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妇养包子》 作者:兰陵曲   文案:   海棠发现自己穿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里,成了里面的恶妇炮灰。   打孩子骂老公是日常,成天想着被大老爷们看上买回去做小妾吃香喝辣。   后来自作自受,横死街头。   她死后,她的相公三元及第,娶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主为妻。   小郡主贤良淑德,视恶妇的两个女儿为己出,无比珍爱,还替她们寻了两桩极好的婚事。   可惜两个女儿皆是薄命人,还没出嫁纷纷染病去世。   小郡主哭得难过不能自己,众人皆劝,是那俩闺女福薄缘浅……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海棠陆言之 ┃ 配角:各位 ┃ 其它:宅斗种田 第1章   “娘,您快醒醒,我和姐姐能挣钱,一定能给您把债还了,您快醒醒,……呜呜……。”沙哑怯弱的哭声响起,海棠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瘦不拉几的小丫头片子冲自己抹眼泪。   大脑撕裂般疼痛,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融合其中。   海棠白眼一翻,险些又重新昏死过去。   别人穿越不是皇室宠妃就是高门贵女,为什么自己是个山村恶妇?还是自家崽都虐的那种。   “起来,装什么死,要么拿孩子抵债,要么你去佟妈妈那里接客。”一个满脸凶恶的汉子抬脚要踢过来。   本能反应,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海棠一个漂亮的起身,一手搂着丫头躲开。   她怀里的陆婠绾满脸震惊,娘居然没把她挡在前面,而是抱着她躲开了?娘原来是疼她的。   “呜呜,别打我娘了。”她从海棠怀里挣扎起来,伸开那细小的胳膊挡在海棠面前,“我啥活都能干,还吃得少,我去抵债。”   破旧的袖子下,能看到原主平日往她胳膊上掐的青紫。   这话海棠听得揪心,不知道原主怎么能狠心。   至于眼前这凶恶汉子,是镇子上放高利贷的刘虎,原主上月管他借了四十个铜板。   如今利滚利的翻,已经是二两多银子了。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攒出一两银子。   所以这笔钱曲海棠还不起。   叫她躲开,刘虎恼羞成怒,伸手朝陆婠绾打去:“死丫头片子,这么瘦能卖得了几个钱?得俩孩子一起,要么你接客。”   海棠正要阻止,一道清冷含怒的声音响起:“银子在这里。”   “爹。”陆婠绾还满是泪水的脸上扬起笑容,但并没有朝她爹陆言之跑过去,而是高兴的转头,“娘,爹来了,别怕。”   海棠看着这五岁的小丫头还安慰犯错的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陆言之将银子交给了刘虎,走过来抱起摔得满身狼狈的陆婠绾,转身就回家。   路口的婶子见了,把陆言之拦住:“婶子劝你一句,这但凡沾了赌就是无底洞,就算为了孩子们,你也要早做打算。”   陆言之没说什么,朝对方打了招呼,就走了。   刘虎没想到真能还上银子,他原本就是想让海棠去接客的,就她这张脸,不干那行真的可惜了。   “海棠啊,下次来玩继续找哥拿钱。”得了钱,刘虎也不似之前凶神恶煞,还上了笑脸。   海棠瞪了他一眼,赶紧朝着陆言之追去。   几个大娘见她来,如避瘟散开。   陆家在村北靠边的田埂上面,两间破旧的土屋,外面一圈竹篱笆,屋前有棵老梨树,如今绿茵茵的 。   她进了屋,见陆言之正低头给女儿包扎手臂上擦伤处。   “娘,我没事,不疼的。”陆婠绾见她看自己的伤,瘦巴巴的小脸上扯出笑容,可眼圈还红红的。   “婠婠真勇敢。”她干干的回了一句,一面偷偷打量这个男人。   陆言之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深受先生们的喜爱,认定将来是大才,可惜他爹上山打猎被豹子伤了,险些没命,一直卧病在床,他只能在家里得闲时看看书。   原本打算十八岁去参加乡试,可他爹身体病重,就用两条腌火腿把海棠买了回来冲喜。   海棠是曲家老太太买回来给他大孙子做童养媳的,不过后来他大孙子中了秀才,娶了镇子上布庄老板的闺女,生怕长相妖媚的海棠生事,就将她便宜卖给了陆猎户,嫁给了陆言之。   海棠自然不愿意嫁给破落户,为绝了他的心,新婚之夜她被灌了药。   也就这么一夜,她跟陆言之有了这对双生的姐妹花。   陆言之虽是读书人,可陆猎户去世后,海棠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天天做着美梦能到城里嫁个有钱老爷做妾吃香喝辣的。   海棠看了看着破屋,虽说是破败,但光洁整齐。   当然,这是孩子们干的,原主每天日上三竿差才起来,家里她吃干饭两个女儿和她们爹喝粥。   就是这么霸道。   忽然,高大欣长的人影靠近,瞥见他手里提着的柴刀,海棠吓得朝后退了一步,把手藏到身后,“你干嘛?”别是要砍她的手指逼戒赌吧?   然明显是她多虑了,陆言之根本就没搭理她,人家只是路过而已。   谁怨她站着门边。   等人走远了,她才问:“他干嘛去?”   懂事的小丫头已经拿起门边的小锄头和小竹篮,“爹砍柴挣钱,娘您去躺着,我去挖点野菜,姐姐去河里给您捞鱼了,一会儿就做饭。”   海棠看着那没了影子的闺女,替原主良心痛。   这父女三人做牛做马的伺候她,她却一心想着做大老爷们的妾,原主脑袋是有坑吧?   还有家里不是没银子了么?刚才那银子,别是陆言之准备的束脩吧?   俩丫头刚出生没多久陆猎户就没了,这守孝三年出来,孩子也大了些,他只怕是想重拾起书本……   看了看自己这双手,还真是养得白嫩嫩的。   只是这都快傍晚了,不说等孩子回来做饭晚了,自己也于心不忍啊。   到厨房里翻了一圈,竹编的米瓮已经见底了,倒是还有些杂面,正好想起屋侧田埂边的小坡上有槐花,立即有了主意。   陆嫣嫣在河边听了今天的事儿,一路都有些生气,娘随便怎么打她们都行,可是怎么差点把妹妹卖了?爹拿去替她还债的银子,只怕是全部家当了。   她这个做姐姐的,到底比陆婠绾早熟,本来打算回家好好跟曲海棠说,就算挨打也要劝她戒赌。   可是才到门口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不由得疑惑,以为妹妹在做饭?   可是刚进门,就见抬着槐花饼从厨房里出来。   瘦弱的小脸上满是震惊。   又到底是孩子,长年累月没吃饱,闻着这香味忍不住就吞口水。   不过娘平时连干饭都不让他们吃一口,这饼子就更不用说了。   看到陆嫣嫣手里湿哒哒的竹篮,海棠立即认出来,这是大女儿。“饿了没?你还小,以后别去河边那么危险的地方。”放下盘子,往她吃惊的小嘴里塞了一块饼。“好久没动手做饭了,味道不大好。”赶上了末世,运气不好,自己的空间异能刚觉醒就被害死。   陆嫣嫣其实在看到她慈爱的目光时,就傻了眼,如今口中满是槐花饼子的香味,更觉这太不真实了。   还有,娘今天不但没有骂自己是赔钱货,还关心自己?主动给自己吃饼子?   所以,娘其实是疼她们的。   一下热泪盈眶,“娘我没事,我会水,明天我去给你抓更大的鱼。”   海棠想着原主如此虐待她们,如今自己不过是给了她一块饼,孩子就这般,心里不免难受不已,想着这既然占用了她的身体,以后就好好照顾着俩孩子。   明明都五岁了,却只有三岁的娃儿那样高。   而且这村子穷,山里有大野兽不敢去,就都指望那条小河开荤,人人都去,哪里还有什么大鱼。   陆嫣嫣篮子里,也就四五条拇指大小的鱼。   不过麻雀再小也是肉,她还是给洗干净,等陆嫣嫣回来,拿了她篮子里的野菜洗了,跟小鱼苗煮一起,不多会儿香味就传出,引得两个小丫头片子频频往厨房望去。   她们的娘居然会做饭,而且竟然这样香。   姐妹俩高兴不已,即便她们吃不到,但还在欢快的去篱笆外等陆言之。   远远的见他一来就赶紧迎上去,叽叽咕咕的跟陆言之说海棠的改变。   小鱼海棠将剩下的那些面糊糊裹了炸过,才放水煮汤,如今鲜香的野菜鱼汤,闻起来也叫她心情好了许多。   发现厨房里的光芒暗了不少,抬头一看竟是陆言之。   “洗手,马上就吃饭。”一面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陆言之颜值还真能抗,就他这一身粗布短衣,自己看到他第一反应想到的词竟然是俊美。   就是有些偏冷。   陆言之显然没有领她的好意,反而皱着眉头,满脸的防备,“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无数次他都想跟和女人和离,可是想到两个女儿,他又只能忍了。   海棠张口想要辩解几句,不过随即想到原主的品性,觉得多说无益。“先吃饭吧。”   可是她这鱼汤和槐花饼都摆好了半天,也不见这父女俩三人进屋,这才猛然想起,平时也就自己一个人作威作福上桌子吃饭,往常这个时候他们在外面喝粥。   不过家里没米了。   良心痛。   她夺步出门,只见陆言之从外面出来,手里拿着几个发芽的白薯,要往厨房去。   别是晚饭他父女三就打算吃着些白薯?   “我做了那么多,哪里吃得完?”她站着门口酝酿了一下,伸手去将两个孩子拉进来,分了她们饼,一人一碗鱼汤,里面还各有两条小鱼。   孩子哪里能忍得住,更何况早就饿了,也顾不得什么,狼吞虎咽吃起来,碗见了底,还一脸有意未尽。   好在汤煮得多,海棠赶紧给姐妹俩添了一碗,剩余的那条小鱼舀进大碗放到一旁,“吃完给你们爹抬过去。”   那陆言之必然不会进来的,两人这么多年基本是不同室了。   姐妹俩吃得香,心里想着娘要是以后都跟现在一样多好,又或者每月有这么一天也行。   再不济,一年一次也行。 第2章   海棠看着瘦弱的姐妹俩,那一脸的满足幸福,难免想起自己小时候想念爸妈的日子。   “哟,这是什么这样香?”一道刻薄尖声从外面传进来。   两孩子顿时吓得放下碗筷,躲到海棠身后去。   陆老太提着拐杖进来,一进门看到桌上的碗筷,“你个黑心娘们,嫁到我陆家这么多年,就生了两个赔钱货,还有脸大鱼大肉的吃?言之这个撑不起门户的东西呢?喊他来,我倒是我要问问,这个月的养老钱什么时候给?”   海棠有原主的记忆,自然晓得这是陆猎户的亲娘陆老太。   当初分家,陆猎户就分了这破房子,水田山地,都分给了老大家,理由是老大家孩子多,负担重。   而陆猎户以前在外,没怎么尽孝,所以给他这破房子,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但是,陆猎户每月都要给两老五十个铜板,这是家里最大的一笔开销了。   哪怕陆猎户死了,这规矩仍旧不断。   平时海棠恨不得家里不安宁,她来要钱反而帮腔,没少叫她欺负俩闺女。   可是现在看她端起自己留给陆言之的鱼汤,赶紧上前拦住:“您可想好了,我这一碗汤就抵了五十个铜板,您要喝了,这月就甭想着养老钱了。”   陆老太听得这话,跟看神经病一般看着她,“我看你是脑子有病吧?一碗破鱼汤,你五十个铜板?你怎么不去抢?”   “我就在抢啊。”海棠夺过鱼汤,递给俩闺女,“放好。”   陆老太气得两眼冒绿光,提起拐杖就要朝陆婠绾姐妹打去。   “够了,银子明天我想办法送过去。”陆言之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手上沾了不少碳灰,可见刚才正在厨房里烤白薯。   陆老太回头看了他一眼,见着陆言之那张不言苟笑的脸,就觉得延误不已:“讨债鬼,短命东西,你不是没钱么?哪里来的银子给那贱人还赌债?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想管我跟你祖父了,呜呜,我命苦啊……”   陆言之早已经习以为常,所以陆老太的举动他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钱今天已经给祖父了。”   “呸,你少诓我老婆子,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欺负我老婆子,是不是这恶妇教你的?”她才不信。立即起身拿起扫帚朝海棠打去:“我打死你个臭婆娘,不安分的东西,死狐狸精。”   俩小的见海棠要挨打,竟然赶紧挡到她面前来,“奶奶,别打娘。”   “两个赔钱货,我连你们一起打死,一年得节约多少粮食。”   海棠怒了,把孩子拉到身后去,去抢扫帚。   她这举动使得正要上前的陆言之有些惊讶,狐疑的看着海棠,不知道她是做什么把戏?   俩孩子也惊了,娘居然护着她们,没给奶奶一起打骂她们俩,瘦弱的小脸上滚烫的泪珠子顿时留下来,落在海棠的手腕上。   她心里难过不已,俩孩子看自己的目光竟都是孺慕。   索性将扫帚对准了这陆老太:“我闺女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要钱去地下管你儿子要去,以后少来我家里撒泼。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月这四十个铜板你都往大伯家里拿去了,同样是亲儿子亲孙子,你这心未免也太偏了些。”   这事儿陆言之也知道,但也没去理会,就求个心安。   但陆老太以为他们不知道,忽然这样被揭穿,一时面红耳赤的,“你公爹早死了,你叫我管他要,你这是咒我死啊?我不活了,你个恶妇。”   扑向陆言之,“你看着没,你父子俩就是冤大头,花了那么多东西从曲家买回来的什么东西?不下蛋就算了,她还咒我去死。”   陆言之不着痕迹的避开她,面无无表情,“大伯家那边已经四五年没给你们养老钱了,如果你还想从我这里拿,现在就回去,明天我会亲自把钱送到。”   陆老太愣了,“言之,你怎么能听信那恶妇的话?更何况你大伯家里人口多负担重,你侄儿们可是咱们陆家的命根子啊,你姓陆,难道就忍心看虎子他们饿着?这样你对得起陆家的列祖列宗么?”   陆言之看着自己那瘦弱的女儿,对得起对不起陆家的祖宗他不知道,但是对不起这两个女儿是肯定的。   “你再闹,我就去请村长过来,咱们把这事儿揉开好好说一说。”   陆老太有些慌了,村长偏心陆言之,真要这样闹,闹起重新分家,老大家那边怕是要吃亏。   海滩见她就这样走了,不免偷偷打量起陆言之,看他也不像是软包子,怎么这日过得这样艰难?   忽然,想起自己这身体的主人是个什么德行,一下了然。   有些尴尬的抬起鱼汤,“那什么,凉了我去热一热,你先些着吧。”   陆言之大手伸过来,“我自己来。”   海棠赶紧递给他,本来还担心他不吃自己做的东西,如今也算是个好开始了。   回头瞧见俩孩子满脸幸福的争相收拾碗筷,赶紧上前:“我来就行。”   “娘这平时都是我们做的,小心洗碗伤了您的指甲。”陆嫣嫣笑着连妹妹手里的碗拿走:“你手受了伤,我来就行,你去给娘烧水洗脸。”   海棠看着俩孩子瘦弱的小身子欢快的奔出去,好生心疼着姐妹俩。   走到门口,只见姐妹俩背对着她在井边打水。   “娘要是一直像是今晚就好了。”   “是啊,娘真疼我们,肯定是姐姐你天天求菩萨,菩萨听到了。”   海棠听得心酸,想着这以后对孩子们好些,不过这家里穷得真揭不开锅了,得想法子挣点钱先敷嘴。   那陆言之的束脩钱,也得还上。   房子虽然破,但是也算宽敞,稻草茅草修补一番,还是遮风挡雨的。   原主觉得自己生得美貌,哪里是陆言之这种穷酸书生能配得起的?所以自打新婚夜后,两人是不同房的。   所以陆言之现在住在陆猎户原来的房间。   她则跟两个丫头睡。   不过她睡的是垫了褥子的床,俩孩子睡的是捡漏的木板子,上面也就垫了些松针,是不硌人了,可是松针去刺人。   当晚她便让俩孩子跟自己睡。   俩孩子自然高兴不已,连梦里的梦话都是娘真好。   可是海棠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她就觉得陆言之的名字有些熟悉,现在想起以前自己看过的一本小说,有个男配不就叫陆言之吗?他是寒门出身,妻子是万千宠爱的小郡主,前妻是个作天作地的恶妇。   也叫海棠!   现在综合原主的记忆,这个世界就是那个小说里的世界啊。   虽然原主的记忆比较狭窄,仅仅对于这个镇子四周……   但朝代不会错啊,皇帝也是那个皇帝。 第3章   海棠这个角色虽然只是在配角口中扯家常时候提起一两次,人人都道她恶人有天收。   也是她对女儿的歹毒,后来承托出了小郡主对继女们的疼爱有加。   从前只是看客,没仔细瞧这支线配角,可现在自己成了剧中人,不免要重新定义一下这位小郡主是不是真的善良?   真善良,为何姐妹俩会在出嫁前夕纷纷染病去世?现在生活如此艰辛姐妹俩都能健健康康的撑下去,怎么反而过上了福贵日子变得娇弱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自己不死,陆言之大约就没机会娶什么小郡主了。   这样俩丫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后娘。   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陆家,跟着陆言之?他一个正常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能一直忍下去分房睡?   头疼头疼啊。   海棠不敢在想下去了,但是第一步自己绝对不能死掉。   原主里女主是坏事做多了,最后自作自受,才横死街头。   自己又不是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越想越委屈,想着自己运气真差,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住,创业才见点效果,末世就来了。   人人都激发了异能,就自己废物一个,险些丧命。   好不容易出了个空间,才储存了一个图书馆,就死到了这里。   成了性命只有半年光阴的恶妇。   想到空间这事儿,她脑中居然浮出空间,激动得原本垂头丧气的海棠差点欢喜得蹦起来。   怕惊动两个熟睡的闺女,只能按压出心中的喜悦,一面查看自己的空间,居然没半点受损,只是可惜里面除了一堆书,就没别的东西了。   不过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第二天,海棠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两个孩子已经起床。   她赶紧出去,正好引上陆婠绾弱受的小脸,“娘,姐姐煮了早饭,您快来。”小丫头献宝一般,拉着她往桌前去。   家里没粮食了,海棠诧异这一桌子的小米粥哪里来的。“你爹和姐姐呢?”   “姐姐去给吴大娘打猪草,爹当然去镇子上了,娘忘了,今天是赶集。”陆婠绾满脸高兴,娘没骂她,还问起爹和姐姐,肯定是关心他们。   海棠这才想起,赶集的时候,陆言之都去镇子上代写家书,这比砍柴挣钱多了。   他原本也打算去县里寻谋生,就是原主不靠谱,他不放心两个孩子,只能留下来。   “哪里来的米,你吃了么?”粥虽然清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好,见陆婠绾一脸馋样,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没吃?   陆婠绾忙慌张摆手:“娘我吃过了,我真的吃过了,我一点都不饿。”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海棠哪里还咽得下去,将碗给她,“娘不饿,你先吃,娘去厨房收拾一下。”   陆婠绾死活不吃,“娘,我真吃过了,我去干活。”捡起门口的小锄头,就要去挖野菜。   海棠看着小小的身影,心里满是心酸,只怕往日里,这父女三人也是不吃早饭的。   那陆言之能挺得,可是两个孩子那么小,难怪瘦不拉几的。   挣钱挣钱,必须马上挣钱。   给陆婠绾留了饭,她就开始着手准备。   虽然嫌弃空间里就一堆书,但是昨晚翻了大半宿,还真找到了挣钱的法子。   这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草木。   随便拔一样也是草药,不过终究不专业,不如做老本行。   她前世茶和香都有所涉猎。   可是这制香有些材料却是山里没有的,还得去店里买。   上了镇子,果然找着了陆言之的摊位。   他的字好,十里八乡慕他名来的多了去。   不过大家见海棠来要钱,不免是同情陆言之,对他又是恨其不争,心说这种女人,休了就是。   “这钱管我借你的,明天保证就还你。”海棠拿了银子,见他一副如避瘟神般的神情,也不敢多待,留了话赶紧走。   陆言之着这笔,半响没有动,心里不怒是假的,他也太天真了,不过昨晚一顿饭罢了,自己居然相信她真的能改过自新?   海棠才不知道陆言之怎么想,拿了钱就往香店药店去买东西。   出来正好听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说话。   “你说那种恶妇,不知陆大哥留着她做什么?莫不是真如别个说的,就因她胸前比咱多二两肉?”   “我看多半是了,这天底下男人都一样,你也是傻,以后别往他摊前凑了,到时候这钱还不是落到恶妇手里。”   什么鬼?海棠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段是极傲人,但也不能成为攻击自己的原因吧?   但也没理会,先回家。   她虽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但是也没忘留余钱买粮食回家。   不过孩子们都在长身体,不能不沾荤腥,正好自己要去山里采千金草,所以琢磨一下,要不要抓点野味。   别的野味不敢想,但是抓野鸡她是信心十足的。   刚要出门,陆婠绾就提着野菜回来,“娘要去哪里?”   “我去山里抓野鸡,昨儿就一直听到后山野鸡咯咯叫不停。”她万事俱备,见婠婠小脸上沾了不少泥土,蹲下身拿袖子给她擦了擦,“在家里等着娘,回来就有肉吃。”   陆婠绾从来没见她进过山,而且传说山里有大老虎,爷爷以前就是被老虎咬伤的。   所以赶紧拦住她:“娘,山里有大老虎,不能去。”   “我不去山里,我就这边儿逛一圈。”深山里她哪里敢去,不要命了?   “那我陪你去,我经常和姐姐给吴大娘家打猪草,我熟。”   无奈,陆婠绾只得领着她一起去。   一个时辰没到,母女俩就欢喜的从林子里出来,除了海棠要的千金草,还有两只又大又肥的野鸡,和她衣裳兜着的十来个野鸡蛋。   陆婠绾现在看海棠简直就是大英雄转世了,她爹在山坡下面砍柴,最多也就是捡了两三个鸟蛋回去给姐妹俩改善伙食。 第4章   哪里有海棠厉害,敢进里面的林子,还套了两只肥鸡。   海棠见她笑得嘴角都要裂到耳根,有些担心她效仿自己,赶紧打预防针,“你还是个孩子,没有娘陪着,不准来山里,晓得不。”   陆婠绾满目的崇拜,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往日里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陆老太太第一时间冲过来拿去填补大房,以前原主很不得家里早散了,不管。   但海棠不能不管,因此母女俩回来的时候,直接从地里的田埂上回来,还摘了大把榛叶枝拿在手里,挡去野鸡的羽毛。   反正一副做贼的模样。   偷偷摸摸的回了家,将鸡蛋放好,便开始处理野鸡。   半只炖汤,半只用来炒干锅。剩下的一只也收拾干净,抹匀了调料,用辕门口田边的荷叶包裹着,挂在房梁上熏烤。   她先顿了鸡,自个儿门口择洗野菜,让二丫头进屋子看着火,忽然听见小孩儿关门又关窗,连缝隙里都要找草来塞住。   “婠婠怎么了?”   “娘,这太香了,我怕祖奶奶闻着。”若祖奶奶来了,鸡毛都留不住一根。   海棠也担忧起来,他们家虽然在村边上,可这香味顺风一吹,还真不好说。   干了一天小工的陆嫣嫣精疲力尽的回来,还没到家门口,就闻着这鸡汤香味,精神头子立即来了,飞快的跑到家。   很快也加入了跟着娘和妹妹扯稻草塞厨房缝隙的大军中。   海棠舍不得孩子们饿,给她俩开了小灶,可两丫头死活要等着陆言之回来。   直至月挂柳梢头,陆言之才顶着月色回来,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觉得怪异。   以往两个孩子会在村口等着,遇到大风大雨的时候,也会在院子里等自己归来,可是今天没见着人影,再联想到海棠去镇子上找自己要钱的事儿,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扔下手里买的几斤粗粮,夺步进入院中。   这时,房门发出吱吖的声音,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的从里面伸出来,“爹,快进来。”   陆言之听到小女儿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方落了下来。   就在前一瞬,他还在担心海棠将两闺女卖了,然后卷着银子跑了。   也没敢松懈下来,只是刚一进屋,嗅觉就被一股香味填满了。   桌上还是带着热气的汤,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辨认出来是鸡。   还有一碗白薯块炒鸡,以及凉拌的野菜,色香可与城中大厨相提并论。   但他担心的是鸡哪里来的?“你今天拿钱去买了鸡?”别是去偷的,毕竟她有前科,要不是乡里乡亲的,只怕当时早就闹到县衙去了。   “爹,这是娘抓的野鸡,我亲眼看见了,娘可厉害了,就用一根绳子和两根小竹竿。”陆婠绾绘声绘色的比划着。   狐疑的看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海棠一眼,“山里有老虎,以后别再去。”   海棠明明看着上一刻他瞧自己那眼神还是小偷儿呢。不过现在姑且当他这话是关心自己,毕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应该要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不好闹得太僵。   “累了一天,快洗手吃饭吧。”   两个丫头片子早就打水等着了,左右伺候着陆言之。   姐妹俩已经多久没吃过荤腥了?所以鸡汤漂了油,凉拌的野菜用鸡汤汆过,如今香甜脆可口。   叫她姐妹俩先吃了些饭和野菜,才敢叫肉下肚子。   姐妹吃得香,陆言之虽然也动筷子了,但是海棠却觉得头顶压力太大了,一吃完就抢了两个孩子以往的工作,主动去洗碗。   等她洗碗回来,姐妹俩已经洗漱好去休息了。   陆言之端正的坐在桌前,不言苟笑,“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海棠这会儿就想把原主拽出来胖揍一顿,这人设在陆言之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自己忽然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他能相信自己么?   当然不能啊!   海棠慢吞吞的踱着脚往前,垂着头不敢看陆言之的眼睛,“昨天刘虎走后,我仔细想了想,我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到底生过孩子,年纪又大了,城里的老爷们多半瞧不上我了,既然如此,我不如好好养孩子们,以后她们找个有钱的大老爷夫婿,我也能跟着享福。”   陆言之的脸色随着她的话越来越往下沉,“她们的婚事以后你少插手。”   海棠松了口气,这是信了……“我是她们的娘,当然能做主。”   陆言之不予理会,起身回房去。   海棠撇了撇嘴,也回房,不过好歹敷衍住了。   第二天一早,海棠起来煮了鸡肉粥,昨天剩下的野菜继续凉拌,另外又烙了几个鸡肉鲜儿的饼子。   陆言之和陆嫣嫣是往日起得最早的,瞧见桌上摆着的早饭,感动得满脸泪汪汪的。   “娘,早上不用吃,我能撑到中午,吴大娘家能给我一个饼子。”陆嫣嫣想着家里的条件,哪里舍得顿顿吃好。   可孩子越是这样,就越叫海棠心里难受,“快吃,你去做了今天,以后也甭去了,娘挣钱养你们,保证天天有肉吃。”   察觉陆言之的目光,侧过头朝陆言之看去。“姑娘家就要富养,我已有了挣钱的法子,等我挣了钱,你就继续读书,考个举人考状元,到时候咱闺女就是官家小姐,身价也是水涨船高,就能更好的挑女婿了。”   陆言之听完她的话,没发言,不过不管海棠有什么居心,如果她愿意好好养孩子,总是好的。   吃完饭,他要去陆家那边送养老钱。   这本是昨天该送的,不过因为海棠去管他要了钱,银子不够他又去给人抄了半日的书。   这才回来晚了。   “等等。”海棠将他叫住,从厨房里把昨日挂在梁上的腌鸡拿下来,砍了半只。“你拿着去。”   总不可能顶着恶妇的名声过一辈子,对孩子以后影响不好呢。所以循序渐进,改变家里人对自己的看法第一步,也不能着急,就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法子。   陆言之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猜不着这女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别以为我舍得,不送过去就依你祖母性子,也会来拿,我这是为了省事儿。”   ※※※※※※※※※※※※※※※※※※※※   求收藏啊!!! 第5章   陆嫣嫣是和她爹一起出门的。   陆言之得知海棠要去镇子上,生怕她惹事,便让陆嫣嫣回去,跟在她身边。   至于吴大娘那边,自己去说道一声。   所以最后海棠只能领着陆嫣嫣往镇子里去。   她昨儿才来香坊买了不少香料,今天又来,小二便立即迎出来,“哟,陆家娘子今天又想买什么?”   “我今天不买,我想卖东西,叫你们老板出来。”昨晚将香丸做了出来,今儿已经差不多了。   小二知道她恶名在外,总觉得她就是想来碰瓷的,而且空着手来,有什么可卖的?   目光落到她身后又廋又黄的那丫头身上,别是想卖孩子吧?   连忙挥赶着她:“我说陆娘子你甭害我们,你要卖闺女,前头巷子里左转,大把的人买。”   “谁说我要卖闺女?我卖的是这个,喊你们东家出来。”她有些气恼,但也怪不得小二这么想,谁让原主从前就是这么个货色呢?   陆嫣嫣刚也吓了一跳,见她娘摸出小盒子,才松了口气,又有些自责,自己刚才居然因为别人的话怀疑娘亲了。   小二凑过来看了一眼,是几颗香丸子,不以为然。   海棠也不多言,直接拿了一颗放在桌上的小香炉中。   小二满脸讽刺:“就你这种货色,也好意思拿到我们店里来?还想卖钱,我看你是做白日做……”   他话没说完,目光被那浅浅烟袅吸引了过去,伸手要去拿开盖子。   “怎么样?”海棠也不因他那话气恼,“去请你们东家出来吧。”   小二看不惯她这幅模样,心里嘀咕还不知道哪里偷来的呢   不过香的确是好香,不敢多耽搁,立即将掌柜请了出来。   掌柜的已听小二的说原委,本是不相信,可一踏进房中,便有一股清幽淡   雅的香气沁如肺腑间,一时也不敢大意,“这是你的?”   海滩颔首,“赵掌柜觉得怎么样?”   赵掌柜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满意态度,只是看朝海棠,满脸都是狐疑,“这香,你哪里来的?”   “这是我娘亲自做的。”陆嫣嫣见赵掌柜怀疑她娘,赶紧站出来替她娘辩解。   但一个毛丫头的话,不足为信,而且赵掌柜并不曾听说过海棠还懂得制香,倒是她那娘家的嫂嫂,不就是何记香坊的姑娘么?   “此香果真是你自己调制?”他侧头打量起海棠。“那此香何名?”   “名曰伴月,有清和正气,调和身心之效,养性安神之功,禅房静舍,会客或是琴房,皆合适。”这香其实属于古代香方,不过到后世后又做了些改良。   “不错,你想卖方子?”赵掌柜问。“多少?”   海棠急需一笔银子,自然想卖方子,“三千两白银。”   赵掌柜皱了皱眉头,明显对这个价格是不满意的,嘴上却道:“好,不过我手中没有这么多现银,你先等一等。”   陆嫣嫣听这么个庞大的数量,已经吓傻了,不过见她娘神色凝重,也没敢多言,老实的站在旁边。   等了半响,银子没来,反而是何记香坊气势汹汹的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曲家的大嫂子,也是何记香坊老板的独女,何淑兰。   从前,曲家老太太就是把海棠买回来给何淑兰的男人做童养媳的。   何淑兰相貌偏男相,颧骨还有些高,所以对于相貌绝色的海棠,视为眼中钉。   她一进来就愤恨的朝海棠瞪了一眼:“下贱胚子,我就知道你手脚不干净,却没想到你连我们家辛辛苦苦刚研制出来的香方也敢偷!”随即换了脸,朝赵掌柜道谢:“多谢赵伯伯,不然我们还被这恶妇满在鼓里。”   赵掌柜起身笑迎:“贤侄女客气了。”又命人将那还没燃尽的小香炉递了上去。   何淑兰看都没看一眼,“一进来闻着这香味,我就能确定了。”把香炉扔到一旁,冷笑着打量起面无惧色的海棠:“贱人,这次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那眼神,看海棠似一如死人一般。   “大嫂,还有什么跟她好说的,直接送她去见官。”曲雪蓉不知何时来的,她自小就心仪陆言之,只是母亲嫌弃他家穷,不愿意直接嫁过去,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便宜了海棠这贱人。   偏她这没用的东西,嫁过去几年也没给陆哥哥生个儿子,反而做了许多连累陆哥哥名声的事。   陆哥哥要是没有被她连累,只怕现在早就举人老爷了,娘肯定也能同意自己嫁给陆哥哥。   所以她对于海棠的恨意,绝对不会比她嫂子何淑兰少。   陆嫣嫣听着报官,吓得赶紧攥紧海棠的手,挡在她面前,“这是我娘自己做的。”她要相信娘,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怀疑娘了。   海棠心中感动,反将她护在身后,与何淑兰争辩:“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我偷你家的香方,那你倒是说,这香如何制出来的?”   “呸,既然是何家的独家香方,岂能随随便便的说出来?你休要拖延时间,来人把她抓起来。”何淑兰冷笑一声,报官是假,将海棠这制香配方审出来才是首要之事。   至于海棠如何得了这神秘配方之事,她现在也没功夫去想。   “就是,谁不知道你在村里的时候手脚就不干净,只是没想到你狗改不了吃屎,居然还敢偷何家的香方。”曲雪容附和。   此刻已有不少人围观,海棠名声烂,他们也没什么怀疑。   “口口声声说我偷何家的配方,可我从不去何家香坊,难不成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就藏在这大街小巷?” 第6章   “这香方自然宝贵,所以大嫂一直带着身上,前几天嫂子回了村子里看望爹娘,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偷的。”曲雪容立即反驳。   “少跟她废话,咱们报官。”何淑兰知道海棠一想巧舌如簧,怕在跟她争执下去让赵掌柜察觉出什么来。   索性就继续提报官的事情。   提报官确实是吓着陆嫣嫣了,但是对于海棠却没什么用,她反而笑道:“好啊,那就报官,是非黑白,让青天老爷来断个究竟。”   赵掌柜仍旧觉得海棠的香方是偷的,只觉得她太过于嚣张跋扈,索性就好人做到底,打发人去替何淑兰报官。   也是巧了,镇子上有一处宝刹,县老爷今儿正好陪着他祖母来拜佛,不多时这县老爷就被请了过来。   何淑兰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这位县老爷傅大人是京城新来的世家子弟,不似以往那些见钱眼开的东西,父亲几次去拜访都没能见着。   所以也摸不出深浅。   不过想到海棠恶名在外,她又不懂香,能有什么证据?就算真有香方在手,可是连香都不能辨认,自己怕她做什么?   大家纷纷磕了头,这才由赵掌柜说明原委。   话音刚落,何淑兰就朝傅大人噗通一声跪下,“求大人做主,就是这恶妇偷了我家的香方转手另卖他人,也亏得赵伯伯明理,第一时间通知了民妇。”   赵掌柜在旁点头,证明何淑兰的话。   曲雪容早在这傅大人进来之时,心跳就没慢下来过来。   以前的县老爷们哪个不是大腹便便的老头,如今的县老爷,居然是个年轻英俊的少年郎,叫她如何不心动?   如今听见她嫂子的冤屈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跪下,“大人,民女可以证明,甚至在场的众人都能证明,海棠手脚不干净,她就是个恶妇,而且根本不懂香。”   县老爷来了,不少人都闻声赶来看个热闹,此刻也纷纷附和曲雪容的话。   傅大人早就弄清楚了这人物关系,见着海棠面对着一条条控诉,居然如此冷静,心中颇有些诧异,有些不似自己传言中听说的那个恶妇啊。   陆嫣嫣见县老爷的目光看过来,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我娘是冤枉的,我娘没有偷东西。”   曲雪容见这陆嫣嫣就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过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死丫头,她平日里那样对你,你怎么还给替她说话?趁着大人在,赶紧也说说她平时怎么虐待你们姐妹俩的?”   抬头又朝傅大人看去,“大人,这海棠是我祖母从前买回来的,却不知恩图报,嫁了人也没好好相夫教子,每天把两个孩子打得半死,您瞧这孩子今年快五岁了,才这么点儿。”   海棠早在她揪住女儿的一瞬间就扑过来拍开她的手,把陆嫣嫣抱在怀里,听得她这话也懒得去辩解,毕竟以往原主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她怀里的陆嫣嫣咬唇哭着辩解:“你胡说,我娘很好,替我和妹妹洗脸,给我们做好吃的。”娘还说别让自己去吴大娘家做小工了。   娘可心疼她们。   “哎,你这死孩子,亏得我好心帮你,你还……”曲雪容没想到这平日里包子一般的死丫头竟然替海棠辩解起来,有些着急的伸手要过去打。   可是还没碰着人,就听陆嫣嫣骂道:“你才是坏人,你每次见着我爹朝我爹怀里靠,还叫我爹休了我娘,你才是坏女人,你不要脸。”   海棠嘴角抽搐,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肃静肃静!”傅大人听得他们吵起来,揉起太阳穴,身后的随从连忙打断她们的争吵。   何淑兰也把曲雪容拉回去,提醒她正事儿。然后姑嫂两人赶紧磕头:“大人,求您替民妇、民女做主。”   “你怎么说?”傅大人淡淡瞥了姑嫂一眼,转头看朝海棠。   “她说香方是她的,既然如此我和她分别在一炷香的时间将香丸制作出来,到时候是谁的不是一目了然么。”海棠提议。   何淑兰立即反驳:“一个时辰?大人哪里有这闲工夫等我们?”   曲雪容以为香方就是何家的,所以将她拦住,“嫂子,你怕她做什么,咱们管赵掌柜借一间房,做出来了看她如何说?”   何淑兰此刻只想给添乱的曲雪容两巴掌,可是傅大人声音已经响起:“那就这么办。”   为了以防海棠作弊,她身上的香丸也都先交了上去。   赵掌柜去给她们俩安排,心里有些纳闷,这海棠哪里来的勇气?   何淑兰虽然从小在香坊耳目濡染,自己也算是制香好手,可也还没厉害到但闻香就能辨别出有什么材料。   而且纵然是辨别出来了,那这比例呢?   所以一开始她就慌了。   反而是海棠,信心十足。   赵掌柜想,这女人脸皮真厚,这个时候还能装。   何淑兰苦思冥想,拼命的吸着空气里残留的余香,总算拿了几样配料。见海棠进了房间,也匆匆去制香。   陆嫣嫣在外等着,心里七上八下,极为担心她娘,又恨这些坏人,明明是娘的东西,她们却要来抢。   时间过得似乎极为漫长,许久之后,海棠跟何淑兰才出来。   傅大人的随从立即将她二人手里的香丸给接过去往上呈。   海棠见厅中除了傅大人之外,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果然,老妇人只消看了一眼,便指向海棠:“你做出来的,跟着几颗是一样的。”   何淑兰有些着急,抬手朝老夫人不满的指过去,“你看都没看我的,凭什么就说她的像?”   傅大人要起身,老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了一下,和颜悦色的拿起何淑兰的香,“年轻人,那香丸名曰伴月,是已经失传了几百年的香方,怎就成了你家配制出来的呢?”   淡淡笑了笑,“老身不才,但好歹在宫廷待过些年,无数制香大师想要复原这伴月香方,多年未成功,如今反而叫你小小一个不入流的作坊给做出来。”   曲雪容当然也知道伴月香,但是并不知道海棠这个就是半月香。   不单是她,连赵掌柜也傻了眼。   难怪刚才海棠说这香的名字,他觉得熟悉,原来竟然是传说中的伴月香。   可惜此刻没人理会他,老妇人如今正朝海棠询问香方的由来:“孩子,你是怎么做出来的?”同样的,她也信这村妇能得到香方。   她的背后必然有高人。   老妇人连何淑兰都不信,怎么可能信自己一个从前不懂香的人能做出来?所以信口开河。“以前一位路过的老人家送我的,这几日翻出来瞧见是香方,便试着做了,想改善家中生计。”   她这本是假话,没料到老妇人听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片刻又道:“可是位老道?”   “咦,您怎么知晓?”海棠顺着她的话。   ※※※※※※※※※※※※※※※※※※※※   不要白瓢啊!!!! 第7章   老妇人却没在说什么,只道:“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拿着便是。”又低言与傅大人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待她走了,傅大人这才朝愤愤不平的何淑兰看去:“曲何氏?你可知罪?”   何淑兰心里还在埋怨那老太太事多,忽然听傅大人问罪于她,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跪下来,“大人,民妇冤枉啊。”   曲雪容也反应过来,心里慌张不已,哥哥好不容易才考上了秀才,大嫂要是惹了官司,岂不是会连累大哥?   于是连忙朝海棠骂道:“你这个祸害,那香方既然是你的,那就是我们曲家的,曲家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就该将配方给嫂子才对。”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何淑兰,“是啊,大人,我是她的嫂子,她的就是我的。”   海棠看着这姑嫂俩,只觉得段位太低,这是当京城世族里养出来的傅大人是村里的妇人么?   果然,原本一直看起来清风明月的傅大人,此刻脸色明显难看起来,“放肆,曲何氏跟曲氏,滋事寻衅,藐视官威,各罚十两银子。”   见没了下文,海棠着急起来:“大人,那她们冤枉我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傅大人看了她一眼,这妇人名声是不好,但运气好,这香方也确实是她的,索性道:“曲何氏曲氏无故冤枉他人,赔偿银子十两。”   十两?不少了。而且今儿这事儿,算是给自己打了个广告,这伴月香可就不止三千两了。   于是欢快跪下:“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大人真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傅大人见祖母走的时候心情明显不好,所以忙着去安慰,只留下了随从监督罚款赔偿之事。   那何淑兰今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偏又不敢违抗,生怕在闹下去,影响她家相公的名声。   虽不乐意赔钱,但是曲雪容的话提醒了自己。   这香方迟早拿到自家手里。她仿佛已经看到何家凭着这张香方走上未来的辉煌之路。   二人愤愤不平的走了,众人对于海棠无不羡慕嫉妒。   赵掌柜则赔着笑脸上来,“陆家娘子,你看银子已经准备好了。”指了指小二捧着的三千两银票。   海棠冷笑一声,“赵掌柜莫不是把我当傻子?生意究竟诚信。”   “陆家娘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老赵怎么听不懂?”赵掌柜还在装糊涂。   “你打发人去何家报信,又积极的报官,难不成我瞎么”一手牵着女儿,装好香丸,准备离开。   赵掌柜还真没想到她发现了,当下讪讪一笑。“这也不怪我啊,谁让你不说清楚香方的由来。”   海棠才懒得听他解释,带着女儿就离开。   琢磨着先把陆言之的银子还了,剩下的给孩子做身像样的衣服,在买点粮食回去。   陆嫣嫣跟在海棠身后,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里,有些不真实,可是她手里的确有娘刚买的糖葫芦。   方才他们见了很大的官老爷,而且还有了银子。   “你怎么不吃?”海棠怕女儿被吓着了,所以特意买了糖葫芦给她。   “我留着给妹妹。”陆嫣嫣看着糖葫芦,想着妹妹要是看到一定很高兴。   海棠指了指油纸,“娘买了,咱们快些回去,就不会。”   可母女俩还没回到家,就见家里的篱笆倒了不少,陆婠绾浑身脏兮兮的抱膝在篱笆外哭。   海棠心头一慌,疾步上前抱起孩子。   陆婠绾见着是娘和姐姐来了,立即止住了哭声,“娘,刚才祖奶奶来了,把咱们家吃的都拿走了,我不准她拿,她还把家里砸了,呜呜呜。”   那些倒不要紧,此刻海棠担忧的是孩子身上的伤,这满脸的青紫,还有手臂上……“谁打的?”   “祖母拿拐杖打的,娘我不疼的,都是我没出息,让祖奶奶把东西全拿走了。”陆婠绾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自责。   海棠听得这话,却是越发心疼,气不打一处,“你爹呢?”一面要替她擦拭伤口。   却被陆嫣嫣拦住,“娘,咱得留着给爹看,不然她都不知道祖奶奶多么狠。”   陆婠绾附和着姐姐的话点头,一面回答海棠,“不知道。”她哭兮兮的,生怕娘误会爹,“爹肯定不晓得祖奶奶过来。”   海棠懒得听她解释,这老太太打不得骂不得的,万一气死自家门口不划算,可是这样放任她也行不通,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会被她搬空的,倒不如趁着这机会,闹一闹。   “咱们去找村长。”   此刻已经是夕阳西下,村长正好去其他村回来。   “你怎么在这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还四平八稳的坐在村长家。   陆言之自然感觉到了海棠的愤怒,“早上送东西过去的时候遇到村长,与他去了一趟隔壁村。”不过看到小女儿身上的伤,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村长和村长媳妇都不喜欢海棠,她来了并不搭理,不过见到陆婠绾的伤,也都下意识的以为是她所为。   然却听海棠气愤道:“你祖母打的,家里乱七八糟的,篱笆都推到了,但凡能吃的全扛走了,我看她倒是老当益壮。”话锋一转,目光落到小女儿身上,眼圈不觉红了起来:“她要拿就拿,可好端端的打孩子作甚?今日你须得去问个明白”   陆婠绾那青紫发肿的小脸泪汪汪的,此刻只知道哭。急得旁边的陆嫣嫣连忙朝她使眼色,她这才反应过来,“爹,祖奶奶说我们是赔钱货,要拿去给大伯家的虎子哥吃,可是我和姐姐也能干活,虎子哥吃了又不干活,呜呜呜。”   小孩子的话总是特别触动人的感情。   连一旁的村长媳妇都有些生气起来,这俩孩子是她看着陆言之拉扯大的,因为她们摊上这么个娘,所以特别懂事,能走路就在帮她爹干活,这样懂事勤快的娃儿,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海棠瞧见了大女儿的小动作,倒是松了口气,老二太过于老实,大的机灵些好,以后少吃亏。   见陆言之不发言,索性道:“今日你须得给孩子一个说法,我们又不曾少他们的养老钱,有什么吃的咱没给他们送去”   “我晓得了。”陆言之自小和他爹被祖父祖母赶出来,当然知道祖父祖母偏心。   转头朝村长行了一礼,“恐怕还要麻烦村长帮忙走一趟。”海棠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却来村长家。   所以陆言之一下猜透了她的想法。 第8章   陆家这边,陆老太太老两口就住在大儿子家屋后小坡上的三间泥土屋里。   不过她今儿从陆言之家里拿了肉和不少粮食回来,心里高兴。   想着老头子牙口不好,吃不了这肉,索性就连同粮食已经留给了老大家。   刚从老大家出来,就被气急败坏的海棠拦住,“你要拿就拿,可好歹留点给孩子们敷嘴,还有你好端端的打孩子作甚?”   陆老太一见是海棠,觉得她肯定要想捣鬼,居然还替孩子出头了?往日里打那俩赔钱货最多的不就是她么?“赔钱玩儿,吃什么吃?你自己不下蛋生不出儿子,就该好好劝你男人,一起替你大哥家养好虎子。”   虎子是陆言之大堂兄家的儿子。   也是陆老太的心肝宝贝儿。   这时候陆言之等人也跟上来了。   这样的话兴许听多了,所以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开门见山就问道:“祖母,粮食在哪了?”   陆老太立即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喊地。“不肖子孙,管你要养老钱,你说没,可是你家里怎那么多粮食,还有肉?我看你就是不想管我跟你爷的死活了。”   陆言之拧着眉头。   “每月的养老钱什么时候没给?肉难道少了你的份儿?”这睁眼说瞎话的老太婆,叫海棠后悔不已,早上就不该给他们鸡。   “放屁,睁眼说瞎话,你这月什么时候给养老钱了?还肉,哪里呢,我咋没瞧见?”她在外晃荡了一天,而且都待在大儿子家里,当然不知道陆老头已经将那半只鸡炖烂了,等着牙口不好的她回去吃饭。   这时候大家农闲也纷纷回来了,听到争吵声也都来瞧热闹。   海棠往日名声不好,大家自然不信她的话。   虽然也看不上陆老太这样折腾,但还是有人忍不住劝陆言之,“算了,回家去吧。”   可海棠的声音已经响起:“今儿请大家做个见证,到底谁说假话。”   没等陆老太开口骂,陆婠绾就吸着鼻子,“祖奶奶,养老钱真的给了。”   “死赔钱货,哪里轮得到你说话?”陆老太虽说坐在地上,但是不影响她推个儿不高的陆婠绾一把。   海棠和陆言之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扶住孩子。   大家这也才瞧见孩子满身的伤,虽说已经简单清理了,但仍旧吓人。   陆婠绾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生怕他们误会娘,连忙挥着小手:“是祖奶奶打的,她抢了我们家的粮食,全部背到了大爷爷家里。”   “死丫头,你虎子哥要长身体,你大伯要干活,堂叔们也要读书,那粮食不给他们吃,难不成还给你这赔钱货?”陆老太怒骂着,一副理所应当。   但大家看不下去了,想开口说碍于她的辈分。   好在村长站了出来,“三婶,言之家的再是女娃,那也是你陆家的种,你还真能把她们饿死不是?更何况老大家这边条件好,哪里缺言之家里给的补贴?”   “我不管,这月他们没给养老钱,那些粮食抵了就是。”陆老太脑袋一偏,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   “养老钱已经给了。”陆言之再次声明。   但是陆老太马上就指着他骂:“好你个混账东西,还读书人,我看你说起假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孩子还受着伤,也没吃饭,海棠不想与她再耗下去,“你既然说没有,那咱们上去问问祖父,若是给了怎么说?”   陆老太坚信陆言之的钱都买粮食了,而且还有鸡肉,哪里还有余钱给这月的养老钱,不由得笑起来:“要是没给又怎么说?”   海棠原本没想给她挖坑的,但是她主动跳下来,还是不能客气。“如果没给,以后每月的养老钱翻倍,但给了的话,除了今天拿走的东西要还回去,以后我们再也不给养老钱。”   陆老太只想着翻倍的养老钱,压根没有把后面的话听进去,马上就笑呵呵起身,“行行行,可以,大伙作见证。”   “拿就麻烦大家做个见证。”海棠也朝众人鞠身。   村长知道这养老钱给了的,此刻默不作声,也是想帮陆言之一把,不然陆家这无底洞,他哪里能填平?而且看海棠今儿算是靠谱些,也愿意帮一把。   点了点头,“那去请三叔过来问一声。”   立即就有人去坡上喊了陆老头。   他已经等不了陆老太,自己吃了小半碗炖烂的鸡肉,听得有人喊,急忙下来。   见着陆老太也在,不知缘由的他高兴喊着:“老太婆,怎还不回家,早上言之送养老钱来,还给了半只鸡,我已经炖好了,香着呢。”末了又喊一句,“叫上虎子,鸡腿给他留着呢。”   喊完才发现这么多人在,方觉得不对劲。刚想问,陆老太就起身愤恨的朝他扑过来:“你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她的双倍养老钱没有了。   海棠才不理会他两老打起来,只朝村长和众人道:“各位,我祖父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村长干咳了一声,朝厮打的两老看去,“三叔三婶,这以后言之家那边就不送养老钱了,你们莫要再去生事,今天从他家拿的什么,赶紧还回去,孩子们都饿着呢。”   陆老头听得这话,一脸懵逼,询问之下得知缘由,气得反责备起老太太:“你咋事先不跟我通口气?”   海棠听得这话,愿意为只是老太太糊涂,原来根源再老头身上,有些同情的看了陆言之一眼,“我去大伯家拿回东西,你先带孩子回去吧。”   恶妇是自己,要上门也是自己去合适。   没想到陆言之跟上来:“我与你去。”   陆大伯家这边,剩下的半只鸡也煮好了,鸡腿已经在虎子手里拿着,正要吃就听见外面的噪杂声,虎子要出去看,被他奶奶一把按下,“吃饭,管什么闲事。”   他们当然知道,是老太太跟陆言之那孤星吵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9章   海棠刚进院,就闻到了那香喷喷的鸡肉味儿,怒气险些窜出脑门,只觉得怎有这样无耻之人?   虎子已经拿着鸡腿在啃了,他奶奶孙氏嘴里吃着鸡肉埋怨:“鸡怎么可能就半只?这死老太婆肯定往家里藏了半只。还口口声声说心疼咱虎子,真不要脸。”   陆大伯倒是很满意,“管她的,左右不要钱,何况她囤多少东西,以后还不是给咱们的。”反正他不以为爹娘会给陆言之那个孤星。   “嘭”的一声,房门从外面被踢开,围在桌子旁的一家老小就看到了怒火滔滔的海棠。   但是孙氏并不怕她,放下手里的碗起身掐腰:“哟,言之媳妇你这是干嘛?门踢坏了你赔啊?”   海棠没理会她,直接去她屋子里床底下将粮食给扛了出来。   孙氏不知道外面陆老头和陆老太已经打起来了,本来还等他们来治一治海棠,可是没等来人,反而见海棠大张旗鼓的从她屋子里把粮食给扛走,急得叫了陆大伯赶紧拦过去。   但海棠已经到院子里了。   陆大伯和孙氏追出来,正好瞧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群人,赶紧叫唤起来:“大伙儿给评评理,这小蹄子忒不要脸了,年纪轻轻的跑来抢我们俩辛辛苦苦攒出来给孙子的粮食。”   孙氏心中那个喜,只觉得这海棠果然是脑子有毛病,眼下这么多人看着,看她怎么解释,自己也正好给陆言之这孤星好好敲诈一笔才是。   虎子也追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鸡腿,啃得满脸的油。   海棠脚步未停,直接扛着粮食离开院子,孙氏又不见有人帮忙拦着,这才觉得不对劲,大喊起来:“大家帮忙评评理啊。”   世风日下啊。   可是没等来大家的帮腔,反而听到村长含怒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差不多就得了,人也没多拿你一份粮食,你们吃掉的这一份也没算,就别闹了。”   孙氏夫妻俩对视一样,莫名其妙,“不是,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孙氏,见村长居然替海棠说话,又看到陆言之也在人群里,气得有些口不择言的跳起来:“我说村长你也别太偏心陆言之这孤星,我家元化元安也是读书人,可不曾沾你一分光,今儿你给我说清楚,一定要帮这恶妇?”   村长听得这话,脸往下一沉,“休要胡言,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么多人看着,到底谁有理,大家心里明白。”   众人也纷纷附和,“陆大娘你也别太过份了,言之到底是你亲侄儿,人只拿回粮食,算是客气的了,要是我,我家里砸坏的和你那桌面吃的,都得折算银子赔。”   听到这话,陆大伯夫妻俩才明白过来,老太太没用,给承认是从陆言之家里拿的粮食,可是孙氏坚定的认为抢东西的是老太太,又不是他们。   更何况这东西是老太太给的,于是立即上去抢,“又不是我砸的,谁砸的谁抢的你们去找谁,休想从我家里拿一颗粮食走。”一面动手要与海棠厮打。   当然,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可能叫她们俩打起来。   尤其是看着海棠一再避让,孙氏得寸进尺的动手,让人不禁觉得嫁到这样一户人家,不变成恶妇怎么生存?   这海棠要是不凶一些,只怕早就没这一家子磨死了。   海棠不知道自己不过是拿回粮食而已,无形中却赚取了一波同情和理解,拿了粮食见大伙儿都帮自己,也觉得心里暖暖的,连忙带着孩子给大家道谢。   陆言之见这里乱糟糟的,孩子们饿着伤着,只朝她低声道:“你先带孩子回家,这里我来处理。”   海棠的确不想与孙氏这种人缠下去,而且她也心疼孩子,点了点头,先行回去。   至于剩下的事情,是该由陆言之这个当家来处理。   而且村长他们还在,陆言之也不会吃什么亏。   回了家里,先把厨房收拾出来,把晚饭煮上,这才给孩子清洗,顺道将家里收拾妥当。 第10章   然还没开始吃晚饭,车轱辘的声音伴随着鼎沸人声传了过来。   跟妹妹在门口陆嫣嫣看着大队的人马,吓得赶紧拉着妹妹往灶房里去,“娘,娘,不好了,咱家来了好多人。”   海棠也听见了声音,正擦手要出来,“你们先在屋子里,娘出去看看。”   这小山村里,没有什么大户人家,便是别处的乡绅地主们,那也就只能乘得起牛车,所以这村里来了马车,纵然是大晚上,也吸引了不少人跟随而来,其中不乏来看大马的小孩子。   海棠走到院子里,马车已经停在她家院子外面,但见白天刚见过的傅大人从马车上下来,“打扰了。”   “大人请。”海棠见对方没着官服,自然没有赶上去磕头,开了辕门,“大人是为了香方来的?”   傅大人被她这一问,稍愣了片刻,淡淡笑起:“不是陆娘子让我来的么?”那么贵重的一张香方,她一介普通妇人,怀璧其罪,又是祖母故人所留,于情于理,的确是自己该大张旗鼓的来买。   所以看到海棠留下的纸条,便连夜赶来。   白天的事情给了海棠一个警钟,无权无势的她,就算是手握香方又如何?连曲家那边蚂蚁一般的小人物都能捏自己的生死,不是每次都如同今天这样好运气。   思来想去后,她还是给傅大人的随从塞了纸条。   本来就是碰运气,毕竟老太太对着香方,似乎是有念想的。   想着就算他来,也应该是明天,却没想到这么快。   如今听得对方这样直白的开口,哑然一想:“傅大人先请,容我去请我叫相公回来。”这不是小事情,而且也最好叫所有人的都知道,自己手里的银子是如何来的。   香方又是怎来的,又是到了谁的手里。   傅大人颔首,在院子里的梨树旁坐下,海棠打发了陆嫣嫣去叫陆言之。   陆言之在村长的帮忙下,跟陆家这边算是断清楚了,也听闻家里来了马车,匆忙往家里赶,途中遇见陆嫣嫣,听闻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与村长都惊骇不已。   待到了家中,海棠立即将陆言之拉过去,塞给他一个手抄的方子,“这是别人送我的,今天本想卖个好价钱,没想到被人冤枉,不过好在傅大人青天断案,没让我蒙受平白无故之冤屈。他祖母与送我香方的人乃旧识,如今他拿去最合适。”   陆言之当然知道香方的重要性,他们护不住。所以也同意,但还是开口道:“既然是别人送你的,你愿意怎样,便怎样,不用特意来问我的意见。”   “这怎么行,怎么说你也是一家之主,这东西贵重着,曲家那边好多双眼睛盯着呢。”推着他,“你去同他谈价钱,我瞧着那么清风明月的一个人,不会像是赵老板一般坑咱们,但这终究不是我的东西,倘若他不说拿去盈利,也不必太狠。”   她之前那句你是一家之主的话已让陆言之诧异,但她接下来的这番话,更是让陆言之颇为吃惊。   心想,她果真变了,从前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她即便是舍得拿出来,也恨不得漫天要价吧?可是现在却……   不过当下也来不及多想,那边因借着海棠光而见了傅大人的村长正红光满面的催促着他。   陆言之拿着香方出去,正如海棠所想的那样,这傅大人的确没有坑他们的意思,价钱给的合理。而且还写了文书,以后倘若盈利出售,也会给海棠两分的利钱。   最终,三千两成交。   陆言之与村长一直将傅大人的马车送到村口这才折回来。   谁也没想过,全村最惨的陆言之这一夜间,成了村里最大的富户,便是镇子上,也不见得能有几个乡绅土豪能比得过如今他们的身家了。   当然,更没想到海棠有这样的好运气,一个个很不得都去问她给香方的人去了哪里,他们也去讨一张来卖钱。   不过都被村长轰散了,“那香方是宝贝,倘若这样好得,能值那么多钱么?”   想来也是,众人这才遗憾的散了。   村长其实也有些眼红的,可自己没那样的好运气,还能怎么办?不过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不是见了傅大人嘛,于是也高兴的归家去。   陆言之回了家,见母女三人鬼鬼祟祟的从灶房里出来,“怎么了?”   “没事,咱们先吃饭。”海棠一想到有钱了,心里就热烘烘的,如果可以恨不得现在就去这帮极品亲戚瞧不见的地方买房扎根,陆言之也能安心读书。   陆言之想也不用想,那银票她多半给藏在灶房里了。   想是因为家里有了钱,这顿晚饭便迟了些,但孩子们都十分高兴,可惜这高兴也就只维持这顿饭的功夫,陆大伯家就来了。   “我说你个天煞孤星怎么今天就想着跟我们断绝关系,原来是早就打算好了的,银子呢,赶紧拿出来!”陆大伯心里那个气啊。刚才还觉得自己得益了,毕竟陆言之虽然不在管老太太和老爷子的死活,但是他们名下的田地全都让了出来。   以后算是给老太太老爷子吃。   这是当着村长和邻里的面签下的。   天地良心,陆言之是累了,不想在于他们来往了,为了孩子他才想做个了断,绝对不知道香方的事情。“大伯,那香方是人家送给海棠的。”   “那又如何?她是陆家的媳妇,你爹不在了,那么多银子,你们两个年轻人哪里管得了,赶紧拿出来,我这个做大伯的帮你们收着。”陆大伯围着陆言之要钱,孙氏则作势要进屋去找。   那可是三千两银票啊。   想想他们这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赚这么多银子。   海棠已经被曲雪容姑嫂俩的不要脸刷新了下限,这会儿见孙氏也不客气,拿起扫帚就拦在门口,“谁也不准动我的银子,不然我就不客气。”   她本就怒火滔天,现在扫走横在胸前,气势果然是有些吓人。   孙氏朝后退了一步,“你打呀,打死我你得赔钱。”说着,就作势要倒在地上。   海棠冷冷一笑:“你想清楚了,打死了你那银子你也用不上啊,顶多就给多烧些纸钱,也不确定下面到底能不能用。”眼睛瞟向陆大伯,“大伯也还算年轻呢,拿着这银子正好再娶个新婶娘,指不定还能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放屁!他敢!”孙氏虽然不信,但是这话入了耳朵,总觉得叫她不舒服。   谁料到这会儿陆嫣嫣的稚嫩的声音响起,“大爷爷说你又凶又丑,胳肢窝还臭,没有隔壁村香秀她娘香。”   孙氏就算再怎么不拘小节,但终究是个女人,还叫自家男人这么背地里同别人说自己,而且她的确一声的狐臭,当即这脸色就变了。   陆大伯慌里慌张的打断陆嫣嫣,“你个赔钱货东西,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说谎,我亲眼看见大爷爷在高粱地里楼抱着香秀娘说的,还掐香秀娘的胸……”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海棠赶紧扔下扫帚一把捂住女儿的小嘴巴,童言无忌啊。   外面那么多闻讯来看热闹的人呢…… 第11章   陆言之脸色也难看至极,全然没有想到大伯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做派,所以见他被孙氏扑过去厮打也没阻拦,“这是我家,倘若要料理家事,还请回自家院子去。”   陆大伯早就想逃了,他怎么料到自家和香秀娘就那么一次,给这杀千刀的丫头片子撞见了?还叫她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一张老脸早就没地方放了。   偏偏孙氏这死娘们还不懂事,家丑不可外扬,她这就朝自己动手,岂不是像大家证明这事儿是真的么?   他心中又气又怒又羞,恨意腾腾的瞪了陆嫣嫣一眼,用力推开孙氏,转身就出了院子。   孙氏自然饶不得他,陆言之家的银子她就算在想要,可是一想到海棠那话,她心里就跟扎了刺似的。   心想老娘豁出去给讨银子,这老不羞的居然在背地里养女人。   因此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找海棠家的麻烦?骂骂咧咧的追着陆大伯去了。   这主角散了场子,大家虽说没看尽兴,但也得散了。   待人走了,海棠给俩孩子洗完澡哄睡着了,见隔壁还亮着微弱的灯火,就知道陆言之在看书。   敲了敲隔壁的墙壁,里面传来陆言之的声音:“有什么事?”   海棠也没去掀帘子,退到堂屋里摆着的饭桌前,“我有事同你商量。”   房间里的陆言之合上书,心里忍不住担忧,她从前就不愿意跟自己受苦,如今有了银子,只怕是打算要离开了。   不过陆言之本身对她也有些歉意,这桩婚事她不同意,是被曲家那边灌了药塞过来的,所以她要走也是迟早的事情。   倘若是以前,如果知道她有了别的好归宿,自己当然愿意放和离书给她,可她以往惦记着的都是那些大腹便便,家中有无数妻妾的地主乡绅。   陆言之当然不能看着她去跳火坑。   现在她有了那么一大笔钱,出去能立个女户,一生都衣食无忧了。   心中微叹了口气,便起身出来。   海棠见他这么久才出来,以为打扰到他了,心里也有些歉意,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家里这么一大笔钱,总不能一直放在身上,所以我打算去县里买个小院子,你读书也方便些,再置办些田地,收租补贴家里。”   陆言之眼中全是震惊,心中说不喜是假的,便是两人没什么感情,但孩子们离不开她这个娘,如果她愿意留下自然好。   半响才反应过来,“你的银子,你说了算。”   “什么叫我说的算?”海棠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还有,发了这么笔横财,哪里有不叫人眼红的,所以我想请村里人吃顿饭,你觉得怎样。”   这个打算自然是好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因此点了点头,“有什么要我去做的么?”   海棠摇了摇头,“这点事儿我还能办,你熟悉县里,你去看看院子,若是带个小门脸的最好,咱还能做点小生意。不过最重要的是,离县学近些才好,省得那大冬天的折腾人。”   毕竟这是未来的状元郎,先抱紧大腿要紧,趁着现在他落魄的时候刷刷存在感,以后如果自己真的避不开命运线,还是会死,希望他能念在今天帮自己一把。   想到自己本身的结局,海棠就想抱头痛哭。   她忽然这样为自己考虑,叫陆言之有些反应不过来,再联想到她最近的一系列反应,似都真的将心思放在家里上面。   如今还这般为自己打算。   倘若不是整日都见着她,陆言之都有些怀疑,莫不是被鬼附身了。不过这些天她对孩子像极了个称职的娘亲,如果一直能这样,就算是被鬼附身也自己也愿意。   “院子的事情不着急。”陆言之其实这心底还是不想花她的银子。   可不知道为何,海棠忽然激动的站起身来,“怎么不着急,你早日得了功名,我跟孩子也能早点享福,你又不是那没本事的,科举对你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若是快一些,今年的会试你还能参加。”   当然,她是想陆言之比从前早些中了状元,与小郡主有可能就别开了。不然到时候小郡主真看上了陆言之,自己还不是照样得让位。   让位不让位倒无所谓,关键是这几天跟俩丫头也生出了感情,可能也是天生血脉的缘由,自己可舍不得这俩孩子管别的女人叫母亲,任由对方搓圆揉匾。   见着她如此反应,陆言之倒是觉得自己刚才想多了,她没被鬼上身,这急性子没改呢。   也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海棠就带着孩子来了村长家里,将请大家吃饭的事情说了。   村长自然是赞成的,觉得她懂事了不少,晓得给陆言之结善缘。   不过村里这么多人,要请大家吃饭,只怕跟那嫁娶酒席无二了,所以这帮手自然要的。   海棠便趁机托付村长夫人帮忙安排,自己就领着孩子到镇子上去采买。   她已经想好了,既然是下定决心请人吃饭,那肯定是往好了的做,所以早已经在空间里翻出了菜谱,结合当下这个世界能有的材料,整合了一套八大碗菜谱。   虽说是八大碗,但其实也并非是只有八道菜,而是除去前四盘凉菜跟后三盘下饭菜,中间另外还有八道菜。   她去买菜,村长夫人也是麻利人,领着媳妇挨家挨户的帮忙找人帮忙,听说前前后后十几道菜,一个个干劲十足。   毕竟是白吃白喝的,而且十几道菜里,怎么说也有两三道肉菜吧?   所以还没吃上,昨儿明明还有些眼红海棠一家的人,就已经开始说她家的好。   借碗筷的借碗筷,借桌椅板凳的借桌椅板凳,还有的直接提着锄头到陆言之家隔壁的空地上挖起黄土,搬了石头过来将几座大灶搭起来。   到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能上锅烧水洗碗筷了。   而这个时候海棠也回来了,还在镇子上租了两辆牛车拉着回来,只是肉就占了一辆车。   过来帮忙搬东西的人见了,只觉得这海棠真是人逢喜事人都变得厚道了,居然这样舍得,便都乐呵呵的。   这样大的动静,陆家和曲家哪里没听到动静?   不过陆家正因为陆大伯这中年出轨的事情和孙氏闹得不可开交,两儿子又都在上学,媳妇儿管不着公婆的事儿,只能任由他俩吵个昏天暗地的。   孙氏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虽眼红陆言之家里大鱼大肉,但想到海棠那番话,也就没了去她家要钱的心思。   至于陆老太太和陆老爷子,听闻此事只在家里破口大骂陆言之夫妻俩没心没肺,宁愿给别人吃喝也不管他们俩老人的死活,以后必定是要遭报应的。   陆家这边没来生事,虽然叫海棠松了口气,但是也不敢放松,毕竟还有个曲家呢。   果不其然,到下午她正指挥人用大葱塞进鱼肚子腌鱼的时候,方氏拄着拐杖就来了。   当初买海棠回来给孙子做童养媳的是她,后来卖海棠给陆言之的也是她。   原主的骨子里,是最惧怕她的。   ※※※※※※※※※※※※※※※※※※※※   终于三十收藏了,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12章   不过现在换了芯子,这方氏对原主本身也不好,海棠待她就没有什么尊敬可言了。   要真说对原主好的,只怕也就是已经去世了的曲老爷子吧。   “祖母。”虽知晓她来没好事,但海棠还是按照礼数迎了上去。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给足了礼数,她若是还胡搅蛮缠,到时候大家也看不下去,舆论方向当然是偏向自己的。   方氏干瘪的脸一沉,眼珠子朝她横过来:“我老太婆可当不起你,你如今可是大户了。”   倘若以前的原主,只怕听得这刺耳的话是要与她吵起来,但海棠只是淡淡一笑,“承蒙老天爷可怜我,给了我这样的大造化,祖母快坐下,我虽是已经被您卖给了嫣嫣她爹,但到底是您将我买回来的,这情份我记着,到时候您还得坐上席。”   方氏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扬起拐杖就要朝她打过去,一脸毫不掩饰的尖酸刻薄,“小蹄子,当初不是我老太婆把你买回来,你早就饿死在水沟里了,如今有了银子,第一个不先想到我曲家,反而白花银子买这么多东西回来白糟蹋。”   旁边帮忙的婶子第一个就不乐意了,“不是,曲伯娘你这话几个意思?怎么叫糟蹋了,感情我们还吃不得?”   “就是。”立即有人附和,对着难缠的方式没什么好感,纷纷开始指责她。   方式显然没有想到最是受村里人厌恶的海棠,如今被大家拥护着,不免又气又恼。   就在这时,曲承安叫何淑兰曲雪容拥护着大步走过来,也顾不上给乡邻打招呼,上前来就质问起海棠,“祖母就算将你卖了,但也养了你这么多年,曲家不欠你什么?可是你为何如此不要脸面,偷取淑兰家的香方?”   海棠满脸疑惑,朝着理直气壮的何淑兰跟曲雪容看去,但见两人没半点心虚,显然还不知道傅大人昨晚大张旗鼓来买走香方的事情吧。   昨晚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大家也知道香方的由来跟傅大人的身份。   现在听到渠成安的质问,村里的二流子阿东就立即笑起来,“我说承安,你也太看得起你这岳丈家了吧?那是什么香你莫不是不知道,岂能是小作坊里能做出来的?”   曲承安在县里读书,昨儿晚上连夜被喊回来,今天中午刚到媳妇就马不停蹄的拉着他回村子替何家讨回公道。   他是个读书人,最憎恨别人不劳而获,所以听到媳妇和妹妹的话后,没有半点怀疑就来了。   至于阿东他自然瞧不上,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罢了,当然不听信他的话,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海棠,“你快些将香方还回去,咱们还是一家人,既往不咎,不然的话到时候闹到官府去,吃亏的是你。”   他全然一副为了海棠好的样子,说得海棠自己都快信了。毕竟这曲承安以前对她也算是十分照顾的。“这事儿已经闹到官府了,是新来的傅大人亲审的,为此嫂子还被判了诬告罪赔了我不少银子,这事儿嫂子没同大哥说么?”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跟那狗官勾……”何淑兰一直瞒着曲承安,听见海棠的话,急得口不择言,骂起那傅大人。   傅大人虽说是京城世族子弟,但真才实学是有的,而且又不同别的世家子弟一味待在京城里享福,而是愿意到这穷山恶水之地来下任,对此举是很叫他们这些学子敬佩的。   所以不说别人,便是曲承安自己也听不得何淑兰的话,目光往下一沉,看向她,“此事当真?”   何淑兰支支吾吾的,“我……”   那曲雪容却看不下去嫂子在大哥没钱这没出息的模样,昂首挺胸的走到前面:“嫂子说的对,肯定是这贱人勾引那傅……”可话还没说完,众人就只听见啪的一声,曲承安竟然当众打了曲雪容。   “我从小是如何教你的,怎满口污言秽语?何况傅大人乃朝廷命官,岂能是你等能随意侮辱的?”曲承安有些气急败坏,早就觉得她俩不对劲,没想到居然背地里还瞒着自己。   当下看朝海棠也有些愧疚,但要他道歉也不可能,他堂堂一个秀才,海棠不过是曲家的养女罢了,倘若不是祖母擅自做主,她现在也不过是自己的贱妾而已。   所以最后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头要走。   曲雪容哭得委屈,只觉得这都是海棠害的。而何淑兰也哭哭啼啼的,一把拽住他:“你说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这狐媚子?她三言两语挑拨你就信了,难不成我与你这夫妻之情,还不如这贱人么?”   这倒是冤枉了曲承安,她打曲雪容也好,对何淑兰生气也罢了,都是因为她俩口出狂言,辱骂朝廷命官,这要是叫有心人听了传出去,他这科举还要不要参加?   如今被何淑兰胡搅蛮缠的拉住,听得她这话,眉头皱在一处:“不可理喻!”   方老太太最是疼爱这个大孙子,大孙子做什么那都是对的,也明白大孙子心里最看重的是前途,因此也在旁边帮腔,训斥着何淑兰,“我说孙媳妇,你到底是大家出生的,这又哭又闹的,自己不要脸,你男人还要脸,赶紧滚回去。”   何淑兰越发委屈了,索性松开曲承安,转身朝防备不及的海棠冲过去。   海棠本就站在油锅边不远处,她这忽然撞过来,海棠如果不躲,会不会被油烫到不知道,但肯定会磕在油锅上。   所以海棠自然是要躲开的。   可是海棠这一躲,全力撞过来的何淑兰也就结结实实的磕在了锅上。   又好在这灶比较大,油锅没翻,但是她半张脸却贴在油锅外面,一瞬间她的惨叫声跟滋滋的皮肉糊臭味儿一起散开,然后捂着脸在地上痛苦打滚。   大家都被这一幕吓着了。   尤其是惊魂未定的海棠。   “你怎么这样恶毒?”这次开口的是曲承安了,到底他读书害得岳家扶持,平日冷落些不要紧,可是真叫媳妇出了事,岳父大人怎么可能还愿意支付自己昂贵的费用?所以当下他只有一个念头,财路断了。   他这是比较有野心的,看得上海棠的容貌,却瞧不上海棠的出生。娶何淑兰,也不过是她家中殷实又是独女,但是何淑兰相貌平庸,以后自己出了头,当然是不可能将她当做正妻带出门去的。   可现在,他还需要何淑兰。   海棠眼睛都瞪圆了,刚才还觉得这哥们蛮讲道理的。“你脑子有毛病吧是她自己不要命撞过来的,难不成我还要站在原地被她撞进锅里去吗?”   对啊,大伙也瞧见了,没毛病啊。   且不说何淑兰是故意的,就算她是不小心的,那被她撞的海棠也只能躲开,真要救何淑兰,那也是后面的人伸手拉她一把啊。   可是曲雪容并没有,方氏就更别提了。   事实上曲雪容一想到那位年轻俊美的傅大人可能跟海棠有染,就很不得想要撕了海棠这张脸,所以她嫂子撞过去的时候,她心里是欢喜的,最好把海棠撞进锅里毁了容才好。   可万万没想到,海棠这贱人让开了,反而叫嫂子毁了脸。   她惊吓之余,也反应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何家怕是饶不得哥哥了,所以这第一时间,当然是要抓住海棠这个罪魁祸首。   ※※※※※※※※※※※※※※※※※※※※   哇,昨天为啥子涨了十个收藏,好开心~~?(^?^*) 第13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就是海棠。   好在今天人多,到底谁是谁非,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就算海棠从前名声不好,但是如今她有了银子,没像是攀上何记香坊的曲家一样到处炫耀,叫大家恶心。反而愿意亲自摆酒请大家吃,而且今天中午回来后,她就一直跟着大家在临时搭建的厨房里忙活,不管是做什么,都麻利整齐,叫人惊讶不已。   好人缘来得快,更何况从前她也没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就算是动手,那也是对自家闺女,所以大家对她的厌恶其实也没有那么深。   眼下大家见着曲雪容不但不去扶地上痛得打滚的嫂子,反而要去打海棠,也都纷纷拦了过去。   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辈也都闻讯赶来,朝被吓愣了的曲承安责斥起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你媳妇去看郎中,你也是个读书人,不分青红皂白就上门闹,这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曲承安被骂得脸色一阵青红交替,他自打中了秀才后就风光无限,加上又成了何记香坊的乘龙快婿,读书无后顾之忧,   到哪里不是人人羡慕的才子?这些人哪个见了他不是点头哈腰的?可是现在却因海棠这个恶妇,害得他丢尽了脸面不说,何家那边还没法交代。   即便村长长辈们盯着,他还是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海棠,你果真是个害人精,当初祖母就不该将你买回来,可叹我往日里还替你在祖母跟前说情,没料想你竟是这般心狠歹毒之人。”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诡谲,“我早说过,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如今即便是毁了淑兰的脸,我也不可能娶你。”   海棠原本以为村长长辈们来主持公道,曲承安应会带着何淑兰赶紧去瞧大夫,哪里晓得他忽然无脑无脑的来了这么一句。差点就被气笑了,“你脑子没毛病吧?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还有你觉得就何淑兰那张脸需要去毁么?长得跟倭瓜似得,也就是你能下得去口。”   海棠其实想善良,想口下积德的。可是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   何淑兰长得平庸,但是村里大多数姑娘都是漂亮的,即便没有海棠这样叫人惊艳,但颜值全完凌驾于何淑兰之上。   大家也都心里清楚着,曲家跟何家结亲图的什么。   只是碍于曲承安的秀才脸面,并没有人直接说出来过。   可是谁料到他们这偏偏要往全村第一恶妇身上撞?   众人也是听得海棠这话,都觉得她将自己的心声给说了出来,当然没有人觉得她这话过份。   但曲承安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以为是的认为海棠说的这般难听,分明就是想在大家面前掩饰她的心思罢了。反而自信一笑:“你不必遮遮掩掩,谁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同陆言之过日子,原也是我的童养媳。”   “我不想过我生孩子作甚?倒是你夫妻二人成亲也两三年了,半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从一开始你俩就没打算长久下去吧?不然你看承德哥家里,两小子已经满地跑了。”   这三年无子的事情对于何淑兰一直是个痛,要不是家里殷实,曲承安还要指望岳家,还不知方氏要怎么磋磨自己呢。   如今听见海棠说这话,原本满脸剧痛的她挣扎起身,“你胡……”   可话还没说完,一直都没吱声的方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叫声“承安。”   曲承安以为她怎么了,赶紧跑过去,“祖母?”   没料想方氏竟一脸坦然道:“你成亲也三年了,看看你二弟家,这样下去你哪里对得起你爹娘?”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她是想着叫曲承安趁机将这毁了容的孙媳妇休了。   那脸成了这幅模样,以后孙儿当了大官,能见人么?   何淑兰听到方氏的话,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曲承安你敢!”   取承安的确不敢,而且他这几年已经享福惯了,再没有找到下一位愿意资助他读书的人之前,没打算放了何家。   于是赶紧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又朝方氏劝道:“祖母,当下我觉得还是要赶紧送淑兰去看大夫。”   “就是啊奶奶,先给嫂子看脸。还有这是在他们家烫伤的,得赔钱。”曲雪容可没忘记这茬,转头就朝海棠伸手。   “我似乎没有请你们吧?自己上门来闹,还有脸要我赔钱?”海棠冷笑一声,朝那何淑兰看过去,“你也是有本事,都伤那么重了你还能忍,这银子替谁省?拖下去莫不是对你还有好处了?”   何淑兰当然忍不了,可是曲承安一直没动,即便刚才说了要领自己去看大夫,但是现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这才着急起来,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夫君,先送我去看大夫。”   可是曲承安却斯文不动,“咱们要是走了,回头你还能指望她认账?”   这话可叫何淑兰心里凉了半截,她不缺这点银子。可是这脸如果毁了,那就是什么都毁了,所以也有些气恼,“我不要她赔钱了还不行么?赶紧找牛车送我去镇子上。”   “嫂子你莫要傻,这可是在她家烫伤的。”曲雪容可舍不得这好处,今儿不计较,以后难得有机会了。   阿东一直都在旁边看着,见着兄妹俩作势,忍不住笑起来:“我说曲家嫂子,这要是再拖下去,大热天的伤口可要溃烂了,若是运气不好,是会要人命的,你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还白白替人家养了三年的大儿子。”   海棠瞥了一眼阿东,他虽是村里的二流子,但其实人也不是特别坏,也就是叛逆些罢了。不过他这最后这句话,倒是将海棠逗笑了。   旁边的长辈们经得他这样提醒,也是怕闹出人命,赶紧催促曲承安:“还丢人现眼?此事大伙儿眼睛雪亮,是你媳妇自己找事,冤枉人不成要动手,如今自己吃了亏还想别人赔是不可能的,快些去瞧大夫。”   曲承安心里极为不服气,方氏等人也亦是如此,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倒是何淑兰自己忍不住了,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朝着人群外面跑去。   曲承安到底怕她出什么意外,自己也脱不得干系,只能追了去。   曲雪容见此,只得扶着方氏跟了去,临走时万般不愿,有种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的感觉。   ※※※※※※※※※※※※※※※※※※※※   谢谢小可爱们收藏么么哒。 第14章   经此一闹,虽没伤着别人,但海棠也意识到了这临时灶房里的油锅的确不安全,索性找了村里木匠家的婶子,管她家里要了几块木板来,将灶火左右前面都给挡住,这样不但旁边的人安全,到时候炸鱼什么的,油也溅不出来。   本是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却叫村长媳妇赞叹不已,“你倒是个心肠细腻的。”转头去井边打水洗菜,跟别的婶子聊起来,“你说这海棠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不过这样也好得很,俩妞妞跟言之也算是有盼头了。”   这婶子也不是旁人,正是村里最八卦的李婶。“当初本就是好孩子,老秀才在的时候她还能过点像样日子,那老秀才不在了,给老太太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大冬天下河滩洗衣服不都是常事儿么。”   “也是,当初就那样忽然被卖给了言之,曲家又在她身上用了那样的手段,她不乐意也是。言之是个还可怜孩子,我也就盼着海棠跟他好好过日子。”大抵是这些年海棠在村里名声太坏,大家已经忘记了当初她在曲家时候过的艰难苦日子。   而如今叫李婶提起,村长夫人又感慨起来,“好在她这本性还是好的,昨儿我还听人说她有了这么多银子,没准就撇下孩子跟言之走了,哪里曾想她倒是有良心的人,不但没走,还打算在县里买院子,让言之好生读书。”   那李婶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也叹了一声,“所以说,这哪里有什么坏人?哪里有那么多尖酸刻薄,都是给穷的,真有钱每日就少了许多烦恼,也不用去吃苦,低三下四瞧人脸色。”   村长虽不大赞同她的话,但似乎也是这样的,如果海棠没有这钱,她也不会这么大方摆宴席请大家吃饭。   海棠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洗白了,只是想着原主曾经的所作所为,一时半会儿在大家心中是改变不的,所以这请大家吃饭是刷点好感罢了。   等在县里安定后,得想法子琢磨,有什么门路可以让村里的人也赚点闲钱,不至于去山里的矿场拼命。   她的记忆里,陆言之他爹重病的时候,陆言之也去过,不过他太瘦弱被管事嫌弃,还给冷热嘲讽了一回。   使得跟着他去的同村人也因为帮他得罪了管事,一个没录用。   但任由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暴雨,那矿就塌了,压死了不少人,连管事也没活下去。大家一阵后怕,只觉得都是因为陆言之的关系救了大家的性命。   也正是这样,村里人对陆言之都不错。   当然,除了陆家。   心里虽盘算着,但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来,口中也正跟村里几个掌勺的嫂子说菜式。   就这八大碗,听着也觉得新奇,便有好奇的问她:“你哪来听来的,这样做出来真的好吃?”   “自然是好吃,从前我爷爷在的时候,与我说的,倘若几位嫂子不信,那我来做。”她当然会做,本来就是个在生活上极为讲究的人。   曲家老秀才年轻时候是走过大江南北,是长过见识的,而且他活着那些年,也时常将海棠带在身边。   因此海棠这话倒是没叫人怀疑,不过让海棠下厨,大家还是担心这肉给她糟蹋了。   陆嫣嫣姐妹俩如今也不用干活,跟着村里的小孩子们一并在竹林边玩耍,跑过来正好听到海棠要亲自动手做,姐妹俩是举双手赞成,“娘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婶婶你们让娘露一手好不好?”   这些天其实也没少听这俩孩子在外面炫耀,她们娘做的饭怎样好吃。   大家听了只觉得心酸,这俩孩子从前饿一顿饱一顿的,又没吃过什么山珍海味,多半是叫海棠给糊弄了。   不过转而想起她在灶房里的一桩桩安排,也是井井有条的,其中一位掌勺的婶子就松了口,“你要掌勺也行,但是这肉可不能给你糟蹋了,你先给咱们做一道素菜瞧瞧,真能吃今儿你当掌大勺。”   海棠笑了笑,“也好。”瞧了一眼切好的配菜,二话不说就开始做在准备。   大家不大信得过她,也都在旁边看着。   但见她也就炒了茄子,加了些佐料,可是还没出锅,那香味就已经传开了。   陆嫣嫣跟几个小孩儿闻着味道寻来,“哇,娘你做鱼了么?好香啊。”   别说,那些茄条还真有些像是鱼一般。   不但如此,单是这香味,就叫人垂涎欲滴,好似那盘子里装着的,是鲜美的鱼肉,旁边的阿东娘最先忍不住拿起筷子,“光是好看闻着香也没用,咱庄稼人不讲究这些花里胡哨的,还得看味道。”   只是这话说完,她立即就打了脸,满脸皆是难以表达的激动,双手扶着海棠的肩膀:“闺女,这是咋做的,怎还比鱼还香?”那鱼做得不好,大股的腥味儿,不然就是太老,作料太多,又没了鱼原本的味道。   愁死人。   可是这茄子,真香!   海棠其实还没仔细了解过这乡下人的菜谱系,平时大家都是吃什么菜,平时听孩子们夸赞,只当是陆言之一个大男人,不擅厨艺,所以做得不好吃罢了。   可是如今看来,似不是这样的,不然只是一个简单的鱼香茄子,又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完成的,她们怎么都露出这幅表情来?   这会儿盘子已经空了,几个掌勺的女人一脸有意未尽,丝毫没有留意到灶房旁边可怜兮兮的小孩儿。   而是激动的抓住海棠,七嘴八舌的问。   “刚才你当真没背着我们往里头加鱼肉?”   “这样好吃,从前怎都不做?”   “是啊,跟吃肉一样。”   “不对,比肉还好吃。”   厨房里本来就热,海棠被她们围着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费了些劲儿挣扎开,逐一解释,“没放,从前不做是没条件,作料不齐全,婶婶嫂嫂们若是喜欢,我可以教你们。”这只是一道家常菜,教给她们也无妨。   而这在众人看来,基本是祖传的绝活手艺了,她竟然愿意教给她们,一个个欢喜不已,连忙主动打下手。   这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海棠便重新做了一回,这一次大家看得清楚,也认真地把作料比例都记好。   而这盘鱼香茄子,当然是给了旁边不远处眼巴巴望着的孩子们。   孩子们抬着出去吃,又惹得摆凳子椅子的众人垂涎。   听说是海棠做的,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尝了之后味道确实好,也都对今晚上的宴席充满了期待。   原本肉就多,如今海棠的厨艺还这样了不得,加上不断有从前没闻过的香味从灶房那边飘过去,大家巴不得赶紧上桌吃饭。   ※※※※※※※※※※※※※※※※※※※※   感谢收藏~~开心~ 第15章   待月亮升起,海棠家院子里的篝火燃起,也正式开始上菜。   众人已经围在桌旁久等多时,见着最先抬上来的凉菜拼盘,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只瞧着阿东娘抬上来的盘子,顿时傻了眼。   “这……这能吃么?”   但见那盘子里,竟然是一盘花。   阿东娘几人先前在灶房里的时候,也很质疑,哪怕海棠的厨艺得到了肯定,但是那盘子里的凉菜给摆成了花儿一般,还是忍不住震惊,心说这听说过世面的就不一样,瞧瞧这花色,这做个凉菜,一个铜板的本钱,给做成了十两银子才能吃得起的菜。   不过到后来,四个凉菜盘子完成,她们也顾不得惊讶了,也跟着海棠学起来。   四道凉菜,一盘一盘惊艳,寻常的黄瓜如今可以变成花儿,也能变成凤凰空缺,衬着旁边的花生酥或是肘子片儿,甚是好看。   众人一阵惊叹,都恨不得自家在灶房里帮忙的媳妇能学到手里,以后逢年过节或是待客,也能撑一撑场面。   而且味道甚好,一个个吃得络绎不绝,即便是知道海棠厨艺不错的陆言之也有些震惊,他以前在大酒楼里做个临时的账房,也瞧见过人家店里的酒菜,不说味道,便是这色香,就差了海棠一截。   海棠厨艺和她的转变,让陆言之心中再度起疑,但是当听到两个女儿高兴地和小伙伴们炫耀她们娘的厨艺是多么多么好,看着她们脸色的幸福笑容。   陆言之忽然释怀了,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现在的她总是比从前的好,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因此也跟着招呼起大伙儿。   推杯换盏间,八大碗陆续上来,味道自然没得说,关键每一道菜都份量十足,而且还十分养眼,让陆言之被众人同情了多年的陆言之,今儿开始被人羡慕嫉妒起来。   酒饱饭足,篝火还燃得很旺,大伙儿坐在院子外面的田埂上继续聊天,女人们留下来帮忙收拾,一直忙活到月上中天,村子才安静了下来。   海棠累得够呛,也好在村里这些人都淳朴,愿意帮忙,而且学得也快,但纵使是这样,也是很不得早些躺到床上去好好睡一觉,以至于也没来得及询问陆言之看院子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就被外面的噪杂声音吵醒,她刚开门出来,两个早起的丫头就抱着不少菜进来,“娘,这是婶婶们给的,说是谢谢昨天咱们家的招待。”   “给婶婶说谢谢了没?”海棠摸了摸孩子们的头,接过菜打算去厨房,哪里晓得见门口还堆了许多。   陆言之一脸无奈的笑道:“一早他们就送了许多过来,我也推迟不掉。”   这村落后,地势上占不得便宜,村里人条件也不好,所以送来的多半是自家种的蔬菜,送鸡蛋的也就是那么一两家,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   可即便如此,还是让海棠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暖意,忽然间有些不想搬走了。   不过这么多菜,又放不了多久,的确叫人发愁,要是有冰箱……不对,冰箱也放不了那么久,这叫海棠想起来泡菜。   于是朝同样发愁的陆言之望过去,“不用担心,我给做成泡菜,到时候还能每家分一些。”一面去做饭。   陆言之也过来帮忙,她便趁机问起院子的事情。   院子陆言之是看中了一处,而且店面位置也好,后院还宽敞,就是价钱相对也贵。   如果银子是自己的,昨儿就买下来了,可终究银子是海棠自己的私房,所以便回来同海棠说。   海棠一听前面的小店临街位置好,后面还有个大院子,读书也方便,当即就做了决定,“既然不差,这个价格也是公道的,你一会儿再去一趟,先给买下来。”   陆言之觉得这样有些太仓促了,纵然是现在海棠有不少银子,但就这样大手大脚的花,以后当如何?便劝着她,“要不再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这就是最好的了,你先给买下来,赶紧去入学,考个状元回来才是要紧事情。”反正她就是巴不得陆言之赶紧参加科举。   她这带着命令性的口吻让陆言之觉得甚是熟悉,不过从前他大抵是不遵循的。一面问起她昨儿曲家那边来闹事。   海棠一听这事儿,不禁叹了口气,“还不是看着咱们好欺负,所以我才让你赶紧入学,争取早些参加科举,到时候你考个状元公回来,他们哪里还敢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闹?”   陆言之这才认真考虑,到底要不要有必要提前参加科举?海棠的话也不少没有道理,陆家瞧不上他,曲家这边也欺负海棠,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根基,所以真想要以后不被人欺负,只能是求功名了。   当下心里下了个决定,一定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便是不为海棠跟自己,为了两个闺女以后不被人欺负。   心里又了计较,吃完饭便匆匆去了。   海棠领着俩孩子在家里将村民们送来的菜都分类开,然后开始择菜,又托人去镇子的时候买了几个大大的坛子。   这个时候昨儿缺席的陆老太太和老爷子带着虎子来。   虎子爷奶还在为第三者的事情闹,所以虎子也就跟着两老在一起。   昨儿本来听说这头做了不少丰盛的饭菜,都在家里梳洗整齐好,等着海棠和陆言之过去接他两老。   可是这等啊等的,等到瞌睡来了也没见着人来。   陆老爷子一生气,索性也不让老太太跟虎子去。   可是今天白天一听村里的人说昨晚的饭菜如何丰盛好吃,这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终没忍住,拽着老太太又来生事。   海棠正在井边打水萝卜,见着两老就知道没好事儿,“不知道爷爷奶奶有什么事情?嫣嫣她爹不在家,您二老晚点再来吧。”   陆老爷子心想我都走到门槛下了,怎么着这孙媳妇也得将自己请进去赔罪吧?可是没想到她开口就打发他们,还什么都没有,这哪里能行?当即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骂起来,“不肖子孙,我陆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进门”   ※※※※※※※※※※※※※※※※※※※※   求收藏~~~~ 第16章   偏心,为老不尊,海棠是见识过了的。   见陆老爷子一面骂骂咧咧的踏进来,有些不耐烦,生怕他再纠缠,老太太下手又狠,闺女们对她都有心理阴影,所以待老太太走过来。   海棠索性松开手里的水桶,水顿时溅满了地面,打湿了老太太的裤脚。   一如海棠所想的那样,老太太立即就骂起来,“你个恶妇胚子,是故意的吧”   海棠不理她,就地坐在满是水渍的地面。   老太太一时忍不住笑起来:“我看你脑子是有病吧?你做地上干啥?赶紧起来,昨天不是做了那么多好吃的么?给我跟你爷端出来,还有虎子正在长身体,另外给他做点蛋羹。”   陆嫣嫣和陆婠绾在海棠坐下去的时候也慌了,赶紧放下手里东西围过来,一左一右想要扶她起来。   但海棠并没有起来,急得两个丫头还真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吓得都哭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从前对她们不好,心里还念着,这如今海棠对她们百般好,当然是担心她。   “没出息的赔钱货,哭什么哭?你娘还没断气呢。”老太太皱着眉头,本来就瞧这俩丫头片子各种不顺眼,现在她们哭更是厌恶,一脚朝海棠踢过去,“装什么,赶紧起来做饭。”   海棠一直没吱声,这院子里就是两老的骂骂咧咧的声音跟虎子喊饿的声音。   早就有人看到这陆家两老朝海棠家过来,昨天大家才在她家里蹭了顿丰盛的大餐,感觉像是重新认识了海棠一般,所以忍不住过来瞧瞧。   正巧就看到这母女三人可怜兮兮的抱做一团,海棠坐在水里,水桶打翻在一旁,老太太正精神抖擞的破口大骂,不用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阿东娘也在其中,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将海棠扶起来:“言之媳妇,先进屋换了衣裳,这里有大伙儿,不会叫人给你们欺负了。”昨儿那饭可不白吃。   其实如果只是一顿简单的饭菜就罢了,可昨儿他们吃到的是人间珍馐,听在城里见过世面的人说,那城里大酒楼里的席面,味道好不好他们不知道,但是色香肯定是差了海棠昨天做的这一桌子。   大家也都不是糊涂人,心里想着她这些手艺,能学得一星半点,绝对能到镇子上谋个厨子的活儿,这可比去矿山拼命划算多了。   陆老爷子跟老太太有些傻眼了,这些村民不是最讨厌海棠的么?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还这样护着他们。   但虎子不懂事,重上来朝海棠撞过去,“死女人,快去做饭,太爷爷和太奶奶说你家好吃的多着,你在这里装病不给我做,难道要留给两个赔钱货么?”   所谓人之初性本善,两个老人尖酸刻薄就算了,可是这话从一个孩子口里说出来,能说是童言无忌么?   海棠有些怔住,抬手一巴掌就朝他招呼过去,“那是你妹妹,再说你没爹没娘么?小小年纪就满口污言秽语,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跟我女儿,还指望我给你做吃的,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她也是气急了。   虎子显然没想到被打,那一巴掌也用足了劲儿,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顿时鬼哭狼嚎一般叫起来。   这下海棠是真的惹怒了陆老爷子夫妻俩,像是疯了一般的朝海棠撕扯过来。   不过当然没近着海棠的身,阿东娘等人都将人拦住了,加上陆嫣嫣第一时间哭喊起来,挡在海棠的面前,“打我和妹妹吧,不要一直打娘,呜呜。”   所以两个老人是被大家架着出去院子的,还留下阿东娘安慰海棠,“你别放在心上,莫要和他们计较,我听说言之不是去城里了么,等买了新房子,就赶紧搬走,少于他们来往,这该尽的孝道左右是够了的,也轮到大房那边出出力气了。”   海棠颔首,刚是真心想将那虎子弄死,小小年纪居然这样恶毒,这也让她更加的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不但自己不能死,还要让两个女儿从此不被任何人欺负。   但这手里的银子显然是不够的,她要赚钱,给女儿们请师傅,学武功。   话说两老被众人架着出去,还想找村长寻理。   他们是长辈,村长也懒得说,只打发人去将这虎子爹娘请来,也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夫妻俩赶紧将儿子接到身边去,不敢放着跟老人们一起住。   日落西山,陆言之也回来了,想是回村里听说了祖父祖母过来闹的事情,所以见了海棠和孩子一脸愧疚,“这事怨我。”   “怨你什么,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乐意来这事儿,你又能如何?房子怎样了?”海棠倒能分清敌我,这事跟陆言之没关系,当然不会责怪他。   陆言之掏出房契递给她,“好了,明日我再去收整一下,就能搬过去。”   海棠打开房契,如同自己所想,这上面是自己的名字。   将房契收好,“不用了,左右也没多少行礼,咱们今晚简单收拾一下,明天就搬过去,这里我打发给了东子娘她们照看。”   “这么急?”陆言之听说今天海棠将大家送来的菜都做了泡菜,下午不少人过来帮忙呢。   “就这样决定了,我带着孩子们收拾,你赶紧去拜见掌事,先将读书的事情定下,这比什么都重要。”她的口气不容否定。   陆言之虽觉得匆忙了些,但是想到海棠大抵是想早些摆脱陆家曲家的纠缠,因此也没在多想,点头应下。   两个孩子知晓要搬去城里,而且还这么匆忙,不免是惊讶,急忙去跟小伙伴们道别,然后回来跟着爹娘一起收拾行李。   除了那几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有什么可以带的。   所以第二天一家子吃过早饭,就直接打着顺风的牛车去了县里。   新院子跟陆言之所言那般,前面的铺子位置极好,后院宽敞明亮,也安静。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是有井的,这样就不用去担水,方便了许多。   海棠催促着陆言之去县学里拜见掌事,但见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长袍,赶紧将他叫住:“你等等。”回头从包袱里翻了件崭新的长袍递给他,“我手艺不行,请人帮忙做的,你换了再去,到底是读书人,该有的体面得讲究。”   陆言之其实并不介意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但是此刻见海棠递过来的衣裳,心中还是莫名的感激,“谢谢。”哪怕这并不是她亲手做的,但是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自己准备新衣裳,可见是放在心上了的。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反正那新衣裳穿到身上,特别的舒服。   刚要出门,陆嫣嫣又追出去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礼盒,“娘说让爹把这个带上。”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粒香丸,顿时明白海棠的用心良苦。   她为自己准备的,又何止是衣裳。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pu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pur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其实并不用准备这些,早的时候,书院掌事就找人去劝陆言之回去读书。   他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家中那状况,哪里放心将两个孩子交给海棠?   所以他能来县学,掌事应是高兴。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礼盒,嘴角微微扬起,收了起来,“爹知道了,在家好生听你娘的话。”   陆嫣嫣眼睛笑得月牙儿一般,“爹爹好好读书,我和妹妹会照顾好娘的。”   海棠这会儿正在打扫房间,陆嫣嫣也没敢耽搁,赶紧去帮忙。   因为这边什么都还没置办,所以简单收拾一下,海棠便领着两个孩子去买了锅碗瓢盆,又订了铺盖,托店家直接送过来,,便去买菜做午饭。   县学这边,如同陆言之所预料的那样,掌事自然是欢迎他这个好苗子的,就指望着他一朝金榜题名,振一振县学的名声。   加上他又带了海棠准备的香。   掌事是个雅人,这正是投其所好了,也听闻新来的傅大人买了陆言之媳妇手里的香方,可见传言是真的,陆言之这买来的媳妇是打算好好过日子了,不然他怎能来读书?   一直以来,都是觉得海棠这个恶妇拖累了陆言之,所以对海棠心中甚是不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从县学里出来,直奔家去,两个孩子正在院子里唉声叹气的感慨,“这县城里真是什么都要钱,柴火要钱就算了,一根葱也要钱,还是咱们乡下好,什么都自家菜园子里有,没柴火了上山去砍就行。”   陆婠绾听了姐姐的话,也跟着点头,“是啊,这样娘赚的银子用不了多久就花完了。姐姐不如咱们想办法挣钱吧。”   陆言之听着俩女儿的话,只觉得她们的担忧倒是没错,也不知先生们可允许自己闲暇时候去接点散活。   家中的胆子不能都压在海棠一个人的身上。   海棠从厨房窗口见着他的身影,伸出头来问:“怎样了,顺利么?”   “明天一早便去,每隔十天有两天沐休。”不过听掌事的意思,自己耽搁这么几年,那两天是要让自己去他那里。但是陆言之没打算跟海棠说,他这心里还想去挣点钱呢。   海棠闻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那就好,你去把各个房间里的床铺都铺一下。”那店家倒是麻利,她买菜前脚敢进门,后脚他们就将东西送来了。   陆言之自是应了,等忙好俩姑娘便催促他洗手吃饭。   桌上虽都是些家常菜,但在这父女三人的眼中,尽是人间珍馐,这吃饭时间也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一处。   陆嫣嫣更是忍不住建议,“娘,我瞧这一段街都没什么吃食店铺,这里离爹上学的地方又近,不如开个小饭馆怎么样?”   别说,这提议是极好的,今天海棠也发现了,这边还真没人卖吃的。   开个小饭馆,生意肯定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上县学的,基本都是穷苦人家的,哪里有多余的钱来下馆子?真有钱的,早就往州府里的书院去了。   所以即便是有人来,但是赚不了多少钱。   陆言之也不赞同,“这小饭馆说是简单,但是就你娘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还要看着你们俩。”   此事作罢。   只是晚上海棠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现在最好做的生意不亏本的,也就是做吃食。香铺她也想过,但是现在根基太浅,普通的香赚不得钱,那些高端的香做出来,又不知道要惹多少是非。   所以想来想去,还只能选择做吃食了。   不过陆言之考虑得对,这开饭馆自己一个人肯定忙得过来?又是后厨又是跑堂,而且俩孩子还需要照看。   最终,她决定就做几样家常小菜,摆两张桌子试水,倘若生意能过得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雇人。   反正店面也不算大,自己就算是想往大的做,那也不可能啊。   自个儿打算好,第二天一早起来提着篮子去买菜。   这县里就是好,什么山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能买到,所以她买了些新鲜的河虾,回去做了虾饺。   现在她也大概知道了这个时代的饮食文明其实还不算高等,自己做的这些美食,即便别的地方也有,但还没精湛到这个地步。   所以真要开饭馆子她亏不了。   本来是想买两个皮蛋煮粥的,可是却发现没有皮蛋,甚至是咸鸭蛋也没有。   所以海棠也滋生了做咸菜这一类的念头,尤其是自己在乡下老屋里还置放了那么多咸菜酸菜,等过几天回去,有的就能吃了。   早膳做了虾饺和水晶包子,配着鲜虾粥,鲜香不已,两孩子欢喜的洗漱完毕就到桌子面前来等着开饭。   随着她做的饭菜越来越精致,这让陆言之不得不重新怀疑她的身份。但也跟往常一样,见她跟两个孩子温馨的互动,最后还是将心里的怀疑压了下去。   “我想来想去,还是做点吃的卖吧。”她往陆婠绾碗里夹了虾饺,生怕陆言之不同意,又赶紧道:“我就摆两张桌子,每天限量出菜,倘若生意可以,我就雇人,你看怎样。”   陆言之其实还是有些了解现在她的性子了,虽说是和自己商量,但她肯定是已经考虑好了的,问自己无非不过是想让自己支持她罢了。   坦白的说陆言之很喜欢她的性子,不似别的女人那样没有主见,依附自己的男人,同时又会给足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尊重。   所以他没有道理拒绝,“也好,只是你也不用太过劳累。”便宜这附近的人了。“我中午回来吃饭,去看一看都需要置办些什么。”   海棠连忙摆手,“不必,我也没事,带着孩子们城里转转,看着什么合适就买。”   陆言之点头,吩咐她们母女三注意安全,便去了县学。   海棠打定主意做什么,也就不磨蹭,早上就将店铺里的桌椅置办好,后厨里短缺的也补上,就差一个匾额。   她也是急性子,当天就订制了招牌,用自己的名字取了店名,海棠家常菜。   陆记她也考虑过,不过想到陆家那帮亲戚,还是默默的改成了自己的名字,可没想到接活的师父耳背且记性不好,硬是给她做成了珍馐小阁。   最后海棠也只能将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给挂上去,陆言之也道:“你这珍馐二字,你当得起。”   小店连鞭炮都没放一串,就偷偷的开起来。   这边来往的也是读书人居多,开业的第一天早上,她就做了父女三人极力推荐的虾饺水晶包。   本来这条街上没什么卖吃的,所以笼屉拜访在店门口,这香味立马就窜开,尤其明显,一下将门口路过的学子给吸引过来。   所以陆言之在县学里就听同窗们提起这文曲街上开了家包子店,味道一绝,还约好第二天早上去吃。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傻不隆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隔壁是一家书斋,陆言之重新置办的笔墨纸砚,都是从他家买的,又是邻居,所以隔壁知道海棠要做开小馆子,其实都不看好。   尤其是她一个女人家,又没打算请厨子,还带着俩孩子,谁回来买?   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刚开门就被门口的香味吸引过去,这方掌柜夫妻俩就被拍拍打脸。   海棠其实在知道自己的厨艺可能在此处算上大师级后,就没担心过生意了。   反正酒香不怕巷子深,所以虾饺跟水晶包很快就卖完,连粥也没剩下。   大抵的是第一次做,数量太多,所以还是觉得不适应,身体有些吃不消,索性下午就关门了。   这就越发叫人认定了她这是个早餐店。   海棠下午在家里数着早上赚来的钱,她卖得不算贵,除去本钱还赚了不少,但这相对太累了,所以明天就不打算做这饺子包子了。   下午就领着娃们去买了不少下水回来,洗的时候就开始熬卤汁。   她那空间里多的是配方,所以海棠两口大锅架着,等陆言之回来的时候,后院里的锅里已经开始煮猪下水了。   “你这是做什么?”满院子都是卤味,让人忍不住想要先吃上两碗饭。   “娘说做包子太累,明天改卖卤饭。”陆陆嫣嫣抢着回道,又指了指大木盆里腌制着的鸡腿,“娘还说要卤鸡腿。”   陆言之知道她的手艺,便是做得多又不愁卖不出去,问题是这么多累人。索性进屋去将以上换了,挽着袖子要跟海棠帮忙剪鸡腿上的筋。   海棠也没拦他,“咱们这里去河边的码头比较近,听隔壁方大娘说,往早的时候,不少工人都从文曲街过,所以我打算明天早一些,就不另外给你们准备早饭了。”   工人吃那些包子饺子的,没有七八屉哪里能填饱肚子?而且价钱也相对高,他们如何支付得起?倒不如这卤味,下饭不说,价格也在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不必,有什么吃什么,早上人肯定多,我跟你一起帮忙。”陆言之想了想,反正往早也不耽误去县学,到时候那么多工人路过,只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果不其然,寅时三刻海棠起来开门,门口就有不少码头工人急匆匆路过了,两人将卤味抬出来,这早上的风一吹,空气里全是香味。   自不必说,立马就把路过的人给留了下来,一问价格又不算贵,只是比他们在码头边上吃多了几个铜板,而且还是荤菜。   隔壁方掌柜俩夫妻还盘算着早点起来买包子饺子,不想一开门就是迎面的卤味,香得方掌柜已经忘记去询问海棠怎么不卖包子了,赶紧将各种卤味称了不少,提着往家里喊老婆子。   这一茬工人送走,加上附近邻居们来购买,海棠的锅里也就只剩下零星几样了。   等着昨儿相约好来吃包子饺子的学生们来,不但没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包子饺子,连卤饭都快卖完了。   本来学生们多是不吃猪下水的,哪怕里面也有鸡腿豆腐。   可今儿是空着肚子来的,在往回走,得迟到了,所以只得硬着头皮叫了卤饭。   原本嫌弃不已的表情在吃过后,立马有机灵的喊海棠:“老板娘,再来俩鸡腿,猪大肠也要。”没想到这种恶心的东西煮出来,居然这么香。   这学生一喊,便提醒了其他人,锅里没多少了。   一时大家争相不已。   于是海棠原本想做的家常菜馆子,又以卖早餐的方式结束了一天。   不过海棠又不准备卖卤味了,锅不好刷,需要煮的饭太多,她忙不过来。又有了学生们饿着肚子来的案例,所以傍晚的时候,就在门口写了明日不卖卤味,提醒晚上回去的工人们。   但是包子也不想做,所以想着那煮面条吧?   第三天早上,店里卖的是面条。   奔着包子和卤味来的人小有失望,但这来都来了,还是点了一碗大排面。   于是吃了一碗还要一碗。   连附近的人们都不打算做早膳了,天天往她店里来。   因这一天又一天所经营的不一样,所以对于第二天能吃到什么,反而充满了希望,使得原本就因为味道而将人口口相传的珍馐小阁越发显得神秘。   起先众人听到这名字,只觉得这老板娘也太自大了,小小的早餐店还敢叫珍馐二字。   不过来吃过的人之后只想说真香两字。   陆言之一般会早上跟着帮忙一会儿,但是因为他需要先去县学做准备,所以跟同窗们都错过了,大家也不知如今在县学,甚至是文曲街活了的珍馐小阁,是他家的。   这日上午下学后,老师子帧先生还问起他,“我听掌事说,你就住在这文曲街,听说最近街上开了家特别的早餐店,你可是去过? ”   陆言之有些愣住,子帧先生素来淡雅,没想到竟也关注这些事情,看来自己也小看了海棠的手艺。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先生今日午膳也是在县学里用么?”县学是给学生们提供午膳的,以供那些家远中午不能回去的学生。   至于先生们基本都住在县学里,没带家眷的,一日三餐也是县学的食堂负责。   子帧先生颔首,他没有外出去下馆子的习惯,更何况这附近不是没什么吃食店铺么。   但是这些天总听人念叨这珍馐小阁,便也想去看看,早上他肯定么空,所以打算趁着中午去看一看。   就这样,跟着陆言之出了县学大门。   本来就不远,这三言两语间,便快到珍馐小阁。   店面的大门已经关了,隔壁周掌管瞧见了他,立即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迎过来:“言之,你家中午吃什么这香味在后院飘来一个大早上了。”   子帧先生闻言,瞥了一眼那铺面大门紧闭的珍馐小阁,又颇有深意的看了陆言之一眼,“这是你家?”   掌管的这才看到跟陆言之一起来的子帧先生,“韩家小子,你怎在这里?”听这口气,竟是认得的。   子帧先生也没料想到,居然在眼前看着这人,愣了一下,连忙要行礼。   不过被周掌管有些不耐烦的止住,然后笑眯眯的拉着陆言之进他店里去,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包裹:“这里头,是老婆子逛街时候看到买的,可合适你家俩闺女了。”可惜那俩闺女不出来玩啊,不然迟早混熟。   无功不受禄 ,他们也才搬来没多久,并不是多熟,所以一下就明白了周掌管的用意,索性自家先生也在,便道:“可是用了午膳,倘若没有,一并去我家吧。”   周掌管可不就是等着这句话么?脸上的笑容越发和善了,连带看着子帧先生也顺眼了许多,朝里头的老婆子喊了一声,夫妻俩十分麻利的关了铺子,跟着陆言之进了珍馐小阁。 第19章   周家后院墙根紧靠着陆言之家,后院的香味隐约是能闻到,就叫两老馋得慌。   如今跨过铺子,穿到后院,便闻到了一大股香味,像是从饭厅里传出来的。   周掌管的忍不住看了陆言之一眼,心里那个羡慕,他这才下学回来,家里的饭菜都已经摆着等他了。   陆嫣嫣和陆婠绾早就闻声迎出来,“爹爹,娘今天做了好吃的。”今儿下了雨,天气竟有些冷飕飕的,海棠就将那订制好铜锅抬了上来,熬了骨汤,做了鸳鸯火锅。   她自个是偏向吃辣的,但是想到两个孩子,所以当时便请人做了这锅。   她是客人,人家当时是没说什么,可背地里却笑话她人少钱多,做这么个锅什么都装不得。   哪里晓得居然是这样的妙用。   姐妹俩齐齐扑进陆言之怀中,才发现除了隔壁周爷爷和周奶奶之外,还有一位陌生人,方有些局促起来。   陆言之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怎么不叫人?”又朝两女儿介绍:“这是爹爹的老师,子帧先生。”   姐妹俩连忙叫人,周夫人只将给姐妹俩准备的礼物塞给她们,“瞧着你俩丫头穿着好看,粉雕玉琢的。”   姐妹俩却不敢收,毕竟这几日隔壁周爷爷周奶奶都已经送了好多小玩意儿给她们了。所以纷纷朝她爹看过去。   “还不快谢谢周爷爷周奶奶。”陆言之人都带来了,更何况若是不收,只怕二老也吃得不安心个,更何况自己平时读书忙,这家里还要指望这两位多照看,关系近一些也可。   海棠抬着配菜从厨房出来,见了有客人有些惊讶,不过好在自己准备的菜也不少,如今多加几份碗筷也不要紧。   子帧先生也被这香味给怔住了,忽然明白隔壁这两老为何如此屈尊降贵的上门,原来这传言果然不虚,单是这香味,的确当得起珍馐二字,当下也不客气。   原本还有些好奇这到底如何吃,各类荤素菜似乎都是生的,莫不是要放着锅里住着吃?如此,倒也新鲜。   果然,这时候只听海棠说起这火锅的吃法,便也随着其他人夹了自己喜欢的菜往锅里烫。   周家两老自不似这子帧先生一般客气,一顿饭也吃得其乐融融。   周掌管更是建议:“不若你这店铺里做这营生就得了,可比那早餐轻松许多。”   海棠也不是没考虑过,不过这也是要看天气的,大热天的这里吃火锅又没凉啤,有什么意思?便道:“等着入冬后,在摆上。”   周掌管这一顿显然是没吃尽兴,有些遗憾,“那明儿还吃么?”   言下之意,是明日还要过来吃饭。   海棠也不好拒绝,毕竟人家早上也没少帮自己的忙,于是笑道:“明日吃旁的,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一起过来凑桌子,倒也有趣些。”   周掌管是求之不得的,当下赶紧应了,夫人要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筷,海棠哪里能教她动手,只让赶紧回去开了铺子,两老这再三道谢了,这才领着陆嫣嫣和陆婠绾去隔壁玩。   往日这饭桌上的残局都是陆言之主动收拾,不过他今日要待客。   两人去了书房,海棠也趁机煮了茶送过去。   子帧先生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一开始也不知道这珍馐小阁是自己学生家里开的,而且还在门口遇到了故人,一起吃了顿美味,如今再闻到他书房里残留的香,便想起掌事给自己炫耀的那几颗香丸。   忽觉得眼前这陆言之,倒是有气运不错的,娶了这样一个好媳妇,少不得夸赞几句。   自打离开村子后,陆言之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不少人夸赞海棠,也羡慕自己。虽说如今听多了,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高兴,只是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她这样好,当真会一直留在自己这个小秀才身边么?   殊不知,海棠心里也担忧,即便自己催促着陆言之提前几年参加考试,可若那小郡主是天定的女主角,只怕到时候还是会遇到。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正面刚明显是不可能的,自己毫无根基,在这样的时代,所有的殊荣都得靠着夫家。   可是小说里这个丈夫的心是贴近那小郡主的。最重要的是,人家是郡主。   所以海棠便决定,还是多存点私房钱吧,真的到了那一步,自己就带着俩丫头逃。   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两个孩子交给后娘来抚养,那自己如何对得起原主?毕竟现在占着人家的身躯呢。   夫妻俩各执一想法。   日子倒也平静,店里的生意也不错,只是海棠一个人不想太累,所以一般就做这早上的生意。   而随着子帧先生来了这么一趟,县学里的人也都知晓了这珍馐小阁竟然是陆言之家的。   不说先生们隔三差五来打牙祭,就是学生们也没少跟着陆言之一起来。   当然也都不是空着手来的,而且海棠也希望陆言之多些朋友,指不定以后里面有个把出息的,将来还能有个照应。   隔壁周掌柜两夫妻也从之前的每日一餐,到了三餐都在海棠家里解决,俩闺女有他们帮忙照看,海棠也轻松了许多,所以趁着今儿天气好,便打算回乡里一趟,带些泡菜回来。   这来县里小半月了,曲家和陆家那边都没人来,不免是叫海棠有些放松警惕。   不想着才到镇子上,就被陆言之的小姑给拦了下来,劈头盖脸就一阵骂:“海棠你这烂货,居然还有脸回来,不是榜上了有钱的地主吃香喝辣了么?怎么舍得回来?”一面打量着海棠,见她穿得还是寻常衣裳,扑哧冷嘲热讽起来:“看来你这地主老爷也不怎么宠你啊,绫罗绸缎都没穿上,别是才去这么几天,就被赶回来了吧?”   海棠虽听得云里雾里,但也不傻,必然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但自己一家搬去县城,村里人都是知道的,不过这陆家小姑又不回村子,那这话多半是从陆家人嘴里听来的了。 第20章   都有空开始在背后坏自己名声,看来陆家大伯夫妻俩又重归于好了。   陆元化陆元安都在备考,不知道陆言之在县学里是理所应当的。陆凤仙虽然夫家是开杂货铺的,但这韩德生去县城,也是进货,圈子不一样,所听到的传闻也不一样。   自己那珍馐小阁虽然是有些名声了,但还不至于传得那么广。   如此陆家那头污蔑败坏自己的名声,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海棠名声从前不好是真,后来走大运得了高人的香方赚了大钱,也叫人狠狠嫉妒了一回,镇子里的二流子们还琢磨着要不要干他一票,那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啊。   但这还没出个章程,就叫阿东给拦了下来,此时不了了之。   现在海棠叫陆凤仙拉住,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就引来了不少人。   海棠卖香方的事情大家是知道的,但这真真假假还真不清楚,毕竟也没有多少人亲眼所见,倒不如这陆家传出来的话,有鼻子有眼睛的,加上海棠名声摆在那里,所以大家更倾向于这陆凤仙的话。   忽然被这么多人给围了上来指指点点,海棠心中对于陆家的怒气是极大的,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回绝,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嫂子,你总算回来了。”   海棠闻声望过去,就见阿东从人群里挤出来,“你腌的那些菜都是些什么,这些天老发出奇怪的味道,我娘正愁着怎么寻你回家看呢。”一面看着这四周不怀好意等着看戏的众人,驱赶着:“走走,散了都散了,人家发了横财搬去了城里,是人家的运气,你们没那命就少背后嚼舌根子,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做点别的。”   他这言下之意,没少指陆凤仙。   陆凤仙自然是认得他的,一个混子罢了,根本看不上眼,加上她嫁入韩家生了一子一女,那正室的位置是坐稳了的,只把自己做富家太太来看。听得阿东的话,冷笑一声:“哼,狗改不了吃屎,她能发财,那我家老韩就是首富了。”   海棠压根没理会她,就听着阿东说咸菜散发怪味,就知道有的已经成了。而且晚上还要赶回去,不然陆言之要温习功课,如何照顾得了孩子?便朝阿东道:“我开了个小吃店,这次回来正打算待些回去添盘子。”   阿东见她没受到陆凤仙的影响,围观的众人又在他的驱赶下离开,索性也便喊着海棠一起回村子。   陆凤仙见二人离去,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啐了一口,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这才扭着丰腴的身子往自家杂货铺去。   刚进门就听闻韩德生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赶紧摇着扇子进去,“老韩,打听了么,咱家老大老二可有考上的机会。”   韩家条件还算宽裕,所以韩德生听从了陆凤仙的建议,扶她娘家侄儿一把,但是却只能扶得起一个,因此这次韩德生去县城,就特意打听了,这两个侄儿,哪个考上的几率更高,到时候就支持哪一个。   人家听闻他打听的秀才姓陆,以为他说的是陆言之,便说是有机会中举的,还问他和陆言之是什么关系?这秀才当年小小年纪就榜首,可惜这几年没了消息,现在又忽然回到县学,又得县学掌事先生们的看重,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他必然能中举的。   韩德生一听县学,这不对劲啊,自家两个侄儿都在镇子上的家中温习功课,和县学什么关系?这仔细一打听,方晓得陆言之家最近的变化。   这是大家口中百分百能中举的,可比大哥家那俩侄儿稳一些。所以便立即回家,想着让陆凤仙去走动走动。   此刻听陆凤仙问起,连忙摆手,“他俩就是那镜中花,一点不实在,我已经打听好了,二哥家的言之必然能中举的,你赶紧准备点礼物,明天随我去县城里走动走动。”   陆凤仙这才将海棠骂完,一路上没少逢人就说海棠的不检点,所以这忽然听到韩德生的话,不免是有些傻了眼,“什么?二哥家那孤星?能中举人?”   “呸,以后可不许这样乱讲,他中了举人,名下免税的地儿就多了,咱们的那地儿都给转到他名下去,这一年得省多少钱啊,还有我听说有的举人老爷,有出息的能坐到知府那个位置,所以你给我赶紧些,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陆凤仙是彻底的懵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一家搬去了县城?”那海棠没傍上地主?可大嫂大哥都说她勾搭上了县城里的地主。   “你怎这样啰嗦,赶紧去,还有大哥家那边,随便给点笔墨就算了,毕竟是没影儿的事情,咱又比不得那些家大业大的,折腾不了那么多银子。”韩德生一家打算好了,嫌弃陆凤仙这会儿拖拖拉拉的,便催促起她来。   陆凤仙知道韩德生不会骗自己,但也不敢将自己今天才骂海棠的话跟韩德生说。嘴上应着去准备,但赶紧往大侄儿家里去。   如今大哥大嫂都在大侄儿家,一进门就同大嫂孙氏问起那话的真假   孙氏被她忽然质问,有些支支吾吾的,陆凤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逐将自己从韩德生那里听来的话给孙氏说。   孙氏一听,眉头都要拧在一起,嫉妒不已,“这孤星,咋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脑子也转得快,尤其是想到海棠生的那俩赔钱货叫她在村里丢了脸面,心里越发气不过,“那小蹄子从前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言之如果真是举人老爷的命,那官夫人也不是她做得起的。”   心里也盘算得快,“你家那边不是有个妹子还没出嫁么。”   陆凤仙何等聪慧,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是了,我家那妹子贤惠又本份,给言之做媳妇最好了。”于是心里有了主意,回家跟韩德生说起。   韩德生当然是动心的,虽说辈分上有些乱了,但是如果能做举人老爷的亲哥哥,肯定比做举人老爷的姑父要亲,因此夫妻俩合计,明天去的时候,顺便给陆言之提着婚事。   至于海棠,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也觉得陆言之肯定不会拒绝的。 第21章   海棠不知道这些人背地里在盘算什么,回了村子一心都被咸菜给吸引了过去。   毕竟做了那么多,所以当即请了阿东娘过来帮忙,给村里人家都分了些,自己最后装了两小坛,带着往城里去。   一坛咸菜,一坛酸菜。   她这一次是来探探,下次便打算直接雇车来给拉回去了。   锁了门,正要回县城里去,阿东娘生怕她一个女人不安全,毕竟村里耽搁了这么久,肯定是要抄近路才能赶得上。   自家这儿子闲着,便叫他来送海棠一段路。   其实海棠觉得阿东并不似村里人说的那样不堪,反而三观挺正的。   两人聊着,便料到了河上,又说隔壁镇子也想效仿县里,开个河道,所以在湖里囤水。   这哪里有囤水一说?所以海棠也只当道听途说。   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当天回了县里,就下了瓢泼大雨,雷鸣火闪不停,连带那河水都上涨了不少,早上门口都没有工人去码头。   她昨天也累了一天,索性没开门。   从家里的小水池里捞了一条大鲤鱼,配上自己做的酸菜鱼,煮了酸菜鱼。   隔壁周家两老自没落下。   而这大雨滂沱的,陆凤仙夫妻俩也没能来城里,只打算第二天雨停了就来。   可没想到接下来几天,这大雨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大家都忧起来,虽然不至于着了水灾,但这大雨不停,总叫人觉得不方便,连街上的小摊贩都没能撑下去。   海棠倒是想起了阿东说的青石镇,就在大梨镇的上方,他们那湖里囤水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囤法。   这不下雨就算了,可这下起雨来,海棠总是有些担心,等陆言之回来午膳的时候,便于他提起。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停下的可能,县学里都打算先听课几天了。   听了海棠的话,也不敢小觑,“下午开始听课,我去县衙看看。”   海棠也正是这个意思。   吃过午饭,陆言之没敢耽搁,就去了县衙。   他是秀才,去县衙也非什么难事,加上有海棠卖香方一事,所以很快就见到了傅大人。   傅大人立即派人去青石镇。   本以为这事儿有傅大人接手,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不想第二天就发现县里的客栈都住满了人,海棠略一打听,竟然是青石镇那边的人。   心里便有个不好的预感,陆言之又出去了一趟,等回来便跟海棠道:“你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好,若我明天没回来,你就带着孩子跟着周伯父他们一起走。”   “到底怎么了”海棠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天灾,但这几天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陆言之也没瞒她,“如果明天大雨还不停,青石镇那边就撑不住了。”大梨镇正好在青石镇下方,大水真来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大梨镇。   所以海棠反应过来,陆言之这是要去村里。当机立断:“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孩子身边不能没人照料。”都着当口了,谁还敢拿命去冒险,所以只怕没几个人去镇子上报信,就靠衙门里的那几个人,哪里够?   就算消息传到了镇子上,可那些村子呢?谁都顾着逃命,谁愿意去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通知?   海棠见他态度坚决,也没在坚持,更何况两个孩子还小。   最重要的是,她虽然不知道这故事里的主角究竟是谁,但陆言之是以后的状元,可以说是文曲星加身,所以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但没想到陆言之刚走,城里就因为青石镇和其他镇子上来的人而引起不少恐慌,加上从县里传来的消息,隔壁几个县城都受了灾,县里的便都开始朝州府涌过去。   那韩先生来了隔壁周掌管家里一趟,劝着周掌管一起离开,只是周掌管夫妻俩选择留了下来,只说这把老骨头,不想在挪地了。   而就在这时候,她们家的大门被拍响。   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什么客人?海棠疑惑了下,将两孩子交给周掌管夫妻,去前面的铺子开门。   外面传来的是陆家一家老小的声音。   海棠虽然厌恶他们,但这要命的关头,也没将他们拦在外面,也就开了门。   一连串的人鱼贯而入,看着海棠家这铺面大院子,眼里的嫉妒自不必多说,尤其是陆老头和陆老太,要海棠给赶紧做饭。   海棠见着他们一个个湿漉漉的,只怕来的时候逃得急,没带吃的也正常,而且现在天灾当前,也不想与他们多计较,家中也有多余的吃食,也就给煮了饭。   这吃饱喝足,又换了干衣裳,一个个大爷一般坐着,开始琢磨起海棠家的这大院子,心思明晃晃的都写在脸上。   周掌管夫妻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来,等着他们没留意的时候,将海棠拉到一旁低声叮嘱:“我瞧着你们家这些亲戚,一个个不怀好意,吃着你的住着你的,背地里还跟我和老婆子说的你和孩子们的不是,你长些心。”   海棠颔首,值钱的东西她已经存到了县里的钱庄上,这钱庄全国各地都有,以后到别处也能取。   陆老爷夫妻俩还谋算这,这么好的院子,该给虎子才好,以后就能给他娶个家世好些的媳妇,而且这里离县学进,大孙子和二孙子在这里读书也不错。   于是便开始怎么从海棠的手里将房契要过来给大房。   老太太更是不客气,“言之还能不能回来可不好说,你一个女人带着俩赔钱货占着这么好的院子作甚?等着洪水过了,你回乡下老屋去,这里给你大伯家住,正好他们家人多,你大堂兄二堂兄也读书。”   海棠听得这话险些气笑了,这大难临头了,自己拼弃前嫌收留他们,没料想居他们这还有心思来谋算旁的。   但也没理会,因为这个时候有消息传来,河水又涨了,不但是码头给淹了,连旁边的店面都只见着屋角了。   这还了得?当下县里就有坐不住的人,立即收拾家当往州府去。   一时间城里的车马价格蹭蹭上涨,乱作一团,连傅大人出来也没制止住。   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城里竟然是十室九空。   海棠以为陆家的人也应该跟着逃难大军一起走才对,毕竟下午的时候傅大人也在组织大家转移,县衙里的人也都走了。   哪里晓得她高估了陆家这一家子,除了陆元华陆元安兄弟俩在家看书。   其实也不是看书,估摸着是他们俩到底是读书人,不好意思跟着其他人去别人家的屋子里收刮。   大家走得匆忙,难保漏下些值钱的物件,所以这就有了陆家当下发财的契机。   周掌管夫妻俩简直是看傻了眼,他们也准备走了,所以来找海棠,劝着海棠莫要在等陆言之了。   听说好些村镇都被水淹了,陆言之只怕凶多吉少。   海棠没敢往那方面想,只觉得陆言之是未来要做郡马的人,怎么能死呢?所以也不知为什么,竟然打算等他。   可如今县城里没了几个人,她也有些开始动摇了。   自己死了倒是无妨,左右是白赚来的命,可那俩孩子……   终究是不忍心。   ※※※※※※※※※※※※※※※※※※※※   弯转得有点大???后面,打个预防针。 第22章   她收拾包袱之前,也跟陆家提了,只是现在他们还沉寖在收刮财物的喜悦中,自然是没将海棠的话听进去。   海棠反正已经提醒了,见他们不愿意走,也不管了,收拾了包袱就去隔壁周家,准备一起离开。   几人才到大门口,就觉得山摇地动的,慌乱之际,海棠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扶着门框稳下来,这才去扶摔倒了的周夫人。   大家心里都慌慌的,也亏得两个孩子小时候苦难遭多了,这会儿也没哭闹,紧紧的挨着海棠。   刚才那巨响,自不必多说,但凡不是傻子心里都是有熟的。   海棠与周掌管扶着周夫人,几人出门了门,准备的马车正叫隔壁的陆元华和陆元安赶着离开。   那一瞬间,海棠几乎觉得他们是必死无疑了。   好在灵机一动,连跑带逃的,往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去。   大家走得慌,后面不乏像是陆家这样趁火打劫的人家,所以店铺大门都是被打开的。   海棠过去,直接搬了两只浴桶出来。   周掌管立即明白,与她一起将浴桶翻过来,往前面小河里去。   几乎是他们刚上了浴桶,将浴桶另一端放了麻绳绑在桥上,那铺天盖地的洪水就来了。   海棠也不受控制的吓得尖叫起来,天旋地转,满口泥水,好在背上绑着的陆婠绾提醒了自己,还有自己另外一只手里牵着的绳子,绳子另外一端正是陆嫣嫣。   浮出水面,见着不远处死命抱着大树的陆嫣嫣,将她拉了过来,这才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进了浴桶里。   大雨还没停下,海棠将两个孩子安顿下来,便拿着葫芦瓢往外舀水。   除了她提前往浴桶里绑着的包袱之外,雨伞什么的早就不见了。   大人小孩一句话也没说,但却十分默契,她舀水,两个孩子将包袱从浅浅的水里捞出来,以免被泡坏,然后一面搜寻着周家两老。   此刻的处境虽说也十分艰难,下一刻兴许就没了性命,但海棠觉得刚才那夺命一瞬间她们都撑了过来,还怕什么呢?   也顾不得去悲伤陆言之的生死状况,惊魂未定之下,只想立即在飘到高处去。   大雨滂沱,而且这大晚上冷飕飕,身上无一处干的地方,她也怕孩子们撑不过去。   往外舀水的动作已经机械性一般了,好在紧接着从水面捞起一块篷布来搭在上面,方能遮风挡雨。   到了下半夜,俩孩子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母女三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她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除了外面那潇潇不歇的雨声,再无旁的声音,浴桶斩断了牵制在桥上的绳子,此刻漫无目的在水面飘荡着。   湿冷饥饿逐渐让她心底升起了绝望,尤其是当她在水面发现第一具尸体时,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就在前几天,她还在琢磨存着私房钱,以后如果陆言之没躲过命运娶了小郡主,她就带孩子们远走高飞。   可是现在,陆言之生死未卜,她跟孩子们能不能活下去也是未知数,那种无助,让她心底生出恐惧。   “娘。”也不知是她的哭声惊动了怀中的孩子,只听陆嫣嫣叫了一声。   海棠正要应,忽然发现她在呓语,“娘不要怕,我们回保护您的。”   可听得这话,海棠越发哭得难过,尤其是发现的尸体越来越多。   天亮之后,见着的熟面孔越来越多,都是县里昨天没跑掉的。   这些人,白天就出发的,可现在尸体却在海棠的眼前,自不必多说,海棠也知道,多半是出县城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别处的河岸决堤。   两个孩子也醒了,海棠拿出那晾干了的饼子分给姐妹俩,自己也拿出半个来放在嘴里嚼。   又这样飘了半天,下午终于见到了活人,只是她带着俩孩子,大家又见她那浴桶里除了一个湿漉漉的包袱,母女三又是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寻常人家的衣裳,也就以为是穷苦人家侥幸逃出来的。   一没食物,二没半点劳动力,自然不愿意收留他们,毕竟现在他们正在水里打牢财物。   海棠也不敢上他们的船,看着情况不止是临江县闹洪,只怕周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这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就算停下,这样的月份,烈日出来,到时候引发的伤病多了去。   最重要的是,这比不得旱灾,粮食还能在粮仓放着,这么大的水,粮仓早就冲得干干净净了。没饭吃,孩子就是端上桌的菜肉,而她这样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海棠也没敢跟在船只的后面。   她不知道的是,陆元华兄弟俩虽然赶着马车往高处的山上逃了,但是陆家其他人却死了不少。   陆老头死了,老太太带着虎子孙氏和俩儿媳妇,以及韩德生一家,都在船上面。   他们是第一批上船的人,又有不少财物,可以说是缴了保护费留下来。   可是随着越多的人拿钱上船,位置明显不够,那这个时候最先被赶下船的就是老人。   陆老太跟着孙氏都在列,至于她那俩儿媳妇,因年轻还有几分姿色,也得以留了下来。   韩德生也靠着自己的关系,留了下来,只是陆凤仙他终究没保住,就自己那一儿一女和妹妹。   待第三天,雨终于停了下来,下午就从云层里露出半个太阳,陆婠绾和陆嫣嫣都欢欢喜喜的脱下衣服要往水里去洗。   “从现在开始,不准碰里面的水,咱们想办法往岸边划过去。”这太阳出来,水里的各种被泡得发胀的尸体立即就发出恶臭味来,海棠可不敢冒险。   几乎是太阳出来,在水面求生的人都齐齐朝岸边涌过去。   在水上待了几天,只有脚落地了才觉得安全。   可是大家想得太多了,大水冲刷过的地方,除了残垣断壁之外,还有不少尸体。   到处都一片恶臭冲天,很快苍蝇蚊虫聚集,像是那些小村子,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海棠上了岸边,也顾不得找地方洗漱,就领着孩子往高处的山里去。   而与此同时,陆家韩两家所在的队伍里,也乱作一片。   上了岸不但没有吃的,反而不少人生了病。   尤其是连续走了几个村镇子,没有寻到半点粮食,大家开始将目光落在孩子和女人的身上来。   韩德生也饿得头昏眼花的,钱也没了,所以当队伍里的人来收缴费用时,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将十七岁的妹妹韩修宜给推了出去。   推出去代表着什么,他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但没办法,他总不能把孩子推出去吧?   他可亲眼瞧见了,别家的孩子送出去就没带回来,而晚上分的饭里,有肉汤。   这个时候上哪里找肉?而且那肉味从前分明就没吃过……   许多人都知道是什么,但为了活下来,都选择了沉默。 第23章   话说那日海棠上岸后,便朝着山里去。   沿途没少见在洪水中夹缝求生的动物。   天灾之前,人和动物求生的本能都是一样的,看着那双双充满着求救的目光,海棠还是尽自己所能。   所以沿途也救了几只小动物。   然后迅速上山。   这老天爷什么时候发狂也不晓得,就如同这一次的洪灾一般,所以为了安全,她还是选择往高处走,而且这山下各种各样的尸体和漂浮物,太阳一晒,臭味熏天。   她就算知道石灰有效的杀菌,可是自己带着两个小娃娃,哪里有能力去烧石灰?   再有留在山下,没准性命都没了。   这个时候倒不是怕什么野兽,最危险的反而是人类。   事实证明海棠的选择是正确的,毕竟进了山后,她们母女三人总算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食物。   只是可惜没有厨具,那煮汤的锅还是半块鹅卵石上掉下来的石皮,一次也只能煮上两三口的汤。   但即便是这样,海棠也煮出了香喷喷的蘑菇汤。   这大雨过后,山里是真正的湿润了,各种各样的蘑菇都冒出头来。   吃过一顿饱饭后,海棠将两个孩子安顿在栖身的山洞中,自己则出去捡蘑菇。   毕竟不知道朝廷救灾的队伍什么时候来,那些赈灾物资又什么时候能到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手中,所以干粮还是要储存一些的,以备不时之需。   但因两个孩子太小,也不敢走得太远,每隔半个时辰就回山洞一次,以防孩子们出什么事情。   这山洞里倒也宽广,最里面还有一个小泉眼,水源足够她们母女三用。   这日海棠今天捡蘑菇的途中第三次回来,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姐妹俩的笑声,不免是有些好奇,姐妹俩怎忽然玩得这样开心?   这次死了那么多人,两个孩子都被吓得不轻。   所以加快脚步进入山洞中,只见两个孩子竟然在逗弄一只大猫,玩得正是开心。   陆嫣嫣见了她立即迎上来,一面指着那比家猫大许多的野猫,那身子,竟然比姐妹俩都大一圈,“娘,这是咱们在山下救的猫,它居然找过来了。”满脸都写着大猫好聪明的样子。   海棠一看,还真是,只是这只猫身上仍旧有很多淤泥,以至于皮毛结成一块一块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坦白的讲,已经将两个女儿和自己清洗干净的海棠是有些嫌弃的。   但见两个孩子如此喜欢这只大猫,便道:“喜欢就留下来。”   姐妹俩一听,也不嫌弃那猫浑身的泥,过去抱着便高兴道:“喵喵,娘留下你了,晚上我们一起吃蘑菇汤,娘煮的蘑菇汤可好喝了。”   那只大猫好像也能听懂,但是并没有用叫声回应,而是用头朝姐妹俩蹭过去撒娇。   海棠本想给这大猫洗一洗,但见柴火不多了,天色又不早,便道:“你们好好待在这里,娘去捡些柴火,一会儿就回来,我们就做晚饭。”   姐妹俩乖巧的应了,海棠又看了那大猫一眼,心想这么大的个儿,洪水来之前,肯定是哪个土豪家豢养的吧,不然寻常人家哪里能将猫养这么大呢?   然海棠去捡柴,也没花多久的时间,刚进入来陆嫣嫣和陆婠绾就像是邀功一般,冲上来高兴道:“娘,我们今晚可以吃肉了,喵喵可出息了,一下就把这只野鸡扑死了。”   海棠这才看见火塘不远处有一只没拔毛的野鸡,一时惊讶不已,看朝喵喵:“还真有本事。”好一阵子没见着荤腥了,海棠看着那只带毛的野鸡却是烤得黄澄澄的烤鸡,下意识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就赶紧着手处理,放到火塘上去架着烤。   这才发现喵喵不见了,“喵喵呢?”   “刚刚出去了,可能去拉粑粑。”陆嫣嫣解释。   海棠仍旧没多想,只觉得果然是土豪家里养的猫,真讲究,拉粑粑还知道要出去。   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什么品种的猫,个头也着实太大了吧?不过瞧见两个女儿都满脸兴奋的看着火塘上方的烧鸡,也就没在多想。   反而是想起自己捡蘑菇的途中摘回来的野山椒,赶紧拉出来和蘑菇一起塞进野鸡的肚子中。   可惜了,没有盐,不然就真的是人间美味了。   然等野鸡烤好了,香味弥漫中,那出去拉臭臭的喵喵才回来,却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在火塘边就躺下来打瞌睡。   原本打算替它洗澡的海棠见烤鸡它都不为所动,可见是真的困了,也就没去打扰。   吃过一顿香喷喷的肉,纵然是没有盐,但这些天他们吃的东西都没盐,其实已经适应了,而且这一餐又是这些天吃得最丰盛最美好的一顿。   “喵喵真好,要是每天都能抓”所以临睡前,陆婠绾还舔着嘴角感叹。   海棠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喵喵,除了脏一些,其实还是挺可爱的嘛。   一夜即过,海棠在潭水边挖了个小坑出来,把水引过去洗脸,想着昨天自己折回来的柳枝,用石头捣碎顶端,来来回回折腾,总算出现了牙刷的雏形。   是简陋粗糙了些,但是总算能刷牙,不让海棠都要给自己恶心死了。   折身正要给孩子们炫耀,便对上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跟一只花脸猫,将她给吓了一回,“你们干嘛?快看看娘做的牙刷。”说着,一面给两个孩子示范。   只是很快发现没杯子又没碗,只能用手捧水。   母女三人乐此不彼的刷牙,喵喵就坐在旁边一直认真的看完,然后懒洋洋抬起手掌,一脸傲娇,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开始洗脸。   海棠见它那眼神,忽然到有种被它鄙视了的感觉。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倒是忘记了,猫自来最讲究,没事就自个儿刷毛洗脸,这喵喵浑身这么脏,多半也是跟她们一样顾着逃命,所以没顾及上。   正好现在有时间,不如给它洗个澡。   便伸手给拉过来,“喵喵,我们给你洗澡吧。”   外面天气好,把这身上的泥洗完,出门一会儿就能晒干,应该不会有事的。   更何况这洞穴里火塘从来没断过,也不潮湿。 第24章   听说要给喵喵洗澡,两个孩子也凑过来,母女三七脚八手的忙活起来,陆嫣嫣一手顺着喵喵头上的毛,“喵喵真听话。”   身上结块的毛被水打湿,泥掉下来,逐渐出现了毛色。   好像是一只大橘猫。   可很快出现一道有一道的黑色,海棠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手下的喵喵却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而且闭着眼睛十分享受,这让海棠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猜错了,老虎哪里能和人在一起呢?   于是继续。   可是到最后,连陆嫣嫣也忍不住发言,“娘,喵喵真像一只小老虎。”   陆婠绾附和,还不忘添一句,“嗯,喵喵好可爱。”   喵喵洗完澡,不等海棠开口,就立即起身冲出去晒太阳。   金色的阳光下,那一身黄黑就越发明显了。   特么什么福贵人家娇养的橘猫?   分明就是一只小老虎,难怪能一下扑死一只野鸡,就老虎那速度,快起来跟风一样,野鸡哪能不落入它的魔掌?   可是海棠能干什么,现在俩闺女就坐在它旁边,一边一个,那和睦亲密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个都是自己生的。   她吐了口浊气,一下竟然想不到解决方法。   打死喵喵?明显不大可能,这小老虎能找到她们,可见是有一点小智商的,而且它要吃她们,不应该昨天一顿就一个么?   难道是嫌弃她们太瘦,想养一阵?   但老虎智商可能还没到这地步吧?   她正想着,两人一虎已经进来了。   喵喵还拿脑袋蹭她的腿,这是在假装自己是一只猫么?   坦白的讲,海棠下不去手锤死它。   可留下又是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就如同头顶着巨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这种感觉叫人实在太难受了。   可就这种头顶巨斧的日子,转眼海棠竟然过了十来天。   每日她都提心吊胆的,然而喵喵的确没有伤害她们的举动,反而还时不时的给她们加餐。   那没吃完的,海棠给做了熏肉,如今山洞里已经挂了五六只野味,还有不少调味料跟野蘑菇。   小日子看起来是丰衣足食的,而且每日有喵喵陪着俩孩子,海棠也不用从前那样担心她们的安全问题。   毕竟从前有各种危机,现在只担心喵喵这个潜在的危险。   然后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居然习惯了喵喵的存在,也不在担心它的危险,有时候出去一整天打听外面的消息,都没想起家里的喵喵会不会突然血盆大口张口,伤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而且山下的消息不尽人意,朝廷赈灾队伍是来了,但天灾之下必然有人祸,总不免有人吃血馒头。   大些的城池还好,多少能见些粥米,可是这些偏远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所以山下的难民越来越多,聚集再一处又无人管理,自出了问题。   肉菜上桌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且自打这大水过后,烈日不断,所以灾民数量急剧上升,一部份人往北上和南方迁移,另外一部份则跟海棠一样,将心思放在了这山林里。   海棠下山这日途中,就遇到了两波人往山里来打猎。   这让海棠心生不安,毕竟她一个如花美貌的弱女子跟两个小女娃,就算不会被那些疯狂的难民吃掉,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急急回了山洞里。   跟两个孩子叮嘱:“外面来了许多人,不安全,你们不准再出去玩,实在无聊也只能在门口。”   两个孩子自然是能听懂的,但是喵喵要吃饭,远些的地方自是要去。   这样不免就遇到了其他人。   原本在山外饭都吃不上,这进了山却是能吃肉,所以引了不少人朝山里涌进来。   人一多,就如同那蝗虫过境一般,虽不至于寸草不生,但是能吃的基本没留下。   所以动物越来越少,也都齐齐朝山顶聚集而来。   人追赶动物,自然也过来。   这圈圈就越缩越小。   危机也越来越大。   饿饭闹饥荒,树皮草根都不放过,更何况喵喵浑身的肉?   所以很快就被盯上了。   以至于它也感觉到了危机,没敢在出去。   留下来跟着海棠母女三在洞穴里啃着熏肉。   可这样的日子也坚持不了几天,尤其是每日外面鸟兽乱糟糟的崩腾,海棠就知道山下的难民们只怕离自己也不远了。   所以不敢在待下去,收拾好食物给喵喵背着,打算趁着这夜色离开。   但是海棠还是太低估了这些难民的数量。   这山里待了好一阵子,也算是熟悉的,但好几条下山的路都被堵死了。   基本都有驻扎在那里的难民。   让海棠不免是有些绝望起来,最后只能选择了那条最危险的山路。   其实都不能算是路,因为途中大部份是角度九十的断崖,虽然不算高,但是要摔死他们是足够了。   可是如今不去试一试,等难民们缩圈,自己必死无疑,而且死得绝对比摔死难看。   所以还是打算走这条路。   手臂粗壮的藤萝,一头喵喵叼着,自己先下去探路,安全之后两个孩子再下来。   最后喵喵放下口中的藤条,自己跳下来。   如此循环,到了后半夜,总算将这十几个几米高的断崖给走完了。   次数真真是一路平坦,只剩下那些荆刺,其他能吃的早被迁移上山的难民啃得干干净净的。   当然,尸体也是有的。   不过伤春悲秋是顾不上的,三人一虎继续向山下去。   此时此刻,原本最危险的地方,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天亮后,海棠才找了个没人的荒村停下来。   这里的人在大水来之前就走得差不多了,后来洪水退了又来了一波人,将村里能吃能用的搜刮个干净。   海棠分了些事务给两个孩子和喵喵,这才检查身上的伤。   她在前头探路,黑灯瞎火的,也不敢点火把,生怕引起难民们的注意,所以有时候就直接掉进了荆刺林里,浑身上下,不知被扎了多少回,就算是脸上,现在也还有两道血红的大口子。   另外还有被小石头磕着的,腿上青紫一块的地方多了去,加上那被刺划伤的地方,极为恐怖。 第25章   两个孩子看得泪眼迷蒙的,连待喵喵似乎都能感觉到,不断拿脑袋来蹭海棠,想要给她一些宽慰。   有时候,皮肉伤是真的不算什么,尤其是伤得有所值。   毕竟两个孩子和喵喵在自己的提示下,都没受伤。   最为重要的是,孩子担心她,喵喵也担心她,所以她心里暖暖一阵,倒不觉得身上的伤有多疼了。   反而心疼两个孩子,“你们好好休息,一会儿咱们还要赶路。”这又没有什么车马,两个孩子穿着出门的鞋子早就磨破了。   所以哪怕她们不说,海棠也知道,只怕没人的脚上都好几个血泡。   毕竟自己的,就不少。   歇半个时辰后,开始启程。   烈日灼灼,走了又两个时辰,海棠见孩子们实在坚持不下去,方找个地方停下来。   山下的水基本不敢碰,毕竟出了这村子后,仍旧可看到路边腐臭的尸体。   海棠嘴上已经干裂起壳,两个孩子的状况更差。   吃了两朵香菇干和一点点肉干,又继续上路。   这样的日子,坚持了三天,两个孩子倒下了,海棠只能背一个,喵喵也用小身子驮着一个,继续往前走。   其中遇到了两波人,没少打他们的主意,好在喵喵跳出去露出獠牙,方将他们给劝退了。   这些人早就饿得枯廋不已,比不得上山里的那些人,有不少都身强体壮,所以自然不敢以身犯险,前来挑衅喵喵。   几天里,海棠跟孩子们已经不在开口说话,只凭着眼神交流,毕竟严重缺水,喉咙发干,能不说就不开口说话。   到第五天,这一天陆婠绾没有醒来过,陆嫣嫣也是半死不活的趴在喵喵的背上,海棠背着陆婠绾,举步难行。   她眼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看着迷迷糊糊的,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好在喵喵在前面挡着。   母女三人离死亡,咫尺再近,也无水源可见。   干粮也没了,终于海棠也坚持不下去,倒了下来。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才醒过来,此刻已经是晚上了,明月当空,她正好对上喵喵的一双眼睛。   看着昏迷中的姐妹俩,陆婠绾气息几乎已经微不可见了,相比之下陆嫣嫣倒是好些。   她将身上最后剩下的食物都给拿出来,这是这几天她省下来的,全部交给喵喵,一手摸着喵喵的脑袋,“喵喵,嫣嫣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会带着她活下去的对不对。”   原本早就已经精疲力尽的海棠,也不知怎么就忽然来了精神,因觉得要死了,总该要给孩子体面,所以替陆婠绾打理,却摸到她藏在衣兜里的肉干。   一时眼泪似决堤的水岸,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孩子最先倒下,只怕因她剩下的这些食物。   她自来就比姐姐还要弱,再省下这些食物?怎能不倒下?   “傻孩子,怎么能这样傻呢?”她抱着陆婠绾,哭得不能自己。   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去检查陆嫣嫣的衣兜,果然也见着孩子藏了不少。   陆嫣嫣被她惊醒,见她手里捧着的肉干,一下明白了什么,赶紧生出那枯廋的小手朝她的脸上抹去,“娘,别哭,我和妹妹的命是娘给的,我们都是自愿的,所以娘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海棠止不住的哭,一手搂着一个孩子,恨不得将自己身体里的所有生机都给她们,忽然有像是想到了什么,将两个孩子松开,伸手朝着自己的手腕咬去。   陆嫣嫣何等聪慧,立即扑过来,“娘不要。”   海棠的确是想放血给陆婠绾喝,虽然不知到底有没有用,但好歹是液体,能将她生命气息留住就好。   母女来哭喊间,陆婠绾缓缓睁开眼,虚弱不已的叫了一声:“娘,姐姐。”   “婠婠。”海棠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就怕自己眨眼间,她又忽然闭上眼睛,那种恐惧是她前所未有的。   比起当时洪水来之前的那种眼一睁一闭的壮烈,此刻的死亡是徐徐而来,一丝一丝的侵袭,让自己深切感受到了所谓的死亡。   “娘,我知道去山上的那些人为什么没有瘦,因为他们吃小孩,娘你们也可以吃我的。”几天没有开口说话,甚至已经昏迷,没有多少气息的陆婠绾,竟然讲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海棠什么也说不出,千言万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只抱着她哭个不停。   “吼吼~”原本呆呆坐在一旁的喵喵忽然着急的叫起来。   已经相处这么久,海棠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有危险靠近。   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抱着陆婠绾,陆嫣嫣则早被喵喵一口叼着,迅速的朝着一处乱石堆躲过去。   四周都被看不见的危险所笼罩,母女三人的声音哑然而止,紧紧的搂在一起。   喵喵守在最外围。   就在这种难熬的等待中,两个孩子逐渐睡了过去。   终于,几个身影逐渐靠近。   透过石缝,海棠看见是男人在追一个女人和小孩。   女人的生命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一下就被扑倒在地,身上那几块遮羞破败瞬间被撕扯开,小女孩也被拽住,倒在地上,一个男人的脚就踩在她的脖子上。   “贱东西,还敢偷东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除了控制小女孩的男人,其他的三个男人都朝那女人涌过去,场面一片混乱。   女人偶尔发出一声惨叫,似犹如那地狱间的鬼厉之声一般,渗得人毛骨悚然。   “姑姑,姑姑~”那被踩着的小女孩挣扎着,想要救她,可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越是挣扎那男人脚上就用越发用力。   可海棠却听出这小女孩的声音。   这是陆言之小姑家的女儿韩宝娟。   灾前,他们跟陆家人就挤在自家那小院子里,所以对于这声音海棠自然记得清楚。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地上那生不如死的女人,岂不就是韩德生的亲妹妹,韩修宜?   海棠对她的印象是极好的,毕竟那几天人人都似大爷一般,唯独她每次见到海棠都一脸歉意,还会跟着海棠一起帮忙。 第26章   便是最后去洗劫走后的人家,也是被自己的嫂子哥哥强行喊着去的。   她本性这般好,可为何结局这般惨?   尤其是那惨叫声声入海棠内心,让她深切的感觉到了对方正在遭遇怎样的痛苦,所以终究是没忍住,倏然站起身来。“喵喵你保护嫣嫣和婠婠。”然后自己举起旁边的石头就要冲过去。   但喵喵的动作明显比她快多了。   喵喵自从下山了就没好好的吃过一顿,如今见海棠身起,引得那些男人贪婪的目光望过来,它几乎是本性,冲上去一巴掌拍一个,甚至咬断了它们的脖子。   虽然是四个男人,但这一切就是发生在顷刻间而已。   海棠也第一次真正的认知到老虎这种生物到底是有多厉害。   好长一段时间,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尤其是看到喵喵随即将其中一个男人撕碎,吞入口中,就忍不住寒毛束起。   但很快她又说服自己,喵喵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人,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大难之前,不但不相互帮忙,却拼命的欺负弱小,他们该死。   这样一想,对于喵喵也没了半点恐惧,反而觉得对不起喵喵,如果不带着她们母女三,喵喵哪里用吃这些苦头。   她们也不过是当时伸手推了一棵树干,给被困在水中的喵喵罢了。   举手之劳,凭什么要让它倾尽所有报答?   她走到韩修宜身边,捡起旁边最大的一块破布将她身子盖住,“韩姑娘?”   其实此刻的她也好,韩修宜也罢,早就没了当初的人样,全都饿得脱了相。   尤其是这韩修宜,当初被她哥哥推出去换一口吃的,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后来自己换不到粮食,哥哥又打算将侄女推出去,她这才下定决心。然后动手杀了人,带着侄女逃了出来。   可是逃出来后,命运并没有改变,但她还是极力保护着韩宝娟不受伤害。   但她终究是凡人,又在这样的环境下,那身体如何能坚持得住?   韩修宜受到非人折磨,此刻并未缓过来,只是睁大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海棠。   而原本这忽然扑出来吃人的老虎吓着的韩宝娟在反应过来后,也跑到姑姑的身旁,不停的哭,“姑姑,都怪我,我不该去偷他们的食物。”   韩修宜想要抬起手臂安慰她,可是试了好几次,终究是没有力气抬起来。   海棠想起自己这里的几块肉干,赶紧来出来要喂她。   可韩修宜却别开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一阵子,她才缓过神来,虚弱的张口,“我活不下了,如果可以,求你带她走一程。”她是知道这逃生路何等艰难,海棠与自己一般,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开这个口已经是十分强人所难。   所以自太过份的求海棠。   海棠当然也分得清楚轻重,自家两个娃儿都快饿死了,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她的话。只是点着头,“我尽量。”一路上死人见多了,这韩修宜撑不下去的,她也是知道的。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但难过是肯定的。   透过她,似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韩修宜听到她的话,已经十分满足,干裂不成型的嘴角慢慢的扬起,然后垂下了眼帘。   这代表着什么,不必说也明白。   “姑姑……姑姑,不要抛下娟儿,娟儿听话,呜呜……”韩宝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夜空里骤然响起,连带将喵喵吃人的声音都给掩盖了过去。   海棠不知道怎么安慰,反而想到自己如果死了,活下来的孩子又是如何无助?喵喵也终究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所以她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不能死!   最后跟着韩宝娟把她姑姑草草埋了,莫说一卷破席都没有,便是她身上也没有一件能完整蔽体的衣裳,这便是天灾下的无情和无奈。   白天烈日灼热,夜里却凉飕飕的,歇下来只会觉得越来越冷。   所以海棠觉得还是继续往前走。   韩宝娟八九岁的年纪,当然不必海棠担心。   而且这一段经历的太多,见过了太多的丑恶,原本娇生惯养的姑娘也变得坚强起来。   海棠摸着缓缓走过来的喵喵,看到它眼中的担忧,“以后,咱们不吃,这些坏人的肉,会脏了喵喵的肠胃。”   喵喵见没有被责骂,很轻松的把陆嫣嫣叼起扔到背上。   原本的三人一虎,变成了四人一虎。   可就在要启程之际,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孩子,一把捡起喵喵丢下的骨头啃起来。   那可是人骨头。   这孩子也是蓬头垢面,衣衫破败。   他一番疯狂的啃噬,将上面留下的肉都给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巴,这才看到两人一虎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反而被吓得拔腿要跑。   只是才转身,就踢到旁边的石头,被绊倒在地上。   海棠先前见他啃人骨,的确吓了一跳,可是见韩宝娟反而一脸淡然,这才反应过来,这世道,吃人肉的少么?更何况这孩子也廋得皮包骨,不成人样,和她们没什么区别,可见这逃生路上是何等的艰难。   他独自一人,亲人又似乎都已经惨死?   “你别怕。”海棠慢慢走过去,生怕他再跑。   男孩儿这才缓缓抬起头,因为过于消瘦,那双眼睛显得特别的大。他先打量了海棠,似乎觉得海棠没什么威胁性,又见韩宝娟一个小女孩,便觉得没了威胁,放松了警惕,“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保护你们。”   海棠几乎可以肯定,这孩子保护她们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想打她们的主意。   也不是她把孩子想得这么坏,而是这样的环境下,让自己不得不对一个小孩防备。   “可以啊。”她应着,倒不怕这小孩子,反正她们有喵喵呢,这小孩真有什么不轨之心,让喵喵教他做人就是。   但如果他能老老实实的,大家熬过了,活下来也是他自个儿的造化。   韩宝娟一路上见过太多的险恶了,甚至海棠她都是不相信的。就算是海棠救了姑姑和她,但她看到了,这海棠嫂子家的俩小侄女还在呢。   比起两个小侄女,真遇到什么,肯定还是不能指望她保护自己,说不定她还要先将自己推出去。   如今见她答应,想要开口反驳,觉得这男孩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她又有什么立场不同意呢?如今自己也是寄人篱下。   队伍又添了一人。   晚上赶路,白天休息,母女三省下来的那点口粮也都分吃干净。   当她把那点吃的拿出来平分,韩宝娟跟男孩儿小舟都有些震惊。   ※※※※※※※※※※※※※※※※※※※※   怀疑到这里,我已经失去很多小可爱~~┭┮﹏┭┮爱我,好么。 第27章   不过震惊感动之余,又觉得海棠太蠢了,有粮食不藏起来,反而拿出来平分。   小舟就推断海棠肯定还有,不然怎么能拿出肉干来平分呢?   于是当天晚上就开始偷偷的翻找,最后当然是一脸失望,然后十分复杂的看着海棠。   心想原来这世界上是真有蠢女人的,娘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坏,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尽然。   海棠不知道,有的人一直都在深渊中,从来没有见过光明,忽然有一天得到一缕亮光,那将会成为她们一生最为宝贵的东西,然后用一辈子去保护着。   海棠不知道,自己只是本着公平的原则,无形中就让这个叛逆的小男孩改变了心中的看法。   只是没了吃的,大家也坚持不了多久。   在发现这只小老虎十分听海棠的话后,小舟便建议:“让喵喵去抢点吃的吧。”   喵喵出马肯定是能抢到粮食,可是那样自己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所以海棠自然拒绝了。“不可。”她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也不可能让喵喵变成一只坏老虎。   她态度坚决,小舟也没在说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是大家都想保存体力,所以不开口说话。   是夜。   小舟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睁开竟然是那半死不活的陆婠绾。   这一路上,他见过很多父母,别说像是她这样根本活不下去的小姑娘,就算是陆嫣嫣那样的,也都早给父母送去换粮食了。   可是海棠还一路带着她们。   “你干嘛?”他不解的看着这丫头,也不知她哪里来的精神,居然能爬到自己身边来。   “娟姨姨说你吃肉的,你吃了我好不好。”陆婠绾一脸诚恳,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活不下去了,与其如此何必拖累大家,倒不如趁着自己还有点肉,给大家充充饥。而知要舟哥哥吃了自己,娘她们肯定也会吃的。   “你神经病了吧?”小舟皱着眉,他是吃人,但也不吃活人啊。   陆婠绾趴在他旁边,喃喃念叨,“不吃我,谁也活不下去。”   小舟怔怔的看着她,小丫头干裂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明珠一般,认真的看着自己。   她说的是真的。   她要自己吃她。   其实小舟刚加入队伍的时候就想过,等陆婠绾坚持不住了,一定劝大家一起吃了她。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当初怎么能生出这么可恶的念头?这么好的小姑娘?自己怎么能吃她呢?现在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他恍然起身,然后朝外跑出去。   喵喵被惊醒,抬头看了一眼,不过见海棠母女三都安然无恙,便没在多管,继续趴下。   小舟一口气跑了许久才停下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跑却来不及了。   几个青年男人目露精光,搓拳磨掌的朝他围过来。   他们的那眼神恐怖得厉害,看自己仿佛看粮食一般。   路上见得多了,可是他自保都艰难,怎么可能救得了别人?所以一般他都是暗中躲着,等着这些人吃完,然后去搜一搜,还有没有骨头可以啃。   而此刻,他害怕,同时也觉得自己是魔鬼,如今被这些人抓住,也算是报应了。   这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肯定吃过不少,自己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是放弃抵抗了的。   被抓,他们甚至都懒得洗,直接就被架上了火塘。   小舟闭上眼睛,想必是觉得自己本来就死有余辜,所以心底反而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就在此刻,那大火朝自己燎来的时候,忽然吼吼的熟悉声音,他从火架上飞出去,然后落在那干裂的地面。   与此同时,他听到那些男人惊恐的大喊:“老虎,怎么会有老虎?”   喵喵当然不想管小舟的生死,不过海棠发现后追了过来,他没办法只能跟着过来。   小舟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也不知道是怎的,此刻他居然有些想哭,但是他的骄傲和尊严,他是个男子汉,他不允许自己哭。   但还是扑进海棠的怀中。   海棠有些惊讶,下一瞬伸手抱着他,“以后不许再一个人跑出去,不是每次运气都这样好。”这次不过四个人,下次如果再多几个人,喵喵就对付不了。   小舟点头应着,本来期待着海棠接下来的教育,他想最起码海棠会跟他提起吃那种肉的事情,但是海棠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回去吧,离开这么久我也不放心孩子们。”   此事韩宝娟几人也不知晓,海棠第二天也没再提,大家继续往前走。   只是小舟彻底的像是变了一个人,就如同第二天喵喵一般。   也主动帮海棠背起孩子。   可是海棠觉得,只怕他们都活不下去了,尤其是婠婠。   她几乎已经做了这个心理准备之时,天忽然下雨了。   这雨让海棠失去了家园,失去了陆言之,本是对雨恨之入骨,可是现在却又觉得雨变成了雨露甘霖,落下那一刻,犹如观音菩萨手中的杨枝甘露,救火了这水深火热中的人们。   除了陆婠绾,其他的孩子都像是脱了缰的小马驹,欢快地在雨里打着滚。   接下来的天气终于变得正常,虽也啃树皮,但总算不缺水,而且越走就越能看到越多的生机,大家也都越来越有精神。   很快,他们吃上了真正的粮食,又偶然听说傅大人在前面的庆阳城主持赈灾。   若是别的大人,海棠肯定是不指望的,但听说是傅大人,在庆幸他还活着的同时,也带着孩子们赶紧往庆阳赶过去。   但是傅大人在众人看来,不过是世家子弟,如何能靠得住?还不如多走几天的路,去宏阳城,那边又没受灾。   再有庆阳城里也是十室九空,几乎是荒城一座了。   也正是这样,海棠几乎是一路顺利,毫无阻碍的进了城。   傅大人还是十分靠谱的,城中到处是粥棚,那部分选择来碰运气的人跟海棠一般,在城里吃上了热粥,啃上了窝窝头。   不过也不能总是施粥,所以很快城中的大人们就将无主的房屋和店铺整理出来,便宜出售。   至于位置不好的地方,只要大家去衙门里立户造册,也都能领到免费的房屋,从今以后便属于自己。   别说,这世家二代也是有好处的,又有朝廷帮扶,几天里很多商家就开始恢复正常营业。   海棠也从用油纸包着缝在衣服里的单子拿出去,去钱庄换了银子。   然后领着四个孩子去衙门排队立户。   因为这次的天灾,女子立户为家主的极少,尤其是她这样带着四个孩子的,又见她跟四个孩子都廋得脱了相,心中忍不住同情,以后还要养四个孩子,还不知如何生活,便想着不若跟傅大人商量一声,给她安排个好些的住所。   傅大人一听居然还有女人带着四个孩子活下来,也甚是觉得稀奇,便亲自过来,打算问一问她会什么营生,若是会些手艺,可拿出些俸禄来给她,临街租个门脸,以后做个小生意,到时候要养活四个孩子,也容易些。   然没想到见到竟然觉得有些眼熟,一个名字在心中呼之欲出,可是见着眼前这黑瘦的女人,又不敢肯定,毕竟他眼里的海棠,是个带着几分精明泼辣的妩媚绝色女人。   然眼前这女人。   不过待看着她身旁那两个连瘦下来都一样的小不点,就越发肯定。   只是想到了她立的户,那陆先生岂不是?   “陆夫人……”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不知她这些日子带着孩子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无数次的后悔,也叫祖母责备过多次,当初为何不将她跟孩子们捎上?   尤其是听说外面的孩子和女人过的是什么凄惨日子之时,自己的良心也不断的受到谴责。   “傅大人。”海棠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傅大人会亲自来此处。 第28章   这里全是来立户的穷苦之人,许多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勉强能蔽体的衣裳,脏乱一片。   “陆先生他?”虽然知道此刻不该问她这些事情,但是陆言之此举不知救了多少人,他不能不关心。   海棠摇头,但很快又强扯出一个笑容:“不过没有消息,不就是好消息么,我想他若是在,有一日肯定会寻来的。”   傅大人颔首,一面也安慰他:“上天有好生之德,陆先生必不会有事,而且我已经将陆先生之功上报朝廷,想来颁发不久就会下来。”   海棠现在还后悔,当初为什么放陆言之去?他走了,这两孩子怎么办起先顾着活命,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可是现在无生命之忧了,自然而然的也开始想起他。   所以人都没了,要功劳作甚?   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而且傅大人也是好心一片。   “可有安定的地方,倘若没有,先去我府上。”傅大人主动邀请道。   海棠摇头,“不必了。”   傅大人也没强求,只是吩咐人给她安排个好些的住所。   然而没想到海棠拒绝了。   小舟跟韩宝娟都不解,海棠为何要拒绝?难道还要继续跟大家挤在巷子里么?然小舟都不开口,韩宝娟自然也不会去问。   哪里晓得海棠领着他们去了牙行,连房子都没看就直接办了房契地契。   这是海棠先前就看好的院子,所以去取了钱马上去立户。   手续办得很快,海棠拿了钥匙就直接领着孩子去。   那小二的见此诧异不已,她走后连忙朝掌管凑过来,“掌管的,您怎么知道这女人有钱?”   掌管的瞪了他一眼,“这种世道,莫要以貌取人,何况财不露白,这陆夫人厉害着呢,你没瞧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还能活下来。”   别说,叫掌管的这么一说,小二才反应过来,挠着头震惊道:“是啊,居然带着四个孩子还能活!”   海棠新买的这院子不过一百两银子,若是放在从前,自己所有的积蓄砸上也不见得能买下。   而且大件的家具都还在,只需买些铺盖和锅碗瓢盆就能正常住了。   前面如同从前自家那小院子一般,带了门脸,只不过这个更大更宽,而且还是两层,瞧这装潢从前是开酒楼的。   后院也宽敞,住个一二十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不过海棠还看重隔壁的院子,那是个正经二进三出的院子,从这边的临街的楼上朝后看,能瞧见那院子里假山亭台楼阁一样不少,也不知多少能买下,待这里安排好,她就去问问。   因陆婠绾身体最为虚弱,所以海棠将韩宝娟和陆嫣嫣留下来,自己领着小舟出去买铺盖。   房子虽然便宜,但是其他的东西就贵了。   不过想到终于能正常的睡上床,海棠也就不心疼银子。   东西买好,回家继续安排,因粮食还是难得,所以只能喝粥,不过海棠还是做了几样小菜。   她的手艺有目共睹的,韩宝娟一直就惦记着,但第一次吃到的小舟就忍不住惊叹,“夫人的手艺也太好了吧?”从前他一直纠结怎么称呼海棠,可是今儿见傅大人唤海棠陆夫人,因此便也一口一个夫人的唤着。   海棠也懒得去纠正。   她之前还以为这小舟也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是后来她就发现他身上的衣裳虽然破旧,但那料子却不是寻常人能穿得起的,由此可见,小舟必然不是出生在寻常的富贾家里。   不过富贾之家有的是车马,逃得如此之快,他一个小孩儿落下,还不知什么缘由。   所以他不打算回家,质疑要改姓和自己姓曲,要留下来,海棠也没说什么。   曲逐舟。   至于韩宝娟,她恨她爹,这点不假,但是她姑姑为了她而死,就因她姑姑她也不会改信,只是也不在叫什么宝娟。   这是她爹给她取的名字。   可在她爹眼里,她哪里是什么宝贝,弟弟才是。   自己不过一顿饭菜罢了。   所以自个儿改了叫素素。   韩素素,也算是告别了从前的人生。   终于能躺上柔软的床铺,可是海棠却没有像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睡着,反而想起了开始逃难的一点点细节一一浮到眼前,又担心城外的喵喵,生怕它离城太近被人发现,到时候城里派出捕猎队,可如何是好?   翻来覆去,直至听见鸡鸣,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然也没睡多久,那天蒙蒙亮,她就起来熬粥。   五谷虽然不多,但是鱼虾倒是不少。   这些天在城里也吃了几天的米粥,肠胃也养得差不多了,所以海棠今天熬粥放了些虾。   饿脱相倒是快,可这要养就不是一朝两日能养出来的,真真如那生病一般,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尤其是自家那二丫头,弱得连只小鸡都比不过,也亏得是命大给硬撑下来。   因为了方便照看,孩子们又都还不算大,所以几乎住在一排厢房中,也方便海棠能照顾。厨房也在这排厢房的最末边。   香味一熬出来,孩子们就都醒来,简直觉得犹如人间美味,单是吸一口也觉得能羽化登仙。   所以不必海棠喊,都齐齐的起来。   虽说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在,但韩素素也知道韩家人甚是自己的亲娘对海棠如何,人家现在愿意收留自己,不可能是因为亲情。   因为海棠跟陆家之间是不可能存在亲情的。   尤其是看到小舟起来洗漱好就开始劈柴打扫庭院,所以也去跟着陆嫣嫣一起照顾陆婠绾,反正自己不能比小舟这个外人比下去。   如果自己连他都不如,还有什么脸面留下来。   不过还真没看出来,表嫂居然这么有钱,也不知她当初藏在哪里了。   只是韩素素永远都不会说,她曾经暗地里搜过海棠和陆婠绾姐妹俩的身。   当然,和小舟是一个结果,什么都没搜到。   海棠是真的把身上能吃的都给大家分了。   有这俩半大的孩子帮忙,海棠倒是省心了很多,也看出两人这么勤快是为何。   他们勤快愿意帮忙,也好过自己去开口,所以海棠心里是欢喜的,吃上面从来不亏待他们,更何况也都是在长身体的孩子,米不够,那就是菜来凑。   每一顿都要保证大家吃得饱饱的。   毕竟都被饿怕了。   日子安顿下来,城里开门做生意的商家越来越多,海棠也在牙行李老板的帮忙下,便宜买下了十来处铺面。   今日看中了一处,又继续来。   ※※※※※※※※※※※※※※※※※※※※   看了留言~~你们不喜欢的其实可以不看~~不然我看了留言,很焦灼很怀疑很想修文。   也亏得咱没生在修仙界,不然这道心肯定不能坚守,一辈子拼死估摸也就是个筑基期~   o(╥﹏╥)o 第29章   李老板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赔笑着上前,“不巧了,陆夫人若是还想以原来大家价格买铺面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海棠有些惊讶,“要涨价?”   李老板笑得满脸褶子,“不止是要涨价,而是大涨价,你也知道前阵子大家信不过傅大人,一窝蜂的朝宏阳城去,许多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眼下听闻咱们这边恢复了正常,又都往咱们庆阳城里赶回来,你说这不得大涨价么?”那得多少人啊,只怕能一下将这庆阳城给撑满了。   “人多好啊。”到时候自己做营生也不怕没生意。   “可不咋的,不过这铺子的生意虽不能在跟陆夫人做,但陆夫人若是有余钱的话,不妨买些地儿。”李老板这是真心建议,毕竟现在乡下大片良田也是无主。   朝廷的政策仍旧是便宜卖。   海棠倒是想,但是现在家里自己也走不开,不能去看,便道:“你是知晓的,我脱不开身。”   他当然知道海棠带着四个孩子,也晓得亲生的也就那俩双生女,更知道她夫君当初发现了灾情,不顾危险去山里到处通知人,自此便没了音讯,所以他是十分尊敬海棠的。   便主动道:“你若信得过我老李,便交给我来办,如何?”   这话倒是说到了海棠的心坎里去,她还真想开口托李老板帮她挑,如今李老板主动,连忙道谢,“自然是信得过的,如此就多谢李掌柜。”   此事交托给了李老板,海棠便又想起铺面的事情,“既然过几天人多,那我的那些铺面,还麻烦李掌柜帮忙多看着,若是有合适的,帮我租出去。”   “那是自然的。”这生意李老板当然要做,牙行本就靠着这些赚差价。   海棠又想着人这么多,眼下自己住的这儿,不如趁机把铺子开起来,又问他帮忙找几个人。   其实李老板是不建议海棠一个女人家开酒楼的,毕竟这开酒楼的,到时候来的各路妖魔鬼怪都要,这闹起事情来,没个男人撑场子是不行的。   但海棠质疑,他也没在多劝,只是一心一意的替她物色合适的人选。   海棠回到家,便将开酒楼的事情与几人说起来。   陆嫣嫣姐妹俩早就习以为常,但是曲逐舟和韩素素听到海棠这跟他们商量的口气,都有些震惊。   这是拿他们当做家人了么?而且还是大人……   这种感觉,甚是奇妙,让两人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是前所未有的重要。   至于开酒楼,他们自然是同意的,依海棠的手艺,这城里只怕再无人能及了,真开起来生意肯定很好。   就是他们俩也都还是孩子,哪里懂得开酒楼这事儿,只能点头同意,然后问,“我们能帮忙做些什么?”   海棠看朝韩素素,“我可能要麻烦你一阵子,婠婠需要人照顾,别人我不放心,所以要你在后院帮忙。”   “那我呢?”曲逐舟激动的看着海棠,希望海棠给自己分派个重要的任务。   却听海棠道:“听说学府和私塾都要开起来了,到时候你便去读书。”陆言之虽然没说,但他定然是想考个状元的,如今海棠也不知他是否还在……   想到他,虽然两人没有多深刻的感情,当坦白的说陆言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想起还是会觉得心里难受。   原本坐着的曲逐舟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不想上学。”他三岁就熟读四书五经,五岁做诗词,可是有什么用?还不是比不上一个傻子。   海棠不知道他为何激动,只是耐心道:“我要开酒楼,李掌管一直劝我,你可知道为何?”   曲逐舟摇头。   心细如针的韩素素却已经想到了,不由得担心起来。   果然,只听海棠说道:“因为我们家里没个男人,我又不认识达官权贵,如果真遇到人闹事,只有被欺负的份。所以我希望你去读书,哪怕你能挣个秀才回来,人家也要多给几分脸面。”   这事儿曲逐舟还真没想过,只是现在海棠这样一说,他也不是那不知晓人情世故的,一下就明白了。   最后退回身子坐回椅子上,“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读书,考状元。”   考状元倒不必,但孩子家家的总归是要读书的,那是没女校,不然三个女娃儿她也会送去读书。   见他也答应了,不禁松了一口气,“你是聪明孩子,多用几分心必然能有大出息的,以后回来也教她们读书,还能给我省了请先生的银子,岂不好?”   听到这话,曲逐舟不经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时间只觉得海棠还真不是什么普通的乡村妇人,她居然想让女孩子也读书习字,这是极好的,多读书,也能长见识,生得以后被外面的坏男人给骗了去。于是点着头,“好。”   韩素素则心生激动,她看着弟弟读书,也想读书,可爹娘都总说女人无才便是德,读书做什么?浪费钱,自己还是个赔钱货。   可是现在表嫂却也要自己读书习字,就算她以后不能兑现,但是现在提起,也让自己心生暖意。如果真的有机会学,她一定好好学。   她都想好了,她若是识字了,就要学算账,以后给海棠管账,外面请来的人如何可靠?万一他们坑海棠呢?海棠这样心善的人。   海棠压根不晓得这俩人心中如此多的内心戏,这是见他们都同意自己的安排,也都松了一口气。   于是也花费心思打听学府的事情。   如果能进朝廷办的学府,当然是不想待在私塾。   等着海棠把曲逐舟读书这事儿安排好,牙行里打发小厮来请她过去。   她一下就明白了,肯定是李老板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所以赶紧叫了韩素素来,“你在家里好生看着你侄女们,莫要叫她们出去,街上现在人多不安生。”   人多也意味着坏人比例提高,所以海棠现在不准陆嫣嫣带着妹妹上街去玩。   韩素素自然是答应,“嫂子放心。”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韩素素跟着自己居心不良,但是那样的环境和条件下,她不信任自己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些日子她已经看到了韩素素留下来的决心,更何况户头也在自己名下,倒也不怕她怎样。   所以也放心去了牙行。   这边李老板当真是用心帮她找人,而且一次找了两个跑堂,一个账房,还有打杂的娘子,甚至还有个天南地北菜都会做的厨子。   他给海棠介绍完了,直接拿出契约来,海棠一看竟然都是死契,不免是有些诧异。   只听李老板解释道:“他们跟咱们一般,都是这天灾下面得老天爷青睐的,家里也没了人,没个什么牵挂,死契活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了。”至于给弄成死契,到底还是担心海棠家里没男人,给她的人签成活契,也不担心他们闹什么幺蛾子。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笺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多谢李掌柜。”海棠一下就明白他的好意。   一下买了这么多人,又都是死契,那自然是要住在家里。   好在后院宽敞,倒也不显得拥挤。   大家都是刚经历过饥荒的,这会儿一个个还显得黑瘦黑瘦的。   事实上,整个城里百分之八十的人这会儿都是黑瘦黑瘦的,只怕得年后才能白胖起来。   海棠谢过李老板,便直接带着人回去,路上将他们的铺盖都买齐了,各自背着,倒也叫她省事。   其实这些人,虽说也各有些讨饭求生的本事,但他们太累了,此刻就想找个好些的主子能安顿下来,莫要再过着这样流离失所的日子。   所以当李老板提起死契,又说要给找的主家人好,这才同意了。   不想瞧见海棠跟他们其实没两样,又黑又廋,真要说哪里比他们好,也就是那姿色好些,便是这样瘦弱了,仍旧能叫人看出她曾经是个美人儿,而且十分妩媚。   就这么个女人?她能做正经营生么?所以这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不过跟着她在街上走了一圈,见她似乎又不像是他们以为的那种女人,方松了一口气。   如今又给买了这些好棉被,更是有些惊讶。   死契,说好听些就是包吃包住,然后每个月领些月钱,也没有别的经济负担。可往难听了的说,就是下人。   下人,那住得不好的,都是柴房里将就,可是现在她给买了这么好的棉被,能给安排到柴房里去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个个心里不免越发好奇,对于这未来的日子也忽然充满了希望。   海棠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自己也吃过那样的苦头,当时拿了银子就想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躺在暖和柔软的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又听李老板说这些人没了家人,自己倒不是说以后能拿他们当自己家人,但是有这个条件自然不能委屈了他们。   买了铺盖,又去买其他的东西,还有衣裳。   海棠也一边解释:“我也不知今日李掌柜忽然找我,不知来的是几人,也没提前准备好,只能让你们跟我多跑一趟。”   衣裳除了体面的这秋衫一套,便是两套里衣,别的海棠也没多买,反正等正式营业了,他们以后也是要拿月钱的,自个儿去买就是了。   至于这签的银子海棠不去问也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家里人没了,尸身能寻到的最好,寻不到的,立个衣冠冢也可,那些银子只怕还不够呢。   不过她这亲自带着大家来买衣裳,大家反而觉得挺贴心,尤其是这外面穿的都是由着自己的喜好挑选,就越发觉得这主人果然如同李掌管说的那样,是个好主子。   那原本笼罩着愁云惨雾的心,这会也似被风吹开一般,明朗得很。   “就这里了,酒楼名字我打算就叫归来。”愿陆言之好人有好报,有朝一日来归来。   几人抬头看着,再一次诧异啊。   毕竟一个女人家,也只招了个厨子,这酒楼应该是大不到哪里去的,哪里晓得居然是两层的,而且这一层少说也可摆上十五六张桌子,如此那楼上就可设包间。   几人到底是老熟手了,这才看一眼,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连忙与海棠说,也不着急去看自己的住所了。   这几人里,身材最为高大的中年男子是大厨,姓姜,曾经给大酒楼掌过勺,不过大水来那日酒楼里还在营业,他赶到家里时,只瞧见那泡在大水里的屋顶,妻儿的尸体就在旁边的老槐树顶上卡着,自个儿逃生路上又伤了眼睛。   如今就剩下一只眼睛,又因他个头大,看着竟有几分凶恶。   至于账房鱼秀才,不过瘸了腿,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倘若不是因为残了腿,他应会继续参加科举。   可惜了。   打杂的娘子身体倒没有残疾,不过也饱受了人间冷暖,又没了家人,心灰意冷就签了死契。   两个跑堂其实不过十五六岁,是堂兄弟,大的伤了手,但并不影响他招呼客人,姓魏,大的魏蚕子,小的魏鸽子。   海棠听着他们的建议,一一记下,然后提议道:“我先带你们去看房间,你们自个儿收拾,我家里眼下也没趁手的人帮忙。”能使唤得上的就是韩素素,可是她帮自己看着孩子呢。   她带着孩子们住在后院靠着厨房的厢房,这按照规矩是下人们住的,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住了,也都习惯了,所以暂时没打算搬。   所以便将姜厨子他们安排在自己对面的厢房里。   至于这魏家兄弟俩,得住在酒楼后堂的房间,毕竟那须得人看着呢。   纵然是比这后院狭窄了些,但不用像是别家那般,搬两张桌子拼凑,也十分满意。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必多说了,此刻对海棠更是心生感激。   他们各自去安排,该洗洗,该换的换。   韩素素早听到外面的响动,就知道海棠带人回来了,但没料想到居然有三个残疾,不由得皱起眉头,等他们各自回房了,便跟着海棠到了厨房,“表嫂别是叫李掌柜给哄了吧?”那些人缺手少脚的,能作甚?   “这是睡了?”海棠答非所问。   “刚睡了会儿,我才到厨房烧了点水您就回来了。”海棠一直觉得俩孩子还小,最好还是睡一睡午觉,能养人。   韩素素回着,见她去捞鱼,就知道是要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招呼这些新来的人。虽说不解她怎找了这么些人,但还是跟着帮忙。   过了好一会儿,海棠见她还撅着小嘴,便笑道:“放心了,我怎会被骗?更何况他们签了死契,你不必担心,而且我瞧着都是好人,也没了什么家人,生不出什么事端。”   听着没了家人,韩素素倒是一下就想明白怎会残着了,不免想起姑姑来,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她到底是小姑娘,再怎么掩藏,但在海棠面前怎么藏得住,只听海棠劝慰道:“人要往眼前看,你姑姑拿命换你的命,不是让你隔三差五就难过的,你得高高兴兴的,要过得好好的,晓得不?”   韩素素终究是没忍住,蹲下趁着拉风箱的时候偷偷抹了一把眼睛,“我晓得,多谢表嫂。”她当然要过得好,让当初放弃自己的亲爹看看,自己不必弟弟差。   海棠这里做了几个菜出来,姜厨子几人就闻道了香味,不过并未当回事,只想着自己许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闻着香也实属正常。   就好比那边关五年不见女人的将士,瞧着母猪也赛貂蝉。   然而当韩素素来请他们过去吃饭,瞧着那一桌子的饭菜,唾液就忍不住从喉咙里冒出来,肚子里像是长了一只小手,使劲的要伸出来。   其他人其实还好,但是姜厨子却深知,这些菜色味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境界,那味道绝对不差,也许和自己都不相上下。   还真没想到,夫人还请了别的厨子,难怪能爽快的签下自己这个瞎子,只怕是想让自己做他的副手。   想到此,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原本想着一会儿挑刺的,没料想这个时候海棠抬着汤出来,“今日你们初来,我这做老板的也没什么可招待你们的,吃过这顿饭咱们就算是一家人了。”毕竟以后都得在这一个屋檐下长长久久的住下去。   鱼秀才最先反应过来,“这是夫人做的?”   这院子里,似乎并没有旁人,而且刚才旁敲侧击的问了这素素小丫头,只打听到家里除了夫人跟她的一对孪生女儿之外,就是韩素素和一个小哥儿。   哥儿这会儿在庆阳城的学府里读书,十天回来一次。   不过听说都是逃难途中认识的,并无任何关系。   “是啊,都是表嫂亲手做的。”韩素素莫名的就想炫耀。   姜厨子一听,只得将自己那一肚子找茬的话儿吞回去。   正巧陆嫣嫣和陆婠绾也醒了,海棠去领了过来,大家热热闹闹一起上桌子吃饭。   席间少不得听各人夸赞海棠的厨艺,不过陆婠绾姐妹俩早就习以为常,倒是那韩素素,还能跟着赞几句。   而吃过这一顿饭,姜厨子也不敢再说什么厨艺不相上下的话。与海棠做的这些饭菜来相比,自己做的那些,竟有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感觉。   人员已经到位,店里也不需怎么装潢,上了牌匾,海棠这归来酒楼在一天清晨的鞭炮声中便开起来。   她这里没有什么名厨,所以要吸引客人,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因此一早就准备了大锅的卤味,摆放在门口。   这味道随风一吹不说九万里,但也能吸引大半条街的人围过来。   “这卤味如何买?”闻着实在香,路过的大汉围过来,手已经摸上口袋里那为数不多的几个铜板,想着就算是再怎么贵,自己也非得买点来尝一尝。   “对不住这位爷,这卤味不卖。”魏鸽子早就在厨房里尝过了,那叫一个美味,十分能下饭。   “什么?不卖你们开什么店?”大汉有些不满的质问。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魏鸽子连忙赔笑着解释:“这位爷您听小的给您解释。”一面提高了嗓子,朝着门口围过来的众人大声道:“各位,但凡是在酒楼任意消费二十个铜板以上,免费送三两卤味。”   如今物价已经慢慢的恢复正常了,二十个铜板能买不少,这归来酒楼也是实在,价格表就挂在门口,众人只消瞧一眼,便看到二十个铜板可以点一荤一素。   这是十分划算的,再加上送的这三两卤味,不亏本。   因此有人衡量一回,觉得就算是他们的手艺再怎么差,但这卤味这么香,为了这三两免费送的卤味,花那二十个铜板买一荤一素的菜也合适,所以便有人率先进去。   魏鸽子从小就在店里跑堂,还是头一次看到用这种方法招揽客人,本还有些担心,但没想到如此奏效。   此刻是干劲十足,“客官您往里头请。”   魏蚕子立即将人引去落座,然后报菜名。   如同海棠所想的那样,大家首先点的就是那刚好凑满二十个铜板的一荤一素。   那人点了菜,就马上催促,“快些给我上卤味。”   只是卤味上来了,没有酒怎么能行?于是又打了几两酒,然后迫不及待的吃卤味,这一吃了不得,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味道绝了!”   魏蚕子见他只吃卤味,一荤一素的菜却没动,心里有些着急,那些菜也绝好么?“客官也尝一尝这两道菜如何。”   这客人想着点都点了,那且尝一尝吧,于是动了筷子。   然后脸上的表情就越发丰富了,已有不少人看热闹,见他半响不说话,忍不住问:“怎么,看着不错,怎么难吃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是,是太好吃了。”这客人真没想到,寻常的家常菜,居然能做出这样的美味来,肉嫩鲜香,入口口感极好,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吃是不是传说中的龙肉。   最先来的那大汉因囊中羞涩还在纠结,如今听见这位英勇试菜的客人说,便迈开腿,踏上台阶,打算进酒楼中。   正是此刻,有人拉了他一把,“大哥,要不咱俩拼桌?”问他话的是个小酒鬼,早被这卤味馋得慌,但是人家不单卖卤味,他也没那么多钱去一次消费二十铜板。   大汉一愣,随即应道,“使得。”转而问起魏鸽子,“我与这兄弟俩一起花二十个铜板,怎样?”   “自是可以的,两位快请。”魏鸽子热情的邀请着,他堂哥魏蚕子也马上迎出来。   很快,客人就将一楼的位置坐满,后来的渐渐往楼上去。   锅里的卤味也没剩下多少。   不过现在已不再需要卤味引客了,就满楼的客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这第一天开,生意就如此火爆,不免引人心生妒忌,很快几个捣乱的揣着死耗子就进来要闹事。   魏鸽子兄弟俩既然有那好几年的跑堂经验,什么牛马鬼神没见过?当下就看出这几人不是善茬,趁着上菜的功夫,就去后厨禀报海棠:“夫人,刚来了几个人,瞧着不面善,怕是要找事情。”   这比不得当初自己开的小吃店,是大酒楼,而且第一天就客满堂,没有人来搞事情才怪,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问道:“楼上临窗一号位留着的吧?”   “留着呢。”魏鸽子应着,心想夫人好像在城里也没什么朋友,如果真要有的话,也就是李掌柜,莫不是留给李掌柜的?   可当下满楼的客人,也没空闲功夫给他多想,只得赶紧给客人上菜。   至于楼上那伙人,原本想吃两口就把死耗子拿出来的,可是这一吃就停不下,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再吃两口就放死耗子。   可一次又一次吃两口后,盘子就见了底儿。   这会儿还怎么拿死耗子出来,一个个不由得相互埋怨,甚至琢磨再点几个菜,反正这菜真心不错,也不亏本。   然正当时,但见傅大人引着几个同僚上楼来,一面笑道:“我还以为这香了半条街的卤味是谁家的,没曾想竟然是陆夫人。说来也遗憾,从前在青阳县的时候就后悔,没能吃到夫人的早点。”   几人听到这话,这才发现他身旁竟然还跟着一个美貌妇人,不过瞧她那装束,好似才从后厨出来一般。   海棠早就邀了傅大人,所以听到魏鸽子说起有人捣乱,才有恃无恐。   这傅大人,可是庆阳最大的父母官了。   自己今儿把他请来,就是趁着人多告诉众人,自己也不少身后没人。   当然,这有点狐假虎威了,所以心里对傅大人是有些歉意的。   尤其是见到傅大人如此帮衬,还将同僚们都带来了,所以便在菜色上多用了几分心,也算是投桃报李,没叫他在同僚们面前丢份儿。   魏鸽子瞧见那坐在一号位上的傅大人,也明白过来,顿时底气十足,不在盯着那几个大汉了。   除非他们不要命,不然不会在傅大人眼皮底下作奸犯科。   傅大人其实一直关注海棠这边的动向,毕竟对于陆言之的事情,他心中是有愧的,所以即便是海棠不请自己,今日自己也会抽空来一趟的。   有了傅大人这定海神针,酒楼自然没事,毕竟这庆阳城离京城那么远,能压得过傅大人的实在少之又少。   姜厨子等人那颗悬着的心也都放到了肚子里,安心干活。   客人比海棠预计的还要多,最后总结了一下,好像是有些菜的价格偏低了些。不过也好在别家没有,倒不至于引起别的酒楼不满。   姜厨子没心情去听鱼秀才算账,坐在灶火旁边抽着旱烟。   今儿夫人做菜的时候,一点都没瞒着自己,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些菜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任意一道拿出去都能撑起一家菜,她却都全让自己学了。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当初跟着师父学厨的时候,隔三差五要孝敬师父师娘,连自家娘子得空了也要给师父师娘家的孩子做衣裳做鞋,自家的孩子大冬天里还光着脚丫子。   这好不容易熬出头,能自己掌勺了,福还没享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所以他忍不住想,如果早些遇到夫人该多好啊,妻儿能和他一起住着现在的大房子,不用一家人挤在那破旧的小房子里。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掉泪。   不过听到外面的欢呼声,便赶紧擦了眼泪,喃喃道:“今儿是大喜日子,我怎能掉眼泪。”一面灭了旱烟,也出去凑热闹。   “想不到居然还能赚这么多。”鱼秀才有些激动,今儿客人来结账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赚了不少,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多。   又想到说好了这前三天都要送卤味的,这就意味着晚上还要加工,于是强烈要求道:“夫人今儿好生歇着,晚些时候我跟姜哥去拿货就是。”   昨儿正是海棠领着魏蚕子兄弟俩去拿的,可是今儿兄弟俩这来来回回的,不知跑了多少次,这会儿都累瘫了,哪里有精神?   海棠何尝没有考虑过,今儿生意好,谁都忙惨了 ,所以早就让韩素素去传了信,多给人家些钱,让人给送来。便笑道:“大家都去泡个热水澡,赶紧休息,菜和肉四更天有人会送来,怕是要早起。”   心里也琢磨,若是过了这几日生意还如此,就该考虑雇人了。   大家收拾好,便直接休息,四更天齐刷刷的起来,跟着一起清洗配菜。   想必是有了傅大人头一天大张旗鼓的来,又说了海棠夫君为救人如今生死未卜之事,连她这酒楼叫归来也有所寓意,因此也是给海棠刷了一波好感,那些便是有丁点心思的人也熄灭了心里那点火。   谁叫人家除了跟傅大人有交情,还有个英雄夫君呢。   所以酒楼就这样正常的运行下去,生意虽然不如前几天刚开业的那样火爆,但到了饭点,也总是人满为患,那拼桌的人也就越多。   海棠又重新雇了两个长工来帮忙。   转眼秋霜上瓦,天气逐渐转凉,大地恢复生机很快,再也看不出几个月前这边土地上的人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庆阳城也在傅大人管理下蒸蒸日上,加上又处于河道枢纽,来往商旅多,海棠这归来酒楼也打响了名声。   很多只是途经此处的船只专门停下来吃饭。 第32章   都道归来的菜色西南一绝,那掌柜陆夫人更是绝色美人。   可她虽生得妖媚,给人留下的印象又偏是个端庄优雅女人。   酒楼生意已经上了正轨,姜厨子也能独当一面,将魏鸽子兄弟俩都喊到了后厨开始做学徒,实在是别人莫说海棠不放心,就是姜厨子自个儿也不放心,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身边的人靠谱些。   至于那跑堂传菜的事儿有招来的长工,叫魏鸽子兄弟俩带着也熟练起来,并不担心。   所以海棠也将心思放到了后院孩子们身上。   曲逐舟聪明懂事,起先是不愿意读书,可后来海棠与他说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十分上进,沐休回来的时候也跟着鱼秀才帮忙,叫鱼秀才能休息个小半天。   韩素素则在海棠忙的那一阵子里,已经将后院给撑了起来,也是十分有出息的,但到底年纪小,又是女孩子家,海棠是偏爱几分的,经得李老板那里,又买了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荷花回来。   那荷花来时,反而叫韩素素埋怨海棠乱花钱,所以刚开始总盯着荷花,就怕她偷懒到时候白花了银子。   荷花叫她这么一双眼睛盯着,那里敢闲下来,生怕惹得夫人不高兴,转手把自个儿卖了。   她像是一头小毛驴般忙得脚不沾地,韩素素盯了几天看她的脸色才好些。   至于陆嫣嫣陆婠绾,身体已经养回来了,每日也不捣乱,乖巧的跟着韩素素。   可是今儿海棠今日回来,韩素素正在跟荷花洗衣裳,说两个小的在房间里睡午觉,海棠便轻手轻脚的去瞧,生怕吵着她们。   哪里晓得里头传来陆婠绾的哭声,“姐姐,我想爹爹。”   海棠心头一跳,她平时尽力让两个孩子过得充实些,就是想让她们忘记爹。   可是到底比不得一两岁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好哄骗。   陆嫣嫣的声音在里面传出来,“我也想爹爹,娘肯定也想爹爹,你想爹爹的时候悄悄和我说就行,不许在娘面前说,不然惹得娘伤心难过。”   陆婠绾懂事的点头,“我晓得的,娘每天那么辛苦,所以我才趁着没人跟姐姐悄悄说。”   陆嫣嫣叹了口气,眼圈也发红,“不知道爹爹在哪里,这来咱们家酒楼吃饭的人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爹爹的消息。”   其实,傅大人已经说过,帮她在各州府打听消息了,可是这么几个月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可见他人已经……   想到此,心里只觉一阵悲凉,抬手想要推开房门,但自己如今都这幅模样,又如何安慰她们?   所以最后只能悄悄的离开,也继续向来往的商人们打听消息。   而此时此刻,叫海棠母女所担心的陆言之,却远在边关的燕州城。   话说那日陆言之正游走在乡下劝说大家赶紧逃命,忽然间山崩地裂,滔天洪水卷过来,他跳到农户家的木桶中。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折断了腿。   拖着这残了的腿飘了两三天,又被卡在一处乱树杈中,然后被一皮毛商人救起,转辗几回,就到了这边关燕州城。   腿一治好,他就想立即回去找妻儿消息。   不想着皮毛商人当初救他,先是只因看他相貌英俊,自己家中正好有一女双十的年华,如今还没找着合适的婆家,便将心思落在陆言之身上。   后又见陆言之谈吐不俗,又有秀才之身,对他就越发满意了,更是全心全意的找大夫给他治腿。   哪怕听闻陆言之早已有妻儿,但还是不以为然道:“这么大的水,整个县城都淹没了,你那妻儿又不是神仙转世,岂能活得了?”所以直接将他打晕,然后捆绑起来,强行带往燕州城。   可那时候邻国趁着这西南水灾一事,忽然举兵打进来,边关一片混乱,他是跟那皮毛商人分开了,但却又被强行拉入军中,跟着上前线去。   到底是用脑子的人,不过略施小计便以少胜多,记了军功,如今已是个百夫长。   但凡听说有人从西南来,便立即去打听消息,可每次都没消息,几次三番,总归叫人有些心灰意冷。   他如今又要守着边关,根本不能擅自离开。不然早就回去寻找她们娘三了。   尤其是想到两个孩子那么小,海棠又算是娇生惯养的,听闻那一阵子西南犹如人间炼狱,女人生不如死,小孩更是被人当做菜上了桌子。   他在军中这些日子,也结识了不少人,交情要好的有两个,一个叫铁蝴蝶,一个叫做宋子千。   闲暇时候也帮他打听消息。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陆大人在寻老家被大水冲散的妻女。   这日,铁蝴蝶在城里巡查之际,遇到一个从西南来的商人,便连忙凑过去问。   也是巧了,这商人所乘的船路过庆阳,还专门下船去归来吃饭,也听闻里面都掌柜陆夫人寻夫一事。   不过大家嘴上虽答应了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她夫君多半是不在了,因此也没想着替她打听什么的。   可没料想这世间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铁蝴蝶打听到海棠的消息,欣喜若狂,拽着那商人不让他走,一面打发人去请陆言之来。   这商人见了陆言之,连忙将海棠那边的消息一字不漏的与他说,前前后后说了两遍,才被放走。   第二天厚厚的信就到了他手里,让他去庆阳的时候帮忙给带过去。   “如今嫂子和侄女们都安然无恙,大哥应当放心了,只是这一年半载里,只怕大哥没假,只能苦了嫂子。”铁蝴蝶有些遗憾。   陆言之从昨天到现在,心情飞扬,哪怕此刻的确遗憾不能马上见到海棠跟孩子们,但知道她们都还活着,就觉得已是大幸,至于再见,也不急于此刻。   更何况那边有傅大人,他是信得过的,海棠也不是那吃亏的性子。   “是啊,她们都还活着真好,放心了放心了。”他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自打昨夜,便开始能睡个安稳觉。   不然那午夜时分,总是梦到两个孩子被按到菜板上。   还有海棠救命的呼声……   宋子千比铁蝴蝶还要细心些,见大哥嘴上虽然说放心了,但那到底是自家的妻子孩子,怎么不想早些见到呢?   但自己也没办法给大哥挣得假期,但是能让嫂子早些收到大哥的信,于是隔天就偷偷地催促那商人,赶紧启程去西南。   ※※※※※※※※※※※※※※※※※※※※   预收文:《女王穿成了软包子》 求收藏~~不看凑个数儿也可   管仙魔两界亡灵的虞渊女王穿成了异界的学生虞鸢。   凤凰男渣爹和真爱害死了亲妈,霸占财产,她净身出户。   为了赚钱救外婆,参加娱乐圈选秀。   却成了同父异母姐姐的陪衬,蠢笨黑心是她的标签,全民叫打。   而姐姐则是全民盛宠的小公主。   不但如此,镶了钻的未婚夫还被闺蜜抢走。   虞渊穿来的时候,正被安排跟肥老版共度春宵。   门外无数闪光灯等着她开门那一瞬间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她和肥老版春宵一度就是头条。   而虞渊,选择跳窗。   肥老版直接吓萎了。   那可是三十五层啊。   后来,虞渊成了全民女王…… 第33章   可怜这钟商人,都没跟家人好好吃上一顿饭,就被迫急匆匆踏上了前往西南的路程。   揣着怀里那厚厚的一封信,比自己这好几车货物还重要,隔三差五就瞧一次,生怕给弄丢了,到时候对不住陆大人。   且不说这陆言之在他老家之时救了成千上万之人,就是他到了这边关后,也有不少人承了他的救命之恩。   所以哪怕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百夫长,但是再许多老百姓眼里,声望却是不低,毕竟大家都欠了他一条性命,对他极为尊重。   就是自家那两个闺女,起先听家里那口子说,也是嚷着嫁人就要嫁陆言之。所以他真敢怠慢陆言之一分,将自己这信笺给丢了,回头家里人还不得要自己的半条命?   好在庆阳城离边关其实不过一个多月的路程,他到的时候,已经快要过年了。   可是这再耽搁几天回去,也要一个多月啊,也不知能否赶上过年。抬头朝着不远处的归来酒楼看去,只见里头仍旧是客满为患。   不但如此,还带动了旁侧几家铺子的生意,就那茶水铺占的便宜最大的。   不少在归来没排上位置的人,这会儿都在茶水铺子里点个干果儿一壶茶,听着快嘴先生那嘴里不着边的龙门阵,十分恰意,尤其是这西北的冬日里,十天半月不见太阳,上空总是阴沉沉的,好似那天上的云雾都要掉下来了一般。   所以能寻得个板凳坐着,自然是好的。   “咱也要等么?”他身后的长随将手往袖笼里伸了伸,打了个摆子,“这西南咋这么冷。”按理他们边关也冷,还下一尺来深的大雪,这西南连雪花片子都没曾见过,怎还如此冷?   “等什么,咱们可是来找陆夫人的。”得意的拍了拍胸前那厚厚的信笺,这东西可有着大用处呢!然后大摇大摆的就上了台阶。   今儿海棠在厨房里,这前面人多怕招待不过来,魏鸽子就出来跑堂,瞧见这钟老板,赶紧上前打拱行礼,“这位爷,您可是要吃饭?”若是吃饭,得等一阵儿。   钟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今儿不吃饭,找你们陆夫人,我这有你们老爷的信。”   魏鸽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听了前面那句话,下意识的就开口,“那不巧了,还劳驾您移步这边等,这会儿没空位……”这话说着说着,脑子在短暂的发懵后,猛地反应过来,“这位爷,您刚才说什么?”   魏鸽子有些怀疑是不是最近太忙,耳朵出了问题?他方才好像听见这位爷说有老爷的消息?可是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打听到过有半点关于老爷的消息。   这人怎上来就说还有信,莫不是哄人的吧?   但钟老板已经将信从怀里掏出来,“鄙人姓钟,是边关燕州城来的,前些时日来你们酒楼吃饭,听说了你们老爷的故事,回边关后,正巧遇着你们老爷。”   魏鸽子这会儿是真的懵了,不少熟客知道海棠这酒楼为何叫归来,也知道她一直没放弃找陆言之的事情,这会儿听到钟老板的话,一个个都凑过来,“此话可当真?别是哄人的,到时候叫陆夫人空欢喜一场。”   “是啊,小的如何相信爷您的话。”魏鸽子也觉得,不确定还是不要去打扰夫人,免得惹了她伤心难过。   钟老板还没开口解释,他那长随却着急起来,“哎,你们怎么不相信人呢?我们老爷才回家里没歇上两晚,就被赶回来送信,这都快要过年了,谁会瞎折腾?”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魏鸽子也怕真有老爷的消息就此错过,只得道:“那爷您这边请,我立即去找夫人过来。”   说着,朝着鱼秀才打了声招呼,就赶紧朝着后厨去。   不一会儿,海棠就匆匆忙忙来了,一眼见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钟老爷,上前见礼,“听说,这位客人有我夫君的信?”   钟老板是见过海棠的,不过上次看到的时候,她还有些黑有些廋,颇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但是现在的她肤白美貌,姿色容颜竟比从前要出彩了几分。   如此也难怪,多少边关正经人家上门提亲,陆言之都不愿意。   他连忙将手中那厚厚的信件拿出来,“这呢。”   海棠朝他颔首道谢,示意魏鸽子帮自己招待,自己拿了信便转到了后堂。   拿到信的那时候,看到上面的吾妻海棠亲启之时,海棠就认出来了,是陆言之的字迹,心莫名就跳得很快。   但到底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这点沉着冷静是有的,所以一脸淡定的拿着信进来。   只是进了后堂,就立即急匆匆的喊了荷花,“去将大姑娘二姑娘叫过来,我在暖阁等她们俩。”   荷花不明所以,只觉得海棠的情绪有些不正常,但也不敢多问,赶紧去找小姐们。   反正不管夫人有多生气,见了小姐们都能平息下来。   海棠进了暖阁,终于忍不住打开信件,认真的读着一字一句。   信这样厚,正是因为他将分开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件一件清楚的写下来。   陆婠绾和陆嫣嫣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发现,直至读完了信,那心总算放了下来,抬头瞧见姐妹俩乖巧的坐在对面的软椅上,抬手示意她们过来,笑道:“你们爹爹还活着,娘收到他写来的信了,只是现在们爹爹赶不过来,所以等过了年,娘带你们去找爹爹好不好?”   虽然陆言之现在边关也危险,但终归还活着。对于两个孩子,她也算是有了一种交代。   两张一抹一眼的小脸上,笑容慢慢从嘴角溶开,“娘说的是真的么?”   “是真的,瞧这。”海棠将信递给两个孩子。   孩子们虽然不认识字,但是陆言之的字迹,却是认得的。   果然,俩闺女瞧了,十分欢喜,将那信贴在心口前,似珍宝一般,又很不得立即出去告诉每一个人,她们的爹爹还活着呢。   两个孩子跟爹爹亲,海棠倒没有半点嫉妒,毕竟当初自己这原身怎么对孩子,她心里有数呢。两个孩子几乎是陆言之一把屎尿给养大的。   试想那平凡人家养一个孩子都艰难,他一个人却要养两个奶娃娃,那时候也不过是十几岁,放在自己那个时代,不过也是个孩子罢了。   所以有时候,海棠想着想着,竟然会心疼陆言之。   后堂暖阁里,海棠与两个孩子细说陆言之信上之事,前头那钟老板却叫不少人围住,问起陆言之的事迹。   他到底是道听途说,不免添了许多英雄色彩,说起那陆言之如何在边关智救边关百姓之事,也有所夸大。   连隔壁茶铺子里听书的客人都涌了过来。   一时间,陆言之竟成了那传奇人物,更是用实践给众人证明了什么叫好人有好报,大难不死又必有后福。   傅大人听闻此事后,也特意来了酒楼一趟,再确定陆言之真的入了军,还是有些遗憾,“他之才是我等有目共睹的,待在那军中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依他所见,朝中能用之人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陆言之这等人才就该参加明年的秋闱。   更何况以陆言之的品质,他相信以后定然会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其实海棠内心也希望陆言之参加科举,他一个文人待在军队里,危险系数太高了。可这事儿也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所以只能叹气。   傅大人却是不愿意这样放弃,回了衙门,提笔洋洋洒洒的就写了一篇关于陆言之的事迹,然后让人递往京城去。   酒楼中,因陆言之还活着,海棠心里头高兴,给今儿的客人都各送了两盘菜。   于家中所有的人,也给了不少赏钱。   连带大家也跟着高兴了一回。   恰好这快要过年了,陆言之不能同她们母女三人团聚,所以趁着钟老板还未回去,连忙准备了不少肉干和肉酱,还有衣裳若干,整整的一大箱,托付钟老板回去的时候帮忙捎带。   钟老板原本这计划着今年是回不成了。   可是他回燕州城不到两天就被催着来庆阳,这才到庆阳也不到两头,陆夫人又给自己送东西来。   她虽然没有催促,可是那眼神如此明显,自己哪里还能不明白?昨儿又得了她不少好处,今儿还送了自己美味的肉酱,哪里好意思开口拒绝?只能应下,当晚将此处的生意交托下去,隔日一早就乘船离开。   其实海棠也不想麻烦钟老板,可是这驿站只传递朝廷的消息,便是那些一品大员的家书都不得经往,更何况陆言之就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呢?   因此只能麻烦钟老板。   想到这马上过年了,学府里明天要放假,海棠原本是打算让魏蚕子去帮忙接小舟的,可是陆嫣嫣和陆婠绾都想出去玩,海棠索性带着姐妹俩一起去。   此刻的庆阳城里已十分热闹,不少商家都挂上了灯笼,街上熙熙攘攘。   两个孩子极少有机会出门,看着外面到底觉得新奇,调皮地不断掀起车帘,还试图把脑袋给伸出去,一阵又一阵的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冷得海棠很不得揣着四五个小手炉。   偏两个小的似不怕冷一般,小手炉给扔到一边,海棠塞几次都给她扔了回来,气得她是忍不住揪住陆嫣嫣的后衣领,给她妄想伸出来的脑袋拎了回来,“不准再掀车帘了,你妹妹身子才好,再这样下去,小心给冻着。”   陆婠绾当初连小命都差点没了,现在虽然是养好了,但是身体终究是落下了病根,经不得一点风雨。   大病虽不敢问候,但那小病隔三差五的来一次,如今两人站在一处,她都比陆嫣嫣矮了一小截。倘若不是那张脸与她姐姐过份相似,大家也不敢相信这俩是双生女。   果然,莫说是陆嫣嫣,就连陆婠绾也收回了小手,将自己的手炉捡起来,“娘,我错了,不要责怪姐姐。”心里有些埋怨自己,觉得自己连累了姐姐,要是自己身体好,那娘就不会因为担心自己,姐姐也能常常出门去玩耍,不用顾忌自己。   海棠哪里知道她想了那么多,只将她二人搂入怀中,“这庆阳比咱们老家高许多,冬天自然也比咱老家冷些,娘也是担心你们,若是冻坏了,自己受罪不说,到时候娘也不敢随意带着你们出门了。”   姐妹俩听说出门,自然想到了娘说年后带她们去见爹爹一事,一时都期待不已,齐齐道:“娘放心,我们听话。”   “这才是娘的乖孩子。”往姐妹俩额头上各亲了一口,两娃儿搂在怀里,哪里还用得着什么手炉?便挂到车壁上,一面叮嘱着,“今儿放假,学府门口的人必定不少,一会儿到了你们在车上等娘就是。”   这正说着,忽然马车一个急刹,慌乱之中,海棠收紧了胳膊,把两个孩子都护在胸前,自己则狠狠的撞在车壁上。   好在海棠因担心两个孩子在马车里玩闹磕着碰着,车壁上都挂了一层绒。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发出一声吃痛,把两孩子吓得赶紧挣扎要检查,“娘,您怎么了?磕着哪里了?”   “我没事。”海棠揉了揉手臂,头也撞了一下。这时候魏蚕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夫人,前头出事了。”   他口气急促,海棠不免有些担忧,让两个孩子坐好,自个儿掀起车帘探出身子。   他们正到了一处拐角,而这另外一边,但见三辆马车不知怎就撞在了一处,也是乱糟糟一片。   也亏得是魏蚕子反应快,不然他们这马估摸现在也撞上去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车夫这会儿躺在地上,身下已经寖出红色的鲜血,周边的人发现也喊叫起来,场面一时混乱不已,但是因惧怕那三匹凑在一处的马匹,旁观的人也不敢挤上来帮忙,就这样站在外围。   而这一堵,海棠后面也来了看热闹的人,把路给堵住,她也只得下了马车,再次叮嘱两个小的,“外面冷,好生待在车里不许出来,娘去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留俩孩子在这里又不当心,索性朝魏蚕子道:“你看着她俩,这会儿人多。”逐伸手进去拿了自己的手炉出来递给他捂着。   魏蚕子原本也想下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但是又想起来酒楼的人说隔壁宏阳城里前阵子丢了不少孩子,所以连忙缩回身子,“那夫人小心些。”   海棠下了马走过前面已经围了不少人,哭声喊声一片,她挤过去一看,但见一瘦弱小姑娘满脸梨花带雨,“呜呜,救救我娘,谁救救我娘跟我弟弟。”   海棠还没问怎么回事,早围在这里的人就开口与别人说起,“作孽了,这家马车里坐着个孕妇,车夫还给对面的撞下来,瞧瞧那么多血,怕是活不成了。”   海棠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开口,“大家先帮忙把人扶起来,谁有空帮忙请大夫过来。”   可是她的声音却没人理会,反而有大娘站出来劝她,“我说这位小嫂子,这大过年的,莫要往自己身上揽事,不然能不能过个安稳脸都不好说。”   旁边立即有人附和:“可不是嘛,这人好着倒没事,可你没听这小丫头哭么?她娘要临盆了,刚才这几辆马车撞起来的时候,弄出好大的响动呢,如今她那头没声音,只怕多半不行了。”大家无亲无故的,何必赶这趟浑水。   求救的小姑娘自然也听到这些话了,加上自己喊了这么久,没人帮忙,心生绝望,哭得越发伤心难过。但一想到马车里娘身下全是血,好害怕娘死了,到时候奶奶肯定要让爹娶后娘。   奶奶嫌弃自己是女娃,爹又不喜欢自己,只有娘疼自己,若是娘没了,自己肯定也活不成的。   她泪眼朦朦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朝海棠扑过去,“求求您救救我娘吧,她要死了,我娘要死了呜呜。”   莫说是这临盆产妇遇到车祸,就是正常的要生娃,自己也是束手无策啊。   毕竟过来的时候,俩孩子都这么大了,她也没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见着小姑娘面黄肌瘦,身上的衣裳明显不合身,就像是偷大人衣裳穿的孩子一般。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宏阳城丢孩子一事,忍不住朝那马车看过去,“里面真的是你娘?”   小姑娘不知海棠这时候问这些没用的作甚,但有求于她,还是点着头,“是我娘,我娘怀了弟弟,我娘她……呜呜……好是弟弟没了,奶奶和爹肯定生气,呜呜……”   “哎,遭了,那辆马车上怎么一个人没了,别是跑了吧?”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这三辆马车相撞,最破最小的这辆马车遭了秧,其他两辆倒没什么事情,可是却迟迟不见人下来。   却不想,其中一辆马车的主人居然跑了。   于是大家便把目光放到另外一辆马车之上。   那马车华贵不已,而且比寻常的马车还要大许多,瞧着里头就不是普通人。   果然,就在大家的注视和指指点点中,车帘被掀起,但出来的却是个婢女模样的姑娘,生得也有几分容貌,却是一脸傲然,有些目中无人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在海棠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和她身后破旧的小马车:“哼,既然要临盆了,还出来浪甚?生怕别人撞不到你么?”   “你这丫头嘴巴也忒恶毒了,怎如此刻薄?谁规定孕妇就不能出门了?”人群中自有人不满,立即与她争执起来。   海棠瞧着,打嘴炮不要成本,可这去碰了孕妇,恐怕就是说不清楚了,所以等他们一起帮忙不大可能。   又听到小姑娘后面的话,便猜想到她这样瘦,多半是家里重男轻女,毕竟这种事情在这个世界太稀松平常了。先看了一眼地上的车夫,见他还清醒着,只是不能说话,但也不敢去动他,谁知道他有没有被伤着肋骨,若是这一动反而戳中了内脏,那就真没命了,只道:“你别动,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然后又去往马车,才靠近就闻到了那股腥味,与正常的血腥味不一样,只怕是羊水已经破了。   果不其然,她掀起车帘,就见一脸色刷白的妇人侧躺在马车里,已经昏死过去了。   小姑娘跟着她追过来瞧见这幅场景,吓得又哭起来,“娘,娘?娘您醒醒啊。”   海棠一把拉住她,从荷包里拿了银子出来塞给她,“左转往前走,你能瞧见一处医馆,先去请大夫来。”   小姑娘微微一愣,下一瞬反应过来,拿着银子就冲出人群。   “大家别吵了,谁家离得近,先烧些热水过来,救人要紧。”海棠喊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想着这大冷天的,有些热水总是好的。   可却没人理会,反而是对面那华贵马车上的丫鬟明显吵架更胜一筹,此刻正是得意洋洋的样子,见海棠站在那里喊,不由得冷笑起来:“这种人我反正是见多了,只怕是琢磨着要过年了,出门拿自己的身子做赌,赚几分过年钱。”   言下之意,是这妇人来碰瓷了。   可这碰瓷也要分度的,最起码人家碰瓷的人不会把自己弄得半条命都没了。   所以海棠没理会她。   不想着反而惹怒了那丫鬟,顿时气得白了脸,“好心没好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哼!”随即转身进了马车。   很快就有巡逻的衙役过来,不必海棠上前,便有人七嘴八舌的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海棠又见那小姑娘果然领着大夫来,能不能救就看各人造化了,至于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毕竟自己又不会医术,所以便退出人群。   魏蚕子也听说了前头的事情,本有些担心海棠,这会儿见她来,赶紧迎过去,“夫人没事吧?”   “没事,衙门来了人,看看咱们能不能调头走另外一条路。”可不能叫小舟久等了,他那性子多半不可能在里面等,这大冷天的,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魏蚕子应着,扶着她上了马车,自个儿也跳上马车,张罗着调头离开。   陆嫣嫣和陆婠绾赶紧围过来,一人拉过她一只手给捂着,“娘,刚撞着您哪里了?疼不疼?我们给您吹吹。”   海棠反手将两孩子搂在怀里,“娘没事,咱们现在就去接舟哥哥。”   外面的事儿海棠也没跟孩子们说,直至到了学府门口,但见曲逐舟已经带着行李在门口等着他们了。见了魏蚕子焦急的跑过来,“我听说有马车相撞,又迟迟不见你来。”可把他给急死了。   “是遇着了,不过没事。”魏蚕子没提海棠撞在车壁上的事情,生怕他担心,跳下来要去帮他拿行李。   曲逐舟将他拦住,“你先歇着,我自己来。”说着,转身提起箱笼就往马车后面去,捆绑好了才上马车。   不想掀开帘子两个小娃娃就朝他扑过来:“舟哥哥。”   曲逐舟又惊又喜,埋怨的看了海棠一眼,“您不是没空么?”而且还把小丫头们都给带了一起来。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盒子,一人塞一个,“夫人厨艺超凡,把你们的嘴巴都养叼了,我买什么零食你们都瞧不上,这次这个可喜欢?”   姐妹俩满脸欢喜的打开,竟然是发带,都是她们喜欢的颜色,打成了好看的花儿呈放在盒子里,瞧着极为漂亮。   “谢谢舟哥哥,我好喜欢。”姐妹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道谢。   “我每月给你不过那么点钱,你自个儿花就是,她俩又不缺。”海棠嘴上虽是责备,但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只是也想着以后多给他些月钱才好,免得再外捉襟见肘。   姐妹俩一听海棠说曲逐舟的银子不多,还给她们买了礼物,不免是心里有些愧疚,说不定这是哥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于是陆婠绾靠过去挽着他的手臂道:“舟哥哥,以后我的零花钱分你一半。”   “我的也给舟哥哥。”陆嫣嫣也附和,毕竟舟哥哥每次回家,都会给她们俩带礼物呢。   “我不用,我自己能赚钱。”曲逐舟一脸自豪的说着。   海棠一听,有些担心,“你好生读书就是,赚什么银子,以后我每月多给你一些便是。”   “不是,夫人误会了,我给同窗写作业赚来的啊。”见海棠误会了,曲逐舟连忙解释。   海棠顿时傻了眼,感情这代写作业的事情,不是后世才滋生的职业么?   现在街上畅通无阻,只觉没说几句话就到了,几人从马车上下来,海棠率先带着孩子们进去,却听见有人在争吵,与姜厨子争吵的那声音,更是觉得有些耳熟。   待瞧见人,海棠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竟然是街上撞车时,那华贵车辆上下来吵架的丫鬟。   “我看这归来酒楼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我家郡主愿意屈尊降贵来此,是你们的福气,竟如此不知好歹,还不赶紧给我家郡主腾出雅间。”她正颐指气使的朝着姜厨子道。   若是在京城那种一根棍子落下也能打到几个侯爷郡主的权贵之地,一个郡主算得了什么?但这是在地势相对偏远些的庆阳城,所以当着丫鬟说出郡主二字时,惊得不少人都赶紧起身来。   这许多人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只怕就止于本地的父母官了,如今来了个郡主,可得赶紧多看两眼,以后出去也有吹牛的资本啊。   这婢女本来以为搬出郡主的身份,肯定会把这些贱民吓得赶紧退出去,再不济也会将最好的雅间腾出来给她们。   可是没想到这些人不但没有行礼没有离开,反而朝她们围了上来,竟然还开始品头论足。   李心媛也没料想到这些刁民竟然如此大胆,她自小万千宠爱集一身,何曾受过如此侮辱?当下气得脸都白了,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长鞭。   话说海棠其实听到郡主二字,就忍不住下意识的往京城里那个小郡主想去,但是眼前这人分明跟自己一般年纪,而且身材有颇有些魁梧,应该不是那个心媛郡主。   今儿又见识过她的嚣张跋扈,撞了人不但不承担错误,反而纵容婢女羞辱旁人,可见本性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而且好像有些蠢,她正要上前去,忽然被人拉了一把,便退了出去。   待自己回来,正好见着她摸上了腰间的鞭子,生怕她真动手,伤了无辜人就不好,于是赶紧道:“怎么回事?”   大伙儿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让开一条道,姜厨子和鱼秀才连忙迎上去,一脸为难,“夫人,这……”   海棠朝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安心,便走到那郡主跟前,“不好意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若没有提前订位置,那么请客官外面去等着。”   婢女也认出了她,万万没想到这生得跟妖精一般的女人,居然就是归来酒楼里那个女厨子。   她记忆里,这厨子不都是腰大膀圆的么?   眼前这女人,怕是勺子也拿不起来吧?   而被她开口赶出去的李心媛此刻面色十分难看,“放肆,你竟然敢赶本郡主!知不知道本郡主是谁?”   “来者皆是客,郡主是谁我不需要知道,只不过凡踏入这酒楼中的,便都是我的客人,大家没有什么区别,我只讲先来后到。”海棠其实有些担心她忽然抽出鞭子的,所以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话按理是没错的,可是李心媛听了,却觉得十分刺耳,“刁妇,你居然将本郡主跟这些贱民相提并论?”尤其是自己看到她的脸那一瞬间,就十分不喜,甚至是厌恶。‘嗖’的一下抽出长鞭。   可有句话说的好,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归来酒楼声名远播,有不少人途经附近都特意绕道过来,其中不乏在外游历的王公贵族,赶巧今天这酒楼就有那么一位。   听她口称众人为贱民,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怒,所以此刻她动手,那位脸色就极为难看地上前拦住:“怎么,是个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倘若在下没记错的话,咱们这庆阳城的父母官,可是并肩侯的世子,而且京城中这般年纪的郡主,只有北安王府的李心媛,她不过是从五品罢了,论品阶她如何都比不过傅大人,可在下听闻傅大人也时常来此吃饭,莫不是在郡主的眼中,傅大人这位朝廷命官也是贱民,你既为郡主,因知道辱骂朝廷命官罪为几等。而且在下不才,想问郡主一句,莫不是在郡主眼中,庶民都是贱民?”   有人起了头,胆大的人也不少,便附和起来?“我们若是贱民,那郡主每日的吃穿用度都离不开我等这些贱民的手,试问被一个贱民养活的郡主,又有什么理由来辱骂我等?”按理,她不是连贱民都不如了么?   “就是。”   海棠脑子里这会儿嗡嗡的,早没有了刚才自己进来时候被曲逐舟拉出去时候震惊。   脑子里只有李心媛三个字。   小舟告诉她,这个郡主性格愚笨,最容易被激怒,而这酒楼中有一个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而且也有能力管。   于是面对这个自己这辈子见过的一个皇亲国戚,海棠才如此大胆的怼她。   一如小舟说的那样,这位郡主很容易就被激怒,一言不合就想动鞭子。   但那位中年男人为何说她是北安王府的李心媛……   这李心媛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年纪吧?不是一口一个小郡主么?不应该是娇滴滴的小萝莉么?可眼前这女人,人高马大,如此健壮,也没有温柔贤惠,反而是冲动易怒,甚至是脑子有些不够用。   再有,自己算着她现在应该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啊。   所以之前还盘算,让陆言之早些参加科举,就算中了状元,也能避开李心媛。   可是现在,现实告诉她,无论如何,躲不开了。   这冥冥之中,总会遇到,就如同现在,她来了……而且还在自己的酒楼里闹事。   海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总不能嚎嚎问老天爷这是开什么玩笑。   只发现李心媛已经被众人气势压倒,正愤愤离开,此刻路过自己面前,却又忽然停驻片刻,她那看过来的眼神,实在是有些骇人,让海棠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   而她这一走,那位小舟暗指会站出来‘多管闲事’的中年人,就被众人拥戴着,大家都纷纷邀请他与自己同桌。   海棠早些时候就发现小舟不像是寻常福贵人家的孩子,但是从未去问过,毕竟从前的事情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仿若前尘旧梦。人又是活在当下,而非过去,所以管从前作甚。   如今看来,小舟多半曾经在京城待过,不然怎么能认出来?   正想问小舟,却发现这孩子早已经领着闺女们回后院去了。她只得将此事压下,上前去朝这中年男人道谢,“今日多谢这位客官。”一面与他行了个大礼。   这中年男人一身寻常道袍,看着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见她行礼道谢,也并未起身,而是举起手中的酒盅朝她回敬了一下,“归来当得起这一绝,在下也去过不少地方,但是发现所到之处吃过的美食,竟不如归来一楼。”   “客官客气了。”她到底是从后世来的,此处的菜色单一,当然不能跟后世比,所以自己这也算是占了大便宜,因此也不敢托大。   那中年男人又道:“听说楼里的厨子师从夫人,如此说来,那么夫人的手艺想来更精湛。”   他话音才落,就有熟客凑上来,“什么不差啊,要我说夫人这手艺,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人能比得过了。”   “哦?既然如此,不知在下可有机会尝一尝夫人的手艺?”中年男人觉得可能是有些夸大了,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这归来的酒菜的确都不差,便是京里那些大酒楼,也不见得能吃到这般美味。   “客官不嫌弃才好。”说着,海棠福身行礼退了下去,然后便换了衣裳进厨房。   中年男人原本觉得大家有些把陆夫人的厨艺夸大了,刚才也就是随口一句,哪里晓得这会儿不少客人都挤到他这一桌来,“这位大哥,不介意再多一位吧?”心说运气真差,昨天没赶上,今儿又没运气。   还有人直接带着凳子过来,“瞧,我自个儿带了凳子。”   后来的,就拿着筷子站在边上,“我站着没事儿。”   中年男人见此,不由得也充满了期待,“有些意思。”   其实大家的嘴巴都给海棠养叼了,可是后来她很少去厨房了,所以这些客人们听说她要下厨,自是要过来解一解馋。   于是不多会儿,中年男人这桌便被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当魏鸽子来上菜时,有些哭笑不得,“劳驾,各位都让一让,方才夫人说了,今日让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实在对不住,所以现在每一桌桌,夫人都会亲手做一道家常菜,以此做补偿,大家莫要嫌弃。”   话音一落,原本人挤人的中年男人这桌,忽然恢复了刚才的宽敞,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满是欢喜,只道不嫌弃不嫌弃。   魏鸽子上了菜,中年男人就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尝一尝这个叫满楼客人都馋得不行的陆夫人厨艺。   归来虽是酒楼,但是那些大菜一来浪费时间,二来也繁复,所以海棠其实也就做些简单的家常菜。   中年男人这里,她便炒了鱼香肉丝跟麻婆豆腐。   “我们夫人瞧过客官里点的菜,推测你只怕近来胃口不大好,所以特意给您做了这两道菜,您快尝一尝,小的这去抬汤过来。”魏鸽子一面偷偷打量着他,一面说着。   中年男人的确最近胃口不好,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大想吃饭,可是这鱼香肉丝入了口,他立刻就有一种想要配上一碗白米饭的冲动,再得了魏鸽子的话后,也忍不住赞叹一句:“夫人有心了,这菜也甚好。”筷子则赶紧去尝一尝这豆腐,莫不是也能开胃?可是瞧着没有山楂,如何开胃?   可是当那麻辣鲜香将味蕾攻城略地后,他直觉得喉咙生津,很不得再吃一大口。   身旁的随从见了,心中大喜,赶紧与盛上一碗米饭,“主子。”回头跟魏鸽子又夸了海棠几句。   这种场景魏鸽子是见多了的,早就习以为常了,但仍旧止不住满脸的笑容,“客气了,这位兄弟。”然后乐呵呵地去厨房。   这一忙,海棠也就忙了一天,等她精疲力尽的回了后院,见姐妹俩跟喵喵都在暖阁里。   “这是怎么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舟从外头进来,“还不是素素,一点风吹草动弄得跟强盗进城一样,生怕前头的人冲到后院来欺负人,非得要喵喵寸步不离的跟着嫣嫣和婠婠,她也太过小心了。”   话说自从生意上了正轨后,海棠就去城外偷偷将喵喵给带了回来,然后在后院里养着。   一来是喵喵不愿意离开她们去深山里,总在城外的树林里,她担心遇到那些老道的猎人有危险。   二来,家里除了妇孺残弱,如果真遇到有人挑事,或者是小偷小盗,喵喵也能把人吓唬回去。   所以就将喵喵带回来了。   她偷偷摸摸的去,总觉得圈养老虎是犯法的,毕竟这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可是到了家里才恍然想起,这特么不是自己那个时代,大户人家养宠物的多了去,就是自己这路子有些野,养的是老虎罢了。   先前荷花等人被吓得不轻,不过后来见着喵喵其实跟大猫没什么区别,渐渐放松了警惕,紧接着就熟络起来。   不过要说跟喵喵最亲近的,除了海棠这一家子,也就是姜厨子了。   毕竟每日他从厨房里回来,都会给喵喵带不少好吃的。   几乎是小舟才说完,厚重的门帘又被挑开,是韩素素进来了。   显然是听到了小舟的话,先瞪了他一眼,才走到海棠身旁,然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今天去集市,见着二表哥了。”   她口中的二表哥,正是陆言之大伯家的次子陆元安。   当初可不就是他跟陆元化抢走了马车么?   不然周掌管夫妻也不会……海棠对他们一家本来就没好印象,如今听说这种卑鄙小人还活着,一股怒意便从心口腾腾升起来。但顾及到孩子们在,便硬生生的压了下去,等过了好会儿找借口出去,才仔细问起韩素素,“他可瞧见你了?”   ※※※※※※※※※※※※※※※※※※※※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么么哒。感谢在2019-11-06 00:25:37~2019-11-12 00:1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芽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荷花来了后,韩素素就是这后院的小管家婆,空闲多了后,又将心思放到前头厨房采购之上,然后就到各大市场去调查价格和质量,对比之下选择出品质最好价格公道的商户与之合作。   叫海棠夸奖了一回,于是她对此就更上心了,还想将曲逐舟买笔墨纸砚的活儿揽下,总觉得他在学府门口卖,价格太贵了。   当然,肯定被曲逐舟给拒绝了,本来两人也不对付。   而因知道表兄还活着,海棠又打算年后去看他,那要准备的东西多了去,加上要过年,她担心海棠到时候没空准备,所以便抽空出去,就见着了陆元安。   “没瞧见,不过也没见着二表嫂,跟着他的是另外一个女人,生得胖胖的,长得也凶,听口音不是咱们本地的。”她刚看见陆元安的时候,本是有些害怕被发现的,但又忍不住好奇,便偷偷的跟了上去。   海棠心说哪里有什么二表嫂?就算他媳妇侥幸躲过那日的大水,只怕后面也难民们闹起来,她也难逃一劫。   所以陆元安身边换了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听韩素素说他身边那新媳妇不是本地人,多半当初他是逃到了别处了,如今又转辗到庆阳罢了。   “既如此,不必管他。”海棠没将他放在心上,毕竟比起李心媛这个危机,陆元安倒不算什么了。   韩素素却十分担心,“不是我瞧不上外祖家的人,只是表嫂知道的,除了三表兄,哪个不贪便宜?就是一根针自个儿少拿了,也觉得是少拿了千百两银子那般。如今酒楼名声大,表嫂和表哥的名声摆在那里,他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她的担忧海棠也想到了,只是又能如何?难不成为了避开陆元安,现在就关了酒楼离开么?不过怕韩素素太过于担忧,又安慰道:“你怕他做什么?他到底是念书的人,要顾及的多了去,当初在村里他们都不能占我的便宜,更何况是现在,咱们家还有这么多人。”   “也是。”韩素素听了这话,方松了一口气,更何况家里还有喵喵呢?真敢不要脸面的上来闹,放喵喵。   海棠又想起年后要去燕州城,韩素素肯定要留在家里的,自己带孩子们去见相公,山高水远的,哪里好意思叫她跟着奔跑,便道:“正好逐舟放假了,过几日他与同窗们出去,叫他与你打听打听,可有什么好的先生,若是能在住在咱家最好。”   韩素素当然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先生,之前就提过几次,琴棋书画,海棠都希望她们学起来,又不是没有那条件,也不求她们学多精成什么大家,能陶冶情操就可。   但韩素素觉得那些东西实在没用,还不如学如何赚钱好,试想那天灾人祸之时,这琴棋书画能填饱肚子么?所以摇头拒绝,“表嫂少浪费那些银子,真要学,我想多认几个字,学做账,旁的我没兴趣。”   海棠也不劝她,全凭着她自个儿做主,“也罢,你不愿意学,那我就算请了先生回来也没用,反而叫你不快活,若是想学做账,鱼秀才每月结算的时候,你有兴趣就去他跟前。”   “多谢表嫂。”韩素素其实十岁不到,但到底经过的事情多,姑娘家也早熟,所以像极了个小大人,别人在她这个年纪心思都放在玩和穿着之上,而她则一心一意的想赚钱,要么就是再想怎么省钱。   不过海棠这样顺着她的意愿,叫韩素素觉得自己是有福气的人,在那频临死亡之前,遇到了表嫂,当时都自身难保的她留下了自己,这辈子欠她的可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哪怕自己还是个小孩,可她遵从自己的意愿,从来没有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种尊重让韩素素觉得眼前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一般,以前不敢想不敢做的,她现在都敢了。   再也没有人指责自己,压迫自己,更不会责骂自己。   让她知道,即便自己是女儿身,那又如何,男人能做的自己仍旧能做。   海棠可不晓得自己不过是尊重她的意愿,却将韩素素的三观给改变了。毕竟从前她是陆凤仙一口一个赔钱货养大的,哪怕家中条件不差,可是她爹娘总是将最差的给自己,就因为自己养大了,是要嫁人的,是别人家的人。   “对了,你这一天天的往外跑,也仔细些,宏阳城那边丢了不少孩子呢,你到底也是个孩子。”她叮嘱几句,想起今儿白天街上那母女,不晓得那姑娘的母亲可是安好。   韩素素应着,又询问起她过年事宜,两人说着一前一后往暖阁去。   里面陆嫣嫣和陆婠绾跟喵喵玩得正是疯癫,小舟则懒散的靠在躺椅上,见海棠进来,方坐直了身子,瞥向她身后的韩素素,“特意跑出去说,别是在背后讲我坏话。”   “我可没那闲工夫。”韩素素别过脸,不打算再继续理会她,蹲到垫着厚毯的地上,跟陆嫣嫣姐妹俩玩。   一切看似与往常无一二,可任由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那夜色之中,有两个人影翻过高高的围墙跳了进来。   手里握着银晃晃的刀,在廊下那灯光一晃,有些刺眼。   夜色里两人相视一眼,便朝着正房的方向去。   可惜注定是要扑空的,毕竟海棠和大家住在这边的厢房里,正房那头空着呢。   所以两人白跑了一趟,也是白跑这一趟,所以惊动了喵喵,于是大半夜的大家就被虎啸声给惊醒。   喵喵真的除了生理外形上跟老虎没区别,但事实平时就是一只又温顺又慵懒的大猫,大家也从未听到过虎啸。   现在的喵喵长大了不少,过的也不再是那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这一声虎啸中气十足,也亏得隔壁那二进三出的院子海棠早买了,不然少不得吓着人家。   可即便是这样,周边还是有不少人听到了。   不过大家也不以为然,毕竟这城里哪里来的老虎嘛?只觉得听岔了。   但此刻被喵喵逼到墙根底下逃也不敢逃的俩黑衣人则傻了眼,这里怎么会有老虎?要命的是这老虎简直跟疯了一般,不要命的追着他们,好几次两人打算用轻功逃走,不想给这老虎一下扑过来,其中一人的腿都给拍伤了,手里的刀也掉了下来。   这若是面对两个人还好说,他们可以根据以往的经验估算一下与对方动手有几分胜率,可这面对的是老虎,对于他们来说到底陌生。   陌生也就意味着会有恐惧。   再有,老虎是吃人的。   受伤那人察觉到喵喵直勾勾的盯着他血淋淋的腿,背脊骨一片寒凉,总觉得再不逃的话,只怕这老虎是真的会吃了自己。   可已经来不及了,海棠等人已经起来。   魏家兄弟连带荷花他们,都拿着菜刀围了过来。   此刻的他们,犹如瓮中之鳖。   没受伤那人无奈之下,只得满目歉意的看着受伤的同伴,“兄弟,对不住了。”兄弟之情虽是可贵,可是性命却只有一条,他不能留下来一起葬身虎口。   “你……”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同伴已踩上他的肩膀,翻身跳墙出去,一下消失于月色之中,没了踪影。   只留下绝望的他,瑟瑟发抖的朝墙角缩了缩,“别,别吃我,是小郡主派我们来的,我跟夫人无冤无仇,夫人饶命啊。”   面对着眼前这老虎的血盆大口,刚才它一爪子扑来时候的撕裂疼痛如今还历历在目,让这黑衣人一下没了骨气。   海棠也是头一次遇到有人半夜杀到家里了,坦白的讲没经验还有些害怕,此刻出来也是因为自己是一家之主,不能不露面来主持。   心里正琢磨着,不若先将人捆了,自己审问一番,等天亮了送衙门里去。   却没料到,自己都还没吱声,这黑衣人反而自己开口了。   而他一说小郡主派自己来的,韩素素不禁有些得意的朝曲逐舟看去,“我就说吧,防范于未然。”   曲逐舟抽了抽嘴角,他只是没想到这李心媛一把年纪了,仍旧没长脑子,还有身边带的都是什么人,这般没有骨气?当即招呼着魏家兄弟,“先捆了,咱们仔细问问。”   海棠反应过来,也连连点头,“对对,先捆了。”别叫他一会儿跑了,可得不偿失。   几人七脚八手的将黑衣人捆了,也把他面巾扯下来,只见他嘴唇发白,多半是给喵喵吓到的,而且那腿上的血肉被喵喵抓了长长一条,此刻血肉模糊,看着的确是有些恐怖,也难怪他吓得嘴唇苍白。   魏鸽子瞧着,却是怕人一下断气了,便提议道:“不如我现在就去衙门吧。”别等天亮,人都给吓死了。   海棠也不想花那冤枉钱给他治腿,“也好。”而且李心媛这郡主脑子分明不是正常人的思维,难保她不会再派人来。   所以这会儿报官叫衙门的人来也可。   魏蚕子不放心他堂弟,最后两人一起去,于是姜厨子跟封娘子拿着菜刀审问。   这黑衣人大概被吓惨了,一股脑儿的说。   只因白天海棠让郡主在归来丢了脸面,心中气不过,回去越想越生气,又不喜欢海棠,便叫了两个喽啰来刺杀海棠。   海棠一听,气得翻白眼,“郡主就能草菅人命?再说什么叫我让她丢脸?是她自个不要脸的。”   “就是,简直枉顾王法,不喜欢的人就想杀了,这就是草菅人命。”姜厨子也气得不轻。   鱼秀才则在一旁提着笔,将这黑衣人的话语全都给记下来,吹了吹,递给海棠瞧。   又是深夜,海棠怕孩子们受不住这凉意,让小舟跟素素回去休息,又跟封娘子等人一起拖着这黑衣人到了厅门口,他们则到厅里烤火。   这本来要过年了,城里本来就开始戒严,如今出了这等事,所以衙门里迅速来了人,为了以防万一,又留了两个衙役在归来里值夜。   有衙役在,海棠倒是松了口气,叫她一直所担心的喵喵被查之事,也无人提起,可见这宠物还真是可随意豢养的。   按理这也没惊动多少人,海棠这边没人多嘴,又事关北安王府的名声,衙门那边就算对这李心媛太多不满也不会,但也不会声张。   可问题就出在这归来酒楼一早开门,大家见有两个衙役在,少不得问东问西,言语间就套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于是这被安王府小郡主派人夜袭刺杀陆夫人之事就传开了。   那李心媛于这庆阳其实不过路过,住在城里最大的客栈中。   昨晚自打让身边的碧莲去安排此事后,就没放在心上。   毕竟碧莲是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办事最为得力,所以根本没担心,直至第二天起来,都以为事情已经办妥,下楼吃饭时又偶然听人说归来酒楼那边有衙役。   越发肯定海棠已经惨死在家中了。   心情叫那个美,便也没注意大家眼底对她的防备和嫌恶。   可不是嘛,海棠不过是没有给她安排包间罢了,她就要杀人。   所以她下楼了后,大堂里用早膳的人就走了许多,还有不少人直接退房离开。   客栈老板是有苦说不出,原本还想借着这位小郡主来住过,以此提高客栈的名声,最好能跟归来齐名就好了。   可万万没想到,这来的是个什么煞星?一言不合就想动手杀人,也是这样自己想要委婉劝她退房之事都不敢提,就怕她一个不悦,也半夜打发人来刺杀自己。   自己家可不如陆夫人那样,养得起大老虎看家。   于是心惊胆战的伺候着,心里只恨不得这瘟神赶紧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李心媛才来庆阳两天罢了,许多地方都还没去游玩过呢。   不过好在这城里的父母官不是什么身后没背景的寒门士子,而是并肩侯府的世子傅大人。   昨日撞车之事,她后来愿意赔钱,那产妇的丈夫和婆婆得了大把的银子愿意原谅她,这案子只能这样不了了之。可谁知道她又去归来酒楼闹事,还连带着北安王府的名声被连累。   可把傅大人气得不轻,偏他们并肩侯府跟北安王府走得又近,自己的母亲跟跟王妃还是手帕交。李心媛又是王妃的心肝儿,他终究不能将李心媛如何。可一早起来就得知她派人刺杀海棠之事,肺都要给气炸了,也懒得再顾及两家的交情,直接叫人去拿人。   然后就有了此刻李心媛意气风发走出客栈,就被捕快围上的事情。   也是她有本事,才来一天就出了名,不过是名声狼藉罢了。   所以不少人都是认得她的,原本见了她就要绕道走,如今见她叫捕快围上,一个个心中大喜,连忙凑过去,这种热闹可千万不能错过。   “放肆,我家主子乃北王府小郡主,谁敢动手?”原本跟在她身后的碧莲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妄想将捕快们拦住。   可是这些捕快身后是傅大人,哪里会惧怕她?反而十分硬气道:“是就对了,我们抓的正是北王府的小郡主。”   “到底怎么回事?”李心媛本来没当一回事,但见现在这些捕快真的动了手,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她也有些惧怕那个一板一眼的傅现。   她就不明白了,好好的权贵在家里享福不好么?可他偏要跑到这种偏远之地折腾。   “郡主还是去公堂上说吧,请!”为首的捕头还是十分给她面子的。   可李心媛并没有动,她傻才会跟着去公堂呢。   碧莲也慌了神,面对郡主的质疑,更是不解,无辜的摇着头,“郡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说完她就想起,昨天自己打发去的那俩人还没回来复命,难道他们没成功,被抓住了?   但这不可能啊?那曲海棠在这庆阳也颇有些小名声,自己轻而易举就打听到了她家中的状况,除了妇孺就是弱残,自己派出去的可是两个有功夫的人,怎么能这点事都办不妥呢?   “郡主?请!”捕头见李心媛不动,再次开口。   李心媛其实并不是海棠以为的那样蠢笨,而是她自小就受着万千宠爱,从来没有人会违背她的意愿,大家见了她不是敬着就是宠着,再外做错事情又有几个哥哥顶着,所以思考事情不免是有些简单粗暴。   但现在不一样,她是从二哥那里偷偷跑出来的,也没带多少人。眼下还要被傅现的人给带到衙门去,不知为何,此刻见了碧莲那忽然变换的慌张神色,一下就反应过来。   只怕是昨日的事情没成功。   碧莲察觉到李心媛瞪过来的凶恶眼神,忽然害怕起来,“郡……郡主,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不知道。”   捕头一看,这还有什么好等的,直接给了属下们一个眼神,将人强行带着去往衙门。   李心媛是会武功的,一手长鞭玩得还不错。   她堂堂北安王府万千宠爱集一身的郡主,怎么能教这些杂碎带到公堂去?自然也就还手了。   衙门里的人终究不敢真的伤了她,动手不免是有所顾忌,可她下的却是死手,因此最后只能让她跑了,也就抓着了碧莲等人。   碧莲不管心眼如何多,落在傅大人的手里结果都一个,加上还有人证在,她是如何也抵赖不了,反而坐实了李心媛杀人之事。   只是可惜李心媛已经跑了,原本还担心她去报复海棠,没料想竟然已经逃出城去,傅现算着北安王府二公子回程路线,便知多半是去找二公子了,因此便将人都撤回来,直接给二公子送了信。   海棠也是心惊胆战的等了好几日,确定她已经离城后,这才放心。   与此同时,酒楼的衙役也撤走了。   衙役一走,那苦等了多日的陆元安就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   夫妻俩一进门,也不理会那迎上去的跑堂,反而越过他到柜台前朝正在低头算账的鱼秀才使唤道:“叫你们东家出来,就说老家来亲戚了。”   陆元安没开口,开口的是他新娶的媳妇,生得那叫一个‘珠圆玉润’,十分壮实,站在柜台前面有些像是一座小山,硬是将鱼秀才眼前的光给挡住了。   至于陆元安,则有些心虚的站在她身后。   话说这阵儿归来酒楼的事情也着实太多了,不过也就陆言之还活着算一件好事。   反正现在他们看着这个所谓的亲戚,不像是善类,尤其是看着陆元安媳妇腰间挎着的那两把大刀,又是一身劲装,瞧着是武行出身。   于是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顿时引得陆元安媳妇不满,满脸横肉中,那双眼睛充满了腾腾杀气。   当即就将这大堂里的客人吓得赶紧低头不敢在看她。   跑堂的见着,生怕她一个不满,一拳头把鱼秀才的脑袋给敲碎了,只赶紧去叫海棠。   海棠正在教韩素素一些简单的算账方法,自己用碳笔画了一张简单的表格教她做统计,忽然听前面有老家亲戚来,不像是善类。   二人相视一眼,别是陆元安终于来了吧?   毕竟前些天每日都有衙役在。   海棠没敢耽搁,交代了荷花带着喵喵看着俩闺女,就赶紧出去瞧。   韩素素也尾随在后面,想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不要脸的二表兄。   陆元安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听说这傅大人为了护着海棠,连北安王府的小郡主都不曾放在眼里,他身后没半点靠山,万一海棠真的翻脸不认人,那如花是好?   但他媳妇不听,而且山头上的确没有粮食了,大家又找不到赚钱的门路,劫了几波人都是穷鬼,才起了心思来她这里‘借’。   此刻一见海棠,赶紧上前套近乎,“弟妹。”   陆家的人颜值不算低,陆言之是楚翘,至于陆元安,只仅次于陆言之罢了,他又是读书人,长久被书本熏陶着,早就养成了一声的儒雅秀气。   可是,眼下的他,身材偏瘦,原本合身的道袍在他身上穿着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眼帘下一片青紫,明显就是没休息好。   目光再下意识的落到他身旁那重量完全是他两三倍的女人身上,一下明白过来,多半是夫妻间的生活他有点吃不消,受不住。   海棠淡淡的收回目光,陆元安张了张口,话还没从喉咙里挤出来,就被旁边的媳妇狠狠的掐了一把,“看什么看,难道老娘还不如她?”   她长得怎样,众人真的没看清楚,毕竟那满脸的横肉,但是海棠这张脸是有目共睹的,怕是这庆阳城里,也没有几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于是就有人忍不住哄然笑起来。   这还了得,那肥厚的巴掌‘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   鱼秀才吓得提笔朝后一退,顿时他身前的柜台就裂成几块,横七八竖的倒在地上。   酒楼里,所有的噪杂之声也都在这一巴掌后消失,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楚。   韩素素到底还是年纪小,何曾见过这样凶猛的女人?吓得紧紧揪着海棠的衣裳,“表嫂。”   “你们就是来这样认亲的?”海棠皱着眉头,只觉得这秋天都熬过了,怎还反而事多起来。   陆元安这也才看到海棠身后的素素,满脸惊喜的叫道,“宝娟。”一面上前想要拉住她。   从前他和大哥读书全靠小姑父支持,也经常去小姑父家里,对于韩素素当然是十分熟悉的。   韩素素才不想认陆家那边的亲戚,更何况她娘都没了。于是不但没有上前跟他亲近,反而朝后退了两步,“你别过来,我才没有你这样的表哥。”   而且,现在她极其讨厌宝娟这个名字,这容易让她嫌弃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陆夫人,可要帮忙报官?”有人小声问着,一面偷偷的看着陆元安的媳妇,总觉得这女人看着,好像有些眼熟了。   能不眼熟么?陆元安这媳妇在发洪水前,就是庆阳城外野葡萄山上的土匪头子烈弎彪,靠着一身蛮力在这一片混出了不小的名声,而且跟别的山匪也不一样。   强盗土匪间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抢上京赶考的书生,因为这些书生多半都是跟他们一样的穷苦人家出生,而且以后说不定还会中状元,所以大家是不沾手的。   但烈弎彪不一样,她是个女人,她要嫁人,山里的同行她是瞧不上的,就想找个读书人做压寨的夫君。   从前就抢过三四个书生,不过几乎没够她折腾两月就没了,所以除去旁的案子,她身上就背了这么几条人命。   上京赶考的读书人们,哪个是白身?所以杀他们那是罪加一等的。   所以烈弎彪也是上了通缉的人。   只是后来发生了洪水,各个州府都大洗牌,也不知她是死是活,那通缉榜也就撤了下去,所以很多人不认识。   但仍旧还有那么一部份有着印象的。   只是这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罢了。   海棠摇头,毕竟担心给人带来麻烦,更何况她也不想这么便宜了陆元安,当初若是有那马车,她跟孩子们那遭受后来的那些罪?   还有周家两老?一直还没消息。   尤其是当时洪水铺天盖地的冲来,她不确定两位老人似乎能侥幸躲过,有她们母女三人这样的好运气。   所以她才不希望陆元安因这点小事进牢房,被革了秀才。   她还等着他去参加科举。   有时候报复人,不要在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动手,那样虽然容易成功,但是不会有什么意义。   只有让他站得更高,再让他摔下来,这样才叫他生不如死呢。   一面同众人解释道:“是我相公的堂兄。”   “你承认就好。”陆元安还没来得及高兴海棠居然承认他的身份,就叫烈弎彪抢先开口。   海棠也不惧这烈弎彪,只是继续温言细语的问道:“不知二堂兄和二堂嫂住在何处,改日待我有时间,便带着孩子们上门拜访。”   烈弎彪对于海棠的态度是十分满意的,认定是自己刚才那一掌镇住了她,心里颇为得意,心想到了这城里还是一样,一切都是要靠武力来解决。   不然这女人刚才还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却如同鹌鹑一般。   海棠一改之前疏离的态度,大家想的跟这烈弎彪一样,不少人都可怜海棠,到底男人不在身边,叫人欺上门也只能忍气吞声。   “你眼瞎啊,没见老娘这都饿了好几天,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赶紧给老娘抬上来,另外准备白银五千两,粮食一万斤,老子有用。”她说话间,已经走到临近的一张桌子前,直接将人给赶走,然后一把将桌面上的酒菜推到地上,也不管砸得哗啦响,抬起一只脚就往长凳上坐下。   海棠觉得自己怕是幻听了,这打秋风的如今都这么理直气壮的狮子大开口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养私兵了,不然怎么要这么多粮食跟银子?   陆元安则觉得这样不妥,太高调了,朝廷现在虽然没管野葡萄山,进城也顺顺利利的无人过问,但不代表能洗清他们是山贼窝里出来的事实。   只是他这一愣,没有马上去烈弎彪跟前端茶倒水,烈弎彪就不满起来,“还赶紧给我死过去,魂都给勾走了不是?”转头又朝海棠骂起来,“瞧你长着一张狐媚模样,男人还留不住。”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言之和她们母女三是被大水冲散的好吧?   韩素素闻言,气得想要开口骂回去,却被海棠拉住,只得不甘的瞪了过去。   她这里周旋着,却已经有人因烈弎彪狮子大开口,想起了她的身份,偷偷摸摸的遛了出去,直接去报官。   也是这几日归来酒楼的确不太平,傅大人叮嘱不可粗心大意,于是他们巡逻之时,也多往这边走两圈。   所以就巧了,出门报官的人一遇到他们,连忙大喊:“官爷,官爷,归来酒楼里来个女人,好像是那个女土匪烈弎彪!”   这算什么事儿?人在街上巡落,功劳从天降,那烈弎彪的恶名他们可是听说过的,当即仔细询问,再听说她狮子大开口,要海棠准备上万斤的粮食,还有五千两白银,所以立即就确定了身份。“你速速回去,让陆夫人先稳住他们,我们立即回衙门调人。”   那可是凶名在外的土匪头子,听说五六百斤重,但行动却不迟缓,也正是这样从前朝廷几次出剿都没成功。   酒楼中,海棠已先让人去准备酒菜了,正琢磨着如何打发他们,魏鸽子就已经收到了那位去报官的客人给的消息。   “夫人,那……那女人她是庆阳城外野葡萄山的土匪头子,从前还抢了三四个上进赶考的书生,官府已经前去调人了,我和秀才他们正让客人们先离开。”又怕海棠担心后头,连忙又道:“素素已经回后院了,带着喵喵堵住后门,不会叫她去后院的。”   原本手握大铁勺正要往锅里添作料的海棠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什么?土匪头子?”既然是土匪头子,她出门不带脑子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是怕官府认不出她么?   一旁的姜厨子也赶紧抬起锅凑过来,直接建议,“要不直接给上几个相冲的菜,弄倒得了。”   海棠心说这建议好,“再给她上几斤烈酒。”   魏鸽子连连点头,嘴上则不停歇的说道:“我听说那烈弎彪有五六百斤,咱酒楼来闹事这,也就三四百斤,估摸发洪水那会儿给饿瘦了。她兴许就是觉得自己廋了大家认不出来,才敢这样大摇大摆的来。”   其实还真是这样,毕竟她不开口要粮食和银子之前,只觉得她眼熟,却没想起她到底是谁。   但是海棠太低估了烈弎彪的酒量,五六斤烈酒喝下肚去,人反而更有精神了,脸也变得通红,也就是那相冲的几样菜上去,味道又好,顷刻间就吃得精光,没过多久就开始迷迷糊糊的。   海棠见有效,她又还没反应过来,就继续上菜。   要说这烈弎彪也小心,每一样菜和救她都要拿哪根粗壮的银针试一试,确定没毒吃动筷子。   所以此刻她出现不适之感,并未想到中毒一事,只以为是自己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酒,酒量不行了。   此刻酒楼里除了那胆子大的,基本都已经走了。   烈弎彪不以为然,只觉得自己在,这酒楼本来就该清场。   陆元安可怜巴巴的坐在一旁,一盘菜也没吃上两筷子就已经被烈弎彪吃完,所以他此刻还没有什么症状,人也比较清醒,看着其他客人离开时候看朝自己这里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心里也不是没担忧,莫不是他们的身份被发现了?   但又觉得不可能,他们进城已经好几天,真要被发现,也不会等到现在啊。   一面也发现烈弎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眼神也开始散涣起来,越发觉得不妙,凑过去与她低声询问:“要不咱们先走吧,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烈弎彪的脑子此刻已经不清醒了,抬眼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就重重的趴倒在桌面,那还没吃完的菜直接给溅得飞朝四周。   偷偷躲在帘子后面的海棠见此,心里也踏实了,朝魏鸽子催促,“快去瞧衙门里的人来了没。”   魏鸽子应声,正要从小侧门出去,就听见外面的响动。   是衙门里的大队人马来了。   来三十多人,还小心翼翼的将这酒楼团团围住,连带后院那边的后门都没放过,何曾想烈弎彪人已经死猪一般倒在桌面。   陆元安见了衙役,立马慌了神,赶紧站起身来解释:“救命,我是被她绑去的,快救我。”也顾不得丢人。   但是谁相信:“你是被绑去的?既然如此来酒楼你为什么不求救?不报官?我看分明就是一伙的。”   海棠也附和道:“是啊,二堂兄,你就算不方便报官,大可提醒我们报官啊。亏得刚才我还真以为那是二堂嫂,还在忧心如何给你们凑粮食凑银子呢。”   她心里其实十分遗憾,这陆元安怎么就跟土匪头子扯上关系呢?害得自己之前的计划只能改变了。   不过这年底了,抓了这烈弎彪,也算给傅大人年底冲业绩吧。   也算是报答了傅大人帮自己撑场子的情。   ?   | 第35章   本来大部份人已经将烈弎彪给忘记了,可她这大张旗鼓的来,偏还在这庆阳城最热闹的归来酒楼大闹,自是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最为重要的是,海棠跟姜厨子给她准备了一桌相冲的菜色,让她直接中毒,所以隔壁茶楼说书先生也就地取材,编出了归来掌柜巧抓江洋大盗,未曾费一兵一卒,为此让许多人津津乐道。   不过用自家菜下毒,虽然抓到了烈弎彪,但海棠还是担心会影响到酒楼的生意,让顾客有所担心,所以当晚一宿没睡。   本来打算凭着自己的记忆和认知,将这些相冲有毒的菜都给列出来,放在酒楼里给大家翻阅。   可到底不是很完善,最后只能启用许久没用的空间。   从里面翻了许久,才找到一本相关的书籍,将大家所能接触得到的菜色都给写下来。   直至外面第五次传来鸡鸣声,她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已经天亮了,顺手就推开窗户,一面侧头去吹了灯,只是这一回头,瞧见外面站着的人影,一个激灵,惊吓道:“你一大早站这里吓人作甚?”   曲逐舟撇着嘴角冷哼一声,“我倒想问你,这灯怎亮了一夜”昨天要是晓得会出事,他才不会应同窗邀约出门。   海棠到底一夜没睡,之前一直在干活到没觉得多困多累,但是现在闲下来,不免觉得头重脚轻,只将自己桌前的那一沓厚厚的纸张塞给他:“那去前头大堂里,找个地方贴上。”又吩咐了几句,“我要睡觉,要过年了外头拐子多,不许带她们去街上。”也没等曲逐舟反应过来,便将窗户重新关上。   曲逐舟才低头看了一眼她给自己的是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见窗户关上,想着她多半是极累了,也就没去打扰,直接抱着这厚厚一沓纸张往前面大堂去。   魏鸽子他们已经开门了,正带着俩长工打扫,鱼秀才坐在柜台前剥算盘。   他走到鱼秀才身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夫人熬了一宿弄出来的,让贴上。”   鱼秀才以为又是什么规则条律的,毕竟海棠之前也贴过关于酒楼的规章制度。   只是见到这么多,有些惊讶,连忙翻开,不想竟是记载了相冲会影响人身体的各种家常菜,便将想要回后堂的曲逐舟叫住,“你回来,跟着贴了再回去,这东西有大用处呢。”能叫许多人长见识,以后也忌口。   又喊了魏蚕子去后厨里调了面糊糊来,指着他们在一面空白的墙壁贴上。   但凡一进来客人,便先指引人家过去看。   上面清楚的记载了什么菜不能一起吃,吃了之后会怎样。   客人们先前只觉得新奇,又觉得陆夫人着实仔细,有的更是恍然反应过来,为何从前自己点菜的时候,酒楼里总建议他们换成其他的菜,感情那两道菜是相冲的。   有的吃了虽然不会像是昨日的烈弎彪一般昏迷不醒,也不会要命,但是会让人出现各种不适的症状。   只觉得这酒楼实在是有心了。   这原本是惠民的事情,有的还问鱼秀才,“秀才,可有多余的,给我一份带回家,这么多我这大老粗实在记不住,带回去好叫家里人瞧瞧,省得到时候白白吃坏了肚子。”   鱼秀才一脸歉意,“这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这是夫熬了一夜才整理出来的,眼下就这么一份,您倘若实在要,哪日得空了,我给您抄一份。”   那客官哪里好意思,且不说这纸贵,就是这么多,也要抄许久,这客栈上下就没有不忙的,人家哪里有那空闲。   此事原本就这样不了了之,不想下午的时候,竟然然出事了。   来了个姓黄的读书人,听说后面那堵墙上的记录,只觉得新奇,跟同伴一起瞅过去看。   大部分人去看都是因为好奇,一边还能指点江山一下,说自己曾经吃了什么什么,果然跟上面叙述的一样又是恶心或是呕吐什么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黄相公听着听着,表情就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你说的果然当真?”   被抓的人有些不喜这黄相公的无理,但见他又是个读书人,便耐着性子道:“自然是真的,更何是老板娘亲手写的,你没瞧见这都是碳笔写的么?肯定假不得,昨儿她跟姜大厨才用上面的几道菜制服了那个女土匪头子呢。”   这人不说还好,一说他就变得越发激动了,甚至是有些咄咄逼人,“可有大夫证实?”   于是这人就越发不悦了,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等是亲眼看见那烈弎彪倒在桌上的。”再有俗话说的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两种相冲的菜分开吃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黄相公的同伴见他失态了,生怕惹恼了人家,上前赶紧劝说。   可是黄相公却像是疯了一般,推开他几人,从酒楼里冲了出去,一下没了人影。   他这一闹,鱼秀才赶紧叫了魏鸽子跟去瞧,免得出个什么事情,就不好交代了。   魏鸽子连袖套都没来得及摘下,就赶紧追了去,却见这黄相公竟然去了医馆,也不知作甚。   只是片刻又出来,神情就越发不对劲了,口里还咆哮着不知再嚎什么,早已经没了文人儒态。   紧接着,他就去了衙门。   所以等海棠晚上刚醒来,发现荷花在屋子里,“怎在这里?”   “专门等着夫人您呢,钟大人也来了,说是想将您昨晚写的那些抄一份带回去。”她说着,上前给海棠递了衣裳,将外间小炉子上温着的热水兑了凉水给她洗漱。   “抄就抄呗,这事儿不必专门跟我说。”反正也不是她一道道试出来的,都是捡了前人们的便宜。   不想又听荷花说道:“书局里也来了人,说想买回去印刷,这不得等着您点头么。”   海棠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些记录印刷成书本,不求一家一本,但是一个村子有一本,大家再口口相传,想来也能减少不少食物中毒案例。便道:“可,让秀才去谈就是,至于赚回来的钱,直接给学府那边吧。”   朝廷主办的学府,师资不错,束脩也便宜,所以是大部份寒门学子的首选,这样一来朝廷的补贴就有些吃力,学府里的条件就艰难。   荷花也来了一阵子,自然也了解海棠的性子,知晓她不是玩笑话,不禁笑道:“夫人就是心善。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今儿酒楼里来了位客官,瞧了墙上的那些记录,就有些不对劲,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秀才不放心让鸽子哥追了出去,谁料到扯出了一件案子。”   原本坐在镜前梳头的海棠动作不由得一顿,“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不然您以为钟大人为何要抄录一份?就是因那位客人的媳妇用菜毒死了婆婆,他之前不知,只当自家母亲是急病去世,哪里晓得竟然是如此,今儿报了官,钟大人立即去开棺验骨,那媳妇儿又因心虚,便承认了。”   海棠闻言,忍不住唏嘘一声,继续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抓了他媳妇进了大牢,如何判还不知道,只不过我听说那婆婆平时也坏,反正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时半会肯定得不了结果的。”更何况这还要过年了,肯定得年后再说。说着,又道:“您收拾好,先吃饭再过去。”   海棠应了,让她自顾去忙。   等着忙完到前堂,还没到关门时间,酒楼里也还有不少客人,不过大家的兴趣此刻都在那堵墙面前。   鱼秀才也跟书局那边商量好了,钟大人听闻了报酬都直接给学府,所以眼下见了海棠,少不得赞了几句。   听得海棠老脸红了一片,心道自己也难啊,总不能告诉别人是自己空间里抄来的吧?或是什么遇到老道士赠予的借口,这都不靠谱啊。   这归来酒楼无形中,又替衙门里那边办了一桩案子,讨论的人自然也就不少,热度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四,送灶王爷上天,才淡了下来。   他们这是开酒楼的,全凭着灶王爷的欢喜做生意,所以自然比寻常人家要讲究几分。   她与姜厨子原本还在后厨做准备,前头就送来了菜单。   酒楼里主打的是家常菜,所以这菜单乍一看也没什么不同的,不过就是韭菜炒鸡蛋,鹅菜肉汤。   只不过因为这送灶王爷上天,西南这边总要亲自制作麦芽糖,海棠早前就做了准备,今儿将糖熬出来,如今放在磨具里,除了十二生肖还专门七八样常见的水果。   孩子们什么美味没吃过,但对于糖总是十分偏爱的,又有曲逐舟带着,就来了厨房里。   拿了糖也没马上走,海棠嫌他们在这里危险,毕竟热油菜刀,防不胜防的,“快些出去,这哪里是玩耍的地方?”   曲逐舟只得一手牵着一个软包子出去,临走前瞥了那菜单一眼,“这人倒是奇怪,咱菜牌子上写的不是茼蒿肉汤么?怎还地方名字都写出来了?”   茼蒿菜,有的地方管教鹅菜。   然后就顺口教着陆婠绾和陆嫣嫣,“韭菜炒鸡蛋,鹅菜肉汤。”   陆婠绾和陆嫣嫣也跟着她念。   头一遍听曲逐舟念没觉得哪里不对,可是陆婠绾嘴里含着糖,便显得有些口齿不清,听着那鹅菜就成了我菜。   海棠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再说一遍?”   三个孩子自是不懂她这是何意,陆婠绾倒是想起了什么,想要将糖一口吞下去,因为娘说不能吃着东西说话,不好。   可糖那么大,哪里一口能吞下,只得给吐来出来,捧在手心的油纸里。连忙跟着姐姐一起念,“韭菜炒鸡蛋,鹅菜肉汤。”   “不是。”海棠摇头,刚才她听到的明明不是这样的。不过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继续驱赶孩子们出去。   等着菜做好了,魏蚕子进来帮忙,念叨起来,“那客人真是的,这大冬天的,孩子那腿跟手腕都露在外面,也不知道给换一身新衣裳,冻得嘴巴都青了,也亏得咱酒楼里烧了火盆子,不然就他那样的哪里坐得住。”   这种事情其实不少,孩子们长得快,春天的衣裳冬天秋天就穿不上了,露半截腿出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但随着魏蚕子问:“韭五号桌子的韭鹅好了么?”   这是习惯,有时候忙起来,不可能点全部的菜名,所以为了方便,后厨里就说这每道菜的头一个字。   而听到他喊的菜名,海棠总算知道为何刚才孩子们念菜名的时候她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这两道菜头一个字连在一起,谐音可不就是救我么?后世不少人报警,都用过菜名。   虽说自己可能有些小心过头了,但是先有宏阳城拐子之事,后又有魏蚕子念叨客人里的有孩子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于是便忍不住多问一句:“这桌都什么人?”   “就是我刚说的,孩子穿小衣裳的那桌,不过也奇怪,衣裳舍不得给孩子买,倒又愿意让他自个儿点菜,喜欢什么点什么,不像是舍不得的人。”前头这一桌子人才点了几个菜,如今还特意让孩子加了两个菜,分明就是孩子爱吃的嘛。“咦,夫人您怎么了?”   魏蚕子还没说完,就见海棠抬起菜,这是要亲自去上菜的节奏啊,赶紧去抢,“夫人放着我来就是,您休息。”   “我就是去瞧瞧,你们难道没觉得这两道菜有什么蹊跷之处么?”海棠提醒道。   姜厨子肯定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毕竟他耳边全是风箱的声音,但择菜的封娘子却听到了,联想到刚才五号桌大人们点的菜,再看着小孩子点的菜,“是挺蹊跷的,这孩子蛮会吃,荤素搭配得好。”   海棠摇头,“韭菜炒鸡蛋,鹅菜肉汤,前两字谐音救我,孩子又穿得不合身。”   魏蚕子到底年轻,一下反应过来,又是激动又是惊讶,一面还拍手跺脚,“人……人人贩子,宏阳来的宏阳来的,这孩子聪明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激动,显得有些语伦无次的,下一瞬立即站直了身体,“要报官么?”   “报官肯定是要报官的,不过还不确定,待我去试一试。”说着要出去,又怕魏蚕子和封娘子沉不住气,回头叮嘱着,“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议。”   魏蚕子有些担心,“夫人怎么去试,万一惹恼了他们直接动手怎么办?”   封娘子则有些后悔,“早知道那些相冲的菜提示别贴墙上。”不然今天还能再用。   姜厨子那里忙活半响,见海棠出去了,封娘子跟魏蚕子还聊上了,便喊着,“过来帮忙。”   魏蚕子这才去了,不过一颗心都在外头,所以频频出错,叫姜厨子责备了几声,才跟姜厨子说起这事儿。   又说海棠,抬着菜出来,一面与熟客们打着招呼,将菜送到那五号桌,果然瞧见了孩子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裳,至于与他一起的,是两男一女,瞧着也是寻常人家,倒看不出善恶。“客官你们的菜。”   一面寻着话茬,“这么冷的天,怎不多穿一些。”   妇人笑了笑,“这孩子身体能抗,去年下雪还光着脚上山逮兔子呢,今年若是再买衣裳,也就穿这一个月了,明年又不能穿,浪费了。”这话倒是不假,毕竟许多人家都这么凑合着过冬的。   可问题在于,这孩子细皮嫩肉的,真心不像是能在冬天光脚上山抓兔子的野孩子,反而像是那大户人家精心伺候养出来的娇贵少爷。   所以可以确定了。   尤其是她放下菜的时候,那小孩子一直在看自己,似乎想要暗示些什么。   不过海棠当然没理会,若是自己理会他了,只怕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这位嫂子说的也有道理,您几位吃好,缺什么只管吆喝一声。”说着,便回了后堂。   这边姜厨子几人早就绷紧了神经等着,见她一进来,连忙着急问道:“如何?”   “实锤了,那孩子多半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叫他们给拐了,过去的时候一直给我使眼色,蚕子你先去报案,小心些,这些人我怕是不止这三两个。”海棠安排着,见姜厨子也来了,连忙道:“各就各位,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一时半会也吃不完,别乱了阵脚,惊动他们。”   姜厨子和封娘子嗯嗯的应了几声,连忙忙活自己的事儿。   要说傅大人,这就马上过年了,衙门里该整理的公务也都办得差不多了,野葡萄山的土匪也清理好了。可惜自己回京城来不及,几位同僚正极力邀他去家中一起过年,便有衙役来禀:“大人大人,归来酒楼有人来报案了。”   不怪衙役急匆匆的跑来,而是最近归来酒楼真心贡献了不少案子,就那烈弎彪的事儿,他们都得了不少赏。   所以听是归来酒楼要报案,问都没问是什么就急匆匆来禀。   傅大人等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也不敢耽搁,立即去前堂。   魏蚕子心里担心那些人吃完走了,又害怕被人贩子的同伙发现,所以只能绕路,几乎是小跑而来。如今见了傅大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各……各位大人,酒酒楼里来了人贩子,我们有证据。”   “你慢些喝。”傅大人眉头拧在一起,他听到了什么?人贩子?   已有衙役给魏蚕子递了热茶去,“魏哥,不急,缓口气再仔细说。”搞不好真是,到时候一锅端了,今年走丈母娘家能大方长脸一回了。   魏蚕子喝了茶,这才将那孩子如何自己聪慧以点菜名报案,又说夫人是怎么聪明的发现。   要说那大牢里,都是犯人,但若真有个人贩子进去,其他犯人必定抱做一团对付他。   只因这天底下,人贩子乃万恶之首,生生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又因此郁郁而终。   还有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大多不是为奴为婢,要么男的阉割送宫里,女的往花楼一塞。   一辈子是彻底的毁了。   “不管是真是假,须得派人走一趟。”虽说魏蚕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就,但傅大人也不敢肯定,不过同样也不能放过一丝抓住人贩子的机会。   钟大人是典史,主动请缨,又听说魏蚕子来的时候怕惊动他们的同伙,绕了几条道。所以觉得自己就这么带着衙役去,实在是扎眼,便心生一计,让大家换上自己的常服,然后兵分几路,朝着归来酒楼去。   酒楼里,海棠真真是坐如针毯,就怕他们吃完一下走了?   也想过送几道菜留住他们,但又怕引来他们的怀疑,所以只能揪着一颗心盼魏蚕子来。   盼啊盼的,仍旧不见人来,反而是那一桌客人开始结账了,孩子被妇人和其中一个男人一人拽着一只手,别人不知道一看还以为这家人多疼爱孩子,夫妻俩一人牵着一手。   却没有仔细瞧,那夫妻和孩子之间到底有多少生分。   她连忙出来,一把拿过算盘,“我来吧。”   鱼秀才有些诧异,海棠是极少插手算账这事儿,但这些客人既然不是熟客,海棠却亲自来结账,心中立即断定,这客人有问题。   不怪他往这边想,而是这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酒楼就扯出了两个案子。   其中一个还是大案子。   只不过他没往人贩子处想,只想着这又是哪里来的逃犯?   就在他胡乱猜测间,见着钟大人穿着一身短衣进来,正要打招呼,却聊钟大人已经‘不小心’撞在孩子身上。   他一成年人力气不小,那对男女又没防备,让他直接将孩子从那一男一女手中撞出来。   然后十分自然的转了个身,那孩子就和他站着了一起,“哎呀,对不住啊,叔叔没撞着你……”那个吧还没说出来,他下巴都要惊得掉出来。   同样的,那孩子的惊慌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惊喜。最终,这份惊喜终究没忍住,一声钟叔叔脱口而出。   这还了得,原本正要伸手将他拉回去的妇人一下愣了,不过男人反应得倒是快,“你这傻孩子,怎么胡乱认人?”说着要强行将孩子从钟大人怀里抢过来。   只不过下一瞬一声杀猪般的叫声响起,他人就摔倒在地上。   海棠也在短暂的惊讶后反应过来,自己没推测错,这孩子就是被拐卖的,不过叫她意外的是,这孩子居然认得钟大人。又见钟大人没穿常服,还有几个面熟的衙役都穿着常服混了进来,一下就明白他们的打算。   于是赶紧出了柜台,示意随后来的魏蚕子,将那男人给拉住,“这位大哥莫恼,孩子年纪小,难免记性岔了,认错个把人不要紧。”一面又故作埋怨那钟大人,“你这人也是,那么宽的路,怎还能撞着,若是撞着孩子就不好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钟大人面前,牵起小男孩儿的手,“瞧这孩子手凉的,我家有比他高个脑袋的哥儿,大哥大嫂若是不嫌弃,稍等片刻,我带他去后院找几身哥儿不穿的衣裳,给他换上。”   作势,就要带着孩子走。   可那人贩子辛辛苦苦拐来的人,哪里能给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带走?妇人立即就冲过去,可海棠脚步极快,这妇人连带那两男人一起追来,就避开了大半的正门口。   钟大人也会意,与其他衙役默契的挡住最后一点视线,其他人封锁各个出口,以防还有其他的同伙在酒楼里。   然后在这满堂客人的不解中,开始实施抓捕行动。   只是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极快,大堂里的许多客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此刻只一脸不解的见着那三个被捆作粽子扔在柜台下的两男一女。   钟大人抱拳朝众人:“各位,这三人是人贩子,若是周边有可疑之人,望各位莫要隐瞒。”   他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酒楼顿时哗然起来。   但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句,宏阳城的人贩子来了。   不免人人自危。   比起上次的烈弎彪,这些人贩子可怕多了,谁知道他们会忽然从哪里冒出来把自家的孩子拐走了。   听闻这些人贩子诡计多端,里面的人员有年老的妇人,和年轻的男人一起去抢单独行走的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还辱骂冤枉妇人出墙,他们是她男人和婆婆,明目张胆的就将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抢走。   可怜那妇人,解释无人可信,呼救无人可听,大家反而信了人贩子的话,真当她是那不贞的出墙妇人,唾骂起她来。让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   所以大家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纷纷要结账回家去,叮嘱家人看好孩子,莫要人贩子钻了空子。   不过钟大人有所顾虑,这里的客人也不见得都是本城的熟面孔,好在外地的都是有路引的,所以倒也没查处什么可疑人。   等着天黑,直接用着海棠家的马车将人贩子拉到衙门去。   连带着那小孩,也被钟大人带走了。   海棠也没心情做生意,索性关了门,也恨不得长十双眼睛放在四个孩子的身上,紧紧盯着他们。   一起送灶王爷上天,就齐齐去了后院。   “要不,大年初一去庙里烧香吧。”韩素素思略了半响,提议道。新年的头一柱香不是最灵的么。   封娘子大约上了年纪,对这一类事情比较相信,十分赞同:“是啊,这才一个月,都牵扯了三桩案子。”   虽然都与酒楼无关,但总归对酒楼有些影响。   曲逐舟素来跟韩素素是不对付的,也不知是故意抬杠还是怎的,马上反驳道:“烧什么香,我倒觉得咱酒楼就是洞天福地,只要犯了案子的人,不管有多大的本事,在别处如何能躲能藏,但到了咱们酒楼里,不伤一兵一卒都叫他们插翅难飞。”   别说,这话倒是一丝不假。   坐在临窗的姜厨子吸了口旱烟,将烟头往窗外伸出去搭在手上,“小舟这话也有理,咱这也是为民除害不是。”   鱼秀才也十分赞同,“所言极是。”想想也觉得神奇。   但大家如何说得公说公有理,其实这决定权还是在海棠手里,所以齐齐朝海棠看过去,“夫人怎么说?”   陆嫣嫣姐妹俩也懂,用海棠的话说,今天还亏得他们去厨房闹了那一遭,提醒到自己。   又想到人贩子们那么坏,让那么多哥哥姐姐们跟爹娘分别,心里就有气,扯着海棠的手腕奶声奶气就说道:“娘,要抓住这些坏人。”   海棠揉了揉俩孩子的花苞头,“好呢,不过这香咱们照样去烧,求个心安平安。”   这样,也算是满足了大家的所有需求。   隔天,海棠也没开门,一来是这酒楼自打开了之后就没休息过一天,虽请了长工,但总离不开姜厨子他们几人,所以海棠索性就打算关门,等着过了正月初十再开。   当然,重要的是这人贩子窝窝是捅到了,这哪里能瞒得住?海棠说不准他们会不会混在客人里来报复,与其每日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倒不如关门安心休息。   他们倒是安逸了,关门差不多能休息二十天,安心过年。   腊月二十七那天晚上,城里犬吠狂闹不止,连喵喵都被惊得一宿没睡,四平八稳的坐在廊下。   第二天,便听说傅大人等凭着那几个人贩子,这几天顺藤摸瓜,终于将他们的同党都抓到,不过终有些遗憾,因有两个身体单薄的孩子已被冻死了。   虽说这些可恶的人贩子已经被抓了,但终究让人心里堵得慌。   海棠也郁郁了一天。   好在俩闺女是娘的小棉袄,这话一点都没说错,又是捶腿又是揉肩的,“娘别难过了,那些坏人都被抓了,而且舟哥哥还说,长大后也会把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   海棠瞥了一眼对面坐着沉迷话本子的曲逐舟,“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大志向?”   曲逐舟也没听清她说什么,只是感觉她跟自己说话,便抬起头,一脸懵然的看着她:“什么?”   海棠也懒得再理会他,只将两个小的搂到怀里,“这世道如此凶险,等过了年,咱们得找个镖局请几个可靠的镖师。”不然她真心不敢带着俩娃直接去雁州。   心里也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武师傅,不求学个盖世无双,但求以后遇到坏人,哪怕脑子不够用,但武力够用也能逃啊。   看着小兔儿一般窝在怀里的孩子们,心道这以后还不知要操多少心啊!便同曲逐舟说此事,只是讲了半天他都没动静,两个小丫头见此不但不帮起身去帮她喊曲逐舟,反而窝在她怀里咯咯笑着,叫海棠好生气愤,一面瞪着怀里的俩丫头,一面恨不得上去踹曲逐舟一脚气愤道:“先生留的作业你都做完了么?”   “哎哟,夫人,大家都休息了,我也需要休息,看看两个话本子嘛,一年到头也就能安心玩这么几天。”曲逐舟听见海棠忽然提高的声音,连忙坐直了身子,正要讲一讲劳逸结合的大道理,但看到陆嫣嫣朝他眨眼间,立即明白过来,也同海棠撒起娇。   海棠嘴角直抽,但想起自己的读书时代,可不就是那样么,即便是放了假,还是有做不完的作业。于是倒没有再为难他,只叮嘱道:“晚上少看些,容易伤了眼睛。”这世界似乎还没有玻璃,那么眼镜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   门外这时却传来荷花的声音,“夫人,有客人上门来了。”   客人?除了李掌柜,也就是傅大人了。   不过这案子才收网,傅大人哪里有空来串门?便以为是李掌柜,“让李掌柜直接到花厅吧,我一会儿就来。”她原本还想让李掌柜帮忙找武师傅呢。   这真是瞌睡来就遇到了枕头,都省得跑一趟吧。   然荷花的声音又传进来,“不是,是钟大人,还带着其他的客人呢。”   “钟大人?”海棠方松开两孩子,示意她们俩跟曲逐舟玩着,自己去瞧。   曲逐舟现在沉迷话本子,也没生出好奇之心,只听见海棠要走,伸手将两个小的召过来。   见海棠一走,就贼兮兮的从怀里扯出一本画本子给姐妹俩,“神仙记,有仙女,悄悄的看。”免得她们二人打扰自己。   海棠掀起那厚重的帘子出来,见荷花手里抬着托盘,还用几个手指勾着水壶,连忙从她手里接过水壶,“你一次拿这么多作甚?多跑一次又不累。”   荷花嘿嘿一笑,“这不是想偷懒吗。”   海棠心说也亏得素素心思最近都在账本上,不然肯定要说荷花一顿。又问他与钟大人来的是何人,不过这荷花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好几个人,还带着孩子。   一提孩子,海棠倒想起那日叫钟大人钟叔叔的孩子,别是人家爹娘寻来了?   所以上门道谢?   不过这其实真心不用,这马上就过年了,自己就想每天猪一般躺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不想精致妆容,也不想待客。   麻烦啊。   跟荷花走了一截,将水壶放在一旁,“分两趟拿。”然后回房简单收拾了下,才去花厅见客。   这里鱼秀才招待着,倒不怕怠慢了客人。   她一进门,钟大人才起身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华衣青年男子和妇人便率快步走到海棠身前,齐齐朝她鞠身行了一大礼,“多谢夫人出手搭救我儿,此等恩德不知如何感谢,还请夫人受我夫妻二人三拜。”   海棠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客人礼重了。”又瞥见他身旁的孩子,今日锦衣华服,精神奕奕的,与那日来酒楼之时,简直形同二人。   便要同这孩子打招呼,然这青年却执意要行礼,“夫人受得起,先谢夫人对犬子搭救之恩,后代舍妹过错替夫人道歉。”   海棠越发懵了,这孩子的事情认,舍妹道歉又是什么?   钟大人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这位是北安王府二公子。”也就是那雇人杀海棠的小郡主李心媛的亲哥哥。   ※※※※※※※※※※※※※※※※※※※※   谢谢大家的支持   刷到修仙莫慌,多刷几次就是正经种田文   咳咳   嗯,水平有限,漏洞很多,希望日后有所精进,各位莫怪,毕竟一日不可飞升,一顿也吃不成胖子……   预收文《女王穿成了软包子》   《阎王她超软》   方便的点下作者收藏也是阔以的   再次感谢。   感谢在2019-11-12 22:49:24~2019-11-15 21:2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 70瓶;雪夜棋 30瓶;七叶 5瓶;Happy 3瓶;小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原本还跟他们谈笑风生的鱼秀才,那脸上的笑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定格住了,然后拄着拐杖毫不顾情面的走到海棠身边来。   一下,竟然是泾渭分明,意思再明显不过。   钟大人颇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海棠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便张着口,试图说着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没想到海棠这时候就开口了,“令公子之事,我想但凡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放过那些人贩子,换作是旁人,也会救,所以诸位不必特意来道谢。”说到此,微微一顿,神色带着几分冷意,“只是令妹所行之事,我亦不需要道歉。”   因为,对自己一家下了杀心之人,她实在没有办法去原谅。   尤其是对方连人都没来,她这哥哥又有什么权利代表她本人的意思呢?   她但凡真有悔过之心,当日就不会搭打伤衙役逃走。   她说完这些,也没有打算再继续留客,微微一福,“各位,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留客,请。”这送客也送的十分爽快。   “各位请吧。”鱼秀才也道。   钟大人还想说什么,但却被北安侯府的二公子给止住。   二公子夫妻俩朝她回了礼,只得告辞离开。   只不过已经到门口之时,那锦衣华服的小公子忽然折身冲过来,姿势十分标准的朝海棠行了一礼,“夫人救命大恩,花翎永生难忘,他日长大成人,必会报夫人今日的救命之恩。”   海棠闻言,瞧见他这六七岁的孩子说出这般话,忍不住笑了,只道这孩子果真是天资聪慧,心也软了几分,走过去扶起他,“你不必总挂在心中,我也不需要你报恩,只是有朝一日,好人挣扎于水火时,你有能力便伸手拉一把,如此足矣。”   “花翎谨记夫人教诲。”李花翎又朝她行了一礼,这才退出。   只是门口的二公子等人,脸色便不大好,甚至觉得有些火辣辣的,儿子这救命之恩,还得他以后长大了以后自己来还。   夫人有些埋怨的瞪了自家夫君一眼,都怪他。明明是来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他非得给那不省心的小妹道歉。   所以一出门,也不理会钟大人还在,便冷下脸来,“夫君心疼小妹,妾身能理解,只是小妹这次都要杀人家了,夫君还指望一句道歉,就能让人家冰释前嫌么?”她想起那李心媛娇纵跋扈,偏偏相公他们这些做哥哥的跟王爷王妃一般,总是宠溺着。   为了少与那小姑子牵扯到一起,她宁愿求着夫君外放,宁愿舍弃那京中繁华。   倒也在外安安稳稳过了几年,但是没想到小姑子忽然跑来,正好夫君任期到了,便一道回京城。   谁料想到,这小姑子半路又忽然跑了,夫君分心去寻她,反而叫那些人贩子把儿子骗走了。   她越想越生气,要不是这讨人嫌的小姑子,儿子怎么会受这么多罪?儿子被找回去那日,听说脚上满是冻疮,也不知那些天杀的人贩子心肝是什么做的,连儿子身上那衣裳鞋子都不放过。   给扒了个干干净净的。   “我……”二公子张口想解释几句,只想说小妹当年可不就是被人贩子拐走好几年才找回来么,所以大家才如此宠溺她,只当是弥补她。   可话还没说完,李二夫人就冷笑一声,“不过这一次也亏得小姑手下留情,不然真将陆夫人伤了,只怕人家也没精力去救咱们翎儿。”说着竟红了眼圈,一手将旁边乖巧的儿子拉入怀中,“还是我翎儿懂事,知晓大义,晓得报恩。”   花翎聪慧,但也善良,他不到三岁,就跟着爹娘上任,不是在祖父祖母的宠溺娇惯中长大,能分晓是非。   但也不愿意爹娘为了那个不喜欢的小姑而生气,“爹娘,我现在没事,小姑的事情既然傅叔叔已经接手,咱们就不用管。”转头又朝他爹道:“陆夫人的救命之恩,爹爹也不必挂记,孩儿记着陆夫人的话呢。”   李二公子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钟大人其实吧,也没料想到李二公子会跟海棠提什么替小郡主道歉之事。本来还以为他就是单纯来道谢的,哪里会想到他如此偏爱他那妹妹,闹了这么一出,只怕海棠也将自己误会了。   他叹了口气,见他夫妻俩闹起来,自己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兄,在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钟兄慢走,今日麻烦了。”李二公子了解钟大人性子,两人已经数载没有见面,若是以往的话,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会邀自己一醉方休,可是今日……   只怕也是因为自己唐突行事。   又说海棠,不大客气的将他们送走,闻讯而来的韩素素就气愤道:“这些权贵,都是这般欺人的么?”   这一次连曲逐舟也与她站在一条线上,“着实太过欺人,也就是夫人心善,若是我当场拿扫帚给打出去。”他的记忆里,北王府这三个公子,对这李心媛都是无下限的宠溺偏爱,与老王爷王妃比起来有过之而不及。   倒叫自己那表姐吃尽了苦头,宁愿求着外放也不愿意待在京中。   不过,那小倒霉侄儿倒是聪明,晓得以报菜名求救。   “是啊,杀人若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还要衙门作甚?”鱼秀才也没想到,竟会见到这样恶心的事情,亏得之前自己还好心好意的招待他们,现在想起那李二公子的所作所为,后悔得要死。   “好了,大家不必再为这事儿恼了,我瞧那小公子就很能明辨是非,比他那做爹的聪明多了。”   “是聪明,可怎么还被人贩子拐了去?”   魏鸽子消息灵通,赶紧解释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听说那小公子善良,见那人贩子摔倒,还送人回家,哪里晓得就叫人贩子一根闷棍打晕,好在他聪明,醒来后知晓自己被拐了,也不似别的孩子那么哭哭闹闹不止,还提醒了人贩子们自己那一身衣裳扎眼,也正是这样,他身上才穿那套小衣裳。”   魏蚕子接过话茬,“就是呢,人贩子瞧他这么乖,也就没捆捆绑绑的,还带在身边。他们没防备,小公子嘴巴又甜,哄得他们让小公子自己点菜。”   大家议论着这事儿,瓜子都磕了两盘,海棠伸了个懒腰,见时间不早了,便问起过年事宜,“秀才,对联都写完了么?老姜你的佛跳墙炖上了么?”   她逐个的问,将人都给打发走了,发现剩下的也就是曲逐舟跟自家丫头们,想到曲逐舟沉迷那话本子,便伸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曲逐舟不明所以,傻乎乎的走过去,就叫海棠一把揪住了衣领,从他身上将那藏匿着的话本子收了出来,“死小子,我就知道一本怎么可能看这么多天。”   “夫人呐,饶命,我就看这几天,您犯得着赶尽杀绝么?”曲逐舟反应过来时,海棠已经摸到书了,他倒是能跑,但是跑得了初一,十五又如何躲?   陆嫣嫣和陆婠绾见此,两双小眼睛到处心虚的到处乱瞟,也庆幸她们聪明,没把舟哥哥给的画本子带身上,不然肯定也会被娘搜去。   只是俩小只那贼兮兮的样子哪里逃得过海棠的眼睛,不过也没去搜她二人的身,只是放了几分心盯着,果然将这两小只给藏的画本子找了出来。   转眼大年三十,鞭炮声中迎新年,归来酒楼后院一片热闹,大家围坐在满桌子珍馐前,一人说了句祝福的话,便开始动筷子。   任由谁都没想到,当初还在为野草根能争抢一片的他们,如今竟然能衣食无忧的坐在此处,安逸的过着年。   这说到底,都是遇到了好主子。   只是这样的团圆佳节,各人不免是想起家中亲人,那在世的或是不在世的,都总让人牵肠挂肚。   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家中,第二日海棠去给李掌柜跟傅大人等拜年。   此刻大家都忙,那傅大人还在处理人贩子的后续,自是没空,其他的官员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真要算起来,也就是在李掌柜家待的时间最久。   拜完了年,海棠原本是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然后等过了正月十五后,就启程去雁州。   只是自从有了陆言之的消息后,她心里最挂记的,反而是周家夫妻了。   也不知声因心里想着,还是怎的,竟做梦见了周老夫人,便想趁着这机会去一趟临江县,反正有马车,这来回就是五六天的时间。   她这趟没带孩子,只叫了魏蚕子跟着,大年初三就出了城。   要说这大水后,重建最好最快的,莫过于这庆阳城,至于这临江县,并不在庆阳城辖内。   初五,海棠就到了临江县,街上有些清冷,瞧不出过年的热闹气氛,很多店铺也都是开着门的,就是客人也没什么。   当初大水来,冲垮了不少房屋,县城没了原来的半分影子。   而且听说学府也搬到了别处,但海棠还是打算去原来的住址去看看。   让海棠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原来开珍馐小阁的原址上,如今竟然还挂着珍馐小阁的牌匾,隔壁的周掌管家的书局也被合并在一起。   里面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客人。   她示意魏蚕子停下马车,“下去看看。”   魏蚕子也听说过她从前开的小店,叫做珍馐小阁,所以一下反应过来,“夫人,这是您从前开的店?”   海棠心中好奇是何人开的,“嗯,你将马车找个地方停下,咱们便在这里吃午饭。”   魏蚕子去停马车,海棠先行走进去。   眼下的她虽是大酒楼的东家,但穿着仍旧简单,发鬓上也只别了两个银簪子,若单看这装扮的话,与寻常妇人没两样。   反正如何也跟大富大贵靠不上边。   想是生意不大好,又是新年大节,这小二也不大上心,见了客人来也未起身相迎,只懒洋洋的问了一句,“客人几位。”   “两位。”海棠应着,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方仔细看起菜单来。   就连菜单,都与当初自己定制的没二样,便点了几样。   小二见她点的多,动作也麻利起来,传了菜又急忙过来擦桌子,“我听夫人口音,是本地人,不过从前却没瞧过,是回乡省亲的么?”他琢磨着,这夫人生得如此美貌,但衣着寻常普通,又说是两位,这新年大节的,肯定是携着男人一起回娘家。   省亲?她哪里有什么娘家?自打曲老爷子去了,便没了娘家吧,曲家二哥虽然对她好,可他人老实,自己都在受气呢,在家里也是被曲承安和曲雪容欺负的份儿。   淡淡笑了笑,“不是,我也就趁着新年有空,回来瞧瞧罢了。”   说话间,魏蚕子已经进来了,因他手有残疾,那小二没弄清楚状况,误认为他是海棠的男人,只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看着海棠那是满目的遗憾可惜。   哪料想,那这魏蚕子上来,就朝海棠行礼,“夫人,方才瞧见巷子那边有栗子糕,小的听小姐们提过,可要买些带回去?”   海棠瞧这菜一时半会也上不来,便颔首:“也好,多买些,带回去给大家也分些。”好歹也算临江县的特产。   魏蚕子去了,海棠见小二还在,便为问起这临江县的事情,又问起东家,“你们东家贵姓?”   “哦,我们东家姓曲,夫人认识?”小二也没多想,直接回道。   “姓曲?”海棠还真拿不准是何人,但肯定不会是曲承安,他自诩会读书人,最是轻贱行商之人,当初娶何家小姐,也只是为了用何家的钱财铺平自己未来的青云路。   可是自己来临江县后,倒没有再听到关于何家的消息,也不知后来到底如何了。   小二瞧着海棠人美说话声音又温柔,愿意同她多说几句,便笑道:“是啊,我们掌柜的,从前是梨树镇的,那会儿不是发了大水么?他命好,一家逃了出来,大水退后就来了这临江县,因这店铺原本是他妹子的,所以没花几个钱就给盘了下来。不过原来的铺子没这么宽,隔壁又是没主儿的,也一并买下来,只是生意不好做,咱这小地方也没厨子愿意来,都是掌柜的自己掌勺。”   他说得这般仔细,海棠哪里还不知道这掌柜是谁。   多半就是曲承德了。   毕竟曲承安进厨房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正是此刻,只听一妇人声音从里面传来,“黑子,你师父叫你,怎不应呢?”   这声音海棠极为熟悉,可不就是二嫂杜美娇么?   海棠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她正抬着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一叠点心。海棠连忙起身,她也瞧见了海棠,一时有些愣住。   “二嫂。”海棠唤了一声。   杜美娇这才反应过来,却因有些激动,松手打翻了托盘,点心也滚得满地都是。她也顾不上,疾步上前来拉着海棠,上下打量她,红着眼圈失声问:“你到哪了去了?怎么一个信都没有?那日言之回了村子里,让大家赶紧躲,老太太不听,将他骂了一顿给赶走,还把大嫂的事情怨在他身上。”   海棠没料想到当初还有这样的曲折,连忙扶住情绪激动的她坐下,“二嫂不急,我并没事,倒是你们,如何逃出来的?”   说起这事儿杜美娇就心里有气,因大嫂家里有钱,纵然是没有孩子,自己这个连生了两个儿子的媳妇也入不得老太太的眼。   都要闹水了,老太太还要分家,大头自然都给了大哥家里,只因他是读书人,不能下田,二房几乎什么都没分到,她又恨自家男人老实没出息,不敢跟老太太吱声,就带着孩子往娘家去。   曲承德自然是追了去,这一去反而躲过了第一波大水。   得知村子被水淹了,这才将陆言之的话当回事,不止是他们,连其他村的人也赶紧逃命。   反正当时一片混乱,她去了娘家,发现娘家早就人去楼空,可见早就晓得了消息,却没通知她一声,好叫她心寒,索性夫妻俩带着孩子也跟上逃生的大部队,不在管旁的。   这样一来,负担倒不算大,所以也再这场天灾里扛了下来。   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海棠是经历过当时的苦难,自然晓得并不如她说的这样简单。   “海棠你呢,还有孩子们?”陆言之反正杜美娇是不敢问的,毕竟当初大水来的时候,他没逃,是去了别的村子通知人。   海棠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们没事,言之到了雁州,我打算正月十五后就去雁州寻他。”   杜美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意外之喜,一面抹着眼泪又哭又笑,“真真是老天爷发了善心,我便晓得好人有好报,他从来都是个好人。”说着,想起海棠愿意跟陆言之好好过日子了,索性将心底埋着的那事儿与她道出来。   不过也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提,而是拉着她,“咱们去后院。”转头又使唤着那傻了眼的小二黑子,“去与你师父说,就说姑奶奶回来了,我先领着去后堂。”   这房屋当初也遭了大水,所以后院也改了样子,但仍旧给海棠几分熟悉感。可就在海棠沉入过往回忆之时,杜美娇就突然朝她跪了下来,“海棠,嫂子对不住你,你不知道自从我们回了县城没听到言之和你们的消息,我就夜夜噩梦。”   海棠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她。   可是她却如何也不愿起身,一面抹着眼泪说道,“你成亲那日,药是我买回来的,不止是你被灌了药,言之也被喝了下药的酒。”   这按理跟海棠没什么关系,毕竟她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只是也好奇过,陆言之看起来也是谦谦君子,应该不会做那有失君子风度,乘人之危的事情。   竟不想,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   那么说起来,原身委屈,陆言之又如何不委屈呢?   不过都是过去了的事情,难不成还能时光倒流给扭转么?叹了口气,“嫂子,如今说这些作甚,更何况此事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不用想,杜美娇没这么大的胆子。   杜美娇却摇着头,“不,不,你不知道,原来那人给我的药不是这个,是后来我怕被发现,我就换成了母亲让我买的。”   海棠越发糊涂了,不解的看着她。   杜美娇一边哭一边继续说道:“你们亲事才定下没多久,村里就来了个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那日往言之的酒里下药,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便答应了。”   可是后来她又担心,觉得五十两银子,不可能给她什么十全大补药,于是暗地里给家里的鹅掺了些,没想到那鹅就毒死了。   吓得她赶紧把鹅埋起来,因着这鹅的事情,老太太还以为是丢了,将她骂了好几天。   “我当时就吓坏了,但又拿了银子,便将母亲给的药放在了言之的酒里。”那人也知道自己没毒死陆言之,但后来也没说什么,更没有收回银子,就离开了。   至于那五十两银子,杜美娇也没敢拿出来,直接藏起来。   “盘下这店,我用的就是那银子,当初回来身无分文,我只得凭着运气将这五十两银子挖出来。”从前她就有愧与陆言之,所以从来不敢打照面。后来又因陆言之救了他们所有的人,他自个儿反倒没了消息,她便日夜良心不安,让曲承安盘下这店,继续叫原来这名字,就希望哪天陆言之和海棠能回来,自己将这店铺还给他们,也算是赎罪。   海棠直接傻了眼,当初送亲是二嫂送的,让她给陆言之下药的确最为方便。   只是,那人是谁,居然花五十两银子来买陆言之的命。   后来,自己和陆言之成亲了,他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这又是为何?于是连忙问杜美娇,“二嫂可还记得那人是?”   虽然这都过了好些年,但杜美娇依旧清楚的记得,“是个中年男人,穿得华贵,口音也不似咱们本地的。”又比划了下,说他半张脸几乎都是络腮胡子,但面向并没有给人一点凶恶的感觉。   说罢,担忧的看着海棠,“这是我做的糊涂事,险些要了言之的性命,你恨我是应该的,如今你既然来了,这我和你二哥就收拾东西回乡下去。”佛家说因果有缘,她不敢想,如果当初自己真的鬼迷心窍将陆言之毒死了,那去年大水来,他们这些人没了陆言之,岂不是都死了?   那,这天大的冤孽不都得算到自己的头上么。   海棠连忙将她拉住,“二嫂,你不是没有下毒么?”至于下其他的药,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一边有曲老太太盯着,一面又有那意欲要陆言之性命的陌生男人看着,她还能如何?   只是海棠有些疑点,那陌生男人为何不自己动手?而要借他人之手?   “你……你不是说那银子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吗?”曲承德不知何时来的,竟然将这话听了大半,此刻气得满脸通红,举着手就要朝杜美娇落下来。   海棠连忙拦住他,“二哥,你冷静些,此事也不能全怪二嫂。 ”她还得庆幸那人找的是二嫂,如果找了曲雪容,没准真的就没什么陆言之了。自己作为新婚妻子,丈夫死在新房中,就算是被当做杀人凶手,那也背上了个新婚克死夫君的骂名。   曲承德额头上青筋暴涨,“我竟不知她背着我做了这等好事。”   海棠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只得挡到杜美娇身前,“二哥,你冷静些,此事不能全挂二嫂。”   “可她也脱不了关系。”虽然不致命,可终究是下药了。曲承德就是一根筋的人,这事儿他认准了,觉得就是杜美娇的错。   “是,她是给我们下药了,可这是二嫂自己能做主的么?”海棠知道曲老太太的性子,杜美娇若是真不听她的话,还不知后面会过什么日子呢。   杜美娇本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是这说到底,她不得不屈服于婆家人,还不算因为自己的男人没出息,他倘若出息些?自己犯得着如此么?所以也觉得委屈,抬头只朝曲承德哭道:“你不想想,为何让我去下药,而非叫大嫂?还不是母亲他们知道这事儿不干净,舍不得大嫂这个秀才娘子弄脏了手。”   曲承德何尝不知道父母的偏心,但他总开导自己,大哥读书,以后有了出息自己也能沾光,自己苦一些没关系。   只是现在听到杜美娇的话,又想起大水来临之际,老太太闹分家,所有值钱的都给了大哥,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在田间摸索那么多年,最后连一斤粮食都没分到。   又想起以往种种,心里终究不是滋味,抬起来的手也落了下来,喃喃念叨:“你说的对,都是我这个当男人的没出息,才害得你受了委屈。”   海棠见他忽变得颓废起来,赶紧道:“此事已过去这么多年,我又不追究,你们夫妻莫要为此事伤了感情。”   “海棠,二哥对不住你,当初没能救你脱火海不说,你二嫂还险些……”话没说完,这堂堂七尺男儿已经红了眼睛。   杜美娇更是后悔,不过将这些话说出口,心里舒服了许多,擦了擦眼泪,“海棠,我这就去给你拿房契出来,我和你二哥马上回乡下。”她瞧着海棠衣裳寻常,可见在城里也过得不好。   海棠忙将她给拉住,“二嫂,这既然是你们买的,便是你们的,给我作甚。”因怕他夫妻俩还纠结此事,转过了话题,问起孩子来。   又说了自己在庆阳常住,此番来是想打听隔壁的周掌柜夫妻。   他们初搬来之时,多受隔壁周掌柜夫妻照顾,此情此意,不是两三句谢谢就能还了的。   可惜终究是失望了,谁也没周掌管夫妻的消息。海棠后又见了两个侄儿,可惜这出门是来寻人的,也没带什么礼物,便使了魏蚕子去街上的金店,给打了两个金锁。   是俗气了些,但也实用,总比给他们玉什么的要好。   海棠在临江县住了一天,第二天打算启程回庆阳。   哪里晓得那黑子来话,“师父,外头来了客人,说是您的妹妹。”说着,看了看旁边美貌的曲海棠,觉得还是外面那个自称师父妹妹的女人更像是师父的妹妹。   曲承德一愣,“莫不是小妹?”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心底的喜悦是掩不住的,连忙就迎出去。   屋里说话的海棠跟杜美娇闻言,也寻出来。海棠不在这里常住,倒不在意她来不来,就是杜美娇那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妹妹可不是善茬,嫌贫爱富不说,当初没少折腾自己。   不多会儿,就听见曲承德高兴的声音,朝杜美娇唤道:“媳妇,快出来,真的是小妹来了。”   杜美娇原本还祈祷着是认错了人,哪里晓得这曲雪容命大果然还活着,不但如此,新年大节的还专程找来了,只得跟海棠打了招呼,“我先出去瞧瞧,你不乐意见她,这里等我便是。”便硬着头皮迎出去。   一连两天,就寻来了两个亲人,曲承德心里高兴不已,见了杜美娇就连忙说道:“小妹运气好,被妹夫给救了去,又听说我在这里开了店,就趁着过年妹夫在家,找过来了。”   “二嫂。”眼前的曲雪容早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如今穿金戴银,尤其是那头上,乱七八糟别了五六根金簪,活像是个暴发富一般。   她身后那男人一身华服,看着也是像模像样的,就是年纪有些大,也有些胖,倘若杜美娇没猜错,怕是已经不惑之年了。   杜美娇点了点头,请他们夫妻去花厅,一面示意自家男人别提起海棠也在的事儿。   毕竟这从来是两个不对付的人。   更何况当初小妹还跟大嫂一起坑害过海棠。   可曲承德一个男人,哪里有妇人家的心思细腻,早就将此事跟曲雪容说了。   所以曲雪容到厅里没见着海棠,便问道:“二哥不是说海棠也在么?怎么不叫她出来。”一面垂眸玩赏起那涂得鲜红的指甲,“我听说陆言之被大水冲走了,她能活下来也是命大,不过一个女人家生活到底艰难,正好我现在有孕了,家里缺个照顾的人,旁人我是不放心的,不过她到底和我一起长大,我的喜好她也清楚七八,想来多少比外人让我贴心些。”   海棠虽然没说她在庆阳城做什么,但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能在大城里站稳脚跟,显然过得并不差,而且这次回来还有自家的马车车夫。还给自家俩娃在金店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订制了两个半斤重的金锁,那得多少银子啊,可不是寻常人能拿得出手的。   心想小妹这主意怕是打错了,更何况她这分明就是羞辱海棠罢了。   于是不等曲承德这傻蛋开口,就笑道:“小妹既然是有喜,那就快些坐下。”一面亲自奉茶倒水,顺口问道:“不知妹夫是哪里人,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这个问题显然是曲雪容不想回答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就退了许多,“二嫂这是查户籍么?”   杜美娇连忙赔笑,“瞧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嫂子这不是关心你,多问几句么?”   但曲雪容并不想继续这个问题,只朝站在一旁傻笑的曲承德喊道:“海棠呢?让她来见我。”她算是被海棠压了许多年,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嫁了个有钱的男人,这可不是海棠当初的梦想么?所以曲雪容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让海棠看一看。   单是想一想到自己一下完成了海棠多年的梦想,想到一会儿海棠羡慕的样子,这心底就忍不住乐开了花。   杜美娇是没动,但曲承德已经乐颠颠的出去喊海棠。   隔壁的海棠无奈,见是躲不过,只能出来。   曲雪容看到海棠,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明亮了几分,看着海棠那一身寻常人家的装扮,就已经确定了海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   上前十分亲昵的拉住她的手,“哟,海棠,我真没想到你命这样大,眼下日子不过好吧?不过你别担心,我刚才已经跟二哥商量过了,你以后跟我过,我这马上也要生孩子了,你也是有经验的,以后跟在我身边也能帮衬着。”   至于那自打进来就没出过声的中年男人,也就是曲雪容的男人,此刻见了海棠,那眼睛也亮了起来,目光毫不掩饰的在海棠身上乱瞟,脸上也浮出笑容,顿时眼角就堆起不少皱纹,只听他说道:“你就是海棠啊,时常听雪蓉提起你,以后也莫要担心,咱们就是一家人。”   原本一脸懵逼的海棠听得这话,再看着中年男人瞧自己的那眼神,一下就明白过来。毫不留情面的甩开曲雪容的手,“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只是你我自来水火不相容,你莫不是觉得一场大水能将你我将之间的恩怨就这么冲洗得干干净净。”   她这人恩怨分明,对自己好的,永远会记得。不好的,同样也不会忘记。   曲承德从前对自己多有照顾,纵然杜美娇给自己下药,但她的处境与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她不下药也会有别人,结果还不见得有此刻好。   所以海棠能原谅她。   但是曲雪容,还是算了吧。   她跟曲雪容从来就做不成姐妹。   “曲海棠,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会收留你。”曲雪容不但没有得到海棠的羡慕和感激,反而得了她这样一番毫不留情的话,如何不气?   但中年男人眼里此刻都只有海棠的好颜色,不但不没有说海棠的不是,反而指责起曲雪容太过小气,好海棠赔笑道:“这女人有了身孕,性子总是阴晴不定的,你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他若是早知道曲雪容有这么个绝色的姐姐,早就带她回来寻亲了。   ※※※※※※※※※※※※※※※※※※※※   感谢在2019-11-15 21:22:03~2019-11-16 20:1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久八十一 19瓶;茶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他夫妻二人如此,纵是曲承德这老实人,也看出些不对劲的苗头,有些着急起来,奈何人老实嘴巴又笨,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着急的伸着手,要去拉住曲雪容。   当然,他也没碰着曲雪容。   因为杜美娇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将他挡在了身后,“小姑恐怕不知道,海棠现在常住庆阳,孩子们又要照顾,多半是顾不上你了。对了,问妹妹,妹妹也不愿意说家在何处,难不成当我和你二哥作那上门打秋风的人么”   曲雪容自然是不信的,“庆阳?”那可是比宏阳城还要繁华的大城,她男人就在庆阳那边做生意。   海棠颔首,并不想与她再多纠缠下去,侧身朝曲承德夫妻俩打招呼告辞,“我先回去了,二哥二嫂若是有空,只管到庆阳找我。”   可是还未来得及移步,曲雪容男人不要脸的走过来拦住她,“原来姐姐竟然是在庆阳城,巧了,我也在庆阳做生意,姐姐现在既然要回庆阳,不若一道,你一个女人家到底不方便,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让一个四十好几的人一口一个的叫着姐姐,还满脸都是藏不住的龌蹉,海棠这心里跟吞了癞□□一般恶心难受。   不过曲雪容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男人明目张胆的当着自己的面讨好海棠,那意图再明显不过,她如何不恼?可是还得指望这男人给银子养活自己,而且这一次又给自己买了这么多金银首饰,所以最后还是忍了,心说自己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他若真看上了这海棠,以后进了门也是做小的命,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揉匾。   如此一想,曲雪容倒不是那么生气了。   但曲承德哪里能看得下去,本来就有些嫌弃这妹夫的年纪大,但想到是他救了小妹的命,方勉强接受了,哪里晓得是个色胚子,连当着自己的面都不放过海棠,可生气归生气,最后话说出口,也只是一声软绵绵的,“妹夫,海棠自己有马车,独自回去没事的。”   可是这话对于曲雪容这男人,就是一道耳边风,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果这临江县热闹些,他们这门脸也主干街道上,兴许还能多给几分面子。   可这小巷子破地方,能值几个钱?亏得自己还以为是开了什么大酒楼,这次才同意带着曲雪容回来,看看能否从他们这里弄几个钱回去,做笔大生意。   话说早就准备好,去赶马车到店门口来接海棠的魏蚕子迟迟不见海棠出来,又从黑子那里听说他师傅又来了个认亲戚的妹妹,便把马车停放在门口,托他帮忙看片刻,自己进来问话。   若是不走,自己再将马车赶回去。   只是他这一进来,就看着个熟面孔,不免是有些诧异的叫道:“马秃子?怎么才小半月不见,你就长头发了?”   他叫的不是旁人,正是曲雪容的男人。   马秃子见了魏蚕子,也是十分惊讶,顾不得众人在场,连忙迎上去,一脸讨好,“这不是魏哥嘛?怎么跑到这穷山沟里来了?莫不是您也是这临江县的人?可是听着您口音不像啊。”这可是为大爷啊,自己要是和他打好了关系,那以后真弄到银子单干,还不怕没客源么?   却不知原本还居高临下的他,这一声魏哥喊得海棠连带曲承德夫妻俩都是浑身一震?心说这个什么情况?   曲雪容也不傻,几人的态度她如何看不出来?而自家男人口里喊着的魏哥,分明就像是哪家的小厮罢了。所以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干什么?”   “妇道人家,别乱插话。”马秃子不乐意的白了她一眼,连忙一脸讨好的去倒茶,递给魏蚕子。   魏蚕子摆了摆手,“我不渴。”目光越过挡在前面的马秃子,朝着海棠询问道:“夫人,咱几时启程?”若在拖下去,怕是要错过客栈。   这夫人不喊不要紧,一喊那马秃子就有些懵逼了。   海棠这也才得以问他,“你认得?”   魏蚕子不喜马秃子挂羊头卖狗肉,更不想与他又多交集,便没忌讳道:“他在冯屠户摊上干活,上次给咱们掺假,也亏得素素精明给察觉出来,不然真要被他给哄骗了。”   海棠脑子飞速的转动着,看着眼前这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难怪自己总觉得他这衣裳有些怪怪的,感情就是个肉贩摊上的长工啊。而且还一次干那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可见真不是好人。   只是曲雪容……   所以,看着曲雪容那眼神,不免是有些微妙起来。   曲承德则有些心疼妹妹,怎嫁了个屠夫?这嫁人嫁什么不好?年纪大点也没关系,可怎偏偏是屠夫?那一年手上得沾多少杀戮啊?   至于杜美娇,那心底别提多开怀了,她可以接受海棠过得好,但是曲雪容这种人都能有好命,她就要忍不住嫉妒了。不过现在什么光景怎还没看出来,分明就是这曲雪容嫁了个屠夫,此番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回来罢了。一面仔细打量起她头上那些闪闪发光的金簪子,方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曲雪容被她那目光看得难受,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想要解释什么,但是自己的确不清楚马秃子在庆阳城是做什么,只听他说做的大生意,而且这次回来,还给自己买了这么多金银首饰,可见是真的。所以海棠带来的这残废肯定是说了假话,反而灵机一动,似参透了什么大秘密似乎的,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海棠,还真没想到你这么能装?别是这你新找的男人吧。”谁都知道,陆言之肯定活不成了的。   海棠这种不安分的女人,怎么可能给陆言之守寡?肯定是找男人了。不过还真没想到,居然找了这么个残废,她是有多缺男人?   可是她这笑声还没直达心底,就被她男人马秃子一个巴掌呼了过去,“泼妇,你胡说什么?这位是归来酒楼的魏哥。”一面赶紧转身,朝海棠赔笑道:“那这位,肯定就是陆夫人了。”真没想到,居然跟陆夫人是亲戚,那这生意以后还愁什么?想起方才曲雪容对海棠的态度,觉得自己刚才给她这巴掌实在太轻了,差点坏了大事。   他这忽然变得谄媚的笑容,让杜美娇立即意识到,海棠在庆阳只怕才是真正的做大生意,自己可听说那傅大人如今是庆阳的父母官,海棠跟傅大人那可是有交情的。   而曲雪容被打了这一巴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见自家男人在海棠面前一副伏小坐低的姿态,心底的委屈也忍不住爆发出来,上去推了马秃子一把,“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寡妇而已,还夫人?她要是夫人我就是皇后了。”   ‘啪’的又是一巴掌,这一次马秃子是用了十足的力,出手又极快,那曲承德都没能拦住。   曲雪容直接被他打得摔倒在地上,满头的金簪子也从发鬓里掉落出来,金粉洒了一地,露出原来的颜色。   曲雪容傻了眼,倒不是因为自己又被马秃子打了一巴掌,而是自己这些心爱的金簪子,怎么会?怎么是铁的?她慌忙爬起身,捡起那些簪子放在口里疯狂的咬。   当然,是不动的。   铁硌牙。   但马秃子并没有去理会她,而是继续朝海棠赔笑道:“夫人不要同这没见识的女人一般见识,真没想到咱们居然是一家人,我也要回庆阳了,夫人看看到时候那猪肉的生意?”一面搓着手,看着海棠。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海棠蹙着眉头,且不说他是曲雪容到底男人,就凭着他这令人担忧的人品,海棠也不会将生意给他。更何况还打女人,有出息的男人能拿女人出气么?这曲雪容一没出墙二没毒害他,犯得着动手么?   所以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红着眼睛的曲承德喊道:“二哥,你就这样让人欺负自己的亲妹妹么?”这马秃子都连续打曲雪容两巴掌了,他怎能无动于衷?   曲承德早就捏紧了拳头,他是老实,但-;;性子还懦弱,纵使心疼自家亲妹妹被人如此欺负,也没办法,脑子里还想着,这女人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妹妹都嫁了人,自己哪里管得着?   如今叫海棠一说,支支吾吾的,“我……他们夫妻吵闹,我纵是哥哥也不好说什么。”   “你什么你?她就是有千般让人厌恶,但也轮不到外人这般欺负。”这一瞬间,海棠对曲承德是有些失望的,如此也难怪,当初他答应帮原身逃走,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原身被送到陆家去。   到底,还是他骨子里的问题。   抱着那一堆假簪子的曲雪容此刻也反应过来,满目含怒地瞪着马秃子,“你骗我,你骗我!”要不是他骗自己是大财主,自己能嫁给他么?又见自己被欺负了,亲哥哥站着那里一动不动的,心里又是失望又是难过,不怪自己从小和他不亲近,爹娘不喜欢他,这是有道理的。他这样也就是杜美娇那个傻子才能和他过下去。   索性别人靠不住,脸面也全丢完了,便破罐子破摔,扔了那一堆铁簪子爬起身来,朝着毫无防备的马秃子厮打。   马秃子那头顶的假发最先掉下来,光秃秃的脑袋就露了出来,也难怪魏蚕子喊他马秃子。   不过女人哪里打得过男人?更何况这马秃子是屠夫,几百斤的大猪都能轻而易举的制服住,更何况是一个小女人呢?所以这曲雪容很快就落了下风。   杜美娇虽然也有心看曲雪容落难,瞧她笑话,可如今见她被这马秃子压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的往头上扇打,也是看得心惊肉跳的,连忙朝曲承德推了推,“孩子他爹,你赶紧拉开啊。”   曲承德这才上前去,作势要拉,但见马秃子鼓着眼睛朝他瞪了,又默默的朝后退了一步,只口头叫道:“那个,你别打了,她肚子里不是还有娃嘛。”   可马秃子早就打红了眼睛,哪里听得下来,更何况曲雪容也是个犟性子,虽被挨打,可嘴巴一刻不停歇的辱骂着马秃子。   “去拉住他。”海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曲雪容被打死,尤其是现在看她满脸的血,十分恐怖,便让魏蚕子去拉开。   又朝那马秃子恐吓,“你再不住手我去报官了。”   要说这马秃子一把年纪才娶妻,到底是因为这性子暴利的问题,年轻时候就是个小混混,隔三差五的上牢房里去吃饭,短的时候三五天,长则七八月一年不等。   这一耽搁,名声也没了,哪个正经人家的女儿会愿意嫁给他,也就是这曲雪容傻了眼,以为他是土财主才糊里糊涂的被骗了。   魏蚕子上去没拉住,反而被他推了一把,海棠威胁报官,又叫他冷笑:“哼,我打的是自己的女人,难不成打死了还犯法?”   这就跟许多人打自家孩子,打死了不犯法一个心理。海棠见他油盐不进,曲雪容声音越来越虚弱,只得让魏蚕子去报官,然后继续喊曲承德,“你真要看着你妹妹被他打死么?”   曲承德也吓着了,这打媳妇嘛,大部份大老爷们都干,可这马秃子的确是有些狠了,于是又去拉。   不过仍旧是敌不过力道无穷的马秃子,杜美娇也吓着了,顾不得许多,上前跟着帮忙。   只是没想到夫妻俩居然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个头娇小的杜美娇,反而摔倒在地上,曲承德又忙着去管自家媳妇。   见这光景,海棠没了法子,捡起旁边的小凳子直接往他身上砸过去。   何曾想,这小板凳竟然断了,反而激怒了马秃子,回过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瞪着海棠,似也要将她一拳打死一般。   海棠吓得双腿有些发软,但反应也快,本想要朝外跑,但又怕他到时候对杜美娇动手,反正曲承德是指望不上的,所以这一次拾起椅子,再此朝他砸过去。   因马秃子是扭过头面对着她的,也有些用眼神恐吓海棠的成份,不曾想海棠虽然害怕,但还是选择继续动手。   这一次椅子砸下来,他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身子一偏就倒了下去。   厅里除了曲雪容痛苦的哼唧声,一片安静。   “海海……海棠,你……你杀人了。”曲承德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海棠。   海棠看着那闭目倒在一旁的马秃子,也不知他的死活,但听到曲承德这样说,还是壮着胆子上前去,想要试一试他的鼻息。   可才靠近,那马秃子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就朝海棠的脖子捏去。   海棠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着手,这千钧一发几之际,刚才摔得昏昏沉沉的杜美娇不知道哪里拿来的鸡毛掸子,使尽了所有的力气,用把手打在马秃子的手上。   试想那竹竿打人本就疼,马秃子这手腕一疼,就赶紧缩了回来。只是这下就将怒火转到了杜美娇的身上去。   杜美娇迎上他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吓得朝曲承德身后躲过去。   曲承德也是被吓了一跳,跟着后退,紧张的说道:“妹夫,妹夫,你冷静些,冷静些。”   只是他声音才落,厅门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孩童声音,“娘~”   杜美娇心知不好,连忙朝门口跑去,生怕这丧心病狂的马秃子抓了儿子去。   海棠也看见了,见马秃子几乎与杜美娇一起挪步子,再度提起椅子,朝他砸去。   这次砸在了他的后背,虽没伤到他,但也使得他短暂的停下脚步,让杜美娇先出去,拉着大郎跑开。   杜美娇的叫声也从外面传来,“曲承德,你个缩头乌龟,是不是得等这疯子把我们都打死?”   曲承德闻言,看了看地上满脸血污的妹妹,想是被杜美娇的话刺激到了,冲过去一把抱住打算追出去的马秃子。   马秃子被曲承德抱住,立即挣扎起来,两人很快就扭到在一处。   海棠也趁机出了厅,让黑子去请大夫。   大夫还没来,衙门那边就来了人。   魏蚕子既然是跑堂出身,自然是最会察言观色,这大过年的见衙门里的兄弟不愿意出来松动筋骨,立即就摸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他们喝茶。   这几个衙役才跟着过来。   衙役赶来瞧见躺在地上的曲雪容,以为出了人命,马上就去拿马秃子。   马秃子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拿下。   海棠立即叫了杜美娇,本打算将曲雪容扶到隔壁床上去,却见她身下大片血污,手脚也冰凉,两人一时间都给吓住了。   海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是不喜欢这曲雪容,但绝非希望她去死啊。   好在这时黑子请了大夫来,一进来赶紧把脉,“还有气儿,先给挪到屋子里,暖和些。”刚才大夫来的时候,遇到了那被衙役们架走的马秃子,所以看到曲雪容,很快就猜测到多半是那人动的手。   听着还有的救,海棠这三魂也回来了两魂,叫了魏蚕子和黑子一起帮忙,才将人抬到房间去。   大夫在里面诊治,杜美娇满身疲惫的坐在门外的廊下,不远处的厅门口,是她鼻青脸肿的男人。   可是现在杜美娇一点都不心疼他。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身材与那马秃子也没多大的差距,就是人瘦了些而已。   可他但凡早些动手拦住那马秃子,哪里有后来的事情?   海棠也有些心累,心说这趟回来都算什么事儿?没有周家夫妻的消息就算了,怎还遇到这种糟心事情。   眼下直接走也不合适,便与魏蚕子打听那马秃子的消息,方知晓这马秃子打架斗殴是惯犯了,从前还打死过买肉的客人。   偏运气好遇到大赦天下,又给放了出来。   约莫个把时辰,大夫才出来,这诊金自然是杜美娇给了。   那曲雪容命大,还活着,不过以后那脑子多半不好使,想要在有孩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两件事情,单是一件落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这女人这辈子多半是毁了。   杜美娇先是哭,后来又骂曲承德。   曲承德满脸自责,他真不知道会打得这么严重,更何况他不是也受了伤么?而且杜美娇也没留大夫给自己看看,所以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但杜美娇就没打算打理他,只将海棠叫来,“你既然担心孩子们,就早些回去吧,那马秃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出来,你也不必担心。”一面回头看了看后面床铺上还在昏迷中的曲雪容,也算是自我安慰:“她这个样子,以后我倒能省心些,就当是多个孩子。”   海棠也没说什么,毕竟曲二哥肯定会留下曲雪容,比起正常却不能生育的曲雪容,这样变成傻子的曲雪容对杜美娇来说,的确比较好。“也好,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到庆阳找我。”另托付她帮自己留意周家夫妻俩的消息,又给了两百两的银票给她应急。   曲承德那边,也去打了声招呼。   主仆二人离开,那魏蚕子就忍不住嘀咕,“曲掌柜的胆子也忒小了,他人高马大的,竟还怕那马秃子,若早些跟夫人你们合力动手,哪里会是现在这光景。”   海棠也不知道说什么,曲承德本就是这个性子,往昔没出什么大事,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这件事情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没有半点上前劝阻的心思,直至自己和杜美娇上了,他也没半点动作,要不是这马秃子去追他儿子,只怕他真能全程看下去。   海棠不知道,是该说他这人无情,还是自己也好,曲雪容杜美娇也罢,在他心中都没有分量,还没到让他拼命的地步。   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做人千万不能如此,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但凡有一丝的机会,都不能放弃,尤其是在人命关天这件事情上。”   魏蚕子应着,“那是自然,不过可怜了他那妹子,一辈子就这样毁了,有这么个亲哥哥,也是倒霉。”   此事到底影响了海棠的心情,直至第二天下午,临近庆阳城外遇到一对母女。   她原本是想着马也累了,便在这靠近官道的小村子歇息。   这村子里有精明的人,在旁边摆了小茶摊,不过这又是大正月,寒风瑟瑟的,所以并没有人经营,海棠也不好去脏了人家的桌椅。   就让魏蚕子把马儿拴在旁边休息,她也下来在旁边透透气儿。   魏蚕子这栓了马,喂了些豆子,见着前头有片林子能挡住视线,正好又内急,就往那边去。   然不多时,海棠就听见他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海棠转身往车辕边的栏杆上拿起马鞭赶过去。   魏蚕子从那一片林子外跑过来,一面拉扯着裤子,语无伦次的喊道:“夫……夫人,那有死人。”   海棠见他吓得不轻,防备着走过去。   果然,远远的就能看见那干枯的稻草外面,露着一双脚,短了半截的裤腿外面,小腿已经冻坏了。   按理来说,这路头不该有冻死骨,城中可是设立了粥棚的,自己也捐了不少,怎么还会有人?第一念头就想到,赶紧报官。   可就在这时,那稻草下面的腿动了。   海棠赶紧喊,“快,快过来,人还活着。”一面蹲下身剥开那稻草,便见着竟然是一对相互抱着的母女。   母女俩都枯瘦如柴,身上的衣裳也单薄不已。   随着她拨开的稻草,一张熟悉的小脸露了出来。   竟是小舟放假那日,自己在街上遇到的小姑娘。   那时候载着她娘的马车被撞了,她下马车到处求助,后来是自己给了她几两银子去请大夫。   只是这后续不是李心媛已经赔了银子,怎还会落到这个田地去?难道衙门那边?   可海棠觉得不可能,傅大人不是那种人,不可能阴阳两套。   魏蚕子过来,见着人还活着,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这新年大节的叫他一下遇到两个死人,多晦气啊。   将这冻得昏迷了的母女俩抱着往马车里去,毯子手炉都给放上。   魏蚕子则快马加鞭的往城里赶去。   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到了,没有回酒楼,而是直接去了医馆。   也是巧了,这家医馆正是当日这小姑娘去请的那一家。   大夫一见母女俩,也是惊讶不已,朝海棠问着:“陆夫人哪里遇到的人,怎冻得这样严重?而且这妇人,还未出月子啊。”   海棠连忙细说,大夫似想起了什么,只说了造孽俩字,便直叹气。   海棠也怕耽搁他诊治,没敢继续再问,打发了魏蚕子先回去,自己这里等着。   这母女俩虽然没什么大伤大病,但那小姑娘原本就瘦弱,身子给冻坏了,尤其那双腿,性命虽是捡回来了,只是以后怕是不良于行。   妇人的情况反而稍微要好些,就是月子病肯定是落下了的,以后逢阴雨天,或是那天气变化大,怕是全身疼痛难忍。   而此刻已经快要子时一刻了,大夫知晓海棠是从老家回来,便劝说她现回去休息,“已没有大碍,不过又饿又冻的,这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海棠只得应了,正好曲逐舟和魏鸽子在这里等着接自己回去,自己也不好让他们一起熬,只能先回去。   而届时魏蚕子和曲逐舟已经将消息打听清楚了,只是在医馆里不好说,这一上了马车曲逐舟就愤怒道:“天底下怎有如此人家,也不怕老了以后遭报应。”   “如何?有她们家人的消息了?”海棠之前让魏蚕子先回去,料想他肯定会同大家说起,那么多少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这母女俩的消息,最好能找她们家人来。   “夫人别提了,李心媛那恶女人的确赔了不少银子,不过这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能留住,又伤了根本以后不可再有孩子,原本还以为她家人接她回去了,会好生照顾,谁料到她那婆婆是个重男轻女的老虔婆,拿了银子后立马让自己儿子休了这夫人,连带大孙女也不要,这母女俩没去处,只能继续待在村子里,直至过年这前几天,那老虔婆下了死手打那孙女,母女俩才离开,可惜穿得单薄,没走多久就冻倒了。兴许是路过的人觉得她们不行了,便给捡了些草,掩在林子后面去。”   海棠听完,心中满是骇然。   虽然见识过重男轻女,但真没想到天底下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撞坏了身子非人家所愿,他们家若真要执意生儿子,就该将那银子给这母女俩,好叫她们俩能度日。   这倒好,差点就活生生要了两条性命。   倘若不是魏蚕子内急发现,只怕人就真的这样没了。   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咱们去报官。”   曲逐舟摇头,“所谓清官能断家务事,这事情就算报官也没用,休书也写了,至于赔偿的银子,那没良心的人家已经重新给儿子娶了一个新媳妇,又买了新房子,哪里还有什么银子?”   是啊,海棠倒是忘记了,这又不是自己那个时代,这里的女人地位低下,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除去靠着空间里的那些菜谱之外,还有傅大人的庇佑。   什么在家从父,再嫁从夫,女人又有什么话语权?哪一条律例又是专门为女人订制的呢?   这母女俩没有错。   真要说错的话,就错在那小姑娘不是个儿子。   婆家要休她娘,轻而易举,红口白牙随便从七出里说一条就是了,谁又去管她是真是假。   一个晚上,海棠都因此事郁郁难眠,看到床榻上睡熟的两个女儿。   她有些害怕,尤其是想到陆婠绾那软弱的性子,以后遇到这样的婆家,岂不是白白被蹉跎折磨。   心中揣着事儿,终是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起来。   也没敢惊醒两个女儿,连洗漱都是到隔壁的房间。   荷花早已经在门口候着,瞧见了她赶紧迎上来,“鸽子哥怕夫人担心,所以一起来就去了医馆,素素和封嫂子也将自己的棉衣给收拾,一并让带过去了,夫人不必担心。”又望着外面的天色,“还早,夫人昨天回来得晚,再回去歇会儿吧。”那事儿她也听说了,很是同情那对母女。   她家可不就是爹嫌弃她是女儿,才给卖了么?   也是自己运气好,被买来做了丫鬟,二姐她们就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荷花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寻姐姐们,可惜她们被卖到了这天南地北,自己也是跟着人贩子转辗几次,因姿色不大好,所以才被送到庆阳城李掌柜的手里来。   “我没事,我也去瞧瞧,你看着嫣嫣和婠婠。”她哪里能放心,一晚上都没睡好,总能想起那母女俩刚被找到时的惨样。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又梦见两个孩子以后一会儿是那李心媛成了她们的后娘,一会儿又是被满脸糊糊看不清楚的婆家折磨。   “夫人。”荷花还想将她留住,但又知晓她性子,若不去看,只怕心里也挂记着,哪里能好好休息,也就没再劝,跑回房间给拿了披风出来,“早上天凉,夫人仔细些。”   海棠直接从后门出去,往医馆方向去。   母女俩半夜就醒来了,就喝完了一小锅热粥,也不知到底是饿了多久,一副还没吃饱的样子。   若不是生怕吃坏了身子,医馆里的人真不忍心将碗筷撤下去。   这短暂的饱腹后,方知晓这是城里,被归来酒楼的陆夫人给带回来的,便忙着要去谢海棠的借命之恩。   只是这大半夜的,且不说她们俩不能出去,便是能出去,也不好打扰人休息,所以这就一直等着。   这期间,那小姑娘也发现了自己的腿没有知觉,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这是冻僵了,毕竟以往冬天,自己也经常在河边洗衣裳,手除了长冻疮,也没多大的问题,等春天到了,总是会好的。   她没过问,医馆的人药童也没与她说,毕竟小小年纪,这从今以后就只能一辈子躺着,换做谁只怕这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总算,等到了天亮,归来那边来了个小厮,还带着厚实的棉衣,正好医馆这边发愁,上哪里找合适的衣裳与她们母女避寒。   可不就是瞌睡来遇到枕头嘛。   母女俩再三感谢,医馆这边又给她们端了热粥来,正吃着,海棠便来了。   海棠一进来,母女俩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要起身道谢。   海棠连忙止住,“你们刚醒,不必客气,身子要紧。”   一旁的药童生怕那小姑娘发现自己的腿坏了,也跟着劝说,“先将粥吃了,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海棠与之说了几句话,听说大夫也起来了,方去询问母女俩的状况,晓得这姑娘腿没了,也是愣了好一会儿。   大夫叹了口气,“夫人也不必自责,若不是你,她们怕是命都没了,如今好歹还有条性命呢。”   海棠的确有些自责,这件事情她后来若是多关注几分,只怕早就知道这母女俩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哪里有眼下的悲剧,小姑娘一辈子还这么长。   见她还沉默,大夫不由得有些担心,“陆夫人,不是老朽多嘴,你也只是一个凡人,哪里能帮得了那么多人?不说你那酒楼里大家都承了你的恩,就这今年冬里募捐,你就占了不少。而且退一步说,这母女俩也是有福气,那日若非你,那妇人多半就活不成了。”   说以就算昨天海棠没遇到她,这些天也是她白赚回来的日子。   ※※※※※※※※※※※※※※※※※※※※   感谢在2019-11-16 20:18:00~2019-11-17 21:0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灵 6瓶;catty 2瓶;是汐不是茜、茶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是啊,自己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海棠觉得需要调整一下心态,那么伤春悲秋作甚?这母女俩的事情自己也是尽力了的。   心里也敲响了警钟。   原来的故事里,陆言之是考中了状元后娶了贤良淑德的小郡主为妻。可是现在的小郡主身上并没有拥有贤良淑德的性质,至于陆言之,似乎也离科举之路越来越远。   如果他真的继续走现在这条路,会舞刀弄枪的小郡主,与他反而倒是十分的般配。   这岂不就意味着,他二人以后还是有可能走到一处去,而自己这个多余的人,甚至是孩子们也显得多余了。   海棠不敢想下去,毕竟人对于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只要是不好的,都会自然的往最坏的方向想。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扭转原著里的设定,但是不管如何,只要陆言之跟那李心媛真的牵扯到关系,自己会立马带着孩子们走,躲得远远的。   惹不起。   可依照现在自己的能力,如果他日陆言之真的是权贵,多半是躲不掉,所以她得改变眼下这种咸鱼生活。   大腿,也要找几条,单抱傅大人肯定是不行的。   她这样打算了,心里算是整理出一条明路来。看过了这母女俩后,便回了酒楼,跟孩子们玩儿会,便回房间一头扎进空间里。   这空间虽说有些鸡肋了,没有什么让人肤白貌美的灵泉,也没有吃的喝的,更不会生银子,但不是还有一大堆书吗?自己有那功夫伤春悲秋,不如翻几本实用的出来。   大家见海棠一个下午都待在房间里,以为她还在为那对母女俩的事情难过,所以也不敢去打扰。   殊不知海棠在里面躲着抄书。   一个下午,竟抄了两本。   她不禁庆幸,幸好这个世界的文学跟语言是分开的。   说的是白话,文学却是文言文。   所以她看过了注释之后,直接将文言文抄下来,因此也就节约了大把的时间。   听见荷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唤自己去晚饭,这才赶紧将书本收起来,写了个乘法口诀揣着,打算给韩素素,这样以后手上没算盘,她也能依靠这乘法口诀给快速算出来。   饭桌上,大家原本很是担忧她,但见她神采奕奕的来,默契的也就没再提那母女俩的事情。   吃完饭海棠将乘法口诀拿出来给韩素素,“你先把这个背一背,很简单,学会了后,算账就简单多了。”   韩素素一脸不信,这么一小张纸,难道是什么秘诀?   鱼秀才闻言,也凑过来看。然不过看了一眼,就满脸惊喜地从韩素素手里抢过来,“夫人这是九章里提出来的?”这样一来,但凡识得个位数的人,都能算出来。   海棠颔首,算是吧。   鱼秀才仍旧掩不住满脸的激动,将那张纸递还给韩素素,“你若将这九九之合爻之变给学精了,那以后张口就能算。”   韩素素纳闷了,真这样神么?一面仔细看起来,好像还真的有些简单,而且都是有规律的,很快就摸索到,一时也钻研起来,认真不已。   荷花跟封娘子收了碗筷,见她这会儿心情看起来不错,便拿出一贴子递给她,“夫人,这是初三那天收到的。”   海棠打开一看,竟然是李二夫人的帖子,上面说了许多关于那日她夫君所为的不少道歉话,还说打算临走之前,亲自来海棠道歉。   可海棠压根就不想跟着北安王府的人扯上关系,直接将帖子扔了,“以后再有,不必给我。”   荷花牢记着。   又说那李二公子一家从任上回京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腊月二十五左右就能赶回京城的。   可这路上先有李心媛偷偷跑了,害得李二公子李若风原地等她,打发人去找,耽搁了不少时间,后来又丢了儿子,所以这前前后后,差不多浪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索性就留在庆阳城过年了。   这边临时买了个小院子,李淳风为了李心媛的事情得罪了自己的知己好友钟大人,同样因为李心媛跟傅现这个发小疏远,所以这个年是过得冷冷清清的。   但也没有正月初六之前启程的。   还有那七不出门,八不归家的说法。   所以最后跟着李二夫人合计,打算正月十五上元节后,再启程。   这样一来,一家三口在这陌生城池里过年,不免是有些清冷过头。李二夫人又惦记着海棠的救命之恩,便写了帖子,打算上门拜访。   可是这帖子送去了好几天,还不见信儿。所以再也忍不住,虽知道唐突的,但初九这天早上,还是带着儿子和礼物,一起到归来酒楼。   此刻海棠正拿了自己抄好的那两本书给曲逐舟,只差没揪着他的耳朵教育。   先生明明布置了不少功课,可他就做了一半,便与自己说做完了,海棠如果不将自己抄来的书给他看,他只怕还打算瞒着。   “我就不明白了,你再怎么拖,那功课最后都得做,你就不能先做了再玩么?非得这样拖着,玩也不能玩好,到时候时间不够了,再赶功课又来不及,你这就是尖担两头挑,最后什么都顾不上。”她正训斥着曲逐舟,荷花就匆匆来禀。   “夫人,那李二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   海棠这才停下声音,朝她望过去,“就他们母子俩?”那小公子挺聪明的一个人,也讨人喜欢,海棠也不想叫他坐冷板凳。   荷花听海棠这意思,倘若只有这母子俩,她是同意见的样子于是连忙回道:“嗯嗯,连个婢女都没带。”那夫人瞧着挺和善的,诚心诚意的来,大冷天的将人关在外面,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果然,海棠点头应了,“既如此,你请她们进来吧。”   “就在这里么?”荷花又问。   “嗯,这里暖和些。”就李二夫人母子俩,没什么避讳的,所以海棠不想去厅里,只抓着这空闲时间,又教育了曲逐舟几句,这才放他走。   然那曲逐舟自打听说李二夫人母子来,这心思就飞远了,一面想避开他们母子,可心里又有些想见他们,兴许还能从他们口里打听到一些关于外祖家的消息呢。   所以海棠后面说什么,他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只知道点头答应。   不明所以的海棠还以为自己的说教终于有用了,还一脸欣慰。   李二夫人随着荷花进来时,其实仍旧有些忐忑不安。那帖子送进来,人家一直没回信,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牵着儿子,小心翼翼的跟在丫鬟的身后,方瞧见了这院子里的状况。   那日是晚上来的,也没仔细瞧,如今方看见这后院宽敞,只是一株花也不曾见到,到处都种满了小菜苗,嫩绿一片。   便是那廊下,也是一排绿莹莹的小葱和蒜苗。   别的宽敞地儿除了那留出来的鹅卵石小道,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的各式菜苗,有的竟是自己不认识的。   这萧瑟冬日里,西南是极少见绿色的,处处荒芜一片,即便是那福贵人家的花园里除了那苍翠的万年青之外,也只能在室内见见肥厚叶子的君子兰,哪里能一眼瞧见这么多种绿色。   所以便是这李花翎也有些看待了。   回京城的路上,路过那些小村庄的时候,他也经常掀起车帘看人家的菜畦,只是不如此处见着的整齐干净,赏心悦目。   母子俩这瞧着,心里十分喜欢,想着可见这后花园里,也不见得非要种花才会有生机。   而这时,眼神不经意的落到已经走远里的曲逐舟身上,李二夫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一个名字差点从口里呼之欲出。   不过很快就压了下去,心中忍不住苦笑,怎么可能呢?听母亲说,他人已经没了快一年。   转眼间,已经到了暖阁门前,荷花打起帘子,“李夫人,请。”   李二夫人的思绪才被荷花的声音唤回来。   房间里,海棠正坐在红泥小炉前煮茶,瞧见李二夫人进来,含笑朝她打招呼。   李二夫人忙福身回了一礼,“叨扰了。”只是眼神一直紧盯着海棠的脸,迟迟没有移开。   就刚才海棠携着笑意颔首的神态,恍惚间让她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哪里见过一样。同样也意外的发现,这陆夫人竟然生得着一张如此妖媚倾城的容貌,但与她身上那淡然优雅的气质中和,竟然没有给人一点攻击性。   “夫人客气,尝尝我们山里的苦丁茶。”海棠将杯子送到小桌的对面,又让荷花去上了点心。   李二夫人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那晚他们几乎是被赶出来的,而且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多谢夫人海涵,上元节后我们便会启程回京城,届时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夫人见面,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冒昧带着花翎这孩子上门道谢,不然这终是心中不安。”   海棠闻言,打量起这李花翎,男娃儿生着女相,端端正正的坐在他娘身侧,表情一丝不苟。察觉到海棠看他,有些紧张起来,“花翎谢谢夫人救命之恩。”   “那日的话作数的,你真的不必再将此事放心中,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以后好好保护自己就是,莫要再叫坏人利用你的好心。”这李花翎如何受骗,她也是知道的,因此便多说了一句。   李花翎有些羞愧,心说那日自己若是明察秋毫,发现那人是骗子,怎可能送她回家,害得父母亲担忧。   李夫人见海棠执意不接受他们的道谢,心里也明白过来,只怕小姑那事情,这陆夫人多半一样不会原谅的。不过站在她的角度自己也能理解,因此也就没在多提,反而与她提起些家常事情,或是育儿经,两人也是聊得十分投机,海棠甚至还留了她们母子俩午饭。   李夫人当然不好意思,想要推辞,但见儿子那副十分想留下的表情,只能厚颜应下。   李花翎可还记着这归来酒楼的饭菜是何等的好吃呢,就是京里的御厨也做不出那个味道来,此去京城,只怕余生再不可能来庆阳,他还是小孩子家,有这口腹之欲也属正常。   她留了客人吃饭,所以荷花鱼秀才他们便没有上桌子吃饭,韩素素忙着钻研那乘法口诀,自己就在房间里对付吃了。   海棠就让荷花去喊了曲逐舟,让他带着陆嫣嫣和陆婠绾来。   陆嫣嫣和陆婠绾这几天在小舟的教授下,认得不少字,若不是计划了过了正月十五就启程去西北燕州,姐妹俩还想写信给陆言之。   饭就摆在暖厅里,海棠解释着:“我家那俩丫头年纪还小,有一个身体也不大好,所以只能委屈夫人了。”   李二夫人觉得这也挺好的,并不觉得委屈。“夫人多虑了,有孩子们的确在暖厅好一些。”   她这暖厅又是改良过的,宽敞不说,一应俱全。   饭菜摆得差不多,外面就听见曲逐舟逗弄两个孩子的笑声。   厚重的帘子被掀起,陆嫣嫣和陆婠绾像是小鱼儿一般先挤进来,曲逐舟随后,嘴里还在嫌弃俩小丫头用糖葫芦沾了他衣裳。   只是看着暖厅里的李二夫人,动作不由得顿了一下。   不过也就一瞬,便反应过来,“呀,怎么还有客人,夫人怎不早说?”   李花翎走的时候小,不认得曲逐舟,可李二夫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表姐的亲儿子,纵然是几年没见,但那如此相似的眉眼,她怎能告诉自己是弄错了?   先前就觉得背影眼熟,不想竟然真的是……   她几乎是失态的倏然起身,上去一把将曲逐舟保住,“小舟,你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去,你可知晓外祖母因你哭瞎了双眼。”   曲逐舟叫她这毫无预兆的一抱,当下就浑身僵硬,本想挣扎开抵死不承认,只是听到她说外祖母眼睛都哭瞎了,到底还是有些动容。   本来也就是个孩子,纵使大风大浪见过了,可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眼圈几乎是一瞬间红了。   海棠满脸诧异,她知晓曲逐舟出生不俗,但绝对没有想到,竟然跟这李二夫人是亲戚。   陆嫣嫣和陆婠绾原本还以为她要欺负曲逐舟,已伸手去拉,此刻听得这话,只得疑惑地仰着头看曲逐舟,见他红了眼眶,有些担心起来,“舟哥哥?”   李花翎也总是听娘提起那个小表舅,所以此刻也是十分激动高兴。   曲逐舟听见陆婠绾和陆嫣嫣喊自己,连忙道:“我没事。”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不过比起已经抱着他哭起来的李二夫人,好得太多了。   海棠不知这曲逐舟为何不愿意回家的缘由,自然也不知从何劝,只提醒道:“不若,先吃饭吧,别把孩子们饿着了。”   李二夫人此刻开心,不怕饿着自家儿子,但怕饿着曲逐舟,连忙擦了眼泪应声,又朝海棠道谢。   她是王府的媳妇儿,饭桌上讲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一句话也没问曲逐舟,但手里的筷子不停的往曲逐舟的碗里夹菜。   待这顿饭吃完,海棠领着俩娃离开,想要给他们一些空间,却被曲逐舟唤道:“夫人,您留下吧,我也有些话想与您说。”   海棠只得留下来。   李夫人仍旧抱着曲逐舟哭得撕心裂肺的,一面哽噎着问曲逐舟,“你为何到了这庆阳,外祖母在信里说,你们府上闹了刺客,你被大火烧死了。”   海棠已经在开始补脑,这曲逐舟别是什么流落民间的小皇子什么的。   就见曲逐舟脸上浮起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才有的冷笑,眼里的狠厉像极了当初自己遇到他时候,“烧死?我若跑得不快,那大火里的就是我。”   “那?火里是?”李二夫人总觉得,这其中只怕还有什么隐情。   果然,只听曲逐舟说道:“是我的书童,只是没有什么刺客,那日不过是那女人的儿子看中了我的纸镇,旁的我可以忍让,可那纸镇是母亲留给我的,我不给他便给砸了,我二人就因此动起手来。”   那可是父亲的心肝宝贝,这一动手当日就被禁足。   谁料想,晚上送来的饭菜里下了药,他因没有心情,便没吃,全便宜了书童。以至于后来那母子俩在外面点火,他只能自己逃了。   不是他想扔下那书童,实在是自己没有办法,那大火来势汹汹,一下就将整座院子吞没。   “那晚,他不在府上,我一直藏匿在府上,就想等他来给我做主,没想到那母子俩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他失望之际,打算去外祖家。   可是如何也没想到,那母子俩早就知道他没被烧死,所以在外祖家附近安插了许多杀手。   彼时的外祖母家人丁凋落,早没有了当初的辉煌,如何比得起上官家的鼎盛。   “我害怕连累外祖母他们,所以就逃出了京城。”只是运气不好,到西南后又遇到这水灾,方有了后来的事情。   李二夫人听完他说的这些,知晓他一次次死里逃生,却都不愿意回京城,到底是因为害怕连累母族。   他也没说错,容氏如今败落,上官家又是皇商,那女人的姐姐还是宫里的宠妃,以后四皇子想要当上太子,当然离不开银子。所以肯定会让自己的亲侄儿成为上官家的唯一继承人。   小舟这个绊脚石,也就只能是死。   “所以,表姐,我不能与你回京城。”他不想害容家的人,更不想白白便宜了那对母子。即便他这一辈子无所成,但也要让那对母子知道自己活着,兢兢战战的担心,担心自己有一天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李二夫人只一个劲儿的哭,显然小舟说的没错,容家没有办法庇佑小舟,她同样也没有,所以最后只能任由小舟留下来。   送走李二夫人母子后,海棠见小舟也是红着眼睛的,没有问他旁的,不过知道他比谁的不想死,那么肯定不会自己透漏身份,自己也就没什么好叮嘱的。   只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从刚才的对话中,大约也弄清楚了这复杂的关系链。   原著是个大坑,她当时虽然也没看出到底谁是主角,不过那时候宫中最受宠爱的,就是四皇子母子俩。这位四皇子还有个英俊风流的表弟,是富甲天下的上官家少主。   所以小舟的亲爹,应该就是现在的上官家家主,继母的姐姐是宫中宠妃,生了四皇子,对于储君之位蠢蠢欲动。   不过在原著里,自己这个角色已经死了许多年,知晓她存在的人无不厌恶她,小舟也不曾出现,所以这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改变了原著?小舟活了下来?   那么自己算不算是一个NPC的存在?   至于小舟的母亲,以及她身后的容氏,海棠也有所了解。曾经是鼎盛一时,风头两无,上官家便与之订下婚事。奈何小舟的父亲心中有个白月光,也就是现在小舟的继母。   小舟他爹为了家族利益,和白月光共同忍辱负重,期间顺便生下他们的爱情结晶,小舟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后来与邻国一次战役,容家男丁一瞬间凋零,只留下了一堆女人。   偏偏还传出容家叛国的事情,虽说后来证明了清白,可容家还是急速落败下来。   小舟的亲娘也因过渡思念父兄成疾,一病不起。   于是这位白月光在她姐姐的帮忙下,风光嫁入上官家,成为了上官家新任当家主母。   可这对真爱夫妻,在海棠眼里其实就是渣渣,什么忍辱负重都是混账话。最惨的就是容家和小舟的亲娘了,成为了这对真爱夫妻的垫脚石,顺便还将上官家推上了一个台阶。   自己要是小舟的娘,肯定死不瞑目。   本来有些担心海棠,所以海棠在他身上就多留心几分,没料想当晚他背着包袱要走。   寂夜中,海棠一把拽住他的包袱,“你想去哪里?”除了京城容氏,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但他可能回容氏么?   “夫人对我有大恩,我也不想害大家。”小舟想了很多,他不能这么自私,大家对他这样好,没道理让大家跟自己一起陪葬。   “那上官家,你甘心么?”小舟聪明,海棠也问得直接。   小舟双拳紧握,丝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仇恨,“我不甘心。”可是又能如何   “既然不甘心,就不要走,想想容氏,想想你受的那些苦,你当初连人肉都能吃,不就是因为心中不甘,想要活下来,想要报仇么?”其实她不打提倡报仇的,不过有时候报仇其实也属于动力的一种。   海棠心中已经有个大致的雏形,她想要在不靠陆言之的情况下能站稳脚跟,可这个世界对女人不大友好,自己身边几乎没什么靠得住的男人,倒不如从娃娃抓起。   恰好小舟又出生在皇商之家,这做生意的天份想来是有的。   所以必须要将他留下来,赚钱,赚许多的钱。   小舟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海棠继续给他画大饼,“你留下,咱们一起赚银子,成为天下首富,将上官家的银子都给赚过来,没了银子拿什么来巩固权位啊?”   最后这句话还真说到了小舟的心里去,上官家最在乎的就是钱,世代经商,到着他爹这一代,才靠着娶了容氏女成为了皇商。而上官家最在乎的也是银子,所以可以试想,自己如果有朝一日真将上官家的银子都给赚过来,那肯定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最重要的是,夫人说的不错,权位就是要用银子来巩固的。   那母子俩能得到上官家长老们的承认,不就是因为她宫里有个宠妃姐姐么?可若是没有大把的银子送进去,那份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宫里头的规矩自己懂,便是御前一个小小的宫人,也能给你使绊子。   有时候成也是他们,败也是他们。   所以小舟此刻是有些心动的。   海棠见他意动,有些小兴奋,不忘来自我推销一波,“你想想,我这归来酒来也没开多久,但如今已经挣了多少银子,你是知道的吧?除了靠着傅大人,咱们还要广结善缘,纵然没有认得多少权贵之人,但这世间最多的又不是权贵,而是平民百姓啊。俗话说的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咱们在百姓间拥有一定的声望,以后不管是遇到事情,或是咱们在做其他的生意,他们都会首选咱们。”   她说得滔滔不绝的,但明显是越扯越远。   偏一个敢说,一个又敢听。   那曲逐舟竟然听着有几分意思。“夫人说的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己如今就算孤身一人又如何?夫人能做到,难道自己就不能做到么?但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有些犹豫:“可我的身份……”   “你现在不是姓曲么?”海棠一想,这曲逐舟是李二夫人的表弟,自己总是与他做主仆那肯定是不行的,做自己的儿子年纪又有些大了,思来想去便道:“你既然也选择姓曲,那以后我便将你做亲弟弟来待,我是孤女,娘家也不知道在哪里,你以后就是我的娘家人,如何?”   坦白的说,小舟觉得自己有些高攀了。虽然也想到了夫人如此看重自己,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夫人是个聪明人,自己这身份不过是累赘,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所以他相信,海棠是真心想要行商,成为这天下第一首富。但她是女人,她夫君显然不可能跟她一起经商,所以他选自己。   “夫人,当真要认我做弟弟么?”小舟抬头看着她,微黄的廊灯下,他正好看见海棠一双充满希望期待的眼睛。   海棠搓了搓有些被冻僵的手,又哈了口热气暖暖手,“小舟,你觉得这大半夜的,我是站着外面跟你说废话么?”   小舟闻言,忍不住失笑,肩膀上的包袱也滑下来,双膝一曲,朝她跪下来,“姐姐。”   这是答应了,海棠觉得自己致富第一个计划终于成功了,打了个哈欠,一面转身回房,“那你自己回房,明天早点起,我们马上准备做第一笔生意。”   小舟一脸疑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底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这是在他娘去世后,自己第一次感受到。   半响他缓缓起身,倚着身后的柱子看朝那五黑一片的夜空,低喃道:“娘,您在天上看着儿子么?一定是您将海棠姐姐送到了我的眼前,对不对?”   海棠回了房,其实也没马上睡,因为两个孩子其实在她起床的时候就被惊醒了,她的那些话,也都被听到了。   所以回房看到赤脚站在绒毯上排在一起的俩女儿,海棠惊了一下,“怎么起来?”   “以后我们是不是要叫舟哥哥小舅舅了?”陆嫣嫣睁着大眼睛,问得认真。   舅舅哥哥对她俩来说,其实没区别的。   海棠忍不住拍了拍脑门,一定是刚才自己动作太大,将她们惊醒了。“是啊,以后你们多了个舅舅,他会跟娘和爹一起疼爱你们,保护你们,好不好。”   “好。”姐妹俩点点头,果然没有多大的意见。   但两张小脸上都满是疼惜,想来那句海棠说自己是孤女的话,对她们俩的触动很大,姐妹都靠入海棠的怀中,紧紧抱着她:“娘,以后我们也会保护您的,您也不是一个人,有我们姐妹,有爹爹,现在还有小舅舅,还有鱼叔叔他们。”   这些话,没有半点修辞,可是海棠听得仍旧很暖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准备去叫曲逐舟,没想到他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姐姐不是一早让我来等着么。”   海棠又将韩素素喊来,趁着早饭时间宣布曲逐舟的身份之事。   大家都纷纷祝福,唯独韩素素有些不高兴,毕竟这辈分一下和自己一样了,以后吵架自己都占不到便宜了。   离上元节只有几天了,街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热闹,甚至比年前还要拥挤。   两人都不知道海棠将他们带出来做什么,直至海棠开始买本地的特产,曲逐舟慢慢反应过来,“姐姐这是打算带到雁州去么?”   海棠笑道:“不错,自古以来,南货北卖,咱们这一趟去雁州,总不能白跑一趟嘛。”   所以这是生意的第一步么?曲逐舟莫名有些兴奋,也有可能出生上官世家,对于这行商之事到底比读书感兴趣,海棠不过简单说了一下,他立即就建议道:“盐咱们拿不到,大可多买些布匹或是本地小吃。”这冬天里,小点心什么的,还是能放一阵子的。   也不用买太多,这座城池的到下个城池卖完,再买下个城池的,到下下个地点卖。   这想法跟海棠一拍即合,这样他们不用带很多货物,但是一路上货物依旧保持这个数量。   韩素素是一心一意想赚钱的,如今听到这生意,哪里不想参与?面对曲逐舟,脸色也好看了些。   这样忙下来,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曲逐舟跟韩素素现在都一心扎在囤货之中,海棠也通过李掌柜找了乾方镖局,正月十六就出门。   所以今晚就带着俩闺女上街赏灯,直至玩到子时才回来。   第二天一早,乾方镖局的人便来了。   江湖人不拘小节,因她是单身女人,李掌柜特意照顾,所以这管事的,是位女镖头。   长着一双大脚,行走如风,海棠见她翻身跨上马的潇洒劲儿,好生羡慕。   “陆夫人,我乾方镖局既然接了这趟镖,且尽管放心。”她见海棠看她,以为海棠与其他客人一样,不信任女人当镖头,因此便特意开口。   海棠笑了笑,“我相信云镖头的能力。”见对方眼中露出的神色,也猜到了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我很羡慕云镖头。”   云若心想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见海棠没有半点嘲笑的意思,心里对海棠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多谢夫人。”她接过很多单,护过很多镖,千金大小姐贵族夫人也不少,可是她们看到自己的时候,眼里都只有嫌弃和轻贱。   大概自己这种女人,每日跟这么多男人风餐露宿,在她们的眼里,就不是好女人吧?   “是我要谢谢云镖头。”她说罢,放下车帘,将两个小丫头又塞进被子里,只露出两个小脑袋:“瞧见外面那位姨姨了么?威风吧?”   姐妹俩点头,高头大马上坐着,哪里不威风?   “那以后娘找人教你们学武,也像是那位姨姨一样,好不好?”姑娘们大部份都是拒绝习武的,毕竟这朝代,就是重文轻武,姑娘家更是要温柔秀气为美。   那练武之人,多半让人觉得粗鲁。   姐妹俩继续点着小脑瓜,“嗯,我们学武,保护娘。”   陆嫣嫣又补了一句:“这样娘出门就不用花钱请镖师了。”   原本欣慰不已的海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丫头,倒是会精打细算。”   检查好货物的韩素素也掀起帘子上来,一面将外面的披风脱下,爬了进来。   “小舟确定不上马车么?”海棠有些担心,他没半点武功弟子,怕是不抗冷吧?   “随便他,再说有镖师带着他,表嫂不必担心。”韩素素接过海棠递来的手炉,就立马将怀里的单子拿出来,重新检查。 第39章   早上启程,当晚在一座小山村外面留宿,第二天下午到了一座小县城,小城仍旧隶属庆阳,但终究是隔了些路程,所以海棠便建议将糕点拿出来卖。   在街上的大酒楼门口租了个小摊位。这边吃完饭的人虽然不饿,但因听小二们说是庆阳那边带来的,所以舍得花点银子买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媳妇。   这样一来,点心当天就卖了大半,但是折去租金,还有给酒楼小二的打点之外,并没有挣多少钱。   毕竟这广告还需要酒楼的小二们帮忙宣传。   所以没赚到多少银子,让韩素素和曲逐舟的心情都不大好。   海棠见了,不由得好笑,“你二人才多大,如果生意真那么好做,银子那么好挣,那谁还愿意下苦力?”   “话是这样,可是我们也好辛苦的。”从初十忙到上元节,连花灯都没去看,辛辛苦苦的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挣了这么点银子,五两啊!才五两!   韩素素也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趴在椅子扶手上,半点斗志都没有。   陆婠绾和陆嫣嫣今天一整天都是跟海棠一起走的,听到他们俩的话,不免好奇,“娘,为什么小舅舅他们的生意不赚钱?而您一下就卖完了,而且还有空带我们去街上玩。”   一听这话,曲逐舟和韩素素立即坐直了身子,一脸求指教的表情,殷切的看着海棠,曲逐舟更是直接问道:“姐姐,你那些全卖完了?”   他们的货物比较杂,海棠任由二人挑选想要拿去贩卖的货物。   两人一合计,觉得也就是吃的最好卖,还想了这个法子,如今也实践了,就是没想到才挣了这么点银子。   现在听说海棠花的时间比他们少,挣的银子却比他们多,自是满脸好奇。   “我要带着嫣嫣婠婠,大冷天的摆摊不切实际,给人临时租个铺子也不划算,反正也就是挣点小零花钱,我当然直接低价转给商家。即便是我给他们的批发价比他们去庆阳拿的还要高一些,但如果算起来,他们自己跑一趟,耽搁时间又花钱,当然是从我手里接比较划算。”她说着,啜了口茶,继续说道:“这挣钱,零售那得高订制,比如是什么世间珍宝,像是咱们手上的几乎都是日用品,哪里都有,大家买也不过是买个名气或是地域罢了,想在上面挣大钱明显是不大可能的。”   曲逐舟不解,“既然不挣钱,那您为何还要让我们去做?”   “是啊,总觉得百忙了一场。”韩素素也叹气,还耽搁了不少时间,而且按照计划,在这里卖得差不多,就该继续进货,然后往下一座城池去倒卖了。   一想想就多累啊,重点是不挣钱,让人完全找不到动力。   海棠觉得两个孩子果然还是太小了些,把这创业的事情想得太容易,如今才遇到这点小挫折,就心生退意,不愿意再继续向前了。   这样可不行,行商之事其实说白了,跟那赌徒也差不多,所以哪里有次次都能挣钱的?   因此便语重心长的开解道:“你们俩既然想要做生意,那就要学会接受,以后多的是大喜大悲,悲时不沮不丧,喜时能淡定从容,那才能算是个成功的商人,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每一次的付出都会有收获。”   “什么是大喜大悲?没经历过,感觉不出来,悟不到。”曲逐舟感觉海棠这些话等于没说,自己要是有那些经历,现在就不会坐这里。   海棠想都没想,就说道:“假设你现在已经将上官家取代,这就是大喜。”   话刚说完,曲逐舟脸上就泛出美美的笑意。   可还没到达眼底,就听海棠又说道:“不过这是假设。”   曲逐舟重重的叹了口气,“所以这是大悲……”   海棠颔首,“这次还好,你们好歹还赚了几两银子,可以后的行商路上,你们可能会遇到将身家全搭进去,最后却一个铜子都没有赚回来的时候,如果现在你们就没了斗志,那时候岂不是活不下去了?”   两人听着,心说只怕还真活不下去,这银子也太难挣了。   尤其是韩素素,她是给鱼秀才算过归来酒楼每日的营业额的,明明一天可以挣很多银子嘛。   叹了口气,“那我们还要继续么?”   “这得取决于你们自己,不过不继续,你们跟我一起出来,那就没多大的意义了。”自己原本也没指望他们俩能挣什么钱,不过是磨砺一下心性罢了,既然两人都一心想要行商赚钱,那就早些接触,让他们早看清楚,这商界的沉浮。   曲逐舟虽然嫌弃不挣钱,可是上官家一开始也不是富贾的,不都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么?如果现在都坚持不下去,那么以后他如何报仇?如何把上官家的银子都赚回来?   又想到了外祖母,家中的那些表姐表嫂们,她们孤苦无依,自己是容家最后一个男丁了,如果自己走不到那一步,那以后如何给她们遮风挡雨?她们不是还一样,一直受别人欺负么?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我要继续。”这一次虽然没有赚钱,但又不代表下一次不挣钱,而且经验是慢慢历练出来的,今天不是跟海棠学到了么,直接卖给商家,赚得比他们多,又不用再外风吹雨打。   海棠见此,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此甚好,这才是我曲海棠的弟弟嘛,姐姐看好你,加油。”   韩素素见曲逐舟都没有放弃,她当然也点头。   待晚上休息,陆嫣嫣在被窝里不解的问着海棠,“娘,您明明知道小舅舅他们去摆摊,为什么不提醒他们直接卖给商家呢?那样就不用在外面冷大半天了。”   海棠知道她是心疼曲逐舟和韩素素,也不知自己的话她似乎明白,但还是解释道:“每个人都路都要靠自己来走,如果一直依仗别人,那以后我不在了,他们岂不是就失去了方向?”   自己现在虽然没有替他们指路,但再他们走错后,自己会及时给他们扭正方向,并且让他们看到不足之处。   陆嫣嫣果然没懂,想来也是有了些困意,喃喃说了一句,海棠也没听清楚。   如此这般,韩素素和曲逐舟一路摸索,临近西北燕州,两人在这倒货上面已经十分熟稔了,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也自己摸索了几条小门路来。   更在海棠的帮忙下,与几乎大商家牵了线,打算以后给他们带货,颇有些要做商队的意思了。   海棠见到他们两个小孩子能到这一步,心里是十分欣慰的。   “陆夫人,这马上就要进燕州城了,还不知夫人是要常住这边还是?”云若心已经跟海棠熟悉了,也知晓她来燕州是与夫君团聚的,但从平时她跟那两个小机灵鬼的言语中,似不打算留在燕州城。   海棠还真没打算留在燕州城,最多小住一阵罢了,虽然这燕州城也有别处没有的独特塞外风光,但到底临近敌国,不安全,不管是生活环境还是教育条件,都不如庆阳,所以不但自己会回去,孩子们也会带回去。   听到云若心问,便知晓她意图,多半是自己不回去的话,她会接其他的任务了。便道:“这一路还多谢云镖头,云镖头若是愿意,在城里等我五六日,帮我带一批货物回去。”   “这哪里有什么辛苦的,我们也没做什么。”原本云若心想,这一个女人又带孩子又带那么多货,这路上肯定有人眼馋,少不得来打主意,这单镖注定是棘手了。   谁能想到,人家有只半大老虎在前面开路。   这可是山中之王啊!   所以一路上都顺顺畅畅的,便是有时候没赶上客栈,住在那荒山野岭,也是安全无忧。   不过最为让她觉得愉快的,还是这一路上的伙食。   瞧她带来的这七八个镖师,哪个没有胖了一圈?都是被路上这伙食给养起来的。   从前走一趟远镖,哪个回去不掉十斤二十斤的,如今不但不掉,反而涨了不少肉。   “夫人若是放心交给我们,那自然是行的,莫说是五六天,就是十天半月,也使得。”虽然路上伙食不错,但兄弟也们也需要休息一阵。   海棠见她这么爽快就应下,也立即拿碳笔挥手写下了合同,然后递给她,“跟来时一样,估计路上会耽搁,所以酬劳方面,我给云镖头多添了两层。”   云若心连忙起身,“不可,这一路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没有我们这些镖师,陆夫人也能安安全全的到燕州。”   海棠知道她指的是喵喵,不禁笑道:“这是两码事,更何况这一路上,大家也帮了很多忙,不然我这一群孩子一堆货物,喵喵也看不过来啊。”   云若心还是执意不肯收,“可夫人这一路还管了我们一日两餐。”这以往走镖,可从来没吃过雇主一顿饭。   但这一路上,每日两餐是基本的,有时候还是三餐。   说起来就惭愧,这吃吃喝喝的,而且还吃的还都不是便宜货,她偷偷暗自算了一下,早就超过了他们这趟能赚的银子了。 第40章   “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们自己不吃饭一样,那都是顺带的,而且大家不是跟着帮忙么?”海棠不以为然,路上因为走走停停的,所以她还来专门购置了锅碗瓢盆,自己开火做饭。   虽说是自己做饭,但其实大家都跟着帮忙,自己也就是切菜掌勺罢了,有的时候云若心也猎了不少野味来。   甚至还管喵喵的口粮。   “不管如何,都要谢谢陆夫人,这佣金,还是照例吧。”云若心坚持还是原价,不然多拿一分,她这心里都过去不去。   海棠拗不过她,只能应下。   回头这事儿云若心也跟兄弟们提起,大家本就以她为中心,加上这一路上的确得了海棠诸多照顾,便也没意见。   很快,车队就进了城。   这到底是边关,进城严查,那喵喵也不似在庆阳之时容易带进去,所以海棠只能让喵喵在城外的胡杨林里自力更生。   陆嫣嫣和陆婠绾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朝它挥着小手绢,瘪着小嘴同海棠抱怨:“为什么喵喵不能进城?这里的树林都不一样,喵喵住得不习惯怎么办?”   海棠看着马车外面那一大片胡杨林,这个季节万物生长,而且喵喵适应能力那么强,哪里会有什么不适应的?“好啦好啦,咱们进了城,若是爹爹方便,让爹爹帮忙把喵喵弄进来好不好?”   这年头就是不好,书信都不方便,不然她也好清楚的问一问陆言之此事。   喵喵到底跟人住了这么一段时间,十分有灵性,海棠的话它都听得懂,也知道是为自己好,所以见马车消失,便转头悠闲的进了胡杨林里,不多时几只小狐狸从林子里惊慌失措的飞奔出来。   之前海棠请那行商送来的信,提过正月十五后就从庆阳启程。   所以陆言之一直算着时间,然后每日得了空闲就来城门口等着。   早先那几天是满脸期待兴奋。   可是这等啊等的,仍旧不见人来,这期待就逐渐变成了担忧,加上到了这西北一带,盗匪不少,所以叫他不得不往坏处想。   其实如果按照海棠之前的打算,的确早就能到了,但这不是临时决定囤货走商么?   所以这一路走走停停的,还真耽搁了不久,硬是走了两个月。   不过即便已是二月中旬,但这西北的风吹过来之时,还是犹如刀刃一般,刮得脸生疼,也难怪此处的女子小孩,几乎都戴着面巾。   可即便如此,她们的肤色看起来仍旧比其他地方的女人还要粗糙黝黑。   又因为此处靠近西钥国,早年时候西钥人跟汉人通婚的不少,很多人都遗传到了西钥人的相貌,高鼻梁,深邃眼,尤其是那对眼珠子,如同黑宝石一般夺目。   初见的时候,单是那么一双眼睛,就让人觉得十分惊艳,只是见多了,反而又觉得平庸,而且她们的相貌和年纪与汉人女子相比,总觉得要显老几分。   乾方镖局虽然遍布整个西钥国,但其实云若心这一队人马也是头一次来燕州,所以跟海棠等人一般,见着这些燕州人,满脸的稀奇,少不得私底下讨论。   等着这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他们的东西多,这检查起来就麻烦。   也是巧了,前些天陆言之天天等,特意调了夜班,白天就来城门开候着,哪里晓得他这才调了白天当值,海棠等人就来了。   他托付了兄弟宋子千在此处帮忙看着,所以当海棠拿出路引,守城的小兵见着这名字,赶紧去叫正在打盹的宋子千。   宋子千一个激灵,赶紧起身跑出来,只见车队前站着一妙龄女郎。   燕州这边风沙大,女人们在外面时常戴着面纱,进屋便摘下来,但总归不方便,所以时而久之,这面纱越来越长,款式越来越多,最后都习惯摘下的时候搭在肩上。   长长的面纱从肩头垂下,反而有了修身的效果,给了燕州女人一种特有的魅力。   而海棠相貌本就偏妖媚,她也就是生在穷苦人家,要真在那福贵人家,估摸着早就送进宫里去,没准成个倾国倾城的妖妃。   宋子千出来之时,海棠正好摘下面纱转过头来。   一双媚眼犹如杏花春雨,丝丝勾动他的心脉,一时间竟然有些看待了。   云若心也下了马,吩咐兄弟们照看着,自己上前来查看。正好见到宋子千那目光,顿时就不悦的蹙起眉头,不动声色的站到海棠身前,将那宋子千的视线给挡住。   宋子千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她是曲海棠?”   陆言之的过往他们的是清楚的,出生于小山村中,家中有个媳妇和一对双生女儿。   虽然陆言之瞧着如那人中龙凤一般,但一个山窝窝里出他一个就不得了,所以不管是宋子千和铁蝴蝶都以为陆言之的媳妇,就是个会做饭的乡下普通女人罢了。   后来见陆言之眼睛都不眨就拒绝了那么多好亲事,还道陆言之这媳妇命好,遇到陆言之这痴情人。   可是现在看到了曲海棠,宋子千觉得要是自己,自己也会拒绝那些亲事,毕竟那些女人美归美,但哪里比得上眼前这曲海棠?   他回过神来,连忙走上前去,自我介绍:“嫂子,我是言之的兄弟,宋子千,叫我子千就是。”   海棠正将路引收起来,忽听有人跟自己说话,抬眸瞧去,便见这一年笑意盈盈看过来的宋子千,微微点了点头,“宋公子好,我家相公今日当值么?”   宋子千只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原本想说陆言之前阵子天天值夜,白天就一直守在城门口,但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哦,可能吧,我这就引嫂子进城。”   “如此麻烦了。”曲海棠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但这宋子千一面自称陆言之的兄弟,可自己问起他陆言之是否当值,他又如此敷衍,让海棠不由得有些怀疑,这当真是陆言之的兄弟吗?   她鞠身行了礼,转身要上马车,那宋子千居然伸手过来想要扶她一把。   事实上她没那么娇弱,这具身子从前可是乡下长大的。   云若心一开始就觉得这宋子千过于无理,居然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海棠瞧,这素质还真不如他们镖局的兄弟们?   毕竟大家初来时,也是被海棠的容貌惊艳到,但也没有他这么没有规矩。   现在见他伸手,面露不喜,直接抢在他面前将海棠扶上马车,“当心些。”   海棠回头道谢,正好看到她的眼神暗示,也就看到挤在马车旁边的宋子千,便心生了几分防备,心中颇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就拒绝了。   鼻子底下是嘴,难道自己不会去问么?   待她钻进了马车,早就伸着脖子往外面看的两小一大就围上去。   韩素素最先开口,“那人别是骗子吧,他瞧表嫂眼神不对。”   到底是大姑娘家,开口是比较婉转的。   但陆嫣嫣就不一样了,“他分明就是爱慕娘,刚刚娘问起爹,他闪烁其词,分明就是想让娘误会爹爹不来接咱们,哼!”这肯定就是小舅舅说的见色起意。   陆婠绾隐隐也觉得这个样子的,有些担心地看朝海棠,“娘,您不会真相信他的话吧?”   韩素素听着陆婠绾和陆嫣嫣的话,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这两侄女不笨。   海棠见三人这忧心忡忡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好了,你们胡思乱想什么?我又不是不长脑子不长眼睛。”   所以车队进城走了一段路,海棠便示意停下来。   宋子千见此,趁机凑到马车旁来,“嫂子,怎了?”   “我这么多人,还带了货,相公那里只怕是住不下的,所以我打算先去客栈落脚,就不麻烦宋公子了。”她笑盈盈地说完,然后就放下了帘子,没有半点给那宋子千半点机会。   云若心骑马跟在旁边,听着这话,见着宋子千着急得想要上前,连忙拦住,“多谢了,我们先告辞。”然后很不客气的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将他的路给拦住。   宋子千见此,只得垂头丧气的站着原地目送他们的车队离开。   原本跟在车队后面的曲逐舟是宋子千走后才知道这人,听云若心说起后,不禁冷笑一声,“我姐姐这般好,莫说是他,就算是这姐夫,我若是瞧了配不上姐姐,我也是不认的。”   海棠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将众人安排好,云若心那边安排了两个人跟着韩素素和曲逐舟,海棠便不管他们,任他们自由发挥,看看手上这批货能挣多少。   又托镖队的兄弟去打听陆言之的消息,很快就得了消息,往那边送了话。   陆言之这一段时间因天天去城门口等着海棠,所以都没休息好,此刻正在当值,得了消息惊喜不已,又有些纳闷,自己不是托宋子千去城门口帮忙看着吗?莫不是这小子又去喝酒了?   不过也没多想,给了传信的话,自己晚上去寻海棠他们。   铁蝴蝶则劝着他说道:“不如给上头告个假,嫂子这来一趟也不容易。”   告假是肯定的,但好歹将这半天站完吧。   不多时,那宋子千就来了,只是终究没忍住,说了几句就忍不住酸溜溜道:“陆兄真是好福气啊。”   就连一旁的铁蝴蝶都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但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也没多想,责备道:“大白天你怎就将酒喝上了?”   客栈这边,海棠带着孩子们住的是套房,又管客栈里租用了厨房,因此安顿下来,便带着孩子们去买菜。   云若心不放心她,毕竟这始终是边关,民风彪悍,她这种美人没个人在身边,少不得要被人欺负了去。   海棠也没拒绝,逛了一圈,买了不少新鲜羊肉,打算回去煮火锅。   正好这西北的二月里,夜里跟冬日无两样,吃火锅正好祛寒气儿。   因为人有些多,客房里坐不下,所以索性再楼下大堂的角落里摆了两张桌子。   暮色才来,那引人垂涎的麻辣香味就已经散开。   这家客栈位置有些偏,所以客人极少,也就一对北方来的夫妻,做的是皮毛生意,闻到这味道不免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客栈换厨子了,便下楼来了。   小二见了他夫妻二人,连忙迎上去,“二位客官,是否要用晚饭了?”   那男子看了看旁边桌上煮着的汤,点了点头,“嗯。”   小二一瞧这光景,就知晓他误会了,有些尴尬,“二位客官,晚饭跟昨日还是一样的。”   “那这是?”那男子也不恼,而是疑惑的看着那边桌上滚烫的热汤,一锅白一锅红,闻着就十分香。   他夫人也问,“是啊,这边不是刷锅子么?”   小二连忙解释,“是今日入住的客人,他们人多租用了厨房,自己做饭。”莫说这夫妻俩想吃,他也想吃啊。   如此,那夫妻二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也让小二不必再准备饭菜,他们还是出去吃。   可见这客栈的伙食还真不怎的。   这夫妻想是在客栈里闻了那火锅汤,出去瞧什么都没了食欲,只买了些糕点,便回来了。   这时候,曲逐舟和韩素素等人已经回来了,坐在旁边的空桌上。   两人一人拿着算盘,一人拿着账本,一个念一个算账。   这夫妻俩见了只觉得有趣,尤其是看着这一对娃儿,最多十岁的样子,竟然有模有样的,不免是有些好奇,凑过去瞧。   没料想人家还真没玩耍,是正儿八经的算账,而且那账本的格式尤其清楚简单,让人一目了然。也正是这样,撞上曲逐舟询问的眼神,满脸尴尬,“抱歉,是在下莽撞,不知小公子你们是真的在做账。”   这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质疑,曲逐舟心态已经极好了,反而回了个笑,“无妨。”然后继续跟韩素素配合。   “小舅舅,表姑。”两个软糯糯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夫妻二人抬首向上,正好瞧见是一对穿着红色小裙子的可爱小姑娘。   曲逐舟和韩素素几乎是同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活儿,收到包里,然后迎上去。   那曲逐舟从怀里摸出今天在集市上买的礼物,“怎样,喜不喜欢。”   “小舅舅送的都喜欢。”然后姐妹俩就眼巴巴的看朝韩素素。   韩素素无奈一笑,掏出两支带着西钥风的珠花递给她们俩,“先收起来,长大了再戴。”自己也给买了一株,不过还没及笄用不上,也收起来了。   男人见他夫人满脸羡慕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重重叹了口气,两人成婚数载,仍旧没有孩子,莫说是夫人羡慕,便是他自己也羡慕。于是便道:“不如,咱们还是在这里吃饭吧。”反正回房间也是吃,倒不如在这里,还能让妻子多看会儿。   他夫人自是应了,夫妻俩便在旁边坐下。   这时,海棠也抬着配菜出来,荤素搭配,单是那各色颜色就让人颇有食欲。   原本在大堂里喝小二吹牛的镖师们见此,赶紧去帮忙。   一时间,两只大桌上便摆满了菜。   万事俱备,就等陆言之了。   那宋子千因白天休息,晚上当值,反而没空来,所以陆言之便带着铁蝴蝶前来。   两只小的一见到陆言之,立即就抛弃曲逐舟,朝着陆言之怀里飞奔而去,爹爹的喊着,只是喊着喊着就哭起来,“爹爹瘦了,也黑了。”   海棠听着两个小丫头哭,还以为是摔着了,急得赶紧从厨房里出来,便见是陆言之来了,姐妹俩趴在他肩头哭,方将那紧张收起,上前笑道:“你来了。”   陆言之其实是有千言万语,可是此刻见了海棠,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甚至是有些紧张的感觉。   半年多了,他一直担心,担心海棠又变成从前那个总是拿孩子出气的恶妇,只是现在抱着两个明显重了不少的孩子,对她满是感激。   这半年来,他想过很多,一个人不可能一夕之间有那么大的变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可天底下有如此两个相像之人么?现在的海棠百般优秀,她又有什么道理留在自己身边呢?完全值得拥有更好的。   他颔首,“谢谢你。”两人间的对话,略显得生疏,好在大家的心思都在那锅里,本意上也想给他们夫妻一些单独说话的时间,所以便没有留意。   海棠听见他这话,抿唇一笑:“晚些说,咱们先吃饭吧。”毕竟那么多人等着。   那铁蝴蝶早就已经顺着今天去送消息的那位镖师兄弟,在桌前不客气的坐下来。   夫妻两人走向桌前,众人才起身打招呼。   “表哥。”韩素素起身。   她的事情陆言之在信里听海棠说过,所以也没与她提从前的事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长高了许多。”   至于曲逐舟,对于陆言之还是很陌生的,对他的印象仅仅是他当初舍生取大义,此刻见他走来,暗地里打量,单看外形尚可,勉强能配得上姐姐,就是不知道为人。   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觉得以后自己好好盯着就是。于是先叫了声,“姐夫。”   曲海棠见陆言之面露疑惑,解释着:“我娘家没什么人,认了个弟弟。”   曲逐舟也趁机表示一下自己这个做弟弟的不是摆设,“你要是欺负我姐姐,哼。”说着扬了扬拳头。   可话音才落,不等陆言之开口,陆嫣嫣和陆婠绾就替他辩解起来,“爹爹才不会欺负娘,爹爹是天底下最疼娘的人。”   曲海棠扯了扯嘴角,心说这俩小丫头片子哪里学来的?肯定是画本子,不由得瞪了曲逐舟一眼,都是给他教坏了。   陆言之看了海棠一眼,眼神里是一往如故的温润:“是啊,我的娘子,我怎舍得欺负,自是捧在手心珍爱,小弟还是把拳头收起来吧。”   海棠听得这话,有些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也学得这样油嘴滑舌了。逐又与他介绍了云若心等人,大家便开始动筷子。   这边热热闹闹的,那夫妻二人在一旁守着三碟小菜,不免显得有些清冷,而且夫妻俩人频频朝这边望过来,海棠便使了小二,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过会儿小二就给抬了小炉子和锅上来,里头正是海棠他们吃的火锅。   “这是?”男子不解,不是说厨房人家租了么?怎么还给他们换人家的菜?   小二笑道:“是那位陆夫人请的,不但两位客官有,我们客栈里大伙都有份。”说着,指了指隔壁的桌上,掌管已经使唤其他人给他们自个儿摆上锅了。   这男子闻言,自然是高兴,连与妻子起身,一同上前道谢。   这一番寒暄道谢下来,也互通了姓名,知晓都是生意人,也多了几分话。   一顿饭吃得众人身体心里都暖烘烘的,待散了后,一家四口自然是回了他们的套房。   夫妻俩也十分默契,先将孩子哄睡着了,这才到外间说话。   “对不起。”陆言之站起身来,郑重的朝她弯腰道歉。   海棠惊得连忙起身,难道他在边关纳了小?嘴上却一本正经的问道:“何以大礼?”   “我当日莽撞了,因先安排你们母女三人安全离开,再去通知大家。”这是他离开后,就一直后悔自责的事情。   让他许多日夜转辗难眠,只要想到她们可能被大水冲走,心中就后悔痛苦。   海棠还道是什么事,本来还想他若是纳了小,自己就和离带着孩子们痛痛快快的离开,没想到是这桩小事,不以为然道:“人在惊慌时候,哪里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何况我们不是没事吗。”海棠不想因他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所以表现得一脸不在意。   事实上呢,站在她的角度,她是不愿意做什么英雄的妻子,有个舍小家顾大家的丈夫,那样自己也好,孩子也好,都会过的很艰辛。   所幸,那样的事情,人一辈子其实也遇不到几次。   可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陆言之越是觉得自责,天晓得她当初到底吃了多少苦头,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是何等艰难。   海棠见他还为此事耿耿于怀,不由得调皮了一下,逗弄起他,“夫君,你一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么?”还不忘冲他抛了一个媚眼。   那声音柔软似水,似有若无的撩过心坎,几乎是一瞬间,陆言之那脸就红了。   他只觉得两颊发烫,别过头去,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棠见此,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来,“好了,以后但凡有什么事情,你首要顾着我们娘三就行,不然我就带着孩子们离开,反正你现在也看到了,就算没用你,我们也会过得很好。”其实如果不是孩子们特别想爹,她都没打算千山万水地跑到这燕州来。   陆言之自然是相信她的能力,但不管如何,他都没有想过,不要她们娘三。   ※※※※※※※※※※※※※※※※※※※※   感谢在2019-11-19 20:36:28~2019-11-20 20: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说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is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不管将来如何,但眼下他是这家里的一份子,所以海棠把做生意的事情与他提起,便是那曲逐舟的身份,也没有隐瞒。   陆言之听完,半响没有说话,海棠以为他是在顾及曲逐舟的身份,“那李二夫人终究是他的表姐,我也再三叮嘱,应是不会将他的消息泄露出去,只要上官家不知道他还活着,就没事。”   陆言之见他误会了自己,摆了摆手,“不,我不是担心这个,更何况就算知道又如何,你既然认了他做亲弟弟,那就是我们家在至亲的人。我只是想到你当时在那样的艰险下带着他们,心中有愧。”   只差一点,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们母女三了。   海棠见他又纠结此事,没好气道:“我与你说这些,不让叫你忆苦思甜。对了,今日在城门开自称是你兄弟那人,姓宋,你们很熟么?”   陆言之听她提起宋子千,“是呢,我在这边关,除了今日来的铁兄,与他便是最要好的,前些天没等到你们,不巧今日又要当值,就拜托他帮忙在城门口看着。”   海棠想起那宋子千,心中尤为不喜,“此人看似仪表堂堂,想来也是出生高门贵胄,只是可惜天生反骨,你还是少与他来往才是。”   她自打年前在空间里抄书,就翻了几本相术,看着堆在地上有些破旧,就想捡起来放到架子上,没想到刚碰到那些相术秘籍就忽然飞灰湮灭就。   就好比藏了千百年的宝物重现人世氧化一般。   当时她也没当回事,可后来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能观面相测凶吉。   暗地里也拿几个人做实验,没想到还真有些用。   所以才出言提醒陆言之,毕竟这样的人,以后还不知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这时代又讲究连坐,陆言之若是继续与他来往,以后少不得牵扯其中。   听得她这一番话,陆言之有些惊讶。   海棠面无任何紧张,很是淡定道:“当初给我丹方的人,才不是傅家老太太想找的人,他除了给我丹方,还有不少书,我正月里专门回了临江县一趟,可惜那些书受损太多,也就抄录了几本。”说着,起身走到箱笼前翻找,将那辛辛苦苦抄的几本国学经典拿出来:“你瞧瞧,纵使不再继续参加科举,但总归有用的。另外还有几本,没带那么多,放在庆阳了。”   陆言之到没有怀疑她,心里想她多半就是遇到那神秘人,得以点化性子才大变。又翻看她递过来的书,只看了一页,就觉不凡,越发相信了自己的推理。   掩不住满脸的惊喜,“这写书,可以说是世间瑰宝,你须得好生收藏起来。”只是可惜了,自己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不然他日即便是不参加这科举,但也能做个育人之师,大可将这些东西教给学生们。   “自打那丹方能卖那么多银子,我便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宝贝,这可惜赶上这天灾,也没剩下多少本。”海棠故作可惜。   陆言之也十分惋惜。   这时又听海棠说道:“那姓宋的,你可要记着了,别到时候连累我们娘三。”她其实也不想啰嗦,就担心陆言之这人重情重义,被那姓宋的给骗了,到时候酿成了惨祸。   陆言之见她如此在意此事,自也放在心里,见着这外间铺着的床,就知其意,便道:“你这一路车马劳顿,先休息吧,我从明日开始沐休,有五六天的假期,可带你们到处转转。”   海棠颔首,心说这人聪明就是好,都不用自己提醒就在知晓该睡哪里,如此也好,省得开口说此事尴尬。于是也起身与他道晚安,便先去洗漱,然后进了里间休息。   陆言之起得早,已经将外间的床铺收拾好,所以两个丫头一早醒来,也没发现她们的爹娘还在分床睡,反而以为是一家人终于睡在一起,心里别提多高兴。   海棠先给两个小丫头收拾,陆言之在一旁帮忙,什么扎辫子他都十分拿手,毕竟这孩子以前都是他一个人带。   待两个孩子收拾好,就吵着要出去。   陆言之一只手臂抱着一个,“我先带孩子们下楼去。”   他们父女三出去了,海棠才开始梳洗。   反正她什么样子陆言之都见过,所以即便披头散发在他跟前,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陆言之却不这样想,反而觉得自己和海棠又亲近了几分,毕竟她都没避着自己。   话说陆言之下了楼,得知那韩素素跟曲逐舟已经出门去了,便带着孩子们在大堂里等海棠,隔壁做皮毛生意的楚惜音夫妻正好在用早膳。   因客栈的伙食的确不大好,所以特意托小二从外面带来的粥食,便招呼陆言之父女三过来一起用。   “楚先生不必客气。”陆言之自然是拒绝了,可两个小娃娃却有些眼巴巴的看着。   孩子就是这样,管他好不好吃,见着别人吃,到底是会生出几分馋意来。   楚夫人见此,便起身拉过两个小丫头,“昨日还亏得陆夫人招待,如今两位小姐吃一口粥怎了。”说着,便拉她们俩到桌前。   谈乱间,陆言之才知晓这夫妻俩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可膝下竟然无一儿半女,便宽言安慰道:“也许缘分未到,楚先生与夫人也不必太过着急。”   海棠下楼来,正听到他这话,不免好奇多嘴问一句:“着急什么”   楚夫人大概已经死心了,这成亲十几载膝下没有一儿半女,没少遭别人白眼,或是暗地里嘲笑。起初还是难过,甚至因此差点伤了夫妻感情,不过后来也看开了,所以旁人提起此事并不忌讳。   此刻听海棠问,也只是苦笑道:“不瞒夫人,我夫妻成亲十几年,膝下无一儿半女。所以看着别人家孩子,这心底总觉得羡慕。”   海棠一听,面露诧异,随即笑道:“夫人不必忧心,我观夫人面相,分明这命中是注定有一儿一女的。”说着,又看朝楚惜音,顿时面露惊讶,然后默默闭上了嘴。   那夫妻俩是否发现异常,陆言之不知道,但他敢肯定,海棠在楚先生脸上,定然看到了别的,不过当下也不合适问,便没说什么。   可没想到楚先生对海棠的话十分好奇,竟然继续追问道:“陆夫人,那我的呢?”   楚夫人也异常期待的看着她:“夫人若是看出什么,不必瞒着我夫妻二人。”   海棠哪里是要瞒着他们夫妻,只是这楚先生的面向分明是……   于是话音一调转,“我就也随口一说,两位且当做玩笑话罢了。”   可没想到楚夫人竟然抓着她不放,“便是玩笑话,我也想听陆夫人说一说。”   海棠忽然有些后悔,跟人家也不算熟悉,多什么嘴?眼下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更何况自己也这也看得不是很准,万一看错了呢?   陆言之见她为难,正要开口解围,就听楚夫人唉声叹道:“不瞒陆夫人,我早年的确生过一对龙凤胎,只是可惜早夭,此后十几年,我夫妻二人便再没有孩子。”   听得这话,海棠猛地看朝那楚惜音,确切自己没有看错,这才忍不住问:“那孩子确定早夭了?你们亲眼所见的么?”   楚惜音还未开口,楚夫人就显得异常激动,“陆夫人此言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真的跟她猜想的一样么?”   海棠从夫妻俩的表情中,大约已猜到了什么,神色不免是有些复杂的看着楚惜音,“我观楚先生,命中也是一男一女,且已有十岁以上的年纪了。”至于有多大,她还没那么厉害,能看出来。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楚先生的脸色就变得苍白,整个人犹如三魂七魄被人抽去一半,傻愣愣的坐回长凳上。   至于楚夫人,则是尖声喊了一声‘楚惜音’,人便晕倒了过去。   她这一晕,顿时乱了场,楚惜音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跟海棠一起扶住她。   那楚夫人终究是人妇,陆言之不方便去搭手,便将两个孩子带到边上,以免吓着她们。   楚惜音在曲海棠的帮忙下,很快将陆夫人背上楼去,又打发小二帮忙去请大夫。   海棠见都安排好,也不好在插手人家的私事,便要退出来,却被楚惜音唤住,“陆夫人留步。”其实他夫妻俩走南闯北,早几年前,也听过一位老道说过他们夫妻命中有一子有一女,只是当时他说的确有,而且早夭后,这道士就说什么不对不对的,掐着手走远了。   夫妻俩那时还算年轻,以为以后有的是机会,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认为是遇到了骗子。   可是随着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再加上家中表妹的孩子越来越大……心里不免有了别的想法。   那孩子的眉目,居然与楚夫人甚是相像。   但这也暗地里查过,的确是表妹亲生的。   楚惜音又怕夫人再乱想,索性这出门一直带着她。   可是今日,海棠的这些话,让他们夫妻不得不……   “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海棠见他神色不好,也有些担心。   不想竟听楚惜音几乎是哽咽着说道:“不满陆夫人,十几年前我夫妻新婚一月后,我便出门一年多,那一年我夫人产下一对龙凤胎,但我母亲说生下来就是死胎,所以……”   得了,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多半又离不开后院那点破事。   果不其然,就听楚惜音说起这些个旧事。   他怀疑,死的可能只是女儿,表妹那儿子就是妻子所出,因为他记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碰表妹,只是做了样子。   海棠听他说完,顺道多嘴了一句:“既然有所怀疑,那我就再多说一句,你子女宫中,女儿半生苦命多桀,儿子生福贵,我想你那女儿确实还在人世,只是知道被送到了哪里。”   正巧大夫来了,她便退了出来。   不久楚夫人就醒来了,只因这连接的大悲大喜,她这一下子又过于劳累,所以才晕了过去。   如今醒来便夫妻双双携来给海棠道谢,“我们夫妻二人打算下午就启程,此番多谢陆夫人,他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将这玉佩送到楚家便是。”   海棠本是想拒绝的,可楚夫人硬是将玉佩塞进她的手里,她也只得收下。   这夫妻二人下午就要启程回去,她也不好多耽搁。   云若心早上出门,不知客栈里发生的这事,回来正好见着这一幕,不禁好奇的朝海棠低声问,“怎还玉佩都递上了,莫不是想要跟你家结娃娃亲?”可是说完,她这才想起来,“听客栈的人说,这楚家夫妻,似乎膝下没有儿女。”   海棠摇头,此事客栈里的人现在也知道了,那楚家夫妻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所以便直接告诉云若心,“有的,不过以为早夭了。”   然后便与云若心细说。   原来这楚惜音和楚夫人是自小订的娃娃亲,本是门当户对的,但这天有不测风云,楚夫人娘家败落,所以楚家老夫人就想退婚,执意想让楚先生娶自己的侄女。   当然,最后楚先生还是娶了楚夫人,但条件是将表妹纳做小。   那时候楚先生还没当家,反抗不得他母亲,只能应下。后来新婚一个月后,他就离了家,没想到妻子和表妹同时有孕,十月后妻子产下一对死胎,而表妹则生下一个儿子。   但楚先生为了糊弄他母亲,当时是捧场做戏,她表妹床单上的元红都是他自己刺破手指弄的。此后他就出了远门。   云若心听她这么一说,“如此说来,这楚先生倒是个痴情男儿,不过我见过那么多生意人,也是唯独他一人总将夫人带在身边,可见这话也不假。”而且毕竟是房中之事,如果不是真的,他怎可说出来。   所以毋庸置疑,楚夫人生下的孩子没死,只是儿子留给了他表妹,女儿却被送走。   只是说完这些,云若心唏嘘的同时,也沉默下来,不在言语。   海棠见着她神色不对,便轻轻推了她一把,“你怎了?”   云若心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你这面相之术,当真如此准么?”   “随缘的吧。”有的,她就看不出来,比如自己身边的人,自己根本就不能仔细看,只能看个吉运罢了。   “那你看看我。”云若心坐直了身体,面向着她。   海棠一愣,仔细看起她的面相,“你想问什么?”   她不说这一句还好,一说那云若心就一脸紧张纠结,“你看到的,我都想知道。”   “我观你近来有桃花劫,你要不小心些?”   云若心有些失望,“我就没有什么失踪的弟弟妹妹么?”当然,她要问的才不是什么兄弟姐妹,她是独女。   海棠摇头,“没有。还有我刚才的话是真的,你别不当回事。”懒得搭理她,直接到对面街头的杂耍班找陆言之父女三。   在城里游玩了一整天,吃过了晚饭才回来。   曲逐舟和韩素素也在外吃过了晚饭,两人坐在大堂里一边队长,那曲逐舟还能一边跟掌柜的侃大山。   见海棠回来,便要与她炫耀今日挣了多少银子。   “云镖头呢?”海棠担心云若心,毕竟今天看到那桃花劫明晃晃的,这会儿见她还没来,哪里有心情听他炫耀。   “哦,没瞧见,不过刚才镖局的兄弟们急匆匆的出去,不知作甚?”韩素素闻言,抬头回了一句。   “我怎么没看见”曲逐舟那会儿只顾着跟掌柜聊天,哪里顾得上?这会儿发现原本坐在那边的两个兄弟都不见了,这才当了真:“还真不见了?”   “怎么了?”陆言之见海棠目露担忧,方问起来,难怪今天整天她都心不在焉的。   这正说着,就有衙役进来,见了陆言之打了招呼,便直接问掌柜的,“这里可住着一个女人,姓云。”   海棠闻言,连朝陆言之看过去。   陆言之将陆婠绾放下来,走过去与那几位衙役打听,方知晓这云若心打伤了安州知府的女婿柳徵。   若是伤了旁人还好,可伤的却是安州知府的女婿,看在安州知府打人的面上,衙门里自然是要来拿人。   “好端端的她打人作甚?”这一路相处下来,对方的为人海棠也摸了个七八,当然不相信云若心忽然出手伤人。   陆言之怕她担心,连忙安慰,“你先不要急,我这就去打听。”   曲逐舟和韩素素也没心思整理账务,赶紧收了东西,也打算出去找云若心。   不过还没出大门就被海棠唤住:“镖局的兄弟这会儿一个没见,你们若是走丢了,我哪里去寻,好好待着就是。”这个时候两个孩子喊着要帮忙,跟添乱没两样了。   两人只得折身回来,也知晓海棠看相这事儿,平时是不信的,但今天回来听说那楚家夫妻俩的事情,对海棠这看相之术也是刮目相待,得知她看出云若心有桃花劫,也劝说过了,哪里晓得这云若心没当回事。   韩素素有些好奇,毕竟这衙门的人都找上来了,便小声问海棠:“这桃花劫,真有那么可怕么?”   “但凡带劫的,哪个不可怕,这桃花劫在天上就叫情劫,有的人明明可以得道成仙,却因如何也过不去这情劫,所以只能一直待在人间。”她这也不是随口杜撰,毕竟外面说书的那些神话故事里,没少提及情劫一事。   大家此刻听海棠比喻了一下,也越发担心起来。   可海棠说的也对,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能出去?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客栈里等着。   好在没多久,就有镖局的兄弟回来,见海棠等人的神色,便知晓衙役已经来过了,只得垂头丧气地上去同海棠歉意道:“与夫人添麻烦了。”   “她人呢?”海棠见他身后无人,不免是有些失望。   这兄弟叹了口气,“衙役到处在找镖头,兄弟们这会也不知她在哪了,不过那该死的柳徵,别说镖头想打死他,我们兄弟也想打死他。”   这时候掌柜凑过来,想是被刚才气势汹汹而来的衙役们吓着了,也亏得陆言之后来去解围,但仍旧胆子小,听见镖局的兄弟们直呼那知府大人女婿的名字,赶紧过来,“各位客官,小心小心啊!”   但这兄弟明显在气头上,“当年若知晓柳徵这厮是此等贪慕虚荣之人,我们才不会救他。”   听得这话,让海棠忍不住想,莫不是这什么知府大人的女婿,就是云若心的桃花劫?毕竟听这口气,似乎从前就认识的。   云若心比自己还长一岁,算起来是老姑娘了,固然是她这个职业不好嫁人,但是也没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只怕真跟这柳徵有所联系。   又见店家害怕,便安抚着这位气头上的兄弟,“先不着急,衙门那边也还没找到你们镖头,你可知其他的兄弟们在哪里,先将他们找回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   海棠担心,这帮兄弟是跟着云若心出生入死的,如今她惹了官司,所以怕这些兄弟急红了眼,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只怕这案子更不好办了。   这位兄弟到底还是听海棠话的,喝了口茶,便去找其他的兄弟们。   所幸,没过多会儿陆言之就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两位镖局的兄弟。   “你不必担心,那柳徵公子已经醒来,并不追究云镖头的罪。”陆言之怕海棠担心,所以先与她说此事。   旁边镖局的兄弟听了,冷哼一声,愤愤不平道:“他有脸追究么?这等贪慕虚荣的负心汉,打死也是死有余辜!”   “好了,既然不追究,那大家先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情等云镖头回来再说。”不追责?也不管是为何不追责,但好歹让海棠松了口气,又见这镖局的兄弟们忍不住这口气,方出口压制着。   因又有些晚了,便先带孩子去休息,这里让陆言之先等着。   毕竟如果云若心真跟着柳徵之间有什么情爱纠葛的话,海棠担心云若心。   陆言之也怕她劳多伤神:“你好生歇着,那柳徵我见过,既说了不追责,那便没事,云镖头若回来,我立即回房叫你。”   ※※※※※※※※※※※※※※※※※※※※   感谢在2019-11-20 20:19:31~2019-11-21 21: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is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云若心是半夜来的,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握着长剑,跌跌撞撞的进来,好不落魄。   海棠闻讯起来,让陆言之先去带孩子们睡觉,自己则扶着醉醺醺的云若心回她自个儿的房间。   “我去楼下看看还能不能烧热水,你好生坐着,我一会儿就来。”进了房间,递给了她半盏茶,可还没转身,就被云若心一把拽住,“你说,他为何要骗我?”   海棠被问得一脸懵,“你喝醉了,先坐下。”见她又把茶换成了酒坛子,挣扎开去与她抢。   ‘砰’的一声,坛子掉在地上,海棠这才趁机拉她坐到椅子上。   可这酒坛子砸碎的声音却引来了不少人。   “海棠?”   “陆夫人?”   陆言之和镖局兄弟们的声音都在外面响起来。   “没事,你们快些休息吧。”海棠没料到这些人还在外面候着,只得将他们赶去休息。   回头见云若心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趁机将地上收拾干净。   又听外面有镖局的兄弟送了热水,开门让他们抬进来,这才给云若心收拾。   云若心其实并没有怎么醉,水送进来便自个儿去洗澡,只是她这一言不发的,海棠担心。   等了半响,听见里头没了动静,方挑起帘子探头进去,可那浴桶里哪有什么人影?而她的衣裳鞋子都在,让海棠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赶紧冲过去,果然见她沉入水中。   慌忙弯腰伸手拽她出来,可这云若心分明就是想求死,反而伸手推开她,“你放开我,不要管我,让我死了算。”   一时间这水花乱溅,海棠衣裳也被打湿,力气又比不过她,情急之下一巴掌狠狠地往她脸上甩过去,“为了一个男人去死?你是我认识的云若心么?那个敢爱敢恨的云若心么?外面那么多兄弟为了担惊受怕,愿意为你出生入死,而你竟然为了一个渣男,放弃自己的生命!”   海棠说罢,也不想再理会她,跟她拉扯这么会儿,只觉得浑身瘫软,此刻只软软地顺着浴桶边缘滑坐到地上。   这一巴掌约莫是有用的,云若心没有再往水里沉,但人也呆呆的。   房间里一阵安静,谁也没出声,过了好一阵子,海棠才起身拿过衣裳递给她,“你先出来。”然后到外间去煮茶。   不多会儿,云若心便出来了。   也不知是因为喝酒太多还是心里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看起来仍旧死气沉沉的。   她往暖炉边的椅子上一坐,灰暗的眸子看朝海棠,“他曾经说,愿意娶我,我等他,等了整整五年啊。”   五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可惜她识人不清,给了这样一个人 。   海棠并不知道她与那柳徵之间的爱恨纠葛,也不知那柳徵成为知府家的东床女婿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都不敢妄下定论,接她的话。   此刻她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倾听者。   云若心手里接过海棠递过去的茶,并没有喝,双手捧着,脑子里回忆起往昔时光,“那年,我还才到镖局里,一个不入流的小镖师,跟兄弟们走镖的第一趟,就遇到了他。他运气不好,上京赶考的途中丢失了行李,没了路引,山匪们不相信他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被折磨得不轻。”   海棠听到此,忍不住插了一句,“所以刚出入江湖的你,侠肝义胆的救了他,然后日久生情,私定终身?”   原本还红着眼睛沉溺于悲伤中的云若心听到她这样说,忍不住扑哧的笑出声,“为何从里嘴里说出来,竟是这样不正经?”   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终归是耽搁了赶考的时间,所以他只能回乡,还说金榜题名之时,便来迎娶我。”这么多年,她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所以一直待在镖局里。   可是等啊等的,整整五年啊。为了他自己坚持留在镖局里,惹得父母亲不高兴,成了这惹人笑话的老姑娘。   海棠听完她的情史,忍不住叹息,“我说你是太傻了呢,还是太纯情了?这自古以来,就是山盟海誓最不值钱,一点成本都不要,上嘴皮碰着下嘴皮,你就把这一辈子给押上,你是不是傻啊?”   云若心原本说这些,就是想让海棠安慰她,或许告诉她,也许柳徵其实是有什么苦衷的。   可天大的苦衷,也不可能整整五年一声不吱,然后去娶了别人么?   她看了满脸哀怨望着自己的云若心,“你甭想在我这里听什么甜言蜜语,没有的。”但看着云若心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我其实也懂你现在的痛楚,就好比你一个人打算去浪迹天涯,可忽然跑来一个人跟你说要保护你,要与你携手看这人间风景,你一高兴就把马杀了剑扔了,可回头却不见了这人。”   如此也难怪让强悍如此的云若心此刻成了那脆弱的小娇娘。   云若心颔首,十分赞同海棠这番话,现在她就是这样的无助委屈。   “可事实已经发生了,不管这柳徵到底是为何娶了别人,就凭着这几年间他杳无音信,让你傻不拉几的等,就已经不是个良配了,更何况我听闻镖局的兄弟们说,此人有嫌贫爱富之嫌。”当然,这后面的话是道听途说,不过柳徵和这云若心都不可能了,自己当然不可能说柳徵的好话,让云若心对他念念不舍。   两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说,只是海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上,反而没少插云若心那还抱着幻想的心窝子。   直至快天亮,海棠才睡着。   这一觉醒来,却已经天亮了,起来发现自己在自个儿房间。   父女三就在外间,她翻身起来,连忙问:“云镖头呢?”   陆言之闻声进来,“那柳徵约了她,这会只怕已去赴约了。”   海棠有些意外,昨晚自己白浪费口舌了,“她怕不是脑子有坑,这种男人还有什么好见的?别给人一番甜言蜜语又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此事终究是她的私事,那柳徵到底是什么人,也她自己看清才算,别人怎么说,都是无用的。”陆言之大抵也摸到了海棠的脾气,知道她这人是眼睛里柔不得沙子的。也有些暗自庆幸,亏得当初那些提亲的人,自己都果断拒绝了,不然她若是知晓了,只怕头也不会就带着孩子们直接回了庆阳吧。   “是啊,这种事情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究竟要如何决断,还是他自己拿主意。”海棠叹了一声,又问了时辰。   陆言之连忙道:“你先洗漱,我去给你煮碗面。”   只是海棠这心里惦记着事情,自己又睡了一天,所以又叫了韩素素跟曲逐舟来问话。   等着陆言之煮好面条回来,方放了他们回去休息。   这一天莫名其妙的就浪费了,吃过面条继续睡觉。   翌日一早,刚开门就见云若心立在门口,不过看着精神抖擞的,海棠倒放心了,“有事?”   云若心颔首,有些歉意的看着她,“我想回家看我爹娘了,答应你的事情只怕做不到,对不起。不过你别担心,镖局的兄弟们一定会继续履行。”   海棠听得这话,心想多半是想通了,也不知那柳徵与她说了什么,让她一下就放弃了。   “无妨,既如此有空以后联系。”   云若心朝她谢过,又给陆嫣嫣姐妹俩送了礼物,当天便自个儿骑马走了。   她走后海棠才从镖局兄弟们口里得知,那柳徵后来参加科举,没有考过,落魄回乡之际,遇到了安州知府去任上,也就是安州。   因错过了驿站,大家都挤在一处破庙之中,因此与知府家的小姐结缘。   后来就知府大人觉得他又有几分才华,小姐也心仪于他,便答应了这桩婚事。   次年在这岳父大人的帮衬下,果然中了举人,只是运气不好,恰逢着他老家母亲去世,丁忧守孝。   “哼,说什么配不上镖头,难道他就配得上那知府家的小姐了?我看分明就是嫌贫爱富,觉得镖头在仕途上帮不到他。”这开口说话的兄弟昨天不放心,所以是暗地里跟着去的,也就听了不少话。   海棠听了反而觉得好,那柳徵既然说了这番话,也难怪云若心死心。   这才发现陆言之不在,一问方得知他今日忽然被上司叫走,说是有急事。   海棠也没担忧,毕竟观陆言之面相是有惊无险,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最后都会化险为夷。也就安安心心的带着孩子们在城里转悠,也买了不少东西,好在镖局的兄弟们跟着,不然就靠她一个人,还真拿不完。   转眼这一天就过了,晚上还不见陆言之来,海棠这才托镖局的兄弟去打听。   可回来却给了海棠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粮草库房的图纸丢失,如今在西钥细作的手中搜到。   而陆言之最近负责的,正是这粮草库房。   这还了得,陆言之岂不是成了首要嫌犯?   海棠心急如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想去做点什么,却发现人生地不熟的,谁也不认识。   好在这样的担忧没过多久随着陆言之回来,就解除了。   陆言之回来,与大家招呼过后,便直接与海棠回房,与他细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竟然是宋子千将粮草库的图纸偷了出去,也亏得海棠与他提前说过,又听曲逐舟说起宋子千对海棠见色起意的事情,所以也就防备之心,昨天叮嘱了铁蝴蝶,重新将图纸换个位置放。   铁蝴蝶听了他的话,却还没来得及跟陆言之说放在了哪里。   所以除了铁蝴蝶之外,知晓此事的便只有跟铁蝴蝶一起放图纸的宋子千。   这件纵使陆言之听了海棠的话对宋子千有所防备,但真的发生了,心里也不是那么好受,更别说是铁蝴蝶了。   只可惜宋子千已经被带走。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也别担心,我可以与你们回庆阳。”   那宋子千一看就是出生豪门贵胄的,他这错只要不闹上去,就没事。可这脸皮撕破了,以后陆言之如何是好?所以海棠听他说要回庆阳,自然是高兴,“当真可以?”不会被当做逃兵么?   “此事还要多谢傅大人,是他呈书上去,我才得以解去这军中职务,回去继续参加科举。”这年头,读书人辛辛苦苦数载,哪个没有科举梦?当初陆言之又是被强行征入军中的,如今得傅现帮忙,脱了这军籍,又回原籍,自然是要继续参加科举。   海棠闻言,自然欢喜,但也忽然意识到一问题,陆言之参加科举,那岂不是躲不开李心媛了?   不过这都总比在边关好,且不说如此要与孩子们父女分别,便是他一个文人,说手无缚鸡之力是有些夸张了,但在这战场上冲锋,的确不合适。   当即连忙去通知众人。   然后欢欢喜喜的收拾东西。   陆嫣嫣姐妹俩得知夫妻要回家,再也不用待在此处,也是十分高兴,兴奋地与陆言之说起庆阳的种种好。   知晓陆言之要回庆阳,其实最高兴的还要属韩素素,毕竟表嫂那样年轻美貌,如果表哥不在身边,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那傅大人又未成亲,对表嫂又是诸多照顾。   难免他没有生那样的心思。   又怕事情生变,因此催促着曲逐舟,硬是提前一天准备好,刚好陆言之又与旧友同僚们告辞,便启程回庆阳。   陆言之到底耽搁了许久,所以这一路在车上手都没离书,看的也是海棠之前替曲逐舟准备的那些。   可他们到底太低看了宋子千,此事他虽做得有些莽撞了些,但这刚来的顶头上司乃他亲姑父,自然将此事压了下来,又因他一改往日在京中的纨绔之气,甚至表达想要去鹿鸣书院读书,他那姑父甚是欣喜,大笔一挥,直接准了。   但此事需要一个替罪羊来背锅。陆言之已无罪离去,又不知晓图纸置放处,最后这罪责,便落到了铁蝴蝶的身上来。   他一个粗汉子,怎看得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这东西就自己和宋子千知道,如今宋子千也无罪了,自己反而成了那个私通西钥细作的叛徒,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分明,就是宋子千所为,嫁祸给自己的。   他蹲在牢狱之中,此后便是暗无天日,来日见光明,只怕已是大刀悬头顶,没料想还能见到宋子千。   他已脱去了身上的甲衣,穿着一身蓝宝石的华贵圆领道袍,尽显贵族公子的尊仪,在这昏暗的牢房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铁蝴蝶见着他,再无了往日的兄弟情份,先是笑,随后愤怒地质问着宋子千:“为什么?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为何要陷害言之和我?”   宋子千看着此刻的铁蝴蝶,不免想到自己初来边关之时,是这傻兄弟笨手笨脚地在敌人手中救下自己。其实是于心不忍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无辜的,可当时你若说他知晓存放之处,此刻你便不会受这牢狱之灾。”   他的本意,只是要陆言之死。   可谁知道铁蝴蝶这傻子一根筋,不懂得变通。   铁蝴蝶还是不懂,满目皆是不解和愤怒,“言之救过你!”   宋子千冷笑一声,慢慢的蹲下身来,轻言细语地说道:“你恐怕不知道吧,镇安伯府中,我不是嫡子,我有个兄长,我自小被他打压得头也抬不起来,人人都只道镇安伯府有个大公子,却不知有我这个二公子。可明年我父亲就要立世子了,府上没有那么多规矩,能者择之,我想让父亲知道,我比兄长还要优秀。”   读书比不过兄长,所以他来了边关,来边关之前,他还特意安排了几名温香暖玉的侍女接近兄长。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步。   此番姑父前来边关,可见自己已经成功了,不然他不会这么果断的就替自己压下此事。   既然兄长读书已不成,那没有他在上头压着,自己哪里还用得着在这边关受苦?大可继续读书。   但这跟今日的事情有什么联系?铁蝴蝶不解。   宋子千也似乎想要让他死个明白,继续说道:“那日我在城门开,瞧见了曲海棠,我在京中之时,也见过各种绝色,只是都不及她那回眸一笑。”他先前言语温和,可说到此处,不止是那脸色变得凶狠,连口气也狠厉不已,“陆言之算什么?一个穷小子,他如何配得上那样的美人”   铁蝴蝶这总算明白了,这就是他要害陆言之的理由。但此刻叫铁蝴蝶最为痛心的,到底是宋子千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陷害兄弟,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他不过是见过嫂子一面,就生出这等龌蹉之心。   也亏得自己自诩与他称兄道弟,竟然没有发现他等无耻小人。   此刻,铁蝴蝶心中可谓后悔万分,恨不能将他一拳锤死。   可宋子千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始终都离牢房有一步之距。无视着铁蝴蝶的愤恨,一脸说教,“人生不过短短数载,倘若喜欢的想要的都得不到,那就枉为一世人。”他要世子之位,也要曲海棠。   隔日,宋子千便直接启程去了鹿鸣书院。   三日后,西钥细作在城中放火,引发慌乱。   那铁蝴蝶也趁乱逃跑。   不过此刻在回庆阳路上的陆言之等人并不知晓,更何况他手不离书,完全沉醉于那论语之中。   转辗到了四月上旬,海棠等人终于到了庆阳,夫妻俩亲自上门给那傅现道谢,陆言之便开始备考。   等着来年的春闱。   归来酒楼生意依旧火爆,并没有因为海棠这几个月的离开受到影响,加上海棠带着韩素素和曲海棠发展的这条商线也初成雏形,所以家中几乎没有陆言之担心的事情,海棠便让人将隔壁那二进三出的院子收拾出来,让他安心读书。   虽然海棠也担心他躲不开那李心媛,不过还是想要赌一把,毕竟自己的存在,改变了许多原有的设定。   所以如果这陆言之真的中了状元,那么以后就不用总是靠着傅大人了,再怎么说终究是外人,自己也不好欠人家太多。   从前海棠劝说小舟读书,为的就是将来在朝廷里有个靠山,这小猫小狗不敢随意来闹。所以大家也十分支持陆言之读书,连陆嫣嫣姐妹俩都极少去打扰他。   至于陆言之,在接触海棠给的易经道德经等候,就几乎很少管理家中的事情了。   很快学府那边安排好了,他又入了学,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   他这就半年多的时间要春闱,同窗们都在埋头苦读,俗事皆有书童打理。可现在去买书童一时半会也没合适的,海棠便让魏鸽子去跟着他。   原本看起来还瘦弱不已的魏鸽子这一年里长高长壮了不少,又在鱼秀才的启蒙下识了几个字,人又灵活,做书童在合适不过了。   最重要的是让人放心。   陆言之这里安排好,酒楼又正常运营,海棠的重心便放在了商队之上。   不过他们这商队还是典型的南货北卖,赚的都是辛苦钱,根本没有什么暴利可言,让海棠不禁琢磨起其他的营生,毕竟单靠这条商线,要挣大钱有些难啊。   正好庆阳一带,出产的香料不少,海棠便起了这做香铺的生意,毕竟成本低。   正好陆言之从学府里沐休回来,便同他商量,“我想开个香铺,手上还有三个香方。”   她手里的香方,绝对都是绝世了的香方,只需拿出一张就可打响名声,只是这样拿出来,陆言之有些担忧,“要不先缓缓。”他现在还只是个秀才,本地的人虽然记着当初自己的救命之恩,但怀璧其罪,难保不会有人出了其他的心思。   海棠明白他所担忧的是何事,想了想似乎也是那么一回事,不由得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朝陆言之:“所以,来年春闱就看你的表现了,我这香铺是否能开起来,全指望你金榜题名,成那天子门生,到时候我就算是拿出十张百张绝世香方,想来也不担心谁来闹事。。”   陆言之闻言,忍不住失笑,“好,既然你这样看重我,那就等着做状元娘子了。”从前本来也就是个三四分的把握,可是今年看过海棠的那些书,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就茅舍顿开,甚至有了抱负之心。   ※※※※※※※※※※※※※※※※※※※※   感谢在2019-11-21 21:55:49~2019-11-22 18:4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沐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眼看着又要到中秋,海棠想着陆言之去学府里后,多得先生们照顾,人家又没空来这酒楼吃饭,于是琢磨着不若做些月饼。“此番沐休大约有几日,中秋先生们可都回家?”   庆阳到底是座大城,比不得县城那般,学府大都修建在县城里。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搬到了城外的石稷山上去。   那边雅静怡然,山石叠于翠云间,早先就是一个不错的好去处,是大家踏青的首选之地。   但石稷山虽好,终究是离了城,许多先生家眷都还在城里,因此海棠才这样问。   “还有几个月就春闱了,单是庆阳学府里明年参加春闱的秀才,便有三十多个,所以我想多半是不会回去了。”提及此事,想到那时候自己也在学府里,有些自责,“到时候家里又要麻烦你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你纵使在家 ,也帮不到什么忙,还不如好好看书,早些将这功名挣来,我成了那状元娘子,脸上也有功。”想到这单是庆阳城要参加的秀才就这么多个,这还不算县城里的那些秀才们,这算下来,每个州府也有不少人。   那陆言之这竞争还真大,到时候会试刷一波,能打到殿试那一关,可见已经不是凡人了。   而原文中,陆言之那可是中了状元的人,正儿八经的万里挑一。便仔细打量起来,这人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是自己没发现的?   陆言之被她这样一打量,有些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海棠摇头,收回目光,发现这陆言之的脸长得是真不错,雅正温润,眸光宛若星月,就是这样懒散的坐在榻上看书,也有着别样的仙姿。   如此说来,这穷山窝是真能飞出金凤凰的。   “我就是想,既然如此,我到时候做点月饼送到石稷山去,如何?”   她要操持着这么一大家子人,哪里还有什么闲工夫做月饼?“不必了,你若有时间,不如好好休息,这一阵子也累得够呛,商队的事情也不要太急,左右他们俩年纪都还小,就算你建成了,这一年半载的,也没人去带队。”   是啊,韩素素和曲逐舟,得年后才到十岁,曲逐舟还好,小子个儿高,待过两三年,应该是能管事了,但韩素素到底是姑娘家,海棠不大愿意让她风餐露宿的跟着商队跑。   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见他手里的书一直没放下,便也没再打扰,收了茶盅,“我虽想做那状元娘子,但你也不可太拼,这该休息还是要休息,一会儿我让荷花送碗鸡汤,你喝了休息会,到院子里转转也好。”   这些话咋听有些啰嗦,但陆言之却受用得很,寻常人家夫妻,不就是唠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吗?   海棠抬着茶盅出来清洗,正好遇着魏鸽子。   他直接从海棠手里接过去,“夫人,我来就好,公子回来了,不知怎了,我瞧着垂头丧气的。”   “多半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去瞧瞧。”小舟今天不是该去刘记布庄么?莫不是这生意没谈成?   前院这边,曲逐舟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一连喝了三碗茶,旁边的陆嫣嫣和陆婠绾与他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姐姐。”他见海棠来,倏然起身,疾步走过来,“那刘掌柜实在太过分了,我们明明昨日已经说好了价格,今日我去他却将布匹都卖给了别人。”没了这批货,到时候他又拿什么给人家?   海棠示意他坐下来,方慢慢问他,“可是有合约?”   他摇头,“昨日太晚,所以还没将合约拟出来,原本打算今天将合同签了我们就付现,直接将货拉走,谁料到他如此言而无信。”他说起此事,还愤愤不平,总觉得是那刘掌柜不道义。   可海棠听了不但没有和他一起说那刘掌柜的不是,反而笑道:“你也不是第一天做生意,这做生意若是全凭着一张嘴就能定下,那岂不是乱了套,没有合约人家若是有更好的选择,自然不会再选你,倘若昨日你们签了合约还好说。”   “我哪里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不然便是半夜我也去踹他家的门,非得将这合约给签了。”曲逐舟其实这生意有海棠保驾护航,几乎是一路顺风的,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所以海棠也没有太过于苛责于他,“眼下啊,你埋怨刘掌柜也没用,你当前要考虑的是,这批货你如何补上?还有也要吸取这次的教训,下次不可再犯。”   又问他这批货是何人接走了。   “是城里几个货郎,几人凑了银子,如今也囤了不少货,听说重阳后就启程,走的正是咱们走出来的这一条商线。”提起此事曲逐舟就越发觉得头大了,这些货郎分明就是仿照他们,想要做商队。   如此他如何不着急?   海棠见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有些担心,一面劝导:“他们做他们的生意,你做你的生意,利润可以降一层,但万不可以次充好,这行商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更何况你也知道这一路上多艰险,咱们是有乾方镖局的兄弟们保驾护航,不然还不知道死了几次。可惜他们只瞧见咱们赚银子,没看见路上的艰辛,不想这天下哪里有好赚的银子?”   曲逐舟显然也是个合格的商人,什么都能受损,但这信誉万万不可,只是想到如今有了竞争对手,担心以后这条商线不好走,如果每一趟都要降利润的话,那也耗不起几次。“我现在就担心,如果他们都做起来,那只怕我们就真赚不到银子了。”毕竟那些人是走家蹿户的货郎,做这生意比他们在行多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十个合伙有八个反目的,他们若真赚了点银子,只怕个个都想做大当家,到时候扯皮起来,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做生意。”所以海棠并不在乎。   却不知她这话,却给曲逐舟提了醒。当即豁然开朗,“姐姐说的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谁不想大掌柜呢?”当下也不纠结此事,那么现在所担忧的,也就是这批货如何补上了。   “城里若是凑不齐,不入去宏阳那边看看。”海棠提议,不过曲逐舟到底太小,那宏阳城比不得这庆阳,大家都知道自己在背后当家,愿意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跟曲逐舟谈生意,但那宏阳城的人可不卖自己这个面子,又道:“你先不必着急,我找李掌柜打听一二,若真有合适的布匹,我再过去看看。”   又见陆嫣嫣和陆婠绾一脸认真的坐在旁边听,忍俊不禁,“你俩知道我跟小舅舅说什么?”   两人摇头,又点头,也不知到底懂了没。   海棠见此,不禁笑道,“简单地说,也就是好东西太少,想要的人太多,所以就产生了竞争,如果你们若是遇到想要的,一定要好好抓住机会,若是因一时大意而错过了,此刻就跟小舅舅一般难过郁闷。”重点这货还有点怨天尤人。   曲逐舟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怨刘掌柜:“不行,这刘掌柜实在不讲究,我得重新找个进货的源头,不然他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听得此话,海棠笑道:“本就该如此,你若是太过于依赖他,反而被动,这次也是你运气好,只是在刘掌柜这里翻车,倘若别的供应商家也是如此,我怕你哭都哭不出来。”   “姐姐教训的是。”曲逐舟此刻也想甩自己两个耳光,这其实跟酒楼的厨房采购一样,看海棠就没有固定再谁家订货,而是谁家的好而又便宜,便选择谁家。   说起来这还是从前韩素素有空的时候帮海棠甄选出来的,自己是不是该去找她,商量商量此事。   想到此,也就起身来,没了刚才那份丧气,斗志昂扬的朝海棠打招呼,“我再去找素素琢磨琢磨。”   最后这批布匹还是从宏阳城那边买来的,海棠到底没亲自过去,而是让曲逐舟随着李掌柜一起去。   有李掌柜佛照,倒不担心他。   自己在家里,领着俩闺女摘了些桂花。   做了不少梳头的桂花油,趁着墙头的红蔷薇开得好,又摘来做了胭脂,添了这桂花在里面,抹上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既没做月饼,那这城里的人情来往,大可趁着这中秋送给各家夫人们一点自己做的梳头油和胭脂。   转眼中秋过了,入了下旬,那石稷山满山银杏飘落,金黄一片,海棠这日专门领着两个闺女来看陆言之,正好给他送些东西来。   正巧韩素素也在家,便一并将她带出来。   毕竟天气已经转凉,前日还下了毛毛雨。   毕竟明年就春闱了,所以各家对于在读的秀才,那都是一个上心。   下山就停满了马车。   海棠见着前面还有空位,连忙示意魏蚕子:“前面那里。”   “好嘞。”魏蚕子应了一声,正朝着那空位去,眼看马儿就要走过去。   不知从哪里忽然跑来一个紫衣少女,惊得魏蚕子慌忙勒紧了缰绳,朝后退了好几步。   没想到那少女却满脸得意笑容,海棠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几个意思,就见着旁边冲过来一辆马车,直接占了那个位置。   “多谢了。”那少女仍旧满脸掩不住的得意笑容,然后朝着马车上下来的少女大喊,“姐姐,记得把我亲自熬的汤提下来。”   很快,那辆马车上便下来一位黄衣女子,手里提着食盒。   姐妹俩手挽着手,直径从海棠面前走过,丝毫不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魏蚕子之前还担心吓着了那紫衣少女,没料想人家根本就是故意跑来拦住他们的。   且说那这姐妹俩,很快就到了山门口。   若是以往,大家是可以进去的,但这临近春闱了,因怕打扰旁的秀才,所以这大家送东西也好,拿东西也罢,都在这山门口。   姐妹俩等了片刻,就见着自家兄长,立即兴奋的迎上去,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哥哥,你同窗呢?”   话说这兄妹三人姓刘,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在庆阳城也是小有名声的。   不过世代行商,家中没有靠山,吃了不少暗亏,因此到了刘掌柜这一代,就开了窍,让儿子开始读书。   这刘信也争气,去年终于中了秀才,连带着姐妹俩提亲的标准也高了许多。刘掌柜高兴,觉得儿子还能更进一步,若是再中了举人,那就能做官,以后他们刘家也能改换门庭了。   于是两个女儿的婚事也就给压下了,毕竟在儿子中了秀才后,那上门提亲的人都变了一波,吃过了一次甜头,就想再等等,等儿子中了举人。   到时候只怕上门提亲的,便是举人老爷们了。   也时常在刘信耳边叨念,让他多注意自己的同窗,若是有那可造之材,帮妹妹们留心,他日真的成了,还能在仕途上相互扶持。   别说,刘掌柜这打算是挺不错的。   于是刘信就看中了自己的同窗陆言之。   他也不是不知道陆言之家中有媳妇女儿,只是并未见过,就单纯的觉得一个山窝窝里的村妇,不过是会烧菜罢了。   而陆言之满腹才华,倘若不出意外,肯定能中举人的。   到时候曲海棠那村妇,如何能配得上陆言之?加上陆言之本身器宇轩昂,仪表不凡,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别人没有的贵气。   因此借着送东西这事儿,让妹妹们跟陆言之见了面。   于是,刘家姐妹俩都心仪于这陆言之。哪怕知晓他有媳妇,但生过孩子,还是两个女儿,又没有儿子,人已是昨日黄花,而且无权无势,哪里能同她们姐妹相提并论?   算起来,今日是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话都没说上,就远远的看到一眼。   此刻姐妹俩询问时,目光已到处搜寻起那陆言之的身影。   刘信有些好笑,朝着旁边人群后的陆言之喊了一声:“陆兄。”   陆言之正与别的同窗说话,听刘信叫自己,以为他有事找自己,才越过人群走过来,“刘兄。”其实他虽然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情,但也晓得小舟因经验不足,被这刘信的父亲摆了一道。   虽也是小舟自己有问题,但这刘信的父亲的确先失信于人。   细心之下,也发现这刘信总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两个妹妹,所以此后就不大同刘信在来往。   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叫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你便是我哥哥的同窗陆公子么?”刘阮阮挤上前,也就是那位挡在马车前面,抢了车位的紫衣姑娘。   她说着,飞快的从姐姐手里抢过食盒,递给陆言之:“常听哥哥说你对他多有照顾,所以阮阮特意熬了份鸡汤,谢谢陆公子平日对哥哥的照顾。”   她姐姐刘绵绵也不甘落后,拿出两个香囊,一个塞给刘信,一个则满脸娇羞地递给陆言之,“这里头有安神的香,若是读书累了,陆公子可闻一闻。”   “多谢,两位有心了,不过平日对刘兄照顾有加的,是熊兄。”陆言之没接东西,一把拉了旁边壮硕如熊的熊兄到跟前来。   那熊兄满脸都是傻乎乎的笑容,胖乎乎的手接过鸡汤跟香囊,“哪里,同窗间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两位妹妹客气了。”一面用力抢过姐妹俩迟迟不送开手的食盒跟香囊。   若不是为了在陆言之面前保持大家闺秀的模样,姐妹俩早就破口大骂了,这是哪里来的死胖子,如此没眼色。   最后那刘信见熊胖子还不放手,有些着急起来,“鸡汤熊兄收下便罢了,可香囊终究不大好。”   这话有些把熊胖子惹恼了,并不松手,“不好怎还要送给陆兄?”此话引得旁侧一直看到此景的其他书生暗地里忍不住笑起来。   这刘家姐妹俩的心思但凡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不然怎么连香囊都送?就是不知道陆言之是装傻还是真傻。   “是啊,既然不好,为何要送我家相公?”而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穿着天青色对襟襦裙的女子款款走来,她手腕跨着食盒,一手牵着一个小丫头。   两个小丫头四岁的模样,似那雪雕玉琢一般的瓷娃娃,穿得粉嘟嘟的,甚是可爱。   最重要的是,长得一模一样,此刻正用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疑惑的看着那刘家姐妹,软糯糯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学着海棠问:“是啊,既然不好,为何要给爹爹?”   归来酒楼的老板娘,听说是个极妖媚的女人,而且还有一对双生女儿,大家也都知道,她是陆言之的媳妇。   不过这些书生,并没见过海棠,也觉得那些食客们多半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将曲海棠的容貌和厨艺夸大了。   可是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个气质淡雅如兰的温柔女人,容貌却妖媚至极,那一个眼神流转间,足以叫人怦然心动。   一时间众书生都觉得自己才死涌溢,无数诗句从腹中生成。   但终究是陆言之的妻子,他们哪里敢咏出来?   反而有些尴尬的看着刘家三兄妹。   刘家姐妹顶多算是小家碧玉,可眼下在海棠面前,不管气质还是容貌,都是天差地别的,连个跟班丫头,好像都有些算不上。   刘绵绵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的松开手,只能任由那熊胖子将香囊拿走。   没想到熊胖子却将到手的香囊扔回去给她,“既然不好,怎又给我?我爹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给的东西,尤其是这种贴身之物,以免影响我读书。”然后移动那庞大的身躯靠向陆言之,压低声音朝陆言之说道:“陆兄,我看这刘信肯定嫉妒你,才让他妹妹把不好的香囊送给你,影响你考试。”   这是什么个分析?海棠听得这话,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只是她还未开口,随后而来的韩素素就笑起来,“这位姐姐真是好笑,先前抢车位,眼下又抢别人家的丈夫。”   韩素素这素这脾气上来,本就是这样的,海棠之前还想让她变得温润些。可后来一想,她这样也好,泼辣些免得叫人当做软包子给欺负了。   这刘家姐妹的心思本来是明晃晃的的,大家不过是碍于情面没有说出来,也就是那熊胖子傻里傻气的。   可谁料到,此刻竟然叫这么个小姑娘给点破,尤其是那韩素素脸上那笑容,十分刺眼,让姐妹俩又羞又怒。   刘信脸色也十分难看,原本计划好的事情,不知怎就闹成了现在这乱糟糟的样子。连忙赔笑打圆场,“小妹妹误会了,我们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说罢,赶紧拉着俩妹妹走了。   他这主角走了,大家也不好在盯着曲海棠看,只是瞧见这夫妻俩一对璧人般站着那里,不免是心生羡慕。   此前,他们还在笑话陆言之空有一身才华和这好仪表,却娶了个村妇。   韩素素本还想骂那姐妹俩两句,却被海棠给拉住,“好了,犯不着。”一面笑意盈盈地打量着陆言之,“夫君,是我送来的汤不好喝,还是香囊不好戴?”   她平时,很少叫陆言之夫君的。   所以这忽然叫,陆言之心里是十分欢喜的,当然不单是因为她叫自己夫君,而是因为她此刻叫自己的缘由。不过生怕她真误会,还是赶紧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我与那刘家兄妹并不熟。”   “不熟?那人家怎就送你,不送旁人?”海棠冷哼一声,也没耽搁正事:“小鸽子呢?喊他去拿东西,蚕子在那边等着呢。”   那熊胖子未走,听得海棠的话,也甚是诧异,“是啊,明明平时我总照顾刘兄,他妹妹怎不记着我的好,都不给我送。”一面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里的食盒,有些担心,“那香囊不好,那这鸡汤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把我吃得拉肚子?”   如此一想,赶紧将食盒放下,一副避瘟神的样子。   海棠见着熊胖子倒是憨态可爱,等着魏蚕子兄弟来,便递给他一袋肉干:“你放心,这个没有问题,还望多照顾我家夫君。”   陆嫣嫣和陆婠绾见此,也赶紧拿了包里的零食塞给他,有糖有油纸包着的甜糕:“麻烦叔叔帮忙照顾爹爹,这是我们的谢礼。”   陆言之见着母女三人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好了,莫要麻烦熊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们,下次让蚕子送来就好,这天转凉了,莫要再来,不然冻坏了谁我都心疼。”   海棠撇了撇嘴,才不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嘴上则逐步同他交代:“新棉花铺的被子,今晚你就换上,我听说你们下次沐休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把棉衣也带来了,还有晚上少看书,伤眼睛,另外还有些肉干和豆奶粉,可冲着热水跟肉干一起吃。”   陆言之面携春风笑意,静静地听着她交代完了,才蹲下身抱起来丫头,“我怎觉得,你越来越将我当做孩子了,你们在家里也仔细些,不必总挂记我,我再不济,身边不是还有小鸽子么。”   “爹爹要听娘的话,不然娘就断了你的零花钱。”陆嫣嫣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好意提醒。   毕竟她们也好,还是小舅舅和表姑,但凡不听话,娘都断了他们的零花钱。   爹在这里读书,肯定是要花钱的,要是不听话,娘不给银子了,爹爹岂不是饭都吃不饱穿不暖?   韩素素见他们一家三口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朝陆言之走过去,“表哥,你莫要被外面那些野花野草迷了眼睛,要真对不住表嫂,我便不认你了。”她们不过来了这么一次,就遇着这么一出。   那没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姐姐妹妹来送东西呢?   她虽是压低声音靠近陆言之说的,但海棠也依稀听清楚了。虽这韩素素向着自己是好,可到底是早熟了些,这样的孩子,比寻常的孩子要早吃苦头呢。   还是那晚熟的孩子好,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活得多开心啊。   看了看怀中的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把这俩丫头往傻白甜方向养吧。   这样,幸福些。   回到家中,已是暮云压城,沿街灯火初上。   她刚进门,荷花就迎了进来,“夫人,临江县来客了。”   海棠一听到临江县,心想莫不是杜美娇有周家夫妻的消息了?慌忙提起裙摆进去。   厅中等着的,果然是杜美娇,一脸的风尘仆仆。   见了海棠,立即起身迎上去:“海棠,我看见那人了。”   海棠听她提起‘那人’,忽想起给杜美娇银子,让她给陆言之下毒之人。嗓子眼一时提到了心口,连忙低声问:“二嫂先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杜美娇这才发现海棠身后跟着的俩侄女,方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海棠也趁机让韩素素将姐妹俩带下去玩耍,又让荷花重新备茶。   “我前几天,见着那人了。”杜美娇见厅里没了人,便着急地说道。   “确定没认错?”那人怎又出现在临江县?更何况去年发大水,陆言之出名了一回,他要找陆言之不难,直接到这庆阳就好了。   杜美娇心里着急,生怕那人再起什么歹毒之心,“这才几年,我哪里能认错,可惜我不会画图,不然给你画出来,也好有个防备。”   海棠以为这就是前尘往事,那人当初既然没有继续再害陆言之,应该是断了这心思的,因此就没跟陆言之提。   更何况现在陆言之再有几个月就要春闱了,若知晓此事,岂不分心?   见杜美娇比自己还着急,反而安慰起她,“你也别太担心,也许他就是路过呢。”   “若是如此最好,问题是我偷偷打听了他的去向,他去了梨树镇。”不然杜美娇也不会专程跑来了一趟。 第44章   为何去梨树镇?还不是为了找陆言之?   只怕这人几年没打听陆言之的消息,所以并不知道这洪水发生后的事情。   可这几年对陆言之都不曾过问半分,现在忽然又找上?只怕没什么好事情。   一面算着时间,只怕这个时候那人已经打听到了陆言之的消息,这会儿指不定已经在庆阳城了。   不,他既然来庆阳城,那肯定会直奔石稷山。   想到此,海棠慌忙将杜美娇安排住下,“二嫂你先等我,我担心那人现在已经找到石稷山了。”   杜美娇连连点头,也不敢耽搁她,“海棠你先去,不必管我。”   海棠跑到隔壁院子里叫上还在睡觉的喵喵,硬是给塞进装货的大马车里,将它拉着直往石稷山去。   等她跟魏蚕子快马加鞭到石稷山时,已是戌时二刻。   学府里大多已熄灯。   放了喵喵上山,让魏蚕子去山门。   喵喵闻得出陆言之的气味,很快就往山上去了,可也不敢靠得太近,以免吓着别的学生,让海棠不免有些后悔,那乾方镖局的兄弟,要是留下一两个放在陆言之身边,自己此刻也能安心些。   魏蚕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大晚上的夫人将自己喊到石稷山,还把喵喵带上,肯定是陆言之有生命危险。   得了海棠的话,立即去敲门。   门房以为大概已经睡了,这会儿听见有人敲门,才披着衣裳不耐烦的打着灯笼来开门,“谁呀,要送东西不早些,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劳烦这位大叔,我们找甲班陆言之,我家夫人有急事。”   里面的门房大爷听见魏蚕子的话,打开门缝看了一眼,瞧见他一个小厮,又与陆言之身边的书童有几分相似,便信了他的话。探出身来,见陆夫人果然在,想着这到底是山里不安全,便道:“陆夫人你们先进来,等老头我去通报一声。”   海棠朝他道谢,与魏蚕子进了书院,但也没敢乱动,就站在这门房这里等着。   陆言之也是睡下了的,忽听海棠找来,连忙起身赶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海棠自打转性后,一直都十分稳重,所以这个时候赶来找自己,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海棠见了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见着一点事都没才松了一口气,“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此地也不大方便。   那门房大爷见此,瞧出来便道:“这学府还没完全修建好,也没半个女眷,所以只怕无法安排夫人落脚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但的确没办法。“不过夫人可以去山下附近的农家借宿一晚。”   海棠没打算留在书院,这里人多口杂,喵喵也顶不了多大的用处,倒不如出去,还好些。   便让陆言之告了假。   并没有叫魏鸽子,如果可以海棠还想将魏蚕子留下呢。   出了山门,上了马车,海棠便于陆言之说起杜美娇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这不是一件小事,所以说完海棠也没指望陆言之能立刻接受。   果然,陆言之半响都没有说话。   “你也别太担心,我一路上想了想,当年公公不是在一直在外么?他是做什么的,莫不是他得罪的什么仇家?”不然海棠真想不到其他的。   陆言之抬起头,借着这马车里灰黄的灯光,他瞧见海棠眼中对自己的担忧,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她有些温凉的手:“我没事,爹当年在外的时候,听说是跟了一位将军随军打仗。”   “那娘呢?”海棠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婆婆的消息。   陆言之闻言,不禁想起当年自己问起父亲关于娘的事情时,爹都会转过话题,不然就是发呆沉默。后来逐渐大了,他便不在问。   “我并不清楚,爹从不在我面前提起母亲。”他摇着头,有些遗憾,为人子却不知亲娘姓名,更不知生辰,也不晓得葬在何处,实属不孝。。   海棠让魏蚕子将马车赶到城门外,这边也有误了时间歇在城墙下的车马,大家挤在一起,倒不觉得有多冷。还有摆着夜宵的摊子,海棠给了魏蚕子几个钱,让他去吃碗馄饨暖身子。   又将自己心中的怀疑问出来,“这样说来,是毫无头绪了,我觉得爹不愿意提起娘的事情,说不准是娘还活着。”给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不愿意提起。   不过这个可能性太小,海棠也觉得是自己前世小说看多了,这才胡思乱想。   一晚上就在这样担惊受怕中度过,等到了天明城门一开,便立即回家。   也是夫妻俩前脚才踏进大门,海棠喊魏蚕子去休息的话还没说完,荷花就跌跌撞撞的迎来,“夫人,有人找。”   夫妻俩相视一眼,心中有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别是那人真的找上门来了吧?   果不其然,夫妻俩连洗漱都没顾得上,便去厅中。   但见厅中坐着一中年男子,大半张脸被络腮胡遮住,一双狭长的细眼犹如鹰隼一般锋利,在陆言之进来的那一瞬间,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   海棠心里头莫名慌张无比,她身旁的陆言之察觉到,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   那人不言语,一双锐利的目光就这样上下打量着陆言之。   半响之后,才扯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怪异的笑容,“想不到这么多年,二公子都这般大了。”   二公子?“你是何人?”他既然曾经找杜美娇下毒害过自己,陆言之自然不会因为他此刻的笑脸就能将此事抹去,反而是更加防备此人。   中年男人起身,仍旧打量着陆言之,“像,真像!”念叨了几声,这才叹了一声,一脸愤怒悲戚,“二十多年前,姑爷忽然抱着二公子不迟而别,小姐因此一病不起,忘记了从前的事情,便只记得大公子,可几个月前,家主去世,小姐伤心难过,引得旧疾复发,想起了二公子,便差遣属下前来寻二公子。”   他口中的小姐,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陆言之的母亲了。   “我如何信你?”陆言之仍旧不愿意相信他。   比起他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口若悬河说出的这些话,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杜美娇。   不然,杜美娇也犯不着匆匆地跑这趟。   中年男人也不着急,看了海棠一眼,淡淡说道:“你左背上是不是有一个烈火胎记,而且还是红色的。”   “那又如何?”陆言之不以为然,他小时候没少在河边洗澡,知道他背上有胎记的人多了去。   海棠却不记得,不过听到红色的烈火胎记,脑子里的思路不免飘远了,毕竟按照往常的小说套路,一般这种身上带着胎记的主角,似乎都是出身贵胄,但却命运多桀,不是被奶娘家的儿子换走,就是背负什么厄运,所以流落在外。   而从这中年男人的穿着和他的话语能猜测出来,陆言之的母亲应该出生不凡,只是为何嫁给自己的公公?   面对陆言之的不相信,那中年男人又拿出一物,陈旧的红丝线悬系着半块玉玦。   他还没说话,陆言之那看似冷静的表情便发生了细微变化,他有些紧张,“你从何而来?”他的身上,也有半块,与这人手里的半块,正好能合成一块。   “当初这块玉玦乃小姐与姑爷定情之物,后来生下大公子和二公子后,小姐将玉玦一分为二,赠与两位公子,只是不知当时姑爷为何抱着二公子不辞而别。”他说起此事,还一脸的困惑,似乎这一切的错都是陆言之的父亲所为。   也以为说了这么多,又有诸多证据为凭,想来陆言之不信也得信了。   谁料想陆言之仍旧不愿意相信他,情绪也没刚才看到那半块玉玦时候那样激动,淡淡地回了一句:“纵使如此,我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他甚至直接点破当年之事,“我不知你如今为何来寻我,但当年你想杀我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中年男人早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毕竟当年自己找的那女人如此不靠谱,已经将事实全盘托出。所以便知道陆言之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信自己,此刻听他终于提起此事,也无半点紧张遮掩之意,反而很直接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当初属下也是逼不得已,更何况后来我不是没动手么?”   “逼不得已?”陆言之冷笑一声,不想再理会他,做出一副送客的表情。   然而中年男人并没有走,而是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满二公子说,你大约也猜到了,当初姑爷乃入赘夫婿,主家规矩森严,家主执意下令,属下也无可奈何,只是后来属下见二公子即将娶妻,只怕这一辈子是不会踏出那小村子,那么家主也就不会发现二公子还活着。”   “那你现在找来,又是为何?”海棠听了那么多,他的这些话连起来,竟然没有什么破绽,说得跟真的似的。   中年男人见海棠询问,也无隐瞒之意:“半年前家主去世,此后没两个月,小姐伤心难过,引发旧疾,想起了二公子,便命属下来寻二公子。”   “所以你这次来,是想带我夫君回去?”海棠挑了挑眉,不然她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这中年男人来此折腾什么。   可没想到她竟然猜错了,中年男人似乎见海棠这里也许是个突破口,所以也客气了几分,“二少夫想岔了,属下知晓二公子开春了便要参加春闱,哪里敢打扰?”   不是来寻陆言之回去的?“那来此番来所为何事?”海棠蹙了蹙眉头,总不会是特意跑来看一眼陆言之还活着没吧?   果不其然,只见这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我瞧二少夫人事务繁多,还要照顾两位小姐,只怕是无暇顾及二公子这边,所以我此番前来,正是代替二少夫人照顾二公子读书。”   “不用。”陆言之没等海棠开口就直接拒绝。   但这人千里迢迢来,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便走了?最后到底留了下来。   不过即便他没说要陆言之的性命,但留这么个人在身边,终究是让人提心吊胆的。   尤其是杜美娇见了他,害怕不已,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问海棠:“那到底是何人?他怎留下来了?你就不怕他伤了言之的性命么?”   海棠有苦说不出,这人他们又赶不走?报官又没用,而且海棠也不想去报官,不想陆言之因这身世问题闹得满城风雨。   最为重要的是,由此至今,那自称闻叔的中年男人也没说陆言之的母亲到底是何人,姓甚名谁。   陆言之面上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心底怎能不想原本以为早逝的母亲,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有一个兄长?这对于他来说,哪件不是惊涛骇浪。   当然,他也不想去相信,可是这闻叔给他说了许多关于爹娘的事情,娘在他的脑子里从来没有什么记忆,他无从去考证真假,可是父亲的呢?   他对于父亲的了解,甚至比祖父祖母都还要了解,这叫他如何不信?   而且观察了两天,见他果然没有谋害自己之心,自己这样因他耗着也不值当,方收拾东西往石稷山去。   杜美娇见此,也回了临江县,临走时一再叮嘱海棠小心点。   海棠倒是想小心,可那人会功夫,她瞧见闻叔直接飞檐走壁,从这边翻过高墙,越到隔壁陆言之读书的院子。   不过如今他跟着陆言之走了,海棠也松了一口气,不然再他那一双锐利的目光下,这整个家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   他最不满的便是海棠有时候跟大家一起同桌吃饭,再他看来主是主,奴是奴,而且主子吃饭,哪里有奴仆一起同吃的道理?   他们不但不能吃,而且还要在旁边伺候布菜。   这些规矩,那是大户人家讲究的,他们这小门小户的,哪里有那么多规矩?若是事事都要求那些细节规矩来办事,这几个人哪里够用哦?   所以海棠当然没理会他的话,而且他又嫌弃海棠行商,反正即便他嘴上没直接说,可神情言语间,海棠也知晓自己在他心里是不入眼的。   不过他对两个女儿倒是极其好,这一点海棠倒无法反驳。   转眼就冬月,那高一些的地方,已经开始凝结霜花,一大早上起来冻得人哆嗦。   海棠正好得闲,带着俩丫头去石稷山下打拐枣摘冬梨,正好接沐休的陆言之。   这一阵子那闻叔一直跟在陆言之身边,十分尽忠职守,连魏鸽子都有些自愧不如,自己想得到的,想不到得的,他都给打典得妥妥当当的,让魏鸽子一度觉得自己无用至极。   拐枣得霜打后才甜,举着高高的长竹竿,往树枝上一通敲打,两个孩子欢喜的提着拦在在黄草上面捡,不多会就捡了满满两篮子。   陆言之与闻叔魏鸽子三人到山下,正好一起回城去。   想是见着陆嫣嫣和陆婠绾越发长得明眸皓齿,可爱喜人,所以这一次闻叔难得没有同海棠抬杠。   又因二月就要春闱,以防耽搁,海棠打算让陆言之年前就出发去京城。免得这过了年,急火急燎的赶往京城,到时候车马劳顿无暇休息就进考场,怕是个人身体都熬不住,更何况听说京城的春寒,以往也有冻死人的事,所以海棠不敢冒险。   便同陆言之提起此事,“冬月十六是个好日子,要不早些启程吧?这样的话不用太着急赶路,过年的时候找个好地方,好好休息几天,等过了初八,再往京城去,怎样?”   其实学府里,已有秀才打算明日就启程进京城去,早些去一来住的地方能挑拣一下,二来也早些打听消息,或是走走门庭,拜访师长。   但陆言之的心里,其实是想跟海棠母女三一起过年了再走。   去年他在燕州,她们娘三在这庆阳,也没能一起过。   可如果在家里过年,这肯定要等初九才出门,到时候这时间还真担心有些不够。   但冬月十六又早了些,便笑道:“我看腊月十二也不错,那时候启程也来得及。”   海棠不信,转身去柜子上拿了黄历来,别说还真是个好日子。又想到他这回庆阳后,又一直在专心读书,也没怎么陪着孩子们,便想就是为了两个孩子,自己也不能催着他提前启程,所以应了,“也好,那这几天你也甭看书了,好好陪着那俩丫头,天天念叨着呢。”   陆言之应着,见她收拾着要出门,探头朝外面看了,见天色酉时三刻了,这冬月里天黑得早,只怕她出门一会儿天就给黑了,“你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去吧?已不早了。”   “这不是打了拐枣吗?给李掌柜送些过去,他喜欢泡酒喝,还有傅大人的祖母来了,我得过去瞧瞧。”她说着,便出了门,就带了荷花一起。   话说那傅大人的祖母,今年特意来庆阳陪他过年,前几天才到,海棠怕老人家还没休息好,所以没上门叨扰,正好今天出去一趟得了不少山货,带着去探望。   先去了李掌柜那里,没遇着人便直接将东西放在柜台上,便去了傅现府上。   傅现是个工作狂,这个时候自然还没回来。   老太太精神极好,见了海棠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一脸毫不掩饰的疼惜,“这许多时间不见,可还好?”   也不知是不是海棠的错觉,她总觉得老太太待自己,似乎有一点偏爱的感觉,“多谢老太太关忧,我极好,家里也好。”   老太太左右瞧了瞧,见着就她一个人,有些失望,“怎不带着小丫头来?我老婆子一个人无聊,现儿那孩子恨不得吃住都在衙门里,我若是不来,他只怕都不会归来。”   “两小丫头太吵闹,担心吵着您。”说着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送上,“一些山拐枣,霜打过的甜着呢,还有些冬梨,别看个儿小,可酸脆甜,可口着呢,还十分润肠。”老人家年纪大了,消化难免是容易出问题,吃这冬梨就极好,也可以拿来泡水,喝一碗酸甜酸甜的。   傅老太太立即让丫鬟去洗了来,当着海棠的面就吃了一个,连连夸赞,又问了她些琐事,直至天黑了才放海棠回家。   倘若不是知道海棠那夫婿今日沐休回来,她都想留海棠一起吃饭的。   晚些时候傅现回来,先过来请安,见她桌上摆着的拐枣和冬梨,这些东西城里虽然有卖,但都是小摊贩,老太太是不会差人买的,便有些好奇,问起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谁来过了?”   “是陆夫人,今儿来瞧老太太了,老太太高兴着呢,让她得空再来。”小丫头生得憨憨的,老太太要来这庆阳,别的姐姐都不愿意来,嫌路上吃苦劳累,所以她就跟着来。   她瞧着那陆夫人生得美,比京城里那些小姐夫人们好看许多,但说话和气,一点都不低看她们这些丫鬟,所以十分喜欢,也希望她多来几次。   傅现闻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进了里间。   老太太斜靠在榻上,屋子里暖哄哄的,老太太身上就盖了一条薄毯,她正跟着身边捶腿的嬷嬷扯着闲话。   见傅现进来,便示意嬷嬷退下,傅现接替了嬷嬷的位置,给她锤起腿来,“我还记得,那年冰雪寒天,祖母带着我上山求青云道长,为了孙儿,您大冬天的跪在地上求他,方治好了孙儿的病症。”   “你说这些作甚?祖母年纪大了,这腰酸腿疼都是正常的,倒是你,今年都多大了,什么时候才能成个家,好叫我跟你祖父放心?”提起他的婚事,老太太就头疼,他为了躲这婚事,宁愿外放也不在京里。   傅现不语。   傅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去年就认出她了?”   傅现听得这话,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诧异的看着老太太,“祖母。”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想什么我怎不清楚呢可是认出又如何?她有夫君有孩子?更何况老王妃现在身体不好,经不得起一点刺激,所以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要让王府的人知道。”说到此,又怕他担心北安王府催促婚事,便道:“不过,你也放心,去年你将心媛那丫头都告到了刑部去,所以北安王府那边不会再提婚约了。”   又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现没有说话,故意的,也不是故意的。 第45章   话说海棠从傅家那里出来,老太太给了不少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是给两个女儿的,但海棠仍旧觉得有些贵重了,尤其是那两只小镯子,瞧着就像是专门订制的,根本不像是老太太嘴上说的那样,是从前给自己的曾孙儿准备的。   只是傅现迟迟没有成家,她觉得放着可惜了,这才转送给陆嫣嫣和陆婠绾。   荷花瞧出她心思,只觉得夫人想法真多,“夫人何必为此事愁眉不展的,这东西您瞧着是贵重,可是在傅家老太太那里,只怕有曾孙儿膝下承欢才是最可贵的,您也不必觉得占了她的便宜,老人家不是要在这里过年么?试想那府上如此清冷,傅大人又几乎都在衙门里,倒不如您多带着两位小姐去陪陪老人家,不就好了。”   海棠听她提醒,倒是反应过来,“你说的对,正是这样的。”不过话虽如此,海棠还是不想占便宜,便想着下次去,亲手做几样老太太对胃口的点心。   回了家中,少不得与陆言之提起此事。   自己也忍不住纳闷道:“你说傅老太太对谁都这么好么?”   其实陆言之早就发现了,傅家这祖孙俩对自家的照顾,是真心不少。但海棠能问出这话,显然就没有往自己所担忧的那方面想,因此也放了心,只笑着开解道:“她真心相待,你也是诚心以回,乱七八糟想什么”   海棠见他都这么说了,便也没在纠结,招手示意两丫头过来,将小镯子给她们俩戴上,一面叮嘱着:“这东西可丢不的,是人家的一片情谊,改日我带你们俩去道谢,可要老实些,不许调皮捣蛋。”   两个孩子年纪吧,也就是狗都嫌弃的年纪。   海棠刚穿越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俩丫头那叫一个懂事听话。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没吃饱穿暖之上。   等着现在不愁吃喝了,这俩小丫头的腹黑本性就逐渐暴露出来,尤其是再陆言之从燕州回来之后。   两人嘴上乖巧的应着,一面对比着镯子的区别,“爹爹,娘娘,好看不?”   “我家俩闺女生得这样好看,戴什么自然也好看。”陆言之对于两丫头的夸赞从来都是毫不保留的。   海棠见着眼睛笑得犹如月牙弯弯的姐妹俩,感觉自己想养两个傻白甜,好像有些艰难了。   这时听陆言之道:“你是不想让俩丫头学武么?闻叔有个旧友,不日就能到庆阳,到时候你若觉得可靠,拜他那朋友为师也好。”   其实听到是闻叔找来的,海棠是有些反对的,不过摸着心窝子说,这闻叔来了之后,好像也没搞事情,再对于两个小丫头的事情上,比对陆言之这个全家的大熊猫还要尽心尽力,所以海棠也没法找他的茬。   “到时候看吧,若是靠谱,也可。”   夫妻俩将孩子哄睡着了,不必海棠开口,陆言之便去外间铺床。   这是夫妻俩之间的默契。   若是从前,海棠肯定会以打扰他读书为由,让他去隔壁的院子休息,不过现在闻叔来了,有他盯着,陆言之也只能回到房里。   这快乐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二,陆言之不准海棠一大早起来带着俩孩子站在寒风里送,生怕凉着她们。   所以天没亮就带着闻叔跟魏鸽子出了门,直接往城门口去。   这段时间海棠又给酒楼添了火锅,很是受大家的欢迎,毕竟那炒菜还没吃完,就凉了大半,但这火锅就不同了,新鲜的菜肉自己夹着放进滚烫的锅里,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   其他酒楼见了,也效仿起来,不过味道上到底差了一截,所以归来酒楼的生意,在庆阳餐饮界仍旧排行第一。   她这里顺利,曲逐舟和韩素素那边也还算好。   只是年终总结下来,到底受了这些货郎的冲击,少了些收入,不过出入不算太大。   而且这些货郎跟海棠所预料的那样,遇到山贼盗匪就劝退了一波,剩下的一波坚持富贾险中求,果然也是赚了不少钱的。   可是这银子和以往比起来翻了几倍甚至几十倍,不免是滋长了大家的野心,个个都想做那带头大哥,争来争去的,生意也就受到了影响。   所以现在的曲逐舟和韩素素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担心了,而且货源也有选择的余地,再加上今年一直跟他们跑商的乾方镖局那帮兄弟,也从乾方镖局出来,正式加入了商队。   海棠听着他们俩的总结,也十分满意,“这样说来,商队现在可以算是完善了,明年再跑这条线一年,咱们再考虑开辟其他的路线。”   二人尽心尽力的创造奇迹,就是想让海棠点头,答应他们再开辟其他的商线,可没想到他们还没开口,就得了海棠的答案,当然是不服气。   尤其是曲逐舟,一想到自己早一日能站到上官家的高度,那么就能让外祖家的人们站直腰杆,就心急如焚。   “为何,我们明明已经有了这个能力。”   海棠知道他心中的想法,示意他坐下身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解释:“你们有这个能力,我是相信的,但是你们的年纪才多大?而且我们能用的人,也就是乾方镖局这些兄弟,可是他们根本分不开身。如果再找人,我不敢保证对方能像是乾方镖局这帮兄弟一样。还有,咱们现在不过是一条线,还是往偏僻的燕州,所以并没有其他商家为难你们,这是为什么,你们心中难道没数么?”   这个问题,曲逐舟还真没想过,听海棠问,甚至不解,只得朝着心细些的韩素素看去。   可韩素素虽然心细,但她的见识决定了她的格局,如何能想得到?摇了摇头,朝海棠问;“我不懂表嫂的意思。”   “所谓枪打出头鸟,凡事得低调,咱们的势力财力跟实力不成正比,如果真的想要开辟多条商线,不免引人注目些,到时候大商家能放过我们?他们稍微动一动手指,就可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咱们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容易,我不希望刚建立起来的商队还没正式起航就毁于一旦。”海棠觉得她已经说得更清楚了。   就算是韩素素没懂,但曲逐舟应该能听懂吧?   这天下的生意,上官家占了大半,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如何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眼下这条商线,只怕是上官家那边根本看不上,所以才没管,自然不知晓什么人参与了这条商线。   果然,曲逐舟听了她这话,便没在说什么。   将两人教育了一顿,这又要过年了,两人也忙了一年,所以海棠让他们在家里安心休息,乾方镖局那边过来的兄弟,由着自己来安排。   他们差不多二十来人,除了单身的十二三个小青年,还有成家的,这托娃带崽的,总要给人安排住处。   到时候男人们在外行商,亲人们都聚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海棠也不缺那银子,起先也说好的,人家是拿命来跟着做生意,不可能那样无情无义,所以这住处他们甲方承担。   海棠也就带着一家人搬到了那二进三出的院子里。   顺道将荷花跟封娘子带过去,如今厨房里有多余的人手帮忙,封娘子也跟着管理内院。   那空下来的房子,便收拾出来给这些个单身汉子住着。   至于那带着家室的,海棠在自家院子后街买了房子。   一条小巷子进去,尽头是水井,供这条巷子的人家使用,各个小院子少的也有三间房,足够一家子住了。   倘若觉得窄,也有余地,可自个儿搭建。   这些房子买来花了海棠不少银子,毕竟有的住熟了,并不想搬走,也就是看着海棠给的价格热眼睛,这才动了心。   不过房契在海棠手里攥着,只要这些兄弟还们在商队里一天,那么这房子就是他们的。   倘若在外发生意外,海棠也会将他们的孩子抚养至十八,遗孀若是不愿意改嫁,那也会给她提供一份工作。   这样的条件只怕还是天下头一例,所以这些兄弟们的家人毫不犹豫地赶在过年之前搬过来,就是生怕有变。   至于那没成亲的,海棠也许诺成亲后可从酒楼后院搬出去,跟成家了的有同样的待遇。   她做的这些曲逐舟跟韩素素只知道大概,待晓得她在兄弟们如若发生意外后还要管人家老小,有些吃惊,“姐姐糊涂了吧?这古往今来,给一笔银钱就是,您这样只怕到时候要填补许多银子呢。”   更何况生死有命,富贾在天,大家选择做这一行,不就该早有个准备么?而且这跟护镖相比起来,明显安全多了。   海棠当然知道,可是她不信大家运气那么差,会那么倒霉,兄弟们全都出事情更何况这些人她不容许他们生半分的私心,所以这样也算是将他们的家人给攥在手里。   见曲逐舟因此事如此激动,与他言明这其中的厉害,“这生意想要长长久久的做,身边的人是大忌,若是有一个生二心的,单是一次就能给商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我这样做看似赔钱,可是同样的我也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最起码真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大家还敢上去搏一搏,而不是坐以待毙。”   这话倒是,起先就有的商队因对手底下的人不实在,所以遇到山匪的时候,那些人也不是打不过,但全都做鸟兽散尽。   就是因为主子对他们不好,他们不愿意去拼命。   结果那商队就散了,掌柜的死了不说,家里还因此赔了不少钱,一夜返贫。   “但也用不着如此吧?”   “是不用如此,但这一年里,他们跟着你风里雨里,又救了你多少次,一句怨言都没有,冲着这一点,我愿意花这个银子。”海棠笑了笑,她那银子又不白花,也得看看是什么人。更不是进了商队就有这个待遇的。   曲逐舟反应过来,心中甚是感动,“姐姐。”原来姐姐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他们能尽心保护自己。   如此曲逐舟心里怎不动容?   “好了,人都是将心比心的,以后你不管走多远,站多高,都不要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对待谁。我还是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没有那帮人,曲逐舟就算是什么商业奇才,那也飞不起来。   海棠这波操作,稳稳赢了不少人心,整个新年便在大家热闹的拜年中度过。   恰是此时,也收到了魏鸽子偷偷托人送来的信笺。   当然,前两天,海棠也收到了陆言之的消息,他在一处州府住下,打算在那边过了年,再继续启程。   信中又问家中的事情和两个孩子,至于他那边一切极好,不必海棠担忧。   海棠看了也是十分放心的,但是魏鸽子的来信,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以为是家信,所以除了她们娘三之外,那曲逐舟跟韩素素也在,自然也就看到了魏鸽子这封信。   “表哥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韩素素第一反应是不信的,表哥真有二心,早在燕州的时候,完全可以纳几房美妾的,反正不着现在红袖添香。   曲逐舟也不相信,“别是鸽子哥误会了吧?这可是春闱前夕,姐夫也不是那种人。”目光一面上下扫视着海棠,“而且吧,这比得过姐姐的女人也少,姐夫但凡眼睛没瞎,应该是不会的。”   那蹲坐在地上跟喵喵玩耍的陆嫣嫣却插了一句,“戏文里可说了,吃惯了大鱼大肉,难免想要尝一尝萝卜青菜。”   陆嫣嫣话一出口,吓得曲逐舟一个哆嗦,起身就想拔腿跑。   只不过海棠比他的动作还快,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你是不是不想好了?又给她们买了什么画本子?”   曲逐舟有苦说不出,那明明是自己看的,被俩丫头瞧见。偷偷拿走了,他有什么办法?他若是去拿回来,少不得要叫她们告状,回头自己还得被海棠骂。   可是这到头来,终究没躲过。   韩素素也说了几句。   这关于陆言之红袖添香的事情,也就被盖过了。   可私底下,海棠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坦白的说陆言之是个不错的伴侣,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对孩子一万分疼爱,更没有半点的重男轻女,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也十分尊重。   可是,这好端端的怎就红袖添香了呢?   于此同时,被魏鸽子写信告状红袖添香的陆言之,正将那娇滴滴的美娇娘赶出去。   房门声又再度响起,他正要开口训斥,闻叔便已经进来。   “二公子莫要动怒,属下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看得出来,你对你妻女都十分有情义的,所以我才出此下策。”闻叔一脸的语重心长,那对双生女儿他也十分喜欢,当年他女儿没了的时候,也是那般大,所以他才没有动那一对小丫头。而是另外想了这个办法。   谁知道陆言之如此不领情。   陆言之冷笑一声,早些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一个曾经要杀自己的人,有一天怎么忽然又跑来照顾自己呢?   所谓事有反常必有妖,也是自己太傻,一个能将自己忘记将近二十年的娘,真的找来,对自己又会有几分真情呢?   更何况现在陆言之甚至怀疑,她从来就没有失忆,甚至当初父亲抱着自己离开,可能还有什么隐情。   现在又听到闻叔说的这些话,不禁朝他看去,“你,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闻叔见他此刻满目的愤怒,而且时间也耗不起,所以便于他道出实情,“此举也是无奈,大公子前些年染了病,须得至亲脐血为药引。”稍微顿了一下,又添一句:“又或者,那脐血实在没用的,多个六岁以下的至亲小儿脑血也可。”   陆言之纵使也是博览群书,但头一次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药引,也是愣住了。   当然,他没有忘记,此刻这件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片刻,紧锁眉头,“既如此,他难不成就没有孩子么?”还是,他的孩子舍不得,所以将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来。   闻叔其实已经做好了陆言之怒火滔天的质问,但是没想到等了片刻,他也一如刚才那般,虽问得问得有些冷淡,不过似乎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生气。   现在听他问,也没半点隐瞒,“大公子这病症,要不得孩子。”一面小心观察着陆言之的神色,确定他果然不是太生气,便继续劝道:“二公子,属下也是见两位小姐生得冰雪聪明,又是你与二少夫人的心头肉,所以也是于心不忍,这才想了这个法子,你眼下只需让那女人有孕,余下的便不用再管,至此后属下也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陆言之也不知有没有将他这话听进去,但那目光越发变得清冷起来。   这让闻叔也拿不定主意,他到底同没同意。   “如果我不答应,是不是就不放过我的女儿?”半响,他才问。   闻叔颔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觉得事有转机,也就趁热打铁的劝道:“二公子,两位小姐终究是你看着长大的,不一样。可眼下你不过春风一度,就可救下两位小姐的性命,何乐不为啊。”外面那女人专门吃了药,就等着今日,万不可再错过这次良机,毕竟大公子那边,等不得了。   陆言之听得这话,轻轻一笑,“闻叔说得也有道理。”   闻叔心头一喜,“你同意了?那我立即叫人进来。”   说罢,立即去将人叫来,似担心陆言之反悔一般。   很快,那美娇娘便娇滴滴地迈着小碎步进来,万种风情的叫了一声:“公子~”   陆言之俊美的面容上依旧挂着笑意,清隽的身影站在烛前,挑着烛花。   那美娇娘见了,“妾也是良家子,今日许身与公子,是妾的福份,公子若是怜惜妾,倒不如换上两根红烛。”   陆言之手上的动作慢了半分,似乎真的在考虑此事一般。   果然,下一刻在美娇娘期盼的眼神中,“既如此,便满足你。”随即叫了魏鸽子来。   不过闻叔为了以防万一,一直守在外面,见陆言之忽然转变了主意,还愿意点上红烛,倒也不意外,毕竟陆言之本性就善良,还十分心软。   不然当初也不会拼了性命到处去救人。   所以这女人三言两语就劝到他,也不意外。   但他信不过魏鸽子,生怕他暗地里耍花招,所以亲自去买了一对红烛进来,还给点上。   陆言之一改之前不配合的态度,虽然让闻叔有些怀疑,但想到自己之前并未与他说明缘由,此刻又以他那一对女儿的性命做威胁,他转性倒也不奇怪。   点了红烛,便到门外去,以防有个万一。   魏鸽子摸不清楚这到底发生什么了?之前还一直拒绝的公子怎么就忽然点头答应了呢?   还让去买了红烛来。   就在他的不解和担忧中,红烛已经点上,闻叔也出来了,他心中难过不已,只为海棠不值。   可就在这时,房门又打开,陆言之走了出来,闻叔竟然进了房间去。   然后主仆俩就坐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声音。   快天亮的时候,陆言之将门口已经睡着了的魏鸽子喊醒,推门进去,与他将那闻叔衣裳穿好,扶着出来,自己进了房间。   魏鸽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跟着那女人在一起的,是闻叔。   但是他心里好奇,闻叔武功那么厉害,公子是如何将他迷晕,又是什么时候下药的。   还有里面那女人,难不成她没认出,到底是公子还是闻叔么?   陆言之进去没一会儿,就原模原样的出来,一脸的颓废。   也是,在外蹲了一晚上,气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把推开门,将闻叔惊醒。   “这样,你满意了吧。”然后便气冲冲地离开。   闻叔也不知昨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伸头往房间探了一眼,问着那事后该有的余味,便没多想。   魏鸽子见陆言之出去,也赶紧跟上。   离了此处,主仆俩另外找个偏僻的小客栈,休息。 第46章   可纵使陆言之在门外提心吊胆的坐了一夜,但现在仍旧睡不着。   昨夜他情急之下,将海棠给的香拿出来放在烛火里点着,有安神的,也有自保用的迷香,三四种香,他全都放在了烛火里。   在海棠的房间里,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她看过海棠用碳笔抄写的丹方,所以才大着胆子,将这几种香混合放在烛火中。   无色无味,也无解药可言,自己也是拿针不断地刺着大腿,时时刻刻地让那大腿上的疼痛提醒自己。   终于保持了清醒。   好不容易撑到了闻叔进去。   只怕闻叔也根本想不到,房中自己点了香。   那女人的身子是专门调过的,如果不出意外,经昨夜之后,不日她就会有孕。那时候闻叔应该会带着她回去养胎,等着十月瓜熟蒂落,用那脐血救自己那未成谋面的兄长吧。   这件事虽说是自保,但事实上这是陆言之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终究是有些接受不了。   可想起家中的女儿,想起海棠,又没有办法去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救别人。   点香,是他的无奈之举。   怪就怪闻叔不该来此吧。   不过经此一事,陆言之也彻底断了对母亲的那点念想。   放眼这世间能陪着他的,也就是家中的妻女了。   母亲?多么讽刺啊。如果闻叔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的存在,只怕就是一个药引子罢了。   当初闻叔忽然改变主意没有继续杀自己,说不准也是为了今日做准备呢。   他挽起裤腿,大腿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周边大片的青紫。   深深的吸了口气,方躺了下来。   从前的时候也觉得生活艰难,万事不由人,可事实上他第一次感觉到危机潜伏在自己身边是何等的恐怖,这比不得那能看得见的洪水,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这种恐怖在于他们不伤害你,而是要伤害你身边最重要的人,陆言之不敢去想那是怎样的切肤之痛,只是心中有了坚定的信念,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人伤妻女半分。   不过陆言之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权无势,想要出人头地,只能靠科举。   到时候,便有保护他们的能力了。   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翻身起来,与小二找了纸笔,给海棠写了一封信,给了他银子让他帮忙想法子送回庆阳去。   隔壁的魏鸽子睡得跟猪一样,压根不知道陆言之根本没睡。   直至等到傍晚,才被陆言之叫起来,都默契的没提昨晚的事情,主仆在外面吃了饭,还往身上洒了些酒,跌跌撞撞的回原来住的地方。   那美娇娘见了他一脸娇羞地迎了过来,陆言之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她,朝随后闻讯进来的闻叔看过去:“我说过,只一次。”   闻叔其实让这女人来,就是为了保险,但见现在陆言之如此拒绝,今天还出去喝酒,可见跟他那媳妇还真是情真意切,恐怕不会再答应了。   于是也没强求,“既如此,那你好生歇着。”   陆言之没理会他。   第二天便执意要启程去京城。   闻叔还不确定那女人是否有孕,所以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直至半月后,那女人诊出了喜脉,他欢天喜地的给了陆言之不少银票,领着那女人就走了。   陆言之看了看手中那足足有五万两有余的银票,嘴角不由得冷冷勾起,“想不到,我还能值五万两银子。”   闻叔从来没同他说起母亲到底是何人,但从此刻闻叔的大手笔来看,显然不是寻常人家。   话说海棠也是心大,上次魏鸽子寄回来的信提起陆言之红袖添香的事情,她过两天就忘记了。   反而是韩素素跟曲逐舟最为揪心,天天日日地盼着陆言之来信解释。   可这等啊等的,竟然等到正月底,才收到陆言之送来的信。   鉴于上面些了海棠亲启几个字,所以他们没敢拆开,而是给海棠送了过去。   海棠这才想起那红袖添香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好奇,陆言之做了什么决断?不想打开信一看,居然是这等密事。   且不说那几种香混合在一起产生的迷幻效果,单是闻叔此番寻来的目的,就让海棠大吃一惊,然后越想越气,恨不得时光倒流,早些时候一包耗子药毒死闻叔算了。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是真心疼自家两闺女的,不想那两闺女在他眼里,其实就是药引子罢了。   一面又心疼陆言之,心说果真是身上带胎记的,果然是命运多桀。   “姐姐?姐夫信里怎么说?”曲逐舟还等着结果呢,为了等这结果,他都没跟商队一起出发呢。   海棠抬首瞧见他与韩素素着急的目光,哪里能让他们看信?“没有,而且闻叔因这事生气,已经离开了。”   她早就不是那喜形于色的人,两人当然没有察觉出她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都松了一口气,又吹捧了陆言之几句,这才高兴地离去。   信海棠也没留,直接焚烧了,又想起此前那闻叔的朋友要来庆阳收女儿们作徒弟,万一他那朋友其实跟闻叔就是一伙的,不过是来盯着嫣嫣和婠婠的眼线罢了。   那自己就算拒绝,也逃不开他的监视吧?   又见庆阳城这边一切都稳定,便心生一计,带着孩子们随后去京城。   眼下的他们,哪里有能力跟人家硬杠只能打游击了。更何况到了那天子脚下,那些人就算是有滔天的权利,应该也不敢这样任意妄为吧?   所以晚上就宣布这个决定。   出乎意料,曲逐舟和韩素素都十分同意她去。   “表嫂早些这样想就好了,那就没有什么红袖添香的烦心事,再说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的在一起。”韩素素松了一口气,她最担忧的就是怕表哥去京城后,把家里给忘记了。   曲逐舟也连连点头,“是啊,你是不知道那京城的贵女们有多不要脸,听说每逢放榜的时候,有瞧中的就打发自家的府兵去榜下扛人,俗称的榜下捉胥。”   榜下捉胥这事儿海棠知晓,毕竟不少人都指望被捉呢。   她要去京城,这不是小事情,所以酒楼这边和商队都要做好安排。   这时傅家那边有人来问,“听说夫人是要上京去?”   海棠颔首,又差人拿了给傅老夫人准备的点心,“是呢,这点心劳烦嬷嬷带过去,我启程前必然再去看看老太太。”   那嬷嬷接了点心,“夫人有心了,不过老奴此番前来,是替老太太传话,她也要回京城去了,夫人一个女人家带着俩娃娃,怕也不方便,不如跟老夫人结伴,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大树底下好乘凉,就算是为了两孩子的安全着想。所以海棠是求之不得的,连连点头,“如此最好,就是怕麻烦老太太。”   “有两位小姐陪着,老太太最是开心呢。”嬷嬷又与她说了些闲话,这才辞去。   可事后海棠回想起来,老太太上次不是还说端阳的时候带俩小丫头去看龙舟比赛么?总不能是随口哄孩子的话吧?可见她是打算一直住下去的,怎么又忽然要回京城了?   便暗地里悄悄打听,老太太怎忽然想到回京城去?   不想得到的消息却是她要去京城,老太太才忽然决定去的,而且傅老太太决定之前,几天不回府一次的大忙人傅现回了一趟府邸。   于是海棠越发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了?貌似傅大人在帮自己,可是算起来,自己其实没见过他几面,交集也就那么几次,他就算真的感怀陆言之有颗悲天悯人的心,在大难临来前去救人。   对自家有诸多照顾,但真没到这一步。   而且从傅老太太对他的疼爱可以看得出,老太太根本就不愿意回京城。   所以海棠觉得自己必须找傅现。   可是等她真见了傅现,便又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看到傅现那长案上堆满了公文,觉得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   酝酿了半天才问道:“那个,我听老太太的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回京城的,怎就忽然起义了?”   傅现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停下手中的事情,一直抬头看着她,等她说来意。   眼下听到了她的话,呼吸不禁缓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半点掩饰都没有,“是我劝她回去的。”   “啊?”还真是……“可是……”   然海棠话还没说完,就被傅现打断:“祖母年纪大了,我公务繁忙,照顾多有不便,回了京城有大家看着,我反而放心些。”   他没有给海棠一点说话的时间,继续说道:“我已经写信往京城去,你们到江阳的时候,并肩侯府的府兵会在那里等你们,这一路上就劳烦你代我照顾祖母了。”   海棠来这个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了解到了她现在所在的大齐,每个诸侯都允许豢养府兵。   这些府兵归于每个府邸,按照爵位的高低来决定养多少。像是并肩侯府的爵位,便有府兵五千,闲时大部份都在各府邸的各大庄子里,三日种地,两日操练。   典型的散兵于府,将归于朝。   有了府兵的存在,朝廷的国库节约了一大笔银子。在诸国中算起来算是个强国了。   但这也有一个很大的弊处,调用过于麻烦,真要打仗的时候,只能是柱国大将军才能调动。   大齐总共才两个柱国,每一个柱国下设立两位大将军,一个大将军下面有两个开府将军,统称为十二军。   只是除了柱国大将军,其他将军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利,形同虚设。   至于这些侯府,豢养这些府兵,他们便入了军籍,所以放在自家庄子上在种田,按照人头划分,这些田地皆因他们是军籍的缘由而免税。   这样一来,各府邸就不会嫌弃养府兵太多压力太大,反而想要争取更多的府兵名额。   “大人万不要如此客气。”这事儿是自己占了大便宜,不然还得狠花一笔银子,才能找到人护送她们母女三去京城呢。   还不一定安全,喵喵她又留给了曲逐舟保命。   傅现见她如此诚恐诚惶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抿了抿嘴,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到了京中,有什么麻烦,只管去找祖母她老人家,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海棠心说自己得多厚的脸皮才好意思去找啊?但还是客气的朝傅现道谢。   她从傅现那里回来,又李掌柜那里去,拖他帮忙再找几个人称心的人去酒楼里帮忙,到时候自己不在,叫鱼秀才过目便是。   至于傅现,海棠走后,便无心公务,也不知脑子里想着什么,痴痴坐了半响,才唤了长随:“回府去罢!”   长随自然欢喜,赶紧上前来伺候,“今儿还早,能赶得上晚饭,老太太不知有多开心呢。”   听的话,傅现心中只觉得愧疚不已,回去的路上又给老太太买了些易消化的点心。   府上得知傅现今日回来得早,连忙去告知老太太。   老太太欣喜不已,让厨房多准备他喜欢的菜,然后欢欢喜喜的等着他来。   傅现拿着点心进来,却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自己喜欢吃的点心,心头不觉得有些酸酸的。“祖母。”   “乖孙,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快来。”纵使傅现早已经过了弱冠多年,但在老太太眼里,仍旧是个孩子。   傅现过去将点心给她,“祖母无聊时多吃些,这都是易消化的,不必害怕积食。”   老太太高兴地让丫鬟接过,很快点心就装盘摆上。   祖孙俩闲聊了几句,傅现心里到底自责,“是孙儿不孝。”   老太太哪里能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苦苦一笑,嘴上却安慰着他:“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我也想回去看看你祖父,他总是丢三落四的,祖母也不放心他啊。”   可他越发这样说,傅现心里就越是难受。   可老太太最看不得他半点的伤心难过,不然怎会决定回京城呢?不就是想让孙儿安心些么?   “你这个傻孩子呀。”一面递给他一块海棠送来的点心,“这就是命啊,万般不由人的,她虽好,可终究是没有这个缘分。你若真心疼祖母,想让祖母开心,就早些放下,多看看,总会发现别的姑娘也很好。”   傅现接过点心,含在口中半响才吞下,“是。”   老太太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那个疼啊。   心之所爱,求而不得,生不如死!谁还没年轻过,怎不懂得爱?只连连叹气。   话说接下来的两天,海棠安排好各处,傅家那边来了消息,第三日便一起启程离开。   傅现来送老太太,也与海棠说了几句话。   “言之胸有大才,此番必然能高中,如此只怕你们很长一段时间,是不会回庆阳了。”陆言之若是真榜上有名,到时候要么留在翰林,要么外放,左右都不会来庆阳。   更何况他又无旁的亲戚。   所以,他大抵是再也不会见到海棠了。   不过,不见也好。   “承傅大人吉言。”海棠并没有发现傅现的不寻常之处,朝他道谢后,还特意让两小丫头来叫叔叔。   其实这还是傅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两个小丫头接触,瞧见那软糯的可爱模样,回忆不免想起小时候,忍不住朝海棠看过去。   只是很快就收回了思绪,“一路平安。”   二月初,正是这草长莺飞的季节,只是这西南桃花还未红,只有那绵绵烟雨里,杏花在雨幕里吞霞吐雾。   傅现撑着伞站在长亭外,直至那车队消失在山涧官道中,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朝着隔壁那还带着几丝荒芜气息的山上望去。   细雨虽小,可随风染湿了衣裳,长随见他站着雨里迟迟不走,甚是担心,上前小声提醒:“大人,回吧?”又以为他是舍不得老太太,便道:“您政绩出色,指不定今年年底就能调回京城呢。”   傅现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觉得耳边有人喋喋不休,有些吵闹。   然后转身收了伞,上了马车。   车队里,海棠的马车跟着傅老太太的马车就是紧紧挨着的,白天老太太不休息的时候,她都带着两个小丫头去老太太的马车里。   这也算是天天共处一室,时而久之,越发熟悉了。   说话也不似之前那样顾忌,反而像是寻常的祖孙俩说话。   这日不知怎的,话题就绕到了傅现的身上,旁边的老嬷嬷就叹气,“世子爷啊,这不知何时才能成家立业。”   海棠这才发现,是啊,傅现一把年纪了,在这个时代可以算是老男人了吧?怎还不成亲?他家世摆在那里,可供他挑挑拣拣的贵族姑娘应该不少啊。   所以也一脸疑惑的看朝老太太,这种豪门贵胄,如果没有跟门当户对的人家从小订下娃娃亲,那十六七岁的时候,也应该相看了啊。   但是傅现,也二十五六了吧?   傅老太太叹了口气,“他倒是订了人家的,不过去年他才把人告到刑部去,人家哪里还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海棠知道傅现是工作狂,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是怎还把未婚妻告到刑部去?   不想这时候就听老嬷嬷替傅现委屈:“这哪里怪咱们世子爷了,也就是那小郡主太过于无法无天。”又看朝海棠,“也是陆夫人命大,家里又养了这么一只老虎,不然还不知……”   老嬷嬷后面说什么,海棠没在仔细听下去,只是惊讶地看着老太太:“傅大人跟那北安王府的小郡主订了亲?”   “是啊,我当年瞧着那小丫头冰雪可爱,与她母妃又是手帕交,想着以后小丫头与其便宜别人家,倒不如给我孙儿做媳妇好。”谁料想到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情。   到头,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海棠没想到傅现与这李心媛还有这层渊源,如此说来傅大人还真是个大公无私的好官,当初为了正义把自己的未婚妻都告了。   这要放在自己那个时代肯定正常,但这是个什么世界啊?这样难道他就不担心李心媛名声因此受损么?   不过海棠想起那李心媛,也觉得活该,要不是她瞎折腾,他二哥家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被拐?也亏得都是运气,兜兜转转叫人贩子带到自己的酒楼来。   所以便又跟老太太说起此那李花翎报菜名求救的事情。   这不免就要提到李花翎的外祖容家。   容家当初也是柱国大将军,可惜一场战役,男丁皆葬于沙场中,最后还背上一个叛国的罪名,也好在后来洗清了,可惜容家的声望却一去不复返。   想到此,傅老太太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怜容家那老姐姐,也是个心善之人,谁料想年老之际,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海棠见她为此事伤神难过,赶紧转过话题。   旁边的俩闺女也聪明,没多久马车里就又传出老太太的笑声。   又说京城里,这再过五六天,就要开考了。   各州府的秀才们都凑在一处,足足两万多人。   京城里是个角落都给挤满了。   陆言之也就是来得还算早的,但这个时候离贡院近的地方也早都住满了人。   话说这大齐的科举制度,童生考试在县城,秀才则在州府。   再考举人,便是在京城了。   也正是这样,总有数不尽的秀才往京城里赶来。   而这春闱,第一场为期七天,会将这些秀才刷下去百分之八十五,录取的举人再休息半个月后,紧接着再考。   又是七天,熬死一批人,剩下的方有机会参加会试。   会试又折腾去一波,最后的便可以参加殿试,状元也是在其中选出来。   这紧接着考,但凡身体差一点的,根本就没有半点机会。   如此也难怪最后陆言之能中状元,撇去他自身的才华不说,乡里长大的,又不是那种老母亲织布媳妇推豆腐养出来的弱秀才,就凭着这身体素质,也能坚持下去。   所以这样算的话,海棠到京城里的时候,应该已经再考第二轮了。   不过她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因为自己的出现,很多支线都改变了,但陆言之作为原来的状元,现在又比从前更具备成为状元的资格,所以应该是不会被刷下的,所以海棠倒没有在这方面担心。   她所担心的反而是那闻叔察觉出问题,来找陆言之怎么办?   尤其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陆言之的母亲到底是哪个家族的,所以这一路上她跟傅老太太也打听了不少贵族,可没听说有女人做家主的,反而是隔壁的秦国,有个南亭候刚去世半年不到,他的独女继承了爵位。   这让海棠忍不住猜测,这难道给是陆言之的亲娘?所以闻叔才一直没有提起陆言之的母亲姓甚名谁。   ※※※※※※※※※※※※※※※※※※※※   我有一个梦想,天天日9 第47章   海棠远离京城,尚且能打听到这些消息,那就更不必说在京城里的陆言之了。   其实他最为不喜的,便是一帮根本不认识的人以文学为由头,聚集在一处谈论风月或是各种轶事。   这哪里是什么风雅事   可是现在他便是这些人其中一员。   倘若是他一个人,是生是死,其实并不重要,对于他来说,就是睁眼闭眼的区别。可他有妻女要保护,他不但想要活着,而且是要活得更好。   与这些人的聚会之间,也从侧面打听了不少消息,当然也听说了秦国南亭候去世,他的独女继承就爵位,成了诸国间的第一女侯爵。   这还是头一次听闻有女人能继承爵位,读书人最为不满,觉得天地阴阳,地阴总是要在天阳之下,如何能让一个女人成为侯爵?   陆言之起先想,他的母亲应该只是一个大些的家族,但是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邻国,而且还位高权重。   其实引得男人不满的,并不是现在的南亭候是女人,而是南亭候掌管着秦国诸多大权。   他震惊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庆幸她不是大齐人,如果自己成了朝廷官员,到时候即便东窗事发,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兄长死了,他们也不能将自己如何。   所以,这朝廷命官的身份,就等于是一层护甲。   “过几日就要进场了,陆兄可有什么准备”见陆言之靠在窗前半响不语,也不知在沉思什么,一身材有些丰腴的秀才就凑过来。   这秀才名为金宝,是丽州来的,家中殷实,自小请了名师教授他读书,被保护得极好,就住在陆言之的隔壁,刚来那日就被隔壁的秀才骗了不知自。   陆言之看不下去私下提醒他,自此后他便以陆言之马首是瞻。   “顺其自然吧。”看着这窗外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秀才,陆言之其实是有些压力的。   金宝见那边大家在喝酒吟诗,也没顾及他们这里,就朝陆言之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陆兄,刚才我听赵兄他们商谈,听说有门路,可保入第二轮。”进了第二轮,再不济也是个举人,身家丰厚的,还能想法子弄个小官来做一做。   伸出那胖乎乎的手,比划了一下,“只要三万两。”   陆言之其实也听说了,有的人寻到了门路。   他眉头微微皱起,好心提醒金宝,“莫要掺和此事。”秀才之间都传遍了,他就不信这纸能包住火,到时候真的惊动了上面查起来,只怕被革了秀才还算是轻的。   金宝自己当初考上秀才本就是吊车尾的,到了这京城看着满眼泱泱的秀才,顿时压力倍增,觉得自己第一轮就熬不过,所以他听说这件事后,有些心动。   但不知怎的,叫陆言之一说,莫名有些害怕起来,心想还算了,自己就算考不上也不要紧,家里那么多银子,回去继续读呗。   于是也就断了这心思。   陆言之手里有闻叔走的时候给的几万两银票,另外还有海棠给的,手头可以说十分宽裕,但大抵是受了海棠的影响,他进京后找了落脚点,便去了牙行,托人相看院子。   要求也不高,四下只要住着达官贵人就行。   也不是要攀高,而是考虑自家的情况,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到时候少不得惊动隔壁的贵人们,他们为了避免殃及鱼池,肯定会伸一伸援手。   毕竟那越是显贵的人,就越是怕死。   价格他出得起,牙行自然上心,所以就买下了一处宅院,三万多两银子。   不过隔壁是兵部尚书家,京城本来也是寸土寸金,所以陆言之觉得倒也划算的。   金宝因陆言之的提醒,断了那心思。   只是也无法安心读书,好不容易等到开考这日,提着篮子背着竹箱便来排队。   以防走水,所以里面是不能用火的,也就意味着考生们这几天只能喝凉水,连口热的也吃不上。   因此大家所带的,无非都是些点心饼子,或是肉干。   陆言之所带的肉干,还是海棠给准备的,再外买的点心饼子也不放心,所以自己管店家借了厨房,自己烙饼带上。   不是他小心过份,而是上界开考的时候,就有不少考生因卖了坏了的饼子,在考场里上吐下泻的。   那严重的,最后还是叫人抬着出来的。   他所有的期望都放在这科举上面了,不能有一丝差错。   自己做的饼子配着海棠给的肉干,再安全不过了。   他自己烙饼许多秀才都知道的。都道君子远庖厨,他一个读书人却在灶台边上转悠,此刻不免叫人取笑起来。   “陆兄你也真是的,怎么说咱们也是兄弟一场,手头不方便只管开口就是,难不成我们还能短了你这点口粮不是?”开口的是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胡秀才,只是左边的太阳穴那里,有一块指甲盖般大小的黑痣,使得原本还算是风流的人被衬得有些下流。   这笑起来越发就没眼看了。   陆言之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没有回应,胡秀才只觉得没劲。原本他还担心陆言之去买了试题,不过现在看来,这陆言之不过是个穷鬼罢了。   既然没有买试题,那肯定考不上,到时候榜上无他,也不怕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于是胡秀才目光一转,见着旁边排队的一俊美书生,趁着走过去的功夫,往那人的考篮里扔了东西。   是什么陆言之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所以等他走不见了,便跟金宝道:“我去看看别的地方排了多少人。”   自打一到这贡院,金宝就开始紧张,压根没留意别的,听到陆言之的话,连连点头。   陆言之从队伍里出来,路过那俊美秀才身旁时,压低声音朝他提醒:“检查篮子。”   那人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检查起自己的篮子,便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纸团,正想感谢素不相识的陆言之,却发现他人已经走了。   片刻后,陆言之回来,“哪里都一样,就这里排着吧。”   排队是最难熬的,可没过多久,就听说有秀才作弊,一时大家都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可紧接着又出现了三四个作弊的秀才,而且容貌都偏俊美风流。   甚是让人奇怪,金宝也加入讨论,一下忘记了之前紧张。   刚才得陆言之提醒的那人,也凑了过来,朝陆言之试探起来,“陆兄有何高见?”   陆言之摇头,他能有什么高见?他只看到胡秀才往眼前这秀才篮子里扔东西罢了。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前面热闹起来,竟然是衙门的人来了。   原来是这些被查到作弊的秀才,无一不是那长相俊美之人,可是其中一人乃京中贵族,又颇有才名,所以立即找人,将那些被取消考试资格的秀才找来。   大家就去报官,有他这贵族子弟在,比较好办事,衙门里就来了人。   将搜出来的小纸团对比,竟然都是同样的笔记,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跟陆言之他们一起讨论的秀才听闻活,立即朝陆言之看过来,“陆兄,可否愿意出来证明?”   陆言之本来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人注目,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也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那些秀才都是无辜的。   “也好,那纸团兄台可还能找到?”陆言之问道。   那人连忙叫了书童,从他身上拿出来。   其实刚才他怀疑过陆言之,不然怎如此好心提醒自己?但是当下又忙着排队检查,于是没时间去证明,便起了个心思,将这纸团留下,让书童好生保管,等他考完出来,再寻着这笔迹查。   总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陆言之见此,便同他一起去了前头,然后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与上官禀报。   很快胡秀才就被带来了。   这胡秀才胆子小,衙门的人才去,他就立即让书童跑。   书童身上,还有不少小纸团,都是他准备好的,见着那些个相貌出众的秀才,就伺机往他们的篮子箱子里塞。   不跑还好,一跑就露陷儿。   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才被带过来,就自己招了。“我有什么办法,他们万一都中了,到时候一个个器宇轩昂的往榜下一站,那些个贵族小姐哪里还能瞧得上我?”尤其是大家私底下卖试题,不知道多少人是十拿九稳上榜的?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查到了。   其实也就是他运气不好,他若是只往那些寒门子弟的篮子里扔,到无妨,关键他踢到了铁板,往这京城里颇有才名的安秀才篮子里扔。   安秀才的姑父乃太子太傅,他犯得着作弊么?   胡秀才自己招了,但大家疑惑这陆言之的相貌可不差,他怎唯独放了陆言之?   胡秀才一想自己都没机会参加了,眼下得罪的人也不少,索性破罐子破摔,“他一个穷鬼,所带的干粮都是自己在客栈里借厨房烙的饼子,必然没有钱去买考题,自然考不上,我何必多此一举。”   这下可不得了,顿时炸开了锅。   居然有人倒卖试题,而且还在考试前夕被发现,这可就不是冤枉几个考生们的小案子了,立马惊动了刑部大佬们。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话说陆言之和这些被冤枉的秀才,反而因此事结识,个个都是俊美凤雅,站着一处也胜人间美景。   只是贡院门口却乱作一团,那些通过检查的秀才们也出来了,大家都站着贡院门口,等着消息。   金宝很是后怕,没想到那样隐秘的事情,最后竟然因为胡秀才给抖了出来,他又不认识别人,便往陆言之身边凑过来,担惊受怕地问:“陆兄,这么多人,得查到什么时候,今日怕是不能开考了。”   陆言之还没开考,那安秀才便解释道:“耽搁不了多久,出现这等大事,只怕七星司已经出动了。”   那七星司,并不属哪一部,他们的直属上司,便是当今齐皇。   果不其然,不过两盏茶的时间,就查到了何人倒卖试题,又有谁买了试题。   然后大批禁军前来贡院,带走了将近五分之一的秀才。   余下的,继续进行检查入贡院。   这科举舞弊乃大案,不过随着以雷霆闪电的姿势将参与人员全部打入大牢之中,其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同样,更让人心生恐惧的,还是这七星司。   可以说算是头一次暴露在寻常人的视线中。   不免让人心生畏惧。   陆言之这抽签运气不大好,正好坐在茅房边上,不过后面还有安秀才垫底,前面则是自己提醒他篮子里有东西的楚秀才。   这上午还好,可是等到下午,那如厕的人越来越多,那味道就开始蔓延过来,陆言之不得已塞住鼻子。   他还好,乡下露天茅厕也见过不少,可是那安秀才情况就不大好了,下午就开始干呕,晚上颗粒未进。   第二天好不容易强撑着吃了点东西,到中午又开始干呕。   前面的楚秀才虽然稍微离得远一些,可想必平日也是过惯了精细日子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夹在他们中间的陆言之本来塞住了鼻子,又没去想那些污秽之物,尚且还算好,可叫前面这呕一下,后面又吐一下,他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好在这些试题都比较简单,他一般答完后就直接捂着脑袋睡觉,不闻不嗅。   就苦了这前后两位仁兄,吃不下还要吐,等七日后考试结束,二人早已没了精神,全凭着那身浩然正气撑着。   金宝来找陆言之,见他左右扶着一位娇病公子,刚想问这是怎了?下一瞬闻到这四周的味道,顿时了然,只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陆言之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被熏了这么多天,又不能洗澡,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成天躺在茅房里。   见金宝还傻愣着,自己又快被这两位仁兄拽倒,便催促起来:“金兄,麻烦搭把手,帮我们脱离苦海吧。”   金宝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来搀扶,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考得不如意的事情。   他身材丰腴,可见平日是养得极好的,身体骨也不错,又带着厚毯子,除了吃的差一些,其实过得尚可了,所以还算是有精神。   四人连拉带扯,毫无任何形象地从贡院里出来,好在这个时候从贡院里出来的,也没几个有人样的,毕竟连续七天吃凉食,睡那木板床,不洗澡漱口。   还有那身体欠佳的,考试还没结束就被抬着出来的多了去,所以陆言之他们几人如今没形象,也无人笑话。   出了贡院,几人也没多余的精神力气去打招呼,各自让自家的人抬着扶着回去。   魏鸽子见着自家公子那惨白的脸,心里那个惊慌,弯腰就要去背他,“公子您上来。”看来鱼秀才真没哄人啊,这读书也艰难得很啊,这考一次就要去半条命,这几天能养回来么?   陆言之哪里有那么娇弱?摆摆手,“我自己能走。”他此刻就需要多吸几口新鲜空气。   魏鸽子犟不过他,只能背着东西跟在后头慢吞吞的走。   金宝跟着自家书童也放满脚步等他一起回客栈。   回了客栈,首要就是先沐浴,非得将身上那层臭气给洗掉不可。   出来魏鸽子已经准备好热粥,先暖了肚子,再吃其他的菜。   然后休息。   第二天,陆言之其实就恢复过来了,正好海棠的书信到了,跟着傅老太太一起上京,到时候肯定不能委屈她们娘三住客栈,所以便带着魏鸽子去打理院子。   这院子其实也没什么可打理的,原主刚告老还乡回家,里面跟荒草都没有,只是那么大的院子,就他们俩人到底有些清冷,便又找了之前牙行里的管事,让他帮忙买几个人来。   不过东西还在客栈那边,所以主仆俩回了客栈。   正好遇着金宝,“陆兄,你哪来去了?可休息好了?”   “我没事,怎么了?”   金宝垂着头从内袖袋里掏了半响,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他:“这是安秀才差人送来的。”一面将那从袖袋里一并拿出来的饼子往嘴巴里塞,“他也给我写了一封,约咱们两日后在状元郎见面呢。”   陆言之打开信件,果然如此,又听金宝说起那倒卖试题的事情。   他们自打进了贡院,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此刻听金宝说起,才晓得试题临时改了,而且是天子亲拟。   又想起自己这要搬走,便同金宝打了声招呼。   金宝听他留的地址,也没多想,只以为他寻了别的好去处,只是见他要走了,将他拽住问道:“你就不走动走动么?”   陆言之闻言,摇了摇头,“我一不认识六部大人,二无先生引荐信,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其实信是有的,傅大人特意写的,可是陆言之并不想用。   欠傅现的,有点多了。   两日后,他们四人在状元楼见了面,这才有空自报家门。   “在下安镜,京城本地人士。”安秀才率先自我介绍。   紧接着是金宝,“金宝,丽州,我们家是做丝绸生意的,等今年的新丝出来,我送你们新绸子。”   “楚郁笙,渝州,家里养了几匹马,待科举结束后,我回去亲自给你们挑选几匹良驹。”   那安镜虽然没说家中是做何营生,但大家都清楚,有个太子太傅做姑父,他们家也差不了,必然是世族贵胄。   所以陆言之压力颇大,见人都齐齐看着自己,干咳一声,才苦笑道:“陆言之,宏阳人,现住在庆阳,娘子在家做些小营生,嗯,大夫说我胃不好,眼下还在吃软饭。”   几人一听哄然大笑,不过笑未达嘴角,那安镜忽然想起去年大表哥连写了数封信来,不就是为了陆言之么?   心中又惊又喜,“你……你就是西南大水时候救人的陆言之?”   陆言之一愣,想了想,“应该是我吧?”   安镜又继续问:“后来你去了边关,被强征入伍,还带人以少胜多,打了几场漂亮仗。”   “都是运气好。”陆言之见着安镜看自己那忽然变得热切的目光,只觉得有些奇怪。   安镜越发激动了,手脚无处安放,“没想到我会见到你。”   金宝和楚郁笙则满脸好奇的看着吃软发的陆言之,怎忽然间让安镜如此崇拜?   ※※※※※※※※※※※※※※※※※※※※   日六都没了,还想日9,做梦啊!!! 第48章   方连忙询问。   安镜此刻看待陆言之, 那就如同见了自己的偶像一般,听楚郁笙和金宝问起,便细细与他二人说起陆言之那些令人敬佩的过往之事。   不过言语间不免是有些夸大了。   陆言之自己都听不下去,连忙给打断“好了好了,哪有你说得这般夸张?”又指着这一桌子的菜,“再说下去, 菜都凉了, 那几日也着实受罪,今儿不妨敞开了吃个痛快, 我请客。”他是不建议喝酒的,这科举期间, 在外喝酒容易误事。   他不提那几日还好, 一提楚郁笙和安镜的脸色都不大好,皆是一脸苦色。   安镜提起筷子直叹气, “咱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若是考上了举人,但愿运气能好些。”如果还是那运气, 他还不如不中举。   一顿饭吃下来, 便是没有推杯换盏, 但都是痛快人, 这三言两语的, 也都混熟了。   大抵是因为那安镜先将陆言之奉为老大, 楚郁笙又逢陆言之的救命之恩, 因此也已他马首是瞻, 至于金宝就更不必多说了。   最后也不是陆言之结的账,因为从安镜的了解中,他的手头的确不大宽裕,吃软饭也是真的。所以最后他们三人抢着结账,险些打起来。   这争得不相上下间,便听有人同安镜说话“哟,这不是安家小公子么?眼界素来那般高,今日怎还屈尊跑到状元楼来?”   安镜听得这声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情愿的转过身,“郡主真是好雅兴,这个时辰了不在府上多陪陪老王妃,反而穿得花枝招展地出来逛状元楼?别是我表哥不愿意娶你,你自己要寻门路了吧?”   安镜这人看起来生得俊俏可爱,文质彬彬的,谁料想他此刻却对一个姑娘家开口如此毒蛇。   便是陆言之也有些诧异,觉得这样跟一个姑娘家说话有些不大好,不过他也瞧出来这位郡主和安镜不对付,不然也不可能一开始就恶言相对,因此也没吱声,也就默默的站着安镜的身后。   金宝和楚郁笙先听到对面是郡主,震惊不已,琢磨着似乎要行礼什么的。   不过见陆言之就站在安镜旁边,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两人也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此举顿时引得李心媛的不满。   她素来横行霸道惯了,便是那些个世子们见了自己,哪个不老实得跟鹌鹑似得?又或者上前讨好自己。可这几个书生,竟然如此无礼。   “你们几个,见了本郡主为何不行礼?”她指了指陆言之几人。   “你休得无礼,他们都是秀才,此处也是非正式场合,你少在这里挑刺。”安镜立即不满的回绝。   不然照着她那理论,这满楼的秀才都得给她磕头作揖了不是?   “我跟他们说话,关你什么事?”李心媛显然没将安镜放在眼里,一把将他推开,走到陆言之面前。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噪杂声,随即听人大喊道“有刺客!”   咻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一支利箭正是朝他们这个方向飞射而来。   现场一片惊慌,陆言之是不会武功,但自小跟在陆猎户身边,哪能不会用一点手脚功夫,加上在边关也待了那么一阵子,所以这反应也快,一把推开李心媛,抓起桌子的盘子就朝着前面的飞箭砸去。   也就这么点功夫,安镜等人已经躲到窗户底下去,八仙桌挡在前面。   李心媛被陆言之推到在地上,正好错开那些飞箭的高度。   陆言之就在她身边。   李心媛虽说平时里看着凶悍,但其实就是个纸老虎,真遇到事情还是跟别的女人一般。此刻正是吓得花容失色,直至回头见着陆言之在旁边,那颗惊慌不已的心才莫名的安稳下来,瞧着那张俊美的侧脸,虽然也是满脸同兄长和父王他们一般的严肃,但却讨厌不起来,反而让那可才恢复正常的心又飞速的跳起来,耳朵火辣辣。   外面已经乱做一团,不过这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飞箭没持续多久,就断了。   可见是有人来支援了。   但状元楼里仍旧是一片混乱的,胆子大已等不及援军来,就立即下楼要逃跑。   谁料想那飞箭虽然没射中状元楼的人,却将楼上那一串串灯笼给射落下来,火红的火焰,此刻正四处吞噬。   陆言之生怕拖下去,这窗户口也被大火淹没,起身直接扯下雅间的窗帘,用打碎的盘子划开口子,撕成一条条,结在一起做绳子,“女人先下去。”他始终都记得海棠说过的话,不管遇到任何灾难,一定要让女人小孩老人先走。   性命当前,这不是开玩笑的,安镜也赶紧伸手去拽李心媛,“你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赶紧起来,顺着绳子下楼。”楼梯口那边已经被大火堵了,眨眼间就能烧到他们这里来。   其他人也学着陆言之,开始自救,但都是些娇养了的读书人,半天弄不好,此刻不免将目光放到陆言之这边。   见李心媛又迟迟没起来,便要过来抢。   不过第一时间就被陆言之发现,朝楚郁笙和金宝推了一把,“你们先,快一点。”   这绳子还算结实,应该能撑得住两个人。   而且这时间不等人,大火虽然还未来,可这浓烟把人呛得七荤八素,只觉得脑子里开始嗡嗡的,意识慢慢涣散。   把楚郁笙和金宝送下去,火苗已经到眼前了,陆言之只觉得热火灼面,疼痛不已,慌乱间拉起二人,一手抓着那绳子,跳了下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陆言之一睁眼,就看到眼泪汪汪的金宝跟满脸担忧的楚郁笙,“陆兄,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我们马上去叫御医!”   陆言之除了觉得浑身有些酸软之外,并没有发现自己手脚有什么不便,“大家,都没事吧?”   楚郁笙去叫御医了,楚郁笙守在床前,听到他的问话,连连点头,“没事没事,我们几人都没事,也亏得了陆兄那时临危不乱,只是陆兄你真的没事么?”   陆言之摇头,问起安镜。   “他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刚得了消息已无大碍,只是家里人担忧他,现在不许他出门罢了。”像是他们这种外来的考生,衙门统一安放在此处,还让御医们来诊治。   陆言之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郁笙一想到死了好些人,捏紧拳头对那些西钥人就愤恨不已,“城里潜入了西钥细作,除了状元楼之外,其他几家住满考生的客栈也遭到袭击,听说最起码也是上百细作,不过七星司发现及时,调动了巡城营,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如今下了大牢,不过到底死了三四个考生,重伤的初步统计也有二十来人,像是陆兄这样的,更是不在百下。”   听得这消息,陆言之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没过多久,御医来看过,见他恢复得极好,又夸了一回他昨日救人之举。   但陆言之并不记得昨日救过人,金宝赶紧提醒他,“那时候大家都吓得不轻,脑子里一片空白,大火来了也傻眼了,只有陆兄在那边拆了帘子自救,不少人如此效仿,都捡回了性命。”   “原来是如此。”陆言之心里想的,却是那几个想要抢他们绳子的人,不知最后可还好。   第二天,陆言之就回到家,魏鸽子抱着他一顿痛哭流涕,“菩萨保佑,要是公子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就是死个十回百回也抵不了公子的命,到时候如何对得起夫人?”   “我无事,你先让人收拾两处客房,安排金公子和楚公子住下。”   魏鸽子这才发现跟着陆言之来的二人,以及他们的书童,当下连连应声,一面安排人上茶,一面领着刚买来的婆子去收拾房间。   虽说发生西钥人偷袭客栈的事情后,朝廷已严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但陆言之还是不放心,自家院子又如此宽敞,索性将二人邀到自家来。   两人知晓陆言之的经济状况,以为是哪个地方租的小院子,谁料想竟然是这样一处大豪宅,而且隔壁还是大将军府,对于陆言之不免是有些埋怨。   竟然背地里装穷。   见他家的小厮退下去了,金宝就忍不住埋怨“陆兄不是说家里就做点小营生么?”做小营生,能买得起这么大的院子?而且这地势,少不得要几万吧?   陆言之面无任何愧色,反而满怀期待地笑道“我妻女来了京城,不日就到,我不愿意让她们总住在客栈。”在燕州那会儿是没条件,如今有条件,怎还能委屈她们?   客栈里,哪里有住自己家里舒坦?   那日就听安镜说过,陆言之和他娘子夫妻情深,他失踪后,他妻子开了家酒楼,叫作归来,就是专程等他的。   所以此刻听到他这样说,不免是有些羡慕,也觉得这未谋面的嫂子真是好人,当初对陆兄不离不弃,想来他日陆兄飞黄腾踏,也不会抛弃他这草糠之妻。   他这样想,到底还是因为听说曲海棠的身份,不过是乡下别人家的养女罢了。   两人在这里安心住下,隔了两日安镜就寻上门来了。   少不得又一番感慨,“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以后各位有什么事情,只要是不违背道义之事,便是刀山火海,我安镜也在所不辞。”   “此话严重了,真是兄弟,怎会让你去赴刀山火海?”陆言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今日在家里,咱们喝一杯,应是没事的。”   安镜这几天被困在家里,正巴不得。   推杯换盏间,提起状元楼大火那日,少不得忧心这科举之事,“伤了不少考生,这春闱只怕不能继续进行了吧?”   安镜恍然想起,有些自责的拍了拍脑袋,“我此番找来,就是想与你们说此事,我暗地里听我爹他们说,龙颜大怒,怕是得延期了,不过最多不会超过五月份的。”所以还是不能分心,得继续读书。   “倘若真要推辞,只怕许多考生所带的盘缠并不够维持到春闱结束。”陆言之考虑到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担心。   安镜也有些愕然,“朝廷那边只怕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眼下还没定时,到底如何也不好说。”   没考虑到也正常,他们只怕早已经忘记了当年揣着几十两银子上京城来谋青云路的过往了。   不过安镜回了家,便去见了他父亲,“爹,二考的时间订下了么?”   安大人知晓儿子去见了朋友,他那朋友是侄儿十分看重的人才,而且此番还救了儿子,所以便也不阻止他们来往。只是眼下听他问此事,有些不悦,“一考结果都还没出,你能不能上榜都是一回事,怎操心起这没影儿的事情?”   安镜连忙解释,“儿子只是今日与陆兄他们说起此事,陆兄说如果真延期,那许多考生的盘缠,根本就不够维持到考试结束。”   原本要训斥他的安大人听得这话,也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没考虑到。半响反应过来才挥手道“你先下去,此事你不必管。”然后就赶紧写折子,得马上递上去,这可是个大问题啊。   纵然是可以保证没有了西域细作,可那么多人的吃穿住行怎么办?   陆言之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提出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虽然时间延期了,但并没有猜想的那么久,而只是多了十天。   接下来的几天里,那安镜都跑过来跟他们一起看书,安大人也没阻拦。   反而是安夫人觉得不妥,可自己又拦不住,便去安大人跟前,“老爷,您也不管一管,这总往人家跑,像个什么样子?更何况那几个学生妾身也打听过了,不过是些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罢了,只怕心里还在打咱家镜儿的主意呢。”   结果反而被安大人训斥了一回,“你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别以为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就是想让镜儿多跟大殿下手底下来往么?你若真的为镜儿好,就把这心收一收。”圣上还正值壮年呢,他自己宠儿子是一回事,可绝对不会允许有一个足以跟他抗衡的儿子。   安夫人没落到好,最后只能委屈的回去了,然后暗地里思量起来,若不给儿子寻们亲事,娘家那侄女就极好。   安镜每日在陆家这边读书,遇到什么不懂的,陆言之轻而易举的就给他解开,叫他一时茅塞顿开,对陆言之更加崇拜。   果然,那榜放出来,陆言之的名字就排在了第一。   金宝如同他自己所料一般,考得不理想,所以并没有中。   至于安镜,排在了前二十,第十七名,楚郁笙则是第三百六十二名。   陆言之没有亲自去看榜,自然没发现那第九十九名的宋子千。   金宝怕影响大家的兴致,连忙道“我肚子里装什么,我心里有数,没考上正常呢,所以大家也不必顾忌我,该高兴就高兴,何况我有你们这三个举人朋友,我也欢喜,尤其是陆兄,魁首啊!”   几人原本是低调些的,免得让金宝难过,没想金宝自己倒是能看得开,索性也不掩藏自己的喜悦。   陆言之有问起金宝的打算。   “我来京城这么久,也没到处看看,接下来我打算四处转转,然后再回家,等下一次科举,争取也能中个举人,让我爹高兴高兴。”金宝说这话,心里盘算的却不是什么名胜古迹,而是哪里有美食去哪里。   陆言之听到他这打算,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你继续在我这里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金宝当然求之不得,自己虽然没考上,但是这每日听他们读书,自己可学了不少,以前先生说的好些,自己明明一点不懂,可现在听他们一讨论,自己旁听也就懂了。“如此,就麻烦陆兄了,陆兄不是说嫂子她们过几天就要到了么,可是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反正现在是个闲人,只管使唤我便是。”   真有什么要准备的,这不是还有魏鸽子吗?哪里用得着金宝亲自去?陆言之自然回绝了,只叫他好好玩就是。   这两日陆言之也比较忙,毕竟中了魁首,少不得被推到大众目光中,从前的旧事也就被挖出来,引得不少人学子相邀。   他也不好全部拒绝,所以也是忙得团团转。   甚至还接了不少大人扔来的橄榄枝,言语间提起自家女儿年芳几何,又怎样如何的,陆言之哪里不清楚,一一以家中有妻女,不日即将到京城的事情给拒绝了。   他被那么大人看重,本是引来不学子的嫉妒,不过见他又都拒绝,一个个私底下少不得耻笑,觉得这陆言之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为了一个乡下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居然拒绝了这些世家小姐们。   生生将前途青云路给斩断了。   不过也有人对他心生敬佩的,比如这安镜,绝得陆兄真是好人啊,便是功成名就,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糟糠妻子。   他自小在这京城里长大,但凡春闱一开,总有一波世家小姐嫁出去,然后一堆糟糠之妻被下堂。   这在大家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两人之间身份差别过大,当然不可能在一起,将来也要入朝为官,总不可能带着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妻子去参加宴会吧?   就在大家私底下讨论这陆言之不识好歹,居然抱着一个乡下女人当宝贝的时候,最难过的竟是李心媛。   她也是获救之后,去打听那个恩公,才知道自己的恩公,竟然是曲海棠的男人。   那一刻,原本以为终于寻到自己此生可以依靠的男人的李心媛,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本已经求了母妃,让她帮自己解除与傅现的婚约,可是没料想,自己所爱慕的男人,竟然是曲海棠的相公。   倘若,曲海棠就像是外面大家以为的那种无知村妇就罢了,可是她见过曲海棠,生得绝美,而且还那样难以对付。心中又是百般后悔,早知如此,当日自己就该亲自安排人,而是让碧莲那个蠢货去办。   说不定,曲海棠当时就死了。   她越想越后悔,越难过,最后竟然病倒了,急得原本带病的北安王妃心急如焚,病情也越发严重。   一时间,北安王府乱成了一团,在知晓妹妹得了相思病后,世子李淳风便想,待那曲海棠进京,自己便去见她,给她一些银子,让她自请下堂便是。   反正那陆言之虽说出生寒门,但到底是个可塑之才,人品也极佳,配妹妹也足矣了。   便将此事与老二李若风提起。   李若风听后就傻眼了,一句话说不上来,李淳风便以为他是答应了。   待容氏发现自家相公心事重重,一下就猜到了那不省心的小姑身上,心说人家陆言之好心救她一命,她居然就想害人家妻离子散,心中甚是不喜。又想起表弟还在曲海棠的身边,儿子性命也是曲海棠救的,便朝李若风叮嘱道“此事大哥三弟要如何,他们爱怎么折腾就去折腾,你莫要忘记了,要不是陆夫人,咱们这个家就散了。”   又追问他,“大哥叫你去,可是为了陆公子的事情?”   李若风表示很无奈,以前他也是一切以妹妹为中心的,可经过上次的事情,他的这心还是偏向自己的小家了。见容氏问起,便直接与她说,“大哥的意思,他打算给陆夫人一些银两,让陆夫人自请下堂。”   容氏听得这话,又气又好笑,“大哥别是晚上睡觉,那枕头垫得高了,竟然做起这等美梦来,真当有钱能是鬼推磨别忘记小妹还派人杀过陆夫人呢?那日若是陆公子知道她是杀妻仇人,怎可救她?”指不定这会儿后悔死了。   别说容氏这话倒是说对了,陆言之是善良,但又不是圣母,伺候得知了那李心媛的身份,后悔得他转辗反侧睡不着两晚。   早知道就不救了。   不过李若风当然不相信陆言之会是这样的人,又听得夫人这样说自家大哥,连道“你怎好这样说,那怎么说也是大哥。”   “你没答应吧?”容氏有些担心,他别傻里傻气的跟着大哥一起去,到时候自己还有什么颜面见陆夫人?   “我当然没答应,只是大哥显然是认真的,唉!”若那陆夫人真是寻常妇人也就罢了,可是自家那不成器的妹妹,除了一个身份,其他都比不上人家,陆言之但凡脑子没问题,断然是不会选妹妹的。   更何况,人家根本就没有选的意思,从他拒绝其他人家就可以看出来,他是真心要守着陆夫人了。   所以大哥此去,只怕是讨不得好,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劝说大哥。   可才开口,李淳风顿时就不悦起来,“你莫不是还在记恨吧?我说了多少次,花翎的事情与小妹无关,何况人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   李若风听大哥这样说,顿时就不高兴了,却没有发现自己从前在妹妹的事情上,其实也是这样毫无原则的,不过是这次儿子丢,吃了许多苦头,所以在护妹这件事情上,才有些正常了。   “大哥这是什么话?倘若小妹不偷偷逃跑,翎儿能被人拐走么?更何况也不能因为他找回来了,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啊,再有还是那陆夫人救里翎儿。早前小妹可是一言不合就要刺杀人家陆夫人,这才闹得连傅现写信进京。”两家这关系也闹得有些尴尬起来。   “少于我提傅现,那无情无义的东西,阿媛本来也不喜欢他,等老夫人进了京城,正好把婚事解除了。还有老二,你别忘记了,阿媛是咱们的亲妹妹,她便是有什么不对,也是咱们自家关起门来教训,而不是外面那些不相干的人。”   李若风冷笑一声,“那大哥您倒是管一管啊,如今她恋上有夫之妇,你这做兄长的不但不管,反而纵容她,还想拆散人家夫妻,让陆夫人自请下堂,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这样做真的问心无愧么?”   容氏听闻夫君找大哥,就隐隐觉得不安,这寻过来果然见兄弟二人吵起来。   这成何体统啊?   所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一个箭步冲上来,拽着李若风就走,一面朝李淳风道歉“大哥莫恼,实在是这次翎儿被拐,夫君怕了。”   不想这话反而引得李淳风不悦,“他光记着翎儿被拐,就忘记了阿媛当初被拐走时,年纪还不如翎儿这般大,再外吃的苦头更是翎儿的百倍千倍。”   容氏忽然不想说话了,拉着自己还想跟李淳风辩解的夫君迅速离开。   又说海棠,快临近京城,才得到西钥细作的事情,不好在知道陆言之无事,也松了一口气。   这转眼就到了京城,心里也也多了几分喜悦。   毕竟是天子脚下,难免是心生几分向往。   而且海棠这一次来,也打算将自己的胭脂铺子开起来,所以也给自己上了妆。   她本就生得绝美妩媚,如今再精心上妆,自然不必提那倾国之色,连傅老太太头一次见到她化妆,也是被惊住了,毕竟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衣裳也穿得简单朴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本该就这样才对,青春不过短短几载光阴,莫要再整日穿得那样素面朝天,无需掩去自己的光华。”一面少不得赞起她的气质容貌。   两个小丫头也是呆住了,虽然一直都觉得娘美,但绝对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美。   陆嫣嫣那小嘴巴一张一合,马屁也拍起来,“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美到窒息,现在看到娘亲,就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陆婠绾也不甘示弱,“我晓得,倾国倾城,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三笑倾天下,说的就是娘。”   海棠虽然也知道这张脸美,但叫女儿们这样夸赞,心里还是忍不住欢喜。她决定了,这胭脂铺子,自己做广告,只要自己妆容画得好,不信那些女人还能拒绝美。   马车驶入城中,因为是跟随并肩侯府的马车,所以也省了许多麻烦。   并肩侯府那里,早就有人来接。   海棠这里,也有陆言之前来相接。   本来只有陆言之来的,可是安镜听说被陆言之拒绝的那些小姐们里,难免是有那性情骄纵的,说不定会做出那当街拦住马车,羞辱陆夫人的事情,于是思来想后,决定趟这浑水。   又怕自己人少不够壮势气,就将金宝跟楚郁笙喊来,还与他们讲明这其中的要害性。   这俩人除了他们,还有自己的同乡什么的,也一并给叫来。   这其中不乏敬佩陆言之为人的,也觉得那些贵族小姐们太过于欺人,因此又叫了自己的朋友什么的。   陆言之起先不知,直至这到了城门开,才发现聚集了不下数十位秀才举人,一面跟人打招呼,一面寒暄,“各位也是来接人的么?”   “可不是嘛,我们特意来陪陆兄接嫂子。”   陆言之脸上的笑容差点僵住,好在反应得快,瞧见这里面有不少是自己见过的,都是金宝他们的同乡,于是一把将几人拉过来,“你们这是作甚?”   金宝一脸震惊,“陆兄,难道你不知道那些被你拒绝了的贵族小姐们要当街拦车羞辱嫂子么?”   他们当然是来帮忙壮声势的。   其实这其中也不乏来看笑话的,就想看看到时候贵族小姐跟他这乡下夫人吵起来,陆言之到底帮谁?   陆言之此刻只想一巴掌拍死这几个多事的,也不知一会儿会不会吓着海棠她们。   又见旁边并肩王府的人,比自己这边还少,越发尴尬不已。   傅老太太的马车在前头,陡然见了前面那么多儒生,忍不住多问一句,听得前来接的管家解释,忍不住笑起来。   那管家知晓主子们偏爱这陆家夫妻俩,便询问“可要咱们打发几个人过去?”毕竟京城里的小姐们,也有不少泼辣的。所以他也有些担心,这陆夫人招架不住。   并肩侯府的面子,大家多少看一些。   没想到老太太却神秘一笑,“用不着。”起先她知道海棠身份的时候,想过瞒着北安王府,毕竟老闺蜜那身体不好,若忽然得知此事,少不得会受刺激,伤了身体。   可是今日看见海棠的妆容,她就发现自己多此一举了,海棠这张脸,仿若当年的老闺蜜,但凡有些年纪的人,真见了海棠,一样就能认出来。   再有,女人间的事情,不是讲究人多势众就能分个输赢的。   海棠也不是那会吃亏的人,更何况她这相公,可不傻。   管家虽诧异,不过老太太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也没说什么,上了马车便走。   傅家的马车走完,海棠的马车也就过来了。   两个小丫头早就不安分地从窗户里伸出脑袋,想要看一看这京中的繁华。   然后一眼就看见了泱泱人群里的陆言之,顿时兴奋不已,激动得挥着手胳膊喊,“爹,爹,我们在这里。”   陆言之那张俊脸上带着的薄笑都变了,一时眉欢眼笑,毫无任何掩饰之意,阔步朝着马车走过去。   两个小丫头从帘子里挤出来,纷纷扑在他的怀中。   众人只瞧见那俊美高大的男子怀里,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父女三人那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想不到陆兄的孩子竟生得这般讨喜。”一张漂亮的小脸,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差不了。   可这话音才落,就听见马蹄声。   正是朝这边疾驰而来。   不过海棠的马车都在边上,倒是不担心会挡了路。   可随着马蹄声靠近,大家便瞧见那马背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宋将军家的小辣椒宋子茵么?她的后面,还跟着几辆马车,倘若没猜错的话,里面还有不少世家小姐们。   “吁~”马儿疾驰到马车前,她才拉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言之,“陆公子还真是体贴,这临考之际,不但自己来接夫人,还带了这么多人。怎么,还怕我们能将你这心头肉怎样么?”她说着,手里的□□却已经朝马车伸过去,似要将车帘挑起。   此举,着实有失世家风度了。   不少人呼吸一凛,真担心她失手伤了马车里的曲海棠。   “住手。”陆言之将孩子递给身后的金宝等人,伸手拦下她的□□。满脸笑意皆无,只剩下一脸冷漠无情。   这是宋子千的妹妹。   倘若没有那件事情的发生,兴许跟宋子千还算是兄弟,看在他的面上,自己还会客气些。   宋子茵没料想到陆言之一个读书人,居然会伸手拦自己,难道就不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么?这枪头可锋利着呢。又是十分心疼,“你快放开,若是伤了你怎好?”   可就在这时,车帘被人从里头挑起,露出纤长细白的手指。   并没有大家以为又短又粗糙的手指。   随后是清灵如泉的声音响起,“我就知道不必过多担心夫君,毕竟总是会有人替我照顾周到的。”   宋子茵听得这话,脸色有些难看。   看着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听着这样柔美的声音,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后在数双眼睛的期待中,海棠从马车里探出身来。   她从前几乎是素面朝天,又大抵见惯了,陆言之没怎么注意她那张脸生得是怎样的好看。   所以此刻精致妆容的曲海棠从马车里探出身,不但是那些个吃瓜群众,就是陆言之自己也是惊讶无比。   海棠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装逼一回,她只是琢磨寻个赚钱门路,狠狠的将这些贵夫人们的银子赚到自己的荷包里,所以打算开胭脂铺,可却没想到自己这头一天进京城,大家就这么给面子,让自己打了一回广告。   那张原本就妩媚过份的面容,此刻在她的精致妆容下,原本九点九的分数,此刻硬是到了极致。   更不知晓因为自己这从帘子里探出身来的举动,成了诸多人的惊鸿一瞥。   原本这噪杂吵闹的场面,因为她探出身,而安静了下来。   许多人都目光痴痴的看着她,有那羡慕的激动的嫉妒的。   最后还是陆言之自己最先反应过来,笑若那春风,声温润如玉,与刚才对待宋子茵,那是一个天差地别啊。“这一路车马劳顿,娘子想必已是十分劳累,咱们回家吧。”他着急回家,不是想就这样放过那些善妒的女人,而是他不想那么多人用如此爱慕的目光看着海棠。   海棠盈盈一笑,十分配合,“好。”然后将车帘放了下来。   众人顿时失望不已,至于宋子茵等人,早就傻了眼。   说好的粗鲁村妇呢,黄脸婆呢?为什么她们刚才看到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要命的是,身为女人,她们居然还被美到了,不是应该先嫉妒么?   随着海棠进了马车,围观的众人顿时不满起来,最先抗议的就是被金宝喊来助阵的同乡,急得跟在马车后面狂追,“陆兄,不可如此不仗义啊,咱们也一并来与你接嫂子了,怎都不请我们上门一坐?”   这话,再度让陆言之想打死金宝几人。“改日,改日一定在京华楼请诸位,届时不醉不归!”然后也匆匆上了马车。   金宝几人也趁机跳上了后面的马车,毕竟他们还抱着瓷娃娃呢。   于是先前不满的人,改骂起金宝楚郁笙几人。   那安镜怎觉得仿若如梦,本来他还担心这些贵女们太过份,陆嫂子受不住。   谁知道,陆嫂子凭着那一张脸,就不战驱人之兵。   “难怪了,难怪了,我还纳闷陆兄何等重情之人,拒绝那些亲事时如此毫不犹豫。”金宝也念叨起来。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可是现在怎么觉得,分明是那些贵女根本不如陆嫂子漂亮。   可他忘记了,这马车里还有人家的两个小娇娇,听到他这样说自家爹爹,哪里高兴   姐妹俩立即从他们的手臂里挣扎出来,坐到角落里,一脸正义言辞“肤浅,爹爹和娘亲本就是情深义重,一起经历过诸多磨难仍旧初心不改,岂能是你们想的那样,爹爹怎么会跟你们这种人为伍?”   “就是,一定你们骗爹爹了。”陆婠绾也附声。   安镜和楚郁笙默默的相视一眼,移到姐妹这边来,彻底与金宝拉开距离,安镜则第一时间就证明自己清白“小宝宝们,你们误会叔叔了,叔叔跟那胖叔叔不是一路人,叔叔也觉得你们爹娘最是般配,天造地设一对。”心里则狂骂,陆兄什么狗运气?人品好长得好就算了,为什么乡下娶的娘子是美人,生得娃娃还这样聪明呢?   要不要人活?要被气死了。   楚郁笙也不甘落下,指责起金宝,“对对,这死胖子就是个骗子,叔叔也觉得你们爹娘情深义重,山崩地裂也不可撼动他们的情感。”   金宝傻了眼,发愁的看着这两个背叛自己的兄弟,急得大喊,“敢说你们不也是那样想的么?”就他傻,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第49章   二人咧嘴一笑, 露出大白牙,“金宝兄莫要胡说八道,挑拨我们与两位小侄女的关系。”   金宝气得想跳马车,可他眼下住在陆家,还能怎的?只能继续跟两个小丫头解释。   但这俩丫头闲暇没事就看小画本子。   这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 这看多了, 门门道道也看出来了,什么套路不懂啊?   也就这金宝傻不拉几的将这俩软妹子做小娃娃来看。   如此, 一时半会自然是哄不好的,加上这安镜和楚郁笙没少在旁边捣乱, 最后还是陆嫣嫣看不下去他那可怜兮兮的惨样, 很是有风度地开口道原谅了他“罢了,这漫步人生路, 难免走错几步,你以后莫要再诋毁我爹娘的感情就是,这次就原谅你了。”   可明明已经被原谅了, 但金宝开心不起来, 尤其是看到安镜跟楚郁笙那贼兮兮的笑容, 就觉得自己吃了这俩损友的大亏。   后面的马车里好不热闹, 前头马车里荷花和封娘子也移身到最后面拉着行李的马车里去, 所以这会儿前头的马车里, 也就陆言之和海棠。   海棠这个人生活过得其实是十分精致的, 便是这出门在外, 她也没委屈过自己。   所以这马车上是下了功夫的,宽敞的马车里除了有摆着点心茶水的小桌子,左旁还有箱子,上面摆着镜子,姑且可以算是梳妆台,至于最后面,则是铺着厚厚毯子,上面还放了枕头,想来平时就在那里休息。   海棠见陆言之到处打量,不禁笑问“怎的?是不是觉得我出门一趟,奢华起来了?”   陆言之其实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第一次正视到海棠的这张脸,只消看一眼,真的足以美得让人窒息。忽听海棠这般问,竟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然后急急忙忙道“银子都是你挣的,你愿意怎么花,自然就怎么花,更何况对自己好些,也是应该的。”   曲海棠听得他这干巴巴的话,忍不住眼唇笑起来,“你今儿怎么了?方才不是好好的么?这会儿怎就变得呆呆傻傻的?”   陆言之又一次怔住,“有么?”那眸子,竟然不敢再去看海棠。   这一细节被海棠看见,那笑声一时犹如悦耳银铃般,顺着车帘传出马车,听着好不欢快。   她这一笑,陆言之越发窘迫。   海棠头一次发现,他还原来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过也没继续逗他,而是转过了话题,问起那西钥细作烧毁客栈和酒楼之事。   这谈论间,马车骤然停住,陆言之先行打起车帘,便见前面又来一人。   来人已不惑之年,身着华服,头戴高冠,一脸威仪。他目光傲慢的看着挑着车帘出来的陆言之,“你就是那个陆言之?”   陆言之并不认识李淳风,听到他直呼自己的姓名,虽满脸傲慢,但并无杀意,也就从马里跳下来,拱手问“不知阁下是?”   这若是女人来拦车,还能知道她们所来的企图,可这突然来了个中年男人,是几个意思?   海棠也饶有兴致的从马车里钻出来,朝那高头大马上的中年男人看去,心里甚至忍不住想,别是那闻叔的团伙找来了吧?   李淳风此刻正打量着陆言之,他虽然没真正的见过陆言之,但到底是妹妹喜欢的男人,私底下自然是派人去打发过的,如今见了他果然器宇轩昂,一表人才,心里也是十分满意的,觉得妹妹还算是有些眼光的,没像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喜欢上那些满心钻营的小人。   这陆言之不吭不卑,气度闲庭,嗯,极好。   于是也客气了几分,“我乃北安王府世子。”   他也没明说,但只提这身份,陆言之就忍不住朝他看去,“世子这是何意?”别是为了那李心媛来吧?自己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后悔,早知她身份,当初怎可能救她?还不如将机会给那几个想要抢绳子的人。   她曾经还刺杀过海棠,自己还发愁如何给海棠解释这件事情,这人就寻上来了,老天爷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吧?   可就在这时,海棠也要下马车,他心生不妙,但也只能老实地转身扶海棠下来。   海棠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一点也看不出半点恼怒,但越是这样,陆言之心里反而没了底,一面迫不及待的与她解释“我当时不知道她身份,只将她当做那寻常女子。”   “不用这么着急撇清关系,回家再说。”她海棠仍旧笑得风轻云淡的,似乎一点都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可话语间又要陆言之回家解释。   一时让陆言之头大不已。   这夫妻俩自顾说起悄悄话,也不理会自己,让李淳风着实不喜,自己屈尊降贵前来,也算是给陆言之这糟糠之妻几分薄面了,没想到如此不知好歹。   不禁朝陆言之扶着的曲海棠看过去,只见一妙曼身姿款款从马车上下来,怎看也不像是自己以为的那种粗鲁村妇。   而随着海棠抬起头,刹那间李淳风只觉得什么东西狠狠的拍在胸口,一时间竟然呼吸不上来,身子一歪一斜的,似要从马上掉下来一般。   海棠见了着急,连忙朝陆言之喊着,“小心。”   陆言之闻言,回头见着此幕,连忙同其他路人一起过去接住人。   李淳风总算没摔着,陆言之连同三四个原本停下来围观曲海棠美貌的路人一起将他扶着坐在旁边的石阶上,又让人去通知北安王府。   海棠没好上前,不过也没上马车,就大大方方的站着原地,给这些满心好奇的路人们看个够,反正自己还指望赚他们的银子呢,多看两眼不要紧的。   陆言之见那李淳风醒过来,这才起身,“世子爷既有旧疾,出门在外还是带着一两个人在身边。”不然下次可不见得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李淳风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目光穿过这人群,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前面站着的曲海棠,心再一次剧烈的颤动,呼吸有些艰难起来。   恍惚间,他似瞧见了母妃年轻的时候,那一颦一笑,连带身上的气质,都一模一样。   天底下,怎会有两个不相干的人这样相像?他不敢去想,一想心口就难受得厉害。   陆言之见他不语,脸色一片青白交替,不免有些害怕他忽然死在这街头,到时候只怕是真的惹事了,只得又让荷花去找大夫来。   后面马车的陆婠绾姐妹俩也吵着要下来,然后叫安镜三人领着,围观了这李淳风一回。   李淳风再见着两个小玉娃娃,忍不住想起当年李心媛被带回来的时候,可不就这么大么?   这前前后后的忙活,那北安王府也来了人。   来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李若风。他没见过陆言之,但却见过海棠的,又欠着海棠对自家儿子的救命之恩,所以这次见面是十分尴尬了,歉意的朝海棠打了个招呼,“陆夫人,陆公子,今日实在抱歉,我兄长并非有意,还望不要放在心上。”然后差人将兄长赶紧抬上马车,往北安王府去了。   他走了,海棠等人也上了马车。   陆言之还以为她会问那李心媛的事情,或是责怪自己,谁料海棠竟然一句不提。   这样,反而叫他心中不安,主动解释那日发生的事情。   其实他还真误会了,海棠一点都不生气,毕竟这两人无论如何都要有所交集的,自己又拦不住这命运,只能试着改变轨迹罢了。   又见他着急,便说了句安他心的话,“我没多想,换做是我,那种情况之下,我也没空去问人家十八代祖宗。”   陆言之被她这话逗笑了,“你没生气便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又说李淳风素有心疾,受不得刺激,这病大概是从老王妃那里遗传得来的。   李若风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大哥被曲海棠气到了,毕竟这曲海棠可不比那些寻常妇人,大哥跑去说那样的话,她肯定也不会留情面的怼回来,如此大哥不犯心疾才怪。   一上马车就给他喂了药,也没敢跟他再提起此事,只坐在一旁守着,就怕他忽然发生什么意外。   可李淳风一恢复过来,就猛地挣扎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不是见过这陆夫人么?为何不早与我说?”   李若风被他这忽然质问,有些云里雾里的,掰开他的手,“我何时没同大哥说?因着当初想给小妹道歉,反而惹恼了陆夫人。”   李淳风一想起海棠的容貌气质,就忍不住着急,“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哪件事?”李若风越发不解,看着眼前有些发狂的李淳风,忍不住嘀咕起来,“我说大哥,你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莫要像是三弟一般胡闹,今日也亏得人家不计较,不然真不管你,任由你从那马上摔下来,你现在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坐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教训自己,简直不可理喻。   李淳风心头那个着急啊,很不得一巴掌打死这个不开窍的弟弟,不就是比自己小个十几岁么?怎么会连母妃年轻时候的样子都能忘记了呢?那曲海棠分明和娘长得如此相像,他是眼睛瞎了么?竟然没看到?   于是,这一着急,又上头,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可把李若风给急得,只赶紧叫人。   一路跟那打仗一般,进了王府,才消停些。   可李淳风被气得都翻了白眼,李若风到底还是被老王爷责备了一顿,“你兄长身体不好,你何苦气他?他想做什么,只要不谋害性命,不篡改江山,你顺着就是!” 第50章   话说这北安王, 一辈子就娶了王妃一人,两人相互扶持一辈子。   这李淳风是长子,哪怕遗传了王妃的心疾,但北安王对他还是多偏爱几分,执意将世子的位置传给他。   好在老二老三都没有那心思,这王府也平平安安没是非。唯一让人不省心的是那小女儿。   夫妻俩有了老大后, 隔了十几年想要个女儿, 然后就生下了李若风。   再生,又是老三李筠风。   两老一脸失望啊。   本来放弃了, 可虽知道这年过半百,忽然又传来喜讯。   然就有了这小郡主。   只是运气不好, 那年逢着内乱, 襁褓里的孩子居然给丢了。   等了三年后凭着丢失时身上带着的那块玉佩找回来,全王府的人都如珠似宝的疼着宠着, 要星星绝对不摘月亮。这满京城的闺秀们,没有一个不羡慕嫉妒李心媛的。   所以,那是真正的心肝宝贝, 只要她不杀人放火, 这整个王府的人都纵容她去做。   李若风听着这一把年纪的父王说出这等没原则的话, 已经懒得吐槽了, 也不想去解释什么, 应了一声, 赶紧找借口走。   哪里晓得这运气不好, 正好遇到从书院里来的三弟李筠风。   “二哥, 你怎么能这样?不跟着大哥去给小妹出头就算了,怎还把大哥气得那样严重?”李筠风接到消息,就赶紧从书院里回来,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啊。   李若风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力解释。   好在李筠风担心大哥的身体,没多跟他纠缠就走了。   李若风松了一口气,以为终于回院子同容氏抱委屈了。   可又被得了相思病的李心媛拦住。   她确实廋了不少,脸色苍白无血色,见了李若风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凄凄然然地开口“二哥,我知晓你怨恨我,可你也不能因为此事就记恨大哥,大哥都是为了我好,你要恨,恨我就好了。”   李若风只觉得头昏脑涨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院子里。   容氏也听说了外面的事情,见他这幅模样,自然也知道他肯定被全民讨伐了,又解气又心疼他,“往日我多说一句妹妹,你们便都这样对我,不分青红皂白,今日你可知晓我当初是如何难过了吧?”偏那时候他不但不安慰自己,反而还一起教训自己。   原本委屈巴巴的李若风听得容氏的话,顿时心疼她不已,握住她的手立即表示,“夫人,从前对不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相信,你说谁不好,谁就真的不好,我信你的。”   容氏好笑的甩开他的手,“我又不是那长舌妇,好端端地去说别人的不是干嘛?也是你糊涂,今日就该叫管家一并跟着去,现在好了吧?大哥昏迷不醒,你就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楚。”   李若风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晓得大哥还有力气责骂自己,就不要那么急匆匆地去,等一等老管家,自己现在也好有个证人。   又想起那陆言之风姿,竟像是个贵族公子一般,也难怪小妹能对他一眼万年,那傅现又对他如此推崇。忍不住也赞道“那陆言之的确看着不错,可惜了。”要是海棠没那么优秀,估计小妹还能挣一挣。   容氏一听这话就不对头,顿时皱起眉头来,“你又别想那有的没的,陆夫人夫妻俩可有一对可爱的女儿呢,如今已是四岁的孩子,你难不成真想让人家小姑娘们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么?还有你摸着良心说,小妹真能做好一个继母,善待原配留下的孩子?”   小妹能做贤妻良母?打死李若风他也不会相信的。   偏又听容氏说道,“这事儿得将心比心,倘若以后翎儿不认你,管别人叫爹,你心里怎么想?人心都是肉做的,别只光顾着看小妹难过伤心,难不成别人就没有那七情六欲么?更何况你想一想,当初闹灾的时候,陆夫人都将孩子们保下来了,可见孩子在她心里是何等重要,你们不可为了让小妹婚姻美满,就让人家骨肉分离。”   这些话,若是平日里李若风哪里听进去,肯定第一时间想到夫人见不惯小妹好,才这样说的。   但今日他经历了一番不问是非的拷问教训,所以很是理解容氏说的这些话,最后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也对,只是还不知如何劝说大哥他们。”瞧着那架势,多半是铁了心的。   尤其是那陆言之真不差。   这一考又是魁首,只要二考不出岔子,说不准真有机会成为天子门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且不说他们夫妻细话慢说,就陆言之这头,车已经到了大门口。   魏鸽子几时不见海棠和小姐们,眼下又惊又喜,激动得给介绍着新家,完全将陆言之个主人给遗忘掉了。   海棠对于新家也十分满意,陆言之如何得来的银子她也知道,暗地里笑话算是闻叔给的‘卖身钱’,就是闻叔不知道,这‘卖身’的其实是他自个儿。   院子很大,去年冬雪后,主人家搬走了,这花园里开春后就没种下新花。   陆言之接手后,也没去找花木商人,毕竟他清楚的知道海棠的喜好,一切等着她回来做主,想种什么菜,什么花,她拿主意。   果不其然,海棠这瞧了光秃秃的后花园,心里那个满意,立即叫魏鸽子去买了蔷薇栀子紫藤萝,该靠墙的靠墙种,该爬山搭架子的也种上,余下的地方就是种小菜苗了。   她这转悠回来,东西也都被封娘子和荷花安排好了,便带着孩子们吃饭。   饭是外面酒楼里订的,那金宝出的银子。   吃完饭该是各回各家了。   楚郁笙和金宝还好,住在客院。可安镜得回家去,但一想到那个烦人的表妹,便不愿意回家去,也不知他娘到底如何想的,自己不喜欢表妹,还给硬塞到跟前。   于是也就递了信回家去,谎称要秉烛攻书,安大人也没怀疑。   安镜也就安逸的住上了客院。   家中到底有陆言之的朋友,海棠看着这三人,安镜和楚郁笙不单长得好看,叫人赏心悦目,就是那面相也是极好的,金宝虽胖了些,但也是重情忠义之人。   所以也十分愿意陆言之同他们多结交。   但有外人在,他们俩又只能住在正房,毕竟面子要给陆言之几分的。   不过海棠想,好在还有孩子们,不必那么尴尬。   谁料到晚上陆嫣嫣领着妹妹就主动到她跟前道“爹娘,我和妹妹已经不小了,不能再跟你们睡了,不然别人会笑话我们的。”   海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婠绾也附和道“是啊,已让荷花姐姐给我们收拾好了房间,以后我们也有自己的房间了,爹娘去可要先敲门哦,而且不能乱翻我们的东西。”   主要,还是藏画本子方便。   所以姐妹俩无论如何都要捍卫自己的权利而拥有自己的房间。   海棠一脸窘迫,最后只得作罢。   末了又担心两个孩子意气用事,晚上还会害怕,于是又道“真怕了,就来找娘。”   姐妹俩自然没拒绝她这份好意。   夫妻俩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没了孩子在中间做调和,不免是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陆言之先开口,“孩子们不在也好,免得总要遮遮掩掩的,如今就剩下咱们俩,不正好么?”   海棠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但听着怎么就是另外一个味儿?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陆言之被瞪得莫名其妙的,进了房间就开始熟练的打地铺。   海棠摸着鼻子先去沐浴,出来陆言之已斜躺在她床边的地铺上看书,墨发散了整个瓷枕,从自己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见陆言之那半张脸竟满是邪魅。   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一分,海棠忍不住暗叹,这陆言之简直是祸水啊。   自己刚来那会儿,他明明没有这样好看,还充满了青涩,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竟已经成了妖孽。   也难怪那李心媛因他患了相思疾,那么多女人为了他跑城门口羞辱自己这个糟糠。也就是自己,这等美男天天在枕边,还能坐怀不乱。   “你在想什么?”她站在那里乱七八糟的想,陆言之见她半响没反应,便放下书起身走过去。   海棠猛地回过神来,见原本躺在地铺上的陆言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闪现到自己跟前,吓了一跳,跄踉朝后退,“没想什么,就想你这快要二考了,睡地上会不会着凉,影响考试?”   她真的就是脑子有些慌,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谁知道陆言之竟然认真的考虑起来,最后一脸为难道“没事的,我身体好,应该不会着凉。”   “应该?”那还是有几率的,自己还指望他中了状元,自己成了状元夫人,更容易打入京中的贵妇圈子里,好更方便地推销自己的胭脂水粉呢。于是干咳一声,“既然如此,那你睡床上。”   还没等陆言之眼睛里的笑意展现出来,她又添了一句“我睡地铺。”   陆言之急了,“怎可让你睡床上?”这么大一个院子给买下来,不是让她专门来京城里睡地铺的。   “那怎么办?都不想睡地上?”弄个长榻进来,肯定会被人怀疑的,尤其是俩丫头那么精明。“不然,咱们还是一起睡床上吧?,反正各睡各的。”而且也没跟别的男人睡。   陆言之十分赞成,立即麻利的收了自己的地铺,抱着被子上床,方去洗漱沐浴。   海棠也先钻进自己的被窝,随手捡起床头架子上置放的书本看起来。   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这做胭脂铺子,还不如做全套造型,毕竟这女人嘛,买了一支口红就会想买搭配色号的衣服,买了衣服又要配包包。   配了包包还缺鞋子。   有了鞋子还有配饰等等。   而且古今女人都是一样的,就比如那花木兰,去当个兵也要买一套,而且还把一座城都逛完了,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所以,自己不如弄个大些的店面,一楼胭脂水粉,二楼大可卖点成衣,三楼再摆些饰品。   完美。   不过胭脂水粉自家出品,这成衣和饰品,怕是要在城里多转一转,寻找合适的合作商家才行。   毕竟自己也不是那千手观音,哪里忙得过来这么多?   这想着想着,居然睡了过去,可见这些天赶路,其实也是很累的。   所以陆言之一来,见着她已熟睡过去,反而减去了不少尴尬,将她盖在半张脸上的书拿回去放好,吹了灯,也歇下来。   可这大多数女人睡觉本来就不安分老实,卷被子还算是好的,像是海棠这种踢被子的,半夜觉得凉飕飕的,扯了旁边的被子过来往身上一盖,哪里还记得旁边躺着一个人?   此前,陆言之已给她盖了三四次被子,谁知道这次她直接将被子提到脚边去,还没等陆言之起身拉被子,她就已经将自己的被子拉了过去,香软的身子就贴了过来。   胳膊也被她抱住。   陆言之也不是那没脑子的,这会儿还去给她拿什么被子?一个被子盖着不暖和还是怎的?   更何况,这是海棠自己投怀送抱的。   海棠当然不知道这些,反正她第二天起来,天已经大亮,陆言之也早起去书房与安镜他们一起看书。   毕竟这二考迫在眉睫。   海棠也没打扰她,魏鸽子已经买了她要的花木回来,指挥着家里的小厮们种花草,还抽空去做了小点心给俩丫头解馋,书房那边也让荷花送了整整一个大食盒过去。   原本还打算做午饭的,没想到这才来一天,就有人上门拜访。   “谁?”她这才来,傅老太太一路上也是车马劳顿,肯定不会过来的,再有人家是长辈,就算是拜访,也是自己去。   “来客是澹台府的小姐。”来禀的小厮回道,人家指名道姓就是找夫人,他也纳闷,夫人才来这京城,也没听说有什么旧友,这京城就一个澹台府,那是左相的府邸,这左相府的千金听说从前一直在山上静修,不同其他贵女来往。   今儿奇怪了,怎找上夫人?   海棠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莫不是昨天自己这广告做得好,来询问自己胭脂水粉的?   不过这种几率是零,她觉得因陆言之来还差不多。   很快,人就来。   只是看到来人,曲海棠傻眼了,半响才惊讶道“若心,怎么是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当日陪着她去燕州的女镖头云若心。当时她在边关被自己私定终身的未婚夫所负,伤心之际只说想回家了,想爹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这里头有瓜。   果不其然,只听云若心苦笑道“我娘是江湖人,因我自小体弱多病,便随我娘学武,身体好了,不过这心也野了,也就用了我娘的姓,出去闯荡江湖,原本是觉得走镖有趣,那些不长眼的山匪能自动送上门来,哪里晓得最后为了等人就一直留在镖局,此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虽说海棠自己已经猜了七七八八,但是听云若心自己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地激动,然后恶趣味的想,那柳徴若是知道云若心的真实身份,只怕肠子要悔青了。   又问云若心“你如何知晓我住在此处?怎又晓得我来了?”   被她这么一问,云若心忍不住好笑道“你倒是贵人多忘事,昨日在城门开闹了一出,谁人不知你曲海棠绝色倾城,硬生生将一帮前来找茬的贵女狠压了下去。”   倒   又打量着海棠的妆容,“我知晓你生得美,可传言里把你说得跟那天仙一般,我起先还觉得有些夸大了,如今看了倒实属不假。”   海棠颇有些得意,但嘴上却故作不喜“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本来就是小仙女,我如今不过是将我原有的美给展现出来罢了。”又见云若心的妆容,虽然看起来已经像是贵族仕女,但总觉得她的妆容发型,甚至衣裳都没能展示出她原本的美。   便朝她劝道“要不,我给你重新化妆?”   “怎么?我的妆容不行么?”她回来后,很多都不能适应,爹特意找了宫里退出来的嬷嬷给自己纠正,这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行的行的,不过我觉得这妆容不大合适你,你以为化妆为的是什么?”她已伸手去拉云若心。   云若心起身,旁边的侍女原本还想拦住海棠,只觉得她虽生得美,但这到底是乡下小地方来的,到底不懂规矩。   但自家小姐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们也不敢妄言。   “为什么?”云若心也下意识被她的话引导,开口问。   “当然是扬长补短,将自己美的地方放大,不美好的地方缩小隐藏。”海棠已经想好了,这云若心的声望在京城里可不低,左相家深居简出的千金,有她给自己做广告,事半功倍。   就这样,云若心被她半推半就的拉到了妆台前,净脸,然后重新上妆。   化完妆又觉得发型不合适,海棠又给她重新梳了一个,两个小丫头也不知何时进来的,也跟着海棠屁股后面转悠。   终于,改造完成,云若心虽然还是云若心,但她那刻意掩饰的英气,现在经海棠手里一转,保存了她缘由的特色,竟有了别样的美,笑起来时候又有江南女子的温婉,丝毫不会让人留意到她偏高的身段。   七八分美,在海棠手里硬是展现出十分来。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衣裳不合适,可自己的衣裳明显小了些,给云若心穿也不合适。   云若心那跟随而来的两个小丫头早就傻眼了,根本没有想到自家小姐还能这样美,看朝海棠的眼神从之前的不满也变得热切起来,真希望她也能大发慈悲,给自己指点一二。   又听海棠说衣裳不合适,便自告奋勇道“城中有不少成衣店,陆夫人您需要什么款式,只管与奴婢们说,奴婢们这就去给小姐买回来。”   云若心此刻还沉寖在镜中的美人,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喃喃开口道“原来,我也没有那么难看。”她一直觉得可能是从小练武的缘由,所以导致她的气质发生了改变,与这京中娇滴滴的小姐们有些格格不入。   海棠这会儿已经将她那俩侍女打发去买衣裳了,听得她这话,忍不住好笑,“姐妹,冷静些,你还能更美,等换了衣裳,才算真正的改造完成。”   女人哪里有不爱美的?云若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充满了希望。   两个小丫头也在一旁夸赞她,听得她心花怒放的,叫俩小丫头哄着教武功。   海棠也没拦着,只道“等若心姨姨有空,你们各自去玩。”   又因有云若心这位客人,所以中午也没在一起吃饭。   这到底是京城中,家中有男宾,云若心已不是那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而是澹台府的千金小姐,这该注意的地方自然是要注意着。   所以午饭海棠便带着两闺女和云若心在一处用午饭。   她那俩侍女也是尽心尽力,哪怕海棠已经描述得很清楚了,但她俩还是逛遍了城里几家大些的成衣店,将符合要求的全买回来。   那么多套新衣服摆在面前,让海棠也是购物满满的,心说这到底是天子脚下,何等繁华,没有什么买不到,就怕你买不起。等空闲了,也带着俩闺女去逛街买买买。   最后挑了一套合适的衣裙给云若心换上,然后满意无比的上下打量着云若心,恨不得将那还没发现的美也一并挖掘出来。   她那俩侍女则是傻了眼,自家小姐怎如同仙女一般,那眉眼神色间,居然给两人一种带着仙气的感觉。   再听海棠解说什么肤色搭配什么颜色,又合适什么胭脂时,巴不得自己多长两只耳朵出来一起听。   这云若心更变了个人似的,眼下就想让她爹娘看看,毕竟两老每天就关心她这人生大事,总觉得自家闺女没遗传到好的地方,不够美,没少当着她的面吐槽。   而且也出来这么久了,所以她便要回去。   海棠也不拦,只是她临走时瞧见她眉间喜色,忍不住说道“我观你面若桃花,怕是要交桃花运了。”   听着桃花这俩字,云若心实在开心不起来,毕竟上次那桃花劫,真的是自己人生一大劫难,也亏得自己这几年江湖没白闯,方能早些看开走出来。   于是立即伸手捂住海棠的嘴巴,“你别说了。”   海棠挣扎着,“这次是好事,若真准了,你回头请我喝喜酒。”   云若心身后那俩侍女完全没把海棠的话当真,只是觉得自家小姐今天变得如此漂亮,正常男人看了,哪里能不生爱慕之心?   话说这云若心告辞离开的同时,那安镜也从后门出去。   起因是跟金宝起了争执,打算回家去偷他爹的那本古籍回来给验证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急急忙忙的,刚从巷子口出来,没留意脚下,竟然被那被马车轧得高低不平的石板绊住,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前面扑了过去。   迎面,正是一辆小马车。   巧的是,里面坐着的正是云若心。   出于她这练武之人的本能,见着有人绊着凸出来的石板要撞在马车上,立即不受控制的从马车里飞出来,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臂,两人在空中转了两个圈,越过马车,然后稳稳当当的落下。   扑倒的那一瞬间,安镜也看到了马车,吓得三魂六魄丢了一半,连忙闭上眼睛。   可是,他并没有撞到马车,反而觉得有只温软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忍不住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沉稳美眸,一时叫他忘记了惊慌,也发现此刻的他们正在半空中旋转,身下便是马车。   那一瞬间,他真以为自己灵魂出窍了,此刻拉着自己的白衣美人,肯定就是传说中的无常。   可为何仙气飘飘的?莫不是神仙姐姐?   肯定是来锁魂的,但他竟然不怕,嘴角反而傻兮兮的露出笑容来,“我跟你走。”   已经稳稳的落在地上,云若心松开手,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瞧见对方一脸天真无邪,想来年纪比自己还小几岁,便没了刚才的紧张,心里只将他当做个小孩子来看待。那语气也就放软了几分,“你下次走路,莫要在慌慌张张的,不然小心真摔着了,可会要命的。”   安镜头如捣蒜一般,“嗯嗯嗯。”等他反应过来,却见着神仙姐姐早已经上了马车。   急得他又忘记了刚才云若心的叮嘱,连忙朝着马车追了上去。   但终究没能追到,好在看见了马车上的印记。   是左相府的。   也忘记了去偷他爹古籍给君宝看的事情,急急忙忙回了家去,就立即去见他娘,“娘,您把表妹送回去,我已有了心仪之人,不可能娶表妹的。”他娘虽然没明说,可和表妹那行为举动,以及言语间,不就是要自己娶表妹么?   与其这样让她们继续装模作样的,不如自己直接说出来,也以免表妹再继续住下去,以后影响了自己和神仙姐姐的感情。 第51章   安夫人满脸诧异的看着这以往乖巧的儿子, 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带薄怒“镜儿,你胡说什么”这孩子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他这番话说出来,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 以后侄女又没能嫁到安家, 这名声可怎么办?   所以下意识的认定,一定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 才叫儿子说出这种话来。   安镜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左相府的神仙姐姐,要不是神仙姐姐, 自己就算是没死, 这张脸也撞坏了,他就不信自己毁了脸, 表妹还能往上贴?   见他娘生恼,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顾情面,可这乱麻需快刀来斩, 自己若是拖拖拉拉的, 没准娘和表妹还以为自己搞什么欲迎还拒, 因此继续说道“娘, 您别装了, 我是您亲儿子, 您心里盘算什么我能没数么?您也晓得我这话不中听, 有损表妹名声, 可是您既然担心有损表妹名声,就不该将她接到咱们府上来,她又不是没爹没娘,府上也不缺吃少穿,您这样做,但凡脑子不差的都晓得您是个什么意图。”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不想娶她啊。   起先没有下定决心说狠话,是自己对于这感情婚姻也没个什么看法,随意了。   可现在不行,自己断然不可辜负了神仙姐姐,自己的性命可是她救的。   安夫人眼里,安镜是乖巧至极的。本来安镜这小脸虽然生得俊俏,但是看着温润如玉,没有陆言之那种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邪魅,更没有楚郁笙的阴鸷,每一个神情,那都是十分附和长辈们喜好的俊俏。   学识又不差,简直就是京城乖宝宝的典范。   因此这番话哪怕他说的没错,但从他口里说出来,仍旧叫安夫人觉得是大逆不道。此刻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个孽障东西,怎骂起你舅舅舅母了?”   安镜一脸委屈,见他娘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赶紧朝旁边的嬷嬷使眼色,让她替自己安抚娘,自己拔腿就跑。   这正好遇到刚回来的安大人。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安大人素来最讲究这规矩,也极少见儿子这幅模样,便出言责斥。   安镜反而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连忙给安大人行礼,“爹,表妹也是大姑娘了,这串门来个三两日就差不多了,总在咱们家怎么好?更何况我这以后说亲,人家知晓我有个表妹,只怕要心生误会的。”   安大人被他这忽如其来的话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也赞同道“你娘也糊涂,倒不如你考虑得周到。”   得了这话,安镜心里就有谱了,爹纵容娘将表妹留在家里,根本就不是他也同意娘的意思,而是男人心思粗,根本没考虑到这一层上。也就是自己精明聪慧,及时止损。   安大人打量着儿子,忽然意识到,莫不是儿子在陆家那边攻书,是想避开侄女?如此倒是难为他了,因此也心疼了几分,想到他这阵子一直在埋头苦读,这样也怕闷坏了,索性道“我已让人备了礼物,你上北安王府看看世子身子怎样了。”   “世子?”还没醒?安镜连连应声,任由父亲进到内院去。   娘只怕告状要凉了。   北安王府这边,李淳风也正巧醒来,丫鬟立即欣喜地去叫守在外院的众人。   他身体不好,世子妃带着孩子去了庙里给他祈福未归,所以此刻病着了,除了老王妃,一家人都守了过来。   北安王率先进入房间中,见他已经坐起身来,甚是心疼,“儿啊,你没事吧?可将为父吓得不轻。”   “我没事,二弟呢?”李淳风也不知这次为何昏睡了这么久,但是他现在觉得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且脑子也异常的清明,甚至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孽障东西为父已经教训过他了,你不必再为此生气,伤了自己的身体。”北安王以为他还在生李若风的气。   李淳风闻言,也没解释什么,事实上他脑子里此刻想着别的事情,任何不由自主的问道“父王,小妹怎么丢的,您还记得么?”   北安王不知他怎就问起此这等陈年旧事,但对于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还是多了几分耐心,与他细说起来“当年,正逢三王之乱,为父跟随先皇出征,京中被叛军占据,城中一片混乱,你母妃身体不好,又带着那不成器的老二,阿媛由奶娘带着就走丢了,也好在她能平平安安的找回来。”   李淳风听得这话,满心悔恨自责“都怪我这副身子,若是好些,当年我便能守在母妃身边,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此事怎能怪他,他自己身体不好,只能养在别处,都是各自的命,更何况人不是找回来吗?北安王生怕他再自责,影响到身体,“不提此事,何况阿媛这孩子不是好好的么。”   李淳风摇头,“父王,你觉得这世间,两个没关系的人,会长得一样么?”   “这不是胡扯吗?若非血亲关系,怎会有相似之处?”北安王觉得这老大是病糊涂了,看着他好一阵心疼。   李淳风闻言,“父王当真如此认为么?”   “我儿你今日到底怎了?”北安王满脸担心的看着病榻上的儿子。   李淳风想起海棠那容貌,简直就像是见着了当年的母妃,所以那曲海棠跟他们是血亲关系么?忍不住便跟北安王说道“父王,你可知晓我昨日为何气晕了过去?”   “你放心,回头我再教训老二。”北安王显然误会他的意思了。   李淳风忙道“父王,此事也不全怪二弟,我是见了那陆言之的娘子。”   “?”北安王疑惑,难道那陆举人的娘子对儿子出言不逊?   李淳风见父王误会,急得连忙解释“不是,儿子只是见了她,犹如见着当年母妃年轻时候的样子,所以儿子才……”   “你说什么?”北安王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问道。   李淳风只得将昨日的事情与他细细说了,北安王也知道了他为何一醒来就要找老二。   别说,此刻他也想找老二。   与此同时,一声长啸从李淳风的房间里传出去,“老二,你给本王滚进来!”   外面,李若风难啊,刚被小弟数落了一回,父王这含杂怒意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他刚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迎上北安王一阵怒吼,“你这瞎眼的东西,既早已见过那陆举人的娘子,为何早些不提?”   怎么又是这件事情?李若风一脸懵,实在没弄清楚自己见过曲海棠这件事情,与现在大哥犯病有什么关系。   他无从解释,只能沉默不吱声。   但是北安王在怒头上,他不出声也是错的。“怎不说话?你老实说,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我发现什么,我?我都不知道父王和大哥为何总纠结这件事情。”李若风只觉得此刻自己要冤死了,又着急又委屈。   他这么一说,北安王倒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一脸嫌弃的看着李若风,“也对,你自来不如老大老实听话,又不似老三聪慧,就你这愚笨的脑袋,本王也不能指望你什么。”   这正数落着,李筠风就壮着胆子进来,朝北安王和大哥行了礼,“爹,安府公子来探望大哥病情,可要让他进来?”   当然不要,免得影响到儿子养病好。可北安王还没开口,那李淳风就想起了昨日,这安府的公子,可不是跟那陆言之在一路么?于是连忙道“父王,安小公子与陆举人来往密切,想来关系甚好,见一见也无妨。”   安镜知道,这北安王府里的世子爷,是个娇病爷,昨儿自己也亲眼看见他气晕的时候那可怕模样。所以便知道自己来探望,是个轻巧的活儿,打一趟面儿就可以回去的。   没料想人家竟然有请,要见他。   也是满脸莫名其妙的进去了。   更没想到居然还能见着这深居简出的北安王,慌忙行礼,“安镜参见王爷。”   “免礼。”北安王也是个痛快人,示意他起来,便直言不讳的问起那曲海棠,“听说你经常去陆家,觉得那陆夫人怎样?”   安镜一听这话,心里甚是不喜,只觉得这北安王府也着实过份了,言之兄和嫂子夫妻恩爱,这是要生生拆散人家的意思么?“自然是极好的,更何况昨日世子爷不是亲眼见到了么?”   李若风实在没懂父兄这是什么意思?见着安镜语气有些冲,生怕再闹起什么,大哥又气晕了过去,到时候反而伤了两家人的和气,赶紧给安镜使眼色。   安镜见此,本也没打算多留,“晚辈还要回去看书,就不多打扰世子休息了。”然后朝北安王行礼,便退了出去。   北安王也没生气,反而等着安镜一走,就立马道“我要去陆家一趟。”   老三李筠风一听,以为是去给小妹出气,赞成不已,自告奋勇道“父王,儿子同你一并去。”   而安镜从北安王府出来,直接去了陆家,心想这北王府实在是欺人太甚,自己得先去提醒陆兄夫妻一声。   因此打发了随从回家去回话,自己走路去陆府。   走路自然是要抄小路。   因此也就与那骑马去陆家的北安王父子二人错过。   正逢这三月,春风暖意,墙外梨花一树白。   斜阳余光越过琉璃瓦,洒落在影壁。   荷花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一面绣花,一面看着影壁下面看蚂蚁搬家的陆嫣嫣和陆婠绾。   忽听大门响起,正巧她在这里,所以门房去后院见他老娘,所以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了个缝隙,“不知阁下找谁?”来人面生,一老一少,皆是华贵衣裳,外面似还牵着马儿,所以她也不敢怠慢。   “老夫北安王,找陆举人。”北安王是个急性子,不然也不会马上就骑马来陆家了。   原本蹲在影壁下面玩得正开心的陆嫣嫣姐妹俩立即起身,挤到荷花跟前,小身子探出一般,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急促的北安王。   “你个坏老头,我知道你,你是那个想杀我娘的坏女人的爹。”陆嫣嫣这小脑袋也厉害,一下就理清楚了这关系。   陆婠绾听到姐姐的话,也反应过来,“哼,还不回去管好你姑娘,居然想抢走爹爹,坏蛋。”   然后齐齐缩回了身子,吩咐着荷花,“荷花姐,关门。”真想放喵喵,可惜喵喵娘留给了小舅舅。   且不说这北安王身份高贵,便是当今圣上也要看在他当初陪着先帝征战的情份上,与他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不要说旁人了,所以这北安王大抵是平生第一次被当面骂。   而且还是两个加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娃娃。   他肯定是生气的,但是那来小娃娃,一双眼睛几乎像是他家王妃一样,他哪里还有气,反而是傻乎乎的笑起来。   反而是身后的小儿子气得满脸怒色,“这陆举人如何考上的?如此家教!”说着,又要上去敲门。   不过却被北安王拦住,“不许踢,吓着孩子就不好了。”   李筠风一愣,父王何时这样喜欢小孩子了在家里也没见着他对大哥的儿子如何喜欢,更何况他们不是来给小妹出气,好好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陆家夫妻吗?   里面的荷花被姐妹俩的话吓了一跳,她再怎么无知没见识,也知道王爷是个什么身份,如今叫两位小姐毫不留情的教训了,这能不生气么?急得连忙去喊人,也顾不得门边的两位小姐。   于是,外面的北安王再度敲门,里面传出来的仍旧是那软糯糯的声音,“不许敲,再敲我就报官,娘说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指不定是想来杀人放火的。”   姐妹俩在曲海棠的思想灌输下,这安全意识是十分强的,都想到了报官一事。   北安王不怒反而十分欣喜,觉得这俩娃娃真是聪明得很,以后不会被骗。   而得了荷花禀报急匆匆赶来的陆言之,正好见着自家两丫头在教育门外的北安王,忍不住捏了把冷汗,连忙示意荷花将人抱走,方去开门。   哪曾想,北安王一进门那目光就四处搜寻,“那俩孩子呢?”   陆言之忙要道歉,可不等他话说出口,陆嫣嫣和陆婠绾就已经挣脱荷花的怀抱,冲了出来,一人拽着陆言之的一只胳膊“爹爹,你可是个读书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可不能因为对方是王爷就怕了。”   虽说两个孩子这话没错,但是当着人家的面说,是不是不大好?陆言之只得蹲下身,开口解释。   可是仍旧没等他开口,那北安王也蹲下身来,眉目间满是欢喜“两小丫头真是聪慧过人,本王甚是喜欢。”   不生气?陆言之傻眼了?   李筠风也傻了,猜不透父王这到底是来作甚的。   “你喜欢我们,我们也不喜欢你,坏人。”陆嫣嫣生气的别开脸,时时刻刻记着这坏蛋是来找娘麻烦的,想将爹爹抢回去给他女儿做女婿。   正是此刻,后面传来一个女声,“嫣嫣,不可无礼。”   陆嫣嫣和陆婠绾见着海棠来了,立即抛弃陆言之,朝她奔过去。   这按理说有男宾,海棠是不该来前面的,但是两个孩子这里惹事了,她哪里能放心?只能赶紧过来。此刻见着两个朝自己扑来的软包,又生不起气来。   北安王在海棠出现那一刻,目光就迎了上去,老大果然没有骗自己,真真是和当年王妃一模一样,甚至是比王妃还要美,仔细一看,好像还有些像自己。   所以哪里会生气?甚至是不受控制的走到海棠面前。   吓得陆言之赶紧挡了过去,传言北安王与王妃夫妻情深,并非那好女色之人,只是怎么会?   李筠风也吓得不轻,生怕他父王晚节不保,毕竟这曲海棠也生得太过于绝色,便是自己在她出来的那一瞬间,也被这美色镇住了。于是也赶紧随着陆言之上前,拉住北安王,“父王。”   但怎能拉得住此刻的北安王,北安王已经十分确定,府上的阿媛,九成九是假的,眼前这个曲海棠才是他们的亲女儿。于是一点都不介意陆言之挡在被他吓到的海棠面前,目光越过陆言之,“曲姑娘,不知你老家在哪里,父母尚在?”   李筠风连忙凑到他耳边低声解释“爹,这陆夫人小时候被曲家买回去做童养媳,后又转卖给陆举人的。”既然是小妹的情敌,他肯定要调查清楚,也是巧了,“跟小妹同岁。”   李筠风不知道他这些话,正是北安王想知道的,所以这还有什么可证明的,这才是他的亲闺女。   那眼眶立即就红了,一时老泪纵横。   这次连带曲海棠也被吓着了,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   难道这位老父亲要为他的女儿,打算在自己面前演苦情戏么?   可没想到北安王却哽咽道“我的儿啊,这些年你受苦了,都是父王的不是,竟然被贼人蒙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海棠忍不住朝陆言之靠近了几分,压低声音小声问“这老王爷,是不是有点?”一面暗指那脑袋。   李筠风也懵了,父王的意思,眼前这曲海棠才是当年丢失的妹妹,那府上的是谁?   连忙拉住他哭得不能自己的父王,“父王,您冷静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安王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一点都不作假,听得小儿子询问,这才急忙连哭带说的解释着“她才是你妹妹,才是你妹妹啊,你以为你大哥为何昨日忽然病发?就是因为见到了她,一时接受不了府上咱们宠了这么多年的阿媛是假的。”   当年孩子失而复得,身上还带着丢失时候的玉佩,大家心中满是喜悦,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甚至是这么多年,哪怕一家子都生得好看,就那李心媛差了几分颜色,但是也没有起疑。   可是现在……   听得父王的话,李筠风不由得仔细打量起那满脸吃惊的曲海棠,这细看之下,发现跟母妃好像真的挺像的。   这样说来,父王岂不是刚才来就知晓了,所以才一味纵容那两个小丫头片子胡言乱语。忍不住朝又朝俩那小丫头看去,挺可爱的,好想捏一把那红彤彤的小脸蛋。   “娘,他是不是疯了?”陆家这边的沉默,终究被陆嫣嫣好奇的声音打破。   海棠也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著里可没提过自己是北安王府流落在外的女儿,也没说李心媛是假的啊。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满脸疑惑地看朝陆言之,“夫君,这……”   陆言之本是不相信,但又觉得北安王一辈子英明盖世,不可能哭哭啼啼的这幅样子在大家面前演戏啊。   然就在大家都在纠结这身份的时候,偏偏那李筠风脑洞奇特,忽然惊呼起来,“父王,阿媛当初派人刺杀小妹,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所以才……”而且现在还想利用他们抢小妹的夫婿。   海棠觉得如果李心媛早就知道这个秘密的话,就算没能让自己活到现在,但是也不可能让自己进京认亲的。   而且那李心媛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但是海棠信不信不要紧啊,北安王信就行了。   老头抹了眼泪,一拍巴掌,“错不了,必然是如此的,你立即回家,着手查一查当年涉及此事的所有人,对了,莫要惊动你母妃。”   李筠风也来不及多跟着才相认的妹妹说句话,就赶紧打道回府,正好在门口遇到安镜。   安镜见着李筠风从陆家出来,惊慌不已,连忙冲进来。   然后就看到原本威风凛凛的北安王此刻老泪纵横。   至于陆言之一家四口,则面无表情的坐着听他哭诉。   他揉了揉眼睛,一定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会看到这样一幕?   但是眼睛都揉红了,所看到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反而让海棠忍不住好奇,“眼睛进沙子了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不是假的,而是真真实实发生了的。一脸求知欲的朝陆言之看过去,“陆兄?”   陆言之此刻哪里有空与他解释,还发愁不知怎么把这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北安王弄走,听他叫自己,不耐烦地挥着手“他们在书房,你自己去。”   特么谁要去书房了?安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但好像他留下也不大合适,于是只能去书房。   海棠看着这外面都天黑了,该吃晚饭了,见北安王还在那里坐着,殷切的看着自己,实在是觉得不习惯,只得开口道“这时辰也不早了,王爷要不要先回去?”   可她才说完,那北安王就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要赶我走?”   海棠内心有点崩溃,心说这北王府的人有没有一点原则?一面耐心解释道“王爷,我这自小就是个孤女,这天上忽然掉下一个亲爹,额不是,是掉下一家子,我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否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   北安王一听,觉得她这话也对,毕竟自家那头,也需要些时间,更何况府上那个死骗子还没处理好呢。于是连连点头,“你说的对,那为父这先回去,明早再来。”   海棠头疼,连忙让陆言之赶紧将人送走。   待人一走,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两个小丫头对于这混杂的关系理得倒是清楚得很,陆嫣嫣马上就说道“坏女人的亲爹便成娘的爹了,那以后就不会有人帮她抢走爹爹了。”   海棠点头,觉得这丫头关注的地方不对,“是啊,嫣嫣真聪明。”没了靠山,李心媛的确什么都不是。   陆嫣嫣嘿嘿一笑,“那娘不给嫣嫣奖励么?”   “奖励什么?举高高还是亲亲抱抱?”海棠扯了个笑出来。   “都可以,不过娘为什么不给爹爹奖励,爹爹也想要举高高亲亲抱抱的。”陆嫣嫣觉得娘有些偏心。   陆婠绾点头赞同。   正好陆言之进来听得这话,满脸窘迫,干咳了一声,“已经不早了,快些去洗手到花厅吃饭。”   海棠也默契的不提方才的话题,而是问起自己身世这事,“你怎么看?”   这事情发生得太快,而且那北安王府的人说风就是雨,急火急燎的性子跟海棠有时候还是挺像的。所以便道“此事,只怕十有是真的,不过我怕当年那李心媛如何会有那玉佩,这其中还有什么弯弯道道,你这几日小心些。”   海棠颔首,“我知晓,还有我担心,如果真的认了这门亲,对你参加科举是否会有所影响?”   陆言之见她此刻还在为自己着想,心底有些感动,“你多虑了,北安王府虽早年立下汗马功劳,可手中早已经无实权,世子体弱多病,三公子也还在读书,也就是二公子入朝为官,品阶虽不低,但他长久以来都是外放,并未接触权力中心。”   所以海棠完全不必担心。   海棠听了他的话,也松了一口气,不过为了避免那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道“若是明日他们再来,我会叮嘱他们,先不要将此事传出去。”而且她也没做好准备迎接这么多至亲。   陆言之明白她的意思,当下便叮嘱了府中之人,又将安镜叫来,哪里晓得他根本就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反而因陆言之提起,惊了好一阵,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一般,兴奋道“我就说吧,那北安王府就没有一个丑的,就是世子爷虽身体孱弱,年过不惑了,也是风流俊美之姿,怎么这李心媛长得那样丑,原来是假的。”   这什么跟什么?一面认真与他叮嘱“不管如何,在我娘子还没决定接受之前,还请安兄帮忙隐瞒。”   “那是自然,陆兄不必担心。”安镜当然痛快的答应了,然后提醒陆言之“金兄跟楚兄都还在府上,怕是瞒不住的,陆兄只怕还得与他二人通口气。”   陆言之颔首,“这是自然的。”又留安镜用膳。   不过安镜还要回家回话,自然没有留下。   当然,最重要的是讨好他爹,对自己肯定是有好处的。   毕竟他爹比娘拎得清。   海棠与北安王府的事情,在家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北安王府这边又何尝不是?李筠风先一步回来,立即着手彻查此事。   也不知是老天助他还是怎的,一下就查到了。   这李心媛竟然就是奶娘的亲女儿,当年因叛军流窜,她情急之下抱着小郡主和王妃走散了,最后只能找回家去,然后跟着家人出了京城,但自家的女儿要吃奶,主子又不知道是生是死,就将还是奶娃娃的海棠扔了,专心养自己的女儿。   隔了几年,天下太平了,听说北安王府在寻小郡主,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生怕被他们查到自己将小郡主丢了的事情。   好在她丈夫急中生智,看着脚边的女儿,不是正好与那小郡主一般年纪大么?于是奶娘在他的安排下,拿了当初留下的玉佩,抱着自己的女儿就进京。   北安王夫妻俩思女心切,见了她和玉佩,以及年纪相符的李心媛,就没怀疑,然后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还因为当初将她弄丢,对她心生愧疚,所以才处处纵容宠溺。   奶娘也因这些年因为保护小郡主有功,早就脱了奴籍,还得了北王府的不少赏赐,在城里经营着几家铺子,一家富足有余,闲暇时候还能打着北安王府的名义狐假虎威。   李筠风一查到此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都顾不上等北安王回来,就直接带人将奶娘一家先拿下了。   这种主家处理奴仆的事情,京城每天都会发生,别人又不知晓这奶娘到底有没有脱奴籍,所以自然不会去留意。   至于李心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假的,毕竟当初年纪小,很多事情也不记得了,此刻又全心挂记陆言之,哪里能留心奶娘一家?还在床上躺着伤心难过,琢磨如何将海棠弄死,又或者求父王进宫给自己求道圣旨。   翻来覆去,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心中万分难过,最后叫了丫鬟伺候起身,打算去见母妃,求她帮自己想办法,无论如何,自己就是要嫁给陆言之。   老王妃还不知道长子的事情,只见她这样憔悴的来请安,便以为今天王爷没过来,是在为女儿的事情操心。   “母妃,女儿没有他活不下去。”李心媛一进来,就往王妃身上扑过去哭起来。   老王妃如今也是六十好几了,头发已经花白一片,见着幼女为情所困,也是十分难过,搂着她安慰“阿媛别哭,娘给你想法子。”   “娘,你让父王去宫里,给我求道圣旨好不好?”李心媛想来想去,就这个法子最好,万全之策。   至于是否会耗尽北安王府最后的情份她才不管,她就是要嫁给陆言之。   老王妃见着廋了一圈的她,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好。”但想到与并肩侯府的婚约未解就跑去宫里求旨,到底不好,便道“阿媛莫要着急,待为娘身子好了些,亲自去并肩王府一趟,将你和现儿的婚事解除了,再让你父王进宫,怎样?”   傅现那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极好的孩子,也不知自家这女儿眼睛往哪里看,怎么就看不到他的好?反而上次还在庆阳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自己无颜面对老姐妹。   可李心媛一刻也等不得,抓着她的胳膊央求道“娘,女儿等不得,你现在就叫丫鬟来更衣,去并肩侯府,或者女儿亲自去也行。”   “这怎可?”此事是自家丫头任意妄为,惹了事情,就该自家上门赔罪,顺便解去婚约才是。   “有什么不可的?要是等你,得猴年马月,你这都病了许多年,难不成还能忽然好了?”李心媛觉得,娘就是哄着她的,情急之下,这话也就有失分寸。   可即便老王妃这身子好不了,但心爱的女儿这样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还是惹得她心中难过不已,当下就有些怔住了,旁边的嬷嬷也吓得不轻,连忙宽老王妃的心,“郡主的话,王妃莫要放在心上,郡主她这也是着急了。”   可是这话却被北安王听到,他原本是想将此事先瞒着王妃的,毕竟王妃的身体不好,只怕承受不住这也的大惊大喜。可是回来的路上又想,正是王妃身体不好,就更不该隐瞒她,不然她真的在哪一日没醒来,岂不是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是假的?   于是回了府也没叫老三来跟前说话,直接来了正院。   刚踏进房间,就听见李心媛说的那番话。   倘若这李心媛真是亲女儿就算了,就算真的生气,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气过了,该疼还是疼,该宠还是宠。   可现在已经知道不是亲女儿,而是冒名顶替自家女儿享受了这多年幸福的陌生人,怎么可能饶得了她。   她这话,可在是咒骂王妃死啊!   所以北王府一个箭步上去,巴掌就狠狠的落在了李心媛的脸上。   李心媛在这府上,作威作福惯了,也不曾被老王爷王妃说一句重话,更别说是戳一个手指头了。所以根本没料到北安王会动手,她也就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巴掌。   整个人都飞出去了,直接打在屏风上面,摔得七荤八素的。   老王妃吓呆了,失声痛喊,“我的儿~”   身旁的嬷嬷丫鬟们也赶紧去扶李心媛。   老王妃挣扎着起来要同北安王拼命,哪里只晓得北安王却来了一句“这是骗子,鸟占鸠巢骗了我等许多年,害得咱们的亲生女儿在外受尽了苦头。”   这是个什么惊天秘密?不单是老王妃惊住了,就连去扶李心媛的丫鬟嬷嬷们也冷愣住了,不知道这还要不要扶。   “王妃,你仔细看看,这贼子哪里像是咱们家的人?如此丑陋,也是我夫妻二人思女心切才被她蒙蔽其中。”北安王说起此事,也是痛心疾首,恨不能时光回流,立即去乡下将亲女儿接回来,不然怎可遭遇那被卖来卖去的颠沛命运?   老王妃还是没反应过来,但人也没倒下去,反而是李筠风进来了。   他急色匆匆地进来,正因为听说父王回府就来了母妃这里,所以赶紧来细禀自己查到的事情。   正好遇到这一幕,也怕母妃不相信,赶紧道“父王,母妃,孩儿已经查实,此女正是奶娘亲女儿,她们一家已经招认,至于小妹,当初离了京城就被她扔了,幸好命大被好心人捡去,只可惜才养到三岁,不知又遭遇了什么,才被卖到曲家。”   不管是北安王还是李筠风的话,无一句不似那九天惊雷,一道又一道的砸在王妃的心里,她如何能承受得住?当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北安王父子见此,焦急不已,好在对于老王妃的心疾有所了解,当即立即展开急救。   至于倒在屏风下面的李心媛,也昏昏沉沉的爬起来。   刚才北安王那一巴掌太狠,让她短暂的失聪了,所以根本不知道大家说什么。   此刻爬起来见老王妃晕了过去,只以为是自己被父王打,惹急了母妃,才使得母妃病发。   于是起身就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想要在床前挤个一席之位,希望母妃第一时间醒来,睁眼就能看到自己。   可是她还没靠近,就被素来疼爱自己的三哥发现。   疼爱她的李筠风没有马上像是以往那样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她,反而抬腿一脚朝她招呼过来,一面冷声吩咐“来人,将这贼人给我先押下去。”   李心媛陡然听得这话,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被父王这一巴掌真打坏了耳朵,刚才是听不见声音,只瞧见他们不听地说话,现在倒是能听到声音了,可为什么不对呢?   可还没等她委屈地朝三哥发出疑问,就被进来的两个府兵反剪着双手捆绑起来,塞住嘴巴拖了出去。   一切都是一气呵成,让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李心媛没有半点挣扎的时间。 第52章   可府上最受宠的小郡主忽然被三公子绑了, 而且还是在正院里, 那就是说当着王爷和王妃面儿动手的。   让下人们忍不住猜测, 这小郡主到底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让王爷王妃如此大怒?   可是大家想破了脑袋, 也想不出个理由来。   毕竟这掰着手指数,不提从前, 就这几年小郡主作天作地的事情, 其实放在别的人家,只怕早就被锤死好几次了。可她是郡主,是府上的心肝宝贝,便是孙辈一代,也比不得她珍贵。   就这样的她, 怎就忽然被绑了?而且还就这么扔在院子里。   以往, 不得怕这夜风把她吹着凉了么?   李心媛被绑得跟粽子似的, 倒在院子里硌人的鹅暖石地上, 心里何尝不是也想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叫父王母妃如此狠心待自己。   她想着越发委屈,觉得一定是三哥背地里陷害自己,等父王母妃解气后,自己一定要让他们帮自己把公道讨回来,最后将李筠风打发到边疆去, 一辈子也不要回来。   想到此, 这委屈难过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而房间里, 一阵人仰马翻, 王妃总算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北安王的手,“王爷,小三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已经见过咱们亲女儿了,她和你当年简直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些像我。”北安王连忙说道,又细说了海棠的身份以及她的过往。   王妃在得知她的身份居然是李心媛所看中的陆举人的夫人,心里那滋味可不大好受。倘若不是早些发现,自己岂不是要让亲女儿受那下堂之苦?这事儿哪怕没发生,但是李心媛以往种种行为此刻在没了她那层亲女儿的滤镜后,怎看怎么恶毒。   尤其是再听李筠风说这李心媛可能早就认出海棠,所以才在庆阳派人刺杀海棠,于是越发觉得此女歹毒啊!如此居心叵测,现在还想抢了自己亲女儿的夫婿。   又想到这么多年当眼珠子一般疼爱,自己的亲女儿却在外面吃苦受累,更是难过不已。   曾经对李心媛有多疼爱,现在就有多憎恨她。   王妃挣扎着要起身,李筠风和北安王也不知道她要作甚,只扶着她起来,却见她居然要去取墙上挂了十几年不曾开封的剑。   这是要去杀了李心媛啊!   可夫君儿子哪里能让她亲自动手,李筠风赶紧拦住,“母妃,您冷静些,这么杀了她,岂不是便宜了她?”   “难道就这么放了她么?害我女儿不说,居然还占着我女儿的宠爱这么多年,将我等哄得团团转。如此歹毒之人,岂能让她活于世间?”王妃那个愤怒,只恨自己年老体衰,若是还年轻,早已飞跃至院中,将她一剑穿心。   “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了她。”北安王揉了揉下巴的白胡,恨恨地说道。   李筠风也附和,“对啊,岂能放过这等歹人?母妃不妨想想,她过了这么多年人上人的日子,富贵荣华锦衣玉食,若是从今以后为奴为婢,吃糠咽菜,当如何?”他觉得杀了她反而让她解脱,倒不如留着她好好尝一尝这人生百苦。   北安王极其赞同,“就是啊,留着她,咱们心情不好了,还能去骂一顿打一顿,留着性命还算是当为你给老大积福,一举两得的事情嘛。”   李筠风眼皮直跳,心说不亏是老爹,这想法可以的。   李心媛,应该是叫小红。   这是她原来的名字。   未来的命运已经被三人给定了下来,可怜她还天真不知,盘算着等王爷王妃解气了,自己要如何报复李筠风。   而二房里,李若风办公还未归,这容氏带着儿子在家里。   老二这排行最是尴尬,上不疼下不爱,连带着她这个媳妇也跟透明人一般。   所以便没有怎么出院子,这会儿正叫人给世子大哥那边送了些补身体的汤水,聊表心意。   院子里那好八卦的丫头就急火急燎的跑来,“二少夫人,出大事了。”   容氏吓得不轻,还以为是世子大哥出了什么事情,手里的针险些扎着自己。“怎了?”   “小郡主,被绑了,就这么扔在正院里。”小丫头说着,脸上那欢喜劲儿。   也是,这北安王府里,哪个下人喜欢她?以往可没少被她折磨打骂。如今她落了难,他们当然是高兴的。   容氏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仔细询问,李花翎也来了,“娘,小姑不知为何,被三叔绑了。”他在外院读书,瞧着府上的饭点到了,便回来,路上也听了消息,所以赶紧与他母亲说。   连儿子都说被绑了,可见是真的,搞得容氏还挺想去看一看的。但一想到李心媛在这府上的受宠程度,还是将这念年头打消了。   不然等她翻身了,还不知要怎么报复呢。   自己不但不去看,还叮嘱自己院子里的人少去凑热闹。   但那些以往被李心媛折磨惨了的,哪里能忍得住,偷偷摸摸地去了。   好叫容氏担心了一回,生怕到时候又连累到这整个二房,夫君这几日又惹了公公不喜,只怕到时候又要被训斥了。   然她的担忧中,正院那边却来了人,请她过去。   容氏这一路忐忑不安,生怕连累儿子,连儿子也没带,就叫了个嬷嬷跟着一并去。   正好遇到刚回来的夫君,夫妻俩心慌慌的跟着一起到正院。   没料想还真看到了被捆得跟粽子一般扔在院子里那鹅卵石路上的李心媛,无不震惊。   可接下来还有更震惊的事情,但见除了公公婆婆和三叔之外,这大哥也在。   难不成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李若风夫妻俩心中好奇,但又没那胆子问,只能默默地等着北安王开口。   然后也就听到了那让他们震惊无比的真相。   这些年捧在手心里疼的李心媛是假的,不过是那奶娘的女儿,反而是亲妹妹被她给扔了。   也不是旁人,就是曲海棠。   李若风也总算弄明白了,自己为何被大哥和父王质问。   但他还真没往此处想,现在听了大家的话,再仔细想一想,曲海棠跟母妃好像还真挺像的。   夫妻俩从正院里出来,被这习习夜风一吹,脑子才清楚了些。   “夫人,你说怎会这样?”李若风现在,还觉得此事有些不真实。   “这样有什么不好?我早看小红不顺眼了,刚才你没听父王说么,留她性命,轮流伺候咱们,按照这顺序,月就该她来咱们院子里了,到时候我再好好收拾她。”容氏一想到此,心里那个舒爽啊,觉得这糊涂的公公婆婆终于明理了一次。   李若风见着容氏说话时那眼里露出的狠厉,忍不住替那小红默哀。   北安王府里除了将小红就地正法,通知家庭内部人员曲海棠的身份之外,对外还是隐瞒着,毕竟海棠那边还没接受,惯于他们宠女宠妹的旧例,当然是要顺着海棠的意思来。   陆府中,陆言之好不容易给金宝楚郁笙二人解释了海棠的身份,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但见海棠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沉思什么,自己进来她竟然也没发现。   “怎么了?还在想北安王府的事情么?”   海棠闻言,抬头看着陆言之,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躺倒在床上摆了个大字,“你说我这好端端的,怎就多出一堆至亲来,真有些不习惯,而且你今天也看到了,我觉得这北安王府的人有些没原则。”   陆言之的目光从她这睡姿上收回,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然后也缓缓侧身躺下,一手枕着头,面向着海棠,“嗯,北王府的人在宠爱这位小郡主上面是没半点原则可言,不过你有什么担心的,毕竟以后被宠爱的人是你,他们既不会像是曲家的人一样在你身上讨好处,又不会责骂你诋毁你,你有什么发愁的。”   为了方便交流,海棠也翻身侧过来,面对着他,丝毫没有发现两人此刻的距离是如此的咫尺,“我当然发愁,就是他们没原则,今天北安王走的时候说明早来,我现在就怕他明早来。”   陆言之还以为是个什么大事,“你既然还没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明日我替你拦下来便是,你先冷静几日,想来他们也是等得起的。”   海棠颔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了,“你说我这算不是作?忽然寻回了亲人,而且对我还不错,我还推三阻四的……”   “也不算吧,任何事情都需要缓冲期。”其实是有那么多一点,但陆言之怎么能说自家媳妇呢?而且现在能这样与她面对面的躺在床上,为何要说些让她不高兴的话,将这气氛打破呢?   这话果然也得海棠喜欢,赞同的点了点头,“对,我需要些时间来缓冲一下。”然后要坐起来,打算去洗漱休息,不想着腰带被陆言之压在身下没留意,这猛地一起,处于惯性,人立即被绊了回去,直接扑在陆言之身上。   空气似在这一瞬间忽然凝固住了一般,尤其是海棠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唇,正触碰在他的唇上。   柔柔软软的……   一个男人,嘴巴这么软?于是不由自主的啃了一下。   她这动作,叫陆言之顿时僵住,那举着想要扶起她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   海棠这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这次动作也十分迅速,但仍旧忘记了压在他身下的腰带。   虽然没有再次扑倒在陆言之身上,朝着另外一边摔去,但头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床缘上,顿时打得她嗷嗷大喊。   不过虽受了些皮肉之苦,但好歹将这尴尬的气氛给解除了。   盏茶后。   陆言之一面给她滚着熟鸡蛋消肿,一面忍不住侃笑,“这下可好,明日有借口可以不见人了。”   海棠疼得咧呀咧齿的,心想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自己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什么鬼,自己这都疼死了,他还好意思取笑。再说要不是他压着自己的腰带,自己能摔两次么?   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又说北安王府里,找回了亲闺女,夫妻俩心里别提多高兴,只是北安王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傅家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不然这一路如此好心的带着海棠来京城?   可既然发现了,为何不早些说   王妃却往另外一边想,“这婚约,得赶紧解了,咱们女儿虽说当初是被迫嫁给这姓陆的小子,但现在到底夫妻和睦,又有了孩子,可见跟傅家是果然没有缘分,拖不得。”而且,也不好在耽误现儿啊。   这被王妃说没有缘份的傅现,此刻还在衙门里,正在往长案边煮茶的红泥瓦炉里烧东西。   所烧毁之物,是一张画卷。   上面画的不是旁人,正是海棠。   是海棠跟傅老太太一起进京城那日,他回来画下的。   算着时间,现在他们只怕早就进了京城,自己和祖母既然都能认出来,李家的人能认不出来么?   陆言之也不差,所以傅现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当初海棠是被卖给陆言之的,但北安王府也不会为了履行婚约,让他们和离。   更何况,自己也不想让她难过。   她将酒楼取名归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不想做那不义之人,可又忘不掉海棠,可谓痛苦不堪。   今儿也不知怎的,就拿出了这画。   他想烧了之后,兴许就将这段没有缘分的姻缘给结束了吧?   其实,第一次见海棠,他并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后来去了陆家回来,方想起在祖母房间里,有她跟北安王妃年轻时候的画卷。   可那时候仍旧不敢确定,直至大水过后,海棠在庆阳城落脚,接触多了些,傅现才真正的确认。   有时候他想,也许自己对海棠的感情,一切起因都只因为是自己认出她才是自己真正的未婚妻吧。   不然他是真的无法想通,自己是什么时候为了她茶饭不思?尤其是想起她已经嫁了人的时候,那种痛苦。可看到她苦苦等着陆言之,担心陆言之的时候,自己又越发心疼她。   她原本该有的宠爱荣华富贵都被人抢走了,自己实在不忍她的夫君死在边疆。   所以才往京城送去了一封封信笺。   但此刻,看着那画卷烧去大半,他不但没有半点解脱,反而是慌张起来,似乎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从心口挖出去一般,所以不顾那燃起来的熊熊火苗,伸手将剩下的半卷画给拿出来。   也顾不得手上被烧伤的地方,如得至宝一般,将那半卷画紧紧地捂在胸前,然后苦笑,“若是能轻而易举就忘却,哪里又能说是情呢?”   外面,长随的声音催促起来“大人,已是子时二刻了,您可要准备休息了?”   傅现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画卷,将其小心翼翼地卷起来,藏好,然后才回话,“歇息吧。”   海棠撞着了脑袋,第二天房门都不想出。   陆言之等人又马上要二考了,也扎根在书房里。   所以压根不知道外面忽然传出的流言蜚语。   起因是有人不信陆言之的妻子是个绝色美人,觉得就是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恶妇,陆言之所去接的,只怕是他为了面子,花银子从哪里找来充脸面的女人罢了。   但这样的女人只怕花多少银子也不好找啊!   可大多数男人对于陆言之有这么个绝色妻子是嫉妒的,觉得他不该有那样的好运气。   女人呢,也嫉妒曲海棠一个乡下女人,应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满脸黄斑的粗鄙女人罢了,怎么能长得那样好看?还有这么才华出众,且又俊美的相公?   于是大家就达成了默契,信了这个传言。   这越传就越离谱,最后海棠都成了陆言之从哪个花楼里高价请来冒充妻子的女人。   那日海棠的美貌震慑了一干人等,但没看到的人多了去,所以这传言一起,各家花楼都争相,是陆言之从自己楼里租去的姑娘。   所以还没到晚上,这各座花楼生意就开始火爆起来,谁都想见一见那被陆言之租去的美人是个怎样的绝色样儿。   陆家那边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北安王府但凡有点关于陆家的消息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可把北安王府的人狠狠的气了一回。   尤其是早上北安王去陆家,又没见着曲海棠,这心里就更烦躁了。直接叫了病怏怏的世子李淳风,“老大,你出去一趟,谁在敢诋毁你妹妹的名声,你就不要给我客气!”   李筠风见大哥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打什么?连忙自告奋勇道“爹,让孩儿去,孩儿领着三千府兵,直接将那些花楼踏平!”   但却被北安王瞪了一眼,“你懂什么,让你大哥去,你大哥知道该怎么做。”   李淳风笑得一脸神秘,“老三啊,你还是太年轻,让大哥教你一招,什么叫不战而驱人之兵。”   然后李淳风带了四五个府兵就出府了,专门往那大酒楼大茶楼里去,听到有人议论此事就上去理论,大家但凡要敢还嘴,他就捂着胸口,露出一脸痛苦之色,旁边的府兵也十分配合大喊,“大胆,若是将我们世子爷气出个好歹,唯你是问!”   世子爷有心疾,前几天不是差点被曲海棠气死了么?现在怎么反而帮起曲海棠来?   但是心里有疑问也顾不上啊又见世子爷这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哪里还敢在议论。   别说,这效果还是十分显著的,一个上午的时间,这议论声就淡了下去。   就怕忽然说起,那北安王府的世子爷就跟鬼一般站着他们身后,然后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要和他们争执。   一处酒楼雅间里,宋子茵几人得知此消息,气得花容上尽是怒色,“这……这北安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太可恶了?”   有人连忙附和,“这都传遍了,李心媛因陆公子得了相思病,北安王府但凡在这李心媛的事情上,可曾讲过道理?只怕是觉得咱们这样做,有损陆公子的名声,这才让世子爷如此。”   这分析别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宋子茵点了点头,又恨自家父母兄长不似那北安王府的人一般,像是宠爱李心媛那样宠爱自己。   不然哪里用得着这样的损招?她也知道有毁了陆公子的名声,可是她就是见不得那乡下女人霸占着陆公子,更不相信那乡下女人真如那日见着的那般绝色有气质。   肯定就是花钱从哪里雇来的。   于是便同旁的姐妹提议“不然,咱们上门去,不必提前递帖子,这样一来他们没办法做准备,就能见到真正的曲海棠了。”   其实其他姐妹都想这样算了,今天出师未捷,真心有些影响斗志,更何况叫家里知晓这些流言蜚语是她们这些自诩为大家闺秀的闺中小姐们传出去的,那还了得?   宋子茵见大家这幅模样,如何看不出她们心里的想法,只觉得是指望不上了,也没在多待,气呼呼的回了镇安伯府。   路上越想越气,自己哪里比不过李心媛了?她爹除了是开府将军,还是镇安伯,跟北安王府除了一个王爵,有什么实权?   可她却忘记了,这开府将军何尝又不是虚设,大权都在柱国将军手里呢。   家里她也是独女,大哥原来是个书呆子,现在叫一个小侍女勾得神魂颠倒的,频频惹怒爹娘。所以找他帮忙根本没有什么用,倒不如找二哥。   二哥宋子千去雁州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尤其是在鹿鸣书院读书后,这次还考上了举人,正得父亲喜欢,自己倒不如去找他帮忙,同样是读书人,跟那陆公子必然是有所接触,又有共同话题。   于是便去厨房准备了鸡汤,亲自提着往书房去。   宋子千和这个亲妹妹其实感情并不大好,尤其是这宋子茵在他眼里就是爬高踩低之人,以前没少跟着大哥踩自己。   所以见了她来,也没多热切,不过听到她的来意后,不免有些意外。   宋子茵居然喜欢陆言之。   不过想想也是了,如果不喜欢,海棠来京城那日,她为何去当街拦马?难不成还真是单纯的好奇,于是想了想,“此事不急,待我二考后,再给你个答复。”   其实他觉得自己的实力,完全可以排在前十,但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所以便故意将名次压下。   果然,到现在,陆言之那个傻子也没发现自己这次也参加考试了。   如今就等着自己二考狠狠将他压在脚下,待殿试跟前自己成了状元,拜天子成了天子门生,收拾他也不晚。   想到此,眼里不禁露出一股阴鸷狠厉的笑容。   看得旁边的宋子茵有些心惊胆颤的。   觉得这二哥,似乎不大好糊弄。   又说虽然有人不该在背后无中生有的传闲话毁人名声,但是北安王府这操作,还是叫不少人瞠目结舌。   尤其是澹台左相,气急败坏地回到府里,见着妻女这脸色才好看了些。   但仍旧叫妻子云氏察觉出来,“夫君这是被谁气着了?”   澹台若心正要去陆家。   她那日回来,也叫她爹娘惊艳不已,只是可惜换了那衣裳和发现,即便妆容还是那天的仿妆,但搭配其他的衣裳发型,终究是没有那么好看。   云氏见女儿好不容易有能谈得来的朋友,又将女儿的美发掘出来,所以便建议她多与海棠走动,学一学。   也是自己没空,不然肯定一起去。   澹台若心见父亲心情不好,也没马上走,留下来一起安慰。   “还有谁?还不是北安王府?夫人你说那李淳风,怎么说他也是个世子吧?而且四十好几的人了,怎能如此胡闹?”想着李淳风动不动就作出那心疾复发的样子恐吓人,澹台左相就气得牙痒痒,觉得这高门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完了。   然后便提起这前因后果。   云氏和澹台若心都有些意外,这好端端的,怎么北安王府的人反而帮起海棠来了?澹台若心又想到他们夫妻这样被诋毁,只怕海棠心里正不好受呢,因此也顾不得安慰自己老爹,急急忙忙地上了马车,往陆家去。   陆家这边仍旧是风平浪静的,直至澹台若心上门来,与海棠提起此事,又发出自己的疑问,“你说这北安王府到底再耍什么花招?”   海棠头上撞着的地方已经消肿了,她又特意留了刘海,所以根本看不出来。如今听云若心说起此事,心里谈不感动是假的,但同时也被这北安王府的骚操作震惊到。   那李淳风,不惑之年了吧?   他这样上街碰瓷好么?   王府的名声还要不要?   澹台若心见她不说话,还以她在为被诋毁名声的事情生气,连忙安慰“不过你放心,假的终究是假的,就是那背后之人实在是居心叵测,你得小心些,若是想出门,先打发人去澹台府叫我,我与你一起,真出什么事情,我也能保护你。”   海棠听到她的话,这才从自己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没事的没事的,名声这东西又不能吃,我犯不着为此事生气,更何况假的真不了,我又不是以后不露面了,等嫣嫣她爹中了状元,走马游街的时候,我还要去呢。”   澹台若心听得这话,心说她还真是心大,不过这样也好。   要真像是别家的姑娘那般,受到这般风言风语,只怕是抹眼泪,又是要一死证清白什么的,的确看着叫人发愁。   所以海棠这样挺好。   海棠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然后一脸嫌弃,“喂,姐妹,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啊,这么俊的一张脸,怎么给折腾成这幅模样。”   澹台若心本来今天找她就是想请她帮自己设计妆容造型,不过这不是担心海棠被影响到了吗,所以才一直没提。   眼下海棠主动提起,自然是点头应下,一面不耻下问的请叫“你说那日你说的我也仔细记着了,可这搭配出来,似乎还是不行。”   “你这哪里是不行,而是丑爆了。”海棠一脸嫌弃的扫视了她全身上下,就对她身上的衣裳满意。   半个时辰后,替澹台若心改造好。   见着那在镜子里翻来覆去满意打量的澹台若心“你好歹也是相府千金啊,难道那上流圈子就没有谁给你递帖子邀你出去玩么?”   “有的,只是无趣得很,一帮看似温静贤良的姑娘暗地里斗个波涛汹涌,要是真想斗,打一架不就好了,弄那些弯弯绕绕作甚?”所以澹台若心当然全都拒绝了。   海棠闻言,没好气道“我猜就是这样的,不过我以后打算开个店,就是赚这些姑娘们的银子,还须得你给我打打广告。”   她说要做生意,澹台若心一点都不意外。   行商之人虽然大都被看不起,但是又有谁不想像是商人那样日进斗金?所以其实很多大户之家这私底下,女眷们都经营着不少生意呢。   于是细问起海棠的打算。   海棠指望她做宣传,大饼也给画得十分漂亮。   云若心也就十分爽快的应下,“既如此,但凡有帖子,我便接下,也跟我娘出去多转转。”然后再用海棠所教授的方法宣传。   反正是不能刻意宣传。   海棠见她十分上道,也很大方,“那以后你要出门之前,先绕路来我这里一趟,我给你准备好,争取每次都亮瞎大家的眼睛,任她们怎么明争暗斗,都不可与你争艳。”   澹台若心闻言,忍不住好笑道“谁要跟她们争这些没用的,一帮弱不禁风的丫头片子,我一巴掌就能拍死一个。”   她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海棠连忙道“你现在可以是大家闺秀,能不动手就尽量别动手。”免得坏了自己给她立的仙女人设。   “我晓得,这点轻重我当然能分得清楚。”但是她爹的颜面,她就要顾及,当然不会随便动手的。   吃了下午茶,又见时辰不早,便于海棠和两小团子告辞。   然后留下一堆自己的首饰,戴走海棠的一堆首饰。   她刚上马车离开陆府没多远,就遇着了从后门出去的安镜。   原本因苦读了将近一天,显得疲劳无比的安镜再见到这马车后,眼睛顿时亮了,也顾不得身后的书童,拼命地追了过去。   很快就被澹台若心的丫鬟发现,然后与她禀报“小姐,前几天撞马车那个傻子,好像追来了。”   其实澹台若心已经将这件事情忘记了,毕竟她行走江湖的身后,每天行侠仗义好几次,哪里能记得住自己帮过的每个人呢?   这安镜也不例外。   此刻也是丫鬟提醒,她才想起那傻子。忍不住好笑,一面掀起车帘向后看,果然见着安镜狂奔而来。   安镜只恨自己为何每次走路来,便是没乘马车,但骑马也好啊!   原本以为自己又要错过了,没料想马车的车帘忽然掀起,里面露出了半张他夜夜做梦也都想见的容颜。   “仙女姐姐!”他有些激动地喊出声。   顿时引得澹台若心马车里的俩丫鬟掩面笑起来“这还真是个傻子。”不过回头看了看自家小姐,每次从陆家这里出去,还真像极了仙女。   所以外面那傻子也没喊错。   另一个丫鬟则小心地问道“小姐,要不要停下,他似乎有什么事。”   澹台若心闻言,“也好。”然后示意外面的车夫停下来。   安镜见车停下来,心中大喜,连忙疾步上前,最后在马车前面停下来。   想是跑得太快,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露出痴笑仰头看着车帘缝隙里的澹台若心。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云若心见他这样子,也着实可爱。   仙女姐姐竟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了?安镜心中狂喜,要不是为了维持自己风度翩翩的样子,他早就欢快的跳起来了。一面拼命的让自己气息稳下来,“那日,还要多谢仙女姐姐的救命之恩。”   澹台若心见他追马车,竟然只是为了道谢,不免有些惊讶,心想这人也太实在了吧?一面笑道“不必客气。”顺手而已。然后放下车帘,示意车夫继续走。   却不知这人的实在都是因贪图她的美色……   用海棠的话说,完全可以说是见色起意了。   但澹台若心哪里会这样想,只觉得眼前的安镜是个实在人。   安镜见马车忽然走了,一脸茫然,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叫仙女姐姐不高兴,怎么忽然走了呢?   想要再继续追,又担心惹了仙女姐姐厌恶不高兴,只能手足无措的站着原地自责,都怪自己嘴巴太笨。   不过后来一想,自己好歹跟仙女姐姐说上了话,然后心情又好起来。   就是不知道表妹今天到底走了没?别又装病什么的。   自己还是赶紧回家去看看吧。   又说北安王府这事儿闹得不少同宗觉得有失颜面,难免就捅到了宫里去。   圣上听闻后,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世子身体不好,这是众所皆知的,的确经不得气,朕反而觉得那背后中伤举人的,才是不怀好意。”   天子的金口玉言都这么说了,谁还敢再告状?   殊不知,北安王虽然年老,但是老当益壮啊,在军中那声望是不可撼动的,哪怕子嗣们不算出众,但仍旧让性格多疑的圣上担心,有那么一日这位老皇叔会不会忽然……   虽说这个几率很小,但但凡只要有一点可能,都会让圣上寝食难安。   所以现在看到北安王府不断地败坏名声,他其实最乐得所见。   不但不罚,反而还差人赏,各种珍贵药材丝毫不心疼地往北安王府里送去。   众人见此,只觉得这北安王府真是得圣眷。   又暗道圣上真真是忠义仁帝,乃大齐之福啊。   不过此刻圣上好奇的,反而是这陆言之了。   便问起身边的宫人,“给朕说说这陆言之。”   顺总管闻言,露出讨好的笑意,“这陆言之啊,前年大水的时候,不顾自身危险,救了不少人,博了好名声,后来被人所救,到了燕州,赶上那边出事儿,强征入伍,也立了些功劳。不过傅大人啊,非得将他的军籍除了,又调回原籍,所以眼下才参加了今年的春闱,奴记得,一考他似乎是魁首。”   圣人听到此,露出满意的笑容,“想不到我大齐还有这等人才,能文能武,是西北那边,哪家的公子?”   顺总管连连摆手,“陛下,这人出生贫寒,听说他那前些天凭着一身气质美貌将京城闺秀们压下去的媳妇,还是买来的呢。”   海棠仅凭着绝色容貌就将一群京城闺秀打压得灰头土脸的,这事儿圣上在后宫也略有所闻。   不过当时只当闲话,现在听顺总管提起,也心生出几分好奇“继续说。”   于是顺总管就将陆言之平生大致都给一一道出来。   圣上沉思片刻,然后笑道“这倒有几分意思了,他若真是状元之才,那瞻州倒是有人选了。”毕竟那边,还真得需要一个文物全才方能镇得住。   别说,还颇有几分期待之心。   顺总管有些震惊,那陆言之就算真有本事成了状元,可是瞻州大任,他一个刚出仕途的年轻人能挡得住么?瞻州的海峡里除了横行的海盗,还有那海峡对面最难缠的人啊。   又听圣上有些遗憾,“可惜了,好是好,可惜身家还是有些弱了。”可那背后有后台的,圣上又不放心去瞻州。   这左右为难啊。   顺总管不语,操心国家大事这种事情,可不是自己能插嘴的,只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双手将热茶捧上。   只听圣上忽然说道“不若,到时候将他那妻子降为平妻,朕给他许一个宗室女子。”可是这计较来计较去的,宗室女子好的不少,但要用在别处,这差一些的给他,又怕凉了他的心,不能好好替自己办事。   为难啊。   皇帝真不好当。   一个好的总管,也不是不吱声,再主子发愁的时候,还是要主动说几句话的。   所以见圣上皱起眉头,那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也就提议道“陛下,奴听说,北安王府那小郡主,钟意这陆举人呢。”   圣上还真将这李心媛忘记了,忽然听顺总管提起,果然仔细考虑起来。   这李心媛在宗室里虽然名声不好,但是北安王府是老牌王府了,身份上足够,正好弥补了李心媛的不足。“倒也可。”   顺总管露出笑眯眯的笑容,不在言语。   定夺这种事情,还是主子来拿主意。 第53章   “你这老贼, 倒也机灵。”齐皇斜瞪了顺总管一眼, 心里可见已经决定了此事, “今儿贵妃来了?”   顺总管连忙回话, “娘娘给陛下送了汤。”又知晓圣上问起, 多半是要去涟贵妃那里了,所以赶紧上前替他整理衣裳。   齐皇甚是满意, “摆驾莲花宫。”   莲花宫, 顾名思义,四下都被片片莲花铺满,便是这阳春三月里,依旧是绿莹莹一片,也不知宫里的花匠们是如何办到的。   那碧波之上, 更是碧叶连天, 几朵粉色的花骨朵点缀其间。   齐皇到了此处, 觉得这空气都是暖的香的, 满脸喜欢,“还是贵妃此处最好,甚是人间仙境啊。”   顺总管笑着,早前已经暗地里打发了小宫人前来送消息,这会儿涟贵妃已是妆容精致,莲步蔓蔓迎来, “臣妾参见陛下, 陛下万……”   齐皇心疼美人, 怎能让她双膝沾地, 所以还没等她说完,就已经亲自弯腰将人给扶了起来,“爱妃快起来,今日的汤朕已喝了,答应朕,以后莫要再进膳房,这种粗糙的事情,让宫人们去办就是。”   “只要是替陛下做的事情,就没有粗糙一说,都是世间顶顶重要的事情。”涟贵妃笑得眉目如画,生国孩子的她不但没有半点的衰老迹象,反而多了几分那些秀女们没有的成熟和风韵。   声软似轻风,声声句句撩得人心弦发痒。   这话也取悦了齐皇,一把搂住她的纤腰,双双进入殿中。   事后,涟贵妃躺在齐皇怀中,轻叹一声,“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这次竟然连一考也没过,着实叫人失望。”   齐皇一听,便想起涟贵妃口里不成器的侄儿,可不就是上官家那孩子么,不过十二岁而已,已经得了秀才,已是不得了,如今叫他来参加一考,其实有些强人所难。   “已是神童了。”   涟贵妃继续叹气,“可我那妹妹要强,族里的有些老人们又总是看不上他们母子,总是拿来同原来的容氏比较,她就想着侄儿争口气,给她挣个诰命回去,以后也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朕还以为是个什么事情呢?”齐皇不以为然,这贵妃愁眉不展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一句话而已,随即叫了顺总管进来,“传朕口谕,那上官誊进献火云锦有功,册封其夫人南氏为五品诰命,送往礼部那边。”   涟贵妃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何不妥,连忙起身叩谢,“多谢陛下,臣妾代妹妹替陛下叩谢。”   “爱妃,起来,朕这样做,你应该知道朕是为了什么。”齐皇一手扶着涟贵妃起来,一脸语重心长。   涟贵妃内心狂跳不已,妹妹虽然是上官家现在的主母,可终究没有诰命加身,便是京中这些贵妇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愿意给几分薄面,但终究没法融入其中,给不了自己什么实际的帮助。   侄儿又有些老实,那秀才还是花了许多银子才买来的,且年纪又小,眼下如何指望得到他帮忙   所以才想着办法给妹妹挣个诰命。   有了这诰命加身,才算真正的融入了那贵妇圈中。   而现在陛下这话,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他看中的是乾儿?   不过也正是有了齐皇这句话,涟贵妃对争储之位,底气越来越大了。   从莲花宫出来,齐皇那脸上的柔情蜜意顿时散了个干净,浑身释放出来的解释寒骨冷意。   顺总管缩着脖子跟在身后,忽听前面的齐皇骂道“这些狗东西,朕还年纪轻轻,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陛下息怒!”顺总管吓得哐当一声跪倒在地上。   齐皇停住脚步,回头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脚跟下的顺总管,换了笑脸,“老贼,你这是作甚?起来。”   “多谢陛下。”顺总管这才兢兢战战的起身。   又听齐皇冷声道“老三和老二争了也好几年,如今多了个老四,朝堂上也要热闹起来了,哈哈。”   顺总管垂头扯了扯嘴角,“陛下英明。”   几乎是齐皇才回到御书房,上官家便接到了圣旨,上官夫人南浔寻成了五品诰命夫人。   这就像是一颗石头掉进平静的水潭中,顿时将斗得热火朝天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吵醒了。   父皇这是要扶持老四了?   如此,两人这私底下的活动也就越发频繁,就连陆言之这种小举人,居然都收到了二皇子诗会的帖子。   这二考也就是两三天后了,时间迫在眉睫。   虽说二皇子不会亲自参加,但到底是他身边人举办的,真去了,也就代表了立场。   海棠见着陆言之左右为难的样子,便开口道“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一仆不可二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分清楚主次便是,更何况这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呢?”且不说二皇子还不是太子,就算是太子,也还不知道得熬多少年呢?而且就单凭着皇帝还活着,你就去巴着皇子,那皇帝还能给你好脸色?   这道理陆言之是懂的,他就是有些担心。   海棠也瞧出他的担忧,“你不必担忧,这几日你暂且称病,反正过两天就进考场了,他奈何不了你,就算因此事惹怒了他,但到底是堂堂皇子,断然不会在面上为难于你。”   陆言之也正是这个意思,打算装病。   楚郁笙见陆言之如此为难,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所以说,这名次靠前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瞧他,名次靠后,谁也瞧不上,也减少了许多麻烦。   于是陆言之没有去参加这诗会,称病在家,直至两日后,收拾东西进考场。   别人家那都是恨不得能跟着进去考场里,以便照料一二。   可海棠倒好,头一天晚上就跟陆言之说,“东西都收拾好了,我已检查过,没什么问题,你明早起床的时候动静小些。”她要睡懒觉。   这些天两人都睡在一张床上,在海棠看来,二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十分和谐了。所以已逐渐习惯,丝毫不知晚上自己睡着后,似那八爪鱼一般攀附在陆言之身上,叫他有苦难言。   不过痛并快乐着。   陆言之不提意见,海棠自然不知道。   第二天海棠睡了一大早上才起来,荷花一边伺候,一边有些疑惑,“夫人您都不担心公子么?我看着别家,都亲自送去考场呢?”至于他们家夫人,不但没送,还一觉睡到现在才起来。   海棠正看着镜子里的模糊的自己描眉,那模糊不清的铜镜她已经习惯了,所以嫌弃自己今日的眉形画得不大好,涂了重新描。   听到荷花的话,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用?又不能跟着进去,这京里大早上还是挺冷的,被窝里暖烘烘的捂着不好么?”   荷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奴婢的意思是,您都不担心公子的成绩么?若是没考上,得再等两年呢。”   却只听海棠十分笃定道“放心,我观嫣嫣她爹气运好得很,必然能中进士的,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对了,让鸽子收拾一下,待我用完了早饭,出去转一转。”   海棠都这么说了,荷花还能怎样?更何况公子这会儿只怕都进考场了,劝得夫人去,又有什么用?索性应了她的话,去准备膳食,又给魏鸽子传了话。   自打那天海棠跟澹台若心提过后,她还真贴心的去参加了两次宴会,频率也是极高了。   她从前深居简出,这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她,对她的印象可以说是十分模糊的。   而如今她得了海棠的帮忙,每次都是带着仙气儿出场的,又加上本来就有武功,那气质越发是有些出尘脱俗。   姑娘家家的,对于比自己漂亮的人总会多上心几分,便私底下去找澹台若心的丫鬟打听消息,晓得她与那陆夫人是旧识,这些妆容都是得以陆夫人帮忙,不免让大家想起了那日在城门开凭着美貌劝退一帮贵族小姐的曲海棠。   但碍于后面那流言蜚语,陆言之的身份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举人罢了,所以大家还是没有去找海棠帮忙设计妆容的意思。   不过海棠的名声却是传开了。   惹得不少人都有些心动。   但是北安王府的人听了,就十分不高兴,觉得这左相府的千金怎能如此糟蹋人呢?他们府上的千金宝贝,怎可做妆娘?那不是丫鬟么?   可又不敢上门去找海棠,生怕惹得她生气,所以这心跟猫抓一般,便让容氏带着李花翎去看看海棠。   毕竟这海棠曾经不是救过李花翎么?   所以这会儿海棠刚要准备出门,容氏就来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海棠见着容氏,有些意外。本来她也想过去看看老王妃,但是这真心没准备好,而且陆言之还在参加考试,为了不引起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想等着春闱结束后再说。   眼下见容氏来,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是不是老王妃怎么了。   容氏是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见海棠,她居然是自己的小姑子。心里不说欢喜是假的,但此刻见了海棠,也跟海棠一般,对于这新身份,有些没缓过来。   此刻听得海棠询问,连忙扯出个温和的笑容,“没事,是翎儿想妹妹们了,所以我带他来看看。”   李花翎想反驳,他才不想什么妹妹呢。那俩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可精明着,一点都不好糊弄。   容氏见儿子不给面子,连忙催促道“你不是给妹妹们准备了糖人吗?还不快拿出来。”   李花翎见他娘着急,只得将糖人赶紧拿出,“给两位妹妹的。”也琢磨着,自己叫姑姑么?还是继续叫陆夫人?   那俩小的谢过后,看着倒是十分老实,那种糖人就在海棠旁边乖巧地吃着。   容氏见这母女三人样子,忍不住问道“可是要出门去?”   海棠也不隐瞒,“正是呢,来了京城好一阵子,也没出去好好看看,正好今儿天气不错,带着孩子们转转,若是有那合适的铺面,买一两个,做做生意也好。”总这样闲着,还真有些不适应。   她都这样说了,容氏也不好多待,便顺势道“既如此,那我带你到处看看。”至于她想买铺子的话,也给记了下来,回去好跟公公说一声。   怎么说也是堂堂北安王府的郡主,要什么铺面没有?   有人作陪,还是本地人,海棠自然是乐意的,但现在还不想将自己跟北安王府的关系摆到明面上,只能婉言拒绝了。   容氏也只能带着李花翎回去,好在也不是一无所获。   海棠上了街,将几条主街都逛完了,铺面的价格也打听了,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贵一些,而且自己看中的,人家不卖,卖的自己又瞧不上。   所以最后可以说是无功而返了。   哪料想当天晚上,一黑衣人就跳入陆家院子里,惊得众人正要大喊。   就见那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面巾,居然是李筠风。   李筠风来意也十分清楚,直接塞给她一个箱子,“这里面,是咱们北安王府在京城所有铺面的地契房契,你瞧中哪些随便挑。”   “……”海棠在他期盼的目光中,默默地打开那箱子,好厚一叠。   还有,这北安王府宠妹宠女,还真是没有半点原则可言。   这么干,世子妃和容氏没想法么?   见她左挑右选,最后没选出一个,站着一旁的李筠风着急了,直接从里面抽出几张,“这几处,你白天不是瞧中了么?怎又不要了?”   海棠一怔,“你们派人跟踪我?”   “是保护。”哪里能说是跟踪?李筠风赶紧讨好的纠正着。又赶紧转过话题,询问着海棠“你想做什么生意?”   海棠也没隐瞒,将自己打算与他说起。   这李筠风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才替那左相府的小姐梳头化妆?”   “是啊,我指望她给我做个广告呢。”海棠见他那一脸吃惊的表情,觉得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便问“怎么?不行么?”   “不是不行,而是这些事情,你让丫鬟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弄得父王和母妃以为是左相府的欺人太甚,把你做妆娘,今儿父王还去找了左相的麻烦。”   “……”海棠傻眼,有些犹豫这门亲到底要认不认。   李筠风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她神色不对,又马上转过话题,“父王母妃虽没见过陆言之的,但你们的事情他们都知晓,前日母妃已经去了并肩侯府把你和傅现的婚事退了,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   海棠又愣住了,她听到了什么?婚事?和傅现的?   下意识的忍不住想,自己刚来京城就被北安王府的人认出来,那傅老太太,还有傅现,是不是也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对自己百般照顾的。   尤其是在陆言之的事情上,傅现更是尽心尽力。   一下,海棠也不知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抬头又见自己这个还不大熟悉的亲哥哥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只巴不得他赶紧走,好叫自己冷静冷静,所以拿了一处地契,“那这个我要了,若是可以的话,半个月给我腾出来。”   李筠风是带着任务来的,就怕她不要。   如今见她拿了正街的一处酒楼契约,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歹是挑了一处,自己也好回去复命。   他一走,海棠就忍不住拿起镜子看自己的脸。   可是俗话说的好,医者不能自医,这看相的,也看不透自己的命运。   她盯了半天,硬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不免是有些气馁。   当晚也没休息好,第二天看起来神情厌厌的。   陆嫣嫣见了神情憔悴的她,似乎担忧,“是不是娘想爹爹了,所以娘没睡好?不然今晚我和妹妹陪你睡吧?”   不是亲女儿海棠一巴掌就呼过去了,什么叫陆言之不在,她没休息好?她明明是因为别的事情好吧。   于是当天就给俩个小的请了位女先生回来启蒙。   老师这自古以来就是孩子的天敌,生来专门克孩子的。   海棠还以为这俩孩子能老实一阵子,不要总是人小鬼大的。   可曾想才半天的时间,先生就辞退了。   原因是这俩孩子已熟读千百字,哪里还需要启蒙?   但海棠记得,也就陆言之以前教她们认识些简单的字罢了。   后来曲逐舟上学后,也断断续续教了几个。   就算会了不少,可也没有先生说的那样厉害么?   便将两个小的喊到跟前来,“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字了?”别是和自己一样,灵魂穿越?但仔细想想俩孩子的性子以及那干出来的事情,又不像是个大人。   “自然是学的啊。”陆嫣嫣一脸得意,整张小脸就差没写着快夸我们这几个大字。   至于陆婠绾就更不低调了,“不学怎么看画本子?”   说完后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伸手捂住小嘴,一脸紧张地看着海棠。   可海棠却没生气,反而沉思起来。觉得这两孩子有求知欲,不用大人督促也能自学,这是好事情,总比那压着去学要好。自己肯定不能抹杀了她们的积极性。   但这个世道上的画本子吧,根本没儿童读物,竟是些不三不四的,看看自家两个冰清玉洁的女儿都学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海棠决定,以后辛苦一点,每日抽半个时辰出来,给他们抄点儿童读物。   可惜了,里面的书都拿不出来。   姐妹俩心惊胆颤等了半响,没等到海棠的责斥,反而得了一句;“既如此,明天我给你们找几个合适你们看的话本子,不许再偷偷看大人们看的,你们还小。”   “真的?”姐妹俩眼睛都亮了,娘不但没有责骂她们,反而要亲自给她们找画本子。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   却不知海棠说的,是话本子。   不是认识字了么?还要看什么画本子?   不看图,仅看着文字,更有遐想的空间。   最后在姐妹俩的满怀期待中,海棠拿了两本全是字的小抄本给俩人。   两人见了那是满脸的失望,可这拿都拿了,哪里还能不看?所以很快就被那里面的故事吸引,开始催促着海棠给下一集。   海棠发现,在这个世界虽然有不少关于神话的本子,但无非是情情爱爱的,世界格局也小,没什么看头。   所以就将西游记抄下来。   什么石头生猴子,水里住着龙王爷,那对于姐妹俩来说,都是十分新鲜的,最后连带着荷花也沉迷其中,很快家中奴仆也开始好奇。   那金宝有着几分头脑生意,发现这书本世面上并没有,便找海棠要这书的全套,打算在上面挣一笔。   不过被海棠拒绝了,这又不是自己写的,怎好那前人呕心沥血写下来的著作赚银子?   金宝还有些惋惜。   接下来几日,海棠一直在抄写西游记。   除了晚上那李筠风总是一身黑衣来传达一家子对自己的思念之情之外,一切都还好。   转眼就过了好些天。   又说陆言之,那日进了考场后,老规矩,跟之前一样,先抽签。   此前那心情是十分轻松的,但是拿到自己的签后,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他的挑中的,还是上一次那个位置。   愁眉苦脸的走过去,发现楚郁笙和安镜已经在此处等着自己,那脸色才有好转。   也就是这考场中不可交头接耳,不可喧哗,不然这三人真的要当场抱头痛哭了。   全场那么多考生,就他们三的位置不变,也是缘分啊。   不过想来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大家准备比较充足,尤其是陆言之,海棠连口罩都给他准备好了。   总算熬过了这二考。   与上一次一样,也顾不得打招呼,各自分道扬镳,回家赶紧沐浴。   海棠原本是要去接陆言之的,没想到那酒楼提前收拾出来了,她今日带人去看,准备简单的装潢。   等回来听闻陆言之和楚郁笙说起他们此番的位置,忍不住笑了一回,然后才道“我觉得挺好的啊,升官发财嘛。”正好她要开店。   只是这财哪里是厕?   这二考和一考不一样,过了之后,就有机会到殿前,参加殿试,待陛下钦点状元郎。   所以才过一日,这些原本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举人们,又都强撑着身体,到处打听消息。   陆言之却是每日坐在家里,或是跟海棠去那店里转悠。   饶是那定性还好的楚郁笙也忍不住问,“陆兄,你就一点都不着急么?”   海棠心思还真没放到上面,这店要装潢起来,快得很。到时候店里可不能没有东西摆上去,所以她忙着跟成衣店联系,还有那首饰楼。至于胭脂,也买了些花,回来自己调制了些世面没有的颜色,然后又从其他店里购进一批。   所以没空去关注这些事情,听他问,不禁笑道“担心也没用啊,这卷子都上交了,总不能你担心就能拿出来,让你换一份更好的吧?照着我看,倒不如该干嘛就干嘛,白白焦心有何用?”   这话叫楚郁笙哑口无言,只得老实地待在陆家,陪陪孩子什么的,也跟着他们看起那西游记来,很快就沉迷其中,倒真将放榜大事给忘记了。   海棠已经习惯每日李筠风忽然造访,不是带话就是带吃的。   因明日就要放榜,便来特意交代陆言之和海棠。   “明日这要放榜了,就妹夫这模样,不管考得好歹,都千万别去那榜下凑。”不然那人挤人的,就算是有府兵,这一时半会儿也挤不到跟前救他啊。   陆言之本身也没打算去榜下,中了自然有人来报喜,没中就再等两年。听得李筠风的话,颔首应下。   李筠风又扫了一眼那坐在角落里看西游记的楚郁笙,“你乃我妹夫的朋友,我也好言语提醒你一句,莫要去榜下。”   他这千叮咛万嘱咐的,反而让人越发好奇,那榜下捉胥当真有如此恐怖么?   所以他一走,海棠就兴致勃勃道“你们俩去不得,那我去看总是使得的吧?”当然,她看也不是去看榜,毕竟她这身板子也挤不进去,就打算在外围看一看这捉胥是怎么个光景。   别说她有兴趣,连这两只小的也都充满了好奇,“小舅舅之前便提过,榜下捉胥乃京中最恐怖的事情之一,莫不是会闹鬼么?”   孩子们的思想其实还是简单的,说恐怖能联想到的,必然是有鬼怪。   陆言之见她们母女三那好奇心十足的样子,赶紧道“明日还不知是怎样的人山人海,你们好生待在家里就是,想听什么热闹,还怕听不到么?”   “哪里有亲自看着有意思。”海棠嘀咕了一句,不过也不是那没分寸的。听着刚才李筠风那口气,不少人家都是要出动府兵的。   说不准还有抢女婿打起来的呢,所以还是算了,自己老实地在家里等八卦就是。   第二天一早,澹台若心就早早的来了,一进门见了海棠便问“你家夫君没去看榜吧?”   海棠摇头,“没有,与楚公子他们在书房呢。”   澹台若心听罢,松了一口气,“没去便好,你不知晓现在外面多恐怖,我这还算是出门早的,可路上都堵了两回。”她都没好意思说,他爹也打发管家,去榜下看着,若是有合适的,也要带一两个回来给自己瞧。   这简直就是陋习啊,但凡又未出嫁的大户人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富户,皆都去榜下凑热闹。   海棠一听,还是有些震惊“有这么夸张么?不是巳时一刻才放榜么?”   现在还不过卯时三刻呢。   “就是这样夸张,各家的府兵家丁都出动了不少,我今天只怕得晚些才能回去,今儿一天都要在你们家。”她叹了口气,招手示意两只小的到跟前,将带来的礼物给姐妹俩。   俩人这几天有西游记看着,安分了不少,如今又有了澹台若心带来的小猴子,拿着就高高兴地去了。   海棠让魏鸽子将订制好的胭脂罐子带回来,今儿要将自己做的那些胭脂装瓶子,所以两人也没在大厅多说,直接去了花园里。   这府邸本就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院子自然是不小的。   梨花已谢尽,绿茵茵的梨树叶下,能瞧见那些青头小梨子藏在中间,极其可爱喜人。   架子就搭在树荫下,便是一会儿烈日上头,也不担心被晒着。   澹台若心是府上的常客,与大家都十分熟悉了,自是在一处说说笑笑的。   而且她来了这么多次,可能都在后院,没在这花园里闲逛,所以没遇到过安镜。   可巧的是今日本是放榜之日,安镜却习惯性地往这边跑。   眼看着已经是辰时二刻了,陆言之便催促他,“你平日总来也就罢了,可今日来放榜之日,你家人都等着呢,你此刻还在我这里,像是个什么话。”   安镜来凑热闹是一,二来还是想在这路上遇到左相府的神仙姐姐。   毕竟自己两次遇到她,都是在这陆府的附近。   也是可怜安镜,每日得了空闲就跟陆言之和金宝楚郁笙凑在一处,哪里有空去听外面那些八卦,不然依照现在澹台若心的名声,还有她和海棠的关系。   只怕早就知道,很多时候,他跟自己心心念念的神仙姐姐,就在一处院子里。   这会儿又被陆言之催促,想着好像也是那么一会事,万一自己真中了,又不在府上,的确不大好,这才不情不愿的回去。   刚出书房出来,就瞧见不远处那梨树下的众人。   不必说也知晓他们这是作甚。   不过他一个男人家,对这胭脂水粉是没兴趣的,只是左右都要路过,便索性跟海棠打声招呼。   所以,也就看在坐在海棠旁边,与之凑在一起说话的澹台若心。   他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陆府,而且跟海棠还这般熟悉。   海棠抬起头,见着安镜傻里傻气的站着那里,不禁皱起眉头来,“你还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回家去。   安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傻笑着回海棠的话,“这就去,这就去。”只是那眼睛却盯着海棠旁边的澹台若心看。   那明晃晃的爱慕之心丝毫不掩饰,莫说海棠察觉出了一二,就是旁边的嬷嬷和丫鬟们也都看出了苗头。   加上那说马上走的安镜还一动不动的站着原地,眼睛不离澹台若心。   一时间大家这眼神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   “咳,安公子,你怎还不走?”海棠干咳了一声,心说这安镜平日里看着老实规矩,今天怎么这样看若心?   又转头看澹台若心,见她那眉眼间蠢蠢欲动的红鸾相,又再看安镜。   有些傻了眼,这安镜的红鸾相,可比澹台若心明显多了,自己往日怎没留意到?脑子里飞快的想着两人的家世和性格,除了澹台若心年纪大些,不然真的可以说是良配了。   想起刚才大家说起这京城的习俗,大户人家都会去榜下捉胥,便想要不要提醒,让左相府的去路上把这安镜劫下?   不过转而一想,还是作罢,人家的姻缘,自己怎好去插手,这过得和美一生还好,若是一生不悦,岂不是自己的过错。   至于安镜,叫海棠再次提醒,只得万般不情愿的抬脚离开。   这才出后花园,就看着抱着不少东西的荷花,连忙将她拦住问道“那花园里与你们夫人在一处说笑的客人,是何家小姐?我瞧着面生。”   荷花老实孩子,也没想到这往日里不贪女色的安镜忽然问这个问题是否有什么企图,直接回道“那是左相府的千金,是我们夫人在京城最好的朋友。”末了还添一句与,“夫人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安公子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就是头一次看到你们夫人有客人,好奇问一问。”   这话荷花也没怀疑,只笑道“她来过许多次了,只是公子都在书房,又是未婚男女,所以夫人特别留意别开,因此不曾遇到罢了。”   安镜听得这话,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前两次在陆府外面遇到她不是偶然。   而是她正好从陆府前门出去,而自己走的后门……   心里忍不住欢喜的高呼一句,真是缘份啊。   当即叫上了小厮,匆匆离开。   只是他也没回家,而是往榜下挤过去。   他当然不是去看榜的,而是盯着那左相府的人,然后让小厮去给自己看榜。   若是自己榜上有名,他马上就去左相府人那里自投罗网。   小厮自不知道自家少爷的心思,只是这样的热闹也是两三年才能见一回,他也乐得去挤一挤。   殊不知自家少爷在盘算着怎么卖了自个儿。   人声鼎沸中,礼部终于来人了。   大红榜刚放下,无数人如同那潮水一般涌了过去,顿时将前面挡地严严实实的。   安镜那小厮挤掉了一只鞋子,才勉强挤到能看见榜的地方,然后瞧见了他们家公子是第九名。   那也是前十,试想这整个大齐多少莘莘学子啊,少爷能从中脱引而出,那自不是凡人了。   这一欣喜,也忘记去看其他的,直接从前面挤出来,找到那躲在人群里的不敢冒头的少爷,高呼道“少爷,少爷,您中了,第十名!”   几乎是他这声音刚落,安镜就忍不住骂一声蠢货,然后立即朝着左相府的人狂奔而去。   左相府的人忽然听得有小厮喊中了第十名,正在找这中的是何人,就见着一俊美郎君朝着他们跑过来。   反正他们是来随便捉两个人回去交差的,瞧见这郎君俊俏,就是这张脸也是万里挑一的,索性就给拦住。   安镜投入左相府众人的的怀抱,反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后面追来的几家见此,虽心生遗憾,但这规矩是要讲究的,只能叹气离去。   海棠等人在府中,压根不知这安镜闹了这么一出,又加上很快送喜报的人来了,便忙作一团。   果然不出海棠的意料,陆言之果然是第一。   她早将准备好的银果子拿出来打发,府上到处一片欢喜。   如果不出意外,殿前不出错,状元郎无疑了。   至于楚郁笙,也中了进士,只不过却是个同进士。   不过他也仍旧高兴,即便不做官,回家养马也可。   就在这府上一片欢喜之时,安府来人寻安镜。   再得知安镜早已经回府之后,来人不禁苦了脸,“完了,别是路上叫人捉了去。”也顾不得同陆言之告辞,急急忙忙回去禀主家。   陆言之等人听到安家这奴仆的话,也有几分担忧,可是他们现在也不敢出去寻啊?   最后金宝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我去找找看,真要被捉了去,也能听到消息,更何况安兄不是第十名么?很容易打听的。”他也不是进士,没人捉自己。   最多也就是这身材有些圆润,不如瘦子身轻如燕罢了,不打好在拥挤的人群穿梭。   陆言之不大放心,毕竟今日那街道上的鼎沸人声,他们便是坐在家中也能听到一二。   可见那主街上是何等的拥挤了。   所以让魏鸽子和两个会些把式的小厮跟着一起去找。   也是叫人操碎了心。   且说这排名出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宋子千自问自己学问并不差陆言之多少,却忘记了在人的品格上面,自己就已经输了。   一考的时候为了不引起陆言之的注意,所以特意将名次往后压。   本是想等着二考直接拿下魁首,惊艳众人。   可没料想到,他是拿了第一名,但却是最后一名。   听得此消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几欲昏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是排名出错了!”一考他刻意藏拙,都能拿下那样的名次,为何这一次尽力了,反而最后一名?   镇安伯其实对于这个忽然上进的次子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他能拿最后一名,已是超出他的预想。   所以此刻见他为此事难过颓废,又不信这是真的,便道“这二考比不得一考,尤其是前五十名的试卷,都是陛下御目亲过。”而且他还听说了一个小道消息。   那第一名的陆言之,这一考也是第一名,但这二考开考前,二皇子授意手下的人开了诗会,看在他一考第一份上,也就给了一分薄面,却没想到此人却是不知好歹地拒绝了。   所以二皇子是有意插手,用些手段将这陆言之的试卷扣下。   只不过可惜了,这陆言之的答题太过于精彩,进了那几个老头的眼,便不再籍籍无名,终究被送到了御前去。   所以莫说这第一,就是前五十,也是陛下亲自排出来的。   谁敢去质疑? 第54章   但宋子千明显没将他父亲的话听进去,仍旧坚定地认为, “不, 一定是弄错了,爹, 你看去礼部打听打听,一定是错了。”   镇安伯见他平时还算稳重, 正好老大又不成器, 连一考都没过, 他这才将重心转移到宋子千身上,但见他现在一副疯癫模样,又怕他在口出祸言,于是冷下脸来,“休得再胡言,自己少时不努力,此刻怨恨不公不平,又有何用?我还以为你去边关一阵,多少能将你这拙劣的性子改了一二,有些长进, 没想到依旧如故, 你太让我失望了。”   镇安伯这话说到后面, 是真的失望。   原本长子好好的, 自小勤奋好学, 颇有才名。可是谁知道自从去年不知道怎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 非得要娶一个低贱的丫鬟。   那丫鬟若是清白的也就罢了, 可此前是别人送上府的美人。   因夫人不喜,这才给降为了丫鬟,谁知道这兜兜转转的,居然跑到长子跟前,将其迷得团团转。   他越想越是气,简直流年不利。   狠狠的瞪了次子一眼,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   宋子千清楚地看到父亲眼里对自己的失望。   也是镇安伯这眼神,让他慢慢冷静下来。他辛辛苦苦的谋划这么多,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世子之位?不就是要让父亲知道,自己并不比大哥差么?   也怪自己刚才太过于气愤,这才失了分寸。   当下吐了口浊气,但心里头对于这榜上的排名,仍旧是不服气。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了,他还须得好好谋划谋划。   很快,这脑子一转,便想到了二皇子。   早些二皇子舍下的人举办诗会,陆言之并没有去。   “不知好歹的东西。”他冷笑一声,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又说那安镜自己投入左相府,他那小厮不明所以,只觉得是自家少爷被捉走了。   自己又挤不过去,只能隔空大喊一声“少爷,您别怕,我这就回府通知老爷来救您。”也顾不得找那丢掉的另外一只鞋子,光着脚就朝安府赶回去。   可谓是狼狈不堪。   府上这会儿已知晓安镜不在陆府,也正担心安镜是不是管不着腿,跑去看榜了,担心他被捉走。   就见着这披头散发,光着脚跑回来的小厮。   就他这光景,哪里还用问,自家少爷肯定是被捉走了。   因此管事的废话也不多说,直接问“被谁家捉走了?”   小厮气虚喘喘的,大张着嘴巴,吐着浊气,好一会儿那口里才艰难地蹦出几个字,“好像,好像是左相府。”   “什么好像?到底确定不确定?”管事的着急,这第一时间是得赶紧将人找回来,不然少爷那样天真无邪,若是糊里糊涂地被人哄骗,应了婚事可如何是好?   小厮本来也记得不大清楚,如今叫管事一吼,也拿不定主意了,毕竟那会儿追少爷的人多了去,于是也吞吞吐吐的,“我,我也不确定。”   管事见他这是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也懒得与他在浪费时间了,先打发人去禀了老爷,然后召集人马,等着老爷吩咐。   因为今儿放榜,安大人特意告假一天,谁料想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眼下得了管事的话,因小厮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左相府,便急道“管他是不是,你先带人去,倘若不在左相府,你赶紧去找,不管如何,天黑之前务必将人给我找回来。”   管事得了话,不敢多耽搁,领了人风风火火的就往左相府赶去。   安大人回头见安夫人哭哭啼啼的,心里只觉得烦躁不已,不免朝她埋怨起来“哭哭哭,哭什么?现在晓得怕了?早些时候让你将倩儿送回去,你如何都不愿意,不是她病就是你病,现在好了,你儿子为了名声,宁愿不在家里呆着。”   安夫人也后悔不已,她只是想着亲侄女就跟女儿一般,肯定比那外来的媳妇要贴心,更何况这表兄表妹的,自小青梅竹马,在合适不过了。   但眼下听到丈夫的话,也是后悔不已,生怕儿子被哪个不长眼的商贾家捉了去。   儿子又老实,若是点头应了可如何是好?   又见老爷真的生气了,便颤颤巍巍的起身,“那……那妾身现在打发人送倩儿回去。”   安大人没理会她,背着手气急败坏地出了门。   安夫人见此,委屈不已,只得朝身旁的嬷嬷哭诉“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儿子好,他怨我作甚?”   只是安夫人不知晓,这世间之事,有时候最伤人的,正是至亲和朋友之间,那自以为是的‘为你好’。   左相府这边,因捉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郎君,管事觉得完全没必要耗下去,而且这街上又挤又乱,不如早些回去交差。   安镜也是十分配合,不吵不闹,反而主动朝管事打听起他们家老爷夫人的喜好。   这让左相府的管事觉得不对劲啊,看着安镜原本俊美的面庞,眼下越来越像是那想借着相爷势直上青云的小白脸,对他也没了之前的好颜色。   弄得安镜一脸不解。   待进了左相府,直接被带往大厅去,管事则亲自去请夫人。   顺道将自己的怀疑给云氏提了,“夫人,属下有些担忧吗,这小子长得相貌倒是堂堂儒雅,可是他这一路上总在向奴才打听您跟老爷的喜好,只怕是居心叵测啊。”   云氏也听进去了,原本打算自己试一试,可没想到进了厅,发现竟然是安家的孩子。   这孩子相貌俊朗,可以说是京城才俊里的楚翘了。   “小侄见过伯母。”左相府的下人不认识,但主子他却是认识的,立马展出一个自认为最讨长辈们喜好的笑容,迎了上去。   云氏那是江湖人,不似别家的夫人那般多规矩,瞧见是他也十分欢喜,“安大人和安夫人真是教子有方,我听说你可是第十名,了不得了不得啊。”孩子是好孩子,可是这年纪,好像有些小了。   云氏心中暗咐,一面掐着手指算,这孩子整整小了她们家若心三岁。   虽说女大三抱金砖,但是安家那边未免答应,尤其是安夫人,近来出进都总将那侄女带在身边,可不就是那个意思么?于是不等安镜回话,便和蔼地笑道“安镜啊,今日之事才此乃误会,伯母这就立即让人送你回去。”   安镜一愣,他都打算改口叫岳母了?怎么要将自己送回去?难道这京城捉胥,贵族之间还有不吃窝边草的规定?   可俗话说的好,兔子虽不吃窝边草,但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   急得他连连道“伯母,别啊,侄儿觉得这泱泱人群中,我既然被贵府的人带回来,可见我与小姐是有缘份的。”   原本惋惜不已的云氏听得他这话,眉头直跳,这孩子不是玩笑话吧?心仪她家闺女?   正是此时,有人来禀,安府的人来了。   安镜一听,也不着急,反而殷切的朝云氏道“伯母,既然我家来了人,那我立即打发他们回去通知我爹娘,我看今日就是个好日子,不如将婚事就此订下,您决得如何?”便是口头订下也好。又怕云氏误会,又连忙解释道“伯母放心,这三媒六聘一样不会少的。”   云氏已经有些懵了,安家怎么养了这么个傻孩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想要入赘呢?干咳了一声,也不提他的话,而是问道“我听闻,你府上有一表妹,已住了数日,此事可是真的?”   这事儿京城众所皆知了,他上次跟父亲提了后,谁知道他娘先病,好不容易好了,表妹又病。   总不能将人在病中赶回去吧?   虽然都知道是假病,但这也没到撕破脸皮的地步,所以只能容忍下来。   现在好了,自己未来的丈母娘都在怀疑了,急得他赶紧指天发誓,“伯母,我敢对天发誓,自从表妹进府,我从未与她同席,给母亲请安也错开她不在的时候,此事您若是不信,可到陆府求证,侄儿几乎都在陆府与几位朋友一起攻书。”   情急之中,他忽然想起嫂子跟云若心的关系,荷花如果没有骗自己,那自己这未来的丈母娘肯定知晓。   只是云氏一听他提及此事,顿时反应过来,莫不是这小子在陆府与女儿早就已经有所来往?但又觉得不对,真有点猫腻,自己不可能没发现。   她满脸的狐疑,急得安镜以为她不信,又赶紧将自己如何认得澹台若心的事情一一说了。   他虽说得快,但简洁明要,云氏也明白了,只是有些诧异,“这样说来,你也只见过若心三面,对她也不了解。”   “成婚后可慢慢了解,这多少夫妻,成亲前连面不是都不曾见过么?”所以安镜觉得,自己和澹台若心还算是好的。   云氏又问“那你可是知晓,若心今年多大?”   “知道,年纪不是问题,何况女大三抱金钻。”安镜也是对答如流。   云氏再问,“你如此聪明,因也明白你娘的意思,可你违背她的意愿,娶了旁人,以后你这媳妇,只怕在婆婆跟前,是要受些气的。”她倒不是担心女儿手气,就担心女儿沉不住气,自己会听到媳妇打婆婆的传闻。   这个问题可是千古难题啊。   但安镜没有半分犹豫,“我会孝敬我娘,但如果她无故为难娘子,我肯定维护娘子。”   这以往总担心女儿的婚事,可现在有青年才俊主动送上门来,云氏有有些犯难了。“此事,先等一等,还须得与老爷商量,你也先回家去。”   可好不容易被捉来?事都办成?怎么能回去?   所以被拦在厅外许久的安府管事进来,如何也带不走他们家少爷,只得回去传话。   一时,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陆府也收到了消息。   最震惊不过的莫过于安镜这几个朋友,都有些难以置信,觉得这耍赖皮的事情,不像是安镜能做得出来的。   可现在安大人都去了,也没能将他带回家去,听说死活抱着相府的桌腿不松手。   这样说肯定是有些夸张了,但是他这样像是个小孩撒泼,确定能达到目的,而不会惹人不喜么?   又见旁边一脸严肃沉凝不语的澹台若心,海棠不禁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怎么看?”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此事的主角之一,怎能如此冷静,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澹台若心听见曲海棠叫自己,皱了皱眉头,“幼稚,更何况他在我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罢了。”   所以这就是澹台若心听到了安镜在她家赖着不走,而没有任何气恼的原因么?就因为在她看来,这安镜是个孩子,此刻他的所作所为,也像是一个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撒泼耍赖。   这属于正常的?   “这样也可以……”海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两人都如此清新脱俗。又问她“那你今晚还要回去么?”毕竟安镜还在他们家呢?此刻已经是黄昏。   “自然是要回去的。”她抬头看了看天边夕阳,逐叫了丫鬟,带着海棠送的胭脂,便直接回了府去。   殊不知今日这一闹,他二人在京城里倒是出了名。   安镜也没真在左相府过夜,终究还是被安府的人绑着回去了。   他只怕也是这史上第一个被绑回家去的进士了。   要不是几天后得进宫参加殿试,不可在天子面前失了体面,不然安大人早就按耐不住,想要对他一阵拳打脚踢了。   晚上,李筠风又来了。   “小妹啊,这妹夫已经中了首榜,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能公开咱们的关系?”   海棠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些不大对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殿试还没开始呢,你也别总穿着这一身来,俗话说的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了鞋的,隔壁若是当你做那过墙贼,到时候只怕要把这脸面丢尽。”   李筠风丝毫不在意,更何况这天底下轻功能必得了他的,眼下他还没遇到呢。不过觉得妹妹这也是在关心自己,满脸傻笑,“这脸面有什么用?丢了便丢了。”性命在就是了。   有时候海棠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北安王府,一家子分明都不正常。   正经的高门贵胄,哪个最看重的不是这脸面?   也就是这北安府视脸面为浮云粪土。   将自己下午亲自做好的点心拿出来,“里面有些点心,只管给王妃吃,不会积食。”又将今天装好的胭脂拿了几瓶,“这也是我亲自做的,你拿回去,帮我转交给世子妃和二夫人,王妃那里用这个。”她专门将合适老人家的胭脂指给李筠风看。   李筠风见着这些礼物,方觉得父王那话真准啊,只要足够耐心,这石头也能给焐热。   这才几天,妹妹就开始回礼了。   “好,母妃和嫂子们定然十分开心,多谢妹妹。”他也不去纠结海棠对众人的称呼,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一般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海棠也没留他。   就是两个小丫头有些不舍的看着他那飞檐走壁的身影,飞快的融入月色中没了踪迹时,露出满脸的羡慕。   海棠也懒得管她们俩,进屋便询问陆言之“李筠风他不是一直在书院里读书么?为何连个秀才都没考?”   陆言之以前一直以为,这王府的公子们,大抵都是那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   事实上李筠风,好像也没干过一件正经事情,给人的感觉也有些不靠谱。   可是几次言语谈论,陆言之觉得自己对李筠风可能有所误会,他本人不但十分有才华,而且对于一些眼下的一些事情,也是很有见地,可一针见血的指出来。   于是心生纳闷。   不过这几天陆言之想通了。   纵然北安王府的辉煌是在从前,但这余荫已足以北安王福贵三代了。   实在是没有必要去上进。   有时候混吃等死,比精励图治上进长命多了。   这京城里的水可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现在听海棠问,便笑道“兴许志不在此吧?更何况已生在权贵之家,出生便在大多数人向往的终点,没有上进发挥的空间。”   “……”海棠细细一想,好像真的没必要,而且北安王府已经有李若风在朝了,如果其他的公子们都足以出众,上面那位只怕不会高兴,反而会有所忌惮吧?   于是便也没在问陆言之此事,只是对于北安王府到底有了些改观,更是好奇,自己的这些至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安镜终究是没能如愿。   安夫人虽然觉得与左相府门当户对,但如同海棠所料想的那样,她嫌弃澹台若心是老姑娘。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家中的侄女,温柔又贴心,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自己的。   干嘛不留在身边,以后便宜别人呢?   而左相府这边,觉得安镜年纪还小,无担当可言,对自家女儿之情,只怕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再有安夫人一而再的讽刺澹台若心的年纪,引得云氏厌恶。   两家长辈都无这个意愿,澹台若心更没那个心,所以这事儿就是安镜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肯定成不了。   不但如此,安家那边还禁了他的足,以至于这满腹好奇心的金宝和楚郁笙,都没法向他打探,是几时对这左相府的千金起了这等心思?平日竟然隐瞒得如此之好,叫他们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   可要说起来,昨日的大事岂止是安镜求娶澹台若心这件。   要说起先最为轰动的,还是数家出动了不少府兵,坐等着捉陆言之。   也就是大家确定他没去看榜,又听说安镜的事情,这才被掩了下去。   海棠今日听起昨日旧事,还有些心有余悸,觉得这些人太凶残了。一面又暗自庆幸,“幸好你没去。”   陆言之也听说了此事,也不知这榜下捉胥是何时兴起的,只与海棠道“听说后来捉了别人回去交差,现在以成了三桩姻缘。”   海棠觉得这完全就是陋习,“他们明明知晓你已有妻女,还如此行事?着实过份,还有这后面被带走的,没准老家就有妻儿,此番举动,真是给了那些嫌贫爱富的渣男大开方便之门。”   她也听说了,就算是在老家有妻儿的,如果愿意这桩婚事,可当着新岳丈的面,写一封休书送往老家。   从来没有人觉得此举有何对不起原配。   天经地义的事情。   反而都认为此事她就该为了夫君着想,不可成为夫君光宗耀祖路上的绊脚石。   陆言之见她竟然为这等事情生气,连忙劝慰道“此事虽然对家中原配有失公允,可也非是你一家之言就能改变的,更何况世道便是如此,咱们没有办法去让别人怎么做,自己守住本心便是。”   海棠听到他这番话,有些震惊的看着陆言之,心说这陆言之觉悟如此之高,自己从前怎没发现   不过他那话也对,世道如此,岂能是一人之力所能改变的?自己真要敢站出来,世俗口水纷纷将自己淹没。   自己倒无妨,只是这身边的人怕是要被连累了。   想到此,不由得呼了口浊气,“这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以后在给咱家嫣嫣和婠婠找女婿,你可得瞪大眼睛。”   这事儿吧,没发生在自己身上,陆言之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触动,只是想着自己只要守住本心就好。可现在听海棠说起以后两个孩子的婚事,一时也是忧心忡忡。   这世间男儿,痴情人太过少。   别人家他管不得,但是做他陆言之的女婿,绝对不允许有小妾通房一说。   海棠见他表情忽然变得这样严肃,“怎么了?”   不想竟听陆言之沉思道“我在想,以后咱们的女婿,这寻常的配不上,出众的又怕压不住,你说这到底如何是好?”   “这还真是个问题。”海棠想了想,“要么我多挣钱,将这世间珍贵之物都给她们买回来。得了空带她们多出去看看,长长见识。”见的世面多了,寻常小子怎能骗得到?   “那我呢?”陆言之可不想在为孩子们努力的路上毫无贡献。   “你当然也不能闲着,你若是入仕不顺利,我就给你开个书院,凭着你的才智,将来桃李满天下,做个大儒也使得,到时候即便不是权贵,但这名声傍身,怕什么。”海棠觉得自己想得挺美的,大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没想到陆言之竟然将这话给听进去了,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门外玩得欢快的两小只自然不知道爹娘已经在为她们俩的将来打算了。   直至被封娘子催促着去洗漱睡觉,这才到屋里来告安,“爹娘晚安,我们睡觉了。”然后疯丫头一般手拉着手飞跑出去。   海棠只听封娘子的声音在外随着她俩飞快的脚步传来,“小姐们慢一点,小心摔着了。”   她从窗户里伸头出去看了一眼,已不见了身影,这才将窗户关了,“这俩丫头天天缠着若心学武,不过若心终究是要嫁人,又不可能像是现在常过来。”所以啊,这还是得孩子们找个师傅才是正经事。   提及此事,不免就让陆言之想起那闻叔的朋友,“你来京城后,那边没什么消息吧?”   海棠摇头,“也就是在路上的时候,收到鱼秀才送来的信,不过他已经将那人打发走了,伺候便没消息,可见是已离开。”又想起陆言之算计闻叔,不免有些担心,“你确定,那件事情不会出破绽么?”   陆言之自然知道她口说的那件事,所指什么。生怕她担忧,面上浮起轻松的笑容,“你不必担忧,对自己的制的香自信点。”   “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那老狐狸老奸巨猾,当初我都被他骗到了,谁料想竟是个包藏祸心的老东西。”也就差那么多一点,他就把主意打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是安全的,但等那孩子出世了,脐血没将人救回来,只怕到时候对方要发狂了。   一想到此,心里到底是有些同情陆言之,摊上这么个不近人情的亲娘,都是自己的亲儿子,为何此薄彼厚?所以,其实他们家现在的平静日子,维持不了多久。   忽又想起一事,“那上官家的夫人如今成了五品的诰命,此事你还是没要同小舟提起。”前几天的回信里,她就刻意掩去了此事,以免叫小舟知晓了,心里难受。   陆言之颔首,“我省得。”   可能是这到了京城后,两人就同处一室,海棠已经极其习惯。   这说话间已经将将衣衫找出来,“我先去沐浴,衣柜里有我前几天跟孩子们逛成衣店替你买的衣裳,你挑一件,殿试那日穿。”   “嗯。”   这夫妻夜话长,只觉得刚躺下那么一会儿,就已然是白昼。   身边的陆言之一起来,海棠就察觉到了。   但因没有什么大事,自己也就多躺一会儿。   两只小的起得早,听得她这里有动静,便乒乒乓乓地来敲门。   “进来。”海棠回了一声,也起身穿衣。   陆嫣嫣率先冲进来,就冲她问道“娘,厨房里抓耗子的猫生小猫猫了,您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个弟弟?”   海棠手上的动作一滞,没半点羞怯,反而是脑回路十分清晰地问“为何是弟弟,就不能是妹妹么?”   陆嫣嫣哪里能想那么多,海棠问,她就答“是厨房里赵妈妈说的,说没有弟弟,以后就没有依仗,所以娘要给我们生弟弟。”   姐姐的回音刚落,妹妹就无缝接上,“对啊,而且赵妈妈还说,如果娘不赶紧再给我们生弟弟,就会有别的女人给我们生弟弟,到时候有了弟弟,弟弟的娘就会取代娘,我们也会成为庶女。可能庶女是什么,还是爹的女儿么?”   看着满脸天真无邪地朝自己问庶女是什么的女儿,海棠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是愤怒的。   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不对啊。这两个小丫头看过那么多画本子,八姑六婆都比自己分得清楚,能不知道庶女是什么所以她很快就怀疑起来,皱着眉头打量起两个孩子,“说实话。”   姐妹俩听得她这严厉的声音,相视了一眼,顿时垂下头,跟那鹌鹑一般。   只听作为姐姐的陆嫣嫣站出来,有气无力地小声说道“我和妹妹去厨房看小猫猫,听见赵妈妈在跟别的姐姐们说。”   “说什么?”难道是刚才那番话   陆嫣嫣头又往下垂了两分,“她说娘虽然生得好看,但不懂得规矩,到底上不得台面,而且娘只生了我和妹妹,又没有儿子,现在爹爹有了出息,又不缺钱财,外面那么多贵族小姐等着嫁给爹爹。而且还说只要谁给爹爹生了儿子,爹爹肯定马上让娘下堂。”   海棠听得这话,嘴角直抽。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还真像是大人嘴碎里说出来的。   所以没有再怀疑自家两个闺女,反而有些心疼起她们。   这就是这么个世道,男尊女卑,女人总是男人的附属品。   蹲下身来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脑袋,瞧见她们那故作平静下担忧害怕的目光,甚是心疼,“以后咱们家不管有多少弟弟妹妹,但所有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没有谁会比谁更珍贵,因为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爹娘的小宝贝。”   两个孩子得了她这话,当然是心里欢喜的,只是这件事却像是一根刺般在孩子们心里扎了刺。   所以海棠见了陆言之,便同他说起此事。   陆言之如何宝贝这两个女儿,海棠从来不怀疑,但是却没想到陆言之比她预想的还要生气,“谁人在背后嚼舌根子,直接打出去,或是哪里买来的,退回去便是。”   “人我自然是要清理的,只是嫣嫣和婠婠那里……”她叹了口气,直接朝陆言之看过去,认真地开口道“你我夫妻一场,我也知晓这你现在身份不比以往,身边多个妾室或是通房再正常不过。只是陆言之,只要我还是你的妻子一天,我不允许。你如果想要另择连理枝,可以知会我一声,我们俩和离,但孩子须得归我,我绝对不允许别的女人做我孩子的母亲。”   人心隔了肚皮,虽知道后娘是个什么心肝?   更何况俗话说的好啊,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   她这般认真的说着这些话,没料想陆言之听着听着,却忍不住笑了,然后伸手过去,将她的手握在手心,“海棠,我觉得你对我可能是有所误解,我们俩当初的婚事虽说是在那样的原因下促成的,但你是我孩子的娘,凭着这一点,我是断然不会放你走,至于你所担忧的问题,在我这里也不存。而且如果我真有二心,难道能等到现在么?”   凭着他这张脸和才能,想要纳多少美妾,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所以此前海棠跟他说起未来,才从来没有考虑过第三者的出现。   直至今天听到女儿们说府上人私底下讲起的那些闲话,她才重新正视这个问题。   但陆言之觉得自己比谁都更清楚,自己需的是什么?   从前这桩婚事他不赞成,但终究成了夫妻,而且有了孩子,因为这份责任心,所以他可以纵容从前的海棠,为了避免她动孩子,自己尽量将孩子带在身边,哪怕不能继续读书,他也愿意。但海棠变了,对孩子们不比自己差,他不想去追究为何海棠变了。   而且她是孩子们的亲娘,这一点错不了。   他生在乡下,见过无数的孩子失去了母亲之后,迎来的后娘待他们如何?   再也没有什么,比原配更好,更何况他们中间已有了感情。   一颗心只有这么大,能容下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   就如同这月老的红线,两个人刚好合适,一人拽着一头。   三个人,不就要打结了?   他才不想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是饭不香还是孩子不听话?非得找个小妾回来闹心?   不过他这些话固然让海棠有那么一点感动,但老话说的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海棠也不全信。只是也晓得见好就收,再纠缠这个问题也没什么用?毕竟就算是自己逼迫他指天发誓,以后真要变,菩萨来了也是拦不住的。   因此也就没在说什么,只是警告着他,“你自己的话,自己记着便是。”   陆言之听得此话,晓得此事是完了,一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喜欢她的究竟是什么了。   不是她这张倾城绝世的脸,也非她的精明聪慧。   而是她的这性子。   刚刚好。   这一刻,他心底是欢愉的。   眼下没有什么再比此事更让他开怀了。   便是别人问起,自己喜欢海棠什么,他也不会再说,‘说不上她哪里好,就是喜欢而已’的话。   他,就是喜欢这个脾气的海棠。   “你傻笑什么?”海棠这一回头,见着他满脸如沐春风般的满足笑意,忍不住皱起眉头来,别是傻了吧?   “没笑什么,只是觉得,你是我娘子,真好。”陆言之摇头,尽量想让这笑容不要那么招摇,但适得其反,那抿着的嘴角越发显得得意。   甚至,透着几分勾人的邪魅。   海棠连忙收回目光,心跳有些加速。   心里忍不住感慨,难怪了,自己那个时代的女人们嚷着颜值即正义,就算一个坏到该被雷劈的反派只要颜值在线,他的一切过错都能得到原谅,大家的价值观能一瞬间弯成一盘蚊香。   而她,面对一个相貌俊美,且价值观又合自己意的男人,哪里能坐怀不乱啊?   她,太难了。   待陆言之去了书房,海棠收整好,才叫荷花搬了张椅子到院子里的树荫下坐着,让封娘子和魏鸽子通知了府上所有人。   她是这家中主母,内院之事,哪里用得着陆言之来插手?   不管是她或是陆言之,这府上奴仆,只要手上的事情做完,二人都不会给他们什么管制的。   如此是得了不少人尽心尽力的伺候,觉得能遇到这样的主家,是天大的恩德。   可也有那么一部份人觉得主家这是不懂规矩,就拼了命的偷闲扯空不说,背地里还没少编排主人家。   这厨房里的赵妈妈也就是其一了。   如今大家忽然被召集到院中,也不知所谓何事。   不过此前没有传出主子们责斥下人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曾放在心上,有的还磨磨蹭蹭,催促了半天不动,比如这赵妈妈,此刻还蹲在灶火边,“哟,我说封娘子你催生还是怎的?没瞧见我这手头上的事还没做完么?”   封娘子皱着眉头,不喜的看了这赵妈妈在火塘边偷烤鸡翅一眼。   她还以为大家不知道,只是夫人仁慈,家中又宽裕才纵容她,可是如今她却拿来当回事了。不由得冷笑一声“大早上就吃这么荤腥的,你不怕吃坏了肚子?”   说罢,转身便走。   赵妈妈冲着她背影吐了两口唾沫,转头继续翻烤自己的鸡翅。   等她这里烤好吃完,这才舔着泛油的手慢吞吞地朝院子里走去。   瞧见那太阳底下站着一排排人,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觉得今儿这样安静,连忙往围腰上擦了擦手,跑了过去,然后笑嘻嘻地朝海棠道“啊呀,夫人,老奴这才将饭上灶火,封娘子就去喊人,也不能就这样来吧?所以老奴只能等饭熟了,这才赶紧过来。”说着,自己挑了个最靠前的位置站着。   海棠没瞧她,反而是举着团扇朝这碧空里的太阳看去,“这日头,还是有些晒人的吧?”   她将人召集到这里,大半天了也不说话,大家先前还敢在底下窃窃私语,逐渐发现气氛不对,这才闭上嘴巴。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这么久。   好不容易等得夫人开口,竟说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正是大家好奇之时,只见捧着茶的海棠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也知道太阳灼人得很,但这总归要等大家到齐了吧?嗯现在人也都齐了,我便说几件事情。”   然后朝身后封娘子使了个眼色,便有雇来的护院上前,直接将站在最前面的赵妈妈给拿住了。   护院都是云若心帮忙介绍的,倒也信得过。   赵妈妈忽然被挟住,顿时不满地挣扎起来,“夫人这是做什么?”   “你叫大家在日头底下晒了这么久?你说我要做什么?”海棠没理会她,转头朝着这些个奴仆道“大家在稍等一会,等打完了咱们再说。”   赵妈妈已经被护院塞住了嘴巴,这会儿扔在长凳上背朝天,小孩儿手臂粗壮的棍子一棍一棍,不拖泥带水的打下去。   连个求情的时间都不给。   众人单看一眼,也觉得肉疼,似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不过十来棍子打下去,赵妈妈就晕了过去,护院前来问话,“夫人,可要继续?”他的意思,泼了凉水弄醒继续。   海棠摆摆手,“那倒不用,这等偷奸耍滑背地里还嚼舌根的东西,等她醒了,扔牙行里去。”然又和颜悦色地看着院子里的众人,“大家来了也好一阵,我夫妻因穷苦出生,自然也体恤各位的艰难,规矩上便多给了各位几分宽松。可没想到居然将情份当做理所当然了!开始不知好歹,所以啊,我今儿才劳烦各位前来做个见证,好叫大家知道,我也非那无缘无故刁难人的主子,各位若是守住了本份,莫要逾越,自然是没事的。”   所以,赵妈妈为何被打被变卖?   大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三天两头偷吃也就罢了,还夹带着拿出去倒卖。   不但如此,还背地里编排主子们,真当人是那小地方出来的,好糊弄?   可真好糊弄,人家怎如今怎这般福贵?成了人上人?   而他们大家还是那底层人,苦苦挣扎呢?   也就是这赵妈妈脑子拎不清,真能做主子的,哪里有头脑简单的?   一个个也暗自庆幸,幸好没逾越了该有的规矩,不然今儿只怕也逃脱不了吧。   可是那几个同赵妈妈一般的,此刻忍不住朝那婚事过去的赵妈妈偷偷看去,只觉得背脊骨有些寒凉。   不过又暗自庆幸,夫人没发现他们。   几乎是这念头刚起,就发现护院的手,搭在了他们的肩膀上。   又有四五个小时和婢女被发卖。 第55章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夜里的半敲门声。   所以这一次的整顿也谈不上什么风声鹤唳。   也就是卖了几个偷奸耍滑的罢了,有他们没他们差别不大, 因此也不影响家中的正常运作。   只是海棠后来发现自己让人打赵妈妈的时候, 俩个小丫头躲在转角处偷看。   海棠有些担心吓着两孩子,所以将她们叫到跟前来, “今日娘吓着你们了么?”   当然没吓着,人吃人的日子都经历过的呢。   海棠揉了揉陆婠绾的花苞头, “娘平时虽然常说做人要善良, 可是这善良那也是要看对谁, 像是赵妈妈这种人,咱们就不能惯着,不然到时候你那就不叫善良,而是纵容。所以啊,这做错了事情,咱们要立即拨乱反正,虽说会叫他们吃些皮肉之苦,但其实是为他们好,免得以后他们变坏。”   陆嫣嫣抢答,“我晓得, 就是好比小时候偷针, 长大就偷银子。大人小孩都一样, 只要做错了就要立即给他们纠正, 免得以后犯更大更多的错误, 害了自己不说, 还要殃及别人。”   海棠对于长女的理解和解释都十分满意, 心说这孩子多看书果然是有用的。   纵然第一遍看不懂,第二遍仍旧不懂,但看多了,熟记于心,遇到事情的时候,也许就忽然明白过来。   这也就为什么先生让孩童读之乎者也,却不解释是什么意思,而是告诉他们,以后长大就会明白了。   但是她家丫头们聪明,现在就已经理解其中奥义。   “真聪明,今天想吃什么,娘给你们做。”   陆婠绾提醒,“娘您今天不是要去店里么?”   海棠这才想起,原本计划下午去店里的,只是因家里这闲事才给忘记了。“那娘带着你们一起去,如何?”   可以出门玩耍,姐妹俩自然欢喜,迫不及待地催促海棠。   店铺的位置就在朱雀大街上,原来也是两层的大酒楼。   因为宽敞,所以这一楼分成了两处,分别摆放胭脂水粉,以及各种首饰头面。   而楼上,卖的便是成衣。   有了澹台若心的宣传工作,加上她开这店铺也没半点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很多人其实暗地里已十分期待了。   不过单是靠澹台若心的宣传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想赚贵族女人们的银子。   众生平等嘛,平民姑娘的样子也是银子。   所以今日她才特意来店铺。   荷花带着两个小丫头到处转头,海棠则找了掌柜,商量相关事宜。   这掌柜是原来酒楼的,海棠接了这店,也不好意思将人赶走,又见真有几分本事,索性留下来,总比自己再费尽心机找方便多了。   另外又买了几个身家清白的小姑娘签了死契,在店里学习妆容搭配。   统一安排住在店铺后面的小院里。   方才海棠检验了她们的成绩,虽说有些差强人意,但短短的几天里能学到这些,已是不错了。   见时间还早,又四处逛了一阵,这才回府。   这时间过得也快,陆言之这几天去了几处实在推不掉的饭局,今日又有约,海棠回来之时,他与楚郁笙正要出门。   “就快要殿试了,小心些,那酒能不喝就不喝。”海棠叮嘱着。   这一次邀请他赴宴的,乃西南那边的考生们,往大了说可以是同乡了。他自然拒绝不得。   楚郁笙对于这类宴席是十分热衷的,所以这才跟着陆言之一起出来。   府上如今也就购置了一辆马车,海棠她们娘三之前还在用,时间又还早,两人便走路去。   街上这个时候灯火已上,来往皆是行人。   倒也是一片热闹祥泰之景。   可就在这时,楚郁笙忽然推了陆言之一把,然后急促地大喊”陆兄,快走!”   街道两旁的楼顶,刹那间飞来五六个黑衣人。   楚郁笙打开手中的折扇迎身而上,没想到那些黑衣竟然都没理睬他,而是朝陆言之纷纷围了过去,他满脸愕然,竟不是那刺杀自己的?   也没半点疑迟,立即飞身越过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人群哄然而散,现场一片混乱。   陆言之从前跟陆猎户打猎,又在边关待过,倒不至于乱了阵脚,捡起地上老人家因慌忙逃走而扔下的冰糖葫芦棒槌挥起来,方能阻挡一二。   只是见着那武功不凡,在五个黑衣人攻击下游刃有余的楚郁笙,惊讶不已。   他竟然会武功,而且如此高强。   而他对付这一个,已经有些余力不足。   就在这混战之时,一个身影闪入人群中,竟是李筠风。   但见他一脚粗暴地踹开攻击陆言之的那黑衣人,掌风朝他胸口拍了过去,然后立即去帮楚郁笙的忙。   有他的帮忙,那五个黑衣人明显落了下风,很快溃不成军。   衙役这个时候也赶来了。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想要逃跑,却被李若风追上,拽住双脚给扔了回来。   只是可惜,还没等衙役上前围住,两人便纷纷咬破口中的毒药,顿时没了气息。   话说李筠风能这么快赶来,还是基于他这些日子良好的习惯,每晚都必定去陆府一趟,因得知陆言之出去赴宴,逐想起自己来陆府时候,见着房顶上藏着的那几个猥琐黑衣人,便特意过来瞧瞧。   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居然是来伏击陆言之的。   可惜现在全都已经死了,不然还能逼问幕后的主使。   如此,这陆言之也没去参加什么宴席,直接打道回府。   又因那些黑衣人已经死了,衙门的人无从可查,知晓陆言之行踪的,也就只有西南那帮考生了。   且不说那些考上少说也有几十个,真要查起来,也是等同于大海捞针在。   而且他们与陆言之并没有私仇可言,就算这次陆言之真的出事,他们也得不到什么便宜。   所以最有可能的,反而是这有机会参加殿试的考生们。   可他们身份特殊,岂能是因为怀疑就能去查的?而且这殿试就要开始了。   案子最后也就只能先压下来。   李筠风确定陆言之没事后,直接离开。   海棠也是等陆言之和楚郁笙回到府中后,方从二人口中得知此事。   又惊又怕,原本还担心是不是府上的人将消息泄露出去的,可陆言之是下午才收到的帖子,临时决定去赴宴。   他们这些人又如何知道?   所以海棠觉得这分明就是提前安排好的,也许设宴就是个局。   心中对于李筠风的救命之恩,也记在心中。   这好不容易熬到殿试这一日,海棠亲自跟着送去,眼见着他进了宫,才松了口气。   家里因为这陆言之被刺杀一事,弄得人心惶惶的,直至那报喜的人敲响了大门,压抑的气氛才有所缓和过来。   和原文里一样,陆言之中了状元,而且也是三元及第,此刻正穿着大红袍走马游街,好不风光。   出乎意料,安镜也中了探花。   状元郎跟着探花,都是年纪轻轻的俊美公子,唯独那榜眼,是个参加了几次春闱,才榜上有名的中年男子。   若是单独而行,他也是颇有风采的,可现在被这状元郎和探花郎架夹在其中,鲜明对比之下,越发显得他又老又丑,叫他苦不堪言。   原本的喜悦兴奋都没了,只巴不得赶紧游完,去参加那琼林宴。   海棠原本是打算带两孩子去看看她们爹今日的风光风采,可这上门道喜的人太多,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来来往往,她竟也没能脱开身,只能托了金宝带着孩子们去。   晚上陆言之有琼林宴要参加,直觉告诉海棠,这一顿琼林宴,可不是吃吃喝喝那么简单,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还不知是如何波涛汹涌。   尤其是今日那二皇子也会在宴上。   陆言之拒绝他舍下人诗会的事只怕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从前不追究,那是陆言之没出头,如今他成了今年的状元郎,能不扎眼么?   甚至怀疑,指不定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就是二皇子的手笔呢。   所以也是忧心忡忡。   原本是想等李筠风来,打探些关于琼林宴上的消息,可是哪里晓得这李筠风今日竟然没来。   而让海棠左等右盼的李筠风,此刻正在宫中,打算去参加这琼林宴。   他也是皇室子弟,算起来跟当今圣上还是同辈人呢。   所以出现在琼林宴上,倒也正常。   “听说前几日状元公被刺杀,身处陷阱,是三叔前去解除的危机,本殿倒不知,三叔竟有这样的本事。”开口同李筠风询问的,乃是当今母妃最为得宠的四皇子李乾。   他今年已十四岁,正值变声期间,那声音在泱泱人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果然,他这声音响起,二皇子等人也都纷纷围过来,满脸好奇的打量着他,“想不到三叔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二皇子这口里的质疑毫不掩饰。   这李筠风但凡是有些骨气,必然会马上力证,陆言之的确是自己所救。   可他豪饮了一口酒后,才摆出一脸浮夸的笑容,口若悬河地开口,“那是,要不是我当时冲上去,没准这状元公就要换人了,我跟你们说啊,那些刺客一个个身手极佳,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也就是本公子武功盖世,一巴掌怕死一个……”   原本还认真听他这话的二皇子,听到最后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也就是四皇子年幼天真,真将李筠风这话当了真,后还一脸崇拜的看着他,“想不到三叔如此英武。”   殊不知,此刻隔着这重重人影,高高在上的齐皇,目光正不经意的地看着此处,这里大家的谈乱,以及那李筠风浮夸没正行的样子,也都纷纷落入他的耳中眼中。   最后竟起身走过来。   众人一见齐皇,纷纷要行礼。   齐皇摆摆手,龙颜和悦,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朝李筠风语重心长道“小三啊,你说你今年也不小了,该正经些,也好让皇叔省省心。”   李筠风垂着头,却一脸不情不愿,嘴里还嘟嚷着“真的是全靠我那状元郎才得以解围。”   有些话,越是想要去证明,越是让人不信。   二皇子的声音合时宜的响起,“可是我怎听闻,当时与状元公的,还有副榜的一位进士,听说他以一敌五,我看英勇果敢的,是此人罢。”   当时其实还真是李筠风赶到,陆言之才得以脱了困境,也是因为他的加入,和楚郁笙联手才将那些人一一制服。   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服毒自尽了。   可当时混乱不已,大家哪里顾得上去看,到底这李筠风起了多大的作用。   不过二皇子声音响起,李筠风就与他争辩起来。   齐皇见了,也没去责斥谁,只淡淡道“好了,传朕口谕,让七星司的人彻查此事,必然给状元郎一个交代。”这话是对顺总管说的。   听得这圣谕,二皇子连忙上前道“父皇,刺杀状元郎之事,怎好劳烦七星司的人去,依照儿臣看,交给刑部便妥了。”   原本听到让七星司去查,有些担心的李筠风不由得朝着二皇子看了一眼,他怎么比自己还着急?   自己是怕武功的事情被七星司的人查到,那他怕什么?怕是心里有鬼吧?   四皇子也在一旁劝阻。   这状元郎还不知道能否得自己所用,若是不得自己所用,何必抬举他?让七星司的人去查,他有多大的脸面?   所以最后这案子,还是落到刑部头上去。   正好琼林宴已到时辰,那边进士们候着,齐皇这才领着众人而去。   李筠风跟在后头,趁着没人主意,长长地松了口气。   刚才,吓死他了。   陆言之此前再金銮殿上见过齐皇,与齐皇提出的问题,也能对答如流,虽说言语间有些犀利,剑走偏锋,但也正好说到齐皇的心坎上,所以才钦点他为这状元郎。   齐皇看陆言之也极其顺眼,自打他在位这十几年,状元郎点过几次,可是唯有今年这陆言之,才真正地对上了他的心头好。   他越发觉得这瞻州交到他的手里,说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只是他年纪轻且无任何经历,只怕直接授予官衔,那帮老贼是不服气的。   可齐皇又担心,若是真让陆言之在这仕途上磨几年的资历,将他这份锐气给磨没了,那瞻州还有谁能给自己冲锋陷阵?   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时倒叫他苦恼不已。只招手传陆言之上前说话。   虽说状元郎是齐皇钦点的,但以往这琼林宴,他也只是来露个面就走了,哪里像是今日,不但待了这么久,还传了状元郎跟前说话,可见是真的喜欢这位状元郎了。   众人也只当陆言之这是走了天大的运气,迎着东风要扶摇直上了。   好叫人羡慕嫉妒恨。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陆言之叩身行礼,不敢有一点错,如今自己也算得上是万众瞩目,若真叫人抓到,只怕是要被放大不知多少倍。   齐皇抬了抬手,顺总管立即殷勤上前,“状元公,起来吧。”   陆言之叩谢后,方才起身来,规规矩矩的站着御前,不敢有半分失仪之态。   片刻,才听齐皇声音慢悠悠的响起,“陆卿家中可有妻室?”   陆言之听到这话,心中有些愕然,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女儿们偷偷看的那些画本子里,可有不少乱点鸳鸯谱的皇帝。   吓得他赶紧回道“臣已经妻室,两个女儿也快五岁了。”   齐皇脸色微沉,他当然知道陆言之是有妻室的,只是有些不喜这陆言之怎忽然变得如此愚笨?自己堂堂一国之君问起此话,意思再清楚不过,难不成他就真不懂?还是?   想到第二个可能,对于陆言之的喜爱又少了几分,脸彻底冷下来,将陆言之那话视若无睹,“北安王府的郡主乃朕的堂妹,温娴惠人,宜家宜室,朕今日特意将她指给你,圣旨明日便到。”   这是恼了,不在同陆言之好言好语好,直接通知他。   只是那李心媛什么性子这京中谁人不知?那温娴惠人,宜家宜室的话,陛下也能当众说出口……   陆言之则被怔住了,直至那李筠风捧着酒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猛地拍打在他的肩膀上,“哈哈,这样本公子那日才没白救你嘛!来来,妹夫咱们喝一杯。”   被李筠风这一拍,陆言之连忙跪下叩谢隆恩。   他刚才倒是傻,怎忘记了,海棠不就是北安王府的小郡主么?   至于齐皇,看着陆言之屈服于龙威下,自然是满意的,又觉得陆言之有些不识好歹,自己不过是见他出身清贫,身后没有半点靠山,特意才为他寻这样一桩婚事罢了。   又看朝那李筠风,故作气恼“小三,你这成何体统?”   然那脸上,却是挂着笑容的。   陆言之此前拒绝京中诸多闺秀,特别是那北安王府的世子为了小郡主还特意寻他夫妻二人,却被他们夫妻二人气得病发犯了心疾。   这兜兜转转的,陆言之还是成了北安王府的东床快婿,大家嫉妒的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   想看一看,这陆言之打算怎么将他那美若天仙的妻子如何安排?   岂料,这圣旨还没送到,当晚就传陆言之那乡下媳妇听闻此事后,也是气极了,跑到北安王府大闹。   她一个乡下没见识的女人,做出这事儿来倒也稀松平常。   只是没想到,竟然连王爷王妃都给惊动了,然后王爷王妃凭着曲海棠那张像极了年轻时候北安王妃的脸,认出她才是真正的北安王府小郡主。   宫里头,齐皇已经睡下,忽听得顺总管在外面坐立不安的声音,伸手拉开帘子,“老贼,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顺总管赶紧凑到龙床前,“陛下,北安王府来人了。”   “北安王府?作甚?”难道是因今日的婚事?那李心媛不是万分喜欢自己这状元郎么?如今满足她了,北安王府还要闹什么?   就听顺总管小心翼翼的回道“来人是北安王,眼下殿外跪着。”   皇上那也是有起床气的,但联想到北王这年老的皇叔,贤君的情面是抹不掉的,只能不耐烦地招他进来。   北安王连蟒袍都没换,直接穿着常服就进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齐皇跟前哭诉起来,“陛下啊,老臣冤啊!”   他这一闹,且不说齐皇不解,就是顺总管也懵了。   “皇叔请起,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着急。”齐皇忍着心中的不满,起身亲自扶北安王起来,将那怒火直接转到顺总管的身上,甚至朝他狠狠地踹了一脚“不长眼的老贼,还不赶紧给皇叔上茶。”   北安王抹着眼泪,假意自己没看出齐皇的不耐烦,自顾说自己的“刚才状元郎那妻子闹到我们王府门口,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老臣甚是愤怒,本不想同她一介妇人计较,可她居然骂阿媛,这女儿是臣和王妃的心头肉啊?哪里忍得下去,所以就出来同她理论,可没想到……没想到……苍天了,怎如此残忍对我啊!”   齐皇暗地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有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再嚎?但这面上则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大胆恶妇?朕这立即就叫让将她打入大牢,羞辱皇亲国戚乃重罪,那陆言之也是失责,皇叔莫为此再气恼,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拦不住!将瞻州交给他当真放心么?   “使不得,使得不啊!”可北安王却叫将齐皇拉住,面对他的疑惑不解,继续哭诉道“她跟王妃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还有些像是老臣,老二连忙准备了滴血认亲,没想到……没想到……”   齐皇怔怔的看着眼前哭天喊地的北安王,皮笑肉不笑地问“皇叔别同朕说,她才是当年丢失的小妹吧?”   “就是啊,那血都融在一起了?还能有假,府上的阿媛,血跟我们的死活都不会融,我跟王妃一想到这么多年她在外面受的苦啊,我们这心里难过啊!”   都已经滴血认亲了,齐皇还能说什么?当下也算是为了安抚北安王,喝声叫了顺总管进来,连夜叫了礼部和宗室掌管玉牒的相关人员,直接册封了曲海棠为三品思香郡主。   可比原来李心媛要高了两个品阶。   至于为何为思香,只因海棠花别名又作解语花,和思乡。   而齐皇取了后者,将香给改了。   便有了这思香郡主的封号。   北安王拿着册封的圣旨欢欢喜喜的就去了,留下一干大眼瞪小眼的众人。   只是待群臣散去,齐皇却也睡不着了,将顺总管给招到跟前,“叫七星司查一查。”   顺总管应了声,正要去传话,哪料又被齐皇叫回,“罢了,不必查了,朕总是会见着这位凶悍的妹妹。”他也记得,北安王府年轻时候是何等的国色天香,不然怎有那爱人不爱江山的皇叔   便是自己这后宫中,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是寥寥几人。   更别提说是与她如此相似之人。   所以,也就没必要查了。   大家也就睡了这么一觉,醒来却听到这个惊天的传闻。   北安王府真假郡主。   原本还想坐等看戏,看曲海棠下堂之人,一个个傻了眼。   一夜的功夫,她居然成了那个要被陛下指婚给陆言之的小郡主,而且品阶还高出那假郡主两个品阶。   但有人盯着她昨天晚上跑到北安王府大吵大闹,实在有失体统,失皇室颜面。   又暗指就算是真凤凰,但终究是鸡窝里长大的,上不得台面。   整晚都没能睡好的齐皇时刻关注着北安王府这档事,听闻大家如此私底下议论海棠,不怒反喜,还装模作样道“堂妹自小乡下长大,难免有几分野性,一时半会也是改不得的。”   陆言之在齐皇此前看来,是一把好刀,锋利是锋利,就是不够牢固。   轻轻动一下,怕是要起豁口。   可现在有了与北安王府的关系,便是一把锋利且又坚固的好刀。   至于他这等聪明之人,背后就不用再有什么宜家宜室的妻子了。不然这把刀就不好控制了。   所以,他对于这样的海棠,是很满意的。   觉得这简直就是上天给自己的馈赠,一切都让自己如此满意。   北安王府中,海棠已经叫府上的众人抱头痛哭半晚上了。   此刻北安王和王妃去休息了,大家总算能正常说话了,但几位兄长的目光依旧黏在她的身上,真心让她实在不适应。   陆言之干咳了一声,“昨晚虽让海棠顺理成章的与诸位认亲。”说到此,有些担忧的看朝那个看起来病怏怏的世子大舅兄,“可世子此前为了维护海棠的名声……”在外碰瓷的事情,若是被人提起,岂不是会让人有所察觉?   李淳风丝毫不觉得自己当日之举有何不妥,“那有什么,当时众人便觉得我是想维护你的名声,好叫你感恩于我娶了那贼人。若是以后有人问起,我这般说就是。”   反正死不承认之前认出海棠就对了。   他话音才落,李筠风则一脸夸赞道“还是小妹最聪明,原来你迟迟不愿意认亲,就是想找这么个合适的契机。”如今倒好,不但光明正大的认祖归宗,还得了不少好处,又无法叫人诟病。   海棠其实此前不愿意认亲,那是因为自己没做好心理准备,加上陆言之参加春闱,她也不想认了这亲,让陆言之拿了状元也要被人诋毁,说是靠了娘家的关系。   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原文中,陆言之最终是娶了北安王府的小郡主。   所以她猜想,如果陆言之真如同书中一般中了状元,没准这皇帝就要点鸳鸯谱了。   事实上她还真猜中了,所以昨日陆言之回来后,她当机立断,到北安王府门口大闹。   她本就有恶妇悍妇之名,所以这种事情做起来,那是轻车熟路的。   可是,书中对于陆言之的记载,也差不多完了。   再往后就是寥寥数语,李心媛嫁了他,做了个贤惠后娘,还给嫣嫣和婠婠订了好婚事,只是姐妹俩在出嫁之前都纷纷染病去世。   而现在李心媛已经不存在了,之后的轨迹是不是能有所改变?   同样的,对未来,海棠也有些迷茫了。   在陆言之中了状元这个阶段,自己可以算是nc,知晓所有剧情,可是后来他仕途命运如何,可否顺利,便一概不知晓。   不过退一步说,这样对未来的迷茫,何尝又不是真正属于自己人生的开始呢?   这样一想,海棠心里倒也不慌了。   挣许多银子,将两个女儿抚养长大且嫁个好夫君。   未来的目标,就是如此了。   抬眸看见那黑着眼圈的李淳风,着实有些不忍,“大家也熬了一宿,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也先回去了。”   这才散了。   她如今已经是二品的思香郡主,已有开府的资格,可这府邸也非一时半会儿能建出来的,自然也是回陆府。   他们夫妻俩出去多久,府里的人就担心了多久。   哪怕是半夜时候得到了北安王府那边打发来的消息,但没见着夫妻二人回来,大家也不敢闭上眼睛休息。   陆嫣嫣和陆婠绾更是等了一夜。   海棠瞧见姐妹俩这睡眼惺忪的可怜模样,心疼不已。   陆言之只将她们姐妹俩抱起来,让大家该休息的休息,一家四口便回了房。   二皇子府。   二皇子还未洗漱,披着中衣气急败坏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众人,气不打一处来,案上的笔墨镇纸也洒了一地。   地上的人却一个个似那鹌鹑一般,任由他发着脾气。   “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大的事情,昨夜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怒骂声刚落,就有侍从进来禀话,“殿下,宋公子来了。”   “叫他进来。”   宋子千也是一早起来,就听到了那这真假郡主的事情,第一反应竟然是欢喜,心想自己看上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出生卑贱的乡野女人呢?   一面自诩自己颇有眼光的同时,也意识到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对二殿下来说,都绝非是好事。   于是赶紧洗漱,匆忙来了二殿下的府邸。   一进来就见着这样的场面,自不必用脑子想,也知晓是怎么回事。   只怕,二殿下也听闻了此事。   只是可惜为时晚矣,若是早些,只怕还能阻拦一二。   如今陆言之除了是状元,以陛下现在对他的偏爱程度,只怕将来是要被委以重任的。   从前倒没有什么,一个在京中毫无根基的乡下佬罢了。   可现在不同了,他成了北安王府的女婿。   想要动他,就不容易了。   “殿下。”察觉到二皇子浑身的怒火,宋子千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这个时候来?   二殿下见他,更为不喜,直接将手里的漱口的水杯冲他砸过去,“没用的东西,你还有脸再来?”就是他出的馊主意,才害得自己白白浪费了几个训练有素的死士。   也亏得自己反应快,劝下父皇,没让七星司的人插手,不然只怕是……   所以此刻二皇子看宋子千,那是恨不得将他的脑袋扭下来。   不过理智压下了他的愤怒,宋子千背后还有镇安伯,镇安伯虽无权调动大军,但到底是开府将军,对自己将来的大业,总归是有用的。“先下去换身衣裳,本殿有事与你相商。”   原本承受着二殿下怒火,不知如何是好的宋子千得了这话,如蒙大赦,连忙随着侍从退了出去。   至于地上跪着的这些幕僚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毕竟也不是谁都跟宋子千一样,背后有个将军父亲。   所以由宋子千带来的怒火,二皇子此刻一一撒在了他们的身上。   不免是叫众人对那宋子千心生怨气。   宋子千这科举不顺利,好不容易搭上了二殿下,准备不靠爹就能自己谋出一条青云路。   殊不知他这个在京中籍籍无名,能攀上二殿下,到底还是因为镇安伯,以及他那个忽然自甘堕落的兄长。   不然,就他这种货色,如何能入得了二殿下的眼睛。   用二殿下的话说,他这里也不是收废物的地方,什么东西都能进得来。   可是宋子千不知晓啊。   虽然被二殿下吐了满脸的漱口水,但相对于那些还跪在地上的幕僚,二殿下让自己去洗漱换衣,就能证明自己在二殿下跟前,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能比得了的。   因此,还沾沾自喜。   又说海棠这下午醒来,发现陆言之早就起来,自己和两个软糯丫头在床上疯玩了片刻,这才起身着衣裳。   却见坐在院里的陆言之满脸惋惜。“怎么了?”   “楚兄回渝州了。”陆言之的确是有些惋惜,一来是经常同处,又有共同话题,可引为知己二来楚郁笙对自己也有救命之恩,自己还不曾报答,他便已离去,甚是叫陆言之遗憾。   渝州远在北上,此后自己走上这仕途,想要去哪里怎能任由自己?   所以这要再见,只怕是更难了。   “那他不等吏部的通知了么?”海棠有些意外,而且这走得好像也有些太急促了吧?   她心里一直好奇,那楚郁笙武功这般厉害,为何此前从来不提?   不过兴许人有自己的难处,所以她和陆言之也没多问。   “嗯,他兴许也没想走仕途。”不然陆言之觉得依照他的才能,应该不止考那点成绩。而且楚郁笙此番来京,不过是想避开他族中的纷争罢了,如今那边也该他回去收拾残局了。   这些消息,倒不是楚郁笙自己告诉陆言之的,而是李筠风那日见过楚郁笙的武功后,特意去查了。   所以昨晚趁着海棠被北安王和王妃抱着痛哭的时候,拉他到隐秘处同他说的。   不得不说,这北安王府真实的面貌,与自己所听闻,甚至是从前所见识的,有那么点不一样。   他庆幸这些人对海棠的真情真意和宠爱。   一面转过话题,“午时三哥来了一趟,让咱们晚上过去一起吃饭。”   海棠也没多想,更何况昨晚弄得兵荒马乱的,别说是吃饭,连水都没凑在一桌喝。而且王爷王妃也不曾见过嫣嫣和婠婠,是该带回去见一见。   海棠昨晚被老王妃搂着的那时候,其实有些不自在的,毕竟她不是原来的海棠,魂魄占据了原身的身体,现在又享受了原身原本该拥有的一切。   可是后来一想,且不说原身活着会不会像是现在自己一样,与北安王府认亲。   就是从这原身从前的记忆里来看,这好吃懒做的姑娘成为炮灰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三观有点歪得过份,最大的梦想就是到县城找个地主乡绅家,做个小妾吃香喝辣。   而自己现在自己代替了她,活了下来,寻到了至亲。   他们真心实意相待,那自己自然要给予回报。   所以便慢慢的适应。   只是,她以为只吃顿晚饭。   可没想到这北安王府里,此刻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除去王府原本一家,到处是生面孔。   见着她就拉过去夸赞,“果然同王妃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真是个美人胚子。”   老王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欢喜,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极好,她如此热情积极,海棠也不好拒绝了她的好意,而且也明白她这般做,是想让自己融入这京中的圈子里。   所以海棠被老王妃拉着见了一位又一位夫人,直至脸都笑僵了,这才得以脱身。   陆言之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自己这三个新晋好的大舅哥带着,认了一门门亲。   今年的状元郎,曾经刚进京城就叫许多小姐们瞧中,非他不嫁,还得圣上看重,所以也是十分受人瞩目。   便是两个小包子,因这京中这小辈里,没有双生的,所以姐妹俩那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小脸蛋,加上嘴巴又甜,也颇得大家喜爱。   澹台若心见海棠得了空闲,这才与她说话。“好人果然是有好报的,恭喜啦!不过今后你也是这京中贵女了,可还要继续把店铺开下去?”   “自然要开,哪里能跟银子过不去,更何况现在有了这身份,资源大把的,更不能浪费了不用。”店里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这年头的材料又都是纯天然的,根本不用等时间,待那些货物给摆上,五日后就可以开张大吉了。   澹台若心听得这话,颇有些羡慕,“可惜,我没你这等勇气。”不然,她对参军也是颇有兴趣的,便是自己不懂得什么阵法策略,但是做个冲锋陷阵的前锋,也是使得的。   只是她可断然不敢在她爹娘面前提起此事,不然估计得把父亲气个半死。 第56章   两人这才说了几句话,就有王妃跟前的侍女前来递话, “郡主, 并肩侯府的老老太太来了,王妃请您过去。”   海棠方给澹台若心告辞, 又留了话,“得闲去我府上玩。”方与侍女到了花厅中。   此刻时辰不早了, 许多客人都已经回去, 外面的夜风也带着几分凉气, 所以这两老太太便在花厅里坐着说话。   “身体可有好转?”   海棠进来时,正好听见傅老太太问王妃。   “并无大碍,眼下海棠回来了,我这心里高兴着。”王妃回着,见海棠进来,抬起手示意她到跟前,“你这丫头,也是做娘的人了,我怎才转眼你就没了影子?”   又让海棠与傅老太太行礼。   傅老太太连忙问,“小丫头们好一阵子没见着, 改日有空带着上我府上去, 莫要嫌弃我这老太婆。”她来的有些晚了, 这会儿两个小的已撑不住睡了。   毕竟昨晚也没休息, 哪里熬得住?   “原本打算等春闱后就上门叨扰的, 从前得了老夫人和傅大人的诸多照顾, 还不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说起这个, 的确是欠了傅家的情。   “我与你母妃自小一起长大,她的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何必分得如此清楚?”傅老太太笑了笑,见她这满脸风华,思绪不免是飘到了几十年前,那时候这京城里外,还满是梨花树,这春天到来之时,到处一片白,似那夜雪爬满枝头一般。   只是可惜,江山易主,梨花不在,她们也老了。   叹了口气,忧心地看着老王妃,很是担心她的身体。   北安王府为了海棠,办了一场宴席。   请了不少贵人前来。   待这些个贵人们回了府中,不免是感慨万千。   就说这镇安伯府,宋夫人也知晓女儿从前做过的事儿,回来后没少教训她,这些天都给禁了足,今天收到北安王府的帖子,方带着她去道歉。   一双眼睛是不敢离了她,就怕她去惹祸。   如今见她满脸的沮丧,无精打采的,心里到底不忍,但还是劝道“今日他们夫妻如何恩爱你也看见了,即便陆夫人不是北安王府的郡主,你也未必能争个一二。”   她也不是看不上自家女儿,而是那陆言之如此出众,比他们家权大势大的人家多了去,也轮不到自家闺女啊。   更何况这嫁男人,倘若一颗心不在自己身上,嫁过去了又有什么用。   又忍不住感慨,“这人啊,是个什么命果然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定了的,你瞧这思香郡主,自小被丢弃,被拐卖,就连这婚事都是买卖而成的,可是看看她这夫婿,如今却是人上人,真真是注定了的贵人,便是跌入泥潭,终究也能重新爬出来。”   她这话宋子茵也多少听进去了一二,不由朝她问道“那娘,我是个什么命?还有你这样说的话,那大哥以后岂不是会浪子回头?”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宋夫人满心烦躁。   立即起身道“我去瞧一瞧他。还有你二哥,最近都在作甚?这个时辰了怎还没回来?”   “我哪里知晓,最近不都被娘禁足了么。”说起此事宋子千还有些委屈,只是对于二哥不免是有些怨恨,还说春闱后给自己做主……   见她娘走了,也没说要继续禁足,便趁着这夜色朝着后门摸过去。   然后便在陆府门口,将陆言之夫妻给拦了下来。   这事儿她不是第一次做,海棠虽有些愕然她今日拦住自己又是为何,但还是朝陆言之示意“你先带孩子们回去吧,小心着凉了。”原本她是打算带两个孩子留宿在北安王府的。   可没想到两个孩子认床,醒来闹着要回家。   北安王妃虽然想留海棠,可又心疼孩子们,舍不得她们掉眼泪,便让赶紧回陆府。   陆言之有些不放心,想要留下,但见海棠让他放心,又有王妃给的侍女跟着,便先带孩子们回去。   这是自家门口,料这宋子茵也不敢如何。   宋子茵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追随陆言之,待他身影消失了,这才不舍地收回,朝海棠看过来,满脸的嫉妒毫无掩饰,“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此话从何说起?”海棠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姑娘对自己为何有这么大的仇恨?那日在城门口,丢她面子的也不是自己啊。难道因为宋子千?   提起宋子千,海棠不免要在心底感慨一番,有权有势就是好啊,犯了那叛国通敌的罪,居然都能压下去,然后还来参加科举。   她也是前几日才知晓的,当时震惊不已,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不公允。   “哼。”宋子茵冷哼一声,双手紧捏拳头,如果不是顾忌海棠现在的身份,她早就控制不住想要出手好好教训她一顿了。   可就在这时候,却听海棠说道“你与其在这里同我生这闲气,不如早些回家看看你大哥才是。”去晚了,只怕就见不着了。   她今日见着宋夫人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中年丧子之相。   但有句老话说的好,好不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   这真不是瞎说的。   那宋子千天生反骨,可偏偏是个长命相。   所以海棠很快就联想到了镇安伯府的大公子身上。   尤其是现在可以清楚地从宋子茵身上看到,所以便提醒她一句。   “恶妇,你居然咒骂我兄长,看我……”她原本就想动手,现在海棠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岂能放弃?   只是才抬起手,就被海棠身后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丫头给拦住,“宋小姐!”   宋子茵有些被对方的力道吓着,自知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只能讪讪地收回手。   海棠淡淡的看了气急败坏的她一眼,“你若真敬爱你兄长,此刻就赶紧归家去,兴许还能让他在临死前看你一眼。”   说罢,便转身进了府邸。   她身后跟着的是今日王妃特意拨给她的侍女,名字叫剑心,但看这名字,就晓得不是掌管俗事的小丫头,所以在海棠身边,是充当护卫一角。   剑心当然没将海棠这话当回事,只当自家郡主到底从乡下来的,乡下骂人从来不婉转表述,咒骂人家死也是正常的。   只是进了府里,正好遇到不放心迎出来的陆言之,便听海棠与他说道“那镇安伯府的大公子身体不好吗?我今天看镇安伯夫人,还有宋子茵,皆是一脸殇。”   陆言之知晓她能看人面相,可是是算九不全,他并不希望海棠总是去看这些。“以后少管这些,那镇安伯府的大公子身体好着呢。”听说还为了一个丫鬟违背镇安伯夫妻的话,将长辈气得不轻。   海棠听他这么说,那可能是自己看错的,毕竟这天黑嘛。   因此也就没在多想。   可是那宋子茵见海棠进了门去,最后也只能在门上狠狠的踢了两脚,然后才愤愤的回家去。   临近小侧门,这才小心翼翼的越过墙,跳到偏园里。   却发现此处并无一人,便骂了一句“这些狗奴才,都死到哪了去了?”竟然连小侧门都不守。   可随着她穿过偏园,就发现这府上越来越不对劲,尤其是丫鬟仆人,怎一个见不着?   忽然,心头竟生出一种莫名的难过,让她很不是滋味。   然后,便想起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这哭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慌慌地竟然有些呼吸不过来。   那年祖母去世时候,家里也发出了这样的哭声。   耳边响起海棠的那些话,然后拼命地朝着大哥的院子赶过去。   宋大公子的院子里,奴仆跪了一地,呜呜咽咽的声音不止。   廊下还有鲜红的血迹,宋大公子宠爱的侍女就跪在血里,呆若木鸡。   而宋大公子的尸体,还在床上躺着,胸口大片的血迹,宋夫人哭倒在床前,不能自己。   镇安伯中年丧子,原本还算精神的人,一时间也变得苍老起来,想要开口劝慰妻子,却又不知如何安慰。脚步沉重地朝外面走出来,抽出腰间佩剑,朝那侍女脖子上悬过去,“吾儿如此爱你护你,你如何能吓得去手?”   那呆呆的侍女这才反应过来,拼命的摇着头解释,“我……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可镇安伯此刻真的需要听她的解释么?他眼下只想让此女给儿子陪葬。   只是这还没来得及下手,慌慌张张跑来的宋子茵站着院里见此一幕,脑子里混沌一片,只想着海棠那话,她如何能未卜先知?   肯定是她杀的大哥。   于是凄厉喊道“爹,爹,是曲海棠,是她杀的大哥!”   她这一喊,虽说大家觉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镇安伯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长剑,冷冷的看朝她“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宋子茵想要解释,可是想到海棠是凶手,自己总不能为了隐瞒自己的踪迹,就放过海棠。   便朝镇安伯跪下,低声道“爹,我去陆府了,那曲海棠跟我说大哥要死了,让我赶紧回来见她一面。”她声音极小,除了旁边跪着的侍女,便只有镇安伯听到。   “一派胡言!”那曲海棠为何杀儿子?而且她不是在陆府么?镇国公只觉得痛心,孩子一个二个不成材,成材的又死了。   宋子茵此刻心急如焚,只觉得跟爹说不清楚,直接起来进去与她娘说。   镇安伯夫人眼下是悲伤过度,满脑子都只想着替儿子报仇,可女儿说的有些匪夷所思,如何能信?   宋子茵见没人信自己,索性转身抢过她爹的长剑,“我可用性命担保,真的是她。”   夫妻二人这才死了儿子,哪里还能再失去一个孩子?见她为了力证自己的话,连性命都要搭上,连忙将她拦住,“好,好我们信。”   然后便要去报官。   可是却听镇安伯夫人提醒道“北安王府如何偏爱她,若是报官,我儿如何能得安息?”   镇安伯立即明白,夫人是想先斩后奏。   于是立即带了一队精壮人马往陆府去。   随着这一队人马气势汹汹杀来,海棠也意识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宋子茵见她想要张口辩解,一脸得意,“怎么,你还想说这是个误会?你给我说的那些话,你这丫鬟可是听到了。”   海棠嘴角直抽,“这真的是个误会。”又怕他们这一队人站着门外,过于引人注目,便让人开门,“你们先进来说话。”   镇安伯见海棠如此冷静,那陆言之也满脸正气,不免是有些怀疑其女儿的话。   一面领着众人进去。“那思香郡主,你倒是与老夫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个误会法?”   海棠朝镇安伯看过去,“可否借一步说话?”   镇安伯此刻冷静了许多,觉得这夫妻俩真没有杀儿子的动机,而且一点渊源都没有。此刻听到海棠的话,毫无畏惧,直接同他们夫妻二人进了厅里。   海棠这才将自己今日所见,以及在门口跟宋子茵说的话重新与他说。   当然,镇安伯不信,反而气急而笑,“思香郡主,你莫当老夫是傻子,这种胡话谁会信?”   海棠心说你不就是信了,这才跟你女儿不问青红皂白杀过来么?   一面想要力证自己的清白,但是寻常事情肯定没用,大家都知晓,自己还能挑着隐秘的事情说,所以打量了镇安伯一番,“镇安伯你可是非嫡出,而且你生母还在世,对不对?”她真不想挖人家隐秘之事,而且探测这些东西也好伤神的。   这厅里不过他们夫妻和镇安伯,所以这样一句话说出来,也没人觉得她是胡说八道。   就是有些震惊。   而当事人镇安伯的表情就更为夸张了,“你…你如何知晓?”不是嫡出,是他一辈子的疼痛,所以他并没有纳妾,并不是对夫人有多深情,而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重蹈覆辙,像是自己一般,从小母子分离。   半响后冷静下来,“老夫的确非嫡子,不过你如何知晓?”   “我说看面相,你信么?”   镇安伯想说不信,可是他这些隐秘之事,也就镇安伯府一批老人知道,那些老人又都早死了几十年,便是夫人也不知晓这个秘密。   所以现在看海棠,不免觉得有些神奇,“那你可能看出,谁在背后害我儿子?”   海棠摇头,“我只能看相测福祸,你说的这些我如何能知晓?”要是真有那本事,就去混个国师当一当了。   陆言之的声音合时宜地想起,“伯爷若想查,倒不如从身边人入手,只要大公子真的是被人所害,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这番话就有些弦外之音了。   待那镇安伯走后,海棠灵机一动,朝陆言之问道“你不会是怀疑宋子千吧?”但那是他的亲大哥啊?又有些担心,“你说镇安伯不会将我会看相之术传出去吧?”   “应当不会,你不是攥着他的秘密吗?而且我听闻镇安伯这人十分重信誉,方才既然答应了你,应该不会说出去的。”   镇安伯府余后的事情如何,海棠不知,她当晚本就累惨了,一觉睡到天明。   只听说镇安伯已在开始办理丧事,不过大公子的死因并未报官,倒是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别人家死人,非亲非故,海棠这新店照常开业。。   她从装潢的时候就大张旗鼓,先有她这状元相公,后又有真假郡主之事。   所以这店铺一开,单是海棠这身份,就引来了诸多人,其中自然也不乏那看戏之人,又有人觉得她今夕身份不比从前,做生意倒是使得,让个丫鬟出来就是了。   就是她堂堂郡主,怎能出来抛头露面?实在有失体统。   可是海棠大抵是没有这个自觉的,此刻正兴奋地看着掌管将她制定的素人改造计划规则给在场的人说明。   门口那个大红灯笼里,有四张写了幸运的小纸条,只要是女人,无论老少,抽中的话便可以到店里根据店里的安排进行改造。   在里面所有的费用全部免费,衣裳可以穿走,首饰头面可以戴走。   单是这最后一项,也引得不少女人跃跃欲试,去排队抽签,争取可赢得这份大奖。   不但如此,今日但凡在店中消费的前五名,还有神秘礼品可以领。   很快那四位幸运儿就脱颖而出,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肤色偏黑,相貌最多三分。   另外三人,一个缺了门牙的八岁女小姑娘,以及两位看起来寻常的小姑娘。   自打四人被领入店中,外面的人就翘首盼望着,毕竟掌柜吹嘘得玄之又玄,说是进了这店铺,便等于是换了张脸。   可是这等啊等的,期间就见着一看起来优雅从容的贵夫人带着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姐出来后,还有就是两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家。   就是不见那四人。   直至那小姑娘的母亲见这么久人不见出来,有些担心了,急着要闯进去,被一只小手拉住,“娘,我这里呢。”   众人才反应,原来她竟然是刚才抽中的小姑娘。   她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儿,不敢上前相认,反而是小姑娘主动走上前“娘,您看我好看么?”   这哪里只是好看?简直就是个小仙女啦。   有了这样的广告效果,生意自然不错。   加上海棠这老板的身份,也无人来闹事。   这让海棠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这个世界做生意,都十分顺利。   即便是曲逐舟管着的那条商线,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回家拿着小镜子,又开始研究自己的面相。   不过仍旧没看出什么。   生意很快上了正轨,寻常客人店里的那些妆娘们能独立接待,她就逐渐不在去店里。   转眼已是三个月过去了,陆言之最后留任京城,在翰林院里做个七品编修,安镜因父母担心他再像上次那样胡闹,所以安大人插手了一下,他被外放,去了南边一处县城做县令。   金宝也回了家,陆家这边逐渐安静下来。   海棠寻常不去店里,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北安王府串门。   期间韩素素上了京城来,开始到店里帮忙,一面学习。   她这人最是管事,有了她在,海棠省了不少心,连那几个妆娘都给她盯得死死的。   本来会被重任的陆言之到了翰林,那里想要做出功绩来,比登天还要难,也就是混混资历罢了。   大家以为他这就么沉下去了,谁知道三番五次被齐皇叫进宫里,引了不少人眼红。   而随着夏去秋来,海棠也越来越担心。   被闻叔带走的那个女人,快要生产了吧?   这日从北安王府里出来,二嫂送她,临到门口,忽然问她,“你还记得宋子茵么?”   海棠摇头,“怎了?”算起来,镇安伯家的大公子去世快半年了,也没听说他们家查到凶手。   “自打那大公子去世后,听说镇安伯夫妻因此伤心过度,一直卧病在床,前些天夫妻俩被二公子送到城外养病,就他们前脚刚走,那宋子千居然和一小厮……”她说到此,连忙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才继续道“也是作孽,这以后没了清白,纵然出生高门,可是这门当户对的,哪个还愿意再娶她。”   海棠有些意外,这么大的八卦,自己居然一点没听说。“二嫂如何知晓的?”还有,为何自己听到‘伤心过度,就卧病在床’这话,怎有些熟悉?   容氏压低了声音,“我院子里,有个婆子的远亲,就在镇安伯府打更,宋子茵这事儿,知道人还不多,不过纸包不住火,说起来她也是不孝,你说这镇安伯夫妻也是,好好的,怎么能说病就病倒了?”就他们北安王府里,婆婆和大哥有心疾,时不时的病倒昏迷,也没见到非得送到城外修养的地步。   京城里,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家里长辈不行了,总会想办法送到城外养病,冲一冲病气。   所以这镇安伯夫妻被送到成为养病,就意味着不行了。   海棠虽然诧异这镇安伯的变故如此之大,但终究是旁人事,只不过是感慨一番。   回家便给忘记了。加上心里又一直担心秦国南亭候那边事发,这对于陆言之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隐患。   可是她的能力,赚点银子还行,让她去设谋杀人,真心不擅长。   晚上同陆言之提起此事,“算着日子,孩子快出生了,而且你确定,那老贼人果真是南亭候里的人?”   陆言之见她这几日心神不宁的,本就有些担心,想找个时间问一问,没料想她竟是为此事。   “是,我已托人打听过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的人寻到京城来的。”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怎么可能让那些不相干的人给毁了?   海棠有些惊讶,“你找谁?靠得住吗?”若是找那贪财好利的,转头反而将他身份抖出来,可如何是好?   她担心的问题,陆言之早就考虑过了。   那时候被闻叔所逼迫,只想立即取得功名,有这功名加身,他不敢任意掳人或是刺杀。   可是同样也有个隐患,这天杀的血缘,也会成为他们威胁自己的把柄。   今血缘是斩不断的,那么只能阻止南亭候府的人来大齐。   “是楚兄。”   “楚郁笙?”他竟有如此本事?   只听陆言之解释道“他回渝州后,接管了楚家所有的生意,他是马商,与各国商人来往广泛,所以我便找他帮忙。你放心,但凡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一定能马上得到消息。”到时候也能做好万全之策。   海棠见他神色自然,想来也没骗自己,方松了一口气。   又问“陛下总叫你去宫里,却又将你晾着,外面的人只当你多得圣恩,你说他这样做,到底是几个意思?”   若陆言之是那老实中庸之人,只怕就回她一句不敢妄揣圣意。   可陆言之不是啊。   “我听岳父大人说,陛下有意让我去瞻州,当初打算赐婚,不过是让我借王府的光,能先稳住瞻州那些土匪豪绅。”   海棠听到此话,立即着急起来,声音也因为激动提高了几分,“那瞻州是何等险地?让你去不是送死么?”同时,她也忽然意识到,北安王府在陛下眼里到底是什么份量了。   一个弃子罢了,不然怎么能舍得将北安王府跟去往瞻州的官员绑上?   却见陆言之一脸认真,眼底甚至透着几分野心,“可如果我在瞻州真的能拿回三仙岛的所有权……”   海棠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将那泼凉水的话说出去。   她一个外来户,也只得瞻州是什么鬼地方。   那是靠着齐国南端的一个临海州府,三面环海,隔着海峡,对面就是海军最为强盛的天辰国,那里还有最会打仗的大将,是这诸国间鼎鼎有名的战神。   两国海峡中间,是三仙岛,又称为黄金岛。   因为上面有三座金矿。   而这三仙岛的归属权,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归大齐所有,只是那时候国中恰逢内乱,当今圣上应该拿这三仙岛的所有权给天辰换了什么,所以当时候天辰才没有插手大齐内乱,甚至出手帮忙牵制住了秦国和西钥。   当初有求于人,将三仙岛的所有权作为谢礼,可是送出去容易,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前去那瞻州的官员,去一波死一波。   传言是那边的海盗所为,可到底是死在海盗之手,还是天辰人的手里,就不得而知了。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头一次和陆言之生气。   现世安稳,不好么?难道真的要为了这名利争个头破血流?   陆言之见她生气,想要劝慰她几句,可海棠的性子他也了解,除非自己跟他说实话。   只是有的话却又不能同她仔细说,担心她听了,更会担心。   于是只得在别处献殷勤。   替她梳头,给她做饭。   可是不管妆容还是厨艺,海棠都是个中好手,如何能瞧得上陆言之?只觉得他笨手笨脚的好笑,不过心里的气也渐渐消了,只想着改天去北安王府,同父王提一提,叫父王劝一劝陆言之才是。   自打海棠穿越来,还是头一次同陆言之生气,所以不但韩素素看出来,连两个小丫头也察觉了。   又见爹鞍前马后的讨好娘,自然也就认为是爹做了错事惹得娘生气。   那韩素素就更厉害了,觉得这男人做错事,无非不过就是在外面沾花惹草,所以当陆嫣嫣和陆婠绾来同她打听,“表姑可是知道爹爹为何惹娘生气么?”   所以韩素素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哼,我每日在店里,常听那些夫人们说各家后院里的事情,官员间还有相互送妾的事情,表哥现在也做官了,谁知道呢。”   然后,两个小的就自动补脑。   陆言之一下就成了那贪图好色的渣男,这日回来两女儿就没像是往常那般高兴地迎上去,反而一跺小脚,一噘小嘴,一沉小脸,狠狠瞪了过去“哼!”然后转身离开。   弄得陆言之是一头雾水,不知怎就惹了两宝贝闺女生气?   本来打算去找海棠问一问,没料想他不过是去换衣衫的时间,海棠就带着两丫头去了北安王府,韩素素又在店里,他一时间倒成了孤家寡人。   海棠本是打算找北安王说瞻州之事,可北安王去钓鱼了,也就身体不大好的大哥在,她也不想大哥为此事烦忧,终是没能找到能说之人。   待吃过晚饭,又陪老王妃坐了会儿,才回府。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两个孩子上了马车就开始昏昏欲睡,她因心里为瞻州之事犯愁,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忽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问了一声,传来的却不是车夫的声音。   而是一个年轻女人急促紧张的声音,“陆夫人!”   这声音,甚至是有些熟悉。   她正要伸手去掀帘子,外面就有一只瘦弱干枯的手伸进来,将帘子掀起。   剑心连忙挡了过去。   海棠也看清楚了,车夫被刀挟制住,不敢出声,拦车的人,是宋子茵。   那枯瘦如柴的手,也是她的。   她这是第三次拦海棠的马车了。   在震惊她为何变成这幅模样的同时,海棠也没忘记防备,“你又想做什么?”脑子里盘旋起前些天二嫂跟自己说的八卦。   “陆夫人,我求求你送我们出城。”此刻的宋子茵,不见人瘦弱不堪,连昔日的骨气也再无。   大晚上的,怎么出城?都关门了。海棠又联想起镇安伯夫妻的事情,对宋子茵此刻的状况,不免是有些怀疑,只怕镇安伯府发生的事情,并非二嫂所言的那样简单。又见她如今这惨况,真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吧,便想让她先上来。   剑心见此,连忙将她拦住,“夫人,不可心软。”谁知道她揣着什么阴谋?   宋子茵其实也没指望海棠能帮自己,她只是走投无路了,不甘心就这样死,更不想大哥唯一的血脉也……所以才来碰一碰运气。   如今见海棠为难,也不敢再冒险,毕竟此前自己得罪过她。所以收了悬在车夫脖子上的小刀,转身沮丧地走入那小巷子里。   可到底,海棠还是心软,不但让她上了马车,还让那个有着身孕的女人跟着上了马车。   那女人姿色极好,哪怕她也同这宋子茵一般面黄肌瘦,但可以想象,曾经也是个万种风情的美人。   宋子茵拦马车的地方正值僻静,剑心也确定没有旁人,海棠才放心。   回了府中将她们二人安置到偏院里去。   倒不是舍不得她们俩住好一些地方,而是这里相对比较隐蔽,也安全些。   先让人给她们准备了膳食,又是热水和衣裳。   宋子茵看着丫鬟抬着热水进来,原本大口吃饭的她忽然泪流满面,动作也缓了下来。   与她一起的女人见此,也放下了碗筷,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棠这才发现,这女人没舌头。   见二人迟迟不动筷子,方开口道“快些吃,我就留你们一晚,明早就想法子送你们出城。”也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看着这二人的情形,镇安伯府的水深啊。自家的稀饭都没吹冷,哪里有闲工夫去给人清扫瓦上的霜?   说罢,便领着荷花转身离开,将剑心留在此处,二人真有什么阴谋,也好应对。   原本不停掉眼泪的宋子茵倏然起身,“陆夫人,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落到这副惨状么?”   海棠因她这话停住脚步,只是也没转身,“我没有兴趣知道,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送你们出城,就不会食言。而且我会替你们准备些银两,出了城你们自己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至于去找镇安伯夫妻俩,就她们俩这样子,多半去送快递还差不多。   还不知如何千辛万苦才从镇安伯府里逃出来呢。   从偏院出来,不知怎的,海棠忽觉得这夜的风特别凉,“明日,寒露了吧?”   荷花颔首,“是呢,这京城里入了秋,跟咱们西南一样冷,只怕各处都要上火盆子了,这样一来,回头开支又要增添,素素小姐怕是要念叨一回。”   “不必理会她,那真冻着着凉了,身体受罪不说,看病抓药,哪样不要银子。”她嘴上虽说这闲话,可是心里在想,明日用个什么法子将宋子千二人送出城去。   她们既然丢了,那镇安伯府怎么能不察觉?   不过这宋子茵也聪明,来拦了自己的车,只怕那宋子千如何也想不到吧?   只是跟着宋子茵一起那姑娘,别是她大哥死活要娶的丫鬟吧?   听说那丫鬟,也是生得绝色,是别人送给镇安伯的美人,不过因姿色过于夺目,被镇安伯夫人做丫鬟使。 第57章   陆言之听闻她回来后,直接到偏院, 心里甚是疑惑, 此刻寻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宋子茵看到陆言之那一瞬间, 猛地转过身。   不管这个男人是否曾记得自己,可宋子茵想留给他的记忆, 仍旧是从前鲜衣怒马的自己。   而非此刻的落魄。   可陆言之只淡淡的看了一眼, 目光就落到海棠身上, 有些急切担忧“怎才回来?”   海棠心里对他虽有气,但自己将这两人带回来,也算是惹了祸事上身,明日指不定还要陆言之帮忙将人带出去呢,才接了他的话,“回去说。”   陆言之连忙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多问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就怕再惹海棠生气。   直至回了房,海棠洗漱出来才道“我也不晓得你认出来没,那是镇安伯府的宋子茵, 她身边那身怀六甲的女人, 应该是大公子曾经想娶的丫鬟, 她们要出城, 你可有什么法子?”   媳妇好不容易用得上自己, 这就算没用办法也要办法。“包在我身上便是。”   海棠也算是将二人身份交代清楚了, 见他竟然不多问一句, 有些意外,“你就不好奇,宋子茵怎变成这幅模样么?”隐隐觉得,这样的大事,不该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许陆言之知道些什么。   面对她的审视,陆言之实在无法隐瞒,干咳了一声,“宋子千并未被立为世子,就算是镇安伯死了,他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承袭爵位。”   “为何?”这种没有来得及立世子就忽然没了的伯爷侯爷不少,剩下的独子不就理所应当地承袭了爵位么?除非……她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得诧异地看向陆言之“要削爵?”   “嗯,虽说各府的府兵最后都归用于朝廷调度,可其实很多府上的府兵,远远已经超过了原有的数量,而且爵位过多封地就多,朝廷所能征收到的税赋根本就不够开支,所以削爵是迟早的事情。镇安伯府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可是宫里的态度在那里摆着,谁也不想去碰这茬,只怕下一个就到自己的身上。”陆言之解释道,从镇安伯府的这件事看来,他依稀可以判断出来,陛下的意图到的是什么了。   而且他的野心,不禁只是削爵这么简单,怕是宗室也不会放过。   前些天听说傅现已经回京,只怕陛下是打算让傅现来做这件事。   各府坐拥府兵过多,的确是个极大的隐患,但是这爵位是他老人家自己册封的,现在又反悔想要收回,好歹在等一等,左右大部份爵位那都是世袭三代而已,难道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么?   给了别人又反悔想要回来,这算什么道理?   而现在镇安伯府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却没有一家伸出援助之手,就怕撞在刀口上。   毕竟齐皇正愁着没法子寻他们的难呢。   可既然齐皇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也迟早会被削去爵位,成为普通庶民,倒不如现在扭作一团,齐心抵制齐皇,兴许还有些希望保住爵位。   “这京中排得上名的侯爵就有四五家,更不提伯爵,到时候怕是又要腥风血雨一阵了。”所以这是陆言之想离开京城的缘由?“你想躲开,去别的地方也好,为何一定要去瞻州?”   问题又绕到了上面来,缘由陆言之肯定是不能与之说的,所以最后只能去书房睡。   隔日姐妹俩起来发现此事,早膳的时候便天真无邪地问着陆言之“爹爹,你是不是喜新厌旧,移情别恋,不爱娘了?”   海棠虽说闹脾气,但在孩子们面前,还是跟陆言之相敬如宾。   可是孩子聪明,有什么法子呢?   此刻正低头喝粥的她听到这话,险些被呛着,一时咳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陆言之连忙起身给她拍着后背,“你慢些,可要喝些水?”   海棠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正要训斥俩孩子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那陆嫣嫣已经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陆言之,“爹爹,您不说话,是不是真的不爱娘,也不要我们了?”   “没有。”陆言之偷偷朝海棠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因刚呛着还是怎的,她的脸颊上,有一抹浅浅的红晕。   “那你说,只爱娘一人。”陆婠绾步步紧逼,跟着姐姐的进度,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陆言之。   “对,还要发誓。”陆嫣嫣也强调,只随口一说,当不得数的。   海棠握着勺子的动作逐渐放得缓慢下来,仔细想了想,她跟陆言之,这也做了快两年的夫妻,同床也快小半年了。当然了,各睡各的,有时候她都好奇,这陆言之是不是不喜欢自己,还是根本就不行?   不过这种话怎好问出口?而且陆言之也从不曾表示喜欢过她,与她在一起,应该就是责任而已。   所以海棠觉得,这样也可。所以每次去北安王府,那边隐晦地问起她肚子没动静的事情,她都给搪塞过去了。   但现在,问他爱不爱自己的话,被孩子们提起,虽说觉得有些窘迫,但海棠也有些好奇,自己在他心里,是个搭伙过日子的孩子她娘,还是能进一步发展?   所以此刻也偷偷地朝陆言之瞟过去。   没想到正好被陆言之捉到此举,吓得急忙收回目光。   想是有些心虚,连忙责斥着两个孩子,“好好吃饭,吃那么多还塞不住你们的嘴?”   但是,陆嫣嫣陆婠绾却是不怕她,反而催促着陆言之,“爹,你快发誓啊,你没看见娘都恼羞成怒了?”开始殃及鱼池了。   海棠冤枉,她什么时候恼羞成怒了?可是现在解释,就等于掩饰,所以选择自闭算了。   又觉得有些尴尬,孩子现在大部分时间跟着自己,陆言之别以为是自己教她们的吧?   冤死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陆言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像是哄孩子们的味道,“好好,我发誓,我陆言之,此生只爱我妻海棠一人,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只是他这誓发完了,却没有去问孩子们可否满意,而是弯下腰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我的妻,这样,你可满意?”   海棠将近愣了两秒,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向后缩了缩,“你怎同孩子们一起胡闹?”然后放下碗筷,“我去看看她们准备好了没。”   陆言之见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不但不去追,眼里反而多了几丝孩子们没察觉到的兴奋神采。   他还在想,就算是块石头,但是这也搂着睡了好几个月,应该捂热了。   何况是个人呢?   可见,那句话说的甚好,相濡以沫的夫妻,也不见得非要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所有的情意于这日常中慢慢滋生,随着年月而逐渐茂盛繁开,最后随着生命的尽头,一切凋零化作尘土。   至死,化作尘土,也是一起的。   话说海棠到偏院,宋子茵二人已经准备好了,剑心盯了一个晚上,并没有发现异常,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海棠还是让剑心随着陆言之一起护送她们出城。   此事有了交托处,海棠也顺道在偏院里整理自己的菜畦。   两个孩子寻了过来,蹲在她身边拿着小锄头在旁边挖着小坑做陷阱玩儿,活脱脱就是这个年纪才有的行为,不多会儿就跟泥猴子一般。让海棠纳闷起来,早上那别是陆言之教她们,特意下套试探自己?   毕竟那读书人的心啊,一点不耿直。   还未到午时,陆言之就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向日葵。   “爹爹哪里摘的迎阳花?真是糟蹋了,再等一等,就可以吃瓜子了。”姐妹俩一看见陆言之那手里黄灿灿的向日葵,便有些埋怨起他不会忆苦思甜,糟蹋粮食。   陆言之摸了摸俩小丫头的脑袋,越过她们姐妹俩,直接到海棠跟前,“我见房间的花也该换了,所以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些迎阳花,特意摘回来,送给你。”   海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这把向日葵,“难得你长心一回。”往昔花枯了也没见他有半点动静,如今房间里的花还能放两三日,他反而积极起来。   陆言之逐笑,“你这是在埋怨我么?那日后房间里的花,都由我来摘。”   海棠原本还想回他一句,忽然脸颊有些发烫。   这向日葵的花语   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是她多想了么?   对,一定是多想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一面又有些责怪自己沉不住气,乱七八糟想什么?像是从前那样不好么?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当有人掷之以石,砸得一圈圈波纹荡漾,还如能平静下来   关键这砸石头的人,没打算停下来啊。   所以这心,到底被扰乱了。   姐妹疑惑地看着拿着花匆匆离开的海棠,有些弄不清楚,娘似乎又不高兴了。“爹,您看吧,娘可能又生气了,篓子里的菜都没拿。”   陆言之寻思着,怎么不像是生气呢?蹲下身捡起篓子,“那嫣嫣和婠婠说,该怎么哄娘?”   “当然是给娘买好看的衣服好首饰,胭脂也成。”   “给娘很多银子,娘就最喜欢银子,我知道娘在床底下,藏了好多银票。”   陆言之听到她们俩的建议,有些失望。   家里这银子大部份都是海棠的……自己的俸禄也是她在保管,平日的零花钱也她给,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给她?   至于买首饰买胭脂没衣服,那就更不用了。   现在京城最受欢迎的衣裳首饰胭脂,都是海棠店里。   这让陆言之头一次发现,哄娘子高兴,比入仕难多了。   下午陆言之又进了宫里一趟,澹台若心来时,与她提起那镇安伯府的事,说那宋子茵与小厮的绯闻,不免是唏嘘不已,“我娘说后院里,多是是这种事情,那瞒得住的就瞒,瞒不住也就毁了,不过说起来这几个月,都不曾见她去出门。”   海棠想起宋子茵那惨样,只怕是一直被关着,哪里能出门?不过此事并未与澹台若心说。   傍晚的时候,还不见陆言之回来,海棠不禁有些担忧,以往他进宫,可没有待这么久的时间啊。   便让魏鸽子去打听。   魏鸽子还没回来,带病的李淳风就急匆匆来了。   李筠风已经回了书院,李若风又在办公,这个时候还未曾回府,所以只能由拖着病体的他前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以往有什么事情,要么二哥顺路过的时候递话,要么打发小厮来一趟。   如今大哥亲自来,让海棠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进去说。”李淳风说着,朝身后的随从示意了一下,让他守在厅外。   此举让海棠越发不安,待厅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言之去了宫里这么久,还没回……”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淳风打断,“你老实告诉我,陆言之到底是不是秦国人”   “大哥?”海棠意外之余,脸上更多的就是担忧。   李淳风见她这表情,那还用说,只怕消息是真的了。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坐在下来,“看来是真的了。”若只是寻常的秦国人也就罢了,毕竟那边境,秦国人跟大齐人通婚的不少。   可那里面传来的消息,却说陆言之乃秦国南亭候之子。   南亭候手握大权,这是众所皆知的。   而他作为南亭候之子,如今却在大齐入了仕途。   细作啊!   海棠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关于陆言之朦胧身份,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陆言之不是才说,有楚郁笙帮忙么?不会让南亭候府的人来大齐,来京城。即便是来,也会给他消息,可是现在……   而且,算起来也还未到预产期,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此刻她心中无数个可能猜想,却没有一个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以往这看似不作为的李淳风却已冷静下来,见着妹妹如此慌张的样子,便宽慰道“你也不必担心,这天塌下来还有哥哥们顶着。”   “言之现在怎样了?”海棠听得他的话,立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谁都可以慌乱,就是自己不能。   倘若乱了阵脚,岂不是那不打自招么?   “七星司里。”李淳风说罢,又怕海棠担心,“不过没事,七星司也不是那乱用刑具逼供地方。倒是你这家里,只怕不多时就会有人来查,你打发出去的那小厮我已经先拦了下来,如今除了你那丫鬟,其他都是到京城后重新买进的,倒也不用担心。”   海棠听得他将魏鸽子拦下,急道“大哥这个时候将他藏起来,岂不是告诉众人,我心中有鬼么?”   “那也好过他说漏嘴,此番是有人针对妹夫,还专程找了证人,若是到时候他把不住口风,你该知道是什么结果。”李淳风觉得妹妹这个时候简直是胡闹,居然能拿一家的性命压在一个小厮身上。   “我信他。”海棠坚持要他将人放回来。   最后李淳风犟不过她,只能答应,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往火坑里跳,陆言之这身份是如何也不能承认的。所以便匆匆离去,做另外的打算。   很快,魏鸽子就回来了,海棠又叫人将韩素素喊了回来,交代了许多话。   可这一夜都十分安宁,直至翌日,才有七星司那穿着黑袍的人前来。   海棠看着窗台前摆放的那瓶向日葵,再看着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是两人的物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其实他们已经分不开了。   大抵,就是一起同住的时候吧   现在他有难,海棠凭着这郡主身份,是可以和离,然后与他撇清关系,带着孩子们继续过着自己的福贵闲散日子。   不过她还是打算去往七星司。   就在陆府不远的一处转角,停了一辆小马车,车上坐着两人,正在车中对弈,目光时不时地朝着陆家大门这边看来。   见着陆家老小都被带上了七星司的马车,才让车夫放下车帘。   “子千啊,你也着实太小心些了,陆言之那身份是南亭候的忠仆亲自承认的,假不得。更何况进了七星司,他还能回来么?”开口说话的是二皇子,近来在朝堂上,颇有些春风得意。   宋子千落下手里的黑子,直接斩断了二皇子的大龙,眼底笑意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姿态“赶尽就要杀绝。”话虽如此,但北王府应该会将他们刚认回阿里的女儿保下的吧。   他这话不是随意一说,所以眼见着自己没了胜算,二皇子也没半点恼意,反而是更高看这宋子千一眼了。此人心狠手辣,自己身边可不就需要这么一个人么?   虽说父皇现在态度晦暗不清,宋子千能不能继承爵位,以后成为自己的助力尚不可知。但就算是父皇想要削藩的话,自己在镇安伯府上,也是暗中出了不少力的,相信父皇能看得到,所以自己还是有功劳的。   怎么算都不吃亏。   至于镇安伯一家,自认倒霉吧,谁让他们生了这么个黑心肝胆的儿子?   于是笑道“这些人里头,还有两个娃娃,只怕都用不着审问,随意一套,话头就出来了,这一次陆言之还真是没了翻身机会。”也不知父皇到底相中了此人哪点,竟然想让他去瞻州。   不过二皇子更不解,宋子千为何想要去瞻州,难道他有法子要回三仙岛的所有权么   如果真那样,这富贵险中求,也是值得了。   他若是有本事将三仙岛真要回来,只怕是青云路扶摇直上。   眼下陆言之的案子还没定下来,所以海棠他们这些人也不算是犯人,因此七星司倒也没怎么为难。   可即便如此,她也察觉到了那暗中一直盯着她们的眼睛,因此是不敢露出一点马脚,就作寻常串门那边,故作轻松,也就偶尔担心陆言之一下。   也属正常,毕竟她夫君还在七星司关着,她也不可能一直都高高兴兴的,不会有半点担忧。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一行人以海棠为首,进了殿中。   与别的地方不一样,此处的建筑,清一色全都上了黑漆,庄严肃穆的同时,也给人几丝冷意寒凉。   陆言之就跪在大殿之中,殿上除了他,还有这一排排黑衣人,以及同样跪在一旁的邋遢老头。   待走近了,海棠方认出来,竟然是姓闻的老贼。   只是现在他看起来,状况看起来很不好。   可他见着海棠领着孩子和丫鬟小厮来,顿时发出恐怖的笑声,“陆言之,不止是你要死,你一家也要给我陪葬,陪我儿的性命,哈哈哈!”   他这话颠三倒四的,嘶哑的声音听着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海棠连忙将两个孩子护在怀里,“不怕,爹和娘都在呢。”然后牵着孩子们到陆言之身边,见他一切安好,身上并无外伤,心里松了口气。   陆言之见着她眼里的担忧,心之所愧,一面安慰着“不必担心,没事的。”   闻叔听到此话,又可能是见他们一家团员和睦,眼睛发红,挣扎着要扑过来撕咬,口里仍旧叫器着“陆言之,死到临头了,你还大言不惭。”   殿上坐着的黑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这闻叔鬼叫,倏然起身,他戴着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一如那利刃,似可随着目光直击人心。   朝着海棠一行人看过来,“思香郡主,可认得此人?”   海棠摇头,一脸懵然,“并不曾见过。”   “你胡说八道。”闻叔立即反驳,然后朝陆嫣嫣陆婠绾看过去,满怀期待地问道“大小姐二小姐,认得我么?我是闻爷爷啊?”   姐妹俩似被他吓着,往海棠身前缩,陆嫣嫣奶声奶气地问“娘,我怕这个疯子,他会不会吃人?”小脸上满是担忧。   姐姐开口了,陆婠绾怎么可能落下,“画本子里说,疯了是生病,生病了会吃人。”   闻叔急了,这两个小丫头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呢?可惜被绑着,不然他早就逼上前去了,一面仰头将额前的散发都摇到脑后,“你们在仔细看,当真不认识我?”   姐妹俩又往后缩了缩,摇着头。   闻叔见此,只当孩子年纪小,记性不好,于是又朝那荷花魏鸽子以及韩素素看去,“你们呢?”   得到的结果还是不认识。   这些闻叔急了,“不可能,一定是她让你们假装不认识我的,对不对?”口中的她,则是指海棠。   “够了。”陆言之冷喝一声,将闻叔的发疯声止住。   然后朝殿上的面具人道“大人,您也看到了,我不认识此人,我家人也不认识他,如果说我等串供,可我自昨日进来后,便从未出过七星司,如何与家中人通信?”   那面具人不言,但似乎也在思考陆言之的话,对七星司也十分有自信,陆言之不可能传信出去。   闻叔连忙道“天权大人明鉴,这大齐诸多人,我闻某为何偏偏只找他陆言之,而不是别人呢?”   可话音才落,就得了陆言之的话,“这便要问你身后之人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那天权大人,暗自思量起来。   闻叔则继续举证,“陆言之,你休得狡辩,你若与我不认识,那你说我如何得知,你身上有红色胎记?”   他话音才落,陆言之便忍不住笑起来,“春闱前,我与友人时常一起去澡堂子,知晓我这身上有胎记的人多了去。”其实,他是不愿意去那种场合的,谁也不认识谁,一帮大老爷们坦诚相见,难受。   可是后来一想,这京城里可不是乡下那般,随便脱了衣裳游泳,而且自己也非小孩了。   想让这胎记不成为自己的把柄,只能如此。   海棠还不知此事,以为陆言之是随便唬人的。   没想到竟然真有黑袍人跟天权大人回话,“此事属实。”   这时候,陆言之又为自己自辩起来,“大人,如果我真是那南亭候之子,且不说我为何在临江县长大,就这人不是自称乃南亭候忠仆么?照着他的话,我便是他的少主,他发现我的身份,不立马想法子迎我回秦国,为何反而高发我是细作?这如何解释?”   此事天权大人其实也在想,甚至宫里那位也在想,所以这一晚,陆言之才能安安逸逸的,不然早就重刑加身了,哪里有现在悠悠哉哉的他   “那是因为……”闻叔想要说,那是因为侯爷只想保世子,而陆言之生来就是祸星,留他的性命,不过是他还有些用处罢了。   但闻叔知道,自己若将这些话说出来,那么秦国那边,自己只怕是真的灭了九族。   侯爷的性子,她知道。   她绝对不会允许世人知晓大公子真正的病症。   恰是此时,又有黑衣人来禀,等他回完话,那天权大人立即转身到黑漆漆的长案前,将白皙的纸张铺开。   一片漆黑里,那张雪花白的纸张,异常的引人注目。   他写完,就转交给来禀话之的黑袍人。   海棠摸不清楚什么状况,也不敢多说话,就怕多说多错,那上面的天权大人也不开口,她就这样带着孩子们守在陆言之的身旁。   莲花宫里,齐皇正享受着美人的伺候。   顺总管却十分不识相地闯了进来。   原本给齐皇捏着肩膀的涟贵妃顿时有些不满,美眸狠瞪了顺总管几眼,“不识眼的东西,没见陛下正睡着么?”   几乎是她声音才落,齐皇就睁开眼了,“结果出来了?如何?”他好不容易挑中了一个可以委以重任之人,却忽然有人跳出来指认他是秦国细作。   齐皇如何能不恼?而且陆言之的身世他让人查过,并没有任何纰漏。   这背后之人是在嘲笑他的能力?还是自己真的被陆言之所蒙混了过去?   任何一件,都让齐皇恼。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希望陆言之不是。   但现在这结果来了,他竟然有些不敢去看。   顺总管得了他的话,连忙将密报打开,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齐皇一看,也不等他读了,直接伸手过去抢了过来。   随即朗朗大笑起来,“朕就知道,朕看重的人,怎可能是敌国细作?”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会看错人?   涟贵妃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只是清楚的感觉到,原本一身怒火的陛下,现在心情极好。   而顺总管已经鞠着身子,满脸都是替齐皇高兴。   不过齐皇也没高兴多久,又重新将那密报看了一番,然后猛地一拍旁侧的小几,盘子里的葡萄顿时散落开来。“混账东西,想不到他如此大胆,那宋子千什么人,能当得起瞻州大任?何况朕还活着呢?想让谁去,怎由得上他来做主?”   “陛下息怒,二殿下到底年少,只怕是被人利用了。”虽说皇室无血亲,可终究二皇子还是齐皇的儿子,现在齐皇不高兴,骂儿子,顺总管是不敢跟着骂的,所以只能说点好话宽解愤怒里的陛下一二。   但听出些苗头的涟贵妃立即不答应了,那二皇子还小?二十几岁的人了?要年少也是她家皇儿。于是只凑过去软软的身子,“陛下,到了臣妾这莲花宫,就莫要在为这些事情烦恼,如今咱们乾儿也不小了,我寻思着,二皇子他们也没正妃,要不要过年宫宴的时候瞧几个合适的。”   她这话既暗指那二皇子不小了,二来也将话题转过。   但齐皇心里,还是国家大事第一,对这种事情不大敢兴趣,当即只将任务指派给了她。   这种事情,按理都是那六宫之主来承办,可齐皇没有皇后,如今将给皇子们挑选皇子妃的事情交给她,可见是对她的看重。   她与那皇后的位置,也就差个凤印罢了。   顺总管可不敢小看这娇美人,言语里赶紧拍了几下马屁。   很快,宫里就的旨意就下达了七星司,陆言之不但被无罪放了,反而一下从一个翰林院小编修一跃成为正五品瞻州知州。   这跳跃度之大,第一时间就有人反对,不过很快知晓他是去瞻州,大多数便默默的闭上了嘴巴。反而有些同情起这陆言之来,本来以为会扶摇直上,谁知道这即便逃了一劫,却又被打发到瞻州。   看来这运气还真是……   至于剩下的那些,反对也无效,甚至都下了。   瞻州乃直隶州,与府同等级,所以他这官阶,反而在傅现的从五品之上。   不过海棠现在不关忧这些,到底是那七星司走了一遭,虽说没有受什么罪,但心里仍旧是后怕。   可回了家,还要先顾着孩子们。   毕竟往日里,她是不准孩子们说谎话的,可是现在却教着孩子们说谎话。   还不知要怎样圆呢?   但她却忘记了,这孩子间的交流所得到的效果,远比她一个大人耐心地去解释要好。   她被韩素素拦在门口,“表嫂不用去了,此事我已经与嫣嫣好婠婠说过了,她们俩聪慧,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说谎,您不必担心。”   海棠仍旧有些不放心,打算亲自去看看俩孩子,反而被俩孩子劝道“娘,表姑说,差一点咱们就没爹爹了,您不要跟爹爹生气,原谅爹爹好不好?”   海棠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此事虽说总算糊弄过去了,可只要南亭候府存在一天,陆言之的身份仍旧是个□□。   她匆匆忙忙的折身回到房间,陆言之已沐浴换了衣衫。   一袭白袍,长身立于窗前,手里拿着一株向日葵转过来,脸上是温润笑容,“此事,吓着你了吧?”   海棠想说没有,可是昨晚她担惊受怕一夜是真的,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却梦到陆言之被当做细作,锁了琵琶骨,浑身是血,朝自己走来。   忽然觉得有些委屈,自己都快吓死了,他现在却还笑,鼻子有些发酸,脑子里这会儿也不知如何想的,就想好好打陆言之一顿解解气,可左顾右盼也没什么顺手的,索性弯腰脱下一只鞋子,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陆言之也没躲,鞋子就这么砸在肩膀上,然后又弹回地上。   他也没恼,将向日葵放回花瓶里,弯腰将鞋子捡起走过来。   海棠吓了一跳,心说他不会要打回来吧?有些慌张起来,下意识的朝后退。   可身后就是门板。   随着陆言之逐渐靠近,她急得大喊“陆言之,你有话好说,别动手,我……”话没说完,见原本高出她一个头的陆言之忽然矮了下去,垂眸一看竟见他蹲在自己身前。   陆言之伸手将那小脚捉住,“纵使是在屋子里,可已经深秋了,随便脱鞋,所以着凉了怎么办?”   睡着了,没少往陆言之怀里钻,可是这醒着,还是头一次如此亲密接触。   海棠心里慌慌的。   好在陆言之给她把鞋子穿好就站起身来,只是随着高大的身影将她全部覆盖,尤其是陆言之将手臂撑在自己头顶的门板上后。   海棠几乎可以想到此刻她被咚壁的窘态。见着对方咫尺再近的俊美五官,心跳不由得加快速度,脑子里嗡嗡地有点发慌,情急之下,连忙问道“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那女人的确早产了,而且生了个儿子,却有六指。   闻叔的左手,就是六指。   所以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一目了然。他受了重则,失去了南亭候的宠信,中年意外所得的儿子又被南亭候所杀。   失子之痛,撕心裂肺。   可惜他不敢将南亭候如何,又因这孩子的所来,还是被陆言之所设计。   于是当然找陆言之报仇。   正好那宋子千想去瞻州,到处找陆言之的错处,也就发现了闻叔,可谓是兴奋至极啊。   两人一拍即合。   而闻叔是哪怕搭上性命也要拉陆言之垫背,就有了昨天的事情。   可海棠还是有些担忧“陛下多疑,此事到底在他心里扎了根,以后只怕还是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陆言之道“不必担心,老家发了大水,他们想要去追溯我的生母到底是何许人,已经不可能了,至于闻老贼与我来京城中所接触的人,早就已经安排到了别处,换了名碟,不可能再找到。”除非南亭候自己站出来认下这个儿子。   但海棠的问题有点多,“那你几时去澡堂子了?”那么多男人……合适么?万一混进去一两个那什么的……   “不过去了一两次,也是以防今日事发,背上的胎记成为把柄。”所以就没藏着掩着。   “那你身上的胎记到底什么样子的,我还没见过呢。”海棠问题多半是问上瘾了,对于所有一切未知的,都充满了无尽好奇。   谁料想,陆言之扬眉一笑,“你真想看?”   “想。”海棠没想旁的,真的只想看看。   看看这陆言之不是个人设的命运多桀男配。   那带着特殊胎记的,哪个命运不悲惨?   然后陆言之便解开了长袍。, 第58章   眼前这一幕让海棠反应过来,又惊又慌, 尤其是这个时候外面竟然传来脚步声。“你干什么, 赶紧穿……”   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板就被人轻轻地叩响, 陆嫣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 您在不在?”   海棠下意识的闭上嘴巴, 见陆言之抬手, 误以为他要去开门,那让孩子们看见这幅光景,会怎么想?所以连忙伸手一把拦住他,一手捂着陆言之的嘴,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似带着几分警告。   陆言之抬手只是单纯地想将衣服拉上来,不然叫孩子看见怎好?可他没想到海棠居然不让她穿衣服,只是捂着他的嘴干什么?   又见她那惊慌失措的模样甚是可爱,忍不住逗她一下,挣扎作势要去开门。   于是海棠从拦着他变成了抱着他, 身子也朝他抵了过去。   两人正好紧紧的贴在一处。   “咦, 娘怎么没在呢?”门外敲了片刻没得到回应的陆嫣嫣发出疑惑声。   旁边的妹妹也纳闷, 想了想, “姐姐不是说想吃蛋羹么?娘肯定去后院的鸡舍里捡鸡蛋了, 咱们去看看。”   陆嫣嫣觉得有可能, 于是姐妹俩商量着, 就往后院去了。   随着脚步声走远,海棠那紧绑着的神经才松缓下来。   虚惊一场后,便是有气无力。   加上刚才所有的力气都用出上了,就是为了拦住陆言之,这会儿解除戒备,没了危机,也就是瘫在他身上。   陆言之伸手将她圈在怀中,撩起她额前的几根细碎发丝,试探着问道“海棠,不然,我们再要孩子吧?”孩子不孩子无所谓,主要是这搂在一起睡这么久了,总找不到个道貌岸然的借口将关系更加贴近一步。   心里还在心虚刚才会不会被孩子们发现的海棠听到他的话,埋在他胸前的头猛地抬起来,“啊?”   见她那吃惊的表情,陆言之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于是只能放弃,“你不同意就算了。”   生孩子?她没想好,而且现在两个孩子不是很好了么?这个年头生孩子是拿命搏,自己这两个大的还没养出来,她还真没勇气。不过这陆言之看着瘦瘦弱弱的,这脱了衣服居然这般好身材。试想自己天天跟他睡在一起,不做点别的,是有点暴遣天物了。   但也没直接拒绝,总要给他点念想吧,“孩子再说吧,不着急,你赶紧穿好衣服,我去后院捡鸡蛋。”一把推开陆言之,开了门匆匆就跑了。   陆言之看着她提着裙摆小跑的模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心里竟然有些期待,天快黑吧。   海棠匆匆跑到后院,确定自己的脸不红了,这才朝鸡舍那里走过去,见陆嫣嫣和陆婠绾已经背着小手在鸡舍外面踱来踱去的,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海棠问着。   姐妹俩见了她,连忙跑过来,“娘,您刚才哪里去了,我们去房间也没人开门。”   听到这话,海棠不禁想起刚才两人如此近距离的贴在一起,耳根不禁有些发烫,一面转过话题,看朝那鸡舍,“娘去捡鸡蛋。”   却被陆嫣嫣叫住,“娘,等等。”   “怎么了?”海棠有些心虚,难道刚才她其实发现自己和陆言之在房间里?   但显然是她自己做贼心虚想多了。   只见陆嫣嫣指着鸡窝前没走远的几只老母鸡,“它们在呢。”不然她和妹妹早就进去捡鸡蛋了。   海棠松了口气,“没事。”从旁边小屋里抓了一把黍米,往鸡舍另外一边的空坝撒过去,公鸡母鸡小鸡都全被吸引了过去。   海棠这才开了门,拿着小篮子进去捡鸡蛋。   姐妹俩见她要出来了,那窝里还剩下两个,连忙提醒“娘,里面还有两个。”   “我知道。”海棠已在关门了。   “可娘为什么不一起捡,会不会坏掉”陆嫣嫣记得,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村长家捡鸡蛋,都是一次捡完的,娘怎么还留下两个,“难道娘留下来孵小鸡么?”   这个年纪的孩子求知欲很强,不懂就问,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不好意思问的时候。   海棠放下篮子,也耐心解释,“咱们家养的这是家鸡,若是全部拿走了,只怕明天它就不生蛋了。”这种关在鸡窝里的鸡可不比得乡下那些放养的鸡,这里下一个蛋,那里下一个,自己智商不够根本记不住,所以全部捡走也无所谓。   可是这圈养的鸡,已经形成了习惯在固定的地方下蛋,如果回到鸡窝发现蛋没有了,可能就不下了。   同样还是智商问题,鸡根本记不住自己到底下了几个,所以捡鸡蛋的时候,尽量留下一两个。   如果留得太多,鸡可能就直接开启孵化模式,而无心下蛋了。   姐妹俩听她说完,一脸将信将疑,显然觉得鸡没有那么聪明。   不过小孩子嘛,有的吃一会儿就忘记了。   蛋羹一抬上桌,姐妹俩就忘记了之前的讨论,你一口我一口。   海棠坐在旁边见姐妹俩开心的小摸样,心底忍不住生出一股幸福满足感。只是圣旨都下了,这瞻州陆言之要去,也不知要去多久,自己不可能让他独自一个人去?   如果两地分居,那这还算是什么家?   可那瞻州之地,险象重重,带着两孩子去,不免是有些舍不得她们吃苦受罪,便想不然就留在北安王府。   但这俩孩子调皮得很,只怕老王妃才经不起她们折腾,大嫂二嫂都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哪里顾得过来?所以最后还是将这念头给打消了。   晚上吃过晚饭,送孩子们回房休息,回去便于陆言之商量,“孩子们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跟着你。”   “什么意思?你打算一个人去,不带我们娘三?”海棠听到这话,莫名有些情绪激动,一面狐疑地看着他,“你在外面有人了?”   面对她这呼入起来的质问,陆言之有些哭笑不得,“我整日在家,与你同枕一榻,哪里有空?”   “哼,这样说的话,有空就要找了?”海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毕竟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嘛。   陆言之只得放下手里的策卷,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娘子,我是发过誓的,我真要有二心,那是会天打雷劈的。”   发誓这个做不得数,有没有老天爷还另说呢。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带着我们一起去?”她当然也没真想陆言之在外有人,他打算一个人去,多半还是以为瞻州那边的状况不大安宁,不想她们娘三去跟着冒险。   果然,只听陆言之好言解释,“瞻州那里如何,你是晓得的,带着你们去,我不放心。”   海棠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好笑“那你一个人去,我们就放心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不安全,为什么就不能换位思考,难道我们就不会担心你么?”   陆言之有些被这话怔住,是了,他还真没有换位思考。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瞻州他是一定要去的,至于和海棠,他打算留在京城,有北安王府照顾着,应该没问题。   却听海棠有些生气道“我不管,我就要去,你休得将我们留在京城,再说那瞻州是不安全,可好歹一家人在一处,你不是说陛下要削爵么?这京城也安宁不了,哪里不一样?”   削爵不是件小事情,如果办不好,只怕反而逼人造反。   京城安宁不安宁,陆言之不知道,只是听着海棠说一家人在一处,心里是动容的,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温柔地抚着她的发,还是妥协了,“那我们一家人都去。”   海棠得了满意答案,又因此刻被他搂在怀中,不禁想起白天的事情,顿时紧张不已,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推开他,“既然如此,我看看有什么要带的。”还有这京城里店,交给韩素素也不知行不行。   京城纵然是可能会不安宁,但比起那危机四伏的瞻州还是好太多,没道理把韩素素一起带过去。   可她那满脸通红,陆言之也就是没点破而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昨晚到底没能安眠,所以原本还扭扭捏捏的海棠上了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破天荒发现陆言之竟然没早起。   因为她现在就躺在陆言之怀里,而且感觉熟悉不已,似乎自己并不是第一次靠。   心里不免有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每天睡着后,她都是钻到这床被子里来的么?   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想醒来面对陆言之尴尬。   可是等啊等,等得她有些内急了,陆言之仍旧没有要起的意思。   就在这时,听见陆言之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怎么还不起,我肩膀已经麻了。”   “……”海棠能清楚听到他那刻意掩住的笑意,有种被他逗弄了的感觉,心里很是不服气,不但不起,反而故意地连腿都给搭到他身上去,“我就不起,麻死你算了。”   谁料想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那陆言之忽然翻过身,整个人都翻到了上面,“真的要我死?”那声音,竟带着几分魅惑……   什么鬼?陆言之芯子被换了么?从前可不是这样胆大妄为的。   她挣扎着,可是两人在姿势,她如何也占不了便宜,尤其是她不小心碰到陆言之……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海棠有种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冲动。   而这个时候,房门声响起,荷花的声音在外头传进来,“夫人,世子来了。”   海棠听得这荷花粗嗓子,此刻只觉犹如天籁一般。   大哥,也来得太巧了,简直是救人与水火啊!   陆言之这会儿却只想将不长眼的荷花卖掉,自己和海棠都没出去,房门还关着,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果然,这些小丫头片子不如老人们会办事。   还有,这大舅兄,来这么早作甚?难不成北安王府没早饭给他吃么?   在厅中等了半会儿的李淳风见了海棠夫妻,有些担忧,“昨日受苦了?”正是昨日担心他们没休息好,所以没有来打扰。   海棠想到让娘家人跟着担忧,也有些埋怨陆言之。   “没有,叫大哥和大家担忧了。”陆言之歉意的作了礼,这才坐下来。   李淳风也没纠结他们怎么才来,反而觉得自己可能来得早些了,一面问起正事,“我听说最多半个月的时间给你准备,就要启程去瞻州。”转头又朝海棠看去,“小妹,你也同妹夫一起去吧,这一家人就要在一处。”   海棠本来就打算跟陆言之去的,此刻也没留意到大哥特意劝自己,这背后似乎是有什么原因,“嗯,自是要一起的,半个月的时间也应该够了,不过这么久了,我那郡主府未建,只怕属于我的府兵也不会拨给我,到时候我还是孤身一人上瞻州去。”而且她赶上了削爵,这郡主也就只是个称号罢了,半点实用的好处没有。   她话音才落,李淳风就不高兴道“你要什么人,咱们王府自然会给你安排,难道还不比别人给的靠谱么,我与父王已经商量好了,府兵给你两千,那瞻州不安全,你身边无人,我们都不放心。”   王府只怕最多也就四千府兵,给了自己两千,且不说留下的能不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住娘家人,就是陛下也不会允许王府的府兵擅自离开啊。   但李淳风和北安王商量好的事情,怎可能会有变故。   只听他继续说道“已安排下去,让他们化整为零,先行到瞻州,到时候你们到那边,也不必手忙脚乱的。”   陆言之竟然也没有拒绝,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海棠连句拒绝的话都没能说上。   又听他跟陆言之谈起削爵之事。   “如今并肩侯府里乱作一团,老太太和老侯爷怕是被他气得不轻。”李淳风叹了口气说道。   陆言之起先就怀疑,傅现回京,就是要推行新政,而新政的关键点,就是削爵,将军权集中在陛下一个人的手里,莫说是开府将军没有大权调动六军,就算是柱国将军也无权。   想要调动军队,还需得到陛下手里掌握着的护符。   这是要效仿天辰国了。   “其实推行新政,受利的是这大齐的百姓,只是镇安伯之事,陛下一点余地不留,不免是让人兔死狐悲,没了这爵位,就没有半点保障。”李淳风又说道。   陆言之赞同地点了点头,“我倒佩服傅大人的勇气。”   只是可惜他话才说到这里,就被海棠没好气地打断,“还有不少人佩服你的勇气呢,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官,就要独闯瞻州。”   又见着他们谈论着新政之事,其实也觉得傅现倒是大公无私,自家也是侯爵,只怕他要行此政,那第一个就是把刀对准自家。   不过他本来就是世子,爵位传到他的手里,他大可直接交还给陛下,只是老侯爷和老太太心有不甘罢了。   毕竟这也是老一辈用血泪还来的。   他不要,可以给别的子孙,而不是交换去给陛下啊。   京中因新政风声鹤唳,唯独最欢愉的,莫过于上官家。   他们不过是皇商出生,怎也比不过那些勋爵之家,以往处处矮了一截。这以后他们要是被削了爵,大家都一样,谁又敢看不起谁   最重要的是,没了这爵位加持,到时候他们拿什么来辅助自己的主子?   反观四皇子李乾,有着他们上官家取之不尽的银子支持,又得陛下喜爱,反而胜算有些大。   唯一可惜,就是年纪尚小,不然指不定陛下早就将他册封为东宫了。   海棠对于朝政之事没兴趣,略坐一会儿就走了,等摆了早膳叫他们,方得知大哥已回去了,“怎不留大哥吃了早膳再走?”   “大哥还有急事。”   海棠心说大哥一个闲散世子,能有什么急事?   既决定要走,又要开始收拾东西。   好在海棠对于这种事情已经经验十足了,而且这一次去也要待个好几年的样子,所以东西不少,收了四五天才整理好。   再有就是店铺的事情。   有北安王府在,倒不怕与之合作的那些店家出纰漏,不过现在京城里类似的店铺已有四五家,尤其是那上官家也开了一处。   不过他们家只的正是海棠最先打算的高端路线。   配饰衣服都是极好的,可惜有句话叫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拦着瓷器活。   手艺不行,东西再好又如何?   所以生意可以说是惨淡不已。   便是上官夫人才荣升诰命,凭着这身份,拉动了不少富商太太去她店里照顾生意,但还是不尽人意。   海棠琢磨着,兴许用不了多久就维持不下去,该关门大吉了。   只是海棠有些太高看上官家了,他们不但没关门,反而开始仿海棠店里这边的妆容。   然后就有了那东施效颦的反作用,又掉了一波粉。   于是,上官家就出动最后一招了,将手伸到海棠店里来。   韩素素和掌管的发现后,又气又怒,原本不想惊动海棠,毕竟现在她正忙着,而且叫她知道了,只怕以后到了瞻州,也会担心店里的事情。   可是没想到上官家人的厚脸程度,远超他们的预想,竟然开始让孩童唱歌谣的方式来踩海棠的店铺捧高他们自己。   海棠这店铺的后面,到底是有北安王府的,别人不敢如何?   可是上官家有数之不尽的银子,宫里更有受宠的涟贵妃,自然是比不得寻常人。   海棠听到这歌谣,脸都气绿了,自将韩素素叫到跟前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如何不与我说?”   韩素素满心愧疚,又觉得自己着实没用,还以为能跟小舟一样,独当一面了,没想到最后反而还是要表嫂处理。   一面细细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告知于海棠。   原来上官家原本只是仿妆,谁知道后来竟然学到了精髓,很快就能与之相提并论。   如此拉走了这边许多生意,所以韩素素和掌柜都怀疑,可能是这些妆娘出了问题,可是这几天严密监视,也没发现谁有嫌疑。   “表嫂,我们每出一款新妆,那边隔天就学到了,如果不是妆娘们的问题,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现在这些妆娘已经学精了,新的妆容只要简单教授就学会。   而上官家那边所请的妆娘,哪个不是有十几年的手艺,有的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呢。   她们不是海棠这边半路出家的小妆娘们能比得了的。根本都不需要人手把手地教授,只需言语提点两句,就能抓住关键。   海棠见她都急得要哭出来了,连忙安慰道“没事,今晚我在研究一款新的妆容,明日给你,你拿去交给店里的妆娘们。”   韩素素听她这话,反而越发着急,“嫂子,当务之急,是先揪出这个叛徒才是。”   “你听我的安排就是,也学着点,以后在遇到事情,当机立断,别给对方太多准备的时间。”她说完,就回了房间,继续从空间里翻书。   隔天一早就教给韩素素,让她去店里教妆娘们。   她的话韩素素自然是一句不敢忘记的,一切按照她的吩咐进行。   去店里就教给妆娘们。   但只是隔天,上官家也有了这种妆容,甚至画得比她们还要好。   韩素素急得赶紧来找海棠,“嫂子,上官家着实卑鄙,又偷学到了。”   海棠没半点着急,“没事,他们想学就学吧,到时候有的是苦头吃。”   这古代完全没有专利可言,报官根本就没用,所以为了杜绝以后这种事情再发生,海棠只能下狠招,毕竟以后她不在京城里,如果这次自己心软了,以后再出这样的事情,韩素素还小,掌柜又是瞻前顾后的,怕是处理不了问题。   接下来几日,海棠该串门就串门,似完全将店里的事情给忘记了一般,也就是韩素素自己急得上火,满嘴的溃疡,吃饭的时候疼得她咧呀咧齿的。   但又不敢那此事一直烦海棠,只能等着消息。   然后,也就第二天,上官家这店被告了。   他们店里走的是高端路线,这去的不是达官就是贵人。   如今出了事,那毁了脸的还好说,养一阵子总能回来,但那昏迷不醒的,就难说了。   韩素素听闻此事时,先是一惊,后又是一喜,只觉得他们是自作孽有老天收。   却没想到隔了半会,衙门又有消息传来,但凡中毒的,都是画了最新款妆容的。   韩素素心头一跳,想起海棠的话,“难道?”知会掌管看着点妆娘们,自己回了陆府一趟。   海棠此刻已经得了消息,她后天就要启程去瞻州了,原本还担心赶不上这桩案子,谁知道比自己相像的还要提前,看来这上官家的妆娘们为了超过自家店,也是十分卖力了。   明摆着是朱粉放多了,这中毒才比自己遇到的还要早。   “表嫂,这到底是?”韩素素忍不住满腹的好奇,连忙问海棠。   海棠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摆了摆手,“不着急,等剑心回来再说。”   也就是半住香的功夫,剑心就来了。   可是对于韩素素来说,这等待却是何等的漫长,头一次这样喜欢剑心,迫不得地朝海棠看去,等她道破这其中的缘由。   为何一样的妆容,一样的胭脂水粉,为何对方会中毒?   而她们店里的人就没事呢?   这时只听剑心朝海棠禀道“郡主,上官家那边果然如同您预想的那样,诬告咱们陷害他们,说咱们故意教给妆娘有毒的妆容,让他们上当。”   海棠听得这话,忍不住好笑,“这样说来,他们承认了,是那妆容是咱们店里妆娘所教授的?”之前不是凭着他们店里妆娘的手艺比自己这边的小妆娘们还要精湛,而反咬自己一口么?   现在又承认是从自己店里偷学去的,打不打脸?   韩素素听得这话,有些惊呆了,连忙问剑心,“是谁?”不过更好奇,为何她们店里的人没中毒?   “是那个叫白蔻的。”   随着剑心说出叛徒的名字,韩素素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是她?”全店里就她最温顺,做事情也从来不会像是其他的小妆娘们一般拖拖拉拉偷奸耍滑的,看起来就是最淡薄名利,甚至连银子都不看重。   可为何偏偏是她呢?   “就是她,上官家那边已经交代清楚了,新妆容一出,她就将明要写出来,第二天自然有伪装成客人上门的上官家人取走。”剑心说道,这是上官家的人亲自承认的。   他们现在为了洗脱谋害他人性命的嫌疑,也不怕此事败露了。   毕竟与人命官司比起来,这算什么?   韩素素还是想不通,却已听到海棠安排道“剑心,你将那白蔻送去衙门,另外一道带着其他妆娘去,将咱们这款妆容所需的一切都带过去,衙门里不缺大夫,让他们查。”   剑心应声退下,韩素素此刻仍旧觉得不解,上官家的人到底如何中毒的?   海棠看了她一眼,叹道“你想要做生意,我也没拦着你,只是也不要一心在上面钻研,而且做什么生意,与之相近的书就多看一看。”说罢,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告诉她“上官家挣的是贵妇人们的银子,待客的茶也是极其名贵。只是那些花茶跟根朱粉混在一起,会产生毒素。”   那朱粉用来制作了唇蜜,既是上色自然,又能护唇,只是这样人难免会吃到。   本来只是吃朱粉没关系,可是若在那边店里喝他们上官家独家配制的花茶。   太多了,可是会要人命的。   那茶海棠喝过,又会制香,当然能分辨出里面大概都有什么。   韩素素满脸惊吓,心中百般自责。   她的记忆里海棠从来都是个善良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救她跟曲逐舟,只是现在因为自己没出息,镇不住下面的人,出了这样的差错,让海棠不得不出此下策。   海棠见她那表情,自然也猜出了她在想什么。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不似刚才那样严厉,柔软温和了许多“我此去,不知何时能归来,这京里要靠你自己了。”抬首朝窗外看过去,“这一次我若是心软,我怕将来后患无穷。封娘子我留给你,若是遇到什么不懂的事情,多问问她。”封娘子到底是大人,见识阅历都不是韩素素一个小姑娘能比的。   “还有,北安王府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真有处理不了的事情,自己去找他们,不要怕麻烦。”   韩素素听着她的这些话,忍不住红了眼圈,扑入她的怀中痛哭起来。   到底还是个小女儿家,这条命是海棠给的,现在所有的一切也是海棠给的,哪怕她与海棠之间的岁数不足以将海棠当做母亲,可是在她的眼里,海棠就如同母亲一般。   如今母亲要走了,她心里如何不难过。   尤其是在知道这个善良的母亲在离开之前,因她还手上沾了这种事情,心里就越不是滋味了。   案子最后的审判结果,到底是上官家自己的责任。   海棠这边没有毒,只是那朱粉恰好跟上官家的花茶相冲,一杯两杯倒无妨,就是脸上长些红斑点,关键那昏迷的客人去了好几次,所以她最严重。   轻一些的,只是些简单的症状,倒也无妨。   不过谁愿意生病,更何况是这无妄之灾,所以上官家这一次还是惹了麻烦,店也只能关门了。   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敢上他们家去?   至于他们告海棠一事,根本不成立,毕竟海棠又不知道他们家的花茶配方怎么可能专门挖坑设计害他们?   白蔻签的是死契,又没惹官司,也就是背叛主家,所以衙门里自然不管这档子私事。   海棠将那死契交给韩素素,“这个交给你,你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韩素素拿着那张契约,想了很久,然后做了决定。   就因为白蔻的背叛,海棠冒险设计别人,也幸好海棠说那些人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歇时间罢了,不然韩素素这一辈子都会因此事愧疚的。   所以她没有给白蔻留一点后路,她也不想知道白蔻为何为了那点银子而背叛,反正将白蔻的所有希望都给斩断。   白蔻最终被挑了手筋,这样也算是断了她以后讨饭的活路,这手艺对她也没用了,不过这性命却是给她留着的。   她生得也平凡不出众,以后想要活下去,只怕是无比艰难了。   这事儿是封娘子跟她去办的,与当年她吃人肉时候的境况不同,所以看事情也不一样。因为她今天的决定,会导致白蔻以后的悲惨人生,因此觉得有些害怕,“你说我这样做得对么?”   海棠特意交代过封娘子,可以说是将韩素素托付给她了,所以她也不敢辜负海棠一片苦心,这该说的自然也与她说。   “夫人说凡事没有绝对的对错。每个人看事情的角度是不一样的,但是人必然都是以本身为主,所以白蔻才会背叛,因为她首要考虑的是她,而不是整个店铺的利益。而今日你这样对她,站着你的角度自然是没错的,而且也能有效的震慑到店里其他人。”其实她早就想说了,这些小姑娘哪个心里没点私心?当初对夫人的那点感恩之心早就已经没了,都只想着各自的名利前途。   所以的确需要敲打一番。   今日韩素素的所作所为,正好。   更何况这个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是这防人之心不能少啊。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早些时候手段厉害些,那白蔻能为了那么丁点的银子就出卖主人么?   所以这韩素素还是太小,对于下面的人,还是要学会恩威并济才是。   海棠得知结果后,有一丝意外,她还以为韩素素年纪小,兴许看着那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白蔻会心软。   如今看来,她也算长大了。   逼迫她做决定,或许是有些残忍了。   可自己不在她身边,这社会又没有新手村,倒不如趁着现在还在京城,逼她做出决定。   翌日,陆家队伍就离开了京城,比原计划提早一天出城。   就是海棠担心老王妃来送。   这别离最是伤愁,而且天气已经凉了,她不想老王妃还出来吹着这凉风细雨,所以便提前离开。   车队出了城,很快就上了官道。   因是去瞻州任职,一路绿灯,所以倒也没怎么耽搁。   而越是往南走,这天儿就越来越暖和,姐妹俩也开始脱去身上厚重的棉袄,向外伸出小脑袋。   今日这一段路上没有驿站,所以只能在野外午休。   也好在这天气尚好,比不得京城的寒凉,所以大家就在这路边的草丛里歇息。   小孩子到底好动,哪里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很快就摸到了对面的废弃砖窑旁,上蹿下跳的躲猫猫。   荷花跟在她俩后面,竟然有些追不上。   忽然,姐妹俩竟然停了下来。   “咦,这里有个老奶奶。”陆嫣嫣从上面的洞口往下看,确定自己没看错,连忙喊妹妹也去瞧。   荷花听得里面有人,又见着四周野草茂盛,可能是老人家眼神不好,不小心跌在里面,正要喊人来帮忙。   毕竟这废弃砖窑下面的洞口是被堵住的,老人家大抵是被困在里面了。   这时候山坡那边传来质问声“你们干嘛?”   但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提着篮子从那密林小道你钻出来。   他凶神恶煞的,荷花有些被吓着,连忙拉了自家两位小姐到身后。   中年男子走过来,也不管她们,这里是官道,这样闲着无聊的人见多了。   只将手里的竹篮放下去,朝着洞口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您老自己保重吧,这也是大家没法子的事。”   里面传来响动,显然是老人家自己把竹篮里的饭菜拿了出来。   男子拉竹篮上来,带着身旁的小男孩朝着这废弃砖窑磕了两个头,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荷花只觉得奇怪,想要赶紧带着姐妹俩回去,可是姐妹俩却非得朝洞口凑去。   这会儿老人家正坐在洞口处,借着这余光,能瞧见里面坐满头白发的她,正一边哭着一边吃饭。   下面的海棠在见着这边有人,就带着剑心走过来,此刻听到砖窑里传来的哭声,不免疑惑。   走过去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刚才那两人是什么人,怎么将老人安放在此处?”   陆嫣嫣连忙道“刚才那个叔叔和哥哥说这是最后一顿饭了,走的时候还磕了头。”   里面的老人家虽然满头白发,但身体似乎还很好,听到海棠的话和陆嫣嫣的话,连忙解释道“那是我小儿子和孙子,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老婆子活得太久,占了他们的阳寿。”   海棠听说过,有的地方,老人长寿,他们不但不高兴,反而觉得这老人活得太久,会抢了他们的阳寿,若是家里的子孙再有个什么一二,就更加笃定了。   所以也就有了杀死老人,或是直接扔到山里不管的事情。 第59章   但道听途说的事情没怎么当真, 这如今忽然遇到了, 心里怎不震撼?   可以说又气又恼,家中老人能长寿健康,那是自个儿的福报,怎到了这些人的嘴里, 成了给儿孙借寿?   她忙叫荷花去下面与陆言之说。   很快陆言之就带人来,打算搬开下面的洞口, 放老太太出来。   此举等同于草菅人命。   可是大家听闻老太太的状况, 有些为难,“大人, 这事儿属下也听过,这骨血相连, 亲儿亲母的, 谁也不愿意怠慢了老人,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 所以属下觉得, 这恐怕不简单, 咱们就这样贸然将人放出来,不好吧?”   又有人连忙附和,“是啊, 何况大人和夫人还带着两位小姐呢,听闻还有老人借寿, 就是摸小孩童的脑袋。”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还扯到了陆嫣嫣和陆婠绾的身上,让作为母亲的海棠还真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拽紧了自家两个娃儿的小手。   不过,她不信。   陆言之也不信,直接吩咐,“先将人救出来。”又另外安排人顺着那条往村里的小路去打听消息。   荷花见海棠还带着俩小姐在那里守着,急得赶紧劝剑心,“你快去劝劝夫人,刚才没听大家说么?老人摸小孩子的头,也就是借寿的。”也不知道她小时候被老人家摸过没?   剑心不信邪,白了她一眼,“也就是你们这种人助长了邪魔歪风,那都是假的。”   荷花不管,坚持将两位小姐哄回马车上去。   三人成虎,可不就是这样嘛。   此刻废弃砖窑下面的洞口已经被搬开,光芒照进去,只见里面污秽一片,恶臭难闻。   可见老人在里面也是待了好一阵的时间。   见大家要将她带出来,一直不肯,缩着身子往里去,口里念叨着“我不能害了儿孙们,我不能害了儿孙们。”   她不愿意出来,陆言之派人进去,她的情绪就越激动了,“你们别进来,进来我就。”说着,将陶碗给砸碎,拿着粗糙的碎片放在手腕上,一面哭一面继续说道“我儿孙孝顺,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老太婆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能害了大家啊。”   陆言之也怕她真的自残,只能先等着去村里的人来回话。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打发去村子里的人就来了。   跟随而来的,除了老人家的子孙外,还有不少村里人。   一位自称为村长的人想来已经知晓陆言之的身份,上来就磕头无奈地诉着,“大人,这事儿说起来是天打雷劈的恶事,若是寻常,我们断然不敢做的,可是现在村里要闹灾了,我们也没有办法,马婆婆一百零二岁了啊!”   他这话没前没尾的,如何能明白?更何况这天气尚好,冬月里还暖如三春月,哪里有闹灾的迹象?   “你先起来。”陆言之示意他先起来,然后慢慢将这要闹灾的事情仔细说清楚。   至于那老太太的子孙,已经跑到砖窑那边去了,老太太也出来,大家抱在一起痛哭。   此事要说,还得从几十年前的隔壁村说起。   那村里也有个老头,活了九十多岁,可惜他中年的时候大儿子就死了,隔年媳妇也没了。后来大儿媳难产去世,好不容易将孙子养活,可惜三岁的时候又掉进了池塘。   这还不算什么,后来过了十来年,镇子上凭着手艺讨生活的老二接他去一起住,没过多久老二的孙子就被路过的马车撞没了,老二媳妇去帮人接亲,路上被忽然断下来的大树砸死了。   老二没了办法,只得将他送回村子,托一户人家照看,家里的田地抵给那副人家。   谁知道隔年春耕,照顾他的那家男人,就被犁土的牛发狂撞死了。   “那时候小的才已八岁了,跟着祖父去邻村办事,刚好撞见,那花花绿绿的肠子掉了一地,可怜呐。”   如此,人家不敢在接收他,村里人也怕他,就在村外搭了个草屋住下。   活了九十多,大儿子家已经死完了,二儿子家就剩下个闺女。   老头这孙女嫁人生了娃,总是闹病,最后找了懂行先生来看,说是老头借寿。   孙女婿便找人将他拖到山里,那孩子的病就好了。   也就是这样,所以大家对于这长命的老人家,是心生惧怕的。   陆言之瞥了一眼那边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可你说了这么多,都是别人家的事情,我看着老人家儿孙满堂,并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啊。”   村长连忙道“马婆婆是没克她儿孙,可是现在整个村子都要被她害惨了。”一脸心慌慌的,“大人也看见了,这漫山遍野都是竹子都开花了,这竹子开花,就是鼠灾发生的前兆啊。”   “所以,你们觉得马婆婆她虽然没有克死儿孙,但是却给村里招来了灾祸?”海棠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就是他们要马婆婆死的原因。   村长垂头,“不瞒夫人,小的也姓马,算起来还要叫她一身奶奶,可是为了全村人的命,小的也没法子啊。”   所以才劝说马家的人,把马婆婆送离村子。   可是她离开了村子,竹子还是在开花,没了办法,这才决定断了她的粮食。   陆言之扫视了一眼这漫山遍野的竹林,的确有不少已经开花,想来不多久就会结出果实。   “这是梨竹吧,我记得生长在沿海温暖的地方,此处已经快临近瞻州了,有此竹也不意外。”而果实会引来黑鼠,黑鼠吃了梨竹果实,生崽子的产量翻多倍,闹鼠患也属正常。   所以海棠觉得,趁着现在这些梨竹还未结出果实,还不如一把火给烧了。   或是砍了也成,那竹竿便是没别的用处,堆着放干了,也能做柴火。   陆言之听到她的话,有些意外,没料想海棠竟然认得此竹,自己也是在一处杂书里看过,还不大确定。但听海棠这样一说,这些竹子还真像是书中所描述的梨竹十分相似。   而且竹子开花,生命也是到了尽头,留着也无用了,倒不如直接伐了或是烧了,听说这些竹子其实也不会真的消失,而是以竹荪的形式而重新延续生命。   当即心中就有了主意,不管是不是梨竹,这些竹子都不能留了。   满山的竹子,看着上万万根,可其实那根须都是相连的,所以东边的开花,西边的自然也逃脱不了,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不管是不是,都不用留了,你先回马车,我与他们去村子里,好好说一说。”也免得白白害了老人家的性命。而且这一次不阻止,以后只怕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海棠颔首,“你小心些,我看好几个侍卫脾气都不大好,一会儿莫要与村里人起冲突。”   陆言之留下大部份人在这里保护海棠,带着二十来个人,与村长和马婆婆一家回了村子里去。   他与那村长说有避免鼠患的法子,村长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也没多疑,就领着他去村子里。   他们这一走,荷花就从马车里出来,两个小丫头也争先恐后的出来。   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在马车里叫荷花恐吓得不轻,下了马车连忙朝还站在竹荫下的海棠凑过来“娘,荷花说的都是真多么?刚才那个老太太会害人”   “没有的事情,莫要听她胡说八道。”封建迷信害死人啊,若这村里怕是有什么好事,那长命百岁的老婆婆就是老神仙了。   可她运气不好,赶上这竹子开花,就被当做是灾星,会带来鼠患。   一面与孩子们解释马婆婆为何被关在砖窑里等死的事情。   然后陆嫣嫣就提出灵魂拷问,“娘,村民们既然知道竹子开花后会闹鼠患,可为什么不先阻止竹子开花,而是让马婆婆去死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连听得津津有味的荷花也满脸好奇。   海棠只能解释,“这村子地处偏远,纵使在官道旁边,可从这官道两旁茂盛的杂草可以判断出来,每年在这条官道上来往的行人甚少,那也就代表着这里的人还处于闭塞的状态。那么这样一来,读书的人就少,思考问题就比较简单,不会往更深入的地方想问题。”   如此,就算是知道竹子开花后闹鼠患,会下意识的觉得是天灾,却不知道这是人为可以阻止的。   所以这归根究底,还是读书少。   也不知陆言之是如何与村民们交涉的,直至快天黑了,他才一脸疲惫地回来。   又因附近没有什么落脚点,所以只能继续赶路。   海棠待他缓过来,才问,“怎么去这样久?别是动手了吧?”   陆言之苦笑,“那到不至于,只是每个村子里,难免就有些不讲道理的人,我又不可直接与之动手,只能与他慢慢解释。”若是真动手了,那人再以煽动为之,这工作还做不好?   反正这一次他是真正的体会到了,基层官员的难处。   不过痛苦并快乐着,总算救了一条性命,甚至可能阻止了一场鼠患。   海棠观到他脸上那满足自豪的表情,忍不住窃笑,“看把你美得,这种事情,等你到了瞻州,还不知有多少桩等着呢,今天就这么一件,就把你折腾得够呛,这还算是村里人讲道理的人占了多数,遇到满村不讲道理的,看你如何?”   她这样一提醒,陆言之也有些忧心忡忡,“咱们要是这不耽搁,兴许明天就到瞻州地境了,到瞻州城也就五六日的功夫。只是越靠近这南端,我发现这边就越落后贫穷。”   “这有什么的,你也是熟读大齐史书的人,难道不知道么,自打贤德帝即位后,禁了海,这边的官员平白无故断了一条财路,谁还愿意来这边?官员不作为,朝廷不重视,这一百多年里,海盗造访了多少次?照着我看你现在与其去考虑那些琐事,倒不如想一想,这瞻州城里还剩下的望族,当真是自力更生么?还是背后靠着谁?”   陆言之惊讶地看着海棠,他知道海棠也习惯有睡前翻书的习惯,而且不拘一格,但是没料想到海棠只看了大齐史书,就能想到这么多问题。不过这些问题他早先就想好了,想要在这瞻州立足,怕是要先对付的不是那些海盗,而是这些望族们。   又见海棠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逐问道“那娘子有什么好办法?”   海棠摇头,“没有,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一条财源滚滚的通天大路。你知道的吧?乱世出英雄,这瞻州现在就是我眼里的的乱世,我做不得英雄,但财主还是做得了的,所以到了瞻州,你赶紧将这些望族们解决好,我就让小舟过来。”   陆言之友情提示,“大齐是禁了海的。”   “我当然知道,谁说我要在海上做生意了?你今天也瞧见了,那马婆婆吃饭的碗,是陶土做的。与咱们用瓷器可不一样,可见此处寻常人家用的厨具,大部份都是自制的土陶。”土陶虽然也不差,但如果自己弄一批瓷器过来,就算是冲着这新鲜劲儿,也能销售一空啊。   而且这陶器,手艺好的,做个摆件花瓶也是不错的,只要自己广告做得好,弄一批去京城卖给达官贵人们,也能大挣一笔。   这还只是在厨具花瓶上面,还有别的地方呢?   瞻州现在对于海棠来说,就是遍地的黄金,就看各人本事如何,能不能都捡得起来。   陆言之见她那满脸财迷的样子,竟然莫名觉得内心平静,那些对于瞻州的未知和担心,都没了。   “海棠,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心。”   原本沉醉在自己发财梦里的海棠听到这话,不由得朝他看去,心说发什么疯?忽然说这样煽情的话。   却正好对上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心头跳动不由自主就加快起来,脸颊也有些微烫。   她连忙别开头,再也不敢与陆言之对视,伸手要去掀起车帘,一面故作平静地嘀咕道“这天还真热啊。”   可是她动作没来得及,就被一只强劲大手挽入怀中,“这是冬天。”   “这是南边。”海棠挣扎,口中反驳着,仍旧不敢去看陆言之,就怕自己把持不住。   人人都道自己长得像是妖精,可是这么久了都没勾到他。   依照自己看,他才是妖精,那双眼睛,有时候是真的会勾人,一不小心,三魂七魄都给他勾了去。   所以,现在一个躲,一个追。   马车是宽敞,但架不住这官道多年失修,哪里能处处平坦。   随着外面车夫提醒小心坐稳,两人终究还是碰在了一起。   海棠顿时就僵在了陆言之的怀里,她不敢动,就这样仰着头。   不过原来陆言之的嘴,居然这样软,然后就不受控制的咬了一下。   却不知自己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引来的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   也亏得这是在马车上,外面又有人,不然真有些担心此后名声尽毁。   当然,名声她也不是那样在乎,只是如果真和陆言之发生那样的事情被孩子们撞见,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好在陆言之把持有度,虽是万般不愿地放开了她,但总归是尝到了甜头,就像是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一般。   加上海棠也没拒绝,所以这一路上也常开开小荤。   终于,七日后他们到了瞻州城。   到底是直隶城,就算是爹不疼娘不爱这么多年,该有的辉煌气势还是有的。   更何况,一百多年前是繁荣过的。   而且临海,这建筑也都十分结实,所以哪怕过来上百来年,看起来仍旧坚固牢不可破。   前来接陆言之的是城里的州同大人孙昂然。   他是从六品,矮了陆言之两级。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瞻州似乎并不存在。   而且他顶头上司换了一茬又一茬,反而是他这个州同屹立不倒,可见是有些真本事的。   陆言之初来乍到,本来会被他为难一番,没料想竟然是那礼数十分周全,知州府也已经收拾干净。   似怕陆言之和海棠这个郡主多心,连个多余的奴仆他都没留,四十出头的脸上,总是带着笑眯眯的笑容,看着怪面善的。   “既如此,属下也不打扰大人和郡主休息,先行告退了。”他鞠着身子,脸上仍旧带着笑眯眯的笑容,一面下了石阶。   可就在这时,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哭声,“冤枉啊,我冤枉啊!”   随着这妇人的凄厉的哭喊声,还有男人严厉的骂声,“人证物证聚在,你个毒妇,拉倒桥边砍了。”   这知州府不远处,就是瞻州衙门。   衙门对面,是河,跨过去,方是大街。   陆言之作为这瞻州最大的官,出了这等事情,自然是要去。   更何况那衙门里是他未来工作的地方,当然要去看一看的。他原本是打算先送海棠他们进府,再过去瞧一瞧,却没料想竟然出事了。   孙昂然见他抬脚下台阶,连忙拦住,“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休息吧。”   陆言之蹙眉,“衙门里何人在主持,更何况便是真的杀人凶手,也要先上书至刑部备上卷宗,秋后处斩吧。”怎听那人说,直接拉到桥边就要砍了?这若是遇到冤情,岂不是误杀?   孙昂然笑着解释,“大人,咱们瞻州没有秋天,更何况主持案子的是贺大人,咱们还是不要去插手。”   贺大人?陆言之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是何方人物片刻才猛然想起,这瞻州府里的七品把总,不就是叫贺飞龙么?疑惑地看朝孙昂然,“他不过一个正七品罢了,更何况乃武官,怎会插手此事?”   孙昂然听到陆言之的话,脸上的笑容短暂的僵了一下,他还以为这陆言之来瞻州,是来挂个资历,以后方便升官,毕竟是北安王府的东床快婿嘛。   可是现在看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本是不想搭理了,但想到终究是北安王府的女婿。   他倒不怕北安王府,可是世子那里,情面要给几分的。于是朝陆言之靠近,压低声音好心提醒了一句“大人,听下官一眼,您若是想活着离开瞻州,就不要插手衙门事物,一切有贺大人呢,这瞻州乱不了的。”   陆言之听得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这贺飞龙虽然官阶低,却是瞻州衙门里真正的掌权人是他。   自己前面那几位前任怕是不知天高的得罪了他,才落到如此下场。   可能是凭着年轻人的一口冲劲儿,陆言之在听了孙昂然的提醒,不但没有半点退缩,反而折身朝海棠道“你们先进去安顿休息,我去看看。”   海棠虽只听了个七八,但也猜到了衙门里的事情棘手,“要不让剑心跟着你?”   “不必,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人朝本地的父母官动手不是?”陆言之拒绝了,更何况剑心在海棠身边,他也放心些。   孙昂然见拦不住他,叹了口气,只能跟在后面追了去,就想着真撕破了脸皮,自己还能在中间调和。   不管如何,能让陆大人苟住性命就好。   人群中,身材魁梧的贺飞龙扛着那六十多斤重的钢刀,一脚踩在桥栏上。   一眼就看见了新任的知州大人,不过并未放在眼里,一口吐去嘴里的槟榔渣子,颇有些挑衅地看着急急忙忙朝此处赶来的陆言之,嘴角勾起露出个邪笑,“行刑!”   “住手。”陆言之的声音如同他所想的那样,在他发话后响起。   不过贺飞龙并不在乎,一面从桥上跳下来,给了行刑的属下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然后肆无忌惮地当众打量起自己这位顶头上司陆言之,冷嘲起来“小模样倒是生得俊,听说你是北安王府的女婿,别是靠这脸吃的软饭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小弟们发出阵阵嘲讽声。   孙昂然有些担心陆言之沉不住气,偷偷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大人,别冲动。”   陆言之自小没娘养,什么样的冷热嘲讽没有听过?如何能放在心里,所以这贺飞龙想要靠着这点言语就激怒他,着实想得太简单了。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的问道“此妇犯的何罪?”   听到他的问话,大家都纷纷看朝贺飞龙,没他允口,谁也不敢多嘴。   陆言之等了半响,身后的孙昂然才小心翼翼地看朝贺飞龙,“这妇人毒死了她男人,人证物证皆有的。”   见贺飞龙也没出言阻拦,便细细与陆言之道明。   原来这对夫妻是外来人口,丈夫这半年来跟着本地人打鱼,今天打了不少鳝鱼带回来,让妇人做。   没想到才吃了几口就被毒死了。   当时还有这妇人的婆婆在。   妇人虽然才来半年,但也知晓这瞻州到底是谁做主,既然贺大人已经判了自己的死刑,那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但这人啊,如果有活着的机会,谁不想争取?而且喊不喊都是要死,何不搏一搏?所以也不管陆言之到底能不能帮自己翻案,还是哭诉道“大人,民妇真的没有下毒,民妇是冤枉的了。”   贺飞龙听罢,冷笑着看朝陆言之,“怎么,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替这毒妇翻案了?只是放了这妇人,下官只怕他男人的棺材板子压不住,半夜起来找大人报仇呢!”   他那帮属下又是一阵哄笑。   “倘若本官能证明她是清白的呢?”陆言之不理会他的嘲讽,目光直视着贺飞龙。   贺飞龙只当他是初出茅庐的麻瓜蛋子,更何况这毒妇毒死她男人是假不了的。   她那男人除了吃她做的鳝鱼,没吃旁的东西。   而仵作诊断,就是食物中毒。   既然如此,就笃定这陆言之无法替妇人翻案,也乐得跟陆言之赌上一局,“大人若是能证这毒妇清白,下官自然将这毒妇放了。”只是说到此,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阴毒,话锋一转,“可若是大人没办法证明这毒妇清白,就脱了官袍,交了官印,滚出这瞻州。”   那后面的半句话,甚至是带着杀意。   只怕这陆言之不是北安王府的女婿,他就要还一种方法送陆言之出这瞻州了。   孙昂然听得这话,吓得心肺都要裂了,兢兢战战地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大人,莫要冲动啊。”千万别答应。   “好!”可是陆言之那身锵锵有力的声音,已经响起。“不过本官也有一个条件,若是本官赢了,明日便接管瞻州事宜。”   贺飞龙仿佛看到了傻子一般,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无任何惧色的陆言之“好啊,那下官,静候佳音!”然后吹着口哨,将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带走了。   这原本拥挤的桥边,就剩下这罪妇跟陆言之一行人。   孙昂然还在心中叹息,不是他不讲道义没帮忙,实在是世子这妹婿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叹了口气,“大人,本官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   他有个屁的事,瞻州大小事务都攥在贺飞龙的手里,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给贺飞龙吹彩虹屁,如今跑路,到底是不愿意跟陆言之这看不清楚局势的年轻小子站同一阵线。   陆言之身后的几个随从有些犯难。   看着贺飞龙领着他那帮像极了土匪的属下进了衙门,然后将门紧锁的样子,有性子冲动的,忍不住就当众骂起来“大人,此人也太过于嚣张了吧?”   哪里用他说,陆言之又不瞎,自然是看得见的。   他就地审问起妇人,每一个细节都闻得清清楚楚的,然后还让人去买了一筐一模一样的鳝鱼。   知州府里,海棠已经简单安置好一切,手底下的人们已各司其职。   可外面陆言之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尤其是听到陆言之跟那贺把总打赌,不免是有些心神不宁。   随着跟陆言之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她已经无法看清楚他的面相,更没有办法以此来测吉祸。   所以如今只能让人不停地出去打听消息。   “夫人,夫人。”荷花气虚喘喘的冲进来,“公子赢了,那妇人无罪。”   然后一面与海棠说起此案子。   这夫妻因为是外来人,丈夫跟着大家一起打渔不过才半年,那海中生物数以万计种,如何能一一认得齐全?所以他那篮子带回来的鳝鱼,里面有望月鳝。   望月鳝含有剧毒,食之必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夫妻俩都不认识,只当是寻常鳝鱼。   所以最先吃的男人就被毒死了。   也顺便发现,给男人鳝鱼的是个五十出头的鳏夫,儿女已经成家。   因为大家一起捕鱼,他见男人媳妇总来送饭,不免是生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对方夫妻俩又是外来人口,因此才如此大胆。   “本来已经陷入死胡同,公子却发现那些鳝鱼,有几条总是抬着头的,便专门去请了老渔夫们来辨认,方晓得是望月鳝,那老鳏夫也是做贼心虚,死了人到底害怕,这刚审问,他就自己招了。”   荷花说完,见海棠不但一点不高兴,反而比刚才还有担心的样子,心中犯难,“公子赢了,夫人为何不高兴?”   海棠如何能高兴起来?这就是一盘开胃小菜罢,明日还不知会面对什么呢。   贺飞龙乃瞻州地头蛇。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而且从这案子里可以看出来,瞻州人是何等的排外,贺飞龙又是本地人,与这各大家都有交情,纵使他明日真的履行赌约,将大权归还给陆言之,可下面的人如果不服从不配合,陆言之跟个光杆司令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孙昂然,原本是个靠谱的,可是这遇着事情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如此,她哪里还能高兴得起来?   果然,她能想到的,陆言之也想到了,回来哪怕脸上带着笑,可海棠也能瞧见他眉宇间隐着的忧愁。   于是便道“我已经将剑心去召集北安王府的府兵,若是那贺飞龙真敢如何,咱们便来硬的。”   陆言之听得她的话,心里自然是宽慰的,不过这哪里是打打杀杀能解决的问题,这杀了一个贺飞龙,还有第二个贺飞龙呢?不然贺飞龙一个小小的七品把总,为何如此大胆?   说到底还是他背后的人。   可是现在他背后是谁,陆言之都还没摸到,就开始暴露自己的底牌,那么这盘棋,一开始他的各条路都被明晃晃的放在对家的眼里,还有什么胜算?   “先不用,咱们还没到了那个地步,也让他们注意些,莫要泄露身份。”陆言之摇头拒绝,顺势将海棠搂在怀里,“让你们跟我受苦了,不过别担心,什么大苦大难没熬过来,你放宽心,莫要再像是今日这样担忧我。”   他的妻子,不是娶来跟着他每日提心吊胆过日子的,而是宠着爱着的。   海棠一肚子担忧的话,再听到后面那句后,忽然开心地笑起来,“好,以后不管你了,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这瞻州的云家陶家平家,还有那些小官太太们,我都不打算去拜访,也不打算设宴请她们上门。”   陆言之当然是赞同的,但偶然听到这话的荷花,纳闷了,暗地里偷偷问海棠,“夫人,您若是不与这些夫人来往,如何能帮到大人?奴婢听说,这夫人们吹枕头风挺厉害的,夫人您会的东西那么多,随便给她们画个妆说不定就收服为己用了。”   海棠听得荷花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你哪来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都说什么?何况你要知道,你家夫人我不但是堂堂有着高品阶的郡主,还是这瞻州最大的官夫人,凭什么要我上门去见她们,又为何要我请她们来?何况有句话叫敌动我不动,她们就会着急了,着急了,自然会自己找上门来,夫人我的手段那时候再用,总比主动送上门去要昂贵,知道不?”   荷花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敌动我不动的?只得迷糊地点着头,“晓得了。”   “你晓得个鬼哦,这么敷衍的表情。”真真是个傻丫头。   话说此刻那贺飞龙的府上,正迎来一个神秘客人。   此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那心心念念想来瞻州干一翻大事业的宋子千。   只是可惜他陷害陆言之不成,二殿下为了脱罪,直接将他给舍弃。   本来还庆幸拿大哥的骨血要挟着镇安伯,让镇安伯吊着那口气。   镇安伯没死,那宋子千这镇安伯唯一继承人的身份是在的。   谁知道傅现那狗东西刚进京城,就开始推行新政。   他先是劝说老并肩侯主动交出侯爵之位,然后第一把刀就砍像了镇安伯府。   宋子千做的那些事情过于胆大妄为,如何也掩不住,镇安伯府没了,他也成了那弑兄杀父的恶徒,只能逃出京城。   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什么都没了,没想到却收到二殿下的密信。   原来二殿下那时候推他出去,是想给他另外一个身份,到这瞻州来。   此刻他化名宋千,就坐在席下。   “这便是我家主人的诚意,大人若是不满,有什么要求还可以提。”他自认为二殿下给的足以吸引这个草莽出生的贺飞龙。   谁料到这贺飞龙却只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就将二殿下的信函扔了回来,然后一脸冷嘲热讽,“哼,你家主人是当我贺某是那鱼市的屠夫么?还讨价还价?”   此言,显然是不满二殿下给的条件了。   宋千再如何落魄,但从前终究是镇安伯府的公子,高高在上惯了,如何遭受过这样的侮辱?更何况在他看来,贺飞龙也就是一介草莽罢了,也就是二皇子须得借着他的手用一用,不然就凭着他这等低贱之人,如何能跟自己同席?   他趁着低头捡起那信函的时候,将眼底的怒火羞辱狠狠压下。   再度抬起头,已换上了翩翩笑颜,“大人若是不满,那待在下回禀了主人,再与贺大人详谈。”   然后趁势告辞离去。   他一走,那贺飞龙的属下阿五立即跳出来,“呸,狗仗人势的东西,求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阿六也附和“就是,虚伪的东西,明明想利用大哥还说的那样好听。”   贺飞龙手里掰着巨大的龙虾钳子,也是嗤笑道“是啊,有这等伪君子在前,那陆大人敢正面跟咱们刚,倒不是那般讨厌了。”   “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要将大权交出去?”阿五有些不安,他们好也是洒了不少鲜血才将这位置坐稳,期间得罪的人不少,如果真的交出去,以后怕是没活路了。   “想什么呢?”贺飞龙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已经有了主意,从今日的事情看起来,陆言之性格似有些冲动,倒不如假意将大权交给他,让他来帮自己对付这难缠的云陶平三家。   到时候自己坐享渔翁之利,起不美?, 第60章   海棠一觉醒来, 陆言之已经起身去衙门里了。   昨晚她也不知怎么回事, 本来就是个简单的吻,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只记得半夜被陆言之抱着去洗澡。   虽然记不清楚,但是这全身的酸软, 以及脖子上留下的痕迹。   可见,昨晚真不是梦?   就是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但总归是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了。   也能证明, 这陆言之还是个男人嘛。   起来简单地了解了一下瞻州后,便去书房寻瞻州州志来看。   接下来他们一家子可能就要在这瞻州待许多年了, 与其去外面费尽心思地打听几家的消息,不如从州志里先看看。   这三家在瞻州的存在, 可比这大齐建国时间还要久, 哪怕现在的瞻州变得如此贫穷落后,但三大家仍旧屹立不倒, 可见本事不小啊。   而衙门里, 陆言之以为那贺飞龙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将大权交出来, 已经做好了斗智斗勇的准备,谁料贺飞龙十分痛快地卸任。   只是他临走时候那脸上的笑容,甚是让陆言之甚是不安。   果不其然, 这才接到大权没多久,就有人来衙门里击鼓伸冤。   苦主是平家的盐工, 一共来了十几个人, 一人作为代表。   除此之外还有三具尸体, 就摆在衙门口,用破草席盖着。   状告平家眉下盐池的管事杀人。   这月已有三位盐工因为过度劳累,活活死在盐池里,平日里动作稍有缓慢,就被打得半死不活。   平家陶家甚至是云家,祖宅都不在这瞻州城里,而是像是分别坐落在三个临海的县城里。   不过平家这眉下盐池,就在瞻州城外二十里的海湾处,所以这些工人前来此处告状,倒也正常。   陆言之还没发话,那今儿特意来看热闹的孙昂然就小心提醒道“平家眉下盐池的管事卜昌明,可是当代家主宠妾的亲弟弟,说句以上犯下的话,别看这瞻州朝廷不管,是穷了些,但是人口却是京城的两倍,这还全仰仗着三大家族给活路。所以啊,这各家就像是个小国,那眉下盐池的管事,可不就算是小国舅了吗?”   陆言之听得这话,大概也想明白了,三大家只怕就是靠着这贩卖海盐维持家族利益。   至于朝廷禁海不禁海,根本管不着他们,只要与海盗们打好关系,这些海盐能运出去,就能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   只是,天子犯法,与庶人同罪,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宠妾弟弟呢?   当即他就让人去将这卜昌明带来。   这会儿卜昌明就在城里的飞仙楼里,醉了一宿,枕着温香软玉睡得畅快,忽然被人吵醒,喊他去衙门里。   卜昌明连忙朝身旁的人打听,“贺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每个月没少孝敬他银子啊。   却得知如今主事的是昨日才来的新任知州,顿时没好气道“既然是新来,管他作甚?”转身回去,打算接着睡大觉。   于是前来的衙役们只能空手而归。   这样的结果陆言之已经想到了,自己初来乍到,这衙门里的人不为自己所用,那被告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所以倒也不气恼,只叫魏鸽子带人过去。   魏鸽子跟着陆言之好一段时间,这气魄胆子也是锻炼出来了的,领着陆言之从京城带来的这些人,就往那仙女楼去,一路上没少给他们洗脑“我知道各位现在心里怎么想的,可是你们也看到了,此处的人这般排外,咱们只有团结起来,扭成一根绳子才能自保,今日是大人第一次正经断案,万不可失了气势,如果大家跟着衙门里的那些衙役一样,瞻前顾后的,那到时候反而落了下风,以后就只能叫人家踩在脚底下,运气不好,只怕还会命丧于此,所以各位兄弟,听我小鸽子一句,好好听大人的,莫要抱着什么心存侥幸的念头,大人叫咱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真被欺负了,大人也会替咱们出头。”   都是一般大小的兄弟,多少是能听进去几分。   魏鸽子又是个极其会察言观色的,毕竟从前那老本行可是跑堂,一张嘴倒不至于将死的说成活的,但是伶俐劲儿却不是旁人能必得了的。   如今趁热打铁道“各位想一想,咱们在老家,哪个没父母兄弟,我看有的兄弟已成了婚,是当爹的人,既如此,就该个孩子做出个榜样来,别畏畏缩缩的,今日咱们就将那卜昌明绑回去。听听他这名字,卜昌明,那就是不长命,一个短命鬼咱们怕他作甚,更何况天塌下来,还有大人撑着呢。”   于是乎,大家凭着他这些野鸡汤,还真将卜昌明给绑到了衙门里。   让孙昂然诧异不已,一面又不懈地劝说着陆言之,“大人,听下官一声好劝吧,想要长命,就别招惹这三大家的人。”   陆言之面色冷肃,“昨日你与本官说,贺飞龙招惹不得,今日又与本官说,三大家招惹不得,本官倒不信了?他便是催命的阎王,我也能让他滚回地狱去,更何况不过是个小小管事罢了。”   这新官上任,就有大案发生,而且还牵扯了三四条性命。   最重要的是,被告居然是平家那小舅子卜昌明。   且不说那些盐工们哪里来的勇气,就说这位新来的知州大人,难道他以为这件案子跟昨天望月鳝那件案子能相提并论么?   他这是自寻死路啊?不少下面的小吏们听说了,都摇头苦笑,“果然京城里来的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一来就往阎王爷手里撞,可惜了。”   在府里读瞻州志的海棠等到中午,不见陆言之回来午膳,打发人去问,才晓得出了大案子。   海棠此刻已从这瞻州志里看到这三家原本就是靠海吃海,以贩卖海盐起家的。   经上千百年来,逐渐成了气候。   朝廷虽然禁海,可是他们的海盐一直在运出去,看来跟那些海盗们关系挺密切的。   合上书,问起荷花,“今儿是什么案子?”   荷花连忙回话,“是平家的小舅子,活活累死了工人,尸体好几具呢,就摆在衙门口,还有许多人在那里围观,奴婢挤不进去。”   既如此,陆言之回来午饭是不可能的了,便自个儿带着孩子们先吃。   用过午饭,让剑心去看着,有什么消息就回来禀。   海棠还以为,既然是牵扯到了三大家族的人,多半这案子不好审,要耽搁些时间的。   可没想到剑心也就去了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如何?”海棠说心里不担心是假的,见着剑心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剑心神色间露出些忧心,“大人将那卜昌明杀了。”   杀人了?陆言之杀人了?海棠惊了一下,连忙细问。   且说那卜昌明也是自寻死路,因仗着姐姐得平家家主的宠爱,所以根本没有把陆言之这个新上任的知州放在眼里,毕竟从前死的知州还少么?也没见朝廷怎么样?   当然了,他也听说了这位知州是北安王府的女婿,也是为郡马爷。   可是真得宠,能让郡马爷到瞻州这种地方来么?   于是乎,就更不将陆言之放在眼里了,还在衙门大堂里大放厥词,“就是我干的怎样?小爷我要告诉你,这不过这个月累死的罢了,上个月还死了五个,有一家的女人长得有几分姿色,小爷还给强睡了,但又如何,贺总把都没把小爷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难道你敢对小爷动手么?”   陆言之当时被气得不轻,他这是草菅人命啊!居然还当成一件自豪的事情俩炫耀,如此挑衅官员的权威,士可忍熟不可忍!   那卜昌明见陆言之气得脸色发青,越发得意了,继续挑衅,“怎么?憋屈了?难受了?小爷我就是杀了人,有本事你杀了小爷啊!杀了小人啊!哈哈……”   于是陆言之倏然起身,走下堂,顺势抽出衙役腰间的刀,毫不犹豫地贯穿了那正在狂笑嘲讽的卜昌明。   鲜血溅射了出来,那卜昌明脸上的笑容才僵住。   笑声也戛然而止。   当时那孙昂然也被吓着了,哆嗦着跑过去抢了陆言之手里那沾血的刀仍在地上,“大人,你……你杀人了!”   陆言之一脸正色,“他自己承认杀人如麻,强占死者媳妇,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不能杀么?”   是这么回事的,但他是平家的小舅子啊!于是孙昂然只能艰难地说了一句“那也该上报刑部备案,等秋后处斩。”   陆言之那眼角溅了血珠子,锋利的眼神看起来无比鬼魅,淡淡地回了孙昂然一句“瞻州,没有秋天!”   孙昂然当场就镇在了原地,心里只觉得这陆言之哪里是什么毛头小子,这他妈的就是个狠角色了,只是到底踢到铁板上,自己可不能跟他一起枉送了这卿卿性命。   于是,想也没想拔腿就开溜。   当然,陆言之也没留他。   这个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本来以为这位大人刚来,不大了解瞻州本地的状况,可能会将这卜昌明审上一审。   但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杀了。   不过那卜昌明的确该死。   状告的工人们也被惊住了,心想贺大人说的果然没错,这位新任的知州大人,是能为百姓做主的好官!   于是铺天盖地的跪下一阵磕头道谢。   至于那卜昌明的尸体,直接被送往义庄去。   他的那些随从,全都是背了案子的,有几条人命的,都就地在衙门口的桥边解决了,至于那轻一些的,也都下了大牢。   陆言之这一手,可以说是雷霆手段。   只是,也捅了马蜂窝。   荷花只听着自家公子杀人了,这会儿见海棠和剑心都沉默不语,只着急起来,“夫人,这可怎么办啊?公子杀人了!”   “杀就杀了,这等畜生留着也是祸害他人,何况是他自己叫器杀了他的,言之若是不动手,我还真瞧不上他。”海棠初闻之时,的确是被吓了一跳的,不过随着后来剑心的话,便慢慢的反应过来。   这卜昌明,就是该杀。   反正迟早会跟三大家碰上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出其不意给他一招。   而这个时候,他们对陆言之还并不了解,想要马上回击也不大可能。   更何况,平家出了这么个猪队友,公堂上直接坦白自己杀人害命之事,还一再挑衅朝廷官员,这样他还不死,那还有天理么?   又问剑心,“平家所在的蓬莱县到瞻州城,需要多少时间?”   “两天。”剑心回道。   “这样说来,平家的人就算再怎么快,也要四天后才能到,这瞻州天气炎热,卜昌明也没个收尸人,那个时候怕是已经腐烂了吧?”   荷花听着海棠的话,一下就联想到了那光景,顿时有些恶心,“夫人别说了,奴婢都不想吃肉了。”   但海棠没想到的是,她才算着平家的人得四日后才到,陆言之也还没从衙门里回来,就有人递帖子上门了。   剑心看到她脸上奇怪的神色,不禁好奇,“夫人,是何人?可是需要拒了?”   海棠摇头,将帖子递给她,“直接领她到后花园来吧。”自己也往后花园去。   这后花园她还没来得及改造,一株小白菜都没有,满园皆是繁花似锦,也就是今早陆嫣嫣和陆婠绾在墙根底下埋了几颗瓜子。   她到后花园没多会儿,就来了一戴着帏帽的女郎。   这瞻州有个习俗,没了男人的年轻寡妇,都会戴着帏帽。   此女盈盈走来,朝着她行了一礼,便将帏帽摘下,“小女姓平,名月湖。”   “平家人?”莫不是来领尸的?海棠疑惑,可是她给自己的帖子里,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平月湖生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媚里藏着几分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野心和狠厉。单面对海棠时,她却是笑得十分真诚。“对,小女是平家人,当今家主是小女的父亲,不过小女已经离开平家五年了。”   有几分意思?难道是平家的家主宠妾灭妻?   现实就是这样的狗血,只见这平月湖淡淡一笑,似毫不在意将这些难堪解刨给别人看一般,“我母亲是陶家旁支女,不过因为年轻时候容貌出众,所以我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平家主子,力排众议,退了原本订亲的陶家嫡女,而娶了我娘这个旁支。但是以色侍人,终不能长久,我父亲可以为了年轻美貌母亲退了陶家嫡女,同样也可以为了更加美貌的女人,杀了我母亲。”   所以现在这姑娘是想来找自己结盟?但是凭什么找到自己?自己初来,她有火眼金睛能看出自己潜力无穷?   海棠疑惑地打量着她,“所以平姑娘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平月湖蓦地朝她跪下来,“小女愿意倾其所有,帮助夫人和大人对付平家,只求夫人可救我弟弟一条性命。”   海棠看着眼前的平月湖,以及她的这些话,忍不住想起有句话这主动送上门的,总会让人觉得廉价。   所以她下意识地就问。“你在平家毫无地位可言,陶家因你母亲的事情,可见也不会给你半点帮助,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平月湖也不着急,十分冷静的应对着,“夫人说的没错,陶家和平家,视我姐弟二人为仇人,小女的确没有什么资格跟夫人讲条件,可是小女自小生在瞻州,了解瞻州的一切,可以说是比夫人手里的瞻州志还要清楚瞻州的每一个角落,所以还望夫人留下小女。”   海棠撇眼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着的瞻州志。   别说,这瞻州志里对三大家的记载都是一笔带过的,想要深入了解,还真是需要这样一个人。   更何况这平月湖了解陶家跟平家,所以细想之下,便问“你弟弟在哪里?”   他们姐弟二人从平家逃出来五年,四处流浪,那时候弟弟不过五岁,跟着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苟且偷生,所以现在一身的疾病。她不想再像前一世那样苟活,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死在怀中,而无能为力,所以她便冒险前来。   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自小受过许多磨难,但她却是高高在上的北安王郡主,享受着北安王府的万千宠爱。此番北安王府不但给了她一半的府兵,而且随着队伍来的那位大夫,其实是大元帝国的国手流芳先生。   他可活死人,肉白骨,肯定也能治好弟弟的病。   海棠最后留下她,不过却要签死契。   不但如此,海棠还偷偷给她们姐弟下了药。   不是她变坏了,而是瞻州险象丛生,她不敢太冒险。   晚上陆言之回来,海棠便将自己从平月湖那里所得的消息都告知于他,顺便提了平月湖姐弟。   陆言之一听,有些怀疑起来,“她如何知道咱们的风先生能救她弟弟?”   这个问题海棠还真没想过,但是看平月湖和她弟弟的状况,早些年可能吃了不少苦,但现在看起来条件还不错,不像是那请不起大夫的人。   一时也害怕起来,“她不是会平家的细作吧?”   陆言之没有否定海棠的话,一面安抚着她“你先回房等我,我去见见风大夫。”   但海棠仍旧有些不放心,陆言之走后,连忙喊了剑心来,让她找人监视着这姐弟俩。   客院里,风先生正在看书。   他素来喜静,这院子里也就一个药童。   见了陆言之来,不等他开口,就连忙起身“是为那平家姐弟的身份而来?”   陆言之颔首,“先生可有疑处?”   “的确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此女似知晓属下的身份。”风先生说着,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朝陆言之,“不过公子不必担心,属下已经给他们姐弟下了天辰苗疆的蛊毒,倘若真有二心,必然让他们寸断肝肠,生不如死。”   “麻烦先生了。”陆言之有些过意不去,但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风先生可以说是性格傲桀之人,身份高贵地位尊崇,此番竟然愿意跟着来瞻州。   不但如此,他对自己的态度之敬,远远超过了海棠,以及北安王府的人。   也不知晓,自己楚郁笙帮自己查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如今,他急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贺府。   贺飞龙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孙昂然苦着脸,“贺大人,此事您怎么看?”   他此番来拜访贺飞龙,正是与他细说白天衙门那公堂上的事情。   可没想到贺飞龙却哈哈大笑起来,对于陆言之的赞赏是一点都不掩饰,“老子瞧他细皮嫩肉的,没想到竟然也是条血性汉子,真将那卜昌明给杀了,爽快!”   孙昂然听得这话,生生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他此番前来,可不是听他说如何欣赏陆言之的,所以只得赔着笑容打断“贺大人啊,你看着卜昌明再怎么不是,但平俊那人什么性子您是清楚的啊,当初为了卜夫人,连亲儿子亲女儿都可以杀,现在咱们上峰杀了卜夫人的亲弟弟,你说他能就这样算了么?”   听到孙昂然担忧的话,贺飞龙总算正常了些,“那你与你何关?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他当然不怕,可是他惹不起北安王的世子啊,真叫他妹婿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可怎么办?   孙昂然此刻觉得自己真心太难了,前有狼后有虎,那陆言之一个小兔子偏还不安分,自己非得要作死,连累着自己。   等他走了,阿五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哥,你说在和孙昂然到底是要站在哪边啊?小弟看着,他怎么处处在为陆言之那小白脸考虑?”   “可不是嘛,平日这老东西贼溜溜的,跟那鳝鱼一般狡猾,现在居然替那小白脸担心,他莫不是知道今日那些盐工是咱们叫过去的吧?”阿六有些担忧,毕竟这事儿是自己亲自去办的。   贺飞龙原本也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如今见阿五阿六都看出来了,那么自己的判断肯定没错。可这不像是他认识的孙昂然啊,这种贪生怕死之徒,从来都只替自己考虑,如今却为别人考虑起来,倒是奇怪了。“难道他怕北安王府?”   “不是吧,以往的大人物们,比这北安王府女婿尊贵的多了,没见他怕过,还不是照样跟咱们一起杀人。”阿五摇头。   贺飞龙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那就是这陆言之背后,肯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靠山。”而且是一座足以让孙昂然害怕的靠山。想到此,朝阿六招手道“你轻功好,仔细盯着孙昂然,看看他到底在背后刷什么花招?”   阿六应声,但有些担心,“平家那边,不管了么?”   “管什么管?咱们时候做过好事了?就看着陆言之这小白脸跟平俊打起来,陶家和平家有嫌隙,肯定不会管,云家素来又不与两家来往,所以这一对一的事情,咱们插手算个什么,对得住平俊么?”所以啊,贺飞龙想,这陆言之看起来是有些本事的,现在似乎还有孙昂然这老狐狸暗中帮忙,说不定真能让平家伤筋动骨。   平家那么多银子,就是掉点皮肉下来,也够他们吃好些年了。   一面又琢磨着,要不要到时候也知会天鹰岛的那帮贼子,大家也来分一分,最好能一口气将平家抬了才好。   不过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天鹰岛那些到底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海盗,若真引来了,叫他们得了好处,不愿意走了,可怎么办?   所以最后贺飞龙还是作罢了。   朝阿五使唤着,“明日你带一队兄弟跟着小白脸,免得到时候平家的人来了,吓着他。”真被吓着,不能继续替自己挖平家的银子,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了?   阿五自然是应了,第二天就带着了一队兄弟来见陆言之,笑得十分友善真诚,“我家大哥说,大人杀了卜夫人的亲弟弟,那平家的家主平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特意命属下前来保护大人安全。”   陆言之现在已经知晓,昨日那些盐工是他使唤来的,只是贺飞龙多半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杀了那卜昌明。   如今忽然打发人来,也是用心良苦,不就是想让自己跟平家争一争,不管谁赢了,他都能在背后拿些好处。所以陆言之也不敢小看贺飞龙,不过既然有主动送上门的打手,为何不要拒绝?   而且有了阿五这一队人跟着,衙门里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只怕不必自己开口,都会倒贴上来。   其实一开始,陆言之还以为这贺飞龙能坐稳瞻州衙门里第一把交椅的位置,那跟着三大家的关系必然十分密切。   可是昨天从那平月湖的口里才得知,这三家并不似自己以为的那样,扭成一条线,也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云家自来都是独善其身,也就陶家跟平家有姻亲来往,不过因为这平俊退婚嫡女而娶旁支,彻底的与陶家决裂。   而这贺飞龙,原来就是一个地痞流氓,能走到今天还真的是靠拳打脚踢打下来的。不过此人也不是那等四肢发达的武夫,不然就不会这么爽快地将大权交给自己。   转眼便是四天后,与他跟海棠预计的一样,平家是连夜马不停蹄赶来的,第四天天刚亮,他们就直接从城外的义庄,抬着卜昌明已经腐烂的尸体来了衙门。   虽说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但陆言之还是设茶招待,毕竟这亲自来的,除了死了亲弟弟的卜夫人之外,还有平俊。   他怒气冲冲的抬过那茶水,丝毫没有半点防备,也有可能觉得陆言之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下毒。   事实上陆言之的确没有下毒,但平俊喝下茶水后,还是一阵剧烈抽搐,倒了下来,就没气儿了。   卜夫人也就是一介女流,往日的嚣张跋扈都是依仗着平俊给的宠爱,但现在平俊忽然死了,她一下就没了主心骨,吓得瘫软在地上。   孙昂然也吓了一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陆言之哪里知道?只赶紧叫了仵作。   不过仵作还没来,就有人发现这碗茶水里,茶叶底下全是花生米。   “平家主对花生过敏,听说就是皮肤沾一点也会昏迷一两天,所以平家以及平家主出现的地方,是不允许有花生出现的。”孙昂然也想起来了,一面看朝陆言之,忍不住夸了一句,“大人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这平俊也死有余辜,为了一个妾室杀妻灭子,现在还为了这妾把性命都搭上了。   “不是本官,本官并不知道他花生过敏。”而且陆言之也好奇,他的亲女儿平月湖难道还不知道么?但是昨天她并没有与海棠说,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忘记了?   脚边,是那卜夫人伤心欲绝的哭喊声,“老爷,老爷您醒醒啊,没了您,妾身怎么办?”   孙昂然有些意外,“不是大人?”那是贺飞龙对,有可能?   可就算是贺飞龙,他也要夸一声,好计谋,不动一兵一卒,平家这就乱起来了。然后非常期待地朝陆言之问道“大人打算如何?”   “查凶手。”陆言之回道。   孙昂然一脸失望,连忙劝道“死都死了,查什么凶手啊?当务之急,大人不是该去考虑,扶持谁继承家主的位置啊。”   听到这话,原本扑在平俊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卜夫人忽然有了精神,连忙起身来,“自然是我的宝儿,老爷生前最宠爱他,当然由着他来继承家主之位。”   却听孙昂然笑道“卜夫人啊,我记得平家的规矩是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   意思极为简单,就是有嫡出的情况下,自然是嫡出继承家主的位置。如果没有嫡出,那么将由最大的庶子来继承。   而这卜夫人虽然得平俊的宠爱,但因为多年前平俊执意娶平月湖的母亲,因此让陶家和平家生了嫌隙,所以他杀妻灭子后,平家的长老们如何也不同意将这卜夫人母子扶正。   卜夫人和平俊倒也不着急,毕竟平宝才八岁而已,而且平俊又还年轻,完全可以将那些老东西熬死。   可谁知道,天游不测风云,他平俊竟然会死在几颗花生米下   生前对自己宠爱的母子俩又没安排好,现在当然是以家规为主。   卜夫人显然也是知道平家的家规,加上自己平日仗着宠爱,在平家嚣张跋扈惯了,如今靠山没了,她还不知会过什么日子呢?   又想到儿子还在蓬莱县平家大宅,也顾不上给这平俊收尸,急忙跑出去骑马自己敢回平家。   不然等平家的人知道了消息,自己和儿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磨蹉呢。   所以倒不如趁着现在赶紧收拾财物,带着儿子逃走。   人就是这样,当危机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哪怕是曾经最亲密的枕边人,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没犯法,自然没人去拦她。   陆言之也暗自思量起,这平家的家规,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   一下也想到了在茶里放花生米的是谁了?见着魏鸽子和阿五都已经从堂出来,便问“查到了么?”   阿五摇头,魏鸽子也摇头。   “不必查了,先将平俊尸体和卜昌明的尸体送去义庄,本官回府一趟。”   瞻州衙门跟知州府邸离得很近。   海棠又让剑心盯着平月湖兄妹俩。   所以当平月湖进了一处废旧杂物间久久不出来,剑心就一直守在外面。   又许久没听到里面有响动,就偷偷上房揭瓦看,却发现杂物间空无一人,心里也是奇怪了,难道这房间里有密道?   于是就进了房间,坐在梁上等。   终于,就看到了地上的地板朝两旁缩进去,一脸慌张,眼里又带着几分喜悦的平月湖就被她逮住了。   陆言之回来之时,平月湖正瑟瑟发抖地跪在海棠身前解释“夫人,奴婢可以指天发誓,对夫人和大人绝无二心,奴婢也非有意隐瞒,只是有苦衷。”   “你昨日才对我说,知无不言,可这密道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是今天偶然发现的。”海棠极为生气,脑子里闪过似乎要留这姐弟的念头。   要不是被剑心正好逮着,万一那密道可以通往自己房间,她晚上进来一刀把自己和陆言之抹了脖子,谁知道?   只怕还当是闹鬼了。   平月湖正要解释,听得陆言之来了,越发心虚,整个身子都已经俯到了地面。   尤其是随着陆言之的脚步靠近,她就越是担心害怕。   平俊那个老贼死了,这个时候他不在衙门,却忽然回来,难道也猜到了么?   果不其然,只听陆言之的声音在她头顶冷冰冰地响起“平俊,是你杀的吧?”   海棠闻言,有些诧异,“莫不是那密道可通往衙门里去?”   平月湖知道瞒不住了,可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何知道密道,难道说自己重生么?可是谁会信?只怕还会将自己当做鬼怪给烧了祭给海神娘娘。   今早她只是听说平俊来了,就在衙门,如何也忍不住心里的杀意。   前世的种种痛苦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自从逃出平家后,她再也没有像是这一次一样,离平俊如此之近,所以她不想放过这次的机会,她要为娘报仇,为弟弟和自己这么多年的苦报仇,更要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前世,她就是被那卜昌明□□至死。   “大人,奴婢知道杀人犯法,可是他是个恶人,天下再也没有他这的父亲,可以为了博另外一个女人笑,而杀了妻儿。”当年如果不是娘发现,提前将奶娘的儿女骗到院里,只怕自己和弟弟根本逃不出来。   她和弟弟逃出去后,娘一把火烧了院子。   大家都以为,奶娘的那对儿女,就是他们姐弟。 第61章   人都是贪心的, 刚重生时, 她只想报仇,只想让弟弟活下去。   可现在弟弟的病能治,他能活下来了,平俊死了, 娘的大仇也报了,自己却又开始贪生。   她真的不想死, 她还想看着弟弟长大成人, 如果能将平家属于弟弟的一切抢过来就更好,所以急促之下, 她慌忙道“奴婢曾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听人说到关于知州府跟衙门之间的密道图, 所以奴婢醒来后就去那个地方, 果然找到。”   做梦?海棠听着这借口,颇有些穿越小说里女主们的味道但是眼前这平月湖, 不像是穿越人, 那就是重生的。   只是这姑娘野心是有的, 就是野心和聪明似乎并不成正比。   “那这密道图在何处?”海棠问着,似对她已经没了半点怒气,口气与寻常一般温和平静。   但不知道为什么, 平月湖心里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又有些责怪自己太过于冲动, 不然怎么可能将这密道图暴露有这图在手里, 就多了一分与海棠讲价还价的筹码, 也好拿回死契。   可是现在她已经因为冲动而失去了这份筹码。   心中纵使百般不甘心,还是只得将密道图的存放处告知。   海棠立即让剑心去取来,交给陆言之,“可要找几个可靠的下去看看?”   陆言之正是这个意思,但现在这平月湖兄妹可是有着大用处,“这兄妹俩先交给我。”   海棠并不知道陆言之的打算,还以为是这平月湖杀父,那是衙门里的事情,她也就不过问,“也好,你带走吧。”而且这丫头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她可不想天天拿几双眼睛放在她身上。   平月湖听道陆言之的话,还以为自己死定了,这陆言之果然是要将她交出去,平息平家的怒火,可不明白为何带着弟弟?   直至姐弟俩被带到衙门里,陆言之当众宣布他们姐弟的身份,她才忽然想起,平家有一规矩。   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嫡。   就算她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但母亲是唯一的正室,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所以弟弟就是唯一的嫡出。   陆大人这是要将弟弟送回平家继承家主位置?   当陆言之单独将她叫到后堂,她立马就识趣地朝陆言之跪下来,“多谢大人再造之恩,奴婢回了平家,一辈子不敢忘大人的恩德。”   不知为何,陆言之觉得此女危险至极,倒不是她能眼皮都不眨地杀了自己的父亲,而是她隐瞒的事情似乎太多了,自己又无从所查。   眼下的危机太多,如果有一劳永逸解决的方法,哪怕是会背上杀戮,陆言之还是不想拒绝。   瞻州事太多了,一件事情稍微不留意,便是会要性命的,他又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妻女身边守着,所以……   他怎么可能放她回平家?平月潭是需要一个姐姐一起陪同回到平家扶持他,但绝对不是眼前的平月湖。   “你高兴得太早了。”他目光冷淡地看了地上高兴激动的平月湖一眼。   平月湖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风先生从帘子后面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少女。   平月湖瞳孔一时间无限放大,满脸的肌肉都在抽搐,再也无法控制心里的恐惧,半响才急声喊道“大人?”眼前那个被流芳先生带来的女人,会代替自己。   “大人,打算将此女如何?”风先生征求着陆言之的意思。虽然自己这小弟子准备得有些急促,但关于这平月湖的所有,都已经了解,加上平月湖为了保证平月潭的安全,两人其实并不常常见面。   所以换句话说,那平月潭对自己这个姐姐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   “不必留了。”陆言之别过头去,不在看地上跪着的平月湖。   她也不无辜,这一年骗来了不少商人,骗人钱财就罢了,可她还将其杀害扔在山里,倒是死有余辜。   平月湖连挣扎都没有,就在风先生的丹药下直接倒了下去。   从此以后,风先生的弟子便代替平月湖,与平月潭去往平家。   那尸体直接被风先生带入密道中,完美避开阿五的监视。   此事陆言之也没同海棠说,晚上海棠问起,只简单地告诉她,平月湖陪着平月潭回平家继承家主位置了,明日一早就启程,除了自己这里派一队人,还有贺飞龙那里,也会派一队人保护他们姐弟。   海棠丝毫没有去想这重生女已经死了的事情,听到陆言之这样说,反而有些担忧“平家那边,可还有一个年级稍长的庶子,他生在平家,占了先机,这平月潭姐弟就算是能顺利到平家,也不见得能站稳脚跟。”   “这不是还有贺飞龙的人么?”也正是这样,陆言之才大方地邀请了贺飞龙。   与此同时,贺飞龙抬着小酒,满脸的疑惑,“阿六阿五,你说这陆言之是怎么回事?这运气也太好了吧?”自己算计了好几年的平俊老狐狸,再陆言之来后,就这样被几颗花生米弄死了。   阿五也觉得玄乎,“是啊,这衙门上下每个角落,连老鼠洞我都搜过了,就没见着一粒花生米,也不知道平俊老儿那茶里怎就藏了花生米,别真像是下面人说的那样,小白脸有海神娘娘保佑吧?”   “啊呸,海神娘娘才不管这岸上的事情。”阿六才不信这种话,一面朝贺飞龙回禀着自己这一日的收获。“大哥,那孙昂然嘴上嫌弃小白脸,可是暗地里我发现他还派人暗中保护小白脸。”   “此事当真?”贺飞龙听得这话,手上的动作都停滞住了,显然是有些不相信。   毕竟他跟这孙昂然也共事多年,对方是个什么人,自己用屁股都能看出来,这忽然转性,不对劲。   阿六见此,提议着“要不,咱让人拿麻袋套他来问问话。”这孙昂然贪生怕死,是众所皆知的。   贺飞龙摆着手,显然当这是个馊主意,“此事不着急,倒是明日你们俩谁跟着那平家姐弟回平家?”此去路途凶险不说,到了那平家还要处处防备,关键还要给这姐弟俩做冲锋,将继承权给抢回来。   稍有不防,可能就会丢性命。   他也明知道陆言之主动找自己,是这么个意思。但不派人去吧,又怕陆言之这运气好,真的让平家姐弟得到了平家。   那平月潭才十岁,能管得了什么事情,到时候背后真正掌事的,还不是陆言之自己么?   至于那平月湖,一个女娃娃,能做得了什么大事?   所以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也不是他爱冒险,而是这陆言之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先是平家主动送上门挑衅,紧接着这平俊那对传说已经被烧死的儿女又找到陆言之的府上。   现在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可能那平俊就是陆言之杀的。   不过平俊死了好,管他谁杀的。   “我去吧,小白脸身边不能没人盯着,五哥留下,我去。”阿六主动开口道。   贺飞龙当然是没意见的,只道给他多添人。   正是此刻,有人进来禀报,宋千又来了?   “他来作甚?这么几天的时间难道就跟他那主子商量好了?还是给送银子来了?”贺飞龙一脸惊讶,一面少不得拿宋千这名字侃调。   宋千,可不就是送钱么。   别说,这送钱还真就是送钱来的。   他原本还想等京城里二殿下的消息,但是这眼看着才几天的功夫,陆言之就已经解决了平家,叫他心里十分着急,于是也等不到京城里的回应了,急急忙忙地就来找贺飞龙。   他也想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入平家。   不然先机都被陆言之一个人占尽了。   送人的门路还得靠着贺飞龙,所以直接带着银子来,要求也不多,这五万两银子,让贺飞龙给他将两人安排进队伍就可以了。   这送上门的银子,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贺飞龙又不傻。   陆言之明摆着叫他份美羹一杯,可背地里不就是打算让他的人去冲锋陷阵。   贺飞龙为了利益拒绝不得,哪怕有危险,也只能答应。   没曾想,那运气好的不止是陆言之啊,自己运气也好。瞌睡来就遇到枕头,这宋千不但送银子,还送人给自己。   那还有什么想的,到时候真有什么危险的,当然要用宋千的人去办了。   宋千显然没有考虑到一层,见贺飞龙收了银子又留了人,心里踏实了几分,高兴地回去,就等着四五日后,这两人细作给自己送回平家的消息。   他一走,这贺飞龙把人打发下去,就忍不住愉快地笑起来,“妈的,老子也开始转运了,这宋千真是个妙人啊。”   “是啊,这宋千听说科举跟小白脸一同参加了,小白脸是第一,他也是第一,不过是倒数第一,从前还琢磨着,小白脸别是走的后门,现在看来,这科举还是很公平的,瞧着傻样,我正愁着到了平家,没死侍使唤呢,他就给送了俩。”阿六也是欢喜得很,手底下的兄弟都是跟着出生入死的,真有那危险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自己还是很为难的。   现在,这个问题宋千给自己坚决了。   还真真是大哥说的那样,这宋千就是个妙人。便主动朝贺飞龙提议道“大哥,以后他来,咱也对他客气几分,人傻子也挺不容易的。”   “呸,老子生来就是恶人,哪里有恶人让着别人的?”贺飞龙一面说着,一面哈哈大笑。   送平家姐弟回平家的队伍很快就出发,平俊死亡的消息也迅速传开。   得了消息的陶家最是高兴,只觉得他如此糟蹋陶家女,终于遭到报应了。也仍旧没有打算给那旁支留下的儿女半点帮助,反而再琢磨着,要不要趁着平家内乱的机会,抢夺他们的海湾   而云家,也正是这样打算。   肥肉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没道理不去分一块,都由着朝廷给吃了。   当然,对于陆言之这个新来的知州,也多正眼瞧了几分。   不过让家主去主动与他打探,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便有家中聪明的小辈们朝瞻州城来,打算宴请这知州的夫人。   海棠看着那么一大堆帖子,只淡淡瞟了一眼,就都全部放回去,“我这几日没空,先搁着吧。”熬一熬这些人也好,早些时候爱答不理,今天让他们高攀不起。   荷花觉得就该这样,夫人岂能是她们想见就能见的?而且来的都是什么不入流的庶出小姐,要么就是小妾什么的。“奴婢全扔了,这些人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犯不着同她们生气,我昨天吩咐你的事情做了?”她这几天在忙着整理后院,将那空闲的地方翻出来,种上了些菜,但总觉得缺了些生气,便让荷花去帮她买些鸡鸭鹅。   可这瞻州,最不缺就是龙虾鲍鱼,鸡鸭鹅反而有些稀有了,所以想要买仔,还真有些难了。   荷花去菜场逛了几回,都没瞧见,反而是那一人高的大鱼见了不少,被当着杀猪一般,切成许多段败在案板上,任人挑选。   此刻听海棠问起,只得无奈摇头,“没瞧见,不过夫人这瞻州天气如此暖和,不如自己孵小鸡。”   天气暖和,这鸡就爱下蛋,一直下蛋,养鸡的人家就有的赚,当然不会给鸡窝里留足够的鸡蛋让老母鸡抱窝。   所以这市面上买不到小鸡仔,倒也正常。   如今听荷花这般说,也只能如此了。   陆婠绾和陆嫣嫣听闻海棠要自己孵小鸡,比谁都兴奋,立即抛下陆言之布置的作业跑来凑热闹。   来时正见海棠将鸡蛋一个一个往水盆里放,心中好奇“娘,我在村里时候,怎么没见过谁家孵小鸡还要先洗鸡蛋的。”   这哪里是洗鸡蛋?不过是甄别可以孵小鸡的鸡蛋,和孵不出小鸡的鸡蛋。   所以陆嫣嫣问起,海棠便耐心解释,顺便教她们怎么辨认。   最后六十个鸡蛋,才挑出二十多个鸡蛋。   这瞻州天气虽然暖和,但是没法自己调温度,到底还要是需要一只老母鸡。   所以又让荷花到市面买了母鸡回来,任由它下了几天的鸡蛋,海棠便将鸡蛋全部换成自己挑选出来的那二十多个。   老母鸡根本就记不住自己到底生了多少鸡蛋,只是看到鸡蛋到了一定的数量,就自己开启孵化模式,而不在生蛋了。   有老母鸡在,这孵小鸡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每日只用过来喂老母就是。   也就是二十天的功夫,小鸡就破蛋出壳了。   不过出壳率没有海棠理想的那样高,也就十五只小鸡仔。   但纵然如此,也让着亲眼看着从鸡蛋变成毛茸茸小鸡的两个女儿觉得充满了神奇。   明明那鸡蛋打开就是鸡蛋和蛋白,可是才在老母鸡的翅膀下呆这么一阵子,居然就成了有翅膀有小脚的小鸡仔。   海棠生物不好,加上最近事情有些多,不然真想去空间里抄关于这小鸡胚胎的过程给姐妹俩看看。   也就她孵小鸡的这二十天里,陶家和云家,以及别的小吏夫人也送了不少帖子来,但她都一一拒绝了。   于是那些人就越发着急了。   他们能不急么?本来这平家姐弟俩原本就传言死在大火里了,平家许多拥护着庶长子的人一口咬定他们不是真的平月湖平月潭,最后还闹到滴血认亲上。   这姐弟认亲成功,可是那被众人拥护的庶长子,血与平家的人如何也不会融在一起。   这个时候谁是假的,一目了然。   所以最后,这平月潭继承了平家的家主位置,但是因年纪小,平家长老们并不愿意放大权,只是碍于贺飞龙的强硬手段威逼,于是这才逐渐掌握一二,由平月湖辅佐弟弟。   当然,这有纷争,自然是会死人的。   可最终的结果是有利于陆言之的。   海棠得空问了他那滴血认亲的事情,她才不相信什么滴血认亲有用,反而是好奇,难道有人往那庶长子血里做了什么手脚么?   果不其然,陆言之默认了。   海棠龇牙,心说这庶长子够倒霉的。   不过这样好歹只是被赶出平家,而不是被竞争者直接杀死。   也算是留了性命苟活在世。   随着时间流转,平家那边的局势越来越稳,海棠所接到的帖子,也非是什么庶女小妾了。   她再来瞻州三个月后,终于决定见陶家的嫡出小姐。   这陶琬生得纤细白皙,眉目温婉,不像是本地人,反而有些像是江南女子,一颦一笑间,还真有些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可是,任何生得美貌的女人在妆容精致的海棠之下,都显得有些暗淡无光。   她本就生得妩媚绝色色,又仔细上了妆,这张脸便足以倾尽天下了。   陶琬自认为在这瞻州,自己若是称为第二,那便无人敢称第二了。   她今日来,还特意画了眼下京城那边传来这流行的妆容,的确让自己多了几分颜色。不过她也不是没听说这思香郡主如何角色,只是当作众人的奉承话罢了。   更何况听说这海棠来了瞻州后,就一直待在府上,可见就是没有传言那样的绝色,害怕出门露了馅儿。   加上她又一直拒绝各家小姐夫人的拜访,所以陶琬越发肯定了。   只是现在见了慵懒贵气的海棠单手托着下巴坐在亭里,她心中就忍不住的震惊,天下竟然还有女人能媚成这个样子,不但不叫她嫉妒,反而竟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   直至身后响起荷花的提醒声音,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失态,一面朝荷花小声打听“那里坐着的,便是陆夫人?”   荷花听到她这问话,直觉得莫名其妙,“自然是我们夫人,难道亭里还坐着别人么?”又因心里记恨着陶家最先来帖子的是庶女,对着陶琬自然也就没好态度,催促道“小姐快些过去吧,莫让我们夫人久等了。”现在夫人可是大忙人,正筹备着在瞻州的生意呢。   陶琬才反应过来,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没了刚才的娉婷优雅。   海棠见她进来,抬起眼帘示意她坐下,“陶小姐这月送了三回帖子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她来作甚?海棠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但就是想逗一逗着小姑娘,想看看这本地的贵女们和京城的贵女们比起来,有什么不一样的。   陶琬想过很多开场白,但绝对没有想到海棠这开门见山的举动,一时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叫她说,自己是来打听平家消息的么?   这当然是不行的,所以在短暂的哑然失语后,这才干干地夸赞道“想不到,夫人竟如此绝色美貌……”   不过她那赞叹的词儿都还没说完,就被海棠一本正经地打断“不用说,我知道的。”   陶琬那嘴里剩下的话,只能噎回去,然后能言善辩的她,竟然再一次不知如何开口。   海棠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倏然站起身来,“好了,直接说主题吧,你来无非不过是想与我打探平家的事情,对吧。”   “这……”陶琬也赶紧站起身来,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是如何打算以自己瞻州贵女的气势如何将这陆夫人压下的。   “天下熙攘来往,无非不过是一个利字,咱们俩一无任何交情,二没半点关系,你来不过就是为此么?今日我见你,也是这个意思,你回去传一传话,从前你们如何呢,我家夫君不管,可是现在,他在一天,盐税就要上缴,不然一律按照私盐处置,你不用把眼睛瞪那么大,这就是我家夫君的意思。”   陶琬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将这话做天方夜谭了。   私人贩卖盐,本就是重罪。但这么多年瞻州三大家都没事,可见是朝廷也管不得这事儿的,如今一个小小知州就敢跳出来要盐税,这不是搞笑么?   海棠见她那神情,不去想光是看也知道她心里再想什么了,于是也就友善提醒一句“还是,你们陶家想要步平家的后尘?”盐上了海,的确是没办法,可这要是在陆地上就不好说了。   更何况三大家的大本营,可不都在这陆地上么?   他们又不是那海贼。   陶琬从知州府里出来,对海棠的印象就是美到窒息,但也狂到让人想一刀捅死她。   瞻州人口不少,甚至是富饶京城的两倍,但却仍旧贫穷,问题除了朝廷禁海,断了大部份人的来路之外,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瞻州这里颗粒无收,朝廷不愿意在给予补贴了。   但事实上,这三大家但凡一家正常缴税,这瞻州的财政就足够充盈。到时候不管是建造学府还是用于水利工程的发展,都是绰绰有余的。   可自从禁海后,三大家就不在上缴税赋了。   反而将这该作为税赋的银子给了海上的海贼,一步步将其壮大,隔三差五还上岸洗劫一回,让沿海的村镇民不聊生。   没有别的生财之道,衙门里连俸禄都发不起,也难怪大部份人都愿意为那贺飞龙效忠。   因为这俸禄是从他私库里拿出来。   陆言之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很震惊。   虽说这贺飞龙的银子也不是正经来路,但他愿意拿出来作为俸禄发给下面的人,此举还是让陆言之对他有所改观。   陶琬来过一趟之后,再也没有任何贵女夫人来递帖子拜访了,显然都从陶琬里知道了海棠说的那些话,将她当做疯子,不再来往。   海棠也乐得清净,先是将酒楼开起来,随后自己的胭脂铺也挂了牌。   有了上一次白蔻出卖的事情,她这一次用的,都是北安王府的人。   那两千多府兵的家人,也都在这三个多月里陆陆续续的来了瞻州,如今自己店里用的,正是这些府兵的家人。   挣银子的同时,还解决了他们的就业问题。   商队当然也在筹建,不过还是要等曲逐舟来了之后。   只怕得两个月。   胭脂铺的规格仍旧和京城一般,所以来店里的女人,最少也要待上半住香的功夫。   这女人的嘴巴哪里有闲得住的,闲话八卦一样不少说,每日海棠都能听到不少消息。   因大家也不知道她是这幕后主人,只管肆无忌惮地说,海棠也就听了不少骂她的话。   酒楼这边,那喝多了说漏几句密事的也不少,这让海棠忽然明白,为何那些小说里头,情报网都设在茶楼酒楼青·楼里了。   她手里虽然没青·楼,可是胭脂铺那边来往的女人,三教九流都有,收到的消息更多。   也是为陆言之了很多方便。   不过她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这些消息都是李筠风再整理。   上个月他就来了,给海棠的解释是自己读书没前途,正好父王母妃不放心妹妹,他就来这里看看。   看着看着,就没打算走了。   话是这样说,但海棠却依稀可以感觉到,现在的京城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波涛汹涌。   不然怎么三哥连学都不上,跑到这瞻州躲起来呢?   于是正好这日陆言之不在府上,就将李筠风逮住,“三哥,你老实告诉我,京城里现在如何了?”父王母妃每月必有两封信来往都只是提及家常之事,别的绝口不谈。   李筠风拔腿就要走,但却被海棠一把抱住手臂,“不说休想走。”   李筠风不敢真的将耍无赖的她甩脱,只得愁眉苦脸的回道“你能问我,可见你已经想到了,既然想到了,何必再问我。”   话虽如此,但最后还是跟海棠仔细说了京城的事情。   新政固然是利国利民,但是推行还是太艰难,尤其是当今的陛下当年为了夺得这皇位,借助了许多人的力量,后纷纷加封侯爵,也算是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可现在第一代还没死,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削爵推行自己的新政,到底是惹得众人不满。   这等于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啊!   “爵位不爵位的倒无妨,但是这府兵却是万万不能交出来的,如此不免是起了纷争,陛下又太过于着急,这就惹得兔子咬人了呗。”   “哪条兔子?”海棠好奇,谁这么牛叉,居然敢造反?   却不想听李筠风说道“多着呢,咱家也算一只,不过咱府上多低调啊。二哥也递了辞呈,全家就他最老实,父王害怕他被人利用,打算让他递了辞呈,赶紧到瞻州躲起来。”   所以,李筠风是不打算走了。   但海棠想说,瞻州也不安全啊。且不说这陆地上的三大家,就是海上那虎视眈眈的海贼,也足够让人心惊胆颤的了。   这时候竟然听到李筠风说道“那日,你也该对陶家姑娘客气几分。”   “怎提起这旧事了?”海棠不解,这话题也跳得太快了吧?   李筠风竟露出一脸得意,“因为,本公子不日就要上陶家提亲,如果不出意外,做个入赘女婿也使得。”   海棠只当他是开玩笑的,并没有当真,只回了一句“你胃不好么?”   没想到李筠风竟然接了“是啊,所以母妃告诉我,得吃软饭,而且要吃陶家软饭。”   陶家,就陶琬这个嫡女。   但是上千年的基业,怎么可能交到一个外姓人的手里去?肯定都是要从族里挑选那合适的来培养。   海棠没有当回事,晚上还跟陆言之说,“三哥疯了,今日还跟我说,要入赘陶家。”   陆言之眼皮都没抬一下,“嗯,王妃的意思。”   “啊?”海棠满脸难以置信,震惊的声音不受控制脱口而出。   陆言之侧头看了她一样,将她那香软的身子搂进怀里,慢慢与她解释“这是王妃年轻时候跟陶家人订下的。”   “母妃居然来过瞻州,她身体那样不好,父王居然让她跑这么远。”竟然跑这么远。   这一次换作陆言之惊讶了,“你,你不知道王妃姓什么?”   别说,海棠还真不知道啊。   原著里没提,认亲后又叫母妃。便是别人对母妃的称呼,也是王妃……   所以她如何知道?   陆言之终究是忍不住发出低笑声,好半天才一脸正经道“王妃姓陶,是陶家嫡系,她当初因为是独女无兄弟,所以在族里挑选了一个旁支子弟,那位被平俊拒绝了的陶家小姐,其实可以说是王妃的侄女。”   海棠听得晕乎乎的,所以这转来转去,陶琬和她是亲戚?   其实,陆言之就算早前知道丈母娘姓陶,但并不知晓她出自瞻州陶家,对于陶家的了解也没这么深刻,李筠风来后,他才知晓的。   因为李筠风前来,就是为了履行当年的婚事。   他也很震惊,这样的大事居然不早一点告诉他,亏得一开始选择对付的不是陶家,而是平家。   不然这亲戚还有没有得做,就是两码事情了。   这也是为什么,陆言之现在对于接管瞻州为何越来越有信心的原因。   平家大部份都在自己手里攥着了,陶家如今又成了姻亲,那么就只剩下云家了。   待这三家的事情解决好,就可以着手三仙岛的事情了。   不过计划总归是赶不上计划的,如今陆言之用平家的银子填充瞻州财政,第一件事情便是先将主道都重新修葺,他也亲自去了一趟眉下盐池。   就有消息称,昨日海盗来袭,烧毁了沿海的几个村子,上千人无一幸免。   瞻州便是人口多,但也经不住海贼这样杀,所以此事改变了陆言之原有的计划。   将修路后面准备筹建的书院,改成了筹建民兵队。   以往海贼上岸,也没少干这样的事情,但却没有像是这次一般,鸡犬不留。   所以海棠怀疑,这分明就是因为平家现在友陆言之主管,将原来给他们的银子挪到了瞻州衙门,所以此举因是给陆言之的一次教训。   事实上也是这样的,贺飞龙还在事后收到了消息,气得骂天日地。   如果那些海盗抢杀商贾,他倒没这么愤怒。可他出生海边渔村,最是知道被商贾贵族们压在底层的渔民生活是何等艰难。   所以这些海盗,这一次算是触到了他的逆鳞,竟然主动找陆言之,要求出海剿匪。   陆言之当然没有多余的费用供给他,二也无人,只得一口拒绝,“瞻州衙门里能上海的船没几条,更不要指望能在上面作战,此事我不允。”   然后就被暴怒中的贺飞龙破口大骂一顿,负气离开衙门。   陆言之本来他就此作罢,没想到贺飞龙真带着人,乘着那几条破船,在眉下海湾上了海。   等他收到消息让李筠风去拦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让平家那边出动人去寻,可终究是晚了,那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的贺飞龙,居然被海贼追打得落花流水,手底下的人折去大半,背后还有那穷追不舍的上万海贼。   此时陆言之还在眉下海湾等消息,听闻此消息,魏鸽子赶紧劝他回城,自己带人去海边。   这个时候陆言之怎可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回瞻州城而是亲自领着人去海边接应。   可他手里加上这眉下盐池的工人,也不过上千,而且没有半点作战能力?情急之下便想起那八阵图。   这八阵图还是从海棠给的那三国志里看到的,后来觉得有几分意思,就自己钻营。   眼下虽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命这些工人在海边按照自己留下记号的地方摆放砂石。   众人不解,只觉得他这像是备陷阱,可好像又像是有些儿戏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千多盐工把他重新修复的八阵图摆出来。   眼见着远处海面的火光越来越靠近,陆言之喝退了所有的盐工,自己走到前面,点燃了手中的火把,朝对面的来人挥动。   李筠风带这负伤的贺飞龙临岸,见着唯独陆言之一人,心顿时都凉了,一边朝他大喊“快回城!”   他还以为,陆言之后面那是黑压压的人,可靠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些石头罢了。   此刻也顾不得去想此处何时多了这么多石头?   可喊了半天,陆言之不为所动。   反而一脸淡定的迎着他们这些溃散之兵“跟我走。”   李筠风又怒又气,气着陆言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但此刻也顾不得训斥他,只能跟着陆言之身后走,想着进了盐池,好歹能拖延一些时间,让陆言之趁机回城。   他们不知晓的是,此刻瞻州城里无故多了许多武士,寒月之下,正朝着知州府靠近。 第62章   此阵又名水八阵, 用无数石块垒成八行, 每行百丈,彼此间距大约二丈左右,所以大家跟在陆言之身后穿梭其中,不曾察觉, 只瞧见和满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鹅卵石。   然这些石阵排列是有序的,自旁边的眉山上往下看, 便能瞧见其实就是个大大的圆形, 刚好摆在海口边上。   “你疯了,立刻回城!”越过这乱石阵, 李筠风立即一把揪着陆言之的衣领,催赶着他迅速离开。   李筠风轻功奇好, 自然是没有受伤, 但仍旧显得有些狼狈,发鬓甚至是有些散乱, 再无以往的华姿洒意。   至于贺飞龙等人就更不必多说了, 他带去的这些人, 只怕才回来了三分之一,而且几乎个个带了伤,他自己更是悲惨, 肩上还能见着那折去半截的箭,半个背部被狼牙棒打得皮开肉绽, 好不恐怖。   “三哥这是在与我玩笑么?大难当即, 我作为瞻州知州, 面对海贼居然不战而败?即便能苟活下来,我又有什么脸面见那些战死的兄弟?”虽然他一开始是不同意贺飞龙带人去剿海贼的。   瞻州的军事,还没有那个能力。   可事已至此!   李筠风眼下看着陆言之,就是那不自量力的书呆子,很不得一巴掌打死他,“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海贼,你想要侥幸求生是不可能的!”一面叫了几个兄弟上来,作势要将陆言之架起,往城里去。   可就在这时,听魏鸽子喊道“他们下船了。”   大船不能靠近这潜弯,所以很多海贼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海,都顾不得换乘小船就朝着海边游过来。   上万的海贼犹如下锅的饺子一般,密密麻麻的,朝着海岸靠近。   明月海波之下,看得清楚至极。   此刻众人无不心急如焚,不等陆言之开口喊一声撤退,也纷纷朝着盐池大门。   待进去了,还能想办法防御一二。   却没想到好不容易进了盐池大门,就听陆言之高呼“没有受伤的兄弟,拿着柴火和所有的桐油随我爬上眉山!”响亮的声音,顿时传遍大半个盐池。   “你疯了!”李筠风呵斥一声,可却也拦不住陆言之了,此处的盐工可比不得别处,他们都个个以陆言之马首是瞻。   陆言之一声令下,他们便拿着柴火和桐油追随陆言之往旁边的眉山上爬去。   眉山并不大,但在这眉下海湾,是最高的地方了,灯塔也建在眉山上。   上了山,第一件事情就是灭了灯塔里火种,然后用简易制作的抛石机,将打开的桐油朝着山下那乱石堆里扔去。   只是这抛石机到底粗糙,许多桐油都撒在了半道,并没有陆言之预计的那样,全部流入布阵的沙滩上。   李筠风此刻也追来了,本来觉得陆言之在做无用功,可是当他上了这眉山,随着海盗们自己举起的火把长刀,他隐约看到了那忽然出现的乱石堆,此刻居然是一巨大的圆形阵法。   北安王年轻时候是战将,他当然能看出来这阵法的玄妙之处。   虽然不知道这阵法陆言之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摆出来的,不过还是一下就明白了陆言之的意图。   直接提着两桶桐油,朝着山下飞奔而去,直至快要靠近,这才将桐油扔入乱石堆中。   与此同时,第一批上岸的海贼闯入了水八阵。   当时众人从水八阵里穿过来,那是有陆言之领路。   但是现在那些海贼却如同无头苍蝇一般,顿时就被困在了其中。   又随着桐油流淌过去,山下的李筠风点燃了桐油。   呼呼的一瞬间,被困在水八阵里的海贼真真感受到了什么是飞沙走石,火光滔天,重叠如山,身后那浪声汹涌,明明是咫尺再近的,却如何也扑不过来,替他们浇灭这砂石里忽然燃起的怪火。   本来,盐工们以为必死无疑,他们不过一千多人罢了,可来的海贼却是上万。   可以说是背水一战,大家也都听令于陆言之的安排,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看到那些海贼被困入乱石里的模样,惊诧的同时,更觉得动力十足,早没了之前的那份担惊受怕,一个个越发卖力。   此战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伤了多少海贼,反正剩下的海贼被这石阵截断了来路,又无那攀岩绝技,无法从别处登陆,所以只能愤怒不甘地退回船上。   回去的人,比来时少了一半。   此战虽然准备匆促,又凭借着那水八阵,硬是打了对方一个攻其不备,险些让他们全军覆没。   而且是在陆言之并不了解对方何人领队,作战能力如何的情况下。   所以不管是李筠风,还是贺飞龙等人,对陆言之都不由心生几分佩服。   但只有陆言之知道,今日是赢得有多侥幸,更要写那位老人家留给海棠的这些书。   不然今日死的,只怕不止是贺飞龙等人,就算是这盐工们,多半也会命丧如此。   而且对方来势汹汹,足有上万人,谁来保证他们没有打算直接进瞻州城的打算?   贺飞龙等人也是一直撑着伤势,与盐工们加起来,不过两千人不到,硬是将这一丈打完,才倒了下去。   陆言之安排魏鸽子负责伤员,自己跟李筠风处理海滩上的战场,意外在乱石堆里找到活口。   对方也是被那阵法吓坏了,见了陆言之等人,立即跪地求饶“各位大人饶命啊,小的有重要情报告知,还请大人们留下的一条活路。”   “死到临头还敢提条件!”李筠风没那耐心,伸手过去提住他的脖子。   吓得小贼大喊起来,“知州大人不在城里,大部份城卫已入大当家所想,被贺飞龙带出来,所以今日我们三当家才追击贺飞龙,准备拿下眉下盐池,至于二当家,则领着三千精武,化整为零,混入瞻州城。”   他们的计划,是例外合击,拿下瞻州,先抓了知州的妻女,作为人质,换到知州在平家的权利,再做进一步打算。   此话可谓是惊天大雷。   然小贼又一个雷砸下来。   “各位大人现在要赶回瞻州城,多半已经来不及了,二当家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就已经全部进入瞻州城。”   瞻州城里。   刚用了晚膳,海棠就收到了酒楼那边来的消息,城里多了许多不明身份之人,而且皆带着兵器,有不少脖子后露出飞鹰刺青。   那是天鹰岛的图腾。   陆言之和三哥都不在城里。   那些小吏们又不作为,所以海棠只能靠自己,反正她不认为那么多天鹰岛的海贼是来瞻州一日游,所以让剑心传令,联系府兵。   约莫到戌时一刻时,这两千府兵已经准备好。   也发现,对方的目标就是知州府。   而这个时候,正好在城里的陶琬,一身戎装,带着百来陶家护卫进入知州府。   “陶姑娘?”海棠见她有些意外的,尤其是见着她着一身戎装如此鲜明,可见已经知晓了这城里出现了天鹰岛海贼。   陶琬见着海棠是有些尴尬的,她上次来府中之时,并不知道海棠是那位姑奶奶的女儿。   当然这怪不得她,她也是回了陶家才被爹叫到书房,跟她提起这陶家的家史。   然后知道了那位神秘的姑奶奶,当初为了一个王爷,自愿舍弃陶家继承人的机会。   而不巧的是,被她在外添油加醋败坏名声的海棠,就是那位姑奶奶的小女儿。   还因此被狠狠责备了一顿,毕竟算起来,海棠是她的长辈。   不但如此,她还要嫁给海棠的三哥。   辈份是矮了一截,但听爹说,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他们从前只是旁支,中间已隔了将近二十代。   联想到那位姑奶奶的年纪,不免是好奇,这海棠的哥哥,多半都是三十岁以上了吧,她才十几岁,却要嫁给一个三十多的中年人,当然不乐意。   于是又折身回了瞻州。   可是一直没想好怎么来见海棠,又没遇到那李筠风,只能这样一直拖着。   直至今日,发现了城里忽然涌入天鹰岛的海贼,而且数量不少。   她想到这城里管事的人,都去了眉下盐池,若真出什么事情,海棠那个娇滴滴女人肯定什么都做不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上还是有陶家的血。   所以她当然不能不管,就有了此刻现在带人来府中保护海棠之事。   果不其然,海棠跟她料想的那样,还穿着广袖长裙,弱不禁风的样子,一看就是剑都拿不起来的那种没用女人。   “夫人怕是不知,这城里忽然涌入了不少天鹰岛的海贼,而且皆带着兵器,如今正朝着知州府聚拢而来,所以为了夫人的安全,我建议夫人还是先回到房间里吧。”她想了半天的措辞,终于义正言辞地说出了这番话。   海棠见她那故作出来的英勇,浅浅一笑,“怎么,你能挡住外面那几千人?”   她一听这话,满脸愕然,“你知道了?”   海棠心说她这是什么表情,忽然多了那么多人,而且还是从四面八方朝着知州府缩近,且都带着兵器,自己不瞎不聋,能不知道么?   然还没等海棠点头,陶琬就有些激动道“你既已知道危险,为何还大咧咧的坐在这厅里?”真是不知凶险的妇人。   海棠被她这一训,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姑娘真性情,挺可爱的。   不过危机她怎么不怕?所以早就传令下去了,而且孩子已让荷花带着进了密道。   没了后顾之忧,她也能安心布局。   眼下她正要这隔壁书房二楼呢。   便顺道邀请陶琬一起,“上楼看看吧,听说有好几千。”   陶琬知道人不少,但听着海棠说好几千,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可见海棠一个弱不禁风之人,都能临危不乱,自己若是露出点胆怯,那算什么?连她一个武功都不会的弱女子都不如么?   于是便逞强地应道“去就去,谁怕谁。”   自书房外的楼梯到了二楼,此处本来就高,如今站着这二楼亭台上,便能遥望这知州府全景。   “你看。”海棠忽然指着前方。   陶琬不解,前面什么都没有,倒是瞧见远处的居民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这时就听海棠说道“你看这些,便是瞻州的人间烟火,不是最璀璨的,却是瞻州的根本,没有了他们,那么瞻州也不复存在。这一次夫君他们都不在城里,便忽然来了这么多海贼,可见是对方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的,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知州府。”   “所以?”陶琬不懂她要说什么。   “所以,我如果躲起来,让这些人扑了空,他们又岂能空手而归?届时恼羞成怒,伤及无辜,算是谁的过错?我夫君是瞻州的父母官,便要承担起守护这一方百姓的责任,今天他不在,那么瞻州便由着我来守护。”海棠淡淡地说道,似乎从开始到现在,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陶琬闻言,侧过身朝海棠打量过去。   莹莹灯火下,她的衣衫裙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站得笔直,似这天万物星辰落下,也不能将她打倒,可看到她就这样立身与这视角广阔的亭台上,想到也许半个时辰以后,那数千海贼杀进来,她从此销香玉殒,竟然有种她说不出来的凄美。   心里更是忍不住地震惊,“你想以身为饵?”将人都全部引过来,然后一把火烧了这知州府么?   原谅陶琬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因为这里高,看得远,也让她清楚地看到这府上,连带丫头婆子,总共有多少人。   所以海棠能选择这种壮烈的抵抗办法,也不无道理。   陶琬想到此,不由悲从中来,鼻头有些发酸,眼眶也红了起来,“你这样,倒有些瞻州人的气节!”   瞻州人,自顾来都是宁死不屈的。   一面又问海棠,“你既然早些发现这些人,那可是让人去眉下盐池通知陆大人他们?”   “来不及。”而且海棠也不会认为,这些人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混入城中,所以她猜测,就算通知了,陆言之肯定也会被绊住,这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甚至怀疑,贺飞龙与海贼勾结。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的怀疑,眼下并没有任何证据。   陶琬想了想,这去眉下盐池,也是二十里,的确已经来不及了。又想宽慰海棠几句,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最后憋了半天,只道“我陪你。”   她以为,海棠会感动,或是劝说自己离开,毕竟刚才她把自己说的多么的深明大义。   却没想到,海棠很开心地应下,“好啊。”竟然有些没心没肺的感觉。   “夫人,人离府邸,现五丈之距。”剑心不知从何处来,稳稳地落在海棠的身旁,将陶琬吓了一跳。   此刻那天鹰岛海贼,已经快到府墙外面了。   几乎是剑心声音才落,便有一看似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上楼来,“夫人,可要点火?”但凡这知州府的墙根下面,每三丈就设了迷香,只需一声令下,迷香就会有人将其点燃。   月堕入黑色的层云里,整座城池慢慢被黑暗湮没,远处的灯火也逐渐变得朦胧。   海棠抬眸看了看远处笼罩在黑色阴影里的府墙,樱红好看的唇瓣微微张启“点。”   风先生听到这话,立即朝身后的小药童使了个眼色。   顿时小药童就吹响虎口,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便在夜色里传开。   各处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众人,几乎是动作整齐地点燃了迷香吗,然后迅速退到安全的地方。   有人给搬了桌椅过来,上面还摆放着瓜子茶水,海棠优雅从容地坐下磕起瓜子,“二十个呼吸后,收网。”这话,是对剑心说的,那两千的府兵如今就看她的信号行事。   海棠琢磨着,以那些人的速度,应该已经到城墙下,这迷香是自己特意调配的,是海边专门特有的海腥味儿,很淡。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只是没想到,这才制好没满一个月,就用上了,而且全部用完。   又见陶琬还傻站着,便叫了她一声“陶姑娘,坐下啊。”   而海棠身后的剑心已在算计时间,到第十九个呼吸之时,手里的信号烟花就窜入夜空中,短暂地代替明月将夜空照亮。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传来厮杀声。   陶琬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想要做些什么,可好像又无从下手,满脸都是写不尽的惊讶。   海棠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帮忙!   又瞥见她那磕着瓜子的淡定模样,忍不住开口问“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海棠一点都不谦虚,“也不早吧,今天晚饭时候才发现异样,然后急急忙忙的安排,好在来得及。”嘴里说得倒是无比轻松,可那颗心早就已经咔在了嗓子眼,如今就全靠瓜子来稳住自己的紧张。   这个时候,城里没有主事人,谁都可以怕可以紧张,唯独自己不行!   就算忍不住,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必定会乱了军心。   所以海棠让自己稳住。   她能赢的,她曾经可是自诩nc的女人。   虽然她不是。   那天鹰岛的海贼以为自己是有备而来,计划周详,这知州府又无几个人可用,所以本来以为是百分百能占下知州府,已陆言之妻女作为人质。   原本都计划好了,又没将海棠这妇人放在眼里,不免就少了几分防备之心。   谁料想,这才靠近知州府,前面就有人觉得全身虚软,然后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是个人都发现有问题了,正要转身撤退,谁料到身后竟然已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被人包围了。   然后他们就这样被夹在追兵和墙根之间。   便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武,可面对这样措手不及的事情,又没了二当家的指挥,顿时乱成一锅粥,毫无章法,就这样与北安王府的训练有素的府兵们动起手来。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厮打,最后有百来人跳出包围圈。   附近的居民自然也听到了打斗声,也不知是夜色里,谁喊了一声抓海贼,然后原本紧闭房门的男人们安排好妻儿,纷纷拿着自家趁手的武器冲了出来。   这样的大乱斗之下,那百来人肯定是寡不敌众,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最后都被捆成了粽子,或是直接拿破渔网给裹起来。   陶琬自从楼上下来,跟在海棠身后到这府邸门口,见着门口沿着河的长街上,密密麻麻像是晒虾子一样摆放的天鹰岛海贼,方反映过来,结束了,愿意血洒城墙的大战就这样结束了。   太可怕了!   这时,有人来禀“夫人,这些是天鹰岛的海贼,咱们还捆了二当家,要给弄醒么?”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欣喜,居然活捉了天鹰岛二当家。   天鹰岛的二当家,黑鹰。   他领着这三千精武,可不是三当家带着的那些虾兵杂鱼,而是专门为这次的计划挑选出来的,原本趁着这次的好机会,一举拿下瞻州城。   这几年他们日子其实不好过,随着天辰国的人在三仙岛附近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岛屿,他们就只能靠着瞻州三大家苟延残喘了。   所以当从那位宋先生口里得知京中不太平,他们即便是拿下瞻州,大齐也无暇顾及此处。   与其在海面被天辰国死压着,过那窝囊日子,倒不如拼上一拼。   第一步就是先行控制这知州府,用知州大人的妻女做人质,将他手里的平家大权给换过来。   一切都很顺利啊,包括他们化整为零隐藏在城里的各个角落。   却不知道,这化整为零的事儿,北安王府那两千府兵就干过。   所以比较有经验,这一下就对他们的身份起了疑惑,再加上酒楼那边打听到的消息,所以终于在晚饭的时候得了准确的消息,送达知州府交给海棠。   海棠也是当机立断,这些人身份明摆着就是海贼,海贼京城能来扶贫么?所以如何能不防备   她最擅长制香,前世的老本行,又有空间里的各种香方傍身,所以以往得空,没少制香。   毕竟这东西是可以保命的,当初可不就是帮了陆言之天大的忙么?   所以海棠第一反应就是用香。   这香是为瞻州特意量身打造想到,味道就是瞻州特有的海腥味。   她正做好这个准备,风先生就主动找上门来,建议用毒。   但是得知海棠的办法后,觉得更为保险,然后就主动接手了此事。   他是大哥推荐的人,而且海棠隐隐感觉到他对于陆言之的态度是何等尊崇。又道这用人不疑,所以海棠交给了他。   然后就有了这意气风发,决定干一番大事业,狠狠借此赚取一波声望的黑鹰在临近府墙时,为了建立自己的威望,第一个往上冲,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海腥味的香。   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自己第一个倒下,后面的人没了领导者,前仆后继,直至忽然昏迷的人多了其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转身逃。   又正好迎上那两千府兵。   本来还好不容易逃了百来人,可是这瞻州民风彪悍,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这么一喊海贼。   所以他们也落网了。   黑鹰此刻被弄醒过来,还觉得天旋地转,有些没反应过来,直至发现这四周皆是自己被捆绑的兄弟,还有他们身上的臭鱼和烂菜叶,才觉得灯火是何等晃眼。   一面眯着眼睛朝远处看去,皆是密密麻麻的普通老百姓。   这时北安王府那两千府兵已经散去,他们原来的位置被这瞻州的老百姓们顶替,一个个手握锋利菜刀,或是鱼叉,就这么将这些海贼死死围住。   “怎么,还没醒?”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然后一桶从河里刚打来的水就冷冰冰地浇在了他的脸上。   冰凉穿透,他也清新过来,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脑子里也回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他记得,他已经飞身跳起,踩在了知州府的墙上,可为何现在……   忽然有人朝膝盖踢了一脚,“跪下!”   他因为身体还没彻底恢复过来,身体仍旧虚软,只得跄踉跪下,抬起头,这个迎上一双绝美的眸子,正含着胜利者的笑意打量着他。一时间,黑鹰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挣扎着要起身。   不过立即就被按下去了。   海棠打量了片刻,才问道“这就是天鹰岛二当家?”看起来挺普通的嘛。   陶琬也有些怀疑,“我听说天鹰岛二当家黑鹰,力道无穷,武功超凡,眼前这个,也太矮了吧?”好生落魄,和自己所了解的那个一身煞气的黑鹰有所差别。   “士可杀不可辱!”黑鹰也是纵横这片海域多年,也算是一方枭雄,什么时候叫人这么当着面品头论足?更何况他个头偏矮,最介意别人拿这个说事儿,而现在却被当着众位兄弟的面被两个女人指指点点。   可是现在不但沦为阶下囚,还要被如此羞辱,他如何能忍得住这口气?   但海棠还没有忘记天鹰岛杀死的那么多无辜之人,听到他这话,冷冷一笑,“好一个士可杀不可辱?”随即高呼道“传令下去,天鹰岛二当家就在此,与之有仇之人,皆可上前报仇,只要留他性命,手段不论。”   于是就有胆大的人上前来,踹了一脚。   紧接着有人吐口水。   还有个小孩儿拿着木炭往他脸上画乌龟!   生不如死,对于黑鹰来说,想必就是现在这个滋味了。   末了,海棠还吩咐到“全部扔地牢。”又想到他们自称精武,暗地里让人给风先生传话,要了些软筋散。   又将那特意来看热闹的孙昂然喊住,“夫君跟贺大人不在,这城里也就孙大人能做主了,还要劳烦孙大人书信一封,遣几个小贼回去给天鹰岛传个信。”   原本就要拔腿就走的孙昂然被她当众唤住,只得硬生生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苦笑道“这,就算不写信回去,时间久了不见消息,也晓得是全军覆没了,咱们犯不着特意通知他们吧?”   却听海棠说道“谁让你通知他们,我是让你问一问,他们愿意拿多少银子将二当家赎回去?我每日见夫君为这瞻州财政伤脑发愁,奈何我又一区区妇人,帮不上什么忙,如今运气好,好不容易逮住了个有头有脸面的,当然要卖个好价钱。”   孙昂然心说,好一个区区妇人……   惹不起惹不起。顺便多问一句,“那剩下的人呢?”是否也要换钱?   没想到海棠还真接话了,“若是价格可以的话,自然也能赎回,不过咱们是不包活不包邮的。”   她若不说这句话就罢了,可是不包活是什么意思?是要让天鹰岛花银子买一堆死人回去么?这是不是有点羞辱人了?   还有,不包邮又是几个意思?孙昂然下意识问出口“那包油是什么?”不送点回魂灯的油?   “就是让他们自己来接,难不成还等咱们送回去么?送也可以,价钱好商量。”海棠解释着,丝毫没有半点同情这些海盗的意思,他们的手上,不知多少条性命,活着放回去,是等着人家卷土重来么?   孙昂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如此这样羞辱天鹰岛,那大当家会不会被气死?就算不被气死,那也会为了这份脸面,倾巢而出,为他这些兄弟们报仇,不然以后还怎么在这片海域上混?   此刻躺在地上,连声都被卡在喉咙里的黑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棠任意妄为。   活了这几十年,只有当下,他是迫切的想死。   这么多人,而且大都没醒,要没给捆成了粽子,所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全部塞进大牢里去。   收尾做完,这也是寅时。   陶琬初见海棠之时,觉得美得不可方物。   除了美就是柔弱,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之欲。   但是现在看来,父亲的话对,千万别以貌取人。   这哪里是什么弱女子?连大名鼎鼎的天鹰岛二当家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就栽倒在了她的跟前,心里也想通了,就这么个狠厉决断的女人,她的男人自然简单不了,也难怪会在这短短几个月里将平家大部份掌握。   太恐怖了,这有些颠覆她以往的认知。   而且,这夫妻俩的运气也是出奇的好,亏得陶家姓陶,陶家还有个王妃姑奶奶,不然陶琬真想不出以后他们清理完了了平家,是不是转头就要对付陶家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外太久,着凉了?”海棠见陶琬半天不语,跟个机械般地跟在自己后头,便问了一句。一面也抱着胳膊哆嗦了起来“这白昼交替之时,果然最冷。”是她当时坐在书房二楼时,冷汗流得太多,现在风一吹,冷透心。   陶琬听到海棠的话,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你,今晚一点都不怕么?”   海棠没料想她这一大晚上都沉默不语,跟个木头人一般,现在好不容易开口了,却问了这么个傻问题。   旋即璀然笑开,“怕啊,可是怕又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怕什么?敌人又不会因为你的畏惧害怕而收起手中的刀?   如此,当是迎敌而上,兴许能得那一线生机呢?   “也对,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陶琬赞同地点了点头,但仍旧没有松开海棠的手,继续问“你当真是临时做的准备那他们到底如何晕倒的?”   她现在还没懂,黑鹰不管如何,也是天鹰岛的二当家,武功不差,什么毒没见过,又怎么可能半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可竟然就毫无防备地被迷倒,这不对啊。   却得了海棠一句话,“独家香方,不传外人。”   说罢,忽然想起这陶琬以后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三嫂,看她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深意,“想学么?”   她当然想的,无色无味。   于是点了点头。   却得了海棠三个字,“想得美。”   她方反映过来,自己刚才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正是尴尬,又听海棠说道“不过今日你能来,我很是感动,自后必然会道谢,现在快天亮了,你看是给你准备一处客房休息?”   东方已经方翻起鱼肚白了。   “不用了。”陶琬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什么忙都没帮到,也就是自己那百来人跟着将海贼们拖到地牢而已。   海棠自然也没留她,去密道里看过孩子们,见她们还在熟睡,也就没去惊醒。   她不确定接下来还有什么危机,所以也没打算睡。   也就是陶琬刚走半个时辰左右,陆言之就带着三四个护卫回城了。   一路上都恨不得身下的马儿能蹄跃千里江山,驰骋于这万水之间,直接飞入这瞻州城内。   不过当他到了城门口,看见这没有二样的城墙,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一直悬在心口的担惊受怕也慢慢放下来。   心想大抵是昨日那小贼故意恐吓自己吧?   然而当他进了城,立即就有城卫与之禀报几个时辰之前城里发生的大事。   因为他们里知州府邸有些远,所以并没有参与此事,但却听到了那里传来的厮杀声,还有天空里燃起的信号烟花。   后来才听大家口口相传,那知州府门口,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堂堂的天鹰岛二当家,连一招一式都没耍出来,就被五花大绑。   还听说夫人开明,允许大家上去报仇,只要留着他性命等大人来审夺就是。   所以有拿针扎的,泼洒屎尿的,脸上给他画乌龟的。   大家听完,都觉得这二当家就算真活着回了天鹰岛,只怕余生也没有什么脸面在混下去了。   一世的英明就这样毁了。   当然,这最要命的是,他不是栽在知州大人的手里,而是在知州夫人。   那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啊,便是此事,也能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听说陆夫人极美,一颦一笑足以倾城。   不过这话不敢跟陆大人说。   陆言之也顾不得听大家如何精彩绝伦地说昨晚的事情,继续快马加鞭朝府里赶去。   一直守在厅里的海棠仍旧不敢松懈,忽听得人来禀,大人回来了,顿时满脸惊喜,看着原本有些打瞌睡的人也精神起来,提着裙摆急忙迎出去。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然后相视笑起来。   陆言之将她搂入怀中,虽不知几个时辰前她在这城里度过了怎样的凶险,但现在心里仍旧有种失而复得的欢喜。   半响,声音才有些沙哑地问道“昨晚,还好吧?”   “还好,未伤一兵一卒,你那边怎样?三哥呢?”海棠从他怀里抬起头,问。   陆言之简单将昨晚的事情与她说,又道“也亏得你的那些奇书,不然没有水八阵,昨晚莫说是我和眉下盐池那一千盐工,只怕那些贼子就要直接杀到瞻州城了。”   到时候与这城里的三千精武里应外合,瞻州主城被占,这整个瞻州,也可以说是没了。   海棠知道他有一段时间十分沉迷这八阵图,但如何也没想到,陆言之居然能复原。   自己那个世界,无数大师研究了一辈子,可也没修复一二。   所以对陆言之这天赋,不免是有些惊叹,“你也太厉害了吧,如此有这水八阵当前,眉下海湾的水八阵没有被毁坏的话,岂不是能一直拦住那些海贼?”   “话虽如此,但眉下盐池,还要靠着这海湾运行。”所以这水八阵还是会给拆了,毕竟工人们要来往,自己又不可能给他们指引破阵之法,毕竟这人多嘴杂,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利益而泄露出去?   到那时,瞻州岂不是就少了一张厚盾。   又与她说道“此一役,乃天鹰岛早就计划好的,他们以往也上岸抢夺,却没有像是这一次,鸡犬不留,为的便是激怒贺飞龙。”   果不其然,贺飞龙上当,乘着破船也要去追他们,然后落入陷阱,反而被这些狡猾的海贼差点杀个灭团。   只是可惜,他们自认为了解贺飞龙,却因没将陆言之夫妻俩放在眼里,所以不但折了二当家和三千精武,天鹰岛的名声也丢了大半,更不要说在眉下海湾的那些小贼,死伤大半。   当然,比起他们,瞻州衙门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贺飞龙追去,折了三分之一兄弟的性命,剩下的也是残兵弱将。   这个时候,如果在三仙岛上的天辰军队稍微来骚扰一下,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得起的。   第一次,不管是陆言之和海棠都意识到,军事能力的微弱,是活得怎样的卑微。 第63章   贺飞龙等人是当天下午才被送到城里来的, 这偌大的瞻州, 就他一个武官,如今重伤在身,手上的事宜自然暂时归于陆言之手里。   只是陆言之哪里忙得过来,便暂托给李筠风。   这头一件事情就是征兵减税, 陆言之负责船只的事情。   他们在外风风火火的干,海棠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 时间倒也快, 转眼便是半个月。   上一次天鹰岛的海盗们损伤不少,到现在也还没修养好, 当时为了脸面,还了不少银子出来, 将黑鹰等人给赎了回去。   那黑鹰本还留着一口残气的, 只是才上船,就被直接抛入大海之中喂了鲨鱼。   这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天鹰岛因他这一次被擒, 已颜面大失, 还花了不少银两将他买回来。   “素来都只有海盗从朝廷手里要钱,这一次倒是稀奇,只怕是要成百年奇谈了, 竟然能从这些海盗的手里要了这么多银子。”李筠风看着那账目,十分高兴, 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兴奋“还是海棠这丫头机灵, 这不但白赚了一大笔, 我听说还从他嘴巴里撬了不少秘密吧?”   陆言之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这突然多出来的银子多有几分欣喜,反而隐隐露出担忧,“是啊,这一次天鹰岛的人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痛痛快快的给钱将人赎走,多半是担心从黑鹰嘴里泄露出什么吧。”   “那你问到了什么?”李筠风有些好奇,这些日子到处奔走征兵之事,并不知道那黑鹰到底说了什么秘密,竟然能让陆言之这样担忧。   陆言之却没打算告诉他,转过话题,“海棠这几日不舒服,我早些回去,这里多帮忙看着。”   李筠风见他要走,本想给拦住,但又担心妹妹,想让他多回去陪陪妹妹,最后只得应下。   不过转头见了那孙昂然,就给逮住,将这衙门里的事儿都留给他。   海棠这几日总觉是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但胃口又极好,人也不咳嗽,所以便当前些日子太劳神,也就没往别处想。   陆言之回来时候,她正好睡起来。   倘若不是饿了,她都没打算起。   “怎么样了?”陆言之往她身后垫了个靠枕,满目心疼,“以后这府上的事情,就交给风先生吧,不管大小事情,你都别在管,这些琐事最是劳神。”也是他糊涂了,总认为海棠不同于别的女人。   可她再怎么厉害,却终究是个弱女子。   这次只怕是累着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不如,还是让风先生来看看吧?”   “不必了,我好手好脚的,怎好麻烦人,便是要看,那也等我起来过去找他。”但见陆言之将府里的事情交给风先生,还是有些意外,“虽说是大哥介绍的人,但将这知州府交给他,当真可靠吗?”这府里的一切,可是他们的生存之本啊。   “他是大哥打发来的人,自然是信得过,更何况你难道还信不过大哥么?”楚郁笙送了几回消息,可是陆言之并不打算告诉海棠那些秘密,毕竟这一辈子,也许自己都不会与那个所谓的父亲父亲有任何交集。   既然如此,何必与海棠提起,他们守着这瞻州便好。   至于风先生,他想留下那便留下,正好自己这里没人用。   海棠想了想也对,北安王府对自己的宠爱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也好,那我以后不管这府上的事情,也就生意上那点事情了,不过等小舟来了,他这在行商方面,天赋极高,到时候我又可以做那甩手掌柜,天天坐在家里数银子。”   想到此,对未来的日子不免是充满了憧憬,还不忘朝陆言之大方道“到时候别担心学府什么的建不起来,本夫人资助你。”   陆言之见她那笑得璀璨如星的美眸,心情也逐渐被她带动,开朗了几分。   下午还陪着海棠在后院菜园子帮忙。   陆嫣嫣和陆婠绾因也不小了,开始读书。   海棠给她们俩安排的学习时间跟后世是一样的,三四五,□□十,每年这六个月要上学,而且每学七天,休息两天。   早上两个时辰的课程,下午一个半时辰,算起也是高强度学习。   不巧的是,今天陆言之在家,却是姐妹俩上学的日子,所以晚上得知陆言之在家陪了海棠大半天,那是满心的羡慕。   “后日我们不上学,爹爹能不能也陪陪我们。”陆婠绾有些小期待,自从到瞻州后,爹爹每天忙这样忙那样的,还不如以前在乡下,虽然吃不饱又苦又累,但每天都能见到爹爹。   现在天不见,都是常有的事情了。   其实这一点陆言之也清楚,但实在是抽不开身,尤其是出现天鹰岛这件事情后,他总处于一种防备状态,担心那天辰来犯。   所以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用,今天能休息半日,也是海棠最近身子不好,他才特意回来陪她的。   但是现在听到孩子抱怨,心里自是愧疚不已,“好,那后日爹爹带你们去海边玩。”他要去眉下盐池一趟,那边离海近,孩子们都还真正的见过大海是什么样子,就整天困在这城里吹着海风。   所以到时候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可以领着她们去玩一玩。   姐妹俩自然是欢喜,第二天下午还没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做完,陆言之就回来了。   吩咐着荷花,“给夫人和小姐们收拾一下,我们去眉下盐池。”   荷花也还没机会出城,听说那眉下盐池离海近,也不知能不能看一看大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房间里的海棠已听到他的话,见他进来,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你不会是自己有事去眉下盐池,又答应了孩子们,所以这才将我们娘三带着去的吧?”   陆言之被她直接点破,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道“是啊,不过并没有多大的事情,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处理好,正好你们到了就休息,我处理完便带你们去海边。”   海棠虽然是见过大海的,那到底是前世了,而且污染过大,到处都是塑料垃圾,肯定跟这古代是不一样的,因此也充满了期待。   功课没做完的姐妹俩得知要出城,别提心里多高兴,不过担心到时候功课没做完,会惹先生们不开心,所以那能带的都尽量带上。   尤其是风先生,比其他的先生们都要凶。   不过风先生说了,学好医术总是有用的。   当然,陆嫣嫣没敢跟风先生说,她对毒术更感兴趣。   不过俗话说的好,医毒是一体,自己学好了医术,那毒术就好钻研了。   上了马车,海棠又开始昏昏欲睡,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马车正好到眉下盐池。   魏鸽子早就安排好了歇息的地方,姐妹俩精神充沛,打算连夜赶完功课,明日能踏踏实实地玩。   不过最后还是被海棠阻止了。   毕竟这烛火不管点多少,但怎么能同白天比?海棠担心她们伤了眼睛,是不允的。   于是姐妹俩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做功课。   海棠原本还想出去看看这盐池如何煮盐,但孩子们做功课,她也不好撇下独自去玩,而且遇到她们不会的文化课,自己也好指点一二。   见旁边伺候茶水的荷花站不住,时不时地朝外探去,满脸藏不住的好奇,便笑道“行了,你去玩吧,留住人,也留不住心。”   荷花听了傻傻一笑,“那奴婢去看看怎么煮盐的。”她就好奇,那盐入水就溶了,怎么还能煮出来呢?   没过多久就一脸震惊地跑回来,“我头一次晓得,这盐还要洗,洗完了再煎煮,而且那煎盐的盆好大,下面是十来个灶眼,你们说这瞻州本来就够热的了,还要守在这大火旁边,多难熬啊。”也亏得今天没太阳,风也还可以,不然多难受啊。   这会儿姐妹俩功课刚做完,听得她这样说,也都十分好奇,央她领着去看。   海棠现在又有些犯困,并不打算去,便叮嘱着荷花“仔细些,远远地看着就好,别靠近了影响到大家的工作。”   荷花连连点头,姐妹俩也乖巧,就远远地站着看,然后四处转一圈,瞧见那眉山上的灯塔,犹如见着什么新奇玩意儿一般,非得拉着荷花带她们到眉山上去。   那眉山到底是在盐池外面,荷花不敢,海棠又小息了,就去找魏鸽子。   魏鸽子方去请示陆言之。   眉山虽然没有多高,但是孩子调皮,不分轻重高低,若是摔了下来可如何是好?所以自然是不允的。   姐妹俩有些沮丧,只能管盐池门口那哨亭里的几位盐工哥哥叔叔,央着他们让自己爬上哨亭。   且不说他们是大人家的千金,就是这小嘴里甜甜的喊着,谁也不忍心拒绝啊。   既然是哨亭,自然是用来放哨的,因此正好看到眉下海湾。   这海浪声早就听见了,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有什么意思?如今就见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在眼前,心里无比激动,澎湃得恨不得大喊两声。   不过还算是冷静,生怕被陆言之发现,于是一个个都十分低调,也就压着这一腔激情,静静地欣赏着远处的大海。   可为什么觉得大海再向后退?   眼睛花了吧   直至魏鸽子找来,“小姐,今日你们运气好。”   陆嫣嫣觉得,这要说好吧?她们没能去海边,明明已经这么近了。可要说不好吧?又得已出城,而且还看见大海了。但对于魏鸽子说的运气好,还是没感受出来,不大好奇,只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个好法?”   “小姐们瞧今天天气怎样?”魏鸽子有些卖关子地问。   “自然是好,没有太阳,不过这西北风刮了好一阵子,不会是要下雨吧?”陆嫣嫣抬着头看了看天,有些忧心忡忡。   听说这海边下起大雨来,是会起海啸什么的。   虽然机率很小,也会有前兆,但这人总是会往不好的地方想,便是娘说的杞人忧天。   试想那比天还要高的浪,直接扑打下来,能把瞻州城都给埋了,不过这只是道听途说,毕竟瞻州城还好好的嘛。   “下不了,听有经验的老盐工说,这是要退潮了,一会儿天就转晴了,小姐们这会儿与其在这里发呆,还不如去准备好小竹篮和小叉子,一会儿去赶海。”可怜这魏鸽子,也来眉下盐池许多次,就是没遇到过退潮的时候。   而且还是白天。   一个内陆人对于大海的向往,绝对不是本地人能想象得到的,对于赶海更是充满了期待。   到底来了这城里好些时间,当然知道赶海的意思,两个小丫头片子那脸上的苦哈哈一下变得欢天喜地,拉着荷花去给她们准备。   在房间里休息的海棠听见外间叽里咕噜的声音,想是孩子们回来了,便唤了两声“嫣嫣?婠婠?”   姐妹俩原本就是怕吵着她休息,刻意压低声音瞧瞧商量赶海的事情,忽然听得海棠喊她们,一脸兴奋地冲进去,“娘,快起来,赶海,咱们要去赶海!”这潮汛好不容易遇到,她们都想好了,就算是爹爹没空,不能带她们去,她们也要想办偷偷去。   海棠见这外面还是阴天,这种天气最合适睡觉了,就跟那阴雨天一般,但是见俩孩子这满脸的期待之心,自己也对这赶海颇有几分好奇,便起身“好,娘带你们去。”   几乎是海棠起来收拾好,陆言之就来了。   原本是想给她们娘三分享好消息,带她们去赶海。   只是见她们现在这装束,显然早就知道,而且已经准备好了,忍不住笑道“既然已经准备好,那就走吧。”   等出了盐池,姐妹俩就跟那脱了缰的小马驹,迈着两条小腿往下面的海滩奔跑过去。   这时候海水早就已经开始退潮了,她们之前在哨亭上看到的那片碧蓝海水,这会儿已经退得干干净净,露出来的是白沙滩,还有不少晶莹剔透的砂石,被这刚刚出来的太阳照得闪闪发光,仿若梦幻之境。   不等荷花帮忙,两人已经蹬掉了小鞋子,朝着那柔软且带着暖意的沙滩上踩了过去。   此刻,四面八方也有掐着潮汛时间来赶海的人,不过大部份是这盐池工人的家属。   荷花和魏鸽子见着已有人往前面去,甚至能看见那搁浅的小鱼在海滩上面弹跳,急得一手拿着钳子,一面催促被沙滩迷住了的陆嫣嫣和陆婠绾,“小姐,你们快点,前面有鱼!前面有鱼呀!”   鱼那瞻州城多,每日桌上总能看到,但这绝对跟眼前看到在沙滩上活蹦乱跳的鱼不一样。   听得她的喊声,姐妹俩眼睛都睁大了,立即捡起小竹篮和小镐头,朝荷花追了去。   海棠见着此景,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笑容,“咱们也去看看吧?”一面将两个孩子唤住“鞋子先穿上,小心脚被划伤了。”她看不远处那露出的礁石和海面,都是些零散的藤壶跟螺壳,有的还碎裂了,若是不小心被划伤了如何是好?   姐妹俩只得急忙将鞋子穿上,然后再飞奔跑去。   陆言之跟在海棠身后,提着这竹篮,手里拿着镐头,海棠则走在前面,拿了一把钳子。“这老话说的好啊,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这赶海也不是常常有这样的好运气,大部份时候都是半夜,拿着火把总没有白天方便。”一年到头,而且像是今日这样的潮汛也没几次。陆言之回着,抬头朝着这还在往后腿的潮水看去,“咱们往前一点。”这里都被前面的人扫荡过了。   海棠也正是这个意思,所以夫妻二人很快就追上了女儿们。   两人正在一处礁石上用镐头敲上面的藤壶。   不过这太浪费时间,好半天才敲了几个大的,又见爹爹娘来了,便要让领着去前面。   随着往前,有的坑洼里,可见浅浅一层海水,而且里面还有那搁浅的鱼和皮皮虾,这姐妹俩人恨不得立即跳进去给抓出来。   不过这还没靠近,陆嫣嫣就控制不住兴奋地大喊起来,“娘,娘,螃蟹,梭子蟹!”她一边喊着,连忙那手里的小镐头去拦。   当然是没能拦住的,陆婠绾见了,也顾不得那水里的鱼和皮皮虾,连忙将自己的小钳子递了上去,“姐姐,用这个。”   可是那梭子蟹个头不小,小钳子根本就拿不住,反而几番几次地惊动这梭子蟹,此刻正利用着八条腿飞快的逃离。可把这小姐们俩急得喊爹又喊娘“爹,快点啊,娘,您的钳子,快点它要跑了!啊啊啊,不行,跑了,快追!”   一家人头一次赶海,虽说听了不少经验,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的事情,这实际操作还是欠了些火候,就魏鸽子在闻讯后立即捡起脚下的几个花蛤跑来帮忙,但夹了几次都被梭子蟹逃了。   急得他都想要徒手去抓,好在这个时候陆言之拿了海棠手里的钳子来,方将其擒住,然后扔进了姐妹俩的竹篮了,“好了,这只梭子蟹目前是你们今天最好的收获,继续前行,小心些。”   姐妹俩看着竹篮里那又大又肥的梭子蟹,心情那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听得陆言之说可以继续往前,请魏鸽子抓了小鱼和皮皮虾,便继续往前走。   如此分工合作,姐妹俩算是探索发觉,这魏鸽子跟荷花实际操作。   等多抓了几条皮皮虾,最后连皮皮虾的洞穴都能认出来了,也是厉害。   至于海棠和陆言之这边,也捡了不少海螺和鱼虾,鲜嫩的海菜也不少,甚至有八爪鱼,梭子蟹也有四五只,看着大半竹篮,收获极为丰富。   陆嫣嫣和陆婠绾她们的小篮子早就装满了,连带着荷花和魏鸽子的,也都装得七七八八。   先前只顾着捡各种螺,后面学会了找皮皮虾的洞穴,所以沉迷抓皮皮虾,因此虾也是抓了不少。   梭子蟹比海棠夫妻来的还多出四五只,今日可谓是大丰收。   这赶海的时候没留神,只觉得用不完的精神,恨不得长个七八条腿继续往前,可是这走回来时,海棠觉得劳累不已,最后自己连那钳子也扔给陆言之,自己空脚空手地跟在他身后。   至于家里这俩闺女,兴奋劲儿还没退,这回来的路上还沉迷捡这被落下的牡蛎和螺,小脸上被喷了不少泥水,跟个小花猫似的。   但仍旧高兴不已,那篮子装不下了,就往荷包里放。   到底沾着些细沙,有的还带着些水汽,所以姐妹俩那衣裳,可谓是湿去一大半。   不过也没关系了,鞋子裤腿,没有一样是干的,也不差那零星半点了。   原本刚开始收获第一只梭子蟹的时候,海棠就想好怎么处理了,可这回来只觉得满身的疲倦,简单沐浴后就躺到床上去。   陆言之方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是前些时太过于伤神,但她怎如此嗜睡?别是得了什么病症?又想起老王妃和李淳风那心疾,不免是担忧。   但见着两闺女如此欢喜,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今天就带她们赶回去,便先请了盐池里的大夫来帮忙看一看。   这盐池里干活,哪里没有个碰着磕着的时候,所以陆言之接手后,就从城里高薪聘请了大夫专程来此坐诊。   当然,他能这样随心所欲的安排,还是因为杀了平家四五个长老,这才将人压下去。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平家这几代家主都不是什么出众的人物,平生也只能当得起平平无奇这几个字,不然一个延续了上千年的家族,他想要取得控制权,也不是那样简单的。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要感谢这些无用之材提前消耗了不少。   才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大夫人是个白胡子老头,城里有自己的医馆,儿子和孙子都在自家医馆里做那坐诊大夫,他在城里待的时间太久了,觉得无聊,便来了这眉下盐池。   海棠是觉得自己没事的,除了总是想睡觉之外,自己能吃能喝,连半点腰酸腿疼的毛病都没有。   所以见陆言之忽然请老大夫来,是有些责备的,“我真没事,你这是何必?”   陆言之也不同她讲道理,只耐心地解释道“这大夫来的来了,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你也不好让人家白跑一趟吧?更何况摸一摸脉搏就是,又不要你怎样?”   “好吧。”他都这样说了,海棠若是再拒绝,到有些抹了他这份好心意的意思,只能应下。   老大夫见了海棠,瞧着这气色便笑道“老朽观夫人气色不错,因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须得把脉。   望闻问切,总不能一样就定生死,程序当然是要走完的。   海棠伸出手腕,满目娇嗔地瞪了陆言之一眼,“看吧,大夫都说我气色好,就你总爱瞎担心。”   几乎是她这话音才洛落下,老大夫就摇头道“多担心好,今儿老朽就没白来。”   听得他这话,陆言之整个人都有些担心地站起来,连忙问道“大夫,我夫人她怎了?”别是真有心疾……   连海棠自己都有些担心起来,难道自己真得了什么病?   慌,这年头医学条件有些不理想,真得了大病,手术又做不得,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这担心得要死,老大夫却面带这笑意,然后慢吞吞地打着拱朝他们俩开口道“老朽恭喜大人和夫人。”   “恭喜?”海棠和陆言之几乎是异口同声,脸上也是疑惑的表情。   生病还被恭喜?   老大夫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也没直说,反而就这么开起医嘱来“夫人想睡就睡,莫要劳累,想吃什么就吃,别的我瞧夫人也没什么干重活可干,那老朽就不叮嘱了,对了,这药可不能乱吃了,活血化瘀的一点也碰不得。”   果然得病了?海棠为什么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老大夫这话还没叮嘱完。   只见他喝了口茶,隐晦地看了陆言之一眼,说道“另外,最近大人还是不要歇在房中的好。”   所以自己得了传染病么?海棠忍不住想,心里已慌得一批。   陆言之也紧张不已。   老大夫又来了一句“瞻州人这个时候,不吃八爪鱼,老一辈说这样孩子将来会多手多脚,不过无从考证,夫人如果十分喜爱八爪鱼,也不必特别忌讳。”   海棠有点懵了,这跟八爪鱼有什么关系还会影响到将来自己生的孩子么?   这到底是什么病?   但老大夫这会儿已经在背自己那没机会打开的药箱子,要走了。   陆言之还没听懂,这到底是什么病,还是不方便当着海棠的面说。于是连忙走过去,“我送大夫。”   等出了房门,连忙压低声音问“大夫只管告诉我,不管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夫人。”   这一次换老大夫满脸的疑惑了,“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言之有些着急,“劳烦大夫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病,我能接受。”   然后老大夫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连那身子都险些站不稳的样子,一面笑一面指着陆言之道“大人,您这也不是第一次当爹,怎还跟那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一般?”   “……”陆言之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心中喜悦不已,“大夫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是,我又要做爹了?”   老大夫见陆言之这傻样,心说这陆大人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傻成了这幅模样?然后生怕自己嗓子里卡着痰,说话不清楚,让陆言之没听懂,所以干咳了两下。   虽然也没把喉咙里的老痰卡下去,但还是将生意提高了几分“恭喜大人,您这是又要做爹了!”   正好陆嫣嫣和陆婠绾朝着房间走过来,在廊下听得老大夫这话,也顾不得叫爹爹,也没来得及与老大夫打招呼,小鱼儿一般从陆言之和老大夫中间挤过,直接冲进房间里,一面跑一面喊“娘,小弟弟小妹妹在哪了?”   这房间是分里间外间的,海棠也不知道陆言之和老大夫在说什么,更何况见他二人此举,分明就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好当着自己这个当事人的面直接说,所以到外面去说罢了。   自己沉寖于这担忧里,也就没仔细听外面到底说什么,只觉得有些噪杂吵闹。   如今听着姐妹俩的呼叫声,惊得头皮发麻,连忙爬起身来,“怎么了?”   陆婠绾和陆嫣嫣已经跪在床沿上,盯着海棠那平坦的小腹看,“刚来就听老爷爷跟爹爹说,爹又要做爹了,不就是说娘的肚子里有小弟弟和小妹妹了么?”   姐妹俩不等海棠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伸着小脑袋往她肚子跟前靠近去,然后声音又小又轻,“里面的小弟弟小妹妹,我们今天捡了好多宝贝,等你们出来,分你们一半哦,你们要乖乖听娘的话,不许踢娘的肚子哦。”   海棠听得这话,消化过来,先是欢喜,后又是害怕。   特么她没病,但是她怀孕了。   可这个时代怀孕,跟生病有区别么?   没区别,甚至更凶险。   还有,为什么是小弟弟小妹妹?生一个就会要命,这姐妹俩还想让她一次生俩?   外面的陆言之似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进来见着这一幕,连忙将姐妹俩小心地拉开,“别靠太近,小心碰着你们娘的肚子了。”   姐妹听得这话,果然远远的退开,赶紧从床沿上下来,然后一脸小心地看着海棠,“娘,要不要躺下?”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还没完全接受这个问题的海棠,有些自己被当做玻璃人的错觉。一面摇着头,“我不用。”自己也不大想纠结这个问题,便转过话题,“蟹蒸了没,皮皮虾打算怎么吃?”   姐妹俩正要回,就叫陆言之打断道“那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不过虾挺补的,你多吃些,想吃清蒸的还是爆炒或是红烧?”   选择?那是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我全都想吃。”   于是晚上就吃了一顿全虾宴。   姐妹俩一直心心念念那已经上锅蒸的梭子蟹,终究是没能吃着。   因为陆言之生怕到时候海棠见俩闺女吃嘴巴馋,所以也不许她俩吃,全让魏鸽子送给了盐工们加餐。   姐妹俩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听爹说对胃不好,娘现在胃口又好,要是吃着就停不下,到时候伤了胃,又不能随便吃药,岂不是害她?   于是也都乖巧地跟着吃全虾宴。   加上这是今天赶海亲自捡回来的,吃着当然是别有一番风味,而且这清蒸的或是烤的,味道不一,也不觉得乏味,一个个都吃得美滋滋的。   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回去,一来是陆言之觉得这里不如城中方便,二来孩子们后天要上学,所以决定回去。   只是海棠掀开车帘,见那铺得过份夸张柔软的马车,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我有那么娇弱么?”   陆言之此刻真正的体现出了一个暴发富的所有潜力,“是没有,可咱们有这条件,便不能委屈,有更好的选择,当然不可凑活着。”   这还不算完,只听他继续说道“我已经打发鸽子先回去,让人将房间重新收拾一会儿,那书桌凳子什么的,我觉得也不能在留了,等过一阵子你显怀了,自己只能看到肚子,若是碰着绊着就不好了。”   海棠这踩在马凳上的动作顿时怔住了,“你认真的吗?”   “不能再认真了。”陆言之笑嘻嘻地回着,一手拦腰将她直接抱进马车里。   柔软柔软,可是有点热,总有种被大被子捂着的感觉,所以没过多会儿,海棠就开始热起来。   陆言之留意到,立即起身将四面八方的车板车帘都给打开,顿时这马车就成了敞篷。   海棠再一次石化,这马车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功能了?   但她觉得这样又有些晒,然后陆言之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把大伞,就这么撑在她的头上。   海棠见此猛虎操作,好想问一声,他累不累啊   反正自己看着都觉得累。   那伞,可不比万民伞小多少啊!   后面马车里的姐妹俩见此,满脸的羡慕,恨不得也到这前面的马车里来,躲在太阳底下,四面八方都能入目,且还不会被那飞来飞去的窗帘给挡住。   实名羡慕。   海棠实在看不过她们俩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最终还是说服陆言之让她们上来。   陆言之起先的意思,生怕这好动的姐妹俩不小心撞着海棠。   不过看着那小模样的确可怜,便应允了。   可是姐妹俩上来后,束手束脚的,总担心不小心碰着娘可怎么办?于是缩在那角落里,看起来比刚才还可怜。   且不说他们这一家子回城路上的各种欢乐之事。   此刻这瞻州城里,来了一位秦国人,正在暗处等着陆言之归来。   南亭候府的世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这一次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将会带回药引。 第64章   他独行一人, 看起来也是相貌寻常, 普通的中年老大叔一个,站在人群里绝对三眼也找不到的那种,因此并不引人注目。   即便他到了海棠开设的酒楼用饭,也并未被人发现。   从而很容易地从这人声鼎沸里听到了关于陆言之夫妻的不少零碎消息, 自己拼凑在一处,便得了答案, 专门到城门外附近去守着, 就等着他们进城。   他办事从来都是个稳、狠、准、辣。所以哪怕侯爷身边离不得自己,但也不得不让自己千里来瞻州。   只是没想到这天公不作美, 竟忽然下起了大雨。   这样一来街上的行人少了,坐在茶馆边不动的他, 也就显得有些突兀, 让他不得不重新做打算。   陆言之因担心海棠劳累,那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的, 倒是叫两闺女玩得尽兴。   临进城的时候, 忽变了天。   一时狂风骤起, 黑云压城,便下起了大雨。   这马车才恢复到正常速度,急忙朝着城门口赶去。   “咱来了瞻州也许久, 这样的大雨还是头一次,没关系吧?”海棠忧心地掀起一角, 见着这厚重犹如倾盆而下的雨帘, 雨里奔走之人头顶着上的香蕉叶, 已抵不住这大雨的攻势,心里有些隐隐担忧。   “无事,真有什么大风大浪,总会有预兆的,这海边住的都是上千百年的人,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这看风云预测天气,却是不会出错的。”真有什么灾险,下面早就通报上来了,以便早做好预防。   陆言之安慰着海棠,可也不知道为何,今天一早起来,这心里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是快要靠近城门口,那份不安就越来越明显。   只是马车里有妻儿,他并不敢表现出来,而是朝着外面的魏鸽子叮嘱了几句,便又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回到车里,“衙门里有些公务,我先送你们回去,待处理完了公务,再回府。”   海棠自然无二话,这瞻州官员少,许多职位都还空闲着,根本就是一人做两人用,他有忙不完的公务倒也正常。   “好,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备着。”海棠抬首问着。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忽然从外面的大雨里刺进半支剑刃。   那锋利的剑刃离海棠不过一指之距,陆言之和海棠的心差点齐齐飞了出来,剑刃却忽然不动了,像是被卡住了一样。   随后是马儿凄惨嘶鸣,然后便听到了马儿倒在雨水里传来的沉闷声。   长剑被拔出,雨里,也传来了打斗声。   是这一路上都暗中跟在马车后面的剑心,将人给拦住了。   可到底晚了,就在这眨眼间,随从侍卫,皆已丧了命,也就是魏鸽子运气好些,还残留着一口气,躺在马车下,胸口处潺潺而流的鲜血,立即就被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的。   夫妻虽惊魂未定,但却默契地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海棠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陆言之则拿起车壁上挂着的剑,浑身戒备。   剑心不过与这中年人对了三招,便有些招架不住。   这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如果是像上一次天鹰岛的那些小贼一般,她还能取之首级,可是这人武功着实高强,而且并不是杂乱无章,反而像是秦国武学一脉。   眼见着自己频频落了下风,此人杀心已现,不敢冒险,急得连忙放出了那信号烟花。   只是大雨沥沥,那烟花连五丈都没能飞出,光辉也惨淡,也不知能否被察觉到?   而此举明显就引得对方不满,处处杀招。   转眼间,她便受了伤,跄踉落地。   这时,忽然听得后方传来大队的马蹄声,她心中不妙,毕竟她们北安王府的人,不会来得这么快,也不会从这个方向来。   果然,很快就有一批黑衣人出现,为首那人还有几分眼熟。   只是剑心来不及多看,这高手又再一次逼近。   宋千很快就将陆言之的马车团团围住,然后撑着伞下来,示意让人将陆言之一家四口所在的马车车帘掀起,满脸皆是那掩不住的得意之色,“陆兄,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吧?”他不信,自己来了这么久,陆言之没有发现自己?更何况自己安排进平家的那两人早就被他清理掉。   陆言之也十分诧异,宋千化名藏到瞻州,他早就知道,也让人暗中查访此人消息。   不过这宋千犹如那泥鳅一般,狡猾无比,自打上个月忽然失踪,断了消息后,就再没他的踪迹。   陆言之本来还以为,他是不是被二殿下叫回京城了,毕竟现在的京城风雨飘摇,二殿下身边也正是缺人之际。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倒猜错了。   只是他没有去京城,那在瞻州还能藏在什么地方,才能不被发现?   除了海上,陆言之暂时是想不到了。   “你这是何意?”他眉头微敛,将眼里的杀意一一掩去,他不想在妻儿面前露出这幅狰狞的模样。   宋千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来瞻州这么久,还被耍了几回,最后竟然靠着这秦国花剑流,就能解决了自己所有的困境。   所以啊,他现在不得不感慨,这用人果然不在多,而是再精。“陆兄,到现在,你还不承认你的身份么?这一次来的人,可不像是上次那个没用老头一样。”   “是秦国人?”陆言之也有些意外,上一次东窗事发后,南亭候并没有派人来,自己还为此留意了许久。   宋千笑了笑,目光落到陆言之身后海棠的身上,满心势在必得,一面强调“是南亭候府,也是秦国第一高手,花剑流!”   花剑流的名字,海棠不知晓,但这陆言之却是知道的,此人武功超群,如此看来,他能一剑斩杀自己的这些随从,倒也不稀奇。   宋千盯着陆言之,有些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想在他脸上捕捉到恐怕害怕的表情。   可惜陆言之终究是让他失望了,而是淡淡地问道;“所以你今日所来,是看他取我性命?”   宋千脸上仍旧满是得意张狂的笑容,“是了。”一面颇为遗憾道“可惜了,花了不少银子才混到天鹰岛,辛辛苦苦替他们出谋划策,可惜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那么多人都杀不了你。不过没关系,现在你不但会死,你那两个可爱的女儿,也会被带回秦国,你说这世子到底是什么病,此等药引真是世间之奇,小弟也是头一次听闻。”   大抵是觉得花剑流的剑下,陆言之无处可逃,所以对于自己勾结天鹰岛进犯一事,也是毫无畏惧,毕竟这死人总不能将消息泄露出去。   但陆言之听到他的这些话,怎可不动容?那看似平淡的表情里,杀意再也掩不住,“你说,将那上千百姓无辜杀死,是你的意思?”   宋千听罢了,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不杀完怎么引得贺飞龙那个蠢货上海?”说到此,有些惋惜,毕竟后来计划被陆言之打破了。不过不要紧,陆言之也活不过今日了。“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啊,还没说完呢。我不知陆兄有没有听说过猴脑怎么吃。”   有些达官贵人们,好着这么一口,将活着的猴子关在笼子里,固定好身子,笼子上方露出头顶,然后用一个小锤子将猴子的头顶敲开,露出脑髓,泼上滚烫的热油,在猴子凄惨叫声中,再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将被热油淋过的脑子挖出来吃,堪称人间美味。   “听说,此药引也是这般如此,虽不要泼滚烫的热油,但这滚烫的热水定然是要的。”宋千说着,不怀好意地看着马车里的两个不知何时醒来,被他这话吓得目不转睛的两个孩子,“到时候,肯定很疼吧?”   陆婠绾身子已经发抖,海棠自己也听得头皮发麻,“别怕,嫣嫣婠婠,爹和娘不会让你们被带走的。”眼下的境况,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片死局,没有任何活路可言,剑心已经身受重伤,如今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住那花剑流。   但海棠还是将心中的恐惧狠狠压下,不愿意露出一点的胆怯,声音一往如故地那么温柔。   果然,这与以往一般温柔的声音,将两个孩子心里的不安给压了下去。   宋千见此,冷笑一声,“陆言之,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无力,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都要死,却没有半点办法救他们?”说罢,似又想起什么,笑容显得有些阴冷起来“不过你放心,嫂子的性命我会留着,而且还会替你好好照顾她爱她。”   这声音听得海棠毛骨悚然,如果真的会落到那一步,还不如死了算。   陆言之所有的伪装,也都因他这一句话而瓦解,嗖的一下抽出长剑。   不过他这武力如何,宋千最是清楚,自然不会放着眼里,反而大咧咧地上前,直接握住剑刃,嘴里还忍不住嘲讽“陆言之,你敢动手么?”   陆言之没回他的话,而是直接用力将剑刃推了出去。   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自己到底敢不敢。   宋千吓了一跳,他只是想让海棠好好看看,自己嫁了个什么窝囊的男人,却没如何也没想到,陆言之竟然真的敢动手。   他虽躲得快,但那握住剑刃的手此刻却被划开了两道长长的口子,白肉翻飞,可见其骨,疼得他面容扭曲不已。   实在没想到,不过这么短短一年多,陆言之居然变得如此狠厉,说杀就杀。也有些心有余悸,不敢在像是刚才一般贸然上前。也顾不得在众手下丢了脸,在他们面前露出的怯意,反而转头厉声朝身后的随从怒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养你们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他们给我拿下。”   四周围着马车这些人不是眼睁睁看着他被陆言之所伤而不去相救。   而是他们确实没想到,陆言之一个文官,居然真的动手。   所以当时也被镇住了,如今得了他的话,这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影破雨杀来,宋千手底下这些人,不明敌情,纷纷退避开。   待人站稳,陆言之才发现,竟然是李筠风。   是了,也就是他这轻功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赶来。   不过宋千在看清楚是他后,并无半点惧色,反而笑道“哟,这不是三公子么我说你北安王府再怎么落魄,但也好歹是个王府公子,居然自甘堕落地跟在陆言之这等低贱之人的身后。”   李筠风显然已经发现花剑流了,心中只觉得棘手。至于这宋千,完全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转头上下检查了这一家四口一眼,发现没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安慰道“别怕,大哥已经来瞻州了。”   海棠原本见着李筠风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是听他这意思,是要靠大哥?可是大哥身体那样差,来了能有什么用?可能还连累了他。心底不免又急起来,就盼望着北安王府这两千的府兵赶紧来。   陆言之则有些惊讶,“大哥,他来了?”   宋千也觉得好笑,一个病秧子来了,能有什么用?至于这李筠风,也没放在眼里,左不过一个纨绔罢了。轻蔑一笑,“多来一个也不嫌少,都给我拿下!”   可随着李筠风将三四个人都打退,宋千面色不由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竟然不知李筠风的武功竟然不差,那么这样说来,上一次陆言之考前刺杀一案,果然是李筠风出手才将陆言之救下?   不是那个姓楚的。   这时候雨势已逐渐减小,李筠风解决了这宋千身边的四五人,见剑心已经力不从心,逐与她换了位置。   剑心此刻已是负伤累累,看得海棠心疼,只可惜自己无任何能力,那香这会儿也用不上。   好在陆言之已经加入战局,与剑心一起尚且可抵挡这些杂兵一二。   宋千观着那李筠风竟然能挡住花剑流几招,心中诧异不已。   不过虽然身边自己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但只要一个花剑流在,自己今日也是胜券在握,陆言之死定了。   如此一想,倒也没有那么着急。   可雨声里,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花剑流,你闯我齐国,刺杀我齐国官员,这是要挑起两国纷争么?”   随着这声音的传开,一灰袍人挡在李筠风身前,替他接过了花剑流的狠招。   花剑流似乎遇到了对手,连连退了几步,也停住了攻击,皱起眉头朝宋千不满地看去,他事先可没告诉自己,陆言之身边有这样的高手,不然自己也能提前做好打算。   一面打量着李淳风,再次蓄力出手。   几招下来,他并不占什么便宜,只能停手,然后诧异地看着李淳风“你是七星司之人?”   七星司的人,他也交过手几次,自然也能认出来。   且说这灰袍人,的确是李淳风,更是那七星司之首,天权。   当初陆言之被带入七星司,就是他亲审的。   七星司不属六部,虽只授命陛下一人。   但历代的七星也一直叫这个名字,而每一个星会收一个弟子,将七星传承下去。   但他们彼此之间,永远不可能知道对方接下了面具,是什么人。   有可能是兄弟,有可能是仇人,也有可能是夫妻!   李淳风听到他的话,没有答,也没有停下,继续出手。   很快花剑流就落了下风。   他虽说算得上是秦国第一高手,可是这早已是十几年前的排名,如今后辈人才辈出,他又已年老体衰,如何能比得过?   很快就落了下风,使得原本还自信十足的宋千心中不安,趁着众人不备,骑马冒雨逃了。   李筠风原本要去追,但剑心受了重伤,他若追了去,若是这宋千这是调虎离山,那到时候妹妹妹夫这里,谁来保护?   因此只能不甘心地留下来,愤声骂道“这一次便宜了这个贼子了,宋家门庭,怎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很快,花剑流也负伤离去,灰袍人原本正要离开。   却被李筠风唤住“大哥!”   灰袍人脚步只能生生停住。   他也就一次不小心,被这轻功无敌的三弟追到,被他察觉了身份。   七星司的规矩,是不允许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必定杀无赦。   但终究是自己的亲弟弟,李淳风怎么可能杀了他?只是再三叮嘱,告知这泄露身份的严重性。   可现在看来,分明都是白费口舌了。   他飞落马车前,解开那遮住脸的灰袍,露出来的果然是李淳风那张因病而显得苍白的面孔,只是却带着几分海棠不曾见过的冷厉肃杀。   李筠风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瑟瑟发抖,“大……大哥,你不会真杀我灭口吧?”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海棠一家四口,“还是,你打算将妹妹一家也杀了?”   李淳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们先回城,此事回去再说。”然后一转身,很快就消失在雨里没了踪影。   而没多,救援的人也到了。   海棠可以说是一直紧绑着神经的,如今可以确定安全,身子也软了下来,加上本就是孕期,这身体自然是比往常娇弱了许多。   两个孩子死人从前闹灾见多了,是不怕,但这死的都是身边熟悉的人,心里却是难过不已,还有魏鸽子跟剑心也都只剩下半条命。   不过这一伤心难过,倒是将宋千说那如何取脑的恐怖之事忘记了。   又觉得都是她们俩非得要去玩,爹爹才带大家出城。   如果不出城,那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因此自责不已,一面也下定决心,好好练武,将来好好保护爹娘。   不会武功,就是陆言之跟海棠的短板了,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被人围困的局面。   只是现在想要练武,对于两个成年人,如何来得及?   海棠一醒来,就对上陆言之那双满是担忧的眸子,连忙从薄被里将手伸出,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没事了。”   陆言之轻轻地应着,“让你与我受苦了。”   “夫妻之间,说这些话作甚?孩子们没吓着吧?”海棠只念着两个闺女,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孕妇这个事实,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娃呢。   “没事,倒是你,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虽然风先生来看过,并无大碍,但陆言之还是忍不住地担忧。   海棠摇着头,“大哥呢,回来了么?”她还想问,大哥与七星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话终究没问出口,七星司的规矩她也知道一些。   陆言之也没提,只让她好生卧床休息,自己将公务都带回来,就在房间办,这般守着她。   至于李筠风,原本是住在衙门里的,但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剑心又重伤,他便搬到知州府里来看着些。   是夜,陆言之到书房取书,风先生正站在此处。   此处黑幽幽的,因没人,所以并没有点灯,魏鸽子也受了伤,他是自己打着灯笼过来的,如今开门见站在书房里的风先生,硬是给他吓了一跳。   “先生怎在此处?”一面将桌上的灯火点燃,然后便看到书桌上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竟然有丝丝血迹从里面流出来。“这是?”   却见风先生忽然朝他双膝跪下,“今日,乃属下办事不力,让大人受惊了。”   今日事发突然,怎可怪他,何况他也只是个大夫而已,现在又要管府上的俗物。所以连忙弯腰将他扶起,“先生此话严重,今日之事,先生并无过错。”   风先生起来,只将那渗着血迹的盒子打开,里面也不是旁的,而是那花剑流的人头。   陆言之纵然是见过大世面,但是这陡然间在这里见到花剑流的人头,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大哥今日是去追他了?”   不想却听风先生说道“并非李兄,此乃属下份内之事,以后秦国那边不会再有任何问题困扰大人。”   这一刻,陆言之看着风先生,无比陌生。   秦国那边,楚郁笙一直在尽力帮他,隐约查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是秦国的权贵,如今风先生却忽然朝自己方放出这样的大话,实在是让陆言之不得不震惊。   又看了那花剑流的人头一眼,“你到底是何人”大哥纵然是七星司的人,但权力还没打到能直接对付秦国南亭候府。   风先生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垂头回道“三日后,大元帝国铁骑,将踏平秦国,这世间也将不会再有秦国的存在。”   “帝国铁骑?”陆言之再楚郁笙给的信中,也提起大元帝国的事情,只说与那南亭候似乎与大元帝国的人,关系密切。   可是为什么,现在大元帝国却要攻打秦国?   在这世间,大齐是不小,但也不大。   而且不但是大齐,便是周边的秦国、西钥,甚至是有擅长于海战,有着战神的天辰国,其实都是大元帝国的附属国罢了,单是每年给大元帝国的进贡,就能掏空大半的财政。   只不过他们这些国家,离大元帝国稍远些,被称之为偏远之地,所以大元帝国的人极少出现。   但并不代表没有。   陆言之很快压住心中的震惊,“以何理由出战?”   “南亭候胆大妄为居心叵测,刺杀帝国皇子。”风先生面色不改地说道。   只是看朝陆言之的目光,有些微妙起来。   南亭候,当真有如此胆魄?陆言之再一次被镇住,对于这个不曾谋面的母亲,只觉得她像极了个疯子。   风先生抱起桌上的人头,躬身退出。   但是书房里,却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你便是那帝国皇子。”   “大哥?”纵使陆言之心里再怎么强大,但这忽然间听到李淳风的话,也是被吓住了。   他从前只是个村夫,后来有人说他是秦国南亭候的儿子,不过却等着他拿命去救兄长的性命。   再后来,楚郁笙又查到,他可能是南亭候与秦国权贵的私生子。   现在,又有人说他是大元帝国的皇子,这一次又准备将他如何?   这一刻,陆言之深深有种被命运束缚的感觉,似乎怎么挣扎也没办法逃出来。   李淳风走过来在后面的空椅坐下,“每一个附属国,只要新皇上位,总会派出皇子往大元京都,作为质子。比如咱们大齐,被送往大元帝国的,是大皇子。而当年与秦国皇子一起去大元帝国的,还有南亭候府的小姐尹星月。”   尹星月有个庶姐,名叫尹荼。相貌不但出众,甚至才能惊人,让许多才子能人都遥不可及。   这样出色的女人,普天下能配得上她的,也就是当时的大元太子了。   但是不巧,太子不喜欢她这种聪明过份的女人,反而喜欢那小白兔一般需要保护的尹星月。   不过碍于尹星月身份,终究是没有办法迎娶入东宫,便将其安排在一处别院。   可是期间,那尹荼不知用什么手段,与太子有了那扯不掉的关系,甚至一度害得太子险些丢去这储君之位。   后来尹星月有了身子,尹荼也透露出自己同样怀有身孕之事。   就在临盆之际,太子却被派出使大洋彼岸。   无暇顾及这姐妹俩。   就有了星月夫人难产生下死胎之事。至于这位心狠歹毒的尹荼,则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   太子归来已是半年后,星月夫人再孩子死后没过多久,也郁郁而终。   南亭候没了嫡女,这庶女尹荼便带着儿子回了秦国。   至于她为何能将孩子带回去,到底是太子不愿意承认这儿子的身份,对她厌恶至极。但不管如何,这孩子终究是元国太子党血脉,秦国不但不敢笑话南荼未婚生子,反而还要因为这孩子而多给她几分脸面。   她也顺势借着儿子的身份,接替了尹星月的位置。   现在,还继承了南亭候的爵位,手握着秦国大权。   但不幸的是,当初尹荼生下的这个健康儿子,直至几年前,就开始频频发生风寒,如何也治不好,尹荼自己也懂得医术,便自己制定了一套法子,但却要至亲之人的脐血,或是脑血。   大元帝国现在的那些皇子,她当然不敢出手。   所以才找上陆言之。   “你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说我就是当年星月夫人生下的那个死胎?”陆言之听得仿若别人的故事,因为他根本就不信。   此事太过于离奇,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李淳风点头,“你的确是星月夫人的儿子,当年星月夫人也并未难产,而是被尹荼用了些手段,听说你出生之时,浑身青紫,也没了气,所以嬷嬷便将你丢了。实则是被尹荼的人带走,送到这偏远的大齐,扔给一个乡下人抚养。”   那尹荼的本意,大约是恨透了平凡的尹星月不但身来比自己尊贵,还抢了属于自己的爱情,所以要让尹星月唯一的孩子受尽这世间苦难。   但是,谁想到她大抵是坏事做的太多,儿子得了怪病,只能来找这陆言之。   纵使她对下面的人说这陆言之也是自己的儿子,但终究还是露了马脚。   “我是上一次在京城的时候才留意到你身份,也就通知了大元京都那边。”李淳风并没有隐瞒,也变相告诉他,风先生的身份。   陆言之听到他的这些话,说的这些事情,牵连甚广,跨越了几个国家,他却能这么清楚,心中不由得有个大胆的猜想,“七星司,只怕真正听命的,是大元帝国的皇帝吧?”不然,一个齐国七星司,怎可探查到这么多秘密?   李淳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坦白道“不错,正是如此。而且我还要告诉你,大齐如此着急推行新政,削藩夺爵集中兵权,正是因为大元帝国起了一统这天下之心,只有真正的掌握了所有的兵权,齐国才有资格与其他国家联盟,一起对抗大元。”   秦国,也不过是大元帝国这一统天下走的第一步罢了。   只是陆言之听到李淳风的这些话,却是忍不住笑起来“呵,这不都是无用功么?有七星司在,齐国的动向大元帝国那边了如指掌。而且齐国有你们七星司,其他国家难道就没有大元的人么?”   忽然觉得有些讽刺,自己一心想要在瞻州做出一番政绩,从天辰国手里拿回三仙岛,替陛下解这财政之危。   可如今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这最后终究都是归属于大元帝国的掌控。   自己这一腔热血抱负,将往何处洒?   还有这身份?   李淳风看着眼前变得颓废不已的陆言之,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些事情,便是一件,也足以将常人压倒。   所以陆言之现在这幅模样,才是最正常的。虽说对他的打击有些太过于大,但这些事情,终有一日他会知道,所以早些知道又何妨?还能早做打算。   陆言之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顷刻倒塌,但是李淳风要离去,他却是察觉到了,将其唤住“这些事,望大哥莫要与海棠提。”   李淳风脚步一怔,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自己都这幅模样了,还能顾及妹妹,倒也有些意外。“我知道。”   书房安静如水,陆言之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脑子里将这些事情一件件地掰开,又凑在一起。   他这个身份,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是更多的仇恨。   照着风先生的话说,元帝将这首战放在了秦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怕其他人都会联系到自己身上来。   到时候,元京里的那些皇子们,岂又能放过自己?   而自己这个亲爹,一出现就给自己招了不少仇恨,这让陆言之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就是一颗供他有着正当理由起兵秦国的棋子。   他越想越恼,发现身边连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   那些看似效忠于他的人,不过都是因为元帝罢了。   他这样一直坐在书房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荷花的声音“大人,您在里面么?”   陆言之一个激灵,猛地想起来,自己过来取书,却久不归,海棠还不知怎样担心呢于是连忙起身,“在,我找到书便回去。”   荷花听着陆言之声音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想,“那奴婢先过去了。”   陆言之也连忙随意拿了几本书,整理好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袍,往正房去。   海棠睡一觉起来,发现去取书的陆言之还没回来,而且时间又不早,便让荷花去看一看。   眼下见陆言之回来,便问他“找什么书,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一面示意他拿过来给自己看。   陆言之那随手拿的,也不是别的,竟然是元国杂记。   海棠随手翻了一下,第一页便是介绍大元的人文风情,看起来有些意思,便道“以后等孩子们成家了,你辞了这官身,咱们就去游山玩水,也去大元国看看,似乎如书中记载那般热闹。”   陆言之现在对大元是何等的不喜,但又不忍拒绝海棠,还是点头应了,“好,以后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一夜无话,翌日陆言之照例去了衙门里。   海棠起来便将荷花叫来,“世子可在府上?”   “在呢,方才还说要教小姐们骑马。”荷花回着,不知海棠这一大早找世子做什么。   “你去请世子过来,我在花厅等他。”海棠已起来,准备去洗漱。   荷花怕她有什么大事,也没敢耽搁,急忙去找。   等海棠这收拾好,到花厅里时,李淳风已在此候着了,见了她连忙起身迎出来,“妹妹有什么事情,你婶子不便,在房间里躺着就是,为兄可过去。”   “我还没有那么娇弱,更何况出来走走对身体好。”海棠一面打量着他,见他这气色果然看起来像极了那病入膏肓之人,一副病病殃殃的样子。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病?一面问“大哥此番来瞻州,可谓何事?”   李淳风原本叫海棠忽然找来,以为是昨晚陆言之露了马脚,所以还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自己猜错了。笑了笑“俗话说的好,长兄为父,老三这也到成婚的年纪了,父王母妃到底年长,经不得这万水千山来瞻州,所以为兄代父母之意,前来瞻州,去往陶家替老三提亲。”   海棠的确是有些话想问他,昨日陆言之去拿书拿了那么久不说,拿回来后人还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一般。   纵然他百般掩饰,装作像是那没事人一样,但到底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海棠如何看不出来?想起大哥是那七星司的人,所以才想着找他问一问。   可现在被李淳风提起三哥的婚事,她一下就给忘记了,“可是都准备好了,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么?”   “不必,我明日便启程去陶家,与那边商量好,就在这瞻州办了婚事,不过算着日子,你二哥他们也快到了。”李淳风一面掐着手算时间,又想到了什么“得了,我不与你在这里耽搁了,我得出去看看,哪里有合适的空闲宅子,总不能你二哥他们来了,还跟你们夫妻挤在这知州府里,那样像什么话。”   说罢,也就趁机走了。   待他走了好一会儿,海棠才陡然想起,自己是有要事问他的呢?   可人都走了,还能怎的?更何况他也有要紧事情,不好去耽搁,便瞧魏鸽子跟剑心,见伤势都稳定下来,便放了心。   下午陪着孩子们练琴,只是才听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俩孩子倒是贴心,劝着她回房休息,“娘,风先生说您现在嗜睡是正常的,您先去休息,等我们学会了,就弹给您听。”   海棠很是欣慰两个孩子如此懂事,本来担心有了这个孩子后,这姐妹俩会不会感觉到被忽视?所以自己尽量抽空陪陪她们。   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想了。   晚上陆言之回来,她本来想问,可陆言之看起来已十分正常,海棠便想,可能陆言之遇到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便也没在多问什么。   殊不知陆言之不是已经将问题解决,而是已经想通了。   事如此,他不能如何,但却想要试着改变自己的命运,关于北安王府的打算他也从李淳风那边知晓了。   老王妃根本没有患什么心疾,不过是先皇给她下了毒罢了。   为的便是将北安王控制住,作为自己的棋子,替自己南征北战。   所以这也是为何北安王哪怕知道大齐皇族不保了,仍旧选择坐视不理,还在提前得知的情况下,先行将家中人都暗中移到了瞻州。   皇室血脉无亲情可言,先皇不当他做真正的兄弟来待,皇位上的侄儿何尝又不是时时刻刻防备着他呢?   所以北安王这样做,陆言之倒能理解。   如果自己的妻儿都没有办法保护,还去谈什么家国民族   只是,这天下百姓又做错了什么?权力的争纷,上位者的更换,为何要让他们来受这份人间疾苦?要踩着他们的骨头爬上去?   别的地方,他是管不得了,只是这瞻州,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弃,如果可以,战火之下自己想尽力护住他们。   也护住自己的妻儿家人们。   心中有了这个信念,状态自然是总比昨日失魂落魄怀疑人生要好。   而短时间里能调解好自己的心情,到底还是陆言之本身就是个十分重责任的人。   又说那贺飞龙,那日去追击海盗中了陷阱,受了重伤,养了这许多日子,才有好转,人也可以下床了。   且不说当时那被狼牙棒砸得皮开肉绽的后背疤痕是怎样的狰狞,单是他那腿现在都还一瘸一拐。   如今却背着刀来衙门,身后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堆兄弟,见了陆言之就齐刷刷地跪下。   正在处理公务的陆言之转头看着那黑压压跪了满地的人,“贺大人你们这是作甚?”   贺飞龙如何也忘记不了,陷入绝境之际,是谁将他们从深渊底下拉出来。   那时候明明天鹰岛的海贼群就在背后追击,陆言之一读书人,一身白衣,负手一人站在那海滩上,为的就是等他们,救他们。   且不说那会武功的人,面对这样的阵势,只怕大都吓得屁滚尿流,独自逃命去了。   可陆言之却留下来与众人一起共生死。   当然他们也没死,因为也是凭着陆言之一人之力,挡住了那上万海贼,不但救了大家的性命,也让贺飞龙看到了希望。   他出身卑微贫寒,自小不是被贵族压迫就是被海贼欺压,他虽然是一步步的爬上来了,可底层还有多少像是他这样的人?可不是谁都能像自己这样好运。   所以他想,如果有一日陆言之能将这些海贼都杀完,那这瞻州的老百姓们,也能过上安居日子了。   他就这点心愿,也是这个心愿让他愿意跪在陆言之的面前。   “我们的性命是大人给的,以后便任由大人驱使。”贺飞龙没有一点不甘心,重重地朝陆言之磕了一个头。   陆言之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听得这话不禁好笑,“你也是堂堂朝廷命官,先起来说话。”   贺飞龙这嘿嘿笑着,连忙起身,“那大人的意思,是答应我们了。”然后朝身后的兄弟们招呼,“大家都起来,以后就跟着陆大人干,陆大人让咱们走东,咱们绝对不走西。”   陆言之懒得理会他,只让他将人都遣回去休息了,这才盯着他那一瘸一拐的腿“你也回去歇着,待你好了,该你的自然会还给你。”李筠风已经开始在抱怨了,不想理这些琐事,更何况他要与陶家成亲,诸多事宜,的确不好将这瞻州不属于他的事情压在他身上。   贺飞龙见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连连解释,“大人,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至于李三公子那里,属下看着他比属下还要在行,以后属下也不打算在管了,倒是大人身边没有个像样的护卫,不如以后属下就跟在大人身边。”   又怕陆言之嫌弃,“属下虽没有什么绝世武功,也没有什么流派,但就算是凭着这分蛮力,也能保大人周全。”   陆言之哪里需要他保护,真有人来刺杀自己,那武功也不是贺飞龙所能敌的。   但根本劝不住,就只能任由着贺飞龙一瘸一拐的跟在自己身后。   还真有几分做护卫的意思。   转眼,李二公子一家三口也来了,在知州府隔了一条街的一处三进二出院子住下。   海棠也多了个说话的人。   被他们夫妻带来的,还有那韩素素,可见那京城里是真待不下去了。   海棠索性让她跟着女儿们读书,可是才两日她就坐不住,非得去做生意。   如此海棠也懒得再去管。   倒是李二夫人,天天翘首盼望着,表弟能快些到瞻州。   “如今京城里乱成一锅粥,谁家也不比谁家高几分,我来瞻州之前终究不忍心祖母她老人家难过,将表弟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她。”李二夫人小心翼翼地同海棠说到,生怕她责怪自己。   京城的事情海棠也听说了,更何况这削爵哪里有那么容易?所以听她提及此事,也只能道“说就说了吧,陛下在削爵,只怕最忙的反而是上官家,如今他们意气风发,就算知道小舟还活着,多半也不会当回事了。”   毕竟世族马上就要没落了,他们上官家作为皇商,只怕未来会是大齐最大的家族了。那南浔寻又有个贵妃姐姐跟皇子侄儿,好不风光得意,岂会将小舟放在眼里?   更何况小舟马上就要到瞻州了,这么远上官家能派人来杀他这颗弃子么?   却不知,此刻的大齐其实早已经岌岌可危了,毕竟这个时候,大元帝国的铁骑已经杀到了秦国。   指不定下一个就是大齐呢。   秦国南亭侯府一片滔天大火,无数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为首的将领坐在高高的铁骑上,“可确认,南亭候母子就在府上?”   “回禀将军,这十天一来,属下等人密切监视,并没有发现他们出门,但凡离府之人,我等也仔细检查过。”   得了这话,为首的将领点了点头。   但也没马上离去,直至两日后这大火将南亭候的奢华一一烧尽,他的队伍才离开。   秦国与大元帝国打仗,那就是鸡蛋碰巨石。   而大元帝国降者不杀,所以铁骑一到,秦皇就主动退位,还得了大元帝国一封圣旨,册封其为秦王,封地就是他脚下这京城。   与此同时,大元官员也纷纷到秦国上任。   至于那传言已死在大火里被烧成灰烬的尹荼,如今坐在精致奢华的船上,正行往天辰。   尹荼心不在焉地看着这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心里却已盘算着,到了天辰,将已什么作为筹码,与之联盟,对抗大元帝国。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男人狠心起来,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杀,更别提说自己这个真心爱他的女人。   但是让尹荼最为愤怒嫉妒的,还是他竟然为了那个死了的贱人,而杀到秦国,毁了自己这么多年亲手为儿子建下的基业。   可那人肯定想不到,自己不但不会死,还会按照原来的计划,用那个贱人的儿子来救自己的儿子。   等自己到了天辰,那里离瞻州,可就很近了。   而他,远在元国,尹荼倒要看看,那薄情寡义的狠心男人,要如何救他和那贱人的儿子?   她这样漫不经心地走在甲板上,忽听前面传来两个侍女絮絮低语的声音。   “海上这样颠簸,世子只怕是坚持不到天辰国了。”   另一个侍女也跟着叹气,世子死了,依照侯爷的性子,她们这些婢女,多半是要被陪葬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了那从桶后面露出来的熟悉裙摆,吓得犹如筛糠一般,浑身颤抖着跪了下来“侯爷饶命!侯爷饶命!”一面不停地磕着头。   至于说话的那个,早已经吓破了胆子,瘫软地倒在了地上。   尹荼并没有像是这两个侍女所想的那样,大发雷霆,那看似不过十二五六的容颜上,反而带着考究的笑容,然后慢慢的蹲下,动作优雅无比,纤细的食指轻轻地握住说话的那个丫鬟的下巴,然后稍微一用力,抬起来。   另一只手,轻薄如蝉翼的手术刀,已经将侍女的喉管切断。   鲜血迸放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满脸嫌恶地松开手,站起身,朝着吓得三魂七魄都快没了的另外一个侍女问“想活么?”   侍女都快被吓破胆了,哪里还能说话,只是本能的点着头。   然后就听尹荼温言细语地说道“我有个法子,等到了天鹰岛附近,我将你扔下。”   到时候她会想办法让瞻州那边来攻打天鹰岛,这样侍女就会被救到瞻州。   被救来的人,软弱又可怜无助,很容易就博取别人的同情和信任。   想到此,尹荼脸上那笑容越发浓郁了。 第65章   打仗那就是烧银子的事情, 现在的大齐根本就支付不起这笔庞大开销, 而且陛下手里根本没有攥着多少兵权。   若是这没有削爵之前,他还能将各府的府兵召集起来,可现在这新政才推行,不上不下的, 根本没有办法能整合军队。   好在大元帝国的铁骑打下秦国后,就直接掉头回去, 因那大元帝国北边的几个小附属国结盟, 打算一同抵抗大元帝国,给大齐解去了这燃眉之危。   这样下来, 倒是给了些时间。   傅现最忙,他今日再度借着老一辈的余荫, 从一处侯府出来。   只是可惜无功而返, 他实在想不通,这大元国司马昭之心, 为何大家就不愿意集中力量, 一起与抗衡呢?难道想成为第二个秦国么?陛下倘若降了, 那还能封一个闲散王爷,虽然不能维持几时,但好歹这福贵荣安是能享受的。   但是他们这些爵爷伯爷, 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命,最后统统都要贬成平民百姓的。   所以, 如果大家有这样的好机会不反抗, 反而这样自私自利, 如同坐以待毙。   等着那大元帝国下一次杀过来,只怕就会将刀剑对准大齐,然后直接横跨瞻州海峡,继续攻打天辰。   他忧心忡忡,此事一点进展没有,反而成了这全贵族的公敌,连祖父祖母也不理解自己。   此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也懒得再回去,索性在自己一处小院里歇下,不自觉拿出那被火烧过只剩下的半卷画。   但终究没有打开,反而直接将画卷送上了那微弱的烛火之上。   很快房间里便飘起几丝烟熏,带着画卷被烧毁的特有气息,在房间里弥漫开。   忽然,一支飞箭从外面射进来,傅现在危急时刻别开头,多过了那飞箭,拿起长剑正要追出去,却发现那已经钉在了书架的飞箭上,还带着字条。   满脸狐疑地打开,看见上面的内容,一时震惊不已。   没有半点思考,他立即换了官服,打算进宫面圣。   可是到了门口,想到海棠和那两个讨喜的小姑娘,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折身回去。   那字条上所言,陆言之乃大元帝国皇帝之子。   此事虽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且不说这大齐离大元国有多远,就是这陆言之,也是自小在齐国长大的,可不曾听说过元帝来过大齐。   但当时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傅现并没有去辨真伪,而作为一个大齐人,一个朝廷官员,他是站在大齐的角度考虑问题。   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进宫将这个消息禀报陛下,若此消息属实的话,当下就该立即将陆言之作为人质,换取大齐一方百姓安居,免受战火之灾。   可是到了门口后,忽然想起来,这陆言之是海棠的夫君,如果他真的是元帝之子,那么莫说是海棠母女要牵扯其中,只怕北安王府也逃不了关系。   北安王府对傅家照顾良多,而且又是大齐皇亲,如果陆言之的身份真是如此,那他们怎么能允下这门婚事呢?   只怕不等自己这里发现,就将陆言之给先捆起来。   他现在反而好奇,到底是谁人送来的消息,意欲何为?莫不是想要挑拨自己与北安王府的关系?   想想也是了,如今自己四面树敌,身后也就剩下这北安王府,如果真的因这种毫无证据的消息起了疑心,只怕两家的情谊也就断个干净了。   指不定那背后之人,就是打算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而其终极目的,多半是想阻止推行新政上罢。   傅现将问题想通了,便将那字条的字迹记住,然后给烧了。   而就在傅现所住的小院不远处。   一黑衣女子正与一神秘中年男子回话“按照你的意思,我已经将消息送过去了,至于他如何取决,不关我的事。”   中年男子同样带着黑纱,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多谢摇光大人,关于你的身份也放心,老朽不会泄露出去的。”   “你最好信守承诺。”被他称作摇光的黑衣女子不耐烦地回了话,便转身跳上屋檐,很快就就消失在夜色里。   这中年男人也没多待,回到客栈里,作了一身寻常商人的打扮,天一亮便出城,直接去往离天辰最近的一条官道。   “阿荼,我来了助你了。”   倘若宋千在此,一定会认出,这人就是自己那个已经死了的爹,镇安伯。   他将消息泄露出去,而偏偏挑了傅现,除了是因为想让傅现与北安王府生嫌隙,二来还是因为这思香郡主,到底是从小跟傅现订了娃娃亲的。可是却嫁给了陆言之,不管如何,傅现肯定心里也不舒服。   不过这最重要的还是傅现为人性格刚正,但凡有利于大齐的,他都会去做,不然也不会做出逼迫老并肩侯交出爵位的事情。   所以镇安伯猜测,只怕昨天晚上下半夜,宫里就已经得到了陆言之真实身份的消息。   他的这些猜测,对于傅现的了解,其实都没有错。   但唯独算错了一点,傅现对于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情已经如此之深,深到影响了他的正常判断,会下意识地选择有利于海棠的这一面。   所以傅现不但没有进宫面圣,甚至是将那字条也烧毁了。   陆言之虽说早几天前就在风先生口里得知了大元帝国会攻打秦国的事情。   可收到消息,听说不曾费一兵一卒,单是那十万铁骑的到来,就让秦国皇帝不战而败,朝大元帝国俯首称臣,亲自递上了降书。   此举让不少人唾沫,骂他没有骨气,为了荣华富贵而苟且偷生,连作为一国之君的脸面都没有了,有愧与先皇烈祖。   海棠就在陆言之旁边,听到三哥说起此事,不以为然,“我觉得这样倒也不错,降了百姓少受些战乱之苦,更何况大元帝国能统领那么宽广的疆土,凌驾于诸国之上,必然是有过人之能。而且退一步说,降没降跟从前也没什么区别,现在不过是多了大元帝国的官员会介入秦国,如此便剥夺了原有官员和皇室的权利,所以他们当然要骂上一骂的。但又气不过这不争气的皇帝还能继续过福贵荣华的日子,而他们却沦为了普通庶民,这样当然要煽动民众一起骂才解气,至于成不成功,他们多半也没指望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上头换皇帝跟底下的老百姓有什么区别?该交的税还得继续交,日子照常过去,能将饭吃饱就是了。   因此海棠敢打赌,这些人试图借机煽动民众造反的人,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嘴上口口声声说什么国家民族,可海棠觉得好像都是一样。   一样的语言文化,一样的黄皮肤黑头发,一样的信仰,唯一不同的是,各国的皇室不一样罢了。   李筠风此前听人骂起这秦国皇帝,也觉得着实不是一个帝王所为,大军才压境,就不战而降,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现在听了妹妹这番话,似有些没骨气,但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他们根本不关心谁当皇帝,只要日子能照常过就好了。也   而且这秦国皇帝没有一兵一卒就屈服,看似是窝囊胆怯,可实际上却保全了自己国家所有百姓的性命。   于是赞同道“从另一个方向看,秦国这皇帝倒是爽快人,也拿起得起放得下,不该被人骂才对。”   海棠听得他这话,有些鄙夷,“刚才你还跟着骂呢,你这种听风就是雨,一点立场都没有,半点风吹草动就开始动摇之人,就是那墙上的芦苇,哪边的风大就倒哪头。”   李筠风有些委屈,“妹妹怎么能这样说为兄呢?为兄刚才的确是想岔了。”一面想起京中那边来的消息,隐隐有些担忧,叹着气道“咱们大齐倒是有骨气,宁死不屈,只是这样一来,不知又要有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了。”   他这话倒不是言之过早,毕竟从陛下想要推行新政来看,他就是想要反抗到底的。   “元国大军已经掉头离去,暂时是不会攻过来,只是秦国之事,让周边的国家如同这惊弓之鸟,真正能放得下大权的,怕是没有几个,到时候还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陆言之此刻就希望,这战火莫要牵连到瞻州。   其实众人不知道,秦国那皇帝如此痛快就递了降书却是有道理的。因这秦国大权其实大部分都在那南亭候的手里,所以对他来说,从秦皇便成秦王,也就是称呼变了,该是傀儡还是傀儡,没什么区别。   但是别的国家不一样了。   尤其是大齐,这江山可是辛辛苦苦从别的兄弟手里抢来的。   先皇亦是如此,当今齐皇也是如此。   最微妙的是,这父子俩征战江山,都没有离开北安王。   只要北安王妃再世一日,北安王府就永远听命于他。   也正是这样,哪怕大齐之危已经迫在眉睫了,但是齐皇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担心,更没有因为新政的不顺利而被影响到。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战败,但北安王也会给自己找一条万全退路。   所以,他有什么可慌张的?   但过于的自信,便是自负了,对自身并没有什么好处。又可能是掌控了北安王府这许多年,加上已十分确定李淳风身体孱弱,李筠风则顽劣不堪,不可当大任。   也就是一个李若风好一些,但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前些日子请辞,齐皇也没有半点挽留,这如今忽然想起,便问旁边的顺公公“北安王的二公子,近来在作甚?”   顺公公连忙回着“听说去了瞻州,想是王爷王妃不放心女婿,这才特意让二公子辞了官,去瞻州辅佐咱们那状元郎。”   这事儿像是宠女过份至极的北安王府能做出来的事情,齐皇也没有多怀疑,只是又问了李筠风的近况。   “三公子还是那样,年少顽皮,读书也不似二公子那样用心。”   齐皇听了,满脸都是嫌弃的笑容“也罢了,不过他也年岁也不小,不想读就让他来宫里,做个四品带刀,朕也好替皇叔给盯着些。”   “还是陛下考虑得周到,也是三公子的福气。”顺总管连忙笑应,然后小心翼翼地退出御书房,亲自去北安王府传口谕。   北安王府收了消息,自是谢了这浩荡皇恩,只是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这皇帝侄儿仍旧信不过他们,放了老二,却要老三到他跟前看着,只怕北安王府真有什么叫他不满的,这刀就直接架到老三的脖子上。   所以这去了,跟人质有什么区别北安王也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自己这个侄儿好手段。   可惜了,这般好手段都算计到自家人的身上,只怕是难成大事。   他大齐李氏,果然要终结于此。   不过对于北安王来说,却是一种解脱,他的一生,都被别人掌控着。   所以大齐的灭亡,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此刻还在跟陆言之和海棠讨论这大元一统天下的李筠风,自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了人质,还在这里笑呵呵地问海棠“我从前倒不知道这风先生管理府上的事情竟然如此在行,我瞧着可比你管的那会儿好多了。”   “是呢,早知晓风先生有此本事,我才不管,早些直接甩给他就是了,还乐得自己清闲。”见陆言之忽然沉思起来,方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不如你先去忙。”她也发现了,最近陆言之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特别多。   不是衙门里没事,反而衙门的事情比以往还要多,他陪在自己身边,只怕还是因为如今自己这身子罢。   可海棠也不想因此叫他耽误了正经事情,还有三哥,明明是来找陆言之谈正经事情的,便也驱赶着他“三哥你也去忙吧,我去看看嫣嫣和婠婠。”   今天下午陆嫣嫣和陆婠绾是在学武,见着海棠都纷纷上前请安,然后用刚学的轻功爬树。   小孩子们学东西总是比大人快,而且身体上也占了优势,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能像是猫儿一般,借着那树杆,爬上树冠。   看得海棠羡慕不已。   学了武,还有一炷香练琴的时间。   海棠坐在旁边,自己虽不会弹,但却会听,明显比前几天要好许多,便道“明日娘还来听你们弹琴,看看有什么长进。”其实她是想,那后世胎教不都是听纯音乐居多么?这现成的,自己不来白不来。   而且还能陪两个丫头,多好的事情。   姐妹俩就算现在如何独立,但到底是孩子,心里总是希望娘能多陪着她们,所以听到这话,最是欢喜,如果不是陆言之一再交代,她们俩早就像是以往那样,直接跃进海棠的怀里。   海棠见着姐妹俩明明想要靠近自己,却又顾及自己的肚子,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停下来,忍不住心疼,“再过来一点。”   陆婠绾当然想,但还是事先问着“会不会挤着弟弟妹妹?”   “当然不会。何况挤着就挤着了,现在他们又不懂,这个时候不欺负,你们还打算他们记得住后欺负么?那不得记仇啊?”海棠说着,一手拉着一丫头,往怀里靠来。   姐妹俩听着这话,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娘这样对弟弟妹妹好么?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海棠虽闲下来,但每日来陪着女儿们读书,倒也不觉得无聊。   转眼就过了十来天,小舟也来了。   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陆言之当时在京城的旧友金宝。   他们家是做那丝绸生意的,回家后他也没再打算读书,跟着家里学做生意,然后听说陆言之到了瞻州,就打算来他这边走一趟,探查一下市场。   也就遇到了小舟的队伍,一聊方知彼此的身份,只觉得是缘分,便结伴而来。   海棠也高兴地准备下厨,可是没想到这之前都好好的她,才进厨房,竟然开始恶心起来,连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好叫小舟愧疚。   幸好第二天就没事了,海棠自己也琢磨了一下,自己这两个多月来除了嗜睡,并没有别的症状,便想多半是闻不得油烟,为此还自己去试验了一回,果然是如此。   便不再进厨房了。   隔天小舟去拜访了他表姐,然后将花翎给带了过来,“这小子天天躲在书房里,我觉得不如让他跟嫣嫣和婠婠读书,反正离得也不远,还有小书童跟着,放学自个儿回去就是。”   海棠其实之前也想说,莫要浪费这好资源,两个闺女这课程都是自己亲自安排的,但想到花翎都那么大了,应该跟女儿们不同步了,所以才没提。   没想到现在才听小舟说,“他就没正经上过一天课堂,当时表姐夫在外任职,表姐见他话少,生怕他被学堂里的孩子们欺负,所以一直在家里。”   也就是他自己无聊的时候,去他爹的书房里找几本能看得懂的书看。   “在家里怎不请先生?”又不是那种请不起先生的人家,海棠不由得好奇。   “听表姐说请是请了,只是头一回请了个先生来,就遇到一个心思不端正的,借着醉酒将花翎身边的琴儿糟蹋了,表姐受了这惊吓,就没再找先生了。”小舟其实也不过十几岁出头的孩子,但大抵是这些年再外行商,那说话行事,都宛若大人一般老练成熟,所以说起此事,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也没想着要避着陆嫣嫣和陆婠绾这俩小姑娘。   而还在旁边的陆嫣嫣和陆婠绾显然把这事儿听进去了,转头就朝李花翎问“表哥,那琴儿后来如何?”   此事李花翎依稀还记得一些,“似乎,娘将琴儿嫁给了先生。”听娘说,那琴儿脏了身子,断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府,叫她出去讨生活又非黄花女子,怕是艰难,所以给了些银两,让她嫁了那先生。   李花翎还记得,那琴儿走的那日,哭得好生难过。   海棠本来对这种不知名的陈年八卦没怎么上心的,但是听到李花翎说起二嫂的这处理方式,可能因为她现在是孕妇的关系,情绪波动很大,立即不赞成道“你娘真是糊涂?这种品性不端正的人,她还让琴儿嫁给他,不是将人往火坑里推么?”   李花翎一直觉得有问题,但自己是个孩子,而且娘说女人的命就是这样,难不成琴儿拖着残花败柳之身,还有人要她么?跟着这先生是她唯一的出路了,而且先生好歹还识文断字,以后自然不会吃什么苦头。   可是听海棠这个小姑说娘糊涂,心里还是不高兴,下意识地维护:“可娘说她是为了琴儿好,琴儿都那样了,以后没有人愿意娶,就只能嫁给先生。”   “琴儿既是被他所强迫,自然是不愿意同他一起,你娘还将她嫁给先生,不就是糊涂么?再说女人为何一定要嫁人?这事儿要是出在我府上,我马上就将先生作案工具没收了,还有这种人品行不端之人,就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以后再让他去做教书育人之事,不就是毁人子弟么?”   李花翎一听,好像也对,这次是在自家府上,下一次还不知道在谁家的府上又借酒发疯呢。于是也担心起琴儿,不知这些年来她过得是好是坏。   曲逐舟一直都是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又大抵疼爱他的外祖家都是女眷,加上跟在海棠身边,所以不知不觉间,也跟海棠一般,觉得这女人的地位太过于低了。   就李花翎这会儿说的事儿,表姐做的着实不对,如同姐姐说的那样,将人推进了火坑,因此也忍不住发言,“是啊,这事儿换个角度想,若是那被糟蹋的琴儿是咱们自家人,表姐还能说是为了她好么?”   李花翎原本就没想明白,现在听曲逐舟打这比方,立即就反对摇头,“自然不可,这种人应该送去见官。”   “不能见官,见官闹得满城风雨,这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曲逐舟立即反对。   “那这不行,那又不行?到底要怎样处理才好?”李花翎到底是个实诚孩子,心地又善良,所以一时间竟然想不到个好法子。   海棠也好奇小舟打算怎么处理,便也看朝他“那你觉得呢?”   曲逐舟其实就等着海棠这话了,海棠可好一阵子没夸自己了呢。于是当即便道“他不是好那杯中之物么?既如此,哪日给他多喝二两,走走那夜路,没准摔个小水沟,多半就没气儿了。倘若你还有什么仇人,只管想办法将两人引到一路,到时候这道貌岸然的先生死了,你那仇人也背了命案,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海棠听着他这处理法子,竟然觉得十分对自己的胃口,这种人和人贩子在海棠看来,都是不能姑息的,只是这后面还要嫁祸给仇人……看来小舟在外也学了不少。   陆婠绾和陆嫣嫣倒是很快就接受了他的这个办法,但是李花翎自小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去害人,听到曲逐舟的这些话,不免是震惊不已,“如此,我们与这先生又有何两样?”   海棠清了清嗓子,“虽说以暴制暴是不对的,但是有的时候可能因为你自以为是的善良,将贼人放过,以为他会心生感激,以后重新做人,但这样的几率还不如指甲壳那么大,也就意味着以后他可能害更多的人,所以当断则断,不可优柔寡断,尤其你还是个男孩子。”话说,她也想起来,当初李花翎被拐卖,可不就是因为善良么?   陆嫣嫣是十分赞同海棠的话,“对啊,他本身就犯了事,杀他虽不能自诩为替天行道,但也是能及时止损的,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难不成花翎表哥还指望坏人能听了你几句话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么?”   陆嫣嫣连忙附和姐姐的话,“就是,如果人心若如此易改,那哪里来那么多劝人洗心革面的大和尚?”   海棠见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虽说自家养大的孩子们看起来好像有些凶恶了,但是这样的世道,又是女孩子,海棠倒不希望她们温柔善良。   想想也觉得好笑,当初自己竟然想要将孩子养成那傻白甜,只因为觉得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将孩子们培养成能自己得到糖,而不是靠哭从别人手里得来的,岂不是更好么?一面垂头看了看着还算平坦的小腹,也不知将来,生的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其实她这心里,想着希望是个儿子,倒不是自己重男轻女,而是若为女儿,将来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所以如果是男子的话,海棠少操心一些。   这后院里说的事儿,李花翎回家后还在细细想曲逐舟的那些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李二夫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心事,这一问竟然是当年的旧事,便不以为然道“这琴儿命好,这么多年还叫我儿惦记着。”   李花翎心里却想着海棠的话,这世间人人平等,大家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一样的小婴孩,没有谁比谁更高贵,而且不管这一辈子多大的权利或是泼天的财富,走的时候跟来的时候一样,除了自己的性命,什么也带不走,就算是亲人也会被遗忘。   虽然不知道后面怎么会讨论到这么深刻的问题,但让李花翎觉得,众生平等,娘为何要说自己想琴儿,是她的命好呢?于是忍不住问“娘,难道当年就没有比将琴儿嫁给先生更好的办法了么?”   李二夫人也闲着,见他问,仔细想了想,“自然是没有,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她毁了身子,以后嫁不出去,就只能尼姑庵,或是一辈子在娘身边做个丫鬟,这样也没自己的孩子,百年之后,连个摔盆抬位的人都没有,岂不可怜?”   于是李花翎又暗自想,可是那时候都死了,什么都不知道?要觉得可怜,也是活着的人觉得她可怜吧?可是她也许不会觉得可怜,而且还正好想要那样的人生活呢?   海棠不知道,不过是下午跟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椰树下乘凉,扯了这么点闲话,就让李花翎开始思考人生。   也第一次反驳李二夫人,“孩儿觉得,娘当时您应该先问一问琴儿,到底愿不愿意。”   “这哪里由得她愿不愿意,又不是清白姑娘家还有选择的余地。”李二夫人想都没想,就直接回道。   李花翎闻言,忧心忡忡地看着李二夫人那已有五六个身孕的肚子,“娘以后还是给我生个弟弟吧。”   “你从前不是想要个妹妹么?”李二夫人疑惑,怎忽然又想要弟弟了?   却见李花翎一脸老气横秋的表情,叹着气道“因为我担心未来,我妹妹会因为名声问题,影响到了一辈子的快乐,想做的不敢做,想说的不敢说。”娘又不会像是小姑那样养表妹们。   从前他觉得这俩表妹像极了小魔头,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姑娘家的确要凶一些,不然将来真的很容易吃亏。   而李二夫人听着李花翎的话,在原地愣了半响,最后确定儿子肯定在小姑那边受到了什么刺激,这才会乱七八糟的想。   至于小舟,因为白天那番言谈,让海棠意识到这娃的年级,虽然在自己看来还是个初一的学生,但是这个世界,他这般大小的,家里已经开始允通房了。   所以晚饭前特意将小舟给叫到跟前来,“你在外时,身边伺候的都是些什么人?”   曲逐舟有些疑惑,“姐姐问这些做什么?您不都认识么?”   “就没有别的?”海棠干咳一声,提醒他一下,“小丫鬟什么的,就没有?衣裳谁洗?”   曲逐舟何等聪明,海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听不明白么?“姐姐别是担心我在外乱来吧?”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乱来了么?”   “姐姐你是不是最近特别闲,我有那功夫去挣银子不好么?再说姑娘有什么好,搂着她们还不如搂着银子睡让我觉得舒坦。”说完这话,他就有些后悔了。   果不其然,海棠已经嘿嘿笑起来了,“所以,你搂着姑娘睡了?”   曲逐舟本来还想解释,可是见瞒不住了,便只得老实承认,“我也就去过一次,别提了那女人身上的那个香,熏得我连打了两天的喷嚏,她挥一次手绢,笑一次,那脸上的粉就跟不要钱的往下掉,我也不晓得其他人看到了没,就不知道他们怎么能下得去嘴?”   他那满脸的嫌弃,“后来我是一点也待不住了,就到对面的茶楼等了大家半晚上。”   “当真如此?”   “自然是当真的。”曲逐舟急得,就差指天发誓了。天地良心,他也不想花了那份冤枉钱啊。   海棠也没为难他,不过想了想还是同他开口道“你若真心喜欢一个姑娘,一定要好好对她,尊重她,不过你现在年纪还小,的确不用考虑这些事情。”   曲逐舟赞同地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极是,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太影响我赚钱了。”   海棠忽然觉得,能让他入眼的姑娘,以后只怕得家财万贯。   不过想着他到底还小,不知何为儿女之情,待大了自然就开窍了,而不是死盯着银子。   想着他都跟人去逛那种地方了,那韩素素这一个姑娘家,总是在这城里跑,也得仔细些,便想着什么时候让她挑个会些功夫的丫鬟跟着。   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情落实,荷花就塞给了她一封信,“说是庆阳那边来的。”   海棠一听是庆阳来的,还以为是鱼秀才写的,可拿到了信,字迹不对,连忙拆开一看,才发现不但不是鱼秀才写来的,而且也并非庆阳来的,上面那些标记都是作假的。   心里也多了几分防备,连忙将信放到桌上。   她以往接到庆阳来的信,都十分高兴,这一次如此反常,荷花不免好奇,上前去要拿。   却被海棠拦住,“别动。”   一时被海棠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紧张地看着海棠,“怎么了夫人,哪里不对劲么?”   “不是庆阳的信,却要伪装成庆阳来的信,我担心上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她如今可是孕妇,每日里那吃穿用度,风先生小心了又小心,连带海棠自己也养成了好习惯。   但是荷花听到这话,以为那不干净的东西是鬼,拿起火折子就要去烧了。   海棠反应过来,又只得拦住她,“烧不得,我还没看呢。”   “可夫人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荷花懵了,这不烧了,难道留着闹鬼么?   海棠懒得与她解释,拿了那根长长的银针在信纸张上面来回磨,见着没变色,这才拿起来。   一旁看着的荷花不停的抽着嘴角,“您直说就是了。”她也好拿针过来试啊。   海棠这会儿却因看到这信里的内容,并没有听到她在耳边叨咕什么。   这信是天辰国送来的。   海棠也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渠道送来的,但这信是宋子茵写的没错了。   当初自己救她的事情,知道人的掰着手都能数得过来,就算是有人冒充,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将信看完,原本想要留着给陆言之看,但想了想还是给烧掉。   那信中提及的事□□关重大,而且陆言之的身份……虽不是如何细致,但一切有理有据,而且宋子茵没道理费这么大的力给自己送信。   而且信中所提,南亭候并没有死,而是正在去往天辰的路上。   算着时间,这南亭候从秦国到天辰,中间跨过了一个大齐,纵然是走水路,也不可能半个月就到,所以现在那南亭候应该还在海面上。   眼下虽无她的行踪,但海棠仍旧不想她活着到天辰。   到了那时,倘若如同信中所言,只怕天辰为了对抗元帝,会将陆言之作为人质。   所以海棠思略之下,还是让荷花去衙门里请陆言之,只让荷花说自己不舒服,叫他早些回来。   又说宋子茵当初她们一路往南走,到底是大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没多少经验,又逢她嫂子临产,所以银子被骗了个光,为了活下去,她改名换姓,委身嫁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商人做小妾。   没想到那商人还染指了嫂子,正室又狠辣,险些将她侄儿害死,所以长久以来所积压的怨气都在一怒之下被激发,她失手杀了那正室,被丫鬟撞见,索性连那一家子都给杀了,然后与嫂子带着侄儿一路逃,就到了天辰。   可嫂子是美人,又是两个单身女人家,总被人盯着,隔三差五来骚扰,想要过平静日子根本不可能,于是索性就利用这美色来求生。   孩子终究不方便照顾,就托付给一户寻常人家,她二人转辗于这天辰京都各府邸,最后被送到一个老王爷的府中。   那些关于陆言之身世的话,也是在这里偶然听得的。   当时也被吓得不轻,本是涉及性命之事,但宋子茵经过这诸多事宜,早不是当初那个刁蛮跋扈的镇安伯府大小姐了。   所以念及当时海棠救命之恩,她便冒险写了信,用当初准备去找宋子千报仇的那些人来送信。   只是,她也不知晓海棠似乎能收到,反正自打信送出去之后,她一天安稳的日子都没有,日夜心惊胆颤,生怕这信被发现拦截下来,自己必死无疑。   所以也跟嫂子疏远,还特意在这老王爷面前动了手,让人相信她与嫂子已决裂了。   就是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连累嫂子。   反正找宋子千报仇的事情,她将信送出去后,就不敢在想了。   也后悔,自己是糊涂还是怎了?怎忽然讲起什么情义来?那救命之恩有的是报恩的法子,不见得是这样拿性命去冒险。   可后悔也没用,事已至此。   直至这两日还未有任何不好的消息,她才逐渐放松下来。   毕竟算着时间,如果不出意外,信应该已经到海棠的手里了。   所以她的危机,应该暂时是解除了的。 第66章   她那里的危机是解除了, 可海棠这里却因这信中所提及的消息而万分震惊。   好在陆言之听了荷花的话, 匆忙回赶回来。   推门进房间便满脸担心地问“风先生可来看过了?”他知道风先生的身份后,本来是不想留的,可是后来一想,自己赶走了一个风先生, 只怕还会来第二个风先生。   而且风先生如果有意害自己,在平家那件事情上就完全可以动手了。更不可能到现在了, 还让他的弟子继续帮自己扮演着平月湖, 继续架空平月潭管着平家。   虽不知这风先生在元京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有他在这里, 兴许危急时刻,能有些用, 所以便没有动他。   正好海棠又怀孕, 家中的事宜他继续掌管着也好。   他问完,坐在窗前的海棠转过身来, “我没事, 用不着惊扰风先生。”她的面前, 花瓶里几株新鲜的向日葵,是昨天下午陆言之折回来的。   陆言之知道海棠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拿身体开玩笑, 又见她脸色不对,如何信她这话?难道是京城出了什么事情?但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京城出事, 那三哥和大哥那边, 应先得到消息才对。   所以便想,莫不是庆阳那边。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已走到海棠身前。   海棠收回落在向日葵上的目光,朝他看去,“只是今日收到了庆阳的来信。”   “哦?可是有周家两老的消息了?”难道是关于周家两老不好的消息?话说也这么久了,倘若他们夫妻还在世,零星半点的消息,也应该有了吧   海棠摇头,“是宋子茵从天辰国送来的人,因是怕人察觉出什么,所以给伪造成了庆阳那边送来的信。”   “天辰国?”而且是宋子茵,她如何知晓自己和海棠在这瞻州?陆言之一下防备起来。   然还没等他开口问,就听海棠说道“她如今是天辰淮阳王府上的妾,偶然听到有人与淮阳王提起南亭候她,应该不是你的母亲……而且也没死在秦国南亭候府那场大火里,现在正在去往天辰的路上,只怕不能就这样在天辰苟且安身。”必然还有别的大阴谋。   海棠其实是不打算告诉陆言之的,毕竟这信中所提实在匪夷所思,可不管那信里的消息是真是假,南亭候一直想要害陆言之和却是不假的,所以海棠也不愿意让南亭候顺利到达天辰。   但以自己的能力,别说是拦她,就是想要调查她的踪迹也是艰难。   毕竟那大海茫茫,真要寻找一艘船,不就如同大海捞针么?所以还是得陆言之去办。   她一面说这,一面暗地里偷偷打量着陆言之的神情。却见陆言之一脸的平静淡然,这些消息并没有带给他一点震撼,似乎就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   但海棠又觉得不可能,心想多半他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故作平静。   也越发决定,关于他那亲生母亲的事情,自己还是先不要说,等找到一个好时机吧。   因此便将余下的话吞回去,朝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以前她在秦国的时候,也不远千里派人来,如果真的到了这天辰,离咱们也就是一条海峡,不过四五天的海路就到了,难道她会放弃这样的好时机么?”   一面垂头看着自己的还平坦的小腹,“我不知道她那儿子到底是什么病,不是要脐血就要脑血,到时候若真的来了,是直接抓走我还是连带孩子们也带走?”   她不提此事还好,可一提起来陆言之比她还激动,心中恨意波涛怒涌,“你不必担心,此事我会来处理,这几日我也会让风先生加派人手,你暂时不要出府。”   海棠自然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又有身孕,当然不可能出去,以免添乱。“你小心些,可那大海茫茫,要找到她怕是不容易?”   陆言之要找当然是费劲些,但如果将南亭候还活着的消息告诉风先生呢?这瞻州如此宽广,谁知道风先生暗中又有多少人手?他去找,岂不是比自己还要方便些?   更何况那去往天辰的航线,也就那么几条,只是现在瞻州没有船,上不得海。   想到此,陆言之也有些犯难,“我让人平家那边调几艘船,总能将她拦住。”   可海棠担心,“那天鹰岛的人发现咱们的踪迹,只怕是不会放过的。”   这个问题陆言之自然也是担心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只怕是风先生搬出大元帝国的身份,也未必能将他们吓退。所以这事儿怕是要从长计议,但也不便与海棠多提,只是愧疚地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让你担惊受怕了,是为夫的不是,等此间事了,这官咱们也不做了,辞了官找个世外桃源过那安逸日子,或者像你起先说的那样,做个教书先生也使得。”   海棠颔首,当然是觉得好的。   从前想要陆言之走这仕途,为的是做生意,这大树底下好乘凉,别人真要害你要得先掂量一下。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这天下要大洗牌,且不说陆言之那身份是真是假,就他这一个大齐小官员,到时候也起不得什么作用了。而且这入了仕,就难免会卷入派系纷争中。   就如同当初在京城,不过是拒绝了那二殿下门下的人邀请诗会,就遭了一次暗杀。   虽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否有联系,但海棠现在想来,都不安全。   也就是自己当初没有接触过,以为真如小说里的那样,简简单单地就能做个权臣了。   可现在亲身感受到了这官途的危机四伏。   眼下是后悔不已。   而她越是这样温顺的应着自己的话,越发叫陆言之心中愧疚,尤其是看到了她那眼里充满的期望。   这话也就是许给她一个镜花水月罢了。未来这天下将如何他不知道,可是他这身份一旦藏不住了,必然过不了那理想中的安宁日子。   皇室无血脉亲情,未来将如何,还是未知数。   夫妻俩又说了些体己话,陆言之怕她闷坏了,让荷花来陪着她,又道“二嫂也闲着在家,这里离得近,你若觉得在府上无聊,去她那里坐一坐也使得,左右也离得不远。”   海棠原本是打算去二哥家里的,但这不是收到宋子茵的信了么?而且现在这个时辰了,在过些时候就要摆晚饭,便作罢。“我明日再去,你先忙。”   待陆言之走了,荷花一脸羡慕,“公子巴巴地回来陪了您这么会儿,您这身子好了吧?”   海棠听着她这话,忍不住展眉笑开,瞧着荷花只觉得这丫头笨是笨了些,但这也的人也活得快乐。   果然是老话说的对,糊涂人都是有福气的,难得糊涂。   这心思玲珑的,想法多了,反而最是容易被困扰。   这碧海上,彼时那夕阳余晖已洒满了整个海面,随着海风吹过,金粼粼一片。   尹荼一身贴身的黑色长袍,勾勒出妇人完美曲线,尽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风韵都完全展露出来,上面用金线修满了繁复花纹,看起来高贵雍容。   她懒洋洋地躺在榻上,身前有手艺精湛的小丫鬟正给她涂着护手的香膏。   小丫鬟觉得这香膏已是世间最好的了,可是在尹荼的眼里,却是一片嫌弃。她若是攻读生物制药,早就自己制作了,不过人也不能这么贪心,她一身的本领不但在,还将医药箱给带回来了,不然麟儿的手术,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呢。   只是想到儿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心里没由来就一阵恨意,那美貌的容颜上,满是怨毒的恨意。   给她涂着护手香膏的小丫鬟吓得连忙俯身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平息掉尹荼的怒火。   随着她那手臂抬起来,宽大的长袖将这小桌上所有的东西都给打翻,弄得满目狼藉。   于是看到此场景的尹荼就越发恼怒了,“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喂鲨鱼。”   小丫鬟遭了这无妄之灾,任由她拼命喊侯爷饶命,也于事无补。   尹荼索性也将所有的丫鬟都赶出去,确定无人之后,才从空间里取出泉水。   这泉水当时她刚取出来的时候,确有神效,不但使得自己那平凡的面容变得美貌,而且还将长久以来的病症都给治好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泉水明明有美颜奇效,对自己的病症也有用,可正好在麟儿病的那年,这泉水竟忽然失去了效果,逐渐没了当初的神奇作用,别说能治好儿子的病,就是指望用这泉水延续儿子的病,也是艰难。   如今,也就只能当做那消毒水来用了。   她不知道原因出在何处,时至今日,仍旧是满腹疑惑不解   可就算再怎么嫌弃这空间里的泉水,还是得打些出来,往身上喷洒了一遍,这才去儿子的舱房。   尹麟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爹是刚登基的大元帝国皇帝,可却是个负心之人,利用母亲帮他夺得了江山,却将母亲无情抛弃。   所以他自小万般刻苦,就求一日自己能替母亲报仇。   事实上他能力也不差,小小年纪就擅于钻营,玩弄权谋,与他母亲合作,很快就将秦国诸多大权掌握手中,至于那个整日板着脸的外祖父,不过是个棋子罢了,有他挡在前面,谁能猜到那些事情是他们母子做的呢?   一个弱女子,一个半大孩子。   只是一场风寒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   古人说的没错,病来如山倒,倒下后他就没再起来过,这些年一年又一年的期盼中,逐渐没了当初的希望。   此刻宛如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进来,便转动着两只浑浊的眼珠子朝门口看过去,然后艰难的张口,叫了声,“母亲!”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这喉咙里便是犹如万千虫子啃噬般痛苦。   疼得他消瘦的脸颊扭曲起来。   尹荼纵然对外心狠手辣,可是面对自己的儿子,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颗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与普天之下所有的母亲一般温柔和蔼,“麟儿,今日怎样?”   “好些了。”忍着那疼痛,尹麟回着话。   尹荼每日都听他这样回自己,可是好与不好,她作为一个大夫,能不知道么?只是听着儿子每日都这样说,是为了安慰自己,因此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哀戚的模样,而是扯出一个笑容,“那就好,娘很快就有办法治好你的病了,你别担心。”   这话,他也总在听,听多了,自己都快信了。   只是午夜时分被疼痛折磨得醒过来,他便知晓这是何等的绝望。   但人都是贪生的,哪怕此刻活着生不如死,受着百般痛苦的折磨,可有着那么一线希望,他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尹荼从儿子的舱房里出来,眼角还带着些泪光,这个时候的她,美得夺目,而美人垂泪,叫人心生怜惜。   可惜的是这个船上,没有人敢对她生出半分怜惜,大家对她只留下那恐怖的印象。   而尹荼再明白不过,眼泪这种东西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来看,流多少也没用?所以很快就自己擦干了眼泪,大步朝着船头去,“还有多久到天鹰岛?”   “最多三天。”不知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侍卫小心翼翼地回道。   “再快一些,本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给你们浪费了。”   那侍卫也不敢反驳,只能苦着脸去找负责此事的管事。   儿子那痛苦的面容还在她脑子里盘旋着,她现在迫切地希望自己那颗小棋子已经到天鹰岛上,然后在短时间里被瞻州的人救回去。   这样一来,有了她这根线,不必等到天辰国,自己就能先行开启计划第一步。   那陆言之固然重要,可是他那两个女儿现在更重要。   尹荼这些日子忙于奔波逃命,又在海上消息不便,不然若是知道了海棠在孕中,只怕连带着海棠也要给绑走。   远在瞻州这知州府里,自从海棠那日与陆言之提过宋子茵这封信后,生活又归于了平静,就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倒是去了二哥家一次,可是现在三哥与陶琬的婚事已经定下,许多事情也就是由着二嫂来忙着主持,海棠便不去打扰她,以免把定好的吉时给耽搁了。   只是她有些疑惑,三哥成亲这样大的事情,难道父王母妃就不打算来了么   这还没去问大哥,就听说了陛下要让三哥到御前做带刀侍卫的消息。   “此事可是当真,难道陛下不知三哥在瞻州,马上就要成婚了么?”海棠问着,又将心中的猜测道出“还是,陛下根本就不知道三哥在瞻州?”   陆言之没有直接回她的问题,而是提起推行新政的事情,“新政推行不顺利,陛下无人可用,皇室贵胄里,能上得了战场的,能将那些兵将都镇住的,只有王爷。”   海棠立即明白过来,“所以,让三哥进宫,其实是做个人质?”难道这就是帝王权术么?根本不需要什么以德服人,只要能捏住对方的命门,然后让对方甘心情愿供自己驱使就行。   她知道封建帝王的黑暗,但绝对没有想到会如此无情。再怎么说,父王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他这样做,难道心里就半点信任都没有么?   “三哥不能去。”   “自然是不会去。”只是陆言之也好奇,北安王打算如何给陛下交代这件事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候北安王和王妃已经做好打算了。   王妃的身体早就不行了,所以早早的就将小辈门遣走,如今这府上就剩下他们两个老人家相依为命。   王妃躺在病榻上,傅老太太又来瞧她。   俩人比往日聊得久些,说了许多话儿。   “想当年我刚来京城之时,这京里的小姐们个个都傲气得很,不愿意与我待在一处,也就是你能同我说话,王爷不在的那段日子里,也是多亏你的照顾,不然我一个女人家,还不知会怎样。”回忆起当年之事,老王妃对傅老太太仍旧是满脸的感激。   傅老太太听她说起这些事情,眼圈却泛着红,尤其是看到此刻分明已在弥留之际的老王妃,心中除了百味杂陈,更多的其实是无法开口求她原谅的愧疚。   她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把埋藏在心底几十年的话说出口,只强忍着心中的难过,扯出一个笑容,“你好生养着,熬过了这一阵子,兴许就好了。”   老王妃病了许多年,已毫不在意了,“我的身体什么样子,我最是清楚。”只是看着这空空的床榻边,没有一个小辈在跟前,其实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但也只能叹自己运道不好,正好赶上这么个时间。   傅老太太不愿意再与她说这些悲凉的话题,便提起些旧年的欢喜事情,直至老王妃聊得乏了,她才告辞。   离去之时,瞧见老王妃已经闭上眼睛,想是已经睡过去了,便轻轻唤了两声,但仍旧没有反应,她这才满口悔意“对不起,当年我也是被骗了。”   当年的先皇,也爱慕老王妃。   只是老王妃却选择了这个骁勇善战的北安王。   其实用当年京城贵圈里的话来说,北安王就是个头脑简单,成不得大事的废材皇子,也就是能打打仗。   后来发生了太子逼宫,先皇得北安王领兵相助,稳住了局面,才成为了储君,登基后又因内乱,须得亲征。   那时候的老王妃已经有了身孕,先皇便哄骗了当时的傅老太太,让她给老王妃喝了那放了安神药的茶水。   傅老太太信以为真,却不知却是致命的毒药,自此以后控制着北安王的一生。   等她知晓后,却又不敢找先皇质问,更不敢去跟自己的闺蜜说,那是自己下的毒。   她愧疚了一辈子,连自己的夫君都没有告知,没有谁知晓这么多年来她的内心受着怎样的折磨。   而现在将这话说出了,不管她听到没有,傅老太太这心里总算是顺畅了一些。   却不知道在她离去后,原本躺在床上已经睡沉了的老王妃缓缓睁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   没多久,北安王便进来了,在榻前坐下,大手握着她枯瘦的手。   老王妃这会儿精神似乎特别好,“其实我这一辈子,已经过得极好了,现在死也是高寿。”   北安王立即唬着脸打断她的话,“别胡说,你还能活很久很久,活到一百岁,五世同堂呢。”   老王妃笑了笑,就像是没有听到北安王的话一般,继续说道“我死后,不必孩子们归来守灵,你直接带着我的骨灰,回到瞻州去吧,我想陛下是不会拦着你的。”   一个刚死了发妻的老人,陛下还能让他上战场么?   北安王嘴唇发着抖,紧紧握着她的手,似想说些什么,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后眼睛越来越红,一颗浑浊的泪水便顺着苍老的脸颊滚落下来,砸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你这个傻子,哭什么?没了我,还有孩子们,还有海棠,这辈子最亏欠的便是她了,到了瞻州你好生替我这个做娘的照顾她,我可怜的孩子啊。”老王妃说着,叹起气来,又絮絮叨叨地说起老三成亲,自己看不到新媳妇的事情。   不过陶家的姑娘,自来就没有差的,必然能和老三和和美美走过这一辈子的。   一面还叮嘱着北安王,少喝酒,天凉了添衣裳什么的。   说着说着,那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便没有了。   北安王咬着牙,以防自己真的哭出声来,浑身颤抖着将她已开始冰凉的身体搂在怀中。   瞻州。   海棠正在低声咒骂齐皇,忽然胸口一阵抽疼,脸色几乎是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唇色发青,整个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上一瞬陆言之还听她精神抖擞的骂声,下一瞬她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吓得陆言之差点肝胆都裂了,一面眼疾手快地将险些摔倒在地上的她抱住,一面失声大喊“海棠?海棠?来人,来人,快请风先生,快请风先生!”   随着他焦急慌乱的声音,风先生很快就来了。   同来的还有陆嫣嫣姐妹俩,以及与她们一起上课,然后索性住在这知州府的李花翎。   只是三个孩子都被拦在房间外面。   陆言之满脸急切,不敢询问风先生,生怕自己打扰到了他。   可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眼的海棠,又是心急如焚。   终于,过了好一阵,才听到风先生出声,“夫人没事,想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时没反应过来。”   能受什么刺激,两人还正说着话呢。   风先生见他不放心,又开了些安神的药,让荷花去煎了。   他这走了,韩素素也赶来了,焦急地问着陆言之,“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表嫂怎就忽然晕倒了?”刚才一起吃晚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自己不过洗个澡的功夫,就出事了。   陆言之也没明白,明明看着海棠危险不已,可风先生偏说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此刻面对韩素素的问话,也无从回答。   三个孩子也挤进来,不过却不敢出声,生怕吵着海棠休息,只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很快李若风夫妻也来了,不过已经在风先生口中得知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海棠就醒来,只觉得心里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觉得特别沉重,特别难过,鼻子也发着酸,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下来了。   众人见她这一醒来便是这幅模样,怎么还可能相信陆言之的话都齐齐朝他看去。   陆言之也是百口莫辩,心里又担心海棠,“现在可好些了?刚才可吓着大家了。”   海棠捂着胸口,“我没事,我就是觉得当时特别难过,一口气上不来,现在也觉得心里特别难受,我也不知为何?”   韩素素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朝李二夫人看去,“二嫂也曾如此么?”   李二夫人看了看自己这大肚子,“会有一点,有时候莫名其妙的烦躁,但也没像是小妹这样夸张。”   李若风却叹着气道“今儿晚饭后,也觉得特别胸闷,难受得很,也不知何为,莫不是这要变天了?”但自己素来身体极好,又没有什么老毛病,就算这老天爷要变天,自己也不会察觉到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倒是扯远了。   不过海棠也好了许多,又因此刻时辰不早,便劝大家早些回去休息。   姐妹俩有些不放心,“娘,不如今晚我和妹妹守在这里吧?”又急忙指了指对面的软塌“我们在上面挤一挤就行了。”   海棠从来没有像是别的大户人家那般,需要丫头陪房,所以这房间虽大,但里间外间都没有多余的床铺。   海棠本想让她们俩回去的,但见姐妹俩那小眼神,也拒绝不了。   可也不会让她们俩去睡榻上,便招手道“好,不过得上来陪娘。”   然后陆言之也就睡上了软塌。   京城。   戌时二刻左右,北安王的王妃去了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众人只觉得可怜,这病榻上挣扎了这么久,临死还没有一个儿孙在跟前。   宫里也知道了消息,齐皇正在涟贵妃的莲花宫里,得知这消息,半响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让涟贵妃却是有些被齐皇的反应给吓到,心说不过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老王妃罢了,陛下怎露出这幅样子来?   殊不知,老王妃去世,齐皇手里的最大一张底牌也就没了。   半响后才恢复过来,急得大喊顺总管,“老三呢?老三今来了没?”   顺总管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大约是他年纪有些大了,殿里的烛火又微弱,所以这一路跑来是跌跌撞撞的。   最后在榻前跪下“陛下,三公子还未赶回来。”而且即便是赶回来了,也不可能马上到宫里赴任。   不管如何,也要等着丧事过了吧?   齐皇听到他的话,心凉了半截。   这样一来,李筠风还怎么可能进宫?   只怕直接借着此事丁忧了。   他以为,以老王妃的身体,活个两三年是有些勉强了,但在撑上一年半载,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解药,可是让天权定期送去的啊。   可是,谁料想就这么去了。   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然后因为这新政的推行,这个计划的空缺就没有办法补上。   他对这种没有办法掌握未来局势的感觉,厌恶至极,甚至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当下一巴掌就拍到旁边满脸不悦的涟贵妃小脸上。   涟贵妃不解,死了个老太太罢了,何必大惊小怪的。   也没想到,素来宠爱她,要风给风,要雨给雨的陛下竟然会动手打自己。   整个人都懵了。   也不知是被齐皇这一巴掌打懵的,还是摔在床栏上被打懵的,反正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齐皇已经提着衣裳急急领着顺总管走了。   可是他也没去北安王府,反而是焦急地等着北安王进宫。   他想,那老家伙狡猾着,不可能不趁着这个好机会摆脱自己的控制。   但等啊等,终是没有等得北安王进宫的消息,于是便让人去给傅现传旨。   傅现其实也没睡,旨意到的时候,他正在北安王府帮忙呢。   “臣参见陛下。”他进来便跪下行礼。   齐皇又乏又焦急,根本就没管地上跪着的傅现,直接问道“你从北安王府来?”   傅现自然是如实回答,“正是。”   “那可知晓北安王接下来如何打算?”他又问。   傅现如何知道?不过他听北安王守着王妃的棺材独自念叨,说是要送她回老家,便道“听说打算送老王妃灵柩回老王妃的老家。”傅现这也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老王妃是老家在何处,似乎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听说过老王妃的娘家是何许人也。   而齐皇则有些懵了,因为他也不知道啊。只皱着眉头问顺总管“宗室那里,可有记载,老王妃家乡何处?”   “应是有的吧,奴才这就去查。”顺总管也不敢多待,忙退了出去,连忙让人找了管理宗室卷宗之的大人。   很快就有了答案,只是顺总管心里却突突的,只怕陛下知道了,要气得吐血吧?然后进殿后,就离得远远的,提高声音禀道“回陛下,是瞻州陶家。”   果然,龙案上的所有东西都在一瞬间被击落。   齐皇狠狠一拳打在龙案上,跪在下面不远处的傅现遭了秧。   他也不是傻子,如何不明白齐皇为何一下这么恼怒。   同样的也有些震惊,但此事也太巧了吧,当初可是陛下力排众议,选了陆言之这个刚踏上仕途的状元郎去瞻州的。   当然,这其中的缘由,也有可能自己之前力荐多次。   但天地良心,傅现他真不知道老王妃的家乡,是瞻州。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也会被责难之际,却听得齐皇几近疯狂的话语逼近“你可曾见到老王妃的尸身?当真死了?”   那老王妃如此年纪了,而且又病了这许多年,能活到现在已属奇迹了,傅现不懂齐皇为何不信,竟然问出自己这种话来。   但君上问起,这做下臣的岂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微臣今日回家,听祖母说起,老王妃已是回光返照之象,所以微臣便急忙去北安王府,不过到底已晚,去的时候王妃已整理好遗容。”   齐皇瞪眼盯着他,半响才半信半疑道“如此说来,果然是死了?”   “确实。”傅现点头。   齐皇对于傅现,倒是信任的,这百官之中,也就是傅现最可用了。   且不说北王府老王妃忽然病逝,打乱了齐皇的整个计划布局。   眼睁睁地看着北安王宁愿被扣上那不忠不孝的名声,也不愿将老王妃安葬于皇家园陵,而是执意带着那骨灰去往老王妃的家乡瞻州。   老王妃想要魂归故里,大家倒可以理解,她十几岁就来京城,这一待就是数十年,如今想要回去,倒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人家的小女儿而二儿子一家都在瞻州呢。   老王爷年岁大了,世子身子又不好,一家都在外头清修,难道就让老王爷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待在京城里么?倒不如让人家去瞻州,也好让儿女们尽尽孝道。   更何况,这当初还不是齐皇自己下旨,让人家的女婿去瞻州么?   殊不知,这在齐皇的眼里,就是北安王府摆脱他控制的一场阴谋,为此这老王妃还不惜自尽。   尤其是他一想到那李筠风根本就没有在书院里,而是早就去了瞻州的事情,更是越发肯定这是北安王府的阴谋。   现在甚至怀疑,那说是在外清修祈福的李淳风一家,到底是不是也在瞻州?   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去查,除了自寻烦恼之外,齐皇实在想不到能有别的什么好处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这里失去了最大最稳妥的底牌,那在元京却送来了旨意。   大皇子甚得元帝喜爱,希望齐皇将其册封于东宫储君,以后将这大齐江山交到他的手里。   元京来的旨意,齐皇如何能拒绝?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元帝的意思,不过是想让大齐一兵一卒不费,就直接成为大元帝国的领土,而不再是附属国。   大皇子自小就养在元京,跟自己这个将他送去元京做人质的亲生父皇,能亲么?   储君的位置就这样给了一个远在大元帝国的质子,让这窝里斗得正是欢乐的皇子们傻了眼。   这阵子他们可谓是各显神通,趁着齐皇推行新政不顺利,拉拢了不少贵族侯爵,许诺了他们诸多好处。   纵然是皇帝做不成,但肯定也能像是秦国那样,封王富贾一方啊,儿孙也能跟着享受功勋贵胄的福气。   涟贵妃自从被打了那一巴掌,很是生气,颇有些恃宠而骄,想着齐皇再来,就不理会他。   反正天下男人一个贱样,越是不理他就越是在意。   可是这等了好几日,也没见着齐皇来,反而是有宫女来禀,莲花宫的开支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她前阵子为皇子们挑选皇子妃,费了不少财力,又因想要面子上好看,赢个好名声,所以自掏腰包,砸了诸多银子进去。   不过她从不缺的就是银子,妹妹那里可是有源源不断的财富呢。   所以从来没考虑过银子的事情,可是现在忽然有宫女来说银子不够,她只觉得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宫女也是委屈,连忙俯身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禀娘娘,奴婢们怎敢贪墨,是上官夫人那里,已许久不曾送银子进来了。”   江山飘摇,上官家怎么可能拿银子打水漂? 第67章   上官家不愿意, 却不代表南浔寻不愿意啊。   她还念着姐姐对她的好, 也是因为姐姐,自己这个不被上官家众人所信服的当家主母,才能光明正大的坐在上官誊的身边。   还有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上官家的少主,这都是因为了宫里的姐姐。   可如今上官誊不准自己在往宫里送银子了,她心里当然不高兴, 加上这一阵子又的确有些忙, 所以自己也没空去宫里。   正好今儿是儿子得了先生的夸奖, 看着上官誊高兴,所以回房后便与之提起此事,“誊哥,不管怎么说,姐姐也帮了我们那么多, 宫里咱们不能不管。”   上官誊还在为以后上官家的未来而担心呢。   本来好不容易成了这大齐的皇商, 涟贵妃又得齐皇宠爱,将来只要四皇子上位,那么上官家必然还能在往上走一走。   所以他愿意全力扶持四皇子,但凡宫里要用银子, 不必那边开口, 就赶紧让夫人送去。   可是现在大元帝国要一统天下, 这决心谁能拦得住?更何况这太子都定了人选,还是大元帝国那边定的, 四皇子是没什么机会了。   现在拿银子去宫里, 不都等于打了水漂么?   照着诸位长老的意思, 这银子是一分不能再给了。有这些多余的银子,还不如想办法去大元帝国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子。   上官家在齐国,可以说是巨富魁首,可是到了大元帝国,也就是个勉强能上得台面的商贾罢了。   所以就这点银子哪里能入得了元京那些贵人们的眼睛?这真想要找路子,只怕得搬空上官家大部份的财库。   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能许个好前途,都是值得的。毕竟那些东西放在财库,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拿出来,让它们起到该有的价值。   本来手头就开始紧张了,现在听南浔寻还要往宫里送银子,上官誊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浔妹,贵妃娘娘是帮了咱们很多,但是咱们给的银子也不少了,这做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再说上一次才给了那么多银子,她自个儿在宫里,难道消息还不如咱们么?既然知道大元帝国的意图,还摆什么贵妃娘娘的谱?平白无故花了那么多银子。”   说起此事,上官誊还有些心痛,那个铺张浪费,就算是当初他盛娶南浔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夸张。   真真有些觉得,贵妃娘娘那般花银子,到底还是因为银子不是她自己一分一毫自己赚来的,所以花着不心痛。   其实往上追溯,以往贵妃娘娘的花销比这选皇子妃还要铺张浪费呢,只是那时候有钱,大齐皇室的地位也没有半点动摇。   各方位置都稳固着,毫无半点后顾之忧。   可天有不测风云,谁料想这大元帝国这么多年都好好的,忽然间就想要一统天下。   关键他们还有这个能力,让这些附属国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现在不同以往了。   一来大齐皇室不保,二来上官家现在手头也没多少银子,大部份都砸往元京了。   有钱的时候财大气粗,这没钱了自然是小气巴拉。   南浔寻听着很不是味,开口反驳;“可是不管如何,姐姐现在还是贵妃娘娘,自然要顾及名声,不然寒寒酸酸的,到时候岂不是要被那些人私底下笑话?”还有那朝堂上,只怕还有谏官弹劾呢。   上官誊满脑子都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赚取最多的银子,根本就不耐烦与她继续在讨论这个话题,摆摆手,“此事莫要在提,咱们家现在也拮据得很,可没有那多余的银子再给谁挥霍了。”   说罢,也不想在同南浔寻待在一处,自己去了书房。   南浔寻越想越气,堂堂皇商之家,大齐第一首富,居然说是没银子,过得很拮据?这让她忍不住想,难道是真如丫鬟们私底下说的那样,老爷这是打算给那小野种攒银子?   早在一个月前,她便收到了消息,上官逐舟那贱东西居然还活着,上官家的人亲眼见了他。   而且那庆阳城走燕州的商队,正是他在管理。   那商队走的路线偏远危险,那边又无多少油水,所以上官家自然是没管。   只是没想到近年来,那商队生意竟然越来越好,名声也渐渐起来,上官家这才留意到。   然后就发现了这上官逐舟的身份。   不过到底是上官家的骨血,而且听说又认了北安王府那个才认回来没多久的小郡主做姐姐,因此南浔寻也就没派人继续动手。   倒不是她怕北安王府,而是觉得没必要,毕竟那贱东西都已经改了姓氏。   一个祖宗都不认了的人,上官家谁会拥护他?   更何况儿子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少主。   可话虽如此,但私底下听着那些闲话,南浔寻心里还是不得不怀疑,尤其是现在心里起了这年头,就越发不是滋味了。   只觉得这男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与其让这银子落入曲逐舟的手里,倒不如拿去给姐姐应一下燃眉之急。   于是连夜去账房那里拿了银子,直接去宫里。   涟贵妃这几日过得不大顺畅,还被齐皇打了,如今见妹妹姗姗来迟送银子,自然是有些恼怒的,“我还道妹妹已经将我这个姐姐忘记了呢。”   “姐姐这话说的,咱们是亲姐妹,更何况只有你好了,妹妹才能好。”南浔寻原本以为,自己这是雪中送炭,姐姐会心生感激,可没想到她跟以往一样,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似乎,这银子本该就是自己欠了她的一样。   这让南浔寻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忽然有些后悔。只觉得姐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现在还给她银子,那是念着姐妹之情,可她竟然一点不感恩,还把把贵妃那套谱摆在自己跟前。   虽说君臣有别,可如今这大齐皇朝都岌岌可危不保了,她这个贵妃也没了往昔的尊贵。   但这会儿银子都给了,哪里还有拿回来的道理?只能干干地说了几虚情假意的话,方回府。   路上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是后悔,心说自己既然拿了银子,何不偷偷攒起来,以后给儿子呢?   毕竟这世道,以后什么样子谁说得准那叫花子都要留三分买命钱呢。   上官誊因怕南浔寻一直缠着自己说银子的事情,就直接在书房睡了,所以不知道这一出。   直至第二天早上听闻府上的人说夫人连夜进了宫一趟,便心生不祥预感,连忙去账房,瞧见她拿走了那么多银子,气得险些昏死过去。   也顾不得什么面子,怒气冲冲地直接冲到正房一脚将房门踹开,朝那还在梳妆的南浔寻狠狠打了一巴掌“贱人,你是要将上官家毁了么?”那账上的银子,可是未来两个月上官家唯一可周转的银子,如今她全部拿到宫里去,如果生意上真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全盘皆输了。   南浔寻给这一巴掌打得懵了,而且也同她那姐姐一般,头一次被自来宠爱自家的男人打,还都是莫名其妙被打。   但上官家主见她那副表情,分明就是不知悔改,又想到那银子多半要不回来了,只得一个劲儿的打她出气。   这大部份的感情,果然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不过是些银子,就将他二人这令多少人羡慕不已的感情给砸出了裂痕。   而且还是不可修复的那一种。   南浔寻被这发狂的上官誊吓着了,养尊处优的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现在被上官誊拳脚相对,很快就受不住开始求饶,“誊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上官誊大概是气极了,也没仔细去问那账上的银子到底是不是都被她拿走的,只听她这样认了,心里便认定,毕竟南浔寻每次送进宫里的数量都不小。   却不知,他这一次倒是冤枉了南浔寻。   那么多银子,南浔寻哪里有那个胆子都给拿走,不过是那管事的早就已经被曲逐舟给找到,加上南浔寻嫁入上官家后,没少往上官家安插她娘家的人。   这样一来,底下的人自然是怨声载道,那些走后门来的少做事多拿钱,久而久之,自然是让人心中生出怨气来。   以往底下的人不敢如何,可现在上官家都不知还能撑多久,正好曲逐舟又派人找来。   这些人又自诩为上官家的忠仆,立即就站到了曲逐舟这边。   南浔寻母子,在他们看来,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如今这银子,大部份其实已经分批存在各大钱庄。   而且主人都是同一个,只要上官誊用几分心查,其实轻而易举就能查到的。   但是现在他急火攻心,动手打了南浔寻,南浔寻受不得皮肉之苦,又直接就承认了,他也就这样认定,没去多想。   账上没了银子,不免是没了以往的安全感,上官誊只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元京那边的事情上,希望顺顺利利的,好让上官家度过此难关。   北安王妃的丧事才办完,北安王带着骨灰盒,正启程去往瞻州。   他将这消息一直瞒着瞻州那边的,所以北安王逝世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曲逐舟就收到了上官家的银子。   心中自然是开心,加上海棠自打上一次忽然病了后,几乎是卧病在床,每日都恹恹的。   这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就与她来分享,将此这事情的经过与之细说。   海棠听完,自然是有些惊讶的,当初这上官誊和南浔寻的爱情故事,虽说是不道德,架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的确是可圈可点的。现在却因银子而反目,实在是令人诧异。   曲逐舟到底在外行商那么久,见过太多因为银子而劳燕分飞的夫妻,所以上官誊和南浔寻发展到这一步,也早就猜到了。更何况那上官誊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生性最是多疑,所以在得知上官家花了大量钱财去元京寻路子,方想了这个法子。   还让人暗地里偷偷说那些容易让南浔寻起疑的话语。   而他的付出也见了成效。   现在不但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上官家现在的所有现银,而且也许还能让这对夫妻从此反目。   如今再看着南浔寻,只觉得这种没有脑子的女人,只合适被养在后院里做娇花,一点人间烟火都不知味,上官家都那般艰难了,她还想着去接济别人。她但凡要是能站着上官家的角度看看这事。就不会去账房拿银子,让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这夫妻俩人,如今有多少人羡慕他们,现在就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他们,什么神仙眷侣?一点考验都承受不了,上官誊那辛辛苦苦攒下的名声,如今也没了。”曲逐舟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心情痛快过了。   哪怕现在他没有在京城,没有在上官家,他也可以想象出来,自己那亲爹现在是什么光景。   想着想着,脸上不禁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海棠脑子里还在反复噘嚼小舟的计谋,其实只要那上官誊对南浔寻多几分信任,他这计划就不可能成功的。不过这南浔寻也未免太蠢笨了,涟贵妃在宫里,就算真的缺了银子,也没人敢拿她如何,只不过是日常开销的水平下降些许罢了,还犯不上她这个连自家稀饭都没吹冷的妹妹帮忙。   又见小舟那满脸都是报复成功的得意笑容,忍不住泼他的冷水“此事你做得并不仔细,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能成功也是因为你过于了解他们的性格,可是这种手段,以后万不可用在别人身上。”不是谁都这样好糊弄的。   而且她也担心小舟这一次得手后,不免是心思放开了,以后收不住,那到时候这生意怕是要变味儿了。   曲逐舟连忙点头,“姐姐说的话,我自然知晓,所以并不会乱来,姐姐也放心,姐夫是父母官,我做的也是正经生意,自不会去坑蒙拐骗,所以您别担心了。”   海棠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听得他的这些话,心中也略感欣慰,又问起他的打算“那上官家这里,你还要继续?”   “自然不可能这样放过,只是我收到消息有些晚,没办法阻止他们去元京,现在只能想别的办法了。”反正无论如何,绝对不允许上官誊有翻身的机会。   海棠见他眼里那明晃晃的恨意,并没有去劝他放下仇恨什么的,也没说什么父子没有隔夜仇的话。毕竟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就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他当初的绝望和仇恨。   但是有一点自己是知道的,上官誊和南浔寻害小舟是真的。   “你自己小心些便是。”   曲逐舟听见海棠的这话,心中尤为感激,觉得海棠的好,便是她不像是某些人一般,怕是知晓自己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又要拿礼教那一套来劝人。说什么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又或是说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类。   这些话,他听烦了。   “多谢姐姐。”他是诚心诚意地说出这话。“对了,今日来,其实也是想跟姐姐告别,我打算跟金宝大哥去一趟他们老家,明日一早就启程,到时候就不来打扰姐姐休息。”其实这只是个借口罢了。   俗话说那打蛇要打七寸,现在正是对付上官家的好时机,自己一个光脚的完全就不惧他穿鞋的,所以曲逐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也觉得只有早些报仇,母亲才能安息。   行商之人坐不住,这点海棠是知道的,也没留他,更何况他是跟者金宝去,也是放心的,只叮嘱了几句,别的并未多说。   晚上陆言之从衙门回来,海棠与之说起此事,一面问他南亭候的消息,“都这么些天了,她只怕已经到天辰了吧?”   最近她这身子不知怎的,总是不舒服,所以陆言之回来也基本不与她说外面的事情,她自己也没那个精神去问。   连三哥娶亲那日,自己都没能亲自到场。   也就是今天觉得精神了许多,这才问起。   “此人狡猾得很,只怕现在已经到天辰了,不过天鹰岛那边,我们倒是收获不下,如今大当家已经被逼退至天辰的海境,岛上也收缴了不少财物。”当然,救出来的人也很多,不过这些人身份短时间里无法去证明,所以便是他们如何可怜,陆言之也没动容,全部让送到城外去,一个也没留。   他也意识到,自觉得心肠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硬了。   海棠觉得这也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只是南亭候就像是个隐患,她不死,海棠这心里终究是没办法安心。便问着陆言之“要不,我给宋子茵写封信?”   “不必,大哥那边自会帮忙查着,你也不要担心这些事情,好好养身体就是。”   他这么一说,海棠倒是想起来了,就大哥的那身份,想来要查这些消息,是极其方便的,因此也就没在多管。   小舟刚走没两天,澹台若心就到了。   海棠看到她自然是欢喜,尤其是想到她跟那安镜的姻缘,不免盯着她的脸瞧了半响,只见姻缘还在,便好奇地问道“你与安镜,可有联系?”   澹台若心自然是想说没有的,可是那安镜没隔十天半月就往左相府寄一封信,虽说都是写些他在当地的见闻或是衙门里的闲事,但当读这些信成了习惯后,澹台若心也逐渐发现,若是信迟迟不送来,自己心里竟然会担忧起来。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同海棠说,只是无奈地笑道“还能如何,左右我爹看他不顺眼,她娘瞧我也不顺眼,自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   海棠想安慰她几句,可见她拿来的那些干果子,似乎还有杏干,这喉咙里就忍不住冒口水,连忙示意荷花端过来,“我这几日最想杏儿吃,但是这时节实在是没有,只能每日啃些菠萝解馋。”   听得这话,澹台若心不禁笑道“我听人说,这酸儿辣女,杏儿那么酸,莫不是你这一胎是要生个小侄儿?”   海棠觉得什么都好,不过心里更倾向于生儿子,以后少受苦。现在听澹台若心一说,心里自然是高兴,“如此,承你吉言。”又问她“北安王府最近如何,我已许久没收到京里的来信了。”   似乎二哥他们来了后,京城里就来过一封信。   此后,就再也没有了。   澹台若心来的那会儿,北安王妃还在,所以她自然不知道。“好着呢,你也不必太担心,更何况府上不是有太医常驻么?”   话是这样说,但海棠想到父王母妃将大哥他们都遣到这瞻州来,是为了帮陆言之,归根究底就是怕自己吃苦。所以每逢想到此,心里就觉得对不住他们两老。   本来还以为自己接替了这个身份,认回了亲生父母,就会好好孝顺他们的,可没想到过着自己的日子,居然顾不上两位老人家了。   心中难免是有些愧疚的。   澹台若心此番来,说是替她娘来看望外祖家。   也是巧了,她这外祖家,就是瞻州云家。   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旁支。   她要忙着去给老人家请安,海棠也好留她,只叫她在那边若是无趣,就来瞻州,陪自己住一阵。   澹台若心自是应了。   只是她也没马上去云家,而是回到客栈中,等着那天黑之后,换了身夜行服,戴上了属于七星司摇光的面具,去见了李淳风。   “是我疏忽大意,让镇安伯发现了行踪,借此以我身份做威胁。”然后她不得已,只能将陆言之的身份送去给傅现。   不过跟镇安伯分开回去后,她又折身回来,如果那傅现果真进宫的话,自己就直接杀了他,可没想到他临到门口,又回去,甚至将那消息给烧了。   李淳风倒不关心这些,他在意的是镇安伯的消息,“镇安伯现在到哪里了?”   “已上了船,只怕真的是去找尹荼。”澹台若心回道,觉得自己其实根本就不合适做这一行,也不知当初师父怎就挑中了自己。   原本这七星司之间,谁也不知道谁的身份,可是自己跟着海棠回京城,就露了马脚,先被天权发现自己就是摇光。   后来,还被假死的镇安伯发现。   现在她是极其怀疑人生,打算收一个弟子,将这摇光身份甩脱。   而摇光自来都只收女弟子,她今日见了陆嫣嫣那天赋了得,也就起了几分心思。   可能她真的不合适做这一行,眼神里刚透露出些想法,就立即被李淳风察觉,“你收弟子的事情,我也听玉衡提了,只是我那两个侄女,你莫要起这个心思,不然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更何况她们的身份,你也是知道的。”   澹台若心一个激灵,她差点就将陆言之的身份忘记了。   是了,说起来,那陆嫣嫣和陆婠绾也是主子,她竟给忘记了。   一面转过话题,“还须我去追踪镇安伯么?”   “不必了,你回云家一趟,就来海棠身边,剑心一个人,到底叫人不放心。”至于镇安伯那边,李淳风打算这几日把瞻州的事情安排好,他就亲自去一趟天辰。   比起去天辰追踪镇安伯,澹台若心当然是更愿意留在海棠的身边。   这日陆言之从衙门里回来得早,手里还带了几个贺飞龙摘的新鲜椰子。   刚一进门,两个小丫头就冲过去,“爹爹今日回来得真早,娘肯定很高兴。”   陆言之将椰子递给姐妹俩,“让贺叔叔去给你们打开,爹去后院看看娘。”   姐妹俩也就高兴地跟在贺飞龙身后。   这贺飞龙如今已经是府上的常客了,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愿意做陆言之的护卫,所以这大部份时间,都是跟在陆言之身后的。   因此与陆嫣嫣陆婠绾姐妹俩,也是混熟了。   孩子们跟着他去了,陆言之往后院来,眨眼间那李淳风跟个鬼似的,忽然出现在前面的桥头上。   他只能掉过头,朝他走过去,“大哥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书房说。”这距离李淳风私底下见澹台若心,已经过了五六天,他原本已打算启程去天辰,谁知晓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京城那边来的消息。   如今脚下似带着风一般,急急忙忙地朝着书房去,也不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陆言之见他表情沉重,也不敢多问,只赶紧跟在后头,一路往书房去。   直至到了书房,他才拿出那京中来的信件,直接给陆言之看。   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起北安王府的事情。   “母妃没了,去的那日,正是小妹病着的那天,你说这是不是巧合还是母妃走的时候,心里还念着小妹?”   这岳母的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所以陆言之其实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如果不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都要提前给海棠提一提这个事情。   人生病老,总归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   现在这话却用来对李淳风说“你节哀,母妃身体不好,想来大家心里其实也有个数的,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   可李淳风听了这话,却是冷笑着反驳起来“不,不,你不懂,母妃本来不会死的,本来不会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的口气十分肯定,必然是那狗东西,又在逼迫父王做什么。   所以母妃才没有按时吃那解药……   陆言之以为他是伤心至极,所以开始胡言乱语,却只见他忽然站起身来,两手紧紧地抓住陆言之的肩膀,满目是那不见底的恨意,“你知道么,自打我成为了天权,从上一代天权手里接过那解药,然后亲手送到母妃的手里。我才知道,母妃没有什么心疾,没有啊!这一切都是先皇做的手脚,而我为人子,这么多年居然不知晓。”难怪他当初以为上一代天权是何等厉害,能将自己的心疾给治好。   不是治好,是自己从胎里带了些余毒,没有入肺腑,所以能清完。   陆言之被他这番话给震惊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又只听他继续含恨说道“倘若,我没有被上一代的天权收为徒弟,不从他的手里接过解药,送去给母妃,我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不知道父王的心里到底有多少不甘,却因怕小辈们担心,和母妃一起瞒着。   也难怪,母妃的病无药可医治。   因为本来就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陆言之再也说不出劝他节哀的话,这事儿换作是谁,也没有办法节哀啊。   一辈子的痛苦,先皇与当今圣上,两代人的折磨啊!   这书房乃重地,平日里是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的。   但海棠似乎不在这闲杂人等之列,所以当她听闻陆言之回来,被大哥半道叫了去书房,便出来走一走,也就游到了这书房外面。   也是巧,她来的时间刚好,正将大哥的这些话都给听进去,整个脑子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好半天都是一片混沌,所有的思路都像是断了线一般,混在在一起。   直至好一阵子,里面变得安镜,她的理智也慢慢地恢复过来。   只是眼帘已经是一片朦胧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在宋子茵的遭遇,以及她所带来的信里,陆言之的身世而看到了这世间最阴暗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仅仅一隅罢了。   普天之下,这样的肮脏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没个人身边都有。   如果说当时她觉得自己获得这诸多宠爱,是何等的幸福。   那么现在的海棠,心底的恨意就有多深。   她没有办法想象,当年还是花儿一般好年华的母妃就被下了毒,这么多年看似表面鲜光体面,父王也十分得圣上的省心,对他们北安王府诸多纵容。   可是现在,这些所谓的纵容,都所以因为母妃的性命捏在他们那些的手里,凭着母妃的性命,不知让父王做了多少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兴许,还有什么违背天地道义之事。   她没有办法去接受。   现在母妃也没了,她不知道母妃不甘心的灵魂到底有没有得到解脱,但这活着的他们,换了另外一种更为残酷的方式继续延续着这份痛苦。   她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这个结果,可是天旋地转半响,她没有倒下,反而越来越清醒,没有再继续听里面传来的声音,转身离开。   只是她终究来过书房,守在不远处的贺飞龙是看见了的,自然跟陆言之提起了。   陆言之听闻贺飞龙说起,心中大骇,不知海棠到底听了多少,急急忙忙地回房去。   却见海棠并无任何反常,而是淡然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清溪里的小鱼。   海棠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扯了个笑容“你回来了?我方才去书房找你,后又想着你兴许有要紧事情要忙,所以就折回来了。”   她声音很正常,一丝反常的情绪都没有,让陆言之也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一面尽量让自己神色自然些,“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大哥要去天辰了。”   这事儿早先并不知晓,所以现在海棠自然是露出惊讶之色,“是要亲自去找南亭候?”   “不单是南亭候,那镇安伯还活着,他年轻时候去过元京,与南亭候有过一些交集,此人居然能在京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假死,只怕这么多年大家都被他骗了,所以大哥不放心,想要亲自走一趟。”   海棠听得此话,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宋子茵,也不知她见了她爹,会如何?   镇安伯既然假死骗过众人,还在京城待了那么久,这就说明当时其实没有完全被宋子千控制,那么他竟然没有救宋子茵。   半响,才叹道“这人心,太可怕了。”   “是啊,不过事也不尽然如此,北安王府的兄长们便极和睦,待你这个妹妹百般好,我这个做妹夫的也跟着沾光。”陆言之生怕她因此事心中对自家兄弟们产生了怀疑,连忙说道。   海棠笑了笑,“人说一种米养百样人,果真如此。”只希望自家的孩子们,将来能和和睦睦的。抬头看了看陆言之“既然是这样,只怕到时候你也忙,不必总牵挂着我这里,过几日三哥三嫂来了,我让三嫂先住在府上,我也好有趣。对了,二嫂也快临盆了,让她也过来的,大家好有个照应。”   陆言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你做主便好。”   海棠想,母妃的事情大哥特意把陆言之叫去书房偷偷的说,他又马上要去天辰,只怕是暂且不打算告诉三哥和二哥他们了,所以自己也将这事情暂时压了下去,不会在大家面前表露出来。   可是这仇,让她就这样算了,她心里不甘心。   只是陆言之总在身边盯着,她到底不方便,所以刚才便说了那番话。   到时候这府上多了别的女眷,他也就不用如同往昔那样总顾着这里,自己也就能腾出些时间来。   陆言之自没有想到海棠心里的打算,反而暗自庆幸,她没听到大哥的那些话。 第68章   这女人孕期, 难免是有些多愁善感, 想着一出是一出,加上海棠这病了一阵子,所以她这忽然让风先生给准备了许多香料,风先生也没多想。   海棠想了一宿,自己没有武功, 也没有半点权力, 所以她能依仗的, 就是这些香。   她的初衷,绝对不是用这香来杀人,可是想到近来的这些事情……   所以,怎么能一点准备都不做?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么?依照这些事情发生的轨迹,不可能就这样随着母妃的死而结束。   或许, 现在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空间里但凡是能用得上的香方, 她都记住了。   自己不方便碰的,便让剑心跟荷花帮忙。   剑心跟荷花不一样,没那么傻里傻气的,到底多了几分心思, 这整日跟在海棠身边, 自然也察觉出了海棠这些天的过份冷静。   这份冷静到底显得太反常了, 所以荷花不在的时候,便偷偷询问海棠, “夫人,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海棠还真有事情想让她去办, 如今她主动问起,便直接道“你帮我查一查京里的动向。”   京中的动向,按理客栈里那边最方便打听到。   那里人来人往的,天南地北的消息都能打听到,夫人怎还特意让自己去打探?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自从海棠怀孕后,基本与酒楼那边的消息网断了联系。“夫人放心,我这便去。”   却被海棠唤住,“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查。”   剑心愣了一下,便点头,没有去多问一句。   虽不知道海棠要做什么,但自己既然是她的护卫,首当是以她的命令为主,这是规矩。   海棠的身边虽没了剑心,但澹台若心已来了。   剑心的踪迹很快就被她发现,也好奇海棠,“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好养着就是了,怎操心起外面的事情来了?”   “若心,你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同龄人里,也就这澹台若心能说上话,而且她总跟在自己身边,自己要做什么,她怎么可能不会发现端倪所以海棠也没打算瞒她。   只是她忽然这样问,澹台若心这心里莫名有些慌,“自然是,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是你怎问起这些?”   海棠心里藏了许多事情,陆言之生母的,以及北安王府的,却又不能与陆言之道明,总是憋在这心里,到底是难受,如今便与澹台若心说道“我母妃,她去了,我还未曾在她膝前敬半分孝道,我……”她没说完,美眸便已湿润,泪珠顺着有些苍白的脸颊滚下来,“我还知道,我母妃没有生病,她是中了毒,是先帝给她下的毒。”   她这情绪到底是有些激动,语伦无次地说道“还有言之,我也担心他的身份有朝一日泄露出去,大元帝国迟早要来大齐,当初可以对我母妃下毒,现在也可能用言之的性命来做筹码,我担心啊!”   她虽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但她说的这些事情,大部份澹台若心都是知晓的。   北安王妃去了的消息,她前天也收到了,就在自己离京没多久后。而且听说北安王正带着王妃的骨灰来瞻州。   当然,让她更为出乎意料的是,老王妃竟然是陶家嫡系。也难怪李筠风忽然就娶了陶家的独女,原来这背后是有着这样一层关系的。   不过海棠与自己说的这些,只怕陆言之也未必全知道,她自己藏在心里,不知是怎样的难受?还在大家的面前假装毫不知情,强颜欢笑。   这一刻,她心中心疼海棠,对海棠又有几分愧疚,然后就没忍住,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又劝慰道“你别难过,你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帮你。”她真的不合适做密探。   海棠在听到她自报身份是七星司摇光的那一瞬,就已经傻眼了,满脸惊骇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是七星司的摇光?”海棠忽然间有些怀疑,她来瞻州,莫不是授了大哥的意思,于是忍不住问“是大哥让你来我身边的?”   澹台若心颔首,不敢去看海棠那泪眼朦胧的眼睛。   海棠急道,“我与你说的这些事情,你不可告诉大哥,他们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假装不知道。”   “我答应你,可是你也别太难过,如今你这身子,经不得半点差池。”澹台若心听说,这孕妇不可情绪太过于激动,不然影响腹中的胎儿。   这个道理海棠自是懂的,一面附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声。   澹台若心的表情因她那话变得复杂,但最终在海棠期待的目光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有了澹台若心的帮忙,海棠自然打听了许多原本接触不到的消息,计划也顺利进行着。   可是没过几日,地处瞻州西南的几个县城竟然发现了瘟疫。   这自古以来,瘟疫便是阎王的催命符,但凡沾染了瘟疫,十有是活不成的。   只是这瘟疫来的忽然,陆言之也只得匆匆与海棠交代一声,将贺飞龙等人给海棠留下,带着风先生跟李筠风慌忙地去了。   他能这样放心的去,一来是知道北安王不日就能到瞻州,到时候有他在,自然不用担心,而且李淳风那边也有消息送来,尹荼已到达天辰。   筹谋需要时间,所以短时间里应该这瞻州是没事的。   再有,就算北安王没有按照原来预定的时间到,但这城里不是还有李若风跟贺飞龙,孙昂然虽说是胆小怕事了些,但有什么要件事情的时候,他也不曾掉链子。   但陆言之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尹麟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尹荼怎么会有多余的时间?更不可能等到天辰再做计划。   对于这瞻州陆言之倒是放心了,留在瞻州的海棠反而是提心吊胆的。   那终究是瘟疫区域,若是陆言之一个不慎感染到,活命的机会不过是那万分之一。   只是她又太了解陆言之,所以终究没有开口劝。   发了两天的愁,二嫂就忽然临盆了,好在这府上一应俱全,都是风先生原本提前给海棠准备的,如今倒全都用上了,没有弄得手忙脚乱的。   可纵然如此,哪怕李二夫人也是二胎,可这终究到底隔了好些年,所以跟那头一胎也没个什么区别,疼得她死去活来的,那惨叫声叫得海棠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垂头看着自己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肚子。   也不知道她生产那日,会怎样?   陆嫣嫣和陆婠绾紧紧拽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娘?”姐妹俩显然也是被李二夫人的声音吓着了。   那李花翎更是红了眼睛,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生孩子这样疼,那时候就不缠着娘给自己生弟弟妹妹了。娘生自己的时候,肯定也是如此痛苦,以后万不可再惹母亲生气了。   一旁的嬷嬷瞧见了,便笑着安慰道“女人家自古以来都这样,哪个不遭这苦头?不然来来的后代子孙?何况夫人尊贵,还能有单独的房间做产房,那寻常人家的妇人,都是在稻草堆里生下孩子。”   这倒是不假,海棠知道,就自己那个世界早些年艰苦时候,那乡下女人生孩子都不会在床上,就在床下铺着些干草,正个月子就在上面度过。   不是什么习俗,就是单纯的穷,舍不得在床上生,舍不得将被褥都弄脏。   那年头什么都没有,也不似福贵人家这样,能一直换褥子,所以就在干草里躺着,身下流了脏东西,换一把枯草继续垫着就是了。   海棠越想越恐怖,哪怕自己有银子,垫得起褥子,但这心底还是忍不住的害怕。   尤其是那产品指甲那么长,头发也没拢好……   产房里,好在李二夫人身体算是好,就是孩子个头有些大,叫她吃了不少苦头,但在傍晚的时候还是顺利产下一个男娃儿。   李花翎既是开心,又有些失望。   开心是自己有了亲弟弟,他也是男孩儿,以后不用像是母亲一样,遭受这样的苦头。   可其实心底希望有个小妹妹的。   但不管如何,现在娘亲没事,他都开心。一直拧着的眉头也松缓了下来,等着里面传了话,才进去看他娘。   海棠也进来瞧了,因怕人多吵着她休息,所以小孩子们来看过一眼,就被赶出去了。   加上那小婴儿也抱出去给李若风看,小孩子们自然是追了过去,倒没死赖在产房里。   这还没说上一句话,海棠就被剑心匆匆叫走。   有客人来了。   来的也不是旁人,而是傅现。   按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京城里推行新政,但现在却出现在瞻州,而且这一身风尘仆仆,满脸皆是那无法掩去的倦意,可见是披星戴月赶路而来的。   身边除了二十来个精卫之外,便只带着一个老仆。   他身边自来就没有年轻的随从,所以倒也没人去留意这老仆。   “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怎忽然来瞻州?”海棠心中好奇,纵然是这新政无法推行下去,那他也是个朝廷大员,没有旨意就乱跑,似乎不对啊。   若这事儿出在别人的身上,海棠可能还不会多想,可这是傅现啊。   他是忠君之臣啊。没有齐皇的旨意,他怎么可能离开京都,跑到这瞻州来呢?   傅现满是倦意的眼里,夹杂着诸多愧色,“北安王妃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其实那日傅现收到了那神秘人给的消息,原本打算进宫,但后面想到海棠和北安王府,所以给毁了。   可是他没想到,北安王妃去世了,北安王执意带着她的骨灰来瞻州。   这事情看上去于情于理,北安王妃想要魂归故里,很是正常。   当傅现隐隐觉得不对,尤其是意识到北安王府的人,几乎都已经聚集在了瞻州,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那消息是对的,而北安王府的人也都知道,所以这才不动声色地往瞻州来。   瞻州,离京都最远。   如果陛下想要对陆言之做什么,短时间里根本不可能做到。   加上陛下朝自己再三确认北安王妃是真死假死的事情,让傅现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是大齐人,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国家被外人侵略霸占,也无法去忍受北安王府的叛国之行,所以终是将这消息告诉了齐皇。   齐皇那个时候已经隐隐察觉到七星司,并不为自己所用,他们真正效忠的并不是自己。   自己这许多年,只怕反而像是个小丑一般,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想到此他心中恨意汹涌,可却没有办法拿七星司怎么样。   不过将陆言之作为人质与大元帝国谈判,这个法子与傅现倒是不谋而合。   然后就有了眼下傅现避开七星司的耳目,没日没夜快马加鞭到瞻州来的事情。   就是没想到这要紧关头,瞻州西南边竟然出现了瘟疫,而且陆言之还亲自去。   他若是有个闪失,还拿什么来与大元帝国谈判?这一趟就是白跑了。   所以到了这瞻州城,立即来知州府见海棠,希望她能想办法立即将陆言之找回来。   当然,也猜测可能是他们的行踪被泄露了,那边的瘟疫不过是个幌子,也许陆言之就藏在这瞻州城里呢。   傅现也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被海棠察觉出意图,因此没敢直接问,而是以北安王府的事情做由头。   可没想到海棠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是父王母妃还好么?”   傅现心中惊讶,她居然还不知道北安王妃已经去世了那么久的消息?不过待看到海棠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一下就明白她为何不知道,只怕是大家有意瞒着她。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厅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们王府怎了?”   是李若风来了。   随着他大步踏进厅里,傅现身后的老仆将头又放低了几分,似有意避开李若风一般。   此举反而引来李若风的好奇,看了一眼,不过瞧见是个寻常的老头,也就没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朝傅现问道“你刚才说,我们北安王府怎么了?”   傅现再一次惊讶,连李若风都不知道,难道真的如陛下所猜想那样,王妃是假死的?不过是一个让北安王能出京,来这瞻州的幌子罢了。   不然她的儿女们,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   “没,没事。”面对李若风的质问,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一片镇静,逐朝李若风问道“我听说李二哥做了陆大人的师爷,那怎没与陆大人一同去处理瘟疫之事?”   “二嫂今日刚临盆,二哥离不得身。”海棠解释道。虽然她对这傅现也不是很了解,但是从以往的接触和此刻他的言谈相比,海棠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句话叫多说多错。   还有傅现忽然来瞻州,到底是所谓何事?按理傅现对她也是有恩的,可此时乃多事之秋,所以此刻她也不得不防?   而且她想过,傅现和傅老太太从前待她好,是不是早就认出了自己?   傅现与李若风道了句恭喜,便也没同他再多说什么,反而是朝海棠劝道“这瘟疫之事,便是老天爷也是束手无策,我看你如今也是双身子,怎能让他去那等地方,若是有个好歹,将来你和孩子们将如何?”   这话立即就引得李若风不满,“傅现,你这是什么意思,诅咒我妹夫?”   傅现还真不是那个意思,就怕瘟疫是真的,陆言之去了也是真的。所以他现在只不过是希望陆言之赶紧回来,别去那边送死。   更何况那瘟疫如果感染的,现在都还没有一点眉目,他就这样匆匆去了,若是真有个万一?那这大齐的命运将来如何?   又连忙解释“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李二哥误解我了,我只是替海棠担心。”   他替海棠担心,这倒也正常,毕竟海棠是他原本的未婚妻。所以李若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瞻州的事情他虽不似老三那么清楚,但也略知晓一二。傅现乃京中大员,忽然来瞻州,让他不得不防备,“你还没说所来瞻州何事?”   海棠也朝傅现看过去,这话方才她就问了。   只是叫傅现给转移了。   “确有要紧事情,不过只能与陆大人一人相商,如今他不在,还望你们想办法让他快些回来,我先在驿站等着,告辞!”他煞有介事地说道,似乎还真像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   事关朝廷之事,海棠和李若风也不好问。   便给了一句“衙门里有孙昂然孙大人,如果你若实在着急,找他商量也是一样的。”   傅现点了点头,当然也不可能去找孙昂然。   倒是闻讯而来的孙昂然一脸急色匆匆,“我刚得了消息,正有大队人马朝着瞻州赶过来。”   李若风在衙门里,真的只是替陆言之处理一些公务,至于陆言之的身世,或是北安王府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的。   所以听到这消息,有些意外,一面朝海棠看去“莫不是傅现带来的?”   “先不管谁带来的,让贺大人传令下去,不管何方人马,现在也不能进城。”海棠觉得,就是傅现带来的。他此番来者不善啊!更何况她听澹台若心说起,曾经被镇安伯要挟,将陆言之身份透露给了傅现。   傅现当时虽然没有去进宫面圣,但这后来到底如何,谁知道呢?   李若风也没意见,瞻州从前没少被遭海贼,也没见什么大队人马来。   现在忽然来了,谁知道揣着什么心思?   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因此也没反对海棠的意思,甚至要亲自去衙门,不过被海棠唤住了,“二哥,二嫂现在才生产,你好生陪着她,衙门里事情不必担心,不是有孙大人么?”   孙昂然后悔,早知道自己打发个人来送信就是了,何必往这陆夫人身前凑,现在想走怕是不好走了,只得赔着笑意朝海棠道“这衙门里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咱们只要将城门关了,千军万马也不怕他。”   这瞻州临海,为了抵抗台风,这城池修建的时候,可是下了本钱的。   易守难攻,外面纵使是有千军万马,只要这城门一关,里面都是安全的。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短时间的防守,若是一年半载,肯定是不行的。   粮草水源的上限,也是就三个月罢了。   “话虽如此,但今晚怕是要劳烦孙大人多看着衙门那边,至于四个城门口,也要多麻烦贺大人劳心些。”海棠来了瞻州这么久,这孙昂然什么脾气,她也是心里有数的,哪里能这么容易就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脚底抹油跑了?   孙昂然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去。   倒不是他听命于海棠的话,而是海棠说的对。   陆言之不在,他就是这瞻州最大的官员了,这个时候鬼都能嗅出危机感,自己还能跑吗?   于是只得不甘不愿地去了衙门。   城中一处隐秘客栈中。   原本跟在傅现身后的那老仆,此刻坐着,而傅现这个主人,却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前。   “陆言之如果当真不在,只怕真的只有派人去那瘟疫区域了。”老仆开口道。   傅现觉得海棠应该没骗自己,他们一路行踪小心,消息应该没透露出去,所以那陆言之又不知道他们来了,怎么可能提前藏起来,而且以他对陆言之的了解,应该真的去了那个地方。便建议道“不如,让郑统领直接去将人带回来?”   那老者点了点头,“倘若确认了,就直接让他带一队人将陆言之拿来,不过……”   傅现听到他说不过这两字,心里头不由得担心起来。   果然,只听他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那府上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尤其是朕那个堂妹和她的女儿们。”   傅现想要开口求情,这国家之事,何必牵连妇孺,但他太了解齐皇的心思了,他做事素来都是要保正万全无一失,怎么可能改变这个主意。   不过路上为了以防眼目,所以整支御林军分成了无数个小队,如今只怕正在成为集结,今日已是这个时辰,怕是进不得城了。   而且这样拖下去,迟早会让瞻州这边察觉到,到时候怕是会起防备之心,那时候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所担忧的这个话题,老奸巨猾的齐皇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只听他问道“城里现在能用的总共有多少人?”   “百来人吧。”傅现回着。   “既如此,为了以防有所变故,安排下去,让他们按照计划行事吧。”到时候就算是郑统领没有找到陆言之,但只要自己有海棠母女在手,不信陆言之不现身。想到此,脸上不禁泛起几丝得意的笑容“朕也是有眼力的,当初见他便不凡夫俗子,潜力无限。”不过说到此,那声音里带着几丝讽刺,“就是,太过重情了,终究成不了大业的。   傅现此刻心中百般滋味,一面是海棠母女,他不想她们出什么意外,更不想她们卷入这些争斗之中。   可另外一面,是为了整个大齐,为了整个大齐的百姓们不会被大元帝国的统治。   左右为难。   他做不了选择。   所以听到齐皇的吩咐,其实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   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不是自己所愿,自己的这一切行事,不过是听命陛下罢了。   为人臣子,天子之命,怎可不尊?   知州府里,李若风被海棠劝过去陪着李二夫人。   加上幼子在身边,他多将心思放在上面,除了觉得今晚外面的人多了之外,并没有旁的察觉。   而此刻花园一隅,贺飞龙正来给海棠回话。   “四方城门已经锁死,绝对不会放一只苍蝇进来,只是……”他隐隐有些担忧,“这每日进城之人诸多,兄弟们就算一一盘查,但只怕也有这漏网之鱼,不可保证这城里没有他们的人。”   贺飞龙起先是因为这救命之恩跟在陆言之身边做个护卫,可是跟久了,陆言之让他办的事情多了,知晓的也就多了。   天下的局势他不懂,但是他知道陆言之的身份,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   当然,陆言之这身份,也让他本身像极了一块肥肉,谁都想夹进自己的碗里去。   不过贺飞龙觉得,这陆言之不是凡人,当初借着那么几块碎石就能抵住上万海贼,又不似从前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一个个只想榨取民脂民膏的畜生。   反而是陆言之,来瞻州虽然还没有一年的时间,但从平家那边得来的银子,皆拿来充盈了瞻州的财政,修路修房且不说,便是这修建学府,整编民兵队伍,每一件都是为民所办。   就凭着这一点,贺飞龙和手底下那帮兄弟就跟定陆言之了。   但这几天他发现,这夫人也是惹不得的。   如今看来,当初抓住那天鹰岛的黑鹰,还真是她的功劳。   此刻已经天黑,满天星斗,海棠披着轻薄的黑色披肩,站在廊下,手里抓着一把鱼食。听到贺飞龙的话,神色未动,只淡淡说了一句“来就来了吧,只是进来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抬着鱼食站在她身后的荷花根本没听明白海棠在说什么,还以为她说鱼,所以低头看了看廊下小池子里那为了吃鱼食而挤过来的小鱼儿们,“就是,来了一会儿就不好回去了。”要回去,得逆流而上,跳过夫人设计的那道龙门。   贺飞龙听得这话,抬着眼皮撇了撇那堆笨鱼。一会儿出来,还真有些困难。“那属下现在可有什么要做的?”   “不用,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特意去防备。”以免将人吓着了,反而不敢出来了。   比起他们这样在暗处,海棠更喜欢他们胆子大些。   贺飞龙去了没多久,澹台若心就来了,“我刚得了消息,那瘟疫只怕是人为。”   “人为?”海棠有些惊讶,这年头难道还有人制作病菌?谁如此超前?   却只听澹台若心说道“你只怕不知道,那南亭候擅长医术,当年能在元京里闯出名头,就是因为她不但才华横溢,医术出众,而且还有那从人胸中取物的本事。“   胸中取物是有些夸大了,但尹荼年轻的时候,的确在元京给一位贵胄切过阑尾。   海棠听着,心生些许好奇之心,“你仔细与我说一说。”   南亭候原本是尹家庶女,出身卑微,生母只是一个趁着南亭候醉酒爬上床的丫鬟。当初她能与尹星月一起陪着秦国质子到元京,也不过是利用尹星月的善良。   那尹星月自小被南亭候娇养长大,天性善良,得知自己在偏院有个姐姐后,待她十分好。   还被这尹荼说服,带着她一起去元京长见识。   但离开秦国,到了元京后,尹荼就开始逐渐显露自己的才华,作出来的诗词堪比文学大家,“我还记得她写的有一首诗还是词,有一句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爹最是喜欢,从前想念我叔父之时,总是念叨起来。”   坐在廊下的海棠已经无心喂鱼了,感觉遇到了穿越前辈……而且是个狠角色,活得还十分高调。   所以海棠几乎已经明白,尹荼为何会胸中取物,她大概是个外科医生罢。   不过也是有本事,这条件如此落后,一个小小伤口都会感染破伤风的封建时代,她居然敢做手术。而且连麻沸散都还没有,那做手术之人,也是勇气十足。   “还有呢?”海棠继续问,对于这尹荼是个怎样的人,依稀有些了解了。   “她以诗词才华享誉元京,又会医术,自然是惹得不少同龄人喜欢,不过少年郎们喜欢她,那些元京的小姐们却是讨厌她,觉得她是狐狸精。对了,听说她从秦国出发去大元帝国的时候,还不过是个相貌普通的平常人,只是等到元京的时候,她就像一下长开了一般,别人是女大十八变,她是女大一百遍,硬是从一个相貌平平之人变成了倾国绝色的美人。”   试想,这样的美人,会医术,而且才华横溢,哪个年轻男子还能抵挡得住?镇安伯就是其中之一。   甚至可以说简直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就是她运气不好,元京的太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了,有才华的,或是有各种技艺的,多了去。   所以对于这尹荼,自然没有什么好感,反而对善良温柔的尹星月一见钟情。   “照着我说,这所有的纠葛,就是因情而起。”事关那大元帝国的皇帝陛下,也是自己真正的主子,所以澹台若心不敢去妄议。   不过这就是典型的我爱你,你爱她的话本子没错了。   比起澹台若心说的这些八卦,海棠更感兴趣的,是尹荼的医术,“所以这瞻州的瘟疫,是她在背后搞鬼?”   “对,你说天底下怎有如此恶毒之人,那些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与她又无冤无仇,害这么多人的性命,就只是想要将你夫君引过去……”   她话还没说完,海棠就肃然起身,将这话打断“所以,这不过是个陷阱?”   只是自己说完,又叹气,“是陷阱又如何?这瘟疫是真的,言之便是知道,也会带着风先生亲自过去的。”   “是啊,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风先生武功奇高,又是大元帝国的第一国手,自然会有办法的。说起来,风先生的师兄就是被尹荼当初给气死的,若是尹荼真的敢来瞻州,风先生定然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不过现在也不是那说闲话旧事的时候,澹台若心自然没去多说此事。而是担心海棠现在的处境,“傅现此番来意不善,瞻州外那么多人,我怕他们跟尹荼是一个心思。”   “就是一样的打算,只是看谁有本事。”其实海棠心里也担心得很,撇开瘟疫不说,就是这尹荼的手段,她也有些发怵。   自己也是穿越人,还将自己前世的储物空间带来了,就是可惜这个世界的东西放不进去,里面书本也拿不出来,每次都要由着自己做中转。   这储物空间虽说算是个鸡肋,但尚且也是属于外挂了,而且自己碰到那里面的相术书后,又忽然有了这给人看相的本事。   所以没准,那尹荼也有,而且比自己还要实用。   现在她除了指望风先生之外,也就希望陆言之的八阵图能起到作用。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是眼前事,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弄清楚傅现的意图。   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希望母妃不要恨自己。   自己并非想动并肩侯府的人,只是大家立场不同,为了自保生存,她没有别的办法。   可海棠忽有个猜想,便朝澹台若心确认“你确定消息无误,尹荼的确在天辰?”   “你大哥给的消息,应该错不了。不过从天辰来咱们瞻州,也就几天的时间。”所以如果尹荼避开李淳风来一趟,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海棠想的却不是这样,而想到了当初的镇安伯假死,在京城里待那么久都没人发现。一定有什么混肴视觉的办法,没准现在正用这招对付大哥呢?   当然还有个可能,镇安伯是去帮尹荼,也许现在在瞻州的,可能是镇安伯。“你想法子再查一查。”   这尹荼年轻时候有着众多的优秀追求者,像是镇安伯这样的,多半也是其中之一,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可见这尹荼是何等的厉害。   而且这还只是其中之一。   天晓得其他的爱慕者会不会也在这个时候对尹荼伸出援助之手。 第69章   这夜的空很明郎, 那满天繁星尤为清楚。   可是这风也很大,吹得城墙上的旌旗啪啪响个不停。   海棠也无心睡眠, 合衣坐在床榻边,手里拿着这瞻州城外四周十里的细致图纸。   忽然,房门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间传进来。剑心手握着长剑快步进来, “人已经抓住了, 总共百来人, 是傅大人……”   海棠听得这话,肃然起身,将手里的图纸快速折起来放进袖袋里, 一面快步朝外去, “府上的防卫严些, 巡逻勤快点, 让大家再辛苦一段日子。”   剑心在后面应着, 见着她朝大门方向去, 有些着急“夫人, 您要去?”   “自然,人可都押到了衙门里?”她出门的时候, 顺手将那黑色的披风从屏风上拽下来,搭在肩上,从门后拿了灯笼, 瞧这阵仗是打算就这么过去了。   剑心一面紧随她的脚步, 一面回话, “已经鸭过去了,贺大人与阿五阿六都在城门口,这会儿就孙大人在衙门里,夫人是不放心他么”   “不是不放心,只是我想看看,傅现会如何?”这么多人都被抓住了,他难道还不露面么?   剑心闻言,没在多言,叮嘱了几个负责夜巡的侍卫队长,很快就在影壁这里追上海棠,一起出了大门,往隔壁衙门里去。   这总共也没多远,其实都用不上灯笼。   这一开门,就可见着不远处那衙门口辉煌的灯火,孙昂然那胆小怕事的身影正在门口踱来踱去的。   他似乎也看到了从知州府里出来的海棠,似犹如见着救星一般,顾不得半点形象,掀着官袍朝海棠急步迎过来,“夫人,咱们这怕是惹祸了吧?”   “此话怎讲?”海棠脚步并未停下,继续朝着前面而行。   孙昂然跟在她身旁,一副担惊受怕的表情,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些人,似御林军,我都瞧见他们的手环了。”   听到他说是御林军,海棠有些意外,眉头微微挑起,“傅现把御林军都带来了?你说来的还只是他一个人么?”   “那还能有谁?今儿去府上夫人不都瞧见了么?”反正没旁人了。不过孙昂然也纳闷,齐皇就算再怎么信任傅现,也不见得会将御林军拨给他,随他一起来瞻州吧?   那御林军与齐皇,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   很快,海棠就到这衙门口,将灯笼递给旁边的守卫,提起裙角便跨入衙门里。   前院里绑了黑压压的一堆人,不过跟上一次的天鹰岛海贼与之相比,也就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所以海棠也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在前面摆放于檐下的椅子坐过去,然后才慢慢打量着些昏迷中的御林军。   剑心上前挑开了几个人的袖子,果然看见了属于御林军的手环,便回头朝海棠点头示意,“孙大人没认错,是御林军。咱们要去找傅大人么?”   孙昂然这个时候进来,“那倒不必,我已经打发人去了,应该这会儿已经到了,夫人这里等着就是。”   海棠听得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自来都是有事躲事儿,有祸更是躲到天边去,现在竟然如此主动。   孙昂然被她这么一看,一脸无奈,不好意思地笑道“夫人别这么看着我啊,这天下大势已成了定局,没有谁能反抗得了大元帝国,既然如此我还是老实些,到时候兴许还能保住这身官袍,继续混这俸禄呢。”   这话,叫海棠真是没法回,说得如此实诚。   客栈中,自从命令颁发下去后,不管是傅现还是齐皇,都没有安心一刻,随着这时间越来越近晚,却迟迟没有收到夜空里按照计划刚亮起来的信号。   傅现再也忍不住,“陛下,不如先行移驾,此处怕是不安全了。”   久不见消息,只怕那些人凶多吉少。   当初就听说海棠以那无色无味的香迷倒了两千多海贼精武,这些御林军虽说也是训练有素的,但自来在宫中高高在上,难免是有些心高气傲,不把海棠一介妇人放在眼里。   如此,傅现不得不乱想,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齐皇眉头紧皱,显然不相信自己那些精炼的御林军会连一个妇人都拿不下,更何况他有可靠的情报,这知州府里,除了几个会武功的护卫,其他的人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   因此听到傅现的话,面露不喜,“朕难道在傅卿的眼里,已然是那丧家之犬了么?”他是丢了京都,带着所有的御林军都南下瞻州,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辉煌回去的一日。   傅现连忙跪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响动。   不管是齐皇还是傅现,都第一时间抽出长剑和佩刀,防备地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巨大响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落,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然后数个身影朝他们靠近过来,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刀剑相撞之声。   很快,就见着留下来保护齐皇安慰的人,如今竟然只剩下□□人,却已经落了下风,被外面的人打得根本没有了还手之力。   齐皇见此景,不甘心地提着刀要往前去,只是被傅现拦住,“陛下冷静些,让臣去!”   只不过傅现到底是文官出生,纵然会些拳脚之术,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他自己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败。   一个精瘦的黑衣男子从人群身后走出来,“傅大人,劳烦您走一趟吧?”他说这话是,看了看傅现身后有些落魄的齐皇,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朝手下使了个眼神,让他们上去绑人。   齐皇气得浑身发抖,那精瘦男子他当然认得,是北安侯府府兵的二统领。   只是对方见了他,不但不行礼,还直接无视掉!这让齐皇胸口堵得慌,一口血痰就这么卡在心口,吐不出来,吞不下去,让他百般难受。   但还有更难受的,那些北安王府的府兵上来,就直接将他捆了,连个挣扎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傅现此刻也是自身难保,自顾不得他。   他们这一行人被直接带到衙门。   不过并未进大堂,而是到前院,就停了下来。   满院的羽林卫还没醒过来,傅现再看到那进入大堂门口不远的檐下坐着的海棠,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不顾着浑身被束缚,挣扎着上前朝海棠质问“你怎在这里?”   她一个妇人,怎可到衙门里来?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倒是傅大人,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这些人偷袭知州府,到底是不是授了你的意思?”海棠神情淡然,拿眼神指了指这满院昏迷的御林军。   现在的傅现,心中百般后悔,早知道海棠真的会用香,当时陛下下令的时候,自己就该阻拦,如此岂会有现在的事情?   海棠见他不语,也不催促,而且是朝他身后站得笔直的齐皇看了一眼,“怎不跪下?”   那些个被他们一起绑来的羽林卫,现在都已经被强行跪了下来。   现在除了傅现以外,便只有这齐皇了。   傅现听得海棠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海棠怎能说连忙挡到海棠身前高声喝道“陆夫人,此乃当今圣上,岂能如此放肆?”   海棠当然知道那是齐皇了,御林军都来了,齐皇还能在京城么?不怕那些被他削爵的勋爵们撕了他么?   但听到傅现的话,并未动一下,反而只是淡淡笑道“陛下远在京都呢,什么时候傅大人也会狐假虎威了?”满目嘲讽地瞥了一眼傅现身后那两鬓染霜,发髻散乱的齐皇,“何况,陛下也不会是这么个落魄的老头吧?你不能欺我没见过陛下,就随意找个老头来糊弄我等。”   傅现听得这话,心里凉了半截,但见那角落里站着的孙昂然,便连忙喊道“孙大人,你是早年进士,上过金銮殿,自然是见过陛下的。”   孙昂然果然上前,然后一脸认真的打量起齐皇,然后才在傅现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开口“瞧着是有几分像的。”   还没等傅现欢喜,就听孙昂然又道“不过,这瞻州穷山恶水,陛下好端端的怎会来此呢?我看分明是傅大人居心叵测,胆大妄为,拿个老头来冒充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实乃有负陛下对你的知遇之恩啊!”   最后,还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来。   傅现其实在进门的那一刻就有些遇到了,就算是自己身后的陛下是真的又如何?这是瞻州,现在是阶下囚,只要他们不认,那真的也是假的的。   齐皇自不必多说,听得这些话,如何不明白,他们根本就不打算认自己这个皇帝了。   此刻心中的愤怒是有多深,自不必说,只是作为一个帝王,自来只有他居高临下,掌管众生的生死,如今却忽然沦落为阶下囚,他的骄傲当然不可能允许他就这样默认了对方的话,俯身跪下自称为奴为仆。   “傅大人还没同我解释,这是何意?我不懂,我夫君可是有违大齐任何一条律例?犯得着傅大人这样兴师动众,连皇城根本御林军都亲自带来了。”海棠的声音再度响起,她是没有打算多跟傅现纠缠,浪费时间。   更何况害她北安王府的仇人就在眼前,此刻她只想立即手刃此人,而不是在这里听他们乱七八糟的胡扯拖延时间。   傅现能如何解释?如今已是阶下囚了,自己说是个误会难道她会信么?这种胡编乱造不走心的理由,别说是海棠这种聪明之人不可能信,就是个傻子也不会当真啊。   所以他再做什么解释,都是多说无益,所以只能将这国家大义搬出来,希望可引起海棠的共鸣,若是她能意识到,自己的国家即将遭逢侵略,兴许她能和自己站着同一阵线呢?   那样不但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陆言之作为筹码,最为重要的是,更能解除当下的危机。   于是便抬头挺胸道,“陆夫人,我知晓你自来是个知晓大义之人,那你可知道你夫君是什么身份,现在我们大齐又面临着怎样的灭顶之灾?”   海棠一怔,目光有些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傅现,忽然觉得自己对傅现的认知,可能是有什么误解。这个人的愚忠,完全超出了自己所能想象的范围。   大秦降了,两方没有浪费一兵一卒,百姓没有遭受半点损伤,除了朝廷官员大部份更换,原来该如何,便是如何。   这样比那些须得血染江山的改朝换代好了一百倍。   所以,就算陆言之没有那身份,大元帝国的人要来,海棠是举双手赞成的。   换谁当皇帝不是当?只要不流血不死人,对于底层人就是最大的恩惠了。   所以当下听到这些话,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傅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听着她这肆意的笑声,心中有些发慌。   片刻,海棠打住了这笑声,这才回道“我知道啊。”   傅现听得这话,就更为激动了,“你既然知道,为何要助纣为虐?你可知晓不久的将来这大元的铁骑就要了,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你可知晓?你难道要成为这大齐的罪人么?”   好大一顶帽子扣上来!   “只要你们不反抗,怎么可能死人?说我是罪人,我看作为罪人的是你们这些舍不得荣华富贵和权力的人吧?大元帝国整整数十个附属国,这大齐在他们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谁有心思专门来针对你们?如果老老实实的降了,一滴血都不会见,远的你们看不见,就拿隔壁秦国来说,就是最好的例子。之所以会死人,终究是你们些舍不得放弃权利的人,罪过是你们的。更何况斗转星移,江山易主,这是最为寻常的事情了,傅大人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难道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你不明白么?这世间没有什么能长久永生,纵然是家国天下,也会有所变化更替。”   亘古不变的,那是日月星辰!   孙昂然在一旁听着,觉得好生有道理。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极是,兴亡百姓苦,都是只因为在权之人舍不得放权,若是大大方方的,百姓们就不会受苦了。”   傅现叫海棠说了这一番话,有些面红耳赤的,可是他读的书,也有那忠君之臣,兴国振邦。而不是让他在敌人来时举手投降,拱手将家国送出去。   所以还是继续反驳“若是谁都如同你一般,家便不是家,国不是国,你这些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史书都是由胜利者谱写的,到底谁是妖言惑众,此话自有后人来定。只是傅大人可要想清楚了,确定要用这大齐百姓的血肉之躯来保你们手中的权利么?”那时候国家没有了子民,还能成为国家么?   国之根本,以民为重,倘若不可为民,谈何国?   “逆贼,你们这些逆贼!”齐皇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喊起来。   只是现在的他,没有龙袍加身,没有了国君的光环,跟一个寻常的老人没什么区别?加上现在他这幅落魄的模样,喊着这些话,除了给众人一个他是疯子的感觉,真的是没有半点帝王之威!   海棠起身,慢慢向他走近过去,剑心紧随其后,生怕那傅现忽然挣脱束缚过来伤害她。   虽然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傅现很快就被孙昂然吩咐人挟制住,甚至堵上了他的嘴。   早前孙昂然从李淳风那里知晓陆言之的身份,震惊之余,按照他性格惯性,当然是活命要紧,所以也就抱紧陆言之这条大腿。就是有的时候也会想,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叛国贼?大齐还没灭呢,自己就这么快找到了新东家,是不是不厚道了?   可是刚才听到海棠的那些话,忽然又想通了。   这江山易主,别的不提,就这大齐往上,还得有多少朝代啊?   哪个朝代不是更替不是血染江山?白骨高堆如柴薪?   现在大元想要一统天下,大齐只要俯首称臣,如同秦国那样,可不见一滴血。   不死一个人,这样不好么?而且大齐也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改变,文字还是一样的,信仰也是相同的,不同的也就是皇帝没了而已。   所以大家有什么理由为了齐皇抛头颅洒热血?就齐皇再位这么些年,不是国中内乱战火不断,就是天灾频频。   若是个圣主明君,那还好说,可他就是个专门谋权的阴谋家罢了。   做个圣主明君,不及格。   所以现在孙昂然没了那点心理负担,做起事情来,自然就没了之前的畏手畏脚。   海棠见他忽然这样积极,反而有些不适应。   瞥了一眼,见他一脸讨好,便没在多管。而是朝着眼前这落魄的齐皇打量起来,“按理,我们还是堂兄妹,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有什么还能比兄弟和睦重要,你们每一次往北安王府给我母妃送解药的时候,可是有半点愧疚之心?还是,更多的只有得意?”   得意他们聪明,北安王府的愚笨?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控制住了?   齐皇听得这些话,眼睛都瞪大了,她知道……她居然知道!   最后一次见北安王之时,他还信誓旦旦地给自己保证,府中除了他和王妃,没有人知道此事。   于是现在的齐皇没有得意也没有惊恐,有的只是被北安王骗了的愤怒。   压不住的怒火,使得他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夜色里美得有些像是鬼魅一般的海棠,骂了一声“逆贼!”   海棠并未理会他的骂声,只是见他这副模样,冷冷一笑,“ 罢了,我问你这些做什么?过往对我北安王府造成的伤害也不可弥补。不过我在想,你父子二人对亲兄弟亲叔叔尚且能如此,那对别人又会有几分真心情义呢?”   海棠说这些话,并没有特意避开,旁边的傅现自然听得清楚。   只是他听到了什么?下毒?而且是对北王府,还要定期给解药?所以满目疑惑不解的目光,在海棠与齐皇之间来回。   海棠似乎有意为他解惑,将自己心中的恨意都一一压下,口气平静地说道“多年前,我母妃刚嫁给父王,就被先皇下毒,他不要什么兄弟之情,要的只是绝对的忠诚,为了我母妃的性命,父亲随他四处征战,杀了别的兄弟。但这还不够!”   她说到此,再也无法控制住心中的恨意,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恨恨地看着同样满目恨意瞪着她的齐皇,“他登基以后,用同样的办法控制着北安王府,我父王母妃一辈子,都在他们的控制中生不如死,就在此前,他觉得还不够,还要将我三哥作为人质,什么带刀侍卫?什么无限恩宠?那刀最后还不知到底是捅进谁的胸口呢?”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着头不让眼中的泪水都滚落出来,一面抬手慢慢摆下头上的簪子。   傅现虽然还没有从她这些话里反应过来,但看到她此举,还是急得想要大喊住手,可惜嘴已经被堵住,这两字只能永远堵在喉咙里。   但见月下,海棠拔下头上的簪子,含着泪直接往齐皇的胸口扎进去,滚烫的鲜血立即溅到她的手上。   她微微一愣,想起末世那时候,自己杀死的第一个丧尸,下意识握紧簪子,又转动了一圈。   齐皇到死,那双眼睛都是瞪着她的。   只怕他想过百千种不测,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死在一个妇人的簪子之下。   这等死法,只怕他还是千古第一个。   海棠猛地拔出簪子,那尸体无其他支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她淡淡看了一眼,“皇帝也是凡人,死了众生都一样,一堆腐肉烂骨头罢了。”   她到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年,可是再一次动手杀人,她竟然觉得仿若万年之久。   她还以为,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沾血的,但是事与愿违。   扔掉了手里的簪子,吩咐剑心,“尸体直接扔了吧!”这种狗东西,想要给他厚葬是不可能的了。   齐皇一死,傅现就等于没了主心骨,此刻两眼无神,呆若木鸡地站着原地。“关起来。”海棠看也没看一眼,直接下了令。   本来以为,这一切应该随着齐皇的死结束了,自己也算是大仇得报。   但不过是半住香的功夫,城门口狼烟骤起,擂鼓喧天。   “发生什么事情来?”刚躺下的海棠连忙起身。   剑心匆匆来禀,“天辰大军来了,正朝着眉下海湾而来,而且天鹰岛的余孽们也一起。”   海棠连忙换好衣裳,绑了袖口跟裤腿,穿着一身劲装要出门。   刚出房间就被满脸急色的李若风拦住,“发生何事?为何战鼓声响起来了?”   “尚且还不清楚,不过府中诸事先麻烦二哥,还有。”她将密道图塞给李若风,“如果顾及不过来,可将嫂子和孩子们先送如其中,让荷花带路,她熟悉。”   说罢,也顾不得跟李若风解释,急急朝东城门去。   她现在俨然已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孕妇罢了。   不过并未骑马,一声口哨,虎啸声响起,不知从和跳出来一只大老虎。   海棠并不会骑马,直接跳上喵喵的背上,朝着东门去,一路急急吩咐“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可出门!”   如果只是傅现带来的那些人,贺飞龙还不会这么分不清楚轻重,将战鼓敲响。   可见剑心的消息无误了。   加上眉下海湾那边的敌军最多,让海棠有些怀疑,这西部瘟疫,果然是个计谋罢了,将瞻州城一半的人马都调离,这个时候来攻城,最是合适了。   那天辰的军队,莫不是像齐皇那样,想抓他们这一家子做为筹码?   但可笑的是,现在都还不知大元那边对于陆言之是什么态度。   这些人就前仆后继的来,自己这一家子到底能不能做筹码还是未知数呢?   瞻州天气炎热,还未出现过什么大老虎,这如今忽然出现的喵喵,是足够吸引眼球,不过见到喵喵身上坐着的陆夫人,大家更为傻眼。   东城,贺飞龙心急如焚,忽听得属下传话,夫人来了,连忙下城墙迎接。   见着喵喵也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退避三尺。   “喵喵不会随意伤人,你不必害怕,如今城外什么情况,仔细与我说。”她大步跨上台阶,一面递接过剑心递来的盔甲。   那盔甲也不过是寻常士兵的盔甲罢了,可是穿在她的身上,却多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势。   贺飞龙也连忙将头盔戴上,“一炷香前,斥候来禀,眉下海湾方向有异样,似有狼烟燃起,不过这夜色里,看不得不大清楚,我便让斥候前去报信,让他们平家盐池里的盐工和附近村民赶紧撤离。”   眉下海湾那边的平家盐池里,一千多盐工。   附近的村里还有他们的家人。   如果真的是天辰国大军来袭,只拖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这瞻州没有船只,一般所能用的,都是陶家和平家的船只罢了。作为战船根本就不适用,所以这海上的巡逻队并未建起,海上就没有防御线,真有什么意外,也只能点燃灯塔顶端的狼烟做烽火信号。   海棠是去过眉下盐池的,在眉山旁边,还有一个海湾,叫月牙海湾,只是那边全是真正的乱石,也有一座比眉山矮的月牙山。海棠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可将他们拖上一拖,一面问剑心“可有预算过,天辰大军跟天鹰岛的余孽什么时候登岸?”   “因是明晚戌时左右。”剑心回道,不知海棠想做什么,但这时间太过于紧迫,也只够眉下盐池的盐工和附近村民撤离。   却听海棠说道“我记得旁边的月牙海湾与眉下海湾八分相似,立即派人将眉山上的灯塔移到旁边的月牙山上,再扎几百个稻草人裹上鱼油,仿造一个眉下盐池,不过工棚里的灯火千万要小心,不可惹了草人。”   贺飞龙一下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以假乱真,引天辰人进假的盐池,然后放火。   如此,肯定需要一队远程弓箭手。   海棠就是这个意思,当下贺飞龙立即去安排阿六和阿五亲自带人前去。也顾不上去问海棠为何知晓消息比自己还要清楚?   人不必多,千来人就足够了。   月牙海棠是乱石滩。可上一次陆言之为了对付天鹰岛的海贼,摆了许多石头,虽说这水八卦已经打乱了,但石头却还在的。   所以引他们上月牙海湾,对方应该也不会生疑。   不但如此,那边上岸不方便,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不过即便这样拖住他们一些时间,也能消耗了不少兵力,可到底拦不住他们,咱们还要想别的对策。”海棠虽不知天辰为何选择这个时候来犯,但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必须开始做准备。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这大队人马来,到底是何目的?   总觉得千军万马不像是来抓自己一家子做筹码的样子。   一面吩咐立即让人将傅现带来。   齐皇就是傅现的精神信仰,如今齐皇死了,傅现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短时间里根本就不可能恢复过来,他这一辈子的努力,就是为了效忠齐皇,连亲情爱情都放在了后面。   所以齐皇死,说傅现的天塌了也不为过。   但现在乃非常时期,外面的那些御林军海棠还需要傅现,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时候他们不要来添乱就足矣了。   傅现被带出来的时候人还懵的。   只是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大晚上街上来来回回全是巡逻的队伍。   海棠这会儿就在城墙上,整个人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诧表情,面朝着这城里。   消失了半晚上的澹台若心现在就在她的身旁,“这是最新消息,天权大人已经再往瞻州赶回来。”瞻州城下,埋着前朝留下的神兵,可敌万万军。   所以这是天辰出兵的理由,要夺得此神兵,对抗大元铁骑。   海棠翻了个白眼,“真有这样的神兵,前朝能覆灭么?”愚昧无知,指不定是听了谁在背后挑拨。   “此神兵被埋在瞻州城下,听说威力极强,可断山河,决杀千里之外,不过也不好控制,容易伤及无辜,所以建造瞻州城的时候,就给卖在底下了。”澹台若心解释。   “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天辰大军此番前来,是要将瞻州城挖个天翻地覆?”那这瞻州城里的百姓何去何从?   瞻州别的不多,人口倒是挺多的,就这城里的人口,也是当初庆阳的好几倍,这么多人谁来安排他们?   澹台若心想说,这不是她的意思,是天辰大军此番来的意思。   “此前怎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海棠现在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下竟然不知道应对之策了。如果对方的来意跟齐皇一样,自己还能想办法周旋一下,拖延时间。   可他们是为了灭这瞻州城的。   而且那什么神兵若是真的,海棠反而希望永远埋在地下算了。   鉴于有尹荼的存在,那么从前只怕也有穿越人士,万一人家段位高,会制造核武飞机大炮?   然后遗留下一个核武呢?   不过这都是海棠的猜测,这世界之大之奇妙,岂能是自己能猜到的?没准还有什么修仙前辈留下的神器。   可是不管如何,天辰大军是断然不能进城的。   最起码,再没有保证城中百姓性命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开城门的。   这跟大元帝国想要统一天下是不一样的。   大元帝国可以不伤人性命,并且有秦国和其他国家的案例在先,可天辰自己对他们的并没有半点了解,队伍里还有天鹰岛的海贼,不敢冒这个险。   “七星司出了叛徒,天权大人被困住,所以消息断了。”澹台若心也着急,现在就那么几个时辰的时间了。   这时候,孙昂然也急匆匆来了,显然听到了神兵的事情,满脸震惊“没想到真有神兵的传言啊。”   海棠闻言,朝他看过去“你听说过?”自己来了这瞻州也许久,怎未成听说过神兵的传言?   这正说着,贺飞龙手下就有人来报,傅现带来了。   傅现被这夜里的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许多,但仍旧无精打采的,看着海棠的装束,以及这城里的防卫,“御林军能带来的不过两万罢了,有一万还去了西部抓陆言之,这城外就一万御林军,你何至于如此紧张?”一面打量着这坚固的城墙“这瞻州城自打建立至今,抵挡过了数次台风依然无恙,区区一万人,怎可攻进来?”   言语间,颇有些嘲讽海棠大惊小怪的意思。   居然才一万御林军,海棠起先以为最少也有五万。   “不是御林军,是天辰大军来了,少说二十万。”孙昂然纠正了一下。   傅现露出惊讶的表情“天辰?”现在天辰不是该好好修养整顿,以好用最完美的状态迎战大元才对,为何出兵这瞻州?   瞻州又为侵犯三仙岛的利益直觉告诉自己,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惊天秘密。   果然,只听海棠说道“既然才一万御林军,倒不必特意去管他们,将人都调过来,着重防御东门。不管那神兵是真是假,城现在绝对不可破。”   贺飞龙领命下去,路过听到神兵二字再一次震惊的傅现身边,“那他呢?”   “哪里来哪里去。”本来还以为御林军人多,想法子利用傅现统率他们,但是现在看来,指望不上了。   神兵的消息传开,城里的民兵队伍也开始参与巡逻,因还不够完善,他们几乎没有衣甲,只有人手一把套着铁枪头的木枪,有的甚至只有一把鱼叉。   而城中也燃起了三大家的信号。   海棠站在城墙上,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几个意思?”   贺飞龙摇头,一问三不知。   孙昂然却是皱着眉头,“还有个传说,夫人要听么?”   “说。”海棠此刻真想给他一脚踹去,这要紧关头了,他哪里来的闲情雅致玩笑?   孙昂然清了清喉咙,这才说道“听说,咱们瞻州三大家,就是当初留下来的守护这神兵的守护人。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可刚才这三家的信号忽然燃起来,的确是令人匪夷所思。”所以孙昂然觉得,可能这个传说是真的。   “这是不是真的,将李三夫人请来问一问不就好了。”贺飞龙提议,与其打哑谜,不如直接找陶家人问。   这哪里还用找,派出去的人还没下完楼梯,海棠就见着一身戎装骑马而来的陶琬。   她神情肃然,与天鹰岛海贼来进犯那日一样,身后还带着百来侍卫。   翻身下马,立即朝城墙上赶过来。   “三嫂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海棠连忙起身。   陶琬似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道“不用问了,就是真的,如今城中各家已经发了信号回去,纵使没有一兵一卒,陶、平、云三家也会极力保护瞻州城,不会让天辰军队毁掉瞻州城的!”   海棠刚穿来的头一年,还自诩为nc,可是现在她只想将这个作者给打死算了。   什么设定?守护者都出来了,她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养包子挣银子。   深深吸了口冷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所以,神兵是真的?”   “真不真我也不知道,千百年前的事情了,不过陶、云、平三家的家训都是一样的,就是守护瞻州城,若是护不住,城毁人亡。”其实陶琬也不知道,为何家训是要守瞻州城,而且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但是三大家又不在瞻州城。   而是分别在三个方向的县城里。   好吧真不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不能让天辰大军进城。可是海棠刚清点过瞻州城可以出战的所有人,算上民兵,最多也就是十七八万人。   而天辰这初步猜测是二十万,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呢?   攻城她不会,守城她想来想去,不让对方靠近就是了。   可是开城门迎战,显然是不智之举,对方是有着战神将军的天辰,而自己这边,貌似能做冲锋将军的,也就是贺飞龙了。   但贺飞龙终究是野把子出生,哪里有那么多套路?硬打他肯定不敌。   所以,现在只能等,等对方架上云梯,然后泼鱼油,放火。   再有,香能抵挡一阵子。   可这都不是长久之计,到底还是人不够。   这时只听陶琬说道“三家的人从南北西三个方向赶来,我初步算一下,陶家尚且能凑出两万多人,那平家和云家应该也不会比陶家少,可就算神速,也要四天的时间才能赶来。”   也就是说,这四天要守住。   现在海棠就希望月牙海湾能骗住他们,将他们引进去,这样少说也会多浪费两三个时辰。   可两三个时辰后似乎也太少了。 第70章   纵使他们会休息上一两个时辰, 但是后日天亮后,还不是照样到这城门下来?   而那时候, 三家的人聚拢过来,还需要两天多的时间。   海棠不知道仅仅靠着这城里不成气候的民兵,似乎能抵挡得住?   这时陶琬声音响起“不管如何,这城我们都要守住!”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却有着壮士断腕的决心, 让海棠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敬意, “你说的对,不管如何,城要守住!”   她倒不似三大家那般, 守住这城池, 守住这神兵, 让神兵不可现世。   她的守城理由很简单, 绝对不允许这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又趁着天辰的大军还没到, 让大家先行注意休息, 她自己也立即动身去衙门, 孙昂然现在也不敢吊儿郎当了,紧随其后, “此等大事,不如贴出公告,也好过大家心中有个数, 免得到时候以讹传讹。”   他这话说的对, 海棠立即赞成, “那还要劳烦孙大人。”而且他才是这瞻州的官员,其实完全不用询问自己的意思。   孙昂然自赶紧去办了,很快就将公告贴出。   这样大的事情,衙门口和闹市都贴上了告示,怎么可能瞒得住李若风?   他急匆匆地赶来,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看来也是还没休息。见了海棠就有些愤怒地责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提?”又见海棠撑着个肚子在衙门里进进出出的,来来往往皆是人,个个脚下生风,若是不小心撞着了,如何给陆言之做交代   海棠知道这事情瞒不住李若风,但事实上也不想他插手。   北安王府里的事情,几乎都在大哥三哥的手里,而二哥入仕,做了个文官,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若是寻常公务,交给他处理自然是能办得漂亮完美,可现在涉及的事情,不是他优柔寡断的性子能做得了决断的?   所以,就直接与他说道“二哥,这城里的百姓我都托付给你了,这一夜大家都没休息好,待天亮后大家知道了具体的情况,到时候还须得你来安抚才是。”抬头朝那东门口看过去“至于这守城一事,交给我来便好,二哥也不必担心,待你来接手这衙门里的事情,孙昂然跟贺飞龙,我一个都不会留给你。”   孙昂然虽说平日胆小怕事,做事没少偷奸耍滑,但现在无人可用,他与贺飞龙在自己身边,一文一武,却是缺一不可。   她就这样安排好,抬头看了一眼下夜空里的落月,“趁着还没天亮,我回去歇会儿,这里就交给二哥了。”她说罢便走了,没有留给李若风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李若风当然不愿意她去守城,且不说她是一个弱女子,就是现在她那身子也不允许啊。可是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海棠就已经走了。   他想要去追,下面却有那不长眼的来问他,似乎要提前准备好水源和粮食。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所以他也只能先安排人去统计现在粮仓剩下的所有粮食,至于水源,有井。   只要派人守着,控制用水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就是这些零零散散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竟然也没时间去考虑说服海棠的事情了。   随着鸡鸣声响起,感觉没睡多久的海棠连忙起身。   荷花等人也知晓了瞻州城此刻面对的是什么,见她起来连忙去摆饭,陆嫣嫣和陆婠绾留下来,尾随在她身后,又是递梳子又是递胰子,好不乖巧。   海棠也没同她们提外面的事情,吃完饭便摸了摸俩丫头的小脑袋“在家里好好听荷花姐姐的话,多帮忙照顾着二舅妈,娘出去忙了。”   姐妹俩乖巧的应了,念念不舍地送海棠到了大门口,这才停下来。   其实她们心里可担心娘了,不想娘出去冒险,可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爹爹不在,城里没有人再比娘合适站出来了。   所以她们不敢说劝海棠留在府上的话,也不敢说担心。   更不敢与她一起出去。   因为她们清楚的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她们若是执意要跟着娘出去,那就是胡闹,是拖油瓶,还不如在家里帮娘照顾好家里,让娘在外面少操心些。   韩素素起得早,知道李若风已经出去了,府上也没风先生,所以倒是临时担起这管事一角。   她年纪虽小,但这管人的本事似是天生的,安排各处事宜也不曾出错。   李花翎见了,不免是有些羡慕,自己若是再大些,也能跟着帮忙,那该多好?   海棠让人在东门临时设立了帐篷,姑且算是个办公室,将瞻州城的地图给挂上,又见过了三大家的在城里的各个管事。   这些人平时要么互不搭理,要么相互看着不顺眼,但现在面临着瞻州城的存亡之际,一个个居然都能摒弃前嫌,共同商议抵抗着天辰的大军。   倒是让海棠惊讶不已。   陶家和云家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平家她却是清楚得很,没少听陆言之说这平家内部的长老们如何争权夺势,都牵扯到了不少性命。   可是现在却能心平气和的一致向外,海棠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精神,让他们能抛去自己的私仇家恨,一起来保护这瞻州城。   陶琬是这城里陶家的管事,见到海棠眼里的震惊,便笑道“其实我也挺诧异的,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们陶家一直遵循祖训,可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是啊,云家自来与你们两家不来往,你们跟平家也没少生嫌隙,如今能坐在张桌子上和平相处,共同商讨,真的领人难以想象。”当然,海棠对这些人,也有那么一些佩服。   又想到陶琬从昨晚来了后就没休息,便劝道“三嫂不若你先去休息吧?他们就算是再快,月牙海湾也没能将他们骗住,那最迟也是半夜才能到城外。”   陶琬的确是有些乏了,她也不矫情,“好,那我先去休息,这里你让贺大人他们看着就是,你如今这样,也是要多休息。”也就趁着现在人还没来,能有休息的时间,等着天辰大军来了,到时候想睡都没机会。   海棠应着她,但还是到各城门口寻常交代了一遍,这才回家休息。   这眼睛闭上,时间到底是过得快,只是海棠这心里始终担心着,几乎是天一黑,她就醒来了,急忙问“几时了?”   荷花守在外间里,听得她的声音赶紧进来回话,“夫人,还早着呢,才天黑。”   那就是戌时一刻,这个时候天辰国的军队,应该快要上岸了。   临近海岸,天辰大军正朝着岸边靠近。   因经过了一个白天,所以这灯塔换了方向,两个海湾离得也很近,此刻他们跟着那月牙山上的灯塔走,并没有留意到灯塔已经换位置了。   直至离月牙海湾越来越近,有先锋小队下了战船,划着小船朝岸靠近,然后回来禀话,“将军,那海湾到处是乱石,咱们只怕不好上岸。”   鹿臣焉是天辰战神,瞻州城下面埋着的神兵,天辰是势在必得的,所以自然由鹿臣焉这个战神将军亲自领着二十万大军前来。   关于眉下海湾那奇怪石阵,他不止一遍听过,是何等的邪乎,所以听属下来禀,凝起眉头细思,想要向旁边的月牙海湾上岸。   却不知此刻他们就在月牙海湾。   但此时那天鹰岛的大当家隼却开口了“西部发生瘟疫,陆言之那小白脸去时匆匆,又不知晓将军带着大军前来,怎么有时间去布石阵?”他现在反正是不想耽搁时间,再浪费时间去月牙海湾,只想立即上岸,杀了这眉下盐池那些该死的盐工。   上一次老三带来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就是因为这些盐工帮着陆言之这个朝廷走狗一切堆砌石阵。   他对什么神兵没兴趣,此番主动跟着天辰国的大军前来,就是想要找陆言之夫妻俩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鹿臣焉对于陆言之的石阵也是有些防备的,毕竟他查过,天鹰岛那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说谎。但当初天鹰岛的人撤走没多久,陆言之又将那石阵给拆了。   隼说的也对,他不知道自己将带大军前来,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布置石阵。所以那海湾的乱石,多半是上次留下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人先去试探一二。   如果确认不是,就立即上岸。   兵贵神速,只要早些到瞻州城,打他个防备不及,待自己取出神兵,到时候就算陆言之发现那西部的瘟疫是假的,就算赶回来布阵也来不及了。   毕竟那个时候,自己已有决杀千里外的神兵,怎可畏惧他区区阵法?   很快,就有人来禀,那海湾上还真只是些乱石,除了会让他们上岸的速度慢一些,并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不止是鹿臣焉或是隼,都没有去怀疑,只当是上次留下的石头。   他们没有生疑,到底还是因为李淳风被困住,短时间里不可能将消息传递出来。   如此,不免是多了几分自信,觉得自己大军压境,对方还毫无察觉,那自然不可能有半点防备。   尤其是看到这还看到上面的盐池里,那工棚里还亮着灯火,可见这些人果然是不知危险已靠近,这个时候不但没撤离,还在赶工。   又为了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还特意吩咐的人小心些,别弄出太大的声响。   这样一来,不免是要小心翼翼地踏过那乱石滩,因此前进的速度又慢了几分。   至于月牙山灯塔他们到没有去关忧,因为早些时候,那鹿臣焉已经已经拉开自己的长弓,瞄准了灯塔上的人。   一箭既中。   却不知,那箭所射中的,不过是一个草人罢了。   而就在这月牙海湾上面临时布置出来的盐池上方,阿六带着弓箭手正准备着伏击。   最先冲进这假盐池的是天鹰岛的海贼们,他们是来报仇的。   大抵是因为一个个觉得胜利在望,所以少了许多防备之心,不然只要仔细些,必然能闻到夹在风里的鱼油味道。   鹿臣焉倒是闻到了,不过这盐池里的工人身份卑微,有鱼油的味道倒也不稀奇。   却没有去仔细想过,上一次陆言之既然用鱼油灌入石阵之中,难道就这里的人就不会故技重施么?   所以当隼带着人摸到盐池门口,隐隐觉得有些怪异,灯火是有的,但为何如此阿静。   可是他们又能看到那工棚里坐着的人影。   处处,都透着诡异的气氛。   而且已经杀到门口了,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所以隼示意一队人先进去。   那队人探进去,原本还轻脚轻手的,可是路过一个工棚,见里面的人不动,也没有声音,终究是疑惑起来,举着刀一步步靠近。   就在这时候,前面忽然有人影跑过去。   这一小队人马见此,哪里还顾得上这里,直接去追那个人影。   就怕他发现大家,惊动其他人了。   那个人影也不是别人,就是阿六。   他没想到这些海贼竟然如此小心,没有直接冲进来,反而只是用一个十来人的小队进来打探,所以为了不被他们发现这里的人都是稻草人,便以身犯险。   果然,他这一去是有用的。   随着他喊海贼来了,外面的隼也等不下去,连忙让兄弟们冲。   跟随在后面的几百个天辰士兵也跟随进去。   埋伏的阿五见此,直接咬牙喊“放箭!”目光则到处寻找着阿六的身影。   刚才是最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海贼必然会发现这盐池的不对劲之处,所以哪怕知道阿六还没出来,但也只能下令。   随着他的那声令下,这个临时搭建的盐池忽然燃起熊熊大火。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要引这天辰大军在月牙海湾上岸,在以这假盐池消耗地方些许兵力,便可以撤退了。   不然等下面的大军反应过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于是直接带领这一队弓箭手退。   也不是他不顾兄弟情义,不管阿六的生死,而是当前他要以大局为重,不可将其他兄弟的性命也赔上。   阿六自己其实也知道,所以跳下去吸引海贼的注意力时,他就晓得这是一条不归路,因此跳下去的时候特意交代阿五;“老五,大哥素来看重你,你莫要让他失望,待那些贼人一进来就放火,然后走人,不要犹豫!”   这话,便是诀别诗。   此刻阿五带着众位兄弟一起在林中向前穿梭,眼泪鼻涕也一边飞。   身后有兄弟不甘心“五哥,咱们不管六哥了么?”   阿五也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此刻敌军绝对因为这一场大火而引起骚乱,必然以为四下还有其他的埋伏,自然不可能那么快追上他们的。   所以也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远处似在那天边一般的火光,抬起手臂,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老六会没事的,海神娘娘会保佑他的,撤!”   最后那个撤喊出来的时候,他声音已十分沙哑。   那样的熊熊大火里,纵使是铜墙铁壁,也不可能活下来。   老六死了,他知道。   这些话,不过是说来安慰诸位兄弟,也是安慰自己。   与阿五猜测的不错,大军以为还有别的埋伏,所以并不敢任意往前追。   只派遣出斥候四处查探消息。   等斥候爬上了这月牙山,发现旁边不远处隐约还有一座山,而且似乎比他现在脚下的还要高,方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是老天爷帮忙,今晚没有明月,也没有星辰,夜空暗淡漆黑。   也就是借着这假盐池里的大火光,能隐约看清楚这四周山川面貌。   瞧起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待发现那灯塔里的是稻草人,这灯塔也是临时搭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眉下海湾,而且是那以乱石滩著称的月牙海湾。   所以,盐池里的大火才说烧就烧,因为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人!   只怕跟那灯塔里被鹿臣焉一箭射中的稻草人一样。   因为粗心大意而受损不轻的隼脸色不好看,但是鹿臣焉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战神威名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可是如今却被人算计,走了这月牙海湾浪费不少时间不说,还搭了几百人死在大火里。   这对于他来说,无疑就是人生耻辱。   看到他也被算计了,死了不少手下的隼心里才好受了些。   若是只有自己被耍就算了,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但现在见鹿臣焉也在其中,心情竟然好了不少,还劝慰起来“鹿将军冷静些,与其在这里生这无端闷气,不如立即启程,早些拿下瞻州,也可抱这算计之仇!”   鹿臣焉是气得不轻,可又能如何?都被算计了?现在能做的,还真的就是早些赶到瞻州,将瞻州城拿下。   今日算计之人,一个不留。   眉下海湾自然不可能再去,既然能在这里布置一个假的眉下海湾,就说明他们早就收到了消息,那边的人只怕早就已经撤完了。   如此,大军在这月牙海湾短暂地停歇片刻后,便立即启程。   只是这月牙海湾要上官道,也需飞些力气。   天辰国三面环海,军队以海军最多,所以这崎岖山路里行军,对于他们到底是有些吃力,耽搁了不少时间。   至于那原本已经走远了的阿六,此刻又绕了回来。   距离放箭的时候,已过了一个多时辰,这临时搭建的盐池已经是满地焦土,不见一活人。   他双膝一软,往这焦土上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红着眼睛起身“兄弟们,咱们让这些天杀的贼子有来无去!”然后领着众人,便朝着海湾下面,那海面上停留在崖下的大船靠近去。   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这海面的七八艘战船,不是漏水,就是莫名燃起了大火。   让船上的留守的人根本就救不过来。   这便是人少的好处,来去皆不会引起多大的动静。   就算是他们这逃离之时,被对方发现,可船上的天辰军为了救火赌漏水的地方,哪里顾得上去追他们?   等他们上岸,却发现这烧得满地焦土的废墟旁边,气虚喘喘地躺着一人,全身已无一丝毛发,烧得光秃秃的,身上也就几片芭蕉叶挡着。   样子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可是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不但没有嘲笑,反而一个个大喜,过去将他抱起来,“六哥,你还没死,太好了!”   阿五则赶紧跪地磕头,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多谢海神娘娘保佑,以后我绝对不吃肉了,只吃海鲜,我也不去花楼里,娶个媳妇守着他过一生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六踹了一脚,“你是在谢海神娘娘,还在给自己求媳妇儿?赶紧起来,咱们这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得赶紧回去复命!”   阿五自然没忘记这等大事,急忙起来,一面拖着自己的外褂和裤子,“你先将就些穿着,除了头发,别的地方没烧着吧?”   也是海神娘娘保佑,大火燃起来的那会儿,阿六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水洼。但这大火当时太大,他也就是赌命一般,直接扑进水洼里,但头发还是被直接烧了,衣裳也坏了,好在跳进水洼的及时,身上没被烧伤。   反正当时的险境,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当下简单与阿五等人说起,穿了他的褂子和裤子,又穿了另外一个兄弟的鞋子,便与大家一起钻山林抄小道。   海棠给他们备了香,山林里蛇虫鼠蚁自动远离,所以这山林里倒也不危险,能算得上阻碍的,也就是那些盘根接错将前路挡去了的榕树罢了。   好在都是这本地长大的小子们,倒不是说跟那猴子一般灵活,能爬高下低,但也能借着这榕树根直接跳跃过去。   这样虽耗费体力,但也节约了不少路程。   时间过得十分特别快,不管是对于还在行军的天辰大军,还是城里的海棠。   这一夜几乎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总望着眉下海湾那个方向,也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   临时布置的月牙海湾又可否将他们迷惑住了?   终于,天亮了,前方斥候还未发现天辰大军,也就是说明他们果然被月牙海湾骗了。   所以在那边浪费了不少时间。   这样算下来,又多拖了三四个时辰。   海棠心中自然是欢喜的,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能安稳片刻。   但也不敢太过于松懈,毕竟真正的大战还没来临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斥候消息传回来。   “领军的正是天辰战神鹿臣焉,如今距离瞻州城,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   海棠总算得了一个确切的数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让大家抓紧休息,两个办时辰后集合!”   当然,也不是全部的人都去休息,人还是要留下来的,更何况这消息不一定准确,因此随时都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而城中有李若风主持,百姓们倒没有露出半点骚乱,就是外来的商人们想要嚷着出城。   这时候城门万万不可开,当然不可能放他们离去。   可李若风下不去手,还是海棠让贺飞龙去了一趟,斩杀了几个没少偷税漏税的商人,这才将局面稳住。   李若风见死了人,心底还是有些不好受,险些晕阙过去,却得了贺飞龙的一句话“只要战争开始,就没有不见血的,李二公子还是早些适应吧!”   李若风也不是不能见死人,只是这容易让他想起幼年的那些经历。   那时候他还不如花翎年纪大小,父王收到了先皇急令,快马加鞭去支援,无法带着他,只让他留在下原来的营地。   可后来遭受敌军偷袭,所有人都死了。   偷袭的敌军并未马上离开,他为了活命,就这样藏在尸体里。   在那血污里躺了三天三夜,直至身旁的那些尸体都发臭生蛆了,他才从尸体里爬出来。   自此以后,他跳脱的性子变得软弱,见血既晕,更怕死人。   所以现在他能看到这些死人没晕过去,已属难得了。   贺飞龙走后,他就坐在衙门大门口的石阶上,那几个闹事商人的尸体就躺在旁边,鲜血随着他们脖子上的伤口继续流,从他鞋底流过。   他像是踩到了什么,猛地缩回腿,脑子里回想起年幼的一幕幕,只觉得头疼欲裂。   闭上眼睛,那些在他眼前腐烂的,都是熟悉的面孔,可他不但不能将他们亲自掩埋,还要借用他们的尸体来保护自己,然后在那漫长的三天里,慢慢地看着他们的尸体腐烂,被蛆虫侵蚀。   这种无法抹去的痛苦,无人可与之感同身受。   他也从未与人提起,纵使是容氏,也不曾。   再度睁开眼,李若风慢慢将腿伸了出去,苍白的脸上,慢慢浮出一股坚定。   贺飞龙说的对,战争不可避免鲜血,自己要学会接受。   小儿子才出生,大儿子也还没见过自己像是大哥三弟那样挥刀斩敌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这样一直软弱下去呢?   不能连此刻站在城墙上的妹妹都比不上。   所以他慢慢起身,跨过那几具尸体,“拖下去吧。”   守在这里的两个小衙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只是见着有些奇奇怪怪的,如今得了话,赶紧去收拾尸体。   巳时二刻。   四方城墙上的战鼓响起。   所有参与今日守城的士兵都立即回到自己的岗位。   凭着这坚固的城墙,对方想要轻易破城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就意味着要打持久战。   因此海棠并没有让所有的人都立即上战场,而是分三轮倒,这样大家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如此个个精神抖擞的,出错几率自然也小些。   若是全都挤在一处,到时候能坚持个三天两夜的,全都体力透支了,接下来不就等于敌军开了城门么?   她这个法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人手不够。   所以李若风得知后,立即组织城中百姓,帮忙运送物资。   这样也就减轻了大家的体力,能以最好的状态守在城墙上。   与精神抖擞的瞻州将士不一样的,是那连夜赶路的天辰军队。   巳时三刻,他们终于到了瞻州城外五里处,然后再此安营扎寨。   不是鹿臣焉不想立即去报这被戏耍之仇,而是大家连夜行路,谁知道这瞻州的蚊虫鼠蚁如此猖獗,不少将士都有些不适应。   说来也是奇怪了,明明都是沿海之城,也就隔了这么一个海峡,却宛若两个世界一般,他手底下不少将士居然出现了水土不服。   好在并不多,但也需要休息,还要重新打听这瞻州城里的消息。   这一次可以说他们是匆匆而来,因为也才收到神兵埋藏之地的消息,而且大元帝国的军队不久就要来了,所以这马上拿到神兵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加上李淳风等人被困住,所以天辰自认为消息没有透露出去,这一次又有着鹿臣焉携着大军前来,必然一举破城,拿下神兵。   再有,西部那边有尹荼的安排,引走了这瞻州城一半的兵力,连陆言之都走了。   那么留下的,不过就是残兵弱将。   瞻州城里官员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孙昂然那胆小怕事的性子,成不得大事。   而这贺飞龙自大鲁莽,他们也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不免就吃了和上一次天鹰岛一样的亏。   可鹿臣焉不相信,他堂堂一国战神,会被一个妇道人家算计?总觉得消息必然被人提前透露了出去,所以这瞻州城里有高人坐镇。   便小心行事起来。   也恰恰是他这小心行事,没有马上进攻,于是又给海棠节省了一个时辰。   等着这会儿打听到了消息,确认了城中没有守城主将,也就那陆言之的夫人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举兵前进,一个女人罢了,何须放在眼中!”   隼也觉得他们不可能连续吃一个女人的亏?更何况这瞻州城就这么点人,纵然她是有三头六臂,但也挡不住这二十万大军啊!   可是一开始,海棠的计划也不是要跟他们硬打啊。   她是个女人,没那么刚猛,拿鸡蛋去碰石头。   所以自然是用个温柔些的法子,慢慢的消耗对方的兵力,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   而不想减少伤亡,那肯定不能按照传统对阵的打法。   所以就算是对方敲坏了战鼓,她也不会傻兮兮的开城门让冲锋将出去应战。   很快,鹿臣焉领着大军便又上前移动,直接在城外驻扎,一副仗着人多有恃无恐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是有些欠揍了。   贺飞龙性子的确是有些冲动的,见着对方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很不得立即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过被海棠拦住了,“他们便是知晓你的性子,这才故意如此行事。”说着,撇了撇那黑压压的大军,朝孙昂然询问;“改良过的□□试过了么?最远射程是多少?”   孙昂然有些为难,“这改是改好了,肯定是比之前的射程远,但是这城里人多没地儿试,所以这还不知道具体射程。”   海棠闻言,指了指城外不远处可看见的天辰军帐,“粮草方位先标记好,天黑后,直接朝那个方向打过去。”改良的办法是她从空间里找的,她本来是想找□□方法。   但是却发现自己以为这空间里什么书都有的她才发现,关于军事方面,那都是纸上谈兵。   一点实际的都没有。   也就最后翻出了古代□□的改良记录。   然后跟现在城中所用的对比了一下,果然是比现用的好上一丢丢。   孙昂然还真没想到,拿天辰军的营帐做实验,听到海棠的话,脸上忍不住浮起贼兮兮的笑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万一惹怒了他们,直接搬了云梯攻城怎么办?”   “那就来呗,怂什么,老子上万桶鱼油都熬好了,就等着他们爬云梯。”贺飞龙有些看不上孙昂然的胆小怕事,纵然孙昂然现在已经比较积极了。但这对孙昂然的印象,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   不过这还没等天黑,对方就搬来了战鼓,直接擂鼓邀战。   海棠没理会,而是直接朝跃跃欲试的贺飞龙瞪过去,“若是擅离职守,按军令行事。”   贺飞龙好生委屈,只觉得人家都杀到门槛了,为何不让他去?“咱们若不去,就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嚣张才好,过份自信就是自负,自古以来,骄兵必败,更何况我问你一句,你确定有百分百的把握赢么?”   海棠这话,让贺飞龙立即萎了。   孙昂然也在一边劝道“听夫人的吧,咱们实力如何,心里都有数,就你一个人能抗揍些,如果你出去伤着了,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军心大乱呢。”   可海棠这里不应战,城墙下面便有大嗓门开始喊话。   什么难听的话语都说得出来。   只觉得叫人烦躁。   海棠直接伸手朝剑心,“鞭炮呢?”   “这里呢。”剑心连忙给她递上一串。   她早就想问,这鞭炮有什么用?所以现在听海棠要,连忙双手奉上。   然后就听海棠吩咐道“谁再下面喷粪,直接鞭炮扔过去招呼。”   剑心顿时明白她的意思,点燃了鞭炮,朝着城下那骑在马上的副将扔了过去。   副将自然是勒紧缰绳躲开,但那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却躲不掉,吓得他□□的战马惊恐四处乱蹦,若不是他力气大,凭着蛮力制服了那被吓着的战马,不然早就从马背上甩下来了。   贺飞龙见此,眼睛瞪得老大,半响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道“此人力气,竟然比我还要大!”   海棠白了他一眼,“楼外有楼,山外有山,你现在还想下去迎战么?”他们可耗损不起。   贺飞龙摇头。   可白天他们不迎战,天黑后,对方肯定是要架云梯偷袭的。   所以这天一黑,海棠就让孙昂然准备按照计划行事。   先发制人。   对方想偷袭,他们何尝又不想偷袭对方呢?   天辰人虽然多,但是瞻州地势得天独厚,这东城门口一片平坦,站在城墙上,视野开阔,只要是不瞎,都能将下面看个一清二楚。   然还没等孙昂然去下命令,下面天辰的弓箭手就已列阵准备好了,随着火光下战旗挥动,箭如细雨,纷纷往城墙飞射而来。   城墙上的将士们立即蹲下身,将准备好的草人都给立起。   与此同时,一股股浓烟也从墙上晕开,下面看着那些草人,也是朦胧起来,分不清楚是真人还是草人。   而且到底是黑夜,下面的视线不如上面好,天辰军队分明没发现,这箭雨就唰唰地就往草人上面射。   下面的副将还以为将这城墙上的将士们杀个干净,可是半响不见有人掉下来,方觉得不对劲,连忙让人换火箭。   大家物资都是有限的,一场仗打下来,那是数不尽的银子。   天辰的物资那都是要留着对付大元帝国的,所以自然不可能在瞻州城里浪费,所以白天迟迟不要下令攻城,就是想等着这天黑后偷袭,能节约一些物资到底是好的。   巧了,瞻州城里此前几乎没有什么军事,不说这城墙上的□□早就老旧,就是箭也没几根啊。   所以白天那么好的视野,对方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站着城墙下,海棠也没让弓箭手动手,就是因为没有箭啊。   因此为了物资,也是伤透了脑筋,不免也就将主意打到了对方的头上。   扎着这些草人,也是有备无患的,只要对方真射箭,她就将稻草人摆上,自己点上烟,混肴视线,等他们的箭雨。   这会儿见对方反应过来,要换火箭了。   先一步下令。   然后城墙上就出现了这一幕。   原本看着不过五步十步才有一个将士的城墙上,此刻下面看不见的城墙里,地上坐满了人,正往那稻草人上笑眯眯地收取箭,然后一部份直接往箭头裹上火引子,递给准备在暗处的弓箭手。   整个看去就如同那流水线一般。   所以下面的火箭还没准备好,这城墙上的火箭就已经飞下。   本来他们地势上就占了优势,对方的阵型一下就被打乱了。   连忙摆盾也没来得及防御,不少弓箭手都受了伤,别烧着。   只能朝后退。   原本在营帐中坐等好消息的鹿臣焉看着副将送上来的东西,气得七窍生烟。   对方放过来的火箭,就是他们天辰刚才放过去的箭。   分明就是刚才取走的。   这也就是意味着,再此之前,对方连箭都没有一支。   可就刚才,他们干了一波千里送装备的事情。   如此,纵使鹿臣焉心态再怎么好,这会儿也气炸了。   副将先是被他暴跳如雷地骂了一顿,然后披了铠甲,打算亲自迎战。   城墙上,大家心情极好。   可海棠却晓得,对方也不傻,也就能骗这么一回罢了,这箭到底不够用,所以有些忧心忡忡的。   便是粗枝大叶的贺飞龙也发察觉出来,主动朝弓箭手们提醒,“莫要浪费,咱们总共就这么些箭,用完就没了。”这还不知要守到几时呢。   好在,改良的强弩没让人失望,加上精确地在小地图上做过算计,所以这□□直接飞到对方的粮草方向,然后好巧不巧,射中了旁边的火盆子。   火盆子这一倒下,火星子随风到处飞,点燃粮草也就是瞬息间的事情。   粮草营着火,使得这刚披上盔甲还没来得及上马的鹿臣焉只得折身去查看粮草营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刻,大家还以为是军中出现了奸细。   毕竟这□□,自来还没有这么远的射程。   所以他们是不相信,这粮草着火,是对方城墙上放的□□。   直至有人发现那被烧得只剩下半截的箭,鹿臣焉的脸色就越发沉重了。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莫不是他们已经先行将神兵拿出来了。   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方白天何不直接动手,而是要等到晚上?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可瞻州城上有射程如此远的□□,也领鹿臣焉苦恼不已。   好在,瞻州城里和他们猜测的一样,似乎并没有多少物资。   这一箭放了之后,就迟迟不见第二箭。   害得这军中众将士苦苦防备了多时。   很快就过了两个时辰,大家的戒备心刚放下来,一处营帐忽然又被这□□偷袭。   也就这样,一个晚上,瞻州城墙上不定时东一箭,右一箭。   天辰军被折腾得不轻,一宿没能安眠。 第71章   鹿臣焉虽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但是打过的仗大大小小快上百场, 无论大小战役, 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 被对方像是猴子一般戏耍着。   当然, 最致命的还是对方在他眼里不过是些不入眼的土鸡瓦狗,连个主将都没有, 全凭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城墙上指挥。   这是怎样的屈辱,别说是他, 就是他手底下这些副将小兵们也忍受不住了。   在天辰,女人的地位可没有这样高,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   所以败在一个女人的手里,那是极其屈辱的一件事情。   他们个个脸色不好,隼就算是有心想去见鹿臣焉, 提议直接在白天强攻,也不敢在这会儿去触霉头。   隼反正是看出来了,这瞻州城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军需物资。   但是天辰不一样, 他们这一次来, 是一定要将瞻州城下面的神兵给挖出来的,人也没打算回天辰,就在这里等着大元帝国的铁骑。   那神兵据说是可断裂山河的,波及甚远, 许多年后也不见得能恢复得过来。   如此他们不愿意将战场选择在自己的天辰国, 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 隼就想不通了, 既然兵强马壮,为何不选择在白天进攻,难道天辰还缺那点人马么?   要不是他手底下连续几次折在瞻州手里,现在没多少人,自己早就架着云梯上城墙去了。   只要有一批将士上城墙,上面根本就没多少守卫,很容易就能将城墙打下来。   打下了城墙,离开城门也就是一道阶梯的距离了。   他骂骂咧咧地正打算回自己的帐篷,就听到身后有人唤。   是鹿臣焉请他过来共商攻城事宜。   其实也没什么商量的,只是这连续在海棠手底下吃亏两次,鹿臣焉有些不愿自己手下的将士再受到损伤,所以要让天鹰岛的人先行爬上云梯。   隼当然不愿意,他这天鹰岛现在所剩下的,那都是亲信部队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去冒险?而且他们的铠甲如何能比得上天辰军队?   可鹿臣焉这也不是同他商量,而是命令他。   要么攻城上云梯,要么死在他鹿臣焉的手上。   隼此刻心中不免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跟在他们后面捡漏,这样也不会在月牙海湾受损那么多兄弟。   城墙上,纵然骚扰了天辰敌军一个晚上,让他们没能好好休息,但海棠仍旧不敢大意。   她觉得如果自己被敌人骚扰了这么一晚上,惹毛了第二天就直接攻城了,还考虑什么节约物资的事情?   虽然这种可能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罢了,但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所以戒备依旧,不许有半分放松。   果不其然,她才坐在楼梯上吃完早饭,贺飞龙就急匆匆来禀,“天辰大军已在布阵,云梯也扛过来了,只怕是要攻城了。”   海棠连忙擦了嘴,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让阿五的队伍做准备。”   阿五和阿六昨晚半夜就从偏僻的城墙处被吊上来了。   算起来也休息了大半晚上,此刻来备战应该没问题。   他们俩手底下的人几乎都是弓箭手,这个时候最少不得的就是他们,仅凭着城墙上这百来个弓箭手对下面上万人造成威胁,还是有些吃力。   贺飞龙领命下去,很快各司其职,鱼油也被抬到了脚下,但凡对方自要将云梯放过来,就直接抛下去。   与此同时,箭雨也一直朝下放。   只是每放一批,海棠就心疼一回,回头看着越来越少的箭,这样下去怕是今天也撑不过。   所以最后还是放火。   石墙坚硬厚实,倒不怕大火烧烤,不过倒是将这妄想直接攻上云梯的天辰人赶了下去。   当然下面的弓箭手也没停下,所以这城墙上的众人在对付这些攀附云梯的敌军时,还要防御下面的飞箭,的确是有些吃力。   很快就有人受伤。   城中的大夫,除了留了几个在城里,从昨天就几乎被李若风调集与各个城墙下。   也亏得瞻州城一座大城池,瞻州本地也是地大物博,这药材并不短缺。   可纵然如此,下面人多势众,一波接着一波轮流攻击,城墙上的众人也抵挡艰难。   很快就有人撑不住,加上受了箭伤的也不少,海棠也不得不开始换第二班守城人员。   好不容易,天终于黑了,天辰大军也停止了攻击。   此刻的东城城墙被烧得漆黑,墙下满焦土残血,有敌军的尸体,也有他们瞻州城上掉下去的将士。   海棠眼睛泛着红,却不敢流一滴泪水,继续趁着夜色骚扰敌军。   □□的箭头是城中铁匠们赶工做出来的,用了自家平日里做农具的材料,现在总共凑出三百多个大箭头。   海棠看着扛着□□上来的将士,朝旁边的孙昂然道“记得与大家记着功劳,待战事平定后,论功行赏。”   孙昂然点头,不想却被旁边的一个专门来送箭头的铁匠听到,“夫人这话就生分了,瞻州城乃是我等生养之地,如今有人攻城,妄想毁去我等的家园,我们当尽自己所能,共同抗敌,谈何行赏?”   海棠闻言,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那铁匠回礼,“不敢受夫人大礼。”一面赶紧将箭头纷纷安装上。   见着此情此景,海棠忽然又有了动力,纵使瞻州城里的将士少,可是军民一条心,共同抗敌,自己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待上了城墙上,孙昂然只朝她说道“夫人还是不了解瞻州人。”   “此话怎讲?”其实海棠也觉得,自己对于瞻州人的认知,远不够深。她还记得那时候老家大水,各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极少有人愿意出手帮忙,或是大家团结一致,共同抗洪。   纵然是结盟一起逃生,那也是利益为上。   所以当此刻看着城中百姓们自发的帮忙,融为一体,心中是震惊的。   她还以为,战事一起,兴许大家都想着如何逃命保命。   但是她错了,没有一个瞻州百姓要出去逃难,反而是积极地帮着城墙上的将士们。   她心中震惊的同时,也感动。   只听孙昂然说道“这两天我也了解瞻州历代州志杂记,也听不少老人们说起以前的传言,觉得当年将神兵埋在瞻州城下,其实是有道理的?”   什么道理,难道此处是绝佳风水宝地?   “当年大元就是靠着此神兵建国,后来册封众诸侯驻封地,可经过这上千百年,诸侯们开始自立为王,各方一一称帝。现在大元帝国也是想要收回他们手中的皇权而已,其实这跟咱们齐皇想要推行行政是一个道理。不过元帝没有选择用神兵强杀,可见这东西的确是不宜面世,至于当初选择埋在瞻州城,还是因为这些瞻州人宁死不屈的精神。”   传说当年大元还没建立之初,这天下还是一片散沙,而不少地方已经被大洋彼岸那些金发人强占而去,不少中原人沦落为奴隶。   那时候战争还没延到瞻州,但已有瞻州人随军杀遍九州敌人,从那些金发人手里救出不少中原人。   后来大元出了明君,制造出神兵,将金发人都赶出中原,最后建立大元国。   然后将神兵埋在了瞻州。   命令当时三位瞻州籍的将军镇守。   千百年过去了,三为将军的后人仍旧驻扎在瞻州,犹如三角一般,将这瞻州城围在中间。   “所以夫人其实不过太过于悲观,便是这满城血流成河,瞻州人宁死也不会屈服,绝对不会允许天辰敌军踏入城中一步。”   海棠再一次被震撼到,她不知道是什么让瞻州人拥有这样的精神,又或是他们心里有着怎样的信仰,驱使着他们面对敌人的杀戮,而从不低头。   又是一夜。   与昨天一样,天辰大军向是发疯了一般,不断的进攻。   架云梯的,或是直接推城门的。   每一次城门被推响,那巨大的声音便犹如恶龙咆哮般,从城墙底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也亏得这城门是青铜锁炼制,当初建城下了大本钱,若是寻常的城门,只怕早就被他们打开了。   可城门虽然未破,敌军也不曾踏上城墙,但到底输在了人少军需不足,才第二天,就有些坚持不下的样子。   铁匠们继续将农具熔了炼制□□的箭头,不少百姓也拿出了自家的菜刀鱼叉,但凡能用的物资,都积极奉上。   全城都是一副积极抗敌的态度。   到了第三天,守城将士已经死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大部份也受了伤,如今能站着城墙上的,都是些孱弱了。   对方似也看出了他们的极限,鹿臣焉也披着铠甲亲自上场。   主将已出,前有左右前锋探路,后有副将辅佐。   很快,鹿臣焉就踏上了在高大的城墙。   成了这么些天,第一个爬上瞻州城墙的敌人。   下面天辰军队里传来一阵狂欢助威之声。   瞻州城里,眼下最能打的,就是贺飞龙,纵使是澹台云心也比不过她,而且澹台云心在别的城门,也来不及迎战。   他率先提刀冲上去,几个兄弟跟着帮衬接招,但实力的悬殊太大,很快还是落了下风。   就是海棠这样的外行人也能看出来,好在这个时候用迷香,顺着这几天烟熏火烤下烧得漆黑的城墙扔下去,将追随他们主将而来的天辰将士赶了下去。   只是这香这两天也在用,现在也没有剩下多少了。   也不知能抵到几何?   现在距离三家的援军,最快也要有几个时辰才能到。   而且他们的人数就算全部加上,也不过是天辰敌军一半而已。   贺飞龙落了下风,手中的钢刀已经被震脱虎口,掉在地上,整个人半跪在地上,那鹿臣焉的脚就重重地踩在他的背上,叫他挣扎不得。   海棠离他并不是很远,看着他逐渐支撑不住,俯朝地面的身体,几乎能听见他骨头碎裂的声音。   鹿臣焉脚踩着贺飞龙的背脊,眼神却是朝海棠这里看过来的,得意中满是凶戾“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瞻州天热,城墙下面火势不断,城墙上的人每日都汗流浃背,便是海棠此刻额头也满是汗珠。   她身体站得笔直,以不屈的目光回过去。   “自古骄兵必败,你现在就定输赢,是不是言之过早了?”其实现在城里什么光景,海棠心里最有数,现在如果没人能挡住鹿臣焉,只怕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将城墙上杀个干净。   而且城墙上因为有他在,将士们分心,不可能再抵挡得住下面继续往上爬的天辰敌军。   鹿臣焉听到海棠这话,冷笑一声,一脚踹开疼得满脸扭曲的贺飞龙,大步朝海棠跨过来。   他对于这个娇小得不过到他胸口的女人很是好奇,完全想不通,这样明明自己可以像是捏死蚂蚁那么简单的女人,为何能抵挡了这么多天,还叫自己吃了不少亏,就靠着这么写不成气候的土鸡瓦狗,让自己手下伤亡上万。   海棠见着他一步步走来,宛如死神来临,心胆狂跳。   不过面上仍旧一派冷静,“你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还面对的只是我瞻州这些寻常民兵,却没有将瞻州城攻下来,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瞻州城里,几乎没有半点军需物资。”   言语里,皆是明晃晃的嘲讽之意。   这话不但让鹿臣焉脸色难看,脚步也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逼近。   孙昂然怎吓得浑身发抖,站在海棠身后,双手里不知在倒腾什么。   “哼,本将军的确是小看了你几分,不过又如何,现在瞻州城你已守不住,这是事实。”他已经看到了这城墙上所剩下的都是些残兵,至于弓箭手,除了弦上那支箭,背后的箭筒里空无一物。   也是走到了绝境。   所以现在的鹿臣焉,已觉得胜券在握,这几天所受着的屈辱,如今都落在海棠那张脸上。   这种女人杀了未免太过于可惜,自己独身一人来这天辰,正好缺个暖床的女人。   好皮囊的女人他位高权重,自然是不缺的,但这种聪明却又妖媚的女人,倒是难得一见。   忽然也就明白,为什么尹荼能将那么多人迷得晕头转向。   这一刻,他倒是有些了解他们了。   但就在他这种以为胜券在握,放松警戒心的同时,海棠身后那倒腾半响的孙昂然忽然从海棠身后跳出来,掰着手上的袖箭。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小小的箭雨朝着鹿臣焉飞射过去。   鹿臣焉轻蔑一笑,显然没有将这蹩脚的偷袭放在眼里,抬手直接接过那飞箭。   只是还没等他笑容完全达眼底,身后忽然一阵腥风传来,整个人都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然后他转过头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血盆大口。   鹿臣焉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海棠这里,加上孙昂然拙劣的偷袭,完全将他所有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根本就没有防备后面忽然扑来的喵喵。   也是惊得满脸惧色,没有半分犹豫,立即翻身选择躲开。   但是他站的位置不好,当下最好的选择竟然是直接跳下城墙。   瞻州怎会有老虎?   城墙高数丈,下去必死无疑。   但鹿臣焉怎么说也是天辰战神,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何况墙上还要那烧残的云梯。   所以借着云梯,他虽逃得有些狼狈,但也不至于活活掉下来被摔死。   喵喵也追在其后,每踩一处,那被烧得本就有些的云梯便支离破碎。   但一人一虎,最后还是安全落在那被大火烧得焦黑的地面。   宽广的地面,鹿臣焉觉得站了优势,立即反杀。   但是喵喵足四百多斤的身材,鹿臣焉只是个凡人。   再有老虎的肌肉含量那是百分之八十,五秒可以跑上百米,掌力接近一千斤,骨头密度还是人类骨头的三倍。   鹿臣焉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个凡人?   不管是蛮力还是速度,都根本不是喵喵的对手,一下竟然落了下风。   但是很快也反应过来,身后的弓箭手开始齐齐朝喵喵放箭。   海棠一颗心都揪起来,只见着那漫天箭雨里,朝人群里狂奔而去的喵喵。   这个时候,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反而能自救。   只是海棠亲眼看见喵喵身上中了两支箭,心急如焚。   果然,它一冲队伍里,弓箭手就只能停下。   毕竟喵喵也不是个靶子,站在原地让他们射。   冲进队伍里的喵喵很快就凭着自己猛虎优势,恐吓得队伍散了形,然后飞快的逃离,进了远处的林子。   这就等于是那出了六件暴击装六件破甲装,六件防御装以及六双疾跑鞋子的纯肉输出型刺客……   只是可惜,只有这样一只喵喵。   而且现在还受了伤,好在跟在人类时间久了些,也比别的老虎要聪明许多,冲进敌军里扰乱队伍之后,就立即趁乱逃走。   倘若再留下去,趁着对方反应过来,必然会被围杀致死。   可现在喵喵虽然逃了,但是它身上还有两支箭,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但海棠现在却不可能去救喵喵,一来是没有那个能力,而来她也不可能任性,扔下这满城的人去救一只老虎。   纵然,那只老虎救了这满城的人。   如果不是喵喵忽然扑过来,将鹿臣焉推下去,那么海棠不知道,现在城墙上这些残兵弱将,是否能对付鹿臣焉?   现在,喵喵受伤逃了,鹿臣焉也受了伤,就算再攻城,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做先锋主将了。 更何况刚才那俩前锋,也都受了伤。   海棠只让人赶紧将贺飞龙带去治疗,很快就有不少百姓拿着武器上城墙来。   他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以这血肉之躯守城。   战争继续,对方的主将纵然受了伤,但绝对不会丢到这个攻城的绝佳好机会。   他们清楚地知道此刻的城墙上兵力如何?   甚至还兵分四路,分别从四个城门开进攻。   城破山河碎,似乎就在这一刹那间。   越来越多的老百姓,站到了城墙上,拿起武器保卫瞻州。   到傍晚的时候,小孩子和老人,则自发组织在一起,为大家呐喊助威。   隔着那重重房屋片片椰树,海棠能听清楚大家宣誓的声音   “此处便是我等等埋骨之地,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毁掉瞻州城,以我们的血肉之躯,誓死保护瞻州城!”   海棠是看不见这些人,但她的眼眶仍旧湿润了,情绪很容易被这些誓言所渲染,她不想让大家死啊!   城外,源源不断的敌军踏过焦土残垣,杀气冲天奋力攻打。   城墙上,连一件衣甲都没有的瞻州人,正奋力抵抗。   有的直接抱着敌军一起从城墙上跳下。   寸寸瞻州梦,昭昭赤子心,这些人或许不知何为气节,但是他们却知道瞻州人的信仰是什么?   守护这一座城池,守住自己的家园,也守住这地底下面的神兵。   没人比他们再清楚,这神兵为何被埋藏,若是重新,便是血染天下。   所以,凭着那一腔热血而守护着瞻州。   哪怕他们血溅城墙三尺,也必然要拦住天辰军。   海棠满脸皆是血污,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不过满是疲惫的脸上,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睛却依旧精神抖擞。   陶琬从南城门过来,此刻受敌最严重的,就是东城门。   她好几次想要开口让海棠回去,她不知道在这样下去,海棠的身体能撑到几时腹中的孩子又似乎能保得住?   可是,看着城墙上这些寻常百姓,她终究将那话吞了回去。   这些百姓既然都已经上来了,海棠又怎么可能下去?   如果她会下去,那么一开始就不会上来主持大局。   所以陶琬终究没有开口,有那功夫倒不如多杀敌!   “夫人,咱们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一刻的孙昂然早就已经忘记了曾经在几是个怎样贪生怕死之人,如今一直穿梭在这第一战线上。   没有防御的甲衣,亦没有那锋利的武器。   大家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怎么可能是天辰训练有素强兵的对手?   没有一点技巧,面对攻上来的天辰兵,是真的以血肉之躯作为肉盾,要么死,要么一起死。   墙上已经是血流成河,处处都是沾满鲜血的将士和百姓。   听到孙昂然的话,海棠已经打算开口,让所有的孩子女人开北城门,突围离开。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战鼓之声。   滔天的战鼓声震耳欲聋,绝对不是这几日他们所听熟悉了的天辰战鼓。   而这鼓声响起,惊慌的又何止是他们?便是外面的敌军也立即整顿阵型,全面防备。   很快,鼓声之中,传来那穿云裂石的马蹄声。   夜空下的火光之中,海棠看着两股铁骑从左右骋驰而来,将那还没来得及退开的不少天辰军夹在中间。   厮杀声伴随着锣鼓喧天,那城门口上空,燃起一束莹亮的烟花。   那原本也已经绝望到放弃,准备血洒这城墙的陶琬大喜,“海棠,是陶家的人马来了!”   几乎是她的声音刚落,北城门口也燃起了一朵。   然后听到有人平家人喜极高呼“平家人马来了!”   “咻!”也是此刻,西城的城门开,又一朵炫丽的烟花在夜空里燃起。   “云家也来了!”   这些人,跟城墙上守卫的民兵和百姓不一样,他们是各家专门训练,用来守护瞻州城的。   纵然不到七八万,但也让海棠看到了希望。   那些已经做好了准备与瞻州城共存亡的老百姓们,也都发出狂欢的声音,希望似乎再这一刻已经冉冉升起。   “那下面的又是何人?”孙昂然虽是欢喜,脸上也挂着笑容,但下面这铁骑,分明就是正规军。   只不过,又是什么居心?   足足有两三万人,从人数上看,很明显就不是齐皇留下的那些御林军。   海棠也疑惑。   不过既然是帮他们杀天辰军,那就是友军。   天辰军队再短暂的慌乱之下,放弃了那被夹击的五千多将士,朝后退。   鹿臣焉也披甲打马到阵前,军心立即稳定下来。   然后城墙上的海棠借着那火光,看到了这铁骑友军前面骑在马背上的主将。   头盔下面,白发苍苍,他的声音却苍劲有力,“老夫李佑!”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管是哪边的人马,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王!”海棠忍不住失声喊出来。   李佑的名字,年纪大些的人都是知晓的,他随着两代齐皇征战,年轻时候是杀名在外的修罗将军。   纵然已是垂暮之年,但终究是老将,在年轻的鹿臣焉面前,并不没有露出半点下风。   没有给海棠任何思考喘息的机会,两军便正式交战。   这是这么多天来,真正意义上的开战。   擂鼓喧天之中,城墙外满是杀戮,鸦鸟飞绝,不见一丝人间气。   有的只是那血流成河的疆土,两军似处于修罗地狱。   天辰军原本打算今晚拿下瞻州城,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派出了三支队伍分别攻克其他三个城门,所以现在兵力分散,纵然是有七八万人,但这北安王仗着铁骑大军优良的装备,竟然一路杀了过去。   而被分散的三支军队,正好又遇到了平、陶、云三家的队伍,一时根本就来不及支援。   天辰军队只能一退再退,这样的局势之下,鹿臣焉的心态也有些稳不住了,顾不上这些天折在海棠这个妇人手下的残兵伤将。   这样一来,不免就闹得军心不稳,谁也不愿意再冲锋陷阵。   不然这负了伤,便是弃子。   所以他这训练有素的大军,此刻竟然有些溃散不成。   这一夜,四面八方都是如雷战鼓声,一直到了天亮,东方露出鱼肚白,声音才逐渐消失。   外面血染山河,换来了这瞻州城里的盛世繁华。   海棠已经连续在城墙上守了那么久,加上有身孕在身,所以当知道瞻州城暂时没有威胁之后,便没坚持下去,晕倒在了城墙上。   被李若风背回府里的时候,浑身是血,也不知是她的还是旁人的。   这一刻的李若风早就忘记了年幼时候的恐惧,丝毫没有在乎自己身上被染着的鲜血,只让大夫立即给海棠诊治。   她受了伤,但都是些外伤,并不重,真正让她晕倒的,还是这几天的高度疲劳,精神时刻紧绷,没有一刻是不提心吊胆的。   就这样的状况下,是个人都难以坚持,更何况她是个孕妇。   她这一晕,便是两天,醒来后身体虚弱,似一点力气都没有。   就好比是大病一场苏醒过来,身上的肌肉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陆婠绾和陆嫣嫣守在床榻前,两个小丫头的眼睛哭得红肿,见着她醒来都扯着笑容,可惜肿了的眼睛已经笑不出月牙形了。   “外面怎样了?”她第一句话,问的自然是这瞻州城的状况。   陶琬就在房间里,她一醒来就赶紧到床边,听到她问,连忙道“已没事了,大前天晚上,援军就到了,天辰军因为了躲避铁骑,所以一开始就顾不上营帐里的伤员,以至于后面乱了军心,没有人愿意挡在前面,都纷纷逃命,这会儿只怕已经在海上了。”   听阿六阿五说,那船也破了,还不知能不能坚持到天辰呢。   然海棠一听是大前天晚上,方晓得自己睡了这么久。“父王呢,他老人家没事吧?”   “无事,现在以往西部去了,平、陶、云三家的人留下来,所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就不必担心。”   说起北安王,他原本带着王妃骨灰,轻车从简,一路往瞻州而来。   没想到路上就遇到从秦国来的军队,方知晓瞻州被天辰被围攻的事情,但是这些大军来此,主要目的是查到尹荼没死,往天辰而去,所以元京里的消息,让他们来瞻州接回陆言之。   没想到这快到瞻州了,却听闻天辰军队竟然已经到瞻州城,妄想将瞻州城下面的东西挖出来。而陆言之则被尹荼用瘟疫之事引到了西部。   他们主要任务是保护陆言之,但这瞻州城也是不能动的。   于是北安王的到来,解决了这个难题,他临时挂帅,带走一半人,直接往瞻州赶。   另外的人马则继续往瞻州西部去。   海棠听陶琬说起这些,方想起那几天一直在守城,也没去想陆言之那边状况如何了。“那边如何,瘟疫可是控制住了?”那瘟疫比天辰军队可怕多了,若是控制不住,杀人于无形而不见血。   “还没收到消息,不过你放心,应该没事。”不管如何,风先生武功那样高,就算出现什么意外,肯定能保陆言之。   事实上西部这边的情况并不好。   瞻州地广,他们到西北这感染瘟疫的几座县城时,正好是天辰军队登岸的头一天。   风先生起先以为是尹荼下毒,但很快发现,真的是瘟疫。   这忙着解决瘟疫之事,哪里顾得上背后的阴谋手段?   很快,不过两日,齐皇派来的御林军到了,专门来捉拿陆言之。   好不容易将这一万的御林军打退,他们自己带去的人损伤过半,加上感染瘟疫的人越来越多,情况根本不容乐观。   那原本该在天辰的尹荼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拿着可治瘟疫的药,要陆言之去换。   不管是真是假,陆言之都愿意以这一人性命去换。   他要用陆言之的性命救他儿子,手术室都准备好了,又与她同来的天辰王爷起了纷争。   天辰王爷固然爱她,但更爱自己的权利啊。   没了陆言之,拿什么来保天辰国?尤其那时候还没有收到鹿臣焉传来的好消息。   得到瞻州城下的神兵当然好,但多一个陆言之,总是安心些。   最终,当然是尹荼赢了。   因为镇安伯替她杀了这天辰王爷。   正准备要开始手术。   原以为乘着船逃回天辰的鹿臣焉带着剩下十三万人马到了,尹荼的手术不得不再一次停止。   因为他走的是水路,所以一路顺风而下,居然和另外一队来救陆言之的铁骑队伍一同到。   他们有陆言之在手里,对方不免是有所顾忌,迟迟没法开战。   然后就一直拖到了北安王,还有从天辰赶来的李淳风也到了,这仗才打起来。   持续了两天,海棠才收到消息。   消息却是前几天的。   所以只能等。   七日后,陆言之归来。   海棠也从他口得知了那西部发生的事情。   他利用海棠给的香自救,顺便杀了那生不如死的尹麟。   那尹麟算起来,是他的表兄了。   他逃出后,一直被天辰大军压着的北安王等人立即扭转了局势,很快天辰军大败,乘船逃去。   尹荼被抓服毒,镇安伯为了保命,亲手砍下尹荼的人头。   瘟疫也在风先生和众位大夫的努力下,得到了控制。   现在风先生也还在西部,他不放心海棠,所以先行回来。   海棠听他说这些事情,明明每一件都是惊险万分的,但是他说的轻描淡写,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但这尹荼死得也太简单些了吧?海棠有些疑问,“你说镇安伯如此爱她,她死了,不是应该跟她一起殉情,而不是砍下她的头苟且偷生吗?难不成,他想活下来替尹荼报仇?”然后又问“那镇安伯呢?”   陆言之却已顾不上回她的话了,他一直就觉得尹荼死得太简单了,现在听海棠说,他才反应过来,“不好,镇安伯怕是已逃了。”   镇安伯投了之后,甚至亲自砍下尹荼的人头,加上他还有许多秘密未道出,所以便被暂时关押在西部那边一处县城的牢房里。   想在懊恼不已,“我现在越想就越不对劲,当时的尹荼就有些不正常。”见了自己这个杀子仇人,一句话没说,认命似得直接服毒自尽,然后镇安伯立即砍下她的头。   现在想来,倒像是镇安伯怕他们发现什么,所以赶紧确定了尹荼的死亡。   一面将自己的猜疑告诉海棠。   果然,三日后李淳风就收到风先生传来的消息,镇安伯逃了。   原本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海棠,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鬼知道这尹荼哪天会不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从此以后把这仇恨相忘江湖,安稳去颐养天年?   如果她真是这样放得下的人,当初就不会如此残忍地将陆言之丢到这大齐,害死自己的妹亲妹妹。   陆言之又见她这几日恢复得不错,便与她提起去元京之事。   “能不去么?”现在,海棠舍不得瞻州了,经过这一战,她对于瞻州人,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意。而且那元京此去,山遥路远,以后再见自家的兄长父亲,怕是不大可能了。   而且,陆言之这身份,元帝白月光的儿子,那不得是元京诸多皇子们的眼中钉啊?   他自小在这大齐长大,而大齐对于元京,地处偏远,在元京人眼里那是荒凉之地,现在除了元帝亏欠的儿子这身份之外,没有别的依仗。   更不知晓,在元帝的心里,对陆言之这个亲儿子到底有几分真情假意呢?   若是这依仗都是假的,去了岂不是就是火葬场?   陆言之自己也不想去,一来是太远,海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合适赶路,二来他对这个不曾谋面的父亲,并没有一分感情,这个尴尬的身份,已经给他引来了足够的麻烦,他不想再去元京。   可是,也正因为这个身份,他如果不去元京,就没有办法保证妻女的安全。   不是哪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也不愿意瞻州被围的事情再度重演。   “大元势必是要一统天下,像是天辰这样,想要拿我们做筹码的小国不少。”   即便不去元京,但也要去元国,不然这份安全,不敢保证。   海棠这会儿就觉得,特么想活着怎就这样艰难?她好生怀念,从前那短暂的安稳日子,可是命运这种东西,躲不掉啊!   而且还有尹荼这个定时炸弹没死呢,海棠也不敢拿亲人们的性命冒险。不想再去想这个伤脑筋的问题了,“我去看看喵喵,到时候带上喵喵吧。”   喵喵受了伤,加上当时拼命逃跑,使得箭伤越来越深,也是第二天战况稳定后,孙昂然和李若风带人去整理战场,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找到了重伤的它。   性命就捡回来了,以后那后腿,却是有些瘸了。   海棠之前去看过一趟,陆嫣嫣和陆婠绾正守在旁边喂它吃肉。   比自己还虚弱。   这样以后放他在山里,海棠是不放心的,而且受了伤,也不方便再跟着小舟的商队。 第72章   喵喵这会儿就躺在后院那片香蕉树下,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眯着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旁边的陆嫣嫣和陆婠绾。   姐妹俩就蹲在小溪边, 拿着葫芦瓢, 有一下没一下, 往喵喵那没受伤的地方泼水,给它纳凉。一手给它顺着毛。   若是往常没有受伤, 这会只怕早就一头扎进小溪里打滚撒欢了。   可现在受了伤,若是沾水感染了, 海棠也没法子,所以勒令喵喵不许去溪里玩耍。   这会儿见海棠,抬起头,委屈十足的样儿,然后又躺下继续安逸的仍由陆嫣嫣和陆婠绾给顺着毛。   海棠很快就加入她们俩, 这跟撸猫是一个道理,真的会上瘾。   “那几日,有没有吓着?”那些天, 自己家也没回, 连饭都是在城墙上解决的,但这俩孩子在家里,功课都没有落下一分。海棠在欣慰的同时,更多的是觉得对她们俩亏欠。   陆嫣嫣摇头, “不怕, 娘也不要怕,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而且我和妹妹会保护你,等我们大了,就算是爹爹不在,但还有我们。”   海棠听得这话,心里头一阵感动,心说这闺女真心是小棉袄。恨不得将她俩都搂在怀里,“好,娘等着你们长大的那一天。”   姐妹俩因为这会儿与她几乎是是挨在一处,目光不免就落到了她的肚子上,那陆嫣嫣就弯下腰,耳朵往她肚子上贴过去,“听花翎表哥说,小表弟出生前总是踢舅妈的的肚子,里面的小弟弟,你可不能乱学哦。”   这孩子到底是几个月会在里面翻身伸小腿,海棠也不知晓,毕竟是她第一次怀孕,根本就没有经验,也不晓得被孩子踢了到底是有多疼,只是见着陆嫣嫣这小摸样,那认真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陆婠绾也没落下,凑过去一起叮嘱“就是,你要听话,不许在里面调皮捣蛋,不然等你出来,姐姐们可要揍你的。”   可怜着里头的小娃娃,现在连思想都没有,就已经要被姐姐们揍了。   海棠揉了揉俩丫头的脑袋“好了,你们都这么乖巧,他肯定也会很乖的,不许在吓唬了。”不过觉得,还是喵喵摸着舒服,还是继续揉喵喵。   “对了,过几日咱们要去元京了,那里是你们爹爹的故乡,爹爹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所以你们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要告别的朋友,可是得抓紧咯。”海棠虽然不想去元京,但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陆言之说的对,普天之下这样大,与那天辰一样心思的国家和人都不少。   他们若真想安宁地过日子,只能去大元帝国。   但又担心姐妹俩不愿意去,所以特意如此说。   那终究是去元京,不是在这大齐里转悠,若说这样离开了,再想看故里亲人,都将是奢望。   天辰国这一来,陆言之的身份也没藏住了。   虽不是天下皆知那么夸张,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姐妹俩身边有那八卦的荷花,再有韩素素,自然也听了不少,就连那星月夫人的死因,也略有所闻。   如今听海棠说要去那遥远的大元帝国,虽说有些诧异,但是想了想,爹爹的爹爹在元京,爹爹肯定是要去找他爹爹的。   因此也就点了点头,“只要爹娘在,哪里都是家。”   “真是小心肝。”海棠听得这话,忍不住往姐妹俩那小脸上亲了一口。   这时候只听陆婠绾问道“那外祖父和舅舅他们都去么?”   父王来瞻州,是专门送母妃的骨灰归故里,余生多半是不会离开这瞻州了,所以肯定不会跟着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   至于三哥,他现在是陶家的女婿,陶家的家训摆在这里,誓死不离瞻州,护佑瞻州,他也走不了。   二哥和二嫂,带着这么个奶娃娃,而且二嫂还在这月子里,更不可能了。   大哥的责任就更重了,天辰和瞻州这里,都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就算是想走也走不得。   所以都不用想,只摇着头,“他们可能不去,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们长大了,可以回来看他们。”   陆嫣嫣连忙附和,“那等我们在元京安定下来,可以邀请祖父和舅舅他们去做客么?”   海棠颔首,“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这山遥路远的,真去做客不得两三年么?   兄长们倒还好说,可是父王这身体已经比不得年轻人了,自己也不忍心他在路上来回奔走。   不过这话自然是没同孩子们说,毕竟不管大人或是孩子,总归是要留个念想的。   隔日,海棠一家便随着北安王去了陶家一趟,将北安王妃的骨灰安葬好,灵位放进了陶家的祖祠。   虽说自己亲自手刃仇人,但是想到北安王妃原本幸福的一生,甚至是自己这个大家庭,都被那父子俩毁了,海棠这心里仍旧是不痛快。   尤其是母妃,她去的时候,应是多么的不甘心啊。   又因海棠镇守瞻州城,还是这身怀六甲的情况下,所以甚是得陶家人的敬爱,加上北安王妃的辈份又大,与她同辈的人几乎是没有了,所以海棠这一趟来,是认了许多侄儿孙子的。   在这里耽搁了几天,方回瞻州去。   北安王留在原来北安王妃未曾出嫁前住的小院,没与他们回瞻州。   时间紧迫,负责护送他们的温统领催得着急,所以海棠到了瞻州后,也是抓紧与大家告别。   刚到门口就遇到澹台若心背着包袱,连忙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此番澹台若心来此,是专门跟海棠告辞的,“虽说太子已经从大元赶回来了,但这终究还没到,现在皇城里无人主持大局,二皇子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没准他真想自立为王,效仿着天辰,与大元对抗。   虽说有些蜉蝣撼大树的意思,但谁还没个皇帝梦   而她爹奶朝廷重臣,若说牵扯其中,以后再想要干净地摘出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所以得赶紧回去。   海棠见此,也没留她,只让她一路小心,以后有机会去元京找自己。   方又去二哥家里。   “父王就在娘从前住的院子里,是不打算离开了,不过有三哥他们照顾,你不必担心。”因为容氏还在坐月子,所以李若风并没有跟着去送灵位。   海棠也知道他担心什么,因此见了面就先与他说此事。   又想到这容氏这月子期间,担惊受怕的,只怕没养好身子,以后落下什么病根,便与二哥叮嘱道“这瞻州城里如今有大哥,你就安心在家里好生照顾二嫂,赶上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担心她那几日焦心过虑的,以后会不会伤神。”   逐又去看了容氏,瞧见她除了精神气差一些,整个人倒没有什么,原本皱巴巴的小侄儿这会儿也长开了,白白胖胖的,让人看着好不欢喜。   海棠来的时候正醒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那葡萄一般,甚是可爱,让海棠对腹中的孩子,多了几分期待之心。   晚上回来,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书本,陆言之也去看贺飞龙回来了,便连忙问他“怎样?风先生怎么说的?”   那日贺飞龙被鹿臣焉踩伤了身子,虽说当时就有大夫抬下去医治,但却只能躺着,半身不遂了。   正好风先生从西部那边回来了,所以陆言之便引着他过去给贺飞龙瞧。   陆言之间她竟然再搬书,急得赶紧抢下她手里的书本,“你坐着休息就是,这些书我自会来收拾。”单手强行扶着她坐下,这才说起贺飞龙的事情,“好不了,也就这样了。”   海棠听了,心中不免是些难受,“他这年纪轻轻的,也没娶亲,以后该如何是好?”   陆言之见她为此时伤感,想起自己去时,贺飞龙还趴在床上跟着阿六阿五他们开心地玩牌,俨然一副接受了这个事实的样子。   他自己不难受,反而是海棠替他难受,便劝慰道“这都是命运,风先生给了诊断后,他自己就说了,瘫了正好,以后午夜时分,也不怕冤魂来索命了。”   原来这贺飞龙当初生在底层,为了往上爬,那也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上前的,虽说他本意只是想要改变命运,但害人这事儿却是真的。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因果循环报应。   而且这个样子,心里反而释怀了,以后的那些过错,也就能理所应当一比勾销掉。   海棠一听还能这样算的,也是惊呆了。不过转而一想,这样也好,省得他落下什么心理疾病。   府上各人都在收拾东西,韩素素却迟迟没动手。   她这人算是聪明的,心思也细腻,在府上也暂代过管事,海棠这里的生意,也是很多都交给她处理。   按理,她肯定是要跟着去元京的,而且年纪又还小,不似曲逐舟那般,在京城还有容家的亲戚。   她就是孤身一个人,所以海棠当然要带着她去。   可她却想到陆言之的身份是大元帝国的皇子,这样一来,跟陆家半点关系都没有,自己也就不再是什么表小姐?   加上海棠本来忙,又去了陶家一趟耽搁了几天,也没时间找她,专门跟她提这事儿,所以韩素素心里七上八下的。   直至这会儿荷花来通知她“夫人说,身边留常用品带上马车就行,其他的行李今天就要装箱,表小姐你都有什么,赶紧让人去搬。”   韩素素闻言,愣了一下,“我这就去,还有些没收拾好,晚点再让人给我搬过去。”那颗一直七上八下的心,这会儿总算放进肚子里了。   表嫂他们没丢掉自己。   可一想到了没半点亲戚关系,又觉得自己这样跟着去,是不是有些死皮赖脸了。   但这不跟他们走,自己又何去何从?   荷花素来粗心大意,也没见她愣神,听到这话只催促道“那你快一些,可不好叫大家都等着你一人。”   这话其实荷花也常说。   但现在韩素素听了,便觉得荷花有些在讽刺自己,都不是什么表小姐了,还好意思让大家等自己。   心里当时就有点舒服了,但面上却一派平静,“我知道了,不会耽搁太久了。”   这样的小细节,海棠自然是不可能去注意,且不说她现在肚子大了,前些天又那样造孽,在城墙上遭罪。   现在有事儿,陆言之也不许她去动,就叫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是躺着就去坐着。   如此,海棠哪里还有时间去关忧少女的心思   就这样,队伍启程往元京去了。   直接从瞻州往西行,跨越秦国,然后路过两个此刻应该和秦国一样已经被大元收服的小国,方到元国。   横跨度之大,就这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就过了两回秋天,三次冬天,和夏天冬天一次。   一眼无垠的大海看过了,皑皑白雪的雪山也瞧见了,就是那万里黄沙,也路过了。   途中海棠顺利产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正好那会儿所在的地方正是春天,倒也暖和。   坐完了月子,也就是夏天了,才继续向前行。   这会儿姐妹俩已经放弃了让舅舅和外祖父上自家窜门的心思。   这太远了。   现在两个儿子已快五个月,不过还未曾取大名。   大儿子时候肉有点多,尤其是满月后,胖成个小球儿,所以叫团子。   小儿子生得秀气些,相貌也有些像是小姑娘家,所以陆婠绾和陆嫣嫣每日都总是小妹小妹的喊着。   海棠觉得这样下去可要不得,就算是叫狗蛋,也好过叫小妹,不然影响以后影响到他的心理怎么办?于是赶紧给随意取了个小命,叫绯儿。   那日大红的衣裳穿着,叫绯儿也妥。   队伍很是庞大,毕竟是帝国皇子的队伍,又有孩子又是有孕妇,所以一开始,那马车就是四匹马儿拉的大马车。   陆嫣嫣和陆婠绾一路上的日常也如同在家里一样,该上课就上课。   只不过练武的场地没有,所以多倾向联系轻功,每到那个时候,就能听到马车顶上传来银铃一般的笑声。   自不必多说,就是两个小丫头在上面飞来飞去的了。   就是海棠的生意,也没落下,只是她月子里的时候,陆言之帮忙看着些。   陆言之自己也闲来无事,加上楚郁笙给了信,让他入股马场,思略了一下,明白过楚郁笙的意思,便也入股,与他一起做起这马场生意。   这样一来,海棠便将手里的账务又教给了韩素素。   本来海棠也想好了,韩素素对于这生意如此感兴趣,不如将胭脂铺给她就得了,所以逐渐也就不在管,尤其是现在每天都被两个小奶娃缠着。   四五个月的孩子,已经开始不老实了,睡眠时间也逐渐在缩减,原来吃完奶就老老实实地睡下,现在可好,吃完奶还哼哼唧唧的,躺着床上扭来扭去的,就是不肯睡。   自不必多说,就是想要海棠抱了。   尤其是团子,本来又胖,又总是要海棠抱着才肯睡。   这样的坏习惯海棠才不想纵容,可是面对着那张无辜的小胖脸,最后还是妥协了。   陆言之看不下去,准备治他一回,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记仇了。   原本还笑嘻嘻的,玩得高高兴兴的,但一见到陆言之靠近,立即就拉下脸来。   让海棠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咱们团子真聪明,不过爹爹凶你一次,你就记住了,那爹爹往日里给你换尿布陪你玩,你怎么不记着?这样可不对哦。”得记好不记歹才对嘛。   团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不过好在没总朝陆言之拉着脸,但仍旧不要他抱。   每次陆言之一抱起,就哼哼唧唧的,很是不给面子。   让陆言之觉得,还是小儿子可爱乖巧。   但这话说说回来,小男孩儿,即便是再怎么小,终究是比姑娘家要调皮些,如今又开始冒牙,每日都是满下巴的口水。   还总喜欢往姐姐们的身上凑。   陆嫣嫣和陆婠绾也比不得小时候了,这一年来,见识过许多山水,认识很多人,也长大了许多,自然不可能像是从前那样。   而且女儿家总是爱干净些,被弟弟们的口水一沾,早些时候还耐心地给擦干净,这后来就没了耐心,团子就被凶过好几次。   不过似乎不像是对陆言之那样记仇,每日见了姐姐们,都殷切地凑过去,早将姐姐们嫌弃给忘记个一干二净的。   让陆言之忍不住同海棠问“你说这小子是故意的么?我也就凶过那么一次,总是记着,可是婠婠和嫣嫣呢?”   海棠见这竟然吃起醋来,也是好笑,“你同孩子较劲什么,这不是还小么?而且你看着你每日着对着他们笑的时间也不多,没道理让孩子见你就贴着笑脸迎上来吧?”   陆言之闻言,与两个小子对视了半天,得出个结论,还是女儿们乖巧,小时候哪里有这俩小子调皮?   那时候自己一个人带着嫣嫣和婠婠,也没像是现在这样累?   而且还有海棠跟乳娘们一起,每日都被折腾得。   尤其是那晚上,孩子们本来和自己跟海棠睡,一个晚上真能折腾,一会儿不是饿了,就是尿了。   白天海棠不喂奶,也就是晚上,所以海棠这晚上管喂奶,他就负责换尿布。   毕竟是有带孩子的经历,以为不是是什么难事,又有海棠跟着帮忙。   但是现在的陆言之。   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有时候看着已经开始学做鬼脸的俩儿子,就觉得那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因此十分陈恳地跟海棠提意见,“你看团子和绯儿也快半岁了,总跟着咱们睡,他们是男孩儿,终究不大好吧,而且你这每起来喂奶,我也挺心疼,不如还是交给乳娘带着吧,那可是好几十两银子请回来的,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不用多浪费,你不心疼啊。”   海棠盯着陆言之认真的表情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你什么时候这样在乎银子了?”   陆言之也是急了,被这两调皮孩子折腾得晚上睡不好觉,重点是还夹着在自己和海棠中间。   媳妇自己的,每天虽然躺在一起,可是自己连头发丝都碰不到,自然是着急。   听得海棠这样说,连忙振振有词道“从前不经商,我也不知晓银子这样赚得艰难,更何况你想想,咱们有两个女儿,以后嫁妆肯定不能少,现在又多了两个讨债鬼,得给他们娶媳妇,又是诸多银子,所以这能节省就节省。”   讨债鬼?海棠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两个小奶娃,这么可爱,怎么能叫讨债鬼呢?不过现在的重点也不是去纠正陆言之对亲儿子的称呼,而是认真考虑起来。   两个孩子虽然已经开始试着吃辅食,但到底是大了,胃口大增,晚上自己根本就应付不过来,但又不好让奶娘来这辆马车里候着,所以也就认真考虑陆言之的问题。   考虑着考虑着,心思就飞远了。   大的两个女儿是双生,小的两个儿子还是双胞胎,她就纳闷了,“你说我们府上,母妃连生了我们四个孩子,也没出个双生,陶家那边也没有,你这边南亭候府也没吧,怎么咱家娃都是双胞胎?”   陆言之不知道她的心思怎么飞跃得这么快,提醒她道“当今圣上,有个孪生兄弟。”得叫一声皇叔,不过却醉心于书法文学,对于权力一点是不感兴趣,自己创办了个长安书院。   能算得上是个文学大家。   早些年还因为他的名气,不少人家愿意把孩子送去,不过他这本人沉醉于文学书法,在育人之上是一点没尽心,让人家的孩子不但没半点长进,反而在书院里学了许多坏习惯。   然后,各家长找各种理由给孩子退学……   现在他那长安书院,要死不活的,学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先生似乎一只手的数都没。   便同海棠说。   这一路上,风先生和温统领都在同他说元京的事情,一年多的时间让他去了解元京的所有人物关系,其实已经足够了。   而且,自己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似乎对着储君之位一点都不上心,一个个只想开疆拓土。   不过这些事情不管是真还是假,陆言之在听风先生说自己那位皇叔所建造的长安书院时,就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自己进了元京,就去他书院里讨个活儿。   但凡朝政的事儿,一概不去沾惹。   正好海棠的那些书,作为育人之资,最为合适了。   此刻海棠听他这一说,一下又忘记了双生基因的事情,而是忍不住议论起那位爱好文学的皇叔,“他这是误人子弟,我从前就听说,不是爱好文学的就能教书育人,反而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合适做先生。”   这但凡能称上家的,必然都是满腹诗文腹稿的,入学的学生与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而他站得高,以为学生们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让这些学生还没开始学爬,就让他们跑。   这跑得起来才怪?   不但不会跑,最后反而连爬都不会了。   如此不升反减,人家不退学才怪。   陆言之也趁机与她说道“我打算,到了元京,就去拜访这位皇叔,在他书院里寻份差事,你觉得如何?”   海棠忽然想起,从前自己还与他说,若是考不上,就去做个先生,自己挣钱给他开。   现在银子自己是有的,乘着陆言之这身份的翅膀,自己的生意水涨船高,随着大齐太子,应该说是现在的齐王上位,上官家皇商也被剥,小舟借着与自己这层关系,还有容家姐姐嫂嫂们的智囊团,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商线也开了好几条。   自己拿着分红,这银子自然是差不了的。   而且朝廷上的明争暗斗她也怕了,小小的一个齐国朝堂就招架不住,更不要说这大元帝国了。所以陆言之这样没什么远大抱负,她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好得很,以后咱家团子绯儿就上长安书院。”她倒是想说婠婠和嫣嫣也去,但是那书院没女学院,总不可能为了姐妹俩能上学,刚到元京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办什么女学吧?   所以这事儿得缓一缓。   陆言之其实知道,海棠是十分赞成的,她又不是那种爱名利的女人,非得让自己去争个什么。   但亲耳听到,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好妻子。   能与他同甘共苦。   不过这媳妇儿娶回来,能过好日子,自然是不会让她吃苦的,所以陆言之即便是不去参与朝堂之事,但也要保证海棠和孩子们不会受到一丝威胁和危险。   因此暗地里,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纵是想做个闲散人,那也要有足够的保证,让自己不被打扰。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车队终于进入元京了。   一早,城门口就有人候着。   来的除了元帝身边的内监大管事袁公公,还有两位在京城的皇子。   这车队几时到,别人自然是不知的,也就是宫里有消息,在京城的这两位王爷上了几分心,打听到了时间,便一起来等。   众人不知,只是听说两位皇子和袁公公都守在城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莫不是那位的队伍到了?   于是一个个也纠结不已,这到底要不要去迎   倒不是瞧不上这位,反而是因为陛下太过于偏爱看重,他们若去了,陛下怎么想?   就他们这纠结之时,车队也到了。   袁公公代表着元帝,两位殿下自然不敢争先,老实地跟在后头,只是那满脸的期待,却如何也压不住。   袁公公只当是没瞧见这两位主子什么打算,只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位殿下,陛下心里甚是看重,自是再也舍不得他吃半分苦头,所以老奴提醒各位殿下,快些将那心思收起来吧。”   这元京这会儿才是春天,有些春寒,两位殿下手都拢在华贵的大袖子里。   听了这话,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没听到,心里却琢磨,那要是这位没谋面的兄弟自己有那心思呢难道父皇还能怪他们么不是?   风先生一路上都在给陆言之普及这京城的人物简介,所以陆言之下马车,便认出了袁公公,与他行礼,“麻烦公公了。”   袁公公满脸的笑容,连连退开,“殿下折煞了老奴,自打殿下启程之日,陛下在宫里就一直盼望着,哎,这一年多了,殿下总算来了。”   他自己感慨一下,方反应过来,“老奴这是专门领殿下去星月小筑,至于殿下的府邸,这还没完工,所以只能委屈殿下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殿下和各位主子们,只怕也累坏了,老奴这就赶紧带您们过去。”   说着,就要送陆言之上马车。   但陆言之分明看到后面两位锦衣华服的青年,而且眉眼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用想,肯定是自己的哪位兄弟们了。   又见他们俩一脸着急的往上凑,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便朝袁公公看过去,“这……”   袁公公这才想起,后面这两位殿下,方让到一旁,“这两位是五殿下和九殿下,现在国中就他们两位殿下,哦,这以后,又多了殿下您。”   马车里的海棠听了,心里忍不住想,莫不是这俩就是储君之位首选之人?   不然那么多殿下,怎么就他俩留在元国,而且还在京里。   却没想到,外头传来一句话。   是那九殿下,他一把退开前面的五殿下,“这位是七哥吧?我是老九啊,我的府邸离星月小筑没多远,改日约么?这满朝文武没有我不相熟的,我都介绍给七哥你认识。”   这是个什么情况拉帮结派要这么明显么?   没想到老九的这话和举动,都惹得五殿下很是不满,直接拿手肘退开他,“老九,长幼有序你懂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气势汹汹地骂完老九后,转头朝陆言之立马换上一张笑眯眯的脸,“老七啊,别听老九的,我比他大,认识满朝文武比他还要早,自然也比他熟,你若有意结识,只管找五哥就行。”忽又想起陆言之的儿女,于是连忙叫了早在一旁候着的长随,立即拿出两对玉玦,那都是极好的品质。   “这是我这做叔叔给的见面礼,莫要嫌弃。侄儿侄女们车马劳顿,我也不好耽搁他们休息,改日再亲自上门拜访。”目光又越过陆言之,朝他身后的马车里看去,高声喊道“还有弟妹,等你休息好了,我让你五嫂带你到处逛逛,她这人啊,平时有空就是逛街买衣裳买首饰,最是清楚哪家的货好,到时候让她领着你去,免得被那些奸商们坑了。”   说这话时,还不忘抽空朝后面着急的老九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老九还未成亲,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袁公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干咳一声“五殿下,九殿下,若无旁重要的事情,容老奴先带七殿下去休息?”   两人这才默默让开,站到一旁,但还不忘朝陆言之打招呼。   待车队走远了,两人这才相互掐起来。   “老九,快些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吧,我绝对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你的。”五殿下一脸势在必得的样子。   老九也不输他,“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他手上的事物,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位新来的老七接过去,这样自己就能离开大元了。   五殿下的心思何尝又不是如此   两人这城门开争执的消息,没等袁公公回去,就已经有眼线同元帝回报了。   元帝本来在埋头批奏折,听到这话,气得直拍龙案,“一个个没出息的东西?朕怎么竟养了这么多没用的玩意儿”   活该自己是骡子么?每日在这里码头苦干,这些东西居然一个个想尽了法子想往外跑。   这江山还要不要了?   可怜老七,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刚进京还没弄清楚状况,就差点被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算计。   这是星月和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让他再吃苦?于是元帝立即下旨,“刑部那边不是还堆着几件案子么?让刑部尚书去找老五,还有户部那边,不是喊着没钱么?找老九去!”   果然,自己还是不能心软,让他们闲着,只会去祸害无辜的老七。   又说还没到星月小筑的陆言之和海棠,都是懵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看起来这;两位皇子很友善的样子,但是海棠觉得画风不对啊。   陆言之扶额,“风先生与我提过,大元太大,不大好管理,皇子们都想往外走,不想留在京城里,我以为他当时只是为了让我安心进京。”   但现在陆言之觉得可能风先生真没骗自己,这五殿下和九殿下,多半想找自己接班,然后自己随着其他的皇子们一般,出去潇洒。   这算盘打得挺响的,难不成看着自己好骗吗安逸日子不过,非得去操心那些个糟心事情。   而且,这大元是真的大…… 第73章   海棠听得这话, 不免有些膛目结舌,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这样说来, 你还不是一样被人盯着。”于是有些担心“那若是旁的嫂子来找我,我到底要不要与他们亲近些?”   虽然海棠还是觉得有些新鲜,这自古以来,皇室兄弟间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可谓是打得头破血流,远的不说, 就拿这大齐皇室来讲,父王和母妃一辈子,都给毁了。   可是这大元倒是有些清新脱俗了, 一个个不愿为帝王, 恨不得跑到这大元以外的地方藏起来。   那拓展疆土如今看来, 也就是个幌子罢了,都只想做那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才是真,不愿意一辈子被捆在皇宫里。   所以今夕陆言之的到来, 让这两个还没跑掉的五殿下和九殿下如同见到了救星, 都恨不得将浑身任务甩给他。   “既是兄弟间, 若是能亲近些自然是好的, 只不过你若是不愿意, 也无妨。”反正他这一次来大元, 就是避难的, 可不是来做牛做马的。   海棠听得这话, 点了点头,一把将那已移到了边上朝车壁靠去的团子抱回去。   小胖子明明那么胖,也不知那屁股下面是藏着脚还是是有什么,也就夫妻俩说话这会儿,他就已经移过去了。   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到车壁旁边,就被海棠捞回来,团子挣扎着反抗,不过当然没成功,只能嘟着小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现在海棠的注意力又不似往常那般,都在他的身上,此刻还没从这大元不一样的皇室里没走出来呢。   倒是陆言之瞧见了,故意不理会,反而当着小团子的面将那乖巧老实的绯儿抱到怀里,“这一路上车马劳顿,两个孩子出生到现在,几乎是在马车伤上度过的,你说会不会养成习惯,待下了马车,那平平稳稳的,反而叫他们不习惯了?”   海棠闻言,有些担忧“别说是他们,就是我习惯了,感觉就像是在船上一样。”这到底在马车上行走了一年半,虽然刚上马车那会儿,感觉骨头都要被摇散架了。   可这时而久之,竟然也习惯了。这白天还好说,可是这下晚上,躺在平稳的床上,多半会有些不适应的。   不过瞥了已经忘记生气,开始在玩着自己小脚的团子,“若是不适应,咱们给弄两个吊篮?”但好像也不能睡一辈子的吊篮,而且小孩子家总这样晃来晃去,的到底会不会伤了脑子?   想到此,特意仔细看了看自家两个小子,好像发育都挺正常的,最起码饿了会哭,拉了会哼唧。   夫妻俩这俩说,不觉间马车便到了这星月小筑   星月夫人虽已去世许多年,但这星月小筑元帝派人一直在打理,有时候他自己过来住上一两日,所以陆言之这一家来,自然就直接住下。   就是这所带的行礼有些多,夫妻俩的书本占了三分之一,孩子们的行礼又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便是大家这杂七杂八的。   他们先行进去,这温统领在门口看着下面的人搬运行礼。   九皇子这才坐着轿子慢吞吞地来,到这门口就贼头贼脑地伸出脑门,往那星月小筑的大门口看去,见着陆言之没在,满脸的失望,只得让轿夫们继续往前回府。   温统领见了,打了个招呼,继续让大家小心搬运行礼。   原本夫妻俩从瞻州带来的书并没有那么多,不过这每到一个地方,少不得买下几本地方杂记,还有不少文献资料,看着里面有什么漏缺的地方,顺手给记下来。   所以这一路走下来,也攒了不少。   好在这星月小筑倒是足够宽敞,而且这星月夫人似乎也特别爱看书,书房就好大一座,用着海棠的话来说,有些藏书阁的意思了,足足五层。   如今他们这些书的到来,也添了不少书架,将这书房填得满满当当的。   这些事情,自然是有手底下的人去做,他们这一家子该休息的休息。   尤其是海棠和陆言之,一路上没少被两个孩子所折腾。   陆嫣嫣和陆婠绾倒是大了,而且一路上又是练功,适应能力是十分强的。   到了这星月小筑,挑选了属于两人的小院落,便到处转悠。   星月小筑到底是从前星月夫人住的地方,就算再大,但终究比不过真正的府邸那么大那么健全。   所以姐妹俩只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   不过这倒也无妨,她们是双生女,自小都是住在一起,也算得上是心灵相通,所以本来也是要住在一处。   那腾下的小院子,便给了韩素素这个表姑来住。   韩素素如今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小侄儿们出生以后,她就真正地接管了胭脂铺的生意,海棠也只拿一部份分红,其余的银子都给了她。   可是韩素素这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按理说她现在也是个小富婆了。但总觉得海棠将胭脂铺的生意给她,从此以后只拿那么点分红,心里只怕是想与自己划清楚关系了?   不然怎分得如此清楚?但好几次她想去找海棠问个清楚,表哥都在,而且海棠也一直被那俩小侄儿缠着,根本就没空闲时间听自己说。   因此有些话,她就只能闷在心里。   心里装的东西多了,自然是会发酵的。   尤其是现在听到下面的人一口一个表小姐的喊着,她越发觉得讽刺。   表哥是这大元帝国的皇子,自己怎么可能还是表小姐?   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开始钻牛角尖,这会儿到了府上,风先生的身份崇高,自然不可能再继续留在府里做个管事,她便想着自己倒可以借此机会接过这中馈管起来,以后表嫂和表哥离不得自己,也就能长久地在府里住下去。   可是她没想到,这星月小筑的人,大部份都是当年照顾过星月夫人的,后面添进来的,那也是元帝精挑细选,她根本就插不进去手,反而叫人家一口一个表小姐地叫着,只能无奈回房去了。   回去的路上,偶然听到两个这星月小筑原来的小丫鬟在树荫下说悄悄话。   “不曾听说,星月夫人还有什么侄女,这位表小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韩素素对于这表小姐的身份,本来就特别敏感,所以听到这话到时候,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下意识的拼住呼吸,悄悄靠近过去,躲在柱子后面。   只听另外一个小丫鬟解释道“是七殿下被收养的那户人家的亲戚,听说温统领亲自调查过,身世也还算清白,孤身一人,也是个可怜人。”   “原来如此,倒是行了大运。”两个小丫鬟在树荫底下站着,似乎有些闲这春寒冻手,搓着小手,往前面去了。   待二人走远了,韩素素这才柱子后面走出来。   原来,果然是可怜自己,才将自己带着的。   倘若自己有亲人在世,他们只怕早已经将自己送回去了,就像是小舟一样,他们不是没有带着小舟么   以为小舟有可以依托的容家,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跟随海棠夫妻俩共同生活许久的韩素素,忽然间十分期盼,自己若是有亲人在世多好。那样自己就不是孤苦伶一人,寄人篱下。   这几年的富足生活,让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当初洪灾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也忘记了是海棠给足了她该有的尊重和温暖。   倘若,过的还是那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她哪里还有这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到底,还是吃得太饱了,才会有精神胡思乱想。   她素来就跟个小大人一般,几乎没有小姑娘家该有的活泼天真,因此她的变化,根本就没有人察觉出来。   更何况海棠现在彻底被两个小子套牢,还有两个女儿要关注,真没多余的心思来留意她的心理变化。   再加上这换了大环境,海棠和陆言之要考的是一家子的未来安定,而不像是韩素素一样,困于这点小事之上。   也就是拿起账本,看着胭脂铺里的进账,她心情才好了些。   心里想,再不济,自己还有银子。   就是不知道爹可还活着?他不是只觉得女儿就不如儿子么?若是他现在看到自己小小年纪就赚了这许多的银子,是他几辈子走挣不来的,不知作何想?   这样的想法一旦滋生出来,就会发芽长大。   让她越来越希望,父亲和弟弟还活着,看着今日辉煌的自己,是什么反应?   这转眼,休息了三日,陆嫣嫣和陆婠绾早上用完早膳,照常去上课。   忽然被海棠唤住“素素还没好些么?这几日也没来一起用饭。”   “兴许有些不适应,待下学后我跟妹妹去看看,娘不必担心,瞧着弟弟们就是。”陆嫣嫣到底是长姐,这一年多的成长可以说是飞速。   海棠闻言,应了一声,但这趁着两个孩子睡着后,还是去看韩素素。   海棠来之时,韩素素正好在算账,海棠在门口就听得那算盘噼里啪啦的响。   “你这样拼命作什么?这星月小筑的丫鬟,多是识文断字的,你交给她们去做就是了,何须再事事亲自动手?”她本意是心疼韩素素,又见她大抵是在拔个儿,人显得有些消瘦。   可是这人的心思一旦有了别的想法,一句简简单单的关忧,在她听来,也是能听出旁的意思来。   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一下,心头跳出一个不祥预感,海棠是要将这胭脂铺的生意收回去了么如今连算账的事情,都要交给丫鬟们?   海棠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换个新环境不适应,便道“你这些天总是闷在屋子里,对身体总归不大好,待嫣嫣和婠婠下了学,让她们陪你去花园里转一转,这春风一吹,满园的桃花都开了,甚是好看。”   果然了,真真当自己是那外人,连逛个花园,也要陆嫣嫣和陆婠绾带着。   难道自己一个就不能去逛了么?当自己是外人了。   心里百般猜疑不喜,面上却仍旧一派平静,“不必,我若是想看,自会去看,她们要上学,有空闲时间,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岂能麻烦。”   海棠是没瞧出她神色哪里不对劲,但觉得她这话语间,变得客气了许多。   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弄得海棠也是莫名其妙的,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回头从荷花那里晓得是韩素素来了月事,便想可能是姑娘家这几天心情不好,自己想多了。   正好五皇妃上门来拜访,海棠忙着去见她,也就将这事儿忘记了。   难怪五皇子说这五皇妃闲暇时候就喜欢逛街买买买,这倒不假,海棠便是第一次见她,也晓得是个精致的人儿,那身上戴的穿的,无不是精工出手。   海棠再看看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太过于随便了。   不过这也没法子,两个奶娃娃带着,又还在喂奶,能精致到哪里去   这五皇妃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礼物自然也是备了不少,就是四个孩子的,也是不少,可叫海棠犯难了,这要怎么回礼才好?   私下打听,可不曾听说过五皇子有孩子,而这五皇妃只怕也是没什么可缺的,这样一来,还真有些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意思。   于是海棠便挽起袖子,“那金银玉石,送五嫂也太过于见外了,而且我瞧五嫂也不缺,不如今日就在府上留饭,我亲自给嫂子准备一桌齐国菜,五嫂以为如何?”   五皇妃看了看海棠那细腻白皙的手指,瞧着不像是沾阳春水的人?但她都这样开口了,也不好拒绝:“如此,就麻烦七弟妹了。”一面逗弄着小团子和绯儿,所以海棠这个女主人不在,她也没觉得无聊,待陆嫣嫣和陆婠绾下学后来请安,瞧着这年纪小小,就出落得如此好看的姐妹俩,甚是欢喜。   只是见着姐妹俩穿得有些简单,头发也是简单的姑娘家小花苞,只觉得有些暴遣天物了,“姑娘家,就要过得精致些,你们娘也真是的,有这么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怎就不好好收拾一下。”   要不是在别人府上做客,在自己家的话,早就给带到妆房去,好生给打扮一番。   陆嫣嫣和陆婠绾虽年纪不大,但总归是姑娘家,喜欢漂亮,可是正经收拾过几次,到底觉得不方便,不是读书写字的时候麻烦得自己拉着袖子,就是练舞的时候拖拖拉拉的,自己武功也没高到可以完全控制,于是最后还是换了身上这一身简单的。   海棠那手艺,便是许久不曾下厨,但总归是在的,何况她有各种各样这元京没有的菜谱。   所以这菜上了桌子,自然是五皇妃赞不绝口,忘记了自己来的本意是什么。   她此番下了血本,将自己喜欢的不少头面首饰都送给了海棠,海棠又才从齐国来,怕是没什么可回礼的,这一来二去,欠的多了,殿下那边也就好开口让这老七帮忙办事。   可是吃完这顿饭,她就忘记了自己的来意,加上海棠拿出自己做的胭脂给她试色,又投其所好,与她交流起妆容搭配,越发有了兴致,一下竟然坐到了傍晚。   一直盼着她回府给好消息的五殿下那是望穿秋水,也不曾见她回来,心里不免是担忧,打发人来瞧。   五皇妃这才念念不舍的拿着海棠送的一堆胭脂回去,临走时还说改日再来。   海棠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改日就第二天。   不过今日海棠到没有机会招待她,因为宫里来人了。   来的还是皇后娘娘。   她先是打量陆言之,口中念叨着,像极了。然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宫里诸多事情要忙,你父皇我也是好些天没瞧见了,等着他忙完,兴许就召你进宫去,你莫要多想。”   这是在为元帝解释,已经第四天了,还没下旨召见陆言之是有缘由。   忙!   陆言之其实也还没做好见这个亲生父亲的思想准备,所以他猜想,其实元帝可能也跟自己一般。   到底,自己生母的事,他也是有不可推卸责任的。   既然知晓那尹荼心怀不轨,却还在走之前,不做一丝防范。   又与陆言之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这才转头看朝海棠。   有了昨日接待五皇妃的经验,今日海棠也就没像是昨日那样随意,特意上了妆,穿了身像样的衣裳。   五皇妃知道海棠漂亮,而且还是特别像是戏台子上说的那些祸国殃民的大祸水,不过今儿见海棠的装扮,竟然如此端庄淑雅,对于她的妆容不免是好奇不已,一直暗地里打量,很是疑惑她如何做到的?一定要讨教讨教。   像是自己这样看着特别温和老实的脸,能不能画出几分妖媚来?   皇后娘娘看了很是满意,但见目光贼兮兮,总偷偷看海棠的五皇妃,就有些不悦,“老五媳妇,你这是作甚?”转头又抬手,示意海棠到她跟前,“昨日我听说这不省心的来过了,可是没惹麻烦吧?”   被她点名的五皇妃闻言,垂下头去。   惹麻烦?海棠看着挺好,一个精致极了的女人。   就听皇后娘娘训斥旁边的五皇妃道“咱们这一家子,也就出了你这么个奇葩,有那心思折腾这些,倒不如赶紧学学老七媳妇,你看着都四个孩子了。你也要替老五想一想。”   海棠想着这五皇子年纪的确不小了,却没子嗣,别说是皇家,就是寻常人家,只怕婆婆早就着急起来了。   只是听皇后娘娘这口气,五皇子似乎没有侧妃侍妾的意思?   那如此说来,这五皇子只怕也是个痴情人?   她正自顾想着,就听五皇妃嘟着小嘴委屈道“儿媳才不要,且不说生孩子多疼,就是怀孩子还容易长斑,生完孩子后那腰跟水桶一般粗壮,我还年轻,待过几年方考虑。”   海棠听得这话,嘴角忍不住抽搐。然后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斑。   这腰,生完孩子那会儿是挺粗的,自己都快要被吓死了,可这忙着照顾孩子,只想着孩子大些了再减下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腰又细回来了。   皇后娘娘的目光也落到她的身上,“胡说八道,你瞧老七媳妇这腰这脸就没事儿。”   五皇妃充耳不闻,海棠只依稀听她说了一句,“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族遗传。”   然后过了几日,海棠就见到了五皇妃的姐姐和姑母们,那叫一个胖……而且满脸的斑。   她那时候才想起五皇妃那说的家族遗传是什么。   不过这是后话了。   这会儿五皇妃生怕火燃到自己的身上,便朝海棠道“七弟妹,你快差人看看宝宝们醒了没,还有嫣嫣和婠婠两个小宝贝,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就忍心让她们关在那沉闷的书房里外头这么好的风光,因带着出去四处看看才是。”她这是要转移目标。   皇后娘娘本还要说五皇妃几句,但听她说起这些皇孙,也是满脸期待。   恰好封娘子打发人来说,绯儿和团子醒了,吵着要找娘,所以海棠便让人给抱过来。   这娃娃长得可心,任由是个人看了都喜欢,何况是两个长得一样的,而且一闹一静,皇后娘娘见着了这两小孙子,就彻底的将五皇妃忘记了。   但见她朝海棠比了个手势,然后就偷偷摸摸地走了。   海棠看得有些惊讶,还能这样?这偷偷摸摸地跑了?就不怕皇后娘娘治罪么?   但她显然是想得太多了,这大元帝国的疆土宽阔,陛下日理万机,忙得没空临幸那后宫三千,那后宫里的娘娘们,现在是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各人都有几个儿子。   儿子多了,年纪又都相逢,原本这样该是十分有竞争。各分阵营,弄个什么九龙夺嫡什么的,大家争这储君之位弄个头破血流。   但还是那句话,这大元帝国的疆土太过于宽广了,做个掌权人太累,皇子们是看到了元帝的艰难日子,又都去外面见识过那宽广天地,如此怎还愿意被困在这宫里?   所以各自想着法子要出去。   刚开始娘娘们没反应过来,等着这儿子们跑得差不多,就来得及让元帝强硬地留下了老五和老九。   这孩子们不上进,娘娘们也就没了心思,闲暇时候开始一起打打牌,吐槽一下自家儿子。   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可老五这成亲多年,老五媳妇生怕像是娘家人那样,生了孩子就胖,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   老九也是个单身汉。   所以现在皇后娘娘见了这俩小孙子,就十分喜欢,加上这孩子是海棠和陆言之自己带的,自然比不得奶娘带的那样循规蹈矩。   如今才被抱到皇后跟前,就伸手小手过去,要抱抱。   海棠原本还怕这俩孩子像是平日那样,见着陌生人就扭个小屁股对着皇后娘娘,那可如何是好?   昨日五皇妃就遭这待遇了,也亏得五皇妃没计较,还耐心的逗弄了好一阵子,才得两个小子让她抱上一会儿。   没想到这俩小子小小年纪,见着美人就凑上去。   皇后娘娘先是一愣,旋即满脸欢喜,赶紧伸手去接。   可是两个小子都想要她抱,一时她也不知该抱哪个。   海棠见了,赶紧过去,“团子太闹腾,小心他踢着娘娘,让我来吧。”往日这孩子最调皮,所以她不敢让团子去别人怀里,就怕这娃搞事情。   然后绯儿就被皇后娘娘抱了过去。   事实证明,爱哭的孩子在海棠这里是没有糖吃。   那被皇后娘娘抱着的绯儿,还破天荒的扯出了笑容,露出牙龈上刚冒出的小嫩芽。   甚是让皇后娘娘欢喜,连忙赏。   两个小孙子已经让皇后娘娘开心不已,还这样可爱,挣着想往她怀里去。   等陆嫣嫣和陆婠绾这两个会说会笑的来了,皇后娘娘更是笑得嘴巴也合不拢,连忙招到跟前来,都舍不得她们跪下请安,“真是好模样,像爹又像娘,以后都是有福气的。”   因知道她们每休息两日就要上学五日,甚是心疼,又拷问了一些。   皇后娘娘年轻时候那是才女。   正是才德兼备,才是当时的太子妃,今时的皇后,所以腹中自然是有着大学问的。   京城里纵然也是有许多小才女的,但是海棠家这陆嫣嫣和陆婠绾,经过的事情太多了,起起落落。   还走过许多地方,与这元京里的小姐们不同,她们的很多学问那都是纸上谈兵,但这两孩子的问题,却是一针见血。   这便是真正的眼界宽广,带来的好处。   不过若是不上心,便是行万里路,那也只是邮差。   因此皇后娘娘便更喜欢陆嫣嫣和陆婠绾了,当日回宫,就专门去御书房见了元帝。   元帝听袁公公说皇后娘娘来了,他还有些意外,“你说谁来了?”一脸不信。   袁公公只得又回了一遍,“是皇后娘娘来了。”又多提了一句“皇后娘娘今日去了星月小筑,听说回来后心情极好。”   元帝却没将后面的话听进去,只起身到旁边的殿里。   果然见皇后娘娘已在那里等着了。   算起来,皇后娘娘已经七八年没到这御书房来主动找自己了。   所以元帝这心里也是好奇不已,“听说,你今日去了老七那里?”   皇后娘娘脸上带着笑容,一点都没有听出元帝话里还带着别的意思,“可不是嘛,我瞧了都是好孩子,尤其老七家的这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可爱,那嫣嫣和婠婠,也是聪明,我瞧着这京里的小姑娘们,比不得她们俩。”   她只顾说着,见元帝没回话,又继续问“老七到底是陛下您的亲儿子,您这见儿子,难不成还想要挑个黄道吉日么?”又往御书房那边瞥了好几眼,“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先缓一缓,天也塌不下来,不如先给几个孩子一道圣旨吧?”   皇后娘娘在元帝的记忆里,那是性子寡淡至极的,可是今儿却如此积极的找到御书房来,竟然专门给老七求旨?别是心里打什么主意吧?于是目光不免带着些怀疑,暗地里打量起皇后来“老大老三已经跑到北海南疆,朕圣旨也下了七八回,每一次总有理由回绝,你就省省心吧。”心里又补了一句,都是她自己生的不孝子,关自己什么事?   皇后娘娘不解,怎么就扯到了老大和老三身上了?不过并没在意,“臣妾今日来,也是就特意提醒陛下一回,您若是实在没空,我下旨也可,反正两丫头不上学的日子,我就接到宫里来。”老大老三家,也没生个女儿。   元帝听到这话,再见她那表情,总觉得两人谈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话题。   这时候又听皇后娘娘叹道“他们不愿意回来就罢了,强扭的瓜也不甜,更何况臣妾如今也看开了,他们既然都不为臣妾这母后的着想,臣妾又何须挂念他们?有那心思伤神,倒不如都放在别的事情上。”   没想到,元帝这时候忽然开口道“我听说了,老七这孩子,想去长安书院做个先生。”   “去长安书院?里头已没学生了?若真想做先生,自己创办一个不就是了?”皇后娘娘有些诧异,丝毫没有去多想,元帝忽然说这事儿是几个意思。   于是元帝只得提醒,“朕的意思是,老七,他是不会插手朝政的事情。”   皇后娘娘听到他这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怎说陛下今天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自己说东他要去讲西,原来他居然是怀疑自己,跟老五老九他们一样?当即都给气笑了,“陛下以为我此番来,是想将老七推到朝堂?”   她还真没想,她就是单纯的喜欢那几个孩子,而且这个年纪了,她就想身边有个小孙子。   至于这老七,才初来这大元,就算是皇家子嗣,但终究比不得这些土生土长的,要融到这朝堂,得多费劲?还有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臣们?岂能是他能对付的?   既然老大老三不愿意回来,她指望不上,那不如疼这眼前的孙子,反正他们的皇奶奶也不在,自己若真心相待,以后跟亲祖母又有什么区别呢?   元帝见她生恼,认真地看了半响,发现她果然没那心思,这才干咳一声,“皇后也别这么生气,朕也就是随口一说,莫要放在心上,朕这明日就让老七进宫来,也顺便叫他带上孩子们。”   听到带孩子们一起来,皇后这脸上的笑容才恢复过来,还特意提醒元帝道“陛下儿子不少,可跟前的孙子,就这么几个,可得上心些,而且这大元皇宫里,三代没有出一个公主了。”到这第四代,总算有了,而且还是两个可爱的小丫头。   要说这元帝,九个儿子,硬是一个女儿也没有。而他那一代,甚至再往上,都是皇子一堆,公主硬是一个没有。   物尚且以稀为贵,更何况是人呢   所以可想而知,明日那陆嫣嫣和陆婠绾进宫,该是个什么热闹场景。   又说海棠,送走皇后娘娘后,彻底的懵了。   她觉得皇室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大上,跟许多寻常人家是一样的,这老一辈的都爱孙子,隔代亲啊。   而且似乎对于这规矩,不是特别的重视?不然今天五皇妃怎么就偷偷跑了。   后来皇后娘娘发现,也就念叨了两句。   正好晚上又接到旨,明日一早进宫去。   所以将俩小儿子哄睡了,陆言之轻脚轻手地将两个小子抱到里面去,夫妻俩终于搂在一处了,这才说起悄悄话。   然后海棠就问起他,“这宫里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啊?”   陆言之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简单与她提到“皇后娘娘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他们二人从前都是做过太子的,然后不知做了什么,都叫罢了,然后纷纷被流放。”   海棠听着这话,忍不住插一句,“别最后才发现,他俩是故意的,被流放正好中了下怀吧?”大皇子一去北海这么多年,就只回来过一趟。   三皇子去了南疆,娶了南疆一处附属国的圣女。   “是啊,娘子真聪明,为夫决定奖励你一下,亲你一口。”   “噗……”海棠听得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陆言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油腻了?还有你别乱来,孩子们还在呢。”   陆言之果然停手,海棠以为他就这样算了,原本那被勾得痒痒的心不免有些惋惜。   谁料想陆言之竟然起身穿衣裳。   “你这是作甚?”因为自己拒绝所以生气要分床睡?   那个疑惑不已。   “我抱这碍眼的俩东西去对面。”然后不等海棠阻拦,拿了毯子将两个孩子直接包在一起,就往外面去了。   海棠有些不放心,赶紧披上衣裳追出去,却见陆言之已经到对面的厢房门口,将孩子交给奶娘们和封娘子,正在吩咐着什么,太远她也听不到。   只是用膝盖想,也能想出来,这大半夜的把两孩子抱过去,孩子又没闹什么,谁能不多想?明日自己还怎么见人?   等陆言之回来,正要责备,就被进来的陆言之关门,自己的背也直接抵到门上。   “陆言之,你干嘛?你是饿狼么?这么一会都等不得?去里屋。”她急得连忙要去推陆言之,却反而被他捉住了小手。 第74章   第二日要进宫, 虽说这元国皇宫没那么严肃,但陆言之好歹有是些分寸的, 所以没有太过份。   只是第二天海棠梳妆好, 两个小奶娃看到她, 都一脸的委屈, 那小眼神分明就是在控诉海棠的无情, 他们还那么小,竟然将他们送到奶娘那边。   无情啊!   陆言之跟个没事人一般, 见海棠伸手要抱孩子,赶紧打断, “给奶娘抱着就是,咱们牵着嫣嫣和婠婠就好。”   海棠看了看两个小姐姐伸来的小手,满目的期待, 忽然发现, 自打这两个小子出世后,自己都围着他们俩转悠, 别说是抱一抱这两个女儿,就是牵她们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心底一时愧疚不已,见陆言之已经牵起陆嫣嫣的小手, 便也握住陆婠绾的小手“好,今天爹和娘就不管弟弟们了,等会儿你们跟爹娘一个马车。”   姐妹俩就算是姐姐, 可终究是孩子。   是个孩子, 哪里有不贪念父母怀抱的?   只是平日里见弟弟没还小, 作为长姐她们俩便自我安慰,咱们大了,不需要爹娘,更何况小弟们还需要爹娘照顾呢。   虽是如此,但这心里还是总有些小期待。   如今听到海棠的话,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但听到身后两个弟弟在奶娘们怀里发出不满的声音,便有些不忍心“弟弟们还小,又素来跟着爹娘,只怕离不得,到时候会哭。”哭了爹娘心疼,她们也心疼。   海棠听了这话,瞧见泪目汪汪看着自己的团子和绯儿,有些意动。   但也没忽略两个女儿的感受,然后狠心地收回目光,“男孩子家,整日跟着爹娘作甚,又不是那娇气包?”   陆言之也很是无情道“管他们俩作甚,男孩子不能这样娇惯着。”何况这小奶娃记性不好,反正记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了。倒是俩个女儿,这大半年来,都没好好陪陪她们,也是自己这做父亲的失职了。   便想着,等从宫里回来,一定好好陪陪她们,顺便也考一考功课怎样了。   他的女儿虽不需要满腹经文,非得成个大家。   但这多读书,开拓眼界,以后被外面那些小子骗的几率也小些。   如此,一家四口上了前面的大马车,封娘子则领着奶娘抱着孩子们去后面的马车。   温统领一直负责保护他们一家的安全,自然是要随行的,骑在马上见着今日两个小主子居然在奶娘手上,也有些诧异。   这一次进宫,待回来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室子孙了,所以这府里的人也都出门来恭送。   韩素素自也在其中,瞧着海棠这一家子鲜光体面的上了华贵的大马车往宫里去,心里不免是多了几分羡慕。   荷花没跟着去,因她学规矩学不好,不想去给海棠添麻烦,也就留了下来。   这会儿见马车已经去远了,韩素素还站在门口不动,便唤了一声“表小姐?”   听得有人喊自己,韩素素这才不舍地收回目光,天晓得她也想跟着上那马车,一起去宫里。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宫里呢。   不过昨日那皇后娘娘,还有前日五皇妃来,表嫂都没有让自己到跟前……   自己这又是在想什么?一面缓缓转过身,“你怎不去是表嫂不带你么?”这星月小筑里,她能说话的人,大都是从前的熟人,如今见荷花没有跟着去,便忍不住好奇地问。   荷花一脸满不在乎的摆着手,“我才不要去,三跪九叩的,我人笨总是学不好,去了也是丢夫人的脸面,索性在家里等着好消息就是了。”荷花一直都是个没心思的,自然不会去深思韩素素这话里的深意。   又见韩素素还站着不动,便也不管她了,“我先进去了,花园里桃花开的好,香雪姐姐她们要做桃花酿,我得去凑热闹。”   香雪她们是这星月小筑原本的丫鬟,相貌出挑不说,会的也多,算得上是这星月小筑里一等丫鬟。   以前韩素素从来没怎么在乎过自己的外表,但是见了香雪这几个丫鬟,心里莫名有种挫败感,明明她们才长自己一岁半岁的,身份又卑微,不过是星月小筑的奴婢罢了,可是却生得那样明丽灼目。   一副喧宾夺主之势,一看就不是安分之人。   她忍不住想,这样的丫鬟继续留在星月小筑合适么?若是表嫂一个不防,叫这些丫鬟钻了空子可如何是好?表哥相貌俊美,瞧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如今身份地位也尊贵,这些丫鬟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就算成不了这府上的女主人,但这封王了,不是有两个侧妃的位置么?而且还有侍妾一堆呢。   不行,自己得想法子将她们赶出去。   马车里,海棠夫妻俩与两个女儿说起从前在瞻州的事宜,不免是有些怀念起故乡亲人。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宫门口。   按照规矩,是得下马车的,不过鉴于这春风偶夹着些冷意,所以宫里也是担心凉着孩子们,便早就安排好小轿在这里等着。   小轿子到底是比小撵要暖和许多,对于这样贴心的安排,海棠也是甚是感激。   两个小子果然是不记仇的,早就将海棠抛弃他们的事情忘记了,现在见了海棠,就争相伸着手要抱抱。   这大元建国多年,并未像是其他的附属国那样,隔个几百年甚至是几十年,就易主更改。   而是从建国之初延续到如今,除了这先祖打下的基础足够好之外,更多的还是这历代君王励精图治,不然此刻的元帝,怎么能有底气这样大刀阔斧的收回附属国的大权呢?   所以这宫中的宏伟自不必多说,纵使海棠活了两世,见过无数皇室的复原图,但此刻也忍不住心底惊叹,这些宫殿是如何建成的?那些巨石又是如何搬运而来的?   那些高数丈的石柱,分明就是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的。   忍不住偷偷压低声音问陆言之,“那齐国皇宫,也如此宏伟壮观么?”   陆言之摇头,“这不能比。”从前他到大齐皇宫,已然觉得是宏伟,可现在看到了这大元的皇宫,他才晓得为何大元是帝国,而且其他的国家在附属国。   别的不论,就看着皇宫,气势上就输了,而且没法相提并论。   海棠听得他的这话,也不在掩饰自己的惊叹目光了。   虽不至于像是孩子们一般图新鲜四处张望,但也恨不得自己长个四五双眼睛,将这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都看个够。   很快,就到了大殿门口,这是要先听封。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言之被册封为逍遥王,这陛下几个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海棠为正妃,两个儿子因还小,又是一般年纪大,因此这决定谁做世子的权利,交给了陆言之以后来决定。   只是陆嫣嫣和陆婠绾,却被册封为长宁公主和长安公主。   海棠心说这不合规矩吧?这皇室就算女儿珍贵些,但她们俩始终是王爷的女儿,怎么可能册封为公主?   其实海棠不知道,起先还要被册封为长公主的。   那史上的长公主,哪个不是帝王的姐妹么?也是皇后娘娘等人进言劝说,元帝这才给改了。   不过纵是如此,这姐妹俩现在品阶跟陆言之这个做亲爹的也是一样了。   待册封完,也直接上了宗室玉牒,方算完事。   海棠本以为会忙活一早上,说不准还要跪一个早上,但她明显是想多了,这宫里的规矩还真少,繁文缛节少了一大堆。   也有可能是元帝朝事太多,没那么多时间花费在繁文缛节上,所以一切都是从简。   不过海棠也没仔细看清楚元帝长什么样子,毕竟那宫殿太过于宽大,自己在下面,又不敢抬头看,哪里能瞧得清楚?   待这事儿完了,一脸威严的元帝便去处理公务,只让他们这一家去后宫见一见各宫里的娘娘们。   先去的,自然是熟人皇后娘娘这里。   海棠想着在皇后娘娘这里坐上个把时辰,再去下一位娘娘那里,然后剩下的几位,下午应该能走完。   却没想到,所有的娘娘都在皇后这里等着,大家和睦融融,丝毫看不出曾经为了一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的痕迹。   各家儿子要么没成亲,要么就在外面浪,所以瞧见了海棠家的这四个孩子,几乎都不够疼。   海棠和陆言之也像是闲人一般,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孩子身旁跟本就挤不进去。   就是午膳的时候,两人也没能跟孩子们坐在一处。   他们的四周,都被各宫娘娘们围满了。   陆嫣嫣和陆婠绾那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夸娘娘们美貌年轻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那俩不会说话的,也晓得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臂要各宫娘娘们抱。   孩子们得各宫主子们喜欢,会看脸色的宫女女太监们,也对海棠和陆言之殷勤伺候。   让海棠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走上巅峰,是靠着孩子。   午膳的时候袁公公来了一趟,让陆言之过去御书房说话。   海棠原本是有些担心,没想到竟然是元帝批改奏章之时,忽然想到了两个名字,让陆言之过去做决定。   说是喊陆言之做决定,但他自己都觉得好了,陆言之若是说不好,只怕又惹他不喜。   所以说到底,陆言之是白跑一趟了。   她这样觉得,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她身旁的皇后却是忍不住笑道“陛下不过是想单独见一见老七罢了,只是却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她话刚落,枫淑妃就凑过来,“可不是嘛,那两个‘忽然’想到的名字,可是昨夜陛下翻了半晚上书找出来的。”   海棠听得这话,忍不住想起元帝那张模糊威严的面孔,实在没办法想出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还有娘娘们这样在背后拆陛下的台好么?   一家子便在皇后宫里待到傍晚,才在各宫娘娘们念念不舍的目光下离宫。   当然,她们舍不得的,不过是孩子们罢了。   出了宫,两个小胖子已经睡着了,海棠轻轻掀起一角车帘,外面有细微的凉风灌进来,吹得在宫里坐了一天的她精神了不少。“自打进京,这一切就仿若如梦一般,没有半点预想中的争斗,你说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啊。”   若是已经有储君的前提下,陆言之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但是今天被元帝叫到御书房去,虽说父子俩便有些生疏,但从元帝的口中,陆言之也知晓了,这些个兄弟们其实也在暗地里斗。   斗得也不轻。   就是不喜欢谁,就拼命想办法让谁坐上储君之位。   他起先还纳闷,把不喜欢的兄弟送上储君之位,就不怕对方登基后,对自己下手么?   可是后来在袁公公的解释下才知晓,大元有个规定,但凡伤残手足者,纵然已为帝王,但宗室仍旧有权力将其驱赶下台。   也正是这规矩,大元皇室兄弟们历代和睦,纵然是兄弟不多,但大元皇室也能长久不衰。   掰着手指数,也就是陆言之这一代的兄弟们最多,但是那些跑到外面的兄弟们,几乎都没有封王,以后回来只怕就是封,也不会是亲王了。   这样下去,过不了几代,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是普通的皇族,然后到最后,就与普通百姓没两样了。   所以皇室的人口数量并没有那样的庞大。   至于这元帝,就一个双生兄弟,痴迷文学书法,也没成亲,自然也就没子嗣。   这大抵就是为何元帝有这么多儿子的缘由。   只是如今看来,这儿子多了也不顶用。   “嗯,我明日就抽空去长安书院拜访皇叔一趟。”且不说他的身份是亲叔叔,就以后想要去他那长安书院,也得先与他这山长通口气。   但是海棠才听五皇妃说过那长安书院现今的状况,有些担心,“听五嫂说,最后一个学生,前几日也因为感染风寒退学了,你便是去了,也是无人可教。”   “不急,这学生可以慢慢收。”陆言之倒没有想这么多,更何况这育人读书之事,也不是一日就能速成的。再说他有海棠的那些书,也是自信十足,只要能收到一个学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海棠也不好继续泼冷水,毕竟这元京再天下未曾统一之前,他们都要住下去的。   而且看这光景,来了再想离开,只怕是艰难了。   如今这元京,也就剩下三位皇子,有孩子的又只有自己这一家,宫里那些娘娘们见了孩子,用如狼似虎来形容,是一点也不夸张。   两人闲话至回府,两个小奶娃还没醒来,海棠只让奶娘们将孩子抱回屋子里去睡。   今日宫里给了许多赏赐,那宫里先行送来的,或是这与他们回家的队伍一并送来的,一大堆。   主要是各宫娘娘们送孩子们的,自己得给她们分开存放起来,各人是各人的,以后他们长大了,心里也有数,所以这事情自然不能假手他人,得自己亲自来做,免得出岔子。   至于公中的她倒不必管,有封娘子跟着星月小筑原来的管事记账入库。   那边韩素素插不进去,所以见海棠这里就一个傻乎乎的荷花,连香雪几人都没在,便走过去,“表嫂,可要我帮忙?”   海棠倒是希望她帮忙,但随即想到她这不是来了月事么怎有好些东西也是需要力气搬的,因此怕累着她,“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这里也没多大的事儿。”   韩素素发现海棠先前那神色分明是欢喜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一下忽然转变,然后说了不让自己帮忙的话。   她不知为何海棠忽然转变了意思,心里越发堵得慌,“那表嫂先忙,我回房了。”   海棠见她走了,觉得有些反常,说话也怪怪的。这才同荷花问,“她没什么事情吧?”   荷花素来粗枝大叶的,就算真有问题她也发现不了。当即只摇着头,“没啊,这些娘娘们有心了,夫人您看这对小镯子,正合适小姐们这个年纪戴。”说完,又想起不能叫做小姐了,得唤公主。   海棠一看,是两对羊脂玉的小手镯,大小跟嫣嫣婠婠现在还真是十分合适,再放下去,只怕反而戴不上了。   便道“放到这边,一会儿给她们俩送到院子里去,得空的时候也戴着玩,也不枉费人家一片好心意。”   荷花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给放到一旁,又见着那璎珞,也是陆嫣嫣和陆婠绾这个年纪所戴的,又忍不住激动的喊海棠看。   主仆一直忙着,等花厅那边喊摆饭,海棠这才将东西都锁起来,然后去用晚膳。   姐妹俩因为去宫里耽搁了上学时间,所以回来就一直在补课,这会儿也才学完今天原本的课程,海棠来时,姐妹俩还在净手,可两个早就已经睡醒来的小胖子正朝她们俩伸着小手要抱抱。   不过绯儿那眼睛尖,见了海棠来,立即就换上一副委屈巴拉的表情,立即抛弃姐姐,朝着海棠扑过来。   抱着他的奶娘生怕伤着他那小腰,慌得赶紧搂住肩膀,“我的个祖宗呢,年纪小小,力气怎这样大?”一面赶紧抱着往海棠跟前来。   海棠赶紧净手,才将绯儿抱上,团子就发现了,在陆嫣嫣怀里拼命挣扎着,非得往海棠这边来。   也就是年纪小,还不会说话,不然只怕早就喊起来了。   海棠又只得将绯儿交给奶娘,抱起了团子,“吃饭了么?”   这话,是问奶娘们的。   小孩儿五月就能识得五谷杂粮的味道,所以也是添加辅食的时候。   家里用米磨了粉,再用羊奶调着一起吃。   “大公子吃了一些,小公子就吃了两口,便不愿意再吃了。”奶娘连忙回着,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在宫里,娘娘们喂的糕点多了些?   海棠也想到了这一茬,便道“既如此,就不用喂了,多给喝些水就是。”   既是不吃,便让奶娘把孩子抱出去,省得在这饭桌上闹腾,谁也吃不好。   兄弟俩反应过来,这是要被奶娘们抱走,急得挣扎着,想要往海棠怀里去。   这时候恰好陆言之进来,“吃过了抱过去玩吧。”   团子先禁声老实起来,绯儿那滴溜溜的小眼睛珠子见哥哥都不出声,自己也就闭上了小嘴。   原本因他兄弟二人显得吵闹不已的花厅,此刻忽然安静了下来,让人觉得安逸不已。   这有奶娃娃的人家,但凡是一个,也抵得上是十个大人的声音,更别说是两个了。   所以海棠有时候是真的被吵得头疼,也就是自己亲生的,有时候看着又怪可爱的,所以咬牙忍了。   眼下俩小的被抱出去,难得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陆言之听说两丫头回来还上课,终究是有些不忍心,“今日在宫里也乏了,早些休息,功课明日在做,不差这一天半天。”   姐妹俩嘴上是应着的,但回去还是点灯给做完了。   又说韩素素没来吃晚饭,仍旧是叫人给送到屋子里去,让海棠不由得有些担心,只是自己今日在宫里一天也累了,回来还给孩子们收拾礼物,因此也没去看她。   直至第二日中午吃饭,她没来。   陆言之又去拜见小皇叔,所以海棠匆匆吃完,趁着两个小的在睡觉,便去瞧她。   “你这几日总是闷在屋子里,是要不得的,让荷花陪你出去走一走吧?”她以为,韩素素闷在房间里,多半是生怕那东西漏了,所以不想出门。   毕竟自己也还没用惯这月事带,那几天也不大想出门,总觉得会忽然弄脏了裙子。   “不用,表嫂不必管我。”韩素素垂着头,说完这话,想起海棠他们一家还在宫里时候,宫里册封王爵的圣旨就已经送来了,那这会儿自己再叫她表嫂合适么?还是叫王妃好些?   “怎么了?”海棠见她总这样,而且跟自己说话都还在走神,也不知心里想什么,便又问。   韩素素这才抬起头,想到香雪那几个丫鬟,便道“我知道表哥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只是表嫂待我素来如同亲妹妹,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   她海棠一愣,她这样严肃作甚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弄得自己心里也着急起来,连忙问她“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只听韩素素说道“我瞧香雪那几人,每日总是花枝招展的,一点都不懂得自己的本分是什么?表嫂您心善,万不要被她们所骗了,这整日在表哥面前晃来晃去的,难保以后……”她也想过了,如果以后表哥真要纳侧妃,自己也不嫌表哥年纪大,这样自己也有个合适的身份继续留下,省得麻烦挪窝了。   后面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海棠也明白了。当即笑道“你想哪里去了,她们几个都是正经的,就是性子跳脱闹腾些罢了。更何况年轻小姑娘,就要趁着这年纪好生梳妆打扮,别到时候成了亲,每日带孩子,想要体面见人都艰难。”又见着穿得一身沉闷老气的韩素素,“你呀,就是素来太严肃了些,何况你也才多大?别把自己当个大人似得,正好过几日五嫂约我逛街,到时候你一起去,也买些好看的衣裳,小姑娘家就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订做什么的,还得等,海棠是等不得的。   听闻海棠要带她出去逛街买衣裳,韩素素自然是拒绝不了。   便将这香雪的事情给暂时忘记了,满心期待地等着海棠带她跟五皇子妃一起出去。   她自己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因为海棠没忘记她,要带她去买衣裳,还是因为跟五皇子妃出去而高兴。   反正,她现在是高兴的。而且跟着五皇妃多亲近些,对自己以后是有好处的。   她仔细想了想,表嫂虽说从前是王府郡主,可是他们还没到大元,大齐就已经归属大元帝国,属于一个大州罢了,李氏皇朝也不复存在,海棠也不什么郡主了。   和自己没什么区别,都是平民老百姓。   她能做得了王妃,自己能比她差么?何况自己还年轻呢。   陆言之自打去了书院一次后,就经常去,这些天几乎每日都去。   偶尔也带着陆嫣嫣和陆婠绾去。   也是这日海棠要跟五皇妃一起出门逛街,陆言之才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其实家中有的是奶娘和称职的丫鬟,但海棠觉得,还是留个人在家里看这些好,不然这两孩子还不知要怎么折腾人呢   韩素素早便做好了准备,知晓那五皇妃喜好什么,借着从前在胭脂铺里的经验,很快就跟五皇妃熟络起来,最后海棠反而只能跟在她们俩的身后。   也是五皇妃是个什么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劲。   她到底是大家族长大的,往日里庶姐妹们争宠,不都是这样么然后孤立另外一个人。   她虽然也喜欢韩素素说的这些,自己刚才买衣裳的时候按照她说的搭配,效果也挺好,但却也清楚,海棠才是自己的妯娌。至于韩素素这个表小姐,跟她又没什么关系?所以很快就拉开与韩素素的距离。   韩素素也察觉到了,但却不知是刚才还高高兴兴和自己说话的五皇妃忽然变了脸,反而去拉着海棠。   但她也不敢去质问,终究是觉得人家身份高贵,若是自己惹恼了她,对自己是没好处的。   所以也就高兴了半天的时间。   于是便自称身体不舒服,朝海棠告辞“表嫂,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海棠听她不舒服,担心地正要开口,却被五皇妃拉住,抢先道“既然人不舒服,就让她现回去,咱们俩继续逛。”   韩素素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又不能如何,只能福了福身,钻进马车里。   五皇妃见她上马车走了,不禁朝海棠问道“你俩一起乘着马车来的,你让她乘着走了,待会儿你如何回去?”   “无妨,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去看大夫?”海棠的眼里,韩素素还是个小孩。   却听五皇子笑起来,满脸都是不带掩饰的嘲讽,“七弟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丫头一路上就这么算计你,你难道就看不出来么?”   海棠一怔,连忙辩解;“五嫂胡说什么?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自来性子便是那样,说话也耿直些,但断然不是五嫂认为的那样。”   五皇妃听到她的话,笑得越发欢快了,“你晓得赵国皇贵妃么?”   海棠不知她如何与自己说起赵国的事情。但也略有所知,那赵国的皇贵妃,是原来赵国皇后娘娘的侄女。   那赵国皇后贤德淑娴,因兄长战死沙场后,怜惜侄女无人照看,所以接到宫里来。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侄女竟然成了后宫一员,成了那祸国殃民的宠妃,自此君王不早朝,赵皇后也被她活活气死。   但这……   海棠猛地明白过五皇妃的意思,连连道“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话刚说出口,就被五皇妃打断“有什么不可能?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更何况现在她这年纪,怕是都已情窦初开了,老七虽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可是看着跟那弱冠之年的小年轻一般,又生得俊美,如今身份还显赫,这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谁能保证她不起别的心思。”   海棠是她妯娌,海棠的平生事宜宫里查了,她也略之一二,早些时候海棠虽是过份恶毒,对孩子也甚是不好,但后来不也是改了,知晓大义,更跟老七一起相互扶持到如今,生死不离,所以觉得他们这份感情也难得,他们的孩子又那样可爱,她也见到了海棠对四个孩子的无微不至,觉得可能调查有误。   又怕海棠在这韩素素手里吃亏,继续说道“我说的这些话,你也别觉得不信,反正我是见多了的,你自己长些心就好。”刚才只顾着按照韩素素的指点搭配衣裳,没仔细琢磨她别的话,现在想起来,她当时不就是暗指海棠明明懂,却不愿意指点自己么?   也亏得自己不是那没脑子的。   海棠被她这话说的有些发怵,再想起这些时日韩素素的不阴不阳,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只是,韩素素现在这年纪,不过是上初中的孩子罢了,十三四岁而已,懂什么?   这时候又听五皇妃说道“也不是我闲着没事搬弄是非,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是主她是客,你是长她是幼,这马车她自己就乘着走了,那样理所当然的嘴脸,我着实看不下去。你也别瞧着咱们宫里头娘娘们不大注重规矩,那是关起来就自家人,当然不用那么讲究,非得三跪九叩的,但真有外人在,这该有的规矩是少不得的。”   五皇妃的这些话,让海棠再也没有心思继续逛下去了。   只是没了马车,也只能麻烦五皇妃送自己一趟,心中甚是过意不去,答应给她调制两瓶世面没有的胭脂。   起先觉得,五皇妃说的这些话,可能是有挑拨之嫌,可是想来想去,她挑拨自己和韩素素又能有什么好处呢?而且也没什么必要?   再有,自己一开始将韩素素当着个小孩就是错误的,这不是自己那个时代,她这样的年纪,很多姑娘就已经开始议亲了,等着及笄就出嫁。   这样算起来,韩素素再过一年多,也要及笄了,自己又不曾与她提起这亲事,她心里没准真有别的想法?   所以这回来,看过两个小子后,便去找韩素素。   说着不舒服的她,这会儿房间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到底一起住这么些年,海棠对她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听着这打算盘的声音,就与往常不一样,可见那心里是真有事。抬手敲了敲门,这才进来,“可好些了?”   韩素素以为,海棠怎么说也要跟五皇妃逛得晚些才回来?谁料想自己才到,她后脚也跟着回来了,不免是有些吃惊,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表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逛会儿?”   “你哪不舒服看过大夫了么?”海棠问得倒是直接?   韩素素愣了一下,连忙道“有些头晕,倒不必那样麻烦,歇会儿就好了。”也察觉到海棠的不对劲,心里头莫名有些不安。   这时就听海棠说道“自打团子和绯儿出生,我也顾不上你,到了这元京里,也是一堆事,你说不舒服,我也只能让你看大夫,不可能总陪在你身边,所以我也不知晓,你这心里作何想的?”   “表嫂,怎说起这些?您和表哥待我极好。”这话是真的,任由是谁也没有自己这样的好运气,可是到了这元京后,韩素素总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又担心有一日,会被赶走。   到底,不属于他们这一家子。   海棠见她那慌张的样子,示意她继续坐下,方道“今日五皇妃提醒我,我才反应过来,你这样的年纪,已该议亲了,我本意是你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但这终究你是自己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还是要与你问一声,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议亲?这是嫌弃自己,要将自己嫁出去么?   韩素素这一刻是恼怒的,便有些赌气道“表嫂觉得该议就议,更何况这是早晚都躲不到的,早些晚些又何妨?”原本她还打算,一辈子留在这家里了。   海棠自然看得出她的生气,只是自己是心平气和来与她商量,她怎反而生气起来?难道要自己偷偷摸摸的将她嫁了,她才高兴么?但见着她年纪小,也不一般见识,“罢了,你既然这样说,那我改日让你表哥看着些,他这些日子总是在书院来往,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我便去打探打探。”   韩素素当然知道陆言之总是去长安书院,可是里面学生都没了,剩下的先生也就是几个痴痴呆呆只知道看书的,无权无势,她竟然要自己去嫁那样的人。   海棠也看出了她心里的不满,解释着“我们初来元京,也不认得多少人?而且你表哥并不会插手朝廷的事情,自不会跟权贵们来往。”再有,韩素素的身份也尴尬,真正的权贵人家即便看着陆言之这个逍遥王的面子,也不会娶她。   娶了,也不见得是正室。   只是这话海棠没说出来,怕伤了她的自尊。   但在韩素素眼里,此刻的海棠就是瞧不起她,所以硬是要将她嫁给那些穷酸的读书人。   那样的读书人,又不似表哥这样会变通,以后就算中举入仕,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指不定还会得罪上司,她才不要嫁给那样的人呢。   她不乐意,却不知晓人家的心里,她未必又是如意娘子呢?   海棠见此,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韩素素那心里想的是什么?从前韩素素想要行商,她满足了韩素素,现在胭脂铺的生意已经给了她,但也没见她有多开心,整日闷闷不乐,还总是动不动就病了。   这不说到元京后,如今仔细想起来,在来元京的途中,她就病了好多次。   于是便有些忍不住,朝她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其实是不愿意来元京的?”如此岂不是自己自作好心?   韩素素这会儿也委屈,尤其是海棠从来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现在却质问起自己来,眼圈当场就红了,直接朝海棠指责起来“你是不是本来就不打算带着我的,表哥也不是陆家的人,我和你们便什么关系都没有,还死皮赖脸的跟着你们来,你如果不是为了在表哥面前维持你贤良淑德的名声,早就将我丢在了瞻州,对不对?”   她说着,见海棠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便觉得是自己猜对了,一时又觉得自己孤苦伶仃,没了爹娘亲人在身边,才被人这样欺负。一面抹着眼泪“你早前什么性子,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十里八乡的恶妇,所以你也不必再装什么好人,反正你现在生了儿子,表哥又不可能再休了你。”   海棠听着她的这些话,只觉得天旋地转,扪心自问,自己这些年待她已经不薄了。   即便是那份亲情还在,自己也只是个表嫂,有什么义务照顾她关爱她?   自己有四个孩子,两个没断奶的,自家孩子都没照顾周到,还得分心来顾及她的感受,猜她的心思,这是有多欠虐?   而现在看来,自己就是自作自受多管闲事。 第75章   此刻听着韩素素的这些话, 字字如利剑专门捅在她的心窝里。   这会儿也才知道叛逆期的孩子是何等的恐怖,也不愿意再与她争执下去, 但现在要赶她走,似乎也不切实际。   所以最后只得冷冷道“我看你是真的病了, 好生歇着吧。”她这个样子颠三倒四的, 海棠怎么可能还让她在星月小筑随意走动所以特意吩咐了两个婆子守着, “表小姐病了, 让她好生在屋子里养着,不许她出门半步。”   韩素素这院子里伺候的年轻丫鬟一个她也没留,觉得那些丫鬟不安分, 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所以最后就留了两个老婆子在这里。   她总爱待在房间里, 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算盘,所以两个婆子对她也不熟悉。   但是刚才见海棠来,两人生怕被王妃责备怠慢了这位表小姐,所以便在附近候着。   可那房门没关,两人在里面说话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两个婆子自然是听得清楚。   海棠这会儿在气头上,也没留意她们是否听到了,吩咐完便走了。   两个婆子见此, 连忙将韩素素的房门关了。   往日里海棠总让韩素素去花园里走一走, 那满园的桃花开得正好。   可是她喜欢躲在房间里, 现在被海棠禁足了,她反而想要出去,几乎是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就特别想出去,心里的委屈也犹如那滔滔波浪般涌来。   好生想念自己的亲人,就算是爹爹再怎么偏爱弟弟,重男轻女,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爹,怎么可能这样对自己?一言不合她意,便将自己关起来。   可她却忘记了,她爹是不会关她,但她爹是打算将她去换粮食的。   那是她拿她的性命去换粮食,大家等着吃她的肉。   也就是她小姑韩修宜看出来了,用自个儿的身子去换,躲过了一劫,还带着她逃出来。   只是现在这些事情,她已经渐渐忘却了。   时间能抹平所有的伤痛和不好的记忆,但是对于美好的,却总是记得那样牢。   当然,这只是对亲人之间。   对于外人,好是理所当然,不好就是针对自己。更何况现在韩素素这个年纪,是十分爱多想的,自己性子又是那般,所以才造成了今日和海棠争执的局面。   又说海滩气急败坏的从这院子里出去,忽然觉得自己何必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气?既然不听话,自己迁就她作甚?所以第一件事情,便是将胭脂铺子的生意给收回来。   她没有什么对不住韩素素的,她若是听话,自己完全可以将她当做女儿一般养大,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是她现在不听话,瞧瞧今天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海棠也不以为这事情有修复回转的余地,毕竟她们之间没有半点的亲情作为维系,只要有了这个裂缝,以后只会越来越大,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放弃了,可没有那么多闲心花在她的身上,继续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这些时间,倒不如多陪自家的孩子。   这会儿也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从前陆言之的身世没闹出来的时候,韩素素不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   陆言之今日是在家的,她回来后本就有些反常,只匆匆看了一眼孩子,就去看韩素素。   加上陆言之听嫣嫣婠婠说韩素素最近身体总不大好的样子,整日闷在房间里。   所以这会儿见海棠回来,便问道“要不,请个大夫回来看一看?”同时也发现了海棠的情绪不对劲,“怎么?她惹你生气了?”   海棠听着陆言之还让给韩素素请大夫,心里还是有些恼怒的,好在陆言之反应快,立即发现她在生气,又关忧地问起。海棠方将今天出去的事情简单与他说了一二。   当然,刚才韩素素的那些话,她也没落下。   说完,朝陆言之看过去,“我做的过份么?她也不能仗着自己年纪小,就满嘴胡说八道吧?又不是三四岁的孩童,满口胡言当做那童言无忌。”   她等着陆言之的话,却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你的确是错了。”   气得海棠正要质问他,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之时,却听陆言之又道“我早些时候便想与你说了,我们再也不是大齐西南乡下见不得世面的人,你是当家主母,是王妃,可以待底下的人好,但是要分清楚,手底下的很多人,是拿钱办事,不讲究情面,你的好他们是感受不到的,所以该怎么办事,按照规矩来就是,额外的情份,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住。”   海棠一怔,是这样么?   她只是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她到底是那个男女平等的世代长大的,人人平等的思想在她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她想要改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   有时候自己也很无奈,想要与下面的人立规矩,可是总狠不下心。   这时候又听陆言之说道“素素今日的胆子,也是你给的,你倘若一直以来不是那么纵容她,她岂会有现在这些心思?”   有的人,你给的太多了,她反而觉得太少,一次不好就能抹去从前的百次好。   海棠闻言叹了口气,“所以我现在将她禁足,她只怕心中已经恨死我了,这以后我做什么,只怕在她看来,都是针对她。既然如此,那她的婚事我也不管了,家里也不缺她这口饭,什么时候老实了,我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陆言之觉得其实还不够,同时也有些意外,自己何时变得这样冷酷无情了?所以也没在说什么,任由两个孩子往海棠怀里扑过去,“罢了,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今儿你不在,两个小子都不安分,午觉也没睡好,可见是真的离不得你这做娘的。”   海棠以为他的话就这样完了,谁料想他又突然说道“现在也开始吃辅食了,不如直接断奶,扔给奶娘们带着就是,男孩子家不能这样娇惯了。”   看着怀里两个懵懵懂懂看着陆言之说话的孩子,海棠心中自然不舍,“你也别一口一个男孩子的,这不是还小么?才半岁多就断奶,是不是太狠心了?”   于是陆言之退而求其次,“那不断奶,但是不能跟再跟咱们睡了,让他们跟着奶娘,你白天陪着他们就好了,这日日夜夜带着两小混账东西,我心疼你。”   海棠白了他一眼,无情戳穿,“你是不想晚上起来换尿布吧?”   陆言之也不狡辩,只继续劝道“皇叔已将书院给了我,我只怕这一段时间,都要将心思放在上面,若是晚上还要被他们一阵一阵的折腾,白天也做不事情。”   海棠想了想,好像也这样,之前是因为几乎每天都在马车上,可以白天跟着孩子睡,现在已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如果白天要出门做旁的事情,晚上的确不该让再起来,而且自己也觉得现在两个孩子大了,晚上也是有些力不从心,倒不如交给奶娘们带也行,她们加上封娘子,四五个人,照顾这两小子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看着怀里的还不知道即将被爹娘抛弃的两娃娃,良心有些痛。   陆言之见她意动,赶紧趁热打铁的劝着,终让海棠同意了。   只是等到晚上睡觉,海棠忽然反应过来,陆言之意图是什么。   可是想了想,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让他做和尚着实是有些太为难了,而且这种事情海棠自己也拒绝不得。   所以很快就将对不住孩子那点愧疚忘记得干净。   好在白天她没事,都陪着孩子们玩。   天气又渐好,所以让人往院子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开始教两个孩子学爬。   团子别瞧他胖,但是人好动。反而是那绯儿,推一下,就挪一下,不然就是除非前面有自己想要吃的东西,或是想玩的玩具,不然真的是雷打不动。   这日正好陆嫣嫣陆婠绾正好休息,姐妹俩也脱了鞋子坐在毯子上陪弟弟们玩耍,因从花丛里忽然飞出的蝴蝶,小团子激动得嗷嗷嗷大叫,爬着追过去。   但那蝴蝶很快就飞远,然后落到上头的树枝上。   陆嫣嫣见着弟弟仰头看蝴蝶,太过于费劲,便越身而起,飞到树枝上去,原本是打算抓那蝴蝶的。   可是没想到她这忽然飞起来,不止是团子激动得大声欢快叫起来,连绯儿也激动得赶紧移动身子,朝她挥动着小胖手。   原来,这是两个小子第一次看到轻功。   会飞的人。   陆婠绾反应过来,也起身飞起。   然后满院都是两兄弟激动欢快的叫声,还时不时的拍手大笑。   有这姐妹俩带着弟弟们,海棠也靠在软椅上小息。   这距离韩素素被海棠禁足,已有一个月有余,不过她后来服软,虽这只是表面上的,但海棠生怕她再被关下去,成了疯子,便准许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   这事儿当然是瞒不住陆嫣嫣和陆婠绾的,先是惊讶,但后来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这人心不可测,姐妹俩聪明,因此也就没去多管,起先也还去看过她。   但见韩素素说话阴阳怪气的,总是满嘴讽刺话语,便不再去了。   同时也忍不住感叹,这没了血缘关系,对人心理的变化是多么严重了。   倘若,还是亲戚,还有那血缘关系,韩素素的那些嘲讽暗骂,姐妹俩心中就算是有气,但会想着这是长辈,见着了该叫一声表姑还是会叫的。   但现在,却不大可能了。   既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又有什么义务去迁就她,任由她辱骂呢?   大家都是凡人,又不是圣母救世主。   海棠在家里日子倒是恰意,宫里的娘娘们时不时的还将孩子们接进去,她也乐得清闲,即便是自己跟着去了,也近不得身,所以后来就倒不如留在家里整理一下中馈。   没有半点纷争,就是陆言之这事业起步有些艰难,都这么久了,一个学生都没有收到。   不免是有些垂头丧气起来。   海棠见此,却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想不到这天下也有难倒你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你这招生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毕竟有皇叔的前例在,他一个大家,都能将人家好好的孩子教坏了。   而陆言之半个家都不是,谁还敢将孩子给他教?   “哪里错了?”陆言之也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之人,更何况海棠与别的女人不一样,所以她指出问题,陆言之还是愿意听的。   更何况他一心一意想让这长安书院活起来,心思都在上面,跟楚郁笙合伙的生意也转交给了海棠。   海棠便写信同楚郁笙办起了赛马场。   普通马能卖得多少银子?加上贵族间,也有这赛马的活动,所以海棠索性给楚郁笙提了意见,直接建一个赛马场,然后了丰厚奖金,以此为势头来吸引这些爱好者,将其聚在一起。   当然,贵族们也瞧不上那奖金,但是赛马场了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们这些有着共同爱好的人聚集一起,然后让自己心爱的良驹来一比高下。   这些人,都心高气傲,自然都是坚定的认为自家的良驹天下第一,所以听着谁谁要去参加,夺这天下第一,如何能坐得住?便也要去参加。   所以从赛马场修建开始,消息就不断传出去,各方人也纷纷朝着这元京靠拢,准备参加明年的第一届赛马大会。   天下归一是迟早的事情,大多数小附属国已经成为了大元的一个大州,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了从前的战争,大家闲暇下来,自然要找些乐子。   所以这个赛马大会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贵族们的无聊。   一心一意放在这参加赛马大会,争取给自己的良驹赢个天下第一良驹,心思都在这上面了,各方的新政也好推行,毕竟他们都没时间去干预了。   只要新政推行,不会太威胁他们这些权贵,自然也就没什么意见。   这赛马大会消息才传出去,就引得各方爱马之人纷纷朝着元京来,同样也让不少对丰厚将近心动的寻常人牵着自己的马儿来碰运气。   若真有天大的运气,便是自己的马拿不到第一,进入前十,就是天下前十名。   那也是进入了贵族们的眼里,靠着卖手上的马,也是能一夜暴富的。   这么多人参赛,引起的水花不小,到底是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太诱人。   所以朝廷也立即嗅到了此事带来的诸多好处,最后这赛马场便与朝廷合办,而且以后任何天下第一的大赛,都得有朝廷的一份。   海棠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这元帝不是很忙么?这点小事都能惊动了他?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小事情,其实最能挣钱,他能第一时间发现,也难怪这大元帝国的国库如此充盈了。   所以,有了海棠和楚郁笙建赛马场举办赛马大会的事情,吸引了那么多人来参加。   因此陆言之便想,兴许海棠还真有法子,让自己这书院收到学生。   没想到海棠一开口就是,“我建议改名,且不说这长安两只跟咱们嫣嫣的封号撞一起了,就是这书院名字也是有毒啊,在世人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你说长安书院招生,哪怕现在的一切都是重新订制的,但谁愿意拿自家孩子的未来和家族的未来冒险?”   陆言之觉得言之有理,然后点了点头,“嗯,书院改名,我回头问皇叔一声,到底是他一手创办的。”他也不是那迂腐的,海棠这样一说,他也明白过来,“既然书院要改名,那其他的也需要在改一改。”   他觉得一开始就收正常学生,只怕还是有些艰难的,毕竟这元京四处,就有不少举世闻名的书院,自己只能捡他们挑剩下的。便同海棠说道“我知晓了,谢谢王妃。”   海棠一愣,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谢我作甚?”   “反正就是要谢你。”然后又与她说道“安镜一家已经启程来了元京了,想来过两个月就到了,我已邀他做先生。”   海棠听罢,有些吃惊,“这么巧的么?我接到若心的消息,她一年前就离开大齐,然后周游列国,再有半个月就到元京了。”所以这兜兜转转的,还是会与安镜遇上。   只是海棠现在有些说不准,他们俩这姻缘到底是好是坏了。   陆言之也颇为诧异,也听海棠说过两人配了一脸的姻缘,便提醒海棠道“此事咱们不管,这是一辈子的事情,顺其自然罢。”   海棠才在韩素素这里吃了大亏,才不会再去做那自以为是的好事了,连连点头,“我知道。对了,再过几日,就是玉华娘娘的生辰,我答应了给她做一套胭脂,这会儿香雪她们应已给我摘好了花,你自己琢磨吧。”   纵然是帝王无心赏颜色,但女人嘛,都喜欢将自己收拾得漂亮些,更何况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见得一定是给男人看的。   有时候给别的女人看,见对方羡慕嫉妒的眼神,也是极好的。   香雪几个小丫头生得的确是美貌,又是这如花似玉般的年纪,一个个妆容精致,在花园里相互打闹,见着海棠连忙都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王妃,您要的花都准备好了。”   海棠颔首,一面瞧着一排小姑娘,觉得甚是养眼,一点都没有将韩素素那些挑拨的话放在心里。又见花儿她们早就摘好,甚至已经洗过,已在太阳底下晒干了水珠儿,这般认真仔细,倒是让海棠有些诧异。   这事儿若给荷花做,她只怕就真的只摘了花儿等着自己下一句吩咐。   不过荷花与这些聪明漂亮的小姑娘不一样,那荷花素来就是缺根筋,她年纪也不小了,海棠几次打算给她做媒都没成功,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王妃,要搬小臼来么?”香雪私底下也自己做过胭脂,只是做出来却不似王妃做的那样细腻,甚至是香味和颜色都不对劲,因此听海棠要做一套全色胭脂给玉华娘娘,早就满心期待,若是能学得皮毛,自己做胭脂以后也能省下好些钱,攒着做嫁妆。   这舂花朵的小臼可不似海棠当初在大齐京城里那样用石头雕琢出来的,而是一块整玉,看得海棠好生可惜,也不知这中间挖出来的玉是不是都扔了,还是能做些小坠子。   府中工具齐全,甚至还有很多海棠没见过的,做起来倒是顺手,加上香雪几人手脚勤快,跟着帮忙,海棠原计划会做两三个时辰的活儿,才一个半时辰就已经做完了。   不过到底是送给娘娘用的,担心出意外,海棠便让香雪仔细看着,不可出差错。   然后陪着孩子们,这事儿就没在留心了。   直至第二天下午,韩素素院子里的婆子来禀,韩素素不小心划伤了手,想要出去看大夫。   海棠原本是想请大夫来给她瞧的,但想了想又不想惯着她,便准了。   只叫一个婆子跟着便是。   为此,韩素素还特意来朝她道谢,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只是这转变过大,让海棠心里反而觉得有些不安,便叮嘱婆子仔细瞧着。   很快到了玉华娘娘的生辰,生辰宴上也是顺顺利利的,胭脂也没出问题,反而因着这胭脂,让诸宫的娘娘们喜欢,也让她得闲了,让丫鬟们给自个儿做一份。   海棠自是应了,毕竟这一次进宫又得了不少娘娘们的好处。   当然,最受益的还是这四个孩子。   就是那老九有些惨,今日是他母妃玉华娘娘的生辰,却因还没成婚生子,被全民攻击。   在家里装病没去的五皇妃反而躲过一劫。   可怜那老九委屈巴拉的,觉得他现在就算是有心想要成婚生子,也没那功夫了,父皇给他准备了这么多难题,所以多喝了些酒,出宫的时候便拉着陆言之不放,“七哥,你就可怜可我吧?你说你弄那劳什子的书院?咱们家的人就不是做先生的料,你瞧皇叔,误人子弟啊!所以听弟弟一句劝说,咱们不去倒腾那书院,咱们到户部来,您瞧七嫂多能干啊!这赛马场建起来,赛马大会一开始,那肯定是能赚个钵满盆满的,你们是夫妻,应当一体才是,到时候一主内,一主外,创办完了这赛马大会,就弄个书法大会或是什么选美的大会,一茬接一茬,都不带停歇的,这样日子多充实啊,绝对比你去帮别人家教育熊孩子要舒坦。”   陆言之自打从玉华宫出来,就被他一直拉着,跟着他的陆嫣嫣和陆婠绾只能小手牵着小手,跟在爹爹和九叔的后面。   看着那可怜兮兮的九叔,只觉得皇子当到他这份上,也是可以了。   只是他这分明就是想让爹爹去户部,去户部不就是参与朝政了么?爹爹可不愿意,于是姐妹俩有些担心陆言之不好意思拒绝,心里有些着急,就怕爹爹糊里糊涂地抹不去情面答应了。   不想这时候五皇子从宫里疾步追来,一把从中间将陆言之和老九分开,“老七和老九什么时候这么亲密无间了?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插不进来。”   老九这会儿喝多了,被老五强行跟陆言之分开,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怔怔站了会儿,才看清楚眼前这晃来晃去讨人厌的是五皇子,顿时不高兴起来“你几个意思,如此阴魂不散?”   “到底是谁阴魂不散不要脸,总缠着老七,没瞧见侄女们跟着老七么?”五皇子说着,将后面的老九挡住,换了个笑脸朝陆言之笑道“五弟,别理会他这酒疯子,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只怕七弟妹还在宫门口等你和孩子们呢,快些去吧。”   陆言之觉得今儿的五皇子格外还好说,这样轻松地就放自己走,一面也赶紧告辞。   谁料想他还是太天真了,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五皇子的步伐追来,“老七,要不你考虑考虑,咱刑部来试一试?”   陆婠绾和陆嫣嫣相视一眼,默契的扯着陆言之的袖子,“爹爹,我们困了。”   五皇子这才将他余下的话打住,继续做出一副兄长该有的样子,“那老七,你还是先带侄女们回家吧,这会的确不早了。”   陆言之这一次是一点都不敢磨蹭了,蹲下身一手抱着一个闺女,赶紧跑。   五皇子见陆言之走了,这才不满地朝身后满身酒气的老九不满地责备道“老九,你也太不靠谱了吧?不是说了,不可私底下拉拢老七么?你这是违反规则。”为了公平起见,两人之间做好了约定,公平竞争,任何一方不可私下找陆言之。   可是今天自己就是绕到御书房给父皇回个话而已,就这么点时间,都让老九钻了空子。   九皇子估摸着也没真喝醉,真醉了刚才能那样逻辑清楚地劝说陆言之么?但是现在他明显不想跟五皇子讲道理,也就借酒撒泼,“五哥你说什么呢?”一面捂着嘴,做出一副要吐的样子。   果然,五皇子立即嫌弃的避开身。   不想他这一躲,那九皇子立即拔腿就跑,先行冲出宫门,自己跨上马一下就跑了。   见此景,五皇子也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远去的背影骂,“狗东西,下次我在信你,我就把姓倒着写。”   这一幕,宫门口的禁卫军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听到他这话,不由得偷偷朝五皇子看过去,心说这倒不倒着写,有什么区别么?姓还不算没变?   他是被气得不轻,但在宫门旁边等陆言之的海棠,正好一家子都上了马车,刚起步,就见着这一幕。   纵然是早就知道这了皇室逗逼多,但见着这一幕,也是忍不住瞠目结舌。   那陆嫣嫣更是好奇,“爹爹,为何我看叔叔们一点都不像是厉害的人,这整个宫里,就看着皇爷爷厉害些,可为什么还能管着这么宽广的江山?”   陆言之这会儿能想到的,也就是人不可貌相吧?更何况皇室子弟,哪里有蠢笨的?他们这样倒是让陆言之觉得有些温馨的感觉,因为正是没有真正的防备和杀心,才能做到这一幕。   刚才那一幕,显然两人是闹翻了,可是没准过两日也好了。   所以陆言之想,自己还是避开些,不惨和他们这点事情。   一面同女儿解释道“人不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何况人和事情都是有多面的,只是正巧你看到了叔叔们这一面,但不能因此就认定他们是怎样的人。”   陆嫣嫣哦了一声,也不知到底听懂没,但一路上也沉思起来。   玉华娘娘这生辰是过了,但韩素素那手却没好,几乎每日都要出去换药,让海棠忍不住好奇,这究竟得多严重?便将婆子叫到了跟前“表小姐的手怎还没好,这都五六天了。”而且这换药是不是太勤了些?   婆子也是纳闷,“不严重,就是瓷片不小心划着的,但是不知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奴婢昨日便劝了,重新换个大夫,她又不愿意。”   那这倒也蹊跷了,没半点效果,她却不愿意换大夫?别是拿这手做幌子,然后每日得空出去吧?只是她在这元京人生地不熟的,出去作甚?找谁?便又问“她每次,都只是去医馆么?”   “也没有,还去街上看杂耍,每次赏钱给的也多,还同那杂耍的一个小子说话,不过每次老奴也挤不过去,那看戏的人多。”老婆子说着,有些担忧,“这样下去是要不得的,总是跟那陌生小子说话,对姑娘家的名声终究是不好。”   海棠将这话放在心里,想着明日自己偷偷跟去看一眼。   若是旁人,也不管她了,可终究是一起住了这么些年,以前是真心实意将她当亲人了,她若真误入歧途,也不忍心。   当然,也防备着起什么坏心思,自己亲自去看一看,若真是这样,也好防备着。   “你下去吧,我找你的事情她若问起,你就说只问她的伤势,别的不用回。”   “奴婢省得。”老婆子见海棠明显心情不好,也不敢再继续多待下去。   此事海棠也没同陆言之提起,第二天这韩素素前脚出门,她就跟了出去,身边也就带个剑心。   反而是那韩素素,还乘着轿子出门。   到了医馆,她果然去包扎了手上的伤口,然后又去街上找那杂耍班子,跟着围在一旁看。   只是这还没演完,正是精彩之时她就转身走了。   反而是那个跟她出门的婆子,正被吸引着,丝毫没有发现韩素素已经走了。   海棠见此,朝剑心使了个眼神,跟了过去。   这会儿人都被杂耍班子的表演吸引了过去,所以四下的人反而少,一下就看到了前面往巷子里去的韩素素。   主仆二人便上了旁边的茶楼,直接在巷子上方的二楼寻了个位置。   开窗,就瞧见韩素素站在巷子里,正着急地跟人说话。   与她说话的,应该就是那婆子说的小子,穿着短衣,头发都剔了,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留着两遍,编着小辫子。   只是这小子消瘦得很,看着嘴尖猴腮的,还少了一只手,袖子里空空的,满脸的不耐烦,“银子呢?”   韩素素听他要银子,没好气地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我每日给的钱不少,你们怎么还到大街上来?找个地方买个小院子,做点小生意不行么?”   那小子显然不喜欢听她说教,没好气道“这话你与我说有什么用,有本事你给咱爹说去。”又嫌弃地看了看手里那六张五十两的银票,“你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那王府的表小姐,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当今元帝最宠爱的就是咱们那便宜表兄,你就给这点银子,是不是太抠门了?”   那几百两银子,在这元京可能不经花,但在城外,也是能买一处小院子安身立命的。   韩素素自打被海棠收回了胭脂铺的生意后,心里越发慌张了,没了进项,她更没安全感了,这几天给那两老虔婆不少银子堵她们的嘴巴,就够她心疼的。   而且这几日里,每日都给了他们不少银子,自己心底算了一下,加起来大抵是上千两银子了。   可却被这样嫌弃,当下就有些恼怒了,“你也晓得是便宜表兄,不知道什么我也会被赶出来,手里也没多少银子了,总归是要留着一些应急的,倒是你们,既然知晓银子这样难挣,为何就不省着些花,这样大手大脚的,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有那倾家荡产一日。”   “还以为你跟着便宜表兄,能成个大家闺秀,没想到反而这样尖酸刻薄,我和爹就花你几个银子而已,就这样指责,也亏得爹昨天还说你的好。”他说完,将银票塞进怀里。   只是还没有焐热,就被抢了。   但见那巷子尽头,竟然有家黑赌馆,一个海棠看着有些面熟的老头从里面急促地走出来,然后直接将小子怀里的银票抢走。“妈的,拿个钱这么慢?一会儿老子的好运气都给你们俩没用的东西磨没了。”   小子也赶紧跟着追了过去。   但并不是去追银子。   韩素素这会儿也瞧见了,眼泪花立即就涌出眼眶,他们竟然拿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银子去赌!   但气归气,还是赶紧追上去,想要将他们劝出来。   这但凡染上了赌博的,哪个有好下场?   但是很快就被赶出来,与之一起被赶出来的,还有那老头和断手的小子。   老头海棠已经认出来了,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竟然老了许多,当年自己急得这韩姑爷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至于断手的小子,这会儿也猜出来了,多半是韩素素的弟弟。   只是不知他们怎么找上的,而且还跟韩素素联系上。   不过看着光景,也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楼下巷子里,韩素素她爹还想进去,却被赌馆里的几个打手推出来,“少废话,算上利息,这银子还不够呢。”一面瞥见了那穿着锦衣华服的韩素素,起了别样的心思。 第76章   韩德生这会儿还没发现对方已经将将主意打到韩素素的身上, 只想着自己明明是昨晚借的两百两银子,怎么才一天的时间不到,就涨了这么多, 纵然是高利贷, 也没有这么个涨法, 当然是不服气。   也算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眼下也是满身戾气, 冲上前揪着那站在最前面的打手“少糊弄呢老子, 这一天不到就好几百两的利息?欺负人呢?”   那被他揪住的打手也不慌, 反而肆无忌惮地笑道“这里什么地方你难不成还不知道?规矩就是这样, 有钱就是大爷, 没钱给老子滚。”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其余的打手们就将韩宝俊跟韩素素围住。   其中一人直接搂上韩素素那小腰, 还往下面掐了一把, “哟,这手感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送到刘妈妈那里,能换几个银子。”   韩素素早在对方碰到自己的那一刻, 就已经吓得尖声叫起来, 再听到对方的话,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打什么主意, 吓得急忙朝她爹看去, 满脸埋怨“爹, 你看你做的好事, 我让你们不要赌,非得不听。”   韩德生本来见着女儿被这些登徒子眼皮底下欺负,也是有些恼怒的,但一听韩素素此刻不但不拿银子出来,反而还当众指责自己这个做老子的不是,脸就沉了下来,一把将那打手放开,转朝吓得花容失色的韩素素“良心被狗啃了的东西,那银子到了老子手里,老子爱怎么花就怎么,是你能管得起的么?”一面当众就在韩素素伸手收刮。   果然找了的一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但似乎觉得还不够,直接将她耳坠子和手镯都拔下来。   因拿取那耳坠子太过于用力,韩素素的耳垂当时就见血了,疼得她浑身发抖,险些晕过去。   那挟制住她的打手生怕她再叫引来人,直接将那嘴巴堵住。   又见着韩德生是个狠人,对自己亲闺女都这样下手狠,现在他又有了银子,立马挂起小脸迎上去“韩爷,再试一把?”   韩德生想着刚才输了那么多把,该是转运了,只想着立即去扳本。   当然也没忘记韩素素,只朝韩宝俊使了个眼色,“看着她,老子回头再来教训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韩宝俊对于韩德生这副模样早就见怪不怪了,待韩德生跟着这赌馆里的打手们进去后,连忙上前去蹲在此刻全身瘫软跪坐在地上的韩素素身边,“姐,你也别怨爹,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   一面拉起自己空荡荡的袖子,“你瞧我年纪轻轻,这手就没了,成了个残废,每逢阴雨天,你不知道我这身上的旧伤更是能要人命,就靠着在杂耍班子里卖艺,那胸口碎大石,肠子都险些给爹砸出来,也没能挣多少钱,根本就不够我看病用。”   他叹了口气,看着呆呆的韩素素,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只继续卖惨,“我们也不是不知道你在这便宜表兄家里吃香喝辣,但是我们想着若是去找你,只怕会拖累了你,倒不如让你继续跟着他们做个福贵小姐。可现在是真没法子了,爹年纪越来越大,杂耍班子里也开始嫌弃爹,我又快到了这娶媳妇的年级,却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找你。”   韩素素听着他的这些话,想起韩德生那苍老得跟个六旬花甲的老头一般,其实也是心疼的,当年分开的时候,她爹还年轻,可这才几年啊。又见弟弟这手臂,心里也是十分难受,一下倒是忘记了刚才韩德生对自己的恶行。   耳朵这会儿倒是不疼了,却是感觉烫呼呼的。   “那我给你们的银子,也够你们到城外去安心过日子了,你若真想娶媳妇,我也能给你想法子,可为何要来赌?”   韩宝俊听得这话,心中一喜,便知道韩素素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于是继续叹气“你刚才也说了,这银子不好挣,爹他老人家也是不想一直拿你的银子,所以这才想着来碰碰运气。还有姐你自己在城里住着大院子,却让我和爹去城外做个乡巴佬,你良心痛不痛?再说去了那乡下,我能娶着什么好媳妇?”   尝过龙虾鲍鱼了,谁还愿意去吃糠咽菜?   韩素素听着这话,似又觉得有些道理,但仍旧不赞成赌博,只得朝韩宝俊道“你既然想在城里扎根,那我去给你们置办一处房子,再给你们些本钱,开个杂货铺总使得吧?怎么说也是自家的老本行,就算是不争大钱,当也够你们平日里的开销了。”   韩宝俊听到她的话,心中忍不住惊叹,心说爹果然说的对,到底几年一家人没挨在一起了,这亲情早就生疏了。她明明还有银子,却装穷,每次就给这么点银子。   但面上却忍住怒气,一副十分高兴感激的样子,“那就谢谢姐姐,我回头跟爹说,他一定很高兴。”   韩素素这会儿也缓过来,一面站起身掏出绢子擦着耳朵上的血迹,“我先回去了,爹回来你好生劝一劝。”   韩宝俊也没拦她,反而是亲自送到巷子口去,嘴里还不忘叮嘱“姐,买房子的事情你可别忘记了。”   海棠主仆一直观看了整个全程,此刻见韩素素走了,剑心试探地问着“可要报官?”目光朝那黑赌馆看去,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不必了,若是人人都能管着自己,不抱着那一夜暴富的心思,这天下便十步一家赌馆,也不见得能有生意。”赌馆可以关,可是那些好吃懒做想要一夜暴富的人,却是拦不住也管不尽。   剑心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那表小姐那里?”   “不管她,就当是不知道吧。”就在刚才,她被韩德生一把从耳朵上生生拽下耳坠子时候,海棠是真的心疼她,想要再为她出头一回。   可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句话间,她就原谅了韩德生父子俩,还要给买房娶媳妇。   让海棠也彻底的明白过来,自己不管如何为她好,就算是将心肝挖给她,只怕她也以为自己是想毒死她吧?   但她的亲人,就算是要挖她的心肝,她也会帮忙磨刀。   这就是差距。   亲自出来看了一回,海棠也不信那俩婆子了。   又担心自己断了韩素素的收入,她这些年纵使存了不少银子,但韩德生父子俩沾赌,想来用不了多久,也会挥霍一空,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剑心盯着韩素素一些。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天气逐渐炎热起来,陆言之的书院改了名,叫做星月书院,学生没收着,让他这能做个什么闲散的逍遥王,也闲不住,所以将一路上各国地志整理起来,修补完善,打算重写编写。   大元帝国到至今,完整的一部完整的地志书,陆言之有这心思,海棠自然是支持的。   只是想要了解每一个地方,必然是要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才能更加清楚的了解地方人文地理和动植物。   所以现在陆言之所编写的,则是他们所住过的大齐,以及这来大元途中所经过的地方。   至于其他的地方,陆言之现在是这样打算的。   “等着过几年,这两小子大些了,交给宫里的娘娘们看管,咱们带着嫣嫣和婠婠到处走一走,走一处写一处,总有一日,能将这部地志完整。”   梦想很是诱人,海棠反正是心动了,“好啊。”完全没有觉得把两个小儿子留在家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正好五皇妃来约她出去逛街,所以海棠将两个儿子交给陆言之,便领着姐妹俩和五皇妃出门去。   话说他们这一家子虽然来了元京也好几个月了,但其实认识的人不多,也就是宫里那几位,以及这老九老五两家罢了。   但这是元京,权贵肯定少不得的,虽说不似当初大齐那样,满京城都是侯爷伯爷,但是大家族多,每家几乎在朝廷都有几个大小官员,有的甚至是三代同朝。   所以家族多,世家子弟自然是少不到哪里去。   这日跟着五皇妃去听戏喝茶,便遇着了一帮。   都是十二三岁大小的样子,坐在前头喝酒划拳,吵闹不已。   兴奋了直接站起身来,将后面的人都给挡住。   五皇妃看不下去,直接上去就揪着一个小少年的衣领“孟正卿,你长出息了啊?”   被她揪着的小少年与她生得几分眉眼相似,见了她犹如猫见了老鼠一般,顿时没了刚才划拳的嚣张气焰,连忙双手合十朝她求饶“三姐,您怎么在这里我若知道您在,肯定会小声些,求您大人大量,别告诉爹娘啊。”   其他的小少年们显然也是认识五皇妃的,也都顿时焉了下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面面相觑后,各自找了理由跑路。   有说肚子疼回家,有说想起家里有事的。   还有那不走心的,只说该喂猫,先回去了。   然后就留下孟正卿一人。   好在这酒喝得还不算多,运气不好,刚开始划了两局,就被五皇妃抓到。   这会儿五皇妃也不信放了他,他能马上回家去。   但自己也才出来没多久,就专门送他回府,也不乐意,索性就叫到身边来跟着。   见着海棠,先是一惊,旋即是嘴巴抹蜜似的朝海棠夸赞起来,“姐姐您就是逍遥王妃么?您太美了,我刚看见您,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太美了太美了。”   又见着相貌几乎一模一样的陆嫣嫣和陆婠绾,更是吃惊。   自然不必说,这两位肯定就是皇室里那对双生公主,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所以夸赞一番,装模作样要行礼。   也是他姐姐孟旋,也就是五皇妃看不下去,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提起来,“你差不多得了,给我老实待着,等我逛完就送你回府。”   孟正卿一听这话,顿时没了脾气,本来还想在这里拍着马屁,趁着姐姐不注意,偷偷溜了,兴许那帮混蛋还没走远,能约在别处去。   接下来孟正卿就百无聊奈地跟着这些大小女人,看戏,逛街买东西,后沦落为小厮,只是有苦也不敢吱,就怕到时候被三姐回府告状,到时候肯定又要被爹一顿戒尺招呼。   因是顺路的,所以海棠母女三也随着五皇妃将孟正卿送到孟府门口,等着他进去了,大家这才回去。   海棠忽然想起,这不是上学的日子么?便问道“令弟没读书么?”   “就他这祸害,哪个书院愿意要?别去把人带坏。”五皇妃也头疼,这弟弟被退学好几次了,也亏得其他的弟弟争气,不然这孟家将来岂不是要毁在他的手里了?   海棠听着,细思却已经飘远了,便朝她建议道“可总是这样,整日让他在府上只怕也是待不住的,到时候几个志同道合的凑合在一起,若是遇到那故意生事的,容易惹祸,照着我说倒不如还是找个地方给管教管教。”   五皇妃也是无赖,“我倒是想啊,可是人家书院不收,我们也没法子。”   “信得过我家王爷么?”海棠就等着她这话了,连忙道。   陆嫣嫣和陆婠绾也看出来了,娘这是想替爹收学生。   于是也赶紧附和道“我爹爹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学问或是人品,都是万里挑一的,婶婶不如考虑一二吧。”   却得了五皇妃一句话,“咱皇叔,当世文学大家,人品自然没得说,但是你们也知道的吧,那长安书院把人家孩子都给教坏了。”   她这样毫不留情面的拒绝,海棠也不客气,“我看你弟弟这样子已经够坏了,难不成到书院里去,还能更坏么?再说那书院里,不是有人管着么?今儿是你遇着了,若是遇到旁的暴脾气,早就将他们狠揍一顿了。”公共场合那样吵闹,想要喝酒,就该去酒馆里才是。   五皇妃倒也没因为海棠的话气恼,毕竟她说的也是真话。   沉思片刻,便道“这事儿我得想一想,你说的也对,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他在外玩,得找个地方管着。”   海棠也不催促她,“是该好好想一想,对于孩子嘛,也不求他们能个个成才,但最起码以后不能学坏对不对嘛。”   五皇妃觉得言之有理,正好到了那路口,该是分道扬镳了,便与之告辞。   陆嫣嫣和陆婠绾见着她跳上了自家的马车远去,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看来,爹爹这书院的口碑是真的差啊,连坏孩子都不愿意去。”   海棠觉得,肯定是陆言之宣传工作不行。   这没招到学生,他也不着急了,反而做起了编修。眼下见两闺女替他担忧,便摆手道“这事儿当随缘,急不得急不得。”   回了府,也是一身倦意,可两个小子拼命的就凑上来,亲得她满脸的口水。   海棠今日逛街,还给他们买了新玩具,一只崭新的布老虎。   刚拿出来,就被团子一把抢了过去,然后得意洋洋地朝绯儿炫耀。   但是绯儿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丝毫不在意。弄得团子也没了那成就感,拿着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扔到一旁去。   然后海棠就见着绯儿爬了过去,将布老虎捡起来,放在小肚子下藏着,慢慢地爬回自己的小毯子上,打开身后属于自己的储物箱,艰难地将布老虎扔进去。   一系列行动都犹如行云流水,那正在玩拨浪鼓的团子根本就没发现,等他想起要找布老虎玩的时候,才发现布老虎不见了。   又朝弟弟看去,却见弟弟淡定地坐在原地玩小脚,因此不免满脸疑惑。   海棠猜想,他大概在想布老虎自己跑了吧。   从前海棠就觉得这平日不怎么出声,对任何事情看起来都满不在乎不好奇的绯儿其实是个小腹黑,但一直没有实在的证据。   当是看了刚才一幕后,海棠可以确认了,这团子是个蠢货玩意儿。   而绯儿,面上看着是个青铜,其实是个王者。   私底下跟陆言之说,“咱家团子是个笨蛋,以后只怕要被小绯儿欺负了。”   陆言之显然早就已经知道这兄弟俩的智商不一样,很是淡然,“各人有各人的命,一个个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海棠这才想起今日那孟正卿,连忙同他说“我觉得,既然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收不到,不如就收这种家里管教不了的,这也不需要他们以后能中举人进士什么的,只要将那些坏脾气改了,书院的口碑也是一步步起来的,这样学生也会渐渐多起来。”   陆言之闻言,倒觉得是个突破口,“既如此,明天我回书院一趟。”   “去吧,我和若心约了去城外的庙里烧香,小子们我就不带了,女儿们明天也要上学,你早去早回。”   陆言之听罢,只得将改了时间,后天再去书院。   话说海棠这一趟去烧香,其实纯属是陪澹台若心的。   她来元京也半个月的样子了,在一条巷子里开了家书屋,混日子。   只是海棠没想到,这好不容易出一趟城,竟然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小匪徒,不过他们那里是澹台若心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收拾干净,捆成粽子让庙里的和尚交给衙门里去。   而澹台若心次壮举,也引得了一位书生赞赏。   待那书生走后,海棠才道“我觉得,此人对你有意思。”   澹台若心如今已经是超大青年了,听得这话,忍不住好笑“人家才多大,你少拿我玩笑。”   海棠真觉得,那小书生怕是被澹台若心迷住了。   然后过了几日,海棠就听陆嫣嫣和陆婠绾说,城里现在新流传一本小话本,甚是好看。   讲的是一位美貌天仙的女侠,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故事。   海棠只觉得老套,没当回事,直至有一日俩小子睡着了,她自己无聊,捡起话本子一看,只觉得这女侠特么就是澹台若心为原形啊。   当然,自己也有幸出现在书里了,只不过是女侠身边相貌平平的朋友。   这让海棠不觉得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疑惑,专门跑到书房,将正在查找资料的陆言之喊到跟前来,“你觉得我长得怎样?”   “海棠之色,乃天地间第一绝。”陆言之发自肺腑,反正他至今就发现,海棠长得最好看,看着也是最让他舒服的。   海棠听得这话,叹了一口气“京里最近流行的那本小话本看了么?”   “瞧过。”陆言之看书,现在也被海棠带偏了,不拘一格。   然后就听海棠叹气道“你眼里的世间第一绝色,在里头就是女侠身边那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朋友。”顺便也给陆言之说起那日在庙里发生的事情。   陆言之听完,一脸严肃,“这样说来,那位小书生对澹台姑娘,果然是动心了。”   “你也这样觉得?”海棠觉得果然是自家男人,和自己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俗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美人,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虽然海棠是赞成他这话,但也意识到刚才陆言之的话,是不能代表大众审美的。   这就等于问他,自己和城北徐公谁美。   他是自己家的夫君,肯定是偏向自己的。   不过后来海棠也淡定了,这美不美的也没什么用,反正自己又不争那天下第一,翌日下午,带着陆嫣嫣和陆婠绾去五皇妃府上做客。   五皇妃专门找了几个与陆嫣嫣姐妹俩同龄的小姑娘一起作陪。   其中有她娘家孟氏的小姐们。   不免就提起了那孟正卿。   这些叛逆的孩子做了同龄人不敢做的事情,虽然在大人眼中是不成器,带着坏孩子的标签,但在同龄人眼里,对他们那叫一个崇拜至极。   所以当听到孟家的小姐姐们夸孟正卿时,陆嫣嫣毫不留情道“你们莫要被他蒙骗了,这种人有什么好羡慕的,瞧见了我娘,想拍马屁夸几句,好半天就能说个好美,除了说好美,竟然就找不到别的说法了,我当时都替他尴尬。”   海棠和五皇妃就坐在不远处,听着自家长女这样毒舍,一口茶也险些呛着。   偏偏陆嫣嫣还有个补刀妹妹,“是啊,难道说一句回眸一笑媚百生都不会么?”   又见陆嫣嫣指了指这满园盛开的繁花,“我想,若是叫他来夸一夸这些花,只怕也只能干干地说一句好看好漂亮罢了。”脸上那嫌弃,是一点都不掩饰。   孟家的几个小姐姐想了想,好像觉得这个哥哥叔叔,似乎平日里下大雨就是好大的雨,瓢泼大雨倾盆大雨也极少说。   所以长安公主说的对,这满园绝色,在他嘴里,最多也就是太好看了,太漂亮了。   余后的话海棠是没好意思在听下去,往日就发现陆嫣嫣这言语是十分犀利的,但是今天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也亏得是没当着本人的面说,不然这伤人自尊啊。   孟旋心里也有气,不过倒不是气陆嫣嫣姐妹俩,因为人家说的就是事实,是自家那弟弟不成器,于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去好好劝劝父亲,不可再这么将他放任不管了。   也不求他成个什么才子,但以后莫要这样丢人就好。   但还没等她回去劝孟大人,孟家小姐姐们就将今日的事情不小心传了出去,孟正卿听了先是生气,后来又是不服气,想要为自己争口气,但是自己翻看书本,根本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字也不大认得全,只能去自己求孟大人,要读书。   孟大人自然知道他为何要嚷着读书了,只是现在他这名声,哪个书院要他?   正好孟旋来了,提起星月书院。   孟大人一听,星月书院是的前生是那长安书院,现在的山长是逍遥王。   又想起逍遥王的女儿当众出口嘲笑自家儿子,一点情面都不留,索性就打定主意,将自己这不成材的儿子塞到星月书院去,到时候就算是没学好,但这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还敢说什么,那是她们老子教出来的。   自己儿子真没长进,也是她们老子逍遥王没教好。   话虽如此,但是想到自家儿子在外拍马屁,连句修饰都不会说,也是老脸无光。   这事儿也不知道怎就传开了,满朝文武都知晓,没少在暗地里拿此事来揶揄他。   海棠也没想到小姑娘间的几句私语,传这么广,只得将陆嫣嫣和陆婠绾叫到跟前来,“我说闺女们啊,咱们以后稍微婉转些,你们看这一次,让孟家全家跟着脸上无光,多不好啊。”   陆嫣嫣嘴上自是应了,只是那心中忍不住腹诽,自家儿孙不成器,难不成还不让别人说了?   海棠也是看出这孩子心里头不服气,只忧心忡忡道“谁家还没一两个傻孩子,你看咱家团子就不怎么聪明,以后指不定也会被别人嘲讽,所以闺女咱们以后嘴上积些德,以后免得团子被人嘲讽不是。”   陆嫣嫣听得这话,若有所思地点头了。   海棠以为她听进去了,哪里曾想,隔日陆嫣嫣自己的功课完了,就开始制作简单的百家姓小卡片,强迫起傻团子学。   傻团子当然不想学,只想玩。   反而是绯儿,坐在那里认真极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陆嫣嫣让找出自己念的几个姓氏,这小绯儿都能爬过去,从一堆小卡片里将陆嫣嫣说的这几个姓个翻找出来。   海棠惊呆了,鉴于自己已经见过一个重生的平月湖,一个和自己一样穿越的尹荼,便有些怀疑,难道自家小儿子是穿越人?   原本是想试上一试,后来又觉得,试了又如何,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倒不如不管,顺其自然。   有了聪明的绯儿做对比,越发衬托得团子笨了,小屁股就被陆嫣嫣毫不留情的招呼了几巴掌,哭得他眼泪茫茫地朝海棠告状。   于是后来这团子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姐’,第一句话是‘姐姐打’。   娘几人家里,自不知道陆言之的星月书院,迎来了第一批学生。   那孟大人也是狠人,不但送孟正卿去,孟正卿那帮狐朋狗友一个也没落下。   也不知他是如何劝说其他人家。   这些二世祖们,无法无天,还不都是家里老一辈们惯的?现在大了,想管了,却管不着了,往日只仍由他们在外面晃荡,想着只要不杀人造反,就没事儿。   可如今有了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嘲讽之事,心中还是气不过,所以也就是有些赌气,把这些自己管不动的孩子都塞给了陆言之去管。   回头真没教好,还能在言语上找回面子。   加上孩子是孟大人亲自送去的,自家的孩子就是千般不是,那也不愿意让别人品头论足地批评,更何况这是老来子,地位自然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所以话语间,也是带着些恼怒的,陆言之也自然看出来,他送孩子来的意图是什么了。   不过陆言之觉得,大概要叫他失望了。   这几个孩子一进书院,所有零花钱就物品就没收,领取了新校服,和日常用品。   从前的东西全部交油书院保管。   那严家的严小五气不过,只说这书院里的人太狠,除了他贴身的玉佩,什么都没留给他,全部都要拿走,气得直喊“你们知道我那箱子里东西有多宝贵么?弄丢了你们赔得起么?”   他说完这话,本来以为可以增加诸位兄弟们的势气,大家一起反抗,将东西都争取拿回来。   却没料想,大家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那孟正卿更是上前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小五啊,咱们前任山长,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现任山长,是当今陛下的亲儿子,这全天下都是他们家的,你丢的只要不是爹娘,人家都是赔得起的。”   虽然孟正卿也不想以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势气,可这是不争的事实啊。   严小五自然是知道的,哪里用孟正卿特意提醒,只是刚才气急,给忘记了,习惯性地开口。   毕竟以往他这说这话最管用。   被人揍的时候,就大喊我是严家小五爷,你们敢打我么?   众人不敢,撤。   东西被抢走的时候喊我严家小五爷的东西,你们也敢抢?   不敢,退。   银子不够,喊我严家小五爷差你这几两银子么?   不差,给……   这话喊惯了,也就忘记了这书院里的人来头更大。   所以听到孟正卿的话,就焉了下去,跟那霜打的茄子一般,只得乖乖将东西都上缴,换了属于自己的校服,跟着去领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   一面庆幸“幸好大家都在。”   但是,也没忘记大家为何会到此处,还要不是这孟正卿跑去给逍遥王妃拍马屁,被两个小丫头片子嘲讽,不然大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怎么可能在这里读书?   读书,不如要命。   所以孟正卿也没少被几个兄弟骂个狗血淋头。   他也不甘心,便冲几人商量道“咱死活不学,到时候看看那两位公主还怎么说?难不成到时候她们俩还能说逍遥王无用,连个学生都教不好么?”   几人觉得妥,就这么决定,谁敢私下学习,谁就是猪,就是叛徒!   然后高高兴兴地去领东西。   只是等到吃午饭的时候,看着那清汤寡水,立即就不淡然了,“我们缴了那么多学费,就给吃这个?”   却得了管事魏鸽子的一句话“各位的学费加生活费,总共十两银子一个月,额外的我们会退回各家府邸,所以各位公子就将就着吃吧。”   孟正卿听得这话,心底忍不住骂,有病吧?有钱不挣?   后来又觉得,这全天下都是人家的,人家也不差这点银子,开这书院就是为了折磨他们玩儿。   生气,可是也无力啊。   下午熟悉书院,发现这书院挺大的,而且不似常规的书院那般无聊无趣,还有固定的课程教授武功,而且课时不比读书少。   这年纪的孩子都是喜好舞刀弄枪的,总算觉得看见了些希望。   只是晚饭,仍旧是清汤寡水,有种吃不饱的感觉。   好在这个时候听魏鸽子说,“各位小公子,从明日开始正式上课,规矩已经贴在你们住的楼下,还请仔细阅读。”又见他们愁眉苦脸对着那粗茶淡饭,便笑道“各位想吃什么,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山珍海味,只要你们能点的,厨房都能做。”   孟正卿这一次学聪明了,才不相信他们如此好心,只问道“要我们怎么样,才给做?”   “是这样的,山长觉得每一位小公子都是无暇之玉,可造之材,所以现在你们每人有一百分,但是如果不遵守书院的规矩,以及成绩没有提上去,那么就要扣除相应的分数,关于扣分制度,方才已经提过了,各位住的楼下有详细。”   严小五和孟正卿纷纷翻起了白眼,这等于没说。   但魏鸽子的话没说完,也不理会他们不满的表情,继续说道;“大家的起始分数是一百,此后以二十为一阶,若是超过一阶,就可以任意点一份自己想吃的菜,不过会扣分数。但没事,咱们有很多挣分数的办法,详细攻略可见住宿楼下的告示栏。所以总结一句话,就是只要分数高,吃百宴全席也不是梦,祝各位小公子好运,期待接下来大家的表现。”   等孟正卿他们吃过了晚饭,去看了那所谓的赚分攻略,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起陆言之,这就是变着法子的让他们学习。   不等他发牢骚,贺弘态度就十分坚决道“大家不要上当,咱们若真认真学习,岂不是正好中了他的阴谋诡计?”   孟正卿觉得贺弘终于聪明了一回,狠狠将他一顿夸赞。   只是等进了房间,发现大家住在一个房间里,还上下铺,床板硬得跟地板上的,终于忍不住想要起义。   但是温统领的出现,一巴掌将他们扔出来的桌子拍成细末,顿时打消了几个小子造反的心思,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   可想让他们就这样简单的屈服,也不是见容易的事情。   回到府中的陆言之少不得也跟海棠说起这几个熊孩子,所以第二天海棠直接让陆言之带着喵喵去书院。   今天是正式开学第一日,彼此都想给对方下马威,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几个小子也是处心积虑,大晚上等温统领走后,跑出来,又是挖虫子找老鼠的,就是准备给陆言之一份见面礼。   一个个是自信十足,便是不能吓着陆言之,但肯定也能恶心到他。   可是等他们看着陆言之身后尾随着的大老虎,一个个顿时怂了。   喵喵就算是有点小残疾,但终究是山中大王啊,岂能是这些纸上谈兵的小子们能对付的?   尤其是它直接跟着陆言之进去,然后就往门边躺下去,晒着早晨的太阳,暖烘烘的真舒服。   教室里几个孩子却是已吓得满脸苍白,那些老鼠虫子哪里还敢拿出来挑衅?   就怕陆言之到时候管不住这大老虎,一口将他们吞了。   所以两方都十分和睦地度过了一个早上。   可是待没有那陆言之和喵喵的地方,孟正卿就先骂起来,“丧心病狂啊,他这绝对是恐吓,我们得想法子传消息回家,那只老虎到底是畜生,万一哪天发狂不听逍遥王的话,可怎么办?”   “是啊,一点人身安全都没有,好比那头上架着一把快刀,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严小五也慌了,他因个儿小一些,就坐在最前排,离那老虎也最近。   老虎打哈欠的时候,他瞧见了老虎舌头上全是倒刺,自己就忍不住想,那老虎要是冲过来舔自己一下,那自己的皮肉估计都被他刮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了吧?   想一想就瘆得慌。   贺弘华思睿也是赞同逃出书院。   几人心不在焉,对于今天午饭同样是青菜米饭也没半点怨言了。   但逃是不可能逃的,温统领就坐在那楼顶上,但凡他们有半点小动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书院里一切倒是顺利,家里的两个孩子也开始扶着墙学走路,生意又红火,还有安镜这一次来,带了小舟的消息,他订了亲,是容家的姑娘,可以算是他的侄女。   近亲成婚,海棠其实是不大同意这门婚事,但也没人征求自己的意见,只能作罢,就在心里祈祷,以后这孩子别出什么问题才好。   而且容家订下这门亲事,只怕也是因为家中无一男丁,如果小舟娶了别家的姑娘,只怕心思就不在她们的身上了。   都是些女人,自然最是清楚,这成婚后对男人吹枕边风是有着何等奇效了。   不过这些都是海棠的猜测,她这样想,也是因这婚事按照安镜之言,已是早就订下,但是小舟给自己的信里,却从未提及此事。   担忧小舟的事情,也顺便问起韩素素的境况。   自打上次跟踪她一回,见她已经跟韩家相认后,海棠就没管,只叫剑心盯着,但这也□□静了吧?怎么一点风浪都没有,难道韩素素真转了性子?   没想到剑心被她叫到跟前,便问“王妃,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海棠疑惑,自己若是知道,能喊她来问话么?   这才听剑心说道“前天她出去就没回来了,以往她也常常出去,我见每次都那么点破事,她又愿意原谅她爹她弟,我看着也是心烦,就没管,哪里晓得前天她天黑也没回来,我这才赶紧去找,方发现韩宝俊跟花娘已经离开元京,从半死不活的韩德生嘴里知晓,韩宝俊把她卖给大州府来的商人做小妾,已经乘船南下了。”   话说那日韩素素答应给买房,果然买了一处小院子带铺面的,位置虽然偏了一些,但只要诚心做生意,不求暴富,也是能在这天子脚下站稳脚跟。   但是她那亲爹亲弟弟进去住了两天,杂货铺还没开起来,又开始赌博。   因为就海棠看着的那天下午,他后面扯了韩素素的耳坠子进去后,真的开始转运了,一下赚了不少银子。   所以休息两天,韩德生又去赌了。   但是好运总不可能一直相伴,更何况那本身就是赌馆里设的套,就是想多赚他的银子。   可他当局者自然看不出来,只是以往运气又变差了,所以听了赌馆里的教唆,回家打算卖房子。   着急用银子翻本,就低价将刚买回来还没焐热的院子铺子都转卖了出去。   韩宝俊是不同意的,他虽年纪小,但是早熟,自己相中了楼里的一个姐姐,正准备攒银子把人赎出来做媳妇儿暖被窝。   可他爹要卖,他也没拦住,也就是这一次跟他爹离心了。   待见韩素素后,一顿哭诉,埋怨韩德生,让韩素素觉得弟弟还是亲近自己这个姐姐的,所以就心甘情愿地开始动用自己准备做嫁妆的银子。   这但凡有了个开始,就没法打住。   韩德生输完了卖铺子卖院子的银子,被打出来找不到儿子,打算去星月小筑找韩素素。   但他自己都那么狠,韩宝俊总跟着他,自然是耳目濡染,学了一身好手段,找了几个混子去,将韩德生打个半死,瘫痪在床,没法去找韩素素,他才假惺惺地去救人。   阻止韩德生去找韩素素,就怕韩素素认亲的事情被便宜表兄知道了,将姐姐赶出来,以后银子不就断了来路么?   反正到现在,他也没认为那些银子是韩素素存的,只当她是偷府上的。   这让韩德生去,那韩素素偷银子的事情岂不是就暴露了?   借着韩德生被人打,瘫痪在床,就光明正大给韩素素要钱,可谓是一石二鸟啊。   韩素素不疑他,只想救好亲爹,银子大把的给。   只是韩素素终究不傻,觉得她爹这身体怎砸了那么多银子还不见好?   不免想起曾经自己也借着割到手的事情出门,便起了疑心,可又一直没有证据。   直至大半个月后看着弟弟在自己重新给他买的院子里养了个花娘,就十分不满。   她纵然是行商,但走的也是大家闺秀的路线啊,当然看不上弟弟找一个花娘做媳妇,还听闻花了不少银子赎出来的,自然是恼怒,要将人赶走。   这就跟花娘吵起来,方从对方嘴里知道,是弟弟打伤了爹。   便与韩宝俊吵起来,韩宝俊舍不得责备自己的美人,自然是数落起韩素素,又说自己打伤韩德生,都是为了她好。   吵了这么一回,韩素素是有些死心了,不想再管,加上自己的银子也没多少,可是没想到她再一次去见弟弟的时候,听说他欠了人上万两银子,不还就要把他另外一只手也剁了,还要他的小命。   韩素素那会儿就想着韩家不能断了香火,也没顾得上去查一查,直接将自己剩下的银子都给带来赎人。   赎完人,姐弟俩一句还话没说上,刚喝了弟弟递上来的茶水,她就晕了过去。   韩宝俊和那花娘将她卖了,两人也立即离开京城。   海棠此刻也没去追究剑心渎职,毕竟就韩素素后面原谅她爹和弟弟的操作,海棠自个儿看了心烦,也不能强求剑心每次都去看。   而且也只能怪她自己没脑子,赔了银子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不由得叹了一声“都是命啊!”   剑心见海棠没责备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一直跟着的,只是看不惯韩素素,就任由她被那商人带走了。 第77章   家里到底少了个人, 还落了那么个下场,海棠自然是要跟陆言之说一声。   陆言之沉默了片刻,“此事是她咎由自取,便是能救她一次两次, 可以后呢?所以你也别太多想。”不过他还真没想到, 韩宝俊能如此狠心,他的记忆里,那孩子是骄纵了些, 但心还是好的。   海棠自没打算多想, 只是觉得韩素素的行为有些病态的样子了, 不然怎么会一边被打骂嫌弃, 可韩宝俊跟韩德生三言两语那么一哄, 她又乐呵呵地掏银子。   她觉得自己得总结一下, 避免以后身边再出现这样的状况。   “书院里怎样?那些孩子都老实么?”那都是各家的小霸王,如今聚集在书院里,如果真不使出点手段, 只怕是能翻了天。所以特意让喵喵跟着去, 多少能起到些震慑的作用。   她不提还好, 一提陆言之就颇有兴致,“还可,喵喵倒是做了一回定海神针, 不过这些孩子虽说是顽皮了些, 但本性是好的, 我让温统领也在那里盯着, 出不了什么事情。”   头一天上学,就下了狠药,大老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所以陆言之怀疑,这些孩子怕是气了逃跑的心思。   星月书院也不是牢笼,那墙壁自然是高不到哪里去,他们真要逃,肯定是要翻墙的。   别说,还叫他给猜中了。   几个小子头一次这么团结,睡到二更天左右,确定楼下的魏鸽子和两个护院已经睡着了,便光着脚板,鬼鬼祟祟地下了楼。   很安全,顺利离开住宿的寝楼。   然后穿过书画长廊,直接从花园里横穿到马房那边。   他们计划,走马房那边。   马厩旁边堆着草料垛子,方便他们爬到马厩上。   上了马厩棚子,离墙也不远了,费不了多少劲儿,就能越墙回家。   只要回了家,告知家中长辈他们在这书院过的是什么日子,家里怎么可能送他们回来?而且孟正卿觉得,分明就是这逍遥王心胸狭窄,不过是父亲多说了几句,他就如此记仇,所以才这样折磨他们的。   不给一顿荤菜吃,床板硬得跟睡在大街似的,他们自打出生到现在,还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过这样的苦日子。   更丧心病狂的是,陆言之居然随身带着一只大老虎,纵然走路有些坡脚,但这还是改变不了它是老虎的事实。   老虎是会吃人的啊!   生命被威胁,还不逃,难道留下喂老虎么?   陆言之这分明就是想杀了他们。   几人一路顺利,就是在花园里的时候,光着的脚丫踩到了刺,但也是忍着。   待纷纷上了马厩,看见不过距离半个身子高的墙壁,只要翻过去,他们就能获得自由了。   一个个欣喜不已,“纵然他是逍遥王又如何?用老虎威胁我们的生命是不争的事实,待回去后我一定要告诉爷爷,让爷爷参他一本。”   严小五的话音刚落,贺弘也连连点头,“对,我也要跟我爹和叔叔他们说。”就算不能让逍遥王如何,但也一定要将他的恶毒揭露给世人们看,以免以后再有同样的人上当。   一面吃力地爬着墙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眼前怎么有一双大人的鞋子呢?   然后贺弘就抬起头,正好引上温统领冰冷的目光,“夜深了,各位这是要去哪里?”   他们这一路上小心又小心,孟正卿打先锋,后面华思睿垫后,一路上别说惊动人,就是虫子也没惊动一只。   就是不知道这温统领什么时候来的。   贺弘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滑,直接摔到在马棚上,险些踩空掉下去。   只是这一惊一乍的,也将马棚里的马惊醒过来,嘶鸣响起,顿时好不热闹,几个小子接二连三掉下来,一阵鸡飞狗跳。   本来以为这到底受了些惊吓,脚上又有伤,就算会被责罚,但第二天应该不用上学了吧?   谁知道,天一亮楼下的铃铛便响起,跟那催命声一样。   他们倒是不想起床,可是房门已经被打开,温统领就站在那里,喵喵坐在门边。   这等架势,他们怎么可能还赖床?   又说安镜随着父母来了这元京,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便跟着陆言之一早来了书院。   小时候每次先生打他戒尺,或是给他布置的功课多了,他就想以后自己也要做先生,不打学生戒尺,也不给他们布置功课。   但逐渐大了,他就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是什么路,先生是不可能做先生的。   谁料想,世间之事,瞬息万变,眼下他还真成了先生。此刻那是满腹的宏才大略,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学生重蹈当年自己的覆辙。   不过想法很丰满,现实却十分骨感。   孟正卿几人原本是洗干净脖子等陆言之收拾他们的,可是没想到换了个新的先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怪老实的一个,于是孟正卿先试探了一番,确定这先生是个软包子,几人立马就露出了原形。   那些原本用来对付陆言之的手段,如今全部招呼到了安镜的身上。   也就是陆言之去给皇叔请安这么一会儿,安镜就已经灰头土脸,整齐的月白色衣衫上,此刻全是墨汁,连带那发冠上,还挂着一条半死不活的蚯蚓,看着就怪恶心的。   眼下正有气无力地蹲坐在院子里,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你这是怎了?”陆言之一面问着,一面往教室里探过去,一个人影都没有,自然也就明白过来,安镜刚才遭受了什么。   又见他这样子过份狼狈,“我不是跟你说了,让喵喵和温统领在旁边么?”   安镜两眼无神,听到他的话甩了甩头,那发冠上的蚯蚓立即飞了出去,只听他充满疲惫的声音说道“那大老虎我瞧着也瘆得慌,让温统领带着走开了。”   陆言之听得这话,心说那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了。   来书院的路上,陆言之听得他那一番慷慨陈词的时候,就一番好心提醒。   走的时候也特意叮嘱了他,让温统领和喵喵跟着。   但他显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那也怪不得自己了。“你先去洗一洗吧。”然后吹了个口哨,只见喵喵不知从哪里的树荫底下冲出来,发出一声吓人的虎啸,然后在陆言之脚边伸了个大懒腰,也就跟着陆言之去寻那些熊孩子了。   孟正卿几人正因戏弄了安镜,信心倍增,觉得看到了曙光。   虽然作为出师未捷,但是今天全大获全胜,所以几人正以水代酒庆贺着。   陆言之站在远处,瞧见他们都喝完水了,这才干咳一声。   喵喵十分配合的叫了一声。   几个孩子的动作顿时就僵住了,回头看着是陆言之,那一刻只想拔腿就跑。   不过就跟那孙悟空似的,哪里能逃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上课,纷纷被扣了二十分。   引以为戒。   安镜栽在了几个孩子的手里,极度怀疑人生,第二天也没再来书院,便约了澹台若心去郊游。   海棠这几天在家里带孩子,偶尔听陆言之说起书院那几个不服管教的小公子,再翻翻账本什么,日子也是极其充实的。   没想到忽然听到了安镜要与澹台若心成亲的消息。   这也来得太突然了。   之前也没听澹台若心说起安镜,而且安镜来这元京也没几天,就这样定下来,是不是太仓促了?而且澹台若心的父母也不知晓?她这样就将自己嫁了,是不是太冲动了?   最为重要的是,安镜的母亲如今还把安镜的表妹带在身边,对于澹台若心也十分不喜,这真的嫁过去了,材米油盐酱醋再一混合,日子怎么能好过得起来?   “那安镜不是去书院了吗?你可知晓他们怎就决定成婚了?”陆言之从书院里回来,就被海棠唤住问。   陆言之两手一摊,“安兄这几天并未去书院,我想着应是被那几个孩子吓着了,怎的?当真要成婚,你哪来的消息?”   “自然安夫人打发人送来的帖子,你说这才几天,不声不响的就决定了,而且时间还这样急促,距如今就是半个月的时间,便是若心想要通知她父母,也是来不及了。”这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就算是自己那个时代,也没有马马虎虎一说,更何况这是封建时代啊,女人的地位本来就低。   若这样草率的把自己嫁了……   所以海棠忍不住想,本来澹台若心又不是安夫人理想的媳妇儿,她如今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就这样答应了,连父母都没有经过,将来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可这几天团子肚子不舒服,海棠也不放心丢下孩子出门,所以也只能在家里等着消息。   原本是想从陆言之这里打听一二,谁料想陆言之也是一问三不知。   陆言之见她担忧,也好言劝着“她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可见是认定了安兄,你又非是她,怎就知道以后的日子不顺畅呢?”   话是这样,可澹台若心算得上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了,又一起经历了当初的瞻州之危,她的事情海棠自然是上心的。听陆言之这样一说,便同他解释道“你是个男人,当然不能体会这不和睦的婆媳关系。”   “安兄应该能自己处理好的吧?”这婆媳关系如何,陆言之还真不知道,毕竟他和海棠中间,从来没有插着一个不喜欢媳妇的婆婆。不过仔细想了想,当年在乡下时,陆家的祖父祖母都不喜欢海棠,的确是没少在自己跟前说她的不是。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彼此没有什么感情,那些言语也是伤不到半分。   但现在不一样,如果真有个自己亲近的人说海棠的不是,陆言之单是想一想,这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了。   海棠也不知道陆言之这会儿怎么忽然不说话,只是不以为安镜有这样的本事,“可算了吧,书院里几个毛孩子他都搞不定,更别说这婆媳关系是千古难题。也不是我门缝里看人,实在是他真有这个本事,他跟若心的事情就不会拖上这么久。”   陆言之赞同的点了点头,“你后面的话我倒是赞同,只是如此照你说来,这两人绝非良配了?”   “这话怎好说,刚才你也说了,我以为的也不是她以为的,不管了。”海棠忽然有些发愁,而且这婚事都已经定下了,回头的机会都没了。   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转头朝陆言之肩膀靠过去,“咱还是想想自家的事情吧,你倘若有空,去给我看看马场那边建得怎样了?”此事虽说朝廷插手,但自己作为合作方的管事,也要去看看一二,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早些改进也好。   再等四五个月,楚郁笙来了,自己就不管这事儿了,全权交给他去便是。   不想却听陆言之说道“我今日从书院里回来得早,特意骑马过去看了,一切都顺利。”   “这样好?谢谢夫君。”海棠有些意外,脑袋往他脖子蹭了蹭,“不过最近听说城外那天阳湖挺热闹的,你什么时候得空,也带我们去玩?”   陆言之想了想,还是罢了,“那边前几天才踩断了桥,淹着好几个人,最近一阵子都要修缮,若想出城完,去爬山也使得。”   这断桥的事情海棠没听说,有些唏嘘,但一想到爬山带着四个孩子,顿时没了兴趣,“算了,到时候累死累活的,真要带着他们去爬山,少不得要带着奶娘们也一起去,到时候带的东西多,也没多大的意义了。”   又想到在一起这么久,陆言之从来没有单独约自己出去过,有点小遗憾,便朝他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几时成婚的?”   “自然记得的,怎么了?”陆言之疑惑,她怎问起此事?从前她最不高兴的就是成婚那日,毕竟两人都被灌了药。   就听海棠说道“我听五嫂说,每逢她和五皇兄成亲之日,五皇兄都会带她出去玩,或者是送她一份礼物,还有她生辰的时候。”说到生辰,海棠立即从他怀里钻出来,坐直了身体,一脸认真的打量着陆言之。   自己嫁的是个什么男人,似乎自己生辰,从来就没送过一件正经礼物吧?   真要说他有送过自己礼物,能数出来的,也就是每两日勤快地往房间里换太阳花。   她这举动还有那眼神,让陆言之莫名有些慌张,细细想了这几日自己做的所有事情,似乎并没有得罪她,怎么忽然瞧着是要变脸了。一面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怎么了?”   海棠听他问自己怎么了,忽然有种无力感……   自己有点生气了他都看不出来,而且自己都说得那么明白了,生辰想要礼物,成婚纪念日想要惊喜,他居然还问自己怎么了?   本来没怎么的,但是被他这一问,还真有些怎么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没事,我瞧孩子去。”   陆言之直觉肯定是有事情的,但海棠明显已经生气了,不大可能告诉自己她为何生气,想了半个时辰也没想通。   “爹爹在这里坐着作甚?”陆嫣嫣拿着自制的彩色风车走在前头,陆婠绾跟在身后,路过这花厅的时候,见陆言之跟座雕像一般坐在里面,便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问。   陆言之原本想说没事,但想到自家这俩闺女,一直被海棠挂在嘴上说是小棉袄,便招手示意她们俩进来,“过来,爹有事情问你们。”   姐妹有些好奇,相视一眼后,还是齐齐踏步进来。   那陆嫣嫣直接问道“爹爹这是惹娘生气了么?”   陆言之原本还在想怎么措辞不会失去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也不会破坏自己在孩子们心里的高大形象,没想到聪明的大闺女已经看出来,并且体贴的主动问起,于是连忙问踩着这台阶下“似乎你娘生气了,但是爹也不知道你娘为何生气?”   陆婠绾听得这话,纳闷了,“起先见娘还挺好的,听说若心姑姑要嫁人,还特意来这里等爹爹问话,莫不是爹爹说了什么叫娘不高兴的话?”   陆言之想了想,“难道是我让你娘别多管?”毕竟那人家的事情,她就算再怎么担心,但也不能仅凭着猜测就觉得人家未来过得不好。   陆嫣嫣否决,“娘不至于为这样的事情生气,她担心若心姑姑归担心,但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想了想又问道“难道的是娘让爹办的事情,爹没办成功?”   陆婠绾点头,十分赞同姐姐的猜测。   依照姐妹俩对海棠的了解,大抵能想到海棠能为哪些事情生气。   陆言之连忙摇头,“不可能,你娘让我去给她看着马场一些,我已提前完成了。”   陆嫣嫣若有所思,最后目光犀利地落在陆言之身上,“那就是爹还有事情瞒着我们没说。”   还真有,这会儿也觉得自家姑娘们聪明,然后将后来海棠说出去玩的事情跟姐妹俩说。   “那天阳湖上的桥是真的断了,我绝对没骗你娘,只怕她还认为是我故意不想带她去。”陆言之解释着,希望两闺女到时候给她澄清一下。   但是很快就发现陆嫣嫣和陆婠绾那鄙视的目光,立即察觉到不对劲,有些委屈起来“难道你们也觉得爹骗你们的么?”这事儿是朝廷压下来了,自己是去马场那边,听着几个工部小吏说了,也才晓得的。   陆嫣嫣已收回目光,换了一脸的怀疑,“爹,你三元及第怎么来的?莫不是那试题都特别简单?”   “此话怎讲?”还有怎么就扯到了这上面去?现在不是说海棠为何生气么?陆言之表示不解。   就听陆婠绾一副你没救了的口气说道“娘首先说了五皇叔送五皇婶礼物的时候,我觉得您但凡是聪明一些,已经猜到了娘的意图。她就是想要你也送她礼物,但是您明显没反应过来。”   陆嫣嫣接着陆婠绾的话继续说“对,娘还提醒过,先前问了你们的成婚日子,但无奈您仍旧没反应过来,所以娘又已五皇叔和五皇婶做引子,你还是没懂,那么娘生气也是情有可原的的事情。”而且陆嫣嫣觉得换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生气的。   就只差没直接说要礼物了。   可真开口要了,又有什么意义?完全没有那份高兴了嘛。   陆言之听得头都大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满脸难以置信,“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娘说了那么多,是为了礼物,而且最后生气,也是因为我没说要送礼物?”   陆嫣嫣和陆婠绾齐齐颔首,一脸觉得陆言之没救了的表情,“爹还有什么疑问么?”   陆言之当然有疑问,“可是你娘什么都有啊。”说她应有尽有,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就宫里每次去,各宫娘娘都各种送……衣裳首饰,她不缺,胭脂水粉,她能自己做最好的。“而且,咱家的钱都在你娘手里攥着,你们是知道的啊。”   陆嫣嫣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发出声冷笑,“爹,您别说你连一个铜板的私房钱都没有吧?”   “当然没有。”陆言之回答得很坚定。   私房钱嘛,肯定是有的,但说出来了还叫私房钱么?   “没有也行啊,也不见得非要买什么,毕竟金银珠宝,娘的确不差,胭脂水粉,外面的也比不上娘自己做的。但爹你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做个其他的什么送娘,比如给娘专门做一顿饭什么的,反正你只要诚心去做了,不管好坏,娘心里必然都是开心的。”   陆嫣嫣说道。   她觉得娘要的不是什么,而是爹爹的态度,关键是爹爹竟然是个榆木脑袋。   心里忍不住想,以后自己断然不会找这样的男人做夫君,太无趣了。   陆言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心里仍旧纳闷,“你们说,从前你娘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反而喜欢起这些?”   陆嫣嫣看着一脸认真问出这个问题的陆言之,心说要不是自己亲爹,马上白眼招呼过去。   但这是亲爹啊。   所以最后还是耐着性子道“从前咱们能不能吃饱饭都是问题,又时时有性命之忧,现在好了,日子太平了,娘和爹身上也没了在瞻州时候那样的重担子,自然是要为自己多考虑了。”又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一句“爹,既然娘生气的时候你没去哄,那你到时候准备好礼物,索性就说想给娘一个惊喜得了。”   陆嫣嫣觉得自己已经言尽于此了,爹爹再不开窍,那也真没法子了。   重重地叹了口气,拉着婠婠走了。   陆言之只觉得女儿叹气那模样,跟海棠当时走的时候叹气一模一样。   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别是闺女也生气了吧?   但这又是为何生气   晚膳时间,海棠跟着奶娘们喂了两个小的,这才准备吃饭,却发现陆言之不在,便朝外头看过去,“你爹呢?”   这话是问陆嫣嫣的。   “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和陆婠绾‘教育’了陆言之一顿后,陆言之就去厨房里学做糕点了。   她们把彩色风车给了弟弟们后,专门去看过了,没想到爹还是很有慧根的,提醒一两句,就开窍了。   就是厨艺不怎么的,这么多年了做出来的菜还是那么难吃。   不过也就是个态度问题,何况就算不好吃,娘也会说好吃的。   这会儿叫海棠问起,也是装聋作哑。   海棠问罢,也没在管,“他多半是不饿,咱们先吃。”饿了早就来了。   这话,还带着些气性。   姐妹见此,私底下趁着海棠不注意,交换了个眼神,心说娘的脾气还是很大的。   但饭桌就这么大,哪里能逃得过海棠的发言,当下就发觉了姐妹俩鬼鬼祟祟的样子,“你俩做什么?”   姐妹俩齐齐摇头,小嘴里也是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然后往嘴巴里连忙扒饭。   摇头的同时嘴上又说不。这种情况下一般百分之八十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的,但海棠这会儿心思没在上面,还在生陆言之的闷气。   只觉得明明生气的是自己,他反而不露面,难不成还能比自己更委屈不是?   也忒没情调了。   一顿饭也是吃得没滋没味的,叮嘱姐妹早些睡,不许玩太晚,就跟着奶娘们给团子和绯儿洗澡。   那俩熊孩子洗澡就跟打仗似得。   早些时候见着水,跟要他们命似得,不停躲,各种不愿意沾水。   但待适应后,每晚都恨不得在水里玩几个时辰。   当然,海棠也不可能任由他们这样顽皮,每次洗澡最多也就是小半住香的时间就给捉出来,管他哭不哭。   再给孩子哄睡着,已经不早了。   却见正房门的灯没亮,心里顿时一股无名火气就窜起来了,心说自己没赶他,他倒是自觉地跑去客房睡。   心里不高兴,那步伐也就快了几分,推门的动作也重了些。   身后的荷花本来就少跟筋,肯定没发现海棠这个时候生气了,反而先行挤进去,“王妃等着,奴婢先点灯。”   但是当海棠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觉得房间里不对劲。   她擅长制香,嗅觉自然是比常人要灵敏些,这房间里有饭菜的味道。于是连忙将荷花唤住“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荷花也没多想,直接退回来,“那奴婢去睡了,王妃早些休息。”粗心大意的丫头,这就走了。   她走了,海棠在门口站了片刻,见着没动静,这才拿起门后的灯笼先点亮,打算打着灯笼进去。   然后就隐约见着里间那桌前,坐着个身影,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大致轮廓,和陆言之无二。   这一刻,海棠只觉得自己担心他没吃晚饭,就在刚才回房的路上还想要不要让荷花回头往客房那边看看,他吃了没。   若是还没,就让厨房给他送些过去填肚子。   这气归气,总不能将他饿着。   没想到他哪里会饿着自己?在房间里自己都好吃好喝完了。   她这一肚子的气,没想到陆言之忽然站起身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海棠也就看到了满桌子没动过的饭菜,和今天她们的晚膳不大一样,还有几样点心,模样也不是很好看。   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面好奇地走过去,“你这是作甚?”   陆言之觉得,自己在厨艺上一直都没有天赋,今日能做出这么一桌子实数不易了。献媚一般赶紧朝海棠迎过来“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你看你喜欢吃的菜都有,还有你喜欢的金丝桂花糕。”   海棠听着他这话,忽然反应过来,为何这些菜色看起来如此差劲,感情是出自他的手。   但却一脸的防备“好端端的,给我做饭作甚?”   “我厨艺虽不如你,但以后多练练,总归是有长进的,以后有了空闲时间,也多做饭给你吃,怎样?”他这一副讨好的样子,本就生得一张极俊的脸,以往在别人面前都显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现在忽然这幅模样,反差太大,海棠也有些缓不过来。   所以什么时候陆言之扶着她坐下,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她身前,她才反应过来,“我吃过了。”   “我知道,你尝一尝便可。”陆言之一脸的期待,一副让海棠莫要辜负他一番好意的意思。   海棠只得张口尝了一下,当味蕾被触发之时,她是条件反射性的想要皱起眉头,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强扯出一个笑“还不错,你吃了没,没有的话你也多吃点。”然后顺势拉着陆言之在旁边坐下,夺过他手里的筷子,换着自己给他夹菜。   陆言之听得海棠夸赞,也是满心欢喜的张口。   下一瞬脸上的表情就扭成了一团,委屈地看着海棠,“海棠……”   “怎么,不合口味么我觉得挺好的,来多吃点。”海滩笑盈盈地看着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那菜,咸死了。   陆言之本想说难吃的,但看着海棠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表情也慢慢恢复下来,大口吃着,“是挺好吃的。”只要她开心就好,反正又不会吃死人。   “傻子。”海棠见他真的一连吃了几口,也是心疼,连忙给他倒水递过去,“好了,别吃了,就你这一顿放的这盐,够寻常人家吃个小半月了。”   陆言之接过茶水,试探地问道“你不生气了?我其实就想给你个惊喜,但这手艺实在难登饭堂……”   海棠果然信了,毕竟这饭菜,除了他没人能做得这么难吃,也难怪当初自己开始做饭后,被姐妹俩夸上天。   却不知道,陆言之此刻能说这些话,全凭着女儿们在背后指导。   陆言之一面小心地察言观色,见果然奏效,又趁热打铁道“你想去天阳湖,我想了想,咱们也不一定要去桥上玩,咱们去看看那边的莲花也好。”   莲是莲,荷是荷。   莲五月就开花了,那天阳湖旁边的小湖泊里,成片野生的莲花。   若是去早些,还能见到周边庙里的和尚来采摘回去供菩萨。   海棠听得这话,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心说这是忽然开窍了么?但也开得太快了吧?   她满脸的狐疑,让陆言之莫名的紧张,急忙道“你若不喜欢莲花,咱们去别处也行,也不带孩子,就咱们连专门出去。”   海棠见他那着急的模样,也是另一番俊美。   她是极少看到陆言之露出这样的惊慌,这会儿就想逗一逗他,“当真?”   “自然当真的,而且我觉得咱们夫妻是一辈子要在一起的,孩子们长大了会有各自的家庭,这一辈子就只有你能一直陪我到老了,所以我得将你放在第一位,便是孩子也好,书院的事情也罢了,都及不上你的。”   这番话,听得海棠甚是心情愉悦。   但陆言之平时是什么样的人,海棠能不知道么?忽然间就开窍,必定有异的。一面笑着打量起他“从前也不见你哄我半分,今日怎就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嘴巴这样会哄人,哪个教你的?”   天地良心,这后面的话没人教,是有感而发的。   陆言之心里头那个委屈,自己那三元及第也是靠着真本事考来的。   一点就通,举一反三,这有何难的?   连忙继续讨好“海棠你这是什么话,我从前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而已,所以你不知道,其实你在我心中,从来都是最为珍贵的。”   海棠掐了块金丝桂花糕塞嘴里,味道其实还可以,就炒菜他真不行。于是也塞给了他一块,问道“味道如何?”   “甜。”陆言之知道自己是什么手艺,这金丝桂花糕,他也敢评论一个甜。   海棠闻言,笑了笑,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觉得,也甜。”心里甜。   陆言之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心中甚是欢喜,但更多的是吃惊,没有想到让海棠活得满足幸福是这样的简单,可见以往自己着实不称职,以后得多待她好才是。   这一瞬,觉得海棠也不是什么精明的商人,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普通小女人,她要的不是福贵荣华,而只是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心下没由来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将她搂在怀里,覆上她殷红的唇,想要说的千言万语就以这样的方式与她告白。   只想就这样一直拥着她,两人融合在一处,再也不要分开。 第78章   陆言之那话还真不是哄海棠的,翌日就带着海棠出去赏莲花。   也是夫妻俩自打两个小子出世后, 第一次没在身边陪着。   以往便是两人有事, 都会错开时间, 总会留一个在家里, 就怕两个小子醒来见不着人闹腾。   可是这一次, 还是狠心地扔下不管, 好在还有陆嫣嫣和陆婠绾陪着两个小子,不然就团子, 怕是能从他们出门哭到他们回来。   但这不是有姐姐们嘛, 陆嫣嫣又趁着没大人看见, 抱着绯儿飞上树,兴奋得素来算是稳重的绯儿也咯咯笑起来。   更别提那团子了。   荷花在一旁倒是瞧见了,不过她也觉得挺好玩的, 瞧两位小公子多开心啊。   等封娘子来看到的时候,一颗心都随着他们姐弟在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而跳起来,只是每一次都险些窒息。缓过神来后, 连忙大声喝止住“公主,你们快下来。”   且不说两位公主轻功如何, 就这两位小公子, 这还没满一岁啊,便是运气好没颠着脑袋,但这肚子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那小娃娃的五脏, 听说可都还没固定在原位啊, 这么玩多危险啊。   就大公子, 那前些天吃得太多积食,这好不容易才养好,若是又出差错,到时候可不得心疼死王妃?   陆嫣嫣和陆婠绾听到封娘子的声音,也不敢在继续玩下去,一脸扫兴地跳下来,“封姑姑,没事的,你看弟弟们玩得多开心啊。”   封娘子哪里敢说她们的不是,只赶紧吩咐奶娘给接过来,一面检查可有摔着。   两个小子脸上的笑容都还没褪去,见奶娘过来抱,死活不愿意去,就想粘着姐姐们继续玩。   但是封娘子哪里还同意?她是相信陆嫣嫣和陆婠绾真心疼爱弟弟的,可这姐妹俩也是孩子,如何能分得了轻重?   陆嫣嫣和陆婠绾也是无趣,现在她们放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都不上学,功课布置得也不多,所以反而觉得有些无聊。   加上这会儿晌午快到了,弟弟们吃完饭该睡觉,所以姐妹俩琢磨着,要不出去玩?   可是这京城里认识的姐妹,也就孟家那边的小姑娘们。   但没有提前预约,这现在上门去,是要不得的,娘说这样不合礼数,得先下帖子。   现在下帖子,显然来不及,于是姐妹俩一合计,不如宫里去看看娘娘们,顺便去御花园里玩秋千。   这样决定好,吃完午饭后,姐妹俩就与封娘子告知一声,“封姑姑,我们去宫里给娘娘们请安。”   封娘子那会儿正在哄发瞌睡虫的团子,多半是没仔细听清楚,只回了一句“好,莫要惹事。”   姐妹俩原本想她不可能这么爽快的同意,现在却答应了,肯定是没听清楚,以为她们就府上玩,于是也没在说第二遍,趁着封娘子没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很快出了星月小筑。   只是从府里出来,这满大街的热闹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哪里还能想起她们原来本是要去宫里的?   所以也就没往宫里那边走,反而往这闹市去。   越走便越往北市走。   元京是帝都,各族人不少,而这北区这边,聚集的外国人更多。   大部份是商人,他们的店铺也都开在此处,所以这边其实可以看到一场万国之象。   早前她们也是骑过骆驼的,这会听见西域商人的骆驼铃,便寻声望过去,果然见着前面的一处西域商人店铺门口,蹲着几只骆驼。   “咱们去看看?”听说那西域商人店铺里的好玩意多着,给弟弟们买一两个好玩的回去也可。   陆嫣嫣一提议,陆婠绾便附和。   姐妹俩就朝着那店门口去。又见街边的风筝甚是好看,便停驻下来,打算挑一两个回去哄弟弟们。   可就在她俩付钱之际,忽听身后传来策马扬鞭之声,然后有人大喊,“让开,让开,惊马了!”   随着这人的喊声响起,马蹄嘶声也靠近,街上顿时一片混乱,大家也顾不得手上的东西,纷纷往街道两边躲过去。   姐妹俩拿着风筝原本是要躲开的,但见只是一匹马,上面又有人,只是以他一人之力,没能勒住马儿。   所以姐妹俩相视一眼,顿时有了主意,先行将这老伯还没来得及推走的风筝摊挡到路中间,打算趁着一会儿一起动手。   可她俩不过八岁的小姑娘,别又不知晓她们俩会武功,只觉得这俩玉娃娃般的小姑娘是凶多吉少了。   因此便有那见义勇为之士冲出来,打算抱着姐妹俩离开。   这不就是给姐妹俩添乱么?因这忽然自作聪明想要救她们的人,现在姐妹俩反而还要保护他,便无法拦住马儿。   这样一来,风筝摊子反而白白给这马撞没了。   然就在姐妹被迫跟着那好心人退回安全的地方之时,人群里忽然跳出一个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   身形极快,随着他声音闪过马跟前的那一瞬,手里的匕首居然已经将马儿的脖子给划断,顿时鲜血溅射出来,但马儿并没有马上倒下,反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发狂起来,往前继续奔走七八丈才停下来。   上面的人也惯性地被颠簸飞出来,吓得他大声求救“救命啊!”   陆嫣嫣和陆婠绾见此,起身飞过去,人拽着那人一只手臂,向后退了好几丈,方停下来。   那马主人这会儿三魂七魄都快吓得没了,等反应过来,见救自己的是这两个玉娃娃般的小姑娘,一脸难以置信。   至于那个刚才自告奋勇去救陆嫣嫣和陆婠绾的年轻人,也傻了眼。   不免是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反而坏了这姐妹俩的事情,从她二人刚才救人的举动来看,分明就是个武道高手……   “无事吧?可要去看大夫?”陆嫣嫣见着被救的男子半响不语,只傻傻盯着她们俩看,便问。   只觉得是摔坏了脑子。   男子听得这软糯糯的话,连忙回神,“我没事儿,就是我的疾风,好好的为何发狂?”   没想到刚才那个将马儿抹脖子的小少年已经检查过马的尸身,这会儿走过来建议道“你还是报官吧,你的马被人下了药。”   这哪里用得着报官?这闹市区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若不是及时阻止,少不得会出人命,所以衙门里早就已经有人赶了过来。   这会儿正听到小少年的话,连忙仔细询问。   方晓得那马的确被下毒了。   但是陆婠绾和陆嫣嫣两个小姑娘,年纪小小武功如此了得,又没长辈陪同,还有这小少年,徒手越过马跟前,就直接将马抹了脖子,所以衙门里的人顿时起了疑心,也不敢大意,将他们连同这苦主苏公子一起带回衙门里去。   那小少年一脸的冷漠,听出衙役们怀疑自己,也没半点多余的表情,只是听衙役问他和陆嫣嫣陆婠绾是不是一伙的时候,他才开口,“我并不识得她们。”   陆嫣嫣姐妹俩也纷纷摇头。   只是她们不过是小孩子,而且还见义勇为救了那苏公子,为何这衙门里的人会怀疑到她们的头上去?难道她们像是下毒的么?何况她们还只是孩子?陆嫣嫣便小声朝那少年问,“你可知晓为何把我们带走?难道是因为你杀了苏公子的马么?”   刚才依稀听苏公子跟衙役们说,那马儿是重金买来,准备参加明年赛马大会的。   少年原本是不想理会她的,但不知为何,还是回了一句“城里不久前有诸多侏儒作案,骗了数十孩童。”   陆嫣嫣和陆婠绾这才反应过来,所以这衙门里的人不信他们是小孩子,而是侏儒,所以将他们都给抓了往衙门里去。   “姐姐,怎么办?”陆婠绾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了,她们俩不是打算去宫里么?现在怎能进了顺天府?   陆嫣嫣倒是不着急,反正她们又不是真的侏儒。“没事,也不见得谁都瞎,真小孩假侏儒,难道还分不清楚么?”   隔壁那小少年听得这话,立马泼了一瓢冷水“朝廷半年一次考核,这些当官的都等着交案子。”   所以没准为了结案,还真就将他们当凶手了。   那些侏儒嫌犯如今还没抓到,的确有可能为了交差,将他们当做犯人。   如此,陆嫣嫣也着急起来,又见着小少年懂得还挺多,便问“那你有法子么?”   “没有。”   衙役听见他们在说悄悄话,便喝止道“不准窃窃私语。”   陆嫣嫣这才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地跟着去衙门。   很快,到了这顺天府,她们三和苏公子一并被带到了一处小厅里。   片刻后就有管事来受理此案件。   先是登记身份。   不过苏公子大家似都认识,那负责此事的邬大人笑着连忙客气请他坐下,然后转头对着陆嫣嫣三人,换了张严肃的冷脸,“姓名籍贯!”   那小少年先行回答“庐陵,冷月山庄柳慕笙。”   邬大人拿笔尖往舌头山沾了沾,记下了,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庄主是你何人?”   “我兄长。”那名唤柳慕笙的小少年回道。   邬大人点了点头,也没马上信柳慕笙的话,但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既然是柳二公子,那稍安勿躁,本官立即会派人去冷月山庄在京城的人核对你的身份,倘若属实,自会放了你。”   然后又转头看朝陆嫣嫣和陆婠绾。   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脸,而且竟如此绝色,别是假的吧?听说那些嫌犯也十分擅长于易容,于是这邬大人就鬼使神差伸手往陆婠绾的脸上摸过去,他本意是想揭下这□□。   但是此举让陆婠绾和陆嫣嫣都立即反抗起来。   陆嫣嫣将陆婠绾护在身后,“大人这是作甚?不是登记身份么?”动手动脚的几个意思?   那柳慕笙也觉得这邬大人着实有些过份了,他们三明明是救人,如今却成了他们眼中的嫌疑犯。   仔细些固然是好,可他们这是不分青红照白。   现在还想动手摸人家小姑娘,一不是亲戚,二又非熟悉长辈。   那受惊不轻的苏公子见此,也连忙起身,有些着急道“邬大人,他们的确是小孩。”自己又不瞎,怎么可能判断不出来。而且他们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反而被自己连累,成了嫌犯,心中也甚是过意不去。   原本还以为只要登记了姓名,验证了身份就可以放他们走,却没想到邬大人却如此行事。   邬大人自然没理会陆嫣嫣三人,而是朝着苏公子解释道“苏公子,你是不知道那些嫌犯是何等狡猾,没少易容戴上□□行事,这也是一直抓不到他们的原因。”   又指着陆嫣嫣和陆婠绾的小脸上说道“你瞧这小脸,长得如此完美,我邬某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纵然是世家小姐们,也没有这般完美的,苏公子你妹妹也是这元京颇有名声的,她小小年纪算得上是天姿国色,可是你看着两人居然比苏姑娘还要出众,这肯定是假的嘛。”   陆嫣嫣听着邬大人这番推理,都要给气笑了,忍不住反驳“你这样真假不辨,还好意思说见过世面,我瞧你一把年纪了,也是光找年纪不长脑子,长得好看就是易容的,你这是嫉妒吧?”   陆婠绾知道姐姐说话向来是有些毒舌的,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姐姐这样会不会惹怒这邬大人?   不过担忧归担忧,但这事儿她们的确是被冤枉的,所以还是跟姐姐站在同一条阵线上。“是啊,不能因为们长得好看就冤枉我们。”   邬大人被陆嫣嫣一番怼,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兴奋地朝这苏公子道“瞧见没?正儿八经的小孩子,这个年纪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和这样聪明?”又一脸得意地打量着陆嫣嫣和陆婠绾“你们已经露馅了,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么?想要装小孩子,那就要老老实实的,从刚才进来我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了,换做是别的小姑娘,进了衙门早就吓哭了,你们俩不但不怕,而且丝毫不将本大人放在眼里,这等放肆狂妄,岂能是一个小娃娃能有的?”   苏公子这么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尤其是想到自家小妹,虽说已经是九岁了,便是聪明胆大,但真进了这衙门被当做嫌犯的话,只怕早就吓懵了。   于是也就没在为陆嫣嫣和陆婠绾辩解了。而是转朝那柳慕笙,“方才二公子杀马救我之时,使用的可是冷月山庄的月弧?”   柳慕笙有些意外,没想到当时这苏公子都吓成那样,居然还能看出来,而且他似乎并不会武功。目光里不免露出些诧异,“不错,你如何看出来的?”   苏公子没想到自己还真猜中了,也是颇有些欢喜,“在下身体不合适练武,但是却十分向往,所以对于各家武学都略有研究。”   听得这话,柳慕笙像是想起了什么,看朝陆婠绾和陆嫣嫣,“那苏公子可看出来了,当时她们救你用的是什么步伐?”如果真能看出来,若是出自大家族,那也能为她们姐妹俩洗脱嫌疑。   也顺道提醒着邬大人,“邬大人,为何还不登记她们的姓名?”早些登记,通报家人来,也能证明清白。   陆嫣嫣有些意外,这柳慕笙看着一脸冷漠,此刻却主动帮她们。   可没想到那邬大人冷哼一声,“即便是问了,也是随意杜撰的,既然如此,问来作甚?”   他现在反正已经将陆嫣嫣和陆婠绾作为嫌犯了,自然不屑去问。   陆嫣嫣的怒火已经到极限了,心说这邬大人是如何当上官的?这等刚愎自用,就凭着他一人的怀疑,就在心里判了自己和妹妹的刑,连个证明清白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以往,邬大人也是如此办案的么?就凭着自己的怀疑,便一锤定音,定了刑?”   她冷声问着,眼里的怒意是一点都不藏。   邬大人见此,有些担心她真发狂伤害自己,一面将毛笔别到耳背后,一面大喊“来人来人,将这两嫌犯捆起来,别叫她们趁机逃了。”   随着他话音落,四五个身强体壮的衙役也冲了进来。   陆嫣嫣这个时候哪里还忍得下去,当然是要反抗还手。   可她们俩便是如何厉害,也不过是小孩子,加上这一反抗,就有更多的衙役涌进来,所以姐妹俩只能利用轻功从这里逃出去。   到了那院中,便是天高任鸟飞。   邬大人见这就逃出去了,记得大喊“快,快,让弓箭手就位,别叫她们趁机伤着隔壁堂里的贵人啊!”   苏公子和柳慕笙也追了出来。   柳慕笙见姐妹俩一下被弓箭手围住,四周又都是举着刀剑的衙役,不禁也着急起来,同那苏公子道“她们不是什么侏儒,苏公子难道也因一个小小怀疑,便如此放任两个无辜人枉死么?而且她们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柳慕笙素来话少,但今日遇到这样的事情,也逼得他一连说了许多话。   苏公子其实也是捉摸不定的,但现在见她们伤了衙役,这可是朝廷之人,怎么也是获罪了,就算自己现在帮她们俩证明,只怕也无济于事,于是只得无奈叹气,“我也没法子,你看刚才,她们的确打伤了衙役。”   柳慕笙听得这话,对苏公子无比失望,忽然有些明白刚才陆嫣嫣为何忍不住怒意了。   不是沉不住气,而是没法忍。   就是自己,也忍不住啊。   “若是不无故怀疑,她们如何能出手?”出手也是为了自保罢了。   苏公子张了张口,但终究没说什么。   又说隔壁堂里,今日来亲自审案的,是一直负责刑部大案的九皇子,这边闹了大动静,他如何没听到,便问手底下的,“隔壁怎么了?”   就听下面的人回道“听说前阵子侏儒拐骗孩童案子,抓了两个嫌疑人,刚才伤了衙役,打算逃跑,所以布下了弓箭手。”   九皇子一听,见着堂下一时半会也审不出什么,便道“既如此,过去瞧瞧。”   他要过去看,旁人自然是拦不住,手底下的官员们只能跟着过去。   这刚穿过中间的隔断墙门,就见着了被围在众人中间的陆嫣嫣和陆婠绾。   九皇子当时就傻眼了,一面揉着眼睛,一面问“前面是什么?”别是自己连续熬了两夜整理卷宗,瞎了眼吧?   不然怎么会看到后宫的宝贝疙瘩们?   手下的官员连忙回,“是那两个嫌疑犯。”   九皇子忍不住暴了个粗口,生怕谁手抖把箭放出去,急得心肝都快飞出来了,一面急得大喊“退下,退下,都给本殿退下!”一面撒丫子似得往人群里跑过去。   众人不明所以,以为他是想亲自抓住嫌犯,在功劳簿上多记一笔。   但也不敢真将弓箭手撤下,万一那两嫌犯将伤了殿下,他们就是死也赔不起啊!   只是尽量瞄得准一些,那俩嫌犯但凡敢动,他们就放箭。   陆嫣嫣绝对没有想到,不过是自己出一趟门,就成了嫌犯。   这会儿反正她担心的不是会不会被射成刺猬,而是下次想要出门,还能这么容易么?   要说这姐妹心灵相通嘛,所以陆婠绾此刻担心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正犯愁着,忽然见着九皇子,顿时兴奋地抬起手,想要给指给姐姐看,九叔来了。   但是她这才抬手,那弓箭手便以为她是要动手刺杀九皇子。   ‘咻’的一声,箭便飞出去了。   一人放箭,其他人也不敢大意,连连松开手里拉了许久的弓。   那一瞬只听耳边四面八方皆是‘咻’‘咻’的声音。   十几根飞箭从四面八方朝着姐妹飞过去。   就算他们箭术再怎么差,但一个不中总有一个人中吧?   与此同时,这箭飞过去的瞬间,九皇子觉得自己已经疯了,此生所有的潜力都在这一刻被触发,以飞快的速度赶过去。   他这一过去,下面的衙役生怕他被箭刺伤,所以只能用刀将箭打下。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挡去一个方向罢了。   其他的几个方向,飞箭继续。   柳慕笙也看不下去了,再此展示了他冷月山庄的绝技月弧。   一手握着一把短匕,身影如同残月闪入人群间,两手的匕首便已经将两支箭斩断。   陆嫣嫣和陆婠绾也没闲着,见着箭这飞过来,到没有傻不拉几地去还手,而是直接在地上打个滚,借着自己身材小巧玲珑的优势,躲到人群中。   让这些衙役不得不自己去挡箭。   “住手,住手,都给本殿住手!”挡去一波,又来一波,现场乱糟糟一片,九皇子急得声音都喊哑了。   这才有官员勒令,“弓箭手还不赶紧住手!”他们这是信不过九殿下的身手么?连两个嫌犯都抓不住?   更何况这是顺天府,到处是天罗地网,也不可能让这俩嫌犯逃了。   箭雨停了下来。   九皇子松了一口气,可是见陆嫣嫣和陆婠绾还在被这衙役们围攻,情急之下,直接抢了一个衙役的刀,悬着他脖子上,“本殿下的话不好使了么?都给本殿停下!”   随着他这一顿猛虎操作,其他衙役这才停下。   上面的官员连带那邬大人,都有些疑惑。   “殿下这是?”邬大人心中疑惑?   旁的官员也不知,“我等才来,如何知晓。”不过想是殿下打算亲手抓住这俩嫌犯吧?   反正他们只能这样认为了。   陆婠绾见众人停下,九叔急急忙忙地朝她们俩这里跑来,便小声询问陆嫣嫣,“姐,咱哭么?”   陆嫣嫣满脸的震怒变都没变一下,“宫里哭去。”宫里哭效果更好。   更何况她凭什么要哭给这些想杀自己的人看   已经杀到她们旁边的柳慕笙听得这话,眉头不由得跳起来,这个时候了她们居然一点都不怕……还有空闲扯。   九皇子终于到她俩跟前,手里的刀猛地一扔,走过去蹲下身将她俩抱在怀里,“两位小祖宗,九叔救驾来迟了。”又是着急解释“这事儿错不在九叔,你们千万要搞清楚,刚才九叔一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就来救你们了,对不对,所以你们千万要给九叔求情。”   这事儿闹得这样大,这顺天府的天罗地网都快用上了。   父皇的眼线无处不在,只怕是全看在眼里,所以这会儿哪怕姐妹俩已经安全了,但他仍旧是惊魂未定。   还有,不说皇后娘娘如何喜欢这俩侄女,就是自家母妃,若真知道自己眼皮子底下两个宝贝疙瘩被当作嫌犯,怕是也会扭下自己的脑袋。   陆嫣嫣面无表情地看着极力撇清这事儿和他没关系的九叔,那一刻觉得九叔太不容易了,好生卑微,有些同情他。   “九叔放心,我和婠婠年纪虽小,但这是非善恶是能辨的,不像是有些人。”说到此,带着几分狠厉的目光落到那边廊下一脸懵的邬大人身上。   不知为何,邬大人只觉得背脊骨有些发凉。   旁的官员听不见九殿下和嫌犯说什么,只是看起来好像不是对待嫌犯的态度,于是也朝邬大人看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那九殿下又正好得了陆嫣嫣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面起身怒道“好大的胆子,诬陷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为嫌犯,你们可知当何罪”又扫视了一眼这四下的衙役和弓箭手们,“你们也是一个个不长眼的,上面放个屁就赶紧凑上去闻,下次眼睛睁大一些。”   九皇子还是九皇子,可这两位公主就不一样了。   不但有品阶,而且还原主九皇子之上。   众人听得这话,控制不住各自满脸的震惊,连忙跪下来。   那邬大人却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但昏死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他当时可连证明的机会都被姐妹俩,就直接给姐妹俩判了刑。   这会儿,姐妹俩能放了他么?   那柳慕笙见着这黑压压跪了一片的大小官员和衙役们,也是愣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自然也就忘记跪了。   心想难怪她们俩如此临危不惧,原来竟然是皇室那百年才出的两位公主。   原本的苦主苏公子,虽然没有像那邬大人一般直接吓得晕死过去,但这会儿也全身虚软,被吓到的程度不比在马背上时候少。   心中又是后悔自责,若是自己听那柳二公子一句劝说,那时候但凡坚定立场,多替她们俩说一句,就算邬大人不信,那也没关系,自己是尽力给她们俩证明了的。   可是,现在时光不能倒流,他虽不至于像是邬大人那样,被弄清楚前因后果当场拿下,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是没犯法,可是却将救命恩人错当朝廷钦犯,眼睁睁看着她们被邬大人诬陷,也是运气好正好遇着九殿下在,若九殿下不在,怕是早就酿成了大祸,那时候抄家灭族,怕都是轻的吧?   他是虚着身子回府的,家里早知晓他的马儿被人下毒,当街发狂。   幸好那惊险十分被人所救,但去了衙门里,还不知道结果。   这会儿见他回来,神色也不好,便是担心不已,老祖母直接就迎上去“可是有受伤?我打发人去了衙门,说抓什么朝廷犯人,不得消息。”   九岁的苏媛也担忧地看着哥哥,“哥哥要不先去休息,我已经让厨房熬了安神的汤,一会儿便送过去。”   苏公子听得这话,回头看着自家乖巧体贴的妹妹,心里越发后悔自己在衙门里的沉默了。一面摆摆手“我不用,爹什么时候回来了?”   “爹爹得酉时二刻才点卯,哥哥这是怎么了?”苏媛看着他这样子,着实担心。   苏老太太也是忧心,“靖儿,你到底怎了?”   苏公子叹了口气,“今日救我的,乃是三个小孩子,其中一人是冷月山庄的二公子,另外两位小女孩,是前些时候陛下钦封的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   听得这话,苏老太太也是满脸震惊,冷月山庄的二公子多大她是不清楚,但是这两位小公主,最多也不过是八岁吧?连媛儿的年纪都不到,如何救人?不过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顿时笑道“那晚些时候,让你母亲带着你妹妹到星月小筑去亲自道谢。”   苏大人虽然还在朝里,但是苏家现在在京城里的地位却是有些尴尬,因为苏家的旁支,在一处附属国是第一世家,却帮着国主造反。   元京的苏家虽然没有参与,但到底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影响。   如今苏媛连个帖子都收不到,众人都避她如瘟疫,生怕被连累。   这两位公主也和苏媛的年纪相逢,所以苏老太太想,若媛儿能和这两位公主成了手帕交,就是借着这两位公主的势,苏家的名声也是能恢复到从前。   也许还更甚。   只是她这如意算盘拨得正响,就听苏靖有气无力地说道“可是,负责此事的邬大人,不曾询问她们姓名身份,就直接将她们定为了前阵子侏儒案的嫌疑人,我……”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居然听了邬大人几句话,也跟着起了疑心。   苏老太太见他这状态,如何还反应不过来,还有那衙门里说抓什么嫌犯,别是真的对这两位公主动手了吧?但心里还是抱着几丝侥幸“你,没帮她们证明?”   “我……我起先说了几句,可是后来邬大人说的也有理,我想到这是朝廷之事,不好插嘴,便没在说话。”苏靖说完这话,也不敢去看苏老太太的眼睛,只垂着头,“我这一次,怕是惹了祸事。”   苏老太太站了半响,脸上已然是一片死灰,吓得苏媛和嬷嬷们连忙去扶。   “祖母!”苏媛慌张地叫了一声,一面宽慰着“祖母莫要过忧,哥哥又不是从犯,哥哥只是没有替她们辩解罢了。”最多是道德上的问题。一面又问苏靖“那现在两位公主怎样了?”   “无事,有惊无险,九皇子今日正好在府里。”苏靖回道。   苏老太太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出事。”   苏媛也道“是啊,既没出事,哥哥担心什么?再说那逍遥王是不参与朝政的,他便是记恨今日哥哥没有帮两位公主证明,但又能如何?”最多是苏家的名声最近差一些。   反正现在苏家名声也不好,难不成还能比现在更差么?   所以倒也放宽了心。   苏靖却不这么想的,只道“听坊间传言,宫里对于这两位公主尤为喜爱,陛下起先还想册封为长公主,也是不合礼数,这才给改了。”这等偏爱,而且皇室已经多少年没有公主了,如今出了这么两位,而且还是才貌双全,哪个不喜欢?   这似乎还不算什么。   只见脸色刚好一些的苏老太太又叹道“这是老天爷要亡我苏家啊!”   “祖母,此事怎有您说的这般严重。”苏媛觉得,反正哥哥又没犯法,有何可担忧?   苏老太太觉得,孙女虽然是聪明,但到底年纪小,如何知道这件事情代表着什么。旁支造反他们虽然没参与,但是到底触了元帝的逆鳞,宫里只怕正缺个法子整治苏家,如今这不是自己撞上去了么?   而且这王家皇室护短是出了名的,历代君王皇子间,关系也十分和睦。   逍遥王是不参政,没有办法,但这不是还有七皇子九皇子么?   所以不用那元帝动手,负责刑事案件的九皇子,只怕就会出手了。   苏老太太一面起身,“伺候我更衣,我要进宫。”趁着这诰命还在,进宫求一求娘娘们,应该还有点回转之地。 第79章   元帝处处眼线,还真跟九皇子想的那样, 他这里还没处理完余下的后事, 宫里已经得知了消息。   元帝自是震怒不已, 都没等九皇子上报此事,圣旨就已经送到了顺天府。   那刚给弄醒过来的邬大人再次昏死过去,只是他下一次再醒来之时,只怕就没了这样的好待遇,还能躺在这休息间了。   府里一干官员也因这邬大人而被查了个渎职的罪名。   那减了俸禄降了品阶还算是好的,没像是邬大人那般, 下了大狱已是十分不错了。   九皇子只觉得头昏不已,听着那圣旨都下了, 哪里还用自己决断?索性朝陆嫣嫣陆婠绾道“九叔送你们回府吧?”   这才想起问她们“你们怎么独自出门, 护卫丫头也不带一个?”   陆嫣嫣这会儿早就没了怒气, 听他问起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爹娘出去了,弟弟们也睡觉了, 我和妹妹觉得无聊, 又怪想宫里的娘娘们,所以打算去宫里请安。”   九皇子因为她俩这事儿,此刻还心有余悸,只是此刻见着晓得若星光般灿烂的小脸, 心情莫名顺畅起来, 万幸没事。“既如此, 我带你们进宫去?”索性自己都要回宫一趟的, 正好将她俩带着, 还能做个护身符。   “自然好,只是家里还是要打发人去说一声,我怕爹娘回来后担心。”陆嫣嫣想着,这不是件小事,差点小命都没了,爹娘回来肯定会知道。   九皇子点头,觉得小丫头考虑得倒是挺周到的,当下让人去给星月小筑告知一声,自己带着姐妹俩往宫里去。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但没想到陆嫣嫣和陆婠绾往娘娘怀里一扑,就哭得小脸上满是梨花带雨,一面还说着“亏得九叔急忙赶到,不然我和妹妹再也见不到娘娘们了。”   陆嫣嫣也附言,“是啊,我和姐姐已经商量好了,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感谢九叔的救命之恩。”   听得这话,众位娘娘竟然没有责备九皇子一句,反而挨个将他夸了。   只说这看着平日里不怎么靠谱,这关键时候还是顶用的。   他上头有八个兄长,没有一个是差的,所以自来很少被夸赞,当下难免是有些不习惯,但心里高兴是真的。   连去御书房的脚步也快飞起来。   这边元帝已经知道两个小丫头说是他的救命之恩,也没再埋怨他察觉太晚,反而说起了一番推心置腹的父子话。   让九皇子着实感动,觉得这姐妹俩真真是福星,难怪宫里的娘娘们都这样偏爱她们,今天也亏得是她们,自己还是长大以来头一次这样被夸赞。   又想起姐妹俩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对那邬大人就多了几分憎恨,出了宫就直接将邬大人提审,心里琢磨着这邬大人平日里虽然不怎么上进,但是也没有这样不靠谱,今日却一口咬定两个小丫头是嫌犯。   更何况自家小侄女们这样可爱漂亮,哪里像是侏儒嫌犯了?   邬大人没想到,不过是想早些将案子结了,听了家中宠妾的建议,却惹下这样的祸事。   他一个月前,新买来一个侍妾,那手段极好,最是会服侍人,所以不到半个月就成了他的宠妾。   侏儒案子一直没法结,那些嫌犯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半点头绪没有,他又忙着早些结案,到时候这半年一次的考核,自己方不会被垫底。他这心急如焚,宠妾看在眼里,细问之下晓得了缘由,便同他建议“这有何妨,这案子既然已经交给了大人,那嫌犯是谁,自然是要由着大人来亲自定。”   然后凑在他耳边低语,提了个建议,就是让他见着可疑的小孩,莫要放过。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建议,他多了几分疑心,觉得那两个八岁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说不准真是自己慧眼如炬,那就是侏儒伪装的?   再有宠妾的话,这两个小孩不管是不是侏儒,但作为嫌犯,都十分合适,所以他当时才姓名都没去问,直接将二人定了罪。   却不知,如此倒霉,那两小丫头居然是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   早在半个时辰前,他还没有这么颓废,总觉得自己态度端正认错,便是官阶保不住,但这小命应该没事吧?   可就在刚才,他听到牢房外面有声音,睁开眼却一个人都没看到,而是牢狱旁边一张字条。   不可提起宠妾的事情,不然就将他儿子勒死。   邬大人妾室虽多,但这子嗣单薄,一把年纪才得了个儿子,如今也不过十四岁左右,是他的心肝肉。   但也只是心肝肉,而非他的命啊。   对方显然还是不太了解邬大人。邬大人虽然是害怕儿子被人害死,但是收到了这字条,也就立即反应过来,有人陷害自己。   对,就是自己那个妾,是她教唆自己的。   教唆自己陷害公主们的,而且先还用儿子来威胁自己……   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可是自己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这九皇子刚来提审,他立马就跪地求道“殿下,下官冤枉啊,是有人害下官。”   然后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怀疑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虽说他这话有些不大靠谱,但九殿下又想到那苏公子马儿忽然被人下毒,好巧不巧正朝着小侄女们奔来,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联系?于是赶紧去查这苏靖马儿发狂的事情。   他也没给邬大人一个准话,邬大人就这样七上八下地被扔回了牢里,让人严家看守,苍蝇也不许飞一只进去。   九皇子去彻查此事,这会儿也快天黑了,出去赏莲的陆言之跟海棠也回来了。   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惊天大事,急得马上要去宫里见俩闺女,也不知她们是否被吓着?不过这还没去,九皇子就带着一队人马匆匆来了。   陆言之跟海棠连忙上去朝他道谢今日对孩子们的救命之恩。   可九皇子的态度却十分凝重。   元帝将刑部的大案子都全交到他一个人的手里是有道理,他在侦查方面,有着极大的天赋和敏锐。   此前因为怀疑去提审了邬大人,然后又联系到苏靖惊马的事情,这一查很快就有了头绪。   邬大人是因为侍妾的提议,可那也只是个提议,做不得证据,那侍妾又不知道他隔了几天会遇到小侄女们。但是邬大人被抓后,却收到了那样的字条。   然后他去查苏靖惊马,没想到马儿发狂之前,苏靖才遇着一个美貌女子,按照查探消息的人来说,苏靖跟此女应是相熟的,他同那女人炫耀他高价买来的疾风,打算用来参加明年的赛马大会。   那女子似乎也是爱马之人,还特意摸了疾风。   然后分别没多久,疾风看开始发狂。   他将此事与陆言和海棠提起,一面问;“七哥和七嫂,可是有什么仇人?”以他的经验和直觉可判断,此事绝对是提前就预定好的,而且预定好的,并不止今日的方案,必然还有别的。   陆言之和海棠这时候能想到的仇人,就一个。   除了她没有谁能这么千方百计地对付自己一家。   虽说当时她死了,头也被砍下了。但那镇安伯却逃了,让海棠陆言之一度怀疑,那个服毒自尽,被镇安伯快速砍下头的,可能就不是尹荼本人。   镇安伯那么快地砍下她的头,就是为了减去大家的怀疑。   事实上镇安伯的确算对了,他将尹荼的头砍下后,那个尹荼的身份就落实了,没有人再去怀疑。   便是陆言之,也是回瞻州后,海棠发出疑问,他才觉得不对。   可为时已晚,那时候镇安伯都已经逃了。   这过了快两年,平平安安的,海棠都已经快要忘记有尹荼这么个人了,谁知道现在忽然出了事情。   这让海棠不得不怀疑她。   九皇子也知道尹荼的事情,听他夫妻二人说出怀疑尹荼还活着的可能,也十分赞同,“此女十分狡猾,当初纵使秦国那边已布下天罗地网,还是叫给她给逃了。”他说完,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道“坏了!”然后也顾不得跟陆言之夫妻解释什么,急急忙忙出了星月小筑,跨上马去找邬大人。   陆言之也察觉出怕是此事还有其他牵连,也是担心,跟海棠聪明交代几句,也赶紧骑马追了过去。   几乎是九殿下才到府衙,里面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迎出来禀“殿下,不好了!”   “邬大人出事了?”九殿下问着,心里还是抱着几丝期望。   可没想到事实就是如此,邬大人在他离开半个时辰不到,就死了。   他不过是还没来得及将人押到天牢,暂时关押在这顺天府的地牢中,哪怕已吩咐人严家看守,但到底还是出事了。   但这一段时间,没人进地牢。   也就意味着,地牢里有奸细。   “是……”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回着,一面担心被问责,连忙解释道“殿下,下官敢用性命发誓,这一段时间连只苍蝇都没有放进去。”   “那可有人出来?”九殿下连忙问,他总觉得杀了人,不可能还留下。   如果敢留下,那只怕也有足够的本事让自己查不到他的身上,甚至可能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   所以当听到下官斩钉截铁地回‘没有’,他便断了那继续在地牢里查的心思。   自己不去查,对方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因此只让仵作过来验尸,自己去一趟苏府。   苏老太太进宫,并未见着任何一位娘娘,也让她清楚地明白,这两位公主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所以整个人几乎是被抬着回来的。   这件事情,也比她预计的要严重得多。   这会儿苏靖已经慌了神,带着妹妹守在床边,苏大人也是满脸愁容,既是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又担心这宫里会如何处理此事。   那邬大人错的光明正大,这会儿已经被押入大牢之中了,只怕活罪难免了。   想到此,对于苏家的未来也是担心不已。   此事他并不觉得是儿子的错,一来儿子没让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救,听说之前有人见她们俩站在路中间妄想拦住马儿,已经将她们俩带回安全的地方,谁知道后来这两位公主又插手。   那里不是有冷月山庄的二公子么?那柳慕笙虽年少,但武功高强,以他一人之力,完全能救下靖儿。   反正如今他就觉得,都是这两位公主自作主张救人,才被带到衙门去。   倘若这两位公主老实些,不会入了衙门的眼,怎么可能发生后来的事情,现在靖儿也不会为此事后悔自责,大家也不用担心苏家的未来。   又听着老太太房间里传来的叹息声,害怕苏家也步了邬大人的后尘。   虽不至于像是邬大人那样直接被下了大狱,可此事对于现在的苏家来说,就好比那雪上加霜,狠狠将苏家压死了。   他作为一家之主,必须想一个好办法。   又想起她跟自己提起的事情,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见她了。   几乎是苏大人才出门小半住香的时间,九殿下和陆言之就骑马匆匆赶来了,点名要见苏靖。   苏靖听闻九殿下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苏老太太的床榻前,“祖母,孙儿不孝,连累苏家了,倘若因此会连累苏家,那孙儿愿自刎请罪。”   他说着,朝苏老太太狠狠地磕了两个头,便也不管老太太沙哑着嗓子挽留他,头也不回地出去。   却听那来禀话的管事连忙道“少爷,您着急什么,那九殿下和逍遥王两人来的。”倘若真是追责,怎么可能一个人也不带?只身前来?   苏靖一愣,方回头仔细问,确定后心里不免疑惑。   苏老太太却觉得此事有转机,现在反而催促着他“你快些去,莫要王爷和殿下久等了。”   苏靖连连点头,慌慌忙忙到这厅中,还来不及给陆言之和九殿下请安,就听九殿下问道“今日与你在闹事打招呼的女子是何人?”   “殿下怎问起此事?”这与案子无关吧?但虽好奇地问出口,下一瞬还是连忙回答,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是我父亲的一个红颜知己。”苏夫人去世快两年了,其实府上也有不少姨娘,但苏靖也好奇,为何父亲的那位红颜知己却不愿意进府,不然以父亲对她的偏爱,只怕是有望成为如夫人的。   “叫什么名字”九殿下继续问,面上看似冷静,其实心中已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了。   苏靖哪里知晓,而且此乃他父亲的私事,他也不好去打听,只摇着头问“此事,与案件有何关联吗?”   这时候就听九殿下说道“邬大人家中有一宠妾,此前劝他将侏儒案件结案,找几个看着厉害的小孩定罪便是,好巧不巧,邬大人家的这位爱妾,只怕就是令尊苏大人的红颜知己了。”他说着,一面从袖笼里拿出一副画卷。   打开,是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美貌女人。   纵是画师画得有些匆忙,但仍旧不难看出,这真人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这是九殿下来的路上的时候,手底下人从邬家那边查过后快速画出来的。   九殿下拿画这会儿,陆言之也从顺天府那边追来,见了这画,倒与尹荼有四五分相似。   但仍旧没有证据能确定她是不是尹荼。   可却有人证明,这是白天在闹事跟苏靖打招呼,还摸了疾风的女人。   而苏靖见着那画中人,当即就露出惊诧的表情来,“这……这,这当真是邬大人的宠妾?”那邬大人才什么官阶,他爹又什么官阶?岂能是邬大人能比得了的,可是她怎么宁愿在邬大人身边做个低等的妾室,也不愿意到苏府来陪父亲?   这一刻苏靖心中是恼怒的,脸上的表情也随着他的情绪变化着,又羞又怒,“是她。”   虽然画像上的女人跟尹荼不过四五分相似,但陆言之已经十分确定了,这女人医术了得,会的也多,再会个易容术也不算什么了。   不是尹荼还能是谁?只是她这么费尽心机的布置,是巧合?还是跟九弟推算的那样,也许这只是她众多棋子间的一步。   只是她如何知道嫣嫣和婠婠今天独自出门,而且还一路向这边的闹市走来?   这就意味着,星月小筑里,有尹荼的人。   不过陆言之想想,有也就对了,指不定还是二十多年前她留下的暗线。毕竟那星月小筑里,除了宫里打发出来的,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当初伺候母亲的人。   其中有一两个她的人,倒也不意外,只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暗线,居然能守这么多年。   “七哥,你打算如何?”九殿下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而且尹荼既然在星月小筑有人,还躲过了温统领的搜查,也就意味着她随时有机会毒死他们一家。   可是却没有动手,为的是什么?   是觉得让陆言之一家死了,不足以解恨报仇么所以要让他们活在这种由自己支配的恐惧之中   陆言之这一刻的确感觉到了尹荼带来的恐惧。不过他恐惧的缘由是过于在乎家人们。“九弟,这里先交给你,我回星月小筑。”他当时出来得匆忙,现在越想越不放心。   九殿下颔首,“七哥小心些。”待陆言之走后,朝那还没冷静下来的苏靖看过去“苏大人哪里去了?”他们来府之时,管家便说苏大人出去了,至于是去哪里,却是不知晓。   所以他只能来问苏靖。   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找那个女人了。只是苏靖话到嘴边,还是给噎回去了,“我母亲忌日快到了,他从前便有习惯会提前买好我母亲喜欢的糕点,兴许是出去买糕点了吧。”   这话不是他编的,苏大人的确有这个习惯。   而且他母亲的忌日的确要到了。   从前苏靖羡慕父母的感情,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有些讽刺,因为他知道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去找他的红颜知己,荼夫人了。   九殿下自然是不信他的话,但再多问也不见得他会说,反而适得其反,便问了几句老太太身子怎样的话,让严重了的话就去请太医,便离府了。   但九殿下也没真的走,出去后直接拍着马屁股,让马儿独自先行回去,自己藏在了暗处。   苏靖送走了九殿下,心中对于父亲这位红颜知己的事情的确不能释怀,他不知道这荼夫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今天给自己马儿下毒的是她无疑了。   如果没有柳慕笙,也没有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自己岂不是要被那马活活摔死?   算自己侥幸命大,可是这马一直发狂在闹市区狂奔,能不伤着人命么?   到底,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且不说祖母还在房间里躺着,就是现在苏家都岌岌可危了,父亲还去找她。   所以苏靖是如何也忍不住,进去安慰了苏老太太几句,让她放宽心,便打算去找父亲和那荼夫人。   苏媛追了出来,“哥哥,刚才那些话你是糊弄祖母的吧?苏家真的要完了么”   “我没有糊祖母,九殿下还让我去请太医,我还有些事情,祖母这里媛儿先照料着。”说罢,也没同妹妹解释什么,就匆匆去了。   他想妹妹终究还小,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素来高大,自己若是将那荼夫人是邬大人宠妾的事情告诉妹妹,只怕她难以接受父亲的愚蠢行为。   苏靖怒气冲冲地出了苏府,想是因为白天被马吓着,所以现在他是打算走着去。   走着去也好,不引人注目。   可同样也很难发现身后跟着的九殿下。   半个时辰后,他转入一条巷子,然后敲响了最里面的那扇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迎他进去。   苏大人见到儿子来,有些意外,“你来此作甚?”   苏靖从前看着这位荼夫人,只觉得她气质雍容华贵,不是府上那些姨娘能比得起的,而且言语风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本身也十分敬佩这荼夫人。   可是当自从得知荼夫人就是那邬大人的宠妾,再想到邬大人那张老脸,此刻就觉得恶心不已,对她也就没了什么好脸色。   回苏大人的话,这口气也有些阴阳怪气“爹能来,我为何不能来?”一面满脸嫌恶地看着拿着小刀给他爹削苹果的荼夫人。   “你祖母现在身边离不得人,你快些回去。”苏大人赶紧催促着他,年轻时候他就十分仰慕尹荼,如今好不容易尹荼能正眼看他了,怎么能让儿子来捣乱?   没想到素来听话的苏靖却冷笑起来“父亲既然知道祖母身边离不得人,您作为亲儿子,这会儿却到外面私会别人家的宠妾,若是祖母知道了,少不得要伤心难过了。”   “你……你这个孽障东西,胡说什么?”苏大人听到儿子的话,急得扬手就给他一个巴掌打了过去。   尹荼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女神,高高在上,除了当今圣上之外,她并没有嫁过人,可是却被儿子如此侮辱,苏大人心中如何不怒?   苏家父子那从来都是父慈子孝的,这恐怕还是头一次动手,苏靖又想起这女人背地里不知道做什么阴谋,还给自己的马儿下毒,越想越气,如此歹毒的女人,父亲却被她如此蒙蔽,还为了她对自己动手。   可能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使得平生可以说算是顺畅的苏靖有些缓不过神来,加上祖母卧病在床,父亲不但不关忧,还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情急之下,有些失去了理智,一把抢过尹荼手里的小刀,就要朝尹荼刺过去。   尹荼便是不会武功,但用毒却是一流的,当下弹出指间常年用来防身的药,原意是想让这苏靖冷静下来,但苏靖此刻的情绪比她预想的还要激动,她此举反而激怒了苏靖,似尽了全力一般,朝着她扑过去。   苏大人在短暂的发愣后反应过来,连忙去抢夺他手里的刀。   父子俩扭打在一处,将灯台打翻,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荼夫人充满恐惧的声音传过来。   苏大人知道她怕黑,只想赶紧抢了儿子手里的刀,然后去找荼夫人。   终于,他抢了过来,而是苏靖又伸手过来抢,慌乱之中,苏大人只觉得刀插进了血肉之中,吓得他满脸恐惧地松开手。   听到屋里荼夫人叫喊声的侍女捧着灯进来,却发现苏靖已经死了,心脏科插着一柄小刀。   尹荼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苏大人一时只觉得没了一身的精气神,面如死灰的瘫软在地。   但很快就又反应过来,慌了神将死不瞑目的苏靖搂在怀里,“靖儿,靖儿,爹不是故意的,爹真不是故意的。”   却没有发现苏靖身上有两个刀口,而他身后刚才看似也被吓得不轻的荼夫人,正背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沾血的小刀递给丫鬟。   丫鬟拿了小刀很快收好,然后上前假惺惺地问了一声“大人,可是要请大夫?”   这才提醒到苏大人,他儿子死了,死了!   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尹荼也蹲下身来,看到那还睁着眼睛的苏靖,面露惊恐惧色,似才发现苏靖已死的模样。   苏大人心中万分悲痛,可是见着心爱的女人被吓着,还是选择放下儿子的尸身,而将尹荼抱在怀里安慰,“别怕,别怕!”   尹荼也不知道为何,这会儿心里竟然难受得厉害,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泛红了。   苏大人见此,不免是有些动容,倒没了刚才的失子之痛,所以很快就冷静下来。   荼夫人在他的安慰下,也总算恢复了正常,但只要看到那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苏靖,总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便不再看他,而是开口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法子吧?”   其实她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反而是苏大人,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到底是自己亲手杀了儿子,这心里一团乱遭,一会儿想着是老母亲的责问,一会儿是小女儿的哭声。   这时候只听荼夫人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她素来聪明,想到的办法自然是好的。苏大人求之不得,“如何?”   只听尹荼说道“邬大人被下了大狱,苏靖这孩子连带整个苏家都兢兢战战的,倒不如想法子将他送回苏府,弄些手段,伪装成自刎谢罪,再仿他的笔迹写一封信个陛下,求陛下饶过苏家。”   苏大人有些担忧“可行么?”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不但能洗清你的嫌疑,还能制造舆论,如此陛下不敢对苏家如何,不然为了两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就要苏家满门陪葬,不免会失了民心。”   趴在屋檐上的九殿下听得这话,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女人简直是疯子,刚才那黑暗中,明明是她杀了苏靖,那苏大人也不过是不小心刺到苏靖的后肩而已。   也不知那女人是使了什么手段,居然没有见半分的血,至于苏大人居然没有发现,后肩上他自己刺的那一刀。   还以为胸前那心脏上的刀是他刺进去的。   而这会儿苏大人顾着和荼夫人商量,丫鬟已经将一开始的那把小刀换到胸口前。   两把小刀区别不大,但如何苏大人冷静些,不至于看不出来。   其实当时他是打算救的,可是太快了,根本就来不及,所以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苏靖无辜惨死。   这会儿听了荼夫人的话,也只能赶紧回去想法子。   也顾不上先报往宫里,顺路到星月小筑,便去见陆言之和海棠。   星月小筑这边,风先生正在给团子和绯儿诊断,并未发现中毒,至于还在宫里的陆嫣嫣和陆婠绾,陆言之已经让人送消息去了。   而星月小筑的人,也换了一拨。   只是即便这样还是不能让海棠安心,加上现在听到了荼夫人的计划,若真叫她成了,嫣嫣和婠婠,反而成了害死苏靖的凶手。   “我现在立即去苏家。”先一步赶在那苏大人带苏靖遗体回家之时,与苏家人道明此事,虽说是此事难以让他们接受,可苏靖死了的消息,迟早是瞒不住的,早一步晚一步又如何?   再拖下去,到时候等那尹荼计谋成功,就算说破天去,也难以恢复女儿们的名声了。   她这办法其实算不得是办法了,可以说是直接打草惊蛇,九殿下还打算想暗中盯着,将尹荼藏在元京的所有暗线都挖出来,这样方能一劳永逸。   但是海棠此刻才顾及不了那么多,作为一个母亲只想保护好孩子们,无法像是九殿下那般顾全大局。   她知道九殿下以后会将这一切查清楚,至于苏靖如何死,也会告知天下,还女儿们的清白,可是哪怕是短暂的冤枉,她也不允许出现在孩子们的身上。   她们又没做错什么?不过是见义勇为,反而成了害人凶手?海棠不能接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自己绝对教孩子们凡事以自己为主,千万不能救人。   陆言之自然是劝不得她的,只能劝起九殿下,“此事便这样决定吧,宫里头我去解释。”至于这尹荼在京中的暗线,换一个法子挖吧。   如此,九殿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现在那邬大人的死因也能查出来吧?所以便回了衙门里去。   温统领此刻已经回来,但海棠仍旧不放心,只让陆言之带着两个小子去宫里,自己去苏家。   也是巧了,五皇妃正好闻讯,前来她家中探望,见她要出门,得知此事,也顾不得上惊恐诧异,“我与你同去。”她其实是担心海棠初来乍到,又不曾在外露面,见过海棠的权贵夫人极少,这苏家老太太若是不认海棠的身份,她连门都进不去,又如何与苏家人说这些事情?   海棠心里自然感激她此刻的帮忙,也放心地让温统领护送陆言之跟孩子们去宫里。   按照九殿下的话,那苏靖身上有两个刀伤,如果想要弄成自尽,且不会让苏大人发现尹荼自己也动手了的话,那么尹荼会想处理尸体。   她擅长医术,想要掩藏那伤口,因不是什么问题,但她会需要时间。   所以海棠料想,他们不可能比自己先赶到苏府。   苏老太太自打苏靖出去后,就一直忧心,问了苏媛她爹在何处,又不知晓。   身边就这么个九岁的小孙女守在身边,苏老太太这心就跟没根的浮萍一般,再也经不得一点的风吹雨打了。   苏媛只得差遣人去找她兄长和爹爹。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寻找父兄的消息没有,反而是五皇妃带着逍遥王妃来了。   早先就有九殿下带着逍遥王来,只找苏靖说了些事情,便走了,也没对苏家如何。   可就是他们来过之后,苏靖说有事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现在苏媛对于与海棠和五皇妃,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心情。   可人家身份终究是摆在那里的,该遵守的规矩也要遵守,不然别的也不用折腾了,一个大不敬的帽子扣上来,也够苏家受的。   “你祖母醒着么?”这事儿赶时间,海棠当然不可能墨迹,直接问着苏媛。   苏媛垂着头,听得这话皱了皱眉,心说她若是真有心来看祖母,怎么可能空手而来?便是虚情假意,也不至于空着手吧?   但还是那句话,人家身份高高在上,点着名要见祖母,她也不敢拒绝,只得小心翼翼地回道“祖母身体不适,只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们。”   五皇妃是急性子,“死不了就得了,赶紧前面带路。”   苏媛听得这话,心里很是难受,但还是在前面引路。   苏老太太早听到动静了,来了两位贵人,也不可能真让小孙女招呼她们,于是早已经强撑着身体,让人伺候穿衣等着。   眼下见了海棠和五皇妃,正要起身行礼,就被海棠打住,“老夫人且坐好,不必行礼,我现在有要紧事情要与您说。”海棠见着这苏老太太,不免是想起自家母妃,声音也放柔和了许多。   只是余下的事情,虽是伤人,但她却有权力知道的。   见海棠神情如此严肃,苏老太太也不敢违令,便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王妃请说。”一面示意身旁左右的人退出去。   海棠见那苏媛也要走,便将她唤住,“你留下罢。”正因为她是小姑娘,海棠才不想自以为是的为她好,瞒住她,不告诉她。   以自己的经验来看,只怕到时候她反而乱七八糟多想,怀疑这怀疑那的。   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让她知道真相,别到时候自以为是,倒叫人利用了。   苏媛只觉得气氛莫名有些压抑,但还是留了下来。   一时间,这房中除了这祖孙俩,便没有旁人。   海棠先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知晓我二人到府上的人,此刻已经全部被拘在了侧厅,本王妃没有半点恶意,只是不想与苏家产生更多的误会。”   苏媛听着这话,有些着急,她不让人知道她来府上的消息,可没什么好事,急得要质问海棠凭何如此?   只是话没说出口,就被苏老太太一个眼神打断。   苏老太太听到海棠这话,倒是能沉得住气,止住小孙女后,继续坐得四平八稳,“王妃请继续说。”   海棠见着这祖孙俩,其实是有些不忍心的,但她更偏向于自己的孩子,于是便说道“苏大人在外有一位红颜知己,我不知道二位可知晓。”   苏老太太当然晓得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小孙女知道?竟当面说起。   因此皱起眉头来,觉得海棠果然是偏远小地方来的,如此不分轻重。   然就在这时,只听海棠说道“邬大人的有一位新宠妾,正是她给邬大人献计,找合适的小孩来顶替那侏儒案件的嫌犯,趁着考核之前将案子结了。”   苏老太太听不出个什么,“这与我苏家有何干系?”心说既然已经查到了是这宠妾出的主意,找她去报仇不就得了。   何苦来连累苏家?   可这时候却听海棠又说道“因为她就是令郎的红颜知己。”也不管苏老太太脸上的疑色,继续说“天黑之时我家王爷和九殿下特意来找过苏少爷,便是因为苏少爷今天在闹市区见了她,她还摸过了疾风,之后疾风就开始发狂,所以九殿下也特意拿着画像来找素烧求证,是否是为同一人。”   老太太此刻的脸色已经快稳不住了,儿子的红颜知己是别人的宠妾就算了,可她竟然还给疾风下毒,险些害死靖儿,这是要他们苏家绝后么?   只是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她叫尹荼,老夫人因是知道这个人的吧?她医术了得,这用毒也不差。苏少爷是知晓她住在何处的,当时兴许有些没沉住气,便去她那里找苏大人。”   “你现在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苏老太太当然认得尹荼,更是厌恶,觉得她就是妖女,将儿子蛊惑得险些断绝这母子关系,这么多年她以为尹荼回了秦国就好了,可是没想到她又来了。   而且,还要害死孙子,这是在报复么?   此刻的苏老太太已是全身发抖了,也向海棠证实,她的确知道尹荼这个人,而且关系可能还不大好。   可是话已说到此处,便也不可能就此打断,只得继续说“苏靖他死了,他与苏大人起了争执,苏大人动了手,所以他便抢了尹荼手中给苏大人削苹果的小刀想杀了尹荼,父子便动手,打斗间,灯台翻了。苏大人不小心刺中了苏少爷的后肩,但是等丫鬟进来点了灯,苏少爷胸口前却插着一把刀,苏大人以为是自己刺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也低,苏老太太的状态更是越来越差。   她方停顿住,“这不是最坏的,还望老夫人挺住。”   然后将尹荼的计划告知老太太,“所以,也许过不了多久,苏少爷的尸体就会发现在你们苏家,苏大人也会很快回来,只是无论尹荼医术多高超,只要那个伤口在,就能证明杀死他的不是苏大人,而是尹荼。”   “你这个坏女人,你胡说!”苏媛已经崩溃了,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想要厮打海棠。   事实上她已经抓了海棠几把,也踢了海棠几脚,也是五皇妃手脚快将她拉住。   苏老太太这会儿反而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厉声喝止住又哭又骂的小孙女苏媛,然后冷眼朝海棠看过去“我为何信你的话?”   “本王妃有什么理由胡编乱造?真想对付苏家,用得着如此卑微么?”直接宫里求旨,安个罪名不好么?还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来对付自己么?   苏老太太颔首,“你说的不错,真想对付苏家用不着亲自跑来,可是你又如何清除这些细节?如果你当时在,为何不阻止?”   她这怀疑海棠杀的苏靖……   五皇妃连忙解释“此事是老九所为,他一路跟踪苏靖,见着此事发生,没有阻住是来不及,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你也知足吧?要不是七弟妹为了孩子们,怎么可能跑来与你说这些,按照老九的意思,并不愿意打草惊蛇,从而引出尹荼在京中的所有暗线。”   五皇妃见苏老太太仍旧一副不信的样子,继续说道“若不是七弟妹,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害死自己亲孙子的是何人呢?而且照着我看,苏大人只怕也是尹荼众多棋子之一,我小时候也听过她的传闻,是个极其厉害的女人,老夫人应该也有所了解的吧?”   老夫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迸放出一股杀意,“的确是个狠毒的女人,老身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比她更为毒辣的人。”   苏媛听得祖母的这些话,顿时瘫软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去挣扎了。   祖母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了这逍遥王妃的话是真的。   哥哥死了……   被爹爹养在外面的女人杀死的,可爹爹还以为是他杀死哥哥的。   而现在,这个女人还要让哥哥成为自杀的假象……   她到底年纪小,一下怎么接受得了?加上她的记忆里,爹爹和母亲夫妻情深,母亲去世后,爹爹还总在她忌日前几日给她买喜欢的糕点去供奉。   海棠知道自己该给苏老太太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不是逼她,可时间紧迫,她也没法子,只能催促道“还望老夫人保重身体,主持大局。”   苏老太太也不知到底听到海棠的话没,提高声音朝外面喊起来“阿秋阿秋~”   很快就有个老嬷嬷进来,“老太太?”   苏老太太这会儿状态有些奇怪,招手示意她到跟前,然后问着“夫人在灵堂里么?”   被她唤作阿秋的嬷嬷神色当即怔住了,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夫人自然是在灵堂里的,昨日不是还叫老奴去上香了么?”   苏老太太听了这话,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起来“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么?你以为这府里如此松懈么?每日能让你往灵堂里送房而不被发现。”   直觉告诉海棠,这苏家还有别的事情……   阿秋嬷嬷听得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老夫人,“老太太,是您?”   苏老太太只是笑,但也算是回应了阿秋嬷嬷的猜测。   阿秋嬷嬷这才不解地问“您既然知道夫人没死,为何不帮夫人逃出那深渊?”   一旁满脸死灰的苏媛听到阿秋嬷嬷的话,瞪大了双眼,急忙朝她看过去,“嬷嬷,你说什么?”她娘还活着?   阿秋嬷嬷转身朝她看过来,哭道“小姐,夫人还活着,只是老爷不给夫人活路,夫人也没法子,只能躲在灵堂里。”   这话里有对于苏媛来说天大的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她娘还活着,可是她爹不让她娘活?小姑娘终究是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吓得阿秋嬷嬷赶紧将她抱起来,掐起人中,这才将小姑娘唤醒,只是小姑娘眼神却是一片迷茫,两眼无神地扫视着这屋中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老太太这会儿反而冷静得多,朝阿秋吩咐道“扶她到旁边椅子上休息,然后去通知管事,老爷回来了就让他来见我,另外各门让人严家看守,不可让任何可疑之人进来。”   末了,朝海棠跟五皇妃看了一眼,又补充道“还有,不许任何人泄露逍遥王妃和五皇妃在府上的消息,便是老爷回来了也不许说。”   阿秋自然是应了,但还不忘问一句“那夫人?”   “你不必管,此事过了,我会给她一个交代。”苏老太太说完此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只是手却不断的发着抖。 第80章   我与春风皆过客, 你携秋水揽星河  但这还没出个章程, 就叫阿东给拦了下来, 此时不了了之。   现在海棠叫陆凤仙拉住, 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就引来了不少人。   海棠卖香方的事情大家是知道的, 但这真真假假还真不清楚, 毕竟也没有多少人亲眼所见,倒不如这陆家传出来的话, 有鼻子有眼睛的,加上海棠名声摆在那里,所以大家更倾向于这陆凤仙的话。   忽然被这么多人给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海棠心中对于陆家的怒气是极大的,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回绝, 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嫂子,你总算回来了。”   海棠闻声望过去, 就见阿东从人群里挤出来,“你腌的那些菜都是些什么, 这些天老发出奇怪的味道,我娘正愁着怎么寻你回家看呢。”一面看着这四周不怀好意等着看戏的众人, 驱赶着:“走走,散了都散了,人家发了横财搬去了城里, 是人家的运气, 你们没那命就少背后嚼舌根子, 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做点别的。”   他这言下之意,没少指陆凤仙。   陆凤仙自然是认得他的,一个混子罢了,根本看不上眼,加上她嫁入韩家生了一子一女,那正室的位置是坐稳了的,只把自己做富家太太来看。听得阿东的话,冷笑一声:“哼,狗改不了吃屎,她能发财,那我家老韩就是首富了。”   海棠压根没理会她,就听着阿东说咸菜散发怪味,就知道有的已经成了。而且晚上还要赶回去,不然陆言之要温习功课,如何照顾得了孩子?便朝阿东道:“我开了个小吃店,这次回来正打算待些回去添盘子。”   阿东见她没受到陆凤仙的影响,围观的众人又在他的驱赶下离开,索性也便喊着海棠一起回村子。   陆凤仙见二人离去,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啐了一口,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这才扭着丰腴的身子往自家杂货铺去。   刚进门就听闻韩德生的声音从后堂传来,赶紧摇着扇子进去,“老韩,打听了么,咱家老大老二可有考上的机会。”   韩家条件还算宽裕,所以韩德生听从了陆凤仙的建议,扶她娘家侄儿一把,但是却只能扶得起一个,因此这次韩德生去县城,就特意打听了,这两个侄儿,哪个考上的几率更高,到时候就支持哪一个。   人家听闻他打听的秀才姓陆,以为他说的是陆言之,便说是有机会中举的,还问他和陆言之是什么关系?这秀才当年小小年纪就榜首,可惜这几年没了消息,现在又忽然回到县学,又得县学掌事先生们的看重,所以大家都一致认为,他必然能中举的。   韩德生一听县学,这不对劲啊,自家两个侄儿都在镇子上的家中温习功课,和县学什么关系?这仔细一打听,方晓得陆言之家最近的变化。   这是大家口中百分百能中举的,可比大哥家那俩侄儿稳一些。所以便立即回家,想着让陆凤仙去走动走动。   此刻听陆凤仙问起,连忙摆手,“他俩就是那镜中花,一点不实在,我已经打听好了,二哥家的言之必然能中举的,你赶紧准备点礼物,明天随我去县城里走动走动。”   陆凤仙这才将海棠骂完,一路上没少逢人就说海棠的不检点,所以这忽然听到韩德生的话,不免是有些傻了眼,“什么?二哥家那孤星?能中举人?”   “呸,以后可不许这样乱讲,他中了举人,名下免税的地儿就多了,咱们的那地儿都给转到他名下去,这一年得省多少钱啊,还有我听说有的举人老爷,有出息的能坐到知府那个位置,所以你给我赶紧些,别耽误了我的大事。”   陆凤仙是彻底的懵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一家搬去了县城?”那海棠没傍上地主?可大嫂大哥都说她勾搭上了县城里的地主。   “你怎这样啰嗦,赶紧去,还有大哥家那边,随便给点笔墨就算了,毕竟是没影儿的事情,咱又比不得那些家大业大的,折腾不了那么多银子。”韩德生一家打算好了,嫌弃陆凤仙这会儿拖拖拉拉的,便催促起她来。   陆凤仙知道韩德生不会骗自己,但也不敢将自己今天才骂海棠的话跟韩德生说。嘴上应着去准备,但赶紧往大侄儿家里去。   如今大哥大嫂都在大侄儿家,一进门就同大嫂孙氏问起那话的真假   孙氏被她忽然质问,有些支支吾吾的,陆凤仙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逐将自己从韩德生那里听来的话给孙氏说。   孙氏一听,眉头都要拧在一起,嫉妒不已,“这孤星,咋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脑子也转得快,尤其是想到海棠生的那俩赔钱货叫她在村里丢了脸面,心里越发气不过,“那小蹄子从前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言之如果真是举人老爷的命,那官夫人也不是她做得起的。”   心里也盘算得快,“你家那边不是有个妹子还没出嫁么。”   陆凤仙何等聪慧,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是了,我家那妹子贤惠又本份,给言之做媳妇最好了。”于是心里有了主意,回家跟韩德生说起。   韩德生当然是动心的,虽说辈分上有些乱了,但是如果能做举人老爷的亲哥哥,肯定比做举人老爷的姑父要亲,因此夫妻俩合计,明天去的时候,顺便给陆言之提着婚事。   至于海棠,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也觉得陆言之肯定不会拒绝的。   这样一想,对于喵喵也没了半点恐惧,反而觉得对不起喵喵,如果不带着她们母女三,喵喵哪里用吃这些苦头。   她们也不过是当时伸手推了一棵树干,给被困在水中的喵喵罢了。   举手之劳,凭什么要让它倾尽所有报答?   她走到韩修宜身边,捡起旁边最大的一块破布将她身子盖住,“韩姑娘?”   其实此刻的她也好,韩修宜也罢,早就没了当初的人样,全都饿得脱了相。   尤其是这韩修宜,当初被她哥哥推出去换一口吃的,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后来自己换不到粮食,哥哥又打算将侄女推出去,她这才下定决心。然后动手杀了人,带着侄女逃了出来。   可是逃出来后,命运并没有改变,但她还是极力保护着韩宝娟不受伤害。   但她终究是凡人,又在这样的环境下,那身体如何能坚持得住?   韩修宜受到非人折磨,此刻并未缓过来,只是睁大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海棠。   而原本这忽然扑出来吃人的老虎吓着的韩宝娟在反应过来后,也跑到姑姑的身旁,不停的哭,“姑姑,都怪我,我不该去偷他们的食物。”   韩修宜想要抬起手臂安慰她,可是试了好几次,终究是没有力气抬起来。   海棠想起自己这里的几块肉干,赶紧来出来要喂她。   可韩修宜却别开头,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一阵子,她才缓过神来,虚弱的张口,“我活不下了,如果可以,求你带她走一程。”她是知道这逃生路何等艰难,海棠与自己一般,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开这个口已经是十分强人所难。   所以自太过份的求海棠。   海棠当然也分得清楚轻重,自家两个娃儿都快饿死了,也不敢保证什么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她的话。只是点着头,“我尽量。”一路上死人见多了,这韩修宜撑不下去的,她也是知道的。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但难过是肯定的。   透过她,似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韩修宜听到她的话,已经十分满足,干裂不成型的嘴角慢慢的扬起,然后垂下了眼帘。   这代表着什么,不必说也明白。   “姑姑……姑姑,不要抛下娟儿,娟儿听话,呜呜……”韩宝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夜空里骤然响起,连带将喵喵吃人的声音都给掩盖了过去。   海棠不知道怎么安慰,反而想到自己如果死了,活下来的孩子又是如何无助?喵喵也终究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所以她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不能死!   最后跟着韩宝娟把她姑姑草草埋了,莫说一卷破席都没有,便是她身上也没有一件能完整蔽体的衣裳,这便是天灾下的无情和无奈。   白天烈日灼热,夜里却凉飕飕的,歇下来只会觉得越来越冷。   所以海棠觉得还是继续往前走。   韩宝娟**岁的年纪,当然不必海棠担心。   而且这一段经历的太多,见过了太多的丑恶,原本娇生惯养的姑娘也变得坚强起来。   海棠摸着缓缓走过来的喵喵,看到它眼中的担忧,“以后,咱们不吃,这些坏人的肉,会脏了喵喵的肠胃。”   喵喵见没有被责骂,很轻松的把陆嫣嫣叼起扔到背上。   原本的三人一虎,变成了四人一虎。   可就在要启程之际,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孩子,一把捡起喵喵丢下的骨头啃起来。   那可是人骨头。   这孩子也是蓬头垢面,衣衫破败。   他一番疯狂的啃噬,将上面留下的肉都给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巴,这才看到两人一虎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反而被吓得拔腿要跑。   只是才转身,就踢到旁边的石头,被绊倒在地上。   海棠先前见他啃人骨,的确吓了一跳,可是见韩宝娟反而一脸淡然,这才反应过来,这世道,吃人肉的少么?更何况这孩子也廋得皮包骨,不成人样,和她们没什么区别,可见这逃生路上是何等的艰难。   他独自一人,亲人又似乎都已经惨死?   “你别怕。”海棠慢慢走过去,生怕他再跑。   男孩儿这才缓缓抬起头,因为过于消瘦,那双眼睛显得特别的大。他先打量了海棠,似乎觉得海棠没什么威胁性,又见韩宝娟一个小女孩,便觉得没了威胁,放松了警惕,“你们要去哪里,我可以保护你们。”   海棠几乎可以肯定,这孩子保护她们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想打她们的主意。   也不是她把孩子想得这么坏,而是这样的环境下,让自己不得不对一个小孩防备。   “可以啊。”她应着,倒不怕这小孩子,反正她们有喵喵呢,这小孩真有什么不轨之心,让喵喵教他做人就是。   但如果他能老老实实的,大家熬过了,活下来也是他自个儿的造化。   韩宝娟一路上见过太多的险恶了,甚至海棠她都是不相信的。就算是海棠救了姑姑和她,但她看到了,这海棠嫂子家的俩小侄女还在呢。   比起两个小侄女,真遇到什么,肯定还是不能指望她保护自己,说不定她还要先将自己推出去。   如今见她答应,想要开口反驳,觉得这男孩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可她又有什么立场不同意呢?如今自己也是寄人篱下。   队伍又添了一人。   晚上赶路,白天休息,母女三省下来的那点口粮也都分吃干净。   当她把那点吃的拿出来平分,韩宝娟跟男孩儿小舟都有些震惊。   真善良,为何姐妹俩会在出嫁前夕纷纷染病去世?现在生活如此艰辛姐妹俩都能健健康康的撑下去,怎么反而过上了福贵日子变得娇弱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自己不死,陆言之大约就没机会娶什么小郡主了。   这样俩丫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后娘。   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陆家,跟着陆言之?他一个正常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能一直忍下去分房睡?   头疼头疼啊。   海棠不敢在想下去了,但是第一步自己绝对不能死掉。   原主里女主是坏事做多了,最后自作自受,才横死街头。   自己又不是她,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越想越委屈,想着自己运气真差,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住,创业才见点效果,末世就来了。   人人都激发了异能,就自己废物一个,险些丧命。   好不容易出了个空间,才储存了一个图书馆,没来得及存粮食就死到了这里。   成了性命只有半载的恶妇。   想到空间这事儿,她脑中居然浮出空间,激动得原本垂头丧气的海棠差点欢喜得蹦起来。   怕惊动两个熟睡的闺女,只能按压出心中的喜悦,一面查看自己的空间,居然没半点受损,只是可惜里面除了一堆书,就没别的东西了。   只是里面的东西拿不出来,外面的也拿不出去。   不过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第二天,海棠醒来天已经大亮了,两个孩子已经起床。   她赶紧出去,正好引上陆婠绾弱受的小脸,“娘,姐姐煮了早饭,您快来。”小丫头献宝一般,拉着她往桌前去。   家里没粮食了,海棠诧异这一桌子的小米粥哪里来的。“你爹和姐姐呢?”   “姐姐去给吴大娘打猪草,爹当然去镇子上了,娘忘了,今天是赶集。”陆婠绾满脸高兴,娘没骂她,还问起爹和姐姐,肯定是关心他们。   海棠这才想起,赶集的时候,陆言之都去镇子上代写家书,这比砍柴挣钱多了。   他原本也打算去县里寻谋生,就是原主不靠谱,他不放心两个孩子,只能留下来。   “哪里来的米,你吃了么?”粥虽然清了些,但总比没有的好,见陆婠绾一脸馋样,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没吃?   陆婠绾忙慌张摆手:“娘我吃过了,我真的吃过了,我一点都不饿。”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海棠哪里还咽得下去,将碗给她,“娘不饿,你先吃,娘去厨房收拾一下。”   陆婠绾死活不吃,“娘,我真吃过了,我去干活。”捡起门口的小锄头,就要去挖野菜。   海棠看着小小的身影,心里满是心酸,只怕往日里,这父女三人也是不吃早饭的。   那陆言之能挺得,可是两个孩子那么小,难怪瘦不拉几的。   挣钱挣钱,必须马上挣钱。   给陆婠绾留了饭,她就开始着手准备。   虽然嫌弃空间里就一堆书,但是昨晚翻了大半宿,还真找到了挣钱的法子。   这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草木。   随便拔一样也是草药,不过终究不专业,不如做老本行。   她前世茶和香都有所涉猎。   可是这制香有些材料却是山里没有的,还得去店里买。   上了镇子,果然找着了陆言之的摊位。   他的字好,十里八乡慕他名来的多了去。   不过大家见海棠来要钱,不免是同情陆言之,对他是恨其不争,心说这种女人,休了就是。   “这钱管我借你的,明天保证就还你。”海棠拿了银子,见他一副如避瘟神般的神情,也不敢多待,留了话赶紧走。   陆言之提着笔,半响没有动,心里不怒是假的,他也太天真了,不过昨晚一顿饭罢了,自己居然相信她真的能改过自新?   海棠才不知道陆言之怎么想,拿了钱就往香店药店去买东西。   出来正好听着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说话。   “你说那种恶妇,不知陆大哥留着她做什么?莫不是真如别个说的,就因她胸前比咱多二两肉?”   “我看多半是了,这天底下男人都一样,你也是傻,以后别往他摊前凑了,到时这钱还不是落到恶妇手里。”   什么鬼?海棠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段是极傲人,但也不能成为攻击自己的原因吧?   不过也没理会,先回家。   她虽一门心思扑在上面,但是也没忘留余钱买粮食回家。   不过孩子们都在长身体,不能不沾荤腥,正好自己要去山里采千金草,所以琢磨一下,要不要抓点野味。   别的野味不敢想,但是抓野鸡她是信心十足的。   刚要出门,陆婠绾就提着野菜回来,“娘要去哪里?”   “我去山里抓野鸡,昨儿就一直听到后山野鸡咯咯叫不停。”她万事俱备,见婠婠小脸上沾了不少泥土,蹲下身拿袖子给她擦了擦,“在家里等着娘,回来就有肉吃。”   陆婠绾从来没见她进过山,而且传说山里有大老虎,爷爷以前就是被老虎咬伤的。   所以赶紧拦住她:“娘,山里有大老虎,不能去。” 第81章   可是, 尹荼一面想起尹麟的种种, 又觉得并不随自己。   倒是那苏靖,爱吃的和自己是一样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觉得非常亲切。   尤其是她现在想来,似乎苏靖与她, 还有着几分相似。   那心就越发不能平静了,想要再仔细看看苏靖的尸体,可是现在这苏府已不安全,她没办法多待, 只能含恨离开。   她住的院子已经没办法回去了,那边已不安全,但是心里还挂记着苏靖的真实身份,又让人想办法去苏家帮她找证据。   此刻的苏府已经在九殿下的罗网之下,她派的人来, 不过是自动送上门罢了。   海棠和五皇妃此刻早已经离开苏家, 海棠直接去了宫里。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四个孩子都已经歇下, 陆言之正在星月宫门口等着她。   海棠虽然去苏家没多久,但也算是亲眼看着一高门大户如何没落的,真真犹如那大厦倾倒, 只需眨眼间。   陆言之在宫里,对于苏家那边的情况只知晓大概, “你没事吧?”海棠这一去就去了大半宿, 他如何能不担心?   还有两个小子又因睡前没有看到海棠, 哭得伤心欲绝,眼睛现在又红又肿,娘娘们跟着哄也没用,最后也是哭累了才睡过去。   海棠随着陆言之跨入殿中,两个小子就睡着侧殿,奶娘们守在旁边。   听得动静封娘子起身迎出来,海棠示意她早些去睡,这才和陆言之进入内殿休息。   只是这脑子里装着大量信息,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如何能睡得着?   “你说那苏夫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若苏夫人那话是真的,但此前她对于苏靖是极好的,没道理对自己仇人的儿子能和颜悦色的。   所以海棠怀疑,指不定是她知道尹荼来了元京,又与苏大人搅和在一起,气急之下性格有些扭曲,害自家儿子,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如今她倒是死了,留下这么一断话,又无从考证,也是够折磨尹荼的。   “是真是假,与咱们都没有关系,这些天你留在宫里便是,待外面的事情处理好了,咱们直接搬回王府去。”尹荼就算真有本事,也不可能将手伸到这宫里来。   海棠自然是应了,她也不想让家人冒险,索性就在宫里等着消息就是。   只是这进了宫,也没再见到澹台若心,她成婚自己也不能帮什么忙,也就只能等着去喝喜酒。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十分舒适,不用再提心吊胆的,孩子们也有人争相带着玩儿。   陆言之也没去书院,只托付其他的先生帮忙照看着。   直至八日之后,这案子终于得了结果,九殿下也是厉害,硬是将与尹荼有关的人都给挖了出来,单是这朝堂上就有三四个人与她有染。   海棠听闻之时也是惊诧不已,而且一直追随着她的镇安伯因替她挡箭,也死了。   她自己也被关进了天牢,这件事情看似成埃落定。   海棠也收拾东西,一家搬进了逍遥王妃。   他们这几年里搬家无数次,如今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倘若不出什么岔子,这以后是不用再搬家了。   这府上收收整整,花了几日,那澹台若心和安镜的婚期也到了。   澹台若心于这京城,并没有什么朋友,去添妆的也就是她一个人,海棠只觉得凄凉,回头跟着两个小丫头说,“以后你们莫要学若心阿姨。”   陆嫣嫣不解,“我看着若心姨挺开心的啊。”就是好像真有些清冷了。   “她倒是开心,可是这样孤身一人将自己嫁了,都不曾想一想家里的父母亲,哪个孩子不是自家父母手心里的宝贝,可是她爹娘若是知道自家的心肝宝贝,就这么草率的将自己嫁了,连个送嫁的人都没有,那时候该有多少伤心?”   姐妹俩一听,似乎也这样,就拿她们来说,爹娘这样疼爱她们,以后若是真偷偷背着爹娘嫁了别人,爹娘都不知道,必然是会难过的。   “所以,以后我们成婚,也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小话本没少看,里面小姐跟着穷书生私奔的也不少。   这个问题虽然有些遥远,但家里这俩孩子早熟,既然已经谈起了这个问题,海棠自然愿意与她们沟通的。“那倒不是,重要的还是你们自己,不过最好还是爹娘同意,然后经三媒六聘正经成婚才好。”   反正海棠的意思,女儿家断然不要将自己简简单单的嫁了,不是她把人心想得太坏,而是你越是这样,对方便越发觉得你不值钱,过于轻贱了。   便是当时没有觉得,甚至感动,但是以后的日子里,到处是一地鸡毛,热情已退,再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听亲朋好友说上那么几句,妻子便什么都不是了。   打骂随意,你若是要和离要走,随你便,反正又没花一分钱,还免费得了这么个女人陪自己这么久。   婆家还要当这是吹嘘的资本,自家儿子多有本事,一个铜板没花,就白白娶了这么个美娇娘。   可是现在的澹台若心,再海棠看来,分明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姐妹俩听海棠说了一大堆,“所以娘的意思是,以后没有十里红妆,是万万不能点头的吧?”   海棠愣了愣,“要这么理解也行,不过咱们也不能光要人家的彩礼,这嫁妆肯定不能比彩礼少。”   回头海棠少不得跟陆言之叹气,“这海口夸大了,万一以后真有人愿意十里红妆聘咱们闺女,那上哪里凑彩礼去?难道挨着各宫门找娘娘们帮忙凑么?”   那也太丢人了吧?   陆言之在宫里耽搁了许久,正忙着书院的事情,打算明年开春就让几个孩子去试水参加乡试。   听得海棠这话,忍不住笑道:“我看是可行的。”   海棠冷笑两声,她丢不起那脸,于是写信催促楚郁笙,让他快些来京城,别在路上磨蹭了,等他接了这马场的事情,自己要全心全意开胭脂连锁店了。   还有小舟那里,商线也不单只是在大齐了,完全可以在各大州都设立商站。   不过哪样都不是小工程,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七年八载,是难以见成效的。   很快,就到了这澹台若心和安镜的大喜之日,因为澹台家这边没有亲戚,澹台若心也没有朋友,所以略显得有些凄凉,任由那唢呐吹得怎么喜庆,海棠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安镜的父母虽在,但也因人丁太少,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同样不怎么热闹。   婚事也因为准备得急促,很是简单。   可他二人已成了婚,海棠便是如今不看好他们的婚事,但还是祝福二人。   秋去冬来,元京开始下起了大雪,陆言之从书院回来,脱了披风刚进里间,已经会满地跑的团子就连忙冲上去张开手臂要抱抱,嘴巴里软糯糯地喊着:“父王。”   绯儿就比较高冷,因为早些时候陆嫣嫣担心自家两个弟弟是蠢货,所以做了不少卡片教他们认百家姓。   团子是没有兴趣,但是绯儿就比比较聪明,随着越来越大,认识的字也越来越多,现在正坐在炉子前的小椅子上,翻看着姐姐们给他找来的小画册。   他看得津津有味,听得陆言之来了,也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叫了声‘父王’然后垂头继续沉寖在自己的世界里。   陆言之已经习以为常,抱着团子就往旁边算账的海棠走过去,“年前还有一场大考,我到时候要歇在书院里两天,家里就要麻烦你了。”   海棠听得这话,抬头朝陆言之确认了一下;“这月不是已经考过三次了么?”她忽然有些同情孟正卿几个小子。   话说这星月书院里,一个多月前来了个新生,也不是旁人,而是当日跟女儿们牵连在苏靖惊马案子里的柳慕笙。   他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沉醉于学武,他那哥哥又是个附庸风雅之人,执意将他给塞了进去。   然后很快就成了陆言之的得意门生,上一次陆言之为了打击一下那几个自我感觉良好,能攒分点菜的小子,便将自家两个闺女带过去与他们一起参加考试。   结果没想到这柳慕笙竟然是一匹黑马,分数与陆嫣嫣和陆婠绾不相上下。   孟正卿等人自然是眼红,但也觉得柳慕笙给他们男孩子争了一口气,从此后也开始接纳他,有他的带领,孟正卿几人也开始上进,想要与之竞争一二。   “是啊,这不是听你说过最好七天考一次么?这是最后一次考核了,待过了年再考两次,若是成绩稳定,那么参加乡试我也就不担心了。”   海棠只觉得陆言之简直是丧心病狂,自己若是读书时候遇到这样的老师,得崩溃。   但其实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让学生们高强度学习,而是循序渐进,所以学生们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加上这武术课他们是十分喜欢的,为了选择自己上武术课的课时多一些,自然会在文化课认真学,这样就不用在上面多浪费时间,余下来的时间去就温统领那边。   “去吧,家里不必担心。对了年后小舟也要来了。”她觉得小舟是不想娶他那表妹,所以特意跑来这元京躲着。   “那正好,不如让他去我书院里转一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本事,而我这书院里除了慕笙那孩子,其他的都是些娇惯公子,也好让他们开开眼,别动不动就说自己还小。”陆言之对曲逐舟来元京,一时是充满了期待。   海棠觉得这个倒是不错,“他来了你自与他说便是,不过我觉得最近学生们上进了不少,你也不必如此担心。”   陆言之怎么不担心,为了让星月书院活起来,他的希望都压在了这几个孩子的身上,他对他们的希望不是简单的考上就行,而是要名列前茅,一鸣惊人。   团子见爹娘自顾说话,也不理会自己,觉得无趣,挣扎着从陆言之怀里下来,朝着绯儿奔过去,趁他看得正入迷,一把将他的书抢过来,仍在炉子里。   书本入炉子,立马燃起火焰,惹得他哈哈大笑。   只是下一瞬就被海棠一巴掌狠狠的拍打在屁股上面,疼得他委屈巴拉,眼泪汪汪地朝陆言之看过去,想要告状。   但对上的却是陆言之严肃不已的目光,吓得他咬了咬唇,硬生生将那泪水给逼了回去。   可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就完了,还是挨陆言之揍了一回。   打完了海棠才给他讲道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么?”   都被打了,肯定是知道错了,至于错在哪里,他还是不大清楚,侧着脑袋想了想,这才道:“不该抢弟弟的书?”   “这是其一,还有呢?”海棠继续问。   团子摇头,一面偷偷查看着海棠的目光,一面回道:“不能扔炉子里?”   海棠颔首,“对,别人东西不能抢,想要看想要,首先得征求对方的同意,如果对方不同意,或是不问自取,那就跟小偷没有什么区别?再有扔进火里,会燃起巨大的火焰,有可能点燃旁边的物件,到时候咱家这么大个王府,都要陪葬,你想想东西都烧着了,人还能跑么?所以此举等同于自杀,以后不能玩火,若是还玩,要关小黑屋的。”   海棠也不是恐吓他,而是这过了年后,二月春风来了,那呼呼地吹,风带着火势,瞬间点燃一个府邸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这预防针还是要提前给孩子打好。   团子也不是那不听话的,得了海棠的这些话,自己想了半天,便屁颠颠地去给绯儿道歉。   这事儿海棠以为就这样过了,没想到陆嫣嫣和陆婠绾知道了,又给团子上了一课,小屁股又挨了几巴掌。   封娘子有些心疼,这一家子就团子不那么聪明,犯点错也没什么,便劝海棠宽容些:“大公子到底还小,慢慢来便是了,这做错一件事情挨四顿打,就是铁做的人也扛不住啊。”   自己的儿子,海棠其实也是心疼的,所以倒也理解封娘子的心理。毕竟孩子她一直跟着带,团子又粘人,还爱撒娇,所以她偏爱团子几分。   海棠很高兴多一个人疼爱自家的孩子,但这做错了事情,不能因为是小孩子就原谅了他。   小时候能教能管却纵容,以后就不好改正了。所以便同封娘子解释道:“现在还小,做错事情一顿打他是能长记性的,若是咱们心疼,只说他一两句,他就意识不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以后长大了出去胡作非为,真惹出了事情,别人就该教他怎么做人了?你说是咱们自家教,还是给别人教”   别人教可就没这么温柔宽容了。   封娘子这才没说什么,毕竟海棠说的也有道理,伺候平时得空,也在团子身上多花些功夫,教他什么不能做,什么是错的。   至于绯儿,善恶一次教他,他就会举一反三,一点都不用操心。   可海棠也没有因为他聪明,就不去管他,还是一样对待。   接下里的日子,陆言之忙他书院里的事情,海棠则在自家后院里带着孩子们熏腊肉冻豆腐,灌腊肠,日子过得倒是充实不已。   五皇妃一个人无聊,也过来跟着凑热闹。   以往去宫里或是回娘家,人人都催促她生孩子,所以她不乐意去。   然这天天往海棠家里来,看着几个孩子一天天的变化和成长,不免是有些动容,这大年三十宫里的宴上,准备胡吃海喝的她就开始反恶心。   吓得海棠以为自己送进宫里的腊味出了问题,谁料想居然是怀孕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五皇子了。   元帝也很高兴,就满怀期待地等着孙子出世,那就立马将这储君之位给定下了。   可怜的五皇子还不知道,与五皇妃这许多年前感情,终于盼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完全沉寖在这欢喜之中,丝毫没有留意到元帝的不同寻常之处。   陆言之倒是看到了,回王府的时候偷偷跟海棠说,“这储君之位,怕是要落在五哥身上了。”   海棠听了,第一反应是,“那九弟得多高兴啊。”   陆言之颔首:“不但他高兴,其他没见过面的兄弟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这京里怕是热闹了。   九皇子能判奇案断冤案,但其实还真不合适坐那个位置,反而是一直掌管钱粮大权的五皇子。   一个国家,最不可少的便是钱跟粮食,这些年五皇子掌管一直都没出过差错。   主要他也不敢出差错,不然边境的将士谁来养,这全国上下若是哪里闹灾,百姓怎么办?因此也不敢任性出错。   虽然他也想因办错了差事,元帝能赶他离京。   但到底责任心重,不敢在这上面开玩笑,所以一直以来是兢兢业业的。   海棠心思却已经飘远了,五嫂子都已经有孕了,倒是安镜和澹台若心成婚这么久,居然没有动静,依照安夫人的脾气,只怕府上也不舒心。   这个年澹台若心的确过得不舒心,成婚也有几个月了,她的肚子不见动静,她也着急,尤其是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可她自己急,安夫人也催促得紧,不免是过度紧张,连那月事都不准了。   所以她还以为终于怀孕了,高高兴兴地让大夫来诊脉,没想到白欢喜一场,反而惹了不少笑话。   安镜虽然也好言安慰她,可她却感觉,安镜已经不如刚成婚时候那么耐心了,有时候自己与他说起母亲针对自己的事情,他还一脸的不耐烦。   就如同今日,府上也不是没有丫鬟,可是母亲非得要她去做这做那的,到头来还不满意,反而是那表妹,真真跟个小姐一般,每日就负责貌美如花,跟在母亲身边。   她便觉得不公平,与安镜起了争执,“我到底是这府里的少夫人,还是一个丫鬟?”   见她这样,安镜有些烦躁,尤其是肚子迟迟不见动静,他也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想着自己和她承受一样的压力,她却不但不理解,反而总朝自己说家里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母亲使你做那些事情,不过因你是自家人,看重你,不然怎不让表妹去?”   他不提那表妹还好,一提澹台若心越发火大,“既如此,我倒是愿意做个客人。”又说那表妹家是缺银断粮还是怎的?一来住就是一年半载的?问她何时回去?   安镜其实心里是清楚的,娘已经将表妹带来了元京,怎么可能还将她送回大齐去?   更何况不管从哪里看,这元京都比大齐还要好。   因此不耐烦跟她说下去,“我还有事情,先去书房。”   大年初一,这就闹分房睡了。   澹台若心觉得难过,想要找一个人诉苦,却是无人可说?此刻便想起她爹娘,只是他们远在大齐,也还不知自己已嫁人的事情。   想到此,便提笔写了封信,往大齐送去。   只是,这路途遥远,还不知多久才能到呢。   她这个新年就这样乱糟糟地过了,去逍遥王府拜年本来是打算与海棠说,只是新年大节的,见她那样开心,也不好意思将这些糟心事情与她提起。   她不说,海棠也不好问,只是肉眼可见她的状态不大好,便叮嘱她多注意身体。   过完年,书院里的孩子又回来读书,考了两回,终于进了真正的考场。   这个年他们过得格外的舒心,因为成绩明显提高,所以得了不少夸奖。   对于他们这些坏孩子来说,想要得一次夸奖是怎样的难得,当然也有那冷热嘲讽的。   不过陆言之却趁机给他们灌起了鸡汤,一个个热血沸腾的,励志要夺榜首,让那些不相信他们真的学好的人刮目相待。   只是他们这一进考场,陆言之就开始着急,比当初他自己参加考试的那时候担心一百倍。   海棠见了也是无奈摇头,只同孩子们低声道:“你们爹魔怔了,这几日莫要去惹他,不然没好果子吃。”   偏偏有那不信邪的团子,把陆言之的砚台给打翻了,墨汁泼了满桌子的书画,狠狠挨了一回狠揍。   弄得团子那几日看着陆言之,都犹如猫见了老虎一般。   终于,考试结束,第一时间他便将几个学生喊到家里来,把答题默写下来给他。   几人也不是头一次来逍遥王府,见了海棠一个个都讨好一口一个师母的喊着。   然后又去与陆嫣嫣和陆婠绾比武。   练武场上打得热闹,小团子和绯儿也坐在一旁看,时不时地拍着小手。   却没有人发现那柳慕笙跟陆嫣嫣却在说悄悄话。   “你一江湖人,读书倒还好说,怎么想着参加科举?难道以后要入仕么?”陆嫣嫣好奇地问起柳慕笙。   柳慕笙冷淡回了一句:“师父也没入仕。”   “那你这是考着玩?”陆嫣嫣见过他的答题了,自己觉得不错,比孟正卿他们好许多,如果不出意外,是能上榜的。   柳慕笙哪里是考着玩?他来这书院,才不是他哥哥附庸风雅,硬是将他送来的。   而是他觉得陆嫣嫣武功不错,家里有一套祖传的剑法,得夫妻一起练。大哥武功造诣太低,嫂子也武功也不行,根本练不了。所以他觉得陆嫣嫣就十分合适。   但他也知道,陆嫣嫣是什么身份,以后的驸马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江湖草莽?文武双全那是必备的条件。   既然要读书,那索性到未来岳父门下,也好盯着,以免有什么不长眼的抢自己未来媳妇,那自己以后上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跟自己一起练剑?   而来,与未来岳父打好关系,以后求亲也能顺利些。   陆嫣嫣见他沉默,忽然不说话,也习以为常,不再问,转头同陆婠绾说起话来。   却没发现这柳慕笙竖着耳朵仔细听。 第82章   孩子间的这点小动作, 海棠也没留心,不过却被这少年老成的曲逐舟看在眼里,不由得眯了眯眼, 回头想要提醒海棠一下。   但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证据,要说这柳慕笙那么多书院不选, 就偏偏选了名声最差的书院, 肯定居心不良。   可他偏偏和嫣嫣婠婠经历了苏靖惊马案,算是旧识,所以和其他书院比起来, 他选择星月书院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曲逐舟想着自己这样冒然去给姐姐说,总不好。   不过他这来了也快小半个月,一直都在王府里待着,也不是没有钱,却一点没有打算自己置办院子的意思, 倒是让海棠诧异。   这什么都会随着世道变化, 唯独那地那房子是稳妥的,只要你人还在,地和房子就不会易主。   所以曲逐舟此前有了银子,就是在各地好地段买院子, 到时候转手卖给别人, 有时候能翻几倍挣。   现在他忽然不买房不买地, 海棠当然觉得反常。   自与他问起, “怎么, 偌大的元京,难道还没有你曲大公子相中的?”   小舟没有改姓,哪怕海棠改回了李,上官家也巴不得他回去,但他依旧选择姓曲。   容家那边几番劝,也没什么成效。   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他改名之后,才活得像是自己。   小舟见海棠问起此事,忍不住叹了口气,“姐姐这是要赶我走?”   “我赶你做什么,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海棠当然不可能赶他,只是觉得有些反常方问一问。   小舟也没瞒她,苦笑起来:“姐姐不是从安公子那里知晓了么?我订亲了,我若是在这元京购置房屋,表嫂指不定就带着表妹来了。”   海棠一愣,没料想他忽然与自己说起此事。   之前小舟没在信里提,她便不好过问,此番小舟说起,便问出心中的猜疑;“你不愿意这门婚事?”   小舟颔首,“自然不愿意,可是祖母一把年纪了,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容家里里外外,就我一个男丁,她们大家怎么想,我当然知晓,就想延续着最纯的容家血脉,可是姐姐,我从来只将芙儿当做侄女看待的,哪里来的什么男女之情?”虽不是亲侄女,可若是真的让他和芙儿同床共枕,他觉就是乱了常纲,心里接受过不去。   又想起行商路上见到那表兄妹成亲的,生来的孩子不是少手就是多脚,要么脑子有问题,他就更加拒绝了。   只是想起外祖母一把年纪,不敢拒绝,生怕气病了她。   而且小舟也不懂,从前没钱没势的时候,大家还能和乐融融的,现在却变了。   表嫂们开始争锋相对,没少在自己面前说彼此的坏话,暗地里也纷纷朝自己讨好起来。   这种日子跟在上官家有什么区别呢?让他避之不及。   可偏偏这是他的母族,又无一男丁在,自己不得不管。   所以他哪怕有想多陪外祖母,也不愿意多待在容家一天,宁愿到外面走一走。   海棠看着这个自己眼里还是孩子的他这副样子,难免是有些心疼,“你年纪还小,成婚的事情不用着急,也莫要总是去想,等着缓几年,你那侄女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兴许她反而不愿意嫁给你。”   到时候容老太太也应该不在了,解除婚事应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就是有一个问题,怕白白误了他那侄女,所以海棠觉得还是不如早跟他那侄女解释清楚,答应这桩婚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以后老太太不在了,便自动解除,到时候多给她些嫁妆,也不知道可不可。   小舟点着头,自己也正是这个意思,海棠想要开多条商线,与他的打算也是不谋而合,等自己亲自到各国都走遍了,也是好几年甚至是十年的光阴了,容家那边也该放手了。   两人转而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小舟立即一扫愁眉,兴奋地拿碳笔开始勾勒起简单的商路线图。   他这一次来大元的途中,也四处看过,到处都充满了商机,如果不是想来见姐姐一面,他是打算就地动手的。   所以他在元京其实也待不了多久。   陆言之看了几个孩子的答题,都甚是满意,毕竟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能取得这样的好成绩,已经实属不易了。   也就一改往日严肃,特意留他们在家里吃晚饭,这才一一送回去。   这些学生里,除了那柳慕笙,其他的都是元京本地人,各自归家去。   这冷月山庄到底离元京有些距离,又是大晚上,将他送出城到底是有些不近人情了,送去书院里去,那边又放假了,他纵然是会武功,不用担心安危,不过总是不好。   所以柳慕笙就顺利地留了下来。   曲逐舟发现他对嫣嫣不大一样,所以有意试探。   那柳慕笙呢,因为曲逐舟陆嫣嫣要管他叫一声小舅舅,也是有意结识,投其所好,很快就与这曲逐舟称兄道弟。   曲逐舟也觉得这柳慕笙不错,两三天的功夫就与之勾肩搭背,“你那冷月山庄既然有如此多的闲人,不如借给我如何?”白瞎养着干什么?嫌粮食多么?   嘴上说是借,但银钱肯定是少不得的。见柳慕笙有些犹豫又劝道:“你那么大一个山庄,就靠着祖上留下来的老本,够吃个几年?何况你们山庄的老祖宗都晓得给你们兄弟二人留这一亩三分地,不至于饿着你们,你和你大哥也不能这么自私,什么都不留给后辈们吧?”   柳慕笙果然动容了,“此事我得回去与兄长商量。”冷月山庄到底混迹于江湖,各江湖门派有自己的地盘做生意,这曲逐舟走的地方有点宽,他怕到时候山庄里的人跟着去,坏了江湖规矩,到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就不好了。   曲逐舟看出他的顾忌在哪里,他也是闯荡这么多年了,哪里不晓得江湖上那些门派划分地盘的事情?当即道:“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是雇佣你山庄的人,这生意也不是你们山庄承头做,更何况你若实在担心,我再往别的门派也雇佣一些人,到时候旁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此顿了一下,似又想到了什么,“再说你看看我姐?她这帝国王妃坐着,宫里的赏赐那叫一个源源不断,根本就不愁吃喝了?可是她你看她仍旧这么上进,你晓得是为什么?”   “为何?”柳慕笙这会还在考虑雇人的事情,根本没仔细去想他这话到底几个意思,下意识就被他牵着鼻子走,问出口来。   “当然是为了孩子们啊。团子和绯儿我是不知道姐姐怎么打算的,但是娶我们家嫣嫣和婠婠,必定得有那十里红妆,我姐姐又好面子又好强,许了翻倍的嫁妆,所以才如此拼。“   柳慕笙听到那十里红妆几个字,肩膀就垮下去了。看来想要娶陆嫣嫣回去和自己练这套绝世剑法,不但要读好书,练好武功,还要有富甲天下的财富……   于是一咬牙,“做生意的事情你先不要着急,我明日就回冷月山庄。”   曲逐舟听得这话,只觉得这跟们也忒磨蹭了,就雇几个人的事情,他怎么做不得主?   结果,曲逐舟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得了消息,冷月山庄的二公子同他大哥分家,暂且脱离江湖,带着一帮人到京城扎根,开了个商行。   他还没缓过神来,柳慕笙就上门主动找他,“我现在也不是江湖人了,只要不在各家地盘上做那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生意,什么我都能接。”   曲逐舟嘴角不停地抽搐,他没想过生意里添股,自己这样和姐姐挺好的,人多了容易闹矛盾,而且谁知道这柳慕笙是不是三分热度。   于是婉转拒绝了。   那柳慕笙闻言,反而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对你们那生意没兴趣,我的意思是,我这商行就像是镖局,但又不是镖局,不过你每到一个地方,我可以给你安排人手,能打能抗的那种。”他柳慕笙虽然年纪小,但是江湖上小有名声,毕竟自己武功天赋高,不似大哥那样靠着继承冷月山庄得的名声。   他的名声那都是跟着各方大佬挑战打回来的。   所以完全可以借此名声,介绍各门各派闲散弟子给曲逐舟的商队。   曲逐舟一听,倒也不错,觉得柳慕笙也是有几分脑子的,到时候自己还节约了不少时间,到地儿只需要同柳慕笙的商行打声招呼,护商队的人手就到了。   这样每一个地方,自己安排一个管事就可以,人手完全可以让柳慕笙给自己调动,如此方便,他就更容易管理,节约出精力开辟更多的商线了。   他兴奋之余,夸赞了柳慕笙几句,赶紧与他拟定了合约。   护商的人是柳慕笙安排,那如果商队因为这些人出了岔子,当然是柳慕笙来赔。   两人都是那爽快人,奔着长久合作去的,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也是第二天,就是放榜的日子。   那柳慕笙得甲榜第一,孟正卿第十五名,其余的严小五华思睿贺弘,皆在前一百名。   全是甲榜上面。   试想这参加乡试的考生,那得多少啊。   几家的家长听说自家这不成器的小混世魔王要参加乡试的时候,虽然很欣慰,觉得孩子上进了,但也没想过能上榜。   别说是甲榜,就乙榜第五百名也没想过。   所以当这消息传出到各家的时候,长辈们都傻眼了,这才半年不到的时间啊!   也顾不得当初是如何计划着孩子没学好,就去逍遥王府找逍遥王说上几句。   也算是找回当初丢在长安公主和长宁公主手里的面子。   且说各家都十分高兴,赶紧携着厚礼来道谢,但是陆言之还却高兴不起来,这离他的预期,还是差了些许。   那柳慕笙不算,他本来底子就好,可举一反三。   所以拿第一陆言之觉得不是自己的功劳。   海棠听闻各家上门道谢人都在大厅等着,他这做先生的还板着脸,便劝道:“你差不多得了?给别的书院留几分面子吧?你想想第一名不管如何,那是你星月书院的,正卿这几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大家心里也有数,莫说他们这次上的是甲榜前一百名,就是上了乙榜也足以让你向世人证明你的能力。”   所以都在甲榜前一百名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陆言之叫他这么一说,在镜子里咧着嘴笑了好几次,确定自己没了那一脸凶相,这才去大厅接待众人。   听他们吹起一大波彩虹屁。   陆嫣嫣和陆婠绾也觉得爹上了年纪,就越发严肃了。她们也觉得孟正卿等人的确进步很大,人有不是那种天才中的天才,何况一口气也吃不成胖子。   也就是爹爹太严格了。   私下里跟海棠说。   海棠听了忍不住好笑:“不许这样说你们爹,他不过是太认真了些,所以期待也高一些。”陆言之天生不是那种吃闲饭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认真。   只要认真了,没有做不好的。   当然,除了做饭,他认真也救不了。   星月书院因为这一次乡试放榜,大放异彩。   不过那几个孩子如何纨绔,这元京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竟然短短一段时间,就个个上榜不说,还都是甲榜,便有人开始质疑,便说礼部那里跟逍遥王爷串通一气,给他泄露了试题。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陆言之听闻后,倒没有多生气,就是这些孩子的家长坐不住了。   不过比他们还要生气的就是礼部了。   礼部上书亲自上书求陛下彻查到底,务必还给他,还有礼部诸位大人一个清白。   说来这逍遥王的封号,是元帝给的。   朝廷是个什么状况,皇子们是什么样子,这些官员最为了解。元帝给了逍遥王这封号,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就是要他逍遥快活的过一辈子,所以他们这些官员基本不跟逍遥王来往。   有的甚至见都不曾见过。   奈何这逍遥王是闲不住的,非得要继承老皇叔的衣钵,继续开什么书院。   没想到真有几分教书育人的本事,硬是把烂泥给扶上墙去。   这一点对于礼部官员来说是喜闻乐见的,没准这些纨绔里,就将来朝廷的人才就在里面呢。   但是现在忽然有人造谣试题泄露给了逍遥王,他们当然不愿意背这个锅了。   而且逍遥王明显比那位大家的老皇叔更合适育人子弟,他们各自都还想着,这乡试忙完后,就把家里那管不着的孩子送进去,不求像是孟正卿严小五他们一般出息,但好歹能读书写字,以后不至于被人蒙骗了。   因此这官司就顺利地打起来,老九本来是想要自告奋勇的接了。   但奈何他是陆言之的弟弟,只能避险,最后交给了刑部。   科考舞弊案件,从来都不能姑息疏忽。   元帝如此下令,也可以说是为了证明陆言之的清白。   本来陆言之那生活三点一线,海棠与各贵族夫人也极少来往。   也就平时跟五皇妃走得近一些,可是五皇子是在户部,这也和礼部没关系啊。   更别说那几个学生了,星月书院封闭式的管理,他们根本出不来,家里也没法去看他们。   所以这样一查,打消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反而让星月书院和陆言之的名声都更上一层楼。   这官司赢了,孟正卿等人别提多解气,天晓得他们在书院时候是何等的刻苦,只差没把这些年落下的都全部学回来。可是辛辛苦苦换来的成绩,却被人质疑诬陷,如果这件案子没有仔细的查,他们一辈子就背上了这样的名声,再也洗不掉了。   洒下韩素的有所努力,在别人看来都是窃取而来的。   换做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那几日不别提有多颓废了。   海棠听五皇妃说起孟正卿整日在家里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是心疼这些个倒霉孩子。   因此这案子结了,便打发小厮去各家,将学生们请来,说是备了烧烤宴席。   烧烤虽然元京也有,但没有那么完善,不大受人喜欢。   所以几人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奈何师父师娘热情相邀,不好拒绝这一片好心仪,几人还没到中午就来了。   却发现这什么没准备,那后花园里就摆着烧烤工具和一堆碳火和作料,其他的什么都没,不禁傻了眼。   而且那些工具和作料,好些都不成见过,不免觉得有些新鲜。   但新鲜归新鲜,这上面都没有,失望还是多一些。   这都是饿着肚子来的呢,午饭都没吃。   “刚夸完师母是天下最好的师母,可是这……叫咱们吃个什么?”严小五叹着气说道,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去,有些垂头丧气的。   他话音刚落,孟正卿就推了他一下,“师姐们来了。”   明明他们年纪比陆嫣嫣和陆婠绾还要长,可是文比不过,武也斗不过,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一声师姐。   严小五是怕了这姐妹俩的,赶紧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说半句不满的话。   陆嫣嫣姐妹俩走来,身后跟着一串小丫鬟和小厮。   见了他们只扔了小竹篮和鱼篓子,“菜在后院,鱼虾在湖里,各位师弟努力哦,这可是师姐们专门给你们孝敬师父师娘的好机会。”   几人如何还不明白?他们那星月书院里最奇葩,连农耕课都有,还不是理论,而是提着锄头自己去开垦,挑选种子种下。   刚开始不懂,各人挑选的种子不一样,所以根本就没办法交流心得,只能自己钻研自己种的这菜要怎么照顾。   所以现在不但不是那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贵公子,还能像是乡下小子们那样自己扛锄头种地,下水抓鱼虾。   却不知道海棠还让陆嫣嫣姐妹俩下帖子邀请了这几个学生家的同龄小姑娘们。   闺女们虽然不用去混迹这上流圈子,但是同龄朋友还是需要有的。   这会儿梳妆打扮好才姗姗来迟的小姑娘们见着自家的哥哥或是小叔如此劳作,也是惊讶不已。   不过这摘菜或是捞鱼抓虾的事儿,她们平日都没见过,毕竟都是养在深闺里,等瞧见这些东西都时候,都是摆放好看整齐地躺在饭桌的盘子里。   有两位尊贵的公主领着,也愿意参与,倒觉得有趣儿。   这才春天,府上的蔬菜都是种在棚子里的,所以不是特别多,但是用来招待他们今天这一顿烧烤,倒是足矣。   女孩儿们坐在花园里摘菜洗菜,男孩儿们也开始杀鱼洗虾,好不热闹。   等拌好了作料腌上,就开始上碳火。   孟正卿几人从来都是那跳脱的性子,如今有曲逐舟和柳慕笙领着,倒是有条不紊,不多时就闻到了烧烤香味,姑娘们则坐在一旁的小亭子里等着他们伺候。   大家一片欢声笑语,陆言之跟海棠也领着两个小的参与进来,完全没有小姑娘们以为的尊贵架子,反而瞧着这一家子和睦融融的,心中十分羡慕。   这一顿饭他们基本没要丫鬟小厮帮忙,都是自己倒腾的,刚开始手艺虽然差了些,但后头也是逐渐成效的。   最重要的是,这动手过程中的欢乐,是什么也代替不得的。   而且自己做的,总觉得比那御厨做的还要香。   海棠还拿出了去年婢女们酿造的桃花酒,度数并不高,小姑娘们也跟着饮了一些。   直至到了日落时方,各人才领着自己的妹妹或是侄女们尽兴归去。   路上孟正卿与侄女同乘着一辆马车,他与侄女是第一次上逍遥王府做客。   孟姑娘以前觉得公主们娇纵了些,是因为身份尊贵,可今儿她才晓得,公主们骄傲的资本,并非是身份,而是逍遥王和王妃的尊重和信任。   这种信任尊重,他们在家里是没有的,莫说是她们这些女孩,就是小叔们也不曾拥有过,所以这心里好生羡慕陆嫣嫣姐妹俩有那么一对好父母。   想要做什么,不会被质疑,反而会得到支持,即便没有做好,也会有父母帮忙,有他们的鼓励,而不是责备嫌弃。   而他们想要做的所有事情,刚开口得到的就是否定……   这便是差别,饭桌上也全是那些无用的规矩,冷冰冰的。   一家人一天也就是晚饭那会儿能聚在一起,可是食不言,一句话都说不上。   想要亲近更不可能了。   所以现在这叔侄俩是十分羡慕逍遥王府的饭桌,一家人有说有笑,父母给孩子夹菜,孩子给父母夹菜,多好啊。   两人唉声叹气中,很快就到孟府了。   话说逍遥王府这边好生热闹,安家这边却是怨声载道。   “当初我就与你说了,好好地跟逍遥王在那书院里做个先生,便是这辈子没什么成就,但一世富贾安平总是有的,你却偏不听。”安老爷想到如今星月书院的名声,以及陆言之所收获到的赞赏。   就凭着那几个孩子,再有他那身份,以后少不得会成为一代大儒了。   儿子即便成不了什么大儒,但也是一方有名的学究。   偏偏自己这个儿子不成器,起初明明打算去星月书院做个先生,可是这自打成亲后,便没去那书院半步,家中闹得乌烟瘴气不说,大好的前途也葬送了。   安夫人也跟着责备:“就是,我说这缓个些时日……”   不过安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老爷愤声打断:“若不是你惯着他,哪有今日的糟心事?”   安镜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大夫刚送走。   前些天跟安镜因孩子事情起了争执,便谁也没理会谁,哪里晓得这才两三天的功夫,他竟然与表妹睡到了一处去。   婆婆早就巴不得让自己的亲侄女做媳妇儿,这下可好,名正言顺的就要娶进来。   是娶进来,不是抬进来。   自己这个正室还在,就要娶进来,那就是平妻。   她在公婆面前不敢如何,毕竟他们对自己素来不满,嫁过来这么久肚子又没动静。   所以回了房,便动手打了安镜。   然后彻底将公婆得罪了,倒是那表妹越发入公婆的眼。   安镜只觉得浑身疼痛,可此事终究是自己一时糊涂错了,所以叫澹台若心打一顿,出出气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会儿睁开眼见她还在,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又担心她去对付表妹,所有有些不放心。   表妹那么弱不禁风,哪里经得起她一掌。   只怕是非死即伤,于是赶紧强撑着身上的伤爬起来,“若心,此事是我的不对,你莫要迁怒于表妹。”   澹台若心那会儿有些怒气攻心,失手打了他,但是后来也被吓着了,心中后悔万分,只想等他醒来,自己与他道歉。   但现在她听到安镜一醒来,居然是维护那个贱人,心中怒不打一处来,“所以呢?”   安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怕多说多错,毕竟现在澹台若心分明是在气头上。   他不言语,澹台若心不免觉得失望,“所以,就像是公公婆婆的意思,将你表妹迎进来?”   安镜听得这话,只觉得她不可理喻,心想自己也叫她打了,还得理不饶人,于是没好气道:“此事爹娘做主,何况你不想一想,表妹千里迢迢跟我们来元京,孤苦伶仃无任何依靠,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是我愧对于她,难道你就不能有一丝宽容之心,给她一个名份么?”   澹台若心听得这话,愣了好半会儿没说话。   让安镜也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半响,澹台若心才笑起来,只是越笑那眼角的泪水就越多,然后朝安镜看过去,眼里却再也无任何光彩,一片死气。淡淡地问道:“孤苦伶仃无依靠?背井离乡?那我呢?我又算什么?”她背着爹娘嫁给安镜,独自一人呆在一个陌生的家庭,去讨好一个不喜欢自己的老太太。丢掉自己所有的尊严。   做的这些,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可是这个男人给了自己的山盟海誓,仅仅维持了新婚那个月,就慢慢的淡了去。   她也没指望这个男人能回自己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你好好休息吧。”口气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安镜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加上自己现在浑身疼痛,所以并没有多想,见给走了就躺回去,没多会儿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便晓得是表妹来了。   澹台若心走路那是带风的,怎么可能有如此轻盈?   澹台若心并没有马上离开安府,而是飞到房顶上,夜空中正好一轮明月。   此时此刻,她心中无限委屈,多想在爹娘膝前狠狠痛哭一回。   可这时便听下面廊下路过的丫鬟们说话。   “这天底下还没有听说妻子能打丈夫的,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而且表小姐那么温柔善良的人,与少爷从小又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做咱们少夫人其实是最合适的,可偏偏少夫人要一脚插进来。”   另外一个丫鬟闻言,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探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与她说道:“我听夫人身边嬷嬷说,表小姐与少爷原本是要成亲了的,谁知道咱们少夫人设计勾引少爷,让少爷和表小姐产生了误会……”   后面的话澹台若心没有再听下去了,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这个安府容不下自己,即便是一个下人眼里,也容不得自己。   更不要提那些所谓的主子了。   所以她想趁着安镜睡着了去收拾行李。   走的是楼顶,可是到自家的房间,却听里面传来阵阵温言细语,仔细一听,正与自己以为已经睡过去了的安镜你浓我浓。   如此,她还去打扰他们作甚?看来自己果然是那个多余的。   也就没再搜什么行李。   只是离开了安府,她却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去处的没有。   当初那书斋,出嫁后就托人转手了。   但她还是习惯性地走到了这巷子里,却没想到都已是这个时分,门口的灯笼还亮着,明明知道那灯笼不是为自己留的,可心里还是莫名一暖,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但也没有进去。   她不买书,这里如今也是别人家,怎好冒然进去打扰?   可没想到这时候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女侠,没想到是你!”   然后就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书生高兴地从柜台后面绕出来。   但是澹台若心真想不起,他是谁。   不过书生已经兴高采烈地提醒着:“女侠还认得我么?在城外山庙门口啊。”   他这一说,澹台若心倒是想起来了,后来这书生把此事写成了故事。故事里把自己描述得有些过于夸张了。   也正是他写的这话本子,促使了安镜急火急燎地求自己与他成婚。   他那时候都跪下了,许了无数的山盟海誓。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为了娶自己而跪在自己面前,澹台若心就感动得一塌糊涂,点头答应了。   然后才有了此刻的落魄。   书生见她打量着这书斋,便笑道:“听说女侠出嫁了,所以我便将铺子接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女侠居然会来此。”   这话提醒了澹台若心,她这个时候来这里作甚?而且这书生曾经还以自己为主角写过话本子。   如果让安家知道了,怕是要揪着此事不放,于是匆忙回了一声打扰,便急忙走了。   没有去处,最后还是去找海棠。   只同陆言之道:“我借你媳妇一个晚上。”然后就枕着海棠的大腿哭了一个晚上,也将她府上那些事情说与海棠听。   海棠当初不看好她在安夫人不喜欢她的情况下嫁到安家,料想着日子可能不会太顺畅,但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堵心啊!   再听到安镜最终还是跟他表妹搅和在一处了,便问澹台若心,“那你打算如何?”   “我想和离,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我为了讨好婆婆,晨昏定省端茶倒水,她喜欢吃坚果,我亲自剥,没有一天间断过。她说别人家媳妇女红做的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努力去学。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不喜欢就不喜欢,我的任何努力和讨好,只怕从来都是一文不值的。”   原本拿刀剑的手,她以为已经苟粗糙了,可是自从每日剥坚果,她的指甲便隔三差五折断,为了学习女红,十指也被绣花针戳得满身针眼。   这还不如她当初练剑时。   海棠本来以为依照她的性子,多半会原谅安镜,没想到这一次想得如此透彻。不过这是她的事情,自己不好插手,只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如果需要我的帮助,你尽管开口。”   “谢谢你海棠。”澹台若心这会儿觉得,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倒霉,一无所有,最起码还有个朋友。   她没有因为自己要和离而指责自己笑话自己,反而给了自己最坚定的支持。   有了海棠的支持,澹台若心只想快刀斩乱麻,去了衙门里一趟,下了和离书,亲自送到安府去,然后丝毫不理会安府的任何人,收拾自己的行礼就要走。   却听到安夫人的话从身后传过来:“你这个泼妇,打了我儿子还有脸和离,大家都来瞧瞧这悍妇,嫁到我们安家一把年纪了,蛋都没下一个,还不让我儿子纳妾……”   不过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那还带着伤的安镜急急忙忙给拉了回去。   他原意为自己挨了澹台若心一顿打,等她冷静下来,这件事情算是理清楚了,等过一段时间自己再想办法调解她跟表妹之间的误会。可是没想到才一夜的功夫,她就和离,而且如此决绝。   等他反应过来,追出来,只看到澹台若心决绝而去的背影,以及他娘像是个泼妇一般骂起来。   于是赶紧将他娘拉进来,“娘,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样闹,若心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安夫人只觉得自家儿子脑子有问题,“我的傻儿子,这种女人连和离书都敢写,自己的男人都不要了,还要脸做什么?不过她走了正好。”侄女就直接嫁过来做正室了,想想也不是那么难过。   就是想到这澹台若心把儿子打了,还耗了儿子这么些年的时间,心中还是有些堵。   又见儿子一副不舍的样子,只道:“她那书斋早就卖出去了,如今除了逍遥王府,她没个去处,不过这种不要脸的女人,逍遥王府怎么可能还会让她进门?我看不如找几个人想办法弄她滚出这元京,眼不见为净。”   安镜只觉得疲惫不已,听不到他娘在耳边舌燥什么,只摆着手,“娘,你别管了,我先回去休息。”   安夫人才不想管,那讨厌的女人走了,正好给儿子和侄女筹备婚事,把那女人留下的晦气都给冲走。   可是海棠怎么可能将澹台若心拒之门外?   她不但没有,反而帮澹台若心安定下来。   只是很快就发现被安家认为不会生育的她居然有孕了,而且已有两月余。   但已和离了,她断然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回安家受那股子气,又不是欠虐,真想伺候老太太,还不如伺候自家母亲。   算着时间,她爹娘再过三个月左右,应是能到这元京的。   孩子她是打算留下,生下来自己养着。   后世单身母亲其实也很男在世道上立足,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好在澹台若心也不是一无所有,她和离后那小书生对她照顾良多。   看她的眼神总是发着光。   只是澹台若心连续两断失败的感情,耗尽了她的所有青春,现在对于感情一事早就心灰意冷,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一天天长大的肚子上。   很快步入夏末,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左相夫妻俩也到元京了。   澹台若心也从王府的别院搬出去,与父母住在一处。   然后那小书生上门就越发方便了。   澹台老爷有些气恼女儿做事冲动,但看着她现在这幅模样,也不忍责备,只与夫人一起照顾着她。   而安家那边,安镜高调地迎娶了他表妹,宴席办得叫那个铺张,好不热闹。   只是在这元京里,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在这偌大的元京,是惊不起一点水花的。   再度成婚后的安镜没好意思去星月书院,本想跟楚郁笙合伙做生意,可是他这性子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便去参加了第二年的乡试,打算走科举路。   然后平时也没闲着,往小衙门里做了个师爷,日子倒也过得去。   唯一不足的是,表妹的肚子也不见动静,成婚也是一年多了。   这时候安镜越发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了,不然一个两个都没怀孕,总不可能两个媳妇的身体都有问题吧?   安夫人虽然疼爱侄女,可和儿子比起来,当然是儿子重要,因此害怕儿子名声受损,劝他纳妾。   这个时候的安镜已经被生活折磨得有些发福了。   当初的兄弟们,撇开陆言之不提,就是楚郁笙也有了两个儿子,连那金宝听说都成亲生了个女儿。   除去此事,还有衙门里,再没了当初高贵的身份,又很少同陆言之这个逍遥王来往,所以衙门里的人是十分不给面子的,他处处要求做好,当然累。   所以安夫人提议纳妾,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整日面对着怨妇一般的表妹,他也觉得心烦。   他表妹倒是闹了一回,但也没有澹台若心那个勇气,只能委曲求全,反正这个时候她已经认定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表哥根本就不会生。   因此也没多在意妾室的存在。   然而,没想到安镜刚考上举人,两个小妾都传出了好消息。   与安镜一同参加考试的,还有孟正卿几人。   柳慕笙仍旧将众人狠狠甩在后面,霸占着魁首。   又因为跟曲逐舟那生意合作得相当顺利,所以曲逐舟给他出主意,“我听说你们江湖人不是都分什么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么?你看现在我姐夫这么多弟子,你其实算不得什么。”   他这一点拨,柳慕笙立即明白,自己要做师父门下最耀眼的弟子,于是琴棋书画全面发展,硬是将自己一个冷酷的江湖少年练成了一个儒雅潇洒的少年公子。   早已经忘记自己的初衷,学好这些,就是将来娶陆嫣嫣一起练绝世剑法。   他的人明明在元京读书,跟着陆言之学习六艺,可江湖上名声却越来越大,各家都恨不得与他拉上些关系。   毕竟这天下就没有不爱银子的人。   各大派弟子多,却没法总将题目闲养着,大多日子过得清贫,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真不是随便说的。   所以有柳慕笙这个商行给个门派的弟子们提供这样一个工作的机会,不但有银子赚,还可以权当历练,大家何乐不为?   当然都恨不得在他商行里多争取几个名额。   星月书院名声也是一路水涨船高,几乎被人认为踏入星月书院,那么这科举路也就成功了三分之一,所以越多的人慕名到此求学。   书院学生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陆言之也不可能收那么多弟子了带在身边。   但仍旧忙着。   相比之下,两个这会儿子们都已经四岁了,海棠倒是轻松许多,女儿们又懂事,闲着就去五皇子府上逗弄小侄女们。   话说元帝本是打算五皇妃生下孙子后,就立五皇子为储君,没想到竟是个小孙女。   那也不要紧,皇室就缺孙女,格外欢喜。   可是没想到接下来怀了二胎的五皇妃,仍旧生了个孙女。   宫里依然是高兴的,耐心地等着第三胎。   眼瞎五皇子摸着自己那圆圆的肚子,“甭想了,我觉得又是一闺女,跟以前怀孕一个感觉。”   “我看五哥倒是欢喜得很。”海棠瞧着她那肚子的形状,这么一说真有可能是女儿。   “他自然是高兴,只管着户部就觉得累死累活,真要管这全天下,怕是要他的老命。”五皇妃笑着说道,又因为幼弟孟正卿在陆言之教导下长了出息,所以与海棠也就亲密几分,问起她陆嫣嫣和陆婠绾的婚事:“丫头们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现在的陆嫣嫣虽然才十二三岁,但因是美人胚子,又有出息的爹娘给了那么多光环套在身上,所以哪怕在元京里低调,但也十分瞩目。   海棠对这个问题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她觉得丫头们年纪还小,但是每逢去宫里,各宫的娘娘们都要提醒好几次,不可随意给丫头们订亲。   而她回的话一直都是,“这是孩子们一辈子的事情,主要看她们的选择。”   若这话放在寻常之家,自然是不可能让女儿们自己挑选夫婿的。   但这是皇家,全天下的好男儿都要由着公主们来挑选,所以娘娘们听了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第83章 番1   大元帝国元贞二十六年,盛元帝禅位, 其第十七皇孙王熠即位, 年号孝安,真正的大元盛世也是从此刻真正地开启。   话说这孝安帝父亲, 乃大元当时大儒逍遥王,桃李满天下,门生子弟遍布各大州, 其亲自编纂的海棠游记,更是清楚地记载了大元每一个大州的风俗文明,以及地质与各种植物, 对后世有着极其珍贵的研究价值。   每一笔一划,都是他与其王妃海棠亲自到各州考察, 根据真实情况所记下的。   所以他不单是当世大儒, 在育人读书之上有巨大贡献,连在地理学和植物学上,也无人可及。   其王妃更是这富家天下, 听完她手中的商队遍布元国每一个角落, 日进斗金说的便是她。   有着这样一对卓越的父母, 子女们自然不会差太多。   尤其是这孝安帝,能在诸多皇孙里被选中, 自然非同凡人。   话说一开始这储君之位其实已经内定给了当时的五皇子, 也就是现在的淮南王。   只是奈何这五皇子迟迟没有儿子, 其王妃孟氏连续给他生了五个女儿, 让一心等待着曾孙出世的元帝也放弃了, 转而将目标放在了孙子们的身上。   想想元帝九个儿子,没有一个愿意继承大统,这么多孙子也是在各家父王的耳目濡染之下,对这储君之位十分抗拒,一个个都十分不上进,就想拿着那点俸禄当个闲散人,守着小小封地过日子。   但是这王熠却不一样,从小就聪明好学,传闻刚会爬就已经学会了认字,四五岁的时候诗词歌赋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更不要说那启蒙书。   □□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站在御书房里跟着元帝论策,谋得一手极好的帝王权,让元帝终于看到了希望,所以小小年纪的他就成了储君。   他成了储君,各叔伯堂兄弟们,对他无不感激,该回京的回京,当时那元京好一个热闹。   又说他有两位亲姐姐长安长公主和长宁长公主。   陆嫣嫣武功学得极好,天赋也极佳,从十几岁父王将几个弟子送上了仕途之后,不在亲自教授学生,领着王妃去往各大州游玩,顺便写下了对后世影响颇深的海棠游记。   于是她和妹妹就充当其护卫。   他们的第一站,便是故乡当初的大齐国,如今的齐州。   便遇到了不少故人。   海棠的母族几乎都在瞻州,当初一家人也在这里经历了不少生死,如今回来,老北安王还在。   只是年迈的他已经听不到声音了,但这有生之年见到女儿一家,也是极其欢喜。   在海棠陪伴他三个月后,在一个清晨安详离世。   如今的瞻州一直都是海棠的大哥李淳风管理,成了独立的城池,并不在大齐州的管辖内,而是属于独一无二的小直隶州城,由着元京直接管理。已守护瞻州城下的神兵为己任,再有三哥二哥一文一武辅佐。加上海峡的州府开通了海运,所以这如今的瞻州,富足有余。   就是这富足安生之下,便有了让人去考虑旁的事情。   几乎是老北安王才下葬半个月,海棠的二嫂便将她找到,“小妹,嫂子知晓这个时候不该来找你说这事儿,可过不了几天你们又要去天辰州,所以嫂子也是没法儿了。”   她一开口海棠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老父亲才去世,让她觉得当珍惜眼下的所有亲人,不然这年年岁岁的,花固然相似,人却不同了,不知下次再回瞻州,能见着的亲人还有谁?   于是便耐着性子听她说,“嫂子请说。”   李二夫人见此,以为有希望,连忙开口道:“你心疼小舟我们是知道的,拿他做亲弟弟这一点也不作假,但是你看看小舟和芙儿年纪都不小了,娘家那边催促得紧,小舟还年纪轻,有什么银子赚不完的?哪里有这终身大事要紧?所以啊,想求你开开金口,让他赶紧回来一趟,把婚事办了,有了个一儿半女的,再去闯荡,家里头也放心些。”   海棠心说知道我拿他做亲弟弟,可是这混婚姻大事如此大的事情,当初也没知会自己一声,现在小舟不愿意回去成亲,反而想起自己来了。   其实心中是不悦的。   花翎已经大了,也快要订亲了,当然知道这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全了就能美满幸福的,他那未来订婚对象是平家女,他也不喜,只是父亲说为了保护瞻州,必然是要与平家结亲。   所以他只能点头答应了。   但是这表舅如今已经是富贾天下的大商了,又有小姑这个胜过亲姐姐的义姐,还需要考虑旁的因素而成婚么?   不是想娶谁就娶谁么?如果努力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婚姻大事,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察觉到小姑眼中的不喜,便猜到了一二,毕竟小姑自来给表妹表弟们就极其的尊重,从来不会让他们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便插嘴道:“娘,我觉得像是表舅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晓孰轻孰重,这么多年没愿意回家,多半是不愿意这婚事。”   可是话音刚落就被李二夫人责骂道:“你懂什么?他若是不愿意,当初就不该答应,这么多年白白浪费了芙儿的好光阴。”   海棠听得她这样说,终是忍不住为小舟说一句话:“他当初若是不答应,容家一屋子的女人就要寻死寻活,骂他忘恩负义,他这人素来最是重亲情,又顾及着你那祖母的身体,只能答应。我以为你们都是聪明人,这么多年他不愿意回来,你们已经懂了他的意思。还是你们都明白,却只顾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从不考虑他是否愿意?”   李二夫人是来找海棠做说客的,但是没想到却得了海棠这么一番话,发愣了几下,才反应过来,“海棠,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容家的情况你知道,没了男人无依无靠的,他若是以后娶了外姓女,那只怕就顾及不到容家了,到时候容家那一屋子的女人该如何生存?”   “该如何生存?”海棠只觉得好笑,“那么多人是缺手还是少脚?更何况小舟每年在自己的分红里拨给容家多少我心里难道没数么?那些钱财莫说是这一辈子,就是再有三辈子,只要不去赌博,福贵几世是可保的。我看容家也别拿什么血脉来说事儿,到底是想名利双收罢了,抓着小舟不放,说什么疼他,是他仅剩下的亲人,可是现在的所作所为,与当初的上官家又有什么区别?在容家的眼里,他哪里还是什么亲人,我看反而像是一块金元宝,谁都想抢到抱着怀里去,拼命去压榨能从他身上能得的所有好处。”   海棠也是气急了,想到小舟所受到的这些委屈,便替他难受。   就因为他重视亲情重视容家,所以就能任由容家这么将他糟蹋么?   李二夫人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但是又不敢同海棠生气,而且海棠说的这些就是事实,现在的小舟名气之大,如果真的和容家没了关系,容家那光景,少不得被人欺负不说,姑娘们想要在寻找好人家,也是艰难了。   一旁的李花翎听得海棠的这些话,却是觉得十分解气,索性朝海棠跪下,“姑姑,侄儿也求您做主,侄儿不愿意与平家联姻。”   海棠并不知晓此事,听得这话,疑惑地朝李二夫人看过去。   李二夫人被她那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推得干干净净:“这事是你二哥做主的,我没插手,而且他这样就是想以后能更好的保护瞻州。”   海棠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怎么全是这样的糟心事情?没好气道:“平家也好,云家也罢,还有陶家,祖训当前,这上了千年都不曾变过丝毫,以后自然也不会,如今去同人家联姻,你们是信不过人家还是信不过人家?”   又急忙问道:“婚事确定了?三媒六聘过了?”   李花翎见海棠这样激动,就晓得事有回转之地,“没有。”如果不是祖父去世,只怕早就已经去了。   海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跟三哥娶陶家女是不一样的。   三哥那是责任,毕竟当初陶家的摊子是母妃丢下的,这么多年了,该回去接替陶家。   李二夫人也不敢说什么,等回头海棠说起李若风之时,李若风也是一脸懵,“我哪里知晓花翎对平家姑娘没意思?是你二嫂同我说,瞧见花翎和平家小姐来往密切,兴许是年轻人不好意思点破这事儿,所以才让我……”   好吧,海棠承认,这种事情二嫂干得出来。   叹了口气,“孩子们的终身大事,让他们自己做主,你们做长辈的,从旁看着就是,若真不合适再劝阻。”那是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又不是跟父母,为何要父母来给他们挑选?   李花翎求了海棠,以后不用担心父母之命了,但因着此事,也被他娘责备了许久。   加上他娘因为容家的事情没办妥,还从海棠这里确定了小舟的意思,就越发烦躁了。   李花翎见着这光景,在家也要被母亲嫌弃,索性收拾包裹,去投奔丝绸大商金宝。   后与那金宝的妻妹相识,经历了许多事情后,结成了夫妻。   此事自然是被李二夫人极力反对,好在这李花翎素来比较拎得清楚,并没有像是当初的安镜一样糊涂。   见着母亲不喜欢妻子,便从家里搬出来,又借着做生意的事儿,极少让妻子和母亲碰面。   但是该孝敬母亲,他也一样没落下,自己得闲了也总是回去瞧父母,有什么好东西也没忘孝敬他们,还借着妻子的名头送。又自己买了许多东西送给妻子,说是母亲送的。   其实妻子心里明白,但是他这个态度让妻子感动,也就尽量去孝顺那个不喜欢自己的婆婆。   所以与妻子的感情也没冷一分,母亲那里也是孝顺着,一直都是和和美美的。   不过这是后话。   海棠一家从瞻州离开后,到了天辰州。   在去往天辰州的船上,发现这船上的老板娘竟然是宋子茵。   她身后跟着一个清隽小子,海棠猜测,估摸着是她兄长的那个遗孤。   果不其然,待她认出海棠后,邀海棠一家在船头赏月。   她丈夫以前是个船老大,但是因为一次暴风雨瘸了腿,不过对于这片海域是了如指掌,正好陆言之有事请叫,他们便在一旁说话,海棠也跟宋子茵聊起了过往。   这不免也就提到了当初宋子千的事情。   当初瞻州战火起,便没工夫去估计那宋千,却不知他最后去了哪里,整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没了踪迹。   很快宋子茵便与她解这疑惑:“他四年前死了,四肢的筋被人挑了,我见着他在码头边讨饭,是他先认出的我,只是我想着他做的那些事情,终究是没办法原谅他,所以我没管,但是我家男人知晓了,就找几个人将他安妥,谁料想他那样子了,还去赌馆里,输了银子拿我夫妻二人的名头借钱,我夫妻二人又已出海,过了还银子的时间也迟迟未归,他就被赌馆里放狗咬死了,也是自作自受有天收。”   宋子茵对这个二哥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口气也淡淡的,仿若陌生人一般。   “我瞧跟在你身边那孩子,是你大哥那个的孩子?”海棠也多问了一句。   宋子茵回头看了一眼侄儿,看似狠厉的眼里,多了几分慈祥,“是啊,这孩子也是命好,当初若非是你,莫说是他能有今日,便是我与我那苦命的嫂子,怕是早已成了一被抷黄土。”   她说着此事,大抵又因多喝了些酒,话也就多起来,跟海棠说起她们到天辰的事情。   她们俩从南亭候逃出来后,给海棠送信的消息终究是传了出去,被王府的人追杀,嫂子为了救她性命惨死在乱刀之下,那时候她就抱着侄儿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嫂子惨死。   可是为了孩子,她只能苟且。   再到后来,天辰终究不敌大元铁骑,成为了天辰州,原来的皇室不复存在,海棠夫妻的身份也大白天下,可是她还不知道,仍旧躲躲藏藏的,一次受了重伤,被她男人捡了回去。   相处久了,她也累了,两人便凑合一处过日子,等着知晓海棠的身份后,也就借着这点势头,做起了这海上的生意。   “其实我不后悔当初给你送信,哪怕你不是什么大元国的王妃,真的。”她一边喝着酒,一边同海棠继续絮叨。   “我信你。”海棠见她红着眼睛,这烈酒一杯一杯下肚,只是不知可能洗去她过往那些不好的记忆。   这时候只见她忽然抬起头来,看朝海棠问道:“他死了么,我听说他砍下那恶妇的人头,然后又逃了。”   海棠知晓,她问的是镇安伯,她爹。   “死了。”   然后宋子茵就哈哈笑起来,“死了就好,不然我这午夜梦回,总觉得对不住娘和大哥大嫂。”又仰头喝了一杯酒,“你说可笑不可笑,当初多少人羡慕我娘啊,可是谁知道这就是天大的笑话,我娘到死都不知道,我爹为何不纳妾……”因为她娘在她爹的心里,只怕就是个延续血脉的工具罢了,连妾室都比不得。   她甚至怀疑,她娘的死,是不是她爹也参与其中。   “我觉得,宋子千是我爹的亲儿子,两人坏得那样纯粹,连至亲骨血都不放过。”她看着特别有精神地说完这话,可是下一刻却一头栽在桌面,昏睡了过去。   她那与陆言之聊天的男人见了,急忙和陆言之说了句稍等,然后匆匆赶过来。   与此同时,她那侄儿也一脸焦急地跑过来。   海棠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其实宋子茵前半生的苦没有白受,这世间对她也不无情,最起码她现在身边还有两个挚爱她的人。   宋子茵喝得太多,第二天海棠一家下船,她还没醒过来,是她侄儿和男人来代送的,海棠与她留了封信,便踏上了天辰州。   在天辰州待了三个月左右,也算是将这天辰州走遍了,坐船去往秦州。   大抵没有缘份,所以没遇到宋子茵家的客船。   于秦国他们也没有什么故人要访,所以是漫无目的的走。   可没料想一日他们一家在街头吃本地特别有名的小馄钝之时,前面便传来一阵打骂声。   海棠抬头看过去,是个中年妇人正在掐打身后的年轻女人。   她这一看,小摊上的常客立马就同她说道:“那是佟老板家的夫人和小妾,听说那小妾是从元京买来的,不过脑子估计有毛病,总说自己是逍遥王的表妹。”   当初韩素素跟海棠一家在一起时,那叫活得一个精致,固然是她喜好老成一些,看着有些老气,但是这吃穿用度上,也是精致无比。   精致养出来的人儿自然如同那娇花一般。   可是现在海棠还真没认出,那个年轻女人是韩素素,满脸的灰暗,眼脸发青,穿着俗气的桃红色绸缎衣裳,涂着与她肤色不匹配的口脂,显得整个人越发的老态。   还没等海棠这一家反应过来,小摊的老板就笑道:“可不是疯子么,咱们秦国谁不知道南亭候府有几口人,有多少亲戚,这里头就没有什么表妹,也是那佟院外胆子小,所以才一直留着她。”   打骂声越来越近,陆嫣嫣和陆婠绾也好奇地看过去,也没认出来。   韩素素对于这种当街打骂早就习以为常,但是被海棠娇养了那么多年,这种皮肉上的疼痛她终究是承受不了,因此总会因为疼痛而叫出声来。   好在大家都当她是疯子,所以如今也不觉得丢脸了,再说此处也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话说她刚醒来知道弟弟和那花娘将她卖了的时候,险些崩溃,几度晕阙,后来打算跳水逃走。   却还没实行就被发现,然后给佟老爷关起来。   后来实在被饿得不行,逃又逃不掉,叫她跳水死也不甘心,因此就只能屈服。   那时候的她还没经历这佟夫人的打骂,刚从星月小筑里出来也还是细皮嫩肉的,甚是得佟老爷宠爱。   可是等到了这秦国,到了佟家,她苦难便来了。   头一次被打骂她还反抗,可是反抗却只能换来更多的打骂。尤其是佟老爷后来又出门去了,她即便搬出逍遥王,也没有什么用。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反而当做是一个笑话,佟夫人还将她带出去,当街打骂给众人瞧,她就是那个与逍遥王攀扯关系的疯子。   本来已无动于衷,可是恍惚间,韩素素觉得自己看到了海棠,她一如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绝美,时间对她似乎格外宽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的痕迹。   她想可能是这老太婆下手太狠,让自己打出了幻觉。   可是很快,她又发现海棠同桌上的陆言之,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有了一个帝国王爷该有的贵气,书本的温养温润,也使得他越发有着大儒的风范。   她如果看花眼,但不可能同时看到表哥表嫂吧?   还有,那旁边已经生得亭亭玉立的两张小脸,不是陆嫣嫣和陆婠绾又是谁?   以及那两个小男孩儿,就是当初的团子和绯儿?   她这一瞬间是欣喜的,总觉得自己终于得了老天爷的眷顾,想要冲过去,然后立即得到解脱。   可是当她想迈出去的那一步,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衣领。   佟夫人忽然闹肚子,让身后壮实的嬷嬷拽着她的衣领往回去。   韩素素身体单薄,根本就挣扎不得,刚想要开口大呼求救,就被老虔婆一巴掌打来,直觉两眼冒着金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着这一幕的陆嫣嫣忽然起身,“爹娘,我去瞧瞧吧。”   陆婠绾也起身,“我与姐姐一起去。”   海棠也没多想,当即应了,反正姐妹俩武功高,也不用担心。   只需看着眼前的傻团子就好,就是绯儿也不必太担忧。   心里忍不住想,果然是傻孩子有糖吃。   韩素素被带到这一处茶楼的茅房门口,两个嬷嬷仍旧守着她,她们家那大夫人就在茅坑里蹲着。   忽然,她看着那两张一样的靓丽小脸出现在眼前,也顾不得满脸青肿,激动得想要大喊,“嫣嫣婠婠救我,我是你们小姑啊。”   可是声音不知为何,像是被卡在了喉咙一般,如何也发不出来。   陆嫣嫣轻而易举就将那两婆子敲晕,然后示意点了韩素素哑穴的陆婠绾,将她带到一无人之处,才解开韩素素的哑穴。   韩素素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她们封了自己的穴道,心里别提多后悔,早知道当初自己也该跟着她们俩学武才是,如此即便是被拐卖,也不至于这样被人欺凌。   一面激动感激地看着陆嫣嫣陆婠绾,“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的,是表嫂让你们来救我的么?快将那佟家全都灭了九族,你们不知这几年来,佟家是怎么欺凌我的,呜呜。”   她一边说一边哭,满腹的酸楚和屈辱,终于有了出气的时候。   但是,说着说着,发现这姐妹俩都冷着一张脸,然后不知道是陆嫣嫣还是陆婠绾的声音就响起。   这多年不见,她已经认不出这姐妹俩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陆嫣嫣冷眼看着如今狼狈不堪的她,“当初我娘对你百般好,你要学什么都尽力满足你的需求,甚至将胭脂铺的生意都给了你,可你是怎么回报我娘的?”   韩素素张着嘴,想要解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又太期盼有自己的亲人,可我没想到……呜呜,你们信我,我以后一定在也不会做对不起表嫂的事情了。”   “呵呵,如果过错是一时鬼迷心窍就能解释的,那要衙门做什么?还是你觉得你当初伤我娘的那些话和行为,对于我娘都无关痛痒?”陆婠绾也觉得韩素素忒天真了,难道这些年吃的苦头,就让她长了年纪没长脑子么?   “如今的一切,我觉得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但凡还有些良心,记着我娘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恩情,就不该在我到我娘跟前给她添堵。”天晓得韩素素这脑子,以后还会做什么糟心事情?   现在爹娘过得多好啊?为何还要让这种人到他们面前去给他们添堵呢?   所以姐妹俩来此,并不是救她脱离火海,更不可能带她回去。   她们没有那个义务。   不过见韩素素这样狼狈,叫人当家打骂,也于心不忍,便给了一千两银子,“这银子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了,你若是有胆量,就自己去衙门自立门户,现在有律例规定,小妾若是不愿意也可和离。”   韩素素攥着那一千两银子,觉得有些太少,但又担心到时候佟家那老太婆污蔑自己偷的,便连忙求道:“求求你们带我走吧?那老太婆那样狠毒,到时候这一千两只怕她说是我偷的,大家都觉得我是神经病,谁也不会信我的话。”   “你自己脑子好端端的,叫人认定成了疯子,难道自己就没问题么?”陆嫣嫣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银子上面的痕迹:“这不是佟家能有的银票,你只管拿去,没人敢冤枉你。”   韩素素细细一看,便瞧见了那银票下方的标记,方想起海棠现在有着自己的钱庄……   “你现在就可以去,如何选择看你自己,你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以后就继续做你的疯子吧。”陆嫣嫣也不是冷血无情,如今给她选择走一条生路,她若是没胆量,那也怪不得别人。   养她那么多年已经足矣,又无血脉又无亲情可言,没道理还将她接回去娇贵地养着。   韩素素有些怕陆嫣嫣和陆婠绾,又听着那边茅房里老太婆传来叫人的声音,便下定决心,“我去我去。”她再也不想受这份苦了。   只要有了自由之身,自己完全可以找到海棠的面前去。   她才不相信海棠能那样无情无义。   最终,她自请离去,但当初佟老爷买她也花了银子,算上其他的零零总总也赔了五百两,最后就只剩下五百两。   佟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茅坑里蹲着,两个老嬷嬷一直没醒来,没人给她递纸。   不过赔了五百两,完全可以做自己的私房银子,佟夫人当然是高兴的,家里还少了一张嘴吃饭,就没在追究。   韩素素拿着这五百两银子,将自己改头换面了一番,又花去一百多两银子,然后去找海棠。   可惜这个时候,海棠一家早就已经出城,却无人知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   韩素素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后面追,没像是陆嫣嫣给她说的那样,拿着余下的银子去乡下购置田地房屋,安身立命。   所以在一处县城遇到几个赌徒混子,抢了银子不说,还占了她的身子,最后还将她给卖到楼里去。   话说陆嫣嫣姐妹俩回去,也同海棠说了,给了韩素素一千两银子,让她求自由之身,去乡下安身立命之事。   海棠也觉得可以,便没有在多关注。   毕竟韩素素不是笨人,她也有行商的本事,如果她真想好好过日子,就是给她一两银子,她也能从小本生意做起,以后绝对苦不了她自个儿的。   还有她那一手算账的本事,也不是旁人能比,便是身无分文,其实也饿不死她,完全可以靠这门手艺,给人算账赚几个钱。   韩素素的确靠着自己算账这天赋,在花楼里闯出了一片天地。   从一开始被嫌弃太老不愿意接·客而被关小黑屋,到后来花楼的二把手,人人要叫一声的素素姐。   当然,这些海棠是无从而知,继续与陆言之游山玩水。   绯儿在逛完秦国后,就被接回了元京。   在他看来这山水固然美不胜收,但是他更愿意站在这些山水之巅,指点江山,将这些美好山水变得更好。   途间,陆嫣嫣又应邀去参加武林大会,过了两年陆婠绾也回了元京,与五皇妃和诸位妹妹们一起创办了星月女学。   然后这走着走着,就剩下海棠夫妻俩带着傻团子。   星月女学成立后,接到了陆婠绾送来的书信,孟正卿跑去挑战武林盟主的位置。   现在的武林盟主,正是陆言之的得意门生,那个三元及第,最后却弃了仕途锦绣前途,投身江湖事业的柳慕笙。   满腹诗书,使得他成了这江湖上第一个温文尔雅的剑客,上一届当选了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至于孟正卿想不通,跑去挑战他,到底是因为陆嫣嫣。   不过这是孩子们的事情,都是大孩子了,叫他们自己解决,让海棠诧异的是,没想到安镜还真患了了不育不孕。   而且是在跟澹台若心和离后才患上的。   他家小妾们给生的孩子,都是偷来的。   他如今是七八个孩子,十几个小妾,这样算来头上到底有多少绿帽子就不得而知了。   让海棠忍不住写信问一问澹台若心,对于此事怎么看?   澹台若心只给她回了几个字:‘坐着看’。   后面则是一串哈哈哈哈!   海棠想,澹台若心那口气憋到现在,应该才真正得解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