶了,那就更不一样了。 陆昭装了一碗糖水给李朝阳,正要走,却被他拉住。 李朝阳手腕稍稍用力,将陆昭抱在腿上,陆昭挣了挣,没挣开,不禁挑眉瞪他一眼,“事情做完了?” “还没有。” 陆昭一脸“你还不快把事情做完再玩的表情”看着他,李朝阳微微一笑,“让我抱一会儿。” 陆昭便不动了,乖乖的让他抱着。 “今天在家里做什么?”李朝阳问她。 陆昭说陪爷爷在花园里玩了一下,李朝阳又问:“下午没睡觉吗?” “没有。” “那现在困吗?” “不困,我等你把事情做完,正好那本书还没看完。” 李朝阳把头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显得有些疲惫,陆昭摸摸他的头发,有些心疼,他还不到20岁,就要承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说不累肯定是骗人的,只是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要不你靠着我睡会儿。”陆昭说。 李朝阳在她肩上摇摇头,“今天要把合同在看一遍,现在我刚上任,无数双眼睛盯着,不能出半分差错。” 陆昭嗯了一声,“那就快把事情做完,我等你。” 李朝阳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看着她重新走到沙发边坐下,才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件上。 李光顺是个从商的天才,即使他已久不在公司坐镇,依托着公司一早建立起来的完美的管理体系,再加上他那些得力的部下,整个公司的业绩每月都有稳定增长。 现在李朝阳接手公司,比当年李光顺接手公司时不知要轻松多少倍,那时候群狼环伺,稍有不慎就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但是要担负起这个庞大集团的动作,肩负着几千几万人的生计,依旧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 李朝阳中途接了个电话,是唐礼打来的,两人说了几分钟,便挂了电话。 然后李朝阳把桌上的文件收好放进文件袋里,对陆昭说:“搞定了,陪我下去吃宵夜吗?” 陆昭一般9点后就不进食了,“我可以陪你吃,但我不吃。” 两人下楼,现在老爷子睡得早,王叔他们也早早的去休息了,厨房里黑灯瞎火的,陆昭翻了翻冰箱,拿出几个番茄和鸡蛋,“煮鸡蛋面吃吗?” “吃。”李朝阳靠在琉璃台上,“多煮点,我好饿。” 陆昭在煮面,李朝阳在旁边静静的看她。 陆昭头也不回的说:“莫非我脸上有花?你都看了我好久了。” 李朝阳笑笑,“后天又看不到你了,所以想多看两眼。” 这家伙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好听的话说得顺溜,连草稿都不用打。 陆昭把面捞进大海碗里,将起先炒好的番茄炒蛋连着汁一起倒在面上,她也没有放别的佐料,但是闻起来就是很香。 李朝阳也不去饭桌上,出去找了个凳子进来,坐在玻璃台边上呼啦啦的吃了起来。 陆昭看着他拿着筷子,一箸一箸的吃面,即使这是厨房,也依旧无损他的俊美。 当真是秀色可餐。 李朝阳把面和汤一起吃了个干净,然后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吗?” 陆昭立在他身边,表情一秒严肃起来,“今天我突然想到,李仲诚现在是四面楚歌了,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有翻身的可能,但是还得好好防备着。” “你指哪方面?” 陆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爷爷。” “爷爷虽然已经宣布了你是继承人,你也去公司上班了,但是这一切看起来的顺遂都是因为爷爷还在世,那些人多少会有所顾忌。”陆昭眉宇未曾舒展,继续道:“我们现在把李仲诚逼到这个地步,说不定他狗急跳墙会做出伤害爷爷的事,所以不得不防。” 李朝阳认同的点点头,“爷爷现在在家里,家里的这些佣人也跟李仲诚没有什么关系,暂时应该是安全的,我已经安排人去盯着他了,他稍稍有动静,就会有人通知我。” 陆昭说:“李仲诚现在名声臭了,他会借莫家的势吗?” “这难说,莫心愿是真心喜欢他的,但是他自己却未必清楚这一点,只要莫心愿不跟他离婚,他就还会有翻身的机会。”李朝阳说起这个,脸上总透着一股狠厉,每一次听到李仲诚的名字,或者见到这个人,他都不可避免的想起在车祸中去世的父母,如果不是因为李仲诚,他爸妈现在还在。 陆昭说:“莫小姐也是个痴心人。” 李朝阳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可惜所托非人。” …… 从李家回来后,离高考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个夏天,李朝阳和陆昭两个人都很忙,眼看着高考越来越近,李朝阳让陆昭安心备考,暂时不用来家里了,换成他来村子里找她。 村里的人都知道陆昭订婚了,虽说还有读书,但16岁也真心不小了。 几家有女儿的羡慕得做梦都想有陆昭那么好的命,可惜没有。 李朝阳来村里找陆昭,每回都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从前两人没啥关系的时候,陆昭就很看得开,现在有了未婚夫妻的关系,更是觉得没什么。 横竖嘴长在别人身上,她再计较也是无用。 李朝阳来并不是单纯找陆昭玩,还顺带着给陆宁和未未指导,周末过得倒也快。 李朝阳周日中午吃了午饭就走了,陆昭怕他再不走,回省城天就该黑了,明天上午要去公司,下午还要去学校,需要早些休息才能养足精力。 李朝阳走后,杨勤习急匆匆的来跟找陆昭,说让她去看看后山的那些草药,他看着好像不对劲。 他们在后山上种植的草药也初显成效,几户投了土地的人家都很是高兴,最为高兴的自然是杨勤习,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后山上转悠,比起陆昭来,他才更像是这草药种植的负责人。 陆昭已经很久没有过问那些草药了,只抽空的时间会上去看看草药的生长情况,她现在全副心思都在学习上。 陆宁和未未也即将中考。 所以这草药的担子就落在了杨勤习和吴志刚他们身上了。 吴悦跟陆凤都是去年中考的,陆凤考到了县二中,吴悦则考到了一中,陆昭现在倒是很少能见到她。 吴志刚找这个女儿找了好几年,现在失而复得,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 父女俩相依为命的过日子也挺不错的。 吴志刚现在还在做生意,只是不像从前那样经常离家,主要是想跟吴悦多相处相处,把以前浪费的那些都补回来。 草药在地里红红火火的长起势来了,之前那些反对种草药的人家又眼红起来,但是村长带着头,事先也是跟他们商量过的,到现在再眼红,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 陆昭丢了卷子跟他去看,只见先段时间还长得好好的草药,突然就像被霜打了似的,都是蔫蔫的,陆昭拔了几株起来看了看,然后对杨勤习说:“杨叔,村子里有眼热的人在使坏。” 杨勤习听罢,难得的骂了几句脏话,“现在怎么办?这些草药还有救吗?” 陆昭蹲在地里,“让我想想,只有这块地是这样吗?其他的呢?” “其他的我刚才去看了,都还好。” 陆昭把那几株草药放在地上,“为防万一,我再去看看。” 陆昭将几块种了草药的地都巡了一遍,的确只有最开始那一块被人动了手脚,对方倒也没使多大的手段,只是往里面淋了很多粪,这底下的土壤已经能够提供草药足够的养分,平时只要勤松土就可以了,现在无缘无故淋了这么多粪,反而把草药的根给烧坏了。 杨勤习在地里长吁短叹,“这些王八羔子!” “杨叔先别急。”陆昭说,“现在最紧要的是要把那些还没被人动手脚的草药地给看顾起来,谨防有人再来使坏,这块被淋了粪的咱们也要早做打算,最坏的结果就是整块地的草药都不能用了,拔掉重新种。” 杨勤习在这地里费了多少精力陆昭比谁都清楚,但是现在只能这样去打算。 杨勤习叹了口气,“好,我去找那几户人家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每家抽个人出来监管着。” 陆昭说:“嗯,还有,找出这个淋粪的人,杀鸡儆猴。” “好,村里来来往往也就这么几个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杨勤习心里实在愤怒,“找到这个人之后,怎么个杀鸡儆猴法?” 陆昭想了想,“召集全村开个会,把我们当初种植草药的目的说给大家听,让他们明白,咱们种的这个草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全村的未来铺路,至于那个偷偷使坏的人,杨叔你认为该怎么办?” “取消年底分猪肉的资格!” “好,那就按杨叔说的办吧。”陆昭又说,“这块坏地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这些草药救活。” 杨勤习知道她在备战高考,在这节骨眼儿上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昭昭,真是难为你了。” 陆昭不甚在意的说:“没事,其实到现在才有人眼热使坏,比我想象的要晚很多,说明村子里的人心肠还是不大坏的。” 杨勤习可谓是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的,现在的陆昭脸上虽仍有稚气,但是比前两年更加沉稳,做起事来也周全,加上脸蛋也长开了,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前段时间还跟李朝阳订了婚。 如果陆华兄弟还在,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勤习突然问:“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大好是不是?” “是啊,老人家年纪大了,加上今年夏天太长,病了一回,现在还在家里养着。” 陆国富在陆华走后,病了一场,陆昭花了好些精力才将他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但是他元气受损,再想补回来已经很难了,现在只能将养着。 就跟李光顺一样。 加上陆家的三姐弟学习都忙,所以陆昭请了同村家里清闲的大娘来照看,每月给那大娘一百块钱,因为价钱诱人,倒是有好几家都想来照顾陆国富。 “好好养着吧。”杨勤习说着又叹了口气,陆家的几个劳力前前后后死绝了,现在眼看着陆国富也不行了,好在陆昭自己争气,不然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杨勤习先去找那几家人家说这事,陆昭则把那几株草药苗子拿回家。 晚饭后,杨勤习来了。 说几家人家都答应每家出一个人每天晚上到后山上照看,大白天的料想那人也不敢使坏。 杨勤习说完问陆昭想到解决的法子没有。 陆昭说没有。 杨勤习一听就又来了气,“这些王八羔子,当初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种的,现在种出来了又眼红,我非把那人揪出来不可!” “杨叔先别急,就按我们下午说的方法去做。”陆昭说,“那块地我再想想办法,你今晚就得安排人上山去守着了,好在现在天热,晚上山上反而凉快,让守地的人别着凉就是了。” “好好,那我先走了,还得去山上临时搭个棚子。” 送走了杨勤习,陆昭让陆宁拿手电筒,两姐弟上了后山。 陆宁看着那块地里的草药都蔫蔫儿的,也是生气,大声咒骂了几句。 陆昭就着电筒的光,拔了十几株草药苗子,拿回家放进空间里。 自从把滚滚和小宝接出来之后,她就很少进空间了,果树上的果子变少了些,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陆昭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现在也没时间顾那果树,只把她挖的草药苗子先种到土里再说。 陆宁在旁边帮忙,问道:“姐,你说是谁这么坏呀?” “不知道,让杨叔去查吧。”陆昭把土坑刨得再深些,好让这些草药苗子能够更好的吸收到土壤里的养分,“这件事我们不掺和,现在也没时间掺和,准备考试要紧。无论是谁,杨叔自然会去解决的。” chapter248仇,报还是不报? 陆昭第二天一大早进空间,看到她昨晚移到空间里的那些草药苗子全部活了过来。 她拔了一颗出来,被烧坏的根部已经长起来了。 她出了空间,看时间还早,去了趟杨勤习家,跟他说今天下午找人把那块烧坏的地里的草药全部拔出来送到她家里。 杨勤习一听,“找到办法了?” “嗯。” “好好,今天你放学回来前,我一定全部弄好送过去给你。” 陆昭从杨勤习家出来,在田埂上碰到了杨勤法。 自从几年前林凤裕走了之后,他跟杨勤习两个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杨勤习虽然恨透了这个给自己戴了绿帽的弟弟,但他并不是一个公报私仇的人,所以几年过去了,杨勤法在向西村还住的下去。 “勤法叔,早啊。” 杨勤法看着陆昭脸上的笑,像等下就要出来的太阳,出时温和明媚,等再过一些时间,直把人晒得火辣辣的,惹不得。 “昭昭啊,这么早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来找杨叔说点儿事情。” 杨勤法听到他哥的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笑容勉强,“是吗?” 陆昭看出他的不自在,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到了下午放学,陆昭刚进家门,杨勤习后脚就来了,后面跟着几个汉子。 他们觉得草药是很娇贵的,所以也不敢用箩筐装,便那圆簸箕把拔下来的草药苗子挨个码好,“昭昭,这个放哪里合适啊?” “放院子里就行了。” 杨勤习那你让人把东西整齐的放在院墙边,“昭昭,你想的是个什么办法,不如教给我吧,我来弄就行了,你千万别耽误了学习。” 这个办法怎么能告诉外人呢,这空间的秘密,陆昭已经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了,就连陆凤她都没有说。 “不用了杨叔,这个你做不来,还是我来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杨勤习心里是真的过意不去,但是想着自己粗手粗脚的,别等会儿再把这草药给倒腾坏了,那就真的救不回来了,“那行,有需要随时找我啊。” 把杨勤习一行人送走后,陆昭叫上陆宁和未未跟她进空间重新栽种那些草药。 三个人忙到快8点,才把草药全部栽种下去,都是累的不行了。 未未说她去做晚饭,陆宁忙去帮她。 陆昭在空间又呆了一阵才出来。 吃饭的时候,滚滚和小宝在陆昭脚边直打转,陆宁笑说:“姐,它们可真喜欢你。” 陆昭看着滚滚越来越迟缓的行动,心里微微酸涩,“滚滚老了。” 陆宁说:“嗯,小宝长大了。”所以滚滚老得很正常。 滚滚会老,是因为空间在变老,如果空间还能恢复到以前的话,说不定滚滚又是活蹦乱跳的。 陆昭突然想起李老爷子给她的那块玉佩,既然两个玉佩一样,是不是也有一样的空间呢? 陆昭心里激动,快速的吃完饭,便进了房间。 她把李光顺送的玉佩放在抽屉里,陆华送的那块还戴在脖子上。 若不是她此刻身上戴着一块,她都认不出哪一块是陆华的,哪一块又是李家的。 玉佩触手生凉,握在手里再久,也没有温度,陆昭心里有些紧张,闭着眼,按照平时的方法,睁开眼时,自己还在原地。 她不死心,又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她不禁有些失望。 晚上躺在床上,陆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这两块玉佩明明一摸一样,为什么一个有空间,另一个却没有呢? 百思不得其解。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想,或许这就是滚滚的命吧。 它注定是要老去的。 谁也改变不了。 空间里的草药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杨勤习送来的时候是用圆簸箕一颗颗码的,陆昭还给他时却是用装秧苗的水桶,一颗颗绿油油的草药苗子,又神奇地被赋予了生命一样,看起来鲜活极了。 杨勤习差点喜极而泣,“昭昭真是帮了大忙了。” 杨勤习让人把苗子拿去重新栽到地里,然后自己落后几步,跟陆昭说话,“淋粪的人找到了。” “是谁?” “杨勤法。” 陆昭哦了一声,不怎么意外。 杨勤习看着她,“昭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没有啊,我是刚刚听你说的。不过他跟杨叔你不和已久,即使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你打算怎么办呢?” 杨勤习也是为难,如果是别人还好办,批评几句,再思想教育也就是了。 但这个做错事的人是自己的弟弟,如果罚的轻了,只怕别人会说他徇私。 “越是这种情况,杨叔越要拿出村长的威严,给所有人做个表率,你的亲弟弟不但不支持你的工作,反而背地里使坏,你若不严惩,不光不能服众,也起不了震慑作用。” 杨勤习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陆昭看出他的犹豫,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该说的话她也说了,要怎么做就看杨勤习自己了。 过了几天,杨勤习开了全村大会,把他们当初种植草药的目的说了,又把使坏的杨勤法当众批评了一通,并且取消他年底分猪肉的资格。 这个处罚不见得有多重,但是光当众批评,就已经够丢脸了。 那些心里还在打小算盘的人经了这么一遭,也不敢再造次了。 这事儿便算平息了。 村民们得知种草药可以让自己发家致富,那些之前不答应的人现在看着地里的草药苗子越想越好,都有些心痒痒。 好在村长承诺他们,等第二批草药开始种植,一定有他们的份儿。 杨勤习找到陆昭,说想请上此那两个帮他们看土地的同学再来看看,村里一定给报酬。 陆昭把唐庆的联系方式给了他,高考近在眼前,她不能再分心了。 杨勤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拿了电话号码,自己去联系唐庆了。 一年一度的高考开始了。 这是整个陆家的大事。 陆宁和未未早几天前就把陆昭去考试时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好了。 陆凤还没有期末考试,请了假回来。 陆昭被他们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你们不用紧张,只是个考试而已。” 陆凤说:“对,就是要有这种心态,别紧张,跟平时一样就行了。” 陆宁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关系这姐姐的未来,但是为了不让姐姐有太多负担,他也没说什么。 未未笑着说:“我相信姐姐一定能考好的。” 陆昭出发去考试的那天早上,李朝阳把车开到了村口。 他们昨晚才通过电话,他没说要来,所以陆昭有些意外。 李朝阳说:“今年还是在一中考试,正好那里我熟,把你送过去。” “这不成,大家都是统一坐车去的,我不能好特殊,老师也不会同意。” 李朝阳把手机给她,“打电话跟老师说一下就好了。” 陆昭不接,“你把我送到学校。我跟班里的人一起去。” 李朝阳见她不合作,笑道:“你不打我打。” 陆昭看着他飞快的输入了一串数字,不由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班主任的电话?” 李朝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陆昭轻哼一声,表示不服。 李朝阳瞄了她一眼,“王老师,你好,我是陆昭的哥哥,昨晚我们正好在县城没回去,今天我直接把她送到一中门口,到时候在那里跟你们会合,可以吗?” 人家能说不可以吗? 陆昭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好的,谢谢你,王老师。” 李朝阳挂了电话,朝陆昭一笑:“很简单。” 陆昭把头别到一边,小声嘀咕:“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李朝阳笑了笑,“谢谢夸奖。” “东西都带齐了吗?”路上,李朝阳问。 陆昭说带齐了,他又说:“我在学校等你。” 陆昭说:“我可没说要进你们学校。” “不管,反正我等你。” 陆昭:“……”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朝阳越来越不正经,这种不正经又仅限于在她面前。 在别人眼里,他仍是那个清冷的李朝阳,永远的言简意赅,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无情。 陆昭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但是她希望他们都能在彼此身边找到一个最佳的相处方式,这样很好。 他们出发的比学校统一坐车的时间要早,所以路上李朝阳开得很慢,边跟陆昭说起近况。 陆昭问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去李家了。 “还好,家庭医生在家里住着,杨叔也很尽心,有什么事他会及时通知我。” 陆昭说:“那边呢?” “上次的事情公安部门虽然成立了调查组,也传唤他去问了话,但是最终也没有定罪,他现在虽然落到了这个地步,但手上钱还是有的,上下打点一下也能出来的,加上还有一个莫家。” “莫心愿可能请家里帮了忙。” “对,她爸爸从政,在官场上还是很有分量的,大哥又是商业巨头,莫家人出手,对我们很不利。” 陆昭微微一笑:“你小叔当初娶她,怕就是为了今天吧。” “自然有利益关系,只是莫心愿也愿意嫁给他。” 陆昭笑起来:“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们把李仲城逼到这个份上,对陆昭而言依然不够,陆华赔了生命,凶手怎么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 狡兔三窟,难保李仲城不会反扑,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陆昭心里有这样的顾虑,李朝阳也有,他说:“等你考完试,就来家里住,我也放心些。” 陆昭答应了。 到了一中,学校的车已经来了,学生们陆续下车,在校门口集合。 “就在这里放我下。”陆昭拍拍李朝阳。 “不要。” 陆昭:“……” 最后李朝阳当然是把车开到了一中大门口,好在他这车看起来不值钱,没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陆昭下了车,看着李朝阳把车开走,这才去找自己班上的人。 杨雪平老远就看到她了,等她走近才悄咩咩的问:“你未婚夫?” “嗯。” 杨雪平一脸八卦:“你怎么也不让他下车来让我看看啊,现在学校的人对你那个未婚夫可是好奇的不得了。” 陆昭说:“他长得丑,还是别看了。” 杨雪平才不信呢。 正好班主任叫集合了,才止住了这个话题。 高考结束那天,李朝阳开车来接陆昭。 在一中门口正好遇到陆昭班上的同学,一行人正走出来,杨雪平眼尖,看到了李朝阳的车,她推了推陆昭,轻声说:“你未婚夫。” 陆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李朝阳的车。 同行的几个人也看到了,有人起哄想看看李朝阳。 陆昭自然不想让他们看,结果那边李朝阳径直下了车,朝他们走过来了。 几年前陆昭初次见他,他就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了,现在漂亮的男孩子长成了男人,身上的魅力更是让人难以抵挡。 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展露的气势,足以让在场的所有男生自惭形秽。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却直直的走向陆昭,温声道:“东西拿齐了吗?” “嗯。” “我们走吧。” 陆昭拉了拉他,不太情愿的说:“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同学。” 陆昭心里清楚,这人之所以下车,就是为了在她那些同学面前露露脸,不为别的,他们在一起那么久,这关系似乎还没有昭告天下,所以李同学心里不高兴了,千方百计的要刷存在感。 今天她就遂了他的意吧。 李朝阳表现的特别矜持高冷,让她的同学,尤其是女同学们恨不得把眼睛长在他身上。 心里都纷纷羡慕起陆昭来。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朝阳忙带着陆昭走了。 看着那车开远了。 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说开了。 “陆昭命真好。” “是啊,上哪里找的这么帅的男朋友啊,看他的穿着,家里一定也很有钱吧。” “哎,我就没这么好的命。”“还是多读点书吧,自己出息不靠人。” 杨雪平实在听不下去这酸溜溜的话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陆昭这么好,我说是她男朋友高攀了才对。” 在杨雪平心里,陆昭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不但有想法,还有胆识,更有爱心,所以她觉得,无论多优秀的男孩子,陆昭都是配得上的。 …… 高考结束后,陆昭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就去未婚夫家住了。 还顺便把家里的姐姐弟弟妹妹们都带去了。 临走时陆昭不放心爷爷,想叫他一起去,陆国富说什么也不去,说要在家里自在。 陆昭也没有勉强,留了钱给他,又特意交代了照顾他的大娘,有时候让杨勤习及时通知她。 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娘照顾的也颇为用心,直叫陆昭放心。 陆昭还是放心不下,又去找了杨勤习,杨勤习笑道:“没事儿,我有空会多去看陆老的,你放心去你男朋友家玩啊。” “麻烦杨叔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地里的草药成熟了,你还得回来呢。” “我只去一个月,那时候草药应该也差不多了。” 这次陆昭拖家带口的去李家,依旧是李朝阳来接。 李家为了迎接未来的孙少奶奶,特意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陆昭就这样住下了。 最高兴的当然是李光顺了,陆家的几个小朋友来了,似乎给这个家也注入了新的活力。 宅子里每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陆昭把前面有块空地整理出来,种了好些艾草,这种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却是居家必备的。 将绿油油的艾草跟打碎了的鸡蛋炒,可以调理妇科问题。 艾草晒干了跟水一起煮开,三碗水熬成一碗喝,可以养胃。 胎像不稳的妇人,在屋里熏艾,可以镇气凝神,对胎儿有极大的好处。 所以这小小的一颗艾草用处多多。 陆宁和陆凤在重新翻过的地里卷袖子款裤腿的,陆宁说:“姐,这地能种艾草吗?” “能。” 陆凤看了一圈,问道:“未未呢?” “对呀,未未去哪里了?从下午好像就没看到她了。” 陆昭听罢,对两人说:“你们把种子洒下去,我进去端点水出来喝。” 陆昭进了屋,先去看了李光顺,他喝了药,现在还睡着。 吴婶在厨房准备晚饭,未未在给她打下手,见陆昭进来,吴婶忙道:“是不是渴了?糖水这会儿该冰镇好了,我去拿出来。” 陆昭应了一声,看见未未在摘菜,“未未,不出去看看我们翻的地吗?” 未未回头,冲她一笑,“我把这点菜摘完就出去过。” 陆昭没再说什么,恰好吴婶把冰好的糖水从冰箱里拿出来,陆昭把小碗准备好,一起拿出去。 快出厨房时,她回头,见未未从开头到现在,只看过她一眼。 陆昭垂下眼皮,出去了。 晚饭后,李朝阳陪李光顺下棋,为了照顾李光顺的眼睛,所以陆昭把书房里的灯调得稍微亮些,爷孙俩便坐在敞亮的光下聚精会神的下棋。 李朝阳不在的白天,都是陆昭陪李光顺下,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接自己的班,陆昭基本都是不往上凑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书。 “哎呀,输了。” 李光顺叹息一声,把剩下的棋子儿放回棋盅里。 李朝阳笑着说:“爷爷承让了。” 李光顺无可奈何的一笑,“你小子……”后面的话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转头就给陆昭告状,“昭昭啊,你看看阿七,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居然欺负我!” 陆昭正看得起劲呢,听见老爷子的话,不客气的道:“愿赌服输,爷爷,你还是快把东西交出来吧。” “好哇,合着你们两个早就盘算好了!”李光顺哈哈笑了两声,“想我英名一世,居然也会着了你们的道。” “爷爷这话就言重了。”陆昭放下书,“刚才不是您自己说,没点儿彩头没意思吗?” “这……” 自己确确实实说过这话,但是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就当真了呢。 陆昭见他犹豫,故意对李朝阳说:“算了吧,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事情也很正常,大不了下次先立个字据为证。” 这话惹得李光顺又笑了起来,“昭昭啊,你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陆昭甜甜一笑,“爷爷耍赖,我可看不得李朝阳被欺负。” 李光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向一旁跟着笑的李朝阳,心里面只觉得满足,他这一辈子临到老了,还能看到孙媳妇儿,就算闭眼也是值得的。 “好,那副画儿就给昭昭吧。” 李朝阳去把画拿出来,陆昭接过,慢慢把画卷展开。 是一副春江狩猎图。 犹如困兽的羚羊前足微曲,眼神里流露着恐惧之色,四周的战马将它围作一团,战马上坐着的人个个身披铠甲,像是浴血归来的勇士。 远山罩雪,近景如画。 这一副肃厉杀意便在这天与地之间舒展开来。 “百战沙场碎铁衣, 城南已合数重围。 突营射杀呼延将, 独领残兵千骑归。” 陆昭说完,看向李光顺,“爷爷,你说对方还有反扑的可能吗?” 她意有所指,李光顺眼眸渐深,“丫头,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陆昭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狗急跳墙,更何况他是不算蠢笨的人。”李光顺看着她,苍老的脸上似乎已经把结局预想了千百遍,“凡事留一线。” “但我从来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她的脸上有种倔强,这种神情让李光顺微微拧起了眉,“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过刚易折。我担心总有一天你会伤到自己。” 陆昭婉尔一笑,“即使如此,这件事情我也要去做。” 李光顺已经说服不了她,他把目光投向李朝阳,期盼着李朝阳能帮着他劝劝昭丫头,李朝阳却说:“爷爷,我跟昭昭是一样的想法。” 李光顺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书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陆昭突然跪下,“爷爷,请你成全我。” 李光顺忙去扶她,“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陆昭却不肯起身,一句话说得又轻又慢,表达了她全部的决心,“我跟李朝阳之前做的那些事,你肯定都是知道的,你一直不出声是希望我们见好就收,但是我做不到。我想到我枉死的爸爸,就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放过他。他是你的儿子,却是我的仇人,所以,对不起,请你成全!” 陆昭说得对,无论李仲诚做了多少错事,但终归是他的儿子。 他们若是想动他,就必须先经过他的同意,否则,谁敢动手。 现在陆昭不仅仅是想让李仲诚名誉扫地,她是想要他的命!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昭昭。” 陆昭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杀了他。” “杀人是要坐牢的。”灯光从上而下,斜切在老人的脸上,让他一半脸洒在光中,另一半则沉浸在黑暗里,“你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忍心丢下阿七一个人在外面吗?” 陆昭看了李朝阳一眼,从刚才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看他,李朝阳也正好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在说“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陆昭说:“我可以做到不露痕迹。” 李光顺笑道:“那你跟他又有什么分别呢?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让你失去一切的,你考虑过吗?” 陆昭摇摇头,“我不怕。” “但是阿七怕呀。”李光顺拉住她的手,“这个人死了或者活着,现在对你来说有区别吗?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这难道不比让他死更让他痛苦吗?” 陆昭说:“还不够。” “那怎么才够?” 怎么才够?陆昭愣住了。 除了要李仲诚死,赔偿她爸爸的性命,她还要怎么做才能痛快? 她一时想不出来。 李光顺慈祥的看着她,“孩子,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一个人而失去自己?你看看你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人,你的父亲也定是很爱你的。如果他知道你为了替他报仇,放弃了自己原有的生活,他会怎么想?” 陆昭不知怎么回答。 李光顺轻拍她的手背,“放下吧,为了自己,也为了阿七。” 陆昭沉默着,不说话。 李光顺看向李朝阳,李朝阳朝他慢慢的摇了摇头。 李光顺在心中喟叹一声,“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 陆昭坐在客房的沙发上。 李朝阳坐在她身边。 两个人长久地没有说话。 窗外是寂静的夜,微弱的灯光透进来,在昏暗的房间里一下一下的闪着光。 陆昭蜷缩起身体,李朝阳忙将她抱进怀里。 她的头枕在他腿上,慢慢的,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布料外渗透了进来。 那是陆昭的眼泪。 李朝阳喉咙发紧,安慰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等到陆昭哭够了,他才说:“要吃东西吗?我下去给你做。” 陆昭摇摇头,长久的哭泣让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我真的错了吗?” “没有对与错,只有你想与不想。” “如果我坚持报仇,是不是真的会失去自己?” 李朝阳的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或许会吧,也可能不会。” 谁又能知道呢? 连陆昭自己都不知道。 她没有真正意义上杀过人,她从来只会救人,但是杀父之仇这个坎她无论如何过不去。 李朝阳明白,所以他从不阻止她。 说起来,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要李仲诚的命。 在陆昭出现之前,这几乎是李朝阳唯一的目标。 现在也是。 他缓缓低下头,俯在陆昭的耳边说:“让我来做吧,昭昭。” 让我来背负所有罪过。 陆昭摇摇头,“不行,你的手里不能沾血。” “我也可以做到不留痕迹。” 陆昭仍是摇头,“不可以。” 李朝阳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愈发深邃,他轻声道:“他曾是我唯一的目标,现在也是,我答应你,我一定可以全身而退的。” 李朝阳替她擦干眼泪,将她扶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你要相信我的实力,现在他已经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我们做得干净些就是了。” 陆昭沉默良久,才道:“爷爷说得对,让他死何其简单,要让他痛苦的活下去,活得越久才好。” “他那么注重权力和名声的一个人,现在两样都失去了,恐怕每天都如坐针毡吧。”陆昭说,“这样的日子才只有短短的几个月而已,如果是漫长的一生呢?你说他会不会疯掉?” 她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里似乎发着光,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李朝阳。 李朝阳低头看着她,嘴角微勾,“似乎很有道理。” chapter249一切都在老去 昨晚李光顺的话给了陆昭很多震撼。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见李光顺。 把她的想法,还有跟李朝阳说的那些话说给他听。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看事情总要比年轻人通透,听完微微一笑,“昭昭,我知道你一直是个悟性极好的孩子,既然你想通了就好。至于仲诚,我已经拟好了律师函,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陆昭一愣,她没有想到李光顺这一刀会斩得这么干脆,“爷爷,你这样做是因为我们吗?” “也不完全是。”李光顺说,“我从前怀疑他与阿七父母的死有关系,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最近我已经拿到了足够的证据,所以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李家了。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不要他的命,但是他总要受惩罚的。” 陆昭心里对老爷子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换作是她,绝对做不到这样的果决。 末了,李光顺笑着对她说:“昭昭,安心吧,以后就是康庄大道了。” 陆昭回以微笑,“爷爷放心,即使有坎坷我也会加油的,我和李朝阳一起,争取不辜负你的信任。” 李光顺目光充满了深意,“我也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一个人的一生总是面临着无数选择。 往左走,往右走。 走哪一步,是对是错。 这些都没有定论。 因为它是相对的。 所以陆昭觉得,李光顺的选择在此刻或许是对的,在以后或许是错的。 不论对错,她都感谢他对自己的信任。 即使,他将她拉入这复杂的家族斗争中。 但是最终,选择进入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 很快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 李朝阳因为要上班,所以早早安排了司机送陆昭去学校。 陆昭吃了早饭才走的,让陆宁和未未留下来陪老爷子。 陆昭到了学校,先去看了分数,分数榜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为了看个分数差点拼了老命。 她考的不错,但是不知道今年李朝阳他们学校的招生分数线怎么样。 陆昭看了分数之后去教室里集合。 杨雪平来的比她早,看见她就问:“你去看分数没有?” 陆昭说看了。 “你志愿填哪里?” “D大。” 杨雪平一听,“你要读本省的大学吗?”然后不等陆昭回答,又自言自语的说:“也是,你男朋友在这里,你去太远的地方也不好。” 陆昭被她弄的哭笑不得,不过杨雪平也没有说错。 且不说李朝阳在这里,只要陆宁他们还在这儿,她就不会走太远。 集体填了志愿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班主任在上面好好的煽情了一回,很多人都哭了。 陆昭心里泛起微微的酸涩,把同学录好好的收进书包里。 散会后,陆昭叫了杨雪平和陈镜两个人去学校外面吃了餐饭,虽然以后还会再见,但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吃饭的时候,想到以后,几个女生心中都有些惆怅。 陈镜深吸一口气,笑道:“你们都知道我家在哪里,有空尽管来找我玩。雪平,别愁眉苦脸的,如果想见的话,我们还是能经常见到的,对吧昭昭。” 陆昭嗯了一声。 杨雪平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爸说等录取通知书下来,就给我买个手机作为奖励,到时候我就可以给你们打电话。” “嗯,那可就方便了。” 吃完饭,陆昭就得回去了,还要给老爷子熬汤,李家的车一直等在外面,她们从小餐馆里出来立马就看到了。 到这个时候,杨雪平和陈镜才有了些陆昭跟她们不同的感觉。 这种不同不是说陆昭变了,而是身份变了,所以心里突然察觉出一种失落感。 陆昭说:“无论以后怎么样,我还是我,不会变的。” 两个女生心中稍稍平静些,陈镜说:“有空我去找你。” “好。” 杨雪平拉了拉陆昭的手,“他们家如果对你不好,你就不要待在那里了,你这么好,不怕没人喜欢。” 李朝阳听到这话估计得气死。 当下陆昭却被逗乐了,“好,我会的。” 陆昭走了,杨雪平说:“他们都说嫁个有钱人挺好的,真的是这样吗?” “也要分人吧,不过有钱人家里规矩也多,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那你说昭昭会不会被欺负啊?” 陈镜一笑:“放心吧,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而且她未婚夫你也见过了,挺好的一个男生。” 话是没错,但杨雪平还是担心。 “我觉得还是平平淡淡的好。”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吧。”陈镜说,“你看昭昭,一看就不是那种会一辈子呆在这种小地方的人。我爸说,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目标明确,从那次去找陆凤就看出来了,谁有她那么大的胆子,想的也周到。” “可是这样的人活的很累。” “对呀。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是长姐,现在爸妈都不在,总要多为弟弟妹妹操心。”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她们觉得陆昭太苦了。 …… 被同情的陆昭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她靠在汽车椅背上,拿出手机,发现李朝阳给她打了几条短信。 李朝阳问她考的怎么样,填的哪所学校…… 陆昭看着信息,不由笑了。 这人多半是趁着开会的空档给她发的信息,陆昭想象了一下李朝阳上班的样子,突然有些期待。 “叔,你知道公司在哪里吗?”陆昭问开车的司机。 这司机是李家雇的,陆昭纯粹就是想碰碰运气。 “知道啊,孙少奶奶是要去公司看看吗?” 陆昭被这声称呼囧了一下,“呃……去看看,麻烦了。” “不麻烦哈哈。”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将近5点,这个时候应该还没下班,陆昭让司机先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李家的公司,不知积累了多少人的汗水和智慧才有了今天。 高耸入云的建筑被夕阳余晖包裹着,仿佛一座金碧辉煌的城池。 成功易,守功难。 要撑起这座前人打下来的江山何其艰辛,要创造功绩,更是需要付出旁人无法理解的精力和时间,李朝阳,看来你得加倍努力才行呢。 陆昭顺着台阶走上去,走进高阔恢弘的公司大堂,她原本也没打算上去,就在大堂的休息区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猜想李朝阳这时候应该还没下班,所以没有给他打电话,打算在这里坐等他下班。 为了打发时间,她从书包里摸了本小说出来,这还是李朝阳给她塞的,说这书好,建议她读一读。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面前突然多了双男士皮鞋,她抬头,对上李朝阳带笑的脸。 “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李朝阳声音低沉,还带着些感冒时的沙哑。 陆昭把书放下,笑着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消极怠工。” “那你该到我办公室来检查。” “我怕我在你会分心。” 李朝阳心情大好,几乎要笑出声来,“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还要一会儿才能下班,你等等我好吗?” “好啊。”陆昭起身,才发现李朝阳身后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人,他们显然是在等他。 李朝阳一把揽住她的肩,低声说:“他们在等我开会,你先去我办公室等我。” 陆昭点点头。 跟他们一起乘电梯上楼。 李朝阳把她送到办公室,陆昭以为他马上要走,哪知他随她进去反手将门关上了。 陆昭一愣,便被他压在了门上。 她最近看了一本言情小说,现在的情节跟书中的莫名相似,陆昭被李朝阳吻了个昏天暗地,被放开的时候都有点晕了。 李朝阳把她抱到沙发上,“我半个小时就回来,唐礼在外面,有事你就叫他。” “嗯。” 她脸上红晕未褪,眼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有种任人欺负的乖顺,若欺负的狠了,又觉得可怜。 李朝阳心里像火烧起来似的,顷刻间便要燎原。 但是现在还不行。 他还要等待。 他伸手摸了摸陆昭的脸,将额头抵着她的,柔声道:“如果困了就睡一会儿。” 陆昭点点头,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中午也没有睡觉,如今在这开着冷气的房间里只觉得困意浓浓。 李朝阳拿了毯子来给她盖在身上,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办公室,对门外的唐礼说:“你不用跟我去开会,陆昭在里面睡觉,谁来都别放进去。” 唐礼连忙应是。 “还有,帮我查一下附近哪里有好吃的餐厅。”李朝阳想了想,又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查。” 唐礼看着李朝阳走远的身影,无奈的笑了笑,宿名说的对,恋爱中的人果然跟他们单身汉不一样啊。 陆昭这一觉睡的沉,还做了个梦。 她梦见未未死了。 死在那个自己初见她的那个车站,她穿着陆昭给她买的时兴的夏装,甜甜的笑着,笑着笑着她就冲进了大马路上,被飞驰过来的汽车撞出去好远。 血流的到处都是。 然后陆昭就醒了。 她的呼吸声很重。 显然是被吓醒的。 李朝阳走过来,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昭昭,昭昭。” 陆昭渐渐清醒过来,朝李朝阳伸手,他自然的低下头,好让她的手能够环住他的颈项,“怎么了?是不是做恶梦了?” “嗯,梦见未未了。” 李朝阳没有问具体梦到了什么,只是说:“饿了没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回家吃吗?”陆昭模模糊糊的问。 李朝阳眼里盛满了笑意,因为她的那句回家,“我已经打电话回去了,他们会好好吃饭的。” “嗯。” …… 虽然李朝阳和陆昭不回家吃饭,但是还有陆宁和未未在家里,晚饭吃的还是很开心的。 陆凤吃了晚饭便回房间做题去了。 李光顺觉得她特别勤奋,这是好事情。 现在这个时代虽然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对女孩子还是不够公平,若是她自己愿意努力,那一切就好说了。 她既然是昭昭的堂姐,那自然也是李家的人,以后总不会让她吃亏的。 饭后吴婶端了水果出来,见陆宁和未未一左一右陪着李光顺看电视,不由笑道:“现在家里可热闹了。” “是啊。”王叔接话道:“今天孙少爷和孙少奶奶没回家吃饭,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吃上饭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李光顺摆摆手,“随他们去吧,最近也是辛苦。” 陆宁拿了一块苹果给李光顺,“爷爷,姐姐说了,你晚上可以吃一点苹果,但是西瓜性寒,不能吃。” 李光顺打趣道:“好不容易想趁着昭昭不在,吃点西瓜呢,这下是吃不成了。” 这话惹得几个人都笑了。 未未笑着说:“爷爷,你想身体棒棒的,可要按我姐姐说的做哦。” 李光顺笑呵呵,“你们这个姐姐可厉害了,我惹不起哦。”随后他又补充道:“这话可千万不能告诉昭昭哦,不然她又要来找我。” “我姐姐最尊重爷爷了,才不会来找你呢。”未未挽着李光顺的手臂,笑着说道。 “就你嘴甜。” 晚些时候,王叔送李光顺回房间休息,陆宁跟未未在楼下看电视。 陆宁说:“不知道姐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有朝阳哥哥在身边,你就放心吧,没事的。”未未啃着西瓜,看着电视,不在意的说,“他们等下应该就要回来了。” “我出去看看。”陆宁起身往外走,见未未没有跟上,他停下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未未紧紧盯着电视,“没什么好看的呀,他们等下就会回来了。” 闻言,陆宁没再说话,开门出去了。 玄关门传来合上的声音,未未转过头来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西瓜放下桌上,溜进了厨房。 她在厨房里逗留了一两分钟,然后又轻手轻脚的出来了,正好碰上下楼的王叔,“未未小姐,你饿了吗?” 未未吓了一跳,“啊,对呀,是有点饿了。” “那我让你吴婶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多吃点水果就行了。” 王叔还想说话,见她像个小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远了。 王叔当她是不好意思,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陆宁没走远,就在宅子的铁门外面站了一会儿,也没看到有车灯过来,6月的晚上,有风从山林里吹过来,有种沁人心脾的凉,很舒服。 陆宁吹了会儿风,便重新进屋了。 刚进去,便看见未未像阵风似的从厨房那边跑了过来,快速的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拿起茶几上啃了一半的西瓜继续吃。 陆宁说不上来,只觉得她最近的行为都有些怪异。 未未啃了口西瓜,才看到陆宁站在玄关处,不由一愣,“姐姐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陆宁回答着,边朝她走来。 “要不给他们打个电话吧。”未未看了陆宁一眼,然后把手边的座机话筒拿起来递给陆宁。 陆宁摇摇头,“还是不打了,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陆凤恰好下楼倒水喝,见他们还在看电视,问道:“昭昭他们还没回来吗?” 未未回头看她一眼,“还没呢,应该快了。” 陆凤走过来,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拿起话筒拨了陆昭的手机。 电话很快接通了,陆昭说马上就要到家了,陆凤这才放心。 挂了电话后,陆凤进厨房倒水,发现头顶的碗柜门是开着的。 吴婶是个最仔细的人,每晚离开厨房前都要再三检查,而且那碗柜门要很用力才能打开,所以应该是有人开了。 她没多想,把碗柜的门重新关上了。 出来时便听见院子里的汽车声,陆宁跑过去开门,“姐,朝阳哥哥,你们回来了!” 陆昭的声音有些小,听不大清。 陆凤想出去看看,见未未还坐在沙发上吃西瓜,她微皱了一下眉,“未未,晚上不要吃太多西瓜了。” 未未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 转眼间,陆昭他们在李家住了快一个月了。 陆昭惦记着杨叔种的那些草药,跟李朝阳说要回去看看。 李朝阳答应了,但是不答应她搬回村子里住。 陆昭好说歹说,他楞是油盐不进。 倒把陆昭给气笑了,“我这是入了狼窝了,来容易走难。” 李朝阳把她抱在腿上,理直气壮的说:“我们现在都是这种关系了,你忍心撇下我不管吗?” 陆昭斜他一眼,“哪种关系?” “你要对我负责的关系。” 陆昭:“……” 她又想起那句俗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最后陆昭还是回去了,她答应李朝阳回去个把星期就回来,但是陆凤他们却坚持要回村子里,陆宁和未未也同意,陆昭想着让他们每天呆在省城也腻了,便准了。 回去那天,李朝阳将他们送到村口,因为接下来还有事,所以他没进去。 陆昭也没留他。 李朝阳走时对陆昭说:“这两天爷爷的律师函就会报道出来了,你多留意。” 陆昭点头,“你自己要小心,要护好爷爷。” “我知道。”李朝阳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吻,“我不放心你。” “我在这村子里,难道还有人能害得到我吗?”陆昭笑着让他安心,“而且我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凡事要小心。” “好。” 陆昭目送着李朝阳的车子走远,这才回身,跟陆凤他们一起往家走。 离开了个把月,家里布满了灰尘。 好在他们人多,三下五除二便把房子打扫干净了。 晚上吃了餐热腾腾的饭菜,杨勤习便来了。 下午陆昭他们回来的时候,杨勤习看到了,也是陆昭让他这时候过来的。 陆昭他们离开这段时间,村子里倒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吴志刚又讨了个媳妇儿,因为是二婚,所以悄悄的就给办了。 吴悦现在长大了,倒没反对,反正她现在一个月才回来一回,也没什么所谓。 陆昭问起地里的草药,杨勤习笑着说:“挺好的,自从上次开了全村大会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捣乱了,你今天要是不回来,过两天我也要给你打电话了。我瞅着那草药可以收了,但我是个外行,还得你回来看看。” “这么快?”陆昭有些惊讶,这比她预期早了半个月左右。 杨勤习笑呵呵的,“还是等你明天看了再说,我怕我说得不准。” 陆昭想起一件事来,“你打电话给唐庆了吗?” “打了,他说前阵子忙着考试,说过两天就来看看。” “好,如果这批草药质量上乘,卖得就好。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大批量种植了。”陆昭当初找杨勤习一起种草药并没有打算要带着全村的人发家致富,在她眼里,这些村民大多数都是无知的,她犯不着。 但是看着杨勤习脸上那欣喜的笑,她又觉得值得。 如果这个村子真的富裕起来,大家的生活好了,也挺好的。 晚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陆昭久久的无法入睡。 可能在李家的客户睡了一个月,回来有些认床了吧。 她翻身起来进了一趟空间。 李老爷子年纪大了,家里要维持整洁干净,所以她不能带着两只狸猫去,所以在去李家之前,她特意把滚滚和小宝重新放回了空间。 滚滚依旧没有什么精神的趴在小鱼塘边。 小宝自己在跟自己玩儿。 看见陆昭,两只狸猫都显得有些兴奋,小宝飞奔过来跳进了陆昭怀里,喵喵喵的叫个不停。 陆昭笑着捋它的毛发,来到小鱼塘边。 滚滚已经站起来了,陆昭蹲坐在它身边,摸摸它的胖猫头,“滚滚。” “喵~” 陆昭伸出另一只手抱住它。 滚滚便把头靠在她身上,蹭啊蹭。 这空间,跟一个月前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还是有细微的差别,只是陆昭刻意不去看而已。 李光顺送她的那块玉佩的的确确没有空间的存在,那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 陆昭心里失望,却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强求了。 她只是想让滚滚永远的活下去,哪怕是活在这空间里。 她知道,那只是她的奢望而已。 chapter250匹配 陆昭随杨勤习去看了那些草药,正如杨勤习所说,那些草药已经可以收了。 陆昭有些惊讶,“这也太快了。” 杨勤习笑笑说:“我也是没想到,你才有多久啊,这草药就成熟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自从开始种植草药,杨勤习看了很多相关方面的书,虽然不能跟陆昭比,但是遇到问题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慌里慌张的了。 这是好事。 得多亏了陆昭,才让他有了这个学习的机会。 然后便是收割期。 他们种了好几种草药,每一样的制成方式都不同,陆昭把方法教给杨勤习,再由他去教其他人,省时省力。 地里的收割进行的如火如荼,没出几天,院子里便摆满了大圆簸箕,里头的药材铺得满满当当,加上日头又好,要不了多久,这些就会变成钱进到大家的口袋里。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当初答应种草药的人家自然高兴,而那些没同意的,夜里悔得数不着觉。 草药到了院子里成了药材,接下来就是卖的事了。 杨勤习看着这满院的药材,不禁为它卖去哪里犯了愁。 虽然之前昭昭说这不是问题,但是杨勤习还是怕。 陆昭说:“杨叔别急,等所有药材都好了,我们还要再分类,然后才能拿去卖。买家你不用担心,多着呢。” 杨勤习听了这话,稍稍放下心,“这要怎么分类呀?” “我们一共种了三样药材,但是它们的价格不一样,而且一下拿这么多,我怕店里杀价,所以我们分批送去,这所有的药材在一个月内全部卖出去。” 杨勤习又不懂了,“物以希为贵我懂,但是你分一个月卖出去,不还是给同一家药店吗?” “目前有两家,一家你买种子的那个店,他有渠道,可以帮我们分销,还有就是我之前一直有合作的药店,有这两家就够了。” “那他们会不会不要?” “不会。”陆昭很肯定的说:“现在这个季节,出来的药材虽然多,但是我们有自己的优势,比如就在本地,供货速度快,还有质量保证,这个是销量的根本,马虎不得。” 杨勤习听完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开始分类?” “再过两天,我看有些药材还没干透。” “好好,听你的。” 过了几天,唐庆来了,带着他的另一个同学,还是上回的那个大大的工具箱。 杨勤习带着他们在满村子里转悠,几天下来倒是有不少收获。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的结果出得要快很多。 全村大概有五分之二的土地可以用来种草药,这里面有一部分甚至达到了空间的水平。 杨勤习激动的热泪盈眶,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个村儿是个风水宝地。 可是在陆昭之前从来没有人发现。 他心里对陆昭很是感激,所以决定无论以后村子里种了多少药材,都按份额给陆昭分红。 …… 陆昭通知书下来后几天,杨世安回来了。 听说陆昭考上了李朝阳他们学校,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大夏天的杨世安走出了一身汗,陆宁端了水出来给他,杨世安喝完问陆昭:“朝阳知不知道?” “知道。” 杨世安笑着点点头,“我听我爸说,你们第一批种的药材卖了不少钱,村里的人现在都特别佩服你。” 陆昭倒是没怎么关注,只是:“我也没做什么,等一切顺利起来,就要全部交给杨叔了,以后可有他操心的。” 杨世安笑笑:“让他多操点心也好,省的老想给我娶媳妇儿。” 这话把陆昭逗笑了,“你今年才多大呀,杨叔也太急了吧。” 杨世安无奈的摇摇头,“反正我是怕了他了。” 这几年杨世安很少待在家里,即使是每年的寒暑假,陆昭也很少看到他。 她不知道杨世安在外面做什么,但是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他和宿名都是李朝阳很好的朋友,这种关系若要一直维系下去,那么他们之间必然会有某种联系。 陆昭什么也没问,现在也还没到她过问的时候。 杨世安在陆昭家吃了午饭才回去。 正巧他爸开完会回来,见他进门便说:“你这次在家呆几天呀?” “一个星期左右吧。” 杨勤习看了儿子一眼,突然说:“这几年你在外面做什么你不说,我也不管,唯一有一条,你不能为非作歹,不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杨世安搂着他爸的肩膀,笑道:“爸,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呢?” 杨勤习也知道他是个有主见的人,只是这几年杨世安虽然在家里住的少,但是往家里拿的钱却不少,没月定时打到他卡上,从来没有断过。 杨勤习老实了一辈子,觉得现在赚钱也不那么容易,而且儿子还没毕业,大一之后就没再伸手向自己要过钱,那这些钱又是哪里来的呢? 杨勤习实在是不敢想。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你放心,我没有做犯法的事,我自己有分寸的。” 杨勤习心里还是不安,但孩子大了,也由不得他,“你自己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好好掂量掂量,别冲动。现在外面世道乱着呢,你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更要当心。” “知道了爸。” 晚上吃饭的时候,父子俩说起村里种的草药,杨世安说现在市场上对药材的需求还是很大的,让他爸放手去种。 第一批药材卖的钱超出了大家的预料,现在村子里的人热情正高呢,那些检测出来土地合格的人家脸上更是笑出了花儿。 “爸,那些土地不合格的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们干眼看着吧。” “有地的出地,没地的出种子钱,反正大家都不吃亏,到时候卖的钱按户数去分,大家伙儿也都没意见。”杨勤习举着筷子,说的兴致勃勃,“昭昭真是聪明,她说有的人有地,有的人没地,到时候肯定要闹起来。解决的办法还不能我去说,得村民们自己提出来,让我晾他们两天,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没出几天,村民果真来找我了哈哈。” 杨世安笑道:“我很早就看出来了,她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杨勤习十分赞同,“哎,如果你娶了她……”他想死起儿子说了不能提这事,忙又住了口,但是晚了,杨世安已经听到了。 杨世安有些无奈的说:“爸,我一直当她是我妹妹,再说了,就算我想娶,她也不会嫁给我的。” “确实,朝阳家条件多好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认识昭昭那么久,难道还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性格吗?” 杨勤习沉默片刻,然后说:“昭昭这孩子,一般人确实配不上啊。” 杨世安正喝汤呢,听他爸这么说又不满意了,“爸,我也不差啊。” “是是是,就是没有魅力,人家昭昭不喜欢你。” 杨世安:“……” 杨世安在家里住了三天,然后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等他走了杨勤习才发现堂屋杯子下压着几百块钱。 这孩子…… 可别在外面做什么危险的事啊。 …… 李光顺听说陆昭被李朝阳他们学校录取了,说要给陆昭办个升学宴,也让她在家族里多亮相。 陆昭知道老爷子这是为她以后铺路呢,所以没有推拒。 李朝阳在电话里说:“我已经定好了日子,就在这周六,正好那天我有空。” “李同学,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自作主张了。” 李朝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低沉的笑声像是响在陆昭耳边,那么近,无端端惹人脸热。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他说,“我后天来接你。” 陆昭想着村里也没什么事了,答应下来。 李朝阳又说:“礼服我已经准备好了,还有陆宁他们的,尺码可能会有些偏差,不过还有时间改。” 陆昭笑道:“还真是周到。” “为你服务,我很乐意。” 这话说的甜如蜜,陆昭不由调侃道:“男朋友太省心也是一种烦恼呢。” “什么烦恼?” “毕竟太懂事了,总会少些情趣吧?” 李朝阳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嗯?我怕你到时候吃不消。” 陆昭见好就收,顾左右的说了两句,然后便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结束了好几分钟,李朝阳还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肯定是在想昭昭呗。”宿名小声的对杨世安说。 李朝阳将手机放下,看着宿名,“你不会理解一个有女朋友的人现在是什么心情。” 宿名被这话一堵,不服气道:“小爷我也是有女朋友的好吗?” 李朝阳一挑眉,“你是指学校后援会那些吗?” “那也算吧!” “这么一说,你有百来个女朋友?那怎么忙得过来?” 杨世安看着宿名又要炸毛,忙安抚道:“都少说两句吧,咱们今天不是来谈正事的吗?” 李朝阳收起脸上的笑,宿名也终于正经起来。 杨世安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李朝阳,“这是正阳的报关资料,上面显示他们最近不但没有停产,反而订单量增多了不少。” 李朝阳把那沓资料看了一遍,问道:“他们的业务经理还是马东吗?手下有多少业务员?” “对,有马东,还有一个业务经理叫Mike的,他们俩现在是正阳的主要业务代表,手底下有二十来个业务。” “资料准确吗?” 杨世安说:“准确。” 李朝阳把资料递给宿名,让他也看看。 宿名看完了,皱了皱眉,“我其实一直没搞懂,这个吴波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为什么老是跟咱们过不去呀?” 李仲诚当初只知道他的那些小公司是被李朝阳收走的,但是却并不知道这桩案子并非李朝阳亲自去做。 从策划到行动,明面上是由唐礼出面,实际上却是宿名和杨世安在背地里操作。 他们俩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的,大学选的都是企业管理专业,学了这好几年,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这个吴波是吴氏集团的独子,去年才算是正式踏入商界,他并没有进自家的公司,而是用他爸给的创业资金自立门户,可能是想立威吧,他到处收购小公司,如果人家不愿意,他就简单粗暴的吞并,很惹人嫌。”杨世安得到的消息比宿名多一些,“吴家也算是比较讲信用的商人,不知道怎么到了吴波这儿就成了这副德性,另外,他是吴思莹的亲大哥。” 宿名很少听杨世安这样说一个人,不由对这吴波好奇起来,但是他还有更关注的东西,“吴思莹是谁?” 杨世安朝对面扬了扬下巴,“你问朝阳。” 宿名看向李朝阳。 李朝阳轻咳一声,“不认识。” “别呀。”宿名差点没给他跪下,“吴思莹是个女的吧,莫非跟你有什么狗血剧情?” 李朝阳瞪他一眼,宿名把脖子一缩,转身杨世安。 杨世安见他实在可怜,便道:“吴思莹的父母跟朝阳的父母从前关系不错,我听说,小时候两家父母想给他们订婚。” 宿名睁大了眼睛,“这么狗血?那昭昭怎么办?” 杨世安说:“没成。”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宿名感慨,“没想到我们的李同学差点就被订了娃娃亲,但是我又不明白了,这跟吴波针对咱们有关系吗?” 李朝阳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最近千万别走夜路。” 宿名吓得脖子又是一缩。 杨世安说:“不知道,可能就是想吃下我们吧。” 李朝阳收回视线,轻声道:“应该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事我那个小叔也有参与。” 闻言,两人都有些惊讶。 杨世安说:“我以为你小叔已经没办法翻身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朝阳对李仲诚虽不是全然了解,但也熟知他六七分,李仲诚这时候还没有动作,不可能是真的在家悔过,他身后毕竟还有莫家,只要莫心愿呆在他身边一天,他就有可能死灰复燃。 “那当初咱们怎么不干脆把他给结果了呢?”宿名眉头微拧,当时他就有过这样的建议,但是被李朝阳否定了,但现在他也没弄明白,李朝阳当初为什么反对。 “杀了他太容易了。”李朝阳搅拌面前的咖啡,想起爷爷那天晚上对他和昭昭说的那些话,他承认自己还太年轻,“我要让他一生都活在悔恨和痛苦中,每晚恶梦缠身,想要而得不到,想死却死不了。” 这是对一个人来说最大的惩罚,也是最好的惩罚。 “如果他真的东山再起呢?”杨世安有些担忧,“我怕到时候我们还没有足以与他抗衡的力量。” 李朝阳将手里的勺子放下,勺子与杯身轻触,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也不能任由他东山再起吧。”宿名看着对面一脸成竹在胸的人,“咱们还是得打压的,如果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打趴下,那为什么要累死自己呢?” 李朝阳勾唇一笑,“说得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 他们这次碰面选了个很隐秘的地方,别人想都想不到的。 所以出来的时候碰到记者是李朝阳始料未及的。 好在宿名和杨世安从后门溜了,只有他一个人走的正门。 他刚一出电梯,便被记者的长枪短炮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恨不得把话筒插进他嘴里。 “李朝阳先生,请问你大白天来这里,是为了找乐子吗?” “你和吴思莹小姐有婚约在先是真的吗?” “陆昭小姐是第三者吗?” “李朝阳先生……” 在这么多问题里,李朝阳清楚的听到了陆昭两个字。 来者不善。 他接过离他最近的那只话筒,轻声道:“如果各位不赶时间,我可以接受你们的采访。” 在这样喧杂的环境里,这个年轻人不急不噪的说的这句话,成功的让记者们安静了一小会儿,他目光真诚,面带笑容,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一番,尔后说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这是我投资的店面,虽然是娱乐会所,但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如果你们觉得来自己的店里视察工作是找乐子的话,那我无话可说。第二,我与吴思莹小姐十岁之后就再未见过面,我也从未听过有婚约这一说。第三,你们在对我的未婚妻陆昭小姐进行人身攻击,我可以告你们诽谤。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回答,谢谢大家。” 娱乐会所的经理带着保安这时候终于赶来,将几个记者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再近李朝阳的身。 李朝阳在包围圈外朝几个记者挥了挥手,然后大步离去。 会所的工作人员将他的车开过来。 李朝阳上车后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唐礼,跟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正好彰呈也在唐礼身边,李朝阳便让他们立马着手去查,是谁暴露了他的行踪。 然后,他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陆昭的电话。 此刻他的心里很平静,他只想听听陆昭的声音。 陆昭很快接了电话,“出什么事了?” 李朝阳哑然一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也不是。”陆昭在那边不好意思的一笑,“只是这个时候打来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隔着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李朝阳只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当你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舍不得跟她说起任何不好的事。 只想同她分享喜悦,共享快乐,将她抱起来转圈圈。 但是他现在抱不到她,他仰靠在椅背上,眼睛专注的看着前方,假装陆昭在他面前的样子,“你在干什么?” “刚从爷爷那里回来。” “他还好吗?” “就是行动上不大方便,其他都挺好的。” “那就好。” 陆昭沉默了一下,突然说:“我想你一定碰到什么事了,说吧,我想听听。” 李朝阳微哂,心知也瞒不过她,“我刚才跟世安和宿名碰了头,出来时被记者围堵了。” “他们是哪里提来的消息?” “有人提供,但我还不知道是谁。” “别担心,以唐礼的办事效率,肯定很快就会有结果。”陆昭脑子转得极快,“可能跟你小叔有关,最近他一直没有动静,说不定暗地里正在谋划什么,我以为他起码还得再休整一段时间,没想到是这么的迫不及待。莫家很有可能已经出手帮他了,抑或者,他的背后还有别的什么人,咱们得当心了。” 她的语速很快,也很冷静。 李朝阳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笑出了声。 陆昭感到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笑我当初英明的决定。” “嗯?” “当机立断的把你拿下。” “嘁。”陆昭表示不服,“谁把谁拿下还不一定呢。” 李朝阳把手挡在眼睛上,“他们说吴思莹跟我有婚约。” “你不是说没有吗?” “确实没有。” “那就是没有。”陆昭的声音在他耳畔,像河上轻吹过去的风,抚平了他心底泛起的涟漪,“我从不怀疑你。” “谢谢。” “不客气。” 在人与人的世界里,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条条框框,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场合戴什么面具,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似乎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对于李朝阳来说也是一样。 他惯于带着面具生活。 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人畜无害的李家孙少爷。 好让他那个小叔放下对他的戒心。 让他的爷爷更疼爱他一些。 好达成他最终的目的。 但是这些面具在遇到陆昭后,突然就失效了。 他在她面前没有办法伪装,也不想再伪装。 在她面前,他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撒娇的李朝阳。 他感谢她来到他身边,参与他的人生,与他共享未来。 他喜欢陆昭对他的鼓励和信任,他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更好的自己,能成为与陆昭更相配的那个人。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优秀的。 但是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是配不上陆昭的。 这种自卑让他时常有种恐慌,害怕失去了她。 在这通电话的最后,李朝阳说:“陆昭,我爱你。” 我会用生命爱你。 即使舍弃性命。 即使什么都不要。 chapter251开始(一) 李朝阳昨天在娱乐会所的事第二天一早就见了报。 电视上的李朝阳虽仍是少年模样,但是心智却比成年人还可怕。 如果这事不是有人策划,还当他一早就知道有记者埋伏在电梯门外呢。 程平端起酒杯轻晃了晃,才仰头将杯中酒喝下去。 他是个长相一般的中年男人,但是浑身却有股说不出的魅力,连刚刚退出包房的服务生都想多看他两眼。 “你这位侄子可比你说的还要难对付。”他轻飘飘的开口,眼睛微眯,有些危险。 莫心愿怀了孕,所以杯子里装的是果汁,她出门前化了淡妆,蜜粉色的唇此刻微微上扬,“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你我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你第一次找我帮忙,我感到很荣幸,同时,也很疑惑。” 莫心愿知道他要问什么,她盈盈笑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一句话半真半假,程平看着她,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漂亮。你当初嫁给李仲城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跳,心想你怎么会选择他呢。” 莫心愿举着杯子,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笑着说:“谁知道呢。” 程平见她不想说,便又说起李家来,“你想让李仲城东山再起,其实也不用置李朝阳于死地,那还是个孩子呢。” 莫心愿嗤的一声笑了,“你程哥可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这会儿却又装起好人来了?” “那你想我怎么做呢?” “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了李朝阳。” 程平挑眉,似感慨,“女人啊。” “他动的是我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任人欺负?”莫心愿坐的笔直,不屈和倔强都写在了姣好的面容上,她已经显怀了,所以穿的有些宽容,但是除了肚子大了以外,四肢仍是纤细。 “你男人可没什么用啊。”程平对李仲城很是看不上,“被个毛头小子算计得差点翻不了身,还得你出马,躲在女人背后倒也舒服。” 他话里充满了嘲讽,莫心愿却像是没有听到,径直道:“李朝阳身边那个陆昭,也是个大麻烦。”她看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我听说你手底下那个见吴世海的,在陆昭那里可没讨到便宜。” 程平笑了笑,“一条狗而已,难不成你还指望他能有多大的出息。” “即便是狗,那也是你的狗。” 程平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他自己没本事栽了跟头,已是无用。” “李朝阳的人把他扣了小半个月才放人,应该套了不少话出来,你说,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吴世海跟着你也有七八年了,对你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你好好想想。” 程平想点根烟,掏出打火机才想起莫心愿怀孕了,他把叼在嘴里的烟取下来放在桌上,“看来这李朝阳比我当年还厉害,不简单呐。” 莫心愿笑了,“确实不好对付。” “我觉得现在我们最该对付的是李老爷子。”程平慢悠悠喝了口酒,“李朝阳毕竟毛还没长齐,能有今天大部分还得靠李光顺撑着,如果李光顺死了,我们办起事来就容易多了。到时候别说是杀了他,就算再杀了他身边那个陆昭,也不是难事。” 莫心愿没有犹豫,冷冷的说:“可以。” 程平对于她的反应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笑道:“不过我想知道,你来找我,李仲城知道吗?而且,你们家是真的放弃他了?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肯出手。” 因为那则家暴的新闻,莫家的人已经很明确的让她离婚,但是她一直撑着不同意,家里人没有办法,就连她也不管了。 爸妈说她是从小被惯坏了,所以才这么不听话。 她是不听话,但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她不后悔。 为了急李仲城,她已经跟家里闹的很僵了,但这些事没必要拿出来跟别人说。 “不说这个了。”莫心愿低下头,避开程平探视的目光,“过几天公公会给陆昭办升学宴,这是个动手的机会。” “这件事我来安排,你只要等我的好消息就行了。”程平说着站了起来,“有事电话联系。” 莫心愿跟着起身,“你真的不要酬劳吗?” 程平看着她,笑容灿烂又带着些惋惜,“当年我没有娶你,现在为你做这些事,就算是赔罪吧。” 他们两人从咖啡厅里出来后,便分头走了。 莫心愿开车回家的路上,经过了蛋糕店。 她把车停在路边,进去买了几块蛋糕。 李仲城虽然是个大男人,却意外的喜欢吃甜食,一想到他,莫心愿微微笑了。 到家后,李仲城不在,她把蛋糕放在桌上,上楼换了衣服,下来时,见李仲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吃蛋糕。 她站在楼梯上,手扶栏杆往下看。 他突然抬头,跟她的目光碰个正着。 李仲城从前花名在外,令无数女人趋之若鹜,除了有钱,还有他英俊的皮囊,尤其那双眼睛,盯着你看时,像是有漩涡,能轻易将人吞噬。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心愿压下心底的悸动,走下楼梯,轻声问。 李仲城说:“刚刚。”他已经吃完了一块蛋糕,伸手拿了第二块。 然后两人再无话说。 李仲城将手里的蛋糕吃完,抽了张纸巾擦嘴,突然说:“有人帮我出手了。” “嗯。” “是你?” “是。” “莫家的人?” “不是。” 李仲城看着她,“那是谁?” “一个朋友。” “你朋友真多。”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李仲城笑了一下。 莫心愿解释道:“只是普通朋友。” 李仲城觉得莫心愿在把他当傻子耍,但是他现在需要她,所以即便心里恨的要命,也没有说什么。 莫心愿看着他把纸巾泄愤似的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头也不回的上楼。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慢慢回过头,若无其事的打开电视。 …… 李朝阳上了新闻。 大家的关注点却在他的脸上,即使当时环境糟糕,也无法掩盖的神颜。 互联网已经开始普及,陆昭用手机上网时,看到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她觉得新鲜。 转过头去看正在开车的李朝阳。 “看什么?” “我看看神颜到底是种怎样的颜色。” 这话逗笑了李朝阳,他分神看她一眼,“那到底是什么颜色呢?” “唔……大概就是神仙的颜色吧哈哈。” 他们在开车去市区的路上。 昨天李朝阳接了陆昭一家子回李家,晚上服装店的人带来了他们各自的礼服,试穿后,陆宁他们的礼服果然不太合身,需要修改。 只有陆昭的刚刚好,因为这是李朝阳第二次为她定制礼服了,所以绝不会错。 今天早上,李朝阳在娱乐会所的新闻还在持续发酵,大部分人关注着他的脸,关注脸的同时又觉得这个男孩子怎么那么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老板。 反而关于他与那位吴思莹小姐的“婚约”不大感兴趣。 但是他们又十分好奇陆昭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毕竟能得这样的男生青睐,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吧。 “升学宴那天,我会邀请几家与公司有合作的媒体前来。” “采访你还是采访我?” 李朝阳笑着看她,“你。” “你这是打算把我推到人前?” 李朝阳说:“吴思莹的大哥吴波想收购杨世安名下的公司,那天的记者就是他弄来的,想借着吴思莹做文章,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吴波后面有人吗?” “有,但现在还没查到。” “跟你小叔有关系吗?” “多半。” 陆昭没有说话。 李仲城卷土重来是必然的,一个在商场上经营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局,只是他们一开始还是太过仁慈了,所以才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太大意了。 如果最后他们输了,便没有立锥之地。 所以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战斗,绝对不能输!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公司门口。 这是陆昭第二次来李家的公司,现在正是即将上班的时间,大门前人流攒动。 认识李朝阳车子的人总免不了往这边看来。 李朝阳替陆昭拉开车门,将她的书包拿在手里,然后跟她一起上楼。 他们之间没有很亲密的肢体接触,站在人群中,却自动形成了一个单独的世界。 人们的视线在陆昭和李朝阳身上打转,看得最多的还是陆昭。 这是她第一次在公司公开亮相,上回来几乎没闹出什么动静,大家好奇也是理所当然的。 陆昭察觉出那些目光没有恶意,带着探究,倒也能泰然处之,加上她也不是那种轻易胆怯的人,给人一种从容淡定的感觉。 电梯到了。 人们自动把优先权给了老板和未来老板娘。 电梯门即将合上时。 他们似乎看到未来老板娘微微翘起的嘴角,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夜晚,美丽而温柔。 电梯门彻底关上了,议论声就像压抑了很久似的,瞬间爆发。 “她看起来好小啊,真的有16岁吗?” “我没注意也,就觉得好漂亮。” “进电梯的时候你们看到没有,老板牵了她的手,太man了!” “天啊!我感觉我可以写本书出来了!” …… 唐礼已经到了,在办公室门口迎接他们。 陆昭以为他们要谈事,便提出四处走走,李朝阳拉住她的手,“你听一下,等下谈完事我带你去。” 三个人进来办公室,唐礼把窗帘拉上,似乎在说接下来他们要谈到的事情非常重要。 陆昭跟李朝阳已经落座,唐礼走过来,将一早准备好的资料放在陆昭面前。 资料不多,是个人资料。 上面的人陆昭不认识,是个长相平平的中年男人,他的名字也很普通,叫程平。 下面是他的一些背景资料,还有这些年的活动轨迹。 然后陆昭看到了吴世海的名字。 她抬起头,看了李朝阳一眼。 李朝阳说:“你再往下看。” 陆昭把资料看完,想了想,说道:“这个程平就是吴世海口中的程哥,也是陆忠的债主,这些年他一直在A省活动,最近才到了这儿,应该是有人请他来的。资料上说10年前他有个未婚妻,差一点就结婚了,婚没结成,这个未婚妻后来不知所踪,他这次来,会不会跟这个未婚妻有关?毕竟他早已经功成名就,没有过硬的交情,应该很难能请动他。” “而且,”陆昭突然顿住,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未婚妻跟李仲城有关?莫心愿!” 李朝阳看着她,由衷的说道:“很聪明。” 陆昭说:“真是她?” 唐礼肯定了她的猜测,“莫小姐十年前在A省读大学,在那里认识了程平。两人有过一段两年的恋情,后来程平未按约定迎娶莫小姐为妻,所以莫小姐才回了本市。在这几年间,两人并未有联系,直到最近,程平来了本市后,两人在咖啡厅见过两次面,我们才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昭昭,你凭一句话就猜到了她身上,实在是太厉害了。” 陆昭这完全就是靠直觉。 “莫心愿请程平帮忙对付我们?李仲诚知道吗?酬劳是什么?”陆昭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这个程平功成名就,蝇头小利自然是看不上的,但若说他是单纯的为了莫心愿而帮他们夫妇,我不相信。世上并没有这样宽宏大量的男人,即使他曾经对莫心愿有愧,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就淡了吧。” 唐礼说:“目前李仲诚应该还不知道程平这个人的存在,只是上回的记者事件,他大概已经知道是莫心愿指使人做的。至于酬劳,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陆昭看向李朝阳,“你认为呢?” 李朝阳面色凝重,半晌才道:“整个李家。” 这个答案让唐礼惊了一下,“莫心愿应该不会那么傻吧?如果她真的许了程平这样的报酬,到时候即使李仲诚成功上位,也没有实权了。” “有三种可能。”李朝阳抬起头来,轻声道:“第一,莫心愿明确答应了李仲诚以李家做为酬劳,她只想为李仲诚报仇。第二,她没有许诺李家,但是想以金钱打动程平。第三,程平不要任何酬劳,瞒着莫心愿在打李家的主意。”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唐礼问道。 李朝阳缓缓摇头,“我们已经失去了阻止李仲诚或者说,阻止莫心愿的最佳时机,敌不动我不动。” 陆昭补充道:“如果程平真的有所动作,一定会选升学宴,到时候人多且杂,他想做什么很容易。” “那我再安排一支保安守住会场,凡是有可疑的人员全部驱离。” 李朝阳想了想,说道:“不行,动静太大反而不好,升学宴只能成功,马上紧急做一批入场卡,凭卡入场,这样我们可以尽可能的拦截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以程平的手段和身份,他应该不可能小打小闹的弄一出,要做就是大的。” “好,我马上去办。” 唐礼去打电话安排做入场卡的事,陆昭对李朝阳说:“我觉得程平可能会先从爷爷下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 “爷爷那天也会出席。”李朝阳说,“到时候我会让王叔和彰呈全程陪着,确保他的安全。” “嗯。” “记者还是正常来吗?” “来,如果程平真的敢做,那么我就敢让他见报。” …… 很快到了升学宴那天。 陆凤和陆宁几个早早到了会场,未未也跟去了。 陆昭因为要给老爷子做药膳,所以去得晚些。 出发前,老爷子把药膳喝了,王叔拿来他的拐杖,几个人把他送上车。 这段时间不知是不是热的,李光顺的精神不大好,陆昭重新给他换了几味药,还是没有改善。 李朝阳开车,载着陆昭和李光顺王叔三个人往会场去。 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起小事故,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到会场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整个会场被布置得富丽堂皇,宾客来了大半,个个都是盛装出席,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李光顺到场后,会场再度掀起了热潮,每一个人都想上前跟这位久不露面的商界传奇人物说两句话。 大多数都被李朝阳婉言推拒了。 人们靠近不了李光顺,自然便把注意力转到了李朝阳和陆昭身上。 李朝阳如今是李氏集团的主人,忙着招呼宾客,想搭讪的根本就没有机会,最后总算是把陆昭给逮住了。 好在陆昭不是个真正的农村来的丫头,交谈间应对自如,进退有度,一圈下来,倒积了些好感度。 在宴会即将开始的时候,李仲诚带着莫心愿姗姗来迟。 两口子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哪里像是在家闭门思过,倒像刚去度了蜜月回来呢。 李光顺虽然不待见这个儿子,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好让他太过难堪,便闲话家常了两句。 莫心愿肚子已经看得出来了,李光顺从前倒是很喜欢她的,只不过后来因为李仲诚的关系,便也与她疏远了,此时看见她,关切问了些饮食胎象之类的话,莫心愿都一一答了。 仍是那个得体温柔的大家闺秀。 陆昭在人群中远远的看了莫心愿一眼,从前她跟莫心愿并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只从宅子里的佣人那里听到了一些信息,理所当然把莫心愿归到了大家闺秀温柔贤淑那一类,现在再看,只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危险,对方与程平有一段持续两年的恋情,程平那样的男人,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有手段有野心,能在他身边呆那么久,足以见得莫心愿的本事,陆昭实在不敢小覤了她。 正午12点。 升学宴正式开始。 李光顺由李朝阳和陆昭搀扶前走上台,他的精神不如之前的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是声音却仍是洪亮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他苍老的手握着话筒,开始讲话:“几个月前我宣布由我的长孙李朝阳继承我的位置,这些时日以来,我过了我这一生中最清闲的几个月,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因为在我身上压了几十年的担子终于算是卸下了,这让我感到轻松,却又愧疚。愧疚于我将这个重担亲手交给了我最疼爱的孙子,这意味着他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要走上我的老路,为我们李家殚精竭虑,为那些为李家服务的人们的生活负责任,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工作。 我已经很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朝阳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所以我想趁着我还能动弹的时候,看着他找到一位宜家宜室的女孩子,成为他的臂膀和避风塘,如果累了,起码还有人在等着他。这个孩子就是陆昭,她马上就要上大一了,未来可期,今天这个升学宴就是特意为她举办的,希望大家以后多关照关照我李家这位孙媳妇儿。” 李光顺的话很浅显,但是细想却又很深刻。 他说了这么多,却一句都没有提到过李仲诚。 外界说李仲诚做了天大的错事,被李光顺罚在家里闭门思过原来是真的吗?李朝阳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间迅速坐上了李氏董事长的位置,李光顺宁愿选择一个年仅19岁的少年也不考虑李仲诚,看来是有原因的。 一时间,掌声四起。 宾客们的心中也各自有了打算。 他们都是与李氏集团有着方方面面的瓜葛,若李氏要换主,自然要提前做好打点,谁都不想自己站错了阵营,最后落的个惨淡收场。 李光顺讲完话后,宣布宴会正式开始。 李朝阳请来的多家媒体人早已到场,唐礼安排在午宴后进行采访,媒体单独开了一桌,陆昭往那边看了看,回头低声对李朝阳说:“那几家媒体都可靠吗?” “可靠,都是与李氏有长期合作的,他们也不敢乱来。” 陆昭点点头,瞥见挨着陆宁坐着的未未似乎有心事,她越过李朝阳拍拍未未的手。 未未似乎被惊了一下,迅速的抬起眼来,看见是她时,才重新放松了表情,“姐姐,怎么了?” “我还问你怎么了呢?怎么不高兴呢?” 未未忙摇头,“没有啊,我就是在想等下那么多好吃的,我该先吃哪个好呢。” 这话引得一桌子人都笑了。 chapter252开始(二) 李光顺为陆昭办的升学宴很隆重,足以见得他对李家的这个孙媳妇儿有多喜欢。 李仲诚和莫心愿甚至连主席都没坐上,只坐了个次席。 别人心里自然会暗暗揣测,一会儿看看主席的李光顺等人,一会儿看看李仲诚。 那目光让李仲诚差点儿把手里的筷子折断。 莫心愿在桌下按在他的腿上,示意他不要冲动。 李仲诚本来也不是冲动的人,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与桌边的人举杯对饮。 席吃到一半,入口处突然走进几个人来。 陆昭因为全副心神都是崩着的,所以那些人一出现,她立刻就察觉到了。 她朝门口看去,只见几个成年男子簇拥着一个女孩子进来了。 与其说是簇拥,倒不如说那女孩儿是被人架进来的。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纷纷引颈去看。 李朝阳俯在陆昭耳边说:“那就是吴波和吴思莹。” 说话的功夫,两兄妹就走近了。 吴波的父母与李朝阳的父母从前很有些交情,后来李朝阳父母车祸离世后,子女就很少往来了,吴波今天来,当然要先跟长辈李光顺打声招呼。 李光顺也听说了吴波背地里搞的那些动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阿波,你今天有空来呀?” 吴波笑着说:“听说您老今天在给一位姓陆的小姐办升学宴,我就来凑凑热闹,顺便说说我们两家的婚约。” “哦?”李光顺的目光在吴波和吴思莹之间巡视了一番,“李吴两家有过婚约吗?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呢?” 李光顺毕竟是长辈,在本市是个举重若轻的人物,吴波自然不好不给他面子,笑嘻嘻地道:“这是我爸妈跟朝阳爸妈从前定下的,可能李爷爷您不知道吧,当时他们说要把我妹子许给李朝阳。” 李朝阳想开口,被老爷子在桌下踢了一脚。 李光顺笑着说:“这要是真定下了婚约,应该有凭证吧?拿出来我瞧瞧。” 吴波哪里拿得出来,来之前他倒想过伪造一份,但李老爷子行走商场几十年,并不那么好糊弄,倒不如自己一口咬定来得方便,“李爷爷,您说这话就是摆明了信不过我呀,难道我会拿自己亲妹子的终生幸福开玩笑吗?”他说着,将吴思莹推了出来。 吴思莹木木的,没什么表情,规规矩矩地叫了声李爷爷,然后就没话了。 吴波大概是恨铁不成钢,又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吴思莹感觉到了大哥的怒气,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李爷爷,我……我怀了李朝阳的孩子。” 四座皆惊。 宴会现场如同骤然绽放的礼花,嗡嗡乱响。 李朝阳第一时间握住了陆昭的手。 原来这就是程平的把戏吗?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上次在娱乐会所,那些记者抛出的不就是这个问题吗? 先把他的名声搞臭,那这家主之位自然是坐不稳的。 陆昭回握住他的,轻声道:“别慌。” 李光顺心里也惊了一下,他当然是相信自己的孙子的,李朝阳绝不是那种滥情的人。 但是这个女孩儿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李光顺心里迅速的盘算着,很快便有了定论,他和蔼的笑着,对吴思莹说:“孩子,你到我身边儿来。” 吴思莹抬头看了眼吴波,得到吴波的同意后,她才慢慢的走到李光顺身边。 李光顺拉住她的手,轻声对她说:“孩子,别怕,你有什么苦衷只管说出来,我保管能够护着你。”李光顺的声音极低,只有近旁的李朝阳和陆昭听到了。 吴思莹眼里含着泪,摇摇头,“我没有苦衷,我就是怀了李朝阳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挣开了李光顺的手,哭了起来。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吴波笑着说:“李爷爷,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李光顺脸上仍旧带着笑,经历了数十载沧桑变化的老人家,挺过了无数风浪,挨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岂能叫一个小辈拿捏住了,他说:“阿波啊,单凭你们兄妹俩一面之辞,实在是说明不了什么,要不这样,我请医生来,咱们做个胎儿血缘鉴定怎么样?不知道莹莹有几个月身孕了?看这肚子平平的,应该还不到三个月吧,也不知道能不能验得出来呢。” 吴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程平当初提出这个要求,他就觉得不可行,李家的人又不是傻子,他妹妹怀的是不是李朝阳的孩子,一验就能知道。 但是他没办法拒绝程平的要求,所以只能牺牲自己的妹妹了。 吴波很快把心里的愧疚压下去,佯装发怒,“李爷爷,我敬你是长辈,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过分!我妹妹今年才19岁,如果不是怀了李朝阳的孩子,难道她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任人羞辱吗?!” 李光顺笑着摆摆手,“阿波啊,你搞错了。没人要羞辱她,也没人会羞辱她,我们只是就事论事。你想要一个公道,我们也想要。我这孙子的为人我是最了解不过的,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昭昭一个人,怎么还能容得下别的人呢?” 吴波牵起一边嘴角,笑得戾气十足,“李爷爷,难道你是想不认账?” “诶诶诶,这不是认不认账的问题,而是我们要查清楚,莹莹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咱们家朝阳的,如果是,那李家自然会认,如果不是,也别把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搞错了不是?” 李光顺近日虽然精神不济,但此刻强撑着说出这些话,倒也中气十足,一从宾客把这话听全了,发出一阵窃笑。 吴波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吴思莹站在他身边,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她手臂上有伤,流了很多血,昨晚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现在伤口擦着衣料还疼得很。 吴波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疼得她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流出来,生怕她哥又要打她。 “莹莹,你把事发经过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吴思莹抬头,手上的伤疼得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看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委屈的泪水,她看了看她哥,然后又看向李光顺,就是不敢看李朝阳和陆昭,目光闪烁,凄凄哀哀,“我……几个月前,我在学校碰到他,然后一起吃了饭,他说不舒服,让我陪陪他。然后他……他把我灌醉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我心里害怕,不敢告诉别人。” 她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又低又细,像是随时会断气似的,但这并不影响所有人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他们目光复杂的看向李朝阳,在李朝阳脸上停留片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陆昭身上。 听说她家住农村,还特别穷。 母亲跟人跑了,父亲又遭车撞死了。 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喏,就是坐在她旁边的那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是她的堂姐,听说她那个堂姐也是个命苦的,爸爸死了,妈妈又坐了牢。 为什么坐牢? 听说是杀了她爸。 天老爷啊。 这都是一家什么人啊。 连杀人犯都有。 那这陆昭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攀上李家这根高枝儿的吧? 什么手段? 你瞧她那张脸,大有做狐狸精的本事啊。 连吴家那小姑娘长得都没她好看,现在再一套上华服,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肯定是用美色把李家那长孙给迷住了吧。 你看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还一脸的从容,是真的镇定还是被吓傻了? 多半是被吓傻了吧。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人家带着大哥来了,而她呢,一没家世二没背景的,只有几个拖油瓶,能干些什么? 还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未婚夫被人抢走啊。 人们的窃窃私语捎上了翅膀,慢慢的传到了主桌这里来。 陆凤和陆宁脸都气绿了,但他们心里也清楚,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要沉住气,指不定那个姓吴就等着他们发作呢,到时候他们就算有理也变没理了。 未未呡着唇,看着这一切,最终她只是把头低下去,没说一个字。 吴波很满意现场的效果,他微微笑道:“李爷爷,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光顺看着他,脸上虽仍带着笑,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老王,叫医生来。” 王叔忙答应下来,掏出手机去一边打电话。 吴波见他是真的在打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将王叔手里的手机抢走了,等抢完了他才发现自己过于冲动,不由又有些懊恼,这时候再把手机塞回去又更加不象话。 他只得走回来,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李爷爷,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李朝阳说道:“没关系,反正你早把吴家的脸都丢尽了。” 吴波看向他,眯起眼睛,“李朝阳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告诉你,我妹怀了你的孩子,今天你要不给个说法,我就跟你没完!”吴波先前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脾气,此刻被李朝阳轻轻松松一句话点燃,市井之气再也掩藏不住,活像个泼皮。 李朝阳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今天当着众位宾客的面,你把你的亲妹妹扯进来,以她的名声为代价,就是想摆我一道。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但是你吴家的脸也丢光了。” 吴波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不知是被李朝阳气的,还是被李朝阳说中了,他目光里含着刀,射向李朝阳,“我妹怀的就是你的孩子。” 李朝阳轻挑了一下眉,“既然令妹怀的是我的孩子,那我想问几个问题自证清白。” 他说完话不等吴波回答,径直转身吴思莹。 吴思莹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愣,眼神躲闪起来。 “吴小姐。”李朝阳开口道,“你我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没想到一见就是这样难堪的局面,真是对不住你。” 吴思莹没料到他会向自己道歉,心里更是愧疚难当,但是迫于吴波的威势,她一个字都不敢说。 “你刚才说几个月前你在学校碰到了我,我想问问是哪个学校?” 吴思莹想了想,不确定的说:“D大。” 李朝阳点了下头,吴思莹正想松口气,听见他问:“还记得哪一天吗?” “……4月。” “几号?” 吴思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我……我记不清了。” “你确定是4月吗?” “我……我确定。” “好。”李朝阳说。 吴思莹不知道他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吴波也不知道。 陆昭却笑了,李光顺也笑了。 吴家兄妹俩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的,吴波心虚,大声吼道:“你们笑什么?” 李朝阳说:“首先,现在已经是8月底了,按吴小姐的说法,我4月跟她见面并且有了关系,她5月发现自己怀孕,到现在应该有3个多月了,但是你看她肚子平平,时间对不上。” 吴波看着他妹的肚子,早知道来之前塞点棉进去了。 他强行解释道:“每个体质不同,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嗯,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吴小姐就是那个体质特殊的人。”李朝阳笑着说,“他们笑还有一个原因,你想知道吗?” 吴波看着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知怎么有些怯,但是输人不输阵,他梗着脖子说,“我倒想听听你还有什么理由!” 李朝阳看着吴家两兄妹,笑着说:“今年3月底到5月初,我代表学校去英国做学术交流,5月10号才回的国,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到D大调学校的学术档案看。” 吴波嘴角一抽,看向吴思莹。 吴思莹忙道:“我……我记错了,是5月的时候我们见面的。” 李朝阳又笑了,“你确定吗?” 吴思莹点点头,“确定。” “其实我不是3月底到5月初去做学术交流的。”李朝阳看着她,嘴角的笑说不出的嘲讽,“我根本就没有去英国。” 吴思莹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李朝阳会这样耍她。 吴波也没有料到。 这吴家两兄妹的表情十足可笑,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众人的笑柄,李朝阳轻声道:“吴小姐连跟我见面的时间都记不清楚,恐怕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吧。不如还是先回去把病治好,再来找我的麻烦可好?” 吴波反应过来,跳起脚来,“姓李的,你别欺人太甚!” 李朝阳一脸无辜,“明明是你先来找茬的。” “我妹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 “证据呢?” “我……你……”吴波说不出话来了,论嘴上功夫,他远不是李朝阳的对手,加上他本身也没有道理,自然站不住脚。 李朝阳看着他,清俊脸上终于没了笑意,冷声道:“吴波,我不管你听了谁的唆摆,但是希望你记住一点,跟李家作对,对吴家没有好处。” 吴波叫他冷厉的眼神看得一怔,他在里面明显感觉到了杀意。 一个不满20岁的男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吴波想不明白。 李朝阳也没给他太多时间想明白,“只要我在李家一天,就不允许有人随意诬蔑抵毁,损害李家的名誉,若你想搞事情,我一定奉陪到底,如果还有下次,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了。” 吴波被这气势压了一个头,却仍是死鸭子嘴硬,“你能拿我怎么办?难道杀了我吗?我告诉你李朝阳,你还嫩着呢。” 李朝阳微微一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这场闹剧眼看着就要全剧终了。 李仲诚偏偏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端着一副长辈的姿势,惺惺作态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朝阳啊,你还年轻,狠话也别说得那么快,毕竟你上头还有老爷子呢,如果哪天老爷子不在了,也还有我这个当叔叔的呢。” 李仲诚是李光顺的幼子,但是李光顺却把继承人的位置传给了李朝阳。 李仲诚在中间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实在尴尬。 他这时候站出来,明里暗里都不是在帮李朝阳说话,只怕是对继承大权旁落很不满意。 一时众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李朝阳看着他,冷声道:“小叔,你喝多了。” 李仲诚微微一笑,“我今天还没喝酒呢,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你就生气了?小孩子家家要大度一点儿。” 叔侄俩针锋相对,毫不避让,李光顺开口道:“仲诚!坐下!” 李仲诚看向老爷子,一脸痛心疾首,“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偏袒着朝阳,你明知道他做错了事还这么护着他,实际上是在害他呀。” 李光顺险些一口气上不来,“你胡说些什么!” “我难道说错了吗?”李仲诚摊着手,似乎对于李光顺的疾言令色很是痛心,“爸,你不能这样子!永远都护着他,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倒让那些看客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李光顺气得一拍桌子,“你马上给我滚!” 李仲诚一脸心痛的说:“爸!我说错什么了!那孩子明明就是朝阳的呀!难道不是你说要给吴家一笔封口费的吗?让那小姑娘去把孩子打了,就当作这事儿没发生过!” 陆昭见老爷子气息不稳,忙起身给他按了下穴位,轻声道:“爷爷别气,他就是想故意气你。” 李光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亲生儿子居然是非不分吃里扒外的帮着外人说话,他怎么能不气! 他一生要强,风风雨雨走过来了,没想到到了晚年,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李光顺喉咙里一阵血气翻腾,被他强行压下了,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瞪着李仲诚,“畜生!你为了家主之位,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他是你的亲侄子,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吗?” 李仲诚往前走了两步,一脸的无谓,“朝阳就是学了大哥那一套阳奉阴违,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要收了他!爸,你可千万不能让朝阳步了大哥的后尘!” 这些话李仲诚连草稿都不用打,出口容易得很。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李光顺的心上插刀子,偏偏始作俑者还一脸痛心。 陆昭见李光顺气血不稳,忙将他扶着坐下。 偏偏李仲诚还在说话,“爸,你英明了一辈子,怎么到老了反而糊涂了?朝阳太年轻太浮躁了,哪里能胜任这李家家主的位置呢,你说对吧?” “李仲诚,你想当家主想疯了吧?”陆昭一边给老爷子顺气,一边开口道。 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反而像是压着牙齿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楚,像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这是从吴家兄妹到场后,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还是大不敬的话。 她没有给李仲诚说话的机会,说了第二句话:“唐礼,把不相干的人清走!吴家兄妹留下!” 李朝阳站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李仲诚看看她,看看李仲诚,再看看老爷子,笑了,“怎么?我李家现在是你陆昭当家了?” 陆昭缓缓一笑,“与你无关。” 李仲诚脸色变了变。 他看到唐礼已经清走了一部分宾客,剩下的一部分宾客也在慢慢离场。 莫心愿还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的看向这边。 李仲诚回头看了她一眼,莫心愿朝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然后,厅里突然传来未未的尖叫声。 “爷爷吐血了!”她尖叫的声音成功的把那些快要走出宴会厅的客人留住了。 他们纷纷回头,像赶集似的奔了回来。 陆昭离李光顺最近,明白他这是怒气攻心所致,她起身吩咐道:“把位置腾出来,先让爷爷平躺着,我要给他施针。” 陆宁他们赶紧让开,李朝阳帮着陆昭让李光顺躺在并排的椅子上。 陆昭从口袋里掏出针包,正要拿出来,手腕却被李仲诚一把握住。 李仲诚一脸狰狞的看着她,“你想干什么?还想害我爸吗?” 李朝阳掰开李仲诚的手,低声道:“滚!” “你说什么?”李仲诚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我是你叔叔!你竟然敢叫我滚!” “我不是我叔叔,你是杀人凶手!” 李仲诚愣了愣,他不确定李朝阳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吴波接下了他手里的“接力棒”,“李爷爷嘴上的血怎么是乌的?” 陆昭低着头,迅速的下针,护住李光顺的心脉。 他年纪大了,加上最近精神一直不大好,刚才又着实被李仲诚给气得狠了,血的颜色是暗了些,但绝不是中毒所致,所以陆昭没有搭理。 吴波见没人理他,想走到跟前来,被宿名和杨世安一左一右的架住。 被架住的吴波一通乱叫,“你们干什么?人多想打架是吧?” 场面一度混乱。 看热闹的,闹事的,护着李光顺的挤成一团。 这时候,未未突然推了陆昭一把。 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陆昭被推得摔在了地上,她手里还拿着准备给李光顺下的针,摔倒的时候针尖儿正好戳在了她的手掌心,小血珠儿顺着针身流了下来。 李朝阳将她拉起来,“昭昭,你没事吧?” 当他看到她手掌中的针时,眼神一冷,就要发作,被陆昭一把按住。 那针插进去了大半,陆昭摊开手,用另一只手将那针一点一点的拔出来,这个过程她眉毛未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当真像个不会痛的女魔头。 众人看着都嫌疼,她却仍是一脸无谓。 她把针的血擦干净,然后抬头,轻声道:“给我一个解释,未未。” 未未一直都怕她,这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着她的目光,“你不要碰李爷爷,就是你给他下的毒!我都看到了!” 这又是今天第二个爆炸新闻。 众人都是一脸的惊疑。 纷纷将目光投向陆昭。 这个被自己亲妹妹指认的“凶手”。 陆昭嘴唇未动,终于没有说话。 未未看着她,眼里噙着泪水,像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然后陆昭突然一笑,“好,很好,原来你早就已经不是陆未未了。” 未未咬着唇,眼泪流了下来。 李仲诚就像那重举正义大旗的士卒,慷慨激昂的走上前来,要抓住陆昭准备算账,却被唐礼和彰呈拦住。 李仲诚看着他俩,“你们也想跟着陆昭成为杀人凶手?” 没人理他。 李仲诚看着李朝阳,看着陆昭,他突然喊道:“陆昭想杀我爸!你们都给我让开!” 那群被李朝阳邀请来的记者,这时候纷纷举起手里的机器对着他们一阵猛拍。 陆昭被那快闪的灯光刺得眼晕,险些落下泪来。 李朝阳将她护在怀里,直面那要照进心底的强烈的白光。 “带上爷爷赶紧回家,这里不能久呆。”陆昭的声音传来,李朝阳心里难受极了,“好,现在就回去。” 陆凤和陆宁帮着他们把昏迷未醒的李光顺扶起来。 李仲诚和吴波眼看着他们要走,都要围上来,就连未未也加入了他们。 你拉我扯的时候,李光顺险些要摔倒。 这一摔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李朝阳脸色越来越冷,陆昭心里涌起一阵寒气,反手给了未未一耳光,“滚开!” 未未肩膀一缩,果真不敢再往上冲了。 陆昭将随身带着药粉对着李仲诚和吴波一撒,两个大男人立刻抱着脸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陆昭,你撒了什么东西?” 陆昭冷笑一声,“毒药。”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吴思莹蹲下身,看着她哥像条虫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莫心愿却镇定,她看着李仲诚滚在地上,痛苦难耐的吼叫着,一脸无波。 宿名不知道哪里找来了一辆轮椅,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李光顺扶到轮椅上,一股风似的推了出去。 陆宁和陆凤走前将未未扣住一并带走了。 陆昭和李朝阳走在最后。 经过莫心愿身边时,李朝阳突然停下,“婶婶,你曾是我很尊敬的人。” 莫心愿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精致的妆容让她有种置身事外的端庄,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也冷漠,“是吗?” 李朝阳说:“希望你适可而止。” 莫心愿微微笑道:“目的没有达到,怎会停止。” 李朝阳看着她,半晌才道:“好。” 然后他牵起陆昭的手,离开了这里。 chapter253星星之火 他们出了宴会厅,径直赶往了医院。 李家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他们不敢怠慢,很快组织了专家会诊,会诊结果并不乐观。 李朝阳和陆昭一行人等在门外。 见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满脸遗憾的说:“李老先生年纪太大了,今天心绪波动过多,一时气急攻心才会昏眯,现在只能等他苏醒过来,再慢慢调理身体。” 李朝阳说:“需要手术吗?” 医生摇摇头,“他年纪太大,可能无法承受手术的痛苦和风险,现在只能保守治疗。” 这句保守治疗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样,李朝阳往后退了两步,陆昭抓着他的手臂,对医生说:“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再过个把钟就能醒来了,好在来之前有人对他进行了及时救治,不然的话,只怕现在情况会更糟糕。” 陆昭道了谢,“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进去吧。” 其他人都等在外面,只有李朝阳和陆昭进了病房。 会诊的医生已经全部走了,屋里只有仍旧昏睡的李光顺和他们两个人。 李朝阳站在床尾,双手撑在床架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昭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李光顺,他睡得很安详,就像再也不会醒来那样,她心里有些慌张,但是又很快镇定下来,床头柜上用来测脉搏的机器还在正常跳动,这表示他暂时没事。 “昭昭,都怪我。” 李朝阳的声音突然传来,像黑夜中找不到方向一样,充满了无助和自责。 陆昭直起身,转过头来看着他,他仍保持着刚才那个低头的动作,连头发丝似乎都透露着沮丧。 “别这样。”陆昭说,“这不能怪你。” “是我太大意,是我太仁慈。”他说。 陆昭朝他走过去,双背后抱住了他,“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敌人在想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就像今天,你我都没有料到,李仲诚居然会无耻到这种地步,他根本就是故意想要激怒爷爷的。” 不满20岁的男孩子仍是少年,他的肩膀还未成长为足以扛起这个家的宽度,但是他已经勇敢的站出来了,为了李家不落入李仲诚那样心怀不正的人手里,他逼着自己成长,从很早很早以前。 陆昭把头靠在他的背上,轻声说:“李朝阳,打起精神来,不要气馁。” 一切的顾虑在这时候都是没有意义的。 对方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敌人想要一击即中。 同样的,己方也是。 她早就说过,这是一场不能输的战斗。 输的下场远比弃权逃走要惨烈数倍。 “现在的主场已经不是你小叔了,李朝阳。”陆昭将心里的忧虑说出来给他听,“那个莫心愿和程平联起手来,如果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那目标便是整个李家无疑了。程平自不用说的,他从前是黑道发家,什么样的事干不出来呢?还有未未……” 陆昭只要一想到未未在宴会厅的那些所做所为,她就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她是谁的人,什么时候起了反叛之心,对陆昭而言,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朝阳转过身来,将陆昭抱住。 他的头枕在她瘦削的肩上,浓密的黑发像水底的海草纠缠在她的鬓间,“昭昭,我心里很乱。” 陆昭把手靠在他的后脑处,“别怕,你还有我。” 如医生所说,一个小时后李光顺顺利的醒了过来。 他的身上插着机器接头和管子,整个人看上去像风中火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李朝阳站在床边,握着他打点滴的那只手,“爷爷,你感觉怎么样?” 李光顺点点头,看向李朝阳身旁的陆昭,他朝陆昭抬起另一只手,陆昭忙上前握住,“爷爷。” “好孩子,吓到你了吧。” 陆昭摇头。 “别害怕,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他们欺负了你们。” 这句话很短,但李光顺却说得十分艰难。 李朝阳突然跪下,把头抵在李光顺的手上,“爷爷,对不起。” 李光顺闭了闭眼睛,然后复又睁开,声音里有种强撑的气势,“现在火已经烧到咱们眉尖儿上了,阿七,你得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 “是。” “我这身子是撑不了多久了。”李光顺直直的望着屋顶,“我早已经立好了遗嘱,我现在要修改遗嘱,你们把律师叫来。” 陆昭劝道:“爷爷,医生说你要注意休息,其他的事等你出院了再说吧。” 李光顺说:“昭昭,按爷爷说的做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朝阳和陆昭再没有反对的理由。 李朝阳出去打电话。 陆昭留在房间里陪着李光顺。 她把窗帘拉上了一半儿,将外头过于盛大的阳光隔绝了一些,屋里却仍被太阳照得发亮。 李光顺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昭昭,我送你那块玉佩,你带在身上吗?” “嗯。” 这次来李家,陆昭鬼使神差的把玉佩拿上了。 虽然她脖子上戴的还是陆华买给她的那块,但李家的那一枚她也随身放着。 听李光顺这么说, 她把李家的玉佩拿出来,夏天衣着单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藏的,却叫人轻易发现不了。 李光顺看着她手里那块玉佩,突然一笑,“其实啊,这枚玉佩是假的。” 陆昭疑惑的看着他。 李光顺说:“这是假的,真的还在宅子里呢。” 陆昭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娇嗔道:“爷爷,你怎么骗我呀?” “这块玉佩是李家祖上留下的,虽然没有实际价值,但是只要打上李家的名号,总是值一些钱的。”李光顺说着看向她,面露愧疚,“希望你不要怪我。” 陆昭摇摇头,“怎么会呢?爷爷,如果换作是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 “那块玉佩在书房你当初拿匣子的那个格子里,你回去拿。” “现在吗?” “嗯。” 陆昭说:“玉佩的事不急,等你出院了再拿也不迟。” 李光顺却不依,“你现在就回去拿。” 陆昭看他半晌,突然说:“爷爷,你把我支走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傻事吗?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左右李仲诚吗?请你相信我和李朝阳,我们一定能把这件事处理好,让整个李家平安无事的。” 李光顺眼里噙着苍老透亮的泪,“孩子啊,太过聪明不是好事情,你会折寿的。” 陆昭也湿了眼眶,“你当初不就是看上我聪明吗?” 李光顺不知该如何接话,过了很久,他才说:“是我太自私了,不应该把你扯进来。” “不。”陆昭看着他,“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喜欢李朝阳,所以愿意跟他去做任何事,即使是危险的事,我也早就认了。” “但是这次不比往常啊。” “我不怕。”陆昭目光坚定,重重的握一握他枯蒿般的手,然后她忽尔一笑,“爷爷,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凑到枕边,在他耳朵边轻说了两句。 李光顺一怔,然后突然笑了几声,“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那么聪明,还懂医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陆昭嘻嘻笑道:“爷爷你相信我说的吗?你不怕吗?” “我知道你从来不会诓我。”李光顺脸上泛着笑意,“你是昭昭,我怎么会怕。” “那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阿七也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陆昭转了转眼珠子,狡黠一笑,“他要是知道我其实比他大那么多,还不得跳脚啊?” “哈哈哈,说得有道理啊。” 李朝阳在门外,听见病房里传来的笑声,压抑已久的心也跟着舒展开来。 宿名和杨世安在不远处说话。 没过多久,唐礼和王叔来了。 王叔带了些李光顺住院要用的日常用品,他心里着急,但是看着孙少爷一下子好像又长大了几岁的样子,只觉得心痛。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万万没想到仲诚少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李朝阳开口问:“陆宁他们呢?” 唐礼说:“我把他们先送回宅子里了,他们想跟来,我没让。” “未未呢?” 唐礼一顿,“暂时关在宅子里。” 李朝阳没再说话。 王叔走到病房门边,想进去,发现昭昭在里面,又把推门的手缩了回来。 “王叔,你把东西放这儿吧,这里我在就行了。”李朝阳看着他黑发中生出的许多白发,心里喟叹一声。 王叔却摇头,“我要在这里陪着老爷。” 李朝阳微微一笑,“王叔,家里也需要人照看的,陆宁和陆凤毕竟不是李家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作不了主。还有那个未未,一定要好好看着,别让她跑了,我还有话要问她。” 王叔想了想,“那好,我这就回去看家。” 李朝阳让宿名开车送王叔回去,又叫杨世安先撤。 杨世安放心不下,李朝阳把他拉到偏僻角落里,两人交头说了几句,然后杨世安便走了。 李朝阳走到墙边的简易椅上坐下。 唐礼站在他身侧,解恨似的说:“昭昭撒的那些药粉折腾得李仲诚和吴波不轻,现在还在打滚。” “莫心愿呢?” “她回家了。” “一个人吗?” “还有李仲诚。” 李朝阳突然一笑,“我还以为她真的恨心不管李仲诚了。” “她不会不管的。”唐礼说,“她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为了李仲诚,只不过她是个冷静的女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关心表现得太多明显,尤其是在咱们面前。” 李朝阳双手合十抵在额间,“今天在场的媒体是李仲诚的人,新闻肯定会见报,我们得想想对策。” 事实上,从宴会厅出来,李朝阳便把唐礼去打点了,但是他并未见到那几个拍照的记者。 “先是吴思莹怀孕,后是陆昭对爷爷下毒,他们真是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敢用。”李朝阳嗤笑一声,“程平不愧是黑道发家,做人毫无底限。” “往往这样的人最危险。” 李朝阳把起头来,他的对面是雪白的墙壁,那上面空无一物,却像是要被他瞧出花来,然后他说:“是人都有弱点。” 唐礼低下头,“暂时还没有找到程平的弱点。” 这在李朝阳的预想之中,他说:“董事们的反应呢?” “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动作。” 李朝阳沉默下来。 公司的那些老头子们向来是看人下碟子,即使他现在是公司的董事长,但毕竟太年轻,加上今天这一出,他们对他失去信心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只要大额股份还握在他手里,那些人也不敢有所动作。 …… 李仲诚在家里躺了两三天,身上的药力才算是消退了。 也不知道陆昭那个死丫头往他身上撒了什么,痒得他都快把自己全身给抠烂了。 莫心愿端了清粥小菜进来,见他醒了,“起来吃些东西吧,你已经有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 李仲诚还是很虚弱,艰难的翻身坐起来,房里窗帘全部拉上了,只有一盏壁灯亮着,莫心愿的脸在这灯下,看起来格外温和乖顺,李仲诚拉住她。 莫心愿似乎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杏目微讶,李仲诚一笑,“怎么了?” 莫心愿牵了牵嘴角,“没事,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 莫心愿拿来小几摆在床上,将托盘里的食物一一放上去,看着李仲诚低头喝粥。 “父亲住院了,你要去看看吗?” 李仲诚嘲讽一笑,“他现在看到我,只怕会死得更快。”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李仲诚抬头看她,“你想怎么办?” “父亲的身体撑不了太久。”莫心愿说,“那时候是你复出的最佳时机,公司的董事们有一部分还是支持你的,只要我们手上有20%的股份就足够了。” 李仲诚看着她,突然一笑,“我手上只有15%不到。” “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好。” 接下来,两人再无话。 等李仲诚吃完东西,莫心愿将碗筷收走。 房门关上很久,李仲诚仍看着莫心愿消失的地方,眉宇轻拧。 他当初娶她,是看中了莫家在官场的权力。 现在看来,当初并非是他在做选择,真正在选择的是莫心愿。 这个看似再温顺知礼的女人,实际上比李仲诚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她了。 莫心愿把碗端到厨房里清洗。 在嫁给李仲诚之前,她从未下过厨,就更别提洗碗这种伤手的事了。 但是现在,她已经做得很熟稔了。 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吃饭。 李仲诚结婚后,虽然不再出去玩了,但是不到10点是绝对不会回家的。 莫心愿已经习惯了寂寞。 她从来也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白色的泡沫沾在了她嫩滑如玉的手背上,尔后又被清水冲刷一空,她看着那些污渍随着水流一并被冲走,只觉得心里畅快。 从厨房里出来,她打了个电话。 过了两天,李仲诚还差的那些股份到手了。 她不知道程平用了什么办法,她也不在意,只要她的目的达到,其他她都可以不管。 陆昭的升学宴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莫心愿每天都会关注新闻。 李仲诚的名声早已臭了,现在李朝阳的名声也岌岌可危,这是喜闻乐见的。 不明真相的广大群众将升学宴上吴思莹出现的事翻来覆去的咀嚼,最后他们觉得,吴思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李朝阳的。 只不过李朝阳口才实在了得,生生将白的说成了黑的。 19岁就能坐上家主之位的人,完全有这个实力。 除了这个,他们还关注陆昭给李光顺下毒一事。 当时记者拍到的场景是陆昭朝着李仲诚和吴波撒了把白色的粉末,然后两人便抱着头倒在地上打起滚来,那惨状即使是隔着屏幕也让人觉得可怕。 本来以为李朝阳已经够厉害了,哪知道他的未婚妻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杀人于无形。 还有那不知名状的粉末,想想真让人害怕。 舆论生生的将李仲诚将父亲气得昏倒掰到了李朝阳得位不正,陆昭在其身边助纣为虐。 唐礼将这些告诉李朝阳的时候,他听后倒不怎么惊讶,“我以前只觉得我小叔难对付,看来真正难对付的是莫心愿。” “那我们怎么办?” 李朝阳站起身,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往下看,底下车水马龙,人渺小得像蚂蚁一样,他站在高处,稍有不慎,就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李朝阳背对着唐礼站着,他双手抄在口袋里,深蓝色的西服衬得他有股说不出的深沉,他说:“把李仲诚害死我爸妈的证据放出去。” “是。” 第二天,看热闹的群众又迎来了新一轮的脑细胞轰炸。 豪门是非多,真是一点儿不假。 前两天还是侄子挤走叔叔,坐上了家主之位呢。 现在又曝出叔叔当年害死亲大哥的消息,事情过去了十几年,居然还有证据留存下来,在几十寸的电视上一放,想不让人知道都难呐。 李仲诚坐不住了。 莫心愿倒还沉得住气,“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再多一条罪名也没什么,相关部门我已经打点过了,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 李仲诚看着她沉静的脸,突然说:“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莫心愿转过头来,一双浅咖的眸子平静如水,杏眼里淡淡情意流转,“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李仲诚呼吸一滞,不说话了。 “当年你为什么要杀李仲毓夫妇?” 这个话题让李仲诚觉得不适,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嫉妒吧。” “那为什么不做得干脆一些?” “嗯?” “将李朝阳一并杀了,就没有今天这些事。” 李仲诚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他那时候才几岁。” “星星之火,终会燎原。” 李仲诚不由语塞。 他虽然狠心,远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些年来,他虽然恨李朝阳夺了老爷子的全部宠爱,但是并没有想过要他的命。 自己手里有他爸妈的命就已经够了。 午夜梦回时,李仲诚总有些害怕。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 李光顺是升学宴后的第六天走的。 走时很安详。 李朝阳和陆昭陪在他身边,直至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屋里没有开灯,李朝阳跪坐在病床边,木然的看着胸膛不再起伏的爷爷。 陆昭跪在他身边,长久的没有开口说话。 县城李家的人来时,李光顺的遗体已经运回了李家大宅。 他们全部聚在宅子里,李光耀趴在棺木边哭了很久。 宅子外面挂起了白色的幔帐,衬得花园里那些开得正好的花愈发的娇贵艳丽。 上上下下的人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李朝阳和陆昭跪在棺木前,往火盆里丢纸钱。 这场景似曾相识。 陆昭想起来了,陆华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和李朝阳跪在棺前烧纸,外面的唢呐声阵阵传来,仿佛真的能超度死者的亡灵。 陆华是被人害死的。 王芳,未未,李仲诚。 她站起来,回来后第一次问起未未,“她在哪里?” 唐礼说:“关在二楼的客房里。” “带我去。” 他们上了楼,唐礼拿出钥匙开门。 屋里昏暗一片。 唐礼摁亮墙上的开关,屋顶的灯啪地一声亮起来,照着蜷缩在地上的未未。 她头发散乱的搭在脸上,嘴里塞着布,眼睛也被布蒙着,身上还是升学宴那天穿的礼服,那是李朝阳替她挑的,穿在身上自然是漂亮的,那粉粉的颜色让陆昭觉得刺眼。 “把她衣服扒了。”她说。 唐礼犹豫了一下,果真上前,扒未未的衣服。 未未听出了陆昭的声音,但是有人扒她的衣服,出于本能的开始挣扎。 唐礼力气比她大,加上她又是被捆着的,三两下便被剥成了个白煮蛋。 她缩着身子,直想把自己缩到陆昭看不见的地方。 陆昭踩着那件被剪烂了的粉色礼服走到未未面前,在她眼里,睡在地上的这个女孩子似乎与多年前那个倒在餐馆后厨满地污渍中的小乞丐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了,乞丐仍是乞丐,即使穿上了华服,也变不成高贵的公主。 她接过唐礼手里的剪刀,开始剪未未身上仅剩的内衣裤。 未未双眼被黑布蒙住,越是看不见,感官就越是敏锐,她疯狂的摇起头,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豆大的泪从布条下流出来,糊了满脸。 陆昭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将她仅剩下的遮羞布拿掉了。 未未想嚎叫,但发出来的声音永远都是模糊不清的,她在地板上横竖乱摆,像条快要死了的鱼。 陆昭审视着她的身体,轻声道:“你陆未未的身份是我给的,同样的,我也能拿回来。” “当初我遇见你时,你还是个小乞丐,我难得动了一次侧隐之心,却也给自己狠狠的上了一课。事实证明,好人还是不要做的好,对吗?” “你是李仲诚的人,那么,陆华的事跟你也有关系的吧?” “你有没有梦到过他?” “他还好吗?他为什么没有在梦里杀了你?” “小乞丐,你到底叫什么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姓李的?李仲诚许了你什么?嗯?” 陆昭一句一句的说,她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乞丐身上,眼里含着不知是被背叛的还是自责的泪水,那些眼泪迟迟没有落下。 她每说一句,乞丐的身子便要抖上一抖。 白花花的肉体在地板上磨来蹭去,像是猪圈里垂死挣扎的猪,知道自己就要被拉出去宰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她挣扎着,痛哭着,手碗被绳子勒出了血,也没有停下来。 陆昭看着她挣扎,目光冰冷,轻轻说了一句:“当年我真不该将你捡回家。” 地上的乞丐霎时停下,声音仿佛卡在喉咙管里,一时间发不出来。 有人在外面敲门。 宿名站在门外,一脸的焦急,“李仲诚来了。” 陆昭慢慢站起来,轻笑道:“来得刚好,正好可以把自己的狗领回去。” 接着,她走出门去。 唐礼带着李仲诚的狗跟着她一并下楼。 李家的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 这里面有县城李家的,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李家的,还有来吊唁的宾客。 李朝阳被人群围在中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安慰,实则心里都各自有所打算。 李仲诚便是这时候带着莫心愿走进门来。 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冲进来便扑到李光顺的棺木前,差点一头磕死在上面。 莫心愿依旧冷静,跪在灵堂前的莆团上,恭恭敬敬给李光顺磕了几个头。 李光耀素来是知道李光顺的心意的,他也不傻,升学宴那天他身上不好所以没有参加,若他去了,也不能任由李仲诚这王八羔子乱来! “爸,你怎么突然就走了!爸!儿子还没来得及敬孝啊!” 李仲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能钻进棺材里把他爸拉出来。 李朝阳站在身边,面无表情道:“小叔别哭了,别弄脏了爷爷。” “你说什么?”李仲诚回头,一脸凶狠的看着他。 李朝阳直视着他的脸,“爷爷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杀兄弑父,实在不配为人。” 他一句话说得十分平淡,却掷地有声,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他这句话正好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李光耀走上前来,“你这畜生,还有脸到我二哥的灵前哭!” 李仲诚跪趴在地上,“爸,爸,你看看,你尸骨未寒,有些人就急着要占家里的家产了。” 李朝阳勾唇一笑,“爷爷尸骨未寒,小叔就急着要划分家产了,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李仲诚一愣,是啊,他太心急了。 来时莫心愿就跟他说过,不要操之过急,但是他忘了。 他很快恢复过来,仍旧痛哭流涕,“爸,爸,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爷爷走后,李叔叔一定会过得更好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众人引颈往上看。 见陆昭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她身上的孝衣白得刺目,姣好的脸上有种成竹在胸的肯定。 李仲诚指着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昭轻笑道:“奇了,我是李朝阳的未婚妻,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倒是有一个人不属于这里,还希望李叔叔你把人给带回去。” 李仲诚一愣,就见陆昭朝后挥了挥手。 一串脚步声响起。 楼下的众人皆是一惊。 只见唐礼和宿名拉着个未着寸缕的女孩子走了出来。 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了,那女孩子分明就是升学宴那天指认陆昭下毒的少女啊。 陆昭一手扶在栏杆上,轻笑道:“她是我当初捡回家的,我给她取名叫未未,寓意未来可期的意思。她倒是没让我失望,做的事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这还得多谢李叔叔你的悉心教导,才让她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李仲诚惊得跳了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昭微微一笑,“你听不懂没关系,把人带走就好了,否则,她这条命还在不在可就难说了。” 李仲诚不敢看未未,只说:“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你休想赖在我头上!” 陆昭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慢慢步下楼梯,唐礼扯着未未跟着下来了。 “我捡她的时候,她是个小乞丐。”陆昭看着被唐礼推出来的未未,眼神冷得像是冰碴子,“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更像个乞丐了?那年她在县城的车站帮过我一个忙,所以我一直记着这份恩情,李叔叔算得真好,将这个人安在我身边,必要的时候给我一击。恭喜你,你做到了。” 她将想逃走又逃不掉的未未扯到李仲诚身边,“现在,你把她带走吧,别脏了我这地方。” 李仲诚像是被惊着了,把未未往外一推,直把她推得一踉跄,摔在了好不容易才爬起来的地上。 chapter 254 风雨 未未眼睛上的布条在挣扎间掉了下来。 她睁开眼。 满眼的人。 他们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 还有李仲诚。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几乎都要忘记他的长相。 她想说话,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 “啊!”她尖叫着将双手环住胸口,拼命的想要将自己缩起来,现在虽已入了秋,但是外头的日光仍旧很大,她在这灵堂里,却像是坠入了冰窟。 “我没有我没有!”她大叫着,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明白的话。 李仲诚看着她脸上挂着泪水,四处乱爬的样子,心里真是恨极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让她从这世界上消失。 但是太多人看着了,他不能轻举妄动。 “李叔叔,你可认得这个?” 陆昭的声音慢慢响起,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手上。 她手里此刻拿着一条项链,链子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眼的是那个吊坠,是一块祖母绿的玉,行家一看就知道这玉很值钱。 “这玉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陆昭继续说道,“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背面刻着字,李叔叔,你要我念出来吗?” 李仲诚一看那玉眼睛就直了,他今天本来是来找李朝阳麻烦的,但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被对方打了个错手不及,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他看了眼人群中的莫心愿,吞了吞口水,“我不认得这玉。” 陆昭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笑着问旁边的管家:“王叔,你认得这玉吗?” 王叔将那玉拿在手中,翻来复去的看了看,“这是老夫人送给仲诚少爷的生日礼物,为了庆贺他过10岁生辰。” 李仲诚嘴角抽了抽,这让他看上去有些狰狞,“王叔,我爸现在还躺在里面呢,你就伙着别人来冤枉我吗?” 王叔冷着脸说道:“我服侍老爷也有四十多年了,说是看着你长大的都不为过,孙少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有什么理由帮着他来冤枉你呢。” 李仲诚看着他冷笑一声,“那可就难说了,毕竟我搬出家独自居住那么多年了,这些年你在这宅子里跟李朝阳接触得最多,谁知道他有没有给你什么好处来冤枉我。” 王叔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大声道:“仲诚少爷,做人要凭良心!人在做天在看!晚上睡觉你就不怕老爷回来找你吗?” 说实话,李仲诚还真有点怕,就像当年他怕他大哥怕得睡不着觉一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能夺回家产,他什么也不怕! 李仲诚说:“王叔,你也别说得那么严重。我又没杀人放火,怎么就怕我爸回来找我了?如果他真回来,我恐怕还要感激上天的眷顾呢。” “你!” 陆昭朝莫心愿看了一眼,她站在人群中,一脸置身事外的冷淡神情,眼神却专注。 或许是察觉到了陆昭的目光,她稍稍偏头,便与陆昭的视线撞个正着。 尔后,她微扬嘴角,笑了。 陆昭看着她脸上的笑,也笑了。 然后两人就像先前一样,不着痕迹的各自移开了视线。 莫心愿心里有些微诧。 她有今天这份胆识和肚量,多亏当年跟着程平学来的。 但是陆昭这丫头却丝毫不比自己逊色。 那么,她又是哪里学来的这套从容? “如果李叔叔还不认的话,那就让当事人说说吧。” 陆昭将项链递给地上的未未,未未接过,把它珍视的抱在怀里,嘴里喃喃道:“不要动它,它是我的,是我的。” 陆昭蹲下身,看着未未稍显呆滞的眼睛,“这是谁的东西?” 未未转过头看向她,像是不认识陆昭一般,愣了愣,然后才说:“仲诚少爷的。” 她说的声音极低,但因着厅里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倒也能够清晰可闻。 李仲诚气极败坏的上前踹了她一脚,他穿的是尖头皮鞋,鞋尖儿正好顶在未未的胸口,险些把她直接踢晕过去,“哪里来的死丫头片子,空口白牙的冤枉我呢!” 嘴里的血味刺激着未未的感官,她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些,茫茫然的朝李仲诚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当年你把它送给我,让我死心踏地的为你办事,我照做了,怎么你现在却言而无信了呢?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日本看樱花的吗?说那里的樱花开得特别好看,一定要让我去看看的。” 李仲诚还想再踢,被唐礼和彰呈拦住了。 “狗娘养的东西!你是个什么东西呀!竟敢诬蔑我!” 李仲诚也是乱了方寸,话难听得让宾客们直皱眉头。 未未还望着他,嘴角淌着血水,眼神可怜又无助。 陆昭说:“那这个人如今对李叔叔也没什么用了吧?正好,她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我现在就让人把她带去公安局自首。” 陆昭话说完,唐礼和彰呈便一左一右的架起未未,朝厅后面的房间去了。 “我不知道李叔叔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现在爷爷还躺在里面,总不要太过分才好,否则,这全城与李家有往来的会怎么看你呢?”陆昭一脸平静的看着李仲诚,声音却带着轻快,“李叔叔想要这李家的家产,直说就是了,何必要喊打喊杀的,你忘了前几天,在升学宴上你把爷爷气得都吐血了吗?” “那分明是你下毒的!” “有没有下毒,医院都有治疗记录,你敢不敢跟我去医院看看?” 李仲诚当然不敢。 那本来就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只不过是想要绊住陆昭,让李朝阳分身乏术而已。 看他们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李光耀站出来发了话,李仲诚才终于收敛了。 虽说这场闹剧没有分出个好歹来,但是大部分人还是看出来了李仲诚的野心。 吊唁继续。 李仲诚跪在李朝阳旁边,答宾客礼。 陆昭去后面看了未未,唐礼和彰呈已经给她穿上了衣服,但是她神智不大清醒,一直在说胡话。 “昭昭,她有点不正常。”唐礼说。 陆昭将未未的脸抬起来看了半晌,“把她丢到李仲诚的车旁,隐蔽些。” 彰呈眉头一皱,“你觉得李仲诚会带走她吗?” 陆昭笑道:“丢不丢在于我们,捡不捡得看他。” 不知怎么,两个大男人被小姑娘这个笑吓得浑身一颤。 两人对视一眼,架起未未从后门出去,绕到院墙外面,把未未放在了李仲诚的车边。 未未手里还攥着那根项链,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唐礼还记得她以前是个多么活泼的姑娘,没想到居然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不觉得陆昭心狠。 在升学宴上,未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咬了陆昭一口,本来就该死! 回去的路上,彰呈突然说:“律师应该也快来了。” “嗯。” “以后会怎么样?” 唐礼一笑,“谁知道呢?” 彰呈抬头看了眼天,太阳很大,刺得人眼晕,“走吧,屋里还有人要应付呢。” …… 李光顺出殡那天,下起了小雨。 棺木沉得压得抬棺的人差点起不了身。 送葬的人都说这不是寿终正寝的兆头。 李朝阳捧着牌位,陆昭跟在后面,陆宁一路上都在悄悄的抹泪,他不相信李爷爷死了,就像他不相信爸爸已经死了一样。 陆昭牵着他的手,一语不发。 莫心愿因为不方便所以没来,李仲诚在坟前又哭了一回,吵死个人了。 他们把棺木放进坑里,在坑上填满了土,然后在那土上起了一座坟,碑上是李光顺生前的照片,笑得很是和蔼可亲。 李朝阳拉着陆昭跪下,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送葬队伍各自消了。 李朝阳和陆昭还得回去善后。 李仲诚却也没走。 或许他知道李光顺的律师今天就会来了吧。 陆昭坐在厅里,看着他们把灵堂拆了,诺大的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有种肃厉的悲伤。 李仲诚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盘算着怎么栽赃架祸。 “李叔叔,你身上好了吗?”陆昭突然开口,吓了李仲诚一跳。 他手里的手机差点没拿稳,“你还敢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陆昭盈盈一笑,“你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我能对你做什么?” 李仲诚一脸凶相的看着她,他回去痒了好几天,连皮都抠破了,都是拜这丫头所赐,李仲诚盯着她半晌,突然笑了,“上回的事没有证据,我就不找你麻烦了,但是我告诉你,你不会再有下次。” 陆昭故作惊讶的看着他,“你确定吗?” 李仲诚又不确定起来,他顺着陆昭的目光看下去,看到了他刚才喝过茶的杯子,不由心里一惊,“你对我下药?” 陆昭说:“李叔叔又言重了,好端端的我去哪里找药来给你下呀?敌敌畏吗?” 李仲诚不说话了。 陆昭又说:“听说你昨天把未未带走了,也好,还算有点良心。” “谁说我带走她了?!” “哦,没有吗?那就算了。”陆昭一脸无所谓的说,“反正树林里应该也没啥野兽,最多也就有几只野猪吧,被猪拱了也怪不了别人。” 李仲诚的话几乎要把牙齿给割坏了,“陆!昭!” 陆昭双腿并拢,犹如小学生的坐姿,答道:“在。” 李仲诚差点被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害死爷爷,害死自己的亲大哥,倒不算过分吗?” 李仲诚呼吸一滞,“你个死丫头!” “我是丫头,但还没死。” 李朝阳这时走了过来,在陆昭耳边轻声说了两句,陆昭起身走了。 李仲诚不知道他俩说的是什么,直觉是老爷子的律师来了,“律师在哪里?” 李朝阳朝门外一指,“小叔要去跪迎吗?” “朝阳,我们非得弄成这样吗?”李仲诚突然服软。 李朝阳挑了挑眉,“难道不是小叔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局面的吗?” “我没有。” 李朝阳抬眼看他,眼刀锋利无边,割得李仲诚的脸皮生疼,“爷爷走的时候想见你最后一面,但你没来。” “没人通知我。” “他一直在医院,不需要通知你就应该来。” “我……” 李仲诚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李光顺的律师由王叔带着进来了,径直朝着他们走来。 叔侄俩起身相迎。 律师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将李光顺生前的遗嘱拿了出来,陆昭在二楼,也被请了下去,律师见人到齐了,开始宣读遗嘱,“李光顺先生将他名下的不动产包括住宅、店铺等13处,以及李氏集团的35%股份给了李朝阳先生,剩下的珠宝玉器、古玩字画赠予陆昭小姐,还有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处老宅也一并给了陆昭小姐,以后陆昭小姐就是这宅子的主人了,李光顺先生给陆昭小姐留了话,他说:这宅子里的一切物件儿摆设陆昭小姐都可以随意处置。” 李仲诚听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问道:“我呢?” 律师看着他,冷冰冰的说:“不好意思,遗嘱上并没有您的名字。” 李仲诚腾地站起来,“不可能!” “我手上这份遗嘱有李光顺先生的亲笔签名,还有私章,如果李仲诚先生对此有所怀疑,我们可以请相关部门进行公证。” 李仲诚似乎经受不住打击,颓然的坐了回去。 直到李朝阳将律师送出门去,他似乎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 王叔偷偷的问陆昭,要不要把他赶出去? 陆昭摇摇头,“让他坐着吧,天黑了再赶他走。” 天黑前李仲诚没等人赶,自己走了。 吴婶把晚饭摆上桌,让王叔去叫他们下来吃饭。 陆宁和陆凤在厅里呆坐着,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们不仅失去了李爷爷,还有曾经那个善良纯真的未未。 “我早该想到她有问题的。”陆宁说,“她最近表现得很反常。” 陆凤点点头,“我也是。” 陆宁把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低的,“但是我们都没有察觉,如果早点发现,说不定李爷爷就不会走了。” “这不能怪你。” 陆昭和李朝阳在书房里说话。 对于李光顺的遗嘱分配,李朝阳没有任何意见。 甚至爷爷把老宅给了陆昭,他也没有意见。 李朝阳坐在沙发上,陆昭的头枕在他的腿上躺着,她侧着身,正好看到李光顺时常坐着的那把椅子,屋里没有开灯,外面的路灯照进来几丝微弱的亮光,照在她的眼睛上,“李朝阳,他们可能有大动作了。” “嗯。” “你准备好了吗?” “嗯。” 李朝阳摸了摸她的头发,“怕吗?” 陆昭缓缓摇一摇头。 李朝阳看着她在昏暗中露出来的半张脸,低下头,在她脸颊边亲了一下,“我爱你。” 陆昭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我也是。” “是想好了才回答的吗?” “不用想。” 陆昭说着,翻过身来平躺着。 李朝阳将她抱进怀里,找到她的唇,轻轻的覆了上去。 外头月色清冷,洒在两人身上,镀起一层薄薄的冷光。 风雨已至。 星火飘摇。 宿名和杨世安失踪了。 公司、家里不见人,手机打不通,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样。 唐礼来说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大好。 李朝阳放下手里的勺子,早餐他才吃了两口,“彰呈呢?” “他手机打不通。” “先找到彰呈。”李朝阳起身,“宿名和世安我派人去找。” 唐礼去打电话了。 李朝阳回身对陆昭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呆在家里。” “好。” 李朝阳和唐礼匆匆出了门,陆宁问:“姐,他们会不会被人抓了?” 陆昭没有回答,只说:“陆凤,等下吃了早饭,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不行。”陆凤想也不想的回答,“除非你跟我们一起走。” 陆昭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你应该知道,你和陆宁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我们分心。” 这话不假,但是陆凤怎么能抛下她呢。 陆宁自然也是不愿意,再三保证,“姐姐,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我会乖乖的,你不要赶我走,我怕你有事。” 陆昭说:“你是大人了,不要再任性。” 陆宁把勺子一放,险些要哭起来,“我没有任性,我已经没了爸爸了,不能再没有你!” 陆昭叹了口气,“行,你留下。” 到最后,陆宁还是被送走了。 陆昭趁他不注意,给他扎了一针,然后对陆凤说:“过半个小时你把针给他取了,到家的时候他应该就会醒过来,车里有吃的,你们路上饿了吃。回去之后别人问起,就说我还要在这里玩一阵子再回去,平时在家里一定要留意陌生人。” 她交待得那么详细,好像她不会再回村子里一样。 陆凤抹了把泪,“我放心不下你。” 陆昭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后好好照顾爷爷,家里的钱放在我房间柜子最底屋那个小盒子里了,有需要就拿出来用,不要舍不得。还有杨叔种的草药,虽然现在还没到收成的时候,你也得多照看。” 她说一句陆凤就点一下头。 陆昭把话说完,将车门拉开,看着陆凤坐进去,然后把车门关上。 陆凤转过头来看她,“你会回来吗?” “会。” “你向我保证。” “我向你保证。” 载着陆宁和陆凤的车子走远了,陆昭回身,朝屋里走去。 chapter 255 正式接管 李朝阳直到晚上才回来。 陆昭在花园门口等他,听见他的汽车引擎发出来的声音,没多见,她看到他披星戴月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唐礼。 两人情绪低落,想来并没有找到宿名和杨世安。 陆昭急了一天,此时看到他们,却没有将心底的焦急表现出来。 她太明白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人崩溃。 她不想李朝阳崩溃。 陆昭让吴婶把饭菜端上桌。 三个人吃了一顿无言的晚饭。 饭后唐礼走了。 李朝阳把陆昭拉进房间,“他们抓了宿名和世安。”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程平和李仲城。 陆昭说:“李仲城现在应该还病着,是程平和莫心愿,他们想威胁你。” “李仲城病了?” 陆昭一笑,“没什么,就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李朝阳知道陆昭又干了坏事,心情好了些,“现在对李仲城来说,公司股份是最大的诱惑。只要我一天不把股份让出来,他就不会善罢甘休。” “加上爷爷的遗嘱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看来是把他给逼急了。” 李朝阳吁了一口气,“程平是个老狐狸,知道从我身边的人下手,我不会不管他们。” “那要被动挨打吗?” “不。”李朝阳说,“明天我会召开董事会,宣布正式接管公司。” “然后?” “找程平谈判。” “嗯。” 谈判需要筹码,他们现在最大的筹码就是公司股权,拿这个去谈判,起码能保证宿名和杨世安的安全。 “你回家。”李朝阳看着她,“等我把这事解决了就去接你。” 陆昭看着他,微微一笑,“原来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我只能和你同富贵,却不能患难与共。” “昭昭,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我不能冒险。” 陆昭环住他的肩膀,“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走的,你别忘了,这房子现在是我的。” 李朝阳抱着她,“太危险了。” 想她前世被人用剑削了脑袋,难道还有比这更凶险的吗? 她笑着说:“你只管往前走,我跟在后面就是了。” …… 李氏公司,高层会议室。 公司的董事们早早的到了。 对于他们来说,李朝阳确实太嫩了,他们想要的是能替公司赚很多钱的人,而不是一个大学生。 但是李光顺余威尚在,一时半会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这李老一走,还真有点不习惯。” “是啊,我们这些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只能活一天算一天啦!” “哈哈哈,说得对!” 几个老董事说说笑笑的,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身正装的李朝阳走了进来,唐礼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见他进来,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李朝阳大步走向会议桌最前端的位置,然后解开西服的扣子,手掌轻按着领带,尔后缓缓坐下。 他的目光在会议桌旁巡视了一圈,仿佛在巡视着他的领土一般,然后他微微一笑,“各位董事好。” 在他到来之前,董事们觉得这个位置并不适合他坐,因为他太年轻,身形也太过单薄。 如今他端正的坐在那儿,温和的目光中偶尔划过几丝锋利,却也能震慑住人心。 “今天召开董事会,主要是想告诉大家,我从今天开始正式接任李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在往后的时间里,希望各位能与我一起,为集团创造更多的价值和利益。”他不疾不徐的说完,然后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大家的反应。 半晌,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那掌声越来越大,因为所有的董事都拍起了手来。 这场面若是陆昭在,一定会当成个笑话看。 这些人明面上支持着李朝阳,背地里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李朝阳见差不多了,向唐礼递了个眼色,唐礼站起身道:“那么,其他董事若没有问题,散会。” “我有问题!” 随着这道来者不善的声音,李仲诚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他是孤身一人来的,气势却做得十足。 董事们转身看向他,不明真相的都好奇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李光顺的遗嘱可没有提到他半个字。 李仲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风度翩翩的走进来,将手里的文件丢在李朝阳面前,“大侄子,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李朝阳抬眼看他,“小叔这是什么意思?” 李仲诚摊手,一脸无辜的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你看看这文件。”他主动把文件打开,好让李朝阳能够快速方便的阅览。 上面是一份股权承认书,李仲诚持有李氏集团35%的股份。 李朝阳面不改色的把文件看完,“所以呢?” “我现在是集团最大的股东,所以这董事长理应由我来做。”李仲诚一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看他,“朝阳啊,你还是太嫩了。” 李朝阳勾唇一笑,“是吗?” 唐礼将一早准备好的文件放在李仲诚的文件旁边,翻开,那也是一份股权承认书。 李仲诚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敢置信,“怎么可能?爸才给了你30%的股份!剩下的5%你是哪里来的!” 李朝阳笑着看他,“叔叔也太嫩了。” 李仲诚反复确认了上面的股份,他很快又调整过来,笑道:“现在你我持有的股份一样,这董事长仍有说头。” “小叔忘了,我是李家的家主。” “但是这位置你还没坐稳。” 李朝阳勾唇一笑,“坐不坐得稳不是由你说的,得由我来说。” 他话音刚落,李光耀从门外走了进来。 现在李光顺死了,李家就他辈分最长,虽然不是本家的,但跟李光顺好歹是一个爸爸,自然是有些分量的。 更何况在这样的场合,谁会愿意得罪他呢? “大侄子啊。”李光耀将李仲诚刚才的称呼还给了他,“你爸在的时候你那么气他,现在还要欺负你倒子这个小辈,你的良心呢?遭狗吃了?!” 李仲诚没料到李光耀一上来就这么激烈,自己之前做的准备眼看着就要打水漂,他也急了,“三叔,你这是什么话?” 李光耀冷哼一声,“我告诉你,朝阳这家主之位,这董事长之位是我二哥一早就定好的,任你有多少股份,都别想把董事长的位置抢走!你心术不正,迟早会把咱李家给败光!” 李仲诚气得牙齿打架,但是李光耀是长辈,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只能软下声来,“三叔,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好好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李光耀丝毫不领情,“朝阳现在就是集团的董事长,如果他的股份不够,我手里还有5%,全部给他!” 李仲诚脸一白。 他倒是把李光耀有股份的事给忘了。 莫心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给他收来了这些股份,他想着怎么着也该比李朝阳多了吧,哪里知道李朝阳居然也私持了集团股份。 若说私持,首先是他亮了底牌,他也违规了。 李朝阳站起来,郑重地向李光耀道了谢,然后转头看向李仲诚,“小叔,如果闹够了,就请回吧,董事会已经结束了。” 李仲诚铁青着脸,“李朝阳,你好样的!” 李朝阳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 李朝阳将李光耀请到自己的办公室。 说起那5%的股份,李光耀是真心想要给李朝阳。 李光顺走了这么些天,李光耀心里也想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二哥哥还在世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朝阳这孩子,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要保住朝阳。 “仲诚早就不是原来的仲诚了,阿耀,我走后,你得帮我好好看着朝阳,别被欺负了。他从小爸妈就不在了,这些年虽然跟着我,但也吃了不少苦,现在有昭昭在他身边还好些,但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论手段,哪里玩得过别人呢?” 二哥哥的话犹在耳边,李光耀心里一阵绞痛。 李朝阳将水杯恭敬的推到李光耀面前,“三爷爷,今天多谢你。” “说的什么傻话,你也是我的孙子啊。” 李朝阳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李光耀叹了口气,“我二哥哥一世英名,没想到居然会栽在这么个混蛋手里!” 他称李仲诚为混蛋,倒也是看得起。 李朝阳没告诉李光耀,李仲诚后面还有个程平在撑腰。 李仲诚联手外人想要霸占公司,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以程平的胃口,到最后要给多少才能满足? 整个李家够不够? “朝阳啊,你别怕,有我在一天,我就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李朝阳慎重其事的再次道谢,“谢谢三爷爷,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做吧,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你的。” 对呀。 他也是要死的。 靠得了一时,哪里能靠一辈子呢。 李光耀一拍大腿,豪气干云的说:“有志气!三爷爷我支持你!” 送走李光耀后,李朝阳给陆昭打了个电话。 陆昭那边的背景有些吵,李朝阳皱了下眉,“不是让你不要离开宅子吗?” 陆昭笑了笑,“闷,所以出来走走,你放心,天黑前我就会回家了。” 李朝阳哪里能放心,直觉她是出去做什么事了,但是以陆昭的性格她不想说,谁也休想从她嘴里撬出一个字来,“昭昭,听话,先回去。” 外面真的很危险。 李朝阳没有说完的话,陆昭心里比谁都明白。 但是有件事,她必须去做。 陆昭安抚了李朝阳几句,便挂了电话。 外面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凡,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遭遇不幸而有所不同。 陆昭觉得时间才是最残忍的东西。 无论过去多久,它永远不老不死,不悲不喜。 “小姐,到地方了,你看看是你要找的地方吗?”出租车司机一开口,便见那满口因抽烟太多而生成的黄牙。 陆昭朝车窗外看了看,“就是这里。” 她付钱下车,司机好奇道:“这地方住的都是有钱人呐,小姑娘你是家住在这儿吗?” 陆昭回头一笑,“不是,我是来找人。”算帐的。 诚如司机所说,这是个高档的住宅区。 陆昭在隐蔽处站了一会儿,看到有人进去了,便快速的尾随跟了进去。 她拿着事先让王叔打听的房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红砖白墙的小别墅,比起李家那样有年代感的老宅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佣,硬梆梆的问:“请问你找谁?” “我找思莹。” 女佣疑惑的看着她,“你找我们家小姐干什么?” 陆昭甜笑道:“阿姨,我是她的同学,她在家里吗?”陆昭扬了扬手里事先准备的礼物袋,那女佣看到她带着礼物来的,脸色稍稍好些,“请进吧。” 陆昭跟着进去,在玄关处换了鞋,女佣让她在楼下坐会儿,自己则上去请吴思莹。 陆昭在厅里四处转了转。 一言难尽的装修风格很符合吴波的性格,陆昭咂咂嘴,看不下去了。 好在这时候吴思莹出现了。 她穿着一件很宽松的连衣裙,头发披散在肩上,楚楚动人的。 “吴小姐,又见面了。”陆昭抬起头,主动打起了招呼。 吴思莹当然记得她,这个在升学宴上力挽狂澜的女孩子,吴思莹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但是她能进来也不奇怪,毕竟她嘴巴那么会说。 “陆小姐,你好。” 吴思莹走下楼梯,来到陆昭面前,朝沙发比了个手势,“陆小姐,请坐。” 陆昭坐善入流的坐下。 女佣端来茶水和点心摆在茶几上,看了陆昭一眼,然后又进了厨房。 陆昭看着那女佣消失在厨房门口,笑道:“吴小姐这样多久了?” “嗯?” “被你哥哥软禁。” 吴思莹一下睁大眼睛,显然,陆昭说对了。 陆昭说:“你大哥为了别人的利益,居然置你于不顾,你俩真是亲兄妹吗?” 吴思莹别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如果你不把你肚子里的孩子赖在李朝阳头上,那倒真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 “我知道吴小姐这么做都是被你哥哥逼的,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被他关在这里,还能怎么办?” “你的父母亲呢?” 吴思莹低下头,难过的哭了起来,“我做了这样不知羞耻的事,他们早就不认我了,为了家族颜面,他们恨不得让我去死。” “你跟吴波大闹我的升学宴,难道就顾了家族颜面吗?”陆昭显然不认同她这个说辞,“如果你们悄悄处理了,可能大家还不知道你怀孕的事,现在这样一来,搞得全城皆知,你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呢?” “我不嫁人!” 陆昭看了看她的肚子,“你这孩子的生父呢?” “不知道!” 陆昭笑了笑,“吴小姐说的都是气话,你到现在还没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这说明你想留下他,你答应吴波去大闹升学宴,他想来也许了你天大的好处。” 吴思莹看她一眼,“你真的只有16岁吗?” “如假包换。” “为什么你那么聪明?” 陆昭说:“我也不知道呢。” 吴思莹说:“我一直都是这么笨,爸妈从小也不怎么喜欢我,只有大哥疼我。后来我怀孕了,不肯听他们去打胎,爸妈就让我单独出来住,每个月给我生活费,大哥经常来看我,然后说他遇到了困难,让我帮他。我听说他的计划就不同意,然后他就打了我,说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拉我去强行打掉孩子。” 陆昭点点头,“但是他有时候会打你,尤其是你不听他话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 “升学宴那天,吴波很用力的推你,而且你袖子翻起来的时候我也看到你手臂上的伤痕了。” 吴思莹苦笑一声,“他以前很好的,对我也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陆昭支着下巴,认真的说:“你哥现在认识了一个大人物,他愿意给那大人物卖命,可能那大人物也许了他很多好处吧。” 吴思莹泪光盈盈的,又惊又怕,“什么大人物?” “不知道,上回升学宴的事就是那个大人物让他这么做的。”陆昭说得认真,把吴思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为了那个人连你这个亲妹子都要利用,以后可不得了,我看你得提防着点儿。还有你爸妈,那个大人物胃口很大的,到时候你哥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陆昭嘻嘻一笑,“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你爱信不信,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她说完话,站起身来,“今天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吴思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她要走,下意识的去拉她的袖子,“我怎么办?” 陆昭想了想,“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我就给你指条路。” 吴思莹心里乱极了,胡乱的点点头。 陆昭压低了声音说:“你哥这两天应该不会来,你先想办法打个电话回家,把这事儿告诉你爸妈,看他们想怎么处理。” 吴思莹急切的问:“然后呢?” “如果你爸妈不想吴家被你哥给毁了,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他的。至于你,如果这孩子的父亲迟迟不出现,你还是尽早做打算吧,生下来也好,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陆昭走后,吴思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趁着晚饭的时候,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将陆昭下午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说了,她妈到底心软,听她又可怜又害怕的,便说:“你别急,我会让你爸好好去调查一下这件事,如果你哥真的这么做了,我们绝不轻饶他。” “嗯。” “孩子,你在那里住着还好吗?明天我趁你爸去公司来看看你。” “好。” 吴思莹抱着电话直哭。 她后悔了。 早就后悔了。 …… 陆昭天黑前回了家。 她前脚刚进门,李朝阳也回来了。 在屋里听到汽车的声音,她又跑到门口来,果然是李朝阳的车。 夜幕即将降临。 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影影绰绰,花朵们在暮色下显得萎靡不堪,淡淡的薄雾笼罩着这一片天地。 李朝阳一步步朝她走来。 然后他笑着张开双手,她便像一只漂亮的蝴蝶般,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件奇怪的事情。 世界上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他呢? 好奇怪。 chapter 256 李爸爸 吴波被他爸召了回去。 然后就再也没能出来。 他爸是个暴脾气,二话不说就把他给关了起来。 吴波也知道他爸的意思,但是却不敢去说,怕他爸打他。 他现在出不去,电话手机全部被收走了,他爸怕他跳窗,刻意找人把窗户用一指宽的木板钉死了,好歹还给他留了个缝,不然他迟早要疯。 吴波像只落难的野猪,在房间里拱来拱去,就是出不去,急得直抓头发。 但是家里的人没人帮他,他们都怕他爸。 然后吴波想到了他妹。 吴思莹前两天回来了,清清爽爽的,就像是没被家里赶出去过一样。 吴波就奇了怪了,怎么他爸一下子又不气她了? 有时候吴思莹回来给他送饭,吴波三两句话就把她套出来了。 “你居然把孩子给打了?”吴波一口饭卡在喉咙管里,差点下不去把他给憋死了。 “嗯。” “那之前你死活不肯,现在又肯了,你这是闹哪样啊?” “可能是想通了吧,那么久他都没来找我,肯定是不想负责任的。” 吴波点点头,心想他哪里会来找你,一听说你有了,他跑的比谁都快,这种人哪里配的上我妹妹,既然他毁了你,我就毁了他! 吴波沉默了一会儿,听见吴思莹说:“哥,你在里面呆几天,等外面的事了了,爸爸就会放你出来了。” “我想出去透透风,我都被关这么多天了,连阳光都没见过。”吴波可怜兮兮的说。 吴思莹知道他的意思,她没应,只说:“哥哥,你就安心的在里面呆几天吧。” 然后端着托盘走了。 吴波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跑了,一拍大腿,“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心狠了!” …… 李朝阳把程平约在了他们常去的那家茶楼。 程平如期赴约,或许他一直就在等李朝阳的约见。 程平在其他地方见过李朝阳无数次,李朝阳也是如此。 所以见面的气氛还算温和。 “朝阳啊。”程平自来熟的这么叫他,“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些,跟我当年有的一比。” 李朝阳谦虚的笑道,“你说笑了。” 程平摆摆手,“吴波是给我办事的,现在他被关在家里,是你做的吧。” 李朝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李仲城好不容易弄到的那30%的股份,在你面前也是略逊一筹啊。” “他的股份难道不是你帮他弄到手的吗?不然,以我小叔今天的情势,怎么会那么快就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程平哈哈笑了几声,“后生可谓呀。” 李朝阳说:“程先生这次来,是打算长住吗?” “不不不,等办完事我就回去了。” “如果事情办砸了呢?” 程平一愣,然后又说一串笑声,“怎么会办砸呢?我出手从来就没有败绩。” 李朝阳微微一笑,“一切皆有可能。” 程平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你斗不过我的,年轻人。” 李朝阳端起面前的茶杯,缓缓说道:“事关李家,我绝不会让步。” “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发家的,若是不高兴了,弄疼了你那几个朋友,可就不好了。” 李朝阳笑道:“我能坐上今天的这个位置,牺牲在所难免。程先生太看得起我了。” “你真不在乎他们的命?” 李朝阳看着他,“可能你会比我更在乎。” 程平摊手,笑道:“他们于我不过是几条人命,如果你不在乎,我正好可以替你解决了他们。” “那我还得感谢程先生。”李朝阳举起茶杯,笑着看他,“我以茶代酒敬你。” 程平微眯起眼睛,这时候倒不敢轻易应话了。 眼前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真的杀了那几个人,只怕李朝阳要去会借着这个机会去报案。 程平虽然不在乎手上多几条人命,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也不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些好。 程平想了一通,跟着笑起来,“说笑了,我哪敢真拿他们怎么样,不过是请他们来坐坐而已。” 李朝阳喝了口茶,轻声说:“程先生到本市来办事,请了我手下的人,却独独没请我,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吧。” 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身型修长,眉目俊永,说话时不急不躁,即使是程平这样在道上厮杀半生的人,也不敢小瞧了他。 程平重新审视着他,尔后一笑,“谁跟我说你是个蜜罐里长大的少爷,我真想找他好好聊一聊。” 李朝阳看着他,“那么,接下来我们要谈些什么呢?” 程平挑眉,比了个请的手势,“你请。” 李朝阳说:“我们李家这浑水,希望程先生不要再插手。我爷爷虽然已经故去,但是李家的基业还在,李家的人也还在,轮不到外人来指手划脚。” 他一字一句说得郑重。 程平听罢,不大乐意了,“你这话就说错了,当初可是你们李家的人请我来的。” “他们大概还不知道程先生你是一只狼,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哈哈哈,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李朝阳笑,“当初莫心愿请你帮忙,你谢绝了她的酬劳,想来是看上了更大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想要李家吧。” 程平的心思被他三两句说得明明白白,也没恼,反而十分欣赏,“李朝阳,你真的很聪明。” “这种事情稍微有些脑子应该都能想到。”李朝阳并不领情,“我女朋友说,程先生是个做大事的人,若没有足够的利益趋势,否则只凭一段旧日的恋情,怎么能劳动你大驾呢?” “你那个小女朋友我知道,陆昭,也是个聪明人。但是你知道吗?太聪明的人活不长。” 李朝阳目光如矩,“我相信我们都能寿终正寝。” “哈哈哈。”程平一拍大腿,“真是妙,我好久没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人。” 李朝阳正色道:“我也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样负有野心的人,李家这块饼,你大概吃不下。” 程平挑眉一笑,“不搏一搏又怎么会知道呢?” 李朝阳点点头,“那我便拭目以待。” 这块会面过程和谐平静,但是结果却不太好。 李朝阳站在包房的窗边往下看,看见程平上了停在茶楼正门的黑色汽车,然后扬长而去。 唐礼从门外进来,李朝阳说:“宿名他们的位置找到了吗?” “找到了。” “报案。” 唐礼一惊,“万一他们撕票了怎么办?” 李朝阳转过头来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丝笑,“你以为宿名他们是束手就擒的傻蛋吗?” 唐礼忍俊不禁,李朝阳又说:“报案的时候就说,有人贩毒,在那里做毒品交易,这样一来,警方来得迅速而且不动声色。” “报假案不好吧?” 李朝阳看向他,“谁说是报假案?” 唐礼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资料显示程平早就洗白了,怎么还会贩毒呢?” 李朝阳嗤笑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 宿名和杨世安以及彰呈被关在了一间房间。 房间四面封闭,只有一个半人高的小门,除此以外,连个狗洞都没有,关了这么几天,可把宿名给憋坏了,好在那些人只是把他们关在这里,并没有把他们的手脚绑住,嘴也能自由的活动。 “这是第几天了?”宿名问。 杨世安看了眼墙上他划上去的线条,回答道:“第二天。” 宿名怪叫一声,“妈呀,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这儿呆了半辈子似的。” 彰呈说:“可能还要被关一段时间,你省点力气。” “今天外头好像没什么动静,人是不是出去了?”杨世安往唯一的那个门的方向看了眼,“这几天我算了一下,这里最少有5个人,其中4个轮流给我们送过饭,另外一个一直守在门口,看起来都有些身手。” “嗯,这房间唯一的出口只有一个小门,其他地方都是用石头砌起来的,我们的机会有两个,第一是他们送饭进来的时候,第二是出去方便的时候。” 宿名皱了下眉,“我们每回出去都是三四个人跟着,害我都有些便秘了。” 杨世安和彰呈同时瞪了他一眼,宿名缩缩脖子,委屈兮兮的,“我认真的嘛。” “这些人是程平的手下。”彰呈冷静的说,“朝阳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动作,我们节省体力,准备随时出去。” 宿名终于正经起来,“李仲诚趁我们不在肯定做了不少事情,不知道朝阳那边顺不顺利。” “放心。”杨世安笑了笑,“如果李仲诚想跟他拼股份,肯定是拼不赢的。” 宿名说:“诶?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杨世安看向彰呈,后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声道:“前阵子我收购了一些小股民的股份,虽然不多,但是对付李仲诚肯定是够了。” “我们能收购,李仲诚也能收购啊。” “满打满算,他最多能凑到30%。” “那也很多了。”宿名说,“李爷爷留给朝阳的股份也才30%。” 彰呈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李仲诚的股份上限只有30%,其他的份额有一部分在朝阳手里,剩下的在股东们身上,股民占的不足2%。” “那李仲诚不成了第二大股东了?” “没错。” “那对我们仍是很不利呀。” 杨世安接话道:“但是到目前为止,朝阳还是占股最多的人,董事长的位置没跑了。” 宿名看看他,又看看彰呈,“你们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啊,可别忘了咱们现在还是别人的阶下囚呢,能不能出去还两说,朝阳也是倒霉,怎么就交了你们这两个啥也不会的病猫。” 彰呈挑眉,“那你是什么?” “我……”宿名词穷了,“我是被你们拖累的!” 杨世安瞟他一眼,“你就吹吧你。” 宿名输人不输阵,“哼!” 到了今天的第三顿饭,两个汉子端着饭菜进来,透着半开的小门儿,彰呈看到外面的厅里亮着灯,看来是天黑了。 彰呈向宿名递了个眼色,宿名立刻会意过来,抱着其中一人的大腿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说:“大哥,我肚子痛,是不是你们中午的饭菜不干净啊?” 大汉冷冷的瞧他一眼,甩了甩腿,“滚!爱吃不吃!” “不是啊,如果我要是拉肚子拉死了,你们可一分钱都拿不到哦。”宿名认真的说,“我老板总不可能傻到来赎个死人吧!” 大汉冷笑道:“谁说我们要钱了?” “你们不要钱绑我们好玩儿啊?”宿名说得理直气壮的,“对了,你们有没有给我老板打电话呀?他什么时候来赎我们啊?” 大汉被他说得烦了,伸手将他扒拉开,“一边儿去!话这么多,痛死了活该!” 昨天宿名找的理由是病犯了,被大汉扭了两下就又好了。 宿名嘟着嘴,“太没人情味儿了吧!这饭到底是谁做的?” 大汉怒瞪他一眼,“我做的!怎么?” 宿名立刻狗腿子似的,肚子也不痛了,笑嘻嘻的说:“饭菜真好吃,大哥你辛苦了,大哥,我饭前想上个大号,你带我去呗。” 大汉恨不能把他弄死在当场,但是老板说不能取他们的命,还得每天三餐的伺候着,便压下了一肚子的火气,“想拉屎还不快起来!” 宿名忙诶地一声站了起来,跟在两个大汉身后出去。 厕所在房子外面,宿名在厕所里蹲了大半个钟头,就在那大汉快要破门的时候总算是出来了,“大哥不好意思啊,那饭菜吃了我真不舒服,所以才拉了这么久,你辛苦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汉也不能真一拳砸过去,以这小子的身板,恐怕是吃不消。 等下要是把人给打坏了,倒霉的就是他了。 “走!回去!” 宿名在大汉凶巴巴的催促下重新回了小黑屋。 “外头天果然是黑了。”宿名在小板凳上坐下,笑嘻嘻的说,“我刚刚藏了个好东西在他们的厕所里。” 他不说,彰呈和杨世安也知道。 这小子从来就没让人省心过。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有人喊了一声,“着火了!” 宿名听到,捂着嘴吃吃的笑。 彰呈对杨世安说:“若不是有朝阳在上头压着,估计他早被人打死了。” 杨世安认同的点点头。 “喂,你们俩太过分了!我这么拼命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咱们能早点出去吗?” “好,现在火着了,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宿名看着紧闭的门,耸拉着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搞破坏。” 这话把两人都逗笑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彰呈走到小门边儿,想听听外面有没有声音,哪知他刚靠近,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几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外面,手里提着枪,看样子是真的。 彰呈愣了一下,然后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一抬头,看见李朝阳正朝他走过来。 宿名和杨世安他们都出来后,便被带去了公安局录口供,这两天伺候他们的几个汉子早被手铐铐了起来,个个蹲在墙角边上,一声不敢吭。 去公安局的时候,李朝阳和唐礼跟他们在一个车。 宿名说了这几天的经历,他向来是个乐观的性子,不好的也能说成好的,李朝阳听后,轻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宿名突然跳到杨世安身上,“这人是朝阳吗?突然这么煽情吓到我了。” 李朝阳看他一眼,他又乖乖的坐回原位,“没事儿,我们就当来体验生活。” “公司怎么样了?”杨世安问。 “暂时稳着。”李朝阳说,“我已经跟程平见过面了,他不愿意退出。” 彰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道:“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李朝阳点点头,“动作要快。” 他们去公安局录了口供后就回来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 陆昭还没睡,想是在等他们。 李朝阳进门,见客厅的灯亮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的陆昭时,心里那一丝怨她不听话的不快又烟消云散了。 他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柔声问:“怎么还不睡?” 陆昭说:“刚才在整理开学要用的东西,所以晚了,我猜你可能也要回来了,就顺便等等你。” 李朝阳的手在她发顶揉了揉,然后将她抱起来,“走吧,回去睡觉了。” 陆昭洗好澡了,此刻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裙,不知是裙子的布料太细腻还是她的身体太柔软,李朝阳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上楼的时候,陆昭怕摔了,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靠近时带起的香味儿愈发浓郁,李朝阳清咳一声,“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 “出门了吗?” “没有,就在花园里逛了逛。” “嗯,真乖。” 陆昭扑噗一笑,“李同学,你好像在养女儿。” 李朝阳也跟着笑起来,“好像是。” 陆昭调皮的叫了一声,“李爸爸。” “嗯。” 昨晚警方在关彰呈他们的地方发现了软性毒品,虽然不多,但是那几个汉子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程平的这一步棋被李朝阳打掉了,倒也不慌。 莫心愿比他着急,程平安慰她,“别急,就让他们扑腾两天。” “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呢?” 程平看向她,“怎么才叫干脆呢?把李朝阳和陆昭杀了吗?”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程平笑道,“那就如你所愿吧。” 莫心愿这才算满意。 要走的时候,程平叫住了她。 “等这件事情成了,你跟我走。” 莫心愿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她朝他的方向走近了两步,“这是你要的报酬吗?” “不是。”程平说,“这是请求。” 莫心愿突然一笑,精致的眉眼被这个笑渲染得很是深沉,“这句话是我八年前期待过的。” “现在不可以了吗?” “不可以。” “那我要整个李家。” 莫心愿一愣,然后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程平波澜不惊的看着她,“你没有听错。” 莫心愿直视着他,态度十分坚决,“我不同意。” 程平微微一笑,“你是怕我吞了李家,李仲诚会更加没活路吗?你这是多虑了,到时候他仍是李氏排第二的股东,凭借李氏的经营状况,已经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莫心愿重复道:“我不同意。” 程平走近她,笑得很矜持,“那么,你是想让我把李仲诚做的那些事都抖出来吗?到了那个时候,他可就真的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莫心愿被这话气笑了,“你威胁我。” “我不敢。”程平伸手替她整理颊边的头发,“我只是觉得,李家和你,我总要得到一样吧,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这么折腾一番呢?” “那我还得感谢你看得起我。” 程平微一皱眉,“今天最近老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李家那个大学生也说过这话,他的反应跟你一样,说绝对不同意把李家给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莫心愿一把拍开他的手,“你休想!” “其实我今天说这些,不过是想告知你一声。”程平撇了撇嘴,表示他的不在乎,“如果到时候你不愿意跟我走,那李家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莫心愿看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所代表的含义她都知道,那两年不是白跟的。 所以她知道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再轻易更改。 “我现在怀了别人的孩子,你也不介意吗?” “不介意呀。”程平揽着她的肩,“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欢。” “你是故意的。” “嗯?” 莫心愿直直的盯着他,“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向我透露了你的行踪,让我找到你,然后顺理成章的来到这里,再卷入李家的这场风波。原来你早就在打李氏集团的主意了。”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已经引狼入室。 程平凑近她,“你很聪明。” 莫心愿别过头,“程平,不要逼我。” 程平听着她脚上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打出清脆的声响,然后那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了,他才回身走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他不喜欢超出预料的事。 比如莫心愿对李仲诚的紧张程度。 比如昨晚,那几个人被警察给救走了。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缓缓的笑了。 chapter 257 疯子 接下来的几天,李仲城没有什么动静。 李朝阳还是照常去公司上班,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 程平还没有走,这意味着对方肯定有后招。 陆昭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最近李家出的这些事,似乎都有她的身影,外界对这位李氏集团未来老板娘表示出了高度关注。 “昭昭小姐,外面又来了好多记者。”王叔从屋外进来,眉毛快要挤到一起去了,“这几天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拨了,怎么赶都赶不走,要是他们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自从李光顺宣布陆昭和李朝阳订婚后,王叔就改了称呼,他觉得陆小姐听起来太生硬了,但是又不能直呼未来孙少奶奶的名字,所以就折中一下。 陆昭刚走下楼梯,闻言挑了挑眉,“还真是契而不舍呀,王叔,你不用管他们,过几天也就消停了。” “昭昭小姐,你就是太好性子了,这些人就跟苍蝇似的,拍都拍不走。” 陆昭走到沙发边坐下,端起刚才吴婶给她热的牛奶喝了一口,“那我等下出去看看。” “别呀,你要是出去还能回来吗?那些人指不定要抓着你不让走呢。” 陆昭笑了笑,“王叔,你真好。” 王叔有些不好意思,走到她身侧站定,叹了口气道:“我跟着老爷在这家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虽然现在老爷走了,但是我还能动的。” 陆昭点点头,“辛苦了,爷爷泉下有知,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昭昭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该做的。” 陆昭没有说话。 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那个大宁朝有着十分严明的等级制度,但是她从来不认同这些。 生为而人,即使境遇、认知能力能有所不同,但是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态度应该要保持一致。 不应富贵而讨好,也不该以贫穷就看低。 但是,世界从来不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所以在那些她看不到的地方,仍有很多不公的事。 她并不善良,但也没有主动的想过去害谁,甚至是看轻一个人。 人类的丑恶是没有界限的。 她清楚,所以更加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那些记者围在李宅的铁门外面,他们甚至带了一整天的吃食,就为了把陆昭守出来,然而他们在这里蹲点了好几天,李朝阳倒是见过几回,但是陆昭却一次都没见到。 他们也不敢真的胆大的去闯这宅子,等下被扣个私闯民宅的帽子,就怎么也洗不清了。 毕竟他们也算见识过李朝阳和陆昭的手段。 在升学宴那天那么紧张不利的情况下,两人还能扭转局面,也是出乎人的意料。 王叔出来赶了他们几回,他们都是赔着笑脸说想采访陆昭,就采访也不做别的,害得王叔也不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又回去了。 陆昭在楼下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回房整理了一下开学要用的资料。 D大的报名时间没有硬性规定,只要在他们允许的时间范围内去报道就行了。 到中午的时候,王叔上来叫她下去吃饭。 李朝阳中午有会要开,所以没有回来。 一个吃饭也怪孤单的,陆昭让王叔陪着她一起吃,王叔自然不肯,陆昭见他急得脖子都红了,也不敢再勉强,草草的结束了午饭。 下午陆昭计划先睡个午觉,然后研究一下药膳,等开学后肯定没有太多的时间捣腾这些。 之前给李光顺做药膳的方子她都保留着,加上她最近的一些心得体会,如果到时候要开个药膳坊也是可以的。 现在城里的人生活节奏日益加快,大部分人看着精神挺好,其实身体虚得很,是药三分毒,他们总是颇多忌讳,这药膳就不一样了,既健康又养生,是个赚钱的路子。 陆昭吃了午饭后,在花园里走了走,已经立了秋,但是天气还是炎热。 李光顺还在世的时候,李朝阳特意叫人绕着整个花园搭起了纳凉的棚子,即使是这个时候,也不怎么热,偶尔还有风吹过来,特别舒服。 陆昭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进屋的时候往铁门的方向瞟了一眼,现在太阳太大,那些记者也耐不住高温,纷纷躲进了空调车里。 “王叔,我上楼睡一下,到3点钟的时候叫我一下。” “好好,你好好休息。” 陆昭上楼回房。 她现在仍住在一直住的客房里,房间每天都是有人打扫的,被子上还有阳光的味道。 陆昭开了空调,换了睡衣上了床。 最近看似太平了,但是对陆昭而言,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所以她没再出过门,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像宿名他们一样,莫名其妙就被抓走了。 同样的错误,他们不能再犯第二次。 公司的事她帮不上忙,至少也不让自己给李朝阳添麻烦。 程平还没有离开本市,李仲诚和莫心愿也没有动静。 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陆昭在床上想了一阵,然后才慢慢睡去。 睡得模糊间,她感觉床在震动,也不能算震动,大概就是盖在身上的被子似乎被扯走了,然后双脚好像被人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突然而来的光线,迫使她本能地将手挡在眼前,一拉没有拉动。 她的手被人绑住了! 陆昭大喊一声:“谁!” “是我呀。”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离她极近。 陆昭慢慢的再度睁开眼睛,终于看清说话的人是谁。 李艳阳站在床头的位置,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带的得逞的笑,“陆昭,没想到吧?有一天你终于落在了我的手里。” 陆昭静静的打量她两眼,发现她瘦了,也黑了,她说:“你从国外回来了?” 李艳阳脸色一变,“都是因为你,朝阳哥哥才会把我弄到国外去的!你知道我在国外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陆昭被五花大绑,好在嘴巴还能用,“你是李家的千金,即使是被流放到国外,理应也不该过得太差吧?” 李艳阳眼露凶光,唾沫横飞,“我爸为了给爷爷一个交代,停了我的卡,还让我去打工,我在家连个盘子都没洗过,在国外每天却要洗成千上万的盘子!” 陆昭故作惊讶,“那你打工的那个餐厅一定很大吧?每天居然有上万个盘子要洗。” “你!” 陆昭见好就收,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她斜眼瞟了墙上的挂钟,她睡了一个小时,离3点还有13分钟,如果王叔准点上来敲门,恐怕会刺激到李艳阳。 她手里虽然没有凶器,但是既然带了绳子,显然是有备而来。 陆昭看她一眼,“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跟你有关系吗?”李艳阳收起刚才激动的情绪,冷冷的看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绑起来吗?” “当然不知道。” 李艳阳微微一笑,“为了等会儿我把刀插你身上的时候你不会乱动。” 果然带着凶器。 陆昭试着动了动手脚,李艳阳绑得很紧实,她一时挣不开。 李艳阳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得意的笑道:“你别白费力气了,房门我已经反锁了,没人能进得来,你现在又被我绑在床上,今天只有死路一条。” 挣不开,陆昭索性就不挣扎了,“是程平还是李仲诚接你回国的?” 李艳阳嗤笑一声,“死到临头了还有空关心这些,看在你要死了的份儿,我就告诉你吧。”她说着,慢慢低下头来,身上的香水味儿浓得刺鼻,“李仲诚已经不顶用了。” 陆昭诧异的挑了下眉,“李仲诚怎么会不顶用呢?你是诓我的吧?” 李艳阳冷哼一声,“我诓你做什么?李仲诚把莫心愿肚子里的孩子给害死了,莫心愿差点也因此丢了命,现在莫家人正找他呢。” 莫心愿的孩子没了? 李仲诚跑了跑。 现在只有程平,他把李仲诚手里的股份拿走了! “那程平许了你什么好处呢?” 李艳阳说:“杀你不需要好处,这是我的心愿。” 陆昭点点头,“那杀了我之后呢?李朝阳不会放过你的。” “那时候我已经远走高飞了,朝阳哥哥就算本事再大,也找不到我。”李艳阳高傲的抬起了下巴,脸上的神情带着些恨意,又有些不屑,“我从前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我,现在我不喜欢他了,那他就再也左右不了我了。” “真可悲。” “你说什么?” 陆昭重复道:“我说,你真可悲,你到现在还没发现,你对李朝阳并不是爱,只是一种得不到的占有欲。从小到大,他是你身边最优秀的一个人,偏偏又从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做那么多事,不过是因为想要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喜欢他。” “不是的!”李艳阳突然尖叫起来,“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他!” “如果你真喜欢他,就不会跟程平一伙了。” “我没有跟程平一伙!” 陆昭笑了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 “你凭什么笑我!你都快死了!”李艳阳发了疯似的摇晃着陆昭的肩膀,长长的指甲差点要把她的皮肉戳穿。 陆昭忍着痛,仍是笑,“李艳阳,你就是个怂货。” “啪”的一声,陆昭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嘴里弥漫起一丝血气,她转过头来看着李艳阳,“如果我死了,李朝阳会痛苦一辈子。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他,又怎么会看着他痛苦呢?你不过是想毁了他,李艳阳,你是这样想的吧?得不到不如毁掉,你得不到的东西至少别人也得不到,这样,你心里就平衡了。” “不要再说了!”李艳阳尖叫着,抱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一双眼睛因情绪激动而血红一片,像要吃人似的,“陆昭!你凭什么!” 陆昭将嘴里的血吞下去,笑着说:“哪有那么多凭什么,不过是他喜欢我,刚好我也喜欢他而已,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李艳阳尖叫着控诉,“你胡说!明明是你使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把朝阳哥哥骗到手的!” 陆昭哈哈笑了两声,“李艳阳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结果你也是蠢得跟个猪一样。李朝阳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应该比我更了解,如果我真的使了手段,难道他会看不出来?还会乖乖的跟我在一起?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李艳阳将藏好的水果刀摸出来,指着陆昭说:“我现在已经不管那些了!你说得没错,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我不能杀了朝阳哥哥,但是我能杀了你!只要你死了,朝阳哥哥就会跟我在一起了,即使他不跟我在一起,他也会像你说的那样,一辈子活在痛苦当中。” “你这个想法真是够变态的。”陆昭看着她狰狞的脸,“李仲昆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却没想到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是个这么个人。” 李艳阳笑起来,“我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他疼不疼我有什么关系?只要给我钱用就行了。但是他却把我的卡给停了,让我在国外过得生不如死!我恨他!” “所以你杀了我之后准备去杀他吗?” 李艳阳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陆昭问得一愣,然后她又像是如梦初醒般,“关你什么事!” “那么,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陆昭说完话,果真闭上了眼睛。 李艳阳见她这么听话,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以陆昭那狡猾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她一定有什么目的。 李艳阳越想越多,一时间倒不敢动手了。 陆昭等了片刻,见她没动静,又把眼睛睁开,“你没杀过人吧?” 李艳阳按住发抖的手,恶狠狠地盯着陆昭,“难道你杀过!” “杀过呀。”陆昭说。 “你……杀过谁?” “很多,多得都数不清了。”陆昭看着她煞白的脸,轻笑着说:“我也帮李朝阳杀人,你知道前阵子董事会那个吴董事是怎么死的吗?其实他不是病死的,是我杀的。” “你……不可能!”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这就是事实。”陆昭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谁让他反对李朝阳呢?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这个道理。” “你们……你们怎么敢!杀人可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我知道啊。”陆昭无辜的看着她,“不就跟你现在一样吗?” 李艳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刀,立马像是吓到一般,把刀丢得远远的,“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杀过人!” 陆昭见那水果马被她丢到了露台边,稍稍放下心来,“你不知道一个人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 “你见过那种装汽油的桶吗?像那样的桶大概可以装个三四桶,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一个人就那么大点儿,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呢?”陆昭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你把皮肉割开一个小口子,最开始流出来的是小血珠,等到口子慢慢的被血撑大了,那血就会像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流下来,那个声音特别美妙,你想不想听听?” “你这个疯子!”李艳阳一脸惊惧的看着她。 陆昭还保持着那个平躺的姿势,不以为意的说:“这世界上那么多人,死那么几个不算什么的,更何况,我杀的都是反对李朝阳的人,那些无辜的人可是一根汗毛都没有动过。” “你是疯子!你是疯子!”李艳阳指着她,声嘶力竭的喊。 对了。 大声叫吧。 把人引来。 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是陆昭并没有等来王叔他们,却等来了未未。 她应该是一直就藏在陆昭的卧室里,因为她是从洗手间里出来的。 还算干净,神志似乎也恢复过来了。 李艳阳看到她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未未朝她笑,“我也是来杀陆昭的。我们目的一样。” 李艳阳防备的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12点多的时候就进来了。”未未温柔的说道,像是在解释给李艳阳听,“我正要出来的时候,你进来了,所以我就又进了洗手间里。”说到这里,她看向床上的陆昭,对李艳阳说,“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啊?不如让我来吧,我有经验。” 李艳阳被她这番话吓得毛骨悚然,牙齿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你……你也杀过人?” “杀过呀。”未未看着她,“虽然只杀过一个,但是总比你有经验吧。” 李艳阳看着她面带笑容的说出这些话,只觉得头要爆炸了,“你们都是些疯子!” 未未表情有些无辜,“杀人不是很正常吗?” 李艳阳叫道:“哪里正常了!你们这些疯子!” 未未没有说话,她走到床边,俯下身看了看陆昭,笑道:“姐姐,看到我意外吗?宁宁和陆凤他们还好吗?奇怪,才离开这么点儿时间,我居然有些想他们了。我还能回村子里去吗?姐姐。” 陆昭看着她,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早在她跳出来指认自己的那一刻,陆昭就当陆未未已经死了。 未未见陆昭不接话,便又直起身对李艳阳说:“你把刀捡过来,这个人我帮你杀。” 李艳阳摇头,直往后退。 “你不是恨她抢了你的朝阳哥哥吗?”未未不解的看着她,“现在又不用你动手,我帮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如果真的被人发现了,人也是我杀的,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李艳阳还是摇头。 她来时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是碰到陆昭和陆未未这样的疯子,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理智的。 她绝不能杀人,帮凶也不行! 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她! 她不能毁在这里! “你真的不拿刀过来吗?” 李艳阳摇头。 未未好像很无奈的样子,“好吧,那我自己来拿,你站到一边,如果害怕的话就别看。” 未未走过去把水果刀捡起来拿在手里。 “其实很简单的,就像杀猪一样,把刀捅进去,就像这样。” 陆昭大叫一声,“陆未未!” 李艳阳被未未抓住了肩膀,一时间只觉得肚子空落落的,好像破了个洞,有风灌了进去,冷得她全身发抖。 她慢慢低下头,看见那把被未未捡起来的刀此刻正插在她身上。 “然后呢,如果怕人不死,就使劲转几圈,感觉到了吗?”未未转着刀柄,李艳阳嘴里立刻就流出血来,“对了,就是这样,这说明内脏受伤了,所以才会吐血出来。” 李艳阳眼里的未未仍旧笑着,不知为什么,笑着笑着却哭了。 她把手松开,李艳阳带着身上的那把刀慢慢的滑到了地上,身体颤了颤,很快就不动了。 未未把手上的血用纸巾擦干净,然后她来到床边,看着瞪大了眼睛的陆昭,笑了笑,“姐姐,这个人想杀你,我帮你解决了她。” 陆昭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知道。”未未低头一笑,很快她又把头抬起来,看着陆昭,“但是她要杀你。” “你我早就没有关系了。”陆昭说,“而且,你今天也是来杀我的,不是吗?” “他们让我来杀你。”未未老实说道。 “他们是谁?” “李仲诚。” “所以你来了。” “嗯。” 陆昭看着她削瘦的脸,已经记不清她原来的样子了,“那你动手吧。” 未未走回去,把李艳阳身上的刀拔出来,用纸巾仔细的擦干净了,“姐姐,这个人的血是脏的。” 陆昭已经不认识她了。 或许,她也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那个一直流浪的小乞丐早已不在。 “李仲诚,是我的恩人,你也是我的恩人。但是我最后选择了帮他,实在对不起你。”未未走回来,停在床边,轻声说:“他以前给过我一个项链,就是你上次拿的那个,彭六儿就是用这个威胁我的,所以我把他杀了。当时害怕是真的,但是你和陆宁来了,你们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就算正式有家了,我很高兴。” 她和李仲诚的那些事,陆昭不想知道,也不用去猜想。 那必定是个老套无比的故事,无非就是居无定所的小乞丐被人欺负了,被路过的富家少爷救了,还赐了条项链,从此以后便死心踏地的想要为他效忠。 “对不起。”未未说。 然后她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血溅了陆昭一脸。 陆昭想翻身坐起,却被紧实的绳子给压了回去,“陆未未!” 未未慢慢的坐下去,双手趴在床沿上,那么近,“姐姐,我会一直是未未的,对吧?” “你不要把我的名字从户口本上去掉好不好?” “你就当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吧。” “未来可期,我喜欢这个名字。” “谢谢你,姐姐。” “未未!!” 陆昭看着她慢慢阖上的眼睛,心痛得无以复加。 “王叔!王叔!快来呀!” 但是没有人应她。 房间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有李艳阳的,有未未的。 陆昭的泪水从眼眶里滑下来,流进耳朵里,凉得她的心也跟着冷了。 她想碰碰她的脸,这么近的距离却仍旧做不到。 蓦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的未未还是个小乞丐。 小乞丐伸手问她要钱的样子,又怯又逞强。 一转眼,小乞丐长大了些,是个女孩儿模样。 在那个老旧的居民楼里,未未光着身子被一个成年人欺负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楚。 她坐在地上,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就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chapter 258 我帮你 陆昭连着几晚都没睡好。 那天李朝阳把门砸了冲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手腕勒出血来了。 李艳阳倒在飘窗旁边的地板上,未未则趴在床沿,两人的身体还有余温,但已经没了气息。 李朝阳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当他看到床上的陆昭时,心跳才猛地恢复过来,“王叔,叫医生!” 尾随他进来的王叔看到屋里的情景,吓得差点晕过去,听到李朝阳的话,急忙忙的下楼去打电话。 “昭昭,昭昭。” 李朝阳大步走到床边,轻拍陆昭泪痕未干的家,声音轻柔,像是怕惊醒什么。 陆昭睁开眼睛,声音沙哑,“快救救她。” 李朝阳把她缠在手脚上的绳子割断,没有说话。 他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没事了。” 陆昭去看未未,她已经没了呼吸。 她低下头,过了片刻,又猛然抬头,“我得救她。” 她说着想要爬下床,被李朝阳拉住,“她已经死了。” 陆昭不说话,闷声挣扎,李朝阳怕弄疼她手腕上的伤,只能将她抱住,“昭昭,没事的,没事了。” 陆昭用力捶打着李朝阳,似乎想把心里的激愤都发泄出来,李朝阳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的任由她打。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陆昭不说话,停了手。 李朝阳低头看她,只看到她额前凌乱的刘海,他伸手把它们理好,“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我想起来,我有半天没看到你了,所以回来看看你。” 陆昭闭上眼睛,眼泪滚下来,滴在李朝阳的手背上,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泛起疼来。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对不起。” 陆昭无言的摇头,双手抓紧他的衣服,低声说:“痛。” 李朝阳又紧张起来,“哪里痛?”双手在她身上摸了摸,没有摸到血,心里松了口气。 陆昭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轻声说:“这里。” 李朝阳将她搂在怀里,恨不得也捅自己几刀。 陆昭住的客房离楼梯口还隔着两个房间,即使楼上有动静,只要不是特别大,楼下的人都是听不到的。当初为她选这个房间做为卧室,是因为与房间相连的阳台外面有一大片花园。 恰恰也是因为这样,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李朝阳后背湿了一片,衬衫粘在皮肤上,一阵透心的凉。 陆昭是被人绑在床上,双手双脚都不能动。 如果李艳阳和未未,其中任何一个人先动了手,那他现在抱着的很有可能是一具尸体。 这个认知让李朝阳想想都觉得后怕。 “孙少爷,医生快到了。”王叔敲门进来,他指着房间里的两具尸体,“我先把这些处理掉吧。” 李朝阳摇摇头,“把李艳阳的尸体处理好,然后报警。” 王叔有些犹豫。 李朝阳又说:“李艳阳是来害昭昭的,但她是李家的人,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所以不能再把县城李家扯进来,你先通知三爷爷,让他不要声张,等天黑以后把李艳阳给他们送回去。” “好。” 医生来之前,李朝阳将陆昭抱到了自己的卧室,她原先的那间屋子肯定是不能住了,加上公安局的人来后要封锁现场,也不方便。 李朝阳把陆昭平放在床上,轻量不去碰她手腕和脚腕上的伤口,拉过薄被给她盖上,做完这些,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你要不要睡一下?我在这里。” 陆昭摇摇头。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顶着天花板。 屋里的窗帘拉上了一些,光线还是有些强烈,李朝阳想起身去将窗帘关上,突然听见陆昭说:“不要关。” 李朝阳重新坐下,“好,不关。” 屋里很安静,他们一躺一坐,彼此都不说话。 须臾,陆昭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这里。” 李朝阳依言握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有些凉,这是身体在保护心脏的一种本能反应,李朝阳慢慢的将她的整个手全部包在手掌里。 这似乎给了陆昭勇气,她用力的回握住他的手,“未未死了。” “嗯。” “我当初收留她是不是错了?” 李朝阳俯下身,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摸着她的头发,“你没错,是李仲诚太会算计。” 是啊。 早在几年前,李仲诚便将这颗棋子放了她身边,但是他没有料到,棋子也有感情,也懂感情,所以最终未未并没有遂了李仲诚的心愿,杀了陆昭。 “他该死。” 李朝阳手指一顿,“我帮你。” “先找到他,带回来。” “好。” 医生给陆昭包扎了伤口,说这几天不要碰水,每天定时换药,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心不要压着了。李朝阳在旁边都一一记下,把医生送走后,公安局的人来了。 他们勘察了现场,对相关信息做了标记,然后找陆昭录口供。 因为陆昭是受害者,又受了伤,李朝阳态度强硬的表示他们要录口供只能在家里录,然后不能再打扰陆昭,公安局考虑到诸多原因,只能同意。 陆昭隐瞒了李艳阳的部分,将未未出现后的事情说了。 做笔录的公安听完有些惊讶,“她是自杀?” 陆昭点点头。 “她为什么要自杀?” “这段时间,李家的家族纷争闹得全城皆知。有人看我不顺眼,想除之而后快。”陆昭说话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泪水,而是一片冰冷的湖水,幽蓝深邃,“陆未未是我收养的孩子,这么多年自然是有感情的,在最后关头,她没有杀我,而是选择了自杀,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问题重新被抛了回来。 几个民警不由陷入了深思。 就算她没能杀了陆昭,大可以一走了之,为什么要自杀呢? 除非她不死也活不长。 她背后肯定是有人的。 那个人不会放过她。 几个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心里都泛起几丝寒意。 这豪门内的斗争果然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复杂又可怕。 民警录完口供后就走了,走时正好与埋伏在李宅外面的记者碰个正着,刚才来的时候警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那些记者没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了,自然是长枪短炮的发问。 警车里还有陆未未的尸体,有眼尖的记者发现了,对着窗户一阵猛拍。 几个民警拦都拦不住,最后还是抬出妨碍执法才终于脱身。 现在的记者为了个新闻,连命都不要了! 天将黑未黑时,从李宅里出来一辆车,后座拉着个黑色的大包裹,一出盘山公路,径直朝县城去了。 李朝阳把晚饭端到房间里,陆昭吃了几口便放了筷子。 他看着没动的饭菜,心里叹了口气,“昭昭,打起精神来。” 陆昭看向他,“我没事,只是有些犯恶心。” 李朝阳摸摸她的头发,“那你先睡一下。” 陆昭点点头,“你不用陪我,宿名他们不是来了吗?还要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去吧。” 有时候女朋友太懂事也不好。 她睁着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你的影子在她的眼瞳里那么清晰,你甚至能感觉到她此刻心底那些被掩藏起来的尖叫声,其实她很害怕,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李朝阳说:“你跟我一起去,我拿耳塞来放音乐给你听,你边睡觉,我们谈事情,好不好?” “嗯。” 李朝阳把谈事的地方选在二楼的偏厅,那里有一张很大的独立沙发,王叔在沙发前立了一扇屏风,屏风很好的遮挡了灯光,陆昭在里面睡觉,耳朵里传来令人舒缓的轻音乐。 李朝阳和唐礼宿名他们隔着一扇屏风谈事。 “彰呈已经把李艳阳已经送回去了。”杨世安怕吵着陆昭,刻意放低了声音,“程平这个王八蛋!” 李朝阳倚靠在沙发上,只要一偏头,他就能看到陆昭,所以这个位置让他很放心,“现在先把李仲诚找出来,他把莫心愿的孩子弄掉了,莫心愿不会再帮他,程平自然也不会再做他的靠山,正好方便我们出手。” 唐礼说:“李仲诚投鼠忌器,现在要找他不大容易,给我一些时间。” “陆未未的尸体,我们要去警局里认领出来吗?”宿名看了眼屏风,“昭昭的意思呢?” “这几天她没再提过未未。”李朝阳凝眉说道,“未未的户口现在还在陆家,如果要认领也是陆家人去,过两天,世安你回一趟村子,带陆凤去把她领出来安葬了吧。” 除了彰呈,其他人都跟未未有过不浅的交集。 升学宴上她的表现已经够让人震惊了。 结果现在她又死了。 还是死在陆昭的房里。 当时的情况他们也都了解了,不由得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李艳阳和未未其中一个想不开动了手,那现在…… 他们不敢往下想。 屏风后的陆昭还能呼吸能说话,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几个人谈完事,都各自回去。 杨世安临走前绕过屏风去看了陆昭,见她脸色仍是苍白,双眼紧紧闭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她从来就是个不让人操心的人。 无论是以前孩提时,还是现在。 其实她现在也还是个孩子,只是太过聪慧,总能让人忘记她其实是个孩子。 这一路走来,她承受了多少,又忍受了多少,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并没有人能替她分担。 因为她自己已经先行消化了大半,余下的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 然后李朝阳来了。 这是好事。 无论对陆昭还是杨世安。 他的妹妹终于也有人放在心尖儿上疼了。 但是,总有疏漏,总有大意。 李朝阳把杨世安送出门,杨世安上车前说:“抓到李仲诚后,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吗?” “杀他实在是太便宜了。” 花园里的灯发出淡淡的黄色光芒,那光照在李朝阳微笑着的脸上,仿佛被割成了无数碎片,那细小的碎片在杨世安眼前慢慢绽开,他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李朝阳敛了笑,淡淡的说:“处理了李仲诚,接下来就是程平了。” 杨世安略有些担忧,“现在程平手里有李仲诚的全部股份,他已经是李氏集团第二大股东了,我们想动他,只会更难。” 李朝阳嘴角微勾,“鹿死谁手,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杨世安走后,李朝阳在楼下打了几个电话,然后上楼,陆昭还睡着,他本来想抱她回房间,结果刚碰到她,她便醒了。 睁开眼睛时那一霎的防备让李朝阳的心又微微疼起来。 他笑着说:“我们去床上睡好不好?” 陆昭嗯了一声,朝他张开双手。 李朝阳弯下腰来,好让她的手能勾住他的脖子,然后微微用力,将她打横抱起,“最近没有好好吃饭,轻不了少。” 陆昭把头埋在他温暖的肩窝,轻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嗯。” 陆昭现在睡在李朝阳的卧室,李朝阳打地铺。 睡了几个晚上,倒也相安无事。 宅子里的佣人都知道孙少爷跟孙少奶奶睡在一个屋里,但这是特殊时期,佣人们也没觉得有什么。 陆昭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李朝阳就站在门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只是觉得自己若离她太远,她又会出什么事。 李朝阳这几天连门都没出,直接把办公室搬回家了。 他现在有些害怕陆昭离开他的视线,因为他会心里发慌。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过了几分钟,陆昭穿着睡裙出来了,头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头发丝儿在往下滴水。 李朝阳自然的拿过毛巾,让她坐在就要边,给她擦头发。 陆昭的头发很软,是那种柔顺的软,李朝阳给她擦头发的动作也很轻,怕弄伤她的头发,更怕弄疼她,屋里十分安静,偶尔从阳台外面飘进来几声虫鸣。 等头发上的水擦干了,李朝阳换了条毛巾继续擦。 陆昭一语不发,李朝阳也不说话。 他们就像共同生活了多年的心灵契合的伴侣,不需要任何语言,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陆昭在床上躺下。 李朝阳关了灯,走到床尾打好的地铺上躺下。 屋里并不是全然的黑暗,阳台外的灯光透进来几丝,照在地铺旁边的茶几上。 “李朝阳。” 李朝阳翻身坐起,迅速的来到床边,“怎么了?” 陆昭拉住他的手,示意他躺下。 李朝阳没有动,“快睡,我在这里陪你。” “你怕吗?” “什么?” “你是不是怕控制不住自己?”昏暗的光线下,陆昭似乎笑了,“所以才不敢睡在我旁边。” 李朝阳无奈的看着她,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陆昭靠过来,把头枕在他肩上,“快要开学了。” 李朝阳侧过身,将她圈在怀里,“你还不能去学校,我会让人按期去给你报名。” “程平呢?” “还没有动静。” “如果他一直没动静,那我便要一直困在这里吗?” 李朝阳沉吟片刻,“再给我一些时间。” “嗯。” …… 第二天一早,陆未未死在李宅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让看热闹的群众们惊得连早餐都顾不得吃,纷纷想知道内幕消息。 一说陆未未混在那些天天蹲陆昭的记者里,找准时机翻墙进去想杀了陆昭,结果陆昭没杀成,倒把自己给杀了。 一说陆未未受了别人的指使去杀陆昭,但是念着陆昭的恩情下不去手。 有人问她为什么自杀。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群众里有人跳出来说:还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还不如死在李家,说不定还能栽赃他们。 鉴于第一种说法的不靠谱程度,大多数人都选择相信了第二种说法。 这确实是更趋于真相了。 李朝阳在书房里办公,陆昭窝在沙发里看书。 对于外面的风雨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王叔端了热牛奶进来,还有陆昭平时爱吃的点心,“昭昭小姐,你早饭没吃多少,先用点儿点心垫垫肚子。” 陆昭道了谢,端起热牛奶喝了一口,“王叔,从明天开始你们全部放几天假吧。” 王叔一惊,“这……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们哪里没做好?” “不是不是。”陆昭忙道:“王叔你别多心,只是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正好放假出去走一走,李朝阳给你们报了旅行团,出去玩几天,再回来工作。” 王叔苦着脸,他不想出去。 但是昭昭小姐说:“王叔,到时候你们玩儿得开心点啊。” 王叔试图垂死挣扎,“如果我们都放假了,你跟孙少爷吃饭怎么办?我还是留下吧,给你们做饭。”正在批文件的李朝阳这时候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定了,王叔。” 王叔应了声是,耸拉着肩膀出去了。 陆昭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门,将视线重新拉到手里的书上。 李朝阳远远的看着她,“李仲诚还没找到。” “以唐礼的效率,应该快了。”她转过头看他一眼。 这事确实是有些眉目了,但是他没有告诉陆昭,也是怕她想太多,对身体反而不好。 他早该想到,以她的通透,怎么会不知道呢。 chapter 259 稻田 彰呈将李艳阳的尸体送回县城李家的时候,是李仲昆出来接的人。 整个李家保持着高度沉默。 李艳阳为什么会死,李朝阳在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随后又将李艳阳最近几个月到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一一传真给了李光耀。 在县城李家,李光耀还是当家作主的人。 他将那些资料狠狠的甩在儿子脸上,“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女儿!居然是个心底丑恶的变态!她喜欢朝阳已经是离经叛道,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到最后却只想毁掉!你告诉我,这个怪物是哪里来的!” 李仲昆一声不敢吭,只能强忍住失去女儿的痛苦,将那些资料默默的捡起来。 “我告诉你们!”李光耀的目光在一屋子人的脸上一一巡视而过,冷冷的说:“你们的二伯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孙子还在!你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们,李氏集团你们想都不要想!给我安安分分的经营自家的产业! 你们以为把李朝阳弄下了台,你们就能分一杯羹了?我的遗嘱里写得很清楚,我的后人绝不可能去继承李氏集团的任何产业!如果李朝阳真的被赶下了台,李氏所有的资产全部会捐给慈善机构,一分一毫都不会剩下!” 满屋子的人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今天死的是陆昭。”李光耀想到这个,心里只觉一阵后怕,右手在椅子扶手上狠狠拍了两下,“你,你,还有你!就等着给她陪葬吧!” 李仲昆两口子心里虽然不悄,觉得老爸这话过于严重了,但还是摆出了受教的态度。 李光耀心里清楚,自己说的这些他们未免会往心里去,但是李朝阳确实是个不容小覤的家伙。 在李光耀看来,他们支持李朝阳才是正道。 二哥哥在的时候也叮嘱过他,无论如何要保住朝阳。 现在李艳阳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样的事来,李光耀哪有不气的道理! 李艳阳是个短命的,不能入主李家祠堂,甚至连个葬礼都不能有。 她平时娇生惯养,又极不会说话,所以临到事来连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找了个地方,草草的就把她葬了。 李仲昆想了好几天,始终想不通,自己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没了? 资料上说是陆家那个未未杀的。 那个未未又是李仲诚的人。 这个中复杂的情况让李仲昆也觉得棘手起来。 现在李仲诚跑了,他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至于那个程平,李仲昆不敢惹。 但他更加不敢去找李朝阳的麻烦。 李朝阳现在是李氏集团的董事长,他爹说得对,对方即使是年轻,但毕竟是李氏正经的继承人,若是把他惹恼了,实在没有好果子吃。 李仲昆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吞下去。 又找了个时间上门去看陆昭,送了好些东西过去。 但是陆昭没见他。 李朝阳在厅里跟他喝了杯茶,他也没好意思多坐,茶喝完了就走,李朝阳把他送出门,待他上车的时候才开口道:“三伯,节哀。” 李仲昆拉着车门的手一顿,他回过头来,想说什么,但是李朝阳比他先一句开口,“看在县城李家与我们是一脉同宗的份上,昭昭最终也没有出什么事,我就不追究了。如果这次李艳阳真的伤害了昭昭,我就算是倾尽全力,也会算这笔账。” 明明来时李仲昆还觉得热得要命,这时候却像是被人一盆冷水泼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他有些狼狈的上车,吩咐司机赶紧开车。 车子驶出李家的铁门时,他看了眼后视镜,李朝阳还站在门口,双手抄在口袋里,修长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李仲昆出了一身冷汗,颓然的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 …… 宅子里的佣人出去旅游的第二天下午,唐礼把人带回来了。 就在客厅里,用个大麻布袋装着,人在里头一抽一抽的,像个待宰的牲口。 陆昭在楼上午睡,李朝阳轻手轻脚的出门下楼,唐礼把麻袋上拴的绳结打开,露出李仲诚狼狈不堪的脸来。 这些时间他过得应该也不好。 头发乱了,脸上有伤,精神看起来有些恍惚。 唐礼怕他们看得不够真切,将麻袋整个拔了下来。 李朝阳一愣,李仲诚的左腿没了。 虽然被包扎过,但也只是简单的包扎而已,上面混了不知是血还是泥,此刻白纱布早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短短的时间未见,李仲诚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不用想,肯定是那位程平先生做下的。 从前两人中间搭着一个莫心愿,即使不见面,但也没见有到仇人的地步,自从李仲诚不小心将莫心愿推下楼梯致命她流产后,程平便开始了对李仲诚的打击。 若说程平是为了莫心愿,倒也不尽然。 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吃相难看,所以才揪住了这个时机。 李仲诚神志有些模糊不清,却还认得眼前的人是李朝阳,他的侄子。 “大侄子。”他开口,一把沙哑不堪的嗓子。 “小叔,好久不见。” 李仲诚哈哈哈笑起来,“是啊,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真是……”他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程平的人在找他,公安局也在找他,他俨然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了。 现在他被李朝阳找到了,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怎么。 想着李朝阳毕竟是他的侄子,总不会像别人那样让他去死吧。 李朝阳说:“未未死了。” 李仲诚愣了一下,“哦。” 他的反应于李朝阳而言实属正常,李仲诚从来就不是那种看重感情的人,除非对他有利用价值,否则,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莫心愿也是如此。 李朝阳看着他的腿,幽幽的说:“程平还是对你出了手。” “你早知道吧。”李仲诚抬起眼来,嘴角的笑除了凄凉别无其他,“程平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这头狼也是你的妻子自己招进来的。” 提起莫心愿,李仲诚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 李朝阳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笑道:“莫心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不可能!” 他分明碰都没碰她,那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真是好笑! 李朝阳说:“是你的。” 李仲诚愣住,他跟李朝阳虽然早已撕破了脸,但是李朝阳不是那种会说这种谎言的人,他心里有些发慌,突然记起莫心愿摔下楼梯时那个痛苦绝望的眼神。 他坐在地上忘了说话。 李朝阳走到沙发边坐下,“莫心愿当初搭线程平,不过是想替你出一口气而已。但程平确实是个胃口不小的人,到最后,他想要的是整个李家。” 李仲诚脱口而出两个字,“他敢!” “从最开始的谋划到现在,死了多少人,你的腿也折了,你还认为他不敢吗?” 李仲诚被李朝阳反问得哑口无言。 “李艳阳也死了。”李朝阳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程平指使的,但是她运气不好,被陆未未杀了。这样一来,我倒要感谢你让陆未未来杀昭昭,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说不定李艳阳已经对昭昭下手了。” 李朝阳嘴角噙着笑,低头看着李仲诚,“真是巧。” 李仲诚直愣愣的,“你今天把我抓到这里,想干什么?” “小叔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我怎么会清楚!” 李朝阳直起身,“你这一路走来,为了坐上这个位置,害死了多少人,心里应该有数吧?你甚至连自己的亲大哥都不放过。这些年,你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要怎么除掉我?如果没有我,李家家主的位置你的了,你为什么不下手呢?” 对呀,他为什么不下手呢? 倒是想过的。 但到底还有一些良知,终于没有对大哥唯一的血脉出手,以为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等到他发现这个侄子已经成长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李仲诚沉默。 事到如今,不过是等死的份儿,多说无益。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惊动了楼下的几个人。 李朝阳抬头,看到陆昭慢慢的走了下来。 他起身向她走去,牵着她的手一起步下楼梯,来到李仲诚面前。 陆昭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仲诚,后者也看着她,过了很久,陆昭说:“我今天饶了你这条命,因为你是未未的恩人。” 李仲诚想笑,“你这丫头真是大言不惭,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命?” 陆昭微微笑道:“我要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活在求生不能,求死无门的境遇下,我要你为利用未未赎罪,我要你人神共弃!” 李仲诚看着她眼底染上的疯狂之色,突然大笑起来,“李朝阳,你看到了吗?你这个未婚妻是个疯子啊!她身上的那些药粉,你就不怕她哪天会用你身上吗?哈哈哈。” 陆昭一怔。 想起那天晚上她问李朝阳的那个问题。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那些凡是背叛她的,对不住她的,终将不会有好下场。 对于李朝阳,她却狠不下心肠。 或许,是因为她太喜欢这个人了吧。 即使他将来有一天会背叛她,她也想不到要怎么去对付他。 李朝阳揽着陆昭的肩,轻声道:“我只怕到那时候她已经不要我了。” 李仲诚一怔,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然后又笑了,“好好好,一个傻子,一个疯子,正好一对儿!” 李仲诚被带走了。 带去了陆昭曾经关王芳的那个地方。 他会在那个漆黑不见光线的屋子里住一辈子,如果他想死,倒也容易,横竖一头撞死就好了。但是在他没有寻死之前,还是有人管他三餐的。 要一个人猪狗不如的活着,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你把他的自由禁锢,把他融入社会的权利夺走,让他一个人呆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疯,如果他活得够长久的话,就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人了。 真好。 …… 李朝阳现在去哪里都想带着陆昭,他就像着了魔似的,生怕有人会害陆昭。 陆昭被他弄的哭笑不得,倒也听话的跟着他。 程平握着李氏集团的大额股份,却没有行动,这让他们觉得很诧异。 星期三的时候,秘书接了内线进来,跟李朝阳说一楼大堂有位姓莫的女士找。 陆昭躺在沙发上看书,听见李朝阳说:“请她到我的办公室来。” 他挂上电话,走到沙发旁,“莫心愿来了。” “看来她还是放不下李仲诚。”陆昭突然觉得书上的内容索然无味起来,她把书合上,看着李朝阳,“如果她要人,我们给还是不给?” “都听你的。” 莫心愿现在不知道李仲诚是个什么下场,多半是来找李朝阳要人的,陆昭以为经过了流产之后,莫心愿该对李仲诚死心了。 几分钟后,秘书把莫心愿带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她看起来依旧十分美丽,穿着修身的旗袍,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包包,施施然走进来,十足十的大家闺秀。 “婶婶怎么有空过来?” 李朝阳早已起身,陆昭则改成了坐在沙发上。 莫心愿看着他俩一坐一站,真是登对,笑道:“不请我坐吗?” 李朝阳说:“请。” “我今天来的目的,你们应该知道了。”莫心愿坐下,从包里拿出一纸文件,推到李朝阳和陆昭面前,“这是程平手里的股份,以此为条件,把李仲诚还给我。” 李朝阳将那文件拿起看了片刻,微一皱眉,“这么多的股份,婶婶想要,估计得付出不少代价吧。” 莫心愿将颊边的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别人做起来只觉得娇柔造作,她却是全然的魅力天成。 听了这话,她笑了,“确实。” 李朝阳看着她,“值得吗?” 她的目光却停在陆昭身上,尔后才说:“李仲诚于我就像陆昭于你,你说值不值得?” 李朝阳释然一笑,“了解了。” “那么,人在哪儿?” 李朝阳说:“这个条件的确很诱人,但是决定权在昭昭手里。” 莫心愿看向陆昭,红唇轻启,“陆小姐,李仲诚确实做得不对,我想这几个月来,他受的折磨也够了,请你放过他。” “未未的一条命,哪是半个月就能抵偿的?” “那你要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陆昭说,“人我不会放,你开的条件我也不接受,莫小姐请回吧。” 莫心愿大概早就料到陆昭会有这样的反应,轻声道:“我为先前做的所有事情向你道歉。” “哪些事?” “请程平回来。” “还有呢?” “害得父亲去世。” 陆昭一笑,“你不配喊他父亲。” 莫心愿或许想起了往日李光顺对她的种种好,终是没有再开口说半个字。 陆昭说:“李仲诚害死哥嫂在先,害死亲生父亲在后,现在又将陆未未的命给搭进去了,怎么能轻易放过。我不管这个人对于莫小姐而言是怎样的存在,我们一笔归一笔,欠的债终归是要还的,若他现在不还,以后也要还。” 她每一个字说得都很清晰明白,掷地有声,也将莫心愿所有的后路给堵死了。 莫心愿低着头,不发一语。 半晌,她起身,“打扰了。” 房间重新合上。 陆昭说:“我不想放过他。” 李朝阳握着她的手,“都听你的。” 程平离开了本市,回他的老窝去了。 这闹腾了大半年的李家新闻总算是落了幕,全城的群众免费看了这么久的戏,还有些意犹未尽。 怎么大反派这么轻易就走了? 难道不应该像电视里那样,正义的一方把邪恶的一方彻底打倒吗? 只能说这些群众们太过天真。 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好人,自然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程平将他谋划多时的李氏集团的股份给了莫心愿,莫心愿自然也付出了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她和李仲诚离婚,跟着程平走。 陆昭以为莫心愿还会继续去找李仲诚的下落,但是她并没有,最后她也没跟程平走。 而是来了李家。 拿着李仲诚那30%的股份,坐着便不走了。 她连续来了半个月,每次都是早晨就来,日落西山后离开。 一整天滴水不进,滴米不沾,像个活菩萨。 她来时,陆昭便跟着李朝阳去公司上班。 等她走了,他们也刚好回来。 晚上,陆昭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黑夜出神。 李朝阳来敲她的门。 陆昭抱着枕头靠在床头上,“明天她还来吗?” “应该来吧。” 陆昭呡了呡唇,“李仲诚呢?” “暂时还没死。” 陆昭把脸埋在枕头里,李朝阳轻拉她的耳朵,“小心把自己憋坏了,快起来。” 陆昭摇摇头,继续闷在枕头里。 第二天,莫心愿果然来了。 陆昭这次没有回避,下楼跟她相见。 两人面对而坐,彼此却都不说话。 吴婶送来茶点,然后又匆匆的走了,回自己的地盘躲起来偷看。 如果那个女的敢对昭昭小姐不利,她铁定第一个冲出去! 莫心愿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陆昭将吴婶刻意放在茶几中的茶杯推到她面前,“程平在哪里?” “死了。” 陆昭挑眉,“人们常说旧时的情人才最是难忘,在莫小姐这里,却是反的。” “我很早以前就喜欢李仲诚。”莫心愿抬眼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现在也还是喜欢。” 陆昭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轻声道:“他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也不能改变你的心意,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但是这跟我没有关系。” “我以为,我替你解决了程平,会让你改变心意。” 陆昭笑了笑,“若不是你当初引狼入室,李仲诚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大不了就是被遂出家门,死后不能入祠堂而已。” “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陆昭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仍是优雅得体的,只是在美好的皮囊下,也包藏着许多算计和祸心。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 人人心里都住着魔鬼。 莫心愿是如此。 她也是。 所以她实在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的人生。 陆昭心中喟叹一声,“明天来接人吧。” 她说完话,站起身来往楼上走。 莫心愿在身后朝她鞠躬,诚恳的说:“谢谢。” …… 陆昭回了村子。 李朝阳不放心,非要跟着,被她严词拒绝了。 最后李朝阳委屈的拿着包包去上班了,王叔安排了司机送她回去。 陆宁和陆凤已经开学了,家里留的钱学费是够的,但是生活开支就不知道了,所以陆昭想回去看看。 司机把陆昭送到村口便走了。 重新踏上向西村的土地,让陆昭感慨万千。 遥想从前,只觉得像是一场梦。 不知道这梦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或许,一辈子不要醒才最好。 陆昭先去杨勤习家,把杨世安给他买的东西放下,杨勤习说草药现在长得挺好,大部分人家的土地都用上了,土地不能用的人家也投了钱,保证到了草药成熟的时候大家都有收获。 陆昭在杨勤习家坐了一会儿,才往自己家去,进了院子,见陆宁在写作业,陆凤不知道去哪里了。 “姐,你回来了!” “事情是不是结束了?朝阳哥哥还好吗?” “你回来住了吗?” 陆宁一连几个问题,陆昭都一一答了。 陆凤从屋里出来,听了这话也放心,“你学校开学了吧?什么时候去上学啊?” “等回去后就去报道。” 他们都绝口不提未未的事,就像是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陆昭进空间看了看,那棵树还在,滚滚和小宝也还在,她在树下坐了很久,想起了很多关于未未的事。 她知道李朝阳把未未从公安局里领出来了,就葬在他们家后面的山上。 李家的户口本上也仍然有陆未未的名字。 但是她再也不会生龙活虎的扑到她身上了。 树上的果子结得密实,让她想起,从前他们摘果去卖的场景,未未总是很积极,力气也大,扳手腕儿还赢过陆宁好多回。 小宝喵的一声跳到陆昭怀里,她顺势把它抱住,她将头埋在小宝长长的毛发上,很轻很轻的说:“未未,你回来吧,我原谅你了。” 没人应她。 陆昭在家住了几天,临行时去跟杨勤习告别。 杨勤习听说他们三姐弟都要去县城住了,还真舍不得,“你们得常回来看看啊。” 陆宁哭得最惨,怎么都不愿意离开村子,但是,现在姐姐在省城读书,凤凤姐又县城读书,他也考到了县一中去,如果还住在村里确实不方便。 他也是个懂事的,即使难过,也同意了。 陆昭跟杨勤习说了好些草药的事,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下了,让杨勤习有事就给她打电话。 他们当初的愿望实现了。 只是现在陆华和未未都不在了。 三个人提着很简单的行囊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 杨勤习用牛车把他们送到搭汽车的地方。 几个人在路边等了十来分钟,就见一辆红白相间的车子开过来了。 陆宁忙走到路边上招手,车子停下,车屁股后面喷出几道浓浓的青烟。 卖票的妇女见他们上来,问在哪里下车。 陆昭说县城汽车站,妇女说:“三个人,4块5毛。” 陆昭付了车钱,这次他们都没有找位置坐,只是站在汽车门边,看着杨勤习的身影慢慢的变成一个小点儿。车窗外面是大片的农田,田里的稻子已经成熟,被太阳光一照,就像一块块黄金铺呈在地上,陆昭抱着怀里的书包,里面装着那罐他们从小鱼塘里挖出来的金子。 chapter 260 感谢有你 到县城汽车站下了车,远远地,就看见李朝阳等在了马路对面。 他正好在县城办事,陆昭便让他来接他们了。 李朝阳静静的立在车旁,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想事情,看到陆昭的身影出现在车站门口时,他脸上突然绽出笑来,朝陆昭挥了挥手。 陆昭先一步走出去,外头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将她日渐曼妙的身姿笼罩在那层灿烂的光里,走动间裙摆飘飘,好看极了。 李朝阳朝她走近两步,刚刚迈腿,却猛地顿住。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彻了头顶的这片天,惊动了几只停在电杆上的鸟雀,吓得它们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昭昭!!” “姐!” 陆昭的身体被撞出去好远,翻滚间,血洒在炎热的路面上,李朝阳抱起她的时候,手抖得厉害,“昭昭,昭昭你醒醒。” 没有回应。 陆宁喊道:“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陆凤打电话的时候手也在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陆昭眼睛死死的闭着,脸上血糊了大半张脸,嘴里的血丝不断的往外冒,手臂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伤口,李朝阳脱下衣服用力的按住伤口,“昭昭你醒醒,你睁开眼睛,昭昭。”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李朝阳血红着眼睛将陆昭抱进车里,让陆宁和陆凤按住她身上流血的伤口,开车往医院疾驰而去。 刚到医院,陆昭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没过多久,唐礼和彰呈来了。 “肇事司机抓到了。” 李朝阳沙哑着嗓子,说道:“一样的手法。” “跟陆叔叔的死一样的手法。”李朝阳重复了一遍,“上次是李仲诚,这次又是谁呢,好,好得很。” 唐礼看着手术中的红牌子,又看看李朝阳,最终对彰呈说:“看下那个肇事司机嘴里能不能套出消息来,我再去查一查相关的信息。” 两人分头行动,手术室门外又只剩下李朝阳他们。 陆宁坐在李朝阳身边,从上车到现在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陆凤蹲在边上,把头埋在膝盖上,低声的抽泣。 李朝阳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他期待陆昭能够被他们推出来,期待医生对他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期待陆昭很快能够醒过来。 期待太多,反而觉得害怕。 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不敢想起太多事情。 怕自己承受不住现实给予的重击。 他直起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把握住陆宁的手,“别担心,她会醒过来的。” 陆宁看着他,轻点了一下头。 陆宁去将陆凤扶起来,“凤凤姐,你别哭,姐姐住院肯定要用很多东西,我们去把这些东西置办了,也让姐姐住得舒服些。” 陆凤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闻言点了点头。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 医生说左手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口并不致命,最重要的原因是内脏受到严重撞击,倒地时头部受伤,导致腹部和脑部积水,手术虽然很成功,但仍需要密切观察。 他们把她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李朝阳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的进去,却被护士告知不能呆得太久。 短短几个小时过去,对他来说却像是经过了十分漫长的岁月。 他一直站在监护室外面的玻璃窗前,往里面看。 时间似乎倒回,他看到一个少女静静的站在此刻他站的位置,眼巴巴的朝里看,里面住着她的弟弟,她甚至连医药费都凑不齐。 那是他第二次见她。 她的侧脸冷静自持,仿佛此刻的遭遇对她来说实在平常,虽然有些棘手,却也还能解决。 他喜欢她的那份从容自在,也喜欢她身上的倔强。 李朝阳把手掌贴在玻璃上,眼神片刻不离的望着陆昭。 她身上插了很多管子,脸上罩着个大大的氧气罩,床头柜子上的机器里不断跳动着,偶尔发出一丝声响,李朝阳定定的站在那里,长时间没有动过。 过往的护士们都好奇的看着他。 陆宁和陆凤出去买陆昭住院要用的东西,两人在百货店里转了几圈,陆宁喃喃的说:“要给姐姐买最好的,她这个人有些挑剔,什么都喜欢纯棉的,说用着舒服。” 陆凤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她现在嘴巴都被吴婶养叼了,也不知道医院的伙食吃不吃得惯。” 陆凤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说:“宁宁别说了。” 陆宁眼睛也红红的,别过头去。 他们买了东西回去,见李朝阳还站在玻璃窗前,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好。 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医生说如果恢复得好,就一定会醒来的。如果恢复得不好…… 陆宁不敢想。 就像他同样不敢想,失去了姐姐的这个家会怎么样。 失去了姐姐的李朝阳又会怎么样。 晚些时候,唐礼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宿名和杨世安。 两人对于陆昭的意外既震惊又心痛,千防万防,却在最不经意的一个地方疏忽大意了。 诚如莫心愿所说,程平确实是死了。 只是为防他的死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没有公开。 程平一死,剩下会做这个事的人只能是莫心愿了。 唐礼说:“肇事司机没有问题。” 李朝阳说:“我不相信这是一起单纯的意外,去把李仲诚带来,只要他在手里,莫心愿一定会乖乖承认的。” 李仲诚失去了一条腿,跟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以莫心愿的能力,自然不能时时护着他。 唐礼很轻易就把人带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 莫心愿对自己做的事倒是供认不讳,一改平时里知书答礼的性子,泼辣得像个疯妇,“她害得我好惨!” 李朝阳冷着脸,恨不得当场掐死她,“你的遭遇与昭昭没有半分关系!” “若不是她在你身边,我怎么会把程平引来,若是没有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莫心愿哭着喊着,对于陆昭的恨却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为什么恨陆昭,到今天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对方那份从容是从她身上扒拉下来的,她曾经也是这样优雅的一个女子。 但是从程平来后,一切都变了。 她为了李仲诚,不得不将自己卖给程平,任他日夜享乐,即使是孕期也绝不放过。 她肚子里怀的是李仲诚的孩子,却被另一个男人欺压侵犯,于她而言,这是奇耻大辱! 所以她不该恨吗? 恨那个无往不利的陆昭,恨她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她,恨她一个农村来的野丫头在她面前作威作福,恨她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将人踩在脚底的高姿态。 所以,她应该恨陆昭。 莫心愿抬起头来眼里没有一丝悔悟,“你觉得我不该恨她吗?” 李朝阳看着她,眼神冰冷刺骨,“所以,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莫心愿笑起来,“哪有所谓的后不后悔,不过是全都看透了而已。” 她从前在陆昭面前摆的那些低姿态,不过是为了把李仲城要回去,等到她终于将李仲城带走后,真正的磨难才正式开始。 她从来没有照顾过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还要忍受他的那些阴阳怪气,每天活得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她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苍老了很多。 这还是她吗? 莫家人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 即使有一天她会老去,也该优雅的老去,而不是硬生生地将自己熬成一个怨妇,一个黄脸婆! 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越想越恨,凭什么只有她活得这么痛苦,凭什么陆昭眼前的却是康庄大道? 她不甘心。 所以,陆昭必须死。 李朝阳懒得再听她那些风言风语,起身离开。 莫心愿在后面叫骂,被唐礼用布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让她再说不出话来。 “把她跟李仲城关在一起。”李朝阳走时说,“日日见着,也挺好。” D大的大一课程已经进行了大半儿。 陆昭仍旧没能去上学。 李朝阳几乎每天都在医院守着,公司的事也无心管,好在唐礼是个让人省心的,有十分重要的事务才会劳动李朝阳。 陆宁和陆凤住在县城陆昭买的小院儿里,周一到周五上学,到了周六就去医院陪着陆昭。 他们谁都没在说起陆昭什么时候会醒的话题。 似乎多说一次,希望就少一分。 若说得太多,她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 陆昭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再次见到那位高人。 高人问她,在这人世间过得好不好? 她想了想,说好也不好。 高人呵呵笑了,又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去大宁朝。 她的阿爹阿娘还健在,一直在寻她的下落,哥哥嫂嫂们也都好,只是家里少了她,一个家总是不完整。 她自然是想回去的,刚迈开腿,却又想起李朝阳来。 “如果我回去了大宁朝,还能来这里吗?” 高人摸摸胡须,“自然是不能了。” 她犹豫起来,“李朝阳怎么办?” “他有他的人生要过,即使你走了,他顶多也就难过一阵子,过些时日就好了。” 陆昭摇摇头,“不会的,他会痛苦一辈子的。” “你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呢?”高人看着她,“这世间的所有人,哪个不是有了新欢忘旧爱的,你虽与他携过手共患难,但是他也不能一辈子记着你的。” “不会的。”陆昭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高人又笑了,“陆昭啊陆昭,你活了两世人,却是白活了,若你不信我的言说,便看看吧。”高人说着一挥广袖,陆昭眼前立刻出现了影像。 影像中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朝阳,他对面站着一位身披白色纱裙头戴纱巾的年轻女子。 李朝阳看起来成熟高大了很多,他把戒指套在那女子的手指上,笑着说:“我愿意。” 那女子低下头,娇羞的笑开了,“我也愿意。” 婚礼结束了,新人入洞房。 李朝阳将那女子的头纱掀开,倾身吻了上去,他叫她的名字:“昭昭。” “李朝阳,那不是我!”她冲上去想告诉他,一靠近那团影像却又消失不见了,待她重新退回来,那影像却又重新出现。 她看着他娶妻,生子,每天努力的工作,将李氏集团带上了一个新的局面。 宿名和唐礼他们一直在他身侧,做他的左膀右臂。 时间过得极快,他的儿子长大成人了,与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的。 她看着那孩子从啼哭的婴孩慢慢成长成为一个青年,仿佛自己也参与了他的一生,那个她来不及参与的李朝阳的一生。 高人重新挥一挥衣袖,影像彻底消失了。 “现在你看到了吧?没有你的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陆昭看着影像消失的地方良久,“那个人不是我。” “确实不是你。” “她也叫陆昭?” “不,她叫昭昭,仅此而已。” 陆昭说:“我不回大宁朝了。” 高人看着她,“你决定了吗?” “决定了。” 这三个字说出来时,比陆昭想象的要艰难,她在这个世界的几年里,前面的时间时刻想着家,想着她的阿爹阿娘和哥哥们,后来,她便很少想起他们了。 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在这里遇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所以她不回去了。 高人看着她,缓缓一笑,“行,你去吧。” 陆昭全身一震,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霍地睁开眼。 入眼的是一片白,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堵墙,墙下摆着一个电视柜,电视开着,声音调得很小,她看了一会儿,又环顾四周,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医院。 她好像睡了好久。 这个事实让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疲累得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房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和李朝阳的目光就这样碰在了一起。 就像初见时,他蹲在她家门外,看那几株草药,抬眼时脸上一丝被抓包的尴尬的神色。 现在,他的脸上只有欣喜,眼里积攒着泪水。 陆昭看着他,笑着笑着也哭了。 陆昭醒来,对所有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李朝阳的身体里似乎重新注入了活力,在医院的走廊上走路带风,护士姐姐们私底下都忍不住偷偷发笑,笑过了却又感叹起来,这世上去哪里找这样专情帅气又多金的男朋友呢? 求上天赐一打吧。 如果一打太过贪心,那么一个也是可以的。 陆昭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便出院回家了。 出院那天来了很多人。 对陆昭来说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 李朝阳却不这样想,失而复得的幸运和后怕,没人能比他了解得更加透彻。 他一路握着她的手,走过医院的长廊,进了电梯,看着电梯上面的数字一个接着一个的变化,他的眼里有藏不住的爱意,有对未来的期许,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我们生个孩子吧。” 电梯里站满了人。 陆昭哑然,脸红了一片。 李朝阳再也忍不住,凑过去在她颊边亲了一口,“谢谢。” 谢谢你的出现填补了我缺失的人生。 那些并肩而行的日子将是我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你是山那边吹过来的风,掀起我遮挡内心的面具,露出最真的面容来。 所以,谢谢。 拥挤的电梯里,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充满了温情。 陆昭回答:“不客气。”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但是始终只有一个你。 我愿牵着你的手,看每一个日出,等每一个日落。 别怕往前走。 只要你回头,我一定在你身后。 (全文完) chapter 261 番外一 番外一 陆昭在李家恢复了近半年的时间,才被准许去上学。 但那已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宅子前面花园里的艾草已经长起来了。 那还是她和陆宁他们翻土洒种种下的。 陆昭在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心想着可以叫吴婶拔了回来做艾草丸子了。 现在已经是腊月了,正是吃艾草的时候。 陆昭下楼跟吴婶说了这事儿,吴婶连连应下来,“昭昭小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陆昭笑着,“要不我给你转几圈看看。”她说着真要转圈,忙被吴婶拦住了,“昭昭小姐,可千万别乱来,等下要是有个好歹,我这老婆子可怎么办哟。” 陆昭嘻嘻笑开了。 厨房里炖的药膳馋得陆昭直流口水,吴婶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先盛了一碗出来给她,又怕她烫着,特意端到了厅里的桌上。 陆昭拿着勺子一路跟出来,在桌边坐下,“谢谢吴婶。” 吴婶拿手在围裙上擦擦,笑着说:“昭昭小姐你慢慢儿喝啊,我先去弄菜了,等下孙少爷该回来了。” “嗯。” 汤太烫了,陆昭用勺子搅了搅,听见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声音。 她离开桌边,走出门去。 李朝阳回来了,正开了车门下车,臂弯里挂着他的外套,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他现在越来越像一个真正成年人了,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陆昭在门口静静的等他发现自己,李朝阳抬起头,很快看见了她。 他快走几步来到她身边,右手自然的搂住她的腰,靠近时身上的寒气扑了陆昭一脸,李朝阳怕冷着她,手掌只是虚虚托着她的腰将她带进屋去,“怎么出来了?外面那么冷。” 陆昭笑道:“出来接你呀。” 李朝阳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今天在家里干嘛?” “你不让王叔叫我起床,我一觉快睡到中午,吃个饭就下午了,看了会儿书,你就回来了。” 李朝阳认真听着,然后点点头,“明天我让王叔喊你。” 李朝阳发现陆昭自从出院后,性子起了些变化。 她还是从前那个陆昭,只是似乎变得更活泼,她以前即使心里很高兴,脸上也会笑,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正的像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拥有的那种天真和烂漫。 李朝阳没有问她这种变化的原因,因为现在的陆昭,也是他所衷爱的。 陆昭等李朝阳放下包和外套,拉着他走到餐桌边,“吴婶熬的汤,你喝喝看,我再去盛一碗自己喝。” 她说着,蹦蹦跳跳地进了厨房。 李朝阳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后,端起那碗陆昭的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先时有些苦,后面则是缓缓而来的甜。 就像这生活一样,苦过之后总是甜的。 冬日的夜极长,也冷。 李朝阳早早的把房间里的暖气打开,自己先上床暖着,陆昭洗完澡出来,见他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来,不由笑道:“这是有多冷啊?” 李朝阳看着她身上的棉质睡裙,“真的很冷。”然后主动掀开被子,让陆昭上来。 陆昭把手脚搭在他身上,很快呼呼的睡过去了。 李朝阳关了灯,将她拥在怀里。 窗外是寂静的夜,他的怀里有喜欢的人。 明天会怎样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一刻,满足已达到顶点。 真好。 chapter 262 番外二 莫心愿是莫家的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就不该有得不到的东西。 外界只知她什么都有,却不知道她小时候也遭遇过苦难。 大概10岁的时候,她被父亲的政敌绑架了。 他们把她关在一个幽闭的房间里,从被绑那天开始,她眼睛上的黑布就没有拿下来过。 无论吃饭,睡觉,上厕所,她的眼睛永远只有黑暗。 她先前会哭闹,他们就把她的嘴巴堵上。 她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也没有人来救她。 她饿了好几天,终于来了个人。 那人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对她来说有些老,那也是她父亲的政敌,她父亲并没打算救她,这个政敌心知自己斗不过了,便来找她,他想毁了她。 那一夜格外长,她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一大早,她睁开眼睛,将还在熟睡的男人杀了。 她没有用别的工具,就是从男人身上取下来的一把小剪刀。 剪刀刺进去的时候对方醒了,用力的抓着她的手,她却眼睛没眨一下,狠狠的戳在他脖子的动脉上。 后来,她的父亲来找她了。 她把尸体藏好,若无其事的回了家。 离开程平之后,她第一次见到李仲城。 在医院门口。 那天下着微雨。 她的鞋跟断了,一个人站在倾盆的大雨前,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李仲城从她身边经过,然后又折回来,笑嘻嘻的说:“小姐,你的鞋跟断了。” 她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失礼了。” 李仲城什么也没说,只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送了一双新鞋子过来,尺码匹配,样式她也喜欢。 李仲城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一副熟悉的口吻。 他们明明才第一次见。 后来,她嫁给他了。 明知他的目的,但还是嫁了。 她想赌一把。 程平说她有赌徒的胆识,若不是出现了变数,她相信自己不会输。 这个变数就是陆昭。 一个农村来的丫头。 现在,她被李朝阳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跟断了腿的李仲城在一起。 他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优雅的生活着,但他们曾经都是无比骄傲的人。 现在……只觉得难堪。 这种难堪足矣抹杀她对李仲城最后的那点情谊。这个曾经让她做了杀人凶手的男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有人来看他们。 屋子的门终于开了一回。 她看到李仲城泥土遍布的衣服裤子,一边裤管奄奄的,没有东西。还有那满地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让她想尖叫。 李朝阳进来时,挡住了外面的阳光。 他还不到20岁,还算不上青年,但是压迫感又是实实在在的。 有人搬了张椅子放在屋子正中间,李朝阳坐在那里,先开口道:“昭昭醒了。” 莫心愿舌尖顶在上颌处,反复几次,才终于能说话了,“恭喜。” “这里,叔叔婶婶住的还习惯吧。” 李仲城看着他,“你想关我们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呢?” “陆昭现在已经醒了!你不能一直关着我们。” 李朝阳眼角微弯,“小叔好天真。” 李仲城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莫心愿,又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也后悔了,难道你就不能当我们一马吗?” 李朝阳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巡视片刻,说道:“只能放一个,你们谁走?” 莫心愿看着他,嘴边的怨毒无处藏身,“你这是要我们反目?” 李朝阳笑着说:“如你所见。” “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喜欢而已。” “真是个变态。” 李朝阳哈哈大笑,“说起变态,谁又比得过婶婶你。那个杀了政客的凶手如今都还没找到,婶婶应该清楚吧。” 莫心愿一怔,“你说什么?” “莫老爷子的政敌,那个绑架你的人。”李朝阳不紧不慢的说,“那时候你也有10岁,应该有记忆才对。” 莫心愿把头别到一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朝阳起身,“婶婶忘记了没关系,只是这二十几年,你都没有做过噩梦吗?” 他说完话,转身离开。 房门重新关上。 外面的光一点一点的在她脸上消失,她不由想去抓住它,刚伸出手,光彻底消失了。 她的脸沐浴在黑暗中。 眼中的光也跟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