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穿之四爷家的纨绔嫡次子 作者:痒痒鼠   作品简评:   一只小白虎穿越到大清朝的雍亲王府,四爷家的小四阿哥,取名弘晙。弘晙小阿哥在一家人的宠爱下金尊玉贵地长大进学,苏、爽、甜的人生,家长里短,国家兴亡,嬉笑怒骂尽在其中,请看弘晙小阿哥吃喝玩乐,快乐强国,可爱可爱,软萌软萌。本文叙事条理清晰,考据良多,一个柔软舒服的故事,欢迎一阅。 ======================== 第1章   炎热的夏天里,知了在树梢上“知了”“知了”“知了”地叫唤,树荫底下,小池塘边,小八角亭的小榻上,弘晙翻个身子,小脑袋从仰躺改成右侧卧,开始自己的梦乡之旅。   自从成功投胎做人,加上胎儿的时间这都有两年了,他终于吃到辅食,不是光吃奶了,弘晙高兴。   人间的美食,弘晙来了。   弘晙的心理活动很丰富,想着曾经在人间见过的美食美酒美景美人,口水流出来。   一岁左右的小胖娃娃,撅着小屁股俯趴着酣睡得香甜无比,眉眼间聪明伶俐洋溢,胖嘟嘟的喜人。   四福晋坐在儿子的身边给儿子做小马褂,听到动静抬头看看儿子两眼,给儿子擦擦嘴角的口水,再给儿子盖好小薄被,嘴角噙着一抹慈爱的笑儿,继续她手上的活计。   “给福晋请安。”   侧福晋李氏迈着慢悠悠的步子,领着下人一路逛过来,请安问礼,看脸色,还真有几个偶遇的意思。   四福晋脸色一收,端正有礼地回了一句,“妹妹请起。”   也没招呼她坐下。   李侧福晋自己坐下。   “瞧我们的小阿哥,就是讨人喜欢。”李侧福晋的话带有几分真心。   四阿哥露在小薄被外面的胳膊腿儿胖的幺,跟藕节一样一节一节的,侧躺着的脸蛋儿肉嘟嘟的,可不是人见人爱。   四福晋听出来了,很给李侧福晋面子,脸上露出笑影儿。   儿子一睡着就是雷打不动,她也不怕打扰到儿子的好睡眠,和李侧福晋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儿说话。   四皇子的四贝勒府,处于外院和内院之间,靠南边厢房的小书房里头,茶香袅袅,然没人喝一口。   四爷正在和乌先生几个人商议大事。   这次皇上巡行木兰他因为教养弘晙的事儿没有跟去,皇上领着一干皇子臣子和往常一样的出去巡行一趟,哪知道会发生如此惊天大事。   太子殿下胤礽被废除,十三阿哥胤祥义气之下被牵连,现在皇上被气得右手发抖,只能用左手批阅折子,朝廷上更是人心惶惶。   列出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其他两个人都在分析利弊,但是在乌先生看来,“私窥帝账”的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键是皇上对“太子殿下”的感情。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乌先生看似说了一句不搭噶的话。   四爷端坐不动。   心里一动。   他想起自己家里的小胖娃娃,弘晙。   自从弘晙出生,他几乎是把这个苍天赐予的孩子当成心头肉一样地疼爱。顾虑着当年弘晖的事儿,简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么皇上那?   当年孝诚仁皇后生的第一个孩子去世,待到第二个孩子出生,皇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疼爱之情?   更何况还有孝诚仁皇后的生产去世,皇上这么多年来付出的慈爱和心血。   父子之情,不是一纸废太子诏书就可以打破的,这个时候,谁去动“太子殿下”,谁就是在挖皇上的心头肉。   四爷动了心,不甘心,却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一面安排人更加精心地照料幽禁中的“太子殿下”,一面和乌先生接着商议十三阿哥胤祥的事儿,待到太阳西落,他看看时辰,起身去内院的正房。   小胖娃娃弘晙长得有多好,脾气就有多大,性子就有多懒,偏偏福晋又宠着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舍不得重说一句。   四爷踱着八字步来到正房的时候,恰好听到福晋轻声哄着小胖娃娃的情景。   “额涅的小阿哥乖,刚刚吃完一顿奶,动一动再睡。”   “啊呀--额涅啊”弘晙窝在额涅怀里,嫩嫩地喊了一嗓子,还附送一个快乐的笑儿。   睡了一下午,精神头正好,他只是懒得动弹。   亲额涅因着儿子的快乐也快乐,跟着笑。   四爷轻轻咳嗽一声,对行礼的福晋喊了一声“起”,接过福晋怀里的小胖娃娃。   “今天下午是不是没有锻炼走路?”四爷语气严肃,脸色也是本着。   四福晋低头不做声,弘晙被亲阿玛提留在半空中,胳膊腿儿开心地踢蹬着,依旧是乐呵呵的小模样,“阿玛--高高啊。”   亲阿玛……生硬地举起胖儿子,玩举高高。   四福晋很有眼色地不打扰四爷的别扭,等到那对父子俩玩够了,儿子也跟着四爷锻炼走路一刻钟,笑着拿出准备好的物事。   还有半个月就是儿子的周岁抓周,四福晋生怕儿子懒得伸手,或者随便抓一个,早早地开始锻炼。   “弘晙乖,来看额涅手里的毛笔。”   四福晋举着一个小儿毛笔给儿子看。这个时候,毛笔或许是最安全的物事了。   哪知弘晙小脑袋一扭,明确地表示不喜欢,小眼神儿还带有一丝丝嫌弃。   四福晋不放弃,接着拿出一本《尚书》。   崭新的书本儿似乎正等着人翻阅做批注……弘晙直接转身扑倒在阿玛怀里,多一眼也不想看。   四爷把儿子拽出来,从自己腰上的小荷包里掏出来一枚印章,放到儿子的小胖手里。   寿山石狮纽“圆明主人”玺,寿山石质,狮纽方形玺,汉文篆书,有大人的食指那么长,乃是今年年初的时候,皇上把畅春园北赐下来,并“赐以园额曰‘圆明 ’”,此后四爷便以“圆明主人”自居,让人专门篆刻的这枚印章。   “……夫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知也……含熙品汇,长养元和,不求自安,而期万方之宁谧;不图自逸,而冀百族之恬熙……”则“圆明主人”之蕴义可知矣。   圆明园刚刚开始建造,这枚小印章质地温润,富有光泽,雕刻精美,它是四爷的心头好,也是四爷修身养性做“圆明主人”的象征之一。   弘晙……捧着它,直觉这就是压力和重担啊,小系统可是说了阿玛在争皇位。   弘晙眨巴一下眼睛,乌溜溜的大眼睛闪动着无比真诚的光芒,小胖胳膊举着小印章,颤颤巍巍的……放回亲阿玛的大手里。   阿玛您看着谁最傻给谁。   亲阿玛发愣,向来冷硬没有表情的脸,笑了出来。   这是他的儿子。   四福晋本来屏住呼吸等着儿子的举动,现在也因为儿子的贴心和大方笑出来。   弘晙……眼神儿懵懂好奇,阿玛,额涅,你们在开心什么?   阿玛和额涅都没有说话,一起给他洗澡澡,准备休息。   被亲阿玛、亲额涅亲自照顾,弘晙感觉人生太美好,不过他想起阿玛这几天的忙碌,以及今儿上午额涅从十三叔府上回来后的神态,在进入梦乡之前,总算记得把他的小系统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主人,你终于临幸可怜的小系统了,嘤嘤嘤。”   小系统的声音冷硬机质,然而它会画小人图,还会打颜文字,于是一个大大的哭泣小人动漫图出现在弘晙的视线里,真实地反应小系统作为一个伟大的系统,却被当成小宠物养的委屈。   弘晙言简意赅,“说。”   “谢谢主人,主人最好。主人只要解救十三阿哥胤祥的腿,不得病。我们就可以获得新手奖励,奖励两种,任选。主人乃天命之子,可以都不选,获得另外一种新人奖励方式--抽奖,主人一定可以抽到最好的奖励……。”   小系统大喜过望之下,一大串话出来,力求主人完成新手任务,好歹有个开始。   弘晙听完了小系统的要求,得知十三叔会得那个腿病,再了解到腿病形成的原因,以及治疗难度,病情轻重等等,不自觉地眼冒杀气。   十三叔很疼他。   十三叔看不过皇上对“太子殿下”的方式,和皇上争执起来,现在被皇上冷落,关了禁闭。   看阿玛和额涅着急的样子,应该是一个环境很差,不能久呆的地方……   弘晙慢慢地思考,小系统如果有形体,它此刻一定是哆哆嗦嗦的。   想当年,它年少无知,刚刚来到这个时空寻找一个主人完成它的系统任务的时候,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硬生生地蹉跎了二十年光阴,一转眼康熙四十五年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主人。   它着急,可又觉得二十年时间都付出了,更不能凑合。   等啊等,好不容易感应到一股子不同于一般凡人的气息,蹲守在四爷府上耐心等候,等到四爷府上的嫡次子出生,结果,这是一个招惹不起的主人。   它的设计者设定的系统惩罚机制,制衡机制,奖励机制……对主人统统没有效果,一言不合就关小黑屋……。   嘤嘤嘤。   小系统的悲伤实质化,弘晙的眼前又出现一个落泪的小人。   还是学的阿玛的一位格格哭泣的样子。   一个意念,关小黑屋。   第二天,弘晙没有再睡一个回头觉,一大早起来吃奶,解决完人生大事,小胖手指着阿玛和额涅的正房。   奶嬷嬷抱着,弘晙穿过来请安的侧福晋格格等人,很快见到阿玛和额涅,直接赖到阿玛的怀里。 第2章   亲阿玛一看儿子的架势,就知道儿子打的主意。   每次露出这个小模样儿,就是要跟着出门。   儿子爱出门,总不能让福晋带着,四爷拗不过儿子,每次都是冷着脸答应。   这次也是。   弘晙一看阿玛的表情,有门儿,露出新萌出的几颗小乳牙,露齿一笑。   经过昨晚临睡前的认真思考,得出来的方法是,十三叔的事儿,还是要靠阿玛,以后小系统的事儿需要解决,都要靠阿玛。   丝毫没有依靠阿玛不够英雄的想法,二代,三代,四代……他觉得非常光荣。白胖小脸上的表情悠闲自在,窝在亲阿玛的怀里天经地义……一看就是骄纵出来的小娃娃。   四爷运气,深呼吸,儿子还小,儿子还小……。   弘晙后背一寒。   难道是十三叔的腿已经受寒了?弘晙的小胖手抓着阿玛的衣襟,用辅食也不下去。   自命纨绔为终身职业的小弘晙,有个最大的命门,他不讲什么大道理,但是他护短。   父子两个的想法南辕北辙,结果就是,四爷亲自给儿子喂辅食。   动作没有奶嬷嬷的细致,也没有额涅的温柔,一张脸冷得吓人……但是弘晙大度地表示,阿玛第一次,需要鼓励,张大了小嘴巴等食吃。   亲阿玛……我等你长大。   看似温馨的气氛莫名地“暗潮汹涌”。四福晋笑笑没说话,她觉得儿子这样很好,健康开心比什么都好,她也不再想让儿子聪明争气等等。   府里的几位格格瞧着四阿哥可人疼的模样,以及四爷疼孩子的样子,纷纷心动,她们也有个儿子多好,不敢和四阿哥相比,和李侧福晋一样,总是个依靠。   李侧福晋察觉到她们的心思,骄傲地挺一挺脊背。   李侧福晋名下的三阿哥弘时眼见阿玛抱着小弟弟,亲自给小弟弟喂辅食,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没见过的耐心和宠爱,脸上顿时带了出来。   正在布菜的李侧福晋一眼瞧见,暗暗瞪他一眼。   弘时委屈地低头。   四爷和四福晋察觉了,没有任何表示。   几年前大阿哥弘晖去世后,府里只有李侧福晋的两个孩子,大格格和三阿哥弘时,一家人难免都对这两个孩子偏爱几分,现在弘晙出生,弘时是小孩子一时之间适应不来很正常。   弘晙敏感地感觉到气氛哪里不对。   他对家里的事儿也看的几分明白,却是全无感觉。   以前有族老们和长辈们疼爱,占尽宠爱习惯了;现在一出生就有阿玛和额涅疼爱,有玛法,叔伯们,婶婶们……喜爱,弘晙完全体会不到三哥的心情。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用完早膳,送四爷和弘晙阿哥出门。   因着四爷府距离衙门和皇宫相对远一些,四爷一般都是提前一刻钟出门。   夏天里衣服穿的少,考虑他要去看望十三弟,胖儿子也会跟着,就多带了很多厚衣服,难免耽误了一些时候。   弘晙跟着阿玛上了马车,有亲阿玛抱着,一点儿也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环视一圈儿,大眼睛眨巴一下,十三叔呆的地方是冬天吗?   “阿玛--弘晙--”   四爷知道儿子聪明,发现他瞅着自己的小抱被,明白过来,知道他听不懂,还是回答了一句,“弘晙的小抱被带着,待会儿去看弘晙的十三叔,十三叔呆的地方冷。”   刚过辰时,太阳不大,一天中最舒坦的时候,马车帘子拉开,初生的太阳光照射进来,灿烂耀眼。   弘晙的小脸蛋儿发光,眼神儿懵懵懂懂。   四爷没再说话,拿出一本《三字经》开始念。   弘晙……   好困。   …………   等到他们父子两个到了衙门的时候,三贝勒胤祉看到四弟怀里的小侄子,登时愣住。   四弟今儿过点儿来上值不说,还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小侄子弘晙一身儿红色小马褂玉娃娃一样,却没有往常的精灵皮实,一张胖脸焉巴巴的,好像霜打的茄子。   “这是怎么了?”   “四弟,不是三哥说你,你这张冷脸不能拿出来吓唬孩子,弘晙还小,你瞧瞧他被你吓的……来弘晙,三伯抱。”   四爷不理会三哥,可面对三哥伸出的胳膊又不能不理。他瞧一眼胖儿子,不说话。   弘晙想去三伯的怀里窝一会儿,躲开阿玛的“念经”日常,可又记挂着被扔到冬天的十三叔。   眼瞅着三伯的胳膊,眼巴巴的期待,小胖手却坚定地抓着阿玛的衣襟不放。看在三贝勒胤祉的眼里……四弟还在吓唬孩子,气还没消;弘晙想来他这里,又怕他阿玛。?   三贝勒胤祉拿出作为哥哥的架势暗自瞪一眼四弟,待要说话,被来人打断。   皇上去巡行木兰,其他的兄弟们都跟去,留他和四弟在京城处理所有的事务,本来就不清闲,哪想到会发生这般废太子的大事,更是时刻不得闲。   “太子殿下”下面门人的活动,京城的稳定,宫里头会有的变化……兄弟两个照常一通忙乎到午时,三贝勒胤祉去用茶点休息,四爷打包儿子去看望十三弟。   原来只穿一件红色小马褂的胖娃娃变成一颗红色的小胖球,棉袄加上皮袍子,棉帽子……浑身上下只露两眼睛在外面,四爷还不放心,抱着小胖球用他的大披风裹住。   弘晙的额头哗哗冒汗,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冷,他怕热。   不多一会儿到了十三叔关禁闭的地方,弘晙瞬间不热了。   这地方太冷了,关键还有一道小邪风呼呼地吹着。好像大夏天的太阳遗忘了这个地方一样,神仙也抗不住的冷。   不光冷,还非常阴湿,光线也没有几道,勉强不用点蜡烛。   十三阿哥胤祥两只手缩在薄薄的袖筒里,肩膀也缩着,蹲在角落里取暖,看到四哥来了,正要劝说四哥回去,一下子看到四哥怀里的胖球儿。   弘晙在阿玛怀里艰难地转动一下脑袋,看向十三叔。   叔侄两个四目相对。   弘晙愣住了。   胤祥登时也愣住了。   “四哥,你怎么带弘晙来这里?”胤祥很生气。   “四哥也不想。”   四爷也生气。   其实刚刚他也犹豫来着,可是把弘晙交给三哥带他不放心,福晋昨晚上说弘晙白天念叨着要十三叔,他也心疼,干脆就带着来了。   “弘晙喜欢出门你也知道,他想见你。四哥能怎么办?”   胤祥不说话,呆呆地看着弘晙。   弘晙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十三叔好惨,不光瘦了好多,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气了。   “十三叔--”弘晙想喊一嗓子,奈何嘴巴张不开,眼泪珠子更大了。   亲阿玛和亲叔叔都是心疼,小胖娃平时都是干嚎吓唬人,很少掉眼泪。   十三阿哥习惯性地伸胳膊抱抱大侄子哄,伸到一半儿缩了回去。   四爷一边拿袖子给儿子擦眼泪,一边劝说十三弟,“你看看弘晙,想想你自己的府上,四哥今儿不和你说是非对错,单论家人,汗阿玛再怎么生气也是我们的父亲,他若是知道你受了这些苦,能安心?”   “此地破败阴冷,你若是落下来什么病根儿,年纪轻轻的,你是让谁心痛?”   弘晙赶紧再哭几颗大泪珠出来,他心疼十三叔。   最疼爱的小侄子因为自己哭的稀里哗啦,最尊敬的四哥为了自己煞费苦心,还有自己的府上……胤祥整个人呆呆愣愣的。   四爷瞧着他的模样更气。   心里有气又担心儿子受不住,说了两句话就抱着弘晙离开。   从进来到出去,上下也就是这么两句话的功夫。 第3章   十三阿哥胤祥石头一样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蹲下来抱头痛哭。   弘晙的好耳朵隐隐约约地听到十三叔的痛哭声,到了外头还掉泪珠子。   外头日头正盛,照在人的身上都没有人影儿,对比里面,简直是两个世界,让人不敢相信北京城的皇城里,怎么会有这样惩罚人的地方,还是留给皇子阿哥的。   亲阿玛给脱了厚衣裳,想要一起晒太阳去寒气,又瞅着天上的太阳太毒辣,干脆一起泡了一个热水澡。   弘晙的眼泪还没掉完,在澡盆里继续掉泪珠子。   他那慈祥的玛法,虽然他是皇上,这样狠心对待十三叔?   一颗一颗大泪珠子朝下掉,心里头莫名的替十三叔憋屈干脆来一场嚎啕大哭。   “十三叔哇--要十三叔哇--”   哭声震天。   一边哭一边喊,他自己哭个尽兴,把亲阿玛给心疼坏了。   “不哭--不哭,阿玛和弘晙保证十三叔好好的。”   “弘晙睡一觉就好了,过几天阿玛再带弘晙去看十三叔……。”   心疼儿子的四爷决定不等皇上的开释了,他也担心十三弟在那个地方呆久了身体出毛病。   大不了上一封请罪的折子,皇上还能因此把他也关了不成?四爷现在有子万事足,不怕受到不大不小的牵连。   弘晙哭得打嗝儿,听到阿玛的保证稍稍放了心。他不知道皇权的意义,也不知道亲阿玛的想法,哭累了窝在亲阿玛的怀里,睡着了人还是无精打采的。   四爷瞧着胖儿子哭得红通通的眼睛,不自觉皱起的小眉头,心里叹口气,抱着儿子给他轻轻地顺着背。   …………   木兰,御帐。   皇上午休醒来,感觉身上更加的疲惫不堪,回忆梦中发妻的泪眼,心里苦涩无边。   李德全瞧着皇上全无胃口的样子,心下担忧,却不敢劝。   皇上是皇上,皇上再怎么样心力憔悴也不会忘掉政务。   处理完今天的折子,看完京城来的密报,得知他的四儿子不光把“太子殿下”照顾的妥妥当当,还仗着身份强行把十三阿哥也照顾的好好的。   给十三阿哥关禁闭的地方整的跟家似的,经常抱着弘晙去看望,倔脾气讲义气的胤祥居然也没有阻止。   皇上胸闷,本来就气还没消,现在连四儿子也气上。   抖着手展开四儿子的来信,他倒要看看他怎么辩解。   满纸面都是父子亲情的哭诉,真诚实意地关心老父亲的身体情况,皇上从鼻子里哼一声,接着看。   重点说明关押十三阿哥的地方是多么的不适合人呆,寒冷刺骨,还有太医对十三阿哥身体的诊脉报告,寒气入体,湿气也重,需要调养,否则腿上会落下病根儿……皇上心里一动,面色越发的冷。   再看信的下面,猛地映入眼睛的是一个小胖手印,一看就是弘晙的,还说了弘晙的一些趣事儿,弘晙想玛法了等等。   一向讲究规矩的老四居然知道拿儿子讨好老父亲,拐着弯儿给胤礽和胤祥求情。   皇上把信仍回桌子上,气老四也和他耍心眼,气下面的人都是跟风使舵,落井下石欺负胤礽和胤祥。   再看看信里头太医对十三阿哥的诊脉情况,皇上一时内心里悲喜交加,五味俱全。   他一直以为老四为人太冷,没想到有了弘晙后,完全就是一个慈父;这次的事儿一出来,其他的儿子们都挂念着空出来的太子之位,只有他挂念着老父亲和受难的兄弟。   若不是老四担着干系照顾胤礽和胤祥,真的让胤祥的腿上落下什么病根儿……   他的伏虎阿哥……   皇上心里都明白,胤祥没错,老四也没错,他--也没错……。   李德全发现皇上笑了,顾不得惊讶麻利地跪下,大着胆子讨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的思绪被打断,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居然因着老四的一封信笑出来,也没骂李德全的顺杆爬。   “是该恭喜。朕--有几个好儿子,还--有好孙子--。”   想到那个胖乎乎的小娃娃,皇上的眼里也带着笑儿。   “去把晚膳端上来。”   “嗻。”李德全麻利地答应一声,脸上的欢喜溢于言表。   都是时刻在备着的膳食,一份菜粥,一份豆腐汤,几份清炒小野菜,搭配着粗面窝窝头,几个素馅小包子,这是皇上最近最能接受的膳食。   只是今儿他到底是心情好起来,用的舒畅,还比平时多用了两个包子。   李德全高兴,皇上的身体好,心情好,才能有他的好儿。他也不知道皇上刚刚看到的信是谁写来的,不过他知道皇上提到的好孙子,不外乎就是那几个能让皇上记在心里的。   这么个时候……一定是四贝勒家的弘晙阿哥。   他正琢磨着怎么借着弘晙阿哥的由头说笑几句,逗逗皇上开心,突然听到皇上先开了口。   皇上用完晚膳出来散步,眼见天高水清,草木深深的大草原,心情大好,想起来老四这次之所以留在京城的原因。   “给弘晙的抓周礼送去的物事,应该快要到京城了?”   “回皇上,八天前出发,恰好赶上弘晙阿哥的抓周礼。”   “这样就好。小胖娃娃过一岁生辰收不到玛法的礼物,肯定闹脾气。”皇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身为玛法的“甜蜜烦恼”,他对弘晙的小脾气了解得很。   李德全……笑得一脸菊花开,声音谄媚,“这不都是皇上宠着吗?”   皇上一愣,随即哈哈笑。   “小家伙虽然顽皮,可他这才一岁生辰,需要多宠宠,等正式进了学,可就没有这般好日子了哦。”   皇上很是期待小弘晙长大进学的模样,皇家的孩子,再怎么宠着也就五岁之前,老四趁着孩子小多陪陪孩子也好。   不过皇上又想起胤礽的儿时。   那个时候,三藩叛乱未定,他天天忙碌,也没有时间陪陪胤礽。   皇上一时间思绪起来,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周围一片静悄悄。   …………   “啪”的一声,十阿哥胤俄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回桌子上。   “四哥这是做什么?”合计着他们这边儿千辛万苦地把太子拉下马,他那边倒是落了个好人做。   九阿哥胤禟瞥了老十四一眼,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四哥不愧是最疼十三弟。”   十四阿哥胤祯还没开口,胤俄紧接着,“九哥说得对,这么多兄弟,四哥和十三弟最亲。”   胤祯额头青筋直跳。   汗阿玛的命令,其他人都不敢违背,就四哥敢为了老十三敢出这个头。明明他才是四哥的亲弟弟。   只是胤祯虽然也生气四哥的做法,可他也是倔脾气,此刻听了九哥十哥故意惹他的话更是不相让。   “都是一家子亲兄弟,四哥恰好这次没有跟来木兰留在京城,既然碰到了,能坐视不理?”   胤祯的话不软不硬地打回来。胤禟和胤俄……胤俄登时跳起来,“理,理,你也去理?里子面子都给四哥占了,我们就是讨人嫌的。”   胤禟直接阴阳怪气,“我们可不就是讨人嫌的?现在全京城估计都在说四贝勒多么的有情有义,理啊,怎么不理?四哥理得好。”   胤祯……胸口“咻”地中了一箭,他也是“讨人嫌的”其中之一。   不想和三位哥哥继续扯皮,胤祯心情烦躁,干脆出来帐篷去骑马疏散疏散。   讨厌四哥疼老十三是一码事,可老十三关禁闭的地方,那是个什么地儿谁还不知道?   说实话胤祯对自家亲哥这次能不怕汗阿玛的责骂大胆出头,还是挺佩服他这份勇气的,总比平时端着一张冷脸说教好。   八阿哥胤禩一直没有说话,听到下人来禀告说十四阿哥去跑马了,终于开口,“九弟,十弟,事情还没定下来,切莫着急。”   胤禟和胤俄齐齐看向八哥。   胤禩笑了笑,一派温文儒雅的气度,声音也是温和有礼。   “汗阿玛的权威不容挑战。”   ……胤禟和胤俄明白过来,一起咧着嘴巴笑。   胤禩猜的没错儿。   自从废太子的事儿出来,皇上就一直沉浸在悲痛和伤心中,现在皇上缓过来了,想起来老四的事儿总要有个说法儿。 第4章   京城,四贝勒府上,下人们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笑逐颜开,喜气洋洋。府里的弘晙阿哥周岁抓周,可不是要好好热闹一番?   弘晙阿哥本人,因着十三叔的腿受到亲阿玛的关注,还给予特殊照顾,现在已经无需他自己担心,弘晙阿哥想起自己的周岁生辰,也是开心。   长大了一岁,还有很多很多的礼物嗷。   阳光明媚的八月天里,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弘晙阿哥躺在他的小摇篮里,听着额涅念《山海经》,他和太阳一样懒。   四福晋看一眼儿子迷瞪着眼睛懒怠的模样,忍住笑继续念。   “……崦嵫之山,神话传说中太阳落入的地方,山下有蒙水,水中有虞渊……山中还有一种野兽,形状是马的身子和鸟的翅膀,有人的面孔,长着蛇的尾巴,很喜欢把人抱着举起……   孰湖和英招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弘晙记得不?对了,英招没有蛇尾……。”   四福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小儿童趣”。   她和四爷为了让儿子乖乖地听书,苦思冥想加上十三阿哥胤祥的提醒,想出来的办法。   大人有的都耐不住寂寞看不进去那些艰涩的文章,更何况小娃娃?小娃娃嘛,都喜欢玩乐热闹,不喜欢正正经经地念书,尤其是自家的胖娃娃。   胖娃娃弘晙听着额涅念叨“孰湖”的故事,心里欢喜。   孰湖老爷爷喜欢载人,也喜欢和小孩子玩耍,经常驮着他穿梭在崦嵫之山,上山下水……   右手抓住自己的布老虎,双腿欢乐地踢蹬一下,快快长大幺,长大了就可以在这花花人间上山下水了幺,自由自在地……。   四福晋发现胖儿子的动静,误以为他真的喜欢这样的小故事,高兴地接着念。   “……涴水从英鞮山发源,向北流入陵羊泽。水里有很多--很多冉遗鱼,长着鱼的身子,蛇的头,六只脚,眼睛长长的像马耳朵。据说啊,吃了它的肉就能使人睡觉不做恶梦,也可以辟凶邪之气……。”   “啊呀--额涅啊--”   弘晙开心地喊了一嗓子,小嗓门欢乐得很。   “可怜”的冉遗鱼族群们,哈哈哈,在人类的眼里就是一道大补汤,哈哈哈。   亲额涅没听懂胖儿子开心的原因,不过儿子开心她也开心,“弘晙喜欢冉遗鱼的故事?   弘晙不怕,弘晙有阿玛和额涅,永远不会做噩梦,也永远远离凶邪之气。额涅接着给弘晙讲故事。”   “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这是什么意思那?   原来在中曲山的大山中有一种野兽,它的形状像普通的马,却长着白身子和黑尾巴,只有一只角,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发出的声音如同击鼓的响声,名称是驳。   驳啊它吃老虎和豹子,人们饲养它可以避开战争……。”   弘晙……弘晙的胖胳膊大力拍打他摇篮里的布老虎,小嗓门实质化地愤怒,“啊呀--驳坏坏啊--驳啊--坏坏啊--额涅--”   亲额涅不大明白,细细教导,“驳是友好的神兽,它不喜欢战争。”   弘晙的大眼睛瞪的溜儿圆,驳才不友好,它最喜欢打架。   “坏坏啊--额涅--”   扬起小脑袋看向亲额涅,双颊气鼓鼓的,小摇篮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跟着主人表达“愤怒之情”。   亲额涅乐呵,“好,弘晙说驳坏坏,那就是‘坏坏’。”   弘晙听到额涅的认同,开心地咧开小嘴巴笑,“额涅啊--爱额涅啊--”   四福晋……四福晋心里好生欢喜,一颗心好似置身于蜜水里一样。   不放心儿子偷懒的四爷,刚好走进正院的园子里听到这句话。   儿子一说会说话,先喊的是“额涅”,现在开口就是“爱额涅”,四爷心里不平衡。   四爷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立即明白四爷的别扭所在。   “爷忙好了?我刚刚和弘晙讲《山海经》神兽的故事,说到驳,弘晙说驳‘坏坏’。”   四福晋丝毫没有藏私的意思,四爷愣住。   移动小板凳做到儿子的摇篮跟前,四爷张不开口。   福晋可以跟着儿子说“驳坏坏啊”,他不能啊。   弘晙发现阿玛也对《山海经》上的故事感兴趣,翻个身子做起来积极地推销他的观点。   “阿玛--驳坏坏啊--”   胖儿子的大眼睛里闪动着求夸夸,求认同的信号,亲阿玛……嘴巴微张,还是说不出来。   四爷的脸直接板起来,“驳是避开战争的神兽,弘晙和阿玛说说,为何说驳‘坏坏’?”   四爷觉得,应该在儿子还没有辨识能力的时候好好教导,不能任由他小娃娃一样的个人喜好去说谁“坏坏啊”。   然而,小孩子就是不讲道理。驳是大坏蛋,这是弘晙的条件反射,近乎本能一般。   “坏坏啊--阿玛--”   四爷……   四福晋低头笑。   弘晙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看阿玛,看看额涅,仿佛他心里的坏坏,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其实驳不专门吃老虎,就算吃,也是凡间不开灵智的凡虎,可架不住白虎族的人都喜欢拿人类编出来的故事吓唬族里的顽皮娃娃。   然后驳也开发了他的新爱好,特别喜欢吓唬那些刚刚出生不久的小白虎幼崽……你再顽皮,驳爷爷来吃你哦,伴随着驳爷爷的吼声响起,每一只小白虎的童年小阴影。   作为白虎族里最顽皮的一个,驳在弘晙的心里那就是天上地下人间少有的,大大的大坏蛋。   “阿玛--坏啊--”   阿玛你怎么啦?   驳坏坏啊。   亲阿玛嘴角抽动,幸亏他没听岔儿子的意思。不过他也听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小儿闹脾气,里面没有什么真正的喜恶。   “嗯,驳坏坏。我们弘晙说的对。”四爷为自己感到羞耻,声音也是干巴巴的,毫无起伏。   但是弘晙作为阿玛和额涅的乖孩子,照样很开心地给亲阿玛一个爱的么么哒。   “阿玛啊--爱阿玛啊--”   大眼睛亮闪闪,长长的眼睫毛下面好像藏着无数颗小星星,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和胖儿子的“爱”字一起,落进亲阿玛的心里。   四爷一颗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可真正爱孩子的父亲,哪能忍住不抱抱?由着抱,也就这样几年,长大了就跟小鹰一样飞了。   四爷把胖儿子抱在怀里,开心地玩举高高。   “阿玛--高高啊--高高--”   “好,阿玛抱着弘晙,再高高--”   正院里欢声笑语响起,院子里经年的老嬷嬷们,丫鬟们都是一个个笑得欢喜,有的却是眼睛湿润。   这个正院,自从弘晙阿哥出生,才是有了人气儿,有了活气儿。他们的两位主子也才是真正的从失去弘晖阿哥的伤痛中恢复过来。   四爷和四福晋察觉到气氛变化,看一眼众人,大家伙儿赶紧赶紧继续各自的忙乎。   弘晙阿哥的周岁生辰,周岁抓周幺。   《时宪历》九月初八,朝阳初生的时刻,弘晙的生辰,老百姓说生在秋天的五、六、八日子的人,有着极为聪明的头脑,凡事都敢做敢当,并且干劲十足,即使遇到波折也总能得到贵人相助,一切都化险为夷。   家中有他们在,家人的这一生也必定会光耀门楣,生活富足,全家人都能跟着受益。   这些就是个说法儿,实在的道理是,八、九月份的时候,已经过了七、八月的大热天,秋高气爽,生孩子的母亲可以安稳地坐月子,孩子也不容易生病,而且丰收的季节人本来就心情好,各色瓜果成熟,母亲吃得好,孩子也养得好。   瞧瞧弘晙阿哥,可不就是有福气,长得好?   弘晙阿哥一大早醒来,被亲额涅折腾着打扮,四五度角看天。   这些日子全府上都在忙乎着自己的生辰,一个个走路带风,阿玛和额涅更是忙碌安排宴席,喜在眉梢,笑在眼里。   弘晙也很高兴。   高兴到心花怒放的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小系统。   十三叔的事儿办好了,他也好奇有什么奖励。   可是小系统吞吞吐吐地说,还没彻底办好,要等皇上做出决定。 第5章   要等皇上做决定?   也就是说,如果皇上说不行,阿玛做的事儿就会实行不下去,然后十三叔的腿最终还是保不住?   弘晙觉得,他需要重新思考。   本来小系统想和主人撒娇闹闹,表达一下自己被关了十多天小黑屋的委屈,可现在瞧着主人“严肃”的可爱脸,不敢。   “嘤嘤嘤……主人……皇上肯定是很高兴十三阿哥的腿没有后患之忧的……”   “皇上他老人家一定知道主人阿玛的好……”   小系统在弘晙的脑海里期期艾艾地发出两段话来,试图给自己求情。   弘晙还在思考自己下一步计划,不理会小系统。   小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一个没满周岁的小阿哥去解救十三叔的腿病,这个任务本身肯定有问题,只是他担心十三叔的腿的事儿,无暇顾及小系统的“胆大包天”。   小系统察觉到主人的“明察秋毫”,颤抖,不安,实质化的一个小白团子浮现在弘晙的面前瑟瑟发抖。   它的系统里安排的新手任务当然不是这样的难度,可问题是它迟到了二十多年才找到主人,然后主人一直不理它,这都康熙四十七年下半年了,它才开始新手任务。   多年累积下来……   关键是这么多年下来时局变化太大,恰好到了要做一个特别重要的支线任务的时候。   “主人,你放心,小系统保证--后面的任务简单……非常简单,这次是特殊情况……嘤嘤嘤……。”   小系统决定坦白从宽,它真怕主人认为系统任务难度太大,撂挑子不干了。   弘晙大眼睛一瞪。   小系统……   如果有眼泪,小系统能来个水漫金山明志。   小白团子上浮现一个谄媚的笑儿,可怜巴巴地模样。   “主人的新手任务完成,还有特殊奖励,小系统已经给主人申请,也已经获得批准。”   弘晙再看一眼,还是没理会。   小系统这次是真要哭了。   好歹它出来做任务的时候也算是顶级系统的一波,还是一波中的前五,怎么着也有一些特权。   本来是想把这个拿来作为惊喜送给主人,争取以后少关小黑屋的时候嘤。   小系统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是真的伤心,一步退,步步退,它在主人面前……它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系统权”肯定是没了,“哇哇哇--”。   弘晙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面对系统破罐子破摔的撒泼打滚,上演的“水漫金山”,也没训,也没关它小黑屋,自己沉沉地睡了过去。   收拢小弟的心,需要适当的手段嗷。   弘晙香香美美地睡了一觉,小系统经过一通发泄,“情绪”稳定,莫名觉得主人还是非常体贴它的。??   头戴黑绒红宝石顶的小瓜皮帽,里面一件小长袍到膝盖水脚五色云纹,外面上身罩着红色的小马褂缂丝绣花小团蟒,下身小马裤也是红色,衣襟上别着玛瑙等小串儿,脖子上挂着一串小东珠带黄金绦,都是弘晙出生的时候皇上专门赏赐。   四爷家的弘晙阿哥这么一番打扮起来,整个一圆圆滚滚的大红灯笼。   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白白胖胖的好像天上的金娃娃一样喜庆,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悦和无限欢乐。   儿子长得好,一看就是聪明,健康,灵性,有福气……四福晋给儿子收拾妥当,真心夸奖一番儿子的胖乎。   “弘晙巴图鲁。”   弘晙瞅一眼西洋镜里面的自己,也是喜欢得很,对着额涅露出“有齿”的笑容,一脸的小骄傲。   “额涅--巴图鲁啊。”   弘晙巴图鲁,弘晙的额涅也是巴图鲁啊。亲额涅忍不住笑出来,一屋子的嬷嬷丫鬟也都乐呵。   “弘晙说的对,额涅也是‘巴图鲁’。”   四福晋说着话,笑着抱起来儿子,“今天弘晙的抓周礼,弘晙的三伯、七叔、大伯娘,三伯娘,五婶娘……都等着给弘晙过生辰。”   “弘晙记得阿玛和额涅说的不?给阿玛和额涅抓一个毛笔、书本儿、砚台?”   弘晙自动过滤掉额涅提到的“毛笔、书本儿、砚台……”,他想和阿玛叔伯们显摆显摆自己今儿的打扮。   胖手拍拍自己小马褂上的小东珠串串,小奶音自豪,“阿玛啊--三伯--十三叔--”   …………   后面跟着的一群人都笑,四福晋也笑,儿子的小心思,她也早就发现了。   “十三叔不能过来,三伯主持弘晙的抓周礼。”   “十三叔--”   “好,明儿带弘晙去看十三叔。”   母子两个一路走一路聊。弘晙周岁抓周礼,太后娘娘和宫里的各宫娘娘,包括弘晙的亲玛麽,都送来了贺礼,皇上和各位去木兰的郡王贝勒阿哥也都送来了贺礼,“太子妃”不方便过来,贺礼还专门重了三分。   十三福晋也怕自己过来影响四爷府上不好,特意挑了重礼提前送来。   曾经一屋子妯娌,约好了等弘晙过生辰的时候都聚聚。如今这样,四福晋也是感叹,抱着弘晙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今儿个整个四贝勒府上热闹得很,虽然四爷顾虑最近的这一连串事儿,可儿子一辈子就一个周岁宴,怎么也要好好地过。   下人们高兴,府里的人高兴,来客们也都是喜上眉梢,吉祥话儿不停。   兄弟们一伙儿,宗室皇亲们一伙儿,亲朋好友们一伙儿,四爷旗下亲近的人一伙儿……   李侧福晋拿出正经态度帮忙在后院忙乎,其他的格格们帮忙打下手,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地忙碌,就等着弘晙阿哥的抓周礼结束开席。   弘晙被亲阿玛抱在怀里,先是和叔伯们哥哥们一起在正殿里完成简单的祭祖仪式,然后开始抓周。   辰时正,朝阳灿烂,一块黄色的绫布上放在前院偏殿的大炕上,屋子里挤满了人,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瞅着炕上的胖娃娃,的小胖手。   抓周又叫“试儿”,据说从三国孙权用来考校儿孙的未来演化而来。世人有信的,有小不信的,反正小儿一周岁的大喜事,图个乐呵。   一般的富贵人家,准备好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吃食、玩具……如是女孩“抓周儿”加摆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等等。   大清皇家的孩子抓周,按照规定是玉陈,玉扇坠二枚,金匙一件,银盒一圆,犀钟一棒,文房一件,果筵一席,有内宫殿监奏交内务府预备。   其他方面,男孩子的重点当然是弓、矢、书籍……文房四宝、秤尺算盘、钱物饰品、吃食玩具、鸣钟古玩等等。   弘晙瞅瞅炕上的物事,转头看看阿玛,看看额涅。   亲阿玛和亲额涅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儿子的动作,都是紧张得不行。   本来他们在这个时候举行小儿的周岁宴就有些出格,哪知道皇上还生怕京城不够“热闹”一样,给弘晙送来一大推超越身份的贵重之物不说,把自己的贴身玉佩也送来。   天知道当四爷被告知,玉佩也放到炕上给抓的时候,他那个惊吓的心情。   奈何弘晙他完全不能理解亲阿玛现在还非常忐忑不安的心情。   他一眼就瞄到了,放在最角落里的,被小毛笔、小书本遮挡的那块玉佩。   弘晙巴拉开眼前这些“阻碍物”向四周角落爬。   白色的盘龙玉佩莹润剔透,坠着明黄的小穗子和小冲牙,上面还有一股子浓浓的“皇上玛法”的气息。   弘晙一把抓在手里。   寂静无声。   屋子里的其他人,现在才注意到这么个尊贵物儿的存在。 第6章   白胖的小手上肉窝窝一颗一颗,和盘龙玉佩互相衬托,别提有多可爱了。众人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眼睛被刺激的受不住,纷纷看向四爷和四福晋。   四爷的一张脸黑的滴墨汁儿,胸膛上下起伏,那架势,真能抓过来胖娃娃打一顿屁股。   四福晋好像是呆住了,嘴巴微张,眼珠子一动不动。   这两口子……难道事先不知道?   还是其中有猫腻?   以三贝勒为首的一干人等正要说话,就听到小胖娃娃弘晙一声呼唤,“阿玛啊--玛法--”   笑容灿烂,大眼睛眯成月牙儿,弘晙对于今儿的抓周,对于皇上玛法把他的贴身玉佩送来的举动,非常满意。   亲阿玛……暗自咬牙,运气,运气。   众人……合计着弘晙阿哥认出来这是他玛法身上的物件儿,才专门抓的?   …………   平时皇上特殊喜欢弘晙的事儿不提,他们也特殊喜欢,他们就问问,这个物件儿是怎么从皇上的身上跑到弘晙阿哥的抓周炕上?   气氛微妙,弘晙大眼睛一转,看看阿玛,看看额涅,再看看屋子里的一大群人,对着亲阿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儿,伸出小胳膊。   发现阿玛和额涅都没有回应,又喊一声,“阿玛--额涅啊。”   小嗓门喜人,满满的都是骄傲和开心,准确表达着弘晙阿哥的高兴之情。   四福晋不知道怎么办,看向四爷,众人也再看向四爷。   四爷面对儿子的“要抱抱”,硬扯动一下嘴角,好像是要笑,可看在众人的眼里,那是比哭还难看。   哎呦呦。   刚刚,玉佩是被放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还是弘晙阿哥最不喜欢的书本儿的后面,一开始他们都没看见,这是四爷和四福晋故意的?   据说四爷鼓起勇气扛着皇上的怒火一力要帮衬十三阿哥的起因,是因为小胖娃娃弘晙阿哥的一通眼泪。?   莫名的,大家伙儿都挺同情四爷的。   四爷……   四爷僵着脸,听着三哥高喊“弘晙阿哥抓周抓玉佩,富贵吉祥,才德无双”,嘴角一抽。   三贝勒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心酸变调,四爷自个儿面对胖儿子的显摆,瞅着他脖子上的东珠串串带黄金绦,也是莫名的心酸。   儿子一出生就挂上大清亲王才有的东珠串儿,现在右手里还抓着半个皇权象征的“盘龙玉佩”……。   “弘晙乖,再给阿玛抓一个。”   小娃娃刚刚一岁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喜欢,四爷极力克制自己的语气正常,不要吓到儿子。   弘晙没听明白,小胳膊还伸着;四福晋反应过来,直接把胖儿子抱起来正面面对炕上的物事,“弘晙乖乖,再抓一个,你看你左手空着不是?抓一个给阿玛和额涅。”   弘晙眨巴眼睛看向亲额涅,懵懂。   还要抓?   屋子里的人明白四爷和四福晋的意思,心里感叹一声做父母疼孩子的一颗心,也都跟着起哄,“弘晙来,再抓,一般小儿抓周都是两抓和三抓。”   “可不是,弘晙看看炕上的物事,还有喜欢的吗?”   “小弓,勇猛的巴图鲁;小毛笔,聪慧伶俐,文曲星下凡,看看,喜欢不?”   …………   七嘴八舌的,一个个的扬起他们最大的笑脸儿,可这劲儿鼓动弘晙阿哥再抓。   第二抓和第三抓就是凑热闹,小儿抓周儿关键就是第一抓,大家伙儿都知道,可外头人问起来,说起来,他们不能说弘晙阿哥抓到了皇上的玉佩啊,这不是把弘晙阿哥放到火上烤吗?   再抓。   弘晙感受到众人高涨的“热情”,还有阿玛、额涅满心满眼“期待”的样子,大方地表示同意。   “弘晙--抓啊--”弘晙看向亲阿玛。   亲阿玛立即接口,“抓--弘晙乖--再抓--。”   弘晙在炕上爬动一下,每一样物事都仔细地看。   给阿玛和额涅抓一个什么好那?   霸王鞭,俗称的“金钱棍”,在竹棍中间镶入铜钱,孩子们持鞭对打,铜钱铮铮做响。带响儿的霸王鞭,给大清国的小娃娃们带来很多欢乐,弘晙跟着阿玛出门,在街上看到过四五岁的小孩子玩得很开心。   可是阿玛、额涅肯定不喜欢这个。   一屋子的人都准备好“霸王鞭,小霸王,名声响亮震四方”等等吉祥话儿,咽回去,继续盯着胖娃娃的小胖手。   胖娃娃弘晙,也是小愁得慌。   空竹、七巧板、蜜果子……玩的,吃的,弘晙喜欢的,阿玛和额涅不喜欢。   书本儿、小毛笔、砚台……阿玛和额涅喜欢的,弘晙不喜欢。   弘晙继续选。   一屋子人眼巴巴地等。   弘晙阿哥抓周的模样尤其可爱,娇憨喜人;弘晙阿哥很有格调,他不抓的,摸都不摸一下,让他们想凑个热闹说说话,也找不到词儿。   秤尺算盘、首饰花朵儿,钱币帐册……弘晙终于找到一样好物事,保证阿玛、额涅、弘晙都喜欢。   金灿灿的金元宝,沉甸甸的分量,弘晙一手抓不住,直接抱在怀里。   “阿玛--额涅啊--”弘晙喊一声,把金元宝递给阿玛和额涅的方向。   阿玛、额涅,弘晙给你们抓一个金元宝。亲阿玛、亲额涅……好想哭,好想揍胖儿子一顿小屁股。   四福晋深呼吸一口接过金元宝收起来,抱起来胖儿子。弘晙趴在额涅的怀里,听着众人夸奖他的“金元宝”的话儿,很是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金元宝好啊。他以前就听阿玛和额涅算账,府里银子不凑手,这阵子要帮衬十三叔家里,更是银钱紧张,将来弘晙还要做大清第一纨绔,怎么没有小钱钱?   弘晙越想越美。   三贝勒胤祉看看四弟黑黑的冷脸,莫名的舒爽。   “弘晙阿哥抓周抓个金元宝,富贵连绵,金山银山花不完。”   三贝勒的话音一落,反应过来的众人立马送上各种好话儿。   “弘晙抓的好,金元宝最讨人喜欢,五叔也爱。”   “可不是吗?金灿灿的,小孩子眼睛亮,大人的眼睛也亮。”   “弘晙,来,给八婶抱抱。”   “来,九婶也抱抱我们的小弘晙,沾沾弘晙的喜气和财气。”   …………   四爷……冷着脸去招呼众人入席。剩下屋子里的伯娘、婶娘们不去管男人们的心思,都争着抱抱胖娃娃弘晙。   她们都是真心的喜欢,弘晙不明白这份喜欢,但架不住他聪明地感知到人们的善意,平时婶婶们都疼弘晙啊,弘晙伸着小胳膊挨个给抱抱。   “大伯母--”   “五婶婶--”   “八婶婶--”   “九婶婶--”   弘晙挨个喊一声,口齿清晰,引得几位伯娘婶婶又是一阵好夸。刚刚出月子的十福晋阿巴垓部博尔济吉特氏也来抱抱,“弘晙的小弟弟弘暄四个月了,弘晙将来领着弘暄玩,好不好?”   弘晙一听,立马高兴地回应,“弟弟啊-弟弟啊。”   弘晙又多了一个小弟嗷。   屋子里笑声不断,跟着夸弘暄长得好,还有几个月也要抓周等等。五福晋,八福晋,九福晋羡慕不已,四福晋看一眼十弟妹,察觉到她的心思,忍住没有说话。   四爷家的大格格今儿跟着嫡额涅一起招待客人,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哪位伯娘婶娘有什么需要就帮忙招呼,此刻瞧着众人围着四弟的欢喜热闹,抿着嘴巴笑。   阿玛很好,嫡额涅也很好,自己的亲娘虽然不甘心,也想得很开,三弟……慢慢来,四弟这么可爱,他一定喜欢的。 第7章   大格格想起三弟最近的小别扭笑出来,内院也马上开席,她让亲信的丫鬟去叮嘱一声三弟,自个儿忙着招呼堂姐妹们入席。   席面很丰盛,四鲜果、四乾果、四蜜钱果……大碗菜四品、中碗炒菜亦八味、点心三道、汤菜四道……   四爷府上弘晙阿哥的抓周宴,美酒佳肴不断,真正的热闹喜庆,前院里是男宾客,后院里是女宾客,每个人都笑容大大的,不约而同地讨论着弘晙阿哥抓到一个金元宝的事儿。   瞧瞧四爷那张黑黑的冷脸,哎呀呀,憋住,不要笑出来。   四爷……爷今儿高兴,不和你们计较。   四爷在兄弟,堂兄弟,宗室兄弟桌上喝完一轮,来到儿子舅舅们桌上陪着用了几杯酒,再接着是一众皇亲家,比如作为皇上的舅家地位尊贵,且和四爷关系特殊的佟佳家。   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大戏《孙悟空大闹天宫》,宾客们都是谈笑风生。   虽然挨着这么个紧张的时候,但是皇上对弘晙阿哥的宠爱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听话儿上下嘴皮子一碰不用花“金元宝”。?   三阿哥弘时作为府上正式进学的阿哥,领着一帮子小堂兄弟们做了一桌,用着美食佳肴食不知味,附和着堂兄弟们夸几句四弟的可爱聪明,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想什么。   直郡王胤禔家的弘昱和弘曜,三贝勒胤祉家的弘晟,还有十二阿哥胤裪家的弘是,十四阿哥胤祯家的弘明,目前大清皇子家除弘晙和十阿哥家的弘暄外,唯五的嫡出小阿哥。   弘昱十三岁,弘晟十一岁,弘明四岁。   弘曜和弘是,两岁,一个比弘晙大八个月,一个比弘晙大四个月,都是身体不大舒坦,今儿没跟来。   弘明跟着他额涅在内院入席,一桌子堂兄弟就弘昱、弘晟两个嫡出,其余的都是庶出。   可问题是,他们家里都没有嫡出兄弟,感受不到弘时的这种落差,比如五叔家,七叔家,九叔家。   还有的情况,比如大伯家,三伯家,十四叔家,一开始就有嫡子或者没间断,或者庶子多不像弘时曾经作为全家的独子感受过那份独一份的关注。   自从四弟弘晙出生,弘时真切地感受到嫡庶的差别,庶出的身份,即使有再多的宠爱也换不来嫡出的那份体面,更何况他的四弟还在皇上玛法跟前独一份的受宠。   就连他的阿玛,冷面四爷,也因为四弟的出生变成宠溺儿子的慈父。   “额涅也不甘心,可额涅知道,四阿哥的出生对于整个四爷府,对你阿玛的意义。不说你阿玛向来重规矩,就是一般人家,稍稍懂点儿伦理规矩,也没有庶子越过嫡子的事儿。”   这是他的亲娘劝说他的话儿,自打四弟出生,亲娘就去交好嫡额涅,包括她的大姐姐,大姐姐也喜欢四弟,前些日子还给四弟亲手做了一个小荷包,刚刚还不放心他……。   弘时委屈,他觉得一家人都背叛了他,包括他的亲娘和亲姐姐,都去疼爱四弟,不要他了。   再加上今天因着四弟周岁生辰的大热闹,亲眼目睹四弟被众人喜欢,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荣耀,更是委屈加委屈。   弘昱发现弘时的走神儿,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原来弘字辈的领头人弘皙没来,自觉作为一桌子上最有分量的哥哥,又恰好坐在弘时的左手边,在桌子底下用脚踢了弘时一脚。   亲阿玛要争皇位,要争取四叔的心意,弘昱还是记在心里的。   弘时一愣,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一眼弘昱堂哥。   弘晟眼角余光瞄到弘时的眼神儿,笑了笑,夹起一筷子肥鸡丝木耳,对四叔府上的厨子非常满意,听到其他的堂兄弟羡慕弘晙弟弟长得好,嘴角笑容加大。   咽下口中的小木耳,端着一张和他阿玛一样斯文的脸,笑眯眯地,不紧不慢地开口。   “弘晙弟弟的脸堂儿,那真是好看,额涅没出门前夸,见到弘晙弟弟还夸,夸的我都不想听,可是我看到了弘晙弟弟,我自己也想夸。”   堂兄弟们哈哈哈笑,弘时也笑出来。   四弟,长得,那是真好看,可人疼。   五阿哥胤祺家的弘升大阿哥,论年纪比弘昱还大月份,只是生母是侧福晋,五阿哥本身也不参与争斗,在皇家不显眼,他的性格也是温和无争,不爱出风头,此刻听了弘晟的话,忍不住笑出来。   “弘晟堂弟言之有理。我就喜欢弘晙弟弟的那份儿开心,跟着弘晙弟弟一起笑笑,自个儿心里也敞亮。”   一桌小阿哥们都笑,弘晙弟弟就是这么讨人喜欢。七阿哥家的弘曙阿哥,十二岁,因着亲阿玛的隐形人性格,平时更是不喜欢说话,这个时候也跟着笑。   “阿玛经常说,弘晙弟弟是挑着长,专门挑着四伯和四伯母的好处长。”   …………   福晋里头长得最好的,三福晋是数得着的,小阿哥们虽然都还没“长大成人”,但也知道谁长得好看。可是三福晋亲生的弘晟,完美地避开三贝勒和三福晋的优点,用三贝勒的话说,幸亏他和福晋的底子好,没得长歪。   弘晟小阿哥……憋气脸。   弘曙小阿哥……无辜脸。   弘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年龄还小,不知道怎么打圆场。   弘晟挨个瞪一眼这些不省心的堂兄弟们,扔出来一句,“你们谁有弘晙弟弟长得好,我就服气。”   鸦雀无声。   弘晟小阿哥耍无赖,堂兄弟们齐齐瞪他一眼,然后用美食堵住自己的嘴巴。   弘晙弟弟出生皇上玛法给的赏赐,不光是“太子殿下”家的一众阿哥有权利不平,他们也羡慕的不行。现在亲眼见到弘晙弟弟抓周的情景,彻底没有了对比的心思,对弘晙弟弟只有高山仰止。   弘时想起四弟喊他“三哥”的小奶音,也安静地用着菜,不吭声。   四爷和一伙儿兄弟发现小孩子桌子上的气氛变化,一打听,哎呦呦,都挺乐呵。内院里一伙儿福晋听下人学着小阿哥聊天的内容,笑得前仰后合。   八福晋脾气爽快,直接说出来,“这长相都是天生的,怪谁去?”   九福晋接口,“八嫂这话在理儿。那宋玉、潘安的父母,难道也都是大美人不成?”   十四福晋怀里的弘明听得不大明白,只听懂了“大美人”三个字。   就见弘明小阿哥躲开亲额涅喂的菜粥,眼睛望着弘晙弟弟的方向大喊一声,“弟弟,大美人。”   …………   一桌子的福晋们都喷笑出来,就连四福晋也情不自禁地乐呵。说实话四爷和她的长相都是清秀那一挂,弘晙的长相,那真是天生的。   弘晙正享受自己周岁生辰的好日子,窝在亲额涅的怀里用他的长寿面。   面条煮的很烂,味道却是极好,四福晋用小汤勺舀起一小勺,连汤带面一起喂下,弘晙用的很香。   猛然间听到十四叔家的弘明哥哥夸他“大美人”,开心,大方地扬起小胖脸送给弘明哥哥一个灿烂的笑儿。   做一个合格的纨绔,第一要素是什么,不是权势和金钱,而是--美啊。   美男子纨绔才有格调,凭借一张美颜盛世的脸,一份独特的纨绔气质,一出场就风头无二,众星捧月,这才是纨绔的极致。   “额涅啊--弘晙--”   弘晙和亲额涅显摆,弘晙美啊。   亲额涅……没有儿子的厚脸皮,接不上来话。 第8章   其他的伯娘婶娘快人快语。   “我们的弘晙,将来肯定是大清国的美男子。”   “对,弘晙啊貌比潘安,美赛宋玉。”   “迷得八旗的小姑娘一个个那什么,掷果盈车。”   …………   发自内心的赞美话儿一段接一段,四福晋笑笑,给儿子再喂一口“长寿面”。   弘晙在亲娘怀里快乐地踢蹬一下胳膊腿儿,大眼睛迷成两条月牙儿。   大福晋作为直郡王的续娶继福晋,家世对比在座的福晋们都是低一层,平时也不大爱说话,此刻瞧着弘晙阿哥的精神模样,想起她亲生的弘曜,眼神儿带着点羡慕,真心实意地跟了一句。   “弘晙长得好,大伯母看弘晙的小骨架,将来肯定高别人一头。”   高高?弘晙的大眼睛刷地一亮,忍不住喊了一嗓子,“额涅啊--”   额涅啊,弘晙高高啊。   亲额涅喷笑出来,实在是受不来儿子的小臭美,也不忍心打击他,半哄半是真心期盼,“额涅听到了,额涅的弘晙将来啊身高六尺,魁梧威猛。”   弘晙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一闪一闪。   “额涅啊……”   弘晙想说他不要“魁梧威猛”,要“美啊”,修长挺拔才好啊,只是这次亲额涅没法理解儿子的意思,误以为儿子附和自己,高兴地再喂一口“长寿面”。   弘晙的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引得伯娘婶娘又是一阵好夸。   小家伙的一举一动简直太可爱了幺。   家里爷们的小心思她们暂时都不想搭理,对小胖娃娃弘晙是真心喜欢,在座的各府福晋们打开话茬子,可这劲儿夸奖。   不过大福晋提起弘晙的小骨架,又打开一帮子福晋们新的话茬子,开始讨论起人的骨相美。   哎呦呦,瞧我们弘晙阿哥的小骨架,那是真好。   …………   今儿的周岁生辰,弘晙小阿哥是大大的高兴和快乐。   其他人被感染,也跟着弘晙阿哥一起高兴和快乐。   四爷挨个送出门,每个人的笑容都喜悦、开怀。   秋日里正午的阳光正好,小感染源弘晙阿哥用完了“长寿面”,给姥姥,舅舅舅妈们,阿玛额涅的亲朋好友们挨个抱抱,打个小哈欠躺在他的小摇篮里头,晒着太阳懒洋洋地睡觉觉。   一伙儿堂兄弟跟着弘时阿哥来看弘晙弟弟,瞧见他这酣甜的睡相也犯了困,李侧福晋干脆吩咐人抬来两张小榻,给小阿哥们都在园子里午休。   四爷差不多有七八分醉,应该是真醉了,送完宾客们离开后来到后院一看,都是睡得正香的侄子们。   站在儿子的摇篮前看一眼,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个,满心满眼的骄傲。   四爷自去用醒酒汤休息,四福晋指挥下人收拾庭院,奶嬷嬷领着一伙儿丫鬟守着弘晙阿哥和一帮子小阿哥们。   …………   京城皇宫上驷院旁的一个毡帷,四爷把毡帷里头收拾的非常舒坦,除了没有太子宫的辉煌耀眼,其他该有的样样都有。   “太子殿下”胤礽自打被遣送回京住进来,已经疯疯癫癫不吃不喝好些日子了,今儿从亲信口中得知四弟的儿子弘晙抓周宴上的事儿,突然仰天大笑。   凄厉,痛苦,愤恨……   “天”不予我。   这是“太子殿下”直觉的感受。   他的阿玛,曾经要给他一个四海升平的大清国的阿玛,不要他了。   “太子殿下”披头散发,鞋子也不穿地跑来跑去,好像是真的疯了。   肆恶暴戾之处,难出诸口……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以至兵丁鲜不遭其荼毒……截留蒙古贡品,放纵奶嬷嬷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凌普敲诈勒索属下等等种种不仁的罪行,怎么可能都是真的?   可是汗阿玛深信不疑。   其实汗阿玛不是为他的暴行不良气恼,主要是不满他的越位处事吧。   “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   “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这才是大罪。   什么“刚满七岁的皇十八子胤祄患急性病去了,皇上非常焦急,皇阿哥们都非常痛心,唯独皇太子却无动于衷……”   可笑!   一个他没见过几面的异母小阿哥,他一个“太子殿下”,要怎么痛哭流涕表达伤心?   胤礽越想越悲哀,笑声更是肆意,好像鬼哭狼嚎。   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不停翻涌着那幅画面--汗阿玛在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召集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命令他跪着听完“废太子诏书”的一幕幕。   他的汗阿玛要做大清国的“汉武帝”,“唐太宗”,要做名垂千古的明君圣主,汉武帝的刘据,唐太宗的李承乾,就是他的下场。   “阿玛--汗阿玛--保成--胤礽--皇太子--废太子--哈哈哈,汗阿玛骂的对,荒唐--。”   外头看守的人听着这个笑声,心里头毛毛的,生怕出事儿。   不放心进来一看,也不敢阻止“太子殿下”的发泄。静静地守着好一会儿,就见“太子殿下”胤礽疯够了,一脑袋摔在厚厚的毡毯上,眼珠子一动不动。   胸膛微微的起伏。   侍卫们在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四爷强行送来的厚毯子等物事,太有用了,太好了有没有。   …………   各家欢乐各家愁,每个人的人生际遇不同,唯一自己能把握住的,也许就是自己的心态。   另外一个关押皇家阿哥的地方,曾经四处破败,好像冬天一样寒冷的地方,四爷同样收拾的妥妥当当,温暖如春。   十三阿哥胤祥穿着不薄不厚的小棉袄坐在暖熏熏的火盆边,正在安静地看书。 第9章   朝阳初生,普照大地。生辰后的第一天,弘晙一大早醒来,想起来他是一岁的小宝宝了,开开心心地爬起来跟着阿玛出门。   亲阿玛拿儿子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现在全京城人都知道四爷带儿子上值,不差这一次。   衙门里头,四爷和其他人谈论正事儿,弘晙手里玩着布老虎,感兴趣就听一耳朵,渴了饿了需要解决人生大事儿,自己和奶嬷嬷“啊啊”两声,惹得三贝勒和一帮子留守大臣们都对四爷满脸羡慕。   就没见过这么懂事乖巧的小娃娃。   四爷嘴角轻挑,矜持。   中午的时候父子两个去看十三阿哥,弘晙窝在十三叔的怀里打盹儿,迷迷糊糊地听着阿玛和十三叔分析当前的形势。   “太子殿下”被废,直郡王作为有军功的阿哥,还是长子,还有八阿哥、九阿哥等兄弟们跟着,目前来看做太子的希望最大。   但是三阿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八阿哥和九阿哥也不是一心跟着大阿哥的人。   更何况,“太子殿下”坐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位子,岂是一纸诏书说废就废?虽然皇上拔掉了“太子殿下”手里的几支军权,但“太子殿下”的势力依旧不可小看。   时局变化莫测,暂时来说,最好的方式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先稳住自身。   后面还聊起其他的事儿,弘晙听得不大明白。   他记忆中,大清朝的皇帝真的不好做,阿玛为何想要做皇帝幺。   回到衙门午休后,四爷继续处理政务,弘晙一个人自在地玩耍,看小系统发给他的小段子。   人【瘦】点儿,钱包【鼓】点儿。老天拜托了,千万别再弄错了,去年就给我整反了。   某宝上有一件衣服有十个【差评】一个【好评】,这条【好评】是:帮同学买的,她穿起来很难看,我非常满意。?   弘晙看的忘记一切,乐得嘴巴合不拢,手舞足蹈。   四爷瞄一眼儿子,不由地也是乐出来。   弘晙看一眼阿玛,给阿玛一个亲近的笑儿,弘晙乖乖啊,阿玛。   亲阿玛面色一冷,一副看你表现的架势。   弘晙……继续乐呵,继续装乖。   昨天晚上父子两个有关于抓周礼的处理,有不同一意见。   四爷把盘龙玉佩收起来,日常不给佩戴,弘晙不大乐意,还是答应;接着是有关于金元宝的事儿,父子两个也是各有各的道理。   弘晙:“金金好啊--阿玛--。”   大眼里满满的都是对金元宝的热情,单纯且真挚。   四爷想说“好儿郎要注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岂可关注外物,俗物?”说不出来。   想说“掌权者可以用钱,但不能爱钱”,就觉得儿子太小。   最后摆出来阿玛的“权威”,重点教导儿子要“品味高尚”“才德双馨”。   弘晙被好一番耳提面命,还是不大明白金元宝和“品味高尚”“才德双馨”有什么冲突。   不过他知道阿玛是认真的,今儿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自己。   用小系统的话说,阿玛辛苦,弘晙是好孩子,要给亲阿玛“面子”,营造一个台阶儿。   亲阿玛……冷脸快要板不住了。   平静又温馨的一天过去,父子两个乘坐马车打道回府,弘晙从窗户里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群笑哈哈,听到“糖葫芦幺--”的喊声,伸着小脖子眼巴巴地盯着糖葫芦的稻草杆子看,嘴巴微张的馋样儿。   四爷忍住笑,没管他。一阵风起,他关起马车窗户上的帘子,把儿子抱在怀里。   弘晙念念不忘。   “阿玛--葫芦啊--”   “阿玛知道糖葫芦,弘晙现在不能吃。”   “阿玛--”   “明天煮糖水山楂,和糖葫芦一样。”   弘晙没喝过糖水山楂,不过他猜测味道应该很好,开心地盼望明天的到来。   白糖水煮山楂,不停地熬,直到把山楂煮熟烂,酸甜可口,还易于被小娃娃的肠胃消化,不会伤害小娃娃的牙齿,弘晙用的欢喜,一向不喜欢吃甜的四爷也跟着用了小半碗。   忽视外面的紧张气氛,一家人平静的生活安逸舒服,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弘晙终于得知皇上玛法对十三叔的事儿的决定。   皇上先是大方地肯定两个儿子留守京城的辛苦,封赏三贝勒为诚郡王,至于四贝勒,训斥了一顿,念其友爱兄弟,其心可嘉,不罚。   也就是说,功过两抵,四贝勒的郡王位子没了。   弘晙……   三贝勒府上的琉璃瓦换成了郡王礼制的颜色,大肆改建,四贝勒府上还是灰扑扑的小灰瓦片儿。   小书房里头,乌先生劝说四爷。   “这个结果很好,四爷。”   四爷点头,“爷知道有如此结果,已经是汗阿玛的大度宽容。只是……诚郡王的事儿……”   在这个关头封三哥为郡王,是要三哥和大哥争斗起来吗?   四爷不大相信皇上会故意让他的两个儿子斗起来。   皇家,皇上啊。乌先生心里明镜,瞧着四爷不想接受的样子,到底是没有开口。   乌先生认为府里自从有了弘晙阿哥,四爷的心,某一部分,软了,这也是好事儿一件。他和四爷谈起另外一件事儿,有关于弘时阿哥。   家事,国事,个人有个人的在乎,个人有个人的计较,四爷暂时以家事为主,可凡事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十月中旬皇上回京,局势更加紧张。   “太子殿下”被转移到咸安宫幽禁,原东宫属臣大多被牵连……   一连串打击之下,直郡王胤禔知道自己夺储无望,利用张明德相面事为八阿哥胤禩制造舆论,说:“相面人张明德曾相胤禩,后必大贵……”引得皇上震怒,八阿哥胤禩受牵连。   紧接着诚郡王胤祉向皇上揭发,直郡王与一个会巫术的人有来往。经查,发现直郡王用巫术镇魇胤礽,直郡王阴谋暗害亲兄弟,并有物证……。   皇上不忍杀亲生儿子,令革其王爵,终身幽禁。顺带的,诚郡王胤祉揭发直郡王行厌胜之术诅咒“太子殿下”,同样被皇上认为其行为不实在,欺瞒诈骗,所行不端,被罚。   ………… 第10章 进学   外头一片动乱中,四贝勒府好似是世外桃源,四爷和四福晋亲自照顾弘晙小阿哥,几乎不假他人之手。   就是弘晙莫名地对他的三哥来了兴趣,时不时地要三哥陪着,四爷想着乌先生提起的弘时的事儿,也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玛法--弘晙--鱼鱼啊。”弘晙窝在皇上玛法的怀里,要吃鱼肉。   “好,玛法给我们的弘晙吃鱼鱼。”皇上用小汤勺喂一口乖孙孙鱼肉泥。   弘晙很开心,咽下鱼肉泥,小奶音里带着欢快,“玛法--鱼鱼。”   “好,玛法吃鱼鱼。”皇上说着话,果真自己吃一口。   爷孙两个你一口我一口,一碗鱼肉泥很快吃完……   四爷坐在这对爷孙两个的对面,默默用饭。   这个康熙四十七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太子殿下”胤礽被复立太子,诚郡王胤祉、四贝勒胤禛,五阿哥胤祺被封为亲王,十三阿哥胤祥任四爷怎么求情都没有被释放,大阿哥胤禔被囚禁府中,十四阿哥胤祯犯上被五阿哥胤祺救下一条命,八阿哥胤禩的贝勒爵位立了废,废了立……   重重巨变之下,皇家阿哥们各个胆战心惊,皇上本人也是心力交瘁,病重。   病重的皇上好像一只伤重的老虎,看哪个儿子都不顺眼,唯有面对几个孙辈的时候才放松一些,这不,任性起来的皇上直接把最疼的乖孙孙弘晙接到宫里。   爷孙两个奇异地相处得很好。   皇上玛法对弘晙好,做弘晙的大靠山,弘晙都知道,皇上玛法罚十三叔,罚阿玛,弘晙也知道,可现在皇上玛法病了啊,病了的皇上玛法需要照顾。   弘晙在宫里,很用心地照顾皇上玛法。   恰好皇上病了不能用大盐大料的食物,和弘晙一样吃清淡的娃娃餐正好,爷孙两个干脆一起用一日三餐。   “玛法--汤汤啊。”   玛法的汤汤还没喝完啊,弘晙的大眼睛明亮。皇上……躲不过去,明明食欲不大,还是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鸡汤。   四爷……继续默默用饭。   今儿的午膳,皇上和弘晙阿哥又圆满完成用膳任务,四爷欣慰,李德全领着一帮子宫人乐呵。   这小半年来,皇上一直用膳不佳,他们都担忧着皇上的龙体安康。   可是他们的弘晙阿哥,弘晙阿哥就是有这个本事,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副天经地义般被宠爱的小模样。不管是谁,一看到他笑哈哈的开心样儿,就什么也烦恼都忘掉,跟着开心。   进宫以来不光是皇上宠,宫里的各宫大小主子们,都跟着宠。   弘晙阿哥完全没有自觉。   听着小太监讲完一个笑话段子,看看外头,待不住。   “梅花啊--玛法--”弘晙要出去逛逛,皇上自然是喜欢于他的精神好动,“外头冷,我们先穿衣服。”   康熙四十八年的二月份,春耕节刚过,宫里的晚梅盛开,四爷看完老父亲和儿子放下心继续去忙乎,皇上和弘晙阿哥在宫后苑赏梅花。   “着意寻香不肯香,香在无寻处。”梅花作为传春报喜、吉庆的象征,独天下而春,从古至今一直被世人视为吉祥之物。   皇上微微弯腰,牵着弘晙的小胖手,指着一朵开的正好的粉梅给弘晙看。   “弘晙--喜欢梅花吗?”   宫后苑的梅花都是有年头的古梅,古梅树的枝干,“疏、合、瘦、老”,苍劲嶙峋,形若游龙,遒劲倔强,缀以数朵凌寒傲放的粉梅,兼覆一层薄雪,瞧着格外的精神抖擞。   而这朵粉梅上面还有雪花一两片,梅花白雪互相映衬,俨然天成的一幅水墨大写意。   弘晙的小嗓门清脆响亮,“喜欢啊--弘晙。”   喜欢梅花,弘晙最喜欢梅花,皇上听懂了,很高兴。   “梅花,初生为元,是开始之本;开花为亨,意味着通达顺利;结子为利,象征祥和有益;成熟为贞,代表坚定贞洁,是为梅之‘元亨利贞’四德。”   “梅开五瓣,梅雪相映,象征五福,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   皇上望着满园子的梅花,语气饱含期待,“我们的弘晙阿哥也是,有梅之四德,有梅的‘五福齐全’。”   弘晙大眼睛一眯,好像一颗红色小圆球一样扑到玛法的怀里。   “玛法啊--弘晙--”   玛法和弘晙一样“五福齐全”啊,皇上抱着乖孙孙哈哈大笑,笑声畅快。   “弘晙说的对,玛法和弘晙一样五福齐全。”   一辈子坎坷,不管是父母,夫妻,父子……都是缘分浅薄,可皇上此刻蓦然觉得,到了晚年有乖孙孙弘晙承欢膝下,他也是有福气的,他不是“孤家寡人”。   开春的阳光照在祖孙两个的身上,稀疏浅淡,宫里的红墙绿瓦,头顶的蓝天白云,依旧是寒冬冷冽的二月初里,祖孙两个逛在宫后苑里头,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水水--玛法--”   “我们去看水水--弘晙来--跟着玛法的脚步。”   “玛法啊--弘晙--”   …………   年老的身影背着手走在左边,脚步放小放慢,右边的小胖球儿迈着小短腿儿好像小螃蟹一样,不想走了就一个屁股墩儿蹲在地上,等着玛法抱起来。   …………   “三哥,你快点。”   “四弟,阿玛回来会罚你的。”   “我们都不说,阿玛不会知道。”   红墙绿瓦,气派非凡的雍亲王府后门墙边,两个小孩儿正拉锯一样的商量要不要偷偷爬墙 出门。   大一点的是府里的三阿哥弘时,大约十来岁的模样,小一点儿是府里的四阿哥弘晙,五、六岁的样子。   两个小孩子一起爬树翻墙,弘时小阿哥的背上背着是一只大公鸡,动作犹犹豫豫;弘晙阿哥的背上背着一个蛐蛐罐,动作利索得很。   康熙五十一年,皇上又一次废太子,朝堂上又是一轮动荡,没有波及到雍亲王府。   雍亲王府里头进了一位年侧福晋,多了两位小阿哥弘历和弘昼,准备府里的大格格--和硕怀恪格格的出嫁事宜……对弘晙也都没有影响。   可是他快到五岁了,马上要进学了,想起进学后“暗无天日”的日子,弘晙不乐意了。   他的斗鸡,他的蛐蛐儿,他的小鹦鹉……都在等着大展威风嗷。 第11章   小蛐蛐儿在玳瑁瓘里保持安静;大公鸡站在弘时阿哥背上的小竹筐里,深邃的小黑豆眼望着主人的方向,安静如“鸡”。   两位小阿哥爬到最靠近墙头的树杈上,弘时阿哥回头四处看看,犹犹豫豫地爬到墙头上,等着弟弟。   哥俩顺着墙外头的小梯子朝下爬,等候在外面的弘升阿哥和弘曙阿哥一人接住一个。   长成十八岁年轻人的两位阿哥这些年跟着弘晙混,堪称心有灵犀,几个门口没等到人,就来墙头架梯子等。   “弘晙弟弟壮哉。哥哥们在侧门后门都没等到,刚刚还担心你出不来。”   弘晙大眼睛一眯,一副“小四爷说话算话”的纨绔派头。   两位堂哥一起竖起大拇指,弘时阿哥皱巴着眉眼,更担心了。   后墙这颗樱桃树被他哥两个爬啊爬,这几年是越长越高,阿玛好几次说砍掉也没砍。四弟爬树的功夫他们知道,可他每次还是担心,想不通四弟的小胳膊腿儿平时懒得动弹的样子,是怎么“嗖嗖嗖”头发丝儿一点儿不乱地上树。   八月天里的樱桃树果子已经没有,稀稀疏疏的叶子,弘升和弘曙两位堂兄解下两位弟弟背上的竹筐和蛐蛐罐,查看两位堂弟的小手没有蹭伤,摘下他们身上的樱桃叶子打理打理微微乱的衣服,哥四个一起慢悠悠地逛向内城西东北角的斗鸡坑。   一墙之隔,墙里不远处的拐角地方,几个侍卫,一个小厮偷偷摸摸地跟着,估摸着墙外头的四位阿哥都离开了,冒出头来,愣愣地瞅着高高的樱桃树。   弘时阿哥学了骑射,年龄大点儿就不说了。弘晙阿哥,瞧那小胳膊腿儿的利索劲儿。   小厮李卫咂摸咂摸嘴巴,心跳加速。   四爷派他来给弘晙阿哥做小厮不光是因为最宠弘晙阿哥,他现在对弘晙阿哥的本事那是真心佩服。   “一般人”入不了弘晙阿哥的眼,也跟不住弘晙阿哥,小厮李卫最合适。   小厮李卫自恋完不慌不忙地安排侍卫们跟去斗鸡坑等等事宜,再来看弘晙这头。   大公鸡的竹筐有弘升阿哥提着,蛐蛐罐儿还是有弘晙抱着,弘曙阿哥抱着弘晙,兄弟四个一身儿的纨绔气质特别醒目,到了斗鸡坑附近,斗鸡场上的人也都纷纷侧目。   说起西城的斗鸡坑,那是真的鼎鼎有名。   自打春秋战国时期各种禽类“斗戏”盛行,斗鸡就是华夏人乐此不彼的一项活动,汉唐宋元明,从上到下,从皇帝到民间小儿,几乎都喜欢,都热衷,说起西城的斗鸡坑的历史,那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   前朝朱元璋皇帝痛恨闲玩赌斗,人们斗鸡的热情越禁越高;李自成进北京一番搜刮,兵荒马乱中反而让西城的斗鸡坑更加的“自然天成”。   现在大清国休养生息几十年,各地方百姓安居乐业,“百戏”兴盛,国都北京城更是繁华热闹,“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的好日子里,贵族子弟们在西城斗鸡玩虫,玩家们在晓市兜售珠宝项链,驼队和驴车进出左安门、右安门……   “玩儿去、玩儿闹、玩儿活儿、玩儿稀的、玩主、玩家……”北京城秋天的上午,刚刚爬起来的闲散人们一个个的,开始自己心爱的玩活儿。   各种玩活儿中,泡茶馆、逛妓院、养戏子……那是最通俗的玩法。北京人会玩,要讲究一个玩法儿。   相扑、吹竽、鼓瑟、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踏鞠……才是老北京人,斗蟋蟀、抖空竹、放风筝,斗鹌鹑、斗鹅……养猫养狗养蝈蝈儿,养花鸟鱼虫等等,是所有北京人家喻户晓的一种生活情趣。   商铺林立、人流攒动……保留了原始鸡种的斗鸡们有着它们祖先强悍、擅斗的特性,即使不是在春天里发情的季节,也是凭借先天本能和后天驯养本能,不停地斗啊斗。   弘晙阿哥自打发现北京人五花八门、奇奇怪挂的玩头儿,那是发现了新天地一样的兴奋。   养着心爱的斗鸡一直没有带出门,之所以今天一定要偷溜出来,是因为北京城最大的几家民间“斗鸡社”联合起来,正在举行中秋节之前的一场预热性质的斗鸡比赛。   斗鸡场上斗鸡们只论输赢,其主人身份也是不分贵贱高低,不分男女老幼。   大大小小的水坑洼地是最天然的斗鸡活动场所。各大斗鸡坑周围热闹非凡,各种做做小生意的、卖小吃的云集于此,各色人等熙熙攘攘,俨然一个小庙会。   参加比赛的休息区域里,一只只斗鸡跟在主人的身边,毛要疏而短,头要竖而小,脚要直而大,身子要疏而长,眼睛要深而皮要厚,步子稳重目光专注,果敢而不乱动,动起来的时候头、颈昂起,颈、胸、胫几乎成一直线……。   一眼看上去“呆若木鸡”。   一看就知道这是血统尊贵纯正,斗志昂扬,气势凌人,下场就胜……的“好鸡”。   弘晙环视一圈儿,一双大眼睛闪亮。   拎起来斗鸡筐子给自己的斗鸡喂一次水,再次给予鼓励,“小芦花斗赢了这场比赛,主人给你换唐玄宗当年养鸡的豪华舍府。”   小芦花看一眼主人,眼睛呆木。   弘晙摸摸它的头,眼神儿宠溺,“小芦花放心,阿玛上次说把你炖汤,是吓唬你的。”   小芦花用脑袋蹭蹭主人的小胖手。   弘晙笑笑,他对小芦花非常有信心,安慰好小芦花,把玳瑁罐打开,逗逗小蛐蛐儿。   “今天小黑背来熟悉熟悉斗场的气氛,过些日子就让你下场。”   “叽叽叽、叽叽叽--”   小黑背的两翅摩擦发出声响,好像织布机织布一样时高时低的声音,欢快愉悦。   “三位小兄弟,这位小娃娃的小黑背……”   明眼人一眼下去就知道这兄弟四个是以小娃娃为主,可是弘升、弘曙、弘时因为怕出意外护着弘晙弟弟,弘晙弟弟的小芦花、小黑背,都坐在一张桌子的外头,别人要想打招呼,肯定要先和大一些的哥哥们说话。   说话的人是一位中年人,表情讨好。一看就是斗场上的老玩家,被小黑背的叫声吸引过来。   弘升、弘曙、弘时都没说话,对他抬下巴示意迈步走过来的另外一个兄弟。   弘晟笑眯眯着一张脸,长大了成家了更像是斯文纨绔。   “小黑背不卖,不给看。”   中年人呆愣,一言不合就拒绝是哪样嘤?其他同样被小黑背的叫声吸引的人纷纷探头“帮着说话”。   “给看看嘿,保证只看一眼。”   “远远的看一眼也行。”   “保证不乱来,谁敢坏规矩,麻脸五爷第一个不饶他。”   …………   弘晙听到动静,小表情得意洋洋。小黑背感受到气氛,开心地又叫了三声。小芦花的眼睛更呆,好像是木头做得木头鸡一样。 第12章   五六岁的小胖娃娃,一身儿天青色的马褂长袍,五官精致贵气,特别是那股子格外与众不同的,天之骄子般的灵性儿,哎吆吆,这怎么养出来的幺。   休息区的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小娃娃长得忒好看了幺。   可惜了,怎么养一只小芦花?   小芦花……   弘升、弘曙、弘时三个人瞧着小芦花的架势,小心肝儿一跳。   弘晟也怕小芦花被激出来凶性子,瞧着弘晙弟弟没有意思,再次拒绝,“今儿斗鸡比赛,比赛马上开始,诸位也需要开始准备了。”   “都准备好了,小娃娃,你参加斗鸡比赛?”   “小娃娃,我拿我的乌云霸王和你换着看,如何?”   “对对,互相看才公平。小娃娃,我也有一只蛐蛐儿,今儿没带来,给你看我的小红。”   “得了吧,你的小红还没养出来,还是我的小黑好。”   …………   哥四个……   弘晙……   就听众人七嘴八舌的,都觉得小娃娃这是完全凭借个人喜好养的斗鸡,或者是家里大人让他玩一玩,不当真。   否则怎么会养一只芦花斗鸡?这就好比一身尊贵的小娃娃出门头上戴着农人的破草帽一般。   “只喂青、红、紫、皂,不喂丽、白、柿花毛”。对于斗鸡爱好者来说,斗鸡的羽毛色泽也非常讲究,以青、红、紫、皂为上色,色正、光泽好,最好有白沙尾,带白边翅。   弘晙养的这只小芦花,乃是类似于白色、丽腰、柿黄毛的下色,羽毛就好像农家的芦花鸡一样,乡村田园风十足。   弘晙听着众人对小芦花的轻视之词,眉眼皱巴,温柔地安抚一下自家的“小气鸡”,“他们没有恶意。主人的小芦花是最棒的斗鸡。”   小芦花没有回应,整只鸡就好像呼吸都没有了一样的木头。   弘升、弘晟、弘曙、弘时哥四个各自想起自己轻视小芦花,结果自己的斗鸡被小芦花狠狠报复的情景,心底升起阴影,看向围观众人的目光带着同情。   看人不能看表面,看斗鸡也一样啊。   奈何道理人都懂,真能做到不看表面的人,真不多。   幸好这时候此次比赛的负责人宣布比赛开始。弘晙不放心还是自己抱着他的玳瑁蛐蛐罐,让哥哥们拎着小芦花进场接受检查。   为了防止有人给斗鸡加钢爪,抹什么芥末之类的刺激性药物,几家斗鸡社的人检查的都很仔细,争取杜绝一切作弊行为。   弘晙对这个倒是不担心,对方的斗鸡有没有作弊,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往常一次比斗是三场比赛定输赢,这次为了速度改为一场比赛定输赢,每一只斗鸡有三次输的机会。   弘晙带着小芦花下场,第一场就是一只青色的“乌云盖雪”,斗鸡里面的血统最尊贵者。   乌黑色的毛羽,正面带有青绿色的亮闪,底绒为白沙尾,骨骼矫健,姿态昂扬不凡,弘晙觉得,他的小芦花已经起来杀心了。   “小娃娃,你不如干脆认输。”   对方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文雅人,看模样不是以斗输赢为目的的养鸡人,他瞧着小娃娃,越看越爱,担心小娃娃当成宠物一样养成的芦花鸡如果被伤到了,会伤心,好心地提醒一声。   弘晙扬起笑容,笑容灿烂,“谢谢叔叔。”   对方眼神儿安慰地看一眼弘晙,两个人退开,出来斗鸡坑的里圈儿站到外围。   斗鸡的规矩之一,不论坑里面的两只斗鸡打斗的多么激烈,也不论观众和斗鸡者是否下注赌斗,鸡坑内都不允许大声喝彩、鼓掌,以免影响到斗鸡的发挥,从而造成不必要的纠纷。   小芦花憋了一肚子气,看到这只“乌云盖雪”就好像看到世家仇鸡一样,行动起来的动作,准、重、快,好像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将军,不把对面的敌人打趴下不罢休。   两只斗鸡斗起来,鸡坑里鸡毛纷飞,战况激烈。   对面的乌云盖雪斗架时头势昂得高、斗势好看,看得人眼睛发亮心花怒放。   小芦花的打法儿则是四路全打者,平头平身装怂也行,拉开姿势顾盼神飞也行。   打几下就跑圈儿,然后瞅着机会出腿,速度,有力,准头十足,一腿打在乌云盖雪的头上,看得人嘴巴大张,浑身热血沸腾。   本来以为就是看一场轻松的斗鸡放松一下,这场斗鸡的赌斗比例为一比二十,也就是说小芦花的胜率对比对面的乌云盖雪是一比二十,除了弘晙和他的四位哥哥,以及“几个不懂行的笨蛋”,没人压小芦花赢。   小厮李卫,侍卫们……什么叫几个不懂行的笨蛋?   渐渐的,围观的人群看着看着,觉出来不对劲儿了。   小芦花这是要逆袭的架势。?   众人瞪大了眼珠子,面色赤红,呼吸粗重,还有的人弯腰撅着屁股,双手握拳一副要上去代替乌云盖雪的架势。   弘晙抱着他的蛐蛐罐,小胖脸眯起,开心。   四位哥哥看着小芦花虐其他人的斗鸡,开心。   一比二十嗷嗷嗷。   一刻钟后,乌云盖雪鸡血横流却仍是斗志不减,还是主动找小芦花进攻,弘晙笑着看一眼乌云盖雪的主人。   两只优秀的斗鸡斗到后盘--战斗的最后阶段,要亲斗,要打卧鸡,残盘,在双方斗到精疲力尽时仍然要卧而不走,宁死不屈,还有一口气就要战斗到底。   它的主人果然心疼,干脆地认输喊停。   “小娃娃,叔叔斗鸡二十多年,第一次看走眼。”   “叔叔,你不是第一个看走眼的人。”   …………   大家伙儿都是胸口一闷,噎得慌。   斗鸡比赛,玩乐性质的压压几斤点心,几包茶叶等等就是了,可是正经比赛的赌斗,压得都是真金白银,尤其是这场看似乌云盖雪稳定赢的比赛。   一比二十嗷嗷嗷。   哥五个的押注领钱都有弘晟负责,弘晟察觉到众人的“怨气冲天”,感觉还是带着侍卫们领银子保险。   “下一把诸位都压小芦花?”   弘晙大方地表态,有钱大家一起赚。有人犹豫着观望,有人打算小小地押一点儿,有人偏偏不信邪。   弘升,弘晟,弘曙,弘时都暗自摇头,弘晙笑着不说话,默默地在心里计算自己的小钱钱。   一天下来,弘晙数钱数的手软。   小芦花打了六场比赛,遭遇了白沙尾的红色项背,白绒毛的紫色项背,全身黑如皂布无亮光的皂色羽毛等等,都是斗鸡里的名贵品种,场场赢的漂亮。   偏偏它贼聪明,六场只受了一点儿小伤,参加第二天的决赛,完全没有问题。   “小娃娃,伯伯明天不打了,认输。”   看过小芦花的比赛,就算是他的斗鸡最鼎盛的时候也打不过小芦花,更何况现在他的斗鸡伤重。   小芦花的决赛对手直接认输,斗鸡社的人也都觉得明天的比赛不用打了。小芦花简直是横空出世的大英雄鸡,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小娃娃,能说说你这芦花鸡哪里的品种吗?”   “小娃娃,你的小芦花将来下崽崽吗?”   “小娃娃,中秋节比赛还来吗?”   …………   弘晙正在给小芦花上药喂水,听到问话刚要答应,突然看见三哥对着他杀鸡抹脖子的暗示。 第13章   四爷来了好久,从弘晙中午用晚膳的时候到现在,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一开始是担心,就算知道有弘晟、弘升几个侄子跟着,小厮李卫还有侍卫们都在,他也还是担心。   快速结束公务急匆匆地赶来,一来就看到儿子抱着他的玳瑁蛐蛐罐儿站在鸡坑里,小小的福娃娃特别显眼。   胖乎乎的小脸蛋儿舒展飞扬,浑身洋溢着欢乐,大眼睛望着鸡坑里斗的正欢的小芦花,一副即将要行走风云,称霸天下的架势。   四爷当时就是气血上涌。   八旗子弟凭借着“铁庄稼”每天无所事事地斗鸡走狗遛鸟,他都知道;几个兄弟家的孩子也都跟着小玩玩他也知道。   可是临到他自己儿子的身上,作为鼎鼎有名的冷面王,严于律己,严于律人的雍亲王,四爷真是气的不行。   饮食不责,欢庆不责,对众不责……运气,深呼吸,再深呼吸。   四爷忍住怒火黑着脸,没有打扰儿子的开心时刻。就连探头探脑发现他的弘时,他也只是瞪一眼让他不要声张。   得到李卫让人送来的消息气怒交加,憋着一口气来抓包偷溜赌斗的儿子,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人群的隐蔽处。   看着儿子玩乐时候真心欢喜的小模样,想着儿子每每看到四书五经时候表现出来的不喜。   回忆着汗阿玛前些日子每每提起“太子二哥”的泪流满面,回忆着咸安宫里“太子二哥”念叨的“疯言疯语”,回忆着这几年和儿子相处得来的感悟……。   四爷不露面,弘时也不敢声张。   担惊受怕好一会儿发现阿玛没有当场发作,暗自庆幸阿玛饶过四弟这一回。   他也不想打扰四弟的玩乐,四弟养着小芦花好久了,一直只是乖乖地养从没出来比斗过,对小芦花的疼爱他都看在眼里,可现在四弟要当着阿玛的面答应中秋节出来,弘时的小心脏承受不住了。   …………   弘晙“领悟”到三哥急于要表达的意思,小心肝儿一跳,给小芦花抹药的动作一顿。   最近朝堂上重新洗牌,阿玛很忙,昨儿十四叔来府里还说了今天阿玛会忙到很晚。   难道阿玛知道他偷溜,来抓他了?   弘晙的心跳加速。   他也不敢抬头四处打量,快速给小芦花上完药放到竹筐里,递给最身边的堂哥弘曙,再把怀里的蛐蛐罐儿递给弘时三哥,小胖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满脸,满身都写着“我乖”。   四爷……胸膛明显地起伏一下,运气。   众人……眼睛瞪圆。   小娃娃这幅在课室里乖乖听夫子讲经文的样子,打哪里来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听到弘晙先开口。   姿势摆开,气场全开,小小的小娃娃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很自然地让其他人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的邀请,中秋节我们要和家人过节,不能来。”   “阿玛常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玩乐要有个度。今天小芦花侥幸赢了比赛,小物事的奖励笑纳,除去本金总共赢得的二十万两银子,都捐出去……”   捐到哪里?弘晙转头看向弘晟堂哥。   这个时候,弘升、弘曙看到弘时做出的模样已经“呆若木鸡”,弘晟被弘晙弟弟看到,僵硬着身体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四叔/四伯来了的事实让他们特害怕,上一辈的叔伯们包括他们的阿玛在内,弘字辈的小阿哥都是最怕他们的四叔/四伯。   弘晙察觉到几位堂哥的“真心害怕”,自己更怕了有没有。   稳稳“砰砰”跳的小心脏,弘晙的声音带着内力放大,五岁娃娃的小胖脸,小奶音居然让人看出,听出,“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忧国忧民”。?   “都--捐给京城的慈幼院,让京城的人人都过一个有月饼圆圆的中秋节。”   四爷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挑一个小小的弧度。   众人……呆愣。   随即就是雷鸣般的掌声,奋力的叫好声。   “小娃娃,好样的。”   “小娃娃,回家你阿玛若是打你屁股,你要记得跑。”   “对对,小杖受大杖跑。”   …………   四爷的脸皮一抽再抽。   弘晙的一双大眼睛微微眯起,学着小厮李卫教他的江湖礼仪,有模有样地抱拳。   “谢谢诸位。”   哎吆吆,这个小娃娃可太乖巧了,这怎么养的幺,好羡慕小娃娃的阿玛。   四爷真切地感受到斗鸡坑里的众人对“小娃娃阿玛”的羡慕之情,心情特复杂。   弘升、弘晟、弘曙、弘时先带着小芦花和小蛐蛐儿离开避开四爷的怒火,弘晙单独一个人领着侍卫小厮,父子两个穿过人山人海,在斗鸡场外围“不期而遇”。   弘晙小跑着跑到阿玛的身前,低着小脑袋讨饶地喊一声“阿玛”。   亲阿玛心一软,脸色没变,伸手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抱着儿子上马车。   上次过元宵节的时候,父子两个单独逛街看花灯,弘晙看到一个坏人要抢一个小孩子,当时直接冲出去一拳头打出……   此举虽然让四爷认识到儿子的眼力,拳力,武力……却也让他担忧不止。   不知道多少次耳提面命地教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类的道理。   出门上街的时候看到其他人玩斗鸡,玩鹰,玩虫子……他也要玩,四爷一开始不想答应,可耐不住儿子缠磨。   小四阿哥有小动物缘分,家里的猫狗虫鱼都比其他人家养得好,有灵气,四爷包括府里的人当然也有察觉。小四阿哥来历不凡,又正是小儿爱玩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括爬树爬墙等等顽皮。   可是真金白银的赌斗是不行的,四爷绝对不能让儿子养成用小动物赌斗来钱的习惯。   宽敞却又狭窄的马车里静寂无声。 第14章   父子两个各自静坐,各怀心思,各自思量。   儿子聪明,可越是聪明的孩子越需要用心养着,作为阿玛该怎么教导?   偷溜,赌斗,被现场抓包,阿玛会怎么罚?   四爷保持着一张冷脸。   弘晙盘膝端坐在阿玛身前,无比乖巧,诚心认错的小样儿。   持续的静寂。   马车轮子轱辘轱辘地转动,马蹄子踢嗒踢嗒。过了好一会儿,约摸着马车行驶了一半的路程进入闹市区。街上人群喧闹,卖糖葫芦、新鲜柿子、红萝卜……的吆喝声不断传进来马车。   “嘞———高桩儿的嘞———柿子嘞———不涩的嘞———涩的还有换嘞!”   “蜜嘞哎嗨哎———糖葫芦嘞!”   “一大一条,二大一条,我不是卖黄瓜的,我是卖大小金鱼的哎———”   …………   弘晙左边的小耳朵动了动,右边的小耳朵动了动。   北京人的满街吆喝声,出自小商小贩之口,将贩卖货物用曲艺清唱或口技形式吆喝出来,一腔一调都是韵味十足,让人听了艳慕,听了心动,心痒痒。   类似于最原始的艺术表达,充斥着老百姓对食物、对生活最朴素的向往和热情,络绎不绝、抑扬顿挫、生动风趣、绘声绘色……有滋有味儿。   弘晙听到他曾经吃过的“烤白果”“糖包豌豆包”等等,连小表情也意动,察觉到亲阿玛的一个眼神儿,赶紧收敛起来继续装乖。   四爷眼角的余光瞄到儿子的馋样儿,到嘴的话一噎。   考虑到回到府里就会有福晋侧福晋等人帮着求情,甚至会有汗阿玛派来的人保驾护航让他根本没法儿好好地教训儿子,四爷冷着声开了口。   一张脸黑沉沉的,黑如关公,眼神儿和声音一样严厉。   “知道哪里错了吗?”   “知道了--阿玛。”   “自个儿说说看。”   “弘晙不该偷跑出府,不该参与赌斗,不该出来太久让阿玛和额涅担心……。”   弘晙一样样数出来今儿错误,垂头耷脑的,越说声音越低。四爷又是心一软。   想想儿子给他额涅留下的狗爬字一样的字条儿,想想家里那只不停念叨“阿玛不在家”“阿玛不在家”的小鹦鹉,四爷瞬间胸闷气短想打儿子一顿小屁股。   硬起心肠。   “《开蒙要训》、《百家姓》、《三字经》、《急就篇》各抄写二十遍,在正式进学之前交上来,字要写的明白规整,明白?”   弘晙……   “……明白。”   眼睛瞪的溜儿圆,小鼻子翕动,要哭不哭,弘晙的小模样儿实在是凄惨沮丧,小奶音也是无精打采的没有精神。   四爷……保持住脸色不变,“语重心长”。   “阿玛不是不让你出去玩,要养宠物也行,可是不能赌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赌斗不是正道,知道吗?”   弘晙微微抬头,大眼睛眨巴一下,委屈。   知道阿玛不允许,但他真的不大“知道”。   四爷深呼吸。   他并不想儿子过早地接触世间不美好的一面。   “阿玛知道弘晙真心喜欢小动物,把小芦花,小黑背都当成--家人一样,认为一家人互相帮忙赚钱很应该。   可是赌斗本身就是不对……它不是赚钱的正道,它乃人生四大忌之一,让人精神颓丧,害己害人害家,比如你庄亲王叔爷爷的侄子……。”   “你的堂兄弟们也都跟着玩,好歹是有个底线,没有入心。外面很多的八旗子弟不是玩物丧志,就是整天无所事事,甚至因为赌斗成瘾输光了家底子,家破人亡……。   阿玛知道弘晙就是玩个乐呵,想要小芦花出个风头,可其他人都可以这样玩,弘晙不能,阿玛的弘晙--和其他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四爷为了教导儿子用尽心思,沉下心来琢磨了一下午的说词,既怕太严厉吓到儿子,让儿子失去儿时玩乐的开心,又怕说的太浅,他不明白或者说记不住赌斗的危害性质。   弘晙乖乖地听着阿玛的一言一语,这次是真的乖。   大眼睛清透明亮黑白分明,好像有星星在里头一闪一闪。   “阿玛,弘晙明白了。”   “赌斗是会害人的行为。弘晙做的不对。”   弘晙的人生理想是做一个吃喝玩乐的小纨绔,亲朋好友家人们一起快快乐乐,轻轻松松,会害人的事儿是不能做的。   “弘晙喜欢玩斗鸡,平时可以和堂哥们那样玩玩,弘晙是阿玛的弘晙,是乖宝宝,要和阿玛一样给北京城的人造福。”   有错就认,赶紧弥补错误,弘晙端正态度一个劲儿地卖乖,大眼睛“咻咻咻”地朝亲阿玛发射小星星。   亲阿玛本来很欣慰儿子的“领悟”,开心于儿子恢复了精神,可他上翘的嘴角还没形成弧度,就听到儿子的后半句。   儿子心里的“造福”,是和他想的一样?   可是四爷瞧着儿子亮晶晶的大眼睛,一副求夸赞,求认同的小模样,说不出打击儿子的话。   马车快到雍亲王府,四爷也没时间多说抱着儿子下马车。   府门口果然等候了很多人。   “额涅,十六叔。”   弘晙眼睛一亮,随着喊声开心地小跑,先抱抱额涅,再抱抱十六叔。   四爷冷着脸,瞪向十六弟。   十六阿哥胤禄嘿嘿笑着装傻充楞。   汗阿玛在宫里头听说了弘晙的事儿,还听说四哥放下公务亲自去抓包,生怕“冷面四爷”来个打手心,打屁股什么的,特意让他来看看,他自己也担心来着,就骑着马先一步赶到雍亲王府等着。   “弘晙啊,你--玛法,”其他的皇孙们都喊汗玛法,或者皇上,只有弘晙喊“玛法”,十六阿哥打个磕绊,继续说道:“你玛法让十六叔转达,弘晙偷溜出府玩,做错了,做错了事要认罚,明白吗?”   弘晙乖乖点着小脑袋,“弘晙明白。”可是想到阿玛的处罚,要用那个软趴趴的毛笔抄写四本启蒙书二十遍,他又是真的伤心,“十六叔和玛法说一声,弘晙要在家里抄书,要--一个月。”   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抄写完嗷。 第15章   对自己的毛笔字水平有充分的认知,幻想着好好表现让阿玛在中秋节那天带他进宫,弘晙一边委屈巴巴地吸吸鼻子,一边也是真心要完成处罚,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小书房“奋笔疾书”。   热闹的四九城。   “你看看,你看看,弘晙阿哥那么聪明还因为偷溜玩耍一次被罚一个月不能出家门一步,我们平时顶多打你一顿屁股。你有弘晙阿哥的聪明?听说弘晙阿哥三岁就能把开蒙四书背下来。”   “你看看,你看看,弘晙阿哥被四爷管束的那般严格,功课还做得那般好,玩斗鸡还能玩出魁首,你有弘晙阿哥的聪明?你若有弘晙阿哥的聪明玩斗鸡不耽误功课,为父就不打也不罚。”   “你看看,你看看,弘晙阿哥玩斗鸡,赢了银子一把都捐出去救助慈幼院的人,听说银子太多还能再建设几家慈幼院。要和弘晙阿哥学着点儿,有赚钱的本事,也有花钱的本事。”   …………   不管是平时功课好想要玩耍的小娃娃,还是平时功课不大好一心想要玩耍的小娃娃,亦或者自负和弘晙阿哥一样聪明的小娃娃,这次听到家里大人有关于“别人家孩子”的比较,破天荒地没有反驳,没有生出逆反的心理。   佩服弘晙阿哥做功课和玩斗鸡各不耽误的本事。   佩服弘晙阿哥一下子捐出二十万两银子的霸气。   同情弘晙阿哥被四爷罚了一个月的遭遇。?   …………   弘晙阿哥……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奋笔疾书”。   外头一大帮子人,相关的官员和百姓都因为他的一句话——“京城的人人都月饼圆圆”,忙翻天。   还有一大帮子人眼馋小芦花,一面庆幸自己过了读书做功课被父亲罚的年纪,一面捶胸顿足地遗憾弘晙阿哥中秋节或者以后的斗鸡比赛都出不来。   另外还有一大帮子八旗子弟们,作为资深的斗鸡爱好者们都想要找弘晙看看小芦花,见不到弘晙的人就想方设法见到四爷,鼓起勇气面对四爷的冷脸和黑脸。   …………   四爷……运气。   爷不舍得打罚儿子,还能没办法惩治你们?   没几天四爷就酝酿出一封折子递上去。   有关于京城的八旗子弟玩物丧志,整天无所事事,斗鸡、走狗、遛鸟……完全没有当年八旗子弟的英勇;有关于“铁庄稼”是否应该改一改发放的规定,审核,审查,考核……统统来一次,才有资格领取。   数据齐全,调查真实,皇上憋着一口气看完……烦恼。   他也知道现在关内的八旗子弟不成样子,顾虑满洲人对比汉人在人口数量,文化水平等等方面的弱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他的保护行为变成了另外一种放纵。   再想想因为在家里抄书已经有八天没有进宫的乖孙孙弘晙,皇上也生气。   弘晙向来乖巧孝顺,都是京城这种全民玩乐的气氛,小儿也跟着玩乐的不良风气,才影响到弘晙会去赌斗,才有了这一个月的处罚。   皇上在不知道怎么帮乖孙孙之前,理直气壮地迁怒,一个大写的“可”落在折子上。   …………   小芦花的小黑豆眼看一眼窗外——自己正在建设中的,唐玄宗当年养鸡的豪华舍府,看一眼主人,作为人生赢家鸡,头颅高昂,大摇大摆地在伏案抄书的主人面前晃悠。   小黑背在自己的玳瑁瓘里来回转悠,愉快地“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小鹦鹉,小金刚,自恋地甩动自己绿松石颜色的短尾巴,声音清脆甜润,悦耳动听——“主人在抄书”“主人在抄书”……发现主人没有回应,一个振翅转头去撩拨“老冤家”小白猫。   小白猫正懒懒地趴在主人的脚边打盹儿,挨啄了一下懒得回应,又挨啄了一下,睡眼朦胧中一爪子扑出,一鸟一猫和往常一样斗在一起……。   ……一屋子里唯有小哈巴性情平和,偶尔看一眼专注抄书的主人,闹腾的小伙伴们,自己玩着小骨头自己活泼欢乐。   弘晙好似真的发现了书法中的乐趣,端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后面,动作标准,姿态规矩,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写着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   “主人,主人,大事,大事。”   系统不间断地在脑海里震声疾呼,把自己变化成一个喷火的红团子,好像真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弘晙阿哥……小四爷是真心想要奋发向上的。   小四爷太难了。??   看着自己今天只写了一半的《百家姓》,小脸皱巴,但是对小系统的呼喊还是满意的。   眉眼飞扬,嘴角上翘一个小小的弧度,就见弘晙阿哥光明正大地放下毛笔,起身端水杯喝水,“严肃地”和小系统对话。   小系统瞧着主人的态度,误以为主人对它提供的消息感兴趣,更是激动,克制不住地在弘晙眼前蹦蹦跳跳,“主人,真有大事。”   “上次小系统贴心地给主人开通了不需要领任务,条件达成主人就可以领奖励的豪华VIP通道,现在有一个重要支线任务完成一半儿了——主人的阿玛上书皇上整治京城的八旗子弟,皇上他老人家,他批复了嗷嗷嗷。”   弘晙来了兴致。   小系统号称大清百事通,立志要把大清的“遗憾”尽除,对于大清国的各种问题比他的玛法和阿玛还“忧国忧民”,不论大小事儿都能让它热血上头。   从一开始救助十三叔的腿,拉回走了“歪路”的弘时阿哥,团结走了“偏道儿”的十四阿哥胤祯……   弘晙切身体会到小系统对大清国,对这片华夏大地的热爱之情。   “八旗子弟为何要整治?”   虽然阿玛说八旗子弟每天不做“正事儿”,可在弘晙的心里八旗子弟每天都玩的很开心很好啊,国家大事都有阿玛他们负责,分工明确。   弘晙真实地表达自己的“不大明白”,小系统一口老血很形象地喷出。   “主人啊,八旗子弟糜烂不作为,当然要整治。”   “吃着‘铁庄稼’不干活儿,现在国库尚且能够供应,再过一些年他们就是大清国的一大蛀虫团伙,主人你想想前朝全国遍地走的皇亲宗室,每年花费国库的三分之一收入……。” 第16章   悠游处世,养尊处优,不会理财,坐吃山空……嘲笑排挤八旗中真正想要做事的人等等,小系统一条一条地数落八旗子弟的败落,那副痛心疾首的架势,恨不能亲自来个大刀阔斧的整治。   弘晙……我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儿?   “主人……主人……”小系统发现主人的走神儿,小小的纳闷。   弘晙放下手中的小水杯,静静地望着只有他能看见的红团子,一句意念送出去。   “嘲笑排挤真正想做事的人,这条不对,可享受荣华富贵,不是身为皇家子孙,最应该做的事吗?”   小系统……   “……享受荣华富贵,不是皇家子孙最应该做的事吗?” 小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收到的信息。   红地开光珐琅彩白虎纹杯,景德镇的技艺和西洋珐琅结合,洋味十足的彩料在瓷器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堪称集中西风韵于一身,画尽小白虎的高贵与荣华。   色浓庄重映衬小白虎的调皮可爱,精密繁琐的花纹表达小白虎的雍容华贵。   这是主人的阿玛根据主人的小爱好专门让人订做的一套水杯,和主人的其他衣食日常用具一样,可萌可萌的小白虎是主人的专属标志。   小系统瞧着小水杯,再瞧着小书房里的一应用具,突然好想哭。   它的主人就是纨绔中的纨绔,吃喝玩乐八旗子弟中的翘楚啊。   “嘤嘤嘤,主人,人类不是有句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清国的内忧潜伏,外患不久矣,当要奋起啊。”   “嘤嘤嘤,主人,享受就要做出应尽的义务啊……”   小系统不停的嘤嘤嘤,弘晙用了一杯温热的白水和几块小点心,自觉休息够了继续抄写《百家姓》。   五六岁的小胖娃娃学着自家阿玛的姿态,举着小毛笔心无旁骛地写大字,乖乖巧巧的模样让不放心儿子的四福晋看到心里软乎,让抽空来找四弟说话休息的弘时阿哥情不自禁地微笑。   安静的小书房依山靠水,环境幽静清雅,有宠物小弟们的混合唱,有小系统的“嘤嘤嘤”。   没人打扰他偷个小懒,小厮李卫负责磨墨倒水特别有眼色地做个隐形人。   每隔半个时辰就有贴身大丫鬟进来给按揉手腕,陪着弘晙出去走一走,看看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换换眼睛。   还有群鸿戏海、铁画银钩的名家字帖,风趣幽默、亲切和蔼的名师指点,新鲜美味、可口可心的纯奶瓜果点心……不断。   说实话,弘晙阿哥抄书的日子,其实还是挺滋润的,四爷不管怎么想要把儿子的字练好,也是以儿子的快乐和健康为前提,贪玩的亲儿子对亲阿玛完全没有抱怨。   当然,说起这次的处罚,一开始弘晙真的好想哭。   当时雍亲王府门口的其他人反应过来这个处罚,那也是真的震惊。   抄书一个月?   不光十六阿哥胤禄,四福晋,李侧福晋,年侧福晋等人都看向四爷,眼神儿不忍,想要求情,就连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心疼他们的小四阿哥。   再瞧瞧小四阿哥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是焉巴巴的,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里面的星辰大海,可怜,幼小,无助……众人更是心碎一地。   就偷溜出去玩一天,这就把正式进学前的一个月时间都赔了进去,大家伙儿都认为四爷罚的太重。   雍亲王府的人,其他府的兄弟,包括皇上都心疼他们的弘晙阿哥,奈何四爷这次态度非常坚定。   不光面对四福晋,侧福晋们,十六阿哥胤禄等人的求情不动摇,对皇上的各种暗示,各种明敲侧击的“提醒”,也装听不懂。   很多兄弟都奇怪四爷这些怎么绷得住处罚弘晙,四九城里论起宠爱儿子的阿玛,四爷绝对算一个。   四爷……四爷瞧着儿子那个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怎么不心疼?殊不知四爷只要一心软,就去看看,就去回想一下儿子那一手和老八一样的破字,然后他所有的心软都没了。?   弘晙磨磨蹭蹭地等了好几天也没等来阿玛的心软放过,更不知道阿玛的心理活动,可不是要乖乖抄书?   抄着,抄着,他好像真的有点明白,亲阿玛对他那笔狗爬字的嫌弃之情。   字如其人,弘晙阿哥将来是大清国的第一纨绔,怎么可以有一笔拿不出手的狗爬字?弘晙不知不觉地就上了心。   第十天是八月十三,弘晙沉浸在抄书学习的“乐趣”里,整个北京城都沉浸在中秋节即将来临的节日快乐中。   负责做月饼的各家店铺开始按照雍亲王府管家的分派,准备明天把月饼分发到京城的各个慈幼院,很多被皇上的新政令打击到的八旗子弟们振作起来,“感佩”他们新的纨绔领头人弘晙阿哥的做派,主动帮忙。?   秋日上午的太阳正好,皇上和雍亲王父子两个都是一身儿便装,慢悠悠地从皇宫逛到雍亲王府,一边走一边聊,皇上对于儿子这次这般严厉对待乖孙孙弘晙很是不满。   “世人都说,‘父亲’是一家之主,要如山般巍峨,要以严肃、稳健、沉静的形象为佳,要以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显示为人父的尊严与体面……”   “这个对也不对。对孩子不能一味的严厉,要关心,慈爱,让孩子开心,放松,长大了做一个乐观宽仁,胸襟开阔的人,这才是耳濡目染。你们哥几个小的时候犯错儿,我哪次罚你们一罚就是一个月?”   四爷面色不变,深呼吸克制自己几欲脱口而出的反驳之词,温声解释,“弘晙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又比一般的孩子贪玩,儿子也是愁得慌。”   “前两天还有一个汉家年轻人捧着祖传的成化斗彩鸡缸杯,要给弘晙求情,让他参加中秋节的斗鸡比赛……”   四爷现在是真心愁儿子在外头的名声。   “草民听说王爷喜欢古物,这是真的成化斗彩鸡缸杯,还请王爷笑纳……这不是‘无功不受禄’……这个,这个,小四阿哥的处罚……”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皇上一愣,随即瞅着四儿子满脸的憋气乐呵出声儿。   “你的性子,就是眼里不揉沙子,这个好,可少了一份包容。就说说八旗子弟中,整个京城的大小老少纨绔们,那也不是就真的一无是处,比如这位汉家小纨绔,阿玛就觉他还有一份赤子之心。”   四爷瞳孔微缩,愣愣地看向他的汗阿玛。   皇上发觉到自己说了什么,回头看向停下脚步的四儿子,心里一叹。   父子两个继续日常聊天儿,皇上的话里基本上都是有关“帝王之术”的教导。   “这一点上,弘晙就做的很好。不懂的道理一点就透,贪玩不喜读书却是能克制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自己心里有个小本本,从不去苛求其他人。   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还有一句话是,水里没有沙子,能养鱼吗?”   “什么人待在什么位置上最为‘合适’,要用心琢磨。阿玛年龄大了,心软了。宗室皇亲、八旗子弟、一帮子处了十多年,几十年的老臣们……阿玛——也不是不知道。”   “阿玛放心,这次的清查欠款,募集军粮,儿子一定做的更好。”   康熙五十一年初,皇上颁布“孳生人丁永不加赋”的政令;皇家乳母的儿子,两江总督噶礼贪婪无厌、加派私征、虐吏害民……加之江苏巡抚张伯行弹劾噶礼在上年科场案中,以五十万两白银徇私贿卖举人,皇上下令奶兄弟噶礼进京候审……   因为明年是皇上的六十大寿,四月份的时候朝廷就下诏令明年开恩科,八月秋闱,天下举子莫不兴奋地打包行李早早进京……   今年的中秋节,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热闹,一样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唯独因着弘晙阿哥做出来大事儿,京城里头乃至大清国多了一份莫名的欢乐和喜庆。   一路走一路说话,难得的父子相处时光,四爷感受到皇上对他的“寄予厚望”,一面极力克制保持稳重不争的形象,一面在心里琢磨着儿子的事儿。   若是……弘晙将来责任重大,教导还是不能放松了。?   阳光在小书桌前方投下几束光彩,明媚明亮,小芦花、小黑背,小白猫,小哈巴,小金刚鹦鹉……各得其乐,红色的小团子僵硬在眼前,小书房里头其乐融融,欢乐不停。   弘晙捧着自己今儿完成的抄写笑眯眯着小胖脸,丝毫不知道亲阿玛因为玛法的“求情”,打算对自己进行更加严厉的教导。   一抬头看到阿玛和玛法站在书房门口,弘晙脸上绽放的笑容和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璀璨。   起身小跑到玛法的怀里,“玛法——玛法——弘晙好想你。”   皇上抱着乖孙孙掂掂分量,哈哈笑,“玛法也想弘晙。”   “玛法好像瘦了——玛法来看弘晙的字,老师说进步很大……。”   弘晙开心地和玛法讲述他这十天里的大小事儿,皇上乐呵呵地听着,掏出帕子给他擦擦鼻尖上的墨汁儿,笑容慈爱。 第17章   中午皇上在雍亲王府和弘晙一起午休,午休起来后祖孙两个一起用晚膳,下午皇上要去咸安宫看望二阿哥胤礽,四爷怕皇上伤心过度,还是陪着。   “老师们好是好,可别把我们的小弘晙教导成书呆子。还是让弘晙在中秋节后进宫住住。”   这是皇上出来雍亲王府时说的原话,他认为还是有他亲自教导弘晙最好,最放心。   四爷……我该说什么?   好在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提高儿子对书法的重视,现在儿子已经对书法感兴趣,他也不想拘束着儿子天天待在府里。   晚上的时候弘晙被告知中秋节进宫过节的消息,开心;得知阿玛没有反对自己节后住到宫里的事儿,更开心;抄书的时候有了一种不一样的体悟,还是开心。   弘晙阿哥开心,整个府上都开心。   年侧福晋有孕在养胎,李侧福晋领着人做月饼,其余的格格侍妾们要么养娃娃,要么帮忙打个下手。   四福晋忙乎着安排其他事儿,准备节日的来往礼仪等等。四爷忙着外头的事儿,晚上回来府里面对府里的气氛变化心里头欢喜,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以示奖励。   “……至于书法中其中应该遵守的规则、法度、标准、模式……先人有言,法不阿贵,绳不绕曲;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不期修古,不法常可……   在阿玛看来,这只是一般文人书写毛笔字时候的追求。”   “器范自然,标准无假;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弘晙作为执笔人,书写标准,可有想要自己制定衡量事物的准则?”   “想。”弘晙回答的毫不思索,想起老师们这几天的教导,小系统念叨了他两天的事儿,又接了两句,“弘晙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大字。”   “写出弘晙的风格的书法。”   四爷发愣,随即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声音鼓励,“弘晙想,阿玛相信弘晙可以做到。”   弘晙大眼睛一眯,小奶音清脆响亮,“谢谢阿玛,弘晙一定做到。”   “阿玛安。”   “弘晙安。”   四爷给儿子盖好小被子出来,仰望夜空中的月朗星稀,深呼吸一口,踏着月色来到正院。   “前几天提起的做海运的事儿……进展如何?”   四福晋惊喜,“爷答应了?”   四爷板着脸不吱声。   四福晋温柔地笑,给他除去外衣放好,平时只见温润的眼睛里好像有光芒闪动,“我们就赚一点洋人的银子,不算‘与民争利’,爷可以和皇上先报备一声也行。”   四爷“嗯”一声躺好。   夫妻两个一夜无话,第二天又是各自忙碌的一天,第三天,八月十五中秋大节日来临。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各条街道上各个彩棚喧闹,月饼、兔儿爷独领风骚,小货郎、文人墨客、小老百姓、士绅豪门……用各自的方式过节,整个京城沉浸在欢歌乐舞中好一派丰收盛景。   玉用白璧,礼神制帛一,色月白,牲用太牢,乐六奏,用光字,舞八佾……   夜幕降临大清都城,紫禁城的夜空天清云淡,皓月升空。四爷领着大臣们在宫外的月坛祭月,皇上牵着弘晙的小手,率领嫔妃们在宫里拜祭月神。   动作虔诚,仪式隆重。沐浴在略带清冷的月光中,每个人都从内心深处感到神清气爽,心澄灵净中发自内心地想念各自的亲人。   戏台上上演着《丹桂飘香、霓裳献舞》、《群仙庆贺》等等节令曲目,秋海棠、玉簪花、菊花……香气扑鼻沁人肺腑,西瓜、甜藕、大石榴等鲜果子琳琅满目,月饼、螃蟹、菊花酒等美食美酒一一端上来……   赏月饮酒。   往年的中秋节时候因为皇上大多巡行塞外在避暑山庄过,今年难得在紫禁城过,几乎是一家人齐聚。   分吃完一块大大的吉祥大月饼,众人的目光不由地落到中间桌子上的祖孙两个。   披着月亮的清辉,皇上和弘晙阿哥都是一身儿月白色的大礼服,戴绿松石朝珠,腰系龙纹金方版式白玉朝带,同湛蓝色的夜幕,蓝白的月亮同光辉,看的其他人心里头都是和这月饼一样,五味俱全。   同样被自家阿玛罚了十来天的弘晟阿哥环视一圈儿,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笑笑,然后他一眼就看到弘晙堂弟手边那个半人等高的兔儿爷……。   兔儿爷都是用胶泥做的,三片小嘴,脸上抹粉加上红色,外面穿上光彩夺目的盔甲,既可爱又有霸气。   小白虎……精灵调皮,和人类的小娃娃一样,嗯,和弘晙阿哥要玩耍的时候的表情一样。   “弘晙堂弟的这个兔儿爷好看,兔儿爷的背上背着一只小老虎,活灵活现。”   弘晙果然一脸骄傲,“阿玛设计,我自己画的。”   做系统任务的奖励之一,动漫画法。   “这画法儿特别。”   弘晟说着话,把兔儿爷捧起来凑近看,引得其他人也都来看,诚亲王胤祉一眼看出来其他的不同,眼睛瞪圆。   弘晙发现一家人都有兴致,兴奋地讲解其中的技巧,“小猫可爱,在于它的眼睛,以及眼睛和五官的比例,眼睛很重要,画的大大的……。”   众人听的连连点头,就连皇上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远古时期的原始文字,魏晋时期的画风,都是形象且夸张,再给夸张一些,别有一番趣味儿。”   …………   众人看向皇上的眼神儿那是五体投地的佩服,弘晙阿哥对他玛法那也是真佩服。   就连动漫画法,玛法也能在华夏文化历史中找到出处。   “嗷嗷嗷不愧是康熙大帝嗷嗷。”小系统激动的又蹦又跳。   京城人……   各个慈幼院里的小娃娃们吃着弘晙阿哥捐送的月饼,特别甜。   各个大小纨绔们听着家里人对弘晙阿哥的夸奖,好像被夸的是他们自己。   各个老夫子一样的人摸着白胡子夸一句弘晙阿哥的心性好,然后感叹一声。   可他们都没想到,过几天京城会爆出这样一个大新闻。   京城的人嗷嗷叫唤着“弘晙阿哥”的名号,好像创造、改进了夸张画法的人是他们自己。   兴奋,激动嗷。   乾清宫偏殿。   “这一笔横写得好,立住了根基。这一笔竖没有搭配好,整体的美观度下滑……你老师先前用孟子的话教导,是对的。”   “先立乎七其大,则其小者不能夺也。这一点非常关键。书,法象也。书,心画也。书法即是心法。手握毛笔,执笔、运笔、点画、结体、章法、气韵、境界等等都是一种表达和记录。”   弘晙乖乖地点着小脑袋。   还没编辫子的小娃娃发型一般是脑门上一个小桃核一样的一小撮头发,其余的地方剃掉,只是弘晙阿哥不让剃,就变成了一个小瓜壳的发型。皇上摸摸乖孙孙的小脑袋,嗯,果然是满手毛茸茸的绒绒感。   “下个月剃头,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皇上笑话每次理发都哭得眼泪鼻涕一把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   下个月要剃头?对哦,五岁了,要剃玛法和阿玛那样的发型。   弘晙登时委屈上了。   “玛法啊--”   “一跟细细长长的小辫子,不好看啊,玛法。”   弘晙光明正大地嫌弃金钱鼠尾和大光脑门,小奶音还透着委屈和撒娇。   皇上……呆愣。   这果然是亲孙子。   李德全大总管在心里喊一声“小祖宗哎”,迅速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是要化身为偏殿里的一根人柱子。   就见皇上揽着弘晙阿哥坐下来,声音温和,“好看不好看,和发型没有关系。”   弘晙眼神儿疑惑,不大相信。   “这个和各个民族的审美习惯有关,比如大红大绿,少数民族穿就好看,汉家人要穿素一点雅致一点才更美。”   “单论个人,先看言行举止,人品作风,气质,气场……再看骨相,再看面相,穿衣搭配等等,最后才看发型。”   弘晙……委屈的眼神儿变为控诉,玛法这是在转移问题,用春秋笔法耍无赖。   亲玛法乐呵,“夏天的时候天气热,恨不得剃光了才清爽,秋冬天的时候天冷戴帽子,不影响好看不好看。老祖宗让剃发,是有道理的。”   “关外的人,不分满蒙,都剃,那高丽人,扶桑人,也剃,都是因为剃了头,才不用天天烦恼打理长发的事儿,而且啊,关外人出门打猎,将士们出征打仗,长发不方便。”   弘晙……大眼睛眨巴一下,这个解释勉强接受。   祖孙两个接着讨论书法,弘晙阿哥的大眼睛扑闪扑闪,黑黝黝,水汪汪,好像挂在苍穹的两颗星子,折射出一条纯净懵懂的璀璨星河,缥缈浩荡。   皇上用心地教导乖孙孙,作为皇家子孙的弘晙阿哥,老师们的教导要怎么听,“书法”该怎么写,“立乎其大”的“大”该怎么立……目光专注期待。   四爷得知儿子和汗阿玛讨论发型的问题的时候,只觉得当头一道天雷劈下。   感慨地抹一把脸,四爷也只有一句话。   这果然是亲孙子。 第18章   四爷想找个机会教导儿子一番“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又觉得现在才开始教育,迟了点,太着痕迹了。   可不说清楚他真怕儿子哪天惹到汗玛法被打板子。   而且弘晙打小儿就宠着长大,现在这般突然地讲这些君臣的事儿,四爷也怕吓到儿子。   心里没有主意存着担忧的四爷干脆来到十三阿哥府上,和十三阿哥胤祥喝酒唠唠。   丰收的季节里瓜果多,哥俩个再弄几个小菜,喝着小酒,很自然地打开话茬子。   “小的时候,你四嫂用你说的法子,哄着给念书听,开蒙的时候,书本里的小故事都是专门带着配图,一府的人跟着他童心焕发,前一段时间嫌弃夫子讲课没有趣儿,四哥和你四嫂专门给找了几个风趣幽默的老先生,尽可能的童趣十足……”   “贪玩,胆大,好不容易老实待在家里几天对写大字有了兴趣,却--又临着正式进学的时候……”   四爷把他的烦恼稍稍透漏,有关于如何教导儿子弘晙的问题,那是真愁得慌。   十三阿哥一开始没听明白。   圈禁的日子没有受到什么苦楚,去年被皇上允许回来自个儿府里,十三福晋如今有了身孕,十三阿哥胤祥的精神头几乎恢复到当年“伏虎阿哥”的风采。   细细地琢磨了四哥的“未尽之言”,忍不住乐呵出声。   “四哥,弘晙的事儿,弟弟觉得你完全不用犯愁。”   “弘晙聪明,不会走歪路,学业上更是无需担心。”   四爷眼神儿询问。   就见十三阿哥胤祥就着花生米儿沉思片刻,不负他四哥的期待,缓缓道来。   “四哥,这个有点玄乎。可弟弟总感觉,弘晙--和我们都不一样……”   四嫂的身体,生弘晖的时候伤到一直没养好,后来弘晖去了后更是大病一场……弘晙出生后显露出来的聪慧、康健、讨喜……在皇上怀里睡着了撒尿的无辜小样儿,无不让人打心眼里疼爱着。   这般可爱灵动的小娃娃,十三阿哥混遍四九城,也就他四哥家的弘晙阿哥一个。   “弟弟总觉得,得天眷顾的人能承受住一般人承受不来的福气,还无需承受一般人活在这人世间的各种烦恼……。”   四爷和十三阿哥一番谈心,稍稍被安慰到。   第二天去上朝,定下来考核八旗子弟的事儿,有正黄旗都统诺敏代表上三旗,镶红旗都统巴哈尔代表下五旗,主要负责安排。诺敏和巴哈尔的为人四爷都知道,也借此看出皇上要看一看如今八旗子弟真正实力的决心,放心得很。   考核的时间定在弘晙进学后的九月初十开始,京城吃着“铁杆子庄稼”的八旗子弟一个不落,全部参加考核。   一件心事有了着落,清查欠款的事儿也是进展顺利,弘晙阿哥在宫里头进学第一天就给老师画了毛笔胡子的事儿,四爷忍了下来。   一节课一个时辰,弘晙阿哥进学两天就因为贪玩坐不住,领着他的二十叔胤祎,堂哥堂弟们玩闹起来,老师们压不住直接闹到南书房,皇上给定了每隔半个时辰休息一刻钟,四爷还是忍。   跟着太后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学习插花,霍霍园子里的花花朵朵,四爷瞧着乾清宫里头摆放的这盆“童趣满满”的海棠插花,还是忍。   …………   皇上得了几个熊掌自个儿不舍得吃,弘晙阿哥抱着当鸡大腿啃,四爷已经没有力气生气。   等到四爷得知儿子逃学不说,还拉着皇上出宫去看八旗子弟的考核现场,只能仰头看天。   心头突突跳,直觉要出事儿,还没等四爷赶到考核现场,事儿就出了。   “玛法啊,弘晙也去考核。”弘晙阿哥跃跃欲试。   “弘晙啊,你还不到年龄。”皇上笑话乖孙孙的小胳膊腿儿。   弘晙眉眼弯弯,眼里有着做坏事之前的小狡猾,“玛法啊,拉弓不看年龄。”   皇上捏捏他胖嘟嘟的小脸颊,很是配合,“弘晙有何提议?”   弘晙心里一喜,拉着玛法的衣襟,笑容“矜持”。   “玛法啊,我们去看看八旗子弟考核好不好?”   于是乎,弘晙阿哥就这样逃了学,和他玛法两个人来到考核的地方。   考核的地方在西郊,宽敞,风景好,恰好天气也好,除了参加考核的人,看热闹的人围了一个人山人海,小摊小贩见机都来摆摊,各种吆喝声不断,好不热闹。   皇上护着弘晙,弘晙举着糖葫芦看热闹,差点儿忘记了小系统拼命念叨他的系统任务。   “我阿玛有只白雀,叫得可响、可脆了!”一个孩子说。   “我阿玛会唱戏,他登台唱戏,下面叫的彩排山倒海!”第二个孩子说。   “你家养白雀的鸟笼子,是我阿玛扎的。”第三个孩子说,“你阿玛登台那回,是我阿玛带人去捧的场儿。”   三个孩子一起问第四个孩子:“你阿玛会干嘛?”   第四个孩子高声说:“我阿玛会骑马!”   “还会打猎!”   就见三个孩子一齐竖起大拇指,异口同声地说:“你阿玛最牛!”   皇上……这什么情况?   弘晙阿哥……这什么情况?   八旗子弟会骑马打猎,不是很平常吗?   四个孩子讨论完不算,他们早就发现旁边这个长得特别好的福娃娃,还有他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   跑去一人买一串儿糖葫芦,一起问弘晙,“你阿玛会做什么?” 第19章   “你阿玛会做什么?”弘晙突然被问到一下子没弄明白,他阿玛会的可多了。   四双眼睛一起好奇地注视着他,亲玛法还在一边看乐呵,弘晙咀嚼糖葫芦的动作停下来,静静地回看他们,嘴角挂着一片糖片儿,软乎乎的惹人爱。   四个小孩子顿时眼睛一亮,小弟弟太可爱了有没有。   其中一个最大的,也就是那位说他阿玛会做鸟笼子,会给他捧场叫彩的小孩子先问道:“小弟弟,你阿玛是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弘晙终于咽下嘴里的糖葫芦,声音清晰,一字一顿,一句一顿。   “我阿玛会骑马。”   四个小孩子一起睁大眼睛,刚要表达一下敬佩之情……   “还会打猎。”   牛!   大拇指还没竖起来……   “还会打仗。”   目瞪口呆。   刚要说“你阿妈好牛”,又听到一句。   “还会讲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是什么?睡觉前的小故事?   四个小孩子一时热血上头,正要问是不是打仗的故事,弘晙不等他们问出来,紧接着还有一句。   “阿玛还会让一家人一起装扮成故事里的人物,让画师画下来。”   …………   好想要这样的阿玛……   不光着四个孩子神情恍惚,就是周围的众人跟着听了一耳朵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弘晙心里头骄傲,露出八颗小乳牙的“谦虚”笑容,小胸脯一挺,和小孩子们以及周围的人群介绍道:“这是我玛法。”   玛法--阿玛的阿玛?   那岂不是更好?   反应最快的四个小孩子一起蹲身行礼,异口同声,“玛法大人好。”   皇上……笑眯眯脸,慈爱地微笑,“回去和你们阿玛说,骑马打猎都要学。”   “不光自己会,还要教导孩子们会。”   小孩子们懵,周围的人自觉小辈儿跟着行礼起身,七嘴八舌地回答道:“学骑马打猎,好是好,可是没用啊老爷子。”   “我玛法进关的时候是骁骑营的伙长,现在家里拿着军饷,还有田地租子,小娃娃能认识几个字,将来有个更体面的差事就好了。”   “就算没有体面的差事,平时跟着做做庆典、押送的事儿拿拿补贴,也够过好日子了。”   …………   满洲人礼节多,尤其重视尊老,即使不是一个族内,一个旗内的陌生长辈见面也要敬着。   现在他们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番话,可见是真的这么认为,他们家的老人也是这么认为,并不认为是失礼。   皇上深呼吸,再深呼吸。   弘晙大眼睛一转,问出来一个问题,也就是小系统天天“嘤嘤嘤”他的问题,“都不学习骑马打仗,那要去打仗了,怎么办?”   弘晙的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众人都不吱声,只有几个暗自嘀咕着“不是有绿营军吗”之类的话。   皇上听到了,目光一冷,帝王的气势也放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低头。   “八旗子弟”是什么?清兵入关以前,太==祖皇帝努尔哈赤把满洲军队分成四旗,每一旗,起初是七千五百人,以满人为主,也包括少量蒙、汉等族人。   后来因为人数一天天增加,由四旗扩充为八旗,合军政、民政于一体,满洲的贵、贱,军、民,都编了进去。   再后来随着军事的发展,太宗皇帝皇太极又增编了“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   三类军旗各有八旗,实际上共为二十四旗。这三旗所属部众统称旗人,分为关内旗人关外旗人,也就是京旗和驻外旗人。   而绿营兵则是顺治初年在大清统一整个国家的过程中,将收编的前明军及其它汉兵参照明军旧制,以营为基本单位进行的组建,各营以绿旗为标志,称为绿营。   绿营兵本不是大清的亲兵,待遇当然也没有八旗兵好。   可是在平定三藩之乱的时候,朝廷的主力军就已经是绿营军而不是八旗军了,在后来的几次攻打准格尔的战役中,更是。   以前皇上还能安慰自己,八旗子弟以骑射为根本,在平川旷野冲锋陷阵是其特长,而汉军八旗和绿营军善用火器,围城攻坚和水上作战屡立战功,各有优势。   现在皇上是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溺杀”。   红、蓝鹦鹉怎么养,怎么蹓,怎么“押”,在换羽毛的季节怎么加意饲养,鸟笼子的制造方法,材质,鸟笼子里的小磁食罐,小磁水池,清除鸟粪的小竹铲……一个个的都能考究一辈子。   出门在外作为“八旗老爷”的派头十足,小鸟儿叫一声比他这个皇上的话还重要。   可不是吗?   不算他们的田地租子,光朝廷给的军饷一个月就能拿到三四两银子,和县官是同一水平。日常还有红白事赏银、蔬菜、劈材、食盐……等等补贴,再有大量“当差”的机会,比如押送、工程、庆典等等,除了能拿补贴,还有不菲的“灰色收入”……   “好!”   “好一个巴图鲁!”   从考校场传过来阵阵喝彩声,这估计是哪个八旗好儿郎拉开了九石强弓或者百步穿杨,皇上的面色缓和,弘晙也来了兴致想要去看巴图鲁。   众人瞧着老爷子不再那么吓人,胆子稍稍大点儿,吐露他们的委屈。   “这也不怪我们啊老爷子,我们不能经商做买卖,想去学个手艺做工又被人耻笑。我家里只有两个军额,四弟和五弟都是天天无所事事,全靠家里人补贴,还有做零缺补贴家用。”   “我们知道,皇上是怕我们做买卖‘与民争利’,可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平时斗鸡遛鸟,别人都这样斗,我们也斗,总不能丢了旗人的面子。”   …………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是迷茫和无助。   一辈子闲逸度生,坐享其成当然好,可他们听着祖辈打江山的故事长大,他们也有热血,也想建功立业,但是现在和平时期战争不多,想拼命也没机会,或者说参军也没机会,毕竟一户几个军额有限制的,除非是真的力气很大,能力出众这样的,被特殊选中。   “主人,主人,好机会,快加把劲,快加把劲嗷。”   小系统在弘晙的脑海里奋声大喊,弘晙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和玛法提提八旗改革的事儿,可他望着玛法的面色,说不出来。   玛法是真的伤心。   玛法和阿玛不一样。   阿玛打小儿不是作为继承人培养,全靠自己学习且深受儒家君臣思想影响,阿玛认为只要是大清人就是大清国的子民,旗人不旗人的,他并不怎么在意。   可是玛法还是把八旗人当成老家人看待的,当他们是家人,不管是关内,还是关外的,他都想好好地护着。   “玛法--”   “玛法--”   “玛法--哇哇哇。”   喊了两声玛法也没回神,脸色还阴沉的吓人,弘晙干脆放声大哭,“玛法--哇哇哇。”   皇上惊醒过来,一眼瞧着乖孙孙弘晙张大嘴巴哭嚎的样子,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里举着的糖葫芦串儿一抖一抖的,哭得有模有样。?   周围的人都来哄着小娃娃,哎呦呦瞧着小娃娃哭的,多让人心疼。   “老爷子哎你可不能这样吓到小娃娃,这和小娃娃有什么关系?我们旗人进关,皇上老爷说了都是功臣……”   “那可不?我们平时也就是小玩玩,败家败业的真没几个。”   “前几天我邻居去店铺赊账,我就骂他了,不能仗着旗人的身份去欺压店家,该给银子给银子……。”   败家败业?赊账?   皇上那么憋气啊,一张脸五颜六色的变化,黑成墨汁儿。   弘晙听到众人劝解的话儿,从指头缝里看到玛法的脸色,他是真想哭了,偏偏小系统还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嘤嘤嘤”。   “嘤,主人快提醒康熙皇帝嘤嘤嘤,他们现在还能以赊账为耻,等再过一些年,他们的子孙彻底被养废掉,朝廷也发不出军饷补贴等等,他们就会以赊账为荣……嘤嘤嘤。”   弘晙……   “哇哇哇--玛法--哇哇哇”   虽然弘晙立志做纨绔,可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投胎做人,他都自觉地认为身为家族里的一份子该做的事儿就不能推脱,否则那不是纨绔,那是没良心的小无赖,家族里打仗,占地盘,包括作为弘晙阿哥的将来上战场,咳咳,如果有需要,那都是要毫不犹豫的。   可是现在八旗子弟都不会骑马打猎,都不会打仗,将来就是还能有这份热血上战场,那也都是炮灰了嘤嘤嘤。   炮灰了还有什么享受可言?弘晙不光是跟着小系统“嘤嘤嘤”,他是真哭出来泪珠子了。   “哇哇哇--玛法啊--”   亲玛法听出来乖孙孙的哭声变了,知道是自己吓到了他,赶紧给他擦眼泪。   “弘晙乖乖,玛法没事儿,莫哭莫哭。”   “玛法带弘晙去考校场看,好不好?看巴图鲁。”   于是乎,弘晙阿哥就这样进了考校场,看到了真刀实枪的八旗考校,然后……咦,好像不对啊。   弘晙进学这几天已经学习了弓马骑射,拉弓的力气,射箭的准头,骑马的娴熟……让教导他的愔达不住口地夸,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在下午的骑射课上带乖孙孙逃学,实在是暂时没得学了。   可皇上不知道,弘晙阿哥他--他不是一般的骑射好,他跑近处看了一会儿就看出来门道。   “诺敏都统--考校的弓,是几石?”   弘晙眨巴着大眼睛问,真心希望不是小系统愤怒跳脚的那样子原因。   皇上正捧着这几天的考校成绩小本本翻阅,虽然非常不满意,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再加上偶尔冒出来的“巴图鲁”,心情缓和了很多。   正琢磨着这一代的八旗子弟还是可以的,下一代要好好严厉地教导,突然听到乖孙孙的问题,没听到诺敏回答顺口就回了一句,“强弓八石,大弓六石,小弓四石。”   弘晙……呆愣。   诺敏和巴哈尔本来就没有胆子回答弘晙阿哥的问题,现在更是害怕,身体僵硬,头勾到胸口不敢抬起来。   帐篷里的气氛急剧变化,皇上一抬头……   “把考校的弓都拿来朕看看!”   皇上暴怒,诺敏和巴哈尔作为总负责人“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就是“扑通扑通”的,跪满了一个帐篷。 第20章   “朕--信任你们两个,你们就是这样给朕做事?你们对得起这天下百姓?对得起国库银子?对得起这身官服?”   “八旗子弟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居然还敢瞒着朕?是不是一个个将来都脑满肥肠,上不了马,拿不起刀,拉不开弓,你们才来告诉朕?   诺敏你说,当年你的阿玛图海领兵作战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你那?你现在能拉开几石的弓……”   四爷刚靠近帐篷就听到自家汗阿玛的怒喝质问,知道汗阿玛是动了真火,更是担忧。   这里头肯定少不了儿子的事儿。   其他人都不敢进去,四爷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知道。   心里头担心气怒的老父亲,担心不谙世事还惹事不嫌事儿大的儿子,一进到帐篷里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满帐篷的人都低头跪着,大气不敢喘;皇上瘫坐在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面色铁青;弘晙正在给皇上顺着前胸和后背,小胖脸皱巴着,也是气呼呼的小模样。   “儿臣参见汗阿玛。”   寂静。   只有儿子避开他行礼的时候欢喜地看他一眼。   四爷暗自瞪一眼儿子,瞧见地上扔了三把考校用的弓,心头一突,直接拿起来一把。   考核的具体条目四爷都知道,虽然四爷本人四力半,但是他打眼一瞧,上手一试就明白其中的猫腻。   该是七两胶用了五两,该是十四两筋用了十两,大弓只有小弓的重量。   四爷……   四爷生气。   知道八旗子弟堕落,可是亲眼看到这么个情况,还是震惊。   四爷深呼吸一口,现在关键是让皇上缓下来,气大伤身。   “都是儿臣等人的错儿,平时对八旗子弟疏于管教,汗阿玛莫气,儿臣正有想法好好整治一番八旗子弟的现状。请汗阿玛千万保重身体。”   四爷说着话半蹲身行礼,弘晙一看赶紧从玛法身后避开。   皇上没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吱声儿。   过了好一会儿开口,声音低沉喑哑,语气里透着一股子颓败和失落。   “胤禛留下来处理此事,我们--回宫。”   “遵皇上令。”   四爷留下来整理八旗子弟真实的考核情况,皇上带着弘晙回宫,脚步重的好似抬不起来。   弘晙牵着玛法的手,祖孙两个出来考校场,上来马车,弘晙默默注视着玛法,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静静的,小小的小娃娃居然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皇上扯动嘴角,想对乖孙孙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儿,失败。   抬手摸摸他的小光脑门,听着马车的车轮子轱辘轱辘,马蹄子踢踏踢踏,老百姓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心里莫名的安静不少。   “弘晙啊,你说玛法,该不该罚诺敏和巴哈尔?”   “该。”   “哦,”皇上略略来了兴致,“为什么?”   “欺瞒玛法,不对。”   皇上一愣,随即想笑,却是心情更为沉重。   小娃娃都知道欺瞒他不对,可那些官员们偏偏要以各种方式,各种理由欺瞒他。   “弘晙说的对啊。可弘晙不知道,这下面的人啊都觉得自己聪明,自以为官官相护就有了护身符,岂不知他们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该说真话的时候没有说真话……”   “弘晙再说说,玛法该怎么罚诺敏和巴哈尔?”   弘晙大眼睛一转,小鼻子皱巴。   罚诺敏和巴哈尔不是重点啊,而且他听阿玛说过,这两个人平时为官做事还是可以的。   “玛法啊,诺敏和巴哈尔若是初犯……弘晙想要玛法罚他们--罚他们把八旗子弟教导成玛法想要的样子。”   皇上……   皇上对八旗子弟的“有力回天”没有信心,可还是接受这个提议,“弘晙的这个处罚的法子好。”   “既然弘晙给求情,玛法且饶过他们一回。可他们要是不能完成处罚怎么办?”   弘晙眨巴眼睛,看向玛法的小眼神儿好似这是一个不用问的问题,“那就不做官啊,玛法。诺敏都统和巴哈尔都统可以做纨绔斗鸡遛鸟。”   皇上……   皇上望着他眼里的“真挚”,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内心的郁气因着乖孙孙的“童言童语”疏散了一小半。?   “玛法--打算安排你两位叔叔去协助监督,弘晙觉得谁最合适?”   弘晙的回答简直无需思考,“十三叔和十四叔,玛法。”   皇上……嘴角一抽,小儿天真无伪,给他一个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回答。   “可你十三叔犯错儿还在被罚中,你十四叔做事不够稳重,玛法还记得上个月你阿玛还骂过你十四叔。”   皇上故意为难。弘晙小眉头也皱起来。   好像……有道理,十四叔还年轻,做事不稳重;他今儿好像惹事了,阿玛肯定要罚他。   “那……让--三伯,五叔,七叔,十三叔一起?十三叔聪明,戴‘罪’立功,十四叔跟着学,八叔,九叔,十叔,十二叔,十六叔也跟着帮忙。”   “九叔太胖了啊玛法,九叔需要减减肉,十叔太俊了老是乱玩惹十婶婶生气,正好都和八旗子弟一起学习--就和弘晙一样每天五更天起床,上午学习四书五经,下午学习弓马骑射,摔跤火铳。”   皇上……愣愣地望着好似很认真的乖孙孙,直接咳嗽出来。   弘晙为自己的好主意开心,脸上的表情也是邀请夸奖。   皇上……   乖孙孙明目张胆地背后告状,还要他夸奖。?   老九,老十……   也罢,弘晙要替他阿玛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皇上的心肝儿偏了偏,再琢磨琢磨弘晙话里的意思,弘晙不光想着这几个平时好似隐形人一样的叔伯,还始终不忘给他的十三叔撞木钟,皇上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胤祥被关四年,弘晙一个五岁的小娃娃记得经常去看望,可他其他的儿子,除了老四,都好像忘记了这个兄弟。   还有胤禔,胤礽。   皇上当然听出来弘晙话里的停顿。   “玛法的弘晙是个好孩子。”   “还记得玛法提过给弘晙找伴读的事儿吗?玛法啊,给弘晙找到几个文武双全的好伴读。”   弘晙……眼睛瞪大,合上。   文武双全,肯定是来监督他学习的,而不是陪他玩乐的嗷。   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谢玛法。”   亲玛法的心情大好,果然乖孙孙垂头耷脑的小模样也是可爱得很。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初八,诏令下达,在京的八旗子弟全部重新学习,诺敏和巴哈尔被革去都统职务,负责八旗子弟学习安排,皇家阿哥,从三阿哥到十六阿哥,凡是成年的阿哥都参与其中。   早上五更天起床,上午四书五经,满汉蒙语言,顺带法兰西语,英吉利语,算法天文地理……下午弓马骑射,摔跤火铳,围着四九城长跑拉练。   京城的老百姓跟着看热闹不亦乐乎,各个茶楼、青楼、戏园子……的生意少了大半儿,可还是一边心疼银子一边开心。   “想当年,出没于白山黑水之间,一路打进关,打到缅甸的八旗子弟……哎吆吆,那个谁,听说是找人代长跑,被发现了幺。”   “找人代长跑,胆子忒大了。皇上他老人家果然是明察秋毫,毫不犹豫……”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怎么听说,这是小四……”   咳咳,一个个的都看着他,知道了就好,怎么能说出来?   小四爷自己学习辛苦看其他人出去玩不服,皇上心疼干脆让满京城的八旗子弟都陪着,这怎么能说出来那?   一伙儿都是一脸“哦哦哦哈哈哈”意味不明的笑儿,继续夸十三阿哥还是他们义薄云天的十三爷,夸九阿哥跑得快,一张俊脸晒黑了,夸十阿哥一张黑脸更黑了,不过好在瘦了一圈儿。   十三阿哥笑容爽朗,自觉出来混混四九城的人气儿,出一身臭汗,果然舒坦。   九阿哥……果然顶着十弟的名头舒坦多了,世人都夸九阿哥又俊俏又跑得快。   十阿哥……果然顶着九哥的名头舒坦多了,福晋最近天天心疼爷,都没有打架了。   四爷瞧着十三弟不光恢复了曾经的风采,还多了一份韧性儿,心性打磨出来,心里满意。   再瞧着这两个见天儿招惹他的胤禟和胤俄这幅凄惨的模样,板着脸和儿子“嗯”一声,算是不计较他在皇上跟前大胆地出主意的事儿。   弘晙小胸脯一挺,满脸都写着“弘晙乖啊,阿玛”。   亲阿玛……   “噶礼的案子,不管谁去找你,若是有人找到你,不许多说一个字,明白吗?”   “明白。”   此事玛法已经有了定论。   “你的伴读,都是好的,不能总是欺负他们,明白?”   “明白。”   偶尔欺负欺负,小四爷对小弟还是很宽容的。   四爷一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小道道,心里暗笑。   “明年你玛法的六十大寿寿礼,弘晙单独准备一份?”   弘晙重重点着小脑袋,“弘晙保证给玛法准备一份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嗯,记得不能惊世骇俗吓到人。”   “阿玛放心。”   今儿是休沐日,也是弘晙阿哥争取到七天一休息的休息日子。父子两个动作一致地背着手踱着八字步默契十足,四爷瞧着儿子开心快乐的小模样,也是开心快乐。 第21章   话说皇上的诏令下来的时候,不说是四爷震惊,宗室皇亲,后宫,朝野上下,哪个不震惊?   和惩罚小娃娃贪玩一样的处罚方法,一看就是出自弘晙阿哥的手笔,关键是,皇上不光借此再一次将八旗内部佐领、贝勒们的权利收拢到自己手里,打压八旗内部势力,还把十三阿哥给放出来了。   十三阿哥,皇家阿哥中人缘最好的一位阿哥,四九城老百姓最能聊得来的一位阿哥,他就算是圈禁中,那也是不容忽视。   大阿哥胤禔在自己府里哈哈哈大笑,笑声凄凉。   二阿哥胤礽在咸安宫哈哈哈哈大笑,笑声疯狂。   八贝勒胤禩微笑喝茶,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憋气。   其他的皇子们比如十二阿哥,十六阿哥,都是有了正经差事的开心,十四阿哥胤祯得知此事,踱着八字步晃悠来雍亲王府笑话四哥,哪知道见到四哥如此严肃的面容,当下就更乐呵了。   “我说四哥,你这愁的什么?”   四爷看一眼亲弟弟,不吱声。   这几年下来已经知道亲哥的别扭脾气,十四阿哥自己动手,用茶用点心,悠哉哉地自说自话。   “我们汗阿玛的脾气,看着吓唬人,其实最是宽容不过的,对待皇家的小孙孙们尤其是,对待我们的弘晙阿哥,哎呦呦……。”   十四阿哥胤祯捂着腮帮子装模作样,几分真几分假,四爷脸一板,“坐没坐样,说话没说话的样子,成何体统?”   十四阿哥……听听亲哥这语气里明晃晃的嫌弃,打小儿就是这样,真不怪他总是和亲哥对着干。   “自打弘晙出生,汗阿玛宠弘晙的架势,一伙儿兄弟看在眼里,哪个不觉得酸得慌,可是弟弟抱着弘晙的时候,看着他乐哈哈的小模样,也想宠一宠。弘晙的小脾气大,贪玩……也不能用严肃教导……”   “弟弟今儿说的实话,弘晙那里真不用担心,四哥你对弘晙,不能太严厉。”   十四阿哥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说到最后语气里还带上几分感慨。   四爷……这是来诉苦?   一点儿也不理解亲弟弟的犯酸心理,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愧疚的感触,四爷眼睛一瞪。   “你小时候调皮不好好念书,四哥训你不对?”   “让巡逻的侍卫们配合着你玩乐,没有一点儿规矩,四哥还说不得你?”   十四阿哥……   “说,说得,四哥你尽管说。”   九哥十哥说的对,四哥有弘晙这么个儿子,那就是老天爷送下来专门克制四哥的,他们就跟着看笑话就好。   十四阿哥的一番兄弟情谊被打击到,歪在炕上用着点心,怎么“坐没坐相”怎么来,专门气他四哥。   已经变凉的萨其玛一口子咬下去,脆脆的,十四阿哥能吃的特别脆,格外脆,一个屋子都听得特别清晰引起回声的那种脆。   四爷黑脸。   八旗子弟,这群国库银子养着的人,本应该是大清国的支柱,本应该是朝廷的人才来源,本应该还是当年那群骁勇善战,敢拼敢杀的大清亲兵。   诺敏和巴哈尔……官场上惯用的把戏……   只是谁都没想到皇上会带着弘晙来个明察暗访。   四爷对皇上下定决心整治八旗子弟的结果很是满意,让他纠结生气的地方,就是他儿子胆大包天、无知无畏地牵扯其中。   想到这里四爷忍不住叮嘱一声儿,“最近你也收敛一些,别有事没事总往外头跑。”   十四阿哥一愣,随即嘟囔着一句答应下来。   “四哥放心就是。其实我都明白着。再说了,我们哥几个以后都跟着弘晙侄子一样学习六天才有一天休息,平时还要处理各种琐事儿,也没时间去往外跑。”   八旗内部不是简单的一个因为养尊处优产生的堕落的问题,汗阿玛这些年不光是废了八旗议事制度,还一直在打压八旗各旗的老势力,他虽然没有亲哥去做孤臣的勇气,可也多少明白一些,不敢去触汗阿玛的逆鳞。   “四哥--你说,汗阿玛--”   十四阿哥想问,汗阿玛真的是因为弘晙的一个提议跟着逃学才有的微服私访……又觉得问出来太傻,就算知道答案又如何,四哥肯定先骂他一顿逾越然后还不告诉他答案。   “……汗阿玛明年大寿的寿礼,四哥准备的如何了?”   四爷听出来他临时改口,不知道他本来的问题也不想知道,只是习惯性地说教两句。   “寿礼方面……规规矩矩的不出错儿就好,不要弄什么稀奇古怪的花样儿。”   十四阿哥……看一眼四哥理所当然的表情,憋气,还没法反驳。   当谁都有雍亲王这个做实事的本事?不在其他地方露个脸儿,怎么出头?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额涅出银子帮他置办寿礼的事儿不能让亲哥知道,明年弘晙生辰他有银子了补给弘晙一份大礼就是。   十四阿哥想明白了,离开小书房晃悠到正院给他四嫂问安。   四福晋正在教导大格格。   十四阿哥胤祯看到大侄女儿一派大方舒展的模样儿,大为夸奖,“怀恪长大了,到时候十四叔给怀恪送一个大礼。”   怀恪大格格面颊飞红,大方地蹲身行礼,“谢十四叔。”   等到怀恪大格格离开,叔嫂两个说话儿,十四阿哥首先感谢四嫂做海运生意也记得拉拔他的心意。   咳咳,虽然四嫂也同样记得老十三。   四福晋微微笑,“这本是应当的,府里没有个正经出息,一府的人跟着憋屈。将来孩子们长大,娶媳出嫁,都要银子。”   十四阿哥重重点头,满脸认同,“四嫂说的太对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媳妇再有银子那也是她的嫁妆不能动,又不能和九哥一样拉下脸做买卖,可不是憋屈。”   “憋屈自个儿,还憋屈孩子们。不过这买卖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还是四嫂有大才。”   四福晋喷笑出来,“这有什么大才……”   叔嫂两个简单聊一会儿,等到十四阿哥胤祯离开雍亲王府,正院里头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中四福晋一个人愣愣地呆了一会儿,终忍不住来到书房找到四爷。   养孩子不易,不管民间和皇家都一样。不说他们前头的弘晖,就是四爷那些夭折的兄弟,府里各兄弟府上夭折的孩子,那也比比皆是。   尤其是前两年大阿哥家的弘曜,十二阿哥家的弘是,都夭折了,十阿哥家的弘暄堪堪养住身子骨儿却是不大壮实的样子,就十四弟家的弘明瞧着挺壮实……好像一个魔咒一样,皇家的嫡出子嗣不光是少,而且更难养。   四福晋心里不安生,四爷更是心里头不安生。   他们的儿子弘晙,这眼看着到了要种痘的时候了。   本来四爷经过十四阿哥一顿“胡言乱语”的搅和,也觉得自己不能太约束儿子,小孩子小时候被吓到了,一辈子心里都存着阴影,他只想让儿子有一个他们兄弟都没有的童年,轻松快乐的长大。   要不要冒险给儿子种痘的问题四爷一直憋在心里,听到福晋提出来,也知道不能再逃避下去。   总是要谨慎再谨慎……四爷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丝毫,打算过两天再去痘诊科问问太医们。   父子俩个回到府里,弘晙阿哥立即感受到全府人的热情。和额涅撒娇一会儿,和大姐姐三哥玩耍一会儿,和他的宠物“小弟们” 闹腾一会儿……。   雍亲王府里头上演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爬树揭瓦……的各种喧闹沸腾,人人乐呵的合不拢嘴,笑逐颜开。   这是弘晙阿哥每次回府就有的场景,弘晙阿哥回府里,不光两位主子开心,其他人也都开心嗷。   “五弟,六弟,来喊哥哥,四哥。”   “喊了哥哥有抱抱。”   “喊了哥哥有亲亲。”   弘昼懒怠动弹,只看着前方的布老虎笑;弘历的眼睛望着他前方的布老虎,伸手去抓,弘晙眼看他马上要抓到,挪开一点儿,弘历使劲儿再伸手,弘晙再挪开一点儿……   弘历抬头伸胳膊着急地“啊啊”一声,目光从布老虎上移到正前方的人影儿身上,好奇。   弘晙……弟弟好可爱。   “五弟、六弟来喊四哥,喊四哥就给布老虎玩,四哥还有其他好多的好玩具。”   “老虎--”   “四--哥--”   “五弟乖乖。”   弘晙乐的眉眼弯弯,一低头,吧唧一声亲亲五弟的小额头。   脑袋还没抬起来,又听到一声儿。   “锅锅。”   原来是弘昼,还喊得特别清晰,正对着布老虎的方向流口水。   弘晙拿起布巾给他轻轻地擦拭一下,吧唧一声,也亲一口小额头,有模有样地鼓励,“六弟乖乖。”   弘昼“咯咯咯”笑得开心,胳膊腿儿踢蹬着可这劲儿喊“锅锅”“锅锅”;弘历转动小脑袋看看,看看,也跟着笑,又喊了一声“四哥--”   弘晙大为开心,开心之下把两个布老虎放到两个弟弟手里,还一起抱抱两个小弟弟……   自己也是短短胖胖的胳膊腿儿,各自穿的衣服又厚实得很,抱一个弟弟都吃力更何况两个弟弟,亏得三阿哥弘时及时伸手拉一把,才没有哥仨一起滚圈儿。 第22章   弘晙一屁股摔倒在毯子上,身上压着两个胖弟弟。   “四哥--”   “锅锅--”   弘历和弘昼以为哥哥们和他们玩游戏,兴奋地大喊大笑,还学着四哥的亲亲。   “肉垫子”弘晙两边脸上都是两个弟弟留下的口水,两个胖弟弟还在他身上挥舞拳脚,他就直接把脸蹭到弟弟脸上。   三个小阿哥闹到一起,胖脸上都是口水,还一起发出三重奏版魔幻般的笑声。   “哈哈哈”“咯咯咯”“啊啊啊”……下人们都抖着肩膀笑,弘时也忍不住笑出来。   把两个弟弟抱到一边交给他们的奶嬷嬷,弘晙赖在地毯上不起来,弘时一把拉起来,接过湿毛巾给他擦脸。   弘晙乖乖站着不动,发现两个小弟弟在奶嬷嬷怀里还伸脖子望着他的方向,对他们送出一个笑笑。   “三哥,五弟和六弟会喊哥哥了。五弟还会喊四哥了。”弘晙和三哥显摆。   “三哥听到了‘锅锅’。”弘时表示他在一边看书一直都有听到。   弘晙……   等到弘时把他乱掉的衣服整理好,弘晙发现两个小弟弟被抱下去吃奶解决人生大事儿,正要和三哥说悄悄话,又被弘时塞了一本书到手里。   《聊斋志异》   弘晙瞬间来了兴趣。   “谢谢三哥。”   哥两个盘坐在地毯上捧着新出的小杂书看的不亦乐乎,等到两位小弟弟被收拾好送回来,弘晙干脆对着两个弟弟念。   “谭晋玄是县里的一名生员,十分信奉导引养身的道法,暑去寒来也不暂停。练习几个月觉得好像有点心得。一天正在打坐的时候,听见耳朵里面有人像苍蝇鸣叫似的那样小声说话,‘可以看见了’……”   “……大约三寸长的小人儿,面貌狰狞凶恶,就像个夜叉似的,旋转着来到地上。他心里感到很奇特,却依然凝神不动看看他再有什么动静。哪知邻居要来借东西,大声敲门呼喊,小人儿听见了害怕起来,在屋里面打着圈儿跑,就像迷失了洞穴的小老鼠……”   弘晙念得有声有色,语调让人听着就是乐呵。弘时笑出来,干脆放下书听四弟念,弘历和弘昼听不懂,也不妨碍他们听的开心。   咿咿呀呀的附和,附带手脚功夫几下就爬到两位哥哥的中间,大眼睛眨也不眨……弘晙瞧着弟弟们可爱的模样心痒痒,伸出手指头轻轻戳戳他们的胖脸蛋儿,被弘昼一把抓住大拇指不放。   园子里铺开的地毯上四位小阿哥其乐融融,时不时地笑一阵,奶嬷嬷大丫鬟都跟着笑。   四福晋在正院里专心看账本儿,李侧福晋领着耿格格和钮钴禄格格等几位侍妾打理后院花草等等事务,年侧福晋快要生产了正在按照太医的要求走圈儿散步。   雍亲王府的午后时光静谧温馨,四爷早早地处理完事儿出来他的书房,立马感受到这种静谧和温馨。   四爷嘴角上挑一个弧度,第二天早上送两个儿子进宫读书,第三天中午赶在两个孩子午休之前去进了宫。   皇上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的答案。   “决定了?”   四爷面色平静,“回汗阿玛,儿子决定了,待会儿儿子去问问弘时和弘晙,若是他们答应就种痘,不答应……就不种。”   这不还是没决定?   皇上心里一叹。   “去吧,弘晙虽然皮实,可到底还小,不要吓到他。”   “汗阿玛放心,儿子晓得。”   目前大清皇宫中的“种痘”技艺,是根据南方流传下来的传统方法改进的。   将天花患者的痘伽收藏在罐内存放。种痘时,将其取出研磨成末,吹进种痘者的鼻子,使种痘者感染上天花,然后通过用花及精心的护理,使种痘者安全度过感染期并得以痊愈,从此对天花有了抗体免疫力。   这个方法挽救了大清数万万人的生命,俄罗斯派人来学,皇上仁慈教会了他们,然后俄罗斯人又传到西洋各国,挽救了更多人的性命,可谓是功高甚伟。   可是它并不是万无一失,一百个人中总有几个种痘失败感染天花的人,大户人家往往不舍得给孩子种痘,就怕出意外。   四爷出来乾清宫来到他曾经住过的东三所的门口,也就是两个儿子现在在宫里进学住的地方,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门口的屏风,脚步沉重的好像抬不起来。   弘晙和他三哥弘时用了一点小点心刚回自己屋准备午休,就听到小系统的挣命大喊。   “主人,主人,牛痘,牛痘,牛痘啊。”   弘晙自个儿不紧不慢地脱外衣,随口一问,“牛痘是什么?”   小系统……   “牛痘就是主人有一次做任务获得奖励啊啊啊,预防天花最有效的方法啊啊啊。”   弘晙更不明白了,接着问,“天花是什么?”   小系统……   小系统觉得它什么兴奋都被主人冷却掉了。   等到弘晙躺进小被窝,宫人都退出去,一个具象化的小白团子出现在弘晙的眼前,动漫表情和声音都是一种生动的“机质感”。   “主人,天花就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也是主人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查痘章京’们要检查的人,基本上得了天花就是看命,治不好。”   “康熙皇帝曾经得过天花,幸运地活下来,据说这是他能继位的一个原因。因为顺治皇帝据说是得了天花去世的……。”   小系统被它的主人打击到,把天花的严重性用数字表达的一清二楚,一点儿也没有带保留的。   弘晙果然被惊到,他本来也是心软的性子,既然知道这个病如此严重,他还能做出帮助,当然是多了解一下做好预防。   “牛痘可以更好的预防天花?天花病理是什么?”   “牛痘为何比人痘好,为何不是猪痘?”   “突然提起牛痘,是有新的系统任务?玛法和阿玛要给我种痘?人痘?”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小系统本来很犹豫,主人这个性子还是不要了解的这么细致,可是弘晙觉得病症之事非同小可,需要谨慎再谨慎。   一刻钟后,弘晙眼睛发直,同手同脚地爬出来被窝,好像丢了魂一样的出来屋子。   宫人们都被他的模样吓到,有人赶紧的去通知皇上,德妃娘娘,剩下的人一个个的还不敢大声喊怕吓到弘晙阿哥,都以为弘晙阿哥这可能是在梦游。   四爷在门口被惊慌的宫人吓到,误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儿,登时就朝弘晙的屋子跑。   弘晙木呆呆的,本来要去找玛法寻安慰,远远的看到阿玛,直接朝阿玛的方向跑。   “阿玛----”   小嗓门别提有多凄厉惊恐。   “阿玛----哇哇”   弘晙阿哥是真的被吓到了。   天花,太丑了,而且天花病好了还会留下一脸麻子,和他玛法的脸上一样。   弘晙阿哥不怕天花,他的体质,即使种痘失败得了天花也能扛过去,可他怕脸上有小麻点。 第23章   “哇哇哇--阿玛--”   身上穿着午休的亵衣亵裤,脚上还没穿鞋子,平时胖嘟嘟,红润润的小脸蛋苍白苍白的,呼喊声,惊哭声震破人的耳膜,不说四爷被吓得够呛,就是刚刚跑到东三所门口的皇上也是惊得慌,德妃娘娘更是吓得腿一软。   四爷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抱紧儿子一个劲地哄着。   “弘晙不怕,阿玛在这。”   “不怕,弘晙不怕,不怕。”   弘晙一头扑到阿玛怀里嚎啕大喊,还真的掉了几颗泪珠子。皇上和德妃娘娘进来一瞧,儿子正抱着乖孙孙哄劝,听着乖孙孙那真实委屈害怕的哭声虽然心疼,可也放下了心。   不管是做了什么恐怖至极的噩梦,能醒过来,能哭出来就好。   皇上,四爷,德妃娘娘,包括同样赶过来的弘时,四个人静静等着弘晙阿哥哭够了,哭得打嗝儿,哭声渐低。   四爷抱着儿子,德妃娘娘接过弘时手里的衣物给乖孙孙穿鞋子穿外衣,皇上接过宫人送上来的热毛巾给乖孙孙擦擦眼泪鼻涕,用好似生怕惊到空气的语气问道:“弘晙乖,和玛法说说,梦到了什么?”   弘晙在阿玛怀里泪眼朦胧中看看玛法,玛麽,阿玛,三哥,声音哽咽,“弘晙不要种痘,玛法。”   种痘?   玛法,玛麽,阿玛,三哥都是一惊,皇上看向四儿子,发现四儿子也是诧异,知道不是他和弘晙说到此事,更是惊讶。   皇上伸手揽过乖孙孙,声音愈加的温柔慈爱,“弘晙说说,为什么不要种痘?”   弘晙吸吸鼻子,眼泪又下来,“好丑,玛法。”   “好丑,玛法。”真不愧他们的弘晙阿哥,一般人真说不出来这样的理由。   皇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弘晙知道怎么种痘?”   “知道。”   一想起小系统传给他的,种痘感染天花满身脓包的图片,弘晙立马又害怕起来,小胖手抓着玛法的衣襟一抖一抖,眉目间犹自带着惊恐之色。   “玛法,弘晙不种痘。”   “弘晙不要把人身上的痘痂吸进鼻子里。”   这不光嫌弃种痘的样子丑,还嫌弃痘痂是脏物儿。三位长辈,一位哥哥瞧着弘晙阿哥这幅被骄纵出来的理直气壮,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哭出来说出来就好,至于谁告诉弘晙这些事儿引得他这般害怕差点儿魇住了,后面慢慢查!   四爷好似很自然地确认一样地说道:“那我们不种痘?弘晙和你三哥都不种痘。”   弘晙刚要点头。   “主人啊啊啊啊---”   如果小系统可以具象化,此刻它的尖叫就是类比弘晙刚刚的那声“阿玛-----”,弘晙停顿一下,可怜巴巴的小样儿,语气也是委屈巴巴的不情不愿,“要种痘。”   “确定要种痘?”四爷满心复杂地再问一次,也不知道是该欣慰于儿子的懂事,还是该希望儿子明确地拒绝。   “要。”双颊微微鼓起,小眉头皱巴,声音里还带着明白的嫌弃,“不要人痘……弘晙要牛痘。”   牛痘……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东三所里刹那间杀气弥漫,又迅速归于温馨。   弘晙敏感地感受到,不明白怎么连他的玛麽,他的三哥也是一副要杀人的架势,泪泡泡眼眨巴一下,更委屈了。   “没有牛痘……猫痘,猪痘,狗痘,羊痘……?”   牛痘,猫痘,猪痘,狗痘,羊痘……反正怎么都不要人痘。   四个人一起笑起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是有人有意引导用从未用过的“牛痘”,只是他们的弘晙阿哥因着人没有毛毛遮掩,长了天花痘太丑,才不想要人痘。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皇上。   皇上抬手捏捏自家这个娇宠出来的乖孙孙的小脸蛋,笑着哄道:“玛法让痘诊科的太医们研究,如果那什么牛痘、猫痘、猪痘、狗痘、羊痘……有和人痘一样的效果,就不给弘晙用人痘,好不好?”   弘晙……   皇上赶紧补充,“若是弘晙不喜人痘,那我们就不种痘。”   四爷、德妃娘娘,弘时,包括屋子里的宫人都是面色一紧。   弘晙满脸写着对“玛法哄小孩”的不服气,水雾雾的大眼睛睁大,看向亲玛法的目光好像受到了委屈的小猫崽儿,亲玛法受不住,立马承诺连连。   “我们的弘晙阿哥最是勇敢,怎么会惧怕人痘?是玛法说错了。”   “这样,若是弘晙种痘,玛法就把马苑里最烈的那匹小马给弘晙……还有那只鹰苑最凶的海天青……再加上四只熊掌……京城上八珍一套……嗯,明年去木兰都带着弘晙,找老师教授弘晙喜欢的杂学……”   其他人听着皇上许出去的“天大好处”,都是暗自想笑,使劲儿忍住,弘晙的小心肝儿一跳一跳,也是使劲儿克制住自己不露出喜色。   小系统……主人这么好哄,太--太可爱嗷嗷嗷。   弘晙是真的被玛法的承诺挠的心痒痒,自以为已经获得好处多多,反正为了让玛法和阿玛安心不管什么痘痘都要种一次。   待听到可以学想要的杂学,有更多学习自由等等,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模样,笑得好像一只迫不及待地要偷鸡的小狐狸。   “谢谢玛法。”   “玛法最好。”   小嗓门清脆中还带着大哭的一丝沙哑,眼睛鼻子红红的,还一副好似占了天大便宜的欢喜样儿,屋子里的人一颗心都是心里软乎乎的,笑容宠爱。   其他人散去,四爷守着儿子睡着,让宫人去给弘时和弘晙两个孩子请假下午不去骑射课,嘱咐弘时照顾好弟弟,自己轻手轻脚地出来东三所。   乾清宫偏殿,皇上一脸肃杀,声音冷硬。   “宫里的事儿不用担心。你带着朕的命令去痘诊科,让太医们研究实验牛痘、猫痘、猪痘、狗痘、羊痘……的效用,对比人痘看看……让胤祥跟着。”   “儿子遵令。”   不管是谁在弘晙面前提起种痘的事儿,也不管是不是弘晙单纯的喜欢亲近小动物,才提出要牛痘、猫痘、猪痘、狗痘、羊痘……皇上和四爷的意思是一样的,一样样查。   宫外头的人从各方面得到消息,皇上仁慈爱民,下令痘诊科研究万无一失的种痘方法--“皇上因为要给弘晙阿哥种痘……”一起哦哈哈哈,一起露出“你懂我懂”的开心笑容。   宫里头的人则是因着这些日子慎刑司的动作人人自危。   一桩桩,一件件本来“应该”永不见天日的事儿被查个底儿朝天,皇上气的浑身发抖。   “查,再给朕查!”   皇上要严查那自然是严查,不光是宫里头,整个内务府,皇家的上三旗包衣,都查,宗室皇亲也不落下。   临近年关,四九城暗潮汹涌,自觉没关系的幸灾乐祸看热闹,自觉有关系的胆战心惊……都不影响“受了委屈”的弘晙阿哥顺杆儿爬,借机和玛法,阿玛撒娇,可这劲儿折腾他喜欢的小物事--火铳。 第24章   当然,也挡不住小系统的冲天热情。   “主人,主人,皇上再查查,就可以把整顿内务府的任务也做了。”   “完成内务府的任务,就有AK47的图纸,嗷嗷嗷,主人棒棒哒嗷。”   小白团子在弘晙的眼前开心地转圈圈儿,一圈又一圈,各种姿势换个不停。   弘晙习惯了它最近的“疯癫形状”完全不受干扰,自己聚精会神地翻阅小系统给他的其他相关书籍,摆弄着火铳零件儿画画图纸玩。   “整顿内务府”的任务怎么开始的,玛法和阿玛为何突然要开始严查,玛法和阿玛怎么变得特别紧张他,身边的侍卫宫人突然多了好多……弘晙阿哥不大明白也就丢开了手。   外头下鹅毛大雪,乾清宫里头暖炕烧的正好,温暖如春,皇上和大臣们在偏殿外间商议国家大事,弘晙阿哥在小暖阁里玩他的小火铳,新得的海天青在暖阁里头飞来飞去,往日里只有威严和冷清的乾清宫多出来一份温情脉脉。   那天弘晙一觉醒来,发现下午不用去进学,伴读们,哈哈珠子也都不在,干脆拉着三哥在院子里看他新得的小杂书《太平广记》。   《太平广记》是宋代人编的一部大书,全书五百卷,目录十卷,专收野史传记和以小说家为主的杂著。   包含从六朝到宋初的几乎所有的小说,精怪,鬼神,和尚,道士……一类一类的分得很清楚,炫人耳目,且写尽人间现实。   弘时和四弟分享他的读后感,“宋代以后,话本、曲艺、戏剧的编者都从《太平广记》里选取素材,把许多著名故事加以改编。例如张生、莺莺故事的《西厢记》,家喻户晓,可是最早保存在《太平广记》里的《莺莺传》,却很少人知道。 ”   弘晙重重地点着小脑袋,想起小系统说过的一个词儿,“三哥,这个是‘套路’。”   “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光怪陆离的志怪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些‘套路’,就和穷书生富家女的故事一样。”   “套路”?弘时琢磨这个词儿,似有所悟,“四弟这个词儿用得好,这些文章可不就是一套一套的故事路子,大同小异?”   “不过《莺莺传》中的莺莺遭遇张生始乱终弃,各自婚嫁,写的是穷书生翻身后的负心人形象,《西厢记》里的莺莺和张生喜结连理,写的是穷书生功名美人双收的梦想。”   穷书生可能不算文人但是一定是男人幺,弘晙小大人一样地接口,脸上还有模有样地带出一抹“老气横秋”,“自古男儿多薄幸,江山为重美人轻。”   弘时……四弟你都看了什么小杂书?   弘时看向弘晙的目光定定的,直直的,弘晙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这是有一次三伯母来和母亲哭诉三伯朝家里领的一个又一个“红颜知己”,小系统的“吐槽”。   弘晙冲着三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天上的小太阳还晃眼,大眼睛迷城一条缝,一口小乳牙闪闪发光。   “三哥--”   亲三哥……不为所动。   “弘晙看《太平广记》,发现一个事儿……”   弘时感应到四弟不停发射的信号,“快问弘晙,快问弘晙”,果然是亲的三哥。   “什么事儿?”   三哥最好了,弘晙兴致勃勃地把他看书的想法道来,“三哥你看,这书里的和尚,道士,精怪,神仙……他们用的武器,少了一样火铳。”   “《聊斋志异》里也没有出现火铳,大唐时期没有火铳,现在火铳有了,和尚道士也不需要老是用他们的桃木剑不是……”   火铳?弘时瞬间明白四弟的“言外之意”,大大的不认同,“《千家诗》会背了吗?老师留给你的功课做完了?”   弘晙……   小胖脸皱巴成一团,“三哥啊,我们不需要写诗。”   身为皇家阿哥,不用考科举,这是弘晙的认知,这般辛苦地学诗词作何?   弘时……运气,深呼吸,“不用写诗也要会背。四弟想想,若是有人背了一首诗词,你不知道是哪位诗人写的,或者有谁写了一首好诗词,你不知道意思,不知道好不好,该不该夸,这可不是我们弘晙阿哥的风采。”   事关弘晙阿哥的风采,弘时的劝说说到弘晙的心理,可他还是不大乐意,弘晙阿哥每天练习大字一个时辰,还有其他功课,已经很忙了幺。   “三哥,玛法说给我们找杂学老师,以后季考,会考,初一十五小考等等,都不用担心了,杂学考好了可以拉高平均分的。”   “三哥,我们现在去小藏书阁找杂学书看看,笨鸟先飞。”   弘晙直接拉着三哥起来朝小藏书阁跑,弘时不放心弟弟,虽然担心,可还是跟着。   小藏书阁不是正式的皇家藏书楼,它在文华殿的前院,文华殿正殿是皇上春秋两季举行经筵的地方,黑瓦覆盖,黑色主水,防火求安宁,构造仿照天一阁,外观为两层,实际是三层,阁中辟一暗层,这样阳光不能直射到藏书库。   室内的油漆彩画也很考究,深绿色的柱子,蓝色封套卷册,白色的书端,都以冷色为主,给人以宁静的气氛,静心安神。   兄弟两个来到小藏书阁里头,面对浩瀚如海的天下藏书,眼睛瞪得溜儿圆。   “主人,主人,好多古籍,好多古籍嗷嗷嗷。”小系统在他脑海里兴奋地大喊大叫,“很多后来失散的古籍。”   弘晙都没回答,他第一次来藏书楼,被惊到了。   这里的主管魏公公听到小太监禀告一溜儿小跑过来,麻溜地跪地行礼,起来后脸上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请问两位阿哥需要找什么书籍?奴才们领着两位阿哥看看?”   按照规矩,没有皇上的批条儿任何人不能来这里寻书,更不能带走,可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弘晙阿哥不一样啊。   哎呦呦,这估计又是拉着弘时阿哥逃学了。   瞧瞧弘晙阿哥望着书柜嘴巴微张,眼睛溜儿圆的模样,可爱幺。   弘时发现四弟的样子,也是乐呵,“谢谢魏管事,我和四弟要找一些杂书,四书五经之外的书。”   哎呦呦,逃学出来看杂书,不愧是他们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发现宫人们奇怪的神色,眼神儿疑惑,“魏管事知道杂书放在哪一块?”   魏管事回答的毫不犹豫,“回弘时阿哥和弘晙阿哥,四书五经之外的书都在二楼。”   书籍一般有翰林院,或者画院,南书房的人统一管理,可为了找书放书方便,虽然宫人不识字,可也大致记得各类书籍的主要划分区域,弘时和弘晙在魏管事的引领下上了二楼,好像进了宝藏,看着这本喜欢,看着那本也喜欢。   《纪效新书》、《练兵实纪》 ,明朝戚继光将军的军事著作,包括在东南沿海平倭战争期间的练兵和治军经验等等,共十八卷,是他一生练兵和作战经验的总结,其中很多军事思想都是创举,超越先人。   外头流传的据说都被禁毁了,没想到这里有,还有皇上做的批注。   《古文观止》,大清最新的文学汇编,听说民间已经把它用作初学课本,内容典雅不俗,所选诸篇语言琅琅,佳言警句层出不穷,均为古典散文代表,尽是传统文明精华。   弘晙知道玛法对这部书的编者“前朝遗民”吴楚材、吴调侯叔侄的不满,没想到玛法也做了批注。   弘时,弘晙挑挑选选,最终选了“最需要”的几本书先看着,很是不舍地把其他的书都放回去。   《天工开物》《武经总要》《武备志》……还有介绍西洋国家制炮方法的《神威图说》等等,弘晙阿哥自己看不懂,就让三哥给他念,三哥也不懂,或者他听不懂,就去请教皇上。?   杂学老师还没决定哪几位,皇上作为紫禁城里头最为学贯东西,博古通今的人,面对乖孙孙要学的这些国家机密,当然是“当仁不让”。   各种小火铳拿来作为教学,弘晙看出一点点道道就拆了自己装,皇上亲自看着,反正不给火==药也是放心得很。   午时到来,皇上这边的事儿结束来到小暖阁,准备领着乖孙孙午休,弘晙举着他新研究出来的心得说给玛法听。   “玛法,弘晙看《武经总要》也是好的,寻找水泉法,防止瘟疫法,营地寝铺纪律……都很实用细致。”   《孙子兵法》对比之下是谋略大法,适合文臣们互喷唾沫斗嘴用,所以出名。”   说着话,他还摇头晃脑地学了一句文官装样儿的词,“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玛法,《武备志》上有郑和航海图,还有天文图,我们也派大舰队去西洋各国转一圈好不好?把西洋的玻璃造法学来,盖玻璃花房。”   “玛法你看,这个火绳枪是用火绳枪机点火,枪机包括蛇形杆和扳机,蛇形杆端夹有阴燃的火绳,扣动扳机,蛇形杆下行……弘晙给画个图,把火绳子去掉,比这个燧石撞击打火的方法还好。”   皇上……   本来皇上刚刚得到消息说弘晙的事儿牵扯到咸安宫,心情其实非常不好,只是没有在乖孙孙面前表现出来。 第25章   小暖阁里还是一样的布置,多宝阁上的贵重物事儿,立架上的梅花小插花儿,墙上的古董字画自鸣钟,小几小炕小凳子……   就是多了一个乖孙孙小弘晙,多了一只小鹰儿,整个乾清宫就好像活了过来,有了人气儿。   小桌子上,错金兽面纹的枪口,嵌五螺钿圆星作梅花状的枪机面,高丽木质的枪托,镶铜金托的枪托底端……排放有序,纸墨笔砚等等可能刚刚在画图,显得一丝丝凌乱……   皇上可以想象小胖娃认真学习的那股子可爱劲儿。   至于早上铁造处才送来的“御制自来火二号枪”“御制禽枪”“御制十喜花膛锸子枪”……现在都变成了一个个小零件儿……   皇上瞧着乖孙孙仰着的灿烂笑脸,显摆的装乖小模样,笑了出来。   放下自己因为这几个问题引起的震惊,皇上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道:“玛法数一数啊,弘晙一下子说了五个事儿,玛法先回答哪一个?”   ……弘晙误以为玛法又笑话他把好好的枪给拆了,拿起几个零件稍稍动作几下。   一些零件加到一起,又变回了那只“重六斤,长三尺……受药二钱,铁子三钱八分”,枪口饰错金莲瓣,枪托用核桃木制,底端嵌以鹿角,枪架末饰以羚羊角……后装枪装填弹药简便,射速较高的“树鸡神花奇枪”。   “玛法你看。”   亲玛法发愣。   拿到手里确认一遍,还是不敢相信乖孙孙在火器方面的天赋。   皇上面上不显,抬手摸摸弘晙的小脑门,夸奖道:“玛法看到了,弘晙阿哥聪明。”   小胸脯一挺,弘晙阿哥笑得“乖巧且谦虚”,“弘晙聪明,玛法。”   皇上……情不自禁地乐呵,“聪明的弘晙阿哥,现在午时一刻,我们先洗漱午休,午休起来后玛法一一回答弘晙的问题,好不好?”   弘晙等不及要听答案,可是玛法年龄大了要好好午休,他年龄小要长个头,也要好好午休。   “还要讲澎湖海战的故事啊,玛法。”   “哎吆,玛法还要讲澎湖海战的故事?”   “是啊。”   “好--玛法给我们的弘晙阿哥讲澎湖海战。”   这边厢弘晙阿哥进入梦乡,梦里也是玛法和阿玛一家人夸他聪明的开心,京城南城京郊的皇庄里,十三阿哥胤祥检查完下午试验的准备事宜,也正要洗漱午休。   “十三弟,哎吆,你这还真的整的有模有样的?”   “十三弟,你这是真要弄出来那什么‘牛痘’、‘羊痘’、‘猪痘’……?”   “十三哥,那什么‘牛痘’、‘羊痘’、‘猪痘’……弄出来估计也没人种。”   …………   一伙儿兄弟上午参加完八旗学习,除了还没成家的十六弟住在宫里没来,其余能来的都冒着大雪来了,打扰十三阿哥的午休不说,一来到就你一言我一语的笑话十三阿哥。   就连平时说话最温和的八阿哥也不看好。   “十三弟,牛痘’、‘羊痘’、‘猪痘’……那就算和人痘一样好,谁会去种牛痘?”   十三阿哥……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成?   喝口清茶去去困意,抬头环视一圈儿,直白地笑话这些满脸写着在“我在犯酸”“我心里不舒坦”的诸位兄弟。   诸位兄弟……   老十三太不兄弟了,他们就是不服气,怎么了?汗阿玛以前就疼一个“太子殿下”,后来弘晙出生汗阿玛疼弘晙疼的让“太子殿下”犯酸,反正就是眼里没有他们,瞧瞧这都为了弘晙侄子折腾的,合计着他们都捡来的不成?   十四阿哥胤祯忍不住冲道:“听说前儿做猪痘和羊痘试验失败了,昨儿做的羊痘和猫痘试验,也失败了,今儿下午还要做牛痘和狗痘……十三哥你是要把天下的动物都弄来,都挨个做一次试验不成?”   胤祥放下茶碗,表情天经地义,语调不急不缓,“若是真的有哪一种动物的试验成功,比人痘好,自然要继续做试验。”   众人……   不光十四阿哥一噎,其他兄弟也是一噎。   如果可以有万无一失的种痘方法,当然是好,可这也是他们冒酸气的地方。   “种痘”,人工接种天花疫苗,皇家阿哥种痘,比一般老百姓有更好的护理和照顾,可这是相对来说。   在老百姓的眼里,皇家阿哥种痘……神秘、严密。   首先要钦天监选择黄道吉日,报给皇上批准;而后选择清净之地布置暗室,不能透风。   再有皇帝下令临时组织阿哥种痘护理小组,日夜轮班,精心护理;护理小组随时向皇帝、太后、皇后……奏报阿哥的种痘情况,查痘大夫每天数次检查,然后联名上奏,报告阿哥情况。   还有娘娘们去“五福堂”送行之前的祈神仪式;回来后在宫里供前行香,而后将各神一一请出殿中,举行的“供送痘神”、“送圣”仪式、挂锦吉坊……   仪仗齐全,声势浩大的送圣队伍一路从“桃花春一溪”正门往南,由韶景轩、果岭园出西南门,看似一切都那么的庄严和隆重。可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些下面的兄弟都是四五岁,十阿哥上面的兄弟们都是两三岁就种痘,有谁知道一个两三岁,或者四五岁的小娃娃呆在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里,独自经历生死的那份煎熬?   种痘期间阿哥不能见日月星三光,否则不吉利;房间里的油光要常亮不熄,否则也不吉利。   种痘的阿哥呆在种痘专用地“五福堂”里头,一直要在小黑屋里呆近二十天,从吹植种痘,到出痘,再到痊愈。   九阿哥回忆自己当年种痘那二十天的凄惨日子,半是自嘲地感叹一声,“我们这些兄弟,一个个的,可都是玩命儿活下来。”   十阿哥也半是伤心的感叹一句,“如果--果真有动物痘能万无一失,我就给我家弘暄种。”   种痘过程太可怕,可如果能万无一失,管它是什么动物,安全就行。十四阿哥想起他家的弘明,很是能体会十哥的心情。   这群人唯有八阿哥没儿子,他缓缓心绪看看十三弟,眼神儿询问。   十三阿哥瞧瞧这伙儿糟心兄弟们的别扭样子,心里一叹,缓缓道来。   “顺治五年京城天花泛滥,死者无数,人人都说‘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一直到汗阿玛设痘诊科,广征名医,在北京城内设专门的“查痘章京”,傅为格献上人痘之法,大江南北,大漠南北的天花才得到控制。”   “那时候人痘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命稻草,谁能想到?就算想到了谁也没心思去试验牛痘、猪痘、猫痘、狗痘……不是?   而且人痘之法本来也不是太医们研究出来的,是南方民间老百姓发明的。”   ……好吧,这不是汗阿玛偏心,种痘的推广,大清国人,包括他们,其实都要感激汗阿玛和傅为格,以及南方的老百姓。   八阿哥接着问道:“那现在的研究……?”   真的和弘晙小侄子没关系?   一众兄弟都笑眯眯地看向胤祥,他们犯酸归犯酸,可也一样疼着弘晙小侄子,就是好奇,汗阿玛是怎么想起来要研究这个什么牛痘、猪痘、猫痘、狗痘……   胤祥再看一圈他的兄弟们,笑得一脸温厚。   “这不是四哥和四嫂操心弘晙要不要种痘,却是自个儿心疼孩子拿不定主意?去问弘晙要不要种痘,弘晙一听种痘的痘苗是人身上的揭下来的,不乐意。他打小儿喜欢小动物,觉得小动物身上有毛毛,即使得了天花也比人好看……”   诸位兄弟……   哈哈哈,哈哈哈,老十三你好样的。   胤祥,这可是你们非要听的。   汗阿玛担心弘晙种痘的危险要大搞研究,和汗阿玛听了弘晙的一句小儿之言大搞研究,那个更糟心百倍?   不提十三阿哥说了“大实话”后遭遇一众兄弟的各种报复,弘晙阿哥一觉醒来,用了晚膳后不想去进学,赖着皇上要答案。   皇上缠磨不过乖孙孙,“玛法给弘晙先讲讲,弘晙去上骑射课,晚上细讲?”   弘晙……   “好。”   瞧这不情不愿的小样儿,皇上忍住没笑出来。   “《武经总要》是宋朝官府编辑的一本集大成之作,论述实际领兵作战,包括行军盘营的细节,适合给武将看。”   “《孙子兵法》讲得是谋略,给军师和统帅看。”   当然也适合用在官场上,反正争斗起来说白了也就那么点儿道道儿,皇上和弘晙详细地剖析这几本兵书的不同之处,包括前朝《武备志》上描述的一些船上火炮安置方法等等。   “有些还适合用,有些不适应当前的情况,需要改进。大清国在火器方面……虽然起步晚,但是现在火器的规模、质量、工艺都是好的,不比西洋各国的差了。”   “水师方面,打完小琉球之后,确实是有所松懈,步兵和骑兵方面,一半以上的将士都配备火铳,现在八旗子弟都习惯用火铳,弓马荒废……”   皇上不无感叹,弘晙听得懵懵懂懂。   战术和火器方面他懂了,骑兵的重要性他也懂了,可是八旗子弟日常使用鸟枪还是弓箭,也是问题吗?   “玛法,鸟枪方便用就用鸟枪啊,为何一定要八旗子弟用弓箭?”   “弓马骑射乃是满洲立国之根本,也是大清的根本,不可轻视……”   弘晙……眨巴着大眼睛,更迷糊了。   “玛法啊,书本上说‘民’为本,‘民’喜欢什么,不就是什么是好的吗?”   亲玛法……小儿天真赤诚,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纯净无暇,皇上突然不知道如何说这些原因。   皇上说不出话来,好在皇上也知道孙辈们对满洲都没有印象,心大的弘晙更是,于是皇上拍拍他的小肩膀,脸上带着笑儿,“弘晙长大就明白了,时间到了,去上骑射课。”   “弘晙长大就明白了……”大人们总是拿这句话哄小孩子,弘晙眉眼耷拉,眼神儿--“伐开心”。 第26章   长长的眼睫毛无精打采地下垂,小模样别提有多惹人心疼。奈何皇上此时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奈何进学的时间快到了,弘晙不得不暂时放下他挂心的答案。   厚厚的雪衣、棉袍、大毛帽子……一样样地穿在身上,整个一红色的大圆团子。   一个焉巴巴的红团子,委屈、控诉的气息从“气鼓鼓”的小背影里很有辐射力地透出来。   皇上……重重地闭上眼睛又睁开,目瞪口呆。   这,这是和他闹小脾气?   主人不开心,小鹰儿也不开心,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叫唤着,在皇上的眼前显示存在感。   乖孙孙的背影拐弯看不到了,皇上一低头看到小鹰儿好像成精了一样,一副不敢置信的架势,转头看向李德全,   李德全低头装柱子,内心里大声嘶吼“小祖宗啊哟”。   李德全担忧皇上一怒之下处罚弘晙阿哥,哪知道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来,“咚咚咚”的一听就是弘晙阿哥。   原来是弘晙出来乾清宫,始终觉得哪里不舒坦,干脆小跑回来。   “玛法--”双颊气鼓,小嗓门里也带着一股子理直气壮的委屈和控诉,大眼睛里却是全然的孺慕和信任。   皇上心里一动,愣愣半天回神,投降般地挥挥手。   弘晙瞬间开心起来,“玛法再见--”   小奶音清脆欢快,这次是真的走了。   等到乖孙孙的小背影再次不见,皇上情不自禁地摇头失笑。   “惯的他越发没有规矩,这小鹰儿也随了主人长。”   李德全……   皇上您说的对。“再见”是约定待会儿见?   就见皇上坐回御案感叹一声,“小脾气大在外头吃亏,赶明儿让他阿玛好好教训一顿。”   李德全……   皇上您说得对。皇上您把弘晙阿哥宠成这样,还不舍得说一句,还让雍亲王去教训,就算雍亲王舍得,估计第一个对雍亲王不满的就是您老人家。   皇上不知道李大总管的“吐糟”,并且完全没觉得他无条件地宠着孙辈哪里不对。   隔辈亲隔辈亲,不都是祖辈宠孙孙,父辈严格教导?皇上理直气壮。   外头刚刚转小的雪花又大了起来,下了半天的雪有食指高那么厚,弘晙出来乾清宫深一脚浅一脚的,卡着时间来到箭亭里特意用来雨雪天的帐篷靶场,引发一伙儿人的哈哈大笑。   好一个雪天里的大红团子。   宫人上前给弘晙除去雪衣和雪鞋子等等,一众堂兄弟和伴读们都围上来,二十叔胤袆只比弘晙大两岁,特别喜欢这位小侄子,作为一伙儿小阿哥们唯一的胤字辈,此刻也凑上来。   “刚刚我们都在说,弘晙一定会来上课,逃学那是天气好才做的事儿。”   弘晙正因着玛法的“投降认错”心情大好,听到这话对二十叔嘻嘻笑一个,很是欢喜于小伙伴们的“知己”之情。   “等天好二十叔一起出去玩?”   很自然地发出邀请,一点儿也没觉得带着二十叔逃学哪里不对。几位伴读一起咳嗽出声,弘时瞅着四弟笑,胤袆则是发愣。   他的母亲出身江南汉人小官,位分至今还是特别低,虽然他自己作为老儿子会受到特别的宠爱,可真不敢想象逃学出宫玩的事儿。   愔达发现这边的动静,喊一嗓子,“马上过年考试,弘晙阿哥可要注意哦。”   弘晙阿哥扬起笑脸,小嗓门高了一度喊出大话,“愔达放心,弘晙阿哥一定还是第一。”   愔达哈哈哈笑,几个伴读和哈哈珠子也笑。   四爷进宫来汇报事儿,瞧着大雪天特意拐个弯儿来箭亭看儿子一眼,恰好听到儿子毫不谦虚的“大话儿”,嘴角一翘。   皇上刚批复完两个折子,宫人禀告说雍亲王来求见,小无奈地放下毛笔出来御案。   刚刚皇上非常好奇上午乖孙孙都画了什么图,真能比现在的燧发枪好?又瞧着被乖孙孙耽误没批一个的折子放不下。哪知这刚坐下没一会儿,一叠折子还没批完,乖孙孙的阿玛就来了。   皇上端着严父的架子,语气也是莫名的严厉,“可是有事儿?”   四爷微微惊讶,误以为皇上不高兴他来的不巧,担忧起来,“儿臣奉命清查亏空,如今进展到一个阶段,做了一个总结折子,送来给汗阿玛看看。”   皇上眉头一皱,接过来一看,果然……   这些年皇上实施宽仁治国,皇上自己也知道不大好,本身好意,却养出来很多贪官污吏,尤其是钱粮奏销,用公款行贿打点等等方面的弊病,越来越大。   比如官场上赫赫有名的“部费”,官员任实缺时,向吏部人员贿赂的活动款项,也就是拿公家钱施行贿赂。   再比如户部之前,本身也是歪风邪气,明明是正当开支报销,但是户部却不给报,必须要给贿赂好处才可以。   国库空虚,老百姓受难,边关还要打仗,皇上难得下了决定去查亏空,四爷这段时间在户部清查亏空,按耐住火气,是真的“慢慢来”。   情节轻的占一半儿,方法是,欠款按照三年期分三十六份归还,实施良好,下面官员的反应都是可以接受。   还有一半儿亏空巨大,比如山西巡抚苏克济,山东巡抚李树德、江苏巡抚吴存礼……勒令各府州县银四百五十万两;比如河道总督绍甘克扣治河工料,苏州织造曹寅亏空三十八万两……   如果按照四爷的意思,贪污钱粮,当被抓入大狱,家财充公,抄家赔补……   若是敢顽固抵抗,试图以一死账消子孙享福,则更应该严惩,籍没其家产,以补偿亏空,同时责令其家人赔偿足够多的银子出来……可是他再耿直也知道这里边牵扯到的人,不是他一个亲王好动的,干脆写个详细的折子,先来请示上意。   皇上仔细地看完这本折子,面色变了又变,胸膛起伏,气得直转圈圈。   四爷低头不敢吱声,可皇上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个四儿子的意思。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提笔在折子上圈了几个圈儿,点了几笔,把折子扔回去。   “其他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曹寅那里……朕会处理。”   “儿子遵命。”   儿子回答的这般麻利,皇上不由地一哽。   皇上心里头不舒坦,面对自己儿子自然没有任何顾忌,“上午的时候,弘晙问了朕五个问题,朕给他回答了两个‘半’,他气呼呼地走了。”   皇上用“春秋笔法”,四爷是真的吓到了。   该代替儿子请罪?听汗阿玛的这个语气里的宠溺,好像……不应该……   四爷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听皇上接着说道:“弘晙问朕,可不可以派大舰队出海,和郑和下西洋一样各个国家转一圈儿,把西洋的玻璃技艺学来,造玻璃花房。”   “还告诉朕,他改进了火铳的零部件,造出来--会比现在最好的火铳用起来还方便。”   四爷……   列祖列宗在上,请告诉胤禛该怎么答话,怎么动作。 第27章   还有六天就是春节,整个北方天寒地冻,今儿还伴随着大雪纷纷,然而四九城里该训练的八旗子弟还是照样训练,“抬腿,迈步,跑起来”等等喊号子的声音响彻云霄。   南城郊外,几位皇子们到了训练时间也不舍得离开,急于知道“牛痘和狗痘”结果却被告知要等六七天,接着闹腾十三阿哥胤祥。   箭亭里头,弘晙阿哥举着小弓三箭齐发皆中靶心,赢得喝彩连连。   乾清宫里头,四爷听着皇上一一列举儿子的事儿,直接懵了。   儿子如此“无法无天”,小脾气上来果然是不分家里还是宫里,惹的事儿还越来越大,四爷脑袋里乱成一团,心里头翻江倒海。   “阿玛,儿子可以看一眼那个图纸吗?”   最终,四爷还是没有按照他往日经验,赌了一把,皇上果然也没有怪罪他,冷哼一声转身把御案上的图纸递给他。   “他一个小人儿,才学会看图纸就能画图,才学会认识火铳零件就能拆火铳,把铁造处的火铳全部拆成零件儿,看到朕笑,又给安装上一个,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你也看看。”   四爷……   图纸,看一眼就看出来其中的不简单;火铳,接过火铳一看,新出的“树鸡神花奇枪”他都没见过,更不要说拆开,更不要说一眨眼的功夫给装上。   四爷为儿子有此天赋奇才高兴、激动,随即面色发白,后背冒冷汗,再次跪下的时候“扑通”一声响。   想说“弘晙还小不懂事”说不出来,想说“弘晙是您孙子”说不出来。   皇上被他这一跪吓了一跳,瞧着他的面色瞬间反应过来,拿过那张图纸细细地看。   面色凝重,心里头激动兴奋,皇上克制自己的心跳极力冷静下来,冷声问道:“说说,还有什么事儿?”   乖孙孙如此天赋奇才,对认可的人又从来不设防,指不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是自己不知道的。   皇上的目光冷飕飕的,四爷不敢隐瞒。   “元宵节儿子带弘晙到街上看花灯,弘晙看到一个抢孩子的人,直接冲了上去,一拳头打在对方的胸口……肋骨断了一根。”   皇上……这下子轮到皇上呆愣了。   原来那桩破获拐子团伙的案子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乾清宫偏殿里头静的吓人,四爷低着头不敢先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皇上的答复。   “这个事儿你处理的很好,除了朕,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弘晙的事儿,朕本来只是以为他小娃娃爱玩,再说对火铳感兴趣也是好事儿,就教了一教,没想到,朕的乖孙孙给了朕这么一个惊喜。起来吧,他那个小脾气大的,朕还能把他怎么着?”   四爷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只想把儿子抓来狠狠地打一顿小屁股。   弘晙不光脑袋瓜聪明,还天生神力,说实话,父子两个都是一样的心情特复杂。天家父子做到小几上,四爷从外间提进来茶壶倒了两杯奶茶,皇上用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朕和他说八旗当以弓马骑射为本,这也是大清的根本,可弘晙问朕,书本上都说‘民’为本,民喜欢什么,不就是什么是好的?”   “你自己也是打小儿喜欢新奇事物的,对西洋物事喜欢的紧,朕以前只以为弘晙就是耳濡目染比其他孩子聪明一点儿,哪知道……”   四爷心头一跳,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替儿子说说情,就见皇上一声长叹,神色黯然,“旗、民,旗、民,旗人--也是‘民’。‘民’要用比弓箭更好用,更方便用的火铳,什么好用用什么,没错儿,弘晙说的--也没错儿。”   四爷……一颗心落回原处,四爷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口无遮拦,胆大包天,无知无畏……”。   没胆子接口,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保持沉默做个好听众,然后他就听到这么一句。   “玻璃花房……让京城的几个琉璃处研究怎么造玻璃。将来如果有多的银子,琉璃处还造不出来,就……准备派人出海。一个小小的玻璃也值得他惦记,和我们的琉璃能有多大的区别?”   汗阿玛您在说什么?   四爷觉得自己幻听了,汗阿玛答应弘晙派人出海?   就为了一个玻璃花房?   四爷身体僵硬,表情木呆,无法开口表达他的意见,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啥意见,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儿是怎么离开乾清宫的。   众所周知的是,大年二十八,四爷举着戒尺真的揍了弘晙阿哥一顿,不光吓得四福晋,侧福晋们,侍妾格格们一起抱住四爷胳膊腿,就连隔壁府的八阿哥夫妻两个都引来求情,四九城人尽皆知,且有多人作证。   皇上,太后,一干兄弟就不说了,四九城里头凡是自觉能说上话的人,都来和他一通“语重心长”,都说弘晙阿哥“乖巧可爱,懂事体贴,聪明灵透……”。   四爷的一个新年过的“精彩纷呈”,等到牛痘试验成功的消息传出来,十成十的预防天花,陷入疯狂的四九城人,又哭有笑、又叫又跳的都夸弘晙阿哥是福娃,又再次提起四爷要打儿子的事儿。?   “天花,哈哈哈,天花,以后我们再也不怕天花了,这都多亏了小四爷。”   “哈哈哈,我要给我家小子们种牛痘,一个族的小娃娃都种,哈哈哈,大人也种,这都多亏了小四爷。”   “哈哈哈,哈哈哈。娘啊,以后我们不怕天花了,不怕天花了,我们明天上坟去告诉爹一声……也不知道上次小四爷上次被打手心,伤好了没。”   “四哥,你可不能再打弘晙侄子,这牛痘,比人痘,要多救了多少人的命。”   “四弟啊,三哥一直都真的羡慕你有弘晙这样的好儿子。你说你怎么舍得动手?三哥也知道你没打一下,戒尺还没挥出去,可有这个想法就不对啊……”   “四爷哎,小四爷立了这么大功劳,可要好好奖赏?”   “老四,弘晙是个好孩子……”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清楚记得,弘晙当时是一开口就提“牛痘”,皇上处理完封口事宜,念念不忘的还是乖孙孙挨打的事儿,“‘棍棒底下出孝子’那类说法,听听就罢了。”   …………   你一句我一句,四爷根本无从辩驳,真实情况是,四爷他真心冤枉。 第28章   康熙五十一年的春节来临,国家很多大事未决,家事也不大顺心,可都没有皇上从铁造处得知乖孙孙的图纸可行,来的兴奋和激动。   皇上临时下旨要好好过这个春节,朝野上下自然是更加高兴。   暖洋洋、懒洋洋的太阳光照在一个个雪人上,金光闪闪的漂亮。家家户户一边放鞭炮迎接新年一边欢唱“瑞雪兆丰年”,皇上封笔,各级文武官员准备好一年的政绩总结,各大私塾、学院也都放了假期,大小孩子们揣着考评单回家过年。   作为皇家孩子的弘晙阿哥,也一样。   说起来弘晙阿哥的上书房学习……上书房一年到头没有民间私塾的夏季麦收假,春节大假等等假期不说,民间私塾的小娃娃每个月大小考,月考,季考,会考,年考……皇家的小娃娃只有多不会少。   本来他和诸位堂兄弟们到了年龄在自己府里进学,偷个懒混个没人管很舒坦,可是皇上早有先见之明,说既然让老师来给二十阿哥讲课,那多教一些孙子更热闹,集合了一帮子他老人家看得上眼的孙子们放在上书房--眼皮子底下。   一伙儿难兄难弟们在皇上的监督下那是真的不敢耍小动作,努力学习,苦读不倦。   唯有弘晙阿哥脑袋瓜够聪明,还特受宠,不光有本事逃学,还能逃学不耽误学习,每次考试都是平均及格线以上,用小系统的话说,主人每次都精准地擦着及格分,可劲儿撩拨老师们和长辈们的小心脏。   二十八号那天早上,一伙儿大小孩子安静地等着领自己的考评单,其他人都一脸紧张,弘晙一脸的悠哉哉,太明显,太突出。左边的胤袆忍不住探头,悄悄儿问道:“弘晙你这次考得如何?”   弘晙完全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假期开心,“挺好。”   胤袆……眼神儿疑惑。   上书房的弘晙阿哥,讨厌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平水韵》……这些文章,其他凭他的脑袋瓜看一两次就能记下来,奈何弘晙阿哥向来不走心,十分最多七分。   弓马骑射,火铳摔跤,别看他才五岁,十多岁的人,亦或者是愔达都说自己没有弘晙阿哥做得好,十分满分恨不得给他十一分。   这次考的挺好?   “《百家姓》你背了?”   “没。”   胤袆……好吧,是他糊涂了,忘了弘晙阿哥的“挺好”,就是及格分。   弘晙……眨巴眼睛,“二十叔?”   二十叔还没说话,右边的弘时三哥先说了,“年考不比平时考试,很重要。二十叔是担心阿玛骂你。”   弘晙小小的惊讶。   年考真的很重要?   胤袆肯定地点头,“很重要。”   弘晙懵了。   他听三哥提过几次,上了点心,可平时阿玛也没要求他每个科目都考十分啊?   弘时立马安慰弟弟,“四弟别担心,应该考得不差。”   弘晙望着三哥可怜巴巴。   三哥的“不差”和阿玛的肯定不一样,弘晙阿哥想着阿玛可能会有的大黑脸,没了之前的悠哉哉。   他都没精神了,其他人自然是更担心。一课室的大小孩子眼巴巴地等啊等,终于时间到了从老师们的手里领了自己的考评单。   弘晙迫不及待地展开一看。   《三字经》,六分;《百家姓》,三分;《千字文》,十;《平水韵》,四分……   不算全部十分的弓马骑射,单单这些就平均六分以上,小心肝儿放回肚子里,还有一丝丝小窃喜。   阿玛应该会满意吧?再瞧着总考评单上那个代表优秀的大圆圈儿,弘晙阿哥自觉阿玛肯定满意。   自己的担心瞬间没了,发现三哥也是大圆圈儿的总考评,更是为三哥高兴。   胤袆拍拍弘晙侄子的小肩膀,“弘晙阿哥,果然还是弘晙阿哥!”   弘曦满脸讨好地笑,“明年和哥哥们说说有什么门道?”   弘昂同样想问却又觉得没用处,“论学习和玩乐如何兼顾?得了吧,你就是知道了,你也操办不来。”   …………   大家伙儿都羡慕弘晙阿哥天天玩还能拿大圆圈儿,弘晙的大眼睛开心地眯起,骄傲。   兄弟两个高高兴兴地辞别皇上,太后娘娘,德妃娘娘等等一干人,领着下人带着两大车礼物浩浩荡荡地回府,都觉得今儿的天气特别好,太阳光特别灿烂,空气里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子烟火味的热闹和热情。   据说,四爷当时正领着小哈巴、小白猫、小芦花等等小动物在园子里散步,悠哉哉地欣赏冬日里大雪后的梅花和菊花。   大雪初晴,阳光虽梳浅却闪耀,梅花和白雪比美,菊花在小西北风里舞动身姿,两个儿子一起朝自己走来,好像带着“光圈儿”,四爷满心自豪,满心期待。   先看弘时的考评单,嗯,很好。   再看儿子的考评单……四爷的手都在抖。   弘时的资质在那里,八分很好,超过预期。可是弘晙,瞧瞧那个小表情,一脸的显摆,好像弘晙阿哥的文课得了一个平均及格的六分很荣耀一样。   四爷运气,运气,深呼吸,深呼吸,领着儿子弘晙去了自己的书房。   四爷不相信儿子能考成平均合格。   “平声分哪些?”   弘晙瞧着阿玛的架势和面色心里头也纳闷,低眉肃手的,小模样儿别提多乖巧,“上平和下平。”   “上平有哪些?”   “一东、二冬、三江、四--四--支、五--五--”   弘晙阿哥努力去回想自己记忆力那个“五某某”,小哈巴,小白猫,小芦花、小鹦鹉……一路跟来书房,一起望着他们的主人,一动不动,然而任凭他抓耳挠腮,搜肠刮肚,搜索自己的脑袋瓜子,就是找不到“五某某”的踪影。   今儿特别傲娇的“五某某”:平时对我爱理不理,一眼扫过,眼角儿的余光也不留给我,如今我就不出现,哼。   弘晙……   四爷……   “‘一东’有哪些?”   “东、同、童、僮、铜--”中间还有几个实在想不起来,弘晙偷偷瞄一眼阿玛越来越黑的面色,小模样更乖了,“……衷、忠、盅、虫……”   四爷……还是不相信。   “《千家诗》第一卷 的《五绝》,背一首阿玛听听?”   di一卷的《五绝》……弘晙阿哥装模作样地做思考状,目光恰好落在窗户上那只正打理羽毛的金刚小鹦鹉的身上,瞬间灵光一闪。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第29章   背的抑扬顿挫, 还搭配可爱的摇头晃脑。   四爷那个气啊。   四爷是端坐着, 弘晙站在阿玛的跟前, 父子俩个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恰好视线平行。弘晙背完后望着望着阿玛的小眼神儿别提有多“乖巧”,大眼睛“咻咻咻”的星光闪闪。   满脸都写着“阿玛夸啊”。   亲阿玛胸膛起伏,胸腔里的火气升腾。   偏偏对着儿子发不出来火气, 一口气全憋在胸口。   弘晙……   ……?   弘晙按住乱跳的心脏,上前一步给阿玛顺着后背, 这次是真的乖巧, 四爷……这是亲儿子,这是亲儿子,四爷使劲儿安慰自己。   亲儿子的六分就是真的六分,可他今年第一年进学, 考成六分,也是好的。   考成六分, 也是好的?四爷的面色黑如墨汁儿,语气是压制后的平静。   “上次阿玛去上书房听课,你老师讲的是朱熹先生的《观书有感》,背。”   朱熹先生?弘晙登时反应过来阿玛的意思, 大眼睛瞪得圆溜溜,全是明晃晃的不满和不喜。   朱熹先生自己喜欢学习就罢了,还让天下人也都跟着他学习,学那什么“四书五经”,太坏了。更别说那两节课因为亲阿玛在, 他痛苦地装乖装了一个多时辰。   就见弘晙阿哥特巴图鲁地腮帮子一鼓,小脖子一梗,背不出来,连想一下也不想去想。   亲阿玛在心里默念不气,不气,不气……儿子还小,儿子还小……   “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天地中间,上是天,下是地,中间有许多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人物禽兽……便各自有个道理……”   “这是朱熹先生的‘格物致知论’,上次你不是还说朱熹先生提议人要对天文、地理、生物、农业、气象等万事万物都研究,很对吗?还有人性二元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等等,朱熹先生大才大德……。”   四爷压下火气和儿子讲道理,弘晙早就从小系统那得知一些信息,大眼睛瞪得大大地,小嗓门铿锵有力地和亲阿玛辩驳。   “《漳州女子之杖林》载:漳州女皆小足,必倚杖而行,凡遇庆吊之事,女子皆往。每人皆持一杖,相聚成林。盖初时民俗,淫奔者众,朱文公守漳时,立法命之缠足极小,使不良于行,藉革其浇俗……”   “‘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乃是北宋张载先生所研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的是张载先生……”   四爷惊呆了。   外头偷听的弘时也惊呆了。   弘晙……也惊呆了。   小系统……主人快哭啊啊啊。   惊觉说漏醉了,本来弘晙还犹豫来着,小四爷长大了怎能说哭就哭?可是四爷听了儿子一通歪门道理气的浑身发抖,弘晙一看阿玛真的生气了,害怕了。   “哇哇哇--”   “哭”得特大声。   四爷突然听到儿子嚎啕大哭,知道自己吓到儿子,习惯性地要去哄哄又怕越发惯的他脾气上涨,就这么一个犹豫起身的瞬间,另一个儿子弘时……“砰”地推门而入,“扑通”跪地。   “阿玛,四弟年龄还小,您别打他。”   “都是弘时没有照顾好四弟,弘时认罚。”   四爷愣怔,他正要开口,就见自己福晋也冲了进来。   四福晋是真的愤怒。   弘时和她报信后她放下手里的事儿就赶了过来,在外头听到儿子的哭声,进来听到弘时给儿子求情,心都碎了。她儿子哪里不好?儿子又不用考科举,四书五经还要怎么念?   “爷,弘晙有什么错儿您慢慢教导,您打他,您不若打我吧。”   四福晋一把抱住自己儿子,和儿子一起哭。想起曾经让弘晖好好读书好好争气的过往,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儿子在他额涅的怀里哭得“惊天动地”,福晋自己哭得凄惨伤心,四爷着急之下正要起身安慰他们母子……   李侧福晋大着胆子赶来书房,本来不敢进来,可是四阿哥和福晋都哭了,儿子还跪着一副认罚的架势,不知道到底两个孩子犯了什么大错儿,“扑通”一声跪下拼命抱住四爷的大腿不松手。   “爷,这可打不得。打完不光我们心疼,保证您是最心疼的一个。”   …………   李侧福晋的嗓门又尖又细,极富穿透力,书房里荡起悠长的回音“个--个--个--”,下人们都吓得不行,耿格格,钮钴禄格格等人都陆续来了,就连刚刚出月子的年侧福晋也赶了过来。   四爷为人正派讲规矩,四福晋也是周全贤惠人,按理说四爷府上是几位皇子家里最和顺的了。可人活在世上,谁还没个伤心事儿?尤其是四爷府上子嗣不旺,几个女子都有失去孩子的经历。   四福晋,李侧福晋,年侧福晋,武格格、宋格格,包括抱着孩子的耿格格,钮钴禄格格这些人都是好一场痛哭。   伤心还容易传染。   弘晙发现亲额涅哭得伤心,也跟着掉了几颗泪珠子;弘时眼眶发红;弘历和弘昼两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当然更能哭;大格格想到自己即将出嫁,离开父母亲人,也哭;才出生两个月的小格格也哭。   雍亲王府里头哭声震天,声震云霄,四爷目瞪口呆。   这……简直……四爷不知道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心情。   别说弘晙,就是弘时他也没打过一次。   弘时……接受到阿玛的目光,蓦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亲阿玛不想理会他,瞪向弘晙。   “始作俑者”弘晙阿哥正一边掉眼泪,一边抱着亲额涅“互相”安慰,没顾得上亲阿玛这边儿。   四爷运气,运气,干脆坐下来等他们娘几个都哭个够。   …………   一刻钟后,众人的哭声渐渐停止,平日里都端庄守礼,难得有这么个大白天光明正大大哭的时候,哭出来后都觉得心情挺顺畅的,就是在孩子们面前有点儿不好意思。四爷……   “额涅啊,不哭不哭,弘晙爱额涅啊。”   “额涅不哭,嗯,额涅不哭,沙子迷了眼……”   四爷额头青筋一跳,正要发话,管家来通报雍亲王府的邻居八阿哥府来人。   客人来了当然不能再哭,大人们需要打理仪容,三个奶娃娃要哄,可他们还没在书房门口散开,就见急脾气的八福晋急冲冲地冲进来,一把将弘晙搂在怀里,好声哄着,“弘晙不哭啊,不哭啊。”   八阿哥跟着自家福晋进来,瞧着这一家子都是刚刚哭过的模样儿,尤其是弘晙侄子哭得小脸通红,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登时和他四哥对上了。   四爷保持住一张冷脸,哥两个去前院说话,后院的人该梳洗的梳洗,该哄孩子的哄孩子。   “大过年的,四哥你就这样吓唬孩子?弘晙这个年纪,有错儿很正常,慢慢说就是,哪有动手的?”   “就是考得不好,那也是慢慢教导,第一年进学,谁能门门考满分……弘晙侄子爱玩却也没丢下学习,这不就是很好了……?”   八阿哥越说越生气,他们夫妻两个没孩子,两家又是邻居,不管平时和四爷在朝堂上怎么闹,对弘晙侄子那是真心疼爱。   府里下人知道两位主子的心思,听到弘晙阿哥的哭声当然是赶紧通报,八阿哥猜测是弘晙年考的事儿,生怕古板的四哥真打孩子,八福晋怕四嫂不敢和四哥硬抗弘晙吃亏,夫妻两个就这样急匆匆地赶来了。   赶来一看不光弘晙哭,嫂子们,侄子们,侄女们都哭,可不是要着急?四哥这是发了多大的火气才把一家人吓成这样?   八阿哥噼里啪啦一通话,四爷不能说他儿子多聪明,他对儿子的期望有多高,也不能说他真没打儿子。   考得不好,冷面四爷教训儿子很正常,不教训才奇怪。   八阿哥一看四爷摆出来一张冷脸不说话,更生气。   自从四贝勒府改成雍亲王府,不光府邸的瓦片儿换成光彩辉煌的,府邸内部也是更气派更宽敞,后院和小园子越来越大,前院收拾的也越来越有亲王身份,八阿哥瞧着偏殿里的摆设,清正风雅,端的一个悠然田园的“圆明主人”的好派头。   就见八阿哥一声冷笑,“四哥你这修身养性的,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   “以前嫌弃弟弟的字不好,嫌弃九弟爱闹腾,嫌弃十弟太招摇,还嫌弃十三弟的算术不好,十四弟文采方面不灵……现在又要这般管着孩子。”   “这世上一进学就能门门满分的神童有几个?就算弘晙是神童,四哥你也忍心天天拘束着他捧着书本儿?皇家的孩子,要那些文采名声儿有什么用……?”   …………   四爷自觉今儿经历太多,到这个时候没有力气生气了。   听着八弟失礼的话也没有和往常一样生气。   “汗阿玛吩咐几个琉璃处研究玻璃造法,四哥最近忙着户部也没空,八弟若是有空,不若常去琉璃处看看。”   …………   四爷说的平常,然而八阿哥真被吓住了。   “四哥你说什么?”   八阿哥怀疑自己幻听了,他四哥给他找了一个差事?   在他被汗阿玛责骂,在他赋闲在家的时候?   八阿哥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大了好几倍,实在不敢相信四哥会这么好心帮他。   四爷一个冷眼,“只说要不要帮忙。”   八阿哥……   “要。要。”   “四哥你放心,弟弟一定给你做好了,早日把玻璃造出来。”   玻璃,就算不是精通做生意的九阿哥,任谁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门好生意,造出来玻璃后只要有机会拿个小小的一份子,那就是躺着收银子。八阿哥生怕四哥反悔,也不管四哥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算计,忙不迭地先答应下来。   四爷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又是一个冷眼。   “要做生意就好好做,不要学着老九,只会靠身份在四九城里头混。”   八阿哥……虽然现在四哥是“财神爷”,可他还是忍不住给九弟说说话。   “九弟也不是只会闹腾,他打小儿好学嗜读,秉性聪敏,喜欢折腾一些小发明,还曾经亲手设计战车式样……四哥也都知道……”   “虽然他做生意借着些阿哥的身份,可是胤禟也只是敲诈敲诈贪官富商,对他认可的朋友,需要帮助的贫民,府里的下人……却是好施大度,不失为民间的侠道风范。”   四爷没表态,可也没骂他,八阿哥壮壮胆子,继续说。   “四哥也知道弟弟这几年……弟弟和九弟经历一起很多事儿,深知九弟为人慷慨大方,重情重义,他又十分热爱其他民族文化,喜欢西洋学。别的不说,他的俄语,西班牙语,传教士们都夸个不停……”   八阿哥把他的九弟夸成了一朵花儿,四爷听得面皮抽抽。   “八旗子弟改革估计要坚持很久,你若真觉得九弟好,自己忙不过来,就让九弟也去帮忙也行。四哥还是那句话,不能耍滑头,不能‘与民争利’忘了自己的‘阿哥’身份,有本事--去把西洋人的银子赚来大清,这才是做生意。”   八阿哥……   “谢谢四哥。”   “弟弟一定约束九弟。”   虽然四哥话里头还是嫌弃,可八阿哥还是真心高兴。九弟在外面生意做的再好,那也是说出去不好听,如今有了四哥的一句话,也算是有了一个小名头,至少兄弟中说起来没人敢笑话九弟做生意,结交下层人丢份儿。   四爷“嗯”了一声,算是应下。把两个糟心弟弟的事儿都安排好,挂心着儿子的事儿还没解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意思,没其他事儿就走吧。   八阿哥一看,自己这是又被四哥嫌弃了,念着今儿得了天大的好处,临走前还是送给四哥一个大大的真心笑容,灿烂的和窗台上那盆盛开的墨荷菊一样。   ……四爷发现老八笨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只会被人欺负的小阿哥,更嫌弃。   那边厢弘晙梳洗完毕正用着茶点享受额涅,八婶婶等人的关心,这边厢四爷送走八弟,静心思考,越琢磨越觉得儿子今儿哭得有点奇怪。   《漳州女子之杖林》?这样类似地方志的记载他都没看过,儿子怎么知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先生?   总结的很贴切,可这句话绝对不是儿子这个年纪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四爷越想越觉得不对,《横渠语录》儿子肯定没看过。   眉间的疙瘩越来越大。四爷知道儿子天生直觉敏锐,既然儿子没认为“对方”有恶意,四爷除了安排李卫注意观察之外也就没着急问。   对于八阿哥嘴巴快把他的事儿说出来,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整个四九城人都说他教训儿子,也大度地没计较。   “四哥你怎么舍得打下去?”   “那还有什么舍不得?肯定是四哥让弘晙背书,打个磕绊就是一戒尺。”   “四弟,三哥要说你,小孩子本来就骨头嫩,尤其是手还要写字,你这打的,手肿的跟个开锅胖馒头一样,你真忍心?”   …………   四爷深刻地体会到这伙儿兄弟的糟心程度,嫌弃的没边儿。不过,也不是没有好的方面。   此次,伴随着牛痘成功的消息传播,轰动四九城的“大事件”的结果就是,弘晙阿哥自知事儿还没过去,也知道四九城人对他的“关心”很有良心地发现阿玛受了“大委屈”,一个春节都特别乖。   是真的乖。   过春节,元月节,每天该练习大字还是按时练习大字,对亲阿玛在他的书本上圈出来的“补习”内容再怎么不喜欢,也是真的用心看,看完显摆地背给亲阿玛听。   亲阿玛抹一把脸,心情复杂难言。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四爷并不想儿子成为什么“神童”。   再加上儿子最近表现这么乖,他也有空,就经常带着一家人出门逛逛,游玩打猎,在庄子里泡温泉看农事,在街上观灯赏景……还专门暗示弘时,可以继续爬树爬墙了,可以和弘曙、弘晟他们出去玩了。   不说弘时受到的惊吓,四福晋,侧福晋们好像置身梦中,就是四九城的人也都奇怪四爷这是怎么了?   弘晙阿哥居然敢出来玩斗蛐蛐了?   也没听见四爷打罚?   是不是四爷打了弘晙阿哥觉得愧疚的慌,弥补弥补?   …………   十三阿哥专门来找四哥,“四哥,弘晙不会怪你,弘晙孝顺懂事,他肯定理解你为了他好的一番心。”   十四阿哥也觉得四哥突然变得挺“吓人”的,“四哥,你这打就打了,弘晙也乖了很多,你又要来个‘以情感人’不成?弘晙那么大点的小娃娃,你真忍心他天天读书没得玩?”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   还有皇上,“老四最近做的不错,弘晙的性子,不能拘束得太紧了。”   太后娘娘,德妃娘娘,“爱玩是小孩子天性,该玩就玩。长大了,你让他玩,他也玩不起来了。”   …………   四爷四十五角仰望蓝天,嗯,天儿真蓝。   唯有弘晙阿哥心大,阿玛没追问他那天的话,还让他出去玩,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好好地玩?   亲阿玛瞧着儿子整个一皮猴子不着家的样子,今儿显摆斗蛐蛐小黑背连赢三场,明儿显摆金刚小鹦鹉会背诗了,《千家诗》能一连背出来三首,震惊四九城的鹦鹉玩家们,后儿领着他的小马,小鹰儿西山打猎……   以前是每次看到儿子的考评单那个憋气啊,这要孩子真的笨学不来也就罢了,这就是单纯的不想学。现在……玩就玩吧。   四爷的态度大变让四福晋她们都吃不消,也生怕四爷是打着什么其他主意,要开学四福晋给儿子打包小行李进宫,不放心地谆谆叮嘱。   “去进学,可一定要乖乖的,你看你阿玛最近对你多好,弘晙可不能再惹你阿玛生气。”   弘晙小胸脯一挺,“额涅放心,弘晙一定乖。”   四福晋一乐,到底是疼儿子的心思占上风,“想玩就玩,不要委屈自个儿,知道不?”   “弘晙知道。”   弘晙阿哥回答的响亮清脆,腰上挂着大姐姐亲手绣的小荷包,想起他的两个胖弟弟和胖妹妹,恰好耿格格带着弘历,钮钴禄格格带着弘昼,年侧福晋带着小格格,李侧福晋领着两个孩子,都来了。   都想着让他们兄弟姐妹多处处。   弘晙果然是欢喜。   怀恪、弘时、弘历、弘昼,还有三个月的小格格,也都是欢喜,弘时和怀恪规规矩矩地请安问礼,三个奶娃娃用他们的方式表达“最喜欢”四哥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弘晙举着几个布老虎哄着弟弟妹妹,“看看这个,红色;看看这个,绿色,还有这个,紫色……”   小格格还不能用眼睛认人,只知道对着四哥的方向开心地“啊呜--” “啊呜--”。   弘历和弘昼又长大了几个月,弘历的眼睛和胳膊腿儿都追着四哥手里的布老虎,嘴里兴奋地大喊“四哥,四哥”;弘昼说话利索一些了,相对于弘历还是懒一些,也是“哥哥,四哥”喊个不停。   弘晙开心于六弟终于会喊“哥哥”而不是“锅锅”了,高兴地亲亲六弟的小额头,惹得弘历和弘昼涂了四哥一脸口水,然后又被四哥涂回来,然后弘晙领头,小哥仨一起对着小妹妹--亲亲幺。   小格格刚刚会笑,哥哥们亲一下就软软地笑一个,乖得来……一室温馨,年侧福晋捂着嘴笑,其余的人也笑。弘时想亲却又感觉自己长大了,不大好意思,怀恪低头笑。   弘晙瞧着小妹妹这么好,将来肯定是香香软软地喊“四哥,四哥”,高兴,期待,就是小妹妹好像天生有点弱气,小小的心疼。他在外头听人说小孩子有了名字就能养住了,观察大姐姐也是体格不够强壮的样子,转头看向亲额涅。   “额涅,我们给小妹妹取个名字好不好?”   “大姐姐要出嫁了,我听外头人说,要出嫁,也要有名字。”   怀恪大格格一愣,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都是眼睛一亮,儿子的要求四福晋自然是答应下来,还顺手做了一个人情,“等晚上你阿玛回来,额涅和你阿玛提。”   “谢谢额涅。”   “谢谢福晋。”   姑娘家有父亲亲自给取的名儿或字,可是大喜事,代表家人对她的重视和宠爱,两位侧福晋都是真心感激,怀恪大格格眼眶湿润,弘时瞧着四弟乐呵,弘历和弘昼突然赖在四哥身边不起来,不让四哥抱小妹妹……   一家和乐,四爷自然也是欢喜,不光答应给两个闺女琢磨两个好名字,第二天早上送两个儿子进宫,也没有和以往一样警告什么,“在宫里要记得不要惹事,好好学习,不许逃学……”之类的话。   康熙五十二年的元月二十一,北京城冷的滴水成冰,天寒地冻。上书房开学,老师们一起给这群皇家小娃娃举行了一个小典礼,皇上特意来参加,还为了照顾年龄小的孙孙们做了简单的大白话发言。   “……跟着老师们学习,一个国家,一个人,都是‘不患老而无成,只怕幼儿不学。’经史、诗文、书画、音乐、几何、天文、骑射、游泳、火器……不光要学,而是要用心学,用心体会其中的道理,道德,智慧……”   小家伙们听着“圣训”感动非常,弘晙也不敢不听玛法的话,等到开始上课,也是认真听。   只是弘晙听了一遍就会了,老师却是习惯性地讲好几遍,他又开始走神了。   面上学着阿玛板着脸的模样,脑袋里和小系统聊天。   “主人,主人,新的一年,马上整顿内务府的任务就要完成了嗷。”   弘晙小开心,“整顿内务府,国库就可以满了一半儿?”   “肯定可以,主人你不知道他们贪污了多少。一个鸡蛋几文钱他们报几十文上百文。”   “鸡蛋?”弘晙不大明白,是他平时吃的鸡蛋羹?   “主人,这就是贪污的门道。”   小系统用一堆铜钱表示菜市场的鸡蛋,用一堆金子表示宫里的鸡蛋,特形象,“菜市场的鸡蛋价格低,他们运到宫里就可这劲儿翻倍。不光是宫里,府里也有,主人的阿玛和额涅一定会清理一批府里的下人。”   弘晙保持表情不变不让老师发现,却是对菜市场起了好奇心,“菜市场在哪里?距离宫里很远?”   “很近啊主人,东西南北四城都有。”   小系统直接用系统漏洞传给主人一张四九城地形图,角落旮旯的齐全细致的不得了。弘晙起了心去菜市场亲眼看看,和小系统聊得不亦乐乎,临近中午下课,小系统为主人今儿的认真学习开心。   “主人,主人,小系统祝你新的一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弘晙……   小系统……   开心过头一时忘形,小系统立马补救,“主人,主人,小系统祝你新的一年,玩的开心,吃的开心,睡得开心……可可爱爱,可萌可萌哒。”   弘晙学着他阿玛的样子,矜持地嘴角一挑,一副志满意得的小样儿。   皇上散步到这边从窗户里恰好看到,乐了,瞧这小模样可爱的,皇上误以为乖孙孙是听老师讲到心里去了,喜欢学习了,心里头很是欣慰。   弘晙和他三哥一起回东三所午休,皇上散步回来心情舒畅一些,再次捧起刑部和大理寺上的折子,也就是此次审理内务府贪污一事的结果,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一边,沉默片刻,终是提起朱笔。   午时四刻,午休的人还在睡梦中,早起的也是迷迷瞪瞪揉眼睛,皇上批复完一部分折子出来大殿活动手脚,小太监进来禀告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求见。   “宣吧。”   想起和这些闹心的儿子们要说的事儿,皇上又是心里不舒坦。   “儿臣参见汗阿玛。”   “嗯,坐下说。”   父子八个人在乾清宫外头的小亭子里团团围坐,一伙儿兄弟坐着半边屁股瞧着汗阿玛的面色,猜不透,干脆不猜。   御茶房的宫人送上来茶点,皇上直接开口,“八旗这段时间的训练挺好,暂时且这样保持。哪怕将来这些八旗子弟不上战场打仗,这股子精神气也不能丢。”   “上次胤禛提议,胤祉和胤祺负责八旗子弟的文科训练,胤祯和胤祥负责武课训练,朕今儿同意了。和上书房一样,每个月的大小考核,每季度每年的大小考核,必须严格,若发现八旗子弟里面有好的,注意提一提。”   四位皇子麻利地应下,“儿子遵命。”   声音洪亮,皇上稍稍满意,目光转向胤禩和胤禟,皇上又想叹气,“胤禩和胤禟最近跟着你们四哥做的不错。”   胤禩和胤禟……   “朕也知道你们要养家需要银子,不是不让你们赚银子,可你们是皇阿哥,不能和一般老百姓一样,胤禟你说,你开的那些个铺子,若是没有阿哥的身份,生意会如何?”   先夸后但是,胤禩不开口,胤禟更是低头不说话,至于刚刚汗阿玛居然夸他们了的激动……   皇上冷哼一声不理会他们的闹心样儿,“八旗子弟里面若是有要做工的,做生意的,都带带。不是都觉得朕不让他们做生意委屈吗?朕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就看他们哪个有本事能把洋人的金子银子都赚来。”   胤禩和胤禟……   七位皇子……   胤禩不明白他就帮着四哥盯着琉璃处造玻璃,怎么就和九弟一样成做洋人生意的了?不过他也不敢反驳,和胤禟一起回答,“儿子遵命。”   “嗯。”皇上说完小事儿,用了一口茶,说出今儿最大的大事儿,“水师方面需要加紧训练,这个有--胤禛负责。”   …………   不说其他人,就是四爷自己也倒吸一口气。奈何对于儿子们震惊的模样皇上一概不理会。   “弓马骑射是大清的根本,这个不能变,水师也一样。最近朕研究一下,有个想法,应该是当时前朝的火器填充速度慢,两轮炮火之间的时间太长,准头也差,赶不上骑兵的冲击……”   “可现在虽然火器准头更好了,填充速度也加快了,弓马骑射也还是根本。将士们只会用火器,不会骑马,不会近身肉搏,成什么样子,打什么仗。”   皇上说着说着来气,一时间几位皇子都低头不敢抬头。   李德全捧上来一个长条形的红木盒子,皇上自己打开,吩咐一声,“都抬头,看看。”   撞击式转轮燧发枪,火器营目前的最新配备,转轮枪机镀金镂花很漂亮,发射时,用钥匙将转轮上满弦,扣动扳机,机轮转与火石迅速摩擦生火。   “十喜花膛锸子枪”,线膛火绳枪,和人的手臂一样长,精美的装饰图案,枪筒与枪托用四道银箍连结,枪筒后部有错银镀金“喜”字,枪托分别镶嵌银、螺钿、象牙花蝶、铜奔龙、兽骨等,并镶铜刻字:“用药贰钱铅丸五钱贰分壹百弓有准”。   “树鸡神花奇枪”,重六斤,长三尺……受药二钱,铁子三钱八分,枪口饰错金莲瓣,枪托用核桃木制,底端嵌以鹿角,枪架末饰以羚羊角,制作精美。   …………   八只火铳,各个诱惑着七位皇子的小心脏,眼睛望着这些御制火铳双眼双光,却是只敢看一眼不敢摸。   皇上望着它们的枪身,感叹一句,“枪膛中开有直线槽,减少了装弹时铅丸与膛壁的摩擦。后装枪装填弹药简便,射速高,以后的火器,估计都是这个式样。”   皇子们……心跳加速。汗阿玛你要说什么?是要送给儿子一人一支吗?   就见皇上拿起其中的一支火铳爱不释手地看,果然发了话,“剩下的七支,一人一支。”   “谢汗阿玛。”   激动。   “要记得,这一支支,就是火器从无到有,从不好用到如今好用到离不开的过程,以后哪怕有更好的,也不能忘了它们。”   “儿子谨记。”   保证记住。   七位皇子怀抱着各自的火铳退下,皇上把该说的事儿说完,自己对着这把根据乖孙孙的图纸最新研发的新火铳,继续琢磨。   八旗军和绿营军有一半以上都配备有鸟枪,火箭,弓箭,藤牌,装备精良……可是现在八旗子弟都不擅长骑马拉弓,近身肉搏更不上台面,而且皇上担心将来绿营军也会变成现在八旗军的样子,上不了马,拉不开弓……   准格尔部还要打,北方的俄罗斯还要防范,南方……   皇上又想起上次乖孙孙提到的,对于派人出洋的事儿,西洋有很多火器方面的天才,他们的历法,天文,样样儿都比大清的好。   可皇上对于派人出洋还是有很多忧虑和顾虑……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咚咚咚”的脚步声和他的小嗓门一起传来,打断了皇上的思绪。   原来弘晙中午一醒来就听到小系统的挣命大喊,“主人,主人,整顿内务府,整顿内务府完成了嗷嗷嗷。”   “我们反贪成功了嗷嗷嗷。”   弘晙阿哥可不是要迫不及待地来找玛法。   “玛法,玛法,我们出去玩吧?”国库银子有了,就是解决了玛法和阿玛最近最愁的大事儿,弘晙阿哥特兴奋,“玛法,我们去逛菜市场吧,去看鸡蛋。”   一路从东三所跑来脸蛋儿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胖手还拉着他的衣袖,要拉着他去逛,那什么,菜市场?   看鸡蛋? 第30章   皇上误以为自己听岔了, “去看鸡蛋?”   弘晙误以为玛法和他一样都不知道鸡蛋, 照着小系统给他的图描述, “鸡蛋啊玛法,就是弘晙每天吃的蛋羹的那个鸡蛋,圆圆的,一头大一头小, 这么大。”   说着话伸出右手握拳伸到玛法眼前,表示鸡蛋的大小。   皇上……听明白了, 挺乐呵。   “宫里也有鸡蛋。”大老远的跑去菜市场看鸡蛋?   “不一样啊, 玛法。”   弘晙的意思是宫里的鸡蛋是金子做的,菜市场的鸡蛋是铜钱做的,宫里的鸡蛋和菜市场的鸡蛋,不一样的, 玛法。皇上不知道“金子和铜钱的故事”,但也大致听懂了“不一样”, 愣了一下换个理由。   “弘晙啊,今儿是你今年的第一天进学。”   就见弘晙阿哥眨巴大眼睛,小模样无辜得很,“玛法啊, 弘晙都会了啊。”   亲玛法不买账,“不光要会,要熟能生巧。”   “弘晙‘巧了’啊玛法,今天下午老师教小弓和摔跤,很早就会了。”   弘晙是真的觉得课堂上老师教的都好简单, 真的打仗哪有这样?用小系统的话说,这都是花把势,就是锻炼身体用的。   瞧这小眼神儿,还挺委屈?皇上指着小几上的火铳,发话,“抱着和玛法进殿。”   弘晙这才仔细注意到小几上的这把新火铳,凑上去一看,瞬间来了兴致,“新的?”   “新的。”   口径大约拇指肚大,竖起来比弘晙还高,枪口雕莲花纹,枪托嵌以象牙雕刻的花饰,火帽用红铜薄片制作,有四斤重,弘晙阿哥抱在怀里,跟在皇上的身后“雄赳赳气昂昂”,乾清宫的宫人都低头抖着肩膀笑。   皇上一转身,也想笑。   祖孙两个进来东偏殿暖阁,皇上拿出铁造处给出的新图纸,对着新火铳,细细地和乖孙孙讲解其中的构造和构思。   弘晙听得入迷,铁造处的人把他的想法做了小小的改动,生产起来和使用起来更方便。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大眼睛亮晶晶,“玛法啊,去逛菜市场啊。”   亲玛法……   “不想去上课,就呆在这里学。等弘晙能将它拆开再装上,玛法就带弘晙去逛菜市场。”   皇上自以为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要求,可以阻止乖孙孙新年进学第一天的逃课行为;弘晙一听,直觉不大相信,这么简单的条件?   皇上……好像猜到乖孙孙眼神儿,顿时觉得还不如没猜到。   弘晙发现玛法板起来脸,生怕玛法反悔,“玛法说话算话,弘晙立刻就拆。”   亲玛法已经不想说话。   沉默即是默许,弘晙阿哥“得到”回答,那当然是“义不容辞”地开始拆。   小胖脸有模有样的认真,专心致志地观察片刻,两只手动作快的只能看到影子,上下不到半刻的时间,原来的崭新火铳不见,桌子上只有一堆小零件。   皇上心里震惊,面上带出来些许。   哪知弘晙阿哥不光是拆装,再半刻时间完好如初地装上后,他还举着这把新火铳和皇上提意见。   “玛法,这个火铳的枪身太长了,这里,这里,不符合几何图,也不符合美学,影响射程且影响射速。”   亲阿玛眼睛瞪大,乖孙孙说的这几个地方,也一直是铁造处的人为难的地方。   皇上试着问道:“如果射程太长,人眼看不到目标,怎么办?”   弘晙回答的理所当然,“望远镜啊,玛法。”   发现玛法不大明白,他从多宝阁下方拿出来一个小望远镜安装在枪身上,举起来比划。   小望远镜放在新火铳的枪身上,乖孙孙平趴在小几上,一只眼睛眯着,一只眼睛透过望远镜观察,一只手固定小望远镜,一只手挪动枪身的射击方向。   皇上心神震动之下无法言语。   枪身短一些,士兵们用起来更方便;射程加大,装有望远镜,还意味着射击准头更大……   脑海里浮想联翩,皇上已经想到有了更好的火器后实际作战中的应用。   弘晙瞧着玛法好像是“顿悟”的样子也没打扰,眼巴巴地等。   小系统急着想提醒主人,“完成整顿内务府任务”的奖励还没领取,可它经过计算,根据经验,觉得这个时候打扰主人,非常不明智,急的它具象化成一个红团子不停翻跟头。   这个时候弘晙自然没有注意力给其他事儿,发现玛法回神,立即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耀眼。   “玛法--去看鸡蛋啊。”   小娃娃的心思天真纯洁,看一个鸡蛋就是天大的事儿,亲玛法突然笑出来,起身拿了他刚刚脱下的大毛卷檐帽给戴好,弯下身对上乖孙孙眼睛里的期待,笑得自豪。   “玛法领着弘晙去菜市场看鸡蛋!”   皇上的语气豪迈的好像是上战场打仗,弘晙阿哥昂首挺胸,同样语气“豪迈”,“谢谢玛法!”   待祖孙两个手牵手出来乾清宫,出来紫禁城,进到的宫人们,大臣们,侍卫们……都眼珠子掉地上。   皇上啊,今儿可是弘晙阿哥进学的第一天啊。   皇上不理会,他自然知道今儿乖孙孙进学第一天,可是他也觉得让弘晙和一般小娃娃一样学习,太浪费时间,能玩就玩,也就玩这么几年。   皇上完全忘记自己以前说的,“皇家阿哥再怎么玩也是五岁之前,进学后就要辛苦学习了。”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领着乖孙孙弘晙逛四九城里头最热闹的,那个菜市场。   南城进城的宣武门街道上专门开辟出来的半边道儿,诺敏和巴哈尔正领着人长跑,远远地看到小胡同口祖孙两个,老人家护着小娃娃,小娃娃正眼巴巴地望着冻柿子的方向。   对视一眼,齐齐心头一震。   误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看,可不就是他们的皇上和弘晙阿哥?   额涅幺,皇上和弘晙阿哥又出来微服私访?诺敏瞬间面色一变,用比平时高三倍的音量喊起来口号。   “抬腿--,迈步--,跑起来--。”   “抬腿,迈步,跑起来!”   八旗子弟们听出来诺敏大人喊声里的那份“暗示”,瞬间打起来精神,喊声也比刚刚高三倍,人多,声音直震人耳朵。皇上听出来喊声的不同转头看一眼,眼里带着笑儿,发现乖孙孙对着冻柿子迈不开腿的馋样儿,妥协道:“买一个,弘晙和玛法一人一半?”   一半也好,弘晙特响亮地答应,“一人一半。”   买冻柿子的中年小摊主瞅着这祖孙两个乐呵,“老人家尽管放心,我家这冻柿子,绝对回温的好,保证小娃娃用了不觉着冷。”   弘晙阿哥重重地点着小脑袋,过年的时候阿玛领着他吃过;皇上自然也知道这家冻柿子的好儿,领着乖孙孙坐到摆在街边的小桌子上,笑着问了一句,“可是四九城里头大大有名的城南张家冻柿子?”   中年摊主听了笑得腼腆,周围的人都哈哈哈笑。   “就是他们家,城南的人出来买菜路过这里,可不是都要吃一口?”   “其他人家的冻柿子,还真的不敢给老人和孩子吃。”   皇上很是认同,“壮年人身体好一天吃着两个没事儿,老人和孩子肠胃弱,且受不住这些寒气。”   作为小孩子的弘晙……乖乖地做好,生怕他那一半儿也没了。   数九寒天里,蔬菜和果子都少的可怜,即使幸运得到一些也是保存不易,冻梨、冻柿子是北方传统的冬季鲜果儿,也几乎是普通人家冬天能吃到的唯二鲜果。   老百姓说柿子拢肺,大夫们里说柿子润肺化痰、清热生津、健脾益胃、生津润肠……霜降的时候柿子熟了摘下放到窗台上冻着,不光看着好看,还引得鸟儿飞来用食,过年的时候将冻好的冻柿子取下来,红艳艳的冻柿子上一层冰渣儿,看着就眼馋。   放到一盆冷水里冷着,冻柿子的寒气慢慢化开,慢慢回温,一家人一起围坐享用。壮年人喜欢吃糖水儿里面还带有冰片儿的,就少回温一会儿,老人和孩子肠胃弱就多回温一会儿。   侍卫张五哥从隔壁摊上买来一份热乎乎的白粥,皇上和弘晙阿哥一人半碗用完暖暖胃,正好用冻柿子。   取一个冻柿子放到小碗里,手法娴熟地去皮,中年摊贩做生意细心、周到,果然是回温得很好。   橙黄橙黄的糖水儿,果肉细腻得来--看着就觉得眼睛舒坦。用麦秸管儿吸一口汁水儿,一点儿也不觉着冷,甜如蜜水,五脏六腑都滋润。   祖孙两个用的开心、满足,正要起身去菜市场,突然听到一声大炮响,原来是午时到了,宣武门瓮城上声震京华的每日午炮一响。   弘晙转头看向高高的门楼、箭楼、瓮城,西洋建筑天主教堂……热闹喧嚣排队进城的人和车马,突然喊了一声“玛法--”   原来是押解犯人进京的囚车过了宣武门。   皇上远远的一瞧就认出来,曾经的山西巡抚苏克济。   就见他们周围的人放下碗一呼隆地朝囚车的方向跑,街边金银铺子,漆器什物,纸画花果铺……的人也都出来,冻柿子中年摊主也朝那边跑,还有菜市场里头的男女老少,一边跑一边手里攥着菜叶子。   弘晙还没反应过来,那些菜叶子,小石子儿,甚至刚刚马车、驴车走过留下的粪便,伴随着“看贪官喽”“贪官该死”“贪官被抓喽”的喊骂声,都被扔到囚车里的人的身上。   囚车里的人狼狈不堪,哪还有当年被点为探花郎的傲气,一路荣升二品大员的风采?   皇上心里一叹,领着乖孙孙走开。   四百五十万两……   都是民脂民膏。   “哎呦呦,皇上圣明,这些个贪官,都该死。”   “那可不是?听说这是一个大官儿,贪的多得来。你说他们贪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他们还能缺银子花不成?”   “这你不懂了,这就好比杀人的,他做啥杀人,找死呗。”   …………   人们依旧在兴奋地讨论着,弘晙发现玛法不说话,也乖乖地不说话。   菜市场里头挤挤挨挨的人群,看货买货,讨价还价的声音络绎不绝,卖羊肉、头肚、腰子、白肠、鹑兔鱼虾、退毛鸡鸭、蛤蜊、螃蟹、杂燠、香药果子……卖蒸梨枣、黄糕麋、宿蒸饼、发牙豆之类的,一摊一摊的到处都是。   弘晙阿哥第一次进菜市场,感觉眼睛不够使唤。   其实皇上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进菜市场,他也看花了眼。 第31章   关键是, 他们有好些都不认识。   皇上好一些, 到底是见多识广, 出去视察田地,看视畅春园的小园子里耕种等等,即使不认识猜也猜出来个七七八八,猜不出来的做起样子来也没人看得出来。可是弘晙阿哥就是真的抓瞎了, 没的猜的基础,也不会做样子。   “小公子, 那是腌菜疙瘩, 酸菜疙瘩,韭、菁、茆、葵、芹、菭、笋七种大腌菜腌好后煮熟的菜。”   “小公子,那是在夏天晒干的梅干菜。”   “小公子,那是花洞子里种出来的茄子和黄瓜。”   “小公子, 那是地窖里储藏的大白菜拿出来卖。”   …………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还有时不时的来一阵熟食开锅的香气扑鼻,弘晙阿哥嘴巴微张,表情震惊,眼神儿看什么都是好奇。   一边垂涎三尺, 一边眼花缭乱,幸好身边有个出身农家的张五哥,他的目光落在一样物事上面,张五哥就给报出名字,说明做法。   菜市场里人瞧着这对祖孙两个, 虽然穿着朴素简单,可凭着他们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富贵人家的主子,身边跟着的仆从还带着刀,虽然一脸正气,可是很有经验的样子,一看就是惹不起,惹不得。   就是小娃娃太好看了,太可爱了,忍不住多看几眼。   看几眼忍不住再看几眼。   皇上发现他们的目光没有恶意,笑了笑。   弘晙习惯众人注视的目光,心神都被这些稀奇的食物占据,比如此刻,他盯着一盆嫩黄嫩黄的,好像是蔬菜的物事不错眼珠子的瞧,好像它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蔬菜长在一个盆子里,盆子里有沙土、粪土和水,一看就是护理的很好,长势喜人,好像一盆黄黄的鲜花儿一样。   摊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早就注意到这个小娃娃,看见小娃娃好奇地看个不停,赶在张五哥开口之前,忙着介绍。   “小公子,这个是韭黄。和旁边这盆豆芽菜一样,不同的豆子,葱姜蒜芹等等,泡在水里放到火洞子里,就会发芽,慢慢的长成这样……。”   佛花、韭黄、生菜、兰芽、勃荷、胡桃、泽州饧……弘晙睁大了眼睛。   原来韭黄是这样种出来的?原来这就是家人常用的黄芽菜,小黄卷儿……?   火炕一头是大火炉子,另一头有大粪缸,小粪盆,然后就可以在冬天种菜。弘晙阿哥觉得他学到了不得的知识,给摊主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叔叔。”   哎呦呦,小嗓子也好听,摊主因着这声“叔叔”笑得“满面红光”,周围的人不管是买的还是卖的也是两眼发光。   想他们偶尔也曾出入富贵人家,出门逛街看戏,还真没见过养得这样好的小娃娃。   瞧瞧那个可爱的劲儿,肉嘟嘟的胖脸颊,灵气闪动的大眼睛,纯净活泼的好像玉泉山的泉水一样……这怎么养出来的来幺。   皇上笑得矜持,示意张五哥买一盆韭黄。   韭黄在弘晙阿哥的眼里,是他冬天常见的一道菜,可它实际上并不便宜,尤其京城什么物价都高,在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是珍贵物儿,所以一盆韭黄,即使摊主觉得小娃娃好没报虚价儿,也是要三千文钱。   张五哥根据皇上的意思直接给三两银子,银子贵重,这个时候民间兑换三两银子可以换到五千文钱,摊主高兴,转身捧出来一个很小很小的,大人手掌大小的小盆送给弘晙阿哥。   小盆里里头种的是民间常见的牡丹花,花儿刚刚开,可能是养护经验不足,花朵儿比一般的牡丹花的小了一倍,红红的娇俏可人。   宫里头府里头也有暖房花,各种名贵品种富贵逼人,可弘晙阿哥还是非常喜欢,开心地道谢。   “谢谢叔叔。”   “不谢,不谢。”   摊主很激动,说话不大顺畅,“我爹喜欢在火洞子里种一些花儿,一般不摆来卖钱……亲朋好友和老顾客们冬天里看着新鲜,好看。”   夏天里蔬果多,鲜花多,冬天蔬果少,鲜花也少。人们发明了腌菜和干菜,可都知道腌菜和干菜不能当正经菜用,所以现在人们又发明了反季节蔬菜,鲜花也是一样,干花,绢花,总也不能和真正的鲜花比。   那是一种眼睛上,心灵上的满足感,无法替代。而身处菜市场里面对琳琅满目的吃食,各种活力十足的吆喝声,卖了买了的生活气息,是一种知道自己衣食无忧,安全无虞的安全感,身在鲜活世界的真实感。   皇上和弘晙阿哥在蔬果区域一直逛,可谓是大饱眼福,身心满足。   反季节的,或者地窖存储过冬的不光是大白菜之类,还有果子。沙藏、冷藏、混果、蜡封、密封等等方法之下,梨子、萝卜、红薯,苹果,葡萄……应有尽有。   当然宫里和府里也有,这里没有的宫里府里也有,可就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玛法,鱼啊。”   出来蔬果区域来到鱼虾鲜货区域,弘晙阿哥终于有几样自己认识的物事,立马和玛法显摆。   河里的鲫鱼,草鱼,青鱼……海里的带鱼、鳕鱼、海参……弘晙阿哥喜欢的香炸小黄鱼,雪蛤炖蛋,鳕鱼汤……这里都有,还有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皇上和弘晙阿哥也没吃过的,宫里没有的。   张五哥根据两位主子的意思买买买,有摊主瞧着动心,主动给他们介绍一些家奇货店。   弘晙阿哥站在一家不起眼的海货老店里,望着一大块鱼皮,满眼好奇和疑惑。鱼皮上布满连续铺排的盾鳞,好似覆盖一层象牙质,最外面的是外包一层珐琅质,看起来非常粗糙,却是端的气派威武,让人不由地想象它在海里耀武扬威的凶悍。   这个张五哥不知道,皇上笑着说道:“这是整张的鲨鱼皮。”   又指着旁边的一大块鱼干肉给他看,“这个是鲨鱼脯干。”   鲨鱼,弘晙阿哥立马反应过来,“是弘晙喜欢的鱼翅的鲨鱼?”   “正是。”皇上瞬间有了打算,“鲨鱼皮乃是做盔甲的好料子,堪比金石的坚韧硬度,却是轻巧不重。《荀子·议兵》里记载“楚人鲛革犀兕以为甲,鞈如金石”,鲨鱼皮和犀牛皮用来制作铠甲,服饰,刀剑的鞘等等,好用。”   “上次你阿玛还说要给你准备几套皮甲。”   皮甲,弘晙的?弘晙大眼睛刷地一亮。   摊主候在一边听着这祖孙两个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哈哈哈笑,笑得满脸欢喜和讨好。   “这位老爷有眼力。鲨鱼皮煮来吃,实为暴殄天物,做盔甲才是正当用途。”   “我这块鲨鱼皮,挂在这里两三年了一直没舍得出手,老人家您识货,小娃娃长得好,既然是给小娃娃的,我和您保证来路没有问题,正得很……我也不给您老人家报虚价儿,我给你一个实数儿……”   摊主大约四十岁的样子,一看就是混迹四九城的“老混混”,估计还有海上关系,皇上直接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买下这块鲨鱼皮,大方的架势让摊主不大好意思,觉得今儿见到这么好的小娃娃也是有福气,干脆送了一份不小的礼物。   张五哥怀抱着一盆名叫“狼桃”“爱情果”的西洋观赏果,弘晙阿哥满心期待这块鲨鱼皮变成皮甲的样子,弘晙阿哥穿上一定美呆呆,帅呆呆嗷嗷。   皇上……没忍,直接笑出来。   张五哥也笑,“小公子将来一定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未来的美男子·弘晙小胸脯一挺,弘晙阿哥,美!   …………   不光皇上哈哈哈大笑,周围的人瞧着他的小模样也同样乐呵,小系统也出来凑热闹。   “主人,最美;主人,最帅。”   最美,最帅·弘晙学着他阿玛日常夸他的样子,很大方地夸奖,“乖。”   “小系统乖啊,主人。”   小系统立马学着主人平时卖乖的语气,发现了“番茄”,主人还如此开心,小系统也开心,它来了兴致,扫描一番整个菜市场,突然更兴奋起来,“主人,主人,这里还有辣椒,辣椒啊。主人要吃美食,一定不能少了辣椒!”   弘晙……辣椒,他看小系统给他的辣椒图片,不认识。   “玛法,辣椒是什么?”   辣椒,皇上好像有印象,“应该是四川的一样辣子。”   真有……弘晙阿哥立马看向亲玛法,大眼睛里的星星一闪一闪……   今儿逛菜市场看鸡蛋,鸡蛋还没看,就各种买买买,收获满满。等到皇上和弘晙阿哥去逛蛋类区域的时候,已经是申时四刻。   侍卫们累、饿又兴奋,皇上也是累、饿又兴奋,弘晙阿哥不累又兴奋,可也觉得有点饿,可是--为了“铜钱鸡蛋”,弘晙阿哥要坚持。   鸭蛋,鸡蛋,鹅蛋,鹌鹑蛋……新鲜的,腌制的,做成皮蛋的……弘晙可算是知道他自打用辅食开始就吃的鸡蛋是什么样子。   蛋类区挨着禽类、牲畜区,活鸡、活鸭、活鹅……牛羊猪等等不停地叫唤,呼吸间伴随着这些禽类牲畜的粪便味道,还有这些活物本身的各种味儿,卖肉的砍肉声,人们的说话声……可谓是……“人间真香”。   弘晙阿哥条件反射地屏住呼吸,皇上已经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整治一下京城的各大菜市场。   这般脏乱如何得了?   再转头想想其他区域,一开始他们被这里无所不有的阵势吸引没注意到,可不是都有不同程度的脏乱,烂菜叶子到处扔?   弘晙不知道玛法的想法,他正专心听着张五哥有模有样的和一个鸡蛋摊主讨价还价。   “一个鸡蛋五文,太贵。”   “不贵。不贵。”   摊主嘻嘻笑,偷偷摸摸地给张五哥打个手势。   张五哥面无表情,“还是贵。”   弘晙……什么情况? 第32章   就见摊主又打了一个手势, 这次比上次, 好像多伸出来一根手指头?   弘晙伸手拉拉玛法的衣袖。   皇上回过神来, 略看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边拿了回扣,那边再报个高价,可真是做的好买卖!   再看这一圈儿的鸡蛋摊主们都是一副驾轻路熟的讨好样子,皇上更是生气, 愤怒。   不想污了乖孙孙的眼干脆牵着他的手先一步离开,弘晙发现玛法的面色变化, 好像明白点儿, 又好像不明白,喊一声,“玛法?”   “玛法?”   “玛法没事。”   皇上克制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笑儿,“饿了吧, 玛法带弘晙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食物可以治愈人,也可能是肠胃填满了, 也就没有气去生了。皇上和弘晙阿哥在一家偏僻的回人小店里大朵快颐,好不痛快。   水爆肚的铜锅在小火炉子上,白水“咕咕”翻滚着直冒热气。皇上自己用着一壶温酒,弘晙阿哥举着一个芝麻烧饼, 都是只见筷子飞舞,哪还有其他心思去想什么事儿?   顶顶新鲜的牛肚或羊肚洗净整理,精细地切成薄薄的条块状,在高温旺火一氽即起,取其脆嫩, 趁热快速食用,因为一变凉就出来腥膻之气,且不好咀嚼。   而且皇上选的是爆肚十多个部位中最嫩的部位,也就是吃爆肚的最高境界--吃肚领,当然要更讲究一个火候。   太嫩了,火候稍微一大就老了,不能吃了。就是搭配的两份肚仁和蘑菇尖也是金贵得很。一只肚上的精华部位,只有那一小块,都是要很多只肚才能凑齐这一小盘。   皇上点了这样的三盘,祖孙两个可不是要冲刺一样的紧张赶着用。   桌子上蘸油、芝麻酱、醋、辣椒油、酱豆腐汤、香菜末、葱花等拌制的调料齐全,爆肚涮出来后按照各自口味蘸一蘸,然后就是每一个爆肚爱好着专门要吃的那个脆劲儿了。   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保证不费牙,还有股清香,滋味醇厚,不油不腻。   鲜、脆、嫩、爽、滑,清淡利口。老北京人在秋冬天里就喜欢这一口,围着小火炉和亲朋好友一起涮爆肚,涮完后额头冒细汗,什么不好的情绪都飞了,感情和肠胃都饱了。   如同皇上和弘晙阿哥现在的模样。   酣畅淋漓!   一刻钟的功夫,三盘爆肚用完,祖孙两个都是成就感爆满。   “怎么样?好吃不好吃?”皇上摊在椅子上笑着问。   “好吃。”弘晙阿哥回答的毫不犹豫,“干净,新鲜,脆脆的,调料的味道也好。”   皇上点头,传授经验,“吃爆肚,首先就是一个新鲜,干净。新鲜、干净了才能吃出来爆肚的真味道……芝麻酱要纯的,不能掺花生酱,花生酱会遮了芝麻酱的香味;香菜要选粗杆的,要能嚼出香菜的味儿,切得要粗细适中……。”   “刀功好,火候到,一般吃吃百叶、散单就挺好,只有穷人乍富或者不那么有钱的有钱人才会要肚仁、蘑菇尖来尝尝新鲜。玛法的乖孙孙还小,还不能吃不好克化的百叶和散单。不过啊,玛法今儿又觉得,吃什么都是要新鲜干净才好,不拘是什么山珍海味,珍馐佳肴,还是白菜豆腐青菜萝卜。”   弘晙阿哥大眼睛忽闪,亲玛法乐呵,也没瞒着他。   付了钱祖孙两个散步回去皇宫,皇上把他打算改善菜市场环境的事儿说了一下,弘晙阿哥重重地点着小脑袋,看向玛法的目光里冒着小星星。   玛法好聪明,可以想到这个。   亲阿玛瞧乖孙孙满脸崇拜的小样儿,哈哈哈笑。   至此,他今儿一天,包括刚刚,因为内务府的事儿引起的郁闷,都消失了。   发现了情况,就去解决,皇上不再烦恼。晚上的时候,张五哥和皇上汇报具体情况,皇上也没有生气。   “一般鸡蛋零买是二三文钱一个,长期大量购买价格还有优惠,只是各大富贵人家的厨房采买来买菜,摊主们习惯性地不管哪一样都会加一些价格,鸡蛋一般是加到三四文或者四五文。”   “给采买的一般是二到三文……看情况其他时候要不要送礼。”   张五哥有一说一,和今天无关的话一句都没说,但是皇上怎么能不知道?   内务府,内务府,皇上想起自己上午批折子时候的伤心,不忍,眼睛微合,面色平静。   …………   弘晙不知道有关鸡蛋后续的事儿,他只觉得今儿好像看到了四九城的一大宝藏一样,特开心,回来后忙着把小番茄和小辣椒找人看护好,把买的礼物分发出去,再和三哥一起练习大字看书,熄灯后闭眼就睡,一夜好梦。   然而,对于其他有些人而言,今儿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整个四九城里头知道皇上和弘晙阿哥又出来“微服私访”的有不少,都觉得没啥需要担心的,可又不由自主地提着心。   至于消息更灵通的一波儿知道皇上领着弘晙阿哥逛菜市场的,那些个屈指可数的人,更是心惊肉跳无法入睡。   四爷一个下午看似一样的一张冷脸,其实恍恍惚惚,回来府里自个儿简单地用完晚食,写了好几页《金刚经》,等到天色黑透了,他站起来仰望满天星子,才算是堪堪平静下来。   书房里头一根烛光燃烧,昏黄的光影儿在人的脸上晃悠,虽然都极力克制,都还是有一种莫名严肃凝重的气氛。   四爷把今儿的事儿一一说出来,戴铎、文觉和尚,和乌先生一样,都觉得这是个大好事儿。   “内务府查贪污查一批,如果再来一次账目深挖,当可以保证几年之内的清明。再加上这次清查大臣亏空,估计国库真能有银子。”   “国库有银子,好办事,四爷……”   “四爷--当出手就出手,干脆大干一回。”   …………   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都是激动得很。四爷当然也明白,插手水师之事是个烫手的山芋,可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可他习惯了隐忍和安稳第一,这一次被皇上这一招弄得,真的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乌先生知道四爷的担忧。军权是个大忌讳,不管是大阿哥当年,还是二阿哥当年,都没落到好儿。   可他更担心四爷如果一直不出手,会让皇上产生无能的印象。更何况,做孤臣太久了手底下没人,长远--来看大大的不利。   “四爷,乌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四爷看向乌先生。   “四川那边……”   四川那边……四爷明知道乌先生是刺激他,可他还是被刺激了。年羹尧到了四川后做的事儿挺好,不光让皇上更为欣赏,他本人更是在四川扎根了一样。可是他虽然是自己旗下的人,他的妹妹也进了府,他本人并没有完全归附四爷。   今年过年回来的时候,还去给八爷府上送了礼,四爷当然知道。   四爷罚了他,可四爷更不信任他。   四爷沉吟不语,可面色说明了他的想法,戴泽趁热打铁,“四爷,戴某有个思考了很久的请求,今儿说出来。”   四爷眼皮子也没抬,奈何戴泽还是接着说出来了,“戴某请求外任四川。”   …………   四爷没同意。   四爷还不是亲王的时候,戴泽就跟着他,一颗忠心难得,积极献策,工于心计,为四爷做了不少事儿。可是现在,他有点儿显得急躁,聪明有余而大谋略不足。   自己手底下的人……要先给安排好了。这是四爷的想法,不能自己人这边先弄出篓子来。   弘晙这两天因着要亲自观察小番茄和小辣椒的长势变化,乖乖地留在宫里进学,即使不想上课了也只是跑跑乾清宫或者文华殿,找些小杂书看看。   皇上故意不让人打扰到他,外头因着内务府之事闹得沸沸汤汤,宣武门的菜市街口血流成河,包衣三旗人心惶惶……他都不知道,七天休息回府,发现府里的人好像有变化,可他早就听小系统提过,自以为明白了,也没问。   一直到第二个七天的休息日,二月初四,弘晙开开心心地回府,亲阿玛告诉他要让李卫出京做官儿。   弘晙登时不舍得。   “阿玛,李卫说要娶翠儿姐姐。”弘晙认为,李卫去四川那么远,还怎么娶翠儿姐姐?   亲阿玛拉着他的手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娶妻和他出京做官,没有冲突。”   弘晙眨巴眼睛,不大满意这个回答,“那他还回来吗?”   四爷给儿子露出一个笑儿,“当然回来。”   “你戴泽伯伯去福建了,李卫去四川,以后阿玛再给你找其他的老师和小厮。”   弘晙鼓着腮帮子看着亲阿玛不说话,果然,他接着又听了一句,“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秘密,明白吗?”   “明白。”   声音里带着赌气,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弘晙要去送戴泽伯伯和李卫。”   四爷……   “行。”   四爷拿儿子没办法,“阿玛给你请假,明天在府里再休息一天。”   弘晙稍稍满意,接着提要求,“阿玛,戴泽伯伯是个好人,你不要抛弃他。”   …………   这亏得是亲阿玛。   四爷用儿子的思考模式弄明白儿子的意思,把儿子揽到怀里细细地教导,“阿玛没有要抛弃他,只是阿玛认为他不再适合留在京城,而且你戴泽伯伯自己也希望出京。”   弘晙大眼睛一瞪,他才不相信。   就算戴泽伯伯要出京,肯定也和阿玛最近的态度有关系。   “小芦花和小鹦鹉要是犯了错,我也从来不打他们,也绝对不抛弃他们。阿玛你不能嫌弃戴泽伯伯。”   弘晙觉得阿玛做的不对,不应该这样对待戴泽伯伯。   四爷没法和儿子说小芦花和小鹦鹉,戴泽的区别,也不想儿子过早地失去孩子的善良,无奈妥协。   “阿玛答应弘晙了。”   “不过你戴泽伯伯还是要去福建,阿玛需要他在那里做事儿,明白吗?”   “明白。”弘晙表示自己真的明白,出去做事儿,和被抛弃地扔出京,是两回事儿,“阿玛你和戴泽伯伯好好说,他一定可以办好你要他做的事儿。”   每次小芦花或者小鹦鹉哪一个调皮,弘晙阿哥都是以理服人,然后小芦花,小鹦鹉就特别乖地听话,他就认为亲阿玛也应该这样对戴泽伯伯。   亲阿玛咬牙,还是答应下来。   …………   初春的午后,天高云淡,四爷府内院靠近书房和南侧房的小园子。   “主人,主人,做得对。”   “主人,主人,看小系统给你看《贪吃蛇》的小游戏。”   “还有番茄的二十种做法,小系统给主人开通了一个美食美酒任务,将来主人可以吃遍华夏,全世界,几千年来所有的美酒佳肴。”   …………   小系统给自己主人摇旗呐喊,用各种方法逗他开心,奈何弘晙阿哥依然是闷闷不乐。   垂眉耷眼的,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精神。   …………   乌先生得知四爷居然找到戴泽谈心,不要太惊讶,拄着拐杖出来自己的小院子,一眼就看到趴在小亭子里桌子上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自己无精打采,他身边的小弟们也是无精打采,小芦花不昂首挺胸了,小鹦鹉不叫了,小哈巴不玩骨头了,不白猫不打盹儿了……   乌先生忍不住笑出来,初春的太阳还是稀薄的,可他却感受到一股温暖。   “弘晙阿哥?”   “小四爷?”   “弘晙阿哥,可是和四爷闹脾气?”   弘晙阿哥看一眼乌先生,没说话。   瞧这“愁眉苦脸”的小样儿?   乌先生更乐呵。   “哎呀,我就说今儿怎么明明天气很好,却还是感到一丝丝凉意,原来是弘晙阿哥要掉金豆豆了,天要下雨了。”   弘晙阿哥转头换一个方向趴着。   他又不是那条傻龙,一哭就下雨。   奈何乌先生发现弘晙阿哥闹脾气,好像更开心一样。   “四阿哥有心事,乌先生来猜一猜好不好?”   弘晙稍稍犹豫,再转头,看一眼乌先生,发现乌先生真的知道他的想法,不吱声。   乌先生心里头感叹,更多的是感动。   “小四爷啊,你要看好你阿玛。”   小四爷·弘晙重重点头。   他阿玛做事……有时候过于追求一个“稳”字,失去了平常的“人”心。   他是真不放心。   小小的胖娃娃,小大人的模样,担心父母,爱护家人和下人,爱护身边的每一个人,乌先生抬手,难得失去分寸地摸摸他的面颊,眼睛湿润。   “我们的弘晙阿哥,是个好孩子。” 第33章   “我们的弘晙阿哥, 是个好孩子。”   这是乌先生的真心话。   “兔死狗烹, 鸟尽弓藏。”古往今来所有成大事者难以克制的本性之一, 尤其四爷承担的压力大,为人谨慎严苛。   不能容忍一丝一毫会出差错的可能存在,发现了就要立即消灭掉。因着弘晙阿哥的关系和八爷、九爷、十爷,亲兄弟十四爷这些兄弟的关系没有闹僵, 反而日渐好转,疼儿子的四爷还给八爷, 九爷他们安排了差事。   在乌先生看来, 这估计就是皇上突然试着放手让四爷接触军权的原因。   兄友弟恭,不光是嘴上说说,兄弟也不光是只有十三爷,十四爷几个。如今四爷这边的形势一片大好, 眼看着皇上日益年迈,虽然没有再次立太子, 却也是着手开始培养四爷,乌先生作为四爷府上的谋士当然高兴,为自己高兴,为四爷高兴。   可他和戴泽一样, 同为谋士,唇亡齿寒。   乌先生形色激动,眼里还冒眼泪花儿,弘晙发现乌先生和平时大不一样的样子,好像模模糊糊明白乌先生的心情很复杂, 掏出一个手绢儿乖巧地给乌先生擦眼泪,也不明白具体原因,只是凭着直觉,一力保证。   “乌先生放心,阿玛更好。”   阿玛听了他的话就去做了,可是弘晙听了阿玛的话有时候却偷懒没有去做,阿玛比弘晙更好。   弘晙阿哥说的特别自信,坐姿端正,眉眼舒展,眼神儿真诚,小嗓门清脆……就差拍拍小胸脯来个保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阿玛是最好的阿玛。   乌先生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弘晙阿哥的意思,瞧着他大眼睛里全然都是为自己阿玛的骄傲之色,脸上的笑容更大。   本来因着戴泽的事儿想要及时退隐,主仆各自安好,此刻却是真的有改了主意的念头。   就见乌先生故意板着脸严肃地问道:“弘晙阿哥让乌先生放心,那乌先生就等着弘晙阿哥给养老喽?”   “弘晙给乌先生养老。”   弘晙阿哥回答的不假思索,不带犹豫,理所当然。   府里的人都是打小儿照顾他长大,他照顾府里的人就是天经地义,义不容辞的责任。   乌先生发自内心地笑。   小娃娃说话出心,真诚无伪。   “可乌先生听说,弘晙阿哥不喜欢读四书五经,不喜欢朱熹先生,弘晙阿哥不喜欢读书,将来怎么照顾这一大家子人?”   乌先生担心,弘晙阿哥如此可爱真诚,天性纯良,若是不好好顾着,被人欺负了咋办?奈何弘晙阿哥自有他的道理。   “弘晙读书了乌先生。”弘晙和乌先生证明自己最近很乖,“弘晙有认真听课,可是老师总是一篇文章讲好多遍。”   “朱熹先生坏人啊乌先生。弘晙不要看他的书。”   老师讲课太多遍次数,弘晙阿哥太聪明不适宜且不提,乌先生倒是真有听四爷提起过一两句弘晙阿哥说的,朱熹先生让女子变成“残疾”的事儿。   他也知道民间确实有朱熹先生在福建做官的时候,提倡女子裹足的传说或者相关记载,也猜到弘晙阿哥可能是受到皇上的影响反对女子裹足,可他当然不能认同弘晙阿哥的看法。   “缠足的这个事儿缺乏严肃认证。乌先生可是知道,朱熹先生的亲传弟子车若水有一本《脚气集》,‘妇女缠足的习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女孩从四五岁就要受这样无穷无尽的苦,不知道所为何来。’”   “可见朱熹先生并没有说,女孩子一定要裹脚。而且世人都说程朱理学提倡‘女子贞洁论’,其实朱熹先生在《与陈师中书》中明明有说‘……昔尹川先生尝此论,以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自世俗观之,诚为迂阔……’”   弘晙眨巴着大眼睛不大明白。   后面文绉绉的句子他也大致听懂了,朱熹先生反对这个“女子贞洁论”,还批评世人迂腐,说不通道理。   “乌先生,‘女子贞洁论’是什么?和漳州女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乌先生惊觉自己说漏了嘴,立马转回来,“你看,现在世人都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起源于理学,而朱熹先生是集理学各大家之大成者,最好的名头不是?很多人啊,就是打着朱熹先生的名号行事?”   就好比,很多人打着孔孟之学行事一样,其实,他们的行事,和孔孟之学有何关系?什么关系也没有,各人给各人的私心找一个理由罢了。   乌先生心里感叹一句,接着说道:“朱熹先生自己家里的女子大多都不裹脚,”其实朱熹活着的时候,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女子讲究“不轻举”而裹足,“而且皇上也推崇朱熹先生的学问,你看皇上虽然颁布禁足令,可也没讨厌朱熹先生不是?”   弘晙阿哥不说话。   玛法好像真的很推崇朱熹先生,他还夸朱熹先生是“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归。”   可是,“‘女子贞洁论’是什么?乌先生?”   乌先生愣住。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面对弘晙阿哥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硬是发挥他的不世之学,将“女子贞洁论”“娓娓道来”。   “‘贞洁’二字……本为‘贞节’,‘贞’是正的意思,是说男子要做正人君子,女子要端庄守礼;‘节’则是从竹子的节引出来,竹为君子之物,‘节’意为气节,是说这天下男子当有为人的骨气,女子也要有为人的志气……。”   乌先生说着说着,似乎觉得人世间的男女都应该是那个样子,就如同小孩子眼里的样子。   他自身遭遇坎坷,对繁琐的世俗虚礼早已看淡,说到这里自然是感慨颇多,“我们人活一辈子,百年时光很长,遭遇不定。可人要有个讲究,有个坚持,不能因为一时饿了,一时渴了,一时病了,就丧失了气节。”   “这就是朱熹先生的理论要点,凡事啊,讲究一个‘理’字。‘万物各有其理,而万物之理终归一……”   弘晙这回好像真听明白了。   “乌先生,这是不是,就是上次戴泽伯伯讲给弘晙听的《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女子也当是大丈夫?”   “……正事,弘晙阿哥记得很清楚,女子--也是人,也要做‘大丈夫’。”   …………   四爷和戴泽出来书房听到乌先生和弘晙阿哥在讨论的“女子贞洁论”,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好像好朋友一样,不是,应该说乌先生好像焕发了童心一样,和弘晙阿哥你来我往地,用小儿的童言童语聊得“不亦乐乎”。   四爷嘴角一挑,小无奈却又莫名欢喜。   戴泽先生听得糊涂,却是面对这样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心生惭愧。   刚刚他和四爷谈心,听了四爷一席话,知道自己的冲动之举大为不合时宜,感动于四爷没有放弃他,还看重他,给他委以重任的大度宽容,信任情重,已经哭了一阵子。   现在突然有所体悟,真的明白了四爷的“隐忍求稳”为何而来,眼里又有了泪水。   不管朝堂上怎么风云变化,四爷总是守着这个府邸,这个家。   他承担不起任何风险,不能允许任何人犯错,包括他自己。   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行差踏错,都有可能让他失去这座王府,这个家。   而这个家,这份美好,也是他们要守护的。   “四爷,戴泽明白了。之前都是戴泽糊涂妄为,言行粗鲁。”   “戴泽感谢四爷的再造之恩,现在戴泽又感谢四爷的不弃之恩,戴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戴泽先生向四爷重重地跪地行礼。   四爷一愣,赶紧双手把他拉起来。   “戴先生言重。你我之间,何须此言辞?此一去,山高水长,应是我谢戴先生……。”   …………   四爷和戴泽之间的主仆情意较之以往更好,府里亲近的人都看得出来,都高兴,弘晙阿哥和乌先生高兴,小厮李卫也高兴。   “四阿哥,李卫要去四川了,到了四川,一定把当地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给您送来,那什么辣子,给您送一车。只求小四爷有了新的小厮可不要忘了李卫。”   “不忘,不忘。”李卫耍宝,然弘晙听出来他话里的真心,大眼睛一眯,满口保证,“四阿哥保证不忘了李卫。”   顿了顿,“李卫也不能忘了翠儿姐姐。我昨儿听到几位姐姐说话,都说你出去以后就会忘了翠儿姐姐,是‘负心人’。”   李卫呆愣。   弘晙点着小脑袋以示肯定。   弘晙阿哥耳朵好,丫鬟小厮的窃窃私语什么的,他都可以听见,虽然还不明白什么是“负心人”,可这不妨碍他明白翠儿姐姐生怕李卫忘了她。   李卫……那个冤枉啊。   “四阿哥哎,李卫哪敢忘了她?她昨儿还打了李卫。”   “您是不知道,凶得来。”   李卫做出个“怕怕”的样子,好像真的被打了,害怕?   弘晙这下卡词儿了。   李卫以为弘晙阿哥能夸夸他的好,任由翠儿打也没还手,然后他就等来这么一句。   “李卫你打不过翠儿姐姐?”弘晙阿哥好不惊讶的语气,“翠儿姐姐的力气很小的。”   李卫……   “而且,打架是不对的。我让额涅说她给你出气。”   李卫……   “小主子,小四爷哎,您可别。”   弘晙看着他,纳闷儿。   自己的小厮被打了,当然要去讨回来,而且翠儿姐姐打人非常不对。   李卫瞧着小主子的架势,只想把刚刚的自己来一拳头,狠狠的。   “四阿哥,是李卫说谎了。是李卫故意让她打的。”   “李卫就喜欢被她打!”   “打--打--打--”李卫临出京之前吼的一嗓子,吼的石破天惊,鸟飞兽散,整个四爷府的人都说自己听见了。   人人都捂着嘴巴笑,就连四爷也一边骂“不成样子”一边笑。   弘晙阿哥不明白,从亲阿玛口中得来一句“小孩子长大了就明白了”,不服气,然后从小系统那里得知李卫这是一种病,很严重的病,需要治,就很是担忧地和他阿玛、额涅提出来。   据说当时四爷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据说当时四福晋笑得喊肚子疼,正院里的丫鬟婆子们笑得东倒西歪。   其他人看笑话的样子,翠儿姐姐的反应有多害羞,就不说了,据说李卫,后来大清国赫赫有名的李卫大人,现在还没有后来的厚脸皮,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个儿给埋了。   四爷府上热热闹闹,离别的伤怀被冲淡了不少。离别宴后的第二天早上四爷领着儿子给他们两个人送行,一直送到了宣武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四爷,四阿哥,请回。”   “四爷,四阿哥,回吧,回吧。”   戴泽先生和李卫一起催,四爷轻轻点头,看向儿子。   弘晙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官道,来来往往挤挤挨挨的人群,突然眼泪冒出来。   “哇哇哇---”   弘晙阿哥这次是真哭了。   戴泽先生和李卫也会被淹没在人群里,到了他望不到的道路另一头,让他看不到他们。   “哇哇哇---”   儿子哭得伤心,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四爷心里一叹,发现戴泽和李卫也哭出来,不放心地叮嘱两句紧要话,抱着儿子转身。   两行人,渐行渐远。康熙五十二年二月初六这一天,弘晙阿哥第一次知道了离别的味道,微微苦苦的,和他的眼泪一样,虽然他还不明白离别的意义。   他在阿玛的怀里望着渐渐变成小人儿,渐渐看不到人影儿的两个人,尤其戴泽,他有记忆起他就是府里亲近的人,哭得那个真哭。   夜里睡觉的时候还是委屈巴巴,把四爷和四福晋心疼的不得了。待到二月初七一大早进宫进学,还是情绪不大高,没有以往的开心劲儿。   皇上自然知道四儿子府上的事儿,四儿子要朝四川放人是正常的举动,皇上也没觉得那里不对。   老人家心疼乖孙孙,请安完了也没让他去课室,正好他今儿也没有早朝,干脆领着乖孙孙来看最近他最宝贝的红果子和红辣子。   红辣子耐寒好养活,但是红果子不耐寒,还从西洋运过来,皇上和弘晙阿哥从几位传教士口中得知西洋这个时候应该是秋天的季节,就把这两盆新鲜植物都送到了暖房里。   “看看,这两天你没在宫里,几颗辣子变红了。红果子也变红了。”   皇上指着变红的红果子和红辣子给乖孙孙看,弘晙仔细一看,果然是红了。   “玛法,红了就可以吃了。”弘晙阿哥高兴起来,他有番茄的二十种不同吃法。   亲玛法瞧着他的模样开怀,开玩笑的语气,“辣子可以吃。可是小红果子,据说只有林子里的老狼才吃。”   “弘晙阿哥忘了白晋、张诚、徐日升他们说的话?”   弘晙阿哥没忘,可他相信小系统的话,而且他早就试探过了,真的无毒。   “玛--法--白晋、张诚、徐日升他们也说了,狼吃了红果子没死。”   “那也不行。”   皇上眼见的严厉起来,大有让乖孙孙立即远离红果子的架势。   弘晙怕玛法把红果子给他扔了,着急,“玛法啊,试试。”   发现亲玛法不为所动,还有生气的架势,更着急,拉着亲玛法的衣袖恳求,“玛法啊,试试,试试。”   “试试,试试,试试……玛法,试试,试试,试试……”   皇上不妥协,弘晙就不停地念叨,念叨的皇上耳朵长茧子,终于受不住。   “行,玛法找人试试,可是弘晙要记得,凡是不确定的物事,不能轻易去尝试,很危险,记得吗?”   “弘晙记得,玛法放心。”   弘晙阿哥拍着小胸脯保证,他记得了。   皇上稍稍满意,让李德全带着侍卫去剪下来一颗红果子,咳咳,皇上生怕有毒,也没让人用手摘,剪下来后掉到托着的托盘上。   托盘有宫里最英勇的侍卫,出身开国五大臣钮钴禄家,额亦都曾孙,太师遏必隆之孙,内大臣尹德的次子--讷亲,亲自捧着,一路浩浩荡荡地送去了太医院。   弘晙看得目瞪口呆,小系统也有点懵,一改平时的欢脱,“主人,任何一项发现的背后,都是伟大的。”   “嗯,伟大的。”   太伟大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都不敢相信,是谁不怕死地,第一个吃了这个植物,又是谁用它研究出来那么多吃法儿的,真的--太伟大了。   开春的午后,阳光透过梅花窗户透进来乾清宫偏殿,在弘晙阿哥的书桌前方形成几道光线。   一室明亮。弘晙阿哥端坐在他的小书桌后方,写完了手里的这篇大字,放下毛笔,想起上午的事儿,还是一脸的钦佩。   皇上从御案上抬头看见,不大明白,不过乖孙孙恢复了往常的活力,他也放了心。   “弘晙啊--”   “弘晙在。”   “马上三月份季考,考完试就要给你种痘,你准备好了吗?”   “……弘晙在准备,玛法。”   “哦,打算考多少分?”   六……弘晙阿哥刚要说六分,突然意识到不对,很是乖巧地回答道:“玛法啊,弘晙考七分。”   七分?!只比六分多一分。   皇上一哽。   莫名庆幸六分和七分之间没有六个半分。   “平均七分,还是每科七分以上?”   弘晙……   想起自己曾经的三分,四分,二分……莫名说不出口。   “玛法啊,弘晙不喜欢《平水韵》,弘晙可以不学吗?”   “不可以。”   “玛法可不希望有一个‘目不识丁’的乖孙孙。”   皇上的表情里还带着点儿明晃晃的嫌弃,弘晙阿哥失去心里最后一丝侥幸,趴在书桌,小模样好不凄惨。   为了一个“每个科目都七分”的考核成绩,弘晙阿哥捏着鼻子把他三哥圈出来的内容都背了下来。   太医院那边还没有消息,他想拉着玛法再出宫去“寻宝”,发现玛法最近很忙,也不好打扰,干脆去跟白晋、张诚、徐日升学法兰西语言,学俄语。   张诚、徐日升他不大喜欢,对白晋的印象更好一些。   “法兰西的国王是路易十四,称呼国王,不是皇帝吗?”   “路易十四国王多大了?和玛法一样大吗?”   “他为何要派你们来大清?”   “耶稣学校的学子们学什么?”   …………   弘晙学语言学得快,小系统说学说话就要大胆地说,他就用自己新学的法兰西语不停地白晋问题。   白晋传教士脾气好,喜欢弘晙阿哥,有关于法兰西的“十万个为什么”,凡是他能说的,他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弘晙阿哥发现他说话有趣儿,更来了兴致,一些问题比如“白晋你来大清,坐船做了多久?船有多大?船上安全吗?有没有海盗……?”越问越多。   这回轮到皇上目瞪口呆,他真怕乖孙孙说,他要求去法兰西看看。   …………   四爷进宫来看儿子,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一声,只管进学,不想学就去玩乐,其余的事儿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一伙儿叔伯听说后哈哈笑,九阿哥还专门送来一个小的船模型。   模型做工精致,好像真的一样,弘晙阿哥爱不释手,起了兴趣要研究模型构造,恰好他开始学雕刻,发现玛法同样喜欢西洋物事,兴致勃勃地打算自己造一个更好的模型给玛法。   就--作为玛法的六十大寿生辰礼物。   船模型比他之前的想法更好。   弘晙阿哥干劲儿十足,皇上看在眼里,面对自己即将收到一份乖孙孙亲手做的“船模型”六十大寿的寿礼……一开始笑笑,只觉得果然是小儿童趣,没当回事儿;后来,满心期待看到成品。   其实,弘晙阿哥乖乖进学搞研究的时候,康熙五十二年的开春,发生了很多大事儿。   内务府里头因为贪污巨大,内务府里面的大小总管从上到下,该抄家的抄家,该杀头的杀头,内务府几乎上下全换了一遍人。   四九城的老百姓拍手称快。   噶礼的案子因为他母亲的告发,拖了两年终于有了明确的处理结果,皇上对于他乳母因此去世很是震怒,不光把噶礼革职查办,还把试图包庇噶礼的其他几位刑部大臣都给一起办了。   整个两广地区从上到下撸下去了一串儿,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凡涉案人员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整个两广地区的百姓拍手称快。   十来位地方巡抚、督抚的二品,三品高官,因为贪污押解进京三司会审,证据确凿,其他亲朋好友被皇上的架势吓到谁也不敢求情,也不敢试图拖延包庇等等,很快有了判决。   整个大清国震动,史称“五二反贪。”   一桩桩,一件件的,新的官员赴任,安抚民心,安抚官员的心……皇上忙的不可开交,四爷他们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可是,国库满了啊。   大清国的国库好久没满了啊。   君臣上下面对这个结果,一肚子诗词文章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表达。 第34章   钱不是万能的,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即使是贵为皇帝, 亲王, 那也是需要小钱钱的。   眼里是满满的一国库银子,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黄金,亮闪闪的珠宝, 一箱一箱的丝绸古董……此情此景,就是皇上、四爷他们也想和那些穷怕了的人一样大吼一声“有钱了!”   有钱了, 有钱了, 有钱了……有钱了,才能去整顿水师,更换装备;有钱了,才能去按照自己的意愿修整四九城的菜市场, 自己的小园子;有钱了,才能按照计划去北巡, 南巡,各地方赈灾……   不再是守着几百万两银子心里头拔凉,这也不敢花,那也不敢用的可怜巴巴。   兵部、工部、包括吏部、礼部都摩拳擦掌地要申请款项实施自己的计划, 户部扬眉吐气一改往日的抠唆作风,四爷望着自己制定出来的水师整顿章程志满意得,皇上自个儿,和弘晙阿哥躲在偏殿里头,哈哈哈, 哈哈哈大笑。   “玛法要在畅春园里头修一座大水法,上次弘晙不是说要法兰西式样的小亭子,还有玻璃花房吗?玻璃还没造出来,我们先把大水法和法兰西亭子修出来。”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亮,玛法有钱了,花啊。   “玛法,弘晙要吃熊掌。”   “好,玛法去给弘晙买。”   “要吃红果子炒鸡蛋。”   “行,玛法让皇庄今年多种红果子,把红果子和红辣子在四九城,全大清普及。”   “还要西瓜、荔枝、香蕉、百香果……”   弘晙阿哥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喜欢的新鲜果子,一边数一边回味,小馋猫的模样让皇上更为开怀,满口答应。   “玛法去年让人在琉球福建种的冬西瓜,今年冬天就可以吃了。荔枝、香蕉、百香果……玛法派人去交趾,去南边的海岛,都给弘晙运来。”   …………   弘晙阿哥说一样,皇上答应一句。弘晙阿哥十个手指头用完了,终于想起来一件大事。   “玛法,弘晙前些天看汉唐建筑,还有汉唐小杂书……玛法,我们也修一座芙蓉园那样的大园子,好不好?让雷金玉师傅来修。”   修芙蓉园那样的大园子?皇上稍稍犹豫,这太奢侈。   可难得乖孙孙喜欢,皇上现在有钱底气足,财大气粗。   “好。”   “想要什么样的园子,弘晙只管说来。”   玛法最好。   弘晙大眼睛星星闪闪,麻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玛法,弘晙看书上说,唐太宗时期长安城里有一座园子公开。君臣与民共乐,曲水流斛,我们也造一个给天下百姓赏玩的园子。”   园子好看,让全天下的人都来看,这才是乖孙孙的想法?皇上愣住,不敢相信的样子。   “弘晙来,坐下。”皇上回过神来,兴冲冲地拉着乖孙孙直接盘坐在炕上,要给乖孙孙讲故事。   “华夏的历史悠久,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都会出一个英明圣君,不光国家强大,老百姓的生活也好。比如不大为人知道的隋朝。   隋朝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在位期间的很多所作所为至今令人赞叹,当时大隋国力发展的太过于强盛,国库里的银子也是越来越多。有大臣上奏说:‘国库里的银子的放不下了。’”   隋文帝说了八个字,弘晙猜猜,他说的什么?”   …………   弘晙楞眼。   隋文帝他不认识啊,哪能知道当年的隋文帝说了什么,皱巴着一张脸左思右想,可皇上目光鼓励,大有弘晙阿哥一定可以猜出来的架势。   弘晙阿哥使劲儿搜索自己的脑细胞,终于找到不知打哪里看来的一段话,“国库的银子来自老百姓的赋税,‘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千民。’贪官就是取之于民的多,用之于民的少,是不对的。”   “隋文帝若是一个真的好皇帝,他肯定说,把银子都给老百姓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弘晙阿哥自觉猜对了,大眼睛闪亮,美滋滋地等玛法的夸奖。   亲玛法……楞眼。   “‘上好贪利,则臣下百吏乘是而后丰取刻与,以无度取千民。’的出处,弘晙知道吗?”   弘晙……乖乖摇头。   “出自《荀子·君道》,荀子也是儒家之人,可他和孔子,孟子都不大一样。   至道大形,隆礼至法则国有常,尚贤使能则民知方……明分职,序事业,材技官能,莫不治理……荀子先生主张天下人分工尽职,君王选贤任能,国家万事安定有序。”   “老百姓‘安其居,乐其业,至老不相攻伐。’也就是《隋书》中的一句话,‘拯兹涂炭,安息苍生,天下大同,归于治、理。’此乃隋唐帝王治、理天下的要义,所以当时隋文帝也是这样回答他的大臣……。”   弘晙……   皇上……   皇上本是听了乖孙孙修园子的提议想起这么个故事,感叹于乖孙孙的一番心意,打算借机教导乖孙孙为君之道,哪知道听了乖孙孙一番为君之论。   大为惊叹欢喜之下,说了这样一番话,正等着乖孙孙来一个崇拜的星星眼。   可弘晙阿哥只觉得,玛法讲的好像是了不得的大道理,可是他都没听懂啊。   四目相对,弘晙阿哥不懂就问,“玛法啊,‘至道大形……’是什么?”   “‘宁积于人,无藏库府’弘晙也不懂。”   等不到回答,还着急地伸手拉着玛法的衣襟,提出建议,“玛法说白话啊。”   亲玛法……   大白话,治理国家的最高原则:崇尚礼义,完备法制,国家才会有正常的秩序。崇尚贤人,任用能人,百姓才有明确的方向……此为荀子的“隆礼重法”思想,好说。   可是,“宁积于人,无藏库府”?把银子都分了,每个老百姓都分着点,这话怎么说?   “玛法?”   弘晙阿哥催促一声,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满是疑问。   皇上端正面色,有了词儿,“奖勤罚懒,任用贤能,使天下公理盛行,人人从内心里遵守礼仪规矩,这是身为君王治理天下该行的‘至道大形’。”   “而君王自己,则是要时刻记得,自己身受万万民的供养,要恩泽四方。也就是--弘晙刚刚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   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   弘晙……就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皇上……就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玛法啊,孔圣人他们是不是都喜欢说别人听不懂的话?”   “他们还写了那么多书?都是一样的意思啊。”   太不够可爱了啊。   弘晙最近背书,觉得甚为委屈。   皇上义正词严,“因为他们是‘圣人’。”   弘晙腮帮子一鼓,不服,“‘圣人’是要对人好。”   皇上一噎。   …………   这次谈话让皇上印象深刻,他开始认真琢磨乖孙孙的进学问题。   太聪明,讲一遍就会,不能让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学,耽误时间。   学的太杂,老师也要多,否则教不来他。   皇上想起自己故意拖延的杂学老师一事儿,小小的烦恼。   无他,一般的杂学大家,都是江南的杂学世家出身。   比如弘晙最近喜欢的建筑大师,雷金玉。   好在皇上思索了好几天,终于想起来一个合适的人来。   “晋卿上次说,方苞有才,在大牢里还是手不离笔?”   “回皇上,正是。”   李光地大人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方苞的事儿。方苞在大牢里两年,他给方苞求情求了两年,皇上一直没有松口,如今这是……   李光地大人心里头惴惴不安,皇上笑眯眯脸,“把他提出来,朕来考考他,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谢皇上。”   李光地大人那个激动啊,小跑着下去安排。皇上也挺期待一个不流于世俗的博学大儒,可以教导乖孙孙的一位“小儿问题”。   他们都不知道,弘晙阿哥想着明儿考试,他都会背了,今儿要好好放松,领着二十叔,三哥,加上一伙儿堂兄弟逃学出来,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玩伴。 第35章   玩伴的名字叫刘大魁, 也是桐城人, 恰好是方苞的老乡。   不过他还没有方苞的名声, 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是一位屡试不第,屡考不中的科场失意人。   刘大魁因为今年秋天的恩科考试早早地来到京城,哪知道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眼见其他人都在读书复习功课自己却躺在床上一个月不能动, 灰心绝望之下在一家小酒馆喝酒,喝醉了没钱付账被人打, 被弘晙阿哥给救了。   眼睛圆圆的, 睁开了好像小哈巴的样子,声音很好听,酥酥的,好像酥糖果子, 弘晙登时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江南的吴侬软语, 小桥流水。   清润婉约中又带了点京腔,质感低哑磁性,且富有穿透力。   好温柔。   笑起来也好看。   简直就是小哈巴和小鹦鹉的结合体。   当然,他还很有才华。   “我家门外长江水, 江水之南山万重。今日却从图画上,青天遥望九芙蓉。”好诗啊,弘晙一下子就听懂了,听的他都想去桐城看看“南山万重”和“九芙蓉”。   一行人坐在一家茶楼里,面对收拾妥当, 用了一碗热面汤精神恢复一些的刘大魁,弘晙阿哥听完他的故事,想起小厮李卫也是不能读书科举的,迫不及待地抛出“诱饵”。   “你在我身边,陪我玩,不用考科举就可以做官。”   …………   所有人都没有声音。   他们知道弘晙阿哥想说的意思,可是四弟/弘晙侄子/弘晙弟弟的这句话,简直……好吧,太可爱了。   一众兄弟都知道弘晙阿哥的本事,都知道凡是他喜欢的人,一定是有本事,至少品性好的人。   可是刘大魁不了解啊,他还不知道救助自己的这一伙人的名字来历。   刘大魁简直惊呆了。   早就知道京城里头贵人多,还有很多红带子黄带子的皇亲国戚,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能遇到。   “草民感谢小阿哥的欣赏。然草民多年学习‘明经致用’,即使不能报效国家,也想回乡间教书育人。”   简而言之,我是读书人,我是不会去做下人,做狗腿子的。   年龄小的阿哥们没听懂,包括弘晙阿哥在内都是一脸纳闷。   年龄大点儿的,比如弘晟,听懂了,喷笑出来。   “你是方苞的同乡?桐城人?”   “正是。”   南山集一案牵连乡间甚广,但是方苞还是众多桐城读书人心中崇拜的对象,意气还没丧失的刘大魁很是自豪地对人说,“我是方苞的老乡。”   弘晟还是笑,倒是挺欣赏他的骨气。   “秀才功名还没考出来?”   刘大魁咬牙,“正是。”   “考了很多次?”   “正是。”   看诗词是性格豪放,听对话是脾气耿直,眉眼清正,举止有礼,弘晟最后又问了一句,觉得此人做弘晙弟弟的新小厮,挺好。   他这边问完了,轮到弘曙。   “会照顾斗鸡吗?”   斗鸡?果然是一伙儿纨绔子弟,可是自己被一伙儿纨绔子弟救了,刘大魁的心情特复杂,还是实话实说。   “不会。”   “不会没关系,有耐心,好好学就行。喜欢小猫儿、小狗儿吗?”   “草民……”刘大魁直觉这个问题很重要,他也猜到小阿哥可能是要找一个会伺候他的猫儿狗儿的下人,可他不会说谎,还是老实地回答:“草民喜欢。”   声音斩钉截铁,眼里还有坚定的光芒闪烁,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弘晙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静静地感受他心底深处的喜欢,大眼睛一亮,话儿脱口而出。   “我家里有小猫儿,小狗儿,还有小鹦鹉,小鹰儿,小蛐蛐……它们一定喜欢你,你一定会喜欢它们。”   “你若想要做官,我求阿玛给你安排做官,想去教书,安排你去当夫子。我家里房子多,地方很大,吃住都好。你来我家好不好?”   …………   哈哈哈哈。   一众阿哥那个笑啊。   可算是明白了四弟/弘晙侄子/弘晙弟弟喜欢他的原因。   哈哈哈,简直……哈哈哈。   包厢里的突然爆发一阵阵魔幻般的笑声,一众贵人子弟笑得前仰后合,刘大魁懵了。   望着面前这位可爱的小阿哥,眼里有明晃晃的喜欢,以及想要他答应下来的期待。   小阿哥长得好,人善良,眉眼间灵动可见。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弟弟,他一定捧在手心里可着宠。   “请问小阿哥,草民若是去了你家,可以不用签下人契约?想参加今年顺天府的乡试,也可以吗?”   弘晙不懂这个,看向三哥。   三哥弘时眉头一皱,想想李卫的待遇,“应该可以,主要是看你表现。见到阿玛后,若是阿玛答应你留在府里,那就不用签契约,也不耽误你考科举。”   嗯,要经过阿玛和额涅的同意,弘晙阿哥点着小脑袋,很是“郑重”地叮嘱道:“见到阿玛不要害怕,我阿玛很和气。但是你要考试,要凭自己本身考哦,不能用我阿玛的名头哦。”   这个语气……哈哈哈,哈哈哈,一伙儿阿哥又是笑。   刘大魁虽然也奇怪于小阿哥好似是“哄着他”,可他却莫名地因着小阿哥可爱的模样放松下来,更喜欢小阿哥话中的意思。   “小阿哥放心,草民自己报名,考试自然也是凭自己本身考。”   …………   刘大魁已然意识到自己不适合科举考试,偏偏还是要去考,没有去走其他门路的想法,如此心性倒也让人钦佩。再经过一番交谈,一伙儿阿哥们都对刘大魁的才华也非常敬佩。   弘晟看看时辰不早了,很干脆地保证,“那就这样说定了,只要我四叔答应,其他的你就别担心了。科举考不中,我们推荐你去考‘博学鸿词科’。”   “博学鸿词科”?弘晟就这一句话,把刘大魁所有的犹豫都消灭了。   弘晙对弘晟堂兄眼冒星星,对着自己新收的小弟,却是小紧张。   新收的小弟和他见过的其他人类好像不大一样?他好像不知道民间来的人类小弟要什么?   原来新小弟是要参加“博学鸿词科”?   弘晙一路上琢磨着怎么把新的小弟照顾好,申时三刻,雍亲王府,前院。   刘大魁长着一副高大身材,面目白净端正,刚刚瞪圆了眼睛看向他们,更是一种大型哈巴受到惊吓的既视感。   四爷端坐上位,眼睛微合望着这位儿子亲自提名要的小厮玩伴,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心里头却是实在“复杂”。   再看向二十弟以及一群侄子们那个低头闷笑的样子,更是说不出话来。   弘晙发现新小弟在阿玛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忍不住了,“阿玛,让刘大魁做弘晙的新小厮,好不好?”   亲阿玛没有回答,继续看向低头跪着的年轻人。   年轻人刘大魁这个时候岂止是“瑟瑟发抖”?   雍亲王府,他居然来到了雍亲王府!   他还见到了雍亲王!   让他做玩伴的小阿哥是雍亲王的嫡次子,大清国人人赞不绝口的小四爷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叫弘晙!   弘晙阿哥让他做贴身小厮!   刘大魁此时已经六神无主。   四爷发现这位年轻人在他们的注视下,虽然害怕胆怯,却是没有任何卑微讨好的举动,心下稍稍满意。   “先跟着管家去支些银子,把欠客栈银两和药钱的事儿解决好。”   “草民谢王爷。”   …………   雍亲王府岂是他一个私塾先生家里出身的白身小子可以进来?刘大魁跟着管家领了银子,去自己租住的客栈还钱,找到给自己看病的大夫还钱,对于能不能进雍亲王做小四爷的玩伴,已经完全不抱希望。   见到了真正的龙子龙孙,还被小四爷救了,还被四爷给银子还清欠款接下来生活无忧,已经够刘大魁感激不尽,其他的,真不敢去想。   其他小阿哥虽然都遗憾于刘大魁没有立即进雍亲王府,却都不敢面对四爷的冷脸。   弘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此合他眼缘的人,眼睁睁地看看他出了府门,缠着阿玛答应。   四爷板着脸,“府里进入要经过一定的流程考核,岂能说进就进?”   “你明天考完试,紧接着就要去西山五福堂种痘,至少七八天才回来。阿玛和你保证,七八天后不管刘大魁合格不合格,都给你答复。”   弘晙不大乐意,可府里的事儿好像确实是这样。   “阿玛你不要忘记啊。大魁写文章很好的。”   “阿玛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快点儿回宫。”   “谢阿玛,阿玛最好。”   弘晙对着亲阿玛笑容灿烂,亲阿玛嫌弃地摆摆手,把二十弟和一伙儿侄子们送到马车上,一点儿也没有好奇心去知道他们回宫后会有的惩罚。   考试前一天,老师们好心地放手让他们自由学习不懂的学问,可他们居然集体逃学了,没有惩罚怎么可能?   奈何一伙人阿哥都被弘晙影响的特别讲义气。   “是弘晙带他们逃学,老师罚弘晙,不要打伴读。”   “对,我们逃学,要打手板子,打我们自己,不要打哈哈珠子。”   “我们都背会了,考试不怕。老师要罚,就罚我们自己抄书,不要罚哈哈珠子。”   …………   一个个的,端着一副“一人做事一人担”的勇气和老师讲条件,拦着老师不让他们打哈哈珠子和伴读们,老师们能不气吗?   你们集体逃学,我们集体告状。   老师们一起找到皇上,一个个引经据典的喷唾沫,说得好像什么天大的事儿一样。   皇上刚刚用完晚食正准备陪着太后娘娘做佛课,听到这个事儿当然也生气,再瞧着老师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更生气。   我把儿孙们教给你们教导,你们没有教导出来,闹出集体逃学的事儿,还有脸来告状? 第36章   当然, 皇上面上还是那个尊师重教, 对皇家子嗣的教育要求极为严厉的皇上。   但是就这样也让老师们惊呆了。   皇上您不应该非常生气吗?您当年教导皇子们的严厉哪里去了?   小阿哥们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啊皇上, 尤其是弘晙阿哥,天赋好更应该好好刻苦学习,怎么如此溺爱……布拉布拉一大通。   皇上安静地听着,听完后压着火气很讲道理地反问回去。   “那要怎么罚他们?”   “明儿考试, 你们把他们的哈哈珠子打的手肿,不能写字, 他们当然和你们着急闹起来。”   老师们懵了。   孩子犯了错当然要罚。一般小孩子犯错打手板子, 皇家小孩子犯错打哈哈珠子的手板子,本为常理,可是自从弘晙阿哥进学以来,这种教学规矩就破了。   现在要是连其他阿哥们逃学, 也不罚他们的哈哈珠子,那罚什么?阿哥们集体逃学, 不管不问了吗?   出身八旗正白旗的礼部尚书、内阁学士徐元梦,经历明珠、索额图之争,经历几次朝堂风云变化,曾经教导过如今的皇子们, 如今又教导皇孙们,对皇上的心思把握的比其他人准。   他知道今儿傍晚来找皇上的行为很鲁莽,可他还是来了。   “皇上,臣受皇上所托,教育小阿哥们, 一直担心自己教导不好,日夜紧张。”   “小阿哥们是大清国的未来,是大清国的希望。他们的一举一动,关系重大,一言一行,影响深广。小阿哥们聪明,臣爱之,可臣更怕教育不好他们……。”   徐元梦大人说到最后涕泪横流,皇上赶紧把他拉起来。   徐元梦是当今满人中文采最好的一个,人品也是端正,皇上还是很乐意给他一个面子。   君臣几个坐下来,宫人送上来茶点,一边用茶一边闲聊。   张廷玉,现任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修撰,才华出众,做事稳重,深得皇上信任,再加上他已故父亲张英乃是皇上的老臣,平时格外受照顾,他比其他臣子胆子大那么一点,他也是真的担心皇家的孩子们学业荒废,尤其是弘晙阿哥。   气氛缓和下来,他用了一口茶,诚恳地说道:“皇上,臣认为,小阿哥们逃学,理应做出惩罚。臣等身为阿哥们的老师,教导不利,自当也受罚。”   “臣也知道弘晙阿哥聪明,应该给予特殊教导,可是学习的习惯需要从小养起来……臣只求将来弘晙阿哥能学成啊,皇上--”   张廷玉大人说着说着眼泪冒出来。   其他的老师们也是一溜儿的跟着哭。   “臣没见过弘晙阿哥这样聪明的孩子,臣也没有弘晙阿哥聪明,可是臣真的怕弘晙阿哥养成不爱学习的习惯,皇上,臣的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啊。”   “臣因着皇上的信任作为阿哥们的老师,没能教导好阿哥们,请皇上责罚。可是阿哥们的学业更重要,名声更重要。”   “皇上……”   皇上……也是“情深意重”“情真意切”。   “几位卿家的心意,朕都明白。朕当然希望儿孙们都是学富五车,博学多识。可是--朕最近也有思考,到底该怎样教导懵懵懂懂的他们?”   “孔圣人有言‘劳逸结合,因材施教’,后来的很多教育大家也都说,对待小孩子,要‘以理服人’‘以情感人’。逃学不对,为何逃学?错在哪里?原因何在?怎么改正……”   在皇上看来,小阿哥们知道是自己的错儿,知道护着自己的哈哈珠子,这也是一个好事儿。   男儿郎,就是要有担当。即使他们还小,不知道这份担当是错是对,作为老师和长辈,最好都不要去一味地打击。   几位老师呆呆地听完了皇上的“语重心长”,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要护着小阿哥们。   那个憋气啊。   徐元梦大人也被刺激出来脾气,语气硬邦邦的,“敢问皇上,此次阿哥们逃学,不罚吗?”   您要是说不罚,我们今儿就跪在这里,跪到你明白溺爱孙子的不对。   皇上听明白老臣们的“满腔怒火”,放下茶盏,很是为难地叹口气。   这次说的是真话。   “此次逃学的惩罚……留到十天后再议吧。”   老师们一愣,就见皇上的语气莫名的凝重,面色也是。   “这十天里,你们也都好好想想,该怎么教导小孩子们,该怎么让他们高高兴兴地跟着你们学习,而不是去惦记四九城的热闹。犯错儿了,该怎么教导?光罚打哈哈珠子的手板子……”   皇上一番话下来,老师们好像天崩地裂般的据理力争算是停了下来。   至于为何是十天后?有不明白的,看着皇上和同僚们的面色也知道有事儿。   老师们答应下来,一起退下。到了乾清宫门口,突然看到站成一排的小阿哥们。   快要黑下来的天色下,依稀可见一张张稚嫩真诚的面孔。   “老师好!”   小嗓门清脆讨喜,齐声大吼更是气势惊人。   老师们闹不明白,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老师,我们错了。”   “老师,我们明天保证考好。”   “老师,我们今儿去逛街,给你们都买了礼物。”   “老师,四九城很热闹,下次我们带你们逛。”   …………   小阿哥们等了这么久一个个的诚心认错,出去玩还记得给他们买礼物,几位老师心里头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天家孩子们,天生的尊贵,却也还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生的懵懂和稚气,纯真和善良。   再想起刚刚皇上的那番话,突然也有些明白。   老师们都是心软,刚要说软和话哄哄受到惊吓的孩子们,突然张廷玉咳嗽一声。   “臣感谢小阿哥们的惦念。臣很高兴小阿哥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是,明天小阿哥们的考试成绩如何,和今儿的逃学无关。”   “逃学是不遵守教学,不尊重知识学问。考试只是观察学问的一个手段,考得好,不是一定就学得好了,也并不能作为逃学的理由和借口。”   其他的老师们麻利地板正面色,张大人说的对。   一众小阿哥们懵了,他们都乖乖来认错了,怎么还没有被放过?   一个个的都去偷瞄弘晙阿哥,弘晙阿哥……他也蒙圈儿啊,他也没想到张延玉老师如此“铁面无私,耿直不可破”。   想想玛法和阿玛后面可能会有的惩罚,弘晙阿哥是真的担心了。   就见弘晙阿哥“严肃”着一张小胖脸微微抬头,朗声问道:“老师,请问老师……如何罚我们?”   问完后,眉眼耷拉,可怜巴巴的小样儿,一众叔叔哥哥们心疼,一起看向老师们。   知己知彼,快说说你们要如何罚我们。   老师们齐齐咳嗽,哎呦呦,弘晙阿哥这一没精神,好像天空突然阴了一样。   到底还是张廷玉大人撑得住,笑眯眯着脸,不疾不徐地回答:“皇上有话,十天后再议。”   十天后?一伙儿小阿哥都明白过来。   此次集体逃学事件算是结束了一半儿,闹得挺大,很多人都有耳闻,四爷和一众兄弟们当然也都知道了。   第二天小阿哥们五更天爬起来读书练功用早膳,早早地来到上书房等候。待到老师们进来的时候,既有对十天后会有的惩罚的担忧,也有得知老师们被皇上训的心虚不安,一个个都特别地乖。   老师们一个个的牙疼。   没打没骂的,这些顽皮的孩子们反而更乖了?   还别说,还真的乖,就连最皮的弘晙阿哥也安安稳稳地坐住了一个上午。   上午考完试,犹自憋着一口气的老师们很快看完卷子,瞪大眼睛。   还真的考得比以往好。?   尤其是弘晙阿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哎呦呦,这简直惊呆了一干人的下巴。   皇上面对乖孙孙说到做到的“每个科目七分”,摸着胡子暗自得意,想起老师们的“怨气犹存”,还是亲自来抽考一遍。   小阿哥们的回答虽然很是稚气却也流利都很,学得扎实面对临时考校也都可以绷住,没有惊慌失措,皇上高兴得哈哈大笑,老师们也都高兴开怀摸着胡子乐呵。   师生同乐,其乐融融。皇子们得知孩子们的成绩后都是下巴扬得高高的,学着四爷亲自来接孩子回家,对着老师们都是矜持地笑。   一副我家孩子还行吧?!虽然玩了,可都是真的背书背会了的亲阿玛样儿。   老师们大度地不计较。   小阿哥们表现的好,难道我们不高兴吗?   小阿哥们学的好,代表老师们的面子,关乎老师们的名声,证明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教学收获满满……作为老师当然高兴,人人都高兴。   皇上不光给小阿哥们每个人都赏赐文房四宝,还给了每个老师厚厚的赏赐。   皇子们也都高兴地朝几位老师家里送谢礼。   四爷进宫来领两个儿子回府,严肃的语气里暗含自豪,“这次考试都有进步。”   弘时和弘晙一起回答:“谢谢阿玛夸。”   嗯,精神头挺好。四爷暗自点头,出了宫门父子三个说话,四爷虽然对自家孩子的表现非常满意,可也不能让他们觉得学得好就逃学是对的,只是他也不舍得在这个时候去训孩子们。   “阿玛觉得啊,你们老师们说的--也是对的。学习是要学知识,不能因为把可能要考的内容背会了,考得好了,就忽视学习。”   “考试不是目的,不管哪一种考试都只是检测学习的一个方法,关键是要把知识道理都学懂了,学会了……。”   “儿子明白。要读书,不能死读书,不能读死书。”   眉眼飞扬,小嗓门响亮,四爷嘴角一挑,觉得两方闹矛盾,他给老师们送礼了,也应该奖励奖励孩子们。   “学以致用,方为根本。等你们种痘出来,阿玛领你们去庄子上钓鱼。”   “上次不是说要去看庄稼和蔬菜怎么种的吗?这次我们都下地看看。”   两位小阿哥果然是欢喜,“谢谢阿玛。”   弘晙惦记着逛四九城的事儿,还有提议,“阿玛,我们还要去寻宝啊,四九城里有很多地方弘晙没去过。”   “行,阿玛带你们去逛。”   “还要买啊阿玛,上次玛法买了一大块鲨鱼皮,好多弘晙没见过的物事儿。”   “行。阿玛都买。”   …………   弘时发现阿玛摆出来一副什么都答应的架势,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阿玛,大姐姐出嫁,可以让弘时背着吗?”   亲阿玛一愣,没想到弘时有这个心思。   弘晙不懂,看向三哥。   弘时发现阿玛沉着脸没有说话,小声和弟弟解释,“女子出嫁,按照礼仪是家里的兄弟背出家门,可是我们家里你和我都小。”   弘晙刚要说他力气大啊,蓦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没法子背大姐姐。   “阿玛你是要弘晟哥哥帮忙背吗?阿玛你让星德表哥背大姐姐吧?”   “星德表哥娶大姐姐,当然是星德表哥背。”   亲阿玛和亲哥都惊讶极了。   “哪有让夫婿背着上花轿的道理?”   四爷本来因着自家府里没有年长的儿子伤怀,想起来早夭的弘晖更伤心。突然被儿子这么一闹,倒也没功夫再沉湎往事,只是觉得儿子的提议非常不合规矩。   “弘晟是堂哥,堂哥背一样。”   “阿玛,不一样。”   弘晙根据自家的认知,和小系统告诉他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道理,坚持认为他的提议是最好的方法。   “阿玛,星德表哥是大姐姐的夫婿,他背着大姐姐上花轿,就是背着大姐姐一生的幸福和美满,星德表哥肯定喜欢,大姐姐也喜欢。”   四爷愣怔。   弘时阿哥愣怔。   一起看向弘晙。   弘晙莫名,“阿玛?三哥?”   这个时代没有这样的说法儿,主人。   替自己主人心虚,小系统变成一个躺平的团子;弘晙……眼睛放空,保持住“疑惑不解”的小样儿。   哪知道弘时琢磨了四弟的说法,突然很感动,想说“对”,瞧着阿玛的脸色,不大敢,却是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弘晙一喜,兄弟两个一起看向亲阿玛。   亲阿玛把儿子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面无表情。   从皇宫回雍亲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父子三个领着人慢悠悠地逛着,四爷又想起那位教导儿子的“神秘人”。   “四爷,李卫注意看了好久,没发现有人私底下接触四阿哥。”   这是李卫离开前和他说的话。四爷的脑海里此刻已经想到是什么不出世的高人了,否则就凭宫里,雍亲王的防护,什么人可以接触到儿子还查不到一丝踪迹……   过了好久四爷回神,发现两个孩子都对着街上的人和物两眼发亮,察觉到他的目光看过来,都在等他的答复。   四爷当然也疼大格格,索性大方地表态,“阿玛不反对也不支持。你们大姐姐的事儿,等你们种痘回来,自己和你们大姐姐,星德表哥说。”   “谢谢阿玛。”   弘时和弘晙都觉得,大姐姐和星德表哥一定都会开心这个主意。回到府里后和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说话聊天,陪着弟弟妹妹玩闹,第二天斋戒沐浴,第三天一起出发去西山的五福堂。   不光是四爷家的弘时和弘晙,一干皇子排行从三到十六,凡是大婚了有孩子,孩子到了二三岁以上基本断奶的,不论男娃娃,女娃娃,只要是还没种痘的,这次都赶在一起。   本来自从牛痘的效果确认之后,经过皇上在大清国的大力推广,四九城里头之前没有种痘的人都去种牛痘,男女老少一个不落,种痘的人多了经验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没有怀疑,不需要和以往那样隆重重视。   牛痘最多七天就可以出结果,且真的万无一失,可是做父母亲人的受过天花肆虐的苦楚,对天花的害怕深入灵魂,即使知道家里孩子种牛痘安全,不用和之前种人痘那样担忧受怕,还是放心不下。   和弘晙阿哥凑到一起,沾沾福气幺。   就连圈禁中的大阿哥,二阿哥府上,也是专门开辟出来一个地方,准备开始种痘。   诚亲王胤祉嬉皮笑脸,“弘晙侄子说说,这次种痘顺利吗?”   弘晙疑惑地眨巴眼睛,乖乖地回答,“顺利。”   淳郡王胤祐凑到跟前,“弘晙侄子说说,七天后一起回家?”   弘晙高兴地重复一句,“七天后一起回家。”   十四阿哥胤祯嬉笑着问道:“在五福堂里面乖乖的,不要哭鼻子哦?”   “弘晙乖,不哭。”   …………   众人七嘴八舌的,弘晙一一回答,倒是恒亲王的态度正常些,但是他的问题最不“正常”。   “弘晙侄子说说,这次种痘,有脸上会留麻子的吗?”   弘晙……   麻子什么的,戳了弘晙阿哥的心里最痛。恒亲王家的弘升、弘晊、弘昂……一起冲阿玛笑。   恒亲王也反应过来,和最爱美的弘晙阿哥提“留疤”,啊哈哈哈。   众人瞧着弘晙阿哥瞬间低落的模样,都想笑。四爷发现儿子眉眼耷拉,气息萎靡,立马做保证,“绝对没有留下麻点儿的。”   “你十三叔不是说了,只有自己不乖去抓挠,才会留麻点儿。我们弘晙肯定乖。”   弘晙看一眼亲阿玛,还是情绪低迷。   十三叔胤祥也生怕弘晙反悔不种痘,跟着保证,“弘晙相信十三叔,十三叔跟着太医在四九城给人种痘,十几万人,只有不乖的小娃娃把皮肤抓破了,才有有麻点儿。”   九阿哥胤禟也来安慰,“小弘晙尽管放心,以前叔叔们种痘,可能会有麻点儿,可是牛痘安全,只要不抓就不会有。”   …………   一人一句,恒亲王还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夸弘晙阿哥长得好,四九城第一小美男子,长大了是四九城第一大美男子。   “等弘晙阿哥种痘出来,就是四九城第一巴图鲁。”   弘晙阿哥吸吸鼻子,有了笑模样。   四爷心疼,可他也不能说“儿子我们不种痘了,回家”。   一众叔伯们脑门冒汗,哎哎呀,赶紧送去五福堂。   出来西直门来到西山五福堂,望着一排排的小黑屋,在众人都心疼孩子不停叮嘱的时候,弘晙阿哥下定了决心。   这几年做系统任务下来,奖励很多。有些是固定的,直接发送,弘晙暂时用不到或者在小系统的提醒下知道不能拿出来;有些则是不固定,可以选择自由抽取奖品,也可以存着作为积分兑换自己想要的物事。   这次,弘晙就是要兑换一瓶他目前最需要的物事--疤痕修复液。   小系统真心觉得主人不需要兑换,可它也知道主人的心思,明白主人爱美的心情。   而且,“星际出品全系统最优质疤痕修复液,有疤去疤,没疤去皱美白嫩肤。任何大疤小疤老疤新疤,烧伤烫伤外伤痤疮纹身疤等等,一抹即灵,一涂即消,重现光滑肌肤,送你美好心情。主人,您确定要来一瓶吗?”   “两瓶也可以的幺,给主人的阿玛和额涅用,小系统保证主人的阿玛和额涅重回十八岁的光滑皮肤。”   小系统一个劲儿地“蛊惑”,弘晙想想阿玛和额涅脸上的皱纹,好像,确实应该孝顺孝顺?   “两瓶。不,三瓶。”还有玛法,更需要。   小系统那个兴奋啊,它瞧着积分积累的太多早就想买买买了。   “主人,疤痕修复液,来三瓶,已经购买。主人还有其他需要的吗?七天时间里,小系统这里还有橙汁,红果子汁,酸奶,猕猴桃,面包……保证附和主人忌口的要求。还有各种意识锻炼小游戏,玩乐的小图片,应有尽有。”   …………   四面窗户关的紧紧的,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只有一盏蜡烛光,在奋力燃烧,给种痘的小娃娃带来一丝丝光明和希望。   想家,想阿玛额涅,想要出去玩……大一点比如弘时,还好些,可以忍耐,小一点儿的小娃娃们则是“哇哇大哭”。   每个小阿哥的护理人员都经验丰富地做安抚,不慌不忙,镇定亲切的态度让小娃娃们的哭声渐渐停止。可是到了夜里,熟悉亲近的奶嬷嬷,大丫鬟们都不在,他们可不是要更能哭?   白天宫里的太后娘娘领着宫妃们摆开各种仪式,虔诚地祈求神灵们保佑孩子们安康无忧,各府的福晋们也在家里诚信诚恳地供奉痘神娘娘,有事儿忙乎还好一些,到了晚上可不是要担心的睡不着?   各府的爷们用温柔的,生气的,嫌弃的……各种语气安慰自家福晋,可是他们自己也担心的睡不着。   弘晙偷偷摸摸地喝完了一罐新鲜的榨橙汁,小系统“偷偷摸摸”地收回包装垃圾,从自己的系统空间里又送出来一个小面包。   小面包很小,两口就可以吃完,非常松软。可以看出来是麦子烤制的,比弘晙在白晋那里看到的松软很多,还有一股子特别诱惑的香甜味儿,应该是放了鸡蛋和白糖的香气。   摸着手里的小面包,小口小口地咽下,果然想家,想阿玛额涅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可弘晙突然想起自己的哥哥弟弟们,姐姐妹妹们,瞬间又觉得这样不对。   帮不到哥哥弟弟们,姐姐妹妹们,弘晙阿哥怎么能一个人吃美味? 第37章   讲义气的弘晙阿哥要和哥哥弟弟们, 姐姐妹妹们同甘同苦。   仔细地注意听着隔壁的哭声, 好似是十三叔家的弘暾, 弘暾小胖娃娃可是每次见到弘晙哥哥都是扬着笑脸甜甜地喊“哥哥”。   他是哥哥,不能和小弟弟们一起哭,可以让小弟弟们也“甘甜”起来。   觉得应该照顾好弘暾这些小弟弟们的弘晙在黑暗中轻轻重重点头,还有三哥他们, 肯定也想家。   弘晙打定主意,从小床上坐起来, 自己拉开床上的帷幔探头找人。   守着他的中年太医立刻从椅子上惊起, 笑容亲切,语气轻哄,“小四阿哥有何吩咐?”   小四阿哥扬起一个笑儿,眉眼弯弯的两道小月牙儿, 小嗓门脆脆的,“王伯伯, 弘晙要刘爷爷。”   可爱乖巧的小模样,软乎乎的让人心软成一团,王太医不由地心里一软,“四阿哥要喊刘御医?我马上去给你喊, 等等哦。”   “好,谢谢王伯伯。”   王太医给门口的人打个招呼,自己却是没动。弘晙阿哥是皇上重点嘱咐的孩子,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他们都是打起一千个一万个的小心。   刘老御医, 刘声芳,太医院院使之一,江苏医药世家出身,为人温厚,擅长大胆地采用独方、奇方治疗疑难杂症,且用药平稳、平淡,对于如何柔和不伤身体的调养身体也是精通。   皇上专门派他来看护乖孙孙,他本人也喜欢弘晙阿哥,自从定下来弘晙阿哥的护理小组的名单,他就领着人一直琢磨怎么照顾好弘晙阿哥,听到弘晙阿哥要找他,刚刚睡下的他披上外衣就过来。   待刘御医来到,见到四阿哥正听王太医讲家乡小故事,一边听迷瞪着要睡着的样子,乐哈哈地笑出来。   “四阿哥找刘爷爷?刘爷爷不会唱摇篮曲啊。”   摇篮曲?弘晙的小主意又多了一个。   “刘爷爷,弘晙喜欢听摇篮曲,你让人唱好不好?给哥哥姐姐们,弟弟妹妹们也唱?”   记忆中他额涅,奶嬷嬷,大丫鬟中在他三四岁之前就经常唱,每次弘晙都特别喜欢,曲子里好像有一种甜甜蜜蜜的味道儿,听着就开心。   弘晙想起额涅唱摇篮曲的样子,笑得别提有多灿烂。   “弘晙要听《小阿哥快快睡觉》啊,刘爷爷。”   刘御医学着他笑,“好,刘爷爷让人给唱摇篮曲,给小四阿哥唱《小阿哥快快睡觉》。”   “还要有吃糕糕刘爷爷,甜甜的糕糕,钟儿糕、黄蜂糕、桃花糕……”   刘御医和王太医笑眯眯,听完弘晙阿哥掰着手指头数出来的小点心,更是乐呵。   “钟儿糕和桃花糕这些可以少吃一块,黄蜂糕糯米做的晚上用不好克化,刘爷爷吩咐人,一人给你们送一块,好不好?”   “好,谢谢刘爷爷。”弘暾弟弟吃到他最喜欢的钟儿糕,已经就不哭了吧?弘晙不放心,接着提小要求,“还要鲜果子啊,刘爷爷。”   “哦,小四阿哥要什么鲜果子啊?樱桃、甘蔗、桑果子……哪一样儿?”   “要荔枝啊,刘爷爷。”   弘晙阿哥和他阿玛一样特喜欢吃荔枝,宫里的人都知道,可是,“刘爷爷记得,小四阿哥洗漱前已经吃了一颗荔枝了啊。”   弘晙……小鼻子一皱,随即有了主意。   “那,桑果子和樱桃?”   “三哥喜欢甘蔗汁啊,刘爷爷。”   刘御医闷笑,“好--鲜果子都有,甘蔗汁也有,刘爷爷都给你们安排。可是,吃完了糕点和鲜果子,要再洗漱一次哦,否则小四阿哥的小乳牙会长虫虫哦。”   小四阿哥立马捂嘴。   他刚刚喝了橙汁,吃了小面包,没有洗漱。   “弘晙一定洗漱,刘爷爷。”   小白牙啊,可不能长虫子,弘晙一脸害怕。   刘御医和王太医瞧着小四阿哥一脸“怕怕”的小模样,笑哈哈。   小阿哥们来五福堂,鲜果子,糕点等物儿都是时刻备着,很快给各位小阿哥们送了上来,弘晙阿哥的是樱桃两颗,桑葚两颗,钟儿糕一块。   钟儿糕用鸡蛋和面粉蒸制,因外形酷似茶盅而得名,正面有红色的宫廷花样儿印记;樱桃红红的,颗粒饱满,新鲜的果柄绿绿的,瞧着就是喜人;桑果子是桑树上结的甜果子,成熟后质地油润,紫黑色,色泽艳丽,尝一口,甜美多汁,微酸里带着点点甜,特别适口。   钟儿糕他喜欢,樱桃和桑果子他也喜欢,不管是鲜食,还是晒干、晾成做成桑果干,或是熬成桑果浆,或略蒸后晒干再食用。   刘御医瞧着小四阿哥用得好,也不困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两眼亮晶晶,感激自己心里也是舒坦。   小四阿哥就是讨喜幺,不哭不闹,更可人疼。   他等小四阿哥用好了,披着外衣跟着王太医去里间洗漱,自己又挨个去各个小阿哥们的房间转一圈儿。   夜空中繁星闪烁,悠悠的马头琴声隐隐约约地传来,耳畔还有看护小阿哥们的太医们侍卫们跑调子的摇篮曲,五福堂的夜晚莫名的变得温馨起来。   悠悠着,悠悠着   把卜着悠了着,悠悠着。   狼来了虎来了,马猴跳过墙来了。   小阿哥啊怕不怕   闭上眼睛别哭了,把卜着,悠悠着,悠悠着,把卜着悠了着,悠悠着悠悠啊哄着啊,小阿哥快快睡觉啊,我的小阿哥你快快的入睡吧……   你这个爱哭闹的小家伙啊。   快快睡觉吧,长大了就和你阿玛学骑马啊   …………   果然,用了鲜果子,点心,听了摇篮曲,小娃娃们的哭闹好了很多,情绪也稳定了很多。   弘时得知是四弟让人送来的鲜果子点心,还有新压出来的甘蔗汁,笑容温暖。   弘暾小胖娃娃脸上挂着泪珠子,听说是弘晙哥哥给他送来的钟儿糕,立马破涕为笑。   弘昂、弘明、弘暄这些小家伙们也都停止哭闹,乖乖地用完了点心和鲜果子,洗漱,在侍卫们,太医们“粗狂”的摇篮曲中,进入梦乡。   皇上得知小娃娃们第一天都睡得好,得知乖孙孙做的事儿,一股暖流在五脏六腑之间流淌。   其他的皇子们当然也是。   就知道让他们和弘晙侄子一起种痘,没错儿,哈哈哈。   第二天天气大好,阳光明媚。刘御医等人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儿特意先给弘晙种痘。   弘晙望着刘御医手里的小刀,眼睛瞪大,不是把粉末吹到鼻子里吗?   王太医笑着解释,“最近研究出来,这个方法比吹粉末进鼻腔更好。”   弘晙瞪大眼睛。   划开皮肤种到身体里,肯定有疤留下啊。   “弘晙不要。”   弘晙躲着要脱他衣服的人,坚决不要胳膊上被划开一刀。   刘御医已经从皇上那里得知小四阿哥的爱美,应付的从容不迫,“小四阿哥乖啊。刘爷爷轻轻地划一下就好,一点儿也不疼幺。”   “保证不留一点儿疤疤。刘爷爷专门给小四阿哥准备好去疤的药膏。”   “不要。”准备了去疤的药膏,说明肯定会留疤,弘晙没想到种痘不光会因为痘包可能留下麻点儿,还肯定会因为划一刀留疤,气鼓鼓,生气,“弘晙不要,要吹鼻子粉末。”   刘御医继续哄着,“可是吹鼻子粉末,没有划开一刀的效果好啊,小四阿哥。”   …………   最终弘晙还是妥协,因为刘御医一句“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等着弘晙阿哥种痘”。左胳膊被划了一刀,牛痘液被种进去,弘晙阿哥瞧着胳膊上开始红肿的一小块,那个哭啊。   “哇哇哇,哇哇哇。”哭得那个凄惨,泪珠子掉在地上吧嗒吧嗒一声响。   奈何其他人都是低头闷笑,奈何其他兄弟姐妹没有他的好耳朵,听不到他愤怒的大哭声,在刘御医一句“小四阿哥已经种痘了哦,一点儿也不疼……”乖乖地伸胳膊。   整个五福堂的人都因为弘晙阿哥大哭的原因乐呵;四爷得知儿子果然哭了,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种完痘,接下来的几天最为关键。   接种的地方会长出一颗小小的红疹子,红疹子变成脓疱,像牛痘也像猪痘,并伴有轻微的发烧。严重的,还会出现体温快速升高,伴随头痛,惊厥,呕吐等等症状。   几天后,脓疱再破干缩结痂,孩子退烧了,也就好了。可这几天里,大人一定要护理好小孩子们,让他们保持心情舒畅,吃好喝好睡好,不能让他们抓挠,即使接种的地方周围红疹子出的多,痒痒,也一定不能抓挠。   弘晙大哭了一阵子,累了睡了一会儿,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胳膊上丑丑的小红肿,本来还很委屈,可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觉得胳膊上难受,人也难受得很。   投胎做人以来,第一次有身体不舒坦的情况,身体好像置身于火炉里,脑袋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团浆糊,弘晙懵了。   想阿玛,想额涅。   想的让弘晙阿哥一点儿精神也没有,昏昏沉沉的,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小系统大声喊他,听到刘爷爷他们也好像在喊他。   嗓子里堵堵的,弘晙张嘴就哭嚎。   他哭得尽兴,刘御医他们也是大大地松一口气,哭出来就好。等到晚上的时候王太医他们哄着弘晙用了点吃食,哄着睡着,可算是放了心。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弘晙的精神头还是不大好。   刘御医抱着弘晙阿哥哄,“小四阿哥不哭啊。你看你隔壁的弘暾弟弟就没有哭哦。”其实是刘御医和弘暾小阿哥说“你弘晙哥哥很勇敢哦,你弘晙哥哥说弘暾也要勇敢哦”,“你一哭,他也要哭啊。”   弘晙吸吸鼻子,弘暾弟弟才三岁,不能让他老是哭,要照顾好弘暾弟弟。   “刘爷爷,弘晙不哭。”   “不哭,我们的小四阿哥是四九城最大的巴图鲁。”   …………   接下来的六天里,弘晙的情况其实挺好。   他身体素质高,第一天只是因为从来没有感冒发烧的经历难受闹腾,后面几天就好多了。烧先退了,只有划开种痘的地方出现小红疹子,长成一个小小的脓疱,还没两天时间就开始干裂结痂。   刘御医一伙人瞪大眼睛,小四阿哥这个体质,简直太好了。   弘时,弘明他们大几岁的小阿哥,有的反应大,吃不好睡不好,要护理人压住才能阻止他们抓挠。   总体来说,这次种痘还是历次给皇家小娃娃种痘最轻松的一次,本身牛痘就比人痘的效果好很多,而且还有弘晙阿哥这么个大福宝,大巴图鲁在。   一伙儿皇家小娃娃都特别听他的话,有摇篮曲,小故事,鲜果子,专门做的素点心等等,小家伙一个个的,虽然身上难受,可都没有哭闹。   皇上和太后娘娘感叹,“这些个小孩子们,真是……”皇上笑出来,“唱个摇篮曲,讲个小故事,吃个小甜嘴儿,就哄好了?”   以往那一次种痘,不是闹得要死要活,好像是人间地狱一样,闹得皇子们长大了还都不舍得给自己孩子们种痘。   太后娘娘乐呵,“小孩子就是这样。一般人家的孩子种痘,都有家人陪着,皇家的孩子本来就委屈了,多用心照顾照顾才好。”   皇上一噎。   他亲自去看了两次,几个儿子也都去看过,还不行?难道下次种痘要他们的阿玛额涅亲自守着?   就见太后娘娘用手帕子抹眼泪,“小弘晙这次真的吃了苦头了。我听说他睡着了做梦还喊阿玛、额涅。”   皇上……   三月初九的早上,虽然皇上觉得乖孙孙是娇宠了,可他到底是没有绷住,自个儿领着李德全出了宫。   沿街店铺大门上挂上各色锦旗,浩浩荡荡的送圣队伍吹吹打打,从西山五福堂一路到西直门,再到内城,四九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小阿哥们种痘回来,一个个的都很好,他们的弘晙也非常好,都是高声欢呼。   皇上笑了笑,看见几辆马车驶来,笑容更大。   弘时,弘晙,和四爷,四福晋坐一辆大马车,弘晙窝在额涅的怀里不起来,各种撒娇耍赖。   “额涅,弘晙想额涅啊。”弘晙阿哥和额涅倾诉他的一腔思念。   “额涅也想弘晙。”四福晋想儿子,想和担忧,这七天恍恍惚惚,什么事儿也做不成。   弘晙的小脑袋在额涅怀里蹭蹭,“额涅--弘晙爱额涅啊。”   四福晋抱紧儿子,因着儿子的依赖之情微笑出来,以前认为不好说出口的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额涅也爱弘晙。”   …………   母子两个各种亲近,四爷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儿,抬手摸摸弘时的光脑门儿。   弘时对阿玛露出一个笑容,暖暖的。   弘时也爱阿玛,嫡额涅,额涅,四弟……爱一家人。弘时说不出来,只有在心里默念。   弘晙阿哥种痘的任务完成,一家人的各种庆贺欢喜且不提,弘晙自己也高兴。   胳膊上的疤痕抹了太医院特质的药膏虽然还没消掉,但也确实有消淡的迹象,估计不久后就没有了。   弘晙洗澡沐浴后,躺到床上,望着这个左胳膊上淡粉色的小疤痕小鼻子皱巴,想起自己买的疤痕修复液,摸出来就要涂抹。   “主人,主人,不能啊。”   小系统及时阻止,生怕喊迟了主人就用上了。   “主人,你抹了,疤痕立即就没了,明天大丫鬟给你用其他药膏就发现了啊啊。”   弘晙……好像真是这样?   可是不抹,他睡不着,他望着这个小疤疤忍不下去。   小系统立马出主意,“主人,主人,小系统有好主意。把疤痕修复液先拿给主人的阿玛、额涅,就说是主人买的胭脂膏。修复液的包装上无款无标识,包装材质也是白玉的,主人尽管用,用的好了小系统再买幺。”   “第二次买,有优惠幺。”   弘晙……这个主意好像不大好,可是……既然买了,就要用,不能浪费。   弘晙阿哥掀开小被窝,穿上小鞋子就朝阿玛和额涅的屋子跑。   …………   还好四爷和四福晋都是刚刚睡下,担心害怕了七天,突然放松下来都是累得慌,没有进行其他活动。   弘晙阿哥咚咚咚跑进来,语气小兴奋,“阿玛闭上眼睛,额涅也闭上眼睛,弘晙有好东西啊。”   亲阿玛……   亲额涅……   看到儿子手里攥着的小白玉瓶儿,误以为儿子有小礼物要送他们,瞧着他一副献宝的小样儿很是配合地闭上眼睛。   “等弘晙说睁开眼睛,再睁开眼睛哦。”弘晙把白玉瓶里的液体倒在手心里,先对着阿玛的脸开始涂抹。   阿玛脸上的皱纹比额涅脸上的多,弘晙阿哥抹的特别舍得。   尤其是眼窝,嘴窝等重点部位。四爷只觉得脸上生出凉丝丝的感触,随着儿子的小手轻轻的动作有液体被涂抹,有点儿痒痒的。   四爷哪能想到儿子给他抹的什么,误以为是儿子用的太医院的药膏,他知道那个药膏没有害处,也没有阻止他的小玩乐。   弘晙给亲阿玛涂完,发现液体被皮肤全部吸收,果然褶子皱纹,晒伤黑斑之类的都没有了。   开心,继续给他亲额涅涂抹。   额涅脖子上也有一道褶子,弘晙阿哥一边涂还一边嘱咐,“阿玛不要睁开眼睛哦,额涅也不要睁开眼睛。”   …………   弘晙涂抹完就被阿玛和额涅赶回去睡觉,四爷和四福晋觉得脸上挺舒服,也没去洗脸,接着睡觉。可想而知,当第二天四爷和四福晋起床后,丫鬟们瞧着他们的脸,那个震惊的模样。 第38章   爷和福晋的脸, 好像年轻了十岁!   十岁!   春日里的五更天, 天色还是朦胧一片, 大早上的也没有掌灯,可是丫鬟们年轻眼睛好,近看看的很清楚。   大丫鬟翠儿木木呆呆,眼睛在四爷和福晋的脸上来回,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爷……福晋——”   其他人的口型也是“爷”!   实在是四爷脸上的变化太大。   脸上的皱纹、小斑点、小痘印……之类的, 都没了, 皮肤也变好了一些,白净很多,脸上的皮肤颜色和脖子上的,手上的肤色对比非常明显。   福晋的变化倒是不大, 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发现,四福晋以前那个脖子上一低头就可见的褶子没了, 整副面孔容光焕发。   难道是小四阿哥种完痘了,爷和福晋一高兴,变年轻了?   还是爷和福晋给爱美的小四阿哥准备的去疤药膏子,小四阿哥没用到, 四爷和福晋自己用了?   仔细瞅瞅,嗯,爷的脸还是三十多岁的人没保养好的脸,下垂的眼角依旧是下垂,轻微的眼袋和黑眼圈也还在, 就是皱纹,晒伤,痘印之类的褶褶点点都没了,确实是去疤药膏的效果。   四爷和四福晋发现她们震惊的模样,发现她们都盯着自己的脸看,都是纳闷儿。   难道一夜之间,脸上长花儿不成?   儿子种完逗,夫妻两个一桩大心事放下,都是欢喜得很,四福晋脸上带着笑先去里间洗漱,四爷难得开起玩笑,“都愣着看做什么?爷和你们福晋的脸上长银子了不成?   顿了顿,“苏培盛去吩咐下去,府里的人这个月的月银子再加三个月的。”   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四爷这是变年轻了,高兴地又给他们赏钱?   反应过来的的丫鬟们婆子们齐齐行礼道喜。   “谢爷。”   “祝爷和福晋,青春永驻,笑口常开。”   四爷一愣。   这都是什么词儿?   可是四爷高兴,也没理会他们的耍宝。四福晋从里间出来,刚要训丫鬟们一句,眼睛余光看到了四爷的侧脸,一惊。   四爷没明白,回看一眼自家福晋,纳闷于福晋的眼神儿。   福晋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变得好看了一些,四爷难得地露出笑模样。四爷穿好衣服进去里间洗漱,四福晋怀疑自己眼神不好看差了,开始自己的穿衣上妆。   她误以为丫鬟们是笑话四爷天天不见笑脸儿,还是说了一句,“惯的你们一个个的,爷们也是能打趣儿的?”   屋里的丫鬟们都抿嘴笑,翠儿手上动作麻利地给福晋挂上荷包等物儿,听到主子的话也笑。   知道今儿两个主子是真的高兴,也没有害怕,反而接了一句,“笑一笑十年少,奴婢们喜欢爷和福晋越来越年轻。”   四福晋乐出来,“我刚刚看你们爷已经够年轻了。”   另一个大丫鬟纽扣正在准备福晋今儿戴的首饰,听了这话满脸笑成一朵花儿,“福晋,不光是爷变年轻了,福晋也是,奴婢瞧着福晋今儿戴一个鲜亮点的钗子比较好。”   四福晋听了开心,却也没当真,坐下来观察铜镜子里的人影儿确实是年轻一些,可一把年纪了,再年轻又能年轻到哪里去?   “就用那个蓝色珐琅的梅花金钗。”   纽扣着急,爷有了好东西给他和福晋用,福晋正应该好好打扮打扮才是。   “奴婢的话福晋不信,福晋可以去小四阿哥屋子里的西洋镜看看。”   “行,待会儿去看看。”   儿子今儿不进学,在五福堂估计七天都没有睡安稳,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起,四福晋想起儿子种痘顺利,又笑出来。   等到四爷从里间出来,四福晋还没收拾妥当,从铜镜子里看一眼四爷,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转头看了一眼。   四福晋登时惊呆了。   她刚刚没看错,四爷的脸上确实是有了变化。   小黑斑,皱纹,小痘印等等都没了。   四福晋的第一个反应,昨晚上儿子给抹的药膏子。   再一琢磨,应该是四爷以防万一给儿子准备的药膏子,儿子没用到,昨晚上拿给他们用了,然后四爷就变成这样了。   四福晋登时哭笑不得。   儿子这一抹,爷今儿可怎么出门?   四爷发现福晋的表情变化,看一眼也没当下就问。看看时辰距离早膳时间还有一会儿,四爷抬腿就去了儿子的屋子。   弘晙阿哥还在睡没醒,睡得香甜得来——嘴角带有一丝顽皮的上勾,酣睡美梦的小样儿别提有多可爱。   四爷就这样站在儿子的床边静静地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恍然回神,给儿子把踢开的小被子盖好,把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又轻手轻脚地离开。   弘晙阿哥屋里的人偷偷看他,他也没给个冷眼。   四爷给小四阿哥准备了去疤的药膏子,小四阿哥没用到,四爷和福晋就自己用了,药膏子很灵,爷和福晋都变年轻了。   消息传着传着就传成了这个样子:那么灵的药膏子,肯定是爷在外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得到的,福晋天天在府里不出门,哪能得来这种神奇物儿?嗯,很有道理……   从寅时末到卯时六刻,上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四爷府上疯传开来,人人都是好奇和兴奋,人人都是替主子们高兴。   大格格和弟弟弘时都是真心为阿玛和嫡额涅高兴;府里的侧福晋们,侍妾格格们心里头都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可又不能说什么。   那是福晋,羡慕不来。   用早膳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四爷,四福晋也看向四爷。   四爷不明白今儿一大早的怎么都看他,也没去计较她们的失礼。想着今儿下午要带弘时和弘晙去庄子上,误以为她们也想去,等到早膳结束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下午去庄子,可能要住两天,你们谁要去,和福晋说一声。”   众人……爷今天果然是高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四爷变年轻变好看了,当然也高兴。   一府的人好像都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意味深长的笑儿。等到四爷临出门,四福晋终于忍不住,拉着他来到屋子里坐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在他脸上好一通涂抹。   四爷被自家福晋莫名其妙地折腾一番,来气。   “给爷瞎抹的什么?”   四福晋陪着笑脸,“抹黑一点儿。”   抹黑?四爷眉毛一皱,脸一板,“爷脸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不是不能见人,是把肤色更相衬。   四福晋根据昨晚上儿子攥着小白玉瓶儿神神秘秘的举动,一个劲的说“阿玛,额涅不要睁眼……”的话儿做推断,儿子是瞒着他阿玛的偷偷给他们抹药膏子的。   看今早四爷的反应,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变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   那么贵重的药膏子,就给他们当胭脂抹了,四福晋当然也是心痛。可是那是亲儿子,抹就抹了,还能怎么滴。   四福晋担心儿子这次真挨打,可也不敢瞒着四爷。   还是陪着一张笑脸儿,声音也是特别的温柔,“我陪爷去弘晙屋子里的西洋镜看看抹的行不行,不行我再给抹抹。”   …………   四爷怀揣着一肚子的糊涂来到儿子的屋子里,站在皇上专门赐给儿子的西洋镜子跟前,四爷……惊呆了。   虽然脸上被自家福晋涂抹了一层黑黄的胭脂,可是眼窝周围那些明显的皱纹没了,常年板着脸生出的深深法令纹居然也没了。   这都发生了什么?!   四爷身后的四福晋……也惊呆了。   她生怕四爷对儿子发火,跟来一看,被镜子里的自己惊住了。   不光眼角的细纹没了,脖子上那道大褶子也没有了。   按理说四爷和四福晋这个岁数,四爷三十五岁,四福晋三十四岁,若是和其他富贵人家的人一样保养的好,脸上也应该是没有皱纹暗沉之类的。只是四爷常年在外不分烈日酷暑,风雨无阻地做事儿;四福晋经历丧子之痛,心情郁结,都早早地有了皱纹。   可如今一夜之间,没了?   人嘛,当然都是爱美的。冷静如四爷,贤惠如四福晋,也一样。   四爷转头看向福晋,仔细地看,终于发现她细微的变化。   怪不得今儿看着觉着好看了,不是做梦!   四福晋瞧着自家爷不敢相信的样子,瞧着西洋镜里的他们两个,突然眼泪出来。   “我看到爷,好像是年轻了十岁的爷,又好像是看到爷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模样。”   “好像做梦一样。爷你也别怪弘晙,他一个小孩子也是孝顺我们。药膏子珍贵,可用了也就用了。如今这样,就很好。”   四福晋想起前些年四爷和她两个人受的苦楚,想想有了弘晙之后的幸福日子,喜极而涕之下眼里更是止不住。   四爷给福晋擦擦眼泪,迈步来到隔间儿子的床前。   弘晙刚刚睡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阿玛和额涅的身影,伸着胳膊要抱抱。   四爷……不停地运气。   四福晋不敢动,一边偷瞄四爷的反应,一边随时准备护儿子的架势。   屋子里的人自打福晋一哭就退了出去,现在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弘晙模模糊糊地喊一声“阿玛额涅”,站起来就要朝阿玛身上扑。   在五福堂的几天特别想阿玛和额涅,还小病了一次,现在回家,可不是特别粘着阿玛和额涅?   “阿玛,额涅。”   弘晙一把抱住阿玛的大腿,还没醒困的胖脸蛋儿搁在阿玛身上继续眯瞪眼。   胖脸蛋上的表情,是只有骄纵出来的孩子对父母才有的亲近依赖,眼睛半睁着,发现父母没有回应,又软软地喊了一声“阿玛额涅”。   小嗓门里透着还没彻底醒来的沙哑,脸颊上是刚刚睡醒的红扑扑,小模样可爱得来。   四爷克制自己的怒火,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亲儿子,这是亲儿子,脸色黑沉的吓人。   弘晙没注意到阿玛在生气,也没注意到额涅拼命给的暗示,还没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只管赖着阿玛大腿不动弹,四福晋瞧四爷真的生气了,生怕四爷一脚踹出去,伸手一把抱住儿子,佯装训道:“和你阿玛好好认错儿。那么难得的贵重物儿,怎么可以乱用?”   “以后可不许糟蹋好东西,知道不?”   四爷……   弘晙……   四爷那个气啊,可算是知道一大早的那些奇怪眼神儿的原因。   儿子昨晚上拿来的物事,可能是那位高人给儿子准备的去疤药膏,儿子自己没用,给他们用了。   其他人都认为是他给儿子找的药膏子,儿子没用到,他和福晋自己用了。   福晋好歹还知道是儿子自作主张给他们用的药膏子,却又怕他罚儿子,一直给护着。   四爷胸膛剧烈起伏,运气,运气,再运气,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弘晙不明白额涅的话,不过他大体听懂了自己又糟蹋了阿玛的什么好东西,阿玛在生气,当下就窝到额涅怀里撒娇。   “额涅……”   弘晙阿哥想表白一下一下“弘晙乖乖啊”,突然响起“咕咕”的声音。   …………   四福晋噗嗤一声笑出来,小难为情的弘晙在亲额涅怀里不抬头。   天大地大都没有儿子饿了的事情大,四福晋不再去管四爷生气不生气的事儿,抱着儿子就去里间给他洗漱。   留下四爷望着他们母子的背影,自个儿生闷气。   福晋不知道儿子身边有“世外高人”的事儿,四爷也不打算告诉她。   这个人目前来看没有恶意,且不光学问渊博让儿子喜欢,还手段丰富。至少,这样的药膏,一般人就算有配方,估计也配不出来。   四爷坐在马车里沉思,到底自己的疏漏在哪里?为何就是查不多此人的踪迹?   马蹄子踢踏,马车轮咕噜咕噜,四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把儿子每天,几天,一旬甚至一个月的活动地点逐个排查,把儿子曾经透漏的只言片语都在耳朵里过一遍,终于在到户部衙门的时候,有了方向。   关心则乱。   他只想着在宫里和府里安排人看护儿子,忘记了重点应该防着宫外头。   虽然儿子每次出宫出府都不是一个人,可是在这偌大的四九城里头,可以私下接触的机会太多了。   给儿子送一瓶药膏,在儿子有心帮忙隐瞒的情况下,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要太简单,随便花一点小钱找个人就可以,对方自己都不用露面。   四爷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吩咐车夫:“本王有些不舒服,就近找一家医馆看看。”   车夫一听四爷不舒服赶紧掉头,他们刚刚路过了同仁堂,同仁堂的大夫就不错。   乏累,疲劳,精神紧张……大夫的话和他上个月诊脉的话一样,四爷最近忙着水师的事情担心儿子种痘的事儿,确实是累。   确认那瓶药膏子只是祛疤的药膏,也就是药效好见效快,没有什么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效果。四爷心里不知道是轻松释怀多一些,还是自嘲多一些。   不管如何,药膏只是比平常的药物灵一点儿,麻烦还没到天大的地步;不管如何,对方没有恶意,接触儿子的次数很少。   虽然四爷还是不放心有这么一个人跟在儿子的身边,还是要想办法继续查。   去户部衙门忙完上午的事物,对衙门里的人偷偷瞄向他的目光完全不予理会。中午回府在半途遇到领着人训练的十三弟和十四弟,面对他们瞪大的眼睛,也是不予理会。   回府,领着一家人出发去小汤山的庄子,面对打马追来的九弟胤禟,也还是不理。   “四哥,四哥,四哥哎,四哥你是我亲哥。”   “四哥你知道这是多么大的商机吗?四哥,求你了四哥。”   “四哥,弟弟也知道这种好物儿难得一见,四哥也可能不方便说,四哥你给弟弟稍稍透漏一点儿消息就成,四哥你给弟弟一点点儿药膏子就成。”   …………   九阿哥胤禟抓着他的四哥不放,去疤的药膏子,这么灵,这肯定是什么古方仙方啊,这要是验出来成分拿出去买,就算做不出来四哥脸上的效果,抹个一年半载的只要有效果,那就是真金白银朝他们飞来啊。   “四哥,四哥,你不告诉弟弟,你还能不告诉汗阿玛,反正你也瞒不住,你就先告诉弟弟一声呗,求你了四哥……。”   弘晙的小耳朵一动一动,九叔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窝在亲额涅的怀里从马车窗户里朝外瞅一眼,九叔这都缠着阿玛一路了幺。   弘晙心虚,知道阿玛这是放过他,自己背下了,可还是又朝额涅怀里躲躲。   亲额涅抱着儿子,安抚地笑,“弘晙不怕,没事儿。”   “以后记得可不能再这样了。阿玛和额涅这般年纪了,还要抹什么药膏子?你呀,就是顽皮。”   “弘晙知道了,额涅。”小系统已经躲着不敢见他,弘晙自己也是自知理亏,小嗓门焉巴巴的,却还是不认同额涅的话,“阿玛和额涅要用,好看。”   四福晋笑出来,“阿玛和额涅还要什么好看不好看。我们弘晙阿哥好看就成了。”   好看的弘晙听了美滋滋,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阿玛,额涅和弘晙一起好看。”   “行行行,阿玛,额涅和弘晙一起好看。”   …………   母子两个一路温馨,四爷一路板着脸,到了庄子上先安排好一家人的住处,安排大女儿照顾弟弟妹妹,告诫儿子不可乱跑,自己和九阿哥胤禟说话。   “四哥,你不知道你这张脸现在有多轰动?整个四九城需要药膏子的人都快要疯了。我估摸着汗阿玛也绷不住多久,四爷您给九弟透漏一点儿,九弟就和你一起背着。”   “亲”四哥冷笑。   “四哥不用你背。”   就你那点本事,能把自己顾好就行,告诉你你也留不住。九阿哥胤禟听明白四哥的嫌弃,咬牙。   “那四哥你打算怎么办?我可告诉你,估计晚些时候三哥八哥他们都会追来庄子里。”   “那还要怎么办?”四爷觉得九弟的笨脑子,和他说话就是浪费时间,“四哥之前也不知道这药膏子的效果,如果四哥知道,还能不给汗阿玛用,自己和福晋先抹了?”   这倒也是。九阿哥胤禟也知道四哥和四嫂一大早起来,丫鬟们惊吓之下才发现这个情况。   “那四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那药膏子……四哥你没有全抹完了吧?”   九阿哥胤禟表示自己还是挺有兄弟情谊的,哪怕还剩一咪咪,也好拿到太医院检验,算是给汗阿玛一个交代,若是一咪咪都没有了……九阿哥不敢想象汗阿玛会有的“怒火”。   四爷还是没有表情,也没有答复。九阿哥胤禟更担心了有没有。   “四哥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这个人还是皇帝,年迈的皇帝,而且宫里头还有太后娘娘,德妃娘娘一干人。   都是惹不起的,应该“孝顺”的人。   “四哥知道,难得来趟庄子,你不想回去就去好好转转,疏散疏散。”   四爷表示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九阿哥乖乖地离开,心里还是为四哥担心。   这事儿,太头疼了。   弘晙正在和哥哥弟弟们看庄子里新种的红果子和红辣子,发现九叔从阿玛的小书房出来,阿玛没有出来,眼睛一闪,就有了主意。   昨儿那个白玉瓶子里的修复液都用完了,小系统把瓶子收了起来,现在又找回来,弘晙把三个白玉瓶子放在自己的小荷包里,悄悄来找阿玛。   亲阿玛瞧着儿子一脸讨好的样子,一个冷眼。   弘晙笑容灿烂,“阿玛--”   从小荷包里摸出来一个空的白玉瓶儿,“昨晚上用完了。”   亲阿玛点头,他早就猜到了,这也是他最为头疼的地方。   就见弘晙阿哥献宝一样,“阿玛,弘晙还有啊。”   弘晙阿哥说着话,又摸出来一个白玉瓶儿,式样,大小,颜色,质地,都一样。说实话,光看这个瓶子也是价值连城,比宫里头收藏的名贵白玉不差一丝儿。   四爷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是真的震惊。   一般人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东西会有这么多。   弘晙发现阿玛情绪,知道这个是阿玛最需要的,开心,“阿玛,弘晙有啊。”   说着话,又摸出来一瓶。   …………   四爷感觉自己今儿要被儿子炸上天!   深呼吸一口子,缓缓面色,四爷把儿子抱到膝盖上,面色郑重,语气严肃,“三瓶?”   弘晙点着小脑袋,“三瓶,弘晙一瓶,阿玛和额涅一瓶,玛法一瓶。”   儿子想着亲人和对方要了三瓶,或者对方知道儿子孝顺提前准备了三瓶,不管哪一样,四爷都感动于儿子的一番心意,就好像是早上得知儿子又闯祸了,他也是一边担心怎么保护好儿子,一边感动于儿子的孝心。   四爷难得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可弘晙确认阿玛是笑了。就见亲阿玛摸着儿子的小脑门夸道:“弘晙乖。”   “下次不需要给阿玛、额涅准备这些东西,你玛法也不是必须,你只要自己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知道吗?”   “知道。阿玛,弘晙乖啊。”   弘晙阿哥趁机和阿玛撒娇,小模样乖巧,大眼睛的小星星一闪一闪……亲阿玛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即使知道应该借着此次的机会好好教育儿子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是舍不得。   “这三个小瓶子交给阿玛来处理,这件事是阿玛和弘晙之间的小秘密,弘晙谁也不要说,对你玛法、额涅也不要说,明白吗?”   “弘晙明白。”   “嗯,你喜欢的那个刘大魁,阿玛考察过了,人品可以,过两天就进来府上给你做小厮。”   “谢谢阿玛。” 第39章   …………   父子两个慢慢地聊天, 说着这七天里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弘晙阿哥因为阿玛同意刘大魁进府是真的高兴, 还因为阿玛没有追问他白玉小瓶的来源而兴奋、激动,可不要欢欢喜喜地好好表现一下?   “阿玛,科举文章是什么?”   “阿玛,大魁文章写得好, 诗词也写得好,为何考不中科举啊?”   “阿玛, 考科举是为了做官, 读书也是为了做官,不一样吗?”   …………   亲阿玛一一回答儿子的问题,争取让儿子对世事有一定的了解,最后提了一句, “阿玛看过刘大魁的文章和诗词,和科举要求的文章太不一样。”   “弱冠负勇气, 乡闾婴祸罗。仗剑出门去,饮马昆仑河。”这是一个不流于世俗,还对南山集一案满腔悲愤且不知道掩饰的人,如何写得来制样式的八股文章?和乌先生一样, 都是不容于正经科举官场的人,四爷看的很明白。   “这些年文人们写文章,和之前一段时间的社会风气一样,奢靡无度,毫无章法。用批评文章的话来说, 就是‘辞繁而芜,句佻且稚’。   你玛法崇尚儒家思想,尤其是程朱理学,希望天下文章的语言力求简明达意,条理清晰,是为‘清真雅正’。”   “刘大魁的文章,言之有物且辞句精练、清顺通畅,特别是写景方面的传神,细节盎然之处阿玛和乌先生都是赞叹,将来成就不比如今赫赫有名的方苞先生差,可他真的不适合科举。”   四爷细细地和儿子解释,皇上理解中的“清真雅正”,和想要继承“明文第一”归有光学术观点,立志恢复“唐宋文风”的文人们理解的“清真雅正”,其中的区别在哪里,科举文章的重点在哪里。   弘晙越听越明白,却也越听越糊涂,“阿玛,那刘大魁会是好官吗?”   亲阿玛抱着儿子来到书桌前,把宣纸铺开,轻轻回答:“会是好官,但他既然选择一条和其他读书人不一样的路子,自然要承担不一样的过程。”   弘晙眨巴眼睛不说话,不一样的过程?还是纳闷不解。   四爷把笔墨和纸张准备好,南山集一案太过敏感,也没打算继续和他说下去,“刚刚去看了红果子和红辣子,画一幅画阿玛看看。”   儿子不喜欢那些规律严谨的诗词文章,喜欢方苞、刘大魁他们的文章风格四爷不奇怪,只是他发现儿子对书画不排斥,有意培养儿子朝书画方面发展。   “画好了,今晚上做红果子炒鸡蛋。”   红果子炒鸡蛋?弘晙立马来了精神。   “阿玛,还要红辣子。”   亲阿玛嘴角一翘,“红辣子你还不能多吃,一个。”   一个也行,弘晙阿哥开开心心地道谢:“谢谢阿玛。”   …………   安静的小书房里头,父子两个各做各的事儿。   弘晙阿哥为了红果子炒鸡蛋,和红辣子,乖乖地写大字,画画儿。   四爷坐在旁边喝茶沉思,脑袋里反复琢磨该怎么和汗阿玛说去疤药膏的事儿。   还有南山集一案的事儿。   汗阿玛见了方苞,有要把方苞放出来的意思?那么戴名世,汗阿玛会怎么判决?   弘晙发现阿玛的神色不停变化,不知道刘大魁身上牵扯到什么事儿,想起见到刘大魁那天弘晟堂哥的一个好似是关键人物的人名,问小系统,“方苞是谁?”   小系统小心翼翼地冒出来,“主人,方苞是当世大儒,散文大家,也是出身桐城,现在应该在刑部大牢里。”   应该?   刑部大牢?   可是三哥的语气好像很喜欢?刘大魁的语气也是敬佩?   “方苞属于被牵连,主人的玛法有意要放他出来,可是还没有决定。”   ……弘晙皱皱鼻子,直觉这个事儿不是他能接触的。小系统亦有同感,系统里有这个任务,它也不想让主人去碰,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处于“等宽容”状态,还不知道皇上用了疤痕修复液后的态度如何。   “大哥小弟”都觉得这段时间一定要乖乖的,坚决不惹事,可他们忘了,事情会来找他们。   弘晙根据阿玛的要求画完一副蔬果园子的小画儿,画里有额涅,大姐姐,三哥,五弟,六弟,小妹妹……还有不远处正在说话的阿玛和九叔。   四爷捧起来一看,猛地咳嗽一声。   这画的都是什么?   奈何弘晙很喜欢,误以为阿玛没看懂,兴致勃勃地讲解,“阿玛,庄农给红果子和红辣子浇水施肥,它们很开心。”   “额涅,姐姐,弟弟妹妹没见过红果子,红辣子,第一次看到,也开心。”   亲阿玛……我知道他们和它们的“眼睛”和“嘴巴”都大大的,是很开心的意思。可是……好吧,四爷面对儿子欢喜的大眼睛说不出反对的话,仔细看看,虽然笔法稚嫩,毫无技巧,却也确实不失为童趣盎然,活泼可爱。   四爷第一次把“可爱”用在他的妻子,四福晋的身上。   “既然喜欢书画,就要好好学习,不可荒废。”   弘晙……乖乖地点着小脑袋,大眼睛和画儿上红果子的“大眼睛”一样“咻咻咻”光芒闪闪,满口答应:“弘晙乖啊阿玛。”   亲阿玛莫名觉得画儿上的红果子也可爱起来,咳咳,细细地看了儿子的大字指点一番,时间到了领着儿子去用晚食。   晚食很“丰盛”。   这个季节的香椿芽、韭菜、春笋、菠菜、荠菜……都有,还有弘晙最近最惦记的红果子炒鸡蛋,炸红辣子。   九阿哥胤禟,诚亲王胤祉,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祥等等一伙儿一起赶来的皇子们,面对一桌子素菜,哈哈哈,还别说,真不应该笑话雍亲王一味地吃素,味道好极了。   雍亲王看一圈这些不省心的兄弟们,默默用饭。   弘晙大眼睛闪烁,试图“悄悄”地再吃一个炸辣椒,被他阿玛一眼瞄到。   炸辣椒,用面粉,水,鸡蛋,盐,胡椒粉等等调成适量的面糊,筷子提起会沾筷子的程度备用。   新鲜的小嫩辣椒切成小块,不用去籽,切好的辣椒均匀地沾上面糊,放在网筛上凉干。凉一晚上水份少很多了,起锅烧油,油温五成热放入辣椒中小火慢炸,炸到微黄捞出享用。   吃起来的时候又酥又香又脆,还带点儿微微的辣,听声音也是又香又脆又辣,越吃越想吃!   但是弘晙因为年龄小,一家人都控制他吃辣椒的数量,就和吃荔枝,吃各种点心一样。   弘晙发现阿玛不肯通融,小银勺转个方向又是一勺子红果子炒鸡蛋。   装乖的小样儿……弘时忍不住抖着肩膀笑,其他的叔伯们也是笑。   大家伙儿都感觉自己这顿饭用的开心,怪不得皇上就爱和弘晙阿哥一起用膳,太可乐了有没有。   十四阿哥胤祯最忍耐不住,饭后散步的时候学着弘晙的语气问道:“弘晙啊,辣椒有多少种吃法?烤肉放辣椒粉好吃吗?”   烤肉放辣椒粉?弘晙大眼睛刷地一亮,“好吃啊,十四叔,十四叔烤?”   十四叔装模作样地做沉思状,十三阿哥胤祥拆穿他的把戏,“你十四叔去打猎,烤肉手艺也行,可是弘晙啊,烤好了,你能吃几口?”   弘晙……   “十三叔,我们可以烤辣椒啊。”   十三叔……   “是不是要把韭菜、蘑菇、春笋一起烤啊?”   弘晙重重点头,眼神儿闪亮期待,“是啊。十三叔。”   “我们明天就烤,好不好?”   …………   诚亲王胤祉,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一伙儿人瞧着十三阿哥哑口无言的样子,哈哈哈大笑。   十三阿哥瞪一眼兄弟们,回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十三叔没吃过,正好想尝尝。”   十三叔也想尝尝?弘晙瞬间有了好主意,“十三叔,弘晙保证好吃。”   小系统告诉他的“人生必须体验之一”“烧烤,啤酒,打架”,正好可以体验一下。   “十三叔你有没有喝过法兰西的‘biere’?麦子做的,白晋他们都说好喝,烤肉的时候喝最好,还有英吉利的黑‘beer’,荷兰的‘bier’?”   “十三叔你喝完酒,吃完烤肉,打过架吗?”   十三叔……   哈哈哈,一众兄弟再也忍不住爆发出魔幻般的大笑。   四爷按按眉心,深刻地感受到他儿子学习的太杂,实在是不好教导,偏偏弘时护着他四弟,弘历和弘昼也跟着他们四哥,都不省心。   “四哥,四哥,打架啊。”弘昼一把抱住四哥的“大腿”。   “好,打架。等你们长大了,四哥带你们打架。烤肉,喝酒,打架。”四哥尽管自己还没长大,但不妨碍他口气大,豪气千云。   弘历望着四哥眼冒星星,“四哥,弘历要花花。”   四哥小胸脯一挺,有求必应,“四哥给五弟画花花,给五弟绣在五弟的衣服上。”   衣服?弘历拍拍自己的小马褂,弘晙郑重点头,“对,这就是弘历的衣服。”   “衣服,花花,花花,衣服……”弘历不停地念叨。   四爷……   一个要打架,一个要“花花”,不管四爷内心里是怎么样的“郁闷”,第二天,四爷庄子上的烧烤如期举行。   今儿不光是能来的皇子们都来了,能来的皇孙们也来了。   “弘晟!那是我刚烤好的蘑菇。”   “阿玛,我拿错了。”   “弘昂,你又偷我碟子里的韭菜。”   “十四叔,烤完要尽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弘晙弟弟,青菜可以烤?地瓜,玉米也可以烤?我们下次烤,好不好?”   “好,弘升哥哥聪明。”   …………   一伙儿人可着劲儿地闹腾,弘晙阿哥更是吃的满嘴满手的油,四爷生怕儿子吃多了烧烤之物不舒坦,管不过来其他人干脆任由他们闹。   四福晋在里边和一伙儿妯娌们烧烤,喝酒,一个个的都是尽兴。   本是为了去疤神药而来,来到后却被烧烤吸引。   八福晋被辣的直哈气,还是停不下嘴,“这个烤菜的主意好,烤肉吃多了腻得慌,这个自己动手烤还有趣儿。”   九福晋一边翻动自己的韭菜,一边接口,“关键是辣子。”   三福晋很是认同,抬手擦擦额头的细汗,赞不绝口,“爽口开胃,酣畅淋漓,真没想到辣子这么好吃。”   四福晋轻轻摇头,“吃多了怕会上火。”   “没事。要吃就吃个够。”八福晋不以为意,九福晋也是同意,他们又不是有身子的人啥都需要忌口,“上火小事儿,喝几天冬瓜茶就好。”   大格格自己用着烤蘑菇,边吃边笑,五福晋一眼看到,很是夸奖,“大格格这品格儿越发的好了,很有四嫂的气派。”   四福晋谦虚地笑,想要开口没词儿,干脆耍无赖,“你这夸的好,一下夸了我们母女两个,我都不知道怎么谦虚。”   一帮子妯娌哈哈哈大笑,大格格也笑,就听三福晋接着夸道:“四弟给大格格取名叫文茵,好名字。《诗·秦风·小戎》中说‘文茵畅轂,驾我騏馵’。 ”   八福晋点头,“女孩子用‘文’字做名儿,文静雅致。”   四福晋惯是没有他们的文采,放下手里酒杯笑着回答,“小格格名叫雅南,我就觉着,文茵,雅南,听着好听,叫着也口齿温柔。”   十福晋突然哈哈哈大笑,“四嫂说的对,名儿起出来是给人喊,给人听,主要是好听,好叫。”   九福晋笑笑继续烤自己的韭菜,反正她是没有四嫂的大度。   三福晋点头,八福晋更是点头。   大格格发现气氛变化,看向嫡额涅,四福晋示意她不用在意,平时端正守礼的一个个酸到孩子跟前,估计都是喝醉了。   今儿大伙儿高兴,可不是都喝醉?   不光是福晋们这边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眼睛发飘,一众儿郎们更是喝得就地倒下就睡。   四爷也喝得七八分醉,被弘时和弘晙扶着用了醒酒汤。四福晋把众人都照顾好,拉着大格格的手,安慰她,“无需在意,你伯娘婶娘她们今儿喝多了。”   四福晋想说等你出嫁了,做了大家福晋,就明白作为庶出女,和正室福晋的不同,到底是没说出来。她感觉自己也喝多了,让大格格扶着自己去休息。   皇上在宫里等了一天,没等来四儿子的“汇报”,反而等来了他们一伙人在庄子上弄什么烧烤,一个个喝得大醉的消息,生气。   一伙儿不知道孝顺老父亲的闹心儿子。   觉得孤单的皇上闹情绪了。   四爷不知道汗阿玛闹别扭,等到三月十二这天,他送两个儿子进宫进学,自己来到乾清宫求见,就见到了老父亲不冷不热,不明不白,不满不乐……的一个说不清的表情。   四爷……   四爷觉得自己眼花了。   汗阿玛的表情,怎么和弘晙闹脾气的时候一样? 第40章   四爷行礼的时候又看了一眼, 还是不敢相信。   “儿臣参见汗阿玛。”   心里头惊疑不定的四爷规规矩矩地行礼, 然后就听到皇上从鼻子里发出的一个“冷哼”。   四爷……不敢起来。   李德全乖觉地领着宫人们都退下, 四爷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刚要开口说说有关于“去疤神药”的事儿,就听到皇上的问话。   “烧烤好吃?”   四爷……该怎么回答?   “回汗阿玛,就是吃一个新鲜和热闹。人多, 洗干净的青菜摆放整齐看着亮眼,自己动手烤, 感觉有点儿不一样。”   四爷回答的小心翼翼, 如果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肯定生怕汗阿玛觉得他们“兄弟接党”而心生害怕,可是他因为儿子弘晙和自家汗阿玛接触多了,又觉得这样想不对。   干脆一五一十地实话实说, 哪知道又听到皇上又是一声冷哼,“自己烤?”   “挺会吃?”   四爷心头一跳。   阿玛怪他们太会吃?   天地良心, 他们真的没有铺张浪费,也没有奢靡无度。   “回汗阿玛,当时十四弟好奇烤肉放辣子粉如何,弘晙要烤, 十三弟说就是烤好了也不能吃几口,弘晙喜欢辣子,就说直接烤辣子,十三弟本是开玩笑说,不若蘑菇, 春笋,韭菜等等都一起烤……然后弘晙认为这个主意非常好。”   “儿子一贯喜欢吃素,兄弟们上门也不好总让他们跟着吃素,就觉得既然都有兴致换个吃法儿,那也好。于是儿子就给安排。   一顿烧烤,都是时下的素菜,费了点儿炭火和清理的功夫,其余的花费很少,兄弟们和侄子们都觉得这个吃法新奇,唱跳起来喝了点酒……。”   四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汗阿玛“没头没脑”的问题,自得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来,当然兄弟们喝醉了各种闹腾的姿态就是一句话带过了。   最后提议道:“儿臣认为,此烧烤的法子很好,一家人聚聚的时候,可以试一试。自己动手烤,有趣很多,且不会有多少食物浪费。”   皇上听完了儿子们那天的活动具体情况,知道里面果然有乖孙孙的参与,还听到儿子的提议,总算是稍稍满意。   “起来吧,去暖阁里把你脸上的胭脂膏子洗掉,涂成什么样子?”   皇上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嫌弃,四爷愣住。   他也不想天天涂抹。   可是不涂抹,实在是不敢出门。   四爷不敢应下,“儿臣洗完后,出乾清宫之前,还要再涂上,请汗阿玛答应。”   四爷怕脸上的“妆容”因为某些原因花掉,随身带着自家福晋的物事,谨慎地随时地准备补上。   皇上一愣。   “你先洗掉,朕且看看。”   “儿臣遵命。”   四爷起来,自个儿去暖阁里净面。   暖阁里的面盆架子上有个大铁壶,壶里有温水,四爷把温水倒入面盆里,转头看向旁边备着的各色洗漱用物,以及装有净面之物的三个青花小瓷盒。   打开一看,都是御制的净面粉团,四爷略闻一闻,第一个应该是皇上用的,檀香味儿;中间的应该是儿子用的,梅花味儿;还一个是药味儿的,估计净面效果最好。   四爷拿过药用的粉团,仔细地洗脸。   说实话,涂抹这写个胭脂在脸上,真的不舒服,不习惯,可不涂不行啊。   洗完脸,望着西洋镜子里的自己,四爷再一次感叹“去疤神药”的神奇,深呼吸一口满心复杂地走出去。   皇上……惊呆了。   “老--四?”   皇上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四儿子。   四爷心里一叹,他就知道是这样。   他涂抹成黑黑黄黄的出门都能引起这般轰动,如果这样出门,真不敢想象。   “请汗阿玛勿怪,儿子也是没办法才天天涂抹胭脂膏子出门。”   皇上不得不点头。这个样子,非要等到今年夏天,好好地晒一个夏天,才能晒出来脖子上的肤色,不涂抹装扮一下确实不能出门。   随即皇上就是心里一动。   再次仔细地端详四儿子的脸,对比之前,白净很多、很多,皱纹晒伤之类的都没有了,乍一看好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比老十三还年轻。   差不多和小十六的脸堂一样。只有仔细地看,才能发现他三十多岁的人才有的皮肤开始松弛,眼角开始下垂等等小毛病。   世间真有如此神奇之物?   四爷苦笑,“汗阿玛,儿子也没想到……”   “……儿子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儿子当时也是惊呆了,现在每天看镜子里的自己还跟做梦一样。”   凭白捡回十年光阴是什么感觉?   四爷估计就是他自己这样?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这个岁数的成熟稳重,还有二十岁时候的好脸堂,更有“一白遮三丑,一白加不丑”的清隽清朗,走到大街上,大姑奶奶小姑娘的回头率都多了一倍……四爷是花了好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的炫耀心理。   皇上略一沉思,抬手拍拍四儿子的肩膀。   “做的不错。”   “即使大夫说了身体还和之前一样,没有返老还童,没有青春永驻,可是能够年轻,也这也是多少人的梦想。胤禛能克制住自己,汗阿玛很欣慰。”   皇上感叹颇多。他自己知道四儿子这几天故意看诊了不少太医,民间大夫,也知道所有的诊断结果。   自己和很多人一样因为这个诊断结果,火热的心降温了一些,但是此刻亲眼看到,还是被震撼到了。   不说女子,就是不用靠脸吃饭的男子也忍不住心动,皇上就是心动不已。   四爷发现汗阿玛的神色变化,赶紧趁机把他装在荷包里的三个白玉小瓶儿掏出来。   学着儿子,一个一个的朝外摸。   皇上忍不住瞪一眼。   这什么坏毛病,知道自己着急等着,专门吊人胃口。   四爷“一板正经”地解释,“这一瓶儿子和儿子福晋已经用完了,弘晙胳膊上的小疤用刘御医制的药膏过些日子就没了,剩下的两瓶都给汗阿玛。”   皇上心头一震。   他听出来四儿子的话外之意。四儿子本来就准备他和四儿媳妇一瓶,弘晙一瓶,还有一瓶给自己。   四儿子在不知道效果的时候,买个祛疤膏子都想着他,这真的让皇上没有想到,皇上眼睛湿润。   “你呀,打小儿就是这样的性子……”   皇上望着眼前的三个白玉小瓶儿,满是动情地和四儿子回忆四儿子小时候的趣事儿,那时候四儿子养在表妹那里,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第二个孩子,从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娃娃到一个聪明伶俐的顽皮孩子,成长的经过,皇上都记得。   发小脾气的时候各种哭闹,知道关心长辈之处的贴心懂事,和兄弟们一起玩乐玩出来矛盾被罚,表妹去世后不适应宫里的生活被他大骂一顿后性情大变……一样一样的,皇上都记得,都清楚地记在心里。   四爷没想到汗阿玛对自己的儿时过往都记得清楚,再听汗阿玛提到他的皇额涅,眼泪瞬间出来。   乾清宫里头一时间温馨流淌,父子之间久违的温情脉脉,等到四爷出来乾清宫,面上还没缓过来。   一开始见到汗阿玛的模样,听出来明显不满的语气,只以为是汗阿玛今儿是心情不好,自己今儿来的不巧。   闹不明白汗阿玛是怎么了,起身去暖阁里净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汗阿玛看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忐忑不安。   事情这么大,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接受自己的“新面孔”,拖到今儿才进宫,也是因为一直到今天他才能冷静地说起来此事。   药膏子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总要等几天多看几个大夫才能确认,否则他哪敢和皇上提起?这也是一个原因。   四爷脑海里翻滚着各种思绪,回忆着自己这几天彻夜不眠的思考过程,怎么和汗阿玛说起自己得来神药的经过,如何在最后做下什么也不提,一句谎话也不说的这个大胆决定……   汗阿玛一句话也没问,就好比他一句话也没问他儿子一样。   四爷想想就是感动的不行。   他一直以为……他真的没想到汗阿玛会关心他们吃烧烤的经过,会因为他们吃烧烤没想到老父亲而闹别扭。   闹别扭。   四爷虽然到现在还觉得无法接受,可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包括后来汗阿玛和他一起回忆儿时趣事儿,都是一个孤单的老人家寂寞了,想和儿孙们多说说话的一个表现。   上有老下有小。   四爷现在是真的能深刻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小娃娃还没有长成,对世界懵懵懂懂,也分不清是非对错,也不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喜欢玩乐没有读书的定力,需要家人多陪着。   老人老了,身体老迈,思维情绪也是老迈,和小娃娃一样,即使知道是非对错也不会克制不想去克制,也需要家人多陪着。   皇上也是一位老人。四爷愧疚于自己先前对皇上的想法。皇上在大臣们跟前还能勉强克制不怎么情绪外露,在父子关系上却是一个普通的老父亲,在亲儿子的面前当然各种情绪自然流露。   雍亲王进宫了!   雍亲王在乾清宫呆了好久!   雍亲王去给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请安了!   雍亲王出宫了!   宫里的人都在关注雍亲王的动向,宫外的人也都是关注雍亲王的动向,包括圈禁中的大阿哥一家,二阿哥一家。   四爷自然知道这几天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自己儿子惹来的事儿,四爷也没得抱怨;如此天大的好处人人都想要,四爷很理解他们急于一探究竟的心理。   哪知道四爷大度地不计较,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们查探,和以往一样进进出出地做事儿,把盯他的那些人都弄懵了。   哎呦呦,到底是怎么回事幺。   换位想一想,如果是他们自己有这个际遇,肯定没有四爷的冷静和平常心。   所以想不通啊。   更想不通的是,为何如此天大的机缘,怎么自己就没遇到,反而落到了最不在乎容貌的四爷的身上,太浪费了有没有啊!   四爷……   四爷怎么就不在乎容貌了?四爷也是人。   皇上的事儿圆满解决,烦恼没有了真正没有顾虑地高兴于自己的“新面孔”,四爷晚上听到自家福晋提起一些亲戚宗室的酸话儿,不由地生气了。   “容貌好点儿,人人都喜欢,怎么到爷身上,就是浪费了?”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四福晋和四爷“同仇敌忾”,同样气呼呼的,“不光说用在爷身上浪费,还有人说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   “说我嫁给四爷,四爷是规矩人,我还是正室福晋,还有儿子傍身,那用的着关心容貌?”   四爷……惊呆了。   这都是什么想法儿?   媳妇儿变好看了,他喜欢得很,怎么做他的福音就不需要关心容貌了?忒欺负人了。   四爷不明白女子的酸话儿心理,用男子的心理思考,就是觉得其他人都在认为他不在乎妻子的容貌,为人太重规矩等等,这不和刚刚说他自己用了神药就是浪费一个意思?   四爷气,拉着自家福晋的手说了一句赌气的话。   “我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个他们儿子的孝顺,他们羡慕不来,“且让他们酸酸,等汗阿玛那里出来结果,他们更酸。”   皇上会用?四福晋小小的惊讶。   “不是要先送到太医院去检测,然后才能给皇上用?”   四爷点头,却也觉得汗阿玛可能会有其他的举动,“按照道理来说是这样,不过也不一定。总共就那么两小瓶子,分都不够分,再送到太医院一瓶……”   四爷觉得汗阿玛应该不会送给太医院一瓶,不过他也不好去猜测圣意,熄灯时间到了,拉着四福晋躺下睡觉。   一件大麻烦事儿解决,四爷四福晋精神彻底放松,一夜好眠,四九城的其他人,有的却是彻夜难眠。   大阿哥胤禔认为,如果是他有老四这样的机会,得到一个神物儿送给汗阿玛,汗阿玛说不定能他们一家人放出来。   二阿哥胤礽继续发疯,听着儿子弘皙和其他人讨论怎么借着皇上心情好,皇上过大寿的机会讨好一番,疯狂大笑。   诚亲王胤祉则是翻来覆去地琢磨着,汗阿玛得到了去疤神药,自己用了,总该会给他们这些儿子们留点儿吧?不奢望能和老四那样涂个满脸,能把眼角的皱纹去去就成。   说实话,诚亲王胤祉的想法,代表了朝野上下大部分人的想法,等皇上用完了,等太医院检查出来结果,他们怎么也能跟着皇上喝口汤不是?   皇上当然知道下面人的想法,估计都等着明天来看他的相貌变化。   拉着乖孙孙的手,趁机教导,“弘晙你看,这人啊,就是这个样儿。”   弘晙大眼睛一眯,“玛法,弘晙觉得他们很可爱。”   “世人很可爱,阿玛和额涅很可爱,玛麽们、叔叔伯伯们、伯娘婶娘都可爱。”   亲玛法……呆愣,随即小小的不满意,“都可爱?”   “都可爱,玛法最可爱。”   …………   噗嗤,皇上还没反应过来,李德全大总管等一伙儿宫人先笑出来了。   “皇上,小四阿哥说的对,您老人家是天下第一可爱。”   李德全趁机逗趣儿,人人都可爱,皇上是天下第一人,可不就是天下第一可爱?   皇上又是气又是笑,瞧着乖孙孙重重地点小脑袋附和,笑着问了一句,“那弘晙说说,哪里可爱?可爱在哪里?”   弘晙大眼睛一闪,回答的很是天经地义,“人人都爱美啊,玛法。”   “爱美就可爱?”   “可爱。李大总管,王嬷嬷,桃儿姐姐……都可爱。”   弘晙阿哥扳手指头数着自己身边的人,嗯,每个人都很可爱。   被他数到的人都是呆愣,说实话,自从进宫他们真没把自己当成“世人”中的一个。   皇上把身边宫人的情绪波动看在眼里,故意为难乖孙孙,“他们比你新收的贴身小厮,还可爱?”   弘晙……弘晙阿哥生怕大魁牵扯进什么自己处理不来的大麻烦,干脆耍无赖,“玛法啊,都可爱啊。”   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刚刚用完晚膳的祖孙两个散步逛园子,乖孙孙拉着自己的胳膊做小儿赖皮状,嗯,很可爱,奈何皇上硬是忍住了不放过。   “可玛法听说,他是桐城人?好像还写了一首什么,很悲愤的诗词?”   biubiu,桐城人怎么啦?什么诗词?弘晙不明白,越发的耍赖皮,“玛法玛法--玛法玛法--”   弘晙阿哥拽着皇上的胳膊上下晃悠,嘴里不停地喊着“玛法玛法--”,亲玛法故意板着脸没笑出来,就是不答应……迎面而来的太后娘娘一伙人都是乐呵。   “乌库玛麽--”弘晙阿哥小嗓门欢快,小跑到乌库玛麽的跟前。   太后娘娘很是欢喜地搂着重孙孙,笑容慈爱,“乌库玛麽的小弘晙阿哥,这是和你玛法要糖吃不成?”   曾经弘晙阿哥想要吃甜食,皇上生怕他蛀牙不让吃,然后弘晙阿哥闹起来哇哇哇大哭,宫里的人都知道。   偏偏弘晙阿哥从来不因为这些事儿难为情,“乌库玛麽,不是糖,弘晙想吃荔枝。”   弘晙阿哥表示自己长大了,不哭着要糖吃了,要荔枝。   园子里的人都是笑,太后娘娘笑,皇上也因为乖孙孙的馋样儿咬牙笑。   就听太后娘娘哄道:“弘晙阿哥这是想吃荔枝了,乌库玛麽知道了,今年的新鲜荔枝,管着小弘晙吃个够。”   太后娘娘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弘晙有点儿不大相信,“乌库玛麽,弘晙不要吃个够,弘晙要一天多吃一颗,就一颗。”   只有猪八戒才囫囵吞枣地吃人参果,弘晙是乖孩子,要细细地品味美食,不需要一次吃个够。   就见弘晙阿哥拉着太后娘娘的手,端的一副无比乖巧的小样儿,“就多一颗啊,乌库玛麽。弘晙一天吃两颗,好不好?”   “好。乌库玛麽答应了。”五岁的孩子,一天吃两颗荔枝,可以。太后娘娘牵着他的手坐到小亭子里,细细地嘱咐,“荔枝吃多了上火,大人吃完了荔枝也需要喝盐水,绿豆汤,炖梨水用,弘晙也要注意哦。”   “弘晙知道了,乌库玛麽。”   “谢谢乌库玛麽。”   弘晙阿哥很高兴,一天多吃一颗荔枝,今年荔枝季节就可以多吃很多颗。   瞧瞧这欢喜期待的小样儿,就多吃了一颗荔枝。皇上和太后娘娘,以及一伙儿宫人都是笑,笑着笑着又不由地感叹。   小孩子的开心,简单得很。大人用心哄一哄,多一块糖,多一颗荔枝,他都能高兴半天。   雍亲王进宫的第二天晚上,弘晙阿哥因为被允许多吃一颗荔枝而美梦连连,梦里都是荔枝的甘甜味儿,皇上对着面前的三个白玉瓶儿,终究还是没有抹上脸。   三月十四,春风送暖,天高云淡,阳光别样儿的灿烂,就是皇上的脸还是没有变化,早朝上的大臣们都惊呆了。   这都两天两夜了,皇上你怎么还不抹啊?   皇上面上高深莫测,装不懂。   一众皇子们也都着急,都猜到四弟/四哥把剩下的药膏子都送给皇上,可皇上就是不抹,也没朝太医院送,这不专门着急人的吗?   可他们又不敢问。   四爷觉得他对皇上的心理变化有了一定的了解,可这让他更猜不透皇上的想法。   小娃娃的脸,七月的天。老人和小娃娃一样,那也是想法念头说变就变,他们哪里猜得到?   四爷不猜,四爷稳得很。   “我说四弟,你这不道义了啊,你不能自个儿抹完了,就不顾着兄弟了,你瞧瞧三哥脸上的褶子,和你走一块儿都成两辈儿人了。”   “四哥,三哥说的有道理。你赶紧说说,汗阿玛到底是什么主意?总不能就这样放着药膏子不用吧?”   “四哥你可别说你不知道,你看弟弟的脸,现在咱两个走在一块儿人家都说我是哥哥,你也忍心?”   …………   一言一句的,四爷安静听着,就是不言语。   因为他也不知道汗阿玛在想什么主意。   就见四爷放下茶杯,对同样面色期待的十三弟露出一个安抚的眼神儿,引得一众兄弟牙疼,终于开了口。   “这次汗阿玛的六十大寿,我一直琢磨一件事。”   “大哥和二哥……他们的寿礼?”   一室寂静。   一众兄弟愣住了。   十三阿哥胤祥反应最快,“四哥你是说,我们帮忙把大哥和二哥的寿礼给送上?”   去求皇上把他们放出来参加寿诞大宴是不可能的,帮忙送上寿礼,却是可行得很,也是做兄弟的应有之义。   然而也只有十三阿哥附和,诚亲王托着下巴沉思,恒亲王、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等人都是撇嘴。   当年那两位,可都没少欺负他们。   大哥还好点儿。   二哥……也就现在叫一声二哥,以前见到了,哪个不是麻利地请安问礼,那可是太子殿下,半君。   四爷心里一叹。   他当年养在皇额涅那里,和二哥还是有接触的,比其他的兄弟的待遇好很多,记得小时候,他都是喊“太子二哥”。   四爷想起汗阿玛那天和他回忆童年往事的真情流露,更认为他应该这样做。   “去疤神药只能去去疤痕和皱纹,于健身养生方面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汗阿玛用了,变得年轻了……也是年龄大了,六十了。”   “我们作为儿子的,为汗阿玛考虑考虑,很应该。我还打算在圆明园做一次烧烤,到时候你们还是一家都来,把汗阿玛也请来,都开开心心的,不许拘束。”   …………   这下子,一众兄弟是真的惊诧了。 第41章   四弟/四哥, 你还好吧?   去疤神药, 还影响了你的脑子不成?   一伙儿兄弟瞪大了眼睛不满地看着四爷, 四爷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可他自有理由和解决方法。   “你们若是做不到放松,就把自家的小孩子都带来,比如十三弟家的弘暾, 小孩子们和汗阿玛在一块儿,肯定没拘束。你们不要在家里叮嘱吓唬小孩子就成。”   众人更是呆愣。   八阿哥胤禩直接问出来, “四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诚亲王也是生气, “四弟你是不是最近太顺了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们是天家子孙,那个人是他们的汗阿玛,不是阿玛。   和汗阿玛一起用膳,还一起烧烤, 哪个能不拘束?就算是小孩子,也和汗阿玛不熟悉, 怎么能不拘束?   九阿哥也是附和,“四哥,这些你都别想了。”   他连李德全,都要注意着讨好, 平常人家哪有这样的?他们是天家。   一伙儿兄弟都是反对,都觉得四爷是最近日子太好过忘了以前。   四爷不说话,十三阿哥胤祥突然开口,“四哥的提议,我觉得可行。”   “二哥当年是欺负我们不假, 可毕竟都过去了。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二哥本身就比我们地位高,当年我们即使受点儿欺负也活的好好的,不缺吃不缺穿地长大。现在帮一帮大哥和二哥很应该。”   “就算是为了汗阿玛,也应该。”   一众兄弟不说话。   四爷看看时辰,戌时四刻,看看天色,太阳落山,催着兄弟们,“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回去想想,晚食时间了,在府里用?”   “用。”   异口同声。   好像吃了他一顿是能出气,是赚大便宜一样。   四爷领着一帮子准备放开肚皮吃他的兄弟们用晚食,一副我现在海运赚银子了,不怕你们吃的架势,看的一帮子兄弟牙痒痒。   “有钱了有底气特别豪爽”的四爷和兄弟们一起用全素晚食,望着兄弟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逗逗儿子的小哈巴,小白猫,去和乌先生商议。   不管汗阿玛那一刻的真情流露有多少其他成分,也不管二哥还有什么打算计划,更不管自己做这些事儿有多少其他方面的考量……四爷总觉得,不论将来如何,他儿子对戴泽这些人都不忍心,更何况是一家子至亲骨肉?   而他既然能看儿子面子对戴泽这些人多一分宽容,对待老父亲和冤家兄弟们也要尽一份心。   四爷想起自己儿子,只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当然,政事上的事儿,该怎么样还是不能有丝毫“徇私”,四爷小书房的一盏灯光一直亮到子时才熄灭。   各位兄弟,除了四爷和十三阿哥,基本上都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上朝,发现皇上的脸还是没变样……   今天又是猜猜明天皇上的脸会不会大变样的一天嗷。   一众文武大臣们面无表情,恨不得抓着皇上的肩膀狠狠地摇一摇,皇上您到底哪一天抹啊啊啊!   皇上您赶紧抹了吧,求您了。   我们不想喝汤了,您让我们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返老还童”行不?   皇上……朕就是不抹。   皇上老人家很是能稳得住。   上书房里头,一伙儿小阿哥们课余时间聚在一起小声儿讨论。   这个说,“若是有可以一下子长大的药膏子就好了,我们可以瞬间变成大人。”   那个说,“应该有吧。变成大人了,就不用天天进学了。”   然后就有了问题,“那你们说,我阿玛为何想要变小?”   一伙儿小娃娃不懂为何大人要变年轻,变小,大人才威风啊,越大越威风,比如他们的玛法。   就听一个稍大一点的小孩子听了这个问题,笑嘻嘻地,摇头晃脑地念,“青春能几何,青春能几何。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弘晙不懂,但不妨碍他跟着摇头晃脑:“少年见青春,万物皆妩媚。身虽不饮酒,乐与宾客醉。”   弘昂嘿嘿笑,“背错了,弘晙弟弟,后面应该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弘晙也嘿嘿笑,“花丛里有虫虫,弘昂堂哥。”   花丛里有虫虫,他去睡花丛,虫虫不敢近身,可是堂兄们就要被咬了。弘晙阿哥好心提醒堂哥。   然后他就听到弘昂堂哥噗嗤一声,紧接着几位老师和其他大点儿的堂兄们都是哈哈哈笑。   弘晙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弘时护着自家四弟,随口找个借口,“他们的荷包里装有驱虫药。”   “你的荷包里也有。”   弘晙听了当下就开始翻自己的小荷包,他还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几个小荷包里都装了什么。   荷包的夹层、底层里果然有香药片,或者说荷包本身就是药物和熏香熏出来的。   弘晙来了兴致,打开小药包挨个研究。   沉香,檀香,薄荷,橘皮,艾叶……等等物事制作而成,驱虫辟邪除恶气。   张廷玉大人瞧着小娃娃板着胖脸捧着香药片看,模样儿可爱,笑眯眯地凑过来,“小四阿哥能背出来《少年见青春》?”   “弘晙能啊,张廷玉大人。”弘晙听他玛法念过一次,听了一次就记住了。   张廷玉大致也可以猜到是皇上念这首诗词,弘晙阿哥听过记住了,接着问,“小四阿哥还能记住什么诗词?”   弘晙张口就来,“‘锦石桥边路,簪毫日日过。柳荫春水曲,花外暮山多。雨洗檀栾竹,风梳窈窕萝。银河天上泻,下界沐洪波。’”   “还有‘兰不因人而自芳,莲兮可望不可亵……’,张廷玉大人,玛法说诗词骨秀神清,格调自然,弘晙也喜欢。”   徐元梦几个人都是笑,张廷玉大人也……哈哈哈,笑。   张廷玉大人身在朝廷,且备受恩宠,然则他打小儿学得儒释道三家,内心深藏着仰归山林之思,对陶朱公的桃花源之向往。   平时以陶朱公自比,喜欢兰花和莲花,写起诗词来,自然有一种大清白居易的感觉,语言浅显,叙事性强,且从叙事到情感都是清晰明白,对于小娃娃来说确实是好懂。   张廷玉大人面对弘晙阿哥的“喜欢”,既是欢喜,也是不大好意思,小娃娃天真单纯的眼睛懵懵懂懂,天天耳濡目染,大人传授什么就是什么,他可不想小四阿哥生出隐士情结。   “臣感谢小四阿哥的喜欢。诗词方面,要有意义、意境、意味。看文生义,研文求味。追求自然真美,品探言外至味,三美齐全,这才是好诗。刚刚你念的两首臣写的诗词,略显直白。没有言外言,味中味,不算好诗。”   弘晙眨巴大眼睛,不大明白,“弘晙喜欢。”   接着眼里冒小星星,口气夸赞,“张廷玉大人写的是好诗。”   张廷玉大人终于明白了皇上和四爷面对弘晙的心情,小娃娃的一句“喜欢”,就好像是天底下最好的事儿,是万物苍生给予的最好肯定。   “臣很高兴小四阿哥喜欢。”   小四阿哥大眼睛一眯,“小四阿哥也高兴。”   哈哈哈,几位老师又是笑,小娃娃太可爱了嗷。   皇上得知乖孙孙的这个事儿,上书房孩子们的议论,也是笑。   孩子都想长大,好奇向往大人的世界,大人都想变小,恨不得变回十岁的少年时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徐元梦大人,张廷玉大人也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了解了教育小孩子的另一个方面,因材施教,寓教于乐,寓教于喜。   “有关上次集体逃学的惩罚,我们老师一起研究了一下,就罚你们今儿下午出宫,去做一个小玩乐。玩什么都行,回来后交一篇文章上来。”   文章?   小家伙们都瞪大了眼睛,文章不是哥哥们才写的吗?   徐元梦大人笑眯眯脸,瞧着一个个小娃娃好像看到一颗颗春天的小禾苗,尤其眼睛最大的一个,长得最好的一颗小禾苗,弘晙阿哥,乐哈哈,“没写过文章没事儿,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写画画儿也行。”   这下子小娃娃们都高兴了。   特别是弘晙阿哥。   “出发嗷!”   弘晙阿哥喊一嗓子带头跑出课室,赶紧去午休,赶紧去用晚膳,然后就可以出宫玩喽。   这可是老师们让他们玩的嗷,不是弘晙阿哥逃学嗷。   弘晙阿哥可兴奋了。   几位老师望着瞬间空荡荡的课室,一起摇头失笑。   皇上得知这个惩罚方法也是乐呵,瞧着乖孙孙好像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用饭,好像他快些吃完,就能多玩一会儿的样子,更是乐呵。   寓教于乐,寓教于喜……皇上决定再见方苞一面。   弘晙阿哥出门去耍,皇上再次让李光地安排见方苞。   “不知方先生,可有改变观念?”   “回皇上。草民还是坚持己见。戴名世所言只是出于一个修史书之人的写实追求,并无反心。求皇上明鉴。”   皇上沉吟不语。   戴名世并无反心他知道,有无冒犯之言他也似乎可以明白,可是当前情势如此,既然如今事情闹大,他如何能不处理戴名世?   “此事且不提,今儿来找先生,是有一事相说。”   “朕有一孙儿,打小儿顽皮,然天性聪慧,朕欲提先生为宫里的布衣侍讲,随侍左右,且教导朕的孙儿一些文章之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皇上说明来意,方苞先生彻底愣住。   让他去做布衣侍讲他可以理解,皇上也要拉拢天下汉家文人的心,可是让他去教导皇孙?   方苞先生不敢相信,皇上会让他去接触他最看重的孙子。   方苞先生看向李光达大人,李光地大人也是一脸惊讶,他也被皇上的想法吓到了。   皇上微微笑,“方先生可以好好思考,三天后再给朕答复。”   方苞先生满腹疑问地跟着侍卫们退下去,李光地大人望着皇上欲言又止。   他当然知道皇上口中的乖孙孙是小四阿哥,可问题,就因为是小四阿哥,他才更惊讶。   皇上轻轻摇头,“晋卿切莫担忧。”   他的乖孙孙的想法,岂是方苞一届儒家文人可以影响到?   “走吧,难得我们出宫一趟,我们也去逛逛四九城。”   李光地大人……默默跟随,心里念叨皇上这是微服私访成习惯了。   还别说,这两天四九城还真有个大热闹。   三十七年前,也就是康熙十五年,当时有外国不少传教士来大清传教,其中有两个俄罗斯大力士随同他们的传教士一同来到北京,见大清人一般都身材矮小,又穿大袍子留着长辫子,不像有力气的人,便在前门这个最热闹的地方摆下擂台。   四九城里头技击家云集,哪能咽下这口气?纷纷上台较量。   怎奈何俄罗斯大力士身躯高大,力大如牛,武功也甚是了得。满京城的技击家上台少则一两合,多则十几合,就被打下台来。一连几天,伤亡数十人。   两个洋力士见无敌手,踌躇满志,言语癫狂。消息传到宫廷,当时的皇上震惊且震怒,俄罗斯人不光是在大清西部骚扰边境,伙同葛尔丹作乱,还来到家门口耀武扬威,如何忍得?   皇上发出聚贤令,要求举国上下向朝廷推举能人打擂,就有达嘛肃王举荐回人壮士丁发祥。   丁发祥第二天登赴擂台,一个抱肘击中对方,足有千钧之力,洋力士当即口吐鲜血,昏倒地上。   另一洋力士不服,没几回合,也被丁发祥击翻在地……   皇上重赏丁发祥,后来大清国经过和葛尔丹的几次战役,又经过和俄罗斯的几次战役,签订和平共处的《尼布楚条约》,还把天花种痘之法传授,算是睦邻友好。   如今时间一晃过去这么多年,那两位俄罗斯大力士的徒弟来了大清,要再次擂台比试,指名道姓要丁发祥的徒弟,四九城的老百姓可不是群情激奋?   说回来弘晙这头,因为各人要写各人的文章,今儿堂兄弟们没有聚在一起,弘晙领着自己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侍卫小厮,算是一个人在四九城里头尽兴地晃悠。   天气晴朗,太阳光不冷不热的正好,吃了街上的美食,看了南城天桥的新把戏,弘晙阿哥正纠结他是画一幅糖葫芦当功课好,还是画一幅斗鸡图好,见到街上的人都兴冲冲地朝前门的方向跑,竖着小耳朵听。   “打擂台是什么?”   弘晙阿哥听完就问,把几个小伴读和哈哈珠子们都吓到了。   人人都怕弘晙阿哥惹事儿,可是弘晙阿哥一看他们的表情,更想去,更好奇。   伴读之一蓝元枚小伙伴胆子大一点儿,咳咳,他早就看那两个洋人不顺眼,就把洋人打擂台的事儿细细地当故事讲。   弘晙……两眼放光。   打擂台?   不就是打架?   弘晙阿哥兴致勃勃,一定要去看看,其他人哪能阻止的住?   这一看,果真就看出来事儿来。   一伙儿小孩子,乱拳打死老师傅,七手八脚地把人家两个俄罗斯大力士给群殴了。 第42章   四爷得到信后急匆匆地打马从户部赶来, 儿子一个人逛四九城他本来就不放心, 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小小的小娃娃站在擂台上还没下来, 正得意洋洋地冲着擂台下的人群挥手,看见亲阿玛上来擂台,小跑到亲阿玛的跟前,扬起胖脸蛋儿。   “阿玛, 弘晙打架了,弘晙打赢了。”   “弘晙打架了, 阿玛。”   小嗓门欢喜愉悦, 还有满脸的骄傲和炫耀扑面而来,亲阿玛深呼吸一口拉过儿子,全身上下检查儿子一番,确认儿子一根头发丝儿也没掉, 终于反应过来儿子说了什么。   一口气差点儿背过去。   冷静,冷静, 冷静……四爷极力“冷静”下来。   却又气得说不出来话。   弘晙赶紧和阿玛保证,“阿玛,弘晙没受伤,弘晙打赢了。”   “阿玛, 弘晙前几天才说要打架,今天就打架了。”   “阿玛,那个大力士好笨啊,弘晙打赢了。”   拉着亲阿玛的衣袖,一副迫不及待和他阿玛分享成果和战绩的小样儿,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像黑宝石一样一闪一闪,弘晙阿哥是真的开心,笑脸灿烂,浑身洋溢着做了“大事儿”的欢乐。   前几天说打架,今儿就打架了,就算听阿玛的话力气收敛到“一般小孩子”的程度,也还是打赢了,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得意洋洋?   四爷一张脸全黑了。   奈何他刚要张口领儿子回家……   “弘晙过玛法这边来。”   皇上本来不打算露面,可是四儿子来了,黑着一张脸看架势不是训就是打,看不过去了。   弘晙看到玛法,更是高兴,接着和玛法分享他的荣耀和快乐。   “玛法,玛法,弘晙刚刚打架了。”   “弘晙打赢了。”   亲玛法果然是亲玛法。   “乖。玛法的乖孙孙是大大的巴图鲁。”   “弘晙巴图鲁。”弘晙阿哥小胸脯一挺,那架势好像要飞天。   奈何皇上还是跟着附和,语气表扬,表情赞赏,一副不光要护着乖孙孙,还非常与有荣焉的样子,四爷目瞪口呆。   皇上不理会四儿子,天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一颗心才刚刚归位。   弘晙阿哥气鼓鼓地一冲而上,他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们自然跟着,其他要阻止的人都被带刀侍卫拦着,然后擂台下的人就见七八个小孩儿毫无章法的一通乱拳……   上下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本来在台上趾高气昂喊叫的大力士就那样倒了下去,   在围观众人瞪大的眼珠子下,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眼珠子都瞪掉了!   皇上更是惊呆了!皇上一开始着急之下自己就要冲上擂台,被李光地大人拼命拉住,看见有带刀侍卫们随时保护才稍稍忍耐下来。   可他光听四儿子说乖孙孙天生神力,武功高,也知道他弓马骑射好,可眼见乖孙孙打架还真是头一次。   其他几个孩子虽然功夫不如他,但也是猛冲猛打地护着他,配合堪称默契……两个俄罗斯大力士一开始只防守没还手,对方是孩子,可爱的小孩子,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哪知道等他们发现不对想还手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   皇上虽然听不懂,但是人类的语言表情很奇妙,听不懂这两个俄罗斯大力士的大喊大叫,皇上和四九城的老百姓也能知道他们在求饶。   晴空万里,朗朗乾坤。   一伙儿小孩子,就这样把人家从异国他乡来的大力士给打了!   太--不忍直视了有没有。   所以刚刚皇上和其他人一样,一个个的都是捂脸、低头、抖着肩膀,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四爷不知道过程,也不知道看擂台的人都是什么心情,他看见汗阿玛也在,还一副“打得好”的鼓励架势,直接呆愣了。   四爷面部抽搐,这是祖孙两个一起出来玩“打架”?   李光地大人同情地看一眼四爷。   鼻青脸肿的两个大力士直挺挺地躺在擂台上,有侍卫过去检查,穴道被碰到要等一个时辰过去,其他都是表面伤没有内伤,扔下一瓶外伤药也就没再管他们。两个大力士没有力气起来,也不敢动弹恨不得做个隐形人。   这一家子,一看就不是能惹得起的人。   弘晙阿哥的小伙伴倒是没有受伤的,弘晙阿哥眼神儿准、快,动作也是准、快,看似一个人乱打,其实把他的小伙伴们护得很好。   皇上一边听乖孙孙兴奋地讲述他打架的经过,一边看侍卫们处理后续之事,越听,越看越是高兴和满意。   “玛法知道弘晙阿哥今儿打架了,还打赢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梳洗用晚食,都饿了吧?”   不说还好,这一说可不是都饿了?弘晙摸着肚子,干瘪瘪,眼巴巴地看向玛法和阿玛,“玛法,阿玛,弘晙--饿了。”   瞧这可怜巴巴的小样儿……亲玛法赶紧表态,“玛法请你们在这附近用晚食。”   “谢谢玛法。”   四爷一按眉心,实在是无奈,“前门这里有一家酒楼是九弟开的,我们去那里。”   …………   一行人全部来到这家名叫“仙留楼”的酒楼,掌柜的认识四爷,一看四爷带人来,气度非凡的老人和精灵可爱的小娃娃,赶紧领着他们去他家主人专门预留的独立小院儿。   小院子很简单,一个三张凳子的小几,两株老桃树迎风飘香,朴素安静,一个主屋摆放一张大圆桌,两侧是更衣和休息的地方,皇上进来后忍不住夸了一句,“设计的不错。”   弘晙大眼睛一闪,这里是阿玛设计的?   亲阿玛察觉儿子的问题,嘴角一挑没有说话。   到现在四爷也是真正的冷静下来,知道儿子打架有分寸,虽然还是生气他亲自动手的莽撞举动,却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和他讨论该不该私下打架的事儿。   酒楼的菜也是口味合适,干净,卫生,不得不说九阿哥胤禟做生意还是有真本事的,皇上怕小孩子们拘束,自己领着李光地,四爷他们一桌,让他们小孩子们一桌,一顿饭就听着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式的谈话,笑都笑饱了。   “他们的阿玛会不会来大清?”   “让我们阿玛和他们打,我阿玛打仗可好了。”   “他们阿玛要是来耍赖怎么办?要给银子吗?”   “让我阿玛也去他们家耍赖要银子。”   …………   几个大人使劲儿忍住没笑出来。作为“阿玛”之一,四爷,无话可说。只皇上老人家实在是高兴,觉得孩子们今儿经历了“人生大事”,亲自让人和老师们说一声,领着他们回宫后直接就去洗漱休息。   可是弘晙阿哥哪能立马就休息?   洗个澡换了一身亵衣亵裤,拉着来看他的三哥的手,语气还是兴奋,“三哥,我打架了。”   “打洋人大力士。”   亲三哥虽然已经惊讶过来,还是很配合地张大嘴巴问道:“四弟壮哉,洋人大力士该打。”   弘晙重重地点着小脑袋,提起来还是气呼呼,“打他们,打到他们的老家去,我们也去他们老家摆擂台。”   摆擂台,就有很多人来找他打架,弘晙阿哥岂不是一天可以打很多次架?   弘晙越想越觉得主意好,继续和三哥分享;亲三哥·弘时……我错了,我应该只负责夸四弟打得好。   …………   兄弟两个正讨论如何打架的问题,大婚后还住在宫里的十六阿哥胤禄忍不住跑过来,兴奋地抱着弘晙侄子“飞了一圈”,“我们的弘晙阿哥打得太好了,十六叔看着他们就来气。”   弘晙阿哥“大言不惭”,“弘晙巴图鲁十六叔。”   “对,弘晙巴图鲁,大大的巴图鲁。”十六叔夸的真心实意。   民间私下打架和军中不一样,偏偏他们大清真正擅长技击武功的高人都不露面,其他人上去就是挨打,这两天他领着八旗子弟训练天天经过前门口看到,气坏了简直。   “十六叔觉得,俄罗斯人就是贼心不死,就该再狠狠地打一仗把他们打怕了。”   弘晙阿哥瞬间找到知音,“十六叔,我们也去他们家摆擂台啊。”   十六叔……什么是我们?   十六叔面对大眼睛亮闪闪的弘晙侄子,发现他这跃跃欲试的架势,立马转移话题,“十六叔听说老师们今儿给你们留了功课?弘晙是写文章还是画画儿?”   弘晙阿哥从他大英雄的梦里稍稍醒来,恍然发觉,他……还有功课没做。   …………   “弘晙去画画儿。”   画画儿快。弘时帮忙四弟调好颜料,十六叔帮忙铺开宣纸准备笔墨,弘晙穿上一件小外袍端坐书桌前开始“泼墨挥毫”。   第二天。   徐元梦老师,张廷玉老师等等,一起哈哈哈。   都知道弘晙阿哥在书画方面最有灵气,童趣满满不拘一格,每次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   一串儿糖葫芦上,是七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大力士的脸,虽然画的很简单,寥寥几笔勾勒出人物面孔的线条,但是情绪表达方面非常到位,夸张渲染法用的好很有张力。   第一颗糖葫芦,“求求你不要吃我。”   第二颗糖葫芦,“哇哇哇别打了我怕了。”   第三颗糖葫芦,“哇哇哇,我要找我阿玛、额涅。”   …………   小孩子有事儿找阿玛额涅,就以为大人也一样,其实大人也确实一样,都是“哭爹喊娘”。   几位老师那个乐呵啊。   “小四阿哥画的很好。”徐元梦老师大声夸奖,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弘晙阿哥画的兔儿爷,其中的画法四九城,大清的文人其实都有偷偷研究,都觉得画这个最主要的是一个童心,在这方面弘晙阿哥是得天独厚。   “字儿写的也好。弘晙阿哥要保持,继续学习哦。争取下次考试每一科目都是八分哦。”   弘晙阿哥……考了三分,老师让考四分,考了四分,老师让考五分……上次考了七分,现在徐元梦大人让考八分……   弘晙阿哥眼神儿控诉。   咳咳,张廷玉大人赶紧接口,“弘晙阿哥啊,你看我们都是学习越来越好,总不能比上次的七分低不是?”   弘晙阿哥还没回答,徐元梦大人迅速反映过来,“对对,张廷玉老师说的对,而且啊,如果这次弘晙阿哥还考每科七分以上,下次老师们还有奖励,比如陪你们出去逛四九城。”   “上次弘晙阿哥不是邀请我们一起逛四九城的吗?老师答应了。”   一起逛四九城可以有。弘晙阿哥很是不乐意地答应下来,“只有下一次哦,下一次老师不能耍赖哦。”   徐元梦大人在心里松一口气,满口答应,“老师绝对不耍赖。”   “四九城里头一定还有很多地方弘晙阿哥没逛过,我们一起去寻宝。”   一起寻宝?弘晙阿哥稍稍满意,“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师生几个“讨价还价”,老师给弘晙阿哥的画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儿表示优秀,弘晙阿哥皱巴着小胖脸回来座位,让三哥帮忙画出来要背的内容。   亲三哥暗自乐呵,还要保持住一副和亲弟弟“同仇敌忾”的样子,忍得好不辛苦。   …………   下午的时候,皇上忙乎完其他事儿,召集大臣们商议如何处理俄罗斯的外交事宜。   礼部侍郎蔡珽,内阁学士李绂,理藩院大臣马尔汉……张廷玉,李光地等等包括四爷等一干皇子们,都在列。   马尔汉大人,满洲正白旗人,不光精通满汉文化,还是满汉文的翻译举人出身,从工部七品笔帖式一路升迁,跟着皇上平三藩颇有功劳,跟着当年的阿勒尼大人出使喀尔喀定下盟约,还跟着当年的大学士索额图出使俄罗斯鼎定边界,见多识广。   如今年龄大了,皇上不光让自己的十三阿哥娶了他的小闺女,还把他从兵部调到吏部,可谓是荣宠有加。   君臣一伙儿先听马尔汉大人的说法。   顺治元年十月初一,先帝爷在天坛圜丘进行祭祀,大清承天命,护佑天下万民,庇佑周边藩国。   顺治十年,俄罗斯大君王任命商人费奥多尔·巴伊科夫领团来大清,递交一份长达九十七页的国书……巴伊科夫虽具表文,但行俄罗斯国礼,立而授表,不跪拜。当时八旗大臣议事结论是来使不谙朝礼,不宜令朝见,拒绝其贡物,遣之还。   顺治十四年,俄罗斯大君王接着任命使节阿勃林率领商队前来大清,要求通商贸易。当时认为其国书内容矜夸疏狂,不遵正朔、语多不顺,诸王大臣会议,决定依旧逐其使,拒绝其贡物品,将俄国使者驱逐回国。   只是先帝爷体念对方辛苦而来,且俄罗斯远处西陲,未沾教化,谕令礼部设宴招待,接受贡物,并给予使臣恩赏,但没有派使节去俄罗斯。   康熙十四年,俄罗斯大君王任命尼古赖·斯帕法里为使团全权团长来大清。并且把俄罗斯大君王亲拟的训令总结摘抄出来,十二条。   一、请把以前的中国文书翻译出来,两国国书往来翻译错误很多,造成误会很多。   二、明确今后应以何种文字书写并互通信件,大清的满文,还是汉文,还是俄罗斯文。   三、双方应照标准写法书写大君主沙皇陛下和汗陛下的名字和衔称,双方平等,谁也不是谁的藩属国。   四、希望汗陛下派遣自己的儿子与使者一同前去俄罗斯。   …………   后面的内容都是有关两国友好通商事宜,比如国境边修桥铺路,税收议定,两国商人犯法如何处理等等,按照马尔汉大人去过俄罗斯一趟后的理解,俄罗斯大君王的态度还是非常积极和友好的。   他希望汗陛下对他的各项提议给予友好亲善的态度,因为大君主陛下一向希望同汗陛下友好亲善。   再往后,就是因为斯帕法里大使拒绝接受大清的跪拜礼仪,拒绝接受大清对他们番邦属国的称呼,导致大臣们都不敢向皇上举荐他,最后因为斯帕法里大使在京城里头结交王公大臣,形迹可疑,直接被驱逐出京。   然后就是大清和俄罗斯真正地打起来,打了几年大清国打赢了,但是需要休养生息,于是双方和谈,通商贸易就成了不需要明说,顺理成章的事儿。   双方来往多了,各种笑话、矛盾层出不穷,康熙四十七年皇上下令在城东建俄文馆,两方人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现在双方交流总算是顺利一些。   君臣听完马尔汉大人的讲述,在心里把大清和俄罗斯的关系从头到尾理出来,尤其是马尔汉大人对俄罗斯大君王要求通商的诚意的认可,都是沉默。   满洲人是半游牧半农业,关内人是全农业,工商之事,一向被认为是低下的行为,虽然都知道其重要性,可真不好理解有人专门要求两国通商贸易。   不过也可以理解,俄罗斯地方偏僻,就和大清的西部北方一样,都需要关内物资,通商贸易是最有利于他们的方式。   四爷出列奏道:“儿臣提议,派人去一趟俄罗斯国都,考察俄罗斯的真实情况。”   九阿哥胤禟悄悄看一眼四哥,再偷瞄汗阿玛一眼,想说他去,他俄语好,和他们的商人早有往来,不敢。   其他大臣都是不吱声。   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上邦大国,华夏政权派往地方和其他小国家的人,只能是驻地大臣,从没有派使节的说法。   大清定鼎中原,继承华夏政权,就要继承这个规矩,不能破。   所有来大清的其他国家,都是番邦属国,都属于“臣子”之列,送的礼物都是上贡,要见皇帝必须行跪拜大礼。   皇上当然非常清楚这个“道理”,皇上也明白四儿子的意思。   不可能总是俄罗斯人来大清打探情报,打探各种消息,他们一直被动防守。   就好比这次俄罗斯大力士来京城,就是群情激奋,即使是小儿“群殴”也是不合规矩不合礼仪,却也还是高兴,而不是上次那样再怎么愤怒也一定要坚守武士的规矩,一对一的打擂台。   在老百姓的心里,那已经是一个潜在的敌人,而不是友好的邻居,听话偶尔撒泼的藩国。   皇上沉思不语,李光地大人琢磨着皇上和四爷的意思,出列。   “臣赞同四王爷的提议。臣一介文臣,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放之四海皆准。”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   倒是齐整得很,皇上板着脸一声冷哼。   一个个的,不就是看着国库满了,火器营的火器换了一批新的,有了底气,想要折腾吗?   当他这个皇上不想让那头“大毛熊”给他跪下?当他不想在全天下人面前耍耍威风?对那头“大毛熊”持续而坚韧的外交攻势来一个有力的回击?   “都回去,写一个章程上来,再议。”皇上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火气。   各位大臣一愣,不明白皇上为何生气,但是……这是答应了?   诸位大臣包括四爷都是震惊,说实话四爷提议了,但真没想到汗阿玛能答应下来。   一群人一起退下,九阿哥胤禟拉着四哥的胳膊,满脸兴奋,“四哥,让弟弟带队去行吧?”   四哥不理会他,并且给了他一个冷眼。   胤禟锲而不舍,小小声地说道:“四哥你看,俄罗斯大君王这些年来对和大清的来往,那是一个‘坚持且坚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四哥,你再看我们的态度,‘欲拒不能、欲罢还休、战和不定’,好像是一件不得不应付的麻烦一样,这是不当的,四哥。”   “四哥你也觉得不对,对不对?四哥你接触了水师,一定知道我们的兵力,我们现在有了好枪,还有了银子,八旗子弟的士气也起来了,是不是要和俄罗斯再打一次?   弟弟早就看那个《尼布楚条约》不满了……。”   四爷听到这里狠狠瞪他一眼,这些话是他能说的?《尼布楚条约》的签订,牵扯到大清内部多少大事儿不知道?   胤禟自知失言,但还是不想放弃,“四哥,你帮我和汗阿玛说说,让我去吧,我隐名瞒姓偷偷去也行,四哥--”   四哥表示嫌弃。   又黑又胖的这么大块头,学儿子撒娇,简直让人没眼看。   胤禟……那个委屈。   “四哥你变了,自从你自己变美,就开始看脸不看内涵了……”   “四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亲”四哥更嫌弃。   “你有内涵?四哥对肥肉膘子,不想看。”   …………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是其他兄弟放肆大笑的声音,胤禟回头看一眼笑得东倒西歪的兄弟们,望着四哥潇洒离去的背影,大声怒吼一嗓子,“四---哥---!!!”   …………   回应九阿哥胤禟的是,他那些兄弟们更加放肆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第43章   九阿哥悲愤至极之下, 和看他笑话的兄弟们大打一架, 就在宫门口, 围观的人特别多,都不敢拉架。   皇上生气,只有一句,“让他们打就是。”   只有这一句, 也没罚。皇子们可不是打的痛快?两刻钟后一个个的衣衫凌乱,倒在地上起不来。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 正好下课的小阿哥们全跑来了, 弘晙阿哥听到消息,还穿着练习摔跤的布库服就来看,没看到自己阿玛,转头跑来皇上这里。   “玛法, 我们也派大力士他们家吧。摆擂台,打架啊。”   “玛法, 叔叔们都会打架啊。”   亲玛法……呵呵呵。   刚刚他阿玛提议要去人家打探情报,这边他就提议要去打到人家家门口。   “你阿玛要是能打架打赢,玛法就答应。”   弘晙……不乐意,“阿玛四力半, 怎么打架?玛法耍赖。”   “玛法就是耍赖。”   皇上表示他也耍赖,弘晙阿哥没招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玛法,让弘晙去打架啊, 弘晙会打。”   亲玛法自顾喝茶不搭理他,弘晙也知道自己的岁数肯定是不能上战场,想起另外一件事儿。   “玛法啊,弘晙的小皮甲……?”   “小皮甲在打磨,就是玛法不知道啊,该做成十岁的,还是十五岁的。”   弘晙眼睛一转,“要十岁啊,玛法。”   皇上一口茶憋在嘴里,差点儿呛到,看向弘晙的眼神难得带着责备。   弘晙给玛法顺着背,坚持要“十岁的皮甲”,“弘晙去打仗,玛法。弘晙十岁就是大巴图鲁了。”   “不行。”   皇上拒绝的不容商量,刚刚说十岁只是开个玩笑,哪知道乖孙孙真有十岁就去打仗的想法。   “不到十五岁,不能上战场。”   弘晙也生气,小系统说了到他十岁的时候会有战争,他阿玛要争皇位,手里没有兵权,更没有军功,万一……到时候可怎么办?   弘晙鼓着腮帮子不说话,打定了主意要去。   皇上气得来,放下心爱的倒钟桃花花神杯,一样样地数落。   “上次说要给玛法做大船模型,还没做完;夸大口要亲自和雷金玉设计大水法,也没设计出来。现在又把人家俄罗斯大力士给打了,玛法和你阿玛,还有一群人跟你收拾后续……”   亲玛法说一样,弘晙阿哥的气势就低了一截,听到最后,小脑袋低到胸口。   却还是倔强着不妥协,坚持要十岁就随军出征。   皇上运气,头疼。   “刚刚玛法和大臣们商议如何处理俄罗斯的事儿,你阿玛提议派人去俄罗斯打探消息,玛法正考虑派谁去最好。”   弘晙……抬头,大眼睛瞪得溜儿圆。   刚刚练习摔跤脸上还是红扑扑的,额头冒小细汗,就是眼里冒着小火焰一样,生怕玛法派自己阿玛去俄罗斯。   皇上在心里摇头,接过来李德全捧上来的热毛巾给他擦擦,语气有多温柔慈爱,话里的威胁意味就有多大。   “玛法的乖孙孙要乖乖的,乖乖地长到十五岁,到时候……”到时候玛法若是还在,“就派你去打仗,给你领兵。”   弘晙登时“哇哇哇”大哭。   “哇哇哇玛法--玛法--”   弘晙突然不想长到十五岁,十岁也不想。   “哇哇哇--玛法--”   皇上被他突然大哭的样子吓住,赶紧哄着,“好好好,玛法说错话了。玛法保证不派弘晙的阿玛去俄罗斯,弘晙阿哥说派谁去好玛法就派谁去。”   弘晙阿哥的眼泪立马停止,眼里含着泪泡泡,声音哽咽,“玛法派大伯去,阿玛说大伯会打架。”   皇上心里一震,却是没有回答,反问道:“可是你大伯性子太粗鲁,做不来细活儿。这次去俄罗斯,不是打架,也不是出使,而是偷偷摸摸地打探消息。”   弘晙委屈巴巴地伸出来两只手,伸出八根手指头,眼睛还有泪水,湿漉漉的好像猎苑的小麋鹿,话音里还有刚刚和玛法赌气的余音。   “八叔--”   皇上……接着给他擦眼泪鼻涕,继续问道:“你八叔不会俄罗斯语言,太笨了。”   玛法撒谎。弘晙吸吸鼻子,又伸出一根手指头,“九叔?”   接着他没等皇上说话,又说了一句,“九叔会说俄罗斯话,但是九叔也笨啊。”   九叔也笨啊。皇上喷笑出来,小家伙学他说话倒是有模有样,故意问道:“你九叔做生意挺聪明,怎么笨了?”   “九叔就是笨啊,玛法。”弘晙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是直觉九叔去俄罗斯,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皇上望着他的眼睛愣怔,一时之间没有答话。   祖孙两个一时间都是安静,弘晙乖乖地用他的奶茶等玛法思考。   有关派去俄罗斯的人选,皇上确实头疼。按道理说,派谁去都没有派自己儿子去让皇上来的放心和信任,不管这个儿子平时是怎么闹心犯蠢。   刚刚议事的时候老九的眼神儿他看在眼里,也知道老九和其他兄弟们打架的原因。   论起来老九的确是儿子当中最合适的人选。可是皇上真没想到乖孙孙会提议他大伯。   后面还说老八。   皇上心里一叹。   为他的赤子心性。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回过神来,把乖孙孙揽到怀里,试着问道:“弘晙刚刚为何说,你大伯最合适?”   弘晙果然是实话实说,“阿玛说大伯会打仗,打仗勇敢。白晋说,大伯小时候非常可爱,还是一个美男子,和十叔不一样。”   “大伯魁梧有力,才华横溢,白晋还说大伯具有其他种种美德,帮玛法做了很多事情,打仗出征,巡视地方,祭祀华山……”   亲玛法失笑,“白晋的话弘晙就相信?”   弘晙点头,“弘晙相信。”   “弘晙不喜欢张诚和徐日升?”   弘晙的胖脸蛋儿皱巴成一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有一丝丝不认同,“玛法,张诚和徐日升是传教士。”   康熙皇帝哈哈哈大笑,小家伙直觉倒是真的灵。   “张诚和徐日升是传教士,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传教。可是啊,他们在尼布楚谈判中确实发挥了大作用。玛法现在安排人学习俄语,很多人都会,可那个时候,全大清国没有几个会说俄语的人,也没人比他们更了解俄罗斯。”   弘晙阿哥点头,有错就改,“弘晙知道了,玛法。”   “乖。”亲玛法乐得教导乖孙孙,“弘晙睁大眼睛看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管他是汉人,蒙古人,西藏人,西洋人……不管他信仰天主,安拉,孔子,老子……也不管他是什么学问教派,他都是弘晙眼里的人。”   “要看他们哪个好用,要看弘晙需要用哪一个,明白吗?”   “弘晙明白,玛法。”弘晙是真的有几分明白,这就和他打架一样,只要招数有用就成。   皇上瞧着他眉眼间的灵光很开心,乖孙孙懵懵懂懂的,却是心胸宽大能容,还会放开纠结自由取用,一时感慨后继有人,拉着他盘坐到炕上,给他讲他大伯的故事。   “你大伯,十四岁那年,跟着玛法出巡塞外,和蒙古王公比马,比骑射,样样出彩;十八岁跟着你去世的二玛法出征,犯了冒进的错误被玛法大骂;后来又跟着玛法三次亲征做前锋,稳重很多。”   “冲锋陷阵,巡视黄河,治理黄河泛滥……你大伯心眼儿实在,做事特别让玛法放心……”   皇上越说长子的好处越觉得心痛,虽然皇上疼爱重视胤礽,可是皇上成人以来,那么多的儿子女儿都没养住,能养住的孩子,哪一个不是他的心头肉?   而胤禔,还是他们当中第一个被养住的孩子。就好像白晋说的一样,胤禔小的时候胖嘟嘟的非常可爱,耿直憨厚,跟一头小牦牛一样,年轻的时候面貌端正,身材魁梧,作风豪爽……是他那个年龄中长得最好的一个孩子。   …………   祖孙两个一番长谈,出使俄罗斯一事,皇上因为乖孙孙弘晙的提议,想起长子胤禔做事的优点来,想起长子胤禔对西部之地的熟悉,虽然还是愤怒他当时要打杀胤礽的事儿,却也觉得,派他出使俄罗斯,是一个很合适的差事。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下着毛毛细雨,皇上在文华殿举行经筵,然后召集大臣们议事,一干大臣,一众皇子们捧着自己加班加点写好的章程,听到皇上的决定,呆住了。   皇上您说什么?   派大阿哥胤禔出去?   皇上面色不变,语气不急不缓,“朕决意胤禔。诸位爱卿还有何意见?胤禔此去,不是正规国家交往,也不是使团,是他的半个人行为。”   半个人行为?皇上您这是要把大阿哥“发配”到俄罗斯?   大家伙儿更是震惊。   四爷和诸位兄弟们对一个眼神儿,发现他们也都没有想到,更奇怪了。前两天他们才和大哥,二哥联系上,说要帮忙把他们的寿礼送上,二哥还没回复,大哥直接气冲冲地回绝“不需要”。   难道大哥早就知道,他会被汗阿玛放出来?   不怪忽四爷他们这样想,实在是,谁能想到?   这下子,他们本来想要举荐九阿哥胤禟的事儿,就要放弃了,总不能去两个阿哥,而且,大哥去是被“发配”,九弟去算什么?   乾清宫偏殿里头静得很,皇上笑眯眯脸,“李光地拟制,胤禛去宣旨。”   四爷……   四爷迎着诸位兄弟谴责的目光,是真的冤枉。   他和大哥根本没有私下来往,更不会去举荐大哥去俄罗斯。   他根本就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忘记了大哥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四爷冤枉,但他还不能拒绝,也无从解释,再说他的性格也不是会解释的人,他人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冷着一张脸不吱声。   好在皇上还有“良心”,在他们要退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句,“都看你们四哥做什么?这是朕和弘晙决定的。”   …………   不下于平地一声雷,一个个都好像动作静止了一样呆在那里。   皇上和弘晙决定的?   娘幺。   四爷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冤枉了,这是他儿子,他能怎么着?乖乖的去宣旨呗。   其他皇子一点儿也没觉得冤枉了四哥,弘晙侄子还小,又那么可爱,他们不舍得对弘晙侄子摆脸色,不对四哥发泄出来,对谁发泄?   四爷……对,你们说的很有“道理”。   …………   四爷领着人大大方方地出来宫门直奔大阿哥府上,朝野上下有关大阿哥去俄罗斯的事儿,也传了开来。   大清国派人去俄罗斯,既有弘晙阿哥惹事的偶然,也是一种必然。   这些年来,俄罗斯大君王几次派人来大清,如果仅从每次出使的目的、从训令所下达的具体任务看,俄罗斯大君王的外交攻势几乎次次都以失败告终,但如果放宽视野,则会发现,他其实已经是成就非凡。   大清和俄罗斯签订尼布楚条约的时候,俄罗斯对大清知之甚详,还会借助葛尔丹一方给大清施加压力。但是大清对俄罗斯几乎一无所知,和谈的时候,只能依靠两个洋人传教士在中间周旋,这是一个教训。   现在皇上暂时没有西边的大患之忧,国库又有了银子,儿子们之间也不闹腾了,他自然有精力去处理其他看似不紧要的事情。   面对俄罗斯如此猛烈的外交攻势,对大清如此浓厚的“兴趣”,大清国上下就算对俄罗斯没有知识兴趣、也没有资源交流的需求,更无权力扩张之类的欲望,甚至这个邻国存在与否似乎都无关紧要,但是,咽不下这口气。   朝廷上下都认为皇上做得好,做得对,反正皇上有了决定,不管他们心里作何想法,总归是都接受。   其实,皇上决定派遣大阿哥胤禔去俄罗斯,最震惊的人,也是大阿哥胤禔。   大阿哥胤禔已经做好了被圈禁到死的准备,安心在府里生娃养娃,繁衍子嗣,哪知道还能被放出去,还是去大老远的俄罗斯?   大阿哥胤禔的第一个想法,也是,他汗阿玛连他在府里生娃养娃也容不下了,嫌弃他孩子多浪费米粮了,要把他们一家流放了。 第44章   流放地点还是北方的苦寒之地, 大雪连绵, 万里不见人烟,   大阿哥幻想着一家人埋骨他乡,大雪山地底下,面色无比的悲戚和伤心。四爷宣读完圣旨,望着这样的大哥, 心里一酸。发现大哥一脸呆滞,好像是即将赴刑场一般, 赶紧喊两声。   “大哥?”   “大哥?”   大阿哥清醒过来, 发现四弟手捧圣旨等着他接,动作缓慢地爬起来,却是没有接。   “四弟,大哥和你大嫂去, 几个孩子还小,你帮大哥和汗阿玛求求情。”   四爷愣怔。   “大哥, 你是去办差,大嫂去做什么?”   大阿哥忽然来气,“办什么差,不就是被发配吗?大哥和你大嫂是夫妻, 将来死了埋一块儿,可是孩子们才多大点儿?汗阿玛也忍心?你们也忍心?”   四爷也来气,“不管怎么说都是办差,只能大哥一个人去。”   大阿哥那个气,一把接过圣旨揣怀里, 也没起来,反而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   “汗阿玛啊,儿子错了,儿子认错了。儿子不当太子了,儿子只求您放过儿子一家人,儿子只有八个女儿,八个儿子,吃的不多……汗阿玛啊……”   “汗阿玛,儿子认错了,儿子求您了……”   大哥这都是哭得什么?四爷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待要说话,发现侄子侄女们都默默掉眼泪,大嫂也是哭得无声无息,府里的下人就那么几个,而他的大哥……   穿着一身儿旧旧的衣服,虽然圈禁的日子并没有让大阿哥疏于锻炼,身体还是挺拔健壮,魁梧有力,但是看起来精神气对比以前少了一半儿,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府里也是一副破败的迹象。   这才几年?   “大哥,你是去办差,办差办的好,还可以回来京城,若是立下功劳,汗阿玛或许会给你恩赏,大哥,你振作起来。”   “大哥……”   四爷因着大哥的境遇心里有感,难得这般劝回人,可是大阿哥却是完全不相信他还有办差的机会,听听汗阿玛当年骂他的那些话儿。   “办什么差啊?我走了,这一个府,不就是完了?还不如跟着我一块儿走,将来都埋到大雪山地下,干干净净的,一了百了。汗阿玛啊,求您放过儿子一家老小,您把我们送回长白山老家啊汗阿玛……”   送回老家,白山黑水之间做个猎户讨生活?四爷真心无法想象当年那个勇猛地冲锋陷阵,杀敌无数的大哥,会变成这幅模样,一个整天担惊受怕的“惊弓之鸟”?   “大哥你起来!”四爷突然怒火勃发,也不知道是打哪里来的火气,反正亲眼目睹大哥因为一个“太子之位”变成今日模样,四爷非常的气怒,“大哥你起来!”   “俄罗斯,你不知道吗?我们北边的国家,你还和他们交过手,你还说过他们的火器好,说他们的骑兵好。”   “如今汗阿玛派你去俄罗斯,是因为我们兄弟中就你对西部和北方边境最熟悉,就你身体最好,能适应那里的气候,还对军事情况,打探消息最擅长,汗阿玛是派你去办差,你知道吗?是办差!”   四爷抓着大哥的双肩,几乎是大吼出来最后两个字,汗阿玛是派大哥去办差,大哥是最合适的人,四爷不管其他原因,此时此刻,他只想让大哥相信,他有能力,他是被派去办正经差事。   大阿哥被四弟吼愣了,脸上眼泪鼻涕纵横,呆呆傻傻地重复,“派大哥去办差?”   “办差。”   “不是流放,办差?”   “不是流放,办差。”   “办差?哈哈哈,办差,哇哇哇汗阿玛啊,汗阿玛啊……”   大阿哥一动不动,呆呆愣愣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不是做梦后疯狂地大笑,然后放声痛哭,实在是不敢相信汗阿玛还会派他出去办差。   “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天理国法,皆所不容。”   “胤禔镇魇皇太子及诸皇子,不念父母兄弟,事无顾忌,万一祸发,朕在塞外,三日后始闻,何由制止?”   八旗护军参领八人、护军校八人、护军八十人在府中监守,皇上还不放心,加派贝勒延寿、贝子苏努、公鄂飞、都统辛泰、护军统领图尔海、陈泰,并八旗章京十七人,更番监视自己,最后一道严谕,“如果谁玩忽职守,将遭到灭九族之灾。”   “办差,哈哈哈哈,办差……”大阿哥哭哭笑笑的,状似疯癫了一样。   四爷眼见大哥这个情形,心里复杂难言。直起身正要叮嘱大嫂几句话,大阿哥家的弘昱领着弟弟妹妹们走了过来,满脸泪水地行礼,“四叔,阿玛是去办差吗?”   “是去办差。差事办完了,就回来。”   四爷望着自己的侄子们,想起儿子周岁抓周宴上,弘昱侄儿少年意气风发的面孔,心下凄然,从怀里掏出来两张银票递过去,“弘昱在府里照顾好你额涅和弟弟妹妹,你阿玛出去办差不用担心。”   弘昱望着银票刚要接,却有突然缩回来手,“四叔,谢谢四叔。阿玛不会让我们要的。”   “你只管拿着,你阿玛会同意的,放心。给你阿玛置办一些行礼也是需要银子。”   四爷执意给了两张银票。   大哥一家人圈禁在府里,一言一行都受到监守之人的看视,吃穿用度什么都需要打点,大嫂没有多少嫁妆,大哥当年那点儿家底子还能剩下一半就不错了,日子真心难熬。   从大阿哥府上出来,四爷望着湛蓝的天空,自在飘荡的白云,想起自己儿子,自己的一大家子人,一颗心沉入谷底,却是越发坚定自己的信念。   成王败寇,他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春日里的阳光明媚,春风和煦,不需要做事的八旗子弟,一个个嘿哈嘿哈地念书训练,需要做事的人,或者读书要科举的人都各自用功努力。   谁都没想到四爷去宣个旨意,会有这番感悟,应该说,一帮子兄弟,谁都没想到大阿哥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九阿哥依旧对皇上没派他去俄罗斯,出人意料地派了大哥的事儿耿耿于怀,弘晙侄子能知道什么道理,就算是他提到了他大伯,那也是皇上做的决定,估计皇上早就有要放大哥出来的意思。   “不行,我不放心,大哥去了,能看出来什么?”九阿哥越想越烦恼,他希望俄罗斯和大清的贸易往来越多越好,可是大哥一个武人,肯定是不会朝这方面想的,“我要去找汗阿玛。”   他站起来说去就要去,被八阿哥胤禩喊住。   “你去找汗阿玛,不如去找几个你熟悉的人,跟着大哥一起去。”   “对啊,九哥,八哥说的有道理。”十阿哥胤俄听了八哥的话也有了主意,自从八哥和九哥一高兴给他还了欠户部的银子,十阿哥现在是吃嘛嘛香,阿哥中的第一快乐人,就听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九哥你去找汗阿玛,不如去找弘晙侄子。”   九阿哥胤禟本来因为八哥的提议动了心,派几个商者跟着大哥,和他自己去一样。但是他听了十弟的提议却又忍不住训一句,“乱说什么话?”   “弘晙侄子一个小娃娃,能知道什么事儿?”   弘晙侄子得宠,可他们兄弟们都自觉地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扰他,胤俄的提议让八阿哥也皱眉,不过他另有看法,“这些走商方面的事儿……九弟你要去和大哥好好说说,八哥--陪你一块儿去。”   八阿哥说着话也放下茶杯站起来,十阿哥望着两个哥哥的背影着急地大喊,“汗阿玛只说让大哥去办差,没说我们可以去探视。”   九阿哥气自己的笨弟弟,转身拉着他一起,“我们不是去探视,我们去和大哥商量出发去俄罗斯的事儿。”   十阿哥挣脱不开,大声嚷嚷,“八哥,九哥你们去就是了,干嘛拉着我?”   “因为你的身份最好用。”   十阿哥的母亲乃是出身大清开国五大将军之一的钮钴禄家,外祖遏必隆不光是先皇帝的亲表兄,还是皇帝登基时候的辅政大臣之一,还有一个姨妈是孝昭仁皇后。所以他在一众阿哥里面,算是出身非常好的一个。   八阿哥直言不讳的一句话让十阿哥没得反驳,据说看守大哥的人里面,确实都和钮钴禄家有关系,反正要给他一个面子就是。   哥仨别别扭扭地结伴朝大阿哥府上逛来,不知道迎接他们的是怎样的一种冲击。   乾清宫西偏殿。   弘晙阿哥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大船模型,自从被亲玛法数落一次后,弘晙阿哥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想去上课就折腾他的大船模型,或者去和雷金玉师傅学画图。   皇上的生辰在五月初四,今儿三月十九,上下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弘晙阿哥还想提前完成,给阿玛额涅,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也做几个小船模型。   乾清宫的宫殿太监,皇上最近新宠的近侍魏珠在一边打下手,及时给弘晙阿哥递个用具,送杯温水,提醒他时间到了要去休息一会儿……   几位大臣进来,一眼瞧见弘晙阿哥肉嘟嘟的胖脸上认认真真的小表情,都是打从心眼里笑哈哈。   一身儿大红小马褂,头戴黑色红宝石的瓜皮帽,白玉一样的面孔,眼睛望着他的小模型目不转睛……   整个四九城,和弘晙阿哥一样聪明可爱的小娃娃,还真没见过第二个。一伙儿大人们想想自家那些只会闹腾的儿孙们,都很理解皇上喜欢把弘晙阿哥呆在身边的那份儿喜欢。   行礼,奏事。   “启奏皇上,有关皇上万寿节宴请百岁老人之事,臣有异议。”   礼部侍郎蔡珽举着被皇上直接驳回的折子,再次劝说,“皇上冲龄即位,平定三藩叛乱,三征葛尔丹,讨伐俄罗斯大胜雅克萨,数十年如一日地爱民勤政,当千古一帝。”   “纵观历朝历代帝王,哪有皇上这样的寿数和功绩,哪有比皇上在位时间长的帝王?臣等要给皇上办一个前所未有的寿宴,恳请皇上答应。”   皇上端坐御案,在心里摇头,不明白这都瞎胡闹什么?   他也就那天和老臣们聊天的时候说了一句,每年过大寿不外乎什么祭天地,祭大庙,受百官朝贺,听万寿无疆的颂词之类,没有新意,自觉年龄大了,想把一些老臣们,附近的老年乡绅们聚到一块儿说说话,聊聊天。   哪知道马齐传话给礼部,礼部直接就给拟个名单,不光有几十个老臣子、老乡绅,他们把皇上随口说出来的话看成大事来办。   礼部的人一起递上来一道奏折,说什么自古以来,当皇上的都说尊老敬贤,可是都光说不做。当今皇上,身体力行,堪为后世之典范……。   几十个人参加太少了。干脆,在京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全请,外地的老人由各省大员代表皇上宴请,让全国的老年人,都沾沾皇恩雨露。   皇上那个懵啊,一些养老的老臣子到他跟前都还是放不开,其他的老人到他跟前,能说什么话?还官民不限?   皇上直接原折子批都没批,严肃地驳回,哪知道礼部的人好像找到了什么大事儿可做一样,一定要劝说皇上答应。   “请来上千名老人,整个畅春园都宴请不下,宴席的彩棚要一直搭到西直门,劳民伤财地折腾什么?”   “朕年龄大了,就想和一些老臣说说话,你们请来上千名老人,怎么招待?”   皇上重礼仪,好面子,把人家百岁老人请来给自己过大寿,他肯定要挨个地亲自敬酒,一千名老人,敬完酒这大寿他也不用过了,直接累趴下,皇上虽然也喜欢好名声,做些个漂亮事儿天下人看看,可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非常不好。   “乡下的老人,在家里含饴弄孙多好,大老远的进京,到了朕跟前还不敢说话,年龄大了要注意养身,宴席吃不到几口,美酒不能喝,你们这不是折腾人家吗?”   “这事儿就这样定了,都退下。”   皇上心意已决不想再听礼部的强词夺理,等他们都退下后,自个儿来到乖孙孙跟前,用茶,用点心,瞅着完成一大半的大船模型,清闲,自在。   弘晙专心做事儿的时候心无旁骛,皇上和大臣们的议事他都没听到,全部心神都放在自己的大船模型上。   现在已经可以大致看到大船模型的大致构造,因为弘晙阿哥已经开始准备船上的小零件儿。   皇上越瞧越是新奇,大船他见过不少,东西方的大船模型他也有收藏一些,可是乖孙孙的这艘大船,他是真觉得,没见过。   首先船上都没有船夫和水手,没有船夫和水手,船怎么移动?皇上好奇。瞧着乖孙孙的小胖手抓着一个组装好的小部件琢磨着该怎么安放,心神被吸引,也跟着开始琢磨。   乾清宫偏殿里头安静得很,人人都屏住呼吸,用比平时还轻的动作活动,即使他们知道小主子不会被他们的动作打扰。   另一头,四爷从大阿哥府出来,让人给自己福晋送个信帮帮大嫂,回来户部的路上被礼部的人截住。   礼部侍郎蔡珽,皇上最近的宠信大臣之一,四爷一直想要拉拢,但是他端着一个清高文臣的架子,不理不睬不回应,四爷也就放弃了,哪想到今儿对方主动来找他。   “参见四爷。”蔡大人规矩地行礼。   “蔡大人免礼,有事请讲。”四爷也严肃着一张冷脸。   两个人都选择忘了之前的“来往”,公事公办。蔡大人把折子给四爷看,想让四爷帮忙劝说皇上改变主意。   四爷面色没有变化,心里却是暗自生气。   排场奢华、贪图虚名……在四爷的眼里只有四个字“劳民伤财”,可是他不能这样说。   礼部是为了显示皇上的功劳,显示皇上爱护老人的圣君行为,为皇上过大寿。   四爷的脾气,你要他说“这主意好,普天同庆,万民同祝福……”他也说不出来,在肚子里琢磨一番,慢悠悠地开口。   “尊老敬老,乃人之常情,常理,邀请京城附近的老人们赴宴彰显皇上和朝廷对敬老的重视,很好。天下耆老,年六十五岁以上者,官民不论……恩隆礼洽,为万古未有之举。”   “不过,既然皇上体恤老人们,不想他们劳动,本王觉得,确实不好兴师动众。”   雍亲王先夸后贬的一席话,不光不想帮忙,还给他们定了一个“兴师动众”,不体恤老人的名头,蔡大人顿时明白,四爷就是四爷,冷面四爷,四爷不会因为想要拉拢他去说违心之语。   蔡大人觉得他来找四爷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打个哈哈退下,决定去找八爷,九爷他们。   八爷,九爷他们,啊哈哈哈。   去了一趟大阿哥府上,冲击太大,还没缓过劲儿来。   八阿哥眼睛湿润,把眼泪逼回去,慢慢开口,“现在大清和俄罗斯的冲突,矛盾,贸易……都已经存在,想要不来往不可能。既然来往无可避免,大哥走这一趟,很有必要。”   九阿哥对此比其他人的认识深刻一些,“大清和俄罗斯,是两个大国。偏偏还紧挨着,虽然中间存在一个辽阔的区域,喀尔喀蒙古,可是喀尔喀蒙古不说已经归属大清,就算不归属也构不成阻碍。”   十阿哥咋咋呼呼,“距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冷。在根特木尔叛逃事件之前,谁知道还有那么一个国家。”   八阿哥眉头一皱,“现在都知道了。那俄罗斯,一开始对我们大清也不了解,派了好几次人来大清,慢慢地加深了解,我们现在就是学着人家之前的方法。”   “去看看人家的文化,人家的宗教,医术,火器……将来有更多的大清商人去俄罗斯做生意,作为朝廷,怎么可能不了解这些?”   “对。”九阿哥重重地附和,顺便训一顿弟弟,“十弟你就太懒了,太爱玩了。你看看弘晙侄子,弘晙侄子也爱玩,可从不耽误学习。”   “你欠户部的银子,这次八哥和九哥一起给你还上,你以后可不能再大手大脚地养戏子,包场子。再欠户部银子,等下次四哥再找你追债,四哥肯定就没这次的好说话。”   提起弘晙侄子还好,十阿哥喜欢弘晙侄子,提起四哥,十阿哥一肚子火气,“那四哥能怎么着?能把我赶去睡大街不成?”   “这还是亲哥哥,一点儿情面也不留,其他人都欠户部银子,都可以分期来还钱,就我,他非要我一次还清,我哪里来的银子?我要有银子,我还会去户部借吗?”   十阿哥想起自己被四哥追债的经历就气愤不已,太过分了四哥。八阿哥轻轻摇头,“谁叫你是弟弟,那是我们四哥?”   四哥就是这样的人,其他人犯错儿,他还能公事公办,越是亲近的人犯错儿他越生气。   “不过九弟你也不用担心,这以后,谁再想和户部借银子花,估计是不可能了。”   九阿哥哈哈哈笑,因为大哥府上的事儿引起的郁闷终于消散了一些,“可不是这么说?四哥管户部,你要借银子,哈哈哈,十弟你要能借来银子,九哥佩服你,保证一文不少给你还上。”   十阿哥……看看八哥,看看九哥,那个气啊。   “你们都欺负我。”   “四哥嫌弃我笨,欺负我也就罢了,你们也欺负我……”   “就欺负你,怎么着,要和你九哥打架?”九阿哥一点儿也不撒谎,就喜欢欺负十弟。   从小被“欺负”到大的十阿哥眼眶发红,拉开架势就要来一场耍无赖,让他九弟再给他一张银票安慰安慰,蔡大人突然冒了出来。   十阿哥被蔡大人的出现吓到了,立马变回平时的俊秀阿哥模样,文质彬彬的斯文有礼。   蔡大人也被阿哥们的“活泼闹腾”吓到了,准备好的话儿卡在喉咙里,平时的风度翩翩都没了。 第45章   …………   场面一时尴尬, 四个人一时相对无言, 还是八阿哥的反应最快。   一阵更显尴尬的寒暄后, 四个人来到一家茶楼坐下说。   蔡大人缓一缓受到惊吓的心情,把自己的目的慢慢道来:“事情就是这样,臣和礼部其他大人,想请三位阿哥帮忙劝说劝说。”   劝说皇上?直觉不是好事儿。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起看向他们八哥, 对于这些文臣,还是八哥最在行。   八阿哥笑容温润, 接过蔡大人的折子看完, 笑容也没变化,抬头看蔡大人一眼,发现他眼里实实在在的不懂,还是温文儒雅地笑。   礼部的人讨好皇上习惯了, 以为皇上还是那个贪图好名声,一个劲地显示文治武功的皇上。   这也没错儿, 皇上确实还是那个皇上,可是,时局变了。   “蔡大人既然来问我们……本阿哥的意思,也是遵从皇上的意思来。”   八阿哥的声音也是温润如玉。   蔡大人听懂了, 八阿哥这是拒绝?却也听糊涂了。   四爷不喜欢这类的活动他可以理解,怎么八爷也一脸的拒绝?蔡大人起身行礼,真心请教,“还请八爷明示。”   八阿哥内心里摇头,看在以往的来往上, 面上还是笑的斯斯文文,礼贤下士,“蔡大人把该做好的事儿,做好即可。”   …………   简单一句话,还是时局变了。   蔡大人等礼部一干人不明白,他们对皇上心理的把握哪里出了错。大清国有了牛痘防御天花,火器有了改进,国库里有了银子……现在皇上都有心思要整治水师,派人去俄罗斯了,哪还需要敬老宴,千叟宴这样的方法去拉拢民心?   如果是以前皇上推脱几次答应也就答应了,甚至推脱都不会推脱而是非常积极;现在皇上说不办,那就是不办,再去恳请,那就是找骂。   蔡大人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八阿哥领着两个弟弟出来茶楼,内心里感叹颇多。   皇上都能因为弘晙侄子的一句话把大哥放出来,以后有弘晙侄子呆在皇上的身边,这些虚头巴脑做名声的事儿,估计都不会有了。   抬头仰望蓝天,蓝天白云好不自在,八阿哥第一次感受到,身为皇家子孙的那份儿安全感。   康熙五十二年的三月份,四九城发生了好几件“大喜事儿”。   皇家儿孙们一起种痘完成,圆满成功;四爷和四福晋一夜年轻十岁,四九城人人羡慕。   弘晙阿哥打了俄罗斯大力士,皇上要正式回应俄罗斯外交事宜;大阿哥被放出来,抹抹眼泪积极地准备出发去俄罗斯的事情……   还有皇家的二十二阿哥出生,皇上六十岁的人了又做了一回父亲。   还有四爷在自己新建成的圆明园宴请一家人,皇上和一伙儿闹心儿子们哈哈哈地用了一次热闹的烧烤。   烧烤还是自由式蔬菜烧烤,皇上也觉得这样的自在烧烤有趣儿。青菜白菜,韭菜蘑菇等等蔬果洗的干干净净的,摆放整齐,一眼看去就是逛菜市场的感觉,满满的诱惑和视觉、心灵满足感。   自己想吃什么烤什么,想用什么口味自己搭配调料,想吃多少烤多少,而且都是素菜,边烤边吃边聊,悠闲放松,也不怕吃多了油腻不好克化。   “这个辣椒粉,是不错。”   皇上真切地感受到辣椒粉的妙用,怪不得大人小孩都喜欢。   被辣的面色发红,两眼发直,越吃越辣,越辣越是想吃,完全忘记了要养生的事儿。   四爷看一眼,皇上手一抖又一抖,这几串儿韭菜要放多少辣子粉?   担心老父亲的肠胃受不住回去闹肚子,也不想阻拦他难得的兴致,四爷把自己烤好的一串微辣的韭菜递过去,“汗阿玛尝尝儿子烤的韭菜。”   皇上自己的还没烤好,顺手接过来一尝,发现了其中的“猫腻”,不满意,却也笑了笑没说什么。   一众兄弟暗自看一眼四爷,对四爷那是真心佩服。四爷面若平常,把皇上的韭菜烤好自己也不敢吃,全递给十三弟和十四弟,立马引来两个弟弟特“感激”的眼神儿。   这辈子能吃到汗阿玛和四哥一起烤的食物,此生无憾了有没有。   就连诚亲王也看不过眼,伸手抢了一串“皇上和四哥”亲手烤的韭菜。   被辣的嘴歪眼斜,眼泪直冒也不舍得放下。   四爷……你们开心就好。   开心!四哥你再烤两串青椒和豆腐,我们更开心。   四哥……两串冷眼。   一伙儿兄弟哈哈哈大笑,四爷这边其乐融融,还真有几分普通人家父子闲聊闲吃的热乎劲儿。   小四爷那边,那才是彻头彻尾的高兴欢乐。   “弘晙哥哥--鸟--鸟--”   “好,弘晙哥哥爬树,给你们抓小鸟儿--”   “看弘昂哥哥给你们表演‘孙悟空大闹天宫’--弘晙弟弟,金箍棒上来--”   “来了弘昂哥哥。”   “哇哇哇,大哥偷我的蘑菇,哇哇哇,我要告诉弘晙哥哥--”   “莫哭,弘晙哥哥这有刚烤好的蘑菇。”   …………   亲阿玛办的宴会,弘晙阿哥是小主人,自然要照顾好每一个堂哥堂弟,要小鸟儿给小抓鸟儿然后玩放飞,要耍孙悟空给准备“金箍棒”,弘暾弟弟被偷了蘑菇大哭大闹,立马把自己刚烤好的蘑菇送上……   整个宴席间,几十个皇家小娃娃发现阿玛今儿都没有约束他们,精怪地放开自己,在弘晙阿哥的带领下各种闹腾,玩游戏打架的哭声笑声,声声震天响。   用他们阿玛的话说,这亏得是难得一次,还有弘晙侄子给照顾着,要他们自己看着,一准儿烦的脑壳疼。   皇上本来想和孙子们玩乐玩乐,眼见这个情形也被吓得望而却步,太能闹腾了有没有。   老人家年龄大了胳膊腿儿不利索,精力也赶不上,吃好喝好恰好午休时间到了,自去里间休息。一众皇子们不过瘾,继续喝酒烧烤唱歌。   临时的俄罗斯团队办事处,大阿哥收到四弟派人送来的一大包烧烤,招呼同伴们来用,结果自己刚吃一口就被辣的差点儿吐出来。   “这什么这么辣?”大阿哥举着烧烤串儿观察,不认识。   一位九阿哥派来的商者立即回答:“这是辣子粉,大爷。”   “就是四川的辣子,磨成粉。”   四川的辣子,磨成粉?大阿哥还是不明白。   一向节俭的四弟怎么变得这么会吃了?都吃到四川去了?   环视一圈儿,发现每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边吃边兴致勃勃地讨论他们也举办一次素菜烧烤,恍然惊觉这个辣子是现在人人都吃的新鲜物儿。   大阿哥一串烤茄子吃完,回味嘴里的辣味儿,也不知道是辣的,还是伤心的,眼睛湿润了。   出来府里才发现四九城变了,皇上变了,兄弟们也都变了,可是此刻大阿哥眼里,最大的变化不是四弟的脸和那个神奇的去疤药膏,而是辣子。   而是这个红果子。   辣辣的,酸酸的,好吃,他一家人都没吃过。   …………   大阿哥出来后发现世界大变,伤心地落泪,还在圈禁中的二阿哥胤礽,当然更是难熬。   老大都被放出去了,不管是被发配到俄罗斯还是英吉利,总归是出去了,不再是天天呆在一个府里对着四四方方的蓝天,整个人都废掉了。   胤礽也不发疯了,一个人呆呆傻傻、安安静静地望着咸安宫的一颗桃花树,不言不语。   二福晋听到忠心的丫鬟来禀告弘皙又不安分,沉默,听到雍亲王在圆明园办宴会招待皇上和一众皇子皇孙,心里一沉,出来一看,果然……   远远地看着胤礽的背影,二福晋捂着嘴,无声地哭出来。   不管他曾经怎么样闹腾,怎么样作天作地地伤她的心,到了患难之时,终归是夫妻,结发夫妻。   作为夫妻,如何能看着他这般寂寥落寞?二福晋再看看自己唯一的女儿,正值青春却随父母一起被圈禁的女儿,默默做了决定。   …………   皇上从圆明园烧烤回来,很开心,一夜好眠,第二天上朝,和群臣玩玩“皇上今天抹了神药有没有”的小游戏,很开心。   下朝后用着茶点,准备经筵讲学,听到李光地说方苞答应他的要求了,更是开心。   皇上高兴的哈哈大笑,待李德全来禀告说二福晋感染了风寒的时候,直接吩咐一声让太医院赶紧去人。   二福晋是他的二儿媳妇,做太子妃管理宫务几十多年,很得皇上的心,皇上从没有因为二儿子的事儿牵连到二福晋的身上。   李德全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如果是其他人他也不会给通报。   皇上去文华殿,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去了咸安宫。   然后等到皇上回来,就听到二阿哥胤礽利用太医,朝外头给他的旧门人传递消息的事儿。   皇上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胸闷气短,把一干宫人吓得够呛,偏偏皇上还犯倔不让喊御医。   此时差不多巳时七刻,自鸣钟上的时候马上到午时,弘晙还没下课,皇上的身边只有李德全几个亲近的宫人。皇上泪流满面,吩咐谁也不许声张,更不许告诉他的乖孙孙,只让人把他的奶兄弟曹寅喊进来。   曹寅,出身上三旗的正白旗包衣世家,母亲是皇上奶嬷嬷的其中一位,孙嬷嬷,父亲曹玺为人忠实勤奋,办事利索,早些年就因为积劳成疾去世于任上,皇上对他这位奶兄弟可谓是荣宠有加,信任有加。   青年时代文武双全、博学多能而又风姿英绝,二十多岁时被提拔为御前二等侍卫,兼只有皇亲国戚才担任的正白旗旗鼓佐领。再后来是一路高升,苏州织造,江宁织造,与内兄李煦轮管两淮盐课,钦点的巡视淮鹾,两淮巡盐御史……   去年开春进京叙职,因为四爷清查亏空一事拖延,又因为皇上的庇护留在京城,一直没能及时回去南方,哪知道患了一场痢疾大病。   亏了他在京城,皇上及时派人送去治疗痢疾的金鸡纳霜,救回一命。   曹寅觉得这是老天爷饶他一命,这要是回到南方患了痢疾大病,就算皇上八百里加急送药,也来不及了。再加上皇上的六十大寿,干脆就留在京城了。   此刻他正和同僚一边走一边聊,还没出宫门,听到乾清宫宫人来喊,面上没有表露,抬脚就跟着宫人来到乾清宫。   进来乾清宫,果然就看到皇上一副大为伤心的样子。   “不管什么事儿,总会解决。大悲伤身,皇上你可千万要保重自己。”   曹寅一边安慰皇上,一边因为皇上的眼泪,自己也是眼睛湿润。   皇上倒像是自己想通了,也没提自己的伤心事,问道:“子清总说自己是捡回一条命,和朕细细地说说。”   曹寅心头一跳,心里琢磨语言,面上带上一抹笑儿,“皇上,您问臣这个,臣倒是真能好好说说。”   “臣研习儒释道三家,最近有所悟,就是从这次的病上面。皇上您说巧不巧,臣本打算六月份回南方,您说九月份小四阿哥的剃头礼,还有生辰礼,让臣留下来观礼。”   “后来雍亲王清查亏空,臣自知自家情况,一直没有颜面回去,臣常常想,若是臣去年六月就回南方,在南方患病,从京城到南方那么远……现在臣自己清查自家,把欠款还上,也是从这里而来。”   皇上听了默默地不说话,曹寅也不敢打扰他,过了好久才看到皇上轻轻点头,情绪缓和了很多,“子清做的很对。”   “富贵留不住,还是要子孙上进,才是正理。”   曹寅听到皇上开口,心里头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臣谨记皇上教训。”   “只求皇上,等臣的孙子长大,给小四阿哥做哈哈珠子。”   皇上果然笑出来,“你这脸皮越发地厚了,你那孙子还没出生,就要给我乖孙孙做哈哈珠子?”   曹寅也是嬉皮笑脸,“皇上您先答应,臣总觉得,我那孙子,跟着小四阿哥,肯定能养得住。”   “行,朕答应你。”   皇上一直把曹家当成亲人一样,如今曹寅做事果断,清算家产还上亏空,他也可以放心了,知道他是担心他自己走了后子孙没有庇护,想起刚刚牵挂乖孙孙不敢和以往那样沉浸在伤心里,很是理解为人祖父的,一颗老人的心。 第46章   不过皇上也忍不住笑话他的发小儿好友, “恐怕到时候, 你那孙子, 和弘晙一样,学的一身纨绔气息,你可不能和朕哭鼻子。”   曹寅大人哈哈笑,笑容释然, “臣保证不哭鼻子,臣这次, 经历生死, 是真的想通了。”   “哦?”   皇上挺好奇,他这个奶兄弟虽然学富五车,能力卓绝,可却一直纠结于汉臣看不起他满洲包衣的身份, 满臣看不起他文人汉臣的身份,八旗包衣看不起他不能“同流合污”的清高劲儿, 常年走路都不敢抬头,这次是真想通了?   “真的想通了?”   “想通了。”   曹寅大人表示自己真的想通了,“臣就一个儿子,如今儿子估计也就能养住这一个儿子, 臣只求他快快乐乐地长大,一生安康。至于臣自己,臣就是大清国一个普通子民,一个普通的大清臣子,皇上的臣子。”   皇上微微眯眼, 发现他话都是出于真心,一时也是感叹,“子清这话说得好。”   “朕为元首,臣为心腹。你曹子清可不就是朕的心腹大臣?将来啊,你的小孙子和我的乖孙孙,一定是你和我一样。”   “臣谢皇上。”   …………   皇上和发小好友曹寅一番谈心,心情好了很多;曹寅想到皇上的话,对未来也是充满期待。   等到曹寅出宫,弘晙中午下学,他发现玛法的表情中似乎有一丝丝不大对劲,眼神儿疑惑,奈何皇上不想说给他听,催着他去午休。   “弘晙先去午休,玛法还有事儿。”   弘晙不乐意,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有小大人的担忧,“玛法和弘晙一起。”   亲玛法心里一暖,“玛法年龄大了觉少,睡两刻钟就够了。弘晙先睡,玛法待会儿睡。”   “玛法要记得睡哦。”弘晙阿哥非常不放心他的玛法,学大人说话学的有模有样,“玛法不睡,弘晙担心玛法会睡不着哦。”   皇上登时笑出来,“还‘玛法不睡,弘晙担心玛法会睡不着哦’?玛法知道了,为了我们弘晙阿哥能睡的和一头小猪一样,玛法一定午休。”   小猪?弘晙郑重说明,只是因为困倦长长的眼睫毛下垂显得“气势不足”,“弘晙不是小猪啊玛法。”   皇上瞧着他的小模样心软成一片,“不是小猪,是小老虎。” 弘晙阿哥喜欢小白虎熟悉的人都知道,“玛法的‘小老虎’快去打盹儿。”   小白虎不打盹儿……弘晙想再说几句话,撑不住困意自去洗漱午休;皇上瞧乖孙孙闭眼就睡的香甜,情不自禁地笑,剩下那点儿郁结消散。   等到皇上出来小暖阁来到东偏殿,已经恢复了作为皇帝的精明和果决。李德全来禀告“简亲王雅尔江阿、多罗贝勒满都护、宗室一等公楚宗、辅国公阿布兰……求见”,皇上眉眼一冷。   “宣。”   简亲王雅尔江阿,多罗贝勒满都护,宗室楚宗,一等公阿布兰……都是负责看守咸安宫的大臣,皇上倒是要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来。   “参见皇上。”   “起。”   几位八旗大臣将领起身,瞧着皇上的面色,没看出来什么,心里更是担忧。   简亲王雅尔江阿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更是担忧。   出身于太==祖皇帝的同母弟弟舒尔哈齐那一支,一直备受皇上信重,也知道皇上把看守咸安宫任务交给他,本身就是信任。可他想起自己查到的事实,忍不住就是心里一叹。   缓缓心绪,出列奏道:“禀皇上,臣等人查到的情况是,这件事并不是二阿哥所为,二阿哥事先也全不知情。”   “二福晋担忧三格格的未来,故意染上风寒……想要恳请皇上给三格格安排婚事。弘皙阿哥急于联系外面,经常给二福晋看病的太医贺孟頫同情二阿哥,帮助弘皙阿哥传递一封书信。”   “贺孟頫心里害怕露了行迹,辅国公阿布兰在他出府搜身的时候截获书信,二阿哥--为了二福晋和弘皙阿哥,要一个人担下来。”   皇上微微愣神,只是这一丝丝“愣神”快速消失,快的让简亲王觉得自己眼花。   一个是为了女儿的二福晋想要拿命拼一次,一个是年轻无知的弘皙要仓促之下利用太医和门人联系,一个是为了妻子儿子要承担责任的儿子,皇上得知“真相”,没有伤心也没有失落,反而很平静。   如果胤礽连这点儿担当都没有,也不配做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这是皇上此时唯一的想法。   皇上还是面色平静,让人猜不出来他的打算。   “书信在哪里?”   简亲王从怀里掏出一卷小小的书信,递上去。   书信是用明矾所写,一般称呼为矾书。所谓的矾书,也就是用白矾溶解在水中,然后用毛笔蘸着白矾水写字,等写完后晾干,字迹就消失了,再浸泡于水中,字迹就会重新出现。   这个时候的密信一般都是这样写,还有一种就是用米汤写字,效果大体一样。   皇上看着信上的字迹,确实是弘皙的字迹,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孙子,曾经非常欢喜于孙子也喜欢董其昌的字。   “暂时放弃再次请复立太子,请出府,俄罗斯、准格尔、关外……都可……”信是写给普度的,让普齐联系其他门人。   皇上冷笑。   普齐是皇上曾经非常宠爱的心腹大臣之一,当年普齐看压索额图的时候,将索额图硬生生地冻死,饿死在大牢里,胤礽见他一次打抽一次,每一鞭下去都见血,弘皙居然会去相信普齐?   “再去查普齐。”   “嗻。”   简亲王领着人退下去,皇上一个人沉思,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怒色。   皇上还是护短了,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儿子,孙子,他可以打,可以骂,但是不能容许其他人去算计,而且就凭普齐一个人,也没这个本事。   皇上想起当年教导胤礽的时候的自豪,想起当年弘皙也是挺聪明的,不明白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德全大着胆子进来,发现皇上面色哀戚,心里一突,故意笑眯眯着脸,“皇上,午时四刻了……”   皇上一愣,才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确实需要休息,不过他听着李德全话里头给他计时的样子,又笑骂了一句,“你这老奴才,倒是听那小家伙的话。”   乾清宫大总管·老奴才·李德全在心里松口气,却也不敢再多说,笑容谄媚讨巧,“皇上您明鉴。”   “行,朕明鉴。”   李德全对乖孙孙的态度皇上看在眼里,并没有计较。皇上起身去午休,李德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一次。   乾清宫里头祖孙两个都是一场酣睡,外头因为简亲王等人的迅速动作起来,雍亲王府,四爷收到他二哥给他传的口信,简直被吓呆了。   自从二废太子二阿哥被圈禁,时不时地就有人,比如二阿哥的死忠,坚持有嫡子立嫡子的汉家大臣等等,都去请再次复立太子,不是被贬官就是被下大牢。   皇上铁了心不想再次复立太子,谁去触这个枪头谁就是找死,四爷偶尔陪着皇上去咸安宫看他二哥,知道皇上心里对二哥有多爱,就有多痛恨,哪敢在这个时候凑上去?   可是他二哥传了口信出来,他也不能不管。   乌先生瞧着四爷的面色,知道四爷会帮忙,虽然知道这个事儿很麻烦,可还是感叹于四爷的心性,四爷到底还是顾念着兄弟的。   “四爷,乌某有个建议。”   “乌先生请讲。”   “乌某刚刚看到,府里热热闹闹的,马上就是大格格出嫁的日子,想起二福晋和三格格。二福晋爱女情深,二阿哥应该也是。”   四爷一愣。   二哥只让他帮一帮,也没说具体要怎么帮,估计二哥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他能帮多少帮多少就是。   四爷想明白了,乌先生回去休息后,他自己端坐思考整个事情。   普齐,四爷在心里念叨“普齐”这个名字。   普齐为了朝上爬那般残忍对待索额图,四爷看不上。普齐一直担心被二哥报复,巴不得二哥一家被永远地圈禁,怎么可能去帮助二哥?这就是一个套儿,他看见大哥出来,担心二哥也被汗阿玛放出来,设下的一个套儿。   可是弘皙偏偏上了套。   这里面自然还有其他人的参与,不可能是普齐一个人,四爷要琢磨透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的真正目的……   弘晙不知道这些朝堂上风云变幻的事儿,一觉醒来,发现玛法也是刚刚醒来,精神很好,心情也不错的样子,立即开心地扑了过去。   “玛法,玛法,我们出宫玩。”   亲玛法……气笑了,“今儿我们不出宫。”   “玛法啊--”他都乖了好几天了啊,弘晙阿哥想要出宫,“玛法我们去南城看看新的菜市场吧。”   “玛法不去。”皇上表示坚决不妥协,“玛法给弘晙找了一位老师,晚膳后来见弘晙。”   老师?   弘晙阿哥惊呆了。   他怎么又多了一个老师?   弘晙不乐意,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哇哇哇”不管弘晙阿哥怎么哭闹,他还是在晚膳后见到了自己的私人老师。   文化殿偏殿。   一位中等身高,气质儒雅,很有风骨的老人家在宫人的带领下,慢慢走近。   “草民方苞,参见皇上。”   方苞?弘晙瞬间瞪大眼睛。   小系统也在他脑海不停地叫喊,“方苞,方苞啊,主人。”   “方先生免礼。”皇上对方苞还是挺有好感的,对于他的文人骨气也是欣赏,“方先生,这就是朕的乖孙孙,弘晙。”   方苞低着头,恰好看到皇上的身边有一双小孩子的鞋子,继续行礼,“方苞参见小四阿哥。”   弘晙回神,望着他的这位新老师,发现他和上书房的老师不一样,排斥之情轻了些许。   “方先生免礼,方先生好。”   声音里带着哭腔?方苞心里纳闷,也没敢抬头看。   皇上还有其他事儿要处理,也觉得应该让方苞和乖孙孙单独处处,让魏珠好生伺候着,自己出来文华殿。   …………   弘晙和方苞先生大眼瞪小眼。   方苞先生刚刚一抬头,看见了小四阿哥皱巴的眉眼,眉眼间还有刚刚哭过的痕迹。   感受到小四阿哥对他隐隐约约的排斥之意,已经通过李光地大人了解到小四阿哥大致性情,方苞先生也大约可以猜到原因。   这应该也是皇上让他来教导小四阿哥的原因。   可他纵然通过李光地大人了解了小四阿哥的性情,喜欢,也想认真教导,毕竟没有和贪玩小娃娃相处的经验,一时之间也没词儿。   弘晙肚子里鼓着气,发现新老师也不说话,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一虚,先按照礼仪弯身行礼。   “弘晙给方苞老师行礼。”   不是正式拜师,也不是刚进学的时候正式进学礼,皇上刚刚并没有让乖孙孙给方苞行礼,但是在弘晙阿哥的心里,即使是老师,那就是尊敬,见面了要行礼。   “方苞老师好。”   三鞠躬。   方苞愣住了,在他的心里,他在弘晙阿哥的身边,那就是类似于幕僚,学长之类的文人陪着弘晙阿哥学习而已,真心不算正经老师。而且他也知道弘晙阿哥不喜欢读书,不喜欢老师,不做老师更好沟通。   “弘晙阿哥好。”方苞双手扶起弘晙阿哥,心里感动,也是真情流露,“弘晙阿哥无需给草民行礼,草民不是老师。”   “草民就是来陪着弘晙阿哥读书。类似于弘晙阿哥的陪读,弘晙阿哥不是收了一个桐城来的读书人做小厮吗?弘晙阿哥不嫌弃草民年龄大,把草民当成‘小厮’也成。”   方苞先生态度亲切和气,说话还有趣儿,没有老师的“架子”,弘晙阿哥笑出来,阿玛担心大魁的身份敏感,一直不让大魁进宫,只让他住在雍亲王府,可是方苞先生是可以进宫的。   气顺了,高兴,弘晙阿哥仰着小脑袋,满脸欢喜地和方苞先生介绍他的“小弟”。   “大魁也是桐城人,方先生。大魁在准备科举考试,在顺天府考。”   “大魁上次说他是你的同乡,对你非常崇拜。还有弘晟哥哥他们,也都喜欢你的文章。”   方苞笑得开怀,在他进大牢后还有人大声说是他的同乡,自是高兴,“等下次草民见得到弘晙阿哥的‘大魁’,看看他的文章,好不好?”   “好。”方苞先生指点大魁怎么考试,当然好,“可是阿玛说大魁不适合科举考试,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弘晟哥哥也说,大魁考‘博学鸿儒科’更好。”   方苞先生再次愣住,有些文人,有才,确实是不适合八股文考试。   “……能考‘博学鸿儒科’是好事儿,大魁能够遇到小四阿哥,是他的幸运,多亏了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被夸,小胸脯一挺,“弘晙喜欢大魁。”   “大魁的声音好听,和方先生的口音一样,‘我家门外长江水,江水之南山万重。今日却从图画上,青天遥望九芙蓉。’方先生,你和弘晙讲讲‘南山万重’和‘九芙蓉’好不好?景色很漂亮吗?我玛法下江南,去看过吗……?”   …………   乖孙孙给方苞行了学生礼,方苞接受了;乖孙孙好奇“南山万重”和“九芙蓉”,方苞不敢讲,岔开话题;现在两个人捧着一本杂书《天工开物》在看,方苞懂得多,讲得细,乖孙孙听得开心,一边听一边比划。   皇上听到宫人的禀告,放下了心。   戴名世……南山集一案皇上暂时也没心思去处理,就让他继续在牢里呆着,皇上继续批他的折子。   弘晙阿哥渐渐接受了他的新老师,两个人相处融洽,他听了方苞先生的文章观点,对于做文章之事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因为方苞先生说“要言之有物,文中有心”,那不就是只要“有物、有心”,想怎么写怎么写?   弘晙阿哥自觉“弄懂”写文章的“窍门”,根据小系统的指点,兴致勃勃地写下他人生的第一篇日记。   康熙五十二年,春,四月初九,天气晴朗,没有白云。   弘晙和三哥休息回府,看到阿玛和额涅,开心;看到小芦花、小白猫、小鹦鹉……开心,晚膳有红果子炒鸡蛋开心;星德表哥和大姐姐答应,大姐姐出嫁的那天,有星德表哥背着大姐姐上花轿,开心……   作为儿子第一篇文章的阅读人,亲阿玛,四爷……明明字儿都认识,意思也明白,可他怎么好像没看懂。?   四爷从没见过这样的文章。   弘晙显摆一样地解释,“阿玛,这是弘晙的日记。日记,日记,每天一记。”   亲阿玛还是不懂,“日记?不是文章?”   “是文章,阿玛。阿玛,弘晙会写文章了。”   弘晙好不开心,小嗓门欢快清脆,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炫耀。   四爷语塞。   怎么也是儿子写的第一篇文章,怎么着儿子也不讨厌写文章了,作为亲阿玛,这个时候应该大声地夸奖。   四爷深呼吸一口,对上儿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语气格外地“真诚”,“弘晙写得很好,以后每天都写,阿玛和额涅都喜欢看。”   “谢谢阿玛。”   “阿玛,弘晙去送给额涅看。”   弘晙忘了额涅也喜欢看,瞅瞅自鸣钟上的时间,这个时候额涅在看账本儿,拿着他的日记文章小跑出了书房。   亲阿玛望着儿子的背影,深深地无奈。   知道方苞先生的教导方法是对的,可是他想着儿子以后可能都是这样的白话文字的文章,头疼。   四月初十,天气晴朗,天空很蓝,有白云飘荡……皇上也看到了乖孙孙的“文章”。   皇上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无法接受自己的乖孙孙,将来满纸的大白话。   可他面对乖孙孙求夸奖,求表扬的小模样,也说不出打击的话来。   好吧,能写总是一个进步,比以前只画图儿,好多了。   “写得很好,弘晙以后天天写,玛法天天看。”   弘晙……都让他每天都写,他每天好忙的啊。   “玛法啊,弘晙画图啊。”   “不光画图,日记也要写。”   弘晙阿哥觉得,他太难了。阿玛和玛法,还有额涅,都让他每天写文章。   眉眼耷拉,委屈,和雷金玉师傅一起画图的时候,差点儿把玛法和阿玛的脸画上。   “小四阿哥?小四阿哥?”   雷金玉师傅惊喜地大喊,小四阿哥回神。   “小四阿哥,小臣有灵感了,大水法上,我们不画常规的图,即使画,也是用小四阿哥的画法儿。”   雷金玉师傅觉着这个主意太好了,保证皇上满意,弘晙阿哥画的图,皇上肯定满意。   弘晙阿哥懵懵懂懂,“雷师傅,大水法的整体外形,也是弘晙来画吗?”   整体外形?雷师傅犹豫,不过,“还是有弘晙阿哥来画,我们这次造一个不一样的大水法,还有大水法周围的建筑也是。”   造一个童趣满满,小孩子喜欢的大水法,未尝不可。雷师傅这样告诉自己,眼神肯定。   弘晙高兴,“雷师傅,弘晙来画图。”   大眼睛亮闪闪的,一副要做大事儿的样子,弘晙阿哥说画就画,画的特顺畅。   小系统告诉他很多小孩子应该有的游乐园,很多玩乐,宫里都没有,这次正好都建在畅春园,以后弘晙阿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   …………   自己玩的地方,弘晙阿哥可不是要拿出十二分的热情?   就见弘晙阿哥趴在地上,撅着小屁股拿着东西方所有的画图用具,圆规,木尺等等,一笔一划地画下来他心里的大水法。   小模样特别专心。雷师傅笑了笑,弯身凑近了一看,看不明白,看懂了上面的字儿。   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摩天轮……?   滑梯、跷跷板、旋转木马、摩天轮……正好弘晙阿哥做的大船模型里有发动机,可以用发动机做摩天轮的动力来源。 第47章   一连几天都沉浸在自己的灵感勃发里, 画图不停止, 还因此让他对大船模型有了其他想法, 开始添加修整各种小零件。   可以自己动的旋转木马,大水法、高高的摩天轮……弘晙阿哥发现了一个新天地,打开了新思路。   皇上看在眼里,乐哈哈。   四爷和四福晋进宫来看儿子, 发现他一点儿也没有受其他事情影响,很是欣慰。   其他的人瞧着小四阿哥天真烂漫的样子, 只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方苞先生发现了弘晙阿哥在杂学方面的天赋,也发现了他的赤子心性,纠结着应不应该教导帝王心术,还是什么都不说好。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十五, 钦天监给出的好日子,宜出门, 大吉大利。   阳光灿烂,春风送暖。大阿哥胤禔领着一队人马出发去俄罗斯,四爷一伙儿兄弟去送,一直送到南城城郊, 大阿哥不死心地问四爷,“去疤神药,在北方有线索吗?”   此次办差回来,汗阿玛顶多有赏赐,让他们一家过的好点儿, 但估计不会放一家人出来,大阿哥心知肚明,还是希望可以找到类似去疤神药的好东西立下大功劳。   四爷面无表情,“无可奉告。”   大阿哥……老四还是这样讨人厌的臭脾气。   其他人都想笑,八阿哥到底是和大阿哥关系亲近一些,宽慰他,“大哥放心就是,府里面弟弟会照应着。”   大阿哥直接给八阿哥一个白眼儿,转身离开。   大阿哥被圈禁这几年也没见八阿哥上门一次,心里气还没消,自从出来后就不想搭理他。八阿哥心里有愧疚,低头摸摸鼻子。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人拍拍他的一边肩膀,“八哥别难过,我们帮你一起照应大哥府上。”   “谢谢两位弟弟。”   四爷看一眼八阿哥,没说话。   八阿哥心头一跳,继续保持表情不变。   一伙儿兄弟默默地回去,哪知道大阿哥走了老远了又单独跑回来,大声和四爷说了一句。   “和弘晙侄子说,大伯谢谢他,给他带好玩的礼物。”   四爷嘴角一挑,也大声答应:“一定转告。”   大阿哥放下最后一桩心事,打马去追他的队伍。   其他的兄弟一起看向四爷。   四爷挨个给一枚冷眼。   一个个的都低头不敢吱声。   四月十八,还是钦天监测出来的好日子,宜嫁娶,大喜大庆。   鞭炮声声响,阳光照天地。   雍亲王府的怀恪大格格出嫁,婚礼仪式隆重,宾客多的数不过来,只见整个雍亲王府人头攒动,人挤人,人挨人。   怀恪大格格嫁的是四福晋的娘家侄子,乌拉那拉家的下一辈继承人,乌拉那拉家非常重视这门亲事,聘礼非常丰厚,当然四爷给的嫁妆也非常丰厚。   而且大格格没有嫁去蒙古,嫁在京城,两家人的关系也特别好,李侧福晋对四福晋恭敬,弘时阿哥和弘晙阿哥处的好,这门亲事可谓是四角俱全。   外头热闹喧嚣,夸奖恭喜的声音络绎不绝,大格格的叔叔伯伯们,堂哥堂弟宗室皇亲们都来帮忙,四爷四福晋等人更是忙乎,弘时和弘晙领着两个小弟弟站在大姐姐面前,安静地等着全福嬷嬷给大姐姐上妆。   大格格的体型长相有七八分随了她的母亲李侧福晋,苗条修长,面容姣好,上了大妆容戴上凤冠,穿上团龙绣凤的大红郡主吉服,更是容光四射,艳光逼人。   “大姐姐。”   “大姐姐,好看。”   弟弟们齐声的呼唤和夸奖,使得大格格的眼泪又要冒出来,赶紧忍住了,“大姐姐要出嫁了,不住在府里了,你们要乖乖地,知道吗?”   哥四个一起回答:“知道。”   弘历和弘昼不懂,弘时懂了,眼泪也要冒出来,弘晙发现大姐姐眼泪的泪水,模模糊糊明白大姐姐出嫁了就不住在家里了的意思,突然也是心里酸酸的不舒服。   “大姐姐莫哭,大姐姐若是不开心我们就不嫁。”   说着话,他还上前一步,也是好像要哭的样子,“大姐姐,弘晙不舍得你,你不嫁了,好不好?让星德表哥住到我们家,好不好?”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低头笑,弘时是又哭又笑,大格格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四福晋听到翠儿来禀告,赶紧和李侧福晋一起来看看。   屋子里一团乱,因为大格格哭了,弘晙也哭了,然后两个小阿哥弘历和弘昼也放声哭。   四福晋哭笑不得,李侧福晋的眼泪刷地冒出来。   那边李侧福晋安慰大格格,这边四福晋哄着几个孩子。   “不哭,不哭。你们大姐姐三天后就回来了,真的,额涅不哄你们。”   “额涅,他们都说大姐姐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弘晙阿哥不明白这个说法儿,不想失去大姐姐,弘历和弘昼跟着四哥点头附和,四福晋立即说道:“他们撒谎骗你们的,你们大姐姐永远是弘时、弘晙、弘历、弘昼、雅南的大姐姐。”   “真的?”   “真的。”   不是真的也是真的。而且大格格出身皇家,即使下嫁出去,皇家的身份也不会变,这一点和普通人家嫁女儿还是有区别。四福晋回答的非常坦荡。   弘时惊讶,不过他好像明白嫡额涅的意思,心里也是安慰。弘晙明确额涅没有骗他,也“明白”了。   弘历、弘昼,学着四哥的“明白样子”一起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心里一叹,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可也养在跟前十多年。   “你们星德表哥马上来迎亲了,都去前院看看,乖。”   弘晙没动弹,弘时赶紧拉一把四弟,“我们去阻止星德表哥迎亲。”   阻止星德表哥?弘晙又懵了,“三哥,我们要阻止星德表哥迎亲?那样星德表哥就不能背着大姐姐上花轿了?”   弘时……他也不大明白这些道理。   “我们阻止,星德表哥抱大姐姐上花轿,不搭噶吧?”   弘晙……三哥你说的好像第一点儿也不“不搭噶”。   弘时……那他们该做什么?   客人中有他们同龄的,也有堂兄们招呼,他们根本无事可做。   兄弟四个一起来找他们的阿玛。   四爷发现儿子们都是哭过的样子,心里一默。   孩子们舍不得大姐姐出嫁,他也舍不得,只是他不能哭。   大门口传来一阵阵的鞭炮声和喜童子撒钱的唱诵声,这是新郎官来迎亲了,四爷终于给他们找到事儿做,“跟在阿玛的身边,待会儿和你们大姐夫,大姐姐一起祭祖。”   …………   新郎官·星德一身大红的新郎吉服,身姿挺拔,春风满面。   高高兴兴地给阻止他迎新娘的人撒完喜钱,任由他们闹腾完,终于来到了前院和后院之间的那道门。   大格格站在门口,有两位宗室福晋陪着,静静地看着他。   星德心里一动。   他的新娘子,好美。   喧闹的世界远去,他的眼里只有大格格一个人,大格格应该是刚刚哭过又补妆,看着他的眼神无助迷茫,好像在看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让他心疼。   星德大步走到大格格的跟前,语气肯定,“大格格,我们去祭祖。”   满洲人的婚礼,新郎官接新娘的时候,要拜祭新娘的祖先,拜谢新娘的父母。   星德牵着大格格的手来到前院正殿,上完一炷香,再给四爷和四福晋大礼参拜,最后还给李侧福晋蹲了一礼,把李侧福晋惹得当场又哭出来。   弘晙望着星德表哥背着大姐姐一步步走向花轿的背影,“哇”的一声哭出来。   “哇哇哇”的三重奏,四爷和四福晋本来伤心的几乎要落泪了,现在赶紧过来哄着三个孩子。   大格格听到弟弟们的哭声,眼泪一颗颗地落在星德的背上,无声无息。   后背上的触感滚烫滚烫,身上的人香香软软,星德此刻却是真的感受到了那种沉沉的分量,那种从此以后“背着大格格一辈子幸福”的誓约。   这是他的媳妇儿,她离开父母家人,嫁给他,他要负责她的后半生,安康喜乐。   四爷府上的大格格出嫁,新郎官星德背着大格格上的花轿,一天时间内,四爷府上又成了四九城人谈论的大话题。   有人叹息四爷府上没有年长的阿哥,有人说四爷有了一位好女婿,还有人说以后家里没年长儿子的,也都这么办。   有侄子的还好,没有侄子的咋办?干脆就有新郎官背着好了。   皇上在宫里听到小太监把四儿子府上的喜事儿学了一遍,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五味具杂。   宫里的妃嫔们也是因此有了感触,她们根本就没有出嫁过,哎。   四月二十,弘时,弘晙进宫进学,四爷给皇上递上一道折子。   有关于大阿哥家里,二阿哥家里,儿子女儿,到了年龄了,需要学习的,需要娶媳妇出嫁的,该怎么做,都有非常具体的章程。   皇上生气,直接把他臭骂了一顿。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皇上觉得四爷是嫁个闺女嫁糊涂了。   四爷……据理力争,“汗阿玛,儿子亲眼看到大哥和二哥府上的情况。大哥家的弘昱今年十七岁,还没娶妻。二哥和二嫂只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六岁,该商议亲事了,还有几个四五岁的小侄子小侄女,都需要开蒙……”   言辞恳切,只是皇上不想和他讲理,板着脸语气肃杀,“此事朕自有定议,且退下。”   四爷……默默退下。   他退下了,心里不舒坦;皇上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头也不舒坦。   两个大儿子府上的儿女们需要嫁娶了,他当然知道。可是胤礽不是胤禔,胤礽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大清国的储君,即使他现在被废掉了,被圈禁,他也还是大清国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废太子。   一举一动也还是关乎国体,不可轻动。   而且,皇上还担心……弘皙。   简亲王他们还在查普齐,查到了和普齐有关的人,皇上压住火气没有闹大,只悄悄处理了几个关键之人,其余的都是放过……咸安宫闹出来的这件事看似轻拿轻放,但是它让皇上思虑的更长远。   弘晙不知道他阿玛和他玛法起了争执,也不知道他的玛法在担心他的未来,他拿着画好的大水法图纸来找玛法显摆。   “玛法,玛法,弘晙画好了大水法。”   春日的午后,乖孙孙的笑容和天上的太阳一样灿烂耀眼,小模样得意洋洋,亲玛法露出一个笑儿,满满的宠溺。   “我们的弘晙阿哥终于画好了大水法,拿来玛法看看。”   “玛法你快看。”   弘晙阿哥迫不及待的打开图纸,只是他人小,很大的一张图,皇上笑着上前帮忙,一张图展开后,几乎有一个人躺下转一圈那么大,桌子上铺不下,铺满了乾清宫西偏殿里的空余地方。   皇上还没仔细看,光看这个“大气的架势”就大力夸奖,“画的好。”   弘晙小胸膛挺起,满脸骄傲,“弘晙聪明。”   “弘晙聪明,聪明的弘晙阿哥来说说,这是什么?”   皇上蒙圈儿。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圆圆的脸蛋儿,甜甜的笑儿……一个可爱可爱的“弘晙版”皇上一家人。尤其是皇上,胡子翘起的弧度都是可爱可爱的,皇上第一次发现形容自己还可以用“可爱”这个词儿,越看越蒙圈儿。 第48章   “玛法的眼睛, 有这么大?”皇上怀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长相。   弘晙眨巴大眼睛, “实话实说”, “玛法的眼睛大啊,明察秋毫,真知灼见。”   明察秋毫,真知灼见?皇上眯眯眼, 画上的他也眯眯眼,一副智珠在握, 胸有成竹的帝王君临天下模样。   皇上刚要点头, 察觉到不对,帝王有这么可爱的吗?   皇上一脸不敢相信。   知道乖孙孙画画儿喜欢用那个夸张手法,可以前都是看他画动植物,第一次见到真人, 还是画的自己,那个冲击力, 别提有多大。   前所未见,接受不大“良好”,皇上瞪一眼乖孙孙,继续看画儿。   一个整体造型可爱可爱的大水法上, 最醒目的是他们一家人的画像,他,还有他的儿子们。   胤禔的模样是一个胖乎乎的提刀少年,好像……一只急于飞翔的海东青,憨憨的壮实……可爱。   胤礽的模样是一个仰着脸鼻孔看人的小娃娃, 好像……一只刚会开屏的小孔雀幼崽,骄傲自美……可爱。   胤祉的模样是一个捧着书本儿戴着眼镜的老夫子,好像……一只老年猫头鹰?文质彬彬,装模作样……可爱。   …………   越看皇上的眼睛越是睁大,好像和画儿上的眼睛一样大。   皇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些画儿上看出儿子们像什么的,就是觉得神似。   比如胤禛,闹脾气的小猫儿;比如胤禩,笑眯眯的小狐狸;比如胤俄,惯会耍赖讨巧的小哈巴儿……   震惊极了,揉揉眼睛,没看错儿。?   就见皇上抖着手,指着自己画像上两颊的两个黑点儿,问道:“这是什么?”   其实,皇上问完就后悔了,他瞬间有了答案,然而后悔来不及了。   就听弘晙阿哥很乖巧地回答:“麻点儿,玛法。”   “麻点儿,玛法。”   “麻点儿,玛法。”   ……亲玛法觉得自己幻听了,听听乖孙孙这小嗓门清脆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眉眼精致,一副玛法你还有哪里不懂的,尽管问弘晙的架势……   多可爱的小娃娃。   皇上那个气啊。   “弘晙!”   皇上中气十足地喊出一嗓子,拉开架势就要打他小屁股。   弘晙……啥情况?   “玛法--玛法--”弘晙一边跑一边喊;皇上在后面追,口中还喊着“你还敢跑?!”   弘晙可不要可劲儿跑?   乾清宫的人都一脸呆愣,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看到这祖孙两个你跑我追,这帮谁?   帮了皇上,弘晙阿哥一哭,皇上要罚他们。   帮了弘晙阿哥,皇上没面子,还会罚他们。   得嘞,继续装柱子,瞧瞧李德全大总管装的多像。   八阿哥和简亲王都有事儿要禀告皇上,两个人在午门门口遇到,一起进宫,哪知道刚过了乾清门就听到弘晙阿哥的大呼声,还有--皇上的呼喊声。?   “哇哇,玛法啊,弘晙下次不说了。”   “玛法先揍你一顿再说。”   ……?   两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一起小跑过乾清门。   弘晙阿哥好像一个皮猴子,迈开两条小短腿一边跑一边回头;皇上是真的生气,但也没有真要打的意思,估计就是气不过。   也不知道弘晙阿哥这是犯了什么错儿,惹得皇上生气,反正不能真让皇上打不是?   两个人都是人精儿,正要装模作样地劝劝皇上,给皇上一个台阶儿,哪知道弘晙阿哥一看到他们,立马跑到皇上身边站好,小模样说乖巧有多乖巧。?   八阿哥登时想笑;简亲王和弘晙阿哥不熟悉,不知道是啥情况,担心他跑到皇上身边挨打。   皇上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本正经的皇帝模样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看着他。   简亲王这一眼,自己惊呆了。   还可以这样?   “有事?”   皇上的语气里有明显的火气。   得嘞,不舍得冲弘晙阿哥发火,全冲着他们两个来了。   八阿哥笑得温润如玉,回答道:“儿臣是有关于玻璃研制的事儿,前来禀告汗阿玛。”   亲·汗阿玛……晃晃眼,把眼前的“一只笑眯眯的小狐狸”晃掉。   看一眼简亲王,知道他是有关咸安宫的事儿来禀告,扔下两个字“等着”,然后……他老人家牵着弘晙阿哥的小手,回乾清宫了。??   八阿哥和简亲王对视一眼,得嘞,是他们来得不巧。   等吧。   乾清宫的小太监给他们两个送上来热乎乎的茶点,两个人对坐,不知道要等多久,干脆摆开一个棋盘下了一局。   乾清宫偏殿里头,弘晙阿哥窝到玛法的怀里撒娇,“玛法啊--”   亲玛法冷哼一声,问道:“那个大圆轮子,是做什么?架到半空中?”   “摩天轮啊玛法。”   “建好以后--弘晙和玛法、阿玛、额涅、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可以做到上面,然后大轮子就开始转啊转。好玩啊,玛法。”   弘晙连说带比划,划一个圆圈儿转啊转,发觉玛法听得呆住,呆呆地看着他,赶紧对着玛法用大眼睛“咻咻咻”地发射信号,好像他眼睛越亮,亲玛法就越能知道摩天轮多好玩一样。   亲阿玛没感应到摩天轮多好玩,他深刻地感应到乖孙孙多喜欢玩,多会玩。   那么高的高空,人坐在大轮子上,不说安全问题,皇上稍稍想一下就觉得头晕目眩。   憋着一口气,继续问:“这个,高高的梯子,是做什么?没有台阶儿?”   不会是朝下滑动?皇上无法想象,眼睛瞪向乖孙孙。   弘晙阿哥果然回答的非常实在,   “玛法,朝下滑啊。”   “……弘晙站在滑梯上面,‘呦’的一下子,从上到下,滑到下面。”   亲玛法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脏也被乖孙孙“呦”的一下,“呦”暂停了。   …………   皇上深呼吸一口缓一缓被吓到的情绪,把图纸仔细地卷起来。   弘晙……眼神儿询问,怎么了?   怎么了?还挺纳闷?   “玛法要处理政务,图纸慢慢看。弘晙阿哥图纸画完了,去做大船模型去。”   皇上语气嫌弃。   弘晙阿哥低着小脑袋,不明白这么好玩的游乐园玛法怎么不喜欢,满脸疑惑地出来偏殿,想到他的大船模型需要一个古花纹,拐去文华殿找古籍翻看。   弘晙阿哥心大,还没走到文华殿就“想通了”。   玛法是以前没看过,所以一时无法接受,玛法慢慢地看,多看几次就喜欢了。   那么好玩,玛法怎么会不喜欢?人人都会非常喜欢。这是弘晙阿哥的想法。   想“明白”了的弘晙阿哥翻着他的古籍,脑袋里想象着大船模型上用上古花纹,那种神秘古老的气息,心潮澎湃。   四月二十一,弘晙阿哥继续忙乎他的大船模型,皇上一有时间就举着他的西洋放大镜看大水法的图纸,越看越是震惊,越看越是放不下,夜里快到子时了被李德全催着去睡觉。   四月二十二,大格格三朝回门的日子,弘晙和他三哥高高兴兴地带着一车礼物一起回府。   本来满洲习俗是七天回门,进了关就随了关内的习俗,三天回门,日出进门,日落出门,回门的女儿走在前面,女婿带着送给岳家的礼物走在后面。   因为是女儿出嫁后的第一次回娘家,非常重要的大日子,两家人今儿都是打扮一新,和婚嫁礼那天一样的隆重正式。   “大姐姐--”   兄弟四个等在二门口,看到大姐姐的身影立即喊起来,声音兴奋欢喜。   “大姐姐,弘晙好想你。大姐姐,你有没有想弘晙?”弘晙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大姐姐,好像真有好些日子没见一样。   “大姐姐,弘历也想。”弘历好奇地看着大姐姐,发现--好像大姐姐的衣服不一样了。   “大姐姐,弘昼啊。”弘昼直接趴到大姐姐的怀里。   大格格抱住小弟弟,望一圈她的四个兄弟,脸上既有新嫁娘的娇羞和欢喜,也有大婚后见到亲人的亲近、感动。   “大姐姐,想弟弟们,想弘时,想弘晙,想弘历,想弘昼。”   想。怎么能不想?大格格的声音低低的,好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一时之间思绪翻滚眼泪又要冒出来,大格格用力地一眨眼,眨回去。   弘昼愣愣地不懂,吧唧一声亲在大姐姐的脸上,“大姐姐,不哭啊。”   大格格一愣,这次是真的要哭了。   弘昼学着四哥哄他的样子哄着大姐姐,又亲了一口大姐姐的额头,嘴里说着“大姐姐不哭,不哭。”   弘时到底是年龄大点儿,虽然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更想得慌,可还能耐住性子没有上前,此刻眼见大姐姐真要哭了,却也忍不住了。   “大姐姐……”   幸好后面跟着进来的星德,还有出来找四个弟弟的弘晟,及时发现这个情况,没有在门口来一场姐弟大哭。   “文茵不哭。”星德不知道怎么安慰媳妇儿,笨笨的只有一句“文茵不哭”。   弘晟把胖小子弘昼抱在怀里。   想说“你们大姐姐今儿回门大喜,不能惹她哭”觉得不好,话到嘴边改了口,“四叔和四婶都在等着你们大姐姐,我们快些进去。”   弘晙一听,想起一大早阿玛和额涅等候的期盼,立马跟着附和一句,“大姐姐,我们快去见阿玛和额涅。”   弘晙牵着五弟弘历的手走在前面;弘时轻轻吐出一口气,对大姐姐笑着说道:“大姐姐,阿玛和嫡额涅想你,额涅想你,府里的人都想你,天还没亮都起来等着。”   大格格轻轻点头,把眼泪都咽回去。   …………   “给阿玛、额涅请安。”   “给岳父、岳母请安。”   大格格和星德一左一右跪在垫子上,给四爷和四福晋行大礼,四爷和四福晋已经知道门口发生的事儿,也知道女儿这三天在婆家所有的事儿,可还是仔细看两眼女儿,发现女儿面色红润眼里带笑,在婆家没有受委屈的样子,稍稍放了心。   “起。”   “谢阿玛、额涅。”   “谢岳父、岳母。”   小两口行完大礼,大格格去后院见一众伯娘,婶娘,和李侧福晋说话儿;星德留在前院以新姑爷的身份和岳家的兄弟叔伯们一一见礼。   李侧福晋拉着女儿的手,满脸带笑。   “额涅可算是放了心了。你和姑爷好好过,家里的事儿都不要担心,婆家若是有哪个不省心的,也不要害怕,只管照顾好自己。”   “你和你嫡额涅学了这么几年,额涅也不担心你不知道怎么做。只要事儿做得对,你嫡额涅知道了保证只会夸你做得好……。”   大格格乖顺地听着,听完后眉眼舒展带着一丝丝羞涩的笑,“女儿晓得,额涅放心。”   “……都很好,对女儿很好。女儿就是想阿玛,想嫡额涅,想额涅……”   说着说着,大格格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下来。   新婚的夫婿再好,也才在一起三天。婆家的人再好,以前也都认识见过,可怎么能和亲人相比?   李侧福晋自然知道女儿的心情,给她擦擦眼泪,轻声宽慰道:“两家近,满月后来住一个月,后面想家了,就回来。”   女儿家刚出嫁都这样,等到有孩子在婆家扎根了,娘家让回来也不回来了幺。李侧福晋心里黯然,不过想起自己马上要娶儿媳妇了,立马就开怀起来,接着安慰女儿。   “额涅听说姑爷对你好,”在二门上那声“文茵不哭”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你也要对姑爷好,可不能在姑爷面前说想家,要注意体贴姑爷的父母,知道吗?”   “女儿知道。”   这边厢李侧福晋细细地嘱咐女儿如何趁着新婚笼络住姑爷的心,在婆家站稳脚跟儿,大格格听着亲娘的小道道,心里知道不妥当也没打断她,安静地听着。   那边厢四爷和四福晋瞧着热闹的回门宴,想着女儿出嫁以后再回来府里就是客人了,也是感慨万千。   好在,弘时马上要议亲事了,府里添丁进口。夫妻两个很有默契地想着弘时的婚事,借此安慰自己。   弘时,弘晙哥几个哪能想到长辈们的想法?太阳西落,大格格和星德回去乌拉那拉家,弘晙望着大姐姐依依不舍离去的背影,登时觉得他被额涅骗了。   “额涅,大姐姐要走了。”弘晙阿哥气鼓鼓着腮帮子。   “额涅知道,过两天再回来。”亲额涅继续哄着儿子。   弘晙不乐意,“大姐姐可以不走吗?星德表哥也不走。”   四福晋一噎。   八福晋笑嘻嘻地哄着弘晙阿哥,“你星德表哥,也有阿玛和额涅啊。弘晙的舅舅,舅妈,也都在等你大姐姐和星德表哥回家哦。”   弘晙……看看亲额涅,亲额涅立即点头给予肯定。   弘晙不明白了。   想说舅舅和舅妈都来住在他们家啊,又觉得不应该,舅舅和舅妈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可是大姐姐、大姐夫和他们是一家人,为何要住到舅舅和舅妈家?   弘晟看着弘晙弟弟不停变化的表情,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弘晙弟弟的舅舅和舅妈是弘晙弟弟大姐夫的阿玛和额涅,弘晙弟弟的大姐夫当然要回家。”   弘晙弟弟不服,婚礼的流程他也了解,小系统也和他讲述了男婚女嫁的事儿,可他就是不懂。   “弘晟哥哥,阿玛和额涅在家里,大姐姐为何要离开?”   弘晙问的理直气壮,弘晟哥哥喷笑出来,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都是笑,有的和弘晟一样哈哈哈,前仰后合;有的和几位福晋一样,捂嘴笑。   诚亲王胤祉边笑边凑趣儿,“等你三哥大婚给你娶嫂子,新娘子就和你大姐姐一样,和你三哥住在一起。”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爆笑。   弘晙发现每个人都在笑话他,委屈地看向亲阿玛。   只有亲阿玛脸上的笑最小。   亲阿玛脸上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儿,安抚儿子的小情绪,“男婚女嫁,女子住到男子家,自古就是这样的道理。”   “现在你大姐姐出嫁,家了少了一口人,等你三哥娶亲,家里就多了一个嫂嫂了。”   等你们都长大娶媳妇,府里可能就住不下了。四爷这句话没说,却是眼神里饱含期待。   弘晙还没反应过来,听懂了四爷“言外之意”的众人又是哈哈哈大笑。   弘晙……   弘晙阿哥恼了,一头钻到阿玛怀里,不搭理他们。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归家的人们裹着夕阳,留下长长的影子。四爷抱着儿子,对未来心生无限期许。   雍亲王府大格格的回门宴后就是“接七还八,两家都发”“住满月”等等大小流程,都不怎么重要了。   雍亲王府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渐渐适应府里少了一位大格格的事实。大格格也渐渐适应婆家的生活,适应一个当家小福晋的日常生活。   弘晙阿哥回来宫里,加紧时间制造他的大船模型。   因为他临时添加很多新想法,拆拆补补的,需要花费的时间多了很多,弘晙阿哥也担心玛法的六十大寿之前无法完成。   春光灿烂的午后时光里,蝴蝶绕着百花快乐飞翔,乾清宫西偏殿里,逃学的弘晙阿哥专心致志地折腾他的“寿礼”。   东偏殿里头,皇上和儿子们,一起对着大水法的图纸默默研究。   一开始看到图纸上那个格外醒目,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全家画儿的时候的乐呵、喷笑、无奈、苦笑……互相取笑等等情绪都不见,一众皇子静下心里,细细地琢磨其中的道道。   八阿哥最近忙乎玻璃有了进展,还以为自己对这些杂学有了了解,看到这个图纸才算是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九阿哥抓起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解解渴,继续低头研究。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打小儿都是更喜欢练武,实在是研究不来,搞不懂,眉眼皱巴成团。   诚亲王按按眉心,抬头活动活动脖子,忍不住感叹一句。   “希腊人试图利用蒸汽做蒸锅的事儿,我们也听白晋讲过,怎么就没有想到把锅炉加大,利用蒸汽做活儿?”   亏得他一直以为自己学富五车,学贯中西。   行五的恒亲王胤祺乐哈哈地说了一句实话,“三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看你那些个‘之乎者也’的书本儿,我们都学不来。”   亲三哥想说那是你们笨,及时收口--现在自己也笨了。   十六阿哥眼睛一转,想说那就请能跟得上弘晙侄子思路的人来看图,不敢。   四爷也觉得累得慌。   他们还有其他事儿要忙乎。   关键他们就算花费了时间和精力,搞不懂的,还是不懂。   四爷看一眼已经低头研究半个多时辰的老父亲,想到当年一伙儿兄弟中二哥杂学学得最好,心里默然。   十阿哥提着一个大铁壶来给父兄们倒水,看见父兄们蹲在地上画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各种图纸,小心肝儿一颤,手里这个曾经被自己万分嫌弃的送茶提水的活儿,太好了有没有。   “汗阿玛,三哥,四哥,五哥……来喝口热水歇一歇。”十阿哥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分外的乖巧,生怕皇上或者哪个兄弟看他不顺眼,拉着他一起看图纸。   十三,十四,十六几位弟弟看他一眼,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知道十哥的性子,没说什么,十六阿哥是真真切切的一个“羡慕”的眼神儿。   看的十阿哥胤俄又是小心肝儿一颤,模样儿更“乖巧”了。   皇上用了一口热茶,瞧着儿子们一个个的没出息的样子,嫌弃。   “谁不想动脑子,等到大水法建好以后……”   …………   “想!想!”   一干皇子们反应过来立马送上讨好的大笑容,摩天轮、大滑梯、旋转木马……光看图纸都心动,做梦都想玩玩,这要是把汗阿玛惹火了下了禁令不得憋屈死。   诚亲王嬉笑着和皇上打保证,“汗阿玛放心,儿子就是看不懂,硬记也把它们给记住喽。”   亲·汗阿玛送他一枚更嫌弃的冷眼,“记住有什么用?要根据图纸把东西造出来。”   诚亲王……   “保证造出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坐上去,转--啊转。”   …………   一伙儿兄弟都低头闷笑,诚亲王又获得来自皇上的嫌弃之眼一枚。 第49章   皇上喜欢这些图纸, 可他还是认为玩那个“摩天轮”有危险;诚亲王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不是要挨嫌弃?   诚亲王胤祉摸摸鼻子, 继续研究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图纸。   兄弟们偷偷乐呵,四爷也是眼里带笑。儿子折腾出来的这一切,不管他有什么担心,总归是高兴居多。   嘴角一挑, 想想还在折腾那个大船模型的儿子,微笑, 随即又是眉心微微一皱。   不知道是该期待儿子折腾出更厉害的物事, 还是不期待,四爷到底还是希望儿子的快乐童年生活和普通孩子一样,更多一些。   一炷香的休息时间过后,皇上领着他的儿子们继续奋斗图纸。   老三胤祉、老四胤禛, 老九胤禟在杂学方面学得可以,负责主要部分;老五胤祺、老七胤祐, 还有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负责其他部分。   兄弟们不管平时如何,都是打小儿跟着洋老师们学过,也都知道事情重大,可不是要拼一把吃透图纸?   春花烂漫的四月天里, 四月下旬,临近皇上的六十寿诞,四九城里该训练的八旗子弟照样训练,该忙乎各大菜市场的工部大人们照样忙乎,天空上飞翔的纸鸢自在高飞。   唯有本来应该是开始热闹起来的皇宫里蔓延一股莫名的气氛, 宫里的人,包括大臣们都感受到这股子不寻常,都自觉地安静下来。   没人打扰,一片静谧的乾清宫里,弘晙阿哥自己忙乎,皇上领着一干儿子们也是忙乎不停。   摩天轮、大滑梯、旋转木马……固然让人心动,可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些玩乐,而是把这些玩乐实现的那个发动机。   发动机,有了这个发动机,他们都不敢想象,可以用他来做多少事儿。   比如,他们的大船。   船上不用放那么多的水手,可以放更多的士兵和火器,这个诱惑太大了。   众人都在和时间赛跑一样的忙碌,宫里的气氛变得奇奇怪怪,太后娘娘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子们在忙什么,只管照顾着宫里的事务,不让人闹出来什么打扰到皇上。   宫里的四大妃之首,惠妃娘娘,自从亲儿子大阿哥胤禔被放出来,还被派了正经差事,她的精神头也好了很多,也有精神打理宫务了。   “我听皇上前些日子说,要找一些老人和他说说话,聊聊天,现在又不要了?我们可要安排其他的好方式?”   惠妃娘娘把她的问题抛出来,立马引来宜妃娘娘的答案。   “这有什么好方式?让一帮小孩子一起给他们的玛法打打拳,喊几嗓子?”   “这主意好。”荣妃娘娘跟着附和,皇上年龄大了,越来越烦长大的皇子们,越来越疼爱小皇孙们,尤其弘晙阿哥,她们都看在眼里,“德妃妹妹,听说弘晙要给皇上单独做一份寿礼?”   德妃娘娘笑笑。   四大妃子“惠宜德荣”,惠妃娘娘资历最高,族叔明珠闹出来事情,大阿哥出事,她也屹立不倒。宜妃娘娘最张扬,聪慧伶俐,性情豪爽,年轻的时候最受宠。   荣妃娘娘跟着皇上最早,看似不起眼,平时也事事不出头,其实是地位最稳的一个;最后的德妃娘娘,因为出身关系,加上她本人性情,平时为人最为和气不争。   四位娘娘各有各的优点,或端庄大气、雍容典雅,或明艳无双、率性爽朗,或恬淡平和,温柔秀美,或清丽多姿、温润恭和,都是早年就开始陪伴皇上的人,都全心全意的付出一辈子的生命时光在这个宫廷里。   生儿育女,操持后宫事物,早年比着谁的孩子更好,现在比着谁的孙子更好。   荣妃娘娘发现德妃娘娘不说话,笑道:“德妃妹妹你就说说,说了我们也好安排。”   宜妃娘娘也跟着催促,“是的,快说。”   “我家那两个小子,最近忙得难得来请安一次,我问他们,哪一个都不说。”   “难道是什么是小秘密,大惊喜不成?”惠妃娘娘也来了兴趣。   “不是秘密。”德妃娘娘微笑开口,“是弘晙不让说,还专门和我拉勾保密。”   “他那个小脾气,我哪敢说?”   提起弘晙阿哥的小脾气,三位娘娘一起捂嘴笑。   惠妃娘娘直接说道:“小人儿可人疼,我们哪一个不是宠着?”   “既然弘晙阿哥要单独给皇上做寿礼,我倒觉得,刚刚宜妃妹妹的提议非常好。让其他的小孩子们一起打套拳,吼几嗓子,热闹。”   荣妃娘娘也是赞同,“我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原本是请老人们来一起过大寿,如今不请了,只有宗室王公的老人,和一些老臣们。我们加上一些孩子们的活动,才好热闹。”   德妃娘娘也说好,知道惠妃娘娘希望借着皇孙们的喜庆,让皇上想起被圈禁的大阿哥家的孩子们,可既然宜妃娘娘和荣妃娘娘都要帮一把,她也帮一把。   “我们一起去问问太后娘娘她老人家?”   “好,去问问太后娘娘。”   德妃娘娘提议,几位娘娘起身就朝宁寿宫来。   虽然皇上的寿礼活动有礼部拟定,皇上核定,可四位娘娘提了出来,一起来问太后娘娘娘,太后娘娘也觉得好,礼部得到传信儿,当然要给办。   皇上百忙之中看到礼部送上来的折子,对惠妃的心思也是明了,想起四儿子上次提起的事儿,叹口气没有拒绝。   …………   弘晙懵了。   上书房的一伙儿老师们、学生们,懵了。   按道理,不到十岁的孩子是不需要单独准备礼物的,不管是给谁。尤其皇上的六十寿诞,番邦属国,各地方大臣将军们都会来,还有宗室皇亲们,各级王公贵族们,哪里轮得到他们出头送礼?   可是现在礼部提出来,皇上批复了,他们就要给办了。   其实,小家伙们还是挺兴奋的,这可是难得露脸的机会。   “弘晙弟弟,这几天你要抽时间出来,我们一起练习练习。”   “是的,练武你最厉害。我们一起练,你打头。”   “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学习,弘晙弟弟,你可要好好指点哥哥们的动作。”   …………   一人一句,弘晙阿哥目瞪口呆。   小表情可怜巴巴,语气很不确定,“一定要一起排练吗?”   “要。”弘昂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们一起排练后,动作才能一致。”   弘晙眨巴眼睛,有了好主意,“弘昂哥哥你们练习,我保证可以跟上。”   “不行。”开玩笑,弘晙弟弟不参加,有什么趣儿,“弘晙弟弟你一定要参加。”   “对。”弘明一把拉住弘晙的胳膊,两眼放光,“弘晙弟弟你在最前面,我们跟着你动作就好,保证不出错,保证动作一致。”   弘晙……弘明哥哥的眼睛好亮。   弘时发现四弟发愣,护着弟弟,“我们的日常功课肯定不能耽误,否则老师们一定要发火。”   “有关于排练,我的提议,根据每个人有空闲的时候,制定一个时间,比如休息的时间,然后一起练。练习的时候要专心,争取事半功倍。”   弘晙立马点小脑袋,对自家三哥眼冒小星星。   如果要花很多时间来练习,不光老师们会生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弘昂、弘明等人想想,虽然不舍得放过被弘晙弟弟指点武功的机会,可毕竟是学习更重要。   “好。我们来制定时间。”   兴致起来想要大展身手的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弘晙阿哥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己每天要做的事儿。   练习大字,可以和日常功课相结合,节省出来一个时辰;写日记,也可以和日常功课相结合,节省出来一刻钟……   给阿玛额涅,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做的小船模型暂时来不及,放到汗阿玛的六十大寿后面。   这样一算,弘晙阿哥的一天十二时辰,还是有时间出去玩乐嗷。   弘晙越算越开心。   弘晙阿哥果然聪明。   弘时,弘明,弘昂……发现弘晙阿哥大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儿,不知道想什么这么高兴,一起偷笑也没打扰他。   箭亭里时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嘿哈”“嘿哈”的练功的声音,几十个十五岁以下的小娃娃一起练功,每天迎着东升的太阳朝气蓬勃的劲儿,皇上,他们的阿玛,上朝进宫的大臣们,太后娘娘领着后宫的妃嫔们……都是看着发自内心的乐呵。   时间越发临近皇上的大寿,弘晙在给他的大船模型做最后的检查,皇上和皇子们终于把图纸研究出来方向,礼部的人也是忙碌不停地准备大寿当天的菜肴彩旗等等,内务府,后宫总管等人也都在检查各种器物用具。   各人都为了皇上的六十大寿做最后的准备,整个四九城真正的热闹起来,其他地方的人到京城了赶紧找熟人熟悉京城目前的情况,还没到京的人更是快马加鞭的赶路。   咸安宫里,弘皙等人还在纠结要不要在皇上的大寿上送贺礼,该怎么送,如何送,送什么……   大阿哥府上,弘昱按照他阿玛离开时的嘱咐,坚持什么也不做,安心等阿玛回来。   各人各家都在检查自己的寿礼准备情况,距离京城大约三百里的官道上,几辆大马车在快速行进。   正是急着回京参加皇上大寿的外出测绘人员。   说起来,当今皇上确实是难得的好学之人,对各种学科都精通或者涉猎,对天文地理学也历来都很是留心。   追溯其源可能是受到南怀仁等传教士的影响。南怀仁进宫不久就与另一个传教士合写《西方要纪》,绘制世界地图《坤舆全图》,向当年年幼的皇上介绍西方地理知识,皇上的兴趣就有了。   他自己一边学习传统的地理书籍《水经注》、《洛阳伽蓝记》、《徐霞客游记》等,一边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进行实地考察。   每次出巡、征战都不忘考察地理,随身带上钦天监官员和测量仪器,一到驻地,必要对当地的天文地理进行考察。   长江、黄河、黑龙江、金沙江、澜沧江等,南巡时亲自勘察;亲征噶尔丹也不忘考察黄河源头之地,抗击沙俄入侵,平息额鲁特蒙古贵族分裂活动的战争,亲临前线指挥更是注意到大清国急需一份地图。   康熙二十八年《尼布楚条约》签定后,皇上不光是感觉到俄语人才的缺乏,他还真切地感受到大清在边境地理认知上的缺乏。   恰好法国传教士张诚呈上一份从欧洲来的亚洲地图,皇上从这份地图受到启发,利用张诚等人的西方测绘技术,开始组织人力绘制地图。   大清幅员辽阔,地形复杂,交通又不方便,要按西方科学的方法绘制一幅全国地图,其难度可想而知,仅仅几个传教士不能胜此重任,皇上当年就做了长远打算。   一面继续征用有科技才能的传教士,一面命令张诚等人培训大清学生,同时派遣传教士到广州、澳门,以至返回他们的本国去招聘人员,采办仪器。   经过近十几年的培养人才、购置仪器、测定各地纬度、绘制局部地图等准备工作,测绘全国地图的事儿在康熙四十七年正式开始。   一晃眼五年时间过去,地图刚刚完成一小部分,但是皇上的六十大寿乃是本朝大喜事,一队人应皇上的召唤,回京参加皇上的六十大寿。   都是花费几十年养出来的宝贝疙瘩,当然要照顾妥帖,随行的将士们护卫森严,到了京城有曹寅大人专门负责。   “雷孝思先生、马国贤先生、冯秉正先生、杜德美先生、费隐先生……你们好,何国栋先生、索柱先生、白映棠先生、贡额先生、明安图先生……你们好,楚儿沁藏布兰木占巴喇嘛,胜住大人,你们好。”   “曹大人好,一别五年曹大人风采依旧。”   “哈哈哈,托皇上的福,曹某今儿能再次见到各位先生。”   “托皇上的福。”   …………   一行人,有法兰西人,意大利人,还有满人,有汉人、蒙古人……和曹大人热情地寒暄。   离开京城五年风餐露宿,实施实地测绘,如今回来,看见故人依旧,可不是要高兴非常?   来到官署驻地梳洗正好下午茶,各自讲述各自经历的一些趣事儿,明天面见皇上的时间,正经事儿谈完后,马国贤先生迫不及待地用他半熟练的汉语,积极地询问曹大人消息。   “曹大人,我们在外面听说皇上发明牛痘,在大清国推广,皇上大慈大悲,和我们说说。”   来自意大利那不勒斯的传教士马国贤,身材高大,金发碧眼,心宽体胖,善良大方。   不光传授给大清西洋的铜版雕刻技艺,还把铜凹版印刷术无私地传授给大清,曹大人对他很有好感,听到问话哈哈大笑承认。   “确有此事。”   “皇上有德,感动天地,传授牛痘之法,太医院经过千辛万苦的研究推广,吾等都是身受大恩,感激不尽。”   来自法兰西的雷孝思传教士平时只专注于天文算法,学术研究,此时也是忍不住。   “曹大人,可否透漏皇上对将牛痘之法传遍全世界的意思。”   一瞬间,其他人也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曹大人,不光是其他传教士,还包括曾经为自家人不用再受怕于天花,欣喜若狂的几位汉人官员,蒙古喇嘛,钦天监官员等等。   天花肆虐全世界,人人害怕,算起来大清还是受灾最轻的地方,曹大人自然明白他们挂念故乡的心情。   曹大人还是从容不迫地笑,“诸位先生都不用担心,据曹某所知,大清天主教会的几位主教都已经和皇上送上恳请。”   “上帝保佑,皇上大恩。”   “上帝保佑,皇上大恩。”   “上帝保佑,皇上大恩。”   …………   几位为了传教的理想远离故土的传教士一起念诵皇上的恩德,等到第二天上午他们十五人在乾清宫见到皇上的时候,见到皇上身边跟着一位可爱的小娃娃,一个个的都是惊讶。   弘晙见到他们,也是惊讶。   这就是玛法藏着的“宝贝们”?   双方见礼,落座用茶,弘晙阿哥瞪大眼睛,一个个地看过去,欢喜地和亲玛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玛法,弘晙喜欢各位先生。”   亲玛法……面色五彩纷呈,“玛法很高兴弘晙阿哥喜欢。”   十五个人都是微笑,笑容欢喜,雷孝思传教士笑得慈爱和蔼,“小四阿哥,久仰大名。”   “感谢小四阿哥的喜欢,我们也喜欢小四阿哥,非常喜欢。” 第50章   小四阿哥感受到他们的善意和友好, 听到夸奖, 还听他们说也喜欢小四阿哥, 端着一张小胖脸“矜持有礼”地笑。   楚儿沁藏布兰木占巴喇嘛瞧着小四阿哥的眉眼,举起右手面容恭敬地打一个佛号,“阿弥陀佛,我佛保佑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连忙端正面色, 朝楚儿沁藏布兰木占巴喇嘛微微一鞠躬。   他阿玛喜欢研习佛家,他耳濡目染之下, 虽然还是看景儿一样懵懵懂懂, 却也对真正有修为的和尚喇嘛们心存敬意。   小胖娃娃不信佛却知道尊敬其他人的信仰,知道感念其他人的功劳,皇上瞧着乖孙孙的小模样,心里头骄傲自豪, 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一下笑意。   殿里的人也跟着皇上用了一回茶点,他们常年真正地行走大清, 都是胸怀宽广之人,尤其来自西洋的传教士们,远渡重洋而来,年龄大, 见多识广,又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对小娃娃最有爱心,都瞧着小四阿哥微笑。   十五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国子监学生, 来自蒙古的小伙子明安达,瞅着小四阿哥可爱的小样儿没忍住,脸上的笑容特别大,偏偏他还皮肤黑黝黝的,牙齿特白,弘晙一眼就注意到他。   两个人的眼神儿对上,明安达忍住笑对小四阿哥起身鞠躬行礼,用熟练的汉话说道:“小四阿哥的大名吾等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爱得很。   一个偏殿的人都听出来明安达后面没说的几个字,都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弘晙看看玛法,也起身学着他的样子微微鞠躬回礼,“谢谢明安达先生。”   小娃娃如此有礼,小嗓门好像玉泉山的泉水叮咚作响,众人的笑容纷纷加大。等到皇上和他们谈起正事,他们发现小四阿哥乖乖坐着听,不插话,也不哭闹走动,还好像能听懂的样子,都是惊讶。   刚刚他们说“久仰大名”是真的。   说“感谢小四阿哥的喜欢,非常喜欢小四阿哥”“如雷贯耳的可爱”,也是真的。   皇上对小四阿哥的态度朝野上下人人皆知,皇上为了小四阿哥下定决心研究天花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大清国;皇上和他们书信来往的时候,总是要提一提他的乖孙孙今天又做了什么。   小四阿哥本人的故事也是被老百姓津津乐道地口耳相传,比如逃学不耽误学习,贪玩喜欢斗鸡养宠物,群殴俄罗斯大力士……   如今他们亲眼见到小四阿哥,亲自接触下来,再次印证心里那个小四阿哥的形象,一位出身尊贵不凡,受尽宠爱却又教养极好,聪慧过人,可爱非常的小娃娃。   怪不得皇上这般宠着,长得太好了。   皇上发现他们看向乖孙孙的眼神赞叹欢喜,笑容是真正的“矜持有礼”。   “今天带着弘晙和大家见面,其实是有个事儿。弘晙喜欢杂学,喜欢新鲜物事,各位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有空闲帮着朕教导一二。”   “遵皇上令。”   弘晙……懵。   他没说要学天文和地理啊。   弘晙阿哥看看在“设计”他的玛法,看看这些欣然答应的先生们,纠结得来。   他的时间刚刚安排好,正好有空闲去玩玩,若是去学天文地理的测绘,肯定是没时间了。   可他喜欢这些先生们,觉得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一起用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的丈量大清国的土地,山川河流,非常了不起。   弘晙阿哥小胖脸上的表情太明显,所有人都注意到,其他人不明白,皇上却是心知肚明,不动声色地加码。   “这些先生都是人品端方的实干家,博学多识,学贯中西。雷孝思先生精通历史算法天文,还精通汉文和法文,足迹踏遍长城内外,会讲很多故事。”   “马国贤先生精通西方的绘画、雕刻技艺,还精通地理上的经纬线表达法,知道很多西方的画家故事。”   “杜德美先生和白晋先生一样,都是精通几何,天文仪器等等……”   十五个人,皇上挨个数了一遍,最后说了一句“他们待在京城的时间都不长。”   随着皇上一个个说出来,就见弘晙阿哥的小胖脸越发纠结,最后直接皱巴成一团,好像很是艰难,很是“勇敢”地答应下来。   “弘晙知道了,玛法。”   话音里还有一丝丝不情愿,一伙人结合自己对小四阿哥贪玩不喜欢学习的认知,似乎--明白了刚刚皇上和小四阿哥的谈话。   噗--   明安达直接喷笑出来,发现失礼赶紧低头--抖着肩膀继续笑。   弘晙心疼自己失去的玩乐时光,听到明安达的笑声,气鼓着腮帮子看他。   小胖娃娃赌气的小样儿也是可爱得很,一屋子的大人包括皇上都是笑得慈祥。   弘晙……   弘晙阿哥小小的忙碌,没得玩乐,四月二十八这天休息回府的时候和亲阿玛说起这件事,自然是一肚子的委屈。   “阿玛,弘晙要学天文地理啊,还要学经纬测绘啊。”   “阿玛,马国贤先生说达芬奇先生天天画鸡蛋,让弘晙也天天画鸡蛋。”   “阿玛,他们还和弘晙讲基督教教义,佛教教义,道家教义,儒家教义……”   …………   弘晙阿哥觉得,他们都好像要把自己的知识一股脑地都倒给他一样,就算自己过目不忘,听过就能记住,也是辛苦。   委屈。   弘时瞧着四弟的样子,心疼,鸡蛋也要天天画?!   亲阿玛听完儿子的小不满,看看两个儿子的面色,能说什么?他当然也希望儿子可以多学一些知识。   咳咳,虽然四爷也没听过学画儿要画鸡蛋的。   “阿玛也认为机会难得。毕竟他们都是实地勘察,雷孝思先生他们,还是来自其他国家,肯定知道很多白晋先生不知道的故事。”   “他们的国家有很多我们没有的物事和知识,比如现在的救命药之一,金鸡纳霜,就是他们带来大清。”   “那位达芬奇先生,阿玛听说,是一位非常伟大的西洋画家,在西洋的地位和我们历史上的黄公望先生、董其昌先生一样。既然他是靠画鸡蛋学画,那画鸡蛋就应该有道理……。”   亲阿玛一样一样地解释,严肃地劝说儿子接受这次学习的机会,弘晙阿哥得到亲阿玛的安慰心情好很多,问题也随之冒了出来,“阿玛,大清国有多大?”   “先生们测绘完北方边境,关外和长城,会去蒙古和西藏测绘吗?还有南边的大海,有荔枝,香蕉的地方,也会去吗?”   “大清国……大约六千万平方里。会。这次测绘要把大清国的四周边境,边境上的国家,都测绘到。”   六千万平方里那么多的地方?弘时也是诧异,“阿玛,他们是实地测量,亲自测的吗?”   “实地测量,亲自测。还有当地的地貌,地形,地质情况等等,都要知道。”   “他们好辛苦,阿玛。”   弘晙听玛法说过一次,也知道这些先生们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可他此刻听阿玛说来,想象一下自己走路从城南到城北,都是累得慌,坐马车也累,还是觉得非常辛苦。   “那他们可以骑马吗?阿玛?”   “偶尔可以骑马,有些地方不能骑马。”   弘时听着也觉得不可思议,“阿玛,那要是遇到高山河流怎么办?”   “……沿着高山河流进行勘测,观察山势水势变化。尤其是河流,大清国的几条河流,必须测绘清楚,这是有关于河流水利治理,预防洪灾,水灾。”   “阿玛,那先生们要爬山吗?山上有老虎和狼吗?河里有大鱼吗?”   …………   父子三个回府的一路上,弘时和弘晙拿出各种问题来问亲阿玛,兴致勃勃;亲阿玛凭实力回答两个孩子的各种问题,只有一个感觉,绞尽脑汁的辛苦。   皇宫在皇城里里头,雍亲王府在皇城和外城之间的内城,内城城东东直门这里,相对其他王府算是偏远的,可四爷每天往来王府、皇城,皇宫之间,已经习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这条路很漫长。   两个孩子心满意足地去见各自的额涅,去和弟弟妹妹们玩耍,四爷和乌先生三个人坐下来喝茶聊天,很是有感而发。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这第一次觉得,几十年的学问太浅,惭愧得慌。”   两位先生哈哈笑,乌先生大夸特夸,“四爷这是学识渊博,乌某就不知道大清国有多大。”   四爷心累地摆摆手。   面对他儿子那个旺盛的求知欲,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崇拜的小眼神儿,他就是硬撑也要撑住。   “让几位先生见笑。天下学问太多,老话儿说‘活到老学到老’真没说错。”   可以想象弘晙阿哥那些奇奇怪怪,想人所不能想的问题,几位先生瞧着四爷的模样,还是乐呵,文觉和尚尽情笑完,提起另外一件事儿。   “小四阿哥的小厮,那位刘大魁,最近接触下来,甚好。小四阿哥聪明,看人准。”   四爷……四爷不能说,他儿子看刘大魁很有大哈巴的特质,听声音像小鹦鹉好听,喜欢。   乌先生和刘大魁接触两次,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小四阿哥喜欢他的原因,还是笑,“刘大魁有才,人品也好,而且,他出身桐城。”   文觉和尚点头附和。四爷手下没有正经的文人帮忙,是最大的缺陷,刘大魁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小四阿哥的新老师,方苞先生,四爷可有接触?”   四爷摇头,“没有接触。他也没有和弘晙提起南山集一案,更没有让弘晙帮忙给戴名世一家说情的意思。”   这是什么情况?乌先生不相信方苞先生能放着戴名世在大牢里头不管。   “此案到现在还没有定论,是不是……”   是不是皇上也在考虑通融一二?   皇上在案子没了结的情况下把方苞先生放出来,还让他呆在弘晙阿哥的身边,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四爷闻言,放下手里的茶杯,望着眼前青花瓷的倒钟小茶杯沉吟不语。   这个案子闹得这般大,如果想要通融,那么拖延下去,让世人淡忘,等到没有目光关注了再处理,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四爷想不通,皇上真能宽容戴名世?   “四爷,戴名世……的家人?”   乌先生认为,皇上不会宽容戴名世,不管对错,既然事情闹出来了,皇上就要做出一个态度,一个警醒世人不要妄议先皇和南明政权的态度,可是戴名世的那些亲友家人,却是可以有很多说法。   文觉和尚也不相信皇上会放过戴名世,顶多饶过他的亲友家人。   四爷当然也明白。   可按照四爷的认知,就算是单单饶过戴名世的亲友家人,对他汗阿玛来说也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这些我倒不担心,我就是……担心弘晙……”刘大魁,方苞,四爷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担心儿子最终还是会被拉扯着,参与进去。   乌先生思索片刻,突然眼里精光一闪,“四爷不用担心。”   “小四阿哥和我们不同,他就算是不知不觉地参与进去,也不一定就会有困扰,说不定……还是一个大的转机。”   …………   乌先生和文觉和尚的意思,都是看看能不能借着这次的机会,拉拢一些汉家的文人士子。   可四爷只想让儿子开开心心地长大,没有让儿子帮忙的想法,而且,说实话,四爷本人做孤臣做习惯了,做事风格又一贯和那些个文人合不来,对那些围绕在三哥和八弟身边的文人士子,也没多少好感。   就算听乌先生的建议去收拢蔡珽、李绂这些得宠文臣的心,也没觉得自己必须要他们的支持才能成事。   弘晙阿哥领着弟弟妹妹,正在和他的宠物小弟们玩乐,突然听到小系统的挣命大喊。   “主人,主人。”   “等。”弘晙制止小系统的疯狂叫喊,吧唧一下亲在小妹妹的额头上,逗得雅南小格格啊啊直乐,“啊呜--啊呜。”   “喊四哥。”弘晙阿哥举着一个红色的布老虎逗着小妹妹伸手抓,额涅说小妹妹六七个月了,应该会说话了,小妹妹喊四哥肯定好听。   旁边的弘历发现小妹妹踢蹬胳膊腿儿的模样可亲,扔下自己的布老虎,也亲一口小妹妹,教她说话喊人。   “妹妹喊五哥。”   妹妹转动小脑袋看向五哥,还是“啊啊--啊呜。”   弘昼瞅着妹妹,觉得妹妹笨笨。   “妹妹喊‘哥哥’,喊‘哥哥’,哥哥们还有亲亲哦。”   “啊哦--啊呜。”   …………   三个小哥哥一起做出“妹妹笨笨,哥哥心疼”的小大人模样,不光一旁看书的弘时想笑,看着他们的丫鬟嬷嬷也想笑。   四福晋领着丫鬟们走进来,看见三个小孩子的样子,忍禁不住也想笑。   “小娃娃开口说话的时间不一样。有的孩子六七个月,有的需要一周岁,不能着急。”   弘晙眉头一皱,说话晚不就是笨笨?   就见四福晋满脸带笑,把躺在地毯上的小格格抱起来,自己也亲一口。   “说话晚不是笨,你们那书本上不是说‘贵人说话迟’吗?还有周岁开口,三岁、五岁才开口的圣人?”   小格格被抱起来高兴地尖叫,听到四福晋说话,“哇啊啊哦哦”也说个不停,把四福晋欢喜得又亲一口。   弘时看到嫡额涅疼闺女的亲香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放下书本儿,解释给嫡额涅听。   “那是传说,嫡额涅,一般圣人的诞生都会伴有一段奇异的传说。”   “前朝心学家,大圣人王阳明出生的时候,传说他的母亲郑氏怀孕十四个月才分娩。诞生前夜他的祖母岑氏梦见天上祥云缭绕,乐声悠扬,一个穿着绯红色衣服的神仙怀抱一个婴儿,脚踩祥云从空中徐徐而降,将婴儿送入她的怀中。”   四福晋听着故事可乐,随口接了一句,“这和他说话迟,有关系?”   “有。嫡额涅。”弘时认为所谓的“贵人说话迟”是不对的,表情和语气一样认真,“王阳明出生后五岁仍不会说话,一直到有一天一个高僧路过看见,摸着他的头说‘好个孩儿,可惜道破。’”   于是王阳明的祖父竹轩公醒悟过来,给王阳明取名为‘云’,一语道破天机,泄露其出生秘密,所以才迟迟不会说话。   竹轩公根据《论语·卫灵公》‘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为王阳明改名为‘守仁’,随后王阳明就立刻会说话了……这只是传说,不当真,其实王阳明很聪明,六七个月就会说话。”   弘晙、弘历、弘昼一起看向三哥,眼神儿崇拜;四福晋听完弘时的一番车轱辘话,直接喷笑出来。   “嫡额涅不知道圣人王阳明说话迟的故事,但是知道我们的弘时阿哥和他阿玛一样,喜欢说话,还说的特别快。”   弘时阿哥愣怔。   一高兴就说话快,原来是随了阿玛?可是阿玛不喜欢说话,好像?   弘晙也是吃惊,“额涅,阿玛说话不快啊。”   “这是现在,你们阿玛在你们这个岁数的时候,特别喜欢说话,语速还特别快。”   …………   哥两个对视一眼,一样的无法相信。   弘历和弘昼也学着两个哥哥的样子,对视一眼,然后互相亲一口,一起亲亲四哥一口,一起傻乎乎地笑,惹得弘晙抱着两个弟弟挨个亲亲再亲亲,哥三个玩闹成一团。   四福晋对小孩子们之间的亲近乐呵,哪知道她自己也被怀里的小格格亲了一口。   小格格亲完了,还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嫡额涅,脸上的小表情和儿子弘晙显摆的小样儿一模一样,可把四福晋欢喜得来。   雍亲王府的雅南小格格,白白胖胖,香香软软,长相随了她亲娘,眉眼如画般的俊俏,就是天生的身子骨不大康健,需要好生养着,满府的人都是心疼。   特别是大格格出嫁后,她作为府里唯一的格格,鉴于曾经府上没养住的一个个女娃娃,更是被精心呵护。   可是小格格的性子,却是越发地随了她的哥哥们,皮实,爱玩,爱动弹。   四福晋觉得孩子还小,只要养好了长大了身子骨就好了,发现小格格乌溜溜的眼睛还在看着她,好像等亲亲的样子,立马笑哈哈地再亲一口,语气里含着期待,“我们的雅南格格,快快长大,长大了嫡额涅带你出去参加花卉,诗会。”   “雅南和王阳明先生一样说话迟,一样的聪明,将来保证惊呆四九城才女们的下巴……”   “啊呀,啊啊啊……”   雅南小格格又是开心地大喊,挥舞着胖胳膊学着四福晋说话的音节咿咿呀呀。   不提弘时听到嫡额涅这番“期待”的呆愣,还有弘晙阿哥骄傲于“弟弟妹妹和王阳明先生一样聪明”的得意劲儿。   单说四福晋,四福晋看着小格格学她说话的样子稀奇,难道小格格真的是听人说话听少了?   晚上的时候四福晋不光和年侧福晋传话,让她屋子里的人多和小格格说话,让年侧福晋亲自和小格格多说话,还拿出王阳明的故事,和四爷提议,给小格格换一个《论语》上的名字。   四爷……直接愣住。   “福晋认为,我们的雅南,会成为王阳明那样的圣人?”   四爷觉得福晋果然是见识少,读书少,估计都不清楚王阳明到底为何被称为“圣人”。   四福晋完全不在意,笑得一脸自在,“我不知道,爷就说说呗。王阳明先生能比孔圣人还圣人不成?”   四爷觉得他真应该教导教导自家福晋,小格格的亲娘一心想要他的小闺女做才女,这万一福晋也拿着王阳明先生的规格来教导他的小闺女,他真不敢想象。   四爷这里开始认认真真的“背后教妻”,弘晙阿哥那里也没和往常一样沾到枕头就睡着,和小系统翻来覆去地讨论南山集的事情。   “阿玛需要文人帮忙?”   “需要,也不需要。”小系统也拿不动主意,它只是一个系统,“小系统只有到康熙六十年的具体资料,后面都没有查看的权限。根据小系统的推测,主人的阿玛,做孤臣,后面即使登基也会非常艰难,因为没有帮手。”   “尤其是治理国家方面很能干的文人士子。可若是主人的阿玛现在结交文人士子,就会和主人的三伯,主人的八叔一样,被主人的玛法忌讳,甚至是打压,直接放弃。”   弘晙小眉头一皱,阿玛好难。   “还有啊,主人,因为现在文人士子大多围绕在主人的三伯和八叔身边,还有一些文官文人脾气倔,只忠心于皇上,不光不搭理主人的阿玛,偶尔还会为难。因为主人的阿玛清理亏空,多多少少地打压他们一番。”   这下子弘晙阿哥眉眼都皱巴了。伸出两只手把亲阿玛身边的人巴拉巴拉数一数,好像--真没有什么“正经文人”。   乌先生,科举被害,瘸了一条腿,不能再参加科举。   文觉和尚,是一个和尚。   戴泽伯伯,也是科举失意。   李卫,更是刚刚认识几个字。   …………   也就田文镜和鄂尔泰,稍稍有点儿文采。可是田文镜性情过于耿直,不喜交友;鄂尔泰身在内务府,难免沾染了内务府之人的不良风气,不自觉地讨好阿玛,都不是王安石先生、苏轼先生那种铁骨铮铮且才华横溢的文人。   弘晙替亲阿玛愁得慌。   虽然他并不希望阿玛辛辛苦苦地做皇帝,可是阿玛喜欢,而且……弘晙也不知道若是阿玛不做皇帝,他阿玛会怎么样,他们家会怎么样。   大伯,二伯……弘晙想起上次大伯看到他的时候,大哭特哭,伤心透顶的样子,直接愁的翻身趴着。   “刘大魁,能成为大清国的苏轼先生吗?”   苦思冥想半天,弘晙还是觉得他的小弟刘大魁最好。   玛法对他好,玛法对立不立太子好像有自己的考虑,那些君君臣臣的道道弘晙也不明白。   方苞先生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弘晙可以感受到,方苞先生的身上没有李光地老师他们的身上的“官味儿”,就喜欢写写文章,教书育人。   小系统瞧着主人犯愁,它也犯愁,具象化的红色圆团子愁的褶子一条一条。   “小系统只知道,刘大魁,科举不停的失败,不停的失败,不停的失败……”   弘晙……   弘晙不认输,大魁遇到了他,是大幸运,他要推荐大魁去考“鸿学博儒科”,让大魁和宋朝的王安石先生,苏轼先生一样闻名天下。   “大魁,秋天考完科举,若是没考上秀才,就去考‘鸿学博儒科’,小四爷给你担保。”   小四阿哥拍着小胸脯,那架势是要送他上战场。   刘大魁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声音磕绊,“大魁--不用小四阿哥担保,大魁这次考不过还可以下次再考。实在考不过--弘晟阿哥答应担保。”   “若是小四阿哥给担保,大魁才疏学浅,万一考不过,岂不是耽误小四阿哥的名声?”   弘晙不答应,把脚边的小哈巴抱起来递到他怀里,望着两双一样一样的眼睛,自觉胸膛里勇气满满,豪气万千,气冲云霄。   “我来担保,或者阿玛直接推荐大魁去考。大魁一定会考得很好。”   “将来大魁一定会是王安石先生,苏轼先生那样的好文人,好官。”   刘大魁……   我是谁,我在哪里?   王安石先生?苏轼先生?是我“认识”的那个“王安石先生?苏轼先生?”北宋朝的?   刘大魁抱着小哈巴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小哈巴误以为刘大魁和它玩游戏,伸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上去。   亲一口。   还不动。   添一口。   脸上粘粘的湿润感让刘大魁惊醒,发觉小哈巴对他做了什么,木木呆呆。   小四阿哥好像是惊喜地望着他,两眼亮的出奇。   小哈巴眼神儿无辜,一脸讨喜地望着他,小尾巴一摇一摇的欢快。   这是……   等着他亲回去?   刘大魁彻底懵了,今夕何夕?我是谁,我在哪里? 第51章   春光明媚的人间四月天里, 百花盛开的雍亲王府小园子里, 刘大魁懵住了, 刘大魁到底是没有禁得住小四爷和小哈巴的眼神儿。   这眼神是那么的明亮清澈,总像在笑,却又有着非常的信任和依赖。   看到小四爷那“期待”的笑容,小哈巴那让人醉心的“笑容”, 是不是要把所有的顾虑都忘记得一清二楚呢?   刘大魁只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举起小哈巴亲一下它的额头, 然后放下小哈巴, 抱起小白猫把脸埋在它身上狠狠地吸一口。   小白猫……“瞄。”   小白猫愤怒,怒目圆睁,直接一爪子下去。   手上有了几条白生生的印子,还好没见血。刘大魁反应过来憨憨地哈哈哈笑, 望着小白猫琉璃般纯粹纯净的眼睛,即使发怒没有伤他的暖心举动, 忍不住亲亲它的小额头一口。   “瞄!”   “汪汪汪!”   “嘎嘎--”   …………   小园子里打闹成一团,小鹦鹉、小芦花、小鹰儿……都来助阵,刘大魁抱头窜,一边躲一边讨饶,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吸小白了。”   弘晙阿哥揉揉眼睛,看着着乱糟糟的一切,原来小白的脾气这么大。   不管怎么说,大魁没有拒绝, 就是缺少一些自信和勇气。   弘晙阿哥决定了,那就是行动力满满。去宫里进学的时候,嘱咐府里的侍卫每天早上锻炼的时候,拉着刘大魁一起长跑,打打拳。   好身体是一切的本钱,考科举,第一就是考体力。弘晙阿哥还把刘大魁平时写的文章都打包带着,准备拿给几位老师看看。   “乘骑者皆贱骡而贵马。夫煦之以恩,任其然而不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不得不然者,世之所谓贱者也。煦之以恩,任其然而然,迫之以威使之然而愈不然……”   第二天下午,方苞先生看完刘大魁的文章,连声直夸“言简意赅,短短一篇文章二百字,转折转折再转折,曲尽其妙,辞藻工丽,当代的韩愈和欧阳修……”   晚上的时候好友相聚,他还兴奋地和李光地大人说,“其实我方苞算不了什么,我的同乡刘大魁才真正称得上是才华横溢,文章铺张排比,韵调铿锵,精、气、神全有。”   李光地大人没想到一个屡试不第的小读书人,能获得方苞先生这般高的评价,有一次和他的学生,儿子们讨论学问说起来,其中有一位还专门来雍亲王府找人。   话说回来,弘晙没想到方苞先生给予大魁的评价这么高,高兴得来,不光承诺休息那天把大魁引荐给方苞先生,第二天就和进宫的阿玛提起这件事情。   “阿玛,大魁的文章好,方苞先生也夸。”   亲阿玛不置可否,“阿玛知道,这些事儿你不要管。”   弘晙拉着阿玛的衣袖不放弃,“阿玛,大魁科举要是考不中,考‘鸿学博儒科’啊。”   “阿玛自有安排。”四爷继续哄儿子。   弘晙因为阿玛的态度……生气。   “阿玛,大魁会是大清国的王安石和苏轼!”   亲阿玛……瞧这护短的小样儿。   还大清国的王安石和苏轼?   “阿玛知道了,午时一刻,快些午休。”   弘晙……气咻咻地转身自去睡觉,不搭理他阿玛。   四爷……惯的这脾气。   四爷揉揉脸,用冷水洗把脸,出来东三所自去乾清宫东偏殿忙乎。   哪知道皇上也和他说起刘大魁。   “朕听说这个小读书人,颇得弘晙的心意?”   四爷手里的毛笔一顿,一个大大的墨迹留下。   “人品可以,儿子就同意他把刘大魁留在身边。”   皇上点头,打擂台那天他也看了一眼那位刘大魁,一位朴实的汉家读书人,也大约明白乖孙孙为何喜欢他。   “人品好就行。”   诚亲王胤祉听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刘大魁?我好像听我家弘晟也说起过。”   “弘晟夸他文采很好。”   皇上看向四爷。   四爷满心无奈,实话实说。   “文章工于华丽,很有韩柳文章之风。儿子正打算恩科过后推荐他去考‘鸿学博儒科’,他的行文非常不适合八股文章。”   鸿学博儒科?这下子皇上是真的来了兴趣。   他本来听方苞先生说了一句,还不大相信,没想到四儿子也看好?   “确实有才?”   四爷苦笑,“有才。”   “在文章的‘精、气、神’方面的研究,儿子估计,将来成就,不低于方苞先生。”   …………   这下子,一众兄弟都明白四爷的表情了,方苞现在跟在皇上和弘晙阿哥的身边,方苞的文章和戴名世出于一家,还和戴名世是好友,弘晙阿哥路上随手救下的一个小读书人,居然也是这个文章路子,还同出身桐城。   呼哈哈哈,一众兄弟低头闷笑,四爷当然能感受到。   皇上挨个瞪一眼,然后对四爷说道:“既然有才,不适合做八股文章,你去推荐考‘鸿学博儒科’,考好了,朕来看看到底水平如何。”   “儿子遵命。”   刘大魁的事情看似就这样定了下来。胤祉、胤禩、胤禟几个人一起偷看四爷,四爷面无表情;胤祯隐隐约约明白四哥手下有了正经文人的意思,心思莫名微妙;其他几位兄弟向来不掺和这些事儿,不闻不问,唯有胤祥真心为四哥高兴。   皇上把儿子们的表情看在眼里,在心里冷哼一声。   一众天家父子继续埋头研究图纸,马上就是皇上的六十大寿的日子,纸面上能研究的都研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实际试验,四爷琢磨着这一伙儿兄弟哪一个合适,又想起他的二哥。   四月三十,一转眼四月份过去,五月初一这天的上午,上书房就开始放假,因为他们的老师们也要准备参加皇上的寿宴,小阿哥们也要回府做各种准备。   弘晙和三哥去给乌库玛麽,玛麽她们请安完毕,自己来到乾清宫西偏殿。   搬起他才做好的大船模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大红木箱子里,好生锁起来,嘱咐李德全亲自看着。   “大总管,你要帮弘晙看好哦。”弘晙阿哥不放心,生怕他玛法偷偷提前看。   李德全大总管眉眼笑开,好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小四阿哥尽管放心,谁敢碰它一下,从大总管的身体上踏过去。”   小四阿哥高兴地出宫,玛法是肯定不会为难大总管的。   皇上从南书房回来,得知乖孙孙出宫了,还得知他把大船模型锁起来了,让李德全专门看着,哭笑不得。   “我就提前看一眼,能怎么着?”皇上觉得乖孙孙太“小气”。   李德全笑眯眯地接口,“小四阿哥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皇上您没见,那个大船模型大得很,老奴觉着,老奴一个人都搬不动。亏得小四阿哥练习骑射,力气大。小四阿哥还说,搬动大船模型,有简单的方法,老奴刚刚跟着看了,也没看出来窍门。”   皇上……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奴才,这是诱惑他去看来着?   李德全立即装模作样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瞧奴才这张嘴,奴才不说了。”   “哼。”皇上不理他,转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四爷也好奇儿子的大船模型。   “弘晙和阿玛说说。”   “阿玛,不能说。”   “哦,真不说?”   “不说。”   “那,待会儿的糖葫芦,还要不要吃?”   “要。”   噗。   弘时忍禁不住地笑出来。   弘晙立马看向亲阿玛,一脸讨巧地笑。   亲阿玛扑棱扑棱他的小光脑门,大度地不计较。   温暖明煦的五月初,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人群里,热闹喧闹的四九城街道,父子三个慢悠悠地逛着,弘时和弘晙一人举着一根糖葫芦,眼睛望着大街上的风光,耳朵里听着各种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只觉得快乐,开心。   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小表情享受,四爷摇头失笑,家里又没有缺着什么,偏就喜欢街上的。   父子三个逛了沿街的铺子,弘晙给府里的弟弟妹妹都买了礼物,还买了一些杂物儿,其中有一件据说是宋朝的建盏,曜变天目茶碗,四爷不大敢确认,弘晙要买,就买了下来。   难得的清闲,四爷也想好好陪陪两个孩子,他们逛得尽兴,回来府里,把礼物分发出去,就打算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斋戒沐浴。   苏培盛赶紧禀告一声,方苞先生等了好久,久等等不到人,恰好刘大魁回来府里,他就和刘大魁一直在讨论文章之事。   弘晙蓦然想起来,赶紧求助自己阿玛,“阿玛,弘晙答应休息就把大魁引荐给方先生。”   四爷轻轻瞪儿子一眼,真是他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刘大魁的文章,四爷心里有数,果然,四爷一来到前院的偏殿,就发现方先生和刘大魁聊的特别投机。   见礼完毕,方先生立即表示要收刘大魁为徒。   四爷轻轻摇头。   “方先生的心意,本王已知,然大魁是要走仕途一道。”   刘大魁也从见到闻名天下文坛的方苞先生的惊喜中醒过来,他是要走仕途的,方苞先生好像只是要做文章。   方先生发现他们要拒绝的架势,立马表态,“文章写得好,是一个方面,若是能有机会报效君王和国家,济世救民,自是要专心仕途。”   “明经救世,吾辈读书人的心愿。不管是写文章教书育人,还是走仕途为官,都是殊途同归。方某并不是食古不化之人。”   四爷心里暗自满意,眼角余光瞧见刘大魁兴奋的样子,面色不变,不急不缓地说道:“方先生此言甚有道理。”   “大魁的文章不适合八股科举,昨天本王就已经答应弘晙,若是大魁此次恩科落榜,就去考‘鸿学博儒科’。”   方苞先生一愣,随即又为大魁欢喜,他自己也能举荐,可他举荐,和四爷的举荐,当然大不一样。   “此为正理。四爷考虑的很是周到。”   刘大魁惊呆了,醒过神来就给四爷大礼参拜,“谢四爷,谢四爷。”   “大魁一定好好考,不定不负您的举荐。”   “大魁不敢说以后定是大清国的王安石和苏轼,但大魁一定终身不敢懈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皇上,为大清。”   四爷又听到“王安石和苏轼”,冲击力低一点儿,可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   方苞先生却是实打实地被震撼到了。   他的这位小同乡,居然有这样大的抱负?   苏轼先生不说了,王安石先生是谁?那是北宋的大改革家。   方先生揪着自己的胡子,愣愣地望着一脸慷慨激昂的刘大魁,脸上的表情那个纠结啊。   朝廷上有很多弊端,他知道。打从前朝就有,几乎历朝历代都有,否则也不会有范仲淹变法,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改革……可问题是,大改革家,那是那么好做的吗?   四爷望着方先生的面色,不动声色地叫起刘大魁。   “记住自己今儿的话,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初心。”   “大魁明白。谨记于心,不敢忘。”   方先生手一抖,即使蹲大牢也没有失于保养的胡子被揪下来几根。   今天方先生和刘大魁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四爷的加入,方先生没有收徒成功,他觉得,他需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当然,刘大魁也没有过于失望,反而表现的很是坦然。   得到四爷的举荐,已经让他大喜过望,其他的,顺其自然。   刘大魁想得开,表现四爷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满意。   弘晙中午饱饱的一觉醒来,听到大魁说的好消息,也是高兴。他咚咚咚地跑到阿玛的小书房,小嗓门欢喜。   “阿玛,阿玛,谢谢阿玛。”   昨天阿玛不是哄弘晙的,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好好地和阿玛道谢?   四爷面对儿子的讨好,嘴角一挑,“阿玛待会儿要出门,弘晙要不要跟着?”   弘晙大眼睛一转,先问道:“阿玛去哪里?”   他下午已经有了玩乐的计划了啊。   四爷一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丝毫不担心儿子会不去。   “阿玛去看你二伯。” 第52章   二伯?   阿玛要去看二伯?   弘晙惊住了。   看阿玛的架势, 好像真的要去, 还有要带着他一起的意思?   “阿玛, 二伯啊?”弘晙的大眼睛瞪的溜儿圆,嘴巴张开合不上。   二伯,阿玛要争皇位的“头号对手”,阿玛要去看望?   亲阿玛对儿子的惊讶视而不见, 还笑了一个。   “对。你二伯。”   “弘晙还记得你二伯给你过四岁生辰?送了一份礼物?”   “弘晙记得啊阿玛。”   弘晙连连点小脑袋,可眼神儿还是惊讶不已。   弘晙记得他的二伯, 记得很清晰。   二伯对人其实很好, 只是他一点儿也不快乐,又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安全感一样,喜欢折腾,喜欢引人注意, 好比一个还没长大且爱哭闹的小孩子,所以看着很不讨人喜欢。   可是弘晙喜欢二伯, 他觉得二伯活得很肆意,哭也好,闹也好,从不委屈勉强自个儿, 是一众叔伯里活得最尽兴的一个。   “阿玛啊,你真要去见二伯?带弘晙一起去?”弘晙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阿玛,有点不敢相信,“阿玛是为了玛法的六十大寿吗?玛法想念二伯,弘晙知道。”   “这你也知道?”皇上肯定不会在儿子面前流露想念二哥的情绪, 四爷拉着儿子的手出门,说出原因,“你二伯要见你,你见到了可不能招惹你二伯哭。”   二伯要见他?弘晙立马保证,“弘晙保证不惹二伯哭。”   …………   咸安宫,圈禁大清朝二阿哥的地方,康熙五十二年五月初一,时隔一年多,弘晙再次见到他的二伯。   短短一年时间,他的二伯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也不是,应该是他并没有变,还是一只骄傲自美的孔雀小幼崽,只是疼爱他的人不在眼前了,他就把尾巴收起来了。   “二伯。”   弘晙清清脆脆地喊一嗓子,好像一枚小炮弹一样扑向桃花树下的那个人影。   二阿哥胤礽一把接住弘晙侄子,笑着问道:“弘晙还记得二伯?”   “弘晙记得。”   大眼睛里的眼神儿亲近喜欢,黑白分明地倒映着他的小人影儿,胤礽心里一暖,抱紧一些小侄子。   两个人脑袋挨脑袋,额头贴额头,大眼对小眼地笑,好像有一种莫名默契的气场缭绕。四爷愣怔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眼睛微合。   “二伯,弘晙想你啊。”   “二伯也想弘晙啊。”   “二伯,弘晙给你画了画儿,一家人都有。”   “二伯听你阿玛说了,弘晙画得好。二伯这颗桃树结桃子了,二伯专门给弘晙留几个好果子。”   “谢谢二伯。弘晙喜欢桃子啊。”玛法也喜欢,弘晙记得不能招惹二伯哭,没说。   …………   弘晙和他二伯一起吃桃子,一起聊天下棋,看夕阳落日。   临走的时候,二阿哥胤礽把他们吃剩下的几颗桃子给弘晙带走,弘晙瞬间明白,大声说了一句,“谢谢二伯。”   二阿哥终究是眼睛湿润,抱着聪明伶俐的小娃娃说了一句,“二伯谢谢弘晙。”   康熙五十二年的五月初三六十圣寿,所有参加寿宴的人都在初二这天沐浴斋戒,不参加寿宴的四九城人也凑热闹,跑去浴堂泡了一个痛快澡刮脸净面,男女老少穿新衣带花帽,整个四九城张灯结彩,彩棚扎推,热闹非凡。   皇上自然也是要斋戒沐浴。   晚上快熄灯的时候,皇上又拿起那个白玉瓶儿端详。   三瓶神药,一瓶四儿子和四儿媳妇用了,还有一瓶分为两部分,半瓶送到太医院,据说已经破解了其中的大部分配方,已经快要可以研制出功效虽低,但同样有去疤痕去皱纹效果的药膏来。   只是配方上的物事得来不易,配置困难。   皇上摸索着小白玉瓶儿,犹豫不定。   “麻点儿,玛法。”   “麻点儿,玛法。”   皇上此刻再想起乖孙孙的这句话,却是没有生气,而是微笑。   麻点儿,麻点儿……乖孙孙不知道,得了天花,能够幸运地留下一条命,就是得天大幸。麻点儿不是问题,那是他战胜天花病魔,活下来的功勋。   心潮起伏的皇上想起当年自己得天花,被送出宫隔离,身上的脓疱一个接一个,痛苦,不安、哭泣……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每天只有苏茉儿姑姑来看望他一次,那是他最幸福最开心的时候……   当然这都过去了。他今年六十了,儿孙满堂,还有乖乖的小孙孙,不再是孤家寡人,也不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孤寡命格。   皇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半瓶白玉瓶儿,轻轻嗅一口,扑鼻的神物儿清香诱惑着人……皇上又给轻轻合上。   乖孙孙那么爱美,将来老了没有去疤神药可怎么办?他还是要给乖孙孙留着。   …………   五月初三,五更天时分,天地朦朦胧胧,弘晙一大早醒来,迷迷瞪瞪地梳洗穿衣服,醒过困来想起这是玛法的六十大寿的好日子,瞬间来了精神。   五爪金龙的小龙褂补服,无领、对襟,其长度比长袍短、比马褂长,前后各缀有一块或几块补子,比明朝时期的补子略小一些。   补服上绣的方形补子,是区分官职品级的主要标志,圆形补子则是宗室皇亲。弘晙阿哥的补服和他阿玛的一样,都是亲王规格,只是他阿玛是有职位的石青色,他的是代表皇孙的土黄色。   补服下方是海水江涯纹,间以五彩云纹,上方是六个团圆形补子,纹样为彩绣五爪金龙,分别位于补服的前胸、后背和两肩处。其中前、后胸金龙四团为正龙,即龙的脸朝正前方,两肩两团为行龙,即龙的侧面。   头戴亲王规格的春夏小凉帽,帽子上是大红宝石和东珠穗儿,脚上是五爪金龙小朝靴,脖子上挂着黄金丝绦的东珠串串儿,腰上是御赐的玉腰带,沉香小串儿,明黄的小荷包,盘龙的小玉佩……挂满全身各处。   弘晙阿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胸脯一挺,美!帅!   小系统连声高呼“主人美呆了,帅呆了。帅的小系统腿软了……”   屋子里的丫鬟嬷嬷们也都是可劲儿夸,“我们弘晙阿哥,画里的福娃娃一样,天上的金娃娃下凡,四九城第一小美男子……”   美呆·帅呆·福娃娃·金娃娃·小美男子·弘晙阿哥昂首挺胸,来给阿玛和额涅显摆,所过之处赞叹声响个不停。   四爷和四福晋收拾妥当,看见正式打扮的儿子,也都是一脸骄傲。   “额涅的乖儿子,就是好看。”四福晋不眨眼地瞧着儿子,怎么看怎么爱,怎么看怎么好。   亲儿子·弘晙阿哥满脸自豪,“额涅,弘晙美!”   “对,弘晙美。美得额涅都觉得自己也美了。”   四福晋是真的觉得自己也美了,瞧瞧她儿子,可不是要美美?   阿玛额涅高兴,弘晙阿哥更高兴,阿玛额涅也美美,想亲一下额涅够不到,拉着亲额涅的胳膊弯腰,“额涅美啊。”   吧唧一下亲一口。   四福晋……   四爷……   儿子你都五岁了还亲亲额涅撒娇?   正院里的人都低头捂嘴笑,弘晙阿哥被笑得不好意思,扑到阿玛怀里。   亲阿玛护着儿子,“好了,不笑你。”   一家人用早膳,都瞧着弘晙阿哥的小模样乐呵,多美的一个小黄娃娃,太阳光照在身上,金光灿灿的耀眼。   弘晙阿哥眉眼飞扬,笑容“矜持”。   今儿个皇上六十圣寿,一家人用完早膳早早地出发。四爷领着弘时和弘晙,四福晋领着李侧福晋,年侧福晋,抱着弘历,弘昼,小格格,几乎一家人都去。   还有出嫁的怀恪大格格,只是她是和乌拉那拉老福晋一起进宫。   进宫的马车缓缓行进,弘晙端坐在阿玛身边,怀里还专门抱着一个红木盒子,里面装着二伯给的几颗桃子。   阿玛说本来弘皙哥哥他们都想要给皇上写血书,抄经文等等,祈求皇上的心软。二伯一直拒绝,自己守着一颗桃树开花,结果子,成熟,让他帮忙带进宫给皇上尝尝就好,坚决不送寿礼。   弘晙听了心里酸酸的不舒服,想哭,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亲手把二伯的“寿桃”送到玛法寿礼,让他亲自吃一颗。   辰时正,四九城各处的钟鼓声响起,宫里头丹陛大乐响起,一身盛装吉服的皇上领着文武百官,宗室皇亲,皇子皇孙们……拜祭天地,拜祭祖先,还专门领着弘晙给孝庄太皇太后上了一炷香。   “玛法小时候,就是太皇太后一手教导,那个时候,玛法也是弘晙这么大的年龄……”   皇上一通流程下来,其实已经有点累了,和乖孙孙直接坐在蒲团上,一边歇一歇一边和乖孙孙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后来,玛法做了皇帝,想去世的汗阿玛,担心皇额涅的身体,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御座上,望着下面一颗颗大臣们的脑袋,心里怕,肚子饿,还不敢说话,只盼着早点儿下朝……”   弘晙的眼泪刷地出来。   一边哭一边拉着玛法的手,泪泡泡的眼神儿濡慕,小嗓门清脆。   “玛法,弘晙疼玛法。”   “弘晙孝顺玛法。”   亲玛法被乖孙孙的这句话逗乐了,“好,玛法等着弘晙疼玛法,孝顺玛法。”   弘晙阿哥重重地点着小脑袋,他一定会孝顺玛法的。   虽然不知道玛法为何今天还没有抹药膏,但是玛法做皇帝这般辛苦,弘晙阿哥要让玛法和他一样美呆,帅呆,每天高高兴兴地吃喝玩乐。   弘晙心里琢磨着小主意,皇上哪能猜到?皇上自是瞧着乖孙孙这身儿黄彤彤的服饰,乖乖巧巧的样子,开怀,乐呵。   祖孙两个在太皇太后生前居住的大殿里休息片刻,午时来临,起身准备太和殿大宴。   …………   天公作美,金灿灿的太阳光普照大地,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金碧辉煌,天下最高规格的宫殿,威武森严、年轻俊朗的侍卫,训练有素/成群结队的宫人,花团锦簇、富丽华贵的摆设……弘晙阿哥难得的精神抖擞没有犯困。   “自秦汉以降,称帝者一百九十有三,但是在位时间都没有朕长。朕冲龄即位,在位五十二年,如今六十大寿,儿子有二十二,女儿有十,孙孙有四十九……”   “……朕的皇祖母,领着朕一步一步长大;朕的敌人,让朕一步步地越发坚强,朕今天能在这里和诸位庆贺六十大寿,是大清的老百姓,大清的臣工们……”   皇上在上面说祝词,说着说着自己也是感慨万千,几百人的大宴会上,几乎人人落泪。弘晙听着玛法六十年的人生经历,想起玛法和他讲述的孤单童年,唯有敬佩。   小系统忍不住冒出来,“主人,康熙皇帝是一个好皇帝。”   弘晙在心里点头,两眼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玛法。   玛法,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帝。   皇上在高台御座上看到乖孙孙的小模样,满心满眼的崇拜和敬爱,心里暖暖一笑。   简短的祝词说完,皇上的话音一落,歌舞开始,美食美酒上来。   歌舞是满洲的歌舞,表现的满洲人在白山黑水之间讨生活的艰辛和勇猛;美食美酒则是汇聚天下美味,各种珍馐佳肴让人眼花缭乱,一碟碟,一碗碗的,看都看不过来。   丽人献茗:君山银针   干果四品:怪味核桃、水晶软糖、五香腰果、花生粘。   前菜七品,二龙戏珠、陈皮兔肉、怪味鸡条、天香鲍鱼、三丝瓜卷、虾籽冬笋、椒油茭白。   膳汤一品:罐焖鱼唇   御菜五品: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龙凤柔情、香油膳糊、肉丁黄瓜酱。   …………   还有蜜饯四品,饽饽四品,酱菜四品,烧烤二品,膳粥一品……世界各国各民族各地方的美酒,应季的鲜果子……   弘晙阿哥不能喝酒,可他可以吃美食。   咳咳,虽然他年龄小,美食有些也不能吃。   御膳房专门给弘晙阿哥准备的一桌子菜肴和鲜果子,都是弘晙阿哥喜欢的。   温热的纯奶,红艳艳的桃子,樱桃,荔枝……雪蛤炖蛋、红果子炒鸡蛋、香煎鳕鱼,鲈鱼炖汤……弘晙阿哥鼓着腮帮子,吃的好不开心。   李光地、陈梦雷,曹寅、王掞、封志仁、彭学仁,党务札和萨穆哈……老寿星·皇上的身边汇聚了一帮子老臣子们,喝酒祝词,谈笑风生。   他们的桌子上,是一桌真正的“寿宴”,来自大清各地方的特产名品。   金玉汤--永福镇、寿桃--桃城、麻菇献寿--百寿镇、果汁鸡球--三皇乡、佛果酿--龙江乡、马蹄胶--苏桥镇、常安宫丁--永安乡、板峡竹鱼--堡里乡、锦寿面--罗锦镇、福敬亲人--广福乡。   皇上吃一筷子,君臣一起回忆一番那个地方的风光美景、人文典故,然后就有博学多才的老臣们赋诗一首,或者对子一副。   大清国官员的官服颜色,取消了前朝的大红大紫,一般是石青色或者蓝色,今儿皇上大寿大喜,每个人的官帽上都专门戴着红缨穗,再加上年幼的皇子,一帮子皇孙们的皇色礼服,整个大殿里的颜色看着并不沉闷。   四爷发现儿子只专注于吃,嘴角一挑,继续和其他兄弟们敬酒喝酒。午时四刻,弘晙吃饱喝足,开始观看众人给玛法的寿礼。   驻库页岛将军的寿礼:一件是青花百寿纹瓶,瓶子看上去并不耀眼,白底青色的字。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上面写了一百个“寿”字,每一个“寿”字都不一样,有圆形、三角形,还有的绘制成了蟠桃的形状。   有的“寿”字上半部分是小山的形状,寓意寿比南山,也有的“寿”字线条蜿蜒复杂,寓意生命连绵不断。   弘晙看的连连称奇,华夏的汉字儿,神奇。   驻广西将军的寿礼:一件青花万寿纹尊,看着就让人惊叹。一米多高的青花瓷瓶,瓶口和瓶底的一圈都各写着四十八个寿字,瓶身共七十行,一百三十排寿字,总共约一万个“寿”字,因此称为万寿瓶。   与百寿纹瓶一样,每个寿字都不相同,分别有着独特的含义,十分精巧。这么多的寿字加在一起,还寓意“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祝福。   弘晙对匠人们的心思啧啧称叹,这都可以想出来,做出来?   再看他阿玛的寿礼,对比之下,太平淡了,就是一份亲手抄写的经文。   一众叔伯里,也就八叔和十四叔的寿礼最夺人耳目。   八叔的寿礼是黄底青花龙捧寿纹六棱瓶,黄色的瓶底象征着皇家的高贵之气,瓶身六条棱,六个面,线条优美。每个面上都有一条五爪龙,每个面上写着一个篆体的“寿”字,寓意皇上“九五至尊”的身份。   瓶子的顶部和底部各有一圈回纹,接下来一圈是如意云纹。此外,还有连珠纹、香草龙纹、蕉叶纹等各种花纹,做工之细腻,简直令弘晙阿哥叹为观止。   据说还加入了最新研究出来的新技艺,也就是八阿哥负责的玻璃研究,虽然玻璃还没研究出来,误打误撞的在瓷器方面有了进展。   皇上很是喜欢,弘晙也喜欢。   玻璃花房不用等太久了嗷。   而十四叔的寿礼,一件不知道打哪里运来的“祥瑞”,一块黄艳艳看不出材质的大石头上,好像天生就有的几个大字“与天同寿”。   皇上高兴的哈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地夸,还有连串儿的赏赐下去。   弘晙也高兴。   他看着时辰,等到文武百官都把各自的寿礼送上,发现弘昂哥哥他们一个劲地给他打眼色,知道他们是要开始武术大表演,立马站起来。   “玛法,弘晙和哥哥们,给你送寿礼。”   皇上还是哈哈笑,瞧着一帮子小家伙们摩拳擦掌的兴奋样子,故意问道:“玛法的大船模型那?”   弘晙看看哥哥们不明白的样子,坚持,“玛法,弘晙先打拳。”   “好,玛法先看你们打拳。”   一伙儿小皇孙们,都是土黄色的朝服,有的胖嘟嘟的还胖出来小肚子,跟在弘晙的身后,在太和殿正殿外面站成两派,“嘿哈”“嘿哈”地打了一套八极拳,也就是当年丁师傅在擂台上打倒俄罗斯大力士的那套拳法。   看似简单无奇,实则刚劲有力。有小阿哥们“气势磅礴”地打出来,更多了一分朝气和稚气,皇上看得高兴,连声喝彩。   四爷看着儿子打拳,虎虎生风的架势,很有小宗师的模样,不由地想起上次皇上和他提起的儿子的皮甲,信心多了一些。   “祝玛法六十大寿,福寿连绵,万寿无疆。”   小家伙们齐声喊出来一句话,收拳站好,太和大殿里立马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皇孙们有出息,代表大清国的未来,代表他们这些臣子们的未来,一个个的可不是要激动?   瞧瞧弘晙阿哥那一身,哎呦呦,有实“有”名的小亲王。   李光地、陈梦雷,曹寅、王掞……等老臣纷纷和皇上夸小皇孙们,夸弘晙阿哥,皇上听着比夸他自己还高兴。   弘晙的小脑门出了一层细汗,拿着小毛巾擦一擦,让李德全把他的大箱子抬上来。   皇上满心期待,一伙儿知道弘晙阿哥自己做寿礼的大臣们也是期待,不知道情况的看情形也知道重头戏终于上来了。   一时间乐曲子的声音都停了下来,说话声也没了,大殿里的人都是静心等待。   李德全领着四个大力太监抬着大箱子上殿,红木的大箱子,三丈多长,两丈多宽,一个就是大家伙。   箱子静静地落在大殿中央,好像落在大殿里人的心上。 第53章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大箱子上。   皇上……皇上只感觉, 这是轻轻是落在他的心上。   皇上轻轻瞪一眼乖孙孙。   弘晙感受到众人的期待, 以及玛法的“怨念”, 麻溜地上前一步,从小荷包里掏出来小钥匙,正要打开箱子盖。   “等等。”皇上突然喊了一嗓子。   老人家过六十大寿,等了这么久, 最期待的寿礼,生怕自己眼神儿不好看不清楚, 迈步下来大殿中间, 站到箱子的正对面,端着脸吩咐道:“可以打开了。”   弘晙……   弘晙阿哥也突然有了新主意,微微仰着小脑袋,“玛法, 把大殿的大门关上,好不好?”   亲玛法只考虑了一下下, 就一下下,就同意了。   还挥挥手让无关人等都下去。   众人……   太和大殿的大门缓缓地关上,大殿里突然暗了下来,大殿里的人更加好奇和期待, 大殿外头的人着急啊,可也没办法。   按照规矩,关内外王公、贝勒贝子、台吉、一二品大臣的宴席在殿内;来自朝鲜、回部、西藏、暹罗、安南……使节的殿廊下;三品官员在丹陛甬路,四品以下有职官员在丹墀左右,其余拜唐阿、护军、马甲、兵民、匠艺等人均在宁寿门外。   此时包括歌舞助兴的宫廷艺人等人都退了出去, 只有大殿门外的宫廷艺人改换了一曲中和韶乐继续演奏。   也就是说,大殿里的人就是集中了全大清国的“栋梁之才”。   他们和弘晙阿哥都见过,一半儿都是弘晙的各种亲戚长辈,眼睛适应半黑暗的状态后,一个个的也不怎么需要顾及君臣礼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弘晙阿哥的,小胖手,看!   平时最稳重的四爷也满心好奇,儿子这神神秘秘的要关门,难道大船模型还带亮儿不成?   四爷猜对了,弘晙想起来他的大船模型,在暗处出场更有效果。   就见弘晙阿哥的--小胖手,在万众瞩目之下,在众人催促的目光下,在皇上的瞪眼下,轻轻地打开了箱子盖。   抱出来一个大船模型放到又合起来的箱子上。   “玛法快来看。”   亲玛法不用乖孙孙说,也看到了,六十年的生命里,从未有归的震惊。   乖孙孙将大船模型放在箱子上的时候,还打开了手边的一个应该是按钮的物事,动作轻巧且隐蔽,其他人没看到,皇上也只看到匆匆一眼,按钮按下去,整个大船模型刷地亮起来。   不是蜡烛光,也不是萤火虫的光,更不是太阳光,但它和太阳光一样亮堂。   “这……”皇上说不出话来。   太惊叹了!!!   大殿里的人和皇上一样眼睛瞪大,嘴巴张大,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敢相信天底下还有其他类比太阳的光亮。   这光亮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明亮,它把大船上木质的纹路都照耀的清晰可见,照进人们的眼睛里,光芒四射。   …………   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唯有大船模型静静地发射光芒。   映衬着它身边的小胖娃娃,真的好像金娃娃一样。   众人齐齐揉眼睛,捏大腿,没错儿,不是做梦,他们是给皇上做六十大寿。   弘晙大眼睛转一圈儿,发现亲阿玛也一脸的惊叹模样,小胸膛一挺,正要和玛法显摆,被他玛法一把抓住肩膀急切地问道:“这是雷电的光?”   亲阿玛的问题正是弘晙最想显摆的事儿,弘晙笑得好不开心,“类似雷电的光,玛法。弘晙用风帆发电,在整个大船里外铺设电线,它就亮了。”   “玛法,风帆还能带着大船跑,待会儿弘晙把大船模型抱到外面池塘里,玛法看看。只要有风,它就可以自己动。风帆的叶片重量很轻,没有声音,可以在水里无声无息,自由自在,安安静静地航行……”   等他长大了,在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在远离海岸的地方,躺在大船的甲板上,面对蓝天、白云、海浪、海鸟……白天尽享生活的美妙,晚上静静地欣赏璀璨夺目的星空,哦!人类的生活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弘晙阿哥想着小系统给他看的图片,就想赶紧去造大船,赶紧长大。   …………   他在这里对未来浮想联翩,脸上的表情梦幻享受,其他人,不说皇上,就是四爷也想伸手揉揉眼睛。   这真是他孙子?   这真是他儿子?   “玛法?阿玛?”快夸弘晙啊,弘晙阿哥从“未来”里醒过神来,小胖脸上露出明显的“求夸”信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饱含期待。   皇上瞬间哈哈哈大笑,这果然是他孙子。   “好!好!好!”亲阿玛一连说了三个好。   “弘晙做得好!”亲阿玛也紧跟着夸夸。   其他人回过神来也连忙送上夸奖。   诚亲王胤祉等一干皇子激动的满脸泛红光,恒亲王胤祺冲动之下直接抱起来弘晙,高高举起,哈哈大笑,“雷电,风电,弘晙做得好!”   “弘晙侄子今儿让五叔大开眼界!”   弘晙欢喜的大眼睛一眯,那个得意洋洋的小样儿……李光地,曹寅,王掞……等一干人乐呵的啊,赶紧跟着夸的弘晙阿哥一朵花儿一样,“弘晙阿哥神童下凡,天资聪颖,天纵奇才……”   大殿里一时间热闹非常,各种真心实意的夸赞上此起彼伏,弘晙阿哥一一笑纳,开心地在一众叔伯怀里转一圈儿,被亲玛法喊下来,“来来,玛法的小弘晙来和玛法说说,这个电光,还有什么作用?”   “这个六层的大船模型,还有什么道道?”   皇上着迷地看了一会儿,好像--大约明白,大水法的能量转化过程是,煤炭燃烧变成蒸汽的能力,带动摩天轮转动,这个是风带动风帆动,变成雷电的能力,有了光芒。   但他还是不明白。   通体原木色的大船,光看造型就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甲板、侧板、底板、龙骨、旁龙骨、龙筋、肋骨、船首柱、船尾柱等船体部分的构件都有桐木,松木,桦木……等等好木头做成,高达六层,间或搭配薄薄的金银铜铁片,上面的三个大风帆。   这是类似其他国家的大风车?   大风车还有这个作用?   闻所未闻。   而且,皇上也不相信这个大船,乖孙孙只设置了发光这一个可以显摆的地方。   弘晙听到玛法的问话,果然有了动作。   “玛法你看。”   亲玛法就看到乖孙孙的小胖手又按了一个按钮,中间几层应该是舱房的地方就亮了起来,真正的“亮如白昼”。   再动一下,这里的光亮灭了,皇上和众人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心脏一亮一灭的。   再看,船头一片甲板上的一层天花板收--好像是机关一样灵活地收回去。   然后他和众人一起看见了一个大大的,高耸的大圆轮子,其他人不知道,皇上和皇子们知道这是“摩天轮”。   就见摩天轮开始慢悠悠地转起来,真的很慢,慢的皇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坐在摩天轮上的一个木头小人脸上的两个“麻点儿”。   皇上……   同样看见“麻点儿”的四爷……   一干叔伯……   弘晙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装乖,停下“摩天轮”,再按一个按钮,一个小水池露出来。   水池里有--浑身光溜溜的,只穿着小泳裤的皇家一家人,众人一眼认出来,那个“眼睛大大圆圆可爱”的脸上,有两个标志性的小“麻点儿”的,这是皇上他老人家。??   皇上……   弘晙……一看他玛法的脸色,赶紧再按按钮。   其实众人,包括皇上,这次关注的重点并不是“麻点儿”,他们都被这些光溜溜的,只穿一套小裤裤的小木头小人惊呆了。   皇上,皇子们,从大阿哥胤禔,二阿哥胤礽,诚亲王胤祉……一直到襁褓里的二十二阿哥一个不落……   水池里还有一个胖嘟嘟的小娃娃,开心地在水里骑着一个木头制作的大鱼,脸上的表情顽皮得来……   大殿里响起一阵装模作样的咳嗽声。   皇上……重重地咳嗽一声,众人立马端正面色,“一本正经”。   随后映入眼帘的,一排密密麻麻的火器形状的物事,慢悠悠地--从甲板下面浮上来。?   原来是弘晙发现其他人的心神都回来,想起刚刚惹得玛法生气的显摆,打算好好表现一下。   火器形状的物事?皇上和众人果然瞬间忘记刚刚的尴尬和乐呵,瞪大眼睛。   就看见那只小胖手拨弄几下,然后--然后--“砰”的一声,正对着大殿大门的一只火器发射了一枚小--不是火==药,纯粹的铁制作的小丸子。   小铁丸子镶嵌进太和殿厚厚的大木门上,十三阿哥胤祥几步跑过去,取回来小铁丸子给皇上看。   一个很普通的小铁丸子躺在手心。   大木门上留下一个小洞洞。   没有穿透,但就是这样,也把皇上和众人震撼的不行。   这是玩具火器,这只是一个模型,可整个射程,射速,这样简单的操作模式,这样的安装方式……   一个个的都是多多少少懂一些火器,此刻都是呆若木鸡,好像魂飞天际。   …………   弘晙本以为这次还会有大声的夸奖,迷迷糊糊地看着众人的样子,好像--那里不对劲。?   四爷第一个回过神来,猛地喊一嗓子,“汗阿玛。”   皇上一个惊醒,蹲下身来一把揽过来乖孙孙,语气是压制后的平静,“弘晙乖,去把大船模型上的雷电关掉,把大船模型恢复原来的样子,抱回大箱子里,玛法后面有空慢慢看。”   弘晙听出来玛法的语气不对劲,看一眼阿玛,阿玛的表情也不对劲,眨巴一下眼睛,乖乖地复原大船模型,关上光亮,抱回箱子里放好……   还没等他下一个动作,就见皇上暗暗看一眼四儿子,四爷立马把儿子抱在怀里,从后殿退出太和殿。   弘晙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被亲阿玛一路抱着,直接来到乾清宫西偏殿的小暖阁,他经常睡午觉的寝殿。   …………   太和大殿里,皇上亲手关掉大箱子,上锁,收好钥匙,示意几个儿子抬着大箱子到后殿,随即面色一变,肃杀冷酷。   “今儿的事,谁都不许传出去一个字。”   杀气腾腾。众人麻利地跪倒,齐声高呼,“臣等遵旨。”   弘晙阿哥,这才六岁不到。   这要是简单的产生光亮的大船也就罢了,这还有比现在火器营用的火器更好的火器。   他们是不要命了,敢说出去一个字。   梦里也不敢。   太和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太阳光照射进来,众人眯眯眼睛再次适应灿烂的光线,唯有那个小洞洞昭示着曾经发生了什么。   大家伙儿又开始畅饮。   想起大清国会有的变化,怎样无敌的强大,一个个的兴奋起来都是又唱又跳,各位老人家,宗室们皇子们都是亲自动手击鼓弹琴,动胳膊动腿儿的舞动各种民族舞蹈。   小暖阁里,弘晙乖乖地任由阿玛给他除去冠帽、东珠串,龙褂,靴子等等,躺进小被窝。   迷迷糊糊地看着阿玛,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四爷现在也不好说什么,怕吓到儿子,“累了没?睡一会儿,阿玛守着弘晙。”   现在差不多申时二刻,弘晙中午没睡,又一直处于情绪高涨中,听到阿玛这句话,确实累了。   “阿玛?”弘晙有点担心。   “别怕,没事儿。阿玛守着弘晙。”   “阿玛。”有阿玛在,弘晙果然放心地睡了过去,闭上眼睛呼吸声就变了,连绵悠长,睡得很熟。   四爷望着儿子熟睡的样子,突然笑出来。   拿出去震惊天下,可以改变天下格局的物事,就是小孩子向他玛法显摆的一个寿礼。   四爷又是一个无声地笑,笑容宠溺。   轻轻地脱去自己身上的帽子朝珠等等,躺在小榻旁边的一个摇椅上,闭上眼睛打盹儿。   …………   皇上这个六十大寿过得可谓是盛况空前,精彩纷呈。   不光是从西直门到畅春园二十里的街道上,而是整个四九城所有的大街上,到处是彩棚喜宴和鞭炮声和鼓乐声,许多富家大户不能参加皇上的寿宴,干脆掏银子请四九城的乡亲们一起乐呵乐呵。   皇宫里,外朝的太和殿大宴还在热闹地进行,堪称“群臣乱舞”,鼓乐喧天。   内宫里,命妇们,福晋们跟着太后娘娘一起吃席用菜,四福晋和妯娌们一桌互相开开玩笑,侧福晋们一桌一边照顾孩子们一边用菜说话,所有人都是尽情地开怀畅饮。   天下太平,民生富庶。   最后皇上即兴赋诗一首表达他今天的心情。   “性理参天地,经书辅国朝……长养春容盛,宽严君德调……”   一生戎马,饱经风雨、艰难前行,却又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的辉煌成就,还有因为未来可期,展望期许的希望与骄傲,群臣面对他们的帝王,想起他们的弘晙阿哥,再次大礼参拜,山呼万岁。   申时末,皇上回来乾清宫,得知四儿子和乖孙孙都在呼呼大睡,也没打扰他们。   司衣太监上前给皇上除去大朝服,换了一身儿轻便的蓝色吉服,皇上也躺在一个摇椅上眯眼休息。   …………   弘晙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发现阿玛正坐在他身边的摇椅上还没醒,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回忆起他睡觉之前的情况。   “这也不能拿出来?”弘晙知道阿玛最近很累,干脆躺着不动,脑海里和小系统说话。   奈何小系统也是不大明白。   “大清国的火器经过主人的改进,已经是世界第一,我们拿出的火器ak47经过主人的更改后,也更适合当前的火器制造技艺……按照小系统的推测,不应该是火器的原因。”   “那是什么?”   大哥小弟一起思考,都是灯下黑地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弘晙阿哥的年龄,独自完成这样一个新事物的时间,以及这件新事物,对于没见过的人们来说,是怎么的震撼心灵。   电带来的光亮,电的功用,火器搭配大船的新方法……无不在告诉世人,那将是一个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的未来,而他们即将可以实现。   而他们的小阿哥还不到六岁,未来将是如何的远大?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弘晙想不通,干脆不想。   四爷一觉醒来,也是通体舒畅,发现儿子迷瞪着眼要睡不睡,知道他是醒来怕打扰他没起。   四爷怕儿子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好睡,先喊一声“弘晙”。   “阿玛。”弘晙一咕噜爬起来,跳下床窝到阿玛怀里。   “阿玛,大船模型……?”   弘晙担心大船模型给他阿玛惹来麻烦,亲阿玛一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   “不用担心,阿玛和你玛法都会处理好。”   四爷安慰儿子,“弘晙做得很好。”   “阿玛为弘晙骄傲。”   这些话四爷本来说不出来,说这些话不是四爷现在的性格,可是儿子满脸担忧,他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口。   弘晙一听,立马放下心来,还趁机和阿玛表白一番,“阿玛,弘晙也为阿玛骄傲。”   阿玛一心要争皇位,却是手段光明磊落,明知道玛法对二伯的看重,还去帮助二伯,弘晙对亲阿玛的崇拜之情,那是滔滔江水不绝。   大眼睛忽闪,好似星星眨眼,“阿玛是最好的阿玛,阿玛是弘晙的阿玛。”   “弘晙最爱阿玛。”   亲阿玛……   儿子这厚脸皮到底跟谁学的?   可亲阿玛还是被感动了,轻轻捏捏儿子的胖脸颊,故意问道:“弘晙不是最爱额涅,最爱玛法?”   弘晙……在阿玛怀里扑棱着耍赖皮。   “阿玛--阿玛--”   父子两个温情脉脉,正在玩闹,不妨十三阿哥胤祥闯进来。   “四哥,弘晙,你们快来。”   原来是皇上休息了一会儿,起来用了醒酒汤去内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又和他们喝了几杯,回来乾清宫后本来打算直接休息,哪知道儿子们一个个的耐不住性子想要再看看大船模型。   皇上被勾出来心肠,也想看,于是父子几个就把箱子抬来乾清宫,打开来自己围着看。   大气磅礴,气势凌人,光看着模型,就可以想象它在海面横行,称霸大海的威风。   九阿哥胤禟忍不住,琢磨了半天,伸手一按一个按钮,其中一个风帆就动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皇上瞪胤禟一眼,回忆乖孙孙当时按的哪个按钮,一按下去,整个大船立马亮起来。   此时已经是天色近黄昏,天地昏黄的一片,在这样的天色下,大船的光芒并不炫目,可还是让一众父子双眼发亮,惊叹不已。   几个人就这样围着大船模型,好像小孩子看见了最稀奇最好玩的事物一样,按来按去。   再看见那个摩天轮,想象大水法建好以后就这样玩,一个个都是兴奋;再见到那个水池子,一个个的看着水池里光溜溜的自己,反正也没有外人,没有尴尬。   诚亲王胤祉笑话九弟的胖肚子,九阿哥胤禟就笑话三哥的干瘪身材,八阿哥还说这个小裤裤挺好,比他们现在穿的小裤裤,好像更方便……   正肆无忌惮、天马行空的讨论将来建造这样一艘大船的可能性,突然,也不知道是谁按了哪一个按钮,大船模型突然暗下去,把他们都给吓到了。   自己都不敢动弹,生怕碰到了哪里不能碰的地方,皇上就让十三阿哥胤祥来喊弘晙看看。   弘晙一听,看看外面将要暗下里的天色,立马想起来他二伯给玛法准备的“寿桃”。   快速地穿衣洗漱,弘晙阿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登场,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   把大船模型重新复原,把小红木盒子打开。   “玛法,三伯,五叔,七叔,八叔,九叔,十叔,十二叔……”挨个喊一遍,“二伯让我给玛法带来的寿礼,他亲自看守了一个春天的桃子,玛法三伯,叔叔们你们快来尝尝。”   “阿玛和弘晙昨天吃过了,很甜。”   说着话,弘晙先拿一个递给十三叔。   手里的桃子是普通的小毛桃,洗的很干净,新鲜饱满,青色的外表,尖尖一点红,胤祥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咔嚓”声,满口清甜的汁水。   “很甜,汗阿玛快吃。”   胤祥装作平常的样子喊一声,四爷拿起一个桃子双手递给皇上。 第54章   皇上嘴唇哆嗦, 拒绝的话终究是说不出来。   接过“寿桃”, 放到嘴边, 还没吃就眼睛湿润。   其他的兄弟们一看,纷纷接过四哥/四弟递过来的桃子,也装作很平常很欢喜的样子,“咔嚓”“咔嚓”地大声吃起来。   “这小毛桃, 虽然没有水蜜桃的软和,可吃起来是真的清脆, 好吃, 汗阿玛。”   “可不是,汗阿玛你尝尝,真的好吃。”   “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原来普通的毛桃这么好吃。”   …………   一位位皇子以前吃过毛桃的真没有, 即使四爷也是。   每年桃子成熟的季节里,全天下最好的桃子先供应到宫里, 他们打小儿吃的都是最好的桃子,可今儿吃着二哥送来的“寿桃”,好像真的觉得特别好吃一样。   四爷也劝说,“汗阿玛尝尝, 儿子和二哥一起洗出来的桃子。”   皇上看四儿子一眼。   四爷毫不退缩地迎着。   他知道汗阿玛的顾虑,可不管他有什么想法,他对二哥总是不会有坏心的。   四爷无愧无心,丝毫不害怕皇上审视的目光。然而弘晙看看他玛法,看看他阿玛, 眼睛睁大。   亲玛法……   四爷……   一众叔伯们……   皇上的想法是,好吧,看在乖孙孙的面子上。   四爷的想法是,儿子做得好,但缺乏危险意识。   “伴君如伴虎”,当着他们的面就和他玛法瞪眼,还理直气壮。?   一众叔伯们的想法是,弘晙侄子威武。   瞧着弘晙侄子不开心了,不高兴了,还知道要护着他阿玛,莫名的酸爽有没有。   皇上看看乖孙孙依旧等候小不满的小样儿,把每个儿子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冷哼一声,举起桃子“咔嚓”一口。   众位皇子……   弘晙……   众位皇子,暗乐。   他们兄弟都不希望汗阿玛把二哥一家放出来,这个不假。但真的没有说想让汗阿玛彻底放弃二哥,怎么怎么样二哥一家。那毕竟是他们的二哥,二哥都已经被圈禁了,几乎没有被放出来的希望,他们还能怎么着?   就是大哥也只是当年犯浑一次。所以汗阿玛对他们的猜疑不定……好吧,可以理解。   弘晙则是大眼睛一眯,开心。   那小模样,还有要夸夸皇上的架势。   四爷赶紧塞一个桃子到儿子手里。   “先吃一个桃子,待会儿再用晚食。”   弘晙乖乖点头,也抱着一个桃子啃。   皇上给四儿子一个冷眼,大度地不计较。   口中的毛桃吃起来硬硬的,口感还带点儿青涩,一点儿也没有上好黄桃的香、脆、甜,也没有进贡来的水蜜桃的个大,味美,甜美多汁,更没有其他桃子的线条圆润,色泽鲜红,肉质细软白如玉,白里透红,香气宜人等等美观的外表。   可皇上用起来,却是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的桃子。   不管他心里怎么明白,自己不能对胤礽的事儿心软,可他还是无法拒绝那个自己宠着长大的儿子。   还有他的乖孙孙,皇上对自己的乖孙孙没招儿,瞧着他瞪大眼睛为他阿玛,为他二伯不满的小样儿,莫名觉得理亏心虚。   皇上思绪翻涌,不自觉地一个桃子吃完。   …………   皇上今年的生辰,六十大寿,过得可谓是终身难忘。   吃完桃子洗漱休息,一夜好眠。   一干皇子们都知道汗阿玛今儿是真的累到了,等到汗阿玛睡着过去,一起轻手轻脚地离开。   四爷牵着儿子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踏着星光,裹着月色,眼里带着笑儿。   “玛法和你阿玛,还有阿玛和你一众叔伯之间的事儿,说不清,弘晙不要担心,知道吗?”   “……弘晙知道。”   小嗓门里有一丝丝不乐意,却还是乖乖答应,亲阿玛微微露出一个笑儿。   “阿玛和弘晙保证最后都没事儿……你玛法年龄大了,脾气变化大,你叔伯们各有各的心思想法儿,都是人之常情,无需介意。”   弘晙点着小脑袋,“阿玛,弘晙都明白……”   弘晙相信自己的阿玛会做的很好,不用他帮忙也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事儿,可是他还是想帮帮阿玛,阿玛一个人太累了。   小奶音里透着不乐意,亲阿玛转头一看,果然是打着小主意。   春末夏初的夜晚凉风习习,四爷心里暖烘烘的沸腾。   “弘晙已经帮了阿玛很多。阿玛的弘晙只管开开心心地长大,想去玩就去玩,喜欢杂学就学杂学,喜欢写日记就写日记……弘晙照顾好自己,就是对阿玛最大的帮忙。”   “明白?”   “明白!”   弘晙阿哥的小嗓门欢乐响亮,转身扑到阿玛怀里撒娇,“阿玛,明天我们穿英吉利服装画图啊。”   亲阿玛……这当然不能拒绝。   伸手把儿子抱起来,声音里也带着笑儿,“行。阿玛专门让人做了几套发型,正好用上。”   发型?假发?   弘晙阿哥两眼发亮,一脸惊喜,“阿玛,还要法兰西的服装。”   弯弯曲曲的大波浪卷发嗷。   四爷乐呵,“都行。”   “阿玛最近还新得到了几样西洋来的好物事,明儿一起看看。”   “路易国王的高跟鞋啊,阿玛。”   “都有,路易国王的小围脖也有。”   …………   夜空湛蓝,有群星闪烁,有小月亮弯成一弯月牙儿,父子两个一路漫无边际地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家,四福晋照顾着他们洗漱休息,一夜好梦到天亮。   晨光满天,朝霞绚丽。   弘晙阿哥还赖在小被窝里没有起来。   皇上的六十大寿着实忙乎,不光皇上自己累,其他人也累,皇上体恤大家伙儿,放了两天假期,今天和明天两个时间,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好好睡个懒觉,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四爷和四福音领着一家人用完早膳,四爷去书房看邸报,四福晋开始日常家务,发现太阳晒屁股了儿子还没起,想着儿子昨晚上念叨的各项玩乐计划,就来催催。   弘晙的生物钟准时,实际上也睡不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早醒来了,就是犯懒赖床。   看见亲额涅来了,小脑袋朝枕头一趴,耍赖。   亲额涅笑笑,轻声哄着儿子,“弘晙阿哥要快点儿起来哦,不是要和你阿玛穿那个英吉利的服装画画儿?再不起来赶不上好时辰了哦。”   玩cosplay,画画儿,不光是化妆穿衣服脱衣服要花时间,还要看时辰,也就是要找到好光线的时候,找到好感觉,这都需要花时间。   弘晙阿哥当然明白。   “额涅--”   弘晙一个翻身,赖到亲额涅怀里不想动弹。   四福晋抱着儿子去里间洗脸,“你阿玛都起来用完早膳,去看邸报了。弘晙昨晚上不是说也要看邸报?看看你玛法的六十大寿他们都写了什么?”   弘晙闭着眼睛,任由他额涅给他洗脸,模模糊糊地回了一句,“要看小报。”   “好,我们去看小报。”   大清国的小报,来自于北宋,南宋时期的民间小抄,“出于进奏院,盖邸吏辈为之也。比年事有疑似,中外不知,邸吏必竞以小纸书之,飞报远近,谓之小报。”   一部分胆大的进奏院及中央各官署的官吏、差官、甚至其家人等各色人等,将一些人们迫切想了解的新闻信息卖出去,专门有人汇编为小报,以朝报形式叫卖街市,在市集上公开出售。   “隐而号之曰新闻”,一直受到各朝朝廷的压制和打击,但始终未因任何厉禁而根绝。   其形式与官方朝报相似,主要是从京城流传出去,进奏院作为官方的信息总汇,小报的新闻来源当然与进奏院信息泄露有关;至于“撰造事端、造谣生事”之类的说法,人人都知道它的内容只具有“一定”的真实性,大多都是假的,但还是喜欢看。   比如我们的弘晙阿哥,还有四福晋她们,就连四爷没事儿的时候也要翻一翻,看看有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内部消息被爆出来。   弘晙梳洗穿衣完毕,简单用完早膳,就直接来找阿玛。   亲阿玛正生气。   “简直一派胡言。”   “胡说八道。”   弘晙一看,立马来了兴致,捧起来小报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原来今儿的小报上说,十四阿哥为了争宠,给皇上进献一份独特的寿礼,一块天外飞石,皇上本来因为六十大寿的旷古盛典高兴,结果看到这块石头,登时眼冒金星,面色惨白。   因为皇上想起“秦始皇晏驾,有陨石落”这句话。   据说当时有张廷玉大人压住场面,安抚住满屋子乱作一团的人们,关上太和殿大门,也没请御医,直接有致休后钻研医术的高士奇大人秘密地给皇上诊脉,皇上用药醒来后气得大哭……   弘晙没看懂。   “陨石不是好东西吗?”   “主人,陨石是好东西。具有很高的科研价值和收藏价值,但是这个时候的人迷信,看到陨石,想起‘陨星’,然后就联想到什么将星、帝星、紫微星陨落,把星石陨落,看成是帝王将相之死,甚至国家的败亡。”   弘晙……   还有这样的说法儿?   所以玛法的六十大寿,十四叔送上一块陨石……   弘晙的小表情木呆,发现阿玛还在生气,想象一下十四叔看到这份小报的样子……   弘晙使劲儿忍住,胖脸蛋儿上五颜六色的变化,扭曲变形。   亲阿玛早就发觉到儿子对这些事儿的不在意,抬手按按眉心,也莫名觉得老十四费劲心思弄来那么一块石头……很冤枉。   还是要叮嘱一句,“下次见到你十四叔,可不能笑。”   “弘晙记住了。”见到十四叔不能笑,也就是说现在可以笑,弘晙阿哥笑得好不欢乐,“阿玛,高士奇是谁?”   “高士奇是你玛法之前的一位近臣,学识渊博,能诗文,擅书法,精考证,善鉴赏……为人行事还不流于世俗,嬉笑怒骂皆投你玛法的脾气--于康熙四十三年去世。”   康熙四十三年?九年前?   弘晙阿哥笑得更欢乐。   “阿玛,这个写故事的人,有趣儿。”   亲阿玛冷哼一声,“都是一些哗众取宠的文笔。”   “可是好看。”   比邸报上那些文绉绉的句子好看。   亲阿玛一噎,又想起儿子写的那些小儿大白话文章。   父子两个“话不投机”,放下小报换衣服开始他们的玩乐。   西洋的服饰和大清的服饰很不一样,应该说和大清汉人的宽袍大袖很不一样,和满洲游牧民族的服饰还是有类似的,里面都是紧身,方便活动的穿着。   男子的上衣流行前开襟式,将前襟分成两片。女式衣服为系带紧身衣,上衣紧贴身体,下面是宽大的衣裙等。   四爷和弘晙阿哥两个人戴上大波浪假发,穿上v字领的羊毛长风衣,戴上小围脖,再有头顶一个希南帽……   呈圆锥形的希南帽,内部用铁丝或浆糊使其成型,尖为四十度角,高九英寸至三英尺,帽子上垂着薄纱,帽有圆环固定,前沿还可加天鹅绒。据说这样的帽子,在西洋的价格非常昂贵。   父子两个收拾妥当上身,接着穿下身,半截短裤,绑腿裤,尖头皮靴,皮靴带小高跟儿。   苏培盛等一干下人都揉揉眼睛,这……不看眼睛,这就跟那些洋人一模一样。   洋人肯定没有我们四爷的气场,没有我们弘晙阿哥的可爱。   下人们莫名骄傲,弘晙阿哥也骄傲。   看看阿玛,英俊潇洒,肯定比英吉利的国王好看。   就见弘晙阿哥一把抱住阿玛大腿,仰着小脑袋可劲儿“乖巧”。   “阿玛,美啊。”   亲阿玛嘴角一挑,“阿玛的弘晙阿哥,美。”   “弘晙美。”   弘晙高兴,阿玛夸弘晙美。   弘晙阿哥昂首挺胸,拉着阿玛的手去正院,去给额涅看看他们的装扮。   亲额涅……正捧着儿子的日记看,一边看一边笑个不停,看到他们父子两个走来,脸上的笑容没收住,直接喷笑出来。   四福晋这么端庄守礼的人,破天荒的笑得前仰后合。   四爷黑脸,弘晙阿哥不依。   “额涅,额涅,你也穿那个西洋衣服好不好?大裙裙撑起来,很大的一个圆圈儿,还有很多花边儿,一定好看。”   弘晙想起他在西洋画上看到的西洋贵族女子装扮,一个劲儿要额涅也穿。   紧身收腰和裙撑打造出来的夸张造型,柔和艳丽的色彩娇艳粉嫩,烦琐且装饰意味浓郁的细节设计,轻快柔美、漂亮精致,融于自然……整体上来看就有一种迷人的西洋华贵风情,奢华浪漫的视觉效果,迷幻般的浪漫。   总之,好看。   额涅穿一定好看。   “额涅,你穿着,和我们一起画画儿。”   弘晙阿哥拉着亲额涅的胳膊晃悠,四福晋没奈何,“额涅就是想穿,一时也没有啊。”   “而且额涅就是想穿,也穿不来。”   四福晋表示她看到西洋画儿上的小细腰就害怕,这得多细的腰?四爷也觉得自家福晋穿不来,正要制止儿子的闹腾,管家来报,马国贤先生来了。   马国贤先生,也就是参与地图测绘,教导弘晙阿哥画鸡蛋的意大利传教士,也是四爷一大早派人去请来的西洋画师,今儿给他们父子两个画图。   “马国贤先生好。”   半师之宜,弘晙看到马国贤先生,首先行礼问好。   马国贤先生当然是欢喜,躬身行礼起来后对四爷和弘晙阿哥的装扮赞不绝口,“四爷英俊非非凡,小四阿哥活泼可爱。”   “上帝,西洋服饰穿在四爷和弘晙阿哥的身份,别有一番尊贵体面。”   四爷心里开心,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弘晙阿哥听到人夸,胖脸上就显示出来了,开心的大眼睛眯成两个月牙儿。   马国贤先生哈哈哈笑,夸奖四爷若是在意大利,一定是上流社会的名媛淑女们争相追捧的对象。   四爷……   四福晋……   弘晙阿哥看看阿玛,看看额涅,看看自知说错话正尴尬的马国贤先生,赶紧拉拉阿玛的衣袖。   亲阿玛点头,“时辰不早,我们去园子里。”   “对对对,去园子里。”马国贤先生心里大松一口气。   大清国的人看“西洋人”是蛮夷,对于西洋女子也是不喜欢,尤其是四爷这样深受儒家教化的男子,这让马国贤先生心里小小的无奈。   不过这都是小事儿,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也不影响马国贤先生对弘晙阿哥的喜欢。   上午的阳光灿烂,不冷不热的正好,还有小风轻轻地吹。父子两个在园子里坐定,弘晙要赖着阿玛,小芦花、小白猫、小哈巴……赖着弘晙,马国贤先生心动于如此温馨和谐的场景,灵感喷发,一连画了两幅画儿。   父子和乐图,小儿嬉戏图。   弘晙对着画里的阿玛和自己,好奇地不停打量;四爷对这两幅画非常满意,听到马国贤先生说,他将要留在京城,跟去承德还可以画其他画儿,更是满意。   “此次冷枚先生等宫廷画师绘制《避暑山庄图》作为寿礼,很有意义。马国贤先生有意把画雕刻出来,绘制成铜版画,大善也。”   马国贤先生谦虚地笑,“不敢当,不敢当。冷枚先生的画,从避暑山庄东部崖殿‘万壑松风’,一层层向北展开,四围秀岭,十里澄湖,以及各大建筑群,包罗万象,无所不容。”   “布景看似平淡天真,实则奇处暗藏,我一看画就觉得心旷神怡,悠然自在其中。可我的雕刻技艺,并没有多纳太罗、米开朗琪罗的天赋,深感愧疚。”   四爷微微一愣,开口询问,“多纳太罗、米开朗琪罗两位先生的作品,马国贤先生可否细细地讲一讲?”   四爷觉得儿子既然和这么多西洋人,蒙古人学习,他也应该更多地学习,否则下一次儿子问起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如何是好?   一向以大清文化为自豪的四爷主动关心欧洲文化,马国贤先生当然很乐意解答。   喝着茶,用着点心,马国贤先生将他对自己国家的文化,意大利文化等等的理解一一讲来。   从古希腊的菲狄亚斯与波利克里托斯,马国贤先生的评价是天才,到意大利前些年出来的多纳太罗与米开朗琪罗,马国贤先生的评价是鬼才。   还因为弘晙阿哥的一连串“为什么”的问题,认真地讲述了现在西方各国的宗教形势,文化形势,包括前些年因为文化变化引起的人们思想变化等等。   马国贤先生是一位保守派宗教人士,对于欧洲即将大乱的形势很是担忧。   四爷听得眉头直皱。   弘晙在脑袋里听小系统说起“文艺复兴”的故事,看图片看的兴致勃勃。 第55章   “文件大意, 早在公元四世纪, 罗马帝国末期最伟大的君主君士坦丁大帝就把拉特兰宫、罗马城以及帝国的西部领土作为供品, 奉献给当时的罗马教皇塞尔维斯特统治,而他自己则退到希腊旧城拜占庭建立新都,自称为新罗马。”   “新罗马定名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大帝还表示, 整个罗马帝国包括帝国皇帝,都是臣属于罗马教皇, 为此君士坦丁大帝亲笔书写下该文献呈现给教皇陛下以做证明……以后的历代教皇明知道它是假的, 也都把这个捏造的文件作为其权利的凭证供奉。”   弘晙正在看《君士坦丁献土》的图片,琢磨拉丁文和华夏文字的勾勾点点区别,听到这里小小的吃惊。   “《君士坦丁献土》是假的?”   “是的,主人。”   小系统说起来也是义愤填膺。   “‘丕平献土’后, 当时的罗马教皇虽然得到了实惠,有了领土和民众, 却感到自己从‘蛮族’国王那里接受献土非常不光彩。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古罗马皇帝才能代表整个欧洲,才‘有资格侍奉教皇’。”   “他为了给自己的领土批上一层更高贵的外衣,和他的手下充分发挥‘聪明才智’, 最终‘创造’出来一份文件,也就是欧洲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君士坦丁献土’。”   弘晙眼睛瞪大,发现阿玛和马国贤先生一起看向他,立马做出“乖乖”的小样儿,挺起小身板端坐好。   “什么文件能让教皇被欧洲各个国家认可?”   教廷一没有兵权, 而不做官,如何统治欧洲?弘晙想不通。   “主人,欧洲和华夏不一样。”小系统细细地把基督教在欧洲的地位演变说清楚,“……一千多年前西罗马帝国在内部奴隶大起义,外部“蛮族”的入侵下灭亡。它的灭亡,在西方,乃至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   “代表西方文明最高成就的西罗马帝国灭亡,西欧文明进入长达千年的‘中世纪’,整个欧洲没有一个国家有强有力的政权统治,都处于领主割据势力的统治下,生活,思想文化都是无休止的战乱和混乱……”   弘晙……好像明白了古罗马帝国在欧洲人心里的地位,可是,罗马教皇的野心真大。   瓦拉先生太伟大了,他应该是欧洲的“大圣人”。   “瓦拉证明《君士坦丁献土》档案文件是使用八百年前的拉丁文书写而成,但是罗马帝国君士坦丁大帝是一千二百年前的人,这是怎么证明?”弘晙来了兴趣,这知识贡献太大了。   小系统发现主人对知识来了兴趣,立马情绪高涨。   “主人,这是涉及到文献学,一个文本经过历史长时间流变之后,将产生不同的变体。反过来说,同样一个意思,不同时期的人有不同的表达。比如‘大人’这个词,很早以前是形容帝王,有名望的人,后来是称呼父亲,现在用来尊称官员。”   “瓦拉精通古代语言文学,善于考证文献。他把一千二百年前罗马帝国时期的拉丁文的词汇语法,和八百年前的拉丁文的词汇语法进行反复对照……作为维系罗马教皇统治基础的文件被证明是伪造,罗马教皇的绝对权威受到沉重打击……”   “波特拉克先生说的对,人类这么美好,怎么能是‘生来有罪’?”弘晙阿哥对基督教的教义有了反对的情绪,对文艺复兴运动有了好感,“文艺复兴发生地在佛罗伦萨?达芬奇先生的故乡?”   “发生地在意大利,先后传播到欧洲各地,大量人才涌现,英吉利的莎士比亚,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法兰西的蒙田……”   弘晙和小系统一番交谈,大致了解了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结合马国贤先生对当前欧洲形势的说法,也有了他自己的判断。   这边四爷和马国贤先生的聊天也进入一个阶段,四爷神色没有变化,其实心里对西洋国家的形势很是吃惊。   欢乐的时光飞快,午时到来,三个人都去午休。   晚膳后,四爷和弘晙阿哥换了一身儿法兰西的长袍衣服,华丽炫耀的气质让马国贤先生大为惊叹,直呼下次他们穿意大利服饰,他再来画画儿。   西洋的人物画和大清的不一样,弘晙喜欢马国贤先生的人物画,不光答应穿意大利服饰,他听说现在法兰西人崇尚“舞蹈芭蕾”,还要和他阿玛一起准备一身儿芭蕾服饰。   马国贤先生连连点头,四爷和弘晙阿哥的气质好,脸型轮廓好,穿什么都好看。   四爷瞧着儿子骄傲的小模样乐呵,下午的时候父子两个用完晚食送走马国贤先生,一起散步,四爷还没来得及问儿子对西洋各国的想法,弘晙的问题就先冒出来了。   “阿玛,欧洲的教皇派人来大清传教,是要大清也变成欧洲那样吗?”   亲阿玛一愣。   可他面对儿子求知的目光,没法儿不明说。   “阿玛的推断,有这个意思。教皇的野心很大,你玛法几次禁天主教,就是这个原因。”   ……弘晙瞬间来了想法,“阿玛,教皇这么坏,我们不去打那个教皇吗?”   “我们也去教化他们,让他们来信我们,好不好?”   亲阿玛……   儿子眼里的,是兴奋,和激动?   亲阿玛怀疑自己看错了。   弘晙发现阿玛不说话,拉着阿玛的胳膊不停地说,“阿玛你看罗马教皇他都敢派天主教教团来大清,他肯定想和玛法说--你必须经过我的加冕才是正经的皇帝,阿玛,罗马教皇坏啊。”   “阿玛,八叔做那个玻璃,还没做出来,马国贤老师说玻璃就是从佛罗伦萨第一个有的。我们派水师去佛罗伦萨,好不好?”   派水师去佛罗伦萨?   强抢?   亲阿玛默默地看儿子一眼,默默地掏出他新得的鼻烟壶,嗅一嗅,醒醒神。   黑红底釉勾勒的珐琅白梅鼻烟壶,造型小巧玲珑,古朴庄重,然而弘晙的小眉头直接皱巴起来。   小系统说西方传过来的烟草是有害的。   弘晙发现阿玛吸了一口表情放松享受,小胖脸皱成一团,“阿玛,烟草不好,玛法上次要禁烟。”   “阿玛不要喜欢。”   亲阿玛……收好鼻烟壶试图解释。   “阿玛听弘晙的话,每天吸鼻烟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   “阿玛,”弘晙听到阿玛哄他的语气,这些坚决不妥协,“阿玛,吸鼻烟真的不好。”   “阿玛你把鼻烟,那个烟草,送到太医院让太医们研究,好不好?弘晙保证不好。醒脑提神,驱秽避疫……驱寒冷、治头痛、开鼻塞、明目活血等药物作用,只是一时,可能会有后遗症。”   四爷一愣,他对儿子的五感灵敏一事自然也知道,“行,阿玛让太医院研究研究烟草。”   “不过应该没有大问题,阿玛习惯了每天吸几口,和睡觉吃饭喝水一样不可或缺。”   弘晙……   现在不光四九城,就是外地也一样,整个大清国,对鼻烟,无论贫富贵贱无不好之,有类于饮食睡眠,不可一日缺其事。几视为第二生命,可一日无米面,而不可一日无鼻烟。可一日不饮食,而不可一日不闻鼻烟……   好生气有没有。   “阿玛,阿玛,”弘晙直接挂在阿玛的身上,“阿玛你玩玩鼻烟壶就好,其他人吸鼻烟,阿玛不要吸。”   什么叫“其他人吸鼻烟,阿玛不要吸”?亲阿玛生怕儿子掉下来,赶紧抱住,“小心。阿玛让太医院配置其他的提神药膏,行了吧?”   “不行。”任何提神的方法都不是完全无害的,“阿玛你要多休息。弘晙听传教士说,他们那里有一种从奥斯曼帝国传去的‘咖啡’的物事,当茶喝,据说路易国王都喝咖啡醒困。阿玛我们也去喝咖啡,好不好?”   亲阿玛无奈,“好。阿玛多休息,找‘咖啡’喝。”   奈何弘晙阿哥还是不满意,头微微一低正好和阿玛平视,眼里的担忧显露无疑。   “阿玛你要按时休息啊,额涅说阿玛好几天都忙到夜里子时。”   儿子眼睛里有着明显的担心,一脸倔强小大人地担心他身体的样子,四爷心里宽慰开怀,满口答应。   “阿玛听弘晙的,注意按时休息。”   “说话算话哦。”弘晙还是不放心他阿玛,“每天晚上熄灯时间到了就睡觉,中午要记得午休哦。”   亲阿玛……   “好--好--好--”   弘晙……就知道阿玛做不到。   小脑袋耷拉着,趴在亲阿玛的肩膀上,小模样好不郁闷。   上次他听额涅提起阿玛小时候的事情,就和玛麽,玛法他们问了问,知道阿玛小时候就是身体不大好,现在做事还这般拼命,弘晙可不是要担心?   落日的太阳光照在父子两个的身上,好似镀上一层金光,四福晋远远地看到儿子和他阿玛闹脾气的小样儿,微微一笑。   两天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弘晙阿哥和几位堂哥出去玩斗鸡,遛鸟儿还没感受到尽兴,就到了傍晚要回家的时候。   五月初六进学,弘晙在乾清门口和阿玛分开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阿玛一声检验烟草的事儿。   皇上得知乖孙孙要给四儿子戒烟,哈哈哈大笑。   “现在人人都离不开鼻烟壶,就好像大清朝的男人都喜欢带扳指一样,吸闻鼻烟也是男人的象征之一,知道吗?”   不知道。   午后散步的时候,弘晙听玛法提起鼻烟的种种好处,还知道玛法虽然出规定戒烟,却是自己不光喜欢鼻烟壶,还因为喜爱西洋的珐琅器特邀法兰西的珐琅匠、传教士陈忠信等人在养心殿造办处--珐琅作,专门传授法国里摩日画珐琅技艺。   弘晙阿哥的心情很不好。   皇上瞧着乖孙孙憋气的小模样,还是哈哈哈笑,“等玛法的乖孙孙长大了,就知道了。”   弘晙……生气。   “你看玛法的这个,珐琅双蝶鼻烟壶,铜胎画珐琅,以前都没有的画法儿,珐琅彩料色泽艳丽,具有晕染效果,通体构图一气呵成,画面淡雅清逸,配以铜胎镀金錾花盖,弘晙喜欢不喜欢?”   皇上随手掏出一个新制成的鼻烟壶出来,送到乖孙孙的手里哄他玩乐。   弘晙打眼一瞧,造型为柱状直筒式,胎质坚细,釉面晶莹亮丽,略泛青,玛法的画法充满写意韵味,青花晕染,整体色泽明快,层次分明。   弘晙的眉眼还是没有松开,小系统还在他脑海里说什么“大清宫廷造办处的匠师们不仅有惊人的仿制力,而且不断地加以创新,画珐琅技艺在鼻烟壶的制作上大放异彩,据说有些都比法兰西本国的还好……”   鼻烟壶漂亮,弘晙也喜欢,可是他上次在阿玛那里略闻一闻就知道,里面的物事都不是寻常花草,坚决不放弃劝说一家人戒烟的念头。   “弘晙要等太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   小模样还挺坚持?   亲玛法乐呵,“行。玛法也想看看,烟草到底有什么坏处?玛法相信,它肯定比南方人吸食的‘福寿==膏’好。”   福寿==膏?   弘晙这下子真的震惊了。   小系统直接在他脑海里叫嚷开了。   “主人,主人,‘福寿==膏’‘福寿==膏’啊,禁烟啊,禁烟啊。这可不是烟草啊。”   “主人我们接了这个任务吧,做吧。做吧。‘福寿==膏’啊啊啊啊!” 第56章   弘晙没有反应。   他听着小系统疯狂的呐喊声, 想起小系统对那个“福寿gao”的痛恨, 曾经和他描述过的严重危害, 呆呆地看着他的玛法,真的有点儿糊涂。   玛法是一副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还有玛法刚刚提到“福寿gao”时候的语气,都说明了玛法不认为“福寿gao”是一种有害物品。   亲玛法正瞧着乖孙孙乐呵。   瞧这张大嘴巴呆呆的小样儿?嗯, 可爱。抬手拍拍“可爱”的乖孙孙的小脑门,笑哈哈。   “没听说过‘福寿gao’吧?”   可爱的弘晙阿哥愣愣地摇头。   他听小系统说过, 但没听玛法和阿玛, 叔伯老师们说过。   皇上还是笑,牵着乖孙孙的手,慢悠悠地逛着初夏的宫后苑,细细地讲解。   “‘福寿gao’, 在西方叫阿片,阿扁, 我们的发音是鸦片。鸦片的使用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四五千年前。西洋人使用它的时候,混合酒水,加其他药物一起, 止痛、镇定、安神、止泻等等。后来,一百五十多年前,有一位传奇大夫,帕拉塞尔苏斯,发明了鸦片酊。”   “一位很伟大的大夫, 和我们国家的李时珍先生一样知名。他对鸦片、酒水,以及其他药物的配比做了明确的规定,这样就没有人因为使用过量而导致死亡。而且配比方法简单,人人都会……是英国民众家里的常备药物,包括婴儿也用。   弘晙……   弘晙阿哥找不到自己的舌头。   “玛--法……婴儿--也用?”   亲阿玛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丝不认同,“他们将其视为可以摆脱痛苦和疾病的‘仙丹’,相信它能‘包治百病’。小孩子哭闹父母无法照顾,就给婴儿用一用‘婴儿保静剂’……在西洋国家尤其是英吉利,小贩卖鸦片酊,就像我们四九城的街上卖糖葫芦一样。”   “当然这是不好的。是药三分毒,怎么可以给小娃娃乱用?据说西洋人中也有部分人抵制泛滥的鸦片酊,认为它毕竟是一种药物,不可当成烟草一样用。但是王公贵族都喜欢,离不开,久而久之,西洋人还将它当成可以和金币,银币一样的货币通用。”   弘晙……   这简直……太可怕了!   “玛法,可是他们现在把鸦片酊贩卖到了大清了吗?”   “如果未来大清国的王公贵族,老百姓,也都用鸦片酊,怎么办?”   皇上一愣。   想说这不可能,说不出来。   “应该不会。”   “烟草之所以传过来后人人都喜欢,因为它只是一种烟草,虽然也是一种药物,但几乎没有任何实际疗效。烟叶烘烤去茎,研磨成细细的粉末,发酵,加入薄荷、冰片、麝香等等名贵药材配制,密封入窖陈化,经数年甚至数十年方可使用……”   弘晙竖着小耳朵仔细地听玛法讲述鼻烟的制作,由来,它的贵重之处,它的好处,它的宗教意义……特别是前些年开放海禁后,西方传教士携带大量鼻烟,以及盛装鼻烟的玻璃瓶进入大清,受其影响,大清境内闻鼻烟渐成风尚的过程。   皇上最后对乖孙孙说了一句“大实话”,“鼻烟和鸦片酊不一样,鸦片酊是一种实打实的药物,它永远都不会和鼻烟一样在大清泛滥。”   “烟草我们自己有种植,什么价格都有,老百姓获取容易。鸦片酊需要从英吉利进口,价格昂贵,一般老百姓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怎么泛滥?”   弘晙听完他玛法的一番话,差点儿怀疑小系统出错了。   “玛法,玛法。”就见弘晙阿哥双眼亮得来,对着他玛法喊两声,拉着他玛法坐到一个小亭子里。亲玛法被乖孙孙神神秘秘的举动弄糊涂了,干脆说道:“要什么?直接说。”   弘晙在玛法跟前站定,那个小模样,好像真有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玛法,弘晙有几个问题。”   “嗯,玛法知道,玛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谢玛法。”弘晙琢磨了说词,缓缓问出来,“玛法你说,英吉利有人反对鸦片酊的滥用,玛法的说法是‘是药三分毒’,那玛法知道,鸦片酊到底有什么害处吗?”   皇上眉头一皱,这个他倒是真没有细问过。   “具体的害处,我们待会儿去找几个传教士问问,不行的话,就去理藩院取一些鸦片酊样品来,让太医院研究研究。”   “既然有害处,确实应该研究清楚。弘晙的这个问题好,玛法给你记一功。”   “谢谢玛法。”弘晙本来因为玛法要太医院研究的说法稍稍松口气,突然听到理藩院就有样品,登时惊住了,“玛法,理藩院怎么会有样品?不是只有南方才有人吸吗?”   亲玛法还是笑,为乖孙孙的敏锐。   “自从大清开了海禁之后,鸦片酊就是英吉利朝大清国贩卖的一种药物,但凡是药物都关系重大,理藩院当然要存有样品。”   弘晙愣怔。   “主人,主人,赶紧和康熙皇帝说,鸦片酊会让人有瘾,将来大清国的富人贵族都吸食鸦片酊,大清国和英吉利的贸易顺差被打破。即使后来全世界都发现了鸦片酊的危害,英吉利为了利益也是选择发动鸦片战争,而不是取消贸易。”   弘晙继续发愣。   他要怎么和玛法说。   他玛法好歹还和他讲讲烟草和鸦片酊,他阿玛对这些事儿都不讲给他听,自己吸鼻烟却坚决不让他碰一下。   弘晙阿哥真心犯愁了。   皇上观察着乖孙孙的表情变化,乐呵得不行。伸手从乖孙孙的手里拿过刚刚那个珐琅双蝶鼻烟壶,打开盖子轻轻地吸一口,嗯,不错,饭后一口烟,快乐塞神仙。   尤其是身边有乖孙孙的丰富、精彩表情变化可以“欣赏”。   色彩鲜艳的珐琅彩绘画出来的小蝴蝶栩栩如生,小鼻烟壶制作精良,巧夺天工,皇上作为一个鼻烟爱好者,鼻烟壶爱好者,发现乖孙孙一直不说话,干脆好暇以整地把玩自己的鼻烟壶。   …………   弘晙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愁得他的胖脸蛋儿皱巴巴的一团。   万一太医院根据现有的医术,或者说掉以轻心,没有检查出来鸦片酊的真正危害--“成瘾”……   万一因为烟草人人爱,太医院的人肯定也有爱好这一口的,然后他们对烟草太爱了……   弘晙越想越觉得“伤心”,因为他想到一个好办法——自己跟进太医院的检查过程。   玛法和阿玛应该会答应,不答应他也可以逃学偷偷去。可是这样一来,他的玩乐时间就少了很多嗷。   弘晙阿哥需要想一个办法,二者兼顾,鱼和熊掌兼得。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弘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玛法?”小嗓门里透着讨好。   “嗯?”亲玛法眼睛放在他的鼻烟壶上,但态度很配合。   弘晙阿哥笑得越发乖巧。   “玛法,弘晙也去太医院跟进鸦片酊和烟草的检验,好不好?弘晙不是自己去,五叔和弘晙一起。”   亲玛法……   行啊,这就使唤上自己五叔了。   眼光不错。   皇上看一眼乖孙孙,对他那双大眼睛里“咻咻咻”发射的星星小信号“视而不见”。   “玛法也觉得弘晙的五叔好,正打算派你五叔和你九叔去一起负责大水法的机器实验。”   弘晙……五叔对机器不大懂,阿玛忙不过来,要派也是三伯和九叔啊,怎么派五叔?   “玛法啊,五叔性格好,陪弘晙去太医院最适合啊。要不,玛法让七叔或者十叔陪弘晙?”   七叔也是好性格,虽然他不敢在七叔面前疯玩,但七叔也不会拦着自己在太医院玩;还有十叔,十叔还能和自己一起玩乐,更好。   弘晙满心期待玛法钦点十叔。   乖孙孙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皇上看都不要看就可以猜到。   “既然我们的弘晙阿哥有心,那玛法就同意,正好你--七叔最近有空,就让你七叔陪你几天。”   弘晙……满脸失望。   皇上暗乐,学着乖孙孙说话的语气,“大约五月底我们就要出发去承德避暑,弘晙阿哥可要尽快哦。”   …………   “弘晙这就去找七叔。”   弘晙阿哥还不大明白鸦片酊涉及到的贸易利益,也还没明白它的严重危害到底有多严重。可小系统既然说它是有害物品,玛法也说它是药物,不应该随便给小婴儿用,那他就应该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到证据。   皇上望着乖孙孙瞬间跑的不见,轻轻摇头。   小孩子就是精力旺盛,好奇心重。   不提弘晙迈开腿就去找他七叔的事儿,户部衙门,四爷用完午饭,也和众人一样掏出来他的小鼻烟壶。   低头望着手里的鼻烟壶,想起儿子一心想要他戒烟的举动,四爷失笑。   然而手里摩挲把玩小鼻烟壶,却是终究没有打开盖子闻一闻。   户部的同僚们一个个享受完“饭后一口烟”,表情诧异地看向四爷,小小的纳闷儿。   户部满人尚书穆和伦,出身喜塔腊氏,满洲镶蓝旗人,前一段时间因为在噶礼案子中私心偏向噶礼,却是最终归于真实,结案的时候皇上只是训斥一顿,并没有和其他涉案之人一样被查出革职或者调任地方,还是户部。   导致他现在做事更加的谨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鼻烟也愈加依赖欢喜。   眼见四爷只是把玩,好奇心起来,“四爷不闻一口?”   四爷冷脸,语气严肃的好像在回答国家大事,“儿子不喜欢,不让闻。”   “儿子不喜欢,不让闻”?户部的人一时都愣住了。   儿子,肯定是弘晙阿哥,弘晙阿哥不喜欢鼻烟,不让他阿玛闻,然后他的阿玛,鼎鼎有名的冷面四爷,鼻烟壶和鼻烟的爱好者之一,他,他,他答应了。   真的不闻了。??   户部汉人尚书赵申乔,也就是那位因为一点“私人小事”,加上也本身性情耿直确实是眼里不容沙子,一气之下状告戴名世编修《明史》有“不正私心”的赵申乔。   这两年来因为戴名世一案的不断扩大,本心愧疚不安,还要承受同僚们尤其还其他汉官文人的冷遇排挤,很是郁郁寡欢,也更为喜欢鼻烟壶,觉得它是人生的知己,时刻离不开。此刻听到四爷说弘晙阿哥不喜鼻烟,难得的起了说话的兴致。   “请问四爷,小四阿哥为何不喜欢鼻烟?”   四爷看一眼赵申乔,很平常,没有其他人的异样眼光,语气也还是一本正经。   “他小人儿看了几本杂书,坚持说困了累了就打个盹儿休息休息,不要依赖外物。”   “其实本王也有一个想法,春困秋乏夏打盹,我们不若在中午用膳前,或者用膳后两刻钟后,分出来一刻钟或者两刻钟,好好休息一会儿。”   …………   这个时候的在京官员,都是五更天鸡鸣就起,天不亮摸黑提灯出门,一般的小官去衙门点卯,有资格上朝的去上朝。   勤快的或者住处距离衙门、皇宫近的,可以凑活用个早饭,远的或者早起起不来的,就是饿肚子。   早朝结束后大约是辰时末或者巳时初,退朝的官员急急忙忙地用退食,也就是皇上管的一顿朝后公饭,有不用公饭的回家用午饭,再匆匆忙忙来衙门点卯画印,处理自己的事务。   忙的时候连用个午饭的时候也跟打仗一样,因为会有人急着要做申诉批复之类的请求,你不答应,就是一句“公云未饭,亦知天下有累年羁旅诉者乎?”   你说你要安生生地用一顿朝食,那也不是不行,很合情合理,若是在一个王朝的末期,你晚起早退,甚至天天不点卯,点卯完毕直接去妓院戏楼等等,都行,可现在是大清朝的上升时期,当今皇上本身勤政,对官员的出勤考核管的严格,你敢吗?   不敢,那就好好地珍惜自己有的忙碌的时候幺。   中午的短短的一会儿“午休”时间,一般的官员都是没得正经休息,或者看会儿自己喜欢的唐诗宋词,或者查查古籍信息之类,和同僚说说话拉拉关系,反正各尽其用,没人能睡得着。   四爷的提议一出,户部的众位都是愣怔。   各个都是肠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人,都琢磨四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因为弘晙阿哥的不喜欢,要真正地戒烟了不成?   四爷认为他们中午聚众聊天,看不过去了不成?   还是有谁因为精力不足打瞌睡,公务上出篓子了,让四爷生气了,要整治户部了不成?   …………   四爷……环视一圈儿,自己去自己的屋子,躺到今儿新搬来的躺椅上,盖上一个外袍,眯眼休息。   众人……四爷真的午休了?   拼命做事的四爷,恨不得把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时辰的四爷,真的午休了?   一个个的惊掉了眼珠子。   得嘞,不管原因为何,四爷都午休了,我们也去桌案上趴一会儿。   这一天的户部里头鼾声大作,把他们的邻居礼部、吏部等等看个稀奇。   …………   大清门内,也就是前门,正阳门内的东侧,tian·an门前的钦天监之南,礼部正东,太医院。   自从金代开始在北京城设置太医院,掌医药,且主要为宫廷服务,元明清三代沿袭,现如今的太医院早已经规模完善,制度齐备,各位御医,太医,学徒等等各自忙乎。   弘晙阿哥和他的七叔,胤祐,手拉手走进了太医院大门。   大约未时一刻,太阳光西斜,天气微微有点变化,估计今晚或者明天会有小雨。大门口的门房官发现弘晙阿哥和淳郡王来了,赶紧地一边领着进去,一边去里边通报。   除了当值的太医们、吏目、医士……几位院使、御医,比如给弘晙种痘的刘声芳,经常给皇上诊脉的孙之鼎等等,都来拜见。   弘晙阿哥就不说了,淳郡王胤祐,皇子中排行第七,生母戴佳氏,镶黄旗人,却并非门第显贵,甚至称得上贫寒。一出生就脚踝出有问题,天生的残疾,现在长大了走路还是能看到脚跛。   但是淳郡王胤祐是一位能人,他的脚疾还让皇上以及一干兄弟对他“另眼相看”,年纪轻轻便已文韬武略,十八岁奉命带领镶黄旗大营,跟随皇上出征准噶尔,凭借战功获封贝勒,并且在去年被封为郡王。   平时不声不响的,但谁也不敢小瞧,而且因为他的脚疾,更要小心应对,不能让人,尤其是皇家人觉得自己看不起淳郡王。   “参见淳郡王,参见小四阿哥。”众人一起恭敬地行礼。   “免礼。”淳郡王对其他人的心思也都明白,这么多年下来也无需再去在意这些,“诸位院使,院判,御医,太医……都请坐。”   “谢淳郡王。”   太医院的规格,大门三座,均向西。对面是照壁,有黑漆书写“太医院”三字的朱色立额。   大门前为门房官的住房。署内有大堂五间,其中悬挂着皇上御赐给院判黄运的诗。   大堂左侧,有南厅三间,是御医办公的处所。大堂右侧是北厅,后面是先医庙,先医庙外北向者为药王庙。   此时淳郡王胤祐和弘晙阿哥,以及太医院的人都在北厅落座。   弘晙乖乖地坐在七叔身边,一动不动;淳郡王端起太医院上来的茶水轻抿一口,放下茶杯。   孙之鼎看一眼小四阿哥的乖样儿,心里一笑,作为正院使,首先问道:“不知,淳郡王和小四阿哥此次前来太医院,有何要事?”   “确有要事。”   胤祐面带微笑,遗传自生母的清秀面容越发显得气质清冽,话语也是不疾不徐,“此前英吉利朝我国出口鸦片酊,还有前朝的传教士从他们的国家带来烟草,都是药物之列。”   “烟草尚好,至今没有发现有何不对之处,然鸦片酊确实是一种药物。皇上听说南方有人学着西洋人吸食鸦片酊--‘福寿gao’,当成水烟一样,很是担忧。特命本郡王去理藩院取来样品交于诸位检验。”   孙之鼎心头一跳,烟草应该没事,可是鸦片酊乃是外来之物,确实应该仔细检验。   “小臣等失职。一定仔细检验鸦片酊。请问淳郡王,烟草可要一起检验?”   “一起检验吧。”淳郡王的语气和表情好像真的就是顺带一样,“皇上曾经几次下令戒烟,然大家对它的热情越发高涨,一起检验出来,看看到底于人体有无害处。”   “小臣等明白。”   弘晙瞧着太医院的人对着七叔恭恭敬敬的样子,还没有见到他阿玛的害怕情绪,对着七叔眼冒小星星。   “小星星”一闪一闪,充分表达主人的意思,惹得七叔胤祐暗笑。   随行的侍卫将他们从理藩院取来的鸦片酊交给太医院,一个上锁的小箱子,刘声芳老御医起身亲自接着。   就听淳郡王胤祐接着说道:“检验的这几天,我和弘晙侄儿会经常呆在太医院,诸位有任何需要,都可来寻。”   “遵淳郡王令。”   …………   孙之鼎领着人退下,无关人等还是各忙各的,他自己和刘声芳御医亲自带人做检验。   胤祐领着弘晙侄子逛太医院。   叔侄两个出来北厅,先是一起有模有样地端详皇上的书法,“神圣岂能再,调方最近情。存诚慎药性,仁术尽平生。”   再慢悠悠地踱着八字步来到后面的先医庙,给殿内供奉着伏羲、神农、黄帝的塑像各上一炷香,还是有模有样地端详皇上的御书匾额“永济群生”。   一刻钟后,弘晙阿哥首先耐不住了。   “七叔,七叔啊。”   “七叔在。”   亲七叔微微低头,和微微仰头的弘晙阿哥对视。   弘晙阿哥……莫名小小的心虚。   “七叔啊,”小模样别提有多乖巧,小奶音软软的软糯,“七叔,七叔,弘晙去玩啊。”   “弘晙要玩什么?”   春末夏初斗鸡的发情期过去,小蛐蛐儿还没醒来,当然是和小鹦鹉,小鹰儿,小哈巴,小白猫……一起玩。   可是弘晙面对他的七叔,坚持“没伞的人要加快步伐奔跑,有伞的人更应该发挥能力”的励志型七叔,小心肝不安,临时改口。   “七叔,弘晙有小游戏啊。”   “七叔,小游戏不是玩啊,是寓教于乐啊。”   “哦,什么小游戏?”   亲七叔很给面子地表示兴趣,弘晙阿哥立马顺杆儿爬,“七叔,弘晙听马国贤先生讲过佛罗伦萨的银行,和我们的钱庄很不一样。弘晙自己琢磨了一个小游戏。”   “……叫‘小钱钱大哼哼’,还没开始做,七叔我们找来匠人,一起做,好不好?”   小钱钱大哼哼?淳郡王胤祐默念这个名儿,好像是真的有点儿了兴趣。   瞧着弘晙侄子眼巴巴的小样儿,保持面色不变,答应一声,“好。”   弘晙高兴地大喊一声,“七叔,弘晙保证你喜欢。”   他脑海里小系统也大喊一声,“主人,朝着‘大富翁’,冲啊!” 第57章   大哥小弟“两个人”为了大清国的游戏事业, “努力奋斗”。   小系统把它能找到的相关信息资料都找来, 弘晙阿哥一边指点七叔画图, 一边指挥内务府来的匠人们做大骰子,计分图,各种纸牌……一边和他七叔讲解“小钱钱大哼哼”的玩法、规则。   “七叔,等小游戏做好了, 我们在这里玩,七叔带回家也可以玩, 和七婶婶,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一起。”   弘晙阿哥蛊惑七叔,奈何七叔正在对着这个“012345678910……”的数字惊奇,对那些在他看来是“玩物丧志”的物事, 完全不为所动。   弘晙端详手里的“魁首奖励计划”,不放弃地说道:“七叔, 弘晙没骗你。”   “玩会了这个小游戏,保证弟弟妹妹都和弘晙一样聪明,都会简单的换算,买卖方面的知识, 启发他们对于算学、经商,与人合作各方面的能力……”   嘴上说个不停,模样儿好像街头卖狗头膏药的人可劲儿“瞎吹”,亲七叔眼里露出一丝丝笑意,可还是不置可否。   算法, 合作能力就罢了,经商是什么?   不过他和小侄子两个人一起监工加动手,制作骰子、地图、机会卡、奖励卡、角色棋子……   整个从无到有的过程,都是亲力亲为,百分百的“体验式学习”如何玩“小钱钱大哼哼”,还没开始玩就已经成就感满满。   更何况还有小侄子一边玩,一边问的小问题。   傍晚时分,太医院值班的人换了一批,叔侄两个一通忙乎,终于基本完工,赶在回家、回宫之前玩一把。   “剪刀--石头--布!”   弘晙和他七叔猜拳划定谁先走,弘晙开局就投出“1”点,小表情懊恼,七叔笑眯眯地先开始走。   然后,游戏正式开始,弘晙阿哥的问题都来了。   “七叔你看这个骰子有一到六,我们刚刚扔到了数字四,现在你要前进多少步呢?你自己数过去,然后把代表你的小圆点放在上面哦。”   “现在七叔在地方,写的是六加三,六加三等于多少?七叔?”   “七叔现在走到店铺面前,七叔你看看要多少文钱,现在要买下来哦?”   “七叔,如果你买了店铺,等下前面的园子就不够钱买了哦,七叔快想想你要怎么办哦?”   “七叔,我这里有钱庄,六厘的利息借钱给你,要不要?七叔你用之前的店铺抵押,五厘的利息借给七叔哦。”   …………   淳郡王胤祐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心惊。   小儿的玩法很简单,一众兄弟里面,除了老十三之外,几百几千的算数谁都可以,可这个小游戏,“小钱钱大哼哼”,真的是越玩越觉得不简单。   而且在他三十三年的人生中,对于经商理家之事也确实没有留心过。   胤祐试着回答,“七叔想先买店铺,因为它可以赚钱,园子等存够钱了再买就可以。”   ……弘晙阿哥立马送上星星眼,“七叔聪明啊。”   “七叔,我这里有钱庄,三厘的利息,你要不要存进来?园子买了要打理的费用哦,小钱钱存进来就会哼哼哼哼生小钱钱哦?”   小钱钱存进来就会哼哼哼哼生小钱钱?   钱庄存钱借钱的法子,七叔还没弄明白,微微笑,在自己的角色走到其中一个空格里的时候,把题目的运算结果按顺序填进写有自己名字的表格里。   游戏继续。   弘晙阿哥精神抖擞、兴致勃勃,自己的角色走完步数刚好停在“challenge”的空格里,可以抽取一张机会卡。   “七叔,弘晙有机会卡牌哦。要抽了哦。”   机会卡牌上的算术题都会比地图空格上的难度稍高一点点,已经到了几百,然而弘晙阿哥算得很快,不用掰手指头就可以全部运算正确,顺利地拿到额外加分。   淳郡王胤祐再次惊讶于小侄子的换算能力。   弘晙阿哥胜利在望,小模样“矜持”。   然而,虽然这时候弘晙的分高于他的七叔,但是他的七叔运气好,走到地图空格里的奖励区,直接得到加分哦!   弘晙阿哥目瞪口呆。   “小钱钱大哼哼”的小游戏循环不断的进行下去,直到叔侄两个的计分表都填满,结束!   把计分表里的运算结果全部都加起来,分最多的一方乃是本次游戏的魁首--淳郡王胤祐!   弘晙阿哥在胜利的一方的奖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满满的不甘心。   眼巴巴地望着七叔。   “七叔,小游戏是不是很好玩?”   “有没有感觉自己突然变大清国第一大富翁?”   “七叔我们明天还玩好不好?设计的再复杂一些。”   亲七叔表示:嗯……虽然距离“大清国第一大富翁”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陪陪小侄子继续玩,还是可以的。   他也没玩够!   弘晙阿哥没注意到七叔眼里隐秘的光亮,高兴欢呼。   “七叔,明天我们把交易金额放大到2000以内,支付掷出点数4倍的租金……”   …………   四爷听说儿子真的折腾要检验烟草,还把南方的“福寿gao”也拿来检验,眉头微皱,结合他今儿下午又打听到的欧洲情况,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四爷一路琢磨着来到太医院,果然七弟和儿子都还在。   安静地听完儿子讲解的“小钱钱大哼哼”的小游戏,四爷和胤祐一样,最先惊讶的是那个简单的数字表达。   这个用在做账上,太好用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没想到阿玛和七叔都想到了哪里,自顾自地因为阿玛的夸奖高兴。   四爷和同样还没回家的刘声芳御医聊了一会儿,和七弟一起把儿子送进宫,两个人踱着一样的八字步回府,约定明天上午一起和汗阿玛提起此事。   皇上没想到乖孙孙去太医院,这才一个下午,就能折腾出来一个“小钱钱大哼哼”。   皇上从这些数字上面回归神来,明白这是印度人先想出来的,然后到了大食人手里,又到了西洋人手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引起乖孙孙的注意,很是感慨。   “朕一直以为自己学贯中西,哪知道还不如一个小娃娃的灵性。生活无处不学问,只是平时我们都没注意到。西洋,印度,大食……你们要记得,该留心的还是要留心,好的学问知识该学习就学习。”   “儿臣明白。”   四爷和淳郡王胤祐一起回答皇上,四爷的心里又想起西洋各国的情况。   父子三个一起根据胤祐的讲解玩“小钱钱大哼哼”。   胤祐还绘声绘色地把弘晙侄子昨天晚上说的话都学了一遍。   皇上听得哈哈哈笑。   四爷也笑。   一把游戏结束,父子三个人都是依依不舍地放下水里的大骰子,忍住想要再玩一把的冲动。   皇上收敛心绪做个小总结,越说声音越低沉。   “小孩子玩了,兴趣起来,就会自己耐心地计算几百以内的换算,这个很好。而且一家人一起玩,增加感情。”   “小孩子在玩乐的时候,明白什么是货币、货币的不同面额,生活中为什么需要货币,买地、盖房子、交税是什么,过程如何……”   小孩子通过玩游戏会学到,当他拥有了一块土地的所有权,不光可以进行,诸如买卖它、在上面盖房子、收取租金、把它抵押给银行等等活动,还有机会了解银行或钱庄、抵押、税收、风险、利息、分股等等一系列经商理家的学问。   领会赚钱和花钱之间的平衡之道,这不就是类似于朝廷每年做的银钱进出汇总?皇上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乖孙孙既然还误打误撞地,懂了这么复杂的道理?   四爷也觉得儿子折腾出来的玩乐很有学问,他听完皇上的分析,也有自己的看法。   “儿子的福晋最近做海运生意,前些天和儿子说了一句话,有钱,有门路才好赚钱,没钱没有路子,赚钱太难。而有了钱,有了门路,还要会花钱,会花钱,才能赚更多的钱。”   “怎样通过和其他玩家结盟、拉近关系,相互配合、相互合作……拿到更多的土地,打击共同的对手玩家,都是在教导孩子去思考。而最后赢得游戏,除了技巧之外还需要足够的运气,这也是教导孩子必须接受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坏运气……”   皇上和淳郡王胤祐听着听着,都是动容。   这不就是“宠辱不惊”的人生道理一样?   但是这样玩乐的方式,肯定比你一脸“高深莫测”地告诉孩子大道理,要好很多,很多。   人生处处不公平,从还没出生就开始,所以我们要从小就学会面对。小孩子在玩“小钱钱大哼哼”过程中,要先通过花钱购买房屋、旅店、店铺,或者购买土地建造,再凭借手中的地产赚更多的钱。   在这个大目标下,其中的过程有很多种,要不停地思考,怎么样才能成为“大清国的第一大富翁”,失败了怎么办?辛辛苦苦地劳碌一朝破产,但是对手玩家运气好一步登天,怎么办?   这就是锻炼一个心态。   胤祐摸着下巴思索良久,提出他的看法。   “小游戏的玩法有很多种,学问要很多。儿臣大体估摸着,最后玩起来用到‘三十六计’也有可能。”   “这个慢慢研究。儿臣最关注的是,银行,钱庄,汗阿玛,我们大清国的钱庄,可否实行这样的模式?”   这样的模式?   小钱钱存钱庄里,哼哼哼哼生钱?   皇上一愣,四爷默默不吱声。   人类历史上长期存在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状况,货币兑换自西汉开始出现,到唐宋时期有所发展,再到元及明初,朝廷欲专行纸钞,民间却仍用银锭和铜钱,银、钱、钞三品并行,钱庄,或者银号就开始盛行。   自打前朝正统年间,大明宝钞贬值,朝廷放松用银禁令,银钱公开流通。此后几代,由于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制钱、私钱、白钱三者之间的比价差异大,变动多,导致钱庄的兑换更为繁荣发达。   不仅经营兑换,还办放款,供给签发帖子取款的便利,原来在两地联号汇兑的会票,也成为钱庄发行有钞票性质的信用流通工具。此外,若干小规模的兑钱铺、钱米铺等,在乡下的农村相当活跃。   而现在的大清国,随着钱庄的发展、家数增多,各地先后出现钱庄的行会组织。   虽然大清废除了前朝的纸币,只以银两为主,兼用制钱、黄金、丝绸等等,可这简单的几大类货币之间,以及它们本身就有多种成色、版别、折价、鉴定、公估、兑换行情及地区差价等等的计算行用。   这就导致大清国的钱庄业务愈加活跃,除包揽兑换外,还大做存放汇和保管保证等业务,并发行钱票和其他票券,操纵市面上的兑换大权。   尤其是临海开港的几个地方,还涉及到和其他各国银钱的兑换。   父子三个都是沉默,这个事儿不大好办,但是很诱惑人,非常诱惑人!   大清国人有这个需要,钱庄的事儿不能打压,但是他们现在有了新方法!   而且皇上还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清国既不是产银大国,也不是产铜大国,大清目前,缺银子,缺铜,缺得很。如果可以通过钱庄付出一定的利息,把老百姓手里固定不用的银子和铜钱收回来统一利用……   小钱钱存钱庄里,哼哼哼哼生小钱钱……老百姓肯定都心动!   皇上越想越激动,呼吸加重。   直接吩咐道:“胤祐去和弘晙呆在太医院,监督那两种药物的检查,照顾好弘晙,继续玩‘小钱钱大哼哼’;胤禛你去把数字代替我们现用的‘壹贰叁……’的事儿落实下去。”   “儿臣遵命。”   回答的声音很响亮,可是人不动弹。皇上一瞪眼,“自己回去自己做。”   四爷和淳郡王胤祐……   “儿臣遵旨。”   皇上留下来“小钱钱大哼哼”要自己玩,让他们回去再自己做……   皇上冷哼一声,他要留下来,有问题?   理直气壮的皇上收拾好小游戏的所有用具,放到原来的小木盒子里,让李德全捧着,志满意得地来到他的南书房……   弘晙中午下学,午休,用完晚膳,和七叔去太医院,得知他的“小钱钱大哼哼”被玛法“没收”了,小小的吃惊。   玛法也喜欢玩?   “七叔,弘晙本来打算今天做两套,我们一套,阿玛一套,现在我们多做几套好不好?”   “玛法一套,阿玛一套,额涅一套,叔叔伯伯都有一套……”   胤祐瞅着小侄子掰着手指头把他心里的人一个个数一遍,大哥和二哥府上也没有落下,心里和面上一起微笑。   “弘晙的这个主意好,我们来做。”   叔侄两个有了昨天的经验,再次动手快了很多,再加上内务府的匠人帮忙,很多套“小钱钱大哼哼”就这样从太医院送出去。   其他各衙门,各亲朋好友听到风声都来要,太医院近水楼台,当然也是玩的不亦乐乎。   不到几天时间,弘晙的两个药物检测还没出来结果,“小钱钱大哼哼”风靡了四九城。   四九城的老少爷们,不对,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空闲时间就围坐一起玩“小钱钱大哼哼”,一边玩一边“哼哼”,据说鼻烟壶店的生意这几天不大好,店掌柜的也不再在意,一边哼哼一边和店伙计玩“小钱钱大哼哼”,玩得不亦乐乎。 第58章   哼哼, 从两手空空打天下开始, 到“努力奋斗”成为大清国第一大富翁的你, 看着对手一个个失败而贫困潦倒,是不是很有自豪感啊?   没错,这就是“小钱钱大哼哼”小游戏。   哼哼,激烈的对战不仅需要骁勇善战, 更考验玩家的运筹帷幄能力,尤其是在双方组队对战时更加刺激, 是不是很有激情啊?   没错, 这就是“小钱钱大哼哼”小游戏。   “小钱钱大哼哼”小游戏经过南书房,上书房,翰林院……等等人们的改变,突飞猛进地有了很多种玩法, 但是不管玩法怎么变化,都有这样一幅画面, 胖嘟嘟的小娃娃,咳咳,弘晙阿哥举着一个大大的,比他还大的大骰子, 笑容灿烂地邀请你:   “小钱钱哼哼哼生小钱钱哦。”   四九城的老百姓对他们的小四阿哥那是喜欢得不得了,一个个的玩得忘乎所以,还好全民娱乐下没耽误正事儿,反而因为玩得尽兴了,做事的时候更有精神了。   皇上微服私访瞧着四九城人的开心面貌也是乐呵, 趁热打铁,换着花样儿让人去宣传:“想不想让你的小钱钱哼哼哼生小钱钱?”   四九城的老百姓……特大声的“想”。   大阿哥胤禔的府上。   几个年龄小的弟弟妹妹们刚开始玩的时候,一心想拥有更多的财富,不加节制地“花花花”,在抵押了部分资产后,又不小心踏入“对手玩家”--大哥哥弘昱的地盘,华丽丽地破产。   输了几次学乖之后,懂得小心翼翼,谨慎地购置地产,到后来甚至有些畏首畏尾,害怕把钱花光了。   但是,在“对手”购入大部分土地、盖了房子、旅馆,他们几乎走哪都要花钱,最后还是破产。   弟弟妹妹们是真的难过了,委屈地边哭边说:“怎么回事啊大哥,我们怎么花钱也破产,不花钱也破产啊……”   大哥趁机教导,“平时让你们多看书不看,‘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还记得不?阿玛上次教导过。”   “……记--得。”   很不确定的声音。   他们哪里记得住?大福晋自己做了茶点给他们送过来,发现孩子们一个个都有了精神,大阿哥更是,眼睛湿润。   放下托盘笑着说道:“他们现在估计都记住了。道理不用说太多,如多陪他玩几次游戏,一边玩,一边让他自己体会,保证多体会几次都会了。”   大阿哥笑笑,“额涅这话在理儿。”   一伙儿小家伙立马提要求,“大哥,我们再玩。”   “好,用完茶点再玩。”   二阿哥胤礽的府上。   弘皙阿哥和他阿玛两个人玩,弘皙先发制人的战术,采用建屋卡、乌龟卡、请神卡等等卡片在前期回合让优质神上身,并找准时机使用乌龟卡来发挥优质神的最大收益。   然而他在前期以最快的速度获得大量的空地并升级,尽可能地给“对手玩家”的现银造成压力,却是忽视了“对手玩家”见招拆招的防御,以及有针对性抢夺,最后遭遇“对手玩家”反败为胜。   弘皙垂头丧气。   自从“小钱钱大哼哼”送来府里,他就一次也没有赢过他阿玛。   胤礽面对他此生最为愧疚的孩子,沉默地收拾各种小用具。   花钱与赚钱的平衡之道,失去和获得的选择之道,合作和竞争的把握之处……他自己尚且还在学习之中,孩子更需要多多的机会和实践来领会,小游戏算是成本最低的一种方式。   弘皙发现阿玛还是不说话,带着气怒的语气喊了一声“阿玛”。   亲阿玛看他一眼,对他满脸的不甘、不忿、不平……还是只有沉默。   人生很长,面对好运气和坏运气的接受能力,也是弘皙要学习的一个方向。胤礽默默地又摆好一局。   …………   皇上得知两个大儿子府上的情况,默不作声。   汇报的人退下之后,皇上一个人做在宽阔寂静的大殿里,久久不动弹。   想着惠妃最近的小动作,想着四儿子表现出来的“大气”,两个儿子家里的孩子们……面上动容,却还是硬着心肠。   君心不可测。   五月十三这天,四爷休沐,弘晙休息,太医院里头,孙之鼎和刘声芳两位御医午饭后高高兴兴地玩了两局“小钱钱大哼哼”,乐哈哈地起身去完成他们今天最后的一道确认检查。   四爷陪着儿子在太医院里一起等候,父子两个和淳郡王胤祐,以及想要玩到最新款游戏蹲守太医院的十阿哥胤俄,也在玩小游戏。   玩得倒不是“小钱钱大哼哼”,而是--“飞飞飞”。   由四种颜色组成的棋子,上面画有类似小风筝的图形,也有一个大大的骰子,转动骰子,骰子停下来的时候正面是几,就走几步……   只有在掷得6点后,方可将一枚棋子由“大营”起飞至起飞点,并可以再掷骰子一次,确定棋子的前进步数。如果还是掷得6点,玩家可以连续投掷骰子,直至显示点数不是6点或游戏结束。   而且,如果有对手玩家连续三次掷得6点,则己方所有棋子返回“基地”,包括已经到达终点的棋子,且不得再次投掷骰子。   此刻,游戏在进行中,四个人各执一个颜色的棋子。   哦哈哈哈,且看弘晙阿哥在小系统连声高呼“没有网路,没有游戏的人生,多么的匮乏单调……!”等等言语下,将更为简单的几样小游戏弄出来,然而他并没有掷骰子的运气。   面对亲阿玛的连续三个6点,亲七叔的连续三个6点,弘晙阿哥和十阿哥胤俄两个人只有“哇哇哇”大叫的份儿。   一局,两局,三局……   “阿玛,七叔,不玩‘飞飞飞’,玩‘小钱钱大哼哼’。”这是委屈得要哭出来的弘晙阿哥。   “四哥,七哥,弟弟不服,你们耍诈,一定耍诈了。”这是气得蹦跳如雷的十阿哥胤俄。   四爷和淳郡王……   淳郡王胤祐一个“询问”的眼神儿,十阿哥胤俄立马缩头装乖。   四爷不理十弟,哄着儿子,“好,我们来玩‘小钱钱大哼哼’。”   …………   北厅,四个人摆开“小钱钱大哼哼”在桌面上,继续“奋斗”。南厅,几位老御医聚在一起,一起讨论他们检测出来的结果。   孙之鼎御医面色凝重,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实话实说。”   刘声芳御医沉着脸,同意,“药物之事关系重大,即使还需要再检测一次,也需要先和皇上禀告。”   刘炳斗御医犹豫,没有说话。   黄运御医的意见,“鸦片酊一事涉及到大清国和英吉利的贸易,两国关系,当谨慎。黄某的意见,再检测一次后如实汇报。”   李德聪等几位御医倒是都没有说话,在他们看来,自己只是一名御医,皇上要检测,他们给做检测,检测结果是如何就是如何。   意见不一,各有说法,但黄运御医毕竟也是一名一心救死扶伤的好御医,好御医,治病救人为先。   最终事情议定,一起来见淳郡王和小四阿哥。   淳郡王胤祐发现他们的表情,非常不轻松,心里一跳。   “诸位老御医,可是要先去面见皇上?”既然事情重大,那就不耽误时间了,直接去见皇上。   孙之鼎也喜欢淳郡王的痛快,而且这事儿不适合给小娃娃小四阿哥知道,“回淳郡王,正是如此。”   四爷察觉到孙之鼎看向儿子的视线,心里一动;十阿哥胤俄用他的天生直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跟着的好。   弘晙看看几位老御医,看看他阿玛,满心满眼的好奇,却又知道不能问。   “主人,主人,别担心。太医院御医的水平,应该可以检测出来。”   “嗯。等着看玛法的决定。”   四爷领着儿子去圆明园垂钓,十阿哥胤俄跑去找他八哥和九哥透漏这个消息,淳郡王胤祐陪同几位御医去畅春园见皇上。   皇上正在气头上。   “……臣接邸报云皇上龙体欠安,提塘所报,臣一时难辨真伪,又心虑不安,臣意欲亲赴京城叩见天颜请安,以慰心怀,特此具奏……”   再看下一个。   “昨阅京抄,甚为彷徨不安……想我万岁宵旰忧勤,劳于几务,褥暑来临,或圣躬偶尔违和……”   这都什么和什么?   皇上生气,提笔重重地落下几行大字。   “朕安。福建地方遥远,各省假报甚多,卿不可听信谣言。惟以安抚百姓,安宁地方,不可听小抄以惑人心……”   “朕安。凡小报乱传着,一概如此,五月天,畅春园如此凉爽,褥暑从何而来!”   一个大大的惊叹号,这是皇上从乖孙孙的日记里学来。自从皇上的六十大寿后,每天都有大臣,亲自,或者上折子问他龙体安康否,皇上知道这又是小报乱传他又病了,又生气了等等,不用生气,无需生气,可还是生气。   小报泛滥,禁又禁不住,不说法不责众,皇上本身也不能因为这个大开杀戒。   进奏院,提塘官等等,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是老样子。皇上觉得,他就算颁布圣旨昭告天下说他心情很好,一家和乐,天天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老百姓也还是捧着小报看得津津有味。   不说别人,他的乖孙孙就特喜欢。   皇上眉头一皱,虽然乖孙孙看着挺开心,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   胤祐领着老御医们来到畅春园的时候,正赶上皇上这个“生气”的时候。   畅春园,自从皇上第一次南巡之后,为江南园林折服,在前朝清华园的基础上,引万泉河的河水,西山泉水等等汇为园中湖泊,建成江北第一水园子,一望无边的大小湖泊好像棋盘一样连串儿。   垣高不及丈,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也……   既有江南园林的精致典雅,小桥流水,也有华夏园林最精髓的山水人文之道,融山汇景,细节处见大气。卷棚瓦顶的亭台楼榭都建造在依山傍湖处,一切建筑不施彩绘皆是原色,白墙青瓦点缀在湖山之中,和巍峨庄重,红墙鎏金瓦的紫禁城各各不同。   流水淙淙,溪水潺潺,还有无数奇花异木,花鸟虫鱼,鸡鸭走兽……位于畅春园东北角,一排竹林紧挨着一道小溪,皇上在畅春园的宴寝之地,类似于紫禁城的乾清宫的清溪书屋。   申时一刻,胤祐一行人进来畅春园,来到清溪书屋,穿过三进山门,来到西偏殿见皇上。   皇上板着一张脸,显而易见的心情很差。   众人愈加的小心翼翼。   “参见皇上。”   “免礼。”声音里也带着火气。   胤祐先奏报。   “禀告汗阿玛,儿臣奉命负责烟草和鸦片酊的检查,今天出来结果,因事情重大,几位老御医需要和汗阿玛直接禀告。”   皇上的心情更差了有没有。   “孙之鼎你来说。”   孙之鼎听到皇上话里的“怒气”,小心肝儿乱颤,使劲儿稳住声音。   “启奏皇上,小臣和刘声芳御医一起,带着人做检验,事无巨细,几乎亲力亲为。因为事情重大,今天结果出来,臣来和皇上先禀告,臣的建议,又因事情重大,恳请再次检验。”   皇上这下子是火气没了,一脸肃杀。   “先说。”   “小臣遵旨。”   …………   畅春园里头,玛法是如何的怒火滔天,弘晙当然不知道,但是小系统突然兴奋地大喊说他们任务完成了,他立刻就明白太医院们检测出来鸦片酊的危害了。   弘晙正高兴着准备再次劝说阿玛戒烟,亲阿玛一个示意,父子俩转头望着苏培盛带进来的宫人,齐齐放下手里的鱼竿。   皇上派人来唤四爷立马去畅春园。   “弘晙自己回家,在家里乖乖的,阿玛晚上回来。”   四爷预感到今儿的事情非同小可,这事情又是儿子引起的,不放心地叮嘱,“今儿不要出去玩了,知道吗?”   弘晙不乐意,可也知道这个时候要让阿玛放心。   “弘晙乖,阿玛。”弘晙阿哥板着小胖脸,证明自己真的会乖乖的。   “嗯,乖。”四爷对儿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儿,安排刘大魁领着侍卫们一起回府,自己迈开大步就朝畅春园来。   下人快速地收拾好父子两个钓上来的几条小鱼儿,鱼竿鱼饵等物,弘晙阿哥望着阿玛离开的背影,小胖脸板着,还真有他阿玛的几分威严。   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这般着急,担心他玛法和阿玛。   小系统依旧是激动、兴奋。   “主人别担心,小系统的推测,应该是好事。鸦片酊有害,皇上肯定要第一时间封锁几大港口,禁止英吉利的大船进出大清国。”   “玛法要派阿玛去南方港口吗?”   “应该是。主人的阿玛最近有负责水师整顿事宜,又一向做事一丝不苟,不徇私情,是最合适的人选。”   弘晙更担心他阿玛了。   但是小系统更开心了。   “主人,主人嗷,大清和英吉利的战争如果可以提前打起来,那就太好了嗷。”   弘晙……不理会发疯的小系统。   回来府里后跟在额涅身边,得知三哥已经和堂哥们出去耍,他就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们耍,还给弟弟妹妹念《山海经》,乖乖的小模样让四福晋和丫鬟嬷嬷们都看着稀奇。   畅春园清溪书屋。   “儿臣参见汗阿玛。”   “起。”   四爷来到的时候发现他其他的兄弟,相关的大臣们,都到了,心里更为惊讶。   发现皇上满面寒霜,待要询问,就听皇上直接发话。   “三天,胤祉,胤祐,胤禟……你们领着人,和户部、理藩院的人,一起核查这些年大清和英吉利的贸易往来,法兰西,西班牙,奥斯曼……都查查。重点排查鸦片酊的进口数额变化。”   “胤禛你准备一下,三日后跟随水师去南方。”   “儿臣遵旨。”   一干皇子纷纷答应下来。皇上又对他亲近的大臣们连番命令。   “烟草有害,虽然危害不大,但也有害。李光地去拟旨,公告天下烟草的危害之处。朝廷不禁止烟草买卖,但是不鼓励,不提倡,不认同。烟草方面的税收,酌情提升。”   “三品以上大臣,都给朕注意自个儿的形象,不得在百姓面前闻鼻烟壶。”   “臣等遵旨。”   三天时间,皇上虽然没有明说要怎么对待英吉利的鸦片酊,但是皇上的意思,大家伙儿都明白。   几位皇子和户部,理藩院的官员们三天里不眠不休地核查,鸦片酊的进口数额并不多,只占总贸易额的份额很小的一部分。如果很多,早就引起大清国人的警惕。可是鸦片酊的进口逐年增加,却是事实。   皇上得知这个情况,气得满脸紫涨。   未来大清国的贵族富人,全都慢慢地都被鸦片酊吸引,白花花的银子全朝英吉利流去,皇上怎么可能容忍?   三天后四爷跟着水师南下,大清国不分缘由地禁止英吉利船进港口的消息,也八百里加急传到南方的港口。   南方一片混乱。   很多英吉利船只滞留港口,不光英吉利商人抗议,大清国和他们有贸易关系的人也抗议,天主教会的传教士们上下活动,气得皇上直接一道圣旨下去--“禁教”。   弘晙面对来找他撞木钟的几位西洋老师,好生为难,可却没法儿答应。   “阿玛留话说,此事和诸位先生无关,请诸位先生稍安勿躁,耐心等候。”   皇上的六十大寿过后,雷孝思、杜德美、何国栋、索柱、白映棠、贡额、明安达等人再次出发,白晋先生也跟着去了,目前和弘晙熟悉的,只有留下来正在做铜版画的马国贤先生,张诚先生几位传教士。   此时此刻,焦急不安的马国贤先生得到四爷的这句话,稍稍安心。   “上帝保佑。感谢四爷,感谢小四阿哥。”   顿了顿,他又拉着弘晙的手,接着说道:“他们的做法是不对的。我们--来到大清,只为传教,传达基督的信仰,他们--他们不一样。”   马国贤先生、张诚几个人其实和“他们”,其他的传教士矛盾很多,坚决反对天主教会参与大清政务。   弘晙早就听他阿玛分析过大清天主教内部的分歧,也有自己的判断,重重点着小脑袋,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弘晙知道。”   “马国贤先生是好人。”   马国贤先生笑出来,“小四阿哥也是好人。”   “好人的小四阿哥,要不要画一幅渔翁垂钓图?”   “好,谢谢先生。”   弘晙大眼睛发亮,装扮成渔翁,画一幅垂钓图,这主意太好了有没有。   皇上得到消息,本来挺担心乖孙孙受到传教士们的影响,赶过来玩芳斋一看,好嘛,乖孙孙正打扮成一个小渔翁端坐在一艘小船上,马国贤先生正在给画画儿,画得还挺专心。   皇上心里一松,也没打扰他们的玩乐,轻手轻脚地走到马国贤的身后一瞧,嗯,马国贤经过这次的事儿,对于隐士一道,有了新的领悟,很好。   弘晙发现玛法的到来,对玛法打个手势,保持“小隐士”的坐姿不变。   亲玛法……定眼一看,火气上来。   老四这都什么爱好?瞧瞧他乖孙孙跟着学的?   蓑衣、木屐、竹斗笠、小破船……简直让人没眼看。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微微热起来,午后的阳光慵懒迷人,不停地诱惑人打盹儿,皇上这些日子因为鸦片酊的事儿,闹得心情不好,夜里也琢磨着大清会不会和英吉利打起来,睡不好。   看一会儿乖孙孙的小模样,听着虫鸣鸟叫,感受到玩芳斋里头的静谧和安宁,放松之下一阵困意上来,干脆躺到躺椅上睡了过去。   凉风习习,清风送爽,荷花飘香。弘晙阿哥画完一副垂钓图,很是高兴地邀请马国贤先生留下喝鱼汤。   钓上来三条小鱼儿,一条炸,一条炖汤,一条辣爆,都是美味。再加上湖里的荷花,荷叶,畅春园菜园里自己长得小青菜等等,皇上,马国贤,弘晙,三个人舒舒服服地用了一顿晚食。   马国贤先生安心地回去,皇上望着这幅小娃娃有模有样的垂钓图,摸着乖孙孙的小脑袋,轻声问道:“想你阿玛了?”   “想。”上扬的眉眼瞬间焉巴,脸上浮现出真切的想念。 第59章   弘晙阿哥想阿玛了。   皇上望着乖孙孙低垂的眉眼, 还有画儿里“小渔翁”那个小表情里依稀透出来的四儿子的影子……挺乐呵。   “这怎么办那?玛法的小弘晙想阿玛了。可是我们说好了夏天去承德避暑, 秋天去木兰围猎, 不去江南。”   去江南?   弘晙阿哥其他的没听到,只注意到了“江南”两个字,瞬间来了精神,“玛法还要去江南吗?”   “玛法讲讲六下江南的故事好不好?阿玛经常说玛法亲临河工, 指授方略,每次下江南都安抚民心, 惩治贪官, 治河、导淮、济运,玛法讲讲好不好?”   弘晙对玛法下江南的故事非常好奇,还摇头晃脑地背诵一首玛法下江南治水的诗词。   “春雨初开弄柳丝,渔舟唱晚寸阴移。庙堂时注黄淮事, 今日安澜天下知。”   “玛法,我们下江南, 好不好?”   亲玛法瞧着乖孙孙,对他这幅恨不得插翅膀飞到江南见他阿玛的架势,直接笑出来。   他就是能摇出来三个“六”,他也不能带着乖孙孙飞飞飞, 一下子飞到江南啊。   “玛法知道弘晙想阿玛了。可玛法的年龄大了,不能再围着黄河淮河走一圈儿了。”   皇上的语气里有一丝惆怅,弘晙阿哥放下自己的“小愁绪”安慰玛法。   “阿玛年龄不大,玛法很年轻,玛法你用小药膏啊, 等弘晙长大,给玛法寻来更好的药膏,代替玛法再走一边黄河和淮河。”   亲玛法……哎吆,乖孙孙还要给他寻来更好的药膏?还要代替他巡河?   感动。   “玛法的弘晙阿哥,是要玛法做不老的妖怪不成?”   “不是妖怪,玛法是万万岁的皇上。”   弘晙阿哥和玛法耍赖,大眼睛“咻咻咻”地发亮,比西边天边的落日还亮堂。   “玛法永远年轻,永远和弘晙一样大。”   永远和弘晙一样大?亲玛法被乖孙孙逗得挺开心,哈哈大笑。   “玛法每次下江南,说好了不扰民,可是玛法出门,怎么能不扰民?现在治水完毕,南方安定,玛法没事儿去江南做什么?”   弘晙愣怔一下,随即有了主意。   “我们去江南微服私访,玛法。”   亲玛法面对乖孙孙热切的眼神儿,小小的动摇。   “可是我们说好了,今年在承德和木兰微服私访?”   “玛法--玛法--”   弘晙阿哥拉着玛法的衣袖,可劲儿撒娇;皇上想起来当年下江南的经历,虽为治水大事,也为收拢民心,但是沿途官民皆受其扰,龙舟所过之处,都是不安生,还是不想去。   而且他年龄大了,也确实没有年轻时候的冲劲儿,不想动弹。   “去塞外,去木兰,是为了加深大清和蒙古的友谊,此为必须要务,但是江南,太远了,劳民伤财。”   ……亲玛法发了话,弘晙好不伤心。   弘晙想阿玛。   皇上摸摸乖孙孙的小光脑门,“弘晙乖,玛法给弘晙看好东西。”   好东西?   夕阳西落,天色开始暗下里的时候,弘晙怀抱着好奇和期待和玛法来到清溪书屋,就见玛法从书案上拿出一份地图。??   弘晙……展开一看……   玛法不光不答应去江南微服私访,还要他学习如何治水……   亲玛法瞧着乖孙孙控诉的眼神儿笑哈哈,“玛法就知道,弘晙一定喜欢。”   “我们大清国的治水问题啊,玛法和弘晙细细地讲……”   天色彻底暗下来,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进来点上几盏蜡烛,昏黄的烛光照在祖孙两个身上,一个说,一个听,心无旁骛,聚精会神。   江南。   五大港口驻地之一的江苏云台山驻地。   四爷和闽浙总督,江苏巡抚,附近的各地方知府等人见了一面,和南方水师的各地将军们见了一面,什么也没有表示,对众人言语直接表露的不满和焦急,更是视而不见。   安生地休息一天,四爷找来两个关键人物,询问大清和各国的贸易问题,大清水师的实际战斗能力。   大清水师,当时清兵进关的时候,基本可以说没有水师。朝廷当时为了进口铜的需要,也为了安抚沿海民众,最初并不禁海。   后来为了防止沿海民众通过海上活动接济反清抗清势力,主要为郑成功实力,实行较为严厉的“迁界禁海”,同时开始大力建设水师。   到皇上登基,皇上奋发图强,为了彻底统一南方,更是大力建设水师,康熙二十年三藩之乱平定,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告平,雄才大略的皇上考虑各种因素,紧接着开放海禁。   三年内先后设立闽、粤、江、浙四大海关,分别管理各自下辖的数十个对外通商口岸的对外贸易事务,而且是全方位的开海,不但东西两洋,一向严禁的赴日贸易也在开放范围之内。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大清的海洋贸易非常兴旺发达,沿海平定,百姓生活富庶,但是大清水师的实际实力,却是有下降的趋势。   四爷这几个月盘点水师情况,对其当然是知之甚详。   他本打算重新配备战舰和武器,清查六万水师将士,好好地整顿一番,可还没来得及全部实施。   如今大清和英吉利的关系一下子大变,四爷没有任何准备就来到南方,当然是要找最为“知根知底”的人询问情况。   当年大清水师的几位将军基本上都去世,没去世的也都在京城养老,剩下的下一代中,施琅的儿子,现任苏州知府的施世纶,还有林贤大将军的儿子,兼继承人,林达,现任海台总兵。   也就是四爷要见的人。   “参见四爷。”   “免礼,请坐。”   施世纶和林达一起规规矩矩的行礼,四爷微笑着叫起。   施世纶……冷面四爷笑了,好可怕。   林达……传说四爷冷面无情,果然都是骗人的,四爷这不是挺客气有礼?   四爷把他们两个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还是一个和气亲切的笑。   常年冷面的人突然笑得这般“温柔”,杀伤力翻倍翻倍又翻倍,再加上四爷那张被儿子涂抹了药膏的脸,即使有一层黑乎乎的胭脂遮掩,也不妨碍四爷表达他的芝兰玉树、玉树临风。   云淡风轻、彬彬有礼地笑起来,端的一派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贤王”架势。   施世纶心里更害怕了有没有。   发现身边的世交好友林达被四爷的“笑容”迷惑,更是提着心,却又不敢提点他。   朴素简单的小园子里,三个人用了一轮茶点,气氛“非常好”,四爷缓缓开口。   “沿海的情况,两位想必比本王还了解,本王初来乍到,万事不知,情况紧急,也不和两位虚礼客套,本王今儿请两位来,诚心请两位相助。”   “有关大清和西洋各国的关系,有关英吉利和大清的关系,两位但有所知,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爷还是那个四爷,表现的“礼贤下士”,说话却是直接了当。   施世纶那个为难。   林达也愁得慌。   施世纶是知道大清情况的。大清和英吉利如果真要打,很难。   如果今天来的是其他王爷皇子,和稀泥过去也就过去了,找一个“漂亮”的说词交差即可。   可是四爷不行。   偏偏四爷还表现的如此直白。   林达则是愁大清目前的水师实力,水师用来作何?不就是为了保护国家的利益?如今英吉利的国家利益受损,如果开打,大清对上英吉利水师,有多少胜算?太难了。   四爷观察他们的表情。   结合这几天他对西洋各国情况的专门了解,结合这一路自己的所见所闻,结合国库满了,儿子把世界上最好的大船和火器发明出来的底气,追问道:“两位可是有顾虑?”   “本王这一路南下,发现沿街的铺子,贩卖洋货的非常多。发现大清国有很多洋人定居,还发现了‘福寿gao’”的馆子……本王非常纳闷。   皇上对西洋各国的态度一直是非常警惕和防范,朝廷三申五令地要求沿海地方加强戒备,缘何在沿海重地,看不到一点儿严查的踪迹?如今朝廷有令,不去思考其中会有的原因,不担心国家,只顾自己的个人利益?”   四爷的话里带出来一丝丝严肃,可是谈起大清海关对西洋各国的严查和防范,说起当今沿海各大世家对西洋各国的态度,施世纶和林达更不好说。   这里面牵扯到的当地势力,各种形式,甚至于各种历史原因,太过于复杂。   四爷面无表情。   他当然知道各地方官为了政绩,各大世家为了家族利益,都对走私,甚至自己直接参与走私,对洋人和大清国人私自出入境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道理,四爷明白。   “当年施公统一小琉球后,朝廷内部曾经产生了一场对其弃留的讨论。是施公据理力争,在众大大臣中一力主张守而不弃。”   “施公作为统帅亲身经历对小琉球的战争,‘台湾一地,虽属外岛,实关四省之要害”,‘弃之必酿成大祸,留之诚永固边圉’。皇上当年就是听了施公的谏言,在小琉球设置设立台湾府,派兵严加防守。”   “本王还记得,施公曾经对此说过一句话,‘荷兰红毛无时不在涎贪大清,亦必乘隙以图’”   施世纶……心里一动,神色一动。   他父亲说过的话,他当然记得。   林达想起父辈们纵横海面的荣光,也是面色动容。   就听四爷接着说道:“本王翻阅四大海关的防务事宜,当年朝廷开关与外国贸易,对往来货物不限制,但对外国商船的活动极为注意,对逗留外国的中国人也防范极严。皇上曾经亲自下谕地方官在沿海各地增设炮台。”   “‘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1必受其累,国家承平日久,务需安不忘危。’本王出京的时候,皇上还是重复这句话,皇上--对西方人始终是存有戒心。” 第60章   …………   这天的上午, 云台山的一处小院子里, 四爷和施世纶、林达进行了一场“友好”的交谈。   施世纶、林达只觉得, 避无可避。   其他都不论,他们是大清人,土生土长的大清人,身为大清国人, 在大清需要的时候,当以大清为先。   施世纶苦笑, 在心里叹一声。   四爷, 恩威并施,拿情和义在他们身上压。若是不答应,就是有负于先人的荣誉,有负于这一身官服, 有负于一个大清人的自称。   脑海里浮现开海后沿海百姓的幸福笑容,施世纶决定赌一次。   站起身来, 其貌不扬的脸上浮现一抹坚毅,给四爷深深地鞠躬行礼,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当年跟随父亲参加澎湖海战的勇气。   “四爷,不是吾等推脱。四爷为国为民, 小臣敬佩,但有所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年,郑成功在台湾的时候,曾经长期依靠海上力量与朝廷周旋。据小臣所知, 在当时就有一些西方人士曾直接参与郑成功的军事行动,其中,有一批来自一个叫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人,尤其活跃。”   “郑成功出口糖与鹿皮,从他们手里进口西洋枪炮以增强军队的战斗力,另外更请求他们帮忙训练炮兵,战争时更有借用英国炮兵手作战。”   四爷眉心一跳。   “本王这些天几次听到这个英国东印度公司,文贤且细说。”   施世纶和林达没想到四爷听说过这个名号,皆是惊讶。   林达直接愤怒地表示,“末将没想到四爷也听说过他们,他们是进入京城了不成?简直可恨。”   “四爷有所不知。这家公司是我们翻译的名字,类似我们大清国的商行。大约一百多年前,英吉利大不列颠的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授予该公司皇家特许状,给予它在印度贸易的特权。   然后随着时间的变迁,这家公司从一个海洋贸易企业,变成印度的实际掌权者。据末将从其他出海人口中得来的消息,这家商行全名是‘伦敦商人在东印度贸易的公司’。由一群有创业心和有影响力的商人所组成……”   说到这里,林达将军的脸上露面一抹嘲讽的笑。   “这些商人获得了英国皇家给予他们的,对东印度的几十年的贸易特权。自主占领地盘、铸造钱币、指令要塞和军队、结盟和宣战、签订和平条约,在被占据地区就民事和刑事诉讼进行审判……”   “好像……一个国家一样。公司据说共有一百多个合伙人,不光是控制了印度,还在世界各地都有贸易点,占据人家的地盘垄断生意。   主要贸易货物是棉花、丝绸、靛青、硝石和茶叶。和葡萄牙人,荷兰红毛,法兰西人……竞争,打仗,都是一群吃人的土匪、强盗。”   施世纶安静地听着,脸上的神色倒是平静;四爷耐住火气听完,猛地站起来。   双手负后不停地踱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个商行,一个能力堪比一个国家的商行掌控了印度,朝英吉利贩卖硝石这类制作火器的必备物品……   这实在大大地出乎四爷的认知。   过了好一会儿,“既然他们控制了印度,还很早就伸手到了南方沿海,那么……”   他们在大清,有没有贸易点?开商行?   四爷的脸上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施世纶和林达。   施世纶和林达对视一眼。   施世纶表情凝重,语气沉重。   “小臣一直关注他们的行动。两年前,他们在广东建立了一个贸易点,购买大清的茶叶和丝绸,还--招募当地居民组成自己的武装力量,四爷说的‘福寿gao',就是他们卖给大清的几样货物之一。”   …………   短暂的压抑沉默后,四爷气得暴跳如雷。   出京之前皇上给了四爷便宜行事的权利,给皇上送出加急信件后,花了三天时间快速简单地处理完当地官民的抱怨,什么解释也没留下直接领着水师朝广东而来。   两广总督赵弘灿收到消息害怕得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里哪里有问题,哆嗦着手给皇上写信求救。   皇上……懵。   都和朕告状朕的儿子?   大清国的四皇子,雍亲王四爷,大清国鼎鼎有名的冷面王爷,在一干皇子里面,可谓是独树一帜的让人害怕,要查哪个人比皇上还不通融。   四爷这一路海路南下,趁机考察当地官员,了解当地风土人情,一路留下凶名无数,可不是小儿止哭,人人畏惧?   京城。   畅春园,清溪书屋。   弘晙画好图,一边检查,一边和小系统聊天。   小系统对这家臭名昭著的公司很是痛恨,话里带有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主人,东印度公司旗下的船只常被称为‘东印度人’,旗帜由圣乔治十字和横杠组成,据说这就是后世美国国旗的由来,涉足硝石贸易已有六十多年,英国军队对硝石的需求十分殷切,他们又有垄断权……”   “……于大清、印度和英国建立一条呈三角关系的贸易航线,好使英国从当地进口茶叶和丝绸。由于贸易逆差开始大量朝大清售卖鸦片,即使大清早在公元1773年就严格禁烟,他们也只是换一个旗帜,从另外一个渠道继续贩卖鸦片到大清……鸦片战争爆发后更是肆无忌惮……”   弘晙不明白,小胖脸纠结成一团。   “所以这家公司最终还是为英吉利和英国皇家服务?最终的幕后boss还是英吉利?”   “大清在1773年只禁烟,不直接打到英吉利去?公元1773年……现在是公元1713年,玛法的孙子,不管是谁,怎地这般没出息?”   弘晙想不通他的堂兄弟们哪一个这样“干打雷不下雨”地禁烟,小系统吞吞吐吐地解释,当时可能是没有意识到危害的程度?   不过,好像,确实很没出息。?   小系统随即就打了鸡血一样的激动。   “主人,主人你要奋起啊。”   “主人的阿玛做皇帝,主人做皇帝,这些事儿就不会发生了。即使现在大清国很多方面很落后,可小系统相信主人,肯定能行的--打倒英吉利,称霸世界,日不落大清帝国在等着主人嗷嗷嗷。”   弘晙……   小系统……   小系统立马送上谄媚的笑声,圆圆的白团子上浮现一张谄媚的动漫脸。   “主人美呆!主人帅呆!”   “主人的大名响彻地球。不光是四九城第一小美男子,还是全大清,全世界最美的美男子,全世界人都跪拜在主人的小靴子下,崇拜主人,听到主人的名字就腿软腰酥……”   弘晙阿哥……面带微笑听完小弟的马屁,矜持地笑。   很好,这很符合弘晙阿哥的气质。   恒亲王胤祺和九阿哥胤禟在宫人的带领下来给皇上汇报事情,一进来就看到弘晙侄子端着一张胖脸蛋儿,三头身的身材,大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志满意得、踌躇满志”的样子,登时看住了。   最近朝廷上因为英吉利的事儿,皇上几次大发雷霆,对一些“以和为贵”的保守派不是骂就训斥。而他们虽然没被骂,却是要顾着自己本身的差事,帮忙处理天主教的事儿,想办法怎么应对英吉利一方可能会有的动作等等,忙得脚不沾地。   胤祺看了两眼,不由地笑出来。   一看到弘晙侄子,烦恼尽消有没有。   胤禟也是忍禁不住地笑,一看到弘晙侄子,就开开心心有没有。   弘晙发现五叔和九叔到来,从书案后面出来行礼。   “五叔好,九叔好。”   五叔和九叔一起回答,“弘晙侄子好。”   皇上刚刚就看到乖孙孙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化,正暗自乐呵。   见到两个儿子看到乖孙孙的情绪变化,心里还是暗乐,却是端起来一张脸。   胤祺和胤禟……一起给皇上行礼,一一汇报他们实验大水法的结果。   进展并不好,从图纸到实际应用的距离太长,关键他们对于图纸也还没有吃透,太难了。   太难了?皇上冷哼一声,不就是想要乖孙孙去帮忙吗?   图纸都有了还做不出来?瞧这个出息?   皇上表示不答应,还无情地扔给他们一份加密折子。   哥两个愣愣地捧着折子,仔细地看完这份四哥送来的东印度公司汇报,眼睛瞪大的要脱框。   “汗阿玛--”   胤祺呆呆地喊一声“汗阿玛”,说不出话来。   一家商行,就有这样的实力控制印度这样的国家,那么它的本国英吉利那?   胤禟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世界上居然有那般强大的国家?而他们幕后的国家,英吉利,还是他们现在要准备对付的对手?   皇上转头看一眼,发现乖孙孙忙乎他的小船模型,没有注意这边,又是一声冷哼,脸上的神色“恨铁不成钢”。   胤祺和胤禟回过神来,又是一起行礼,“汗阿玛,儿臣告退。”   这次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气势,皇上稍稍满意。   …………   各司其职,各人忙碌,虽然英吉利的事儿急需解决,皇上也犹豫他或许需要亲自去一趟南方沿海,带着乖孙孙看看江南风光,可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出发去承德避暑。   南方若是不安定,必须先保证北方的安定。   弘晙不知道玛法的打算,耍赖不想去承德。   皇上还不知情,四福晋就来劝儿子,“你和你玛法去承德,额涅也放了心。你阿玛来信说若是太热,额涅就去圆明园住住。弘晙不要担心额涅。”   弘晙还是不乐意。   “弘晙要和额涅在一起。”   亲额涅笑笑,“那弘晙要不要和你玛法在一起?”   弘晙……要。   “额涅,额涅,你也去承德避暑,好不好?”   阿玛去江南,玛法去承德,额涅要留在京城,弘晙阿哥不能分成三瓣儿,可不是要着急?   “额涅,你也去承德啊。承德好看啊,额涅。”着急的弘晙阿哥窝在亲额涅怀里各种撒娇耍赖,“额涅--额涅--去承德--”   奈何亲额涅已经做了决定。   “你阿玛去了江南,你去了承德,额涅就要留在京城。”   “弘晙乖啊,和你玛法去承德。”   母子两个纠缠了半个时辰,眼看晚食时间到了额涅还是不答应,弘晙……小脾气上来,生气。   弘晙不要“乖”。   “弘晙不要和阿玛分开,不要和玛法分开,不要和额涅分开。”气呼呼地喊完这一嗓子,亮开小嗓门就“哇哇哇哇--”大哭。   “哇-哇哇--哇哇哇--”   “弘晙要阿玛哇--弘晙要阿玛--哇哇哇--”是不是阿玛回来了,一家人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在一起?弘晙阿哥哭得伤心,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天天想阿玛,还要乖乖的,现在还要和额涅分开,弘晙阿哥的心里很是无助。   “弘晙要阿玛,要额涅,要玛法,要一起,哇哇哇--”   四福晋一开始因为儿子突然的爆发愣住,接着听着儿子的哭声,听出来儿子想他阿玛,害怕一家人分开,一颗心碎成碎片,心里头酸酸涩涩的难过难言,眼泪也刷地冒了出来。   “弘晙不哭,额涅的弘晙不哭啊。”四福晋心生后悔,抱着儿子轻声哄,奈何她越是哄弘晙哭得越厉害,小嗓门里的气怒越大。   身边的嬷嬷丫鬟听到他们的阿哥哭得这般伤心,都跟着掉眼泪。   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父母长辈,可弘晙阿哥这还没小不是。   四福晋的奶嬷嬷朴嬷嬷忍不住劝说主子,“福晋,您和阿哥去承德吧,府里有老奴给看着,有拿不定主意的,就派人去通知福晋,等福晋回来。”   大丫鬟翠儿也抹眼泪劝,“耽误不了什么事儿。福晋。”   纽扣更是恨不得和阿哥一起哭,“福晋,您和阿哥一起去承德吧。”   …………   一个个的都来劝说,四福晋更是动摇。   再大的事儿也没有儿子重要,儿子长大的时候就这么几年,她如何不想陪着儿子,陪他一起在承德跑马,打猎,穿蒙古衣服画画儿?   “弘晙不哭,不哭,额涅答应弘晙,额涅去找你玛麽和乌库玛麽,一起去承德。”   “弘晙不哭。不哭啊。弘晙的阿玛很快回来。”   …………   “哇哇哇--”弘晙阿哥这一场大哭,可谓是天崩地裂,泪水像小溪一样。哭到最后收不住,一直哭到又累又困,打着嗝儿睡着了才为止。   四福音守着儿子睡觉,发现他睡着了胖脸蛋儿还是不放松,呼吸不稳,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晚上的时候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也都来劝说。   “福晋您跟去承德好好玩一场,府里的事儿我们盯着。”   “弘晙阿哥还小,四爷不在,他可不是要哭?福晋您放心跟去承德和木兰,我们不能决定,就等着爷和福晋回来。”   四福晋拉着两位侧福晋的手,笑容真诚亲近,“谢谢两位妹妹。”   “劳累两位妹妹,很是不安。我明儿进宫去求娘娘,若是能去,就和弘晙一起去。”   …………   四福晋做了决定,第二天果然一大早送儿子进宫学习的时候,去求德妃娘娘和太后娘娘。   德妃娘娘不知道乖孙孙哭闹的事儿,只当是儿媳妇不放心弘晙一个人出门。   “莫怕,我和你一起去见太后娘娘。”   “弘晙还小,他阿玛不在京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正担心他一个人到了承德闹起来。”   四福晋点头称是,没说儿子已经闹起来了。   婆媳两个来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口答应。   “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阿玛不在身边,可不是要额涅?都放心,我去和皇上说。”   “谢太后娘娘。”   德妃娘娘和四福晋对太后娘娘那是真心感激。这么几年弘晙在后宫里自在玩闹,除了皇上的疼宠外,就是太后娘娘的维护。   太后娘娘发觉她们婆媳两个的情绪外露,笑了。   “我们弘晙好。”   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四福晋说起重孙孙弘晙的好,满脸的笑容止不住,德妃娘娘和四福晋也是高兴。   皇上一早听说乖孙孙今儿进学还和他额涅闹别扭,来给他请安的时候脸上还有痕迹,实在纳闷儿。   待他忙乎好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得知四儿媳妇要跟去承德,大约明白乖孙孙此次闹别扭的原因。   “瞧瞧小家伙这小脾气大的,将来他长大了,还能一直和父母不分开不成?”   “那也是长大后。”太后娘娘很是心疼重孙孙弘晙,“他打小儿就是跟着父母长大,你这热辣辣地一下子就要分开,他当然受不住。”   皇上不吱声。   皇家的孩子,大户人家的孩子,不管是儿子,孙子,都是跟着奶嬷嬷长大,哪有这都六岁了还离不开父母的?   可他也知道老四夫妻当时有了弘晙的心情。   “也罢,去就去吧。”   “等他长大娶媳妇儿,看他还会不会哭着要额涅。”   皇上的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太后娘娘乐呵,对重孙孙弘晙很有信心,“等他长大娶媳妇了,他也一定和他阿玛,玛法一样,亲近长辈。”   皇上……噎住。   听听太后娘娘这护短话说的?   他不让老四媳妇去,将来小家伙不亲近他,就是应该了?   皇上觉得乖孙孙被一家人这样宠爱,不行啊,得好好训练训练他独立。   下午的时候,皇上批复折子,又看到一些人问他“龙体安康与否”,已经气得没脾气;再看到一干老臣亲信们发来的信件,更是无可奈何。   权利他给了老四了,老四认为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可这劲儿用,还都有理有据的,让他怎么办?难道他因为四儿子做了为国为民的事儿,去训斥他?   一个个,都还记得那是他儿子吗?   皇上忍不住和乖孙孙倾诉一番烦恼。   “弘晙啊,你看看,这些人怎么越来越笨了那?”他不帮儿子,去帮他们为祸大清?   皇上的表情是“不敢相信”。   弘晙兀自忙乎他那个给阿玛和额涅做的小船模型,顺口接了一句,“玛法宠的。”   亲玛法……心头一哽。   哪知道乖孙孙还有话说。   “玛法,我听人说江南贪官无数,我们明年去江南微服私访吧,一路惩治贪官,这样就有银子建设水师的新船了。”   亲玛法……重重地咳嗽出来。   “治国的根本是以理服人,以德育人,不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惩治贪官就是以理服人啊,玛法。”弘晙阿哥不明白,贪官不就是人人喊打的吗?“玛法再打一批贪官,我们有了新船,就可以去打英吉利,称霸世界。”   弘晙阿哥从他的小模型里抬起头,小表情满是期待,皇上直接愣住。   “称霸世界”是什么?以前人认为天圆地方,世界就那么大的一点儿,可是当年成吉思汗就能打下来那么大的地盘。   更何况皇上还见识了西洋人制作的世界地图。   要去称霸世界?乖孙孙的梦想真远大。   “弘晙阿哥要去称霸世界,可玛法听说,弘晙阿哥在家里和他额涅哭鼻子,大喊着‘弘晙不要和阿玛分开,不要和玛法分开……’?”   弘晙……弘晙阿哥鼓着腮帮子不搭理取笑他的玛法。   额涅答应去承德了,可弘晙阿哥想起那天的事儿,还是委屈。   阿玛要争皇位,要为国为民;额涅最近忙着海运的事儿也是风生水起,越忙越忙。弘晙阿哥就是……跟着玛法的托管儿童,可不是要委屈?   就见弘晙阿哥放下手里的小零件,“郑重”地和亲玛法声明,“弘晙要阿玛,要额涅,要玛法。”   “弘晙不能分成三瓣儿,玛法,阿玛,额涅,要一起。”   亲玛法……目瞪口呆。   瞧着乖孙孙大眼睛的认真,甚至是肃穆,说不出话来。   六月二十八,钦天监测定的好日子,皇上因为英吉利的事情耽误了时间,可还是在七月前领着大队人马出发去承德。   弘晙和玛法一辆马车,从马车窗户里探头朝外开,望着越来越远的京城,默默不做声。   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啊?   弘晙想阿玛了。   很想很想。   阿玛走了一个月加十二天。弘晙阿哥想阿玛,每天计算阿玛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抬手看一眼乖孙孙,对于乖孙孙这幅“望眼欲穿”眼巴巴的小样儿,恨不得他阿玛下一刻就从天而降的架势,忘了要训练乖孙孙独立的事儿,心疼。   好在小孩子心思活泛,一路上看到不同于京城的风景,又有了精神头,各种闹腾起来人人都跟不上他的好精力。   皇上放了心,陪着儿子玩乐晚上让人捶腰的四福晋放了心,守在家里的两位侧福晋,以及被四爷和四福晋重重相托的乌先生,看到来信,也放了心。   四爷捧着京城的来信,就着昏黄的灯光下,一字不漏地看。   儿子大哭大闹,要阿玛,心一抽一抽地疼。   福晋跟着一起去承德,抬手按按眉心暗自舒一口气。   儿子还小,可是他眼见地一天天长大,一眨眼就从只会爬动的小娃娃到能跑能跳,再到进学,能这样陪着儿子的时间还不知道有几年……   外头海风呼啸,大浪一个高过一个,四爷毫无睡意。   话说四爷从云台山一路南下,南通、上海、苏州、宁波……在福建见到了戴泽,见到了福建水师将领,不管众人如何劝说,还是要继续南下。   皇上和朝廷暂时不公布鸦片酊的事儿,一个是怕引起民众的恐慌,怕明明还没开始泛滥的鸦片酊因为他们的“宣传”人尽皆知,还是要拿住证据。   四爷既然知道了证据,当然是一力前往。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施世纶职务在身不能离开苏州衙门太久,林达一直陪在四爷的身边,一路上眼见四爷处理事务,安抚民众,惩治官员……的种种手段,痛快极了。   “四爷痛快。四爷您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因为他们有多憋屈?福建水师设置中、前、后、左、右五个标营,另有一个协、两个协营、两个分防营,总兵力八千六百人,以泉州、漳浦、福宁互为犄角,将军们居中节镇。”   “同安镇、兴化镇、左右路总兵官为补充,在厦门设有大作坊制造船只,造抬枪、火绳枪、大刀、盾牌和各式各样的长矛。这些年朝廷对水师的钱没少花,可是将士们的火器还是老旧的,营房也是旧的,偶尔军饷也不能按时发……”   林达和四爷打开了话茬子,好像找到了知音一样,什么话都说。   他自己因为父辈的关系,没人敢怎么卡他手下的兵,可是其他的总兵这些年却都是一肚子窝囊气。   满以为小琉球打完了,水师的活儿就是每天巡巡逻,打打海盗,哪知道四爷这要摆开架势拉着他们大干一场。   四爷听着他满口的抱怨,想说朝廷并没有放松水师,不说别的,他们的邻国小日本,那个扶桑,就需要严加防范。   当年清兵入关之后迅速挥师南下,陆地上的势力对于骑兵来说很好收服,但是那些亦商亦盗控制东南沿海多年的各大世家望族,却是实在陌生。   后来南明的郑芝龙,也就是郑成功的父亲,率领他自有的,海盗性质的近二万前朝水师投降大清,才是大大加强清王朝的海上武装力量。   再后来进占浙江、福建、广东的战斗中,水师协助陆军,取得节节胜利。战斗中缴获大量船只,俘虏一批南明水师兵将,水师力量得到扩充,才有平定“三藩之乱”后,以施琅为帅,率水师两万余人,大中型战船二百四十艘出征小琉球。   郑氏家族上表归顺朝廷,海禁开放,大清水师采用前朝编制,慢慢完善,哨、营、协、镇,权限职责分明,功过赏罚有据。   完善的训练和明确的各营巡海制度,重视单兵技能训练,强化整船战术配合,举行各种建制的协同操演。   组织水师跨区域技能交流、切磋技艺,调派福建水师中的“精卒”到“技艺生疏”的浙江水师和“不谙战务”的奉天水师中担任教习,以提高训练水平……   四爷心里一叹,再好的政策,也需要盯着,放松一下就不行。   不,应该说,不见血,不行。兵,要真刀真枪的练出来才行。 第61章   当然, 要练兵, 首先要养兵。   四爷对打仗, 尤其是水上作战还是不大明白,也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是四爷对于如何治人很明白。   四爷和他的兄弟们一样打小儿接受严格的教导,熟读百家文章, 还独立办差多年,对如何把握局势人心, 对官场上的那些小道道, 非常明白。   他也不瞎指挥,自己把相关官员收拾的老老实实的,营房要更换新的,装备要更换新的, 饷银要按时发送等等,一条一条, 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吩咐水师自己去剿匪,消灭海盗,海上的贼寇、不法商人……不管那个国家的,反正都捆起来, 该杀的杀,该送去服役的送去服役,咳咳,财产没收。   一行人一路南下,四爷吃肉水师将士跟着喝汤, 一个个的就和林达说的一样,痛快至极。   等到七月末四爷到达厦门参观大作坊的时候,整个水师都好像换了一种精神风貌。   瞧瞧,朝廷还是看重我们的嗷。   瞧瞧,水面上还是不平静,还是非常需要我们的嗷。   每天胆战心惊的福建和浙江官员们,你们高兴就好,四爷高兴就好。   四爷高兴,四爷对着将士们的精神头很是满意,很高兴地跟着闽浙总督满保去参观大作坊。   然后四爷就惊呆了。   这段时间因为负责水师,加上儿子的关系,四爷在火器船只方面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一路上眼见其他国家的船只都比大清国的好,已经很郁闷,亲眼见到大作坊里的火器生产流程,亲手试验打了一炮,四爷的脸黑得来。   流火的七月里,又是在南方的南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热的汗水哗啦哗啦地淌,四爷脸上的胭脂早就抹不住了干脆不抹。   可是,可能是遗传的关系,加上出门要带官帽,也就是夏天的斗笠形状小凉帽,四爷的脸晒了一个月也只是黑了一点点。   其他人,林达等人本来惊讶于四爷的“好皮肤”,惊讶于四爷这一路的好脾气,都以为京城对于四爷的传言都是假的,待人接物犹如春风拂面的四爷,怎么可能京城的冷面四爷,下面官员口中的“活阎王”?   就是亲眼看到四爷革职查办一些官员,杀人抄家,一些大世家吓得主动“补上”税银子等等,也知道觉得四爷在秉公办事,四爷每次杀完人都是感叹,伤心的,四爷信佛,不忍杀生,更何况杀人。??   直到他们看到四爷对大作坊的整顿。   一样一样的,一项一项的,找到具体的负责人,责问朝廷去年拨下来的款项都去了哪里?责问烧火炉的煤炭的采购人,这样的煤炭能用吗?责问所有的相关人员,这样的火器,拿去给谁用?   责问他们,明明皇上早已经派人下来指点大作坊,制造新式火器,新式船只,为何迟迟没有开始……?   所有人都觉得,认真起来的四爷,太可怕了。   头皮发紧,腿脚打颤。   林达拉着戴泽不住地询问。   “四爷在京城的时候,就是这样……这样……?”   “妄议上官。”   “四爷做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丝不苟,眼里不容沙子?”   “做事的时候,当然是要仔细、谨慎、认真。”   “四爷每次到一个地方,寻找的小娃娃玩乐,都是送给小四阿哥?就是,皇上老人家为了孙孙研制天花,的小四阿哥?小四阿哥除了斗鸡遛鸟,还有什么其他爱好不?”   “无可奉告。”   …………   林达那个憋气啊。   “京城出来的人都是你这样……你这样的人精儿?”   戴泽板着脸,一板正经的语气,“戴某是戴某,其他人是其他人,不搭嘎。”   林达……一句话也没问出来,不过倒是再次感受一番“京城人”的谨慎作风。   林达表示小心肝儿挺怕怕的,六尺的大汉,三十来岁的年纪,打小儿混迹官场,却因为父亲的恩泽一路顺风顺水,这一次跟着四爷做事,可算是见识了一番。   怪不得他父亲当年不让他进京。   地方官,土皇帝,虽然消息不灵通,上升的机会渺茫,可有吃有喝有自由,只有不是天降大灾,自己没有良心害人害己,为人处世、做人做事,混个“合格分”说得过去,基本上都是幸福一生。   可是京官不一样。   京城的人,为了朝上爬,要有政绩,要有形象,因为不光皇上和御史盯着他们,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要承受京城的高物价儿,要承受京城的各种来往,各种争斗……真不是一般人能混出来的。   “戴大人,你出来京城,后悔吗?”林达现在对戴泽大人生出好奇心。   戴泽一翻眼皮,“主子但有所需,往矣。”   林达一竖大拇指,佩服。   他们这一家老小,拖家带口,族人成群,要是去京城混,估计都是被人嘲笑的土包子。   “戴泽老哥,你看我们现在都跟着四爷做事,你就说说,你有什么能说的?好歹提点一下老弟呗。”   虽然出身将门,但已经有兵痞子气质的林达将军笑得一脸“我们哥俩好”,还拍拍戴泽的肩膀,暗示他,你现在在福建做官,这是我老家,我罩着你。   戴泽……心里暗笑,脸上表情却是不变,语气也是没有高低起伏。   “不该问的,不问。”   “不该伸手的,不伸手。”   “该做的,做好。”   说完就离开了,就给林达一个潇洒自持的背影。   林达……懵。   他就问了一句,怎么就“不该问的,不问”?他怎么乱伸手了,谁不知道海台的林达大爷最讲义气?   还有,四爷吩咐的事儿,他那样儿没做好?   林达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想不通,生气于戴泽的“不近人情”,嘴里不满地嘀咕。   心气儿不顺的他,挨个询问身边的人,一直到有一位林家族里的族叔提点他一句。   “你问戴泽大人有什么可以提点的,人家不是提点你三条了?”   林达……愣了。   京城来的人太可怕了。   四爷最可怕,四爷的门人也不好打交道。   …………   四爷一天忙完,和戴泽一起用晚饭,饭后散步的时候和戴泽说起林达这个人,戴泽的看法是,还是可用的。   “我只担心,等我离开后,这个大作坊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需要有个人看着。”距离京城太远,鞭长莫及,偏偏又非常重要。   戴泽想起林达这一路上护卫四爷的谨慎,点头,“四爷想让林达看一眼?戴某觉得可行。此人有能力,但是缺少磨炼。”   缺少磨炼就是大“过失”。   四爷犹豫,决定再看看。   四爷这里整顿大作坊,雷厉风行,大刀阔斧,虽然很吓人,可是大作坊好了,代表他们水师将来会有更好的火器,更好的船只,水师将士们对四爷只要更尊敬爱戴。   木兰围场。   八月中旬的木兰风景迷人,色彩斑斓、流光溢彩的美丽,蓝天白云,湖泊、山岭、松林……阳光清清淡淡,小风儿清清爽爽,弘晙阿哥和一众小儿郎一起打猎,再一次收获满满。   来自蒙古喀尔喀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小娃娃,父亲是策凌贝子,已逝六公主固伦纯悫公主的儿子,成衮扎布,和弘晙的年龄一样,只小了月份,长得圆滚滚的壮实可爱,很有父辈先祖的勇猛模样。   拉着弘晙的胳膊满脸钦佩,眼里冒小星星,“弘晙哥哥,明天我们再来打猎,好不好?”   弘晙阿哥聪明,蒙古话,满话都说得好,对这个弟弟非常喜欢,当下就用蒙古话说道:“明天我和额涅要画画儿,成衮扎布弟弟你要不要一起来?”   “马国贤先生的西洋画儿,画的特别好。”   成衮扎布不懂什么西洋画儿,但是弘晙哥哥说了,那就是好,立马答应下来。   “成衮扎布来。”   “嗯。”弘晙阿哥板着胖脸蛋儿做出哥哥的架势,“我和额涅穿蒙古衣服,你穿关内的衣服。”   成衮扎布刚要答应,“弘晙哥哥,我没有关内的衣服。”   “弘晙哥哥有,成衮扎布弟弟明儿来我帐篷。”   “好,谢谢弘晙哥哥。”   两个小娃娃好像大人一样有模有样的说话,周围的侍卫们看着都是乐呵。   其他的蒙古小儿郎,满洲关外的小儿郎们,眼眼看他们谈好了要离开,一个个的吆喝,“弘晙阿哥,我们也来。”   弘晙阿哥看着他们的人头数,感觉马国贤先生一个人画不来,但是弘晙阿哥怎么能在小伙伴们面前丢了“面子”?   “都来。弘晙阿哥去找玛法帮忙,把其他的画师都喊来。”   弘晙阿哥豪气得很,大话不打犹豫就说出来,一干小伙伴们一个个的好不佩服,齐声高喊“弘晙阿哥威武”。   威武的弘晙阿哥等到小伙伴们都散开,一脸“严肃”地在自己的猎物里查看,找了一个他认为最可爱的,小系统说最萌萌哒的,来到玛法的帐篷。   突然小小的心虚,甩一甩小脑袋,听到里面没人说话,直直地冲进去,扬声高喊。   “玛法--”   皇上正在看四儿子寄来的加急密信,正在因为福建水师的真实情况生气,正在因为四儿子一路收缴上来的金银数额惊讶,听到乖孙孙明显是有事相求的喊声,抬头一看。   瞧这脸上讨喜的笑儿,可不是有事儿相求?   身边还跟着一只大狐狸,大狐狸纯白的毛色,眼神儿好像能听懂人话一样,无辜懵懂地看着他。   难得一见的白狐狸,还是活生生的。皇上心里头再次为乖孙孙对百兽的“威压”惊讶,面上也笑出来。   “又是讨好,又是送礼,弘晙阿哥有事儿?”   弘晙……玛法如此配合,弘晙阿哥可不是立马把请求说出来?   “玛法,弘晙明天要请小伙伴们画画儿,马国贤先生给弘晙,弘晙额涅,成衮扎布弟弟画,想要其他的画师给小伙伴们画。”   亲玛法……乖孙孙这才玩了几天,玩成孩子头不说,还学会装“大哥面子”了。   “哦”一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弘晙……赶紧上前一步,站到玛法身后,伸出小拳头给玛法捶背,小嗓音也是讨好。   “玛法啊,玛法喜欢大狐狸吗?后天弘晙给玛法抓老虎啊。”   抓老虎?   皇上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   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按敲很舒服,乖孙孙武功学得好,对人体穴位等等认知也好,力道控制得准……皇上自从早上起来忙乎到现在太阳西落,确实累了,眯眯着眼,好似要打盹儿。   弘晙察觉到玛法的动静,在一个穴道上轻轻按一下……皇上瞬间睡得香甜。   和李德全一起扶着玛法躺到帐篷里面的小榻上,躺好,盖上薄被,很是“严肃”地叮嘱。   “最多半个时辰要唤醒玛法哦,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好睡哦。”   李德全使劲儿憋着没有笑出来,响亮地答应一声。   弘晙这边和玛法说好,?悄无声息地离开御帐,找到自己的额涅。   四福晋正在太后娘娘的帐篷陪着蒙古福晋们说话儿,看到儿子过来,听完他的请求,和太后娘娘等人一起哈哈笑。   太后娘娘直接说道:“衣服的事儿,乌库玛麽代你额涅答应了。”   弘晙看看额涅,发现额涅还是笑容满面的样子,立即跑到太后娘娘跟前,小嗓门欢喜。   “谢谢乌库玛麽。”   “乌库玛麽高兴。弘晙喜欢成衮扎布弟弟?”   “弘晙喜欢,乌库玛麽。”   弘晙阿哥的喜欢,很难得。太后娘娘高兴,“画画儿好,穿其他衣服画,有趣儿,明儿乌库玛麽也去参加弘晙阿哥的小画社。”   “谢谢乌库玛麽。乌库玛麽明天要穿什么衣服……”   弘晙和太后娘娘兴致勃勃地“商量”穿戴,其他的福晋们都凑趣儿加入进来。   皇上一觉醒来,浑身轻松舒坦,模糊地感觉到乖孙孙做的事儿,在肚子里笑骂一声小家伙“胆大包天”,也就过去了。   听到人来传话,说太后娘娘,一干福晋等人明天都要参加乖孙孙的,那个打扮画画活动,才是蒙圈儿。 第62章   皇上不敢想象, 跟来木兰的女子, 小孩子, 最后男女老少都学着四儿子和乖孙孙的爱好,那个情景……   皇上正要说话,争取挽回一把,突然听到一声“嘎嘎”的尖叫声。   一个毛茸茸的狐狸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狐狸尾巴还一摇一摇的欢快。   皇上呆住了。   他居然能从狐狸脸上,看出来亲近讨好之意。   李德全笑眯眯地上前禀告, “小四阿哥说大狐狸可爱, 留下给皇上解闷儿。”   一只狐狸来解闷儿?皇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直这样乖?”皇上不相信这只狐狸难道真的通人性不成?   然而李德全虽然也不敢相信,但他实话实说。   “皇上睡觉的时候它一动不动地趴着,皇上一醒来他就有动静了。”   皇上揉揉眼,通过大狐狸的眼睛, 好像看到乖孙孙撒娇耍赖的小样儿。   “给他喂食,洗澡。找人伺候着吧。”   “其他的, 弘晙抓来的,凡是活物儿,没人想养,和以往一样都给放生。”   “嗻。”   弘晙阿哥每次打猎基本上都是活物儿, 还都乖巧可爱温顺不伤人,他们不忍心杀,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还有人争着养,皇上觉得这是乖孙孙的福气,不光叮嘱要养的人好好养, 还把其他的大物儿,比如狮子一类的,都给放生了。   李德全下去传话,皇上对着这只白狐狸稍稍来了兴趣,逗着它玩儿,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皇上早上处理完政务,想起来他忘记的事儿,却是迟了。   大清的宫廷画家很多,王云、焦秉贞、冷枚、沈嵛、徐玖、金永熙、班达里沙、孙威凤等等,都是当世有名的著名大画家,此次跟来木兰的宫廷画家也有不少。   禹之鼎,擅山水、人物、花鸟、走兽,尤精肖像。幼时师从蓝瑛先生,出入宋、元诸家,转益各师,精于临摹,功底扎实。其写真多白描,秀媚古雅,为当代第一。   入京供奉内廷后,誉满京师,“一时名人小像皆出其手”。其肖像画均刻画精细,形神毕肖,且创造数量亦甚多,多为当代名人画小像。   焦秉贞,任职于钦天监,乃是西洋天文学家,传教士汤若望的学生。善画人物、山水、花卉,参西洋画法,重明暗,楼台界画,刻划精工,别具面目。   所画花卉精妙绝伦,其山水、人物、楼观之位置,自近而远,自大而小,不爽毫发,系采西洋画法。   虽然世人认为西洋油画“与生人不殊”,“无由措手”,当世的文人画家对它不屑一顾,说它“笔法全无,虽工亦匠”。但它终究给画坛引入了一丝新风,使得一些当世画家开始探索中西画法相结合的道路。   唐岱,出身满洲正白旗人。承祖爵,任骁骑参领,目前在内务府做总管,以画出入内廷。山水画初从焦秉贞先生学,后与王敬铭、张宗苍同为王原祁弟子,名动京师。   皇上甚为欣赏他的画,又是难得有书画文采的满人,常召作画,赐称“画状元”。山水师法王原祁,远承董、巨、黄、王之遗脉,用笔沉厚,布局深稳。   还有冷枚,也就是那位画出来承德三十六景做寿礼的宫廷画家,曾经跟随焦秉贞先生学画,善画人物、界画,尤精仕女。   所画人物工丽妍雅,笔墨洁净,色彩韶秀,其画法兼工带写,点缀屋宇器皿,笔极精细,亦生动有致。   还有蒋廷锡,弘晙阿哥比较喜欢的宫廷画家,习得恽寿平先生的“没骨画技”,变其纤丽之风,开创了根植江南、倾动京城的“蒋派”花鸟画。   花红羽翠,却也常常用墨笔,以富贵庄重冲淡几分恽氏的娇媚,时而又像明朝的写意花鸟,勾花点叶,飘逸风流。   …………   此时此刻,花团锦簇的让人眼花缭乱的露天画画儿现场,这些跟来木兰的宫廷画师们都在专心地忙碌,皇上狠狠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发现他不是做梦。   他的皇额涅,他的儿媳妇们,各家亲王贝勒福晋们……一个个的,打扮的“花、树、叶、草”枝招展,五花八门的让他不敢认识。   不光太后娘娘兴致勃勃,还有他的乖孙孙,领着一群小娃娃,穿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服饰,摆开各种姿势。   皇上抬眼一瞧,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最为醒目的那一位,他的乖孙孙,穿着蒙古小勇士的长袍,手持一把小弓,有模有样地拉开姿势,“弯弓射大雕”。   胖脸上的小表情,乍一看挺“威武”,可皇上怎么看怎么喜乐,怎么看怎么像骄纵宠溺出来的小娃娃,在模仿长辈英勇的样子。   周围的人,有的人看他一眼,笑一个,看一眼,笑一个。   除了几个小格格除外。   在还没长大的小姑娘眼里,弘晙阿哥就是英俊勇猛的巴图鲁,可不是格外地崇拜,眼冒小星星?   皇上觉得牙疼。   傍边还有各种小动物穿梭不停,比如自动跟在皇上身边的大狐狸;各种用来摆姿势的用具,比如桌椅屏风花瓶儿。   琴棋书画,大刀长矛,皇上还看到他那小牛犊一样外孙孙成衮扎布,装扮成关内文人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把代表文人的扇子,学弘晟的“斯文”。   还有太后娘娘,正在有模有样地和老四媳妇玩“小钱钱大哼哼”,画一幅玩乐的画儿……   皇上……这成何体统?   最重要的是,他皇额涅穿的是什么?   他怎么没见过?   皇上运气,深呼吸,庆幸他还能认出来他皇额涅,有的,比如这位,真的是他的三女儿?   皇上不确定那个一身张牙舞爪的羽毛服饰的人,是他的三女儿,然而皇上拿他们,她们,太后娘娘一伙儿,弘晙阿哥一伙儿,哪个都没招儿。   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个个的,兴致高昂地画画儿,还不能打扰他们的兴致。   弘晙看到玛法来了,给了玛法一个“显摆”表情,小胸膛挺起,亲玛法表示没眼看。   其他人……皇上郁闷的表情其他人当然都看到,可是他们更知道,有太后娘娘的大力支持,有弘晙阿哥的领头,那就可以放心地玩儿。   皇上……你们放心就好。   初秋的木兰,上午时分,天上白云飘荡,太阳明媚,远处湖光山色,层林尽染,大清国的第一场扮装画会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进行,然后就这样流传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用小系统的话说,谁不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最喜欢的一面留下来?在这个连傻瓜照相机也没有的时代,画画儿可不就是最好的方式?   对于其他人而言,能让宫廷画家给画画儿,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多么大的荣耀嗷!   弘晙听着小系统的呱呱不休,对傻瓜照相机来了兴趣,只是他今儿实在太高兴,实在没有功夫去分心。   弘晙阿哥今儿开心啊!   马国贤先生和蒋廷锡先生画完他的巴图鲁画像儿,他就麻利地脱去蒙古小勇士袍,兴匆匆地换上蒙古人过节穿的大炮子,花腰带,花头巾……   紧接着还有西藏人的羊皮袍子、红缨毡帽,腰间还专门佩挂制作精美的火镰、鼻烟壶,以及腰刀、小火==枪、护身符等等。   还特意让他额涅在他的两颊上……打上两坨“高原红”。??   皇上看了一会儿,正觉得那里不对劲儿,“灵感”一闪而过,哪知道乖孙孙不光自己画,还要拉着他一起“众乐乐”。   思绪被打断,乖孙孙拉着他的衣袖不停地撒娇。   “玛法,和弘晙一起啊。”   “玛法你要画什么画儿?我们穿回人的衣服,好不好?”   弘晙阿哥表示他正好画到回人的衣服了,眉眼飞扬,兴奋异常地提议;亲玛法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高原红”,眼角的余光看到……有一位装扮成小老虎的小儿郎要在脸上画虎纹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皇上……呆愣。   然而弘晙也看到了,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玛法,玛法,我们找来一张虎皮画画儿,好不好?”   “玛法扮演大老虎,弘晙扮演小老虎,我们一起巡视山林啊。”   亲玛法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神儿“意味深长”。   太后娘娘发现这祖孙两个的动静,护着重孙孙,笑眯眯地提议道:“皇帝和弘晙画一幅关外的打猎图,挺好。”   弘晙……漫无边际的各种想法儿一收,小表情瞬间无比“乖巧”。   “玛法啊,我们来画关外的打猎图啊。”   大眼睛还“咻咻咻”朝玛法发射小星星,亲玛法一看到他脸上的那两坨就想移开眼睛,最终拗不过,咳咳,皇上也心动于和乖孙孙画一幅画儿。   就见皇上“捏着鼻子”换了衣裳,手里提着一张大弓,后背背着弓箭,弘晙阿哥跟在玛法的身边,一身儿猎户家的小娃娃装扮,牵着一只猎犬……   咳咳,小胖脸蛋儿上擦去了高原红,却又让他额涅给抹黑一点儿,竖起小耳朵,一脸“警惕”的小样儿,可爱得来,太后娘娘,四福晋等人捂嘴笑,其他的人也笑,皇上也忍不住想笑。   但是……弘晙阿哥的小伙伴,小格格们,却是更加崇拜“他们的”弘晙阿哥。   “皇上威武!”   “弘晙阿哥威武!”   嫩嫩的小嗓门一起喊出来,还挺有气势。   皇上酝酿情绪,弓拉半满,仰望蓝天,正琢磨着要不要骑在马上,他的所有情绪都……没了。   大狐狸、小兔子、小松鼠、小马驹……还有一只傻狍子,都围上前来,好不欢乐。??   …………   最终,几位宫廷画师给皇上和弘晙阿哥画了一幅……满洲关外的“一家和乐”打猎图。   说是打猎图,可是各种小动物围在身边欢快地摇尾巴,还打什么猎?乖孙孙听出来傻狍子饿了,还给喂了一碟子浆果。   皇上面对这样的一副画儿……板着脸;禹之鼎先生和焦秉贞先生却是大为惊奇,和冷枚先生,蒋廷锡先生一起讨论,都觉得找到了人物画的新思路,就连跟来的一些文臣,比如李光地大人,张廷玉大人,也都是纷纷提笔写诗做赋。   灵感勃发。   皇上……难道以后的打猎图,木兰围猎,要变成人和小动物的,和谐相处?   还别说,弘晙阿哥还真有这个意思。   “玛法上次说有人在东北老林子里胡乱打猎,打扰到动物繁衍生息,破坏环境,要宣传推广人们爱护小动物啊,玛法啊,大狐狸,小兔子,猎犬……都是人类的好朋友啊。”   亲玛法……正要说话,瞧着乖孙孙和大狐狸玩亲亲的样子,话到嘴边拐个弯,“午休时间过了,弘晙不想睡觉,去洗脸用点心。”   弘晙……摸摸肚子,瞧着小兔子吃草,傻狍子吃浆果,他自己,好像真有点儿饿了?   弘晙阿哥洗完脸领着小伙伴用茶点,皇上换回来衣服和女婿策凌摆开棋子玩“小钱钱大哼哼”。   午时四刻,太阳高挂天空,眼看着用膳时间要过了,皇上发现太后娘娘领着孙媳妇们下去用膳,可是人群还都没有散开的迹象,估摸着大家伙儿都该是饿了,只是不舍得走。   干脆吩咐膳房把今儿的饭菜都摆在这里,举行一个小宴会,人太多不够吃,就现场在这里举行一场蔬菜烧烤。   午休时间可以不午休,午饭总要吃吧?正好蒙古王公们用了几天烤全羊,吃点儿素的,解一解油腻。   烧烤的新花样儿,素菜的新吃法儿不光小孩子喜欢,一帮蒙古王公们更是情绪高涨。   不管是科尔沁的,还是喀尔喀的,亦或者关外满洲的,人人兴奋地欢笑。   科尔沁,皇上的舅爷爷家的一位亲王,“这个法子好,以后我们烧烤就这样烤。”   喀尔喀土谢图部的一位贝勒,“晚上篝火燃起,马头琴响起,歌舞,马奶酒,烧烤……烤素菜,好!”   一位位画师也觉得好。   皇上把他们的饭菜都摆开,一纷纷地装在大盘子里,想吃什么自己去夹什么,用公筷,干净清爽,美味可口。   皇上今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都说好,以后我们举行宴会,就这样?”   张廷玉大人首先附和,“这样好,每个菜都能吃到。”   每个菜都能吃到?众人都乐呵,皇上也乐呵。   华夏人的礼仪,用膳的时候,只用自己跟前的,伸胳膊去夹菜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自己用膳还好,如果和其他人,尤其是上官,皇上一起用膳,更是需要时刻注意,再喜欢吃,再好吃,也不能去吃。   李光地大人哈哈笑,“臣觉得这个主意好,在大摆桌上摆放食物,自己的小摆桌上只放自己喜欢的,想吃的,就行。”   “比如香酥鸡腿,可以按照人数炸相应的数量,喜欢的,多啃一只,不喜欢的,吃其他的。最后剩下的,其他人都可以用。”   皇上也哈哈笑,“这个理由好。吃不完可以给其他人用,一点儿也不浪费食物。”   以往的剩菜剩饭,大多是直接扔了。毕竟是有自己的口水,即使是给宫人用,宫人们不在意,可皇上在意。但是皇上有心疼他每次吃剩的饭菜,觉得太过于浪费,每顿膳食,每个菜都是尽可能地少量。   一时间大家伙儿议论纷纷,忆苦思甜,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浪费食物可耻。   弘晙阿哥听着,乐得大眼睛眯成一条缝。   “主人,主人,这不就是自助餐吗?”   小系统很惊讶,皇上和他的大臣们“发明”自助餐。   弘晙一脸骄傲,“嗯,玛法威武。”   小系统立马有了主意,“主人,小系统这里有未来的点心做法嗷。”   弘晙小模样矜持,“大清的美食已经够多,还有其他民族,其他国家的美食还没吃完。”   “主人,真的好吃的幺。”小系统卖力吆喝,“小系统给主人一块马卡龙尝尝,保证比现在法兰西的马卡龙好吃。”   弘晙心里也一动。   法兰西的马卡龙他吃过,很好吃,未来的做法更好吃?   弘晙阿哥来了兴致。   咽下嘴里的烤蘑菇,小耳朵一动,原来是有人玩得尽兴,吃得进行开始唱歌。   弘晙阿哥一只烤鸡腿一只香酥鸡腿啃完,觉得吃饱了,站起来,跟着亮开他的小嗓门。   用他刚刚和成衮扎布弟弟学的“呼麦”唱法,稚嫩的嗓子奋力高吼,试图唱出弘晙阿哥的天籁之音。   人群哄然大笑,一时间人们又开始新的乐呵,唱的,跳的,耍大刀的……马头琴,八角鼓等等都舞出来,皇上呆愣片刻,只觉得惨不忍睹。   可是看着他们高兴他也高兴。   …………   今儿的扮装活动,画画儿活动,宴会活动,每个人都觉得十成十的欢乐,开心,愉悦,满足。   弘晙阿哥累了,直接在露天的地毯上睡了过去,幕天席地,好不快活。   晚上的时候,弘晙铺纸研磨给亲阿玛写信。   ……阿玛,弘晙想阿玛。   弘晙和额涅在木兰,木兰很漂亮……今天开心,弘晙和额涅画蒙古衣服,额涅是放牧,弘晙拉弓射大雕,弘晙穿西藏衣服的时候,和阿玛一样画胭脂。脸上画红红的,乌库玛麽说,和西藏的小儿郎一样。   弘晙还和玛法穿皮马褂,皮靴,画打猎图。   弘晙唱歌,额涅和乌库玛麽都夸弘晙。玛法和大臣们发明一个新吃法,把食物摆放在大摆桌上,每个人端一个碟子,想吃什么就用公筷子去夹什么,夹到自己的碟子里……   附带,三张自己今儿画的肖像画。   亲额涅笑笑,看看时辰,抱着儿子去睡觉。   “小阿哥,快睡觉,狼来了,不要怕,阿玛和额涅在啊……”弘晙在亲额涅的摇篮曲里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用完早膳,抱着他写好的信件跑来找玛法。   “玛法,弘晙给阿玛写信了啊。玛法寄出去啊。”   “玛法,玛法。”   小表情急切,小嗓门急切,前一段时间玛法哄他说,他阿玛行踪不定,不好送信,现在阿玛的行程应该确定了,弘晙阿哥可不是要着急?   亲玛法乐呵,拿过来一看,好一封沉甸甸的信件。   打开一看,更乐呵。   “蒋廷锡画的挺好,弘晙阿哥喜欢。可这一副,弘晙阿哥不是说唐岱的画法太多繁琐,匠气重?”   “还有这一副,焦秉贞的中西结合画法,上次弘晙阿哥不是说,没有西洋油画的气质,一股子华夏写意画的味道?”   弘晙阿哥微微发愣,小眉头一皱随即振振有词地说道:“玛法,焦秉贞先生的画儿很有院体情致,阿玛喜欢。这次焦秉贞先生的画儿,参合西法,色彩及光暗关系,处理恰当。” 第63章   “弘晙相信, 焦秉贞先生将来, 或者会有中西结合, 自称一派的趋势。”   弘晙阿哥对焦秉贞先生很有信心,很有要帮一把的架势。   “还有唐岱先生的画儿,玛法你看,弘晙让唐岱先生自由随意, 不拘束宫廷还是院体画,果然画得更好。”   皇上不大相信, 随手拿起唐岱的画儿仔细端详。   还真看出来一点不同。   虽然还是有点儿装饰的味道, 纤秀细腻、琐碎繁狡,但是整体来看,确实……比以往的更有“筋骨”。   弘晙一看玛法的表情就知道,小胸膛一挺, 一脸骄傲,“玛法, 下次你让唐岱先生放开,让他自己画。”   亲玛法摸摸乖孙孙的小脑门儿,笑眯眯地解释。   “不管是之前的崇古摹拟的常熟‘虞山派’,还是现在崇古保守的太仓‘娄山派’, 亦或者是再远的‘黄家富贵,徐熙野逸’,‘米氏云山’大写意……不管是谁,进了宫,就分为民间画和宫廷画两种。”   “知道不?”   弘晙……眨巴眼睛。   “知道, 玛法。”   蒋延锡的画儿功夫独到,入神成诗,可画宫廷画的时候还是富丽堂皇的,弘晙阿哥的兴致被事实打击去了一小半儿,不过他并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儿,瞬间又起来兴致,“玛法,给阿玛寄信啊。”   “好,玛法给我们弘晙阿哥寄信。”皇上“爽快”地答应下来,“今儿不要去打猎了,上午做功课,下午的时候玛法和人商议英吉利的事儿,弘晙跟着听听。”   他也跟着听?   弘晙阿哥微微惊讶,“玛法,弘晙也要听啊?”   亲玛法笑眯眯脸,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   不光要做功课,还有参加议事,弘晙虽然不乐意,可还是让人去给他的小伙伴们传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儿有正事儿需要做,打猎玩乐延后。   玩了这几天的功课加在一起,老师讲得快,弘晙听得快,记得快,一个上午把缺了的功课补上,午休晚膳,跟在玛法的身边听大臣们议事。   主要的议事内容是,英吉利这个国家。   君臣团团盘膝而坐在地毯上,轮着看着最近他们各方搜集来到信息,最让皇上和大臣们震惊的是,英国这一百年来的改革。   华夏历史上那么多次改革,有那次成功了?说起来也就商鞅变法。   可是,尽管皇上和大臣们都认为英国的革命属于造反的性质,但是他们都清楚地明白,改革成功,代表什么。   想想当年秦国是如何在六国中崛起强大的。   其他的,比如重商,什么生意都做,人口买卖也合法,暂时且不讨论。   大清国的商业政策这些年一直是遵循儒家的“藏富于民”政策,尽可能地休养生息,不扰民,不乱民,让百姓安居乐业,华夏人自古讲究“父母在不远离”,以孝治国,君臣满帐篷的人对于英吉利人的远航,海上争霸,都不大能理解。   弘晙一心二用,一边听他玛法和大臣们商议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一边和小系统讨论。   “1640年到1688年,英国率先完成资产阶级革命,首先建立君主立宪制的资本主义制度。随后因为殖民侵略,积极发展海外贸易,获得广阔的海外市场和最廉价的原料产地。”   “中产阶级崛起,国家进一步推行“圈地运动”,获得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蓬勃发展的工场手工业,积累了丰富的生产技术知识,生产方式迫切需要改变,满足广阔市场需要的形势……为后面的工业革命积累所需要的一条件。”   弘晙小眉头一皱。   “这就是英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由来?”   “是的,主人。英国强大起来后,相继打败荷兰,葡萄牙,法国,成为最大的殖民国家。最主要的是英国确立了相对较为完善的资本主义制度,同时最早爆发和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资本主义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最主要的英国是个岛国,能够超脱于欧洲事务之外又对欧洲持续施加影响力。新航路开辟出来后,英国占据有利地理环境,先是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脱离罗马教廷的控制,接着建立强大的海军作保证和比较完善的资本主义制度。”   资本主义制度?   弘晙阿哥小小的烦恼。   小系统立马安慰主人,“主人不需要在大清考虑资本主义制度。世界大国的兴衰,从西班牙到荷兰,再到英吉利,其模式都是一样的。”   “不管哪一个,也就是在西方是霸主地位。现在英国的工业革命还没开始,与大清国比起来综合国力还差一大截。大清国地大物博,经济总量占当前全世界的三分之一以上。”   弘晙细细地琢磨,也就是说,单看整体国力,现在和英国打一次海仗,是很有可能打赢的。   反过来说,英吉利权衡利弊,在还没有亲眼亲身,真切地感受到鸦片酊贸易带来的巨大利益的情况下,很可能不会和大清现在打仗?   弘晙瞬间有了主意,转头看向身侧的玛法。   亲玛法接受到乖孙孙大眼睛里发射的信号,很是配合地问道:“弘晙阿哥,有何意见?”   弘晙阿哥板正神色,想着他阿玛和玛法奏对的样子,很是有模有样地问道:“玛法,八叔还没研制出来玻璃。”   “我们派大船去佛罗伦萨,好不好?还有大非啊,大美,玛法。”   亲玛法……忍住没笑出来。   刚刚也有张廷玉提议,先派人去英吉利,说明鸦片酊的危害,先礼后兵,而且他们国家的人都沉迷于鸦片的迷惑功效,饮鸩止渴,作为以“仁义”著称的东方大国,应该给予提醒。   可皇上对于派人出海,还有有着重重顾虑。   此时此刻,听到乖孙孙念念不忘他的玻璃花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前几天你八叔来信说,已经有了眉目,保证让我们的弘晙阿哥今年看到玻璃花房。”   弘晙……   玛法耍赖。   “玛法,弘晙还听说,西洋有很多金子和银子啊。”   弘晙阿哥的语气理直气壮,亲玛法直接喷笑出来,在座的大臣们也是笑。   本来他们还非常纳闷,皇上带着弘晙阿哥来参加议事,有何目的,好嘛,他们太笨了,皇上就是觉得有弘晙阿哥在,不会犯闷儿。   皇上瞧见乖孙孙因为他们都乐呵,瞪大眼睛,勉强收住笑。   “人家有的,是人家的,懂不?”   不懂。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里闪现出真实的不懂,一伙儿老人家一时间都是感叹不已。   小娃娃的心思透明直白,没有善恶是非的大义,天经地义的认为,自己喜欢的,对自己好的,就要得到。   …………   皇上不知道怎么和乖孙孙说这个事情,三天的议事会议下来,他老人家对英吉利这个弹丸小国的了解越多,越是不担心大清和英吉利的战争,放手随四儿子在南方自己折腾。   大臣们的意见也是如此。   大清国现在的实力,对上英国,打起来可能是吃力,但不会输。可等到大清水师都装备了新船,新火器,灭了英吉利轻而易举,问题那样一个地处偏远的小岛,打下来作何?   君臣都对英吉利很是看不上,皇上一桩大心事放下,只管强硬地禁止英国商人的船只进入大清海域,吩咐大清水师随时备战,然后他就领着乖孙孙逛木兰,微服私访。   弘晙阿哥也明白他现在完全不用担心,开开心心地跟着玛法吃喝玩乐。   因为皇上的经常到来越来越热闹喧闹的集市上,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画一个大圆圈,几个身穿无袖背心的年轻骑手扬手高挥,选择好是独自还是组队参赛后,就是冲击隳突。   他们要争抢一具羊尸,顺利将羊尸丢入圆圈,便得一分。   这是一场不带兵刃的战争,为了抢羊,游戏规则允许骑手们彻底放开自己,比如挥舞马鞭肆无忌惮地抽打拿着羊的骑手,不管是谁若想在游戏中立功,鞭刑加身是最浅的代价。骨折、残疾乃至死亡,都被这一片空地见证。   眼见空地上,尘土飞扬,一世界的狼烟。骑手们超脱一切人类的怯懦,人的力量配上马的速度,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各种战术策略使出来。而观众们则在旁看得如痴如狂。   皇上和弘晙阿哥也是,全副身心都被骑手们的一举一动牵引。   待得分骑手为万民簇拥,呼声震天,睥睨自雄,弘晙阿哥和玛法一起大声喝彩,“好,好啊。”   人群欢呼着高高举起来得胜的勇士,一起高喊,“孙查齐!孙查齐!”   勇士意气风发,弘晙眼睛一眯。   美丽的光影照在勇士的身上,熠熠生辉,孔武有力的肌肉彰显着勇猛和无畏。   马背叼羊,几千年来绵延绍继,年复一年,在这片开阔的大地上,演绎人类的勇猛与强悍。   很像一只狼!   弘晙阿哥喜欢这位勇士,正要上前和勇士说句话,就听小系统很是感叹地大喊:“主人嗷,冷兵器的辉煌,伴随这种古老的竞技,都即将消逝!”   弘晙……   “将来都是室内足球、篮球,和赞助商一起演绎各种俱乐部的明争暗斗。主人嗷。”   弘晙……   白色的团子透出“老气横秋”的气息,弘晙阿哥直接将小系统关小黑屋。   就听皇上突然哈哈哈大笑,拉着弘晙的手走向那位勇士。   弘晙立马两眼发光。   “孙查齐,好样的,好样的。”皇上的笑声止不住。   得胜的勇士孙查齐正满心激动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发现一位气度不凡的老人家领着孙儿向他走来,仔细一看,条件反射要行礼,被皇上一把拦住。   孙查齐诺诺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是皇上,皇上旁边还有一个小胖娃娃,不用猜就是小四阿哥。 第64章   小四阿哥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孙齐查莫名的, 不大好意思。   皇上也跟着注意到乖孙孙的眼神儿, 看孙齐查好想看什么大宝贝一样,一愣之下就是想笑。   孙齐查,出身瓜尔佳氏,满洲镶蓝旗人, 顺治年间宁古塔总督沙尔虎达之直系子孙,康熙早年黑龙江将军巴海的孙子, 现任镶蓝旗蒙古都统四格的堂侄, 跟随任职木兰的父亲在木兰长大。   皇上一开始看到孙齐查,没认出来,毕竟就去年见过一眼,听到人群喊他的名字, 再看他的面堂,就认了出来。   故人之后有如此勇猛之人, 还被他偶尔遇到,可不是要大为高兴?三个人找到一个僻静的地儿说话,皇上一边夸一边给乖孙孙做介绍,听得弘晙阿哥的眼睛更亮了。   孙齐查……小四阿哥的眼睛堪比天上午时不到的大太阳。   孙齐查给皇上和小四阿哥行礼, 声音洪亮有力,“孙齐查参见主子爷,参见小四阿哥。”   “嗯,免礼。”皇上叫起后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又是感叹又是赞叹, “孙齐查,很好,很有乃祖之风。”   孙齐查被夸的难为情,“不敢当主子爷夸奖。孙齐查无功无劳,如何能和先祖相比?”   无功无劳?弘晙阿哥立马偷偷拉玛法的衣袖,亲玛法得到乖孙孙的暗示,哈哈大笑,“孙齐查要学先祖建功立业?你可知你先祖,都有哪些功、劳?”   孙齐查……激动的整张脸赤红,“回主子爷,孙齐查知道。孙齐查一直以先祖为傲,誓要打到西伯利亚,为主子爷守住北边门户。”   喜欢打仗?弘晙阿哥……大眼睛“咻咻咻”地冒小星星,喜欢打仗好啊,喜欢,更喜欢。   皇上……他乖孙孙将来还有雄心壮志要开疆拓土不成?   “午时快到了,孙齐查若是没事,和我们一起用膳。”   “这附近哪家小馆子好,孙齐查可知道?”   孙齐查正要说话,蓦然一道女声响起,“孙齐查!”   一个满洲女子打扮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眼里只有孙齐查一个人,“孙齐查,那边很多人说你要被大老爷招为女婿,孙齐查,你敢!”   孙齐查呆愣,皇上笑眯眯脸,弘晙阿哥……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发现孙齐查不说话,更生气,“孙齐查,你说话,你是要去做大老爷家里的女婿,违背我们的誓言?”   “孙齐查!”误以为被心上人背叛的姑娘怒火难忍,说着话就要抽出自己腰间的腰刀,孙齐查猛地回神,按住她的手,“松格里,松格里,你听我说。”   姑娘挣扎着脱离他的控制,手还按照腰上的刀柄上,面沉如水,眼睛里和声音里都是杀气腾腾,“你说。”   孙齐查生怕心上人误会,更怕主子爷生气降罪于他们,皇家公主,就算他没有心上人他也不敢去想,更何况他是一定要娶心上人松格里的。   “求主子爷宽恕。”孙齐查先给皇上再次行礼,接着转头,“松格里来参见主子爷。”   主子爷……镶蓝旗的主子?松格里打量这对祖孙,不像,那就是……松格里慌张之下都忘了自己该行什么礼,想起她刚刚还要拔刀来着,吓得扑通一声挨着孙齐查一起跪下。   漂亮大姐姐吓得面色惨白,弘晙赶紧再次拉玛法的衣袖,皇上眼睛一眯,哈哈哈大笑,“都起来。”   “就罚你们带路,去这条街最好吃的一家馆子。”   “谢主子爷宽容。”孙齐查狠狠地松一口气,起身后把心上人松格里扶起来。   松格里腿软,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光听人传说皇上喜欢在北京城微服私访,哪知道在木兰会遇到?主子爷是肯定不会招孙齐查去做驸马的,松格里放下心来。   放下心的松格里想起主子爷的“处罚”,立马说道:“主子爷,这条街上最好吃的馆子,是我们家开的。”   “保证好吃。”   孙齐查……吓得想捂住心上人的嘴巴,谁这样大大咧咧地说是自己家开的馆子最好?   但是皇上很有兴趣,“哦,你们家开的?还一定好吃?”   “好吃。主子爷。”松格里一心里只想好好赔罪,让主子爷开心不计较自己的冒失,满口保证,“松格里给主子爷和小四阿哥下厨,保证吃得开心。”   “那感情好。”皇上对这位泼辣痴情但不失为贤良能干的姑娘有了好印象,转头问道:“弘晙阿哥,那我们就去尝尝松格里的手艺,好不好?”   “好啊,玛法。”   “弘晙喜欢松格里大姐姐,喜欢孙齐查勇士。”   弘晙阿哥仰着小脑袋可劲儿表达他的喜欢,亲玛法乐呵, “挺会喜欢,弘晙阿哥的眼光挺好。”   弘晙阿哥小胸膛一挺,骄傲。   松格里走在前面带路,听到皇上和小四阿哥说话,激动得不行,小四阿哥好可爱,小四阿哥还说喜欢她,皇上夸小四阿哥“挺会喜欢”……   四个人很快来到一家门面很小的小馆子,真的是很小,总共也就十张桌子,收拾的非常干净利索。   松格里领着皇上和小四阿哥来到里间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有花草树木,这个季节的秋菊和秋海棠等等都是盛开,清香绕鼻,一张圆桌就放在院子靠后的地方,很有清净,瞧着还有几分农家乐的悠然自乐,皇上和小四阿哥都是眼睛一亮。   “主子爷您做,我去给您冲茶。”   松格里说着话就风风火火地下去冲茶,皇上和弘晙阿哥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孙齐查。   孙齐查是那种不大好意思夸自己人的人,心上人也在他自己人的范围,面色赧然,说话结结巴巴的。   “这家馆子是松格里的祖母开的--前些年,她祖母和父亲接连去世,母亲改嫁,她就一个守着。”   皇上点头,一个好姑娘。   然而弘晙阿哥还没听完,大眼睛忽闪着“继续”的光芒。   孙齐查……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喜欢--打算在今年年底去求叔父,给我和松格里允婚。”   弘晙阿哥……再继续。   孙齐查……   当地的奶茶和大麦茶上来,皇上和弘晙阿哥对新鲜奶茶觉得好,却都对这种浓浓麦香,类似西洋咖啡的清香的大麦茶,很是惊奇。   用炒熟的大麦压碾成麦碴后熬成的大麦茶,黑褐色的茶汤,口感醇厚,皇上和弘晙阿哥“大开眼界”。   用着香喷喷的大麦茶,饭菜还没上来,孙齐查在弘晙阿哥的大眼睛下,几乎把他十八年琢磨出来的想头,都倒竹筒子一般一一说出来。   孙齐查的先祖,苏完瓜尔佳的一支,一直守在黑龙江的最北边,满洲人最初兴起的地方--宁古塔,满洲进关之后还是如此。   边境困苦,但是总要有人守着。当年俄罗斯兵侵犯边境,他们带领当地军民一起抵抗,不光是陆地战争,还有黑龙江,松花江等等河流流域的水战。   先皇和当今皇上都感念他们的忠勇,信重有加,只是到了继承人四格这一代,因为边境和平加上这些年不断的边关建设,日子好过多了,就开始学文了。   四格没办法,眼看着皇上派了大阿哥去了俄罗斯,生怕万一大清和俄罗斯再打起来自己的孩子不能领兵,跑到族里转一圈,相中了孙齐查这个堂侄,就领着他去见了皇上一次。   皇上当时没在意,很多满洲人,不管之前是女真,蒙古,还是汉人,朝鲜人……不管是关内还是关外,现在都以学文为主,他以为四格就是矮子里挑高个儿,哪知道今日有缘见到,惊喜连连。   有情有义,有担当,有志气,很好。   弘晙阿哥也觉得好,甚好。   孙齐查想去打俄罗斯,重现满洲当年打到伏尔加河,一路踏冰过河北上的荣耀,弘晙阿哥喜欢。   皇上看一眼乖孙孙,隐约察觉到乖孙孙的想法,心里头开心,没说话。   等到饭菜上来,香气扑鼻,光闻着香味儿就让人食指大动。   主菜是松格里为了心上人从昨天就开始炖的野味锅子。   袍子肉、山兔、地羊、山鸡脯、沙丰鸡、口蘑、冬笋、青椒……和调料一起放入大锅内蒸制,端上来桌来,打开笼盖,整个小院都飘散着异香。   汤清、鲜、热而不腻;肉酥烂,味鲜美醇厚,极为滋补养身。   皇上和弘晙阿哥果然用得开心,没有宫廷御膳房的精心烹饪,但是有松格里姑娘对心上人的一番心意,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弘晙阿哥吃得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忘乎所以。   主食是当地特产的荞面做的饸饹,当地人称呼其“河漏”。是用一种特制的河漏床子,将荞面压成细而长的圆状条面,捞入碗中,泼入多味调料的羊肉汤,羊肉饸饹。   现在有了辣子和番茄等新物事,吃法儿多了,也可以放凉了吃。投入滚水中,入水即热,挑出后配上放少许凉粉,再加入油辣、蒜泥、芥茉等调味,成为凉粉饸饹。   孙齐查喜欢辣辣的凉粉饸饹,松格里喜欢酸甜的番茄饸饹,皇上用着热气腾腾的大碗羊肉饸饹,弘晙阿哥用着他小碗里的羊汤饸饹。   点心是当地特有的一种很粘的黍米做的“驴打滚”,用黄米夹馅儿卷成的长卷,吃时将长卷滚上黄豆面,样子颇似驴儿打滚,做好的“驴打滚”外层粘满豆面,呈金黄色,豆香馅儿甜,入口绵软,当地的男女老少都喜欢。   还有松格里姑娘腌制的酱瓜之类的小菜,四个人这顿饭用得,都是开心,愉悦,满足。   皇上担心乖孙孙吃多了黏米食物不克化,看一眼乖孙孙,没发现吃起来的小肚子,感叹一声小孩子胃口好消化快;弘晙阿哥被玛法管着只吃了一小块“驴打滚”,正琢磨着回去让御厨学了来做。   孙齐查和松格里瞧着大小主子爷吃得满意,对视一眼,高兴、兴奋,也是彻底放下心。   孙齐查和松格里收拾完碗筷,各自倾诉情意;祖孙两个继续逛大街,蒙古、女真、汉人……混居的地方,各种民族特征的物事很多,弘晙阿哥看什么都稀奇,对沙尔虎达和巴海打仗的故事也好奇。   皇上给乖孙孙买下来一个朝鲜人制作的木头面具,随口回答,“十七年的时候,俄罗斯人又来寇边,巴海与梅勒章京尼哈里等人帅师至黑龙江、松花江交汇处,分开潜伏在江里。等到俄罗斯人到了后,伏起合击。”   “那个时候,国家外忧内患,还没银子,他们所谓的北方水师只有五条船,但是他们打败了俄罗斯人,俄罗斯人弃船逃跑,巴海追上去,斩首六十余人。清点战绩,不光有俄罗斯人的大船和器械若干,还有投降的飞牙喀部族一百二十多户。”   弘晙阿哥听得激动,“玛法,弘晙也去打仗啊。”   “弘晙给玛法把伏尔加河打下来。”   亲玛法……很是鼓励乖孙孙的心意。   “那边地处偏僻,天寒地冻的,万里没有人烟,弘晙阿哥要打下来做什么?”   弘晙阿哥……不认同玛法的理由,抬头对玛法说道:“玛法啊,打下来啊,不是地盘越大越好。”   地盘越大越好?皇上听着很有道理,反问道:“那弘晙阿哥打算怎么守住?每年花费大量的银子补贴地方?”   弘晙阿哥……立马放出来他的小系统。   小系统无精打采,觉得主人一点儿也不理解它的“情怀”,还无情地关了它小黑屋。   听到主人问它伏尔加河,西伯利亚一带有什么宝贝没有,瞬间激情高涨。   “主人,主人,天然气啊,天然气。”   “所有现在被人认为不宜居的偏僻之地,地底下都可能有大宝贝。黑龙江、库页岛、西伯利亚、喀尔喀、伏尔加河、顿河……都有啊,主人。主人去打嗷嗷嗷!”   弘晙阿哥明白,发现白团子变成红的了,好像冒烟一样,安抚小系统,“等大伯回来。”   然后对着他玛法,很是讲道理地说道:“玛法,测绘人员还没到那里勘测,不能说人家地处偏低穷地方。”   亲玛法……喷笑,“行,富地方。”   “玛法就等着弘晙阿哥去打伏尔加,打到圣彼得堡。”   “玛法放心。”弘晙阿哥昂首挺胸,大话满满,“弘晙一定打得俄罗斯年年来给玛法上贡称臣。”   亲玛法……   皇上挺头疼。   以前担心乖孙孙不务正业,太贪玩,现在担心乖孙孙将来穷兵黩武的,真要去争霸全世界。   皇上第二天和几个臣子谈完正事,问乖孙孙的老师张廷玉,“衡臣来说说,弘晙最近学习如何?”   张廷玉大人……呆愣。   皇上您还记得弘晙阿哥的学习?   “回皇上,小四阿哥每门科考都是七分。”   皇上一噎。   七分?   敢不敢多一分啊弘晙阿哥?   可皇上面对臣子满是“怨气”的脸,还是要护着乖孙孙。   “这个月玩得开心,下个月他六岁生辰,等到年底的年考,再抓紧一把。”   …………   其他人都低头闷笑,张廷玉大人看向皇上的眼神儿“幽怨”不已。 第65章 出门带口罩小天使们   皇上您变了, 当年那个读书一时一刻也不放松, 对皇子们更是严格要求的皇上, 居然对弘晙阿哥的学习如此放松!   皇上为了乖孙孙,撑住气势不变。   张廷玉大人……憋气。   一切为了弘晙阿哥的未来……   张廷玉大人鼓起勇气正要直言进谏,李光达大人忍住笑先开口。   “臣这两天给小四阿哥补课,发觉小四阿哥的学习很好, 学习应该没丢下,可能是小四阿哥对考试不上心, 对四书五经还是有排斥。”   张廷玉大人立即一脸认同地点头, “小四阿哥不喜欢文绉绉的句子,对四书五经的内容好似也都有自己的见解。”   其他大臣也有感觉,四书五经之类的……皇上对此也是为难。   他本人向来推崇程朱理学,四儿子更是深谙儒释道三家, 可乖孙孙不光是喜欢杂学,不喜欢儒家, 而是对儒家的四书五经,有很多自己的见解。   李光地大人琢磨着好友方苞告诉他的信息,不确定地开口,“小四阿哥喜欢杂学, 不喜欢四书五经,臣认为无需担忧。”   “臣在小四阿哥这个年龄,也是贪玩爱玩得很。长到十六七岁也还是纨绔一样斗鸡走狗不喜欢读四书五经,更不喜欢家里长辈讲书本上的大道理。”   皇上立马同意,“弘晙聪明, 朕前些日子让方苞教导他,就是这个原因。”   “不光是学习杂学……四书五经上的学问也是……”   皇上当然也想让乖孙孙学得满腹经纶,出口成章。   这个时候,汉家文人不管是王阳明心学派,还是朱子的理学派,反正都推崇程朱理学都是。而且皇上也发现了,乖孙孙的性子,和儒家之人也是大有不同,可他也不忍心束缚他的天性。   “暂且这样,明年再论。”   张廷玉大人一噎,其他人愣住,就连李光地大人也是哽住。   小四阿哥不喜欢读书,和小四阿哥不喜欢四书五经,完全是两个概念啊,皇上!   皇上挨个看一圈儿,“你们有好的办法?”   皇上表示他也无法想象将来乖孙孙不用儒家治国的未来,很讲道理地询问他的亲近大臣,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弘晙阿哥喜欢四书五经,尽管说来。   众人……齐齐--无言。   弘晙阿哥不知道他的玛法正为了让他学习四书五经烦恼,他一大早和弘晟哥哥他们出去赶早市刚刚回来,正一个人在自己的帐篷里,美滋滋地品尝带“夹心”的马卡龙。   果然……好吃!   弘晙阿哥捧着小系统用积分兑换的一小包马克龙,用完一块又一块。   回忆这份口感丰富,外脆内柔,眼望这份五彩缤纷,精致小巧,举起来看着它们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的淡淡光泽,以及饼身下缘的一圈儿清晰漂亮的蕾丝裙边儿……   一只手拿着一块,剩下的放到小荷包里,迈开小腿就朝玛法这里来。   “玛法--玛法--”   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御帐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四阿哥一阵风一样地冲进来,“玛法,闭上眼睛。”   亲玛法刚闭上眼睛,就感到嘴里被塞进来一样,好像是点心一样的物事。   入口即化,却也带有一定的弹性,很有咀嚼感,而且味道上很有层次的变化,嗯,是一款好点心。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咽下去了,又塞一块进玛法的口中,还忙不迭地问道:“玛法,小点心好吃吗?”   皇上再次细细品味一番,睁开眼睛,很是夸奖,“味道极好。弘晙哪里来的点心?”   弘晙阿哥笑得一脸神秘,“玛法,弘晙要给乌库玛麽和额涅送去。”   说着话,人就跑出了御帐。   皇上摇头失笑,一干大臣望着小四阿哥消失的方向,面面相觑,都很是无奈。   刚刚皇上可以很信任地闭上眼睛,点心也没有经过检验?   御帐里的人因为这个事儿心里都怎么琢磨且不说,弘晙阿哥一路小跑来到乌库玛麽和亲额涅待的地方,又是一样的招数。   亲额涅心里还有上次抹药膏的事儿在,但她想着四爷说药膏都送给皇上了,就和太后娘娘一起闭眼。   咦?   太后娘娘和四福晋咽下小点心后都是惊讶,太后娘娘拉着重孙孙的手问道:“弘晙来告诉乌库玛麽,哪里来的小点心?”   弘晙眨巴大眼睛,神神秘秘地问道:“乌库玛麽,好吃吗?”   乌库玛麽点头,又问一句,“很好吃,膳房新出来的吗?”   弘晙阿哥笑得一脸得意,“乌库玛麽,额涅,你们等等,弘晙去膳房,让御厨们做来。”   说着话,又是一阵风一样,跑出来帐篷。   路上遇到来寻他的成衮扎布弟弟,还是故技重施,给成衮扎布弟弟塞了两块小饼干。   前所未有的美味,成衮扎布弟弟惊呆了。   “弘晙哥哥,好吃。”   细长的眼睛眼巴巴的,脸上都写着“还有吗?还有吗?”   弘晙哥哥一拍胸膛,“放心,弘晙哥哥马上去让膳房做来。”   “我们一起去膳房,弘晙哥哥。”成衮扎布表示为了尽快吃到美味,他也要跟着去,弘晙自然是答应。   承德山庄是皇上几乎每年都要来的地方,皇上外出的第一行宫,风景不同,气候不同,但是山庄的整体功能和格局都和紫禁城、畅春园类似,弘晙阿哥和他的成衮扎布弟弟一路小跑来到膳房,里面的大太监和御厨小工们都惊到了。   和弘晙阿哥最熟悉的是,祖传做羊肉的满人御厨雅咯穆,从前明时期起就是一家御厨的张南瓜,还有苏淮菜御厨林东官,回人菜御厨倪马特。   他们都在准备皇上待会儿的晚膳,眼见弘晙阿哥过来,乌溜溜的眼睛瞪圆了要找人,然后就目标明确地直奔做南方菜的林东官面前,一起笑出来。   弘晙阿哥这是要吃南方菜了不成?   林东官脸上笑容越发加大,停下手上的活计,转身瞧着小四阿哥微微弯腰,“弘晙阿哥今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有啊,林御厨。”   弘晙阿哥小模样乖巧地点着小脑袋,伸手去摸小荷包想给林御厨一个样品,发现小荷包里空了,当下就连说带比划的讲述他要的小点心。   “要上次那个法兰西的马卡龙,要这样--两片,放到一起,和小包子、菜饼一样,中间放糖心馅料,草莓酱、可可粉、香草、牛奶、蛋液……”   一一数出来小系统告诉他的可能会有的原料,最后说道:“味道很多林御厨自己研究哦,要放多馅料哦,中间糖心多,咬一口才有不同的味道哦。”   林东官听着听着眼睛发亮,一脸沉思。   其他的御厨们也都围过来,张南瓜很是好奇地说道:“弘晙阿哥说的方法很好,其他的西洋点心也可以这样做?”   雅咯穆哈哈笑,“应该都可以。”   “西洋人的那个三明治和蛋糕,不就是这样的吃法儿?”   “对啊。”林东官突然拍一下大腿,满脸红光,“小四阿哥你等着啊。林御厨今晚上一定让小四阿哥吃到--带馅料的马卡龙。”   倪马特也来了兴趣,“待会儿我来帮你。”   弘晙阿哥一看倪马特御厨也来,高兴。   乌库玛麽吃素,点心也不吃荤的。   “谢谢林御厨。谢谢倪马特御厨。”   …………   弘晙和两位御厨道谢,和其他的总管,御厨们一一道别,和成衮扎布弟弟来到外头,小胖脸板着很有哥哥的样儿。   “成衮扎布弟弟,你和我一起午休,我们一起用晚膳,下午去打猎,好不好?”   成衮扎布弟弟当然说好。   两个小娃娃一起回来弘晙阿哥的帐篷,下人们伺候着洗漱脱去大衣服,直接躺到一张床上睡午觉。   四福晋从太后娘娘那里回来,担心儿子不乖乖睡觉,一进来里面就看到两个孩子睡得香甜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六公主生下成衮扎布没多久就去世了,成衮扎布和他的父亲在喀尔喀长大,性情又好,四福晋每次见到都觉得孩子可疼,儿子喜欢,有了伴读堂兄弟之外的小伙伴,她更开心。   午食很平静。   四福晋领着弘晙和成衮扎布一起用膳,弘晙阿哥吃着自己喜欢的红果子炒鸡蛋,炸辣子,喜欢;成衮扎布用着现在京城人喜欢的饭菜,弘晙哥哥喜欢的饭菜,也喜欢。   到了晚食的时候,问题来了。   皇上和几位臣子一起用的,还是那天的方式,大摆桌上摆满了几十样膳食,除了皇上的单独分出来,其他人都是自己用自己取。   皇上和大臣们都觉得这样的方式更轻松自在,哪知道皇上用到点心的时候觉出来不对,口味和乖孙孙今儿给他用的小点心很相似。   皇上就问伺候他用膳的膳房大太监,“这是小四阿哥让你们做的?”   膳房太监知道只要事关小四阿哥,皇上一般都会脾气特别好,大着胆子回答,“回皇上问话,小四阿哥今儿去膳房,特意叮嘱做的点心。”   好嘛,还自己去了膳房。   皇上接着问,“是用了西洋进来的可可粉?”   “回皇上问话,是用的西洋进来的可可粉。”   皇上挥挥手让他退下,越吃这个夹心的马卡龙越是心里头不安生。   他的想法是,乖孙孙可能是上午跟堂兄们出去耍,看到了类似口味、式样的小点心,买回来,自己吃着好,给他们挨个用,也都说好,就让膳房去做。   很好,这没问题。可问题是,民间怎么会有西洋的马克龙,还是改良版的?当然是因为小四阿哥要吃尝试西洋点心,让宫里的御厨们都学,然后整个四九城都传开了。   皇上发愁。   乖孙孙喜欢点心,东西方的什么样的都要试一试,东西方,全世界都没有的,那就去研究。   乖孙孙喜欢鲜果子,一年四季都要有,大清国没有的,就去种,去其他国家买。   皇上想起上次小琉球提督蓝廷珍送上来的折子,说冬西瓜的培育进展很好,他当时还挺开心。   可这小琉球他能想办法,毕竟是大清国的地盘,可这要是乖孙孙吃着可可粉挺好,以后天天要,难道他真派船出海?   就为了香草和可可粉?   皇上保持沉默,几位大臣瞧着皇上的面容,品着嘴里的夹心马卡龙里的可可粉的味道,大体可以猜到皇上的心情。   一样保持沉默。   为了疼孙孙一口吃的,派船出海什么的,这理由他们都不敢去想。   弘晙阿哥还真有这个想法。   他和额涅一起用晚食,用着膳房做的夹心马卡龙,觉得很好,对比小系统买来的,味道不大一样,但是另有一番味道。   总之,要“夹心”,才会有丰富多变、层次多样的口感。   弘晙阿哥为他这次的美食开发很高兴,散步的时候来到膳房道谢,听他们说起备用的可可粉不多,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去西洋运来可可粉。   或者和西洋气候一样的南方岛屿,也有?   弘晙阿哥想起来,抬脚就想去和他玛法说说,被亲额涅制止,“今儿太晚了,先今晚上写信给你阿玛,问一问当地人那里有没有。”   四福晋怕皇上这个时候不去做佛课,也好宣绿头牌了,儿子突然闯过去不成样子;弘晙听了额涅的话,觉得额涅说得有道理,回来帐篷就开始给他阿玛写信。   亲阿玛……   亲阿玛这个时候,正因为有人要抢他儿子的香蕉园,和苏禄群岛上的西班牙人打仗。   原来四爷一路朝广东进发,还没到广东,先到了小琉球。   小琉球的提督蓝廷珍,不光是大清国鼎鼎有名的“治台名将”,还是弘晙阿哥的伴读蓝元枚的爷爷。   蓝廷珍亲自带人来迎接,不光是四爷要亲自看看小琉球的防务,还有儿子的面子在,当然要去小琉球转一转。   到了小琉球,看了小琉球的防务,对于蓝廷珍坚持实行的保甲制度,加强乡政建设,实行团练制度,加强防务建设……等等很是支持。   “人无良匪,教化则驯﹔地无美恶,经理则善。莫如添兵设防,广听开垦,地利尽,人力齐,鹦鸣狗吠相闻,而彻乎山中,虽有盗贼,将无捕逃之薮……”小琉球不应该是“弃土”,小琉球岛上的当地人,也不应该直接化为匪类,当教化之。   四爷和蓝廷珍一起视察小琉球,两个人谈的非常投机,然后他就得到前方来报,蓝廷珍派去苏禄群岛采购新鲜果物的人,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了,还牵扯到内务府派去苏禄群岛采购香蕉园子的人。   四爷一听事情牵扯到儿子的口粮,当时就生气了。   和蓝廷珍一起品尝了那个闻起来臭烘烘的,吃起来香喷喷的,柔和滑口,甚为美味的榴莲的果子,觉得他儿子肯定会喜欢,对蓝廷珍的想法很是赞赏。   蓝廷珍本是想借着孙子和小四阿哥的关系,送点儿小四阿哥喜欢的果子,给他那个犯错被罚的同乡兼同袍蓝理求个情,哪知道会惹出来这样的事儿?   “臣不敢当。臣没想到西班牙红毛如此野蛮不讲道理……”   他的意思是不惹事,为了一口吃的打仗,实在说不过去。但是四爷出来几个月了,最想的人就是他儿子,有人要抢他儿子的香蕉园子,哪里会去忍?   “林达,你带上人,带上足够的船,去打。”   四爷知道西洋的舰船现在比大清的好,特意让林达带上足够多的船只。   林达那个兴奋,出来几个月他也发现了,水师缺少见血的历练,光打海盗是不行的,要和其他国家的水师打才能打出来真本事,麻利地答应一声,领着人就出去了。   两方人遭遇,目前苏禄国王的堂弟,这一片岛屿的原领主,包括当地的居民,一看大清国的水师来了,登时不窝囊了。   下南洋讨生活的汉人发现大清国真派水师来了,登时激动地大喊大叫,他们还以为大清放弃他们了,不管他们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只能自己受着。   内务府的人和蓝廷珍的人一看自己人来了,那当然是胆气足足的。   驻守这个岛屿的西班牙人其实不多。   他们之前没想到一向和外岛不联系的大清朝廷的人会来这里,不光是这两年大量采购新鲜果物,今年还要来买香蕉园子。   还有那个小琉球的人,向来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也要来买榴莲,榴莲园子?大清朝廷的人他们目前不好得罪,小琉球的人当然是没有顾忌。   哪知道,大清朝廷的人会护着小琉球的人。   更没想到的是,大清国的人说打就打,船不好,火器不好,就仗着这里靠近大清地盘,人多船多围殴,太可恨了有没有。 第66章   小琉球和苏禄群岛的海面上, 炮声阵阵, 正在指挥作战的林达将军, 从翻译那里知道西班牙人叫骂的意思,气笑了。   知不知道苏禄群岛自古以来就是华夏中原的藩属国?知不知道这片海域是大清国的后院?   仗着火器好,船好,就来肆无忌惮地抢夺人家的好东西, 还给人家改名字叫什么宾,这是当自己是主人不成?   毫无是非仁义道理, 傲慢自大、贪婪野蛮, 这就是西洋人的真面目。林达望着那些又哭又叫的汉人,那些因为各种“历史原因”来南洋谋生的汉家同胞,心情复杂沉重,却又激荡难耐, 眼眶湿润。   他来了,在雍亲王的命令下带着水师来了。   一面让人去给四爷汇报情况, 询问四爷的意思;一面安排他手下的兵将们摆出来他们训练的成果,真的当成练兵。   这头苏禄岛上的人眼见形势一片大好,男女老少都激动的痛哭,当地人在一个领头人的带领下开始冲击西班牙人的驻地和衙门;内务府和小琉球的人, 虽然都认为下南洋的人离开故乡和中原就不是大清人了,但此刻瞧着这些人的模样,心里也是恻然。   那头四爷听说西班牙人在苏禄群岛的恶行……愣住了。   在京城见到的传教士基本上都是彬彬有礼,讲起来天主爱世人的教义,那就和佛家慈悲为怀一样, 哪知道信奉天主教的西洋人,信得那般虔诚的西洋人,真正的面目是这样。?   四爷又想起来那个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   “让林达告诉那些下南洋的人,如果愿意回归故里,本王代他们上书皇上。”   “不愿意回来的……”   “四爷,”蓝廷珍突然插话,鞠躬行礼,言语恳切,“下官恳请四爷,让他们都回家乡吧。”   “出去的人哪有不想家?哪有不想给祖先们扫扫墓上柱香?下官相信他们都愿意回去。”   蓝廷珍大人担心大清水师一撤,西班牙人会变本加厉地危害苏禄岛上的人,担心那些当年下南洋的人会有的遭遇。   四爷沉吟不语。   上书皇上,以四爷对汗阿玛的了解,有一多半是不愿意容纳的。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前朝遗民,或者是因为明末战乱灾荒等等原因远渡重洋……大多和当年的,或者和现在的反清复明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朝廷对南方这一带的岛屿,掌控力度太弱。小琉球岛紧挨着苏禄群岛……苏禄群岛也算是大清的门户之一……   而且,“大清人”的心,还是要聚拢的。   四爷琢磨着林达传消息的用词,以及眼前的蓝廷珍,还有其他汉人的表情,慢悠悠地开口。   “既然荆璞给他们求情,本王就担当下来,允许他们回小琉球附近。”   允许回小琉球附近也行,至少也是大清国的地盘,将来在慢慢图之。蓝廷珍大人和在座的地方官、将军们都和四爷道谢,然而四爷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本王担心,他们既然已经出去,在外面娶妻生子,是否还愿意回来大清?”   蓝廷珍大人呆愣。   其他人也是呆愣。   就见四爷突然眉眼舒展,好像是小开心的样子,又说出一段话。   “都说苏禄群岛自古就是华夏政权的藩属国,如今大清承天命,朝廷却一直没有收到苏禄国王的上表,现在西班牙人占据整个苏禄群岛……诸位认为这样如何?”   “大清打下来的地方,就是大清国的直属领地,大清国的领地,不容任何侵犯。下南洋的人,也就不需要离开苏禄群岛,也是大清国人。”   …………   众人都惊呆了。   四爷,您是四爷?   四爷您不是最讲仁义、规矩的吗?   四爷我们去是打西班牙人,解救自己人,不是去占地盘啊。   众人万万没想到,四爷一句话,就要直接变苏禄群岛为大清国的直属领地。   四爷很冷静。环视一圈儿,语气不疾不徐,声音里好像还带着笑儿。   “水师一撤,西班牙人卷土重来,难道大清再去打?我们用什么名义打?”   “苏禄国王又没有发来求救书信。而且经过这次的战事,西班牙人一定加强对苏禄群岛的控制,在此讨生活的民船都要受牵连……”   蓝廷珍大人定定地看着四爷,内心嘶吼。   四爷您不就是想趁机给小四阿哥打下来一个,冬天出产新鲜果子的地方吗?   四爷您拐这么多弯弯,找那么多理由作何?当我们都没看出吗?   气氛一时凝固,众人的表情,都莫名地有股子“悲愤”的味道。   四爷沉稳如山,端起来茶盏动作优雅地用茶。   不直接打下来,内务府还如何派人去苏禄群岛采购?四爷的打算,苏禄这边将来就作为他儿子冬日水果的产地。   现任铜山营水师参将,也就是蓝廷珍大人的儿子,弘晙阿哥伴读蓝元枚的父亲,蓝日宠将军,突然站出来。   “末将请问四爷,打下来后,可是要派水师驻扎,派官员上任治理?”   四爷闻言,心里计算他给汗阿玛“开疆拓土”的功劳,讲功抵过,能不能让汗阿玛放过他的“先斩后奏”的事儿,沉思片刻,给了答案。   “打下来后,就是大清国的地盘,既然是大清国的地盘,自然是要和其他地方一样的治理和保护。”   不光要治理,还要好好治理。   “政务方面,和治理小琉球一样,其他方面,因地制宜,这里将是大清国人的冬日鲜果子产地。”   在场的人……一个个的面上各种颜色变化,面容扭曲。   他们跟着小四阿哥沾光了,冬天也有鲜果子吃了,这心情怎么那么酸那?   哈哈哈。   该高兴才是。   蓝日宠将军努力安慰自己,应该高兴才是。   “末将请命,前去相助林达将军。”   “嗯……”四爷一个“嗯”字音还没“嗯”完,又有人请命,这次是驻守闽浙两省的几位步兵将军。   四爷索性都答应。   “要去的,都去。”   “记得,不许扰民。不要有己方伤亡。看形势不对,立即退回来,速战速决。”   四爷心里记挂着广东的事儿,将军们不知道为何四爷一心要去广东,但也知道他们不会在小琉球久呆,而且他们还有自己的巡防任务,响亮地答应一声“遵命”,人就跑出去了,生怕慢一步功劳就没有了。   蓝廷珍大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知道他们和自己儿子一样,都是天天巡逻没有仗打憋得慌,心里一叹。   年轻人不知道,现在和平的日子有多难得。   …………   这次的战事,历史上称呼它为大清和西洋国家的第一次军事“接触”。   战事打了三天,西班牙大军赶来,大清官兵也谨记四爷的叮嘱,抱着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的想法,反正也没有必要为了不是自己国家的地盘和百姓拼命,干脆和西班牙人,当地人暂时讲和。   大清国占据苏禄群岛的北面,大约有整个苏禄群岛的四分之一的地方,而且是作为大清国的直属领地。   西班牙人愤怒于大清国占了便宜,还不承认西班牙对其余地方的合法占有权;当地人相对而言接受良好,大清国是仁义之国,他们作为大清国人肯定比现在好;然而当年那些下南洋的人,都懵了。   不管他们当年因为什么原因下南洋,不管他们现在对“大清”的感情多么复杂,事实就是,他们现在都是大清人了,归属于大清国了。   可以回老家祭祖了,可以昂首挺胸做人了,可以扬眉吐气地和西洋人、当地人说,他们不是流亡的无根之人,他们有国家,他们有亲人,有同胞。   一个个的,酸甜苦辣各种情绪交杂,失声痛哭。   西班牙人开始朝南边的岛屿撤,其他地方的人,想来做大清国人的下南洋人,以及南边的当地人都赶紧朝北边岛屿跑。   大清官兵入驻,苏禄群岛上一幕幕悲欢离合上演,四爷没时间处理这些事儿,给皇上发了紧急信件,来到岛上转了一圈。   看看儿子的香蕉园子,榴莲园子,再看看苏禄岛上的各种小动物,稀奇的果物植物,非常满意。   四爷逗留了三天,一样样地做了指示,比如要送哪些当地特产去北京给老父亲和儿子,然后留下一些人手配合蓝廷珍大人接手地盘,自己就出发去广东了。   那天已经是九月初七,天气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雨的样子,四爷心里惦记自己要错过儿子生辰的事儿,对那个“东印度公司”越发的迁怒,水师官兵受到他情绪感染,刚刚经历一场小战打出来的杀气尽情外放,大队人马就这样杀气腾腾地赶来广东。   沿海居民在家里躲藏了这些日子,探头探脑地出来遥遥望着水师大船离开的方向,目瞪口呆地面对这一切。   他们的大清,真的和西班牙人打起来了?   不光是沿海居民震惊,整个江南更震惊。这实在是和大清朝廷,历朝历代的朝廷,的做法太不相同。   各种小报满天飞,短短十天堪比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消息传遍大清国。   木兰围场。   弘晙的六岁生辰宴会还在举行,因为皇上说要大玩三天,咳咳,不是大宴三天,而是大玩三天。   小寿星弘晙阿哥撒娇耍赖要玩啊,他还会玩啊。   过生辰的日子长辈们都没有和平时一样约束他,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好好地玩?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从小系统那里听来,心动了好久的“角色扮演”。   先装扮成各种角色,从头到脚,从肤色、手茧子到服饰一样不漏,甚至口音等等,山里的猎户孩子学养家,渔民家的小娃娃学打猎,农家的孩子学种地,将士家的孩子学打仗,读书人家的孩子考科举,厨师家的孩子学做菜……   穿梭在整个木兰的山林,河流等等区域,还分成几个小队,计时或者按照回合比赛,弘晙阿哥领着一帮子大小伙伴们玩得别提有多欢乐。   其他的,比如解开鲁班锁、诸葛锁、九连环……的小比赛,画画儿,钓鱼,算法……小比赛也是热闹非凡。   当然,玩游戏的事儿也没忽视。   长辈们看得也挺欢乐,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儿?他们咋没有想到?   当皇上和大臣们看到,弘晙阿哥领着一群大小孩子,“如实”地还原历史上有名的几大关键性战役,还玩得头头是道的时候,都是小心肝儿一颤。   当太后娘娘,四福晋等人看到,尝到,她们的弘晙阿哥领着大小伙伴们端上来--他们“亲手”做的“佳肴”的时候,心里温暖,笑容满脸。   深秋下午,阳光疏淡。   木兰的老林子边缘地带,弘晙阿哥悄无声息地趴在一个小山坡上。   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自己人的行动,以及对面“敌人”的动静。身上穿着他根据小系统的提议,有亲额涅给自制的大清版“迷彩服”,头顶一簇小草丛,背着他的小弓箭,手握小火铳。   胖脸蛋上还画着“迷彩妆”,就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这是弘晙阿哥根据历史上的,也就是他们前些天玩过的,长平之战、彭城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等等著名战役,自己举行的“实战演习”,要和侍卫们扮演的敌人“一决胜负”。   “叭叭叭”几声枪响,手下大将成衮扎布偷袭成功,对面没有人追上来,弘晙阿哥眼疾手快地发出一枪,“打倒”一个没死要补枪的敌人,赶紧趴下不暴露自己的位置。   一阵枪声在他周围响过,他又悄悄地冒出头来,继续偷袭发抢打掩护。   对面追击的敌人一个个倒下,还找不到偷袭的人。弘晙阿哥瞧着他们无头苍蝇的小样儿,心里头得意想笑,赶紧捂住嘴巴,只有一双眼睛露出得意洋洋。   一路掩护手下撤退到安全区域,自己也赶回来,小伙伴们得胜相见,一个个的,也都捂着嘴笑容灿烂,眼睛亮得可以当太阳。   同样都是一身儿“迷彩妆”“迷彩服”,成衮扎布将军开心完,“欢天喜地”地小跑到弘晙大元帅的身边,递上他们此次偷袭的成果。   对方的匠兵临时做出来的“望远镜”。   弘晙大元帅有模有样地接过来,学着他玛法平时夸奖大臣的模样儿,大力夸奖成衮扎布将军的英勇。   “做得很好,成衮扎布将军。吾有成衮扎布将军,无忧矣。”   成衮扎布将军根据这些日子角色扮演的心得经验,立即肃手挺立,挺着胖嘟嘟的小肚子响亮地回答:“为弘晙大元帅冲锋陷阵,吾愿也。”   两个小娃娃……哈哈哈。   扮演军师的弘晟,脑袋低到胸口,使劲儿不让自己笑出来;不远处皇上举着一枚真正的望远镜,站在另一个山坡上观察乖孙孙他们的行动,看到这里直接喷笑出来。   “望远镜”是一个很重要的道具,失去了“望远镜”的“对方大军”接连遭遇粮草被烧,夜间被袭等等情况,第二天上午就放下武器投降。   弘晙大元帅那个开心啊,一头扑到玛法的怀里呼呼大睡。   成衮扎布将军也倒在他阿玛的怀里鼾声大作。   两个小家伙昨天夜里玩偷袭,今天可不是要大睡?其他的,不分敌我,有的直接倒在地上就睡着,就是弘晟他们年长的人,熬了一夜眼也是困得慌。   皇上抱着乖孙孙,又是心疼又是自豪。   帐篷里,四福晋守在儿子的床边给他做衣服;帐篷外,人们各有各的事儿忙乎,失败的侍卫们不甘心,根据昨天小四阿哥的行动路线一路探访,心里头震撼不已。   没有望远镜的情况下,火铳上也没有瞄准镜,小四阿哥是怎么一枪命中,枪枪没有虚发地偷袭追击成衮扎布的“敌人”的?   这已经不是眼睛好的问题了。   按照一些久经战场的将士们的说法,这就是一种直觉,一种放在战场上更可怕的直觉。   即使在睡梦中也可怕的直觉,几乎是天生的对于危险,对周围的风吹草动都有灵敏的身体反应。   不用思考。   皇上全程亲眼目睹了乖孙孙的所有行动,包括他的战略指挥,昨儿夜里不放心也跟着一夜没合眼,一觉醒来已经是日头西斜。   听完亲信侍卫们的汇报,眼见满汉蒙的老将军一个个惊叹不已的模样,哈哈笑。   “我们都老了。”   “想当年,朕和一伙儿老伙伴们,老谋深算的周培公,镇守边境剑指云南的四大将,还有以一人杀敌过万的赖塔,以老弱之躯守住边境痛击沙俄的沙尔虎达,一人之力上演大清长坂坡之战的格斯泰……现在啊,是小孩子们的未来了。”   皇上对乖孙孙的这份有勇有谋很是骄傲,一伙儿老伙伴们听到皇上的感叹之词,想说皇上不老,说不出来。   平定三藩,花了八年,平定边境匪患不知道多少年,三征葛尔丹又是多少年?一转眼,他们都老了。   很多都已经老得去世了。   皇上看看时辰,觉得乖孙孙应该还没醒,他今儿的很多折子还没批复,挥挥手让他的老伙伴们都退下休息。   自己一个人愣愣地做了半天,又沉浸在回忆里。皇上摇头失笑,提笔开始批复折子,看各地送上来的紧急信件。   然后皇上就看到他四儿子送上来的,这份表示他给皇上“开疆拓土”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和西班牙人打仗???   皇上有点懵,揉揉眼睛,戴上眼镜再看……真的懵住了。 第67章 保持警惕,有潜伏期   弘晙阿哥一觉醒来, 是第二天的早上, 打拳做功课用早膳, 得知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也惊住了。   当然,弘晙阿哥是兴奋的惊住了。   阿玛人虽然没回来,但是礼物先来了。   阿玛给弘晙打下来一个地盘, 专门作为弘晙冬日里吃鲜果子的产地!   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兴奋?   “额涅--阿玛爱弘晙啊--”弘晙阿哥立马跑来和亲额涅分享快乐,小模样开心得来。   亲额涅蹲下来揽住儿子, 脸上的笑容幸福甜蜜, 眼神和声音也是温柔慈爱,“额涅知道了,弘晙的阿玛爱弘晙。”   弘晙抱住额涅的胳膊,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轻轻亲亲额涅一口,安慰还没收到阿玛礼物的额涅。   “阿玛也爱额涅啊, 阿玛和弘晙爱额涅。”   亲额涅……好悬没绷住。   大婚这么些年一直和四爷规规矩矩的,哪知道从儿子口中听到一句“阿玛也爱额涅啊”。   四福晋感到自己的面孔微微发烫,还好儿子没有发觉。   “额涅知道了,弘晙若是想要知道具体情况, 去问问你玛法?”   弘晙一听,当然要去问问阿玛打仗的威风。   “弘晙现在就去,回来告诉额涅。”   说着话,再亲亲额涅一口,人随即跑出帐篷。   …………   四福晋愣愣地抬手摸摸额头, 望着帐篷门上晃动的门帘子,反应过来后轻轻摇头,眼里却是带有挥之不去的笑意。   四福晋和其他做了母亲的女子一样,有儿子自然一切为了儿子。这些日子光见儿子想念他阿玛,四爷的来信却都是督促儿子念书之类,四福晋口中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埋怨的。   昨晚上听到消息后四福晋很是欣慰开怀,现在看到儿子高兴的样子,更是满足。至于夫妻之间送礼物之类的情趣……不说四爷,她自己也没有。   弘晙阿哥不明白这个时代的夫妻关系,尤其是他阿玛和额涅的“规矩”性子,压根儿做不来小系统所说的“浪漫”。他一溜儿小跑来到御帐,皇上正在和大臣们商议政事。   一头闯进来发觉不对,立即就要退出去,被皇上一眼看见喊住。   “弘晙来一起听听。”   弘晙乖乖地坐在玛法的身边,陪着玛法处理开完一场小会,大体明白阿玛打仗的全部经过,满心满眼的不服。   “玛法,阿玛威风啊。”弘晙不满意玛法说阿玛是“捡漏”了。   亲玛法冷哼一声,“威风?仗着人多打仗,也是威风?”   蚁多咬死象,人多当然是威风,弘晙腮帮子一鼓,“大清国人多,人多就是威风。”   亲玛法气笑了,“人多就是威风?要不是西班牙的海洋舰队被英吉利打没了,你阿玛带着的人再多也威风不起来。”   弘晙……   弘晙阿哥犹自不认,“可是西班牙的海洋舰队没了啊,玛法。”   皇上不想搭理提起阿玛就星星眼的乖孙孙,“是没了,所以你阿玛,这次就是无知无畏地捡了漏子,运气好。”   “知道西班牙纵横海上,称霸海洋的舰队多厉害不?玛法今儿就和弘晙好好说道说道……”   皇上细细地讲解西班牙曾经的“无敌舰队”,讲述英吉利和西班牙的格拉沃利大海战,讲述   那场举世瞩目、激烈壮观的大海战的结果。   弘晙听得一愣一愣的,惊讶,激动,跃跃欲试。   一百多年前,西班牙实力强大,武器先进,战船威力巨大,且兵力达三万余人,号称为“最幸运的无敌舰队”的海军,在两军相比众寡悬殊巨大的情况下,惨遭毁灭性的失败,几乎全军覆没。   从此以后,西班牙的欧洲霸主地位急剧衰落,“海上霸主”的地位也被英吉利取代,成为英吉利崛起的原因之一。   “玛法,我们的水师,也扩建吗?”   “玛法,海上打仗,除了舰队和火器的实力,天气情况外,还要看战术和运气啊。”   “玛法,我们也和英吉利一样,建造小型舰队做偷袭用吧。最好是能躲在水面下,不被人发觉的小船。”   …………   乖孙孙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还站起来手脚并用地比划,一副恨不得马上去建造水师大军称霸海洋的架势,皇上嘴角抽搐,心累。   现在想起他昨天看到折子的时候那个心情,还是不平静。   想起他紧急地从传教士们的口中得知的消息,更是担心。   如今看到乖孙孙这个小样儿,彻底不想说话。   四儿子“先斩后奏”接纳那些“不诚之民”就不说了,这要不是西班牙现在国力下降,西方霸主地位不再,这万一要是没打赢……皇上都不敢想象万一失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皇上自顾自喝茶用小点心--夹心马卡龙,弘晙阿哥耍赖。   “玛法啊,阿玛运气好,也是威风。”   皇上噎住。   一块草莓味道的马克龙卡在喉咙口,皇上愣愣地咽下,望着乖孙孙,眼神儿特“佩服”,特无奈。   “行行行,你阿玛运气好,也是威风。”   他这边担心乖孙孙将来战争不停,那边乖孙孙的阿玛就给他扔了一个大雷过来,乖孙孙还说运气好也是“威风”。   “你阿玛现在去广东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玛法只希望哦,安安静静地过完今年。”   就见弘晙阿哥一扬眉毛,“弘晙知道。阿玛一定在想,给玛法和额涅,弟弟妹妹们准备什么礼物。”   亲玛法……   一声嗤笑,礼物,就老四?不过亲玛法瞧乖孙孙这幅满怀信任的小模样……   “玛法也好奇,你阿玛能给你额涅送来什么礼物?”皇上倒要看看,他那个闷闷的四儿子能送什么礼物来。   弘晙……眨巴眼睛。   阿玛确实不是十四叔那样的性情,阿玛万一真的没有给额涅准备礼物,怎么办?   “弘晙现在给阿玛写信。”   弘晙阿哥当即坐到一个小桌子上,开始给他阿玛写信。   有关于阿玛送给额涅“爱”的礼物。   皇上对着乖孙孙满是认真严肃的脸蛋儿,愣了一下笑出来,且看他四儿子如何应对,哼。   信使驼着一封封信件,马不停蹄地从京城寄往南方,送到一位位翘首以盼的亲人,或者友人的手里,京城里头,早就因为四爷打下来四分之一苏禄群岛的事儿,闹哄哄地闹成一团。   有的觉得四爷“冲锋陷阵为儿子”,为了疼儿子的一口吃的兴兵打仗,非常,非常,威武。   尤其是小孩子们。   这样的阿玛,好啊,想要。   家里的儿孙们兴高采烈地放鞭炮庆祝,家里的妻子儿媳妇做大宴席庆祝,一伙儿老年人聚在一起,说古念经般的唠叨。   “想当年,苏禄国王一家三个人,一起来北京朝见永乐皇帝,其中一位国王因病没有及时赶回去,就直接葬在山东,永乐皇帝感念其真诚,还专门给了封号赏赐。”   “可不是这么说?当年那个盛况啊书本上都有……我就纳闷儿这些年苏禄国王怎么没有来上表进贡,原来是被那个西班牙占领了,还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哎。”   “谁能想到?要不是四爷打的这一仗,要不是小四阿哥一年四季爱吃鲜果子……我们都不知道自家后院被西班牙占领了。”   …………   一个个的,都在念叨“自家小弟”被欺负了,他们居然都不知道,“自家小弟”也没来个求救信啥的,想起这些年中原的战乱等等风云变化,一时间都是叹息不已。   “现在好了,四爷带人收复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地盘,也肯定能收回来。”   “直接收回来大清,可比他们被西班牙红毛欺负好多了,也比他们几个小岛孤零零地呆在那偏远地方,也好多了。”   “是这个理儿。希望现在的苏禄国王带着家人,直接搬来京城定居好了,在那小地方做国王,也没做京城人有面儿不是?”   …………   众位祖祖辈辈扎根在四九城的老头儿哈哈哈大笑,这话儿在理。   留在京城的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等人,晚上回府的路上听着四九城人一声声感叹,夸奖,面面相觑,无言。   他们的四哥,这是越发的能耐了。   一开始汗阿玛让四哥跟进水师训练,虽然震惊,却也没多大的感触,毕竟水师大权还在汗阿玛的手里,四哥那个性子,也不敢有大动作。哪知道,自从弘晙侄子种痘完成,四哥就好像突然长了小翅膀一样地飞窜。   先是弘晙侄子参与“大哥出府事件”,让大哥顺带对四哥也有了好感;然后四哥他在圆明园办烧烤,又讨得汗阿玛欢心;再是因为弘晙侄子的小厮刘大魁,和当世的正经文人有了联系……   紧接着就是烟草和鸦片酊的事儿,汗阿玛让四哥跟着水师南下他们不奇怪,让他们想不通的是,四哥怎么会突然作风大变,知道了银两的好处。   十阿哥胤俄放下茶杯,不以为意地说道:“四嫂不是去年就做海运了?还给老十三和老十四分红?”   “四哥不是现在才知道银两的好处。”   九阿哥胤禟看一眼“不开窍”的十弟,语气“愤愤不平”,“那是弘晙侄子要斗鸡赚银子的事儿刺激了四哥,他和四嫂要赚银子养家。”   “和他知道用银子收拢水师将士们的心,哪能一样?”   胤俄不服气,发现八哥没有出言帮九哥,继续说道:“那哪里不一样?四哥手里有银子了,对府里的幕僚下人都是大方得很,弘晙侄子种痘回来,你看他光月银钱发了多少?”   “这不是和收拢水师将士们的心,一个道理?那些沿海的世家大族眼见四哥摆出来的架势,主动补上银子求个你好,我好,不很正常?”   胤禟……胤禟难得的,被自家笨十弟堵的说不出话来。   八阿哥胤禩悠闲地品茶,发现两个弟弟争执出来胜负,温文儒雅地笑。   “四哥现在不光知道银两的好处,还知道了汗阿玛的心思。”   胤禟和胤俄一起看向八哥。   胤禩微微一叹。   “我也是最近才琢磨出来。”   “四哥在十三弟为难的时候帮助十三弟,可以说是他和十三弟的感情,可也让汗阿玛看到他的重情义,后来……”   胤禟和胤俄眉心一跳,果然就听到八哥接着说道:“后来四哥和十四弟的关系修复,还因为弘晙侄子、十四弟的关系,和德妃娘娘的关系有缓和的趋势。”   “这可以说是,毕竟是亲兄弟。可是,四哥从第一次废太子时候的正确决定,到第一次复立太子时候的正确选择,时不时地去看看二哥,为大哥和二哥家的孩子们说话,还领着弘晙去看二哥,帮二哥送上‘寿桃寿礼’……”   胤禟和胤俄呼吸加重。   这就是了。   如果没有四哥对汗阿玛心思的把握,鸦片酊的事情出来,汗阿玛就算派四哥去,也不会给四哥这么大的权利。   胤禟突然一掌派在椅子的扶手上,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八哥,你就甘心了不成?”   他和十弟两个人,这么些年,都是一心一意地支持八哥。   四哥帮了他们很多,他们心里感念,可却从没想过改头去投向四哥。   室内一片寂静,皇家的几位儿媳妇都和太后娘娘去了承德,八阿哥府里的幕僚也不在,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胤俄低头摸摸鼻子不做声,胤禩一声长叹。   “八哥不甘心,又如何?”   他当然不甘心,就那么一步,半步之遥。可是他如今只有一个庶子弘旺,其生母还不是正经秀女,而是使女出身,就算福晋大度给养在跟前,在世人和汗阿玛的眼里,也是类似于没有儿子。   更何况,早在那次太子复立成功事件,他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汗阿玛再次废了二哥,恼怒于任何一个和二哥争皇位的儿子,也是等同于彻底放弃了他。   就好比,当年汗阿玛放弃大哥一样。   “八哥这些日子,呆在琉璃厂里看着琉璃的千变万化,看着琉璃的晶莹剔透,好像突然顿悟了一样。”   八阿哥胤禩的表情颓丧,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八哥!”   胤禟突然大喝一声,把胤俄吓一跳,胤禩也抬起眼皮看向他。   胤禟好像是找到了一个好方法一样兴奋,面色赤红,声音沙哑,“八哥,你若是要退让,九弟有个提议。”   胤禩愣怔,随即一脸“领悟”地看向九弟。   胤俄不明白,迷迷糊糊地看向两个哥哥。   胤禩和胤禟都没有和十弟细说,反正他跟着看几天就明白了。   胤禩和胤禟一个是不甘心,想给四哥制造点儿麻烦。一个是顾虑四哥的性情,将来对他们兄弟,还有他们门下的势力都不能容忍,打算去鼓动十四弟做他们一伙人的“领头人”,去和四哥竞争。   十四阿哥胤祯,本来就有野心,自从一废太子时期他为了八哥冒险冲撞皇上,就一直在谋划八哥和九哥的势力,如今得到帮助当然是大喜过望。   大阿哥府上,弘昱领着弟弟妹妹们玩乐,孝顺继额涅,两耳不闻窗外事。   二阿哥府上,二阿哥胤礽得到通报,定定地望着开始落叶的桃花树,突然哈哈哈哈大笑。   四弟啊四弟,你的亲弟弟和你竞争,你会如何做那?   你这些年的顺风顺水,二哥也看着不舒服啊。   胤礽打算看看四弟的笑话,笑声里难得的,少了一份郁结之气,多了一分畅快。   四爷……四爷就算能掐会算,也不能猜到就因为他收复一个小地方,给儿子产果子吃,就引出来八弟和九弟的这番心思,而他的亲弟弟,十四弟,还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十三阿哥胤祥得到消息,八哥、九哥、十哥最近和十四弟来往甚密,直觉不是好事儿,虽然他也想不通他们在琢磨什么事情,可是作为一家子兄弟,明争暗斗这么些年,彼此都不要太了解。   能让四位兄弟聚在一起的,能是什么绝世宝贝?不外乎,就是太子之位。   胤祥提笔想给四哥写信,又怕信件不安全,也怕影响四哥在南方做事,而且,这个事儿,一句两句它也说不清。   胤祥愁得慌,但也没有什么大担心。   汗阿玛身体还好,时间还多着,四哥也有了“军功”……不管哪方面来看都不惧怕十四弟,除了……德妃娘娘。   胤祥提笔给四哥写信,不光嘱咐四哥记得抽空多给德妃娘娘写信,还让他四哥在回来之前,切要记得给德妃娘娘寻一件称心体面的礼物。   亲四哥……   京城的暗潮汹涌,木兰围场,皇上也决定要打道回京了。   弘晙阿哥想起自己的家,突然也是想得慌。   “玛法,我们要回家啊。” 第68章   眼巴巴的小样儿, 还真的想家了?亲玛法答应一声, 问道:“弘晙想家了?”   “弘晙想啊。”弘晙扬起胖脸蛋儿看向玛法, 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弘晙想玛麽,想弟弟妹妹,想家里的人, 还有小芦花、小哈巴、小鹦鹉……”   小芦花、小哈巴、小鹦鹉……?   皇上挺乐呵,“我们弘晙阿哥想得还挺多。”   “那我们明天就准备回去?今儿还要不要去‘微服私访’?”   “要去。”弘晙阿哥答应的特别麻利, 大眼睛忽闪, “玛法,我们按照计划回去,现在就去‘微服私访’啊。”   亲玛法忍住笑,“好, 我们换衣服就去。”   快要离开木兰的这几天,皇上领着乖孙孙一直是“微服私访”, 也就是吃喝玩乐。各民族交汇的地方,不一样的北方风情,带给弘晙阿哥完全不同于探寻四九城的好奇心。   “玛法,那个人弹奏的‘草劈力’, 好像在哭。”   “嗯,估计是有伤心事儿。”   “玛法,刚刚那个变魔术人耍的把式,弘晙知道。”   “知道就好,不要说出来。”   “玛法, 刚刚那位小姐姐漂亮啊,和四九城的小姐姐不一样。”   “一方水土一方人。朝鲜人的气质,和四九城人的气质当然不一样。”   …………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深秋午后的阳光正好,小风飒爽。弘晙阿哥和玛法逛街,他问一句,亲玛法回答一句。   就见弘晙阿哥吃完了手里最后一颗糖葫芦,小鼻子翕动,“玛法,前面那家的打糕更香。”   亲玛法立即说道:“好,我们去买。”   这家的打糕确实是更香,排队的人也多。   糯米淘洗干净,浸泡,黄豆炒熟磨咸细面备用。将糯米煮成饭盛于木槽内,用木榔头蘸水捣之使成泥状,倒于事先备好的石板上,再以木榔头蘸水将其捶打成面饼。边打,边以人从旁拨之,使其厚薄均匀……   糯软粘柔,芳香浓郁。且因为用木槌打制而成,糕韧劲道,裹以黄豆粉,喜甜食的,可蘸上白糖或蜂蜜等,喜咸的,可佐上盐,清香满口,吃起来筋道,味香,别有风味。   而且店家心灵手巧,不光有豆沙、芝麻、山楂、菠萝、花生、草莓等口味备选,还给它做成各种花草日月的形状,可人得很,尤其是加入南瓜或者是蒿子秆后,变成鲜艳的黄色或绿色,很招小娃娃比如弘晙阿哥的喜欢。   奈何排队的人太多。   侍卫张五哥给排队,祖孙两个继续逛街。弘晙阿哥回味打糕的味道,深深地呼吸一口打糕的香气,五感出众、眼明心亮的他,一转眼又看到好东西。   “玛法,大刀,弘晙喜欢。”   皇上转头,一眼看见左侧有个摊位上的“锐刀”,拿起来上手一试,嗯,确实不错。   这个时候的朝鲜刀,也就是“锐刀”,对比传统式样有了大变化。它大量吸收明朝和日本刀剑的特色,类似于日本太刀需要双手握持,但是佩刀方式与大清士兵的类似,都是将刀、剑柄朝后,拔刀时为反手拔刀,避免骑兵的动作过大而伤及身下的马匹。   摊铺的主人,一位朝鲜族的老人家,最显著的特征是他只有一只胳膊。   他一看这对祖孙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不需要他多说的客人,只是对可爱的小娃娃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满是沟壑的脸,干瘪黝黑,其实有些吓人。但是弘晙阿哥喜欢,也对摊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耀眼,开心快乐。   摊主乐得哈哈笑,对“胆大”的小娃娃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大笑容,乐观开怀、慈祥亲切。   皇上看一眼摊主,笑笑。摸摸乖孙孙的小光脑门,掏出一张银票付钱。摊主接过来一愣,正要说太多了,就见后面有侍卫跟上来拿起那把刀,那对祖孙已经走开了。   小胖娃娃在他祖父身边转身,又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调皮、可爱。   …………   皇上牵着乖孙孙的手继续逛,小小的好奇,问道:“弘晙喜欢那位老人家?”   “喜欢。”   弘晙阿哥觉得,那位老人家的身上有一种很亲切的“杀气”,让他心生好感。   “有和玛法、大伯一样的感觉。”   皇上轻轻笑笑,那个人,估计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弘晙阿哥知道,大清,或者以前的大金,和李家朝鲜的两次战争吗?”   弘晙阿哥想说知道,可他听玛法的语气,好像不是书本上写的那样。   难道又有不可言说的“故事”?弘晙阿哥非常好奇。   皇上叹口气,觉得他还是要和乖孙孙好好讲讲李家朝鲜。   “李家朝鲜,居于朝鲜半岛。因为其北部陆地接壤东北之地,南部海上靠近日本,所以它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且它虽然深受中原文化影响,但也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无法和任何一方彻底融合。”   唐高宗之前的高句丽,一千八百年前建国,国土包括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其子民主要是濊貊和扶余人,后又吸收一部分靺鞨人、古朝鲜遗民及三韩人。   极盛时疆域,东部濒临日本海;南部控制了汉江流域;西北跨过辽水;北部到辉发河、第二松花江流域。被唐高宗灭了后成立大唐属国百济,国土大大缩小,再后来建立的后高句丽,世人称为高丽。   高丽历经三十四代君主,共五百年,对外先后向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明朝等政权称臣,也曾与契丹、女真、蒙古等北方民族爆发战争“被迫称臣”。混乱的局面一直到四百年前,李成桂废黜恭让王自立,建立朝鲜王朝。   皇上说完朝鲜的历史和文化,重点讲了李家朝鲜和前朝的关系。   “朝鲜人虽然信奉佛家,但是其两班大臣都崇尚程朱理学,深慕大明文化,以北方小领袖、小华夏自称,而且因为他们和女真、蒙古等民族争夺地盘常年战争不断……后来前朝出兵帮助朝鲜人打败了进犯的日本人丰臣秀吉……”   “朝鲜人一直感激前朝。当年太宗皇帝称帝后,朝鲜拒不承认,在太宗皇帝和前朝的战争中出兵帮助前朝。太宗皇帝两次出兵攻打,用兵力迫使他们对大清称臣……”   弘晙阿哥……一脸“原来如此”地看向玛法。   聪明的弘晙阿哥虽然考试不好,不喜欢读书,但他已经大体明白,自己学习的书本上的内容“应该”的样子……而这确实不好写在书本上……   皇上瞧着乖孙孙的眼神儿一哽。   表情变得严厉,很是感叹地说道:“如今这一代李家朝鲜的继承人,看似性情软弱,实则深谙权谋平衡之处。朝鲜内部党政加剧,但都一样的思念前朝……这些年,李家朝鲜的北人派一直在帮助‘反清复明’分子……”   玛法的语气里有怒气,还有莫名的,说不清的感触,说完后就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弘晙阿哥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   对于朝鲜人来说,一方面是友好同荣,还在危难之时出兵相助的大明;一方面是老邻居,世代的“冤家对头”,几次都打的自己差点亡国灭族。   如今朝鲜人对大清表面称臣,其实是敢怒不敢言,内心里都怀念前朝。   而玛法,作为当今的上邦皇帝,被这段历史和爱新觉罗家的发家史所困,被朝鲜人的心态影响,对朝鲜人的态度就……就非常“别扭”。   每年给朝鲜使节的回礼特别丰厚,丰厚的其他人都觉得大清国是“冤大头”。但,但凡有事的时候态度也特别严厉,让朝鲜人更是不平。然后朝鲜人就越思念前朝的好处和自在相处,然后双方关系就是越僵硬。   弘晙阿哥拉拉玛法的衣袖让玛法回神,小大人一样,“玛法不怕,玛法是大皇帝,玛法是自己。”   “玛法不怕,玛法是大皇帝,玛法是自己。”亲玛法直接笑出来,“玛法知道自己是‘自己’,可水有源,人有根,凡事都有因果关系,弘晙阿哥懂不?”   “弘晙阿哥懂。”弘晙阿哥表示他真的懂,小表情还挺“严肃”,“我们只要做好该做的,或者做得更好,把日本人也狠狠地揍两次,朝鲜人就气顺了。”   咳咳咳,咳咳咳,皇上呛得重重地咳嗽,一脸咳嗽了好几声。   虽然他对那个为患海面的小日本一直心怀警惕,没有丁点儿好感,但乖孙孙的这个想法,他还真没有想过。   很好,很强大,很弘晙阿哥。   乖孙孙一脸“郑重”地望着自己,大有和朝鲜人“同仇敌忾”的架势,亲玛法想说的话又噎住。   很好,脸皮厚度也很有前途。   皇上也端着一副“郑重”的样子,“信心满满”、“踌躇满志”。   “弘晙阿哥说得对,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情只能尽力缓和,我们一定会让朝鲜人从内心里接受大清。”   “嗯。弘晙会加油的,玛法。”   弘晙阿哥好像是发誓一般,皇上彻底说不出来话。   都忘了问“加油”的意思,是不是“努力”。   …………   发音宏亮,音色高亢雄健的“草劈力”还在演奏,明明很有乡土气息,自嘲欢快,可弘晙听着还是有一股子悲伤的感情在里面。   小系统突然冒出来。   “主人,当年日本打朝鲜的时候,有一部分朝鲜人北上定居东北,生活安乐,但是他们还是没从战争的伤痛中缓过来。”   “嗯。”   弘晙一时也没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未来,让朝鲜人的日子过好一些。   卖“草劈力”的摊主还在尽兴地吹奏,皇上也被“草劈力”的曲调吸引,领着乖孙孙走过去。   “弘晙看看这个‘草劈力’,喜欢吗?”   弘晙打眼一看玛法手上的长管,点小脑袋,“喜欢,玛法。”   “草劈力”做得挺好,皇上拿在手里仔细地看。摊主是一位年轻的朝鲜小伙子,有一双好眼睛,不是很亮,宽和厚道的那种。   他发现这对醒目的祖孙两个看过来,憨笑着招呼,“老人家尽管看,我这的‘草劈力’绝对做得好。”   说着话,看一眼小胖娃娃,夸道:“老人家的孙儿好。”   皇上哈哈哈笑。   “最近街上好东西满多,小摊主知道什么原因?”   摊主嘿嘿笑,“老人家看出来了?这不是皇上御驾到此,还听说皇上喜欢‘微服私访’逛街,于是各地方来的很多大老爷也都喜欢逛大街……”   皇上……略大声地“哦”一声。   弘晙阿哥想转头看向他们的周围,看看有没有眼熟的人影儿,被小系统喊住。   “主人,主人,保持镇定。”   弘晙阿哥立马学着玛法,大声地“哦”一声。   小摊主……小娃娃好可爱。   “小娃娃看看,有喜欢的没有?”   弘晙还没说话,皇上先开口了,“买一只。”   弘晙……   皇上慢条斯理地回答,“各种乐器,总要学一种,回去后看看喜欢哪一个。”   他就知道。   弘晙阿哥看向玛法,眼神儿“不乐意”。   年轻的摊主乐哈哈,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当然是琴棋书画都要学学,小娃娃一看就是父母娇宠,长辈宠溺长大的……   果然他就听到这位祖父一见孙儿撒娇就软了口风。   “学好了,玛法答应你一个请求。”   就见小娃娃伸出肉窝窝的小胖手,伸出来两个手指,不情不愿的小奶音理直气壮,“两个。”   “行,两个。”   年轻摊主没忍住,喷笑出来,迎来皇上和弘晙阿哥一起“不满”的眼神儿。   侍卫上前拿好弘晙阿哥自己选出来的一只‘草劈力’,张五哥也买来了打糕,祖孙两个干脆做到一家小茶楼里,用着温热的奶茶,吃着香甜可口的打糕。   韧韧糯糯,糯叽叽的口感中还带着嚼劲,红豆馅儿不甜不腻,还自带着米香味,黄豆粉给的分量足足的,让打糕的风味更上一层,也让皇上和弘晙阿哥对店主的好感更上一层。   皇上忍不住赞叹一声,“关外人做生意就是实在,味儿足,料足。”   弘晙阿哥点头,他在四九城也听到很多关外人的抱怨,不适应关内的做生意交朋友方式,但是他另有看法。   “玛法,这各有好处。”弘晙阿哥表示他挺喜欢看四九城的人,尤其是南方人讨价还价的架势,“关内人讲价的时候,样子也可爱。”   亲玛法……瞪一眼乖孙孙。   “某方面来说关外是落后,可有些美德,一些传统需要保留和发扬。比如厚道做人,诚信做生意,都一个道理,明白不?”   “弘晙明白。”   弘晙不大明白,可他知道玛法对八旗子弟,和关外满洲地方的感情,听出来玛法语气中的严肃,立马装乖。   亲玛法摸摸乖孙孙的小光脑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带乖孙孙回去盛京一趟。   看看时辰,都觉得不累,继续逛下去,弘晙一路上吃得肚子溜儿圆,还买了好多东西,包括给家人伴读们的小礼物等等。   “玛法,孙齐查啊。”弘晙阿哥在快要回去的时候想起来这么一个人,一只狼,着急地询问玛法,“玛法,孙齐查可以和弘晙一起回去吗?”   皇上摇头,“弘晙喜欢?”   “喜欢,玛法。”   弘晙“用力”表达自己的喜欢,皇上想了想,提议道:“你把你的小老虎玉佩,让人送一枚给他就行。”   “玛法估计,孙齐查,年底,或者明年,会来和弘晙求救。”   弘晙不明白,很想问问玛法,玛法好像能掐会算的样子?可玛法又好像很神秘不想说?   弘晙阿哥为了自己中意的新小弟,硬是忍住旺盛的好奇心,从腰上摘下来一枚白玉镂雕的小老虎玉佩,递给张五哥。   “要亲手交给孙齐查哦。”   当年那谁谁,王怜花,就是把秘籍交给李寻欢的小表妹,自以为他们感情好,结果那位小表妹不想表哥打打杀杀,一直藏着秘籍没给李寻欢。   弘晙阿哥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弘晙阿哥对张五哥谆谆叮嘱,“松格里姐姐要是说给她就行,记得不要答应哦。”   皇上……这什么道理?   张五哥只管听从小主子的要求,什么也不想,特肯定地答应一声,“小阿哥放心。”   张五哥的身影远去,皇上看向乖孙孙,于是弘晙阿哥就绘声绘色地,和玛法讲了一本“江湖奇书”,前朝探花郎小李飞刀的故事。 第69章 一起加油   “手中无环, 心中有环。正因为看不见, 所以就无所不在, 无所不至。它可能已到了你眼前,已到了你咽喉,已到了你灵魂里。”   “……要手中无环,心中也无环, 到了环即是我,我即是环时, 已差不多了。真正的武学巅峰, 是要能妙渗造化,到无环无我,环我两忘,那才真的是无所不至, 无坚不摧了……”   弘晙阿哥“激情四射”,手脚并舞, 试图向玛法表达上官金虹的“子母龙凤环”有多么的出神入化。   然而亲玛法轻描淡写地接口,“……就好比昔年禅宗传道时,五祖口薄佛偈: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不使留尘埃。这正如环即是我,我即是环。”   “但六祖惠说的更妙,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无人无我,物我相忘时,才能真正到达化境,到达巅峰。”   弘晙惊呆了。   张口结舌。   “玛--法--”   亲玛法轻哼一声,“奇怪玛法怎么知道下一句?”   弘晙乖乖点头。   皇上很是“矜持谦虚”的模样,“所谓的‘无环无我,环我两忘’,不就是‘无物无我,物我两忘’……?”   弘晙……剩下的话不用玛法多说,这一段让他热血澎湃的内容,确实是佛家道理,可是弘晙阿哥不认输。   “还是不一样的,玛法。”   “佛家讲究忍耐和来生……”   亲玛法打断他,“佛家也有‘金刚怒目’……”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扯着玛法的胳膊和玛法耍赖,“玛法,故事好听啊。”   “故事好听,嗯,玛法知道。”皇上知道乖孙孙的目的,就是想要更多这样的故事书,“你老师和玛法提出你考试的事儿,玛法现在有了好主意。”   弘晙阿哥顿生不好的预感。   “这次考试,每科目八分以上。否则玛法没收你的全部小杂书。”   果然……   弘晙阿哥窃喜于他最近的小杂书来源于小系统,不是外面的书本儿,但是也怕他玛法真的来没收他的“全部小杂书”。   “玛法,弘晙保证考八分啊。”弘晙阿哥赶紧和玛法表“诚心”,“玛法,这些故事书好看啊,白话文才好啊。”   哎呦呦,不光想看白话文小杂书,这是想要四书五经也变成白话文不成?   亲玛法气笑了。   “请问我们的弘晙阿哥,将来有人给你写一首诗词,写一篇文章,你若是看不懂里面的内容,怎么办?”   “让他写弘晙可以看懂的啊,玛法。”弘晙阿哥回答的天经地义,像模像样,还无知无畏地给玛法提意见,“玛法你看,那些折子,那么长,其实就一两句话。”   亲玛法……呆愣。   瞧着乖孙孙这幅很是“期盼”的小样儿,实在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胖脸颊。   “含蓄,懂吗?”   “……懂。”玛法的手还停在自己的脸蛋上,弘晙阿哥的眼神儿万分真诚。   亲玛法冷笑,“真的懂?”   “……”   可怜巴巴。   …………   回来行宫,简单地用过晚食,皇上和乖孙孙散步,耐心地讲解。   “就好比你那故事里主人公的背景,一个失意人,他当年和小表妹明明感情很好,却为何两个人都没有明白说出自己的想法?自己对对方行为的不满?”   “这就是华夏人讲究的一个‘意会不可言传’‘水到渠成’。凡事儿,时机不对,环境场合在那里,不可将话说的太透彻,也无需说的太白话,说出来了,说明白了,即使目的达到了,也失去那层味道。”   弘晙阿哥点着小脑袋,“弘晙知道。作为知己好友,应该不说就互相明白,理解支持。”   摇头晃脑。   “是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亲玛法……好想笑。   “知道的还挺多。”   “要记得今儿说的话,将来啊,可不能‘犯糊涂’,女孩子,看似小表妹很美好,但是‘不合适’。”   皇上因为这个故事想起宫里曾经发生的故事,话里有话,有感而发。   弘晙阿哥压根儿没听懂,但他也觉得小表妹太弱了,一点儿武功都不会,还试图阻止李寻欢变得更强。   “弘晙记得。玛法放心。”弘晙阿哥一点儿也不担心将来,很有信心,“弘晙的小伙伴都是巴图鲁。”   “弘晙不要不会打仗,不会打架的小表妹做小弟。”   亲玛法……直接愣住了。   不光李德全等一干宫人没忍住笑出声来,就是皇上也哈哈哈大笑。   他的乖孙孙幺,哈哈哈。   皇上那个乐呵啊。一直到要离开木兰的时候,还是一想起来就想笑。   太后娘娘等人也是笑个不停。   八福晋和四福晋佯装发愁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哟,我们的弘晙阿哥,将来--可能‘不开窍’啊。”   四福晋也想笑。   “他一个小人儿,还是玩乐的性子。”   “将来啊,‘不开窍’也好,省得多操心。”   其他福晋都各有想头,三福晋突然很有感触地说道:“四弟妹这个说法对。阿哥们,不需要‘太开窍’。”   像四爷这样的多好,府里头清清静静的;他们府上,三爷那么些“红颜知己”“红袖添香”,儿子弘晟也随着他父亲,三福晋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作为母亲,婆婆,都是看不惯。   九福晋和十福晋对视一眼,想想她们府上的那些莺莺燕燕,说句实话,都不想回京城。   五福晋乐呵,“我们弘晙是好孩子,将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个运气。”   说起“将来”,一个个伯娘婶娘都无心再伤感,举起帕子捂嘴笑。   凭皇上对弘晙阿哥的宠爱,年龄又合适的,无非就那几家里的那几位小姑娘。   四福晋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也没想着将来自己选儿媳妇。   “说起来,我家弘时倒是到岁数了,明年大选,估计就是定下来了。”   …………   顿时冷场。   四福晋自知说错话,赶紧补上。   “回京以后,我邀请嫂嫂弟妹去圆明园住几天,可都有空?”   “这个注意好。”   “烧烤,喝酒,玩游戏……”   “睡到太阳老高再起。”   “什么烦恼都眼不见心不烦。”   …………   一位位福晋对四福晋的提议都说好,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怎么过自己的小日子。   反正都活明白了,过了“心怀梦想”的年纪,作为明媒正娶的皇家媳妇儿不用担心地位不稳,自己该怎么自在怎么自在。   九福音笑眯眯地说道:“这该夫妻和乐的,早夫妻和乐了,比如我们的十三弟妹,这次就留在家里照顾十三弟,没跟来。”   十福晋对十三弟和十三福晋的感情也是羡慕,“且随缘分。”   反正她是不想和十阿哥“争斗”了,随他怎么胡天海地地折腾。   八福晋点头,既然不能夫妻“两个人”相守,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四福音面对他们一副“想开”了的架势,笑笑。   她早就想开了。   在弘晖去世,府里只有弘时一个阿哥,四爷提议让星德娶大格格的时候,她就想开了。   理智上知道这是四爷顾着乌拉那拉家,顾着她;知道府里应该有继承人,自己没儿子,那就最好相处的和睦一些,关系更近一些。可是感情上无法接受。   那本是她儿子的位子,她的儿子去世了,他还有其他的儿子。   “我啊,现在就希望弘晙一生顺遂安康无忧。”   …………   四爷不知道自家福晋心里头有这么多想法,按照他的身份看来,不管是当时,还是有了弘晙的后来,安排星德和大格格的婚事都是“四角俱全”。   就如同四爷此刻捧着他儿子的来信,面对他儿子要求,阿玛给额涅送礼物,要“浪漫”的礼物,一头雾水一样。   他和福晋,还要什么“浪漫”?   但这也是他儿子的要求!   四爷抹一把脸,望着海天交接处火红壮丽的日落盛景,缓一缓心情,踱步来到甲板上。   林达也在看日落,不过是喝着小酒用着小菜看日落。   看到四爷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机灵地站起来询问道:“四爷有事儿吩咐?”   四爷一板正经地点头,“本王常听说,西洋男子对他们的妻子,有着不同于我们‘画眉之乐’的浪漫,不知林将军可有了解?”   林将军惊呆了。   原来四爷除了宠儿子之外,还是一位不同于一般世俗之人的好丈夫,关心妻子的好丈夫。   林将军鸡血上头。   “四爷您问对人了。您问其他人,肯定都不知道,我林达保证知道,保证四福晋满意。”   “世人都说关心妻子是‘耙耳朵’没男子威风,那都是胡说。大男人耍威风耍到家里,算什么爷们?”   作为一个对妻子又敬又怕的“好男人”林达,坚决不承认他是怕老婆,“‘连画眉之乐’,那些理学家的文人们也去抨击。末将还听说,以前还有御史上书谁谁给妻子画眉,是‘不正之风’,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四爷想起他儿子对程朱理学的排斥,习惯性地解释,“御史参奏‘画眉之乐’一典故,起源于汉时。”   “京兆尹张敞与妻子十分恩爱,每日为其把笔描眉后方才上朝。长安城里皆传张京兆画眉技艺娴熟,其夫人之眉一如黛山连绵,妩媚之至。   后有好事之人将闲话传到汉宣帝耳中,一日朝时,汉宣帝当着群臣之面问及此事,张敞从容答道:“闺中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林达,哈哈笑,完全没有“领悟”到四爷想儿子的心情。   “四爷说得好。画眉多好,末将就没发现闺房之中还有比这更有乐趣的事儿,文人就爱犯酸,说人家是‘狎昵之事’,人家身为一个臣子,只要尽忠职守,私下里给自己夫人描眉取乐,又碍着他们什么?”   “末将对那些天天‘不务正业’,天天叽叽歪歪的文臣,也是讨厌得很。”   …………   四爷只想说,御史参奏‘画眉之乐’的事儿,和理学家无关。哪知道最喜欢给妻子画眉的林达大为开怀,当下就将四爷当成人生“知己”,对着四爷大吐口水。   四爷和历史上的汉宣帝一样,无言以对。   话说回来,承德回京的前一天下午,收拾好行李的福晋们聚在一起休息,商量回京后的玩乐消遣,当时四福晋的话一出来,其他的福晋都是深为认同。   她们没有儿女的也就罢了,有儿女的,当然顾着儿女,至于爷们……呵。   九月十八,锦旗飞扬,仪仗威严,皇上回京的御驾慢悠悠地行进。   弘晙阿哥这次没有和他玛法一辆马车,弘晙阿哥为了玛法要求的“八分”,乖巧地跟着张廷玉老师补课。   道路平坦,马车很稳,老师和学生两个人一辆马车,一个教,一个学。   天高气爽,阳光普照。车窗户打开,光线很好,张廷玉大人虽然欢喜得来,恨不得将自己脑袋里的知识全趁机教导给弘晙阿哥,可是他顾虑弘晙阿哥的眼睛和性情,不光没有让弘晙阿哥看书写字,还采取了灵活的“因材施教”。   “刚刚学习的《礼记·曲礼》,小四阿哥可会背诵了?试着背一背。”张廷玉大人满怀期待。   弘晙阿哥不负所望,背书声琅琅,充满希望。   “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争毋求胜,分毋求多。疑事毋质,直而勿有……”   一字不错。   张廷玉大人摸着胡子一脸欣慰,“小四阿哥可还记得,这段话的意思?”   弘晙阿哥小胸脯一挺,“弘晙记得。”   “不要不自我警惕约束,态度要端庄像有所思考的样子,讲话要安详明确。这样才能使人信服。   傲慢的心思不可以滋长,欲望不可以放纵,心志不可以自满,享乐不可以至极……疑惑未知的事,不要乱作证明;已经了解的事,不要据此强辩。”   张廷玉大人笑得好像一朵花儿,“小四阿哥有没有不懂的问题,且提问。”   “谢谢老师。”   弘晙阿哥对于自己不明白的道理,真心请教。   “老师,为何孔圣人要和他的学生说,‘遇有争讼,不求胜过他人’?这不是笨笨吗?”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好像能看到自己的人影儿。张廷玉老师愣怔,随即重重地咳嗽一声。   “无关小事,日常琐事,无需争执,更无需争一个是非明白。”   “比如吃东西,有人喜欢咸口,有人喜欢甜口,个人的喜好,不能说哪个口味不好吃,哪个口味更好。   此为同为聪明之人。如果对方脾气暴躁,不讲道理,更无需争执,徒浪费唇舌……”   如果是正经的上书房上课,张廷玉大人肯定是不能这样教导小四阿哥,可是现在不是单独授课吗?   为了能让小四阿哥不那么排斥四书五经,张廷玉老师必须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   小四阿哥果然喜欢这样的方式。   “谢谢老师,弘晙明白了。”   弘晙阿哥聪明,聪明人只和聪明人讲道理,不需要浪费口舌,说不通就直接打服。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接着问下一个问题。   “老师,前面说‘既能积聚财富,又能散发财富,救济他人’,为何又说‘分派东西,不求多得’?不多得,怎么有可以分散的财富,怎么救济其他人?”   “分派东西,不是按照谁的功劳大,谁分得多吗?”   老师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一针一线都是私有,君君臣臣的现在,张廷玉大人真的不知道,他该怎么和小四阿哥表达,“恭谦礼让”的美德?   而且,不管实际操作中如何,“谁的功劳大,谁分得多”,才是千古不变的真道理。 第70章   弘晙阿哥觉得这段文字是自相矛盾, 张廷玉大人沉吟片刻, 摸着胡子似模似样地说道:“当年孔圣人教授弟子《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 因为战乱等原因遗失很多。”   “后来后人收集遗失的文稿,不断地整理校订,再加注解……”   张廷玉大人好像讲故事一样,讲述《礼记》成书的由来, 弘晙阿哥越听越迷惑……   从春秋到西汉,再到隋唐宋元明;从《礼》到有“记”, 到《大戴礼记》《小戴礼记》……张廷玉大人几乎把儒家学问的发展史说了一遍, 文古义奥,不易通读,因而后人多做解读以辅助理解。   重点,如果儒家学问大致分为“礼”和“仁”两个核心思想, “礼”当然是主要看这本,宋以来“风光无限, 畅行于世”的《小戴礼记》,也就是《礼记》。   “《礼记》,内容主要是记载和论述先秦的礼制、礼意。解释仪礼,记录孔子和弟子等的问答, 记述修身作人的准则。”   内容广博,门类杂多,涉及道德、仪式、历史、祭祀、乐曲、日常生活、历法、地理……诸多方面,几乎包罗万象……可不管哪一方面,都是为一种--‘礼’。”   张廷玉大人的一个“礼”字说得意味深长, 最后还一脸意味深长地问道:“小四阿哥,明白了吗?”   小四阿哥……明白了。   有礼,虚礼;朝礼,家礼……不管什么“礼”,都是一个“礼”。   不是“令”,也不是“法”。   老师和学生两个四目相对,张廷玉大人面对小四阿哥的有所“领悟”,非常骄傲。   小四阿哥聪明也。   小四阿哥……眉眼疑惑,其实懵懵懂懂。   人类的活动好复杂,每天这么多“礼”。小系统其实也不大懂,小小的白团子出现在小四阿哥的眼前,试图给出帮助,“主人,小系统知道,人类常说‘礼多人不怪’‘礼轻情意重’之类的话。”   弘晙也知道,却不认同。   礼轻,从哪里体现“情意重”?千里送鹅毛,重点不是“鹅毛”,而是“千里送”。   不过弘晙也从这里,对“礼”有了一点儿“深入”的了解,理解世人都讲究的这个“礼”字到底为何。   张廷玉大人微微笑,两个人继续教学,半个时辰就休息一刻钟,恰好浩浩荡荡的车队也停下来休息。   出来马车松松筋骨,用用茶点,和玛法,乌库玛麽,额涅等人说说话,从承德回京的这一路上,弘晙阿哥还真的用上心思,将张廷玉老师的补课都学完了。   张廷玉大人和皇上汇报进展,满脸喜气,“臣相信,弘晙阿哥如果用心考试,可以考科科满分。”   皇上……面带微笑,跟着一脸喜气。   如果?还是不告诉张卿,乖孙孙每次考试,都是他弘时哥哥给划出来的考试内容。   皇上端起茶杯再抿了一口茶,李光地大人笑眯眯脸。   “臣听说,其他国家的语言小四阿哥也学得好,不光学说听,是读和写也学,能看人家的书本儿。”   李光地大人是真的震惊于小四阿哥的“聪明”,那些蝌蚪游泳一样的西洋文,能学会几句话可以,能学懂几个字也不难,可要看懂人家的书本儿,那是真的不亚于看“天书”的难度。   皇上没吱声,他对欧洲了解的越多,其实是越发排斥的,越发担忧乖孙孙跟着西洋人学得什么,“人权”,“人性”反对“神性”的话。   张廷玉大人则是惊讶。   “估计小四阿哥就是好奇心重,”张廷玉大人这段时间是深刻感受到小四阿哥的聪明,“小四阿哥学得快,臣建议,一方面,多方面学习知识;一方面,多玩乐。”   皇上看一眼张廷玉,还是没说话。   李光地大人乐呵,小四阿哥现在哪里耽误玩乐了?   还有哪样儿学问没学?   不过,细细地琢磨还真有。   李光地大人想起小四阿哥好像在学唱歌,提议道:“不若,教导小四阿哥学琴棋?”   “‘礼、乐、射、御、书、数’,虽然宋明以来世人都以经学为要,君子六艺很早国子监也不学,但臣认为,孔孟古法,深入学学总是好的。”   孔孟古法?   张廷玉大人看看李光地大人,若有所思;皇上也终于有了表示,“回去后教他‘乐’。不限什么乐器,学几样。”   …………   小四阿哥得知自己又多了一门,需要专门学习的功课--“乐”,而不是简单的一两种乐器,当然是不大“乐”。   皇上微笑哄劝。   “我们的小四阿哥要做大清国的美男子,哪有不懂‘乐’的?要内外兼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品茶赏花闻香手到拈来,才是真正的美男子哦。”   小四阿哥,小弘晙,闻言,依旧无精打采地趴在玛法的虎皮坐垫上。   阳光透过驿馆的窗户照进来,也好像无精打采一样。长长的眼睫毛半合,遮住了眼里的小星星,也遮住了亲玛法心里的“小太阳”。   亲玛法轻轻咳嗽一声,明知不能心软,还是忍不住。   “我们的弘晙小阿哥长得就是好,瞧这小睫毛长得,小黑刷子一样,太阳落在脸上还有阴影儿。”   “这四九城里头啊,就没有比弘晙小阿哥还可爱的小娃娃。小四阿哥将来一定是北京城,大清国,最美的小儿郎。漂亮的小姑娘都围着弘晙阿哥……”   皇上一个劲地夸,弘晙阿哥的小耳朵动动,还是没说话。   弘晙阿哥要做第一美男子,第一纨绔,才不要做大清国的第一才子。   弘晙阿哥不要那些走路摇晃,不会打猎不会打架不会斗鸡……的小姑娘围着。   亲玛法等了半天没等来第二个反应,纳闷儿?   转头看一眼李德全,李德全大致猜到原因,可他能说吗?不难说啊。   李德全继续装柱子。   皇上换个方法继续哄劝,“今年过节,玛法打算带着弘晙阿哥好好玩乐玩乐,冬至节,腊月节,春节,元月节,元宵节……弘晙阿哥想玩什么,尽管说来。”   皇上直接一枚“糖衣炮弹”轰炸,弘晙阿哥长长的眼睫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皇上观察乖孙孙的小表情变化,立即加码,“上次弘晙阿哥要做什么来?玛法记不清了?”   “不说?弘晙阿哥不说,玛法可就当真了啊?”   …………   因为两天大雨的原因,遇上耽搁了三四天,十月初九大队人马回到京城的时候,皇上终于哄得乖孙孙答应去学“乐”。   弘晙阿哥的其中一个要求是,要君子六艺都学,自己也要学着驾驭马车、战车的技术。   鸣和鸾、逐水曲 、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此为君子六艺中“御”的“五御”之术。皇上知道乖孙孙这是想要学会马车驾驶,将来好自己出门,可还是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只是弘晙阿哥对马匹的掌控太好,不需要他手握缰绳“这样那样”,高头大马自己听话地拐弯前进,遇到行人自动停止,特通人性。   宽阔的宫道上,弘晙阿哥挺着小胸膛站在马车前方,仰着胖脸蛋迎着太阳,看向玛法的目光,好不得意洋洋。   皇上……哈哈哈。   侍卫们……哈哈哈。   就听皇上很是“自豪”地说道:“以后玛法出门,就有弘晙阿哥来驾驶马车,只要弘晙阿哥不嫌弃路上的烟尘飞扬。”   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想起下雨天道路的泥泞,干天里路面上的尘土飞扬,对黄土路实在是爱不起来,一个跳跃,从马车上跳到玛法跟前,迫不及待地提要求。   “玛法,西洋人有沥青铺路,我们也用沥青铺路。”   “玛法,我们派人出去寻找沥青,下雨天就不用耽搁了。”   亲玛法乐呵。   “是不是还要工部设计,跑起来不颠簸的马车啊?”   “是啊。”   宫人和侍卫们都低头笑,小四阿哥对马车颠簸的“怨念”这是有多大?   小四阿哥眼巴巴地望着亲玛法,他的五感灵敏,马车再轻微的颠簸他也可以感受到,更何况是大雨过后黄土道路实在不大好行驶。   “玛法,弘晙和工部一起设计啊。”   “弘晙保证给玛法设计出来,不颠簸的马车。”   亲玛法当然是答应,“弘晙阿哥上个月考试,每科目八分,玛法答应了。”   弘晙阿哥……好像哪里不对?   弘晙阿哥被亲玛法绕进去,一时没明白他考试考好了,应该奖励,而不是和工部一起搞设计,答谢的声音清脆响亮。   “弘晙谢谢玛法。”   …………   弘晙阿哥急着要新马车,自己驾车出门,当天下去就找来目前叔伯中唯一的大闲人,十叔,第二天就兴冲冲地一起跑来工部报道。   工部满汉尚书,满洲正黄旗,马佳家族的马尔赛,李鸿绪,作为皇上六十大寿寿宴上被关在太和殿的人之一,作为亲眼目睹爱“小钱钱大哼哼”的人将太医院奉为“圣地”的过程,自从得到消息后就是兴奋得满面红光,乐呵得合不拢嘴。   两位尚书下朝后领着一干下属收拾整齐,一起站在工部大门口迎接弘晙阿哥的到来,摆出来的那个场面,表情,实在是让其他几部官员牙酸,胃里犯酸。   工部,起源于周代官制中的冬官,大周礼定天下,规定工部掌百工之籍,而理其禁令。汉朝以民曹兼主缮修、功作、盐池、园苑之事。西晋以后置田曹掌屯田,又有起部掌工程,水部掌航政及水利……   历代发展后,现在大清的工部,管理全国工程事务,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   下设四司二库一所,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包括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等等。   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货币和统一度量衡,以及皇上个人,皇宫,四九城的一起工程事宜。   十阿哥胤俄,作为知情人心里的“大智若愚阿哥”,父兄眼里“没有要求顺其自然发展”的闲人阿哥,端着一张俊秀斯文的脸蛋儿,牵着弘晙侄子的小胖手,一步一步地走近工部两位尚书的面前,激动得来--   虽然是跟着弘晙侄子享受一番这些三四品大臣们的热情欢迎,可还是激动嗷。   万人瞩目,众星捧月,对十阿哥来说,前所未有的礼遇。   弘晙感受到十叔手心里的汗水,误以为十叔是被工部的阵势吓到了,本来想先去工部看看的想法,改了主意。   “谢谢马尔赛大人,李鸿绪大人,弘晙不去工部用点心,弘晙去制造库。”   马尔赛大人、李鸿绪大人,一起弯腰笑,笑得别提有多慈祥可亲。   就听马尔赛大人亲切和蔼地说道:“小四阿哥要去制造库,马尔赛这就带小四阿哥去。”   小四阿哥大眼睛一眯,“谢谢马尔赛大人。”   工部的人一起簇拥着他们的小四阿哥去制造库,胤俄走着走着眼见方向不对,终于反应过来。   不去工部衙门坐坐吗?   不去用杯茶用点心,听听工部众人的吹捧夸赞吗?   胤俄还以为他会跟着弘晙侄子享受一番,工部上宾的待遇,哪知道弘晙侄子和四哥的性子一样,都是务实,做实事的性子,连工部都不去,就直接去制造库,关键这些老大人们还都答应了。?   弘晙察觉到十叔的情绪变化,很是照顾人一样送给十叔一个安慰的眼神儿,十叔,不怕啊。   亲·十叔……我为何要看懂了弘晙侄子的眼神儿?   亲·十叔一面庆幸弘晙侄子没有发现他的“激动”,一面因为弘晙侄子这个眼神儿恍恍惚惚,叔侄两个就这样,来到工部下属的二库之一,制造库。   制造库,掌制造。皇帝和官员的车驾、册箱、宝箱、仪仗、祭器等等,都在列。可今儿不光制造库的人也都在门口列队欢迎,虞衡清吏司下属的军需局、□□局、濯灵厂、八旗左右翼铁匠局的人,也都来了。   弘晙怕十叔又害怕,先给十叔一个安慰眼神儿,再看向两位尚书。   两位老尚书立马送上他们慈祥满满的大笑容。   就听马尔赛大人笑着解释,“他们都想和弘晙阿哥学学,怎么更好地制造马车。”   都来学?弘晙眯眼一看,门口满满的众人,立马再次行礼。   各种表情和肢体语言丰富多样,都是表达他们一颗赤诚的“向学之心”,绝对是诚意十足。   弘晙阿哥笑出来,虽然他贪玩,爱玩,但他很敬佩一心向学的人。   松开握住十叔的手,弘晙对“同行们”微微一鞠躬,高高兴兴地说了一句话。   “我们一起学啊。”   …………   皇上听到老十和乖孙孙在工部的表现,得知工部众人对着乖孙孙眼睛湿润,心情小小的复杂。   工部,六部最低,士农工商,上没有士族的高贵,下没有商人的豪富,中间没有农户的实在名声,只是因为工部实在于国于民关系重大,才有了工部。   可是小四阿哥就是能对工部的人亲切相交,以礼相待,说“我们一起学”。   皇上一转头看到李德全脸上还没来得及全收回去的表情,心里更是感叹。   就连李德全这些阉人们,乖孙孙对待他们,也是真正的拿他们当“一个人”看,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区别对待。   皇上一时感念乖孙孙的天真性情,情不自禁地微笑出来;一时犹豫要不要教导他作为皇家子孙的尊贵,世人眼里的等级阶级划分……没有决定。   弘晙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一干文武大臣,叔伯们也都是心情不平静。   十阿哥跟着弘晙侄子在制造库,亲眼目睹弘晙侄子研究那个“弹簧”的认真劲儿,更受震动。   一开始因为他端着胖脸蛋儿专心的样子可爱,想笑。   后来因为弘晙侄子亲自和工匠们一起研究熔炉的温度,改进西洋来的温度计使其更准确,改进铁铜金等等金属配比,一样样地试验,小胖脸在火炉火焰的映照下,红红的发光,钦佩。   跟着弘晙侄子这些日子,试验失败了同伤心,试验成功了同欢乐。一天天的,下午准时进宫接,陪着呆在温度很高的工房里,脱掉厚厚的衣服打赤膊,送茶倒水,时刻关注不让他做出“危险”的举动,晚上准时送进宫,守着他洗漱睡下去给皇上汇报……   十阿哥胤俄感觉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做一件事情,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这让他的感受非常奇特,好像浑身痒痒,心里也痒痒,莫名的骄傲,却又莫名“矜持”地知道,心里很满足,不想和他八哥,九哥炫耀的满足。   这种莫名满足的情绪让十阿哥最近几乎是天天三天一线,全部身心都放在弘晙侄子的身上。   有空的时候还和匠人们聊聊,听着匠人们对一些事物的看法自己都不知道,更觉得自己“见识少才疏学浅”,玩了三十年还不如一个匠人会玩儿。   十福晋最近一直和四嫂住在圆明园不回来,十阿哥也没去找过,反正福晋和四嫂在一起他放心得很。   弘晙对他十叔这些日子的行为很是感动,觉得他十叔就是阿玛说的那样--“大智若愚”,真的“有事儿”的时候,非常靠谱。   夕阳西下,叔侄两个手牵手慢悠悠地踱步,逛在从工部回皇宫的路上。   弘晙把目光从卖力吆喝的摊主身上收回来,突然开口问道:“十叔,弘晙画了几个马车的图纸,十叔要不要一辆新马车?”   “十叔也有?”胤俄不大相信。   弘晙侄子有此心意,胤俄感动的几乎落泪,他可是知道弘晙侄子要先给皇上和四哥做马车的事儿。   “有啊。”弘晙乌黑黑的大眼睛里小星星忽闪,“十叔辛苦。十叔驾驶新马车出去玩啊。”   “哎呦呦,弘晙阿哥还知道十叔想要驾驶十叔出去玩儿?”亲·十叔感动坏了,“等新马车做出来,十叔和弘晙阿哥一起去城南斗蛐蛐儿!” 第71章 大年三十,新年快乐   冬日来临, 蛐蛐儿等虫儿醒来, 各种斗蛐蛐儿的活动盛行, 弘晙阿哥喜欢,十阿哥胤俄也喜欢,他们两个是皇家人里面最明确地表示,喜欢玩乐的两个人。   “到时候, 我们叔侄两个打遍四九城无敌手。”   胤俄壮志满怀,弘晙也是兴致勃勃, “十叔, 弘晙的小黑背估计醒不来了,十叔有好的蛐蛐儿?”   蛐蛐儿的寿命一般在一百五十天,弘晙阿哥的小黑背精心养育,活到了二百多天, 却是没有活过一年,今年夏天没有醒来, 弘晙阿哥伤心之下,就没有再养蛐蛐儿。   十阿哥胤俄眼馋小黑背那么久,当然知道这个事儿。   “十叔有好的蛐蛐儿,保证弘晙喜欢。”   …………   夕阳的光辉清淡, 落在天边洒出最后的光亮,天地一片昏黄。弘晙阿哥回来宫里,和往常一样洗漱休息,琢磨他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琢磨新马车今年能不能做出来, 一夜好睡。   第二天皇上没去早朝,弘晙也没去上学问课。自己看了一会儿书,听玛法和大臣们做经筵讲学,和方苞先生讨论一会儿学问,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午休起来后和玛法一起用完午饭,和十叔一起来到工部。   制造库今儿热闹,他们的小弹簧今儿做一个新的实验,估计能行。   金属弹簧存在已久的青铜时代。在东方,弓和箭可以看做是两种广义上的弹簧;在西洋,西洋人在研究火器构造,精确的钟表的时候,使得精密弹簧的出现成为必然。   全世界的人们都对这个小小的零件感兴趣,但是这都没有使它们变得普及起来。   弹簧给钟表匠提供“科学与艺术”,给火器发展出的新领域,可是它要大,准确,要成本廉价,进入百姓的生活。   弘晙阿哥要证明给世人看的是,小系统告诉他的“胡科定律”--弹簧的伸长量与所受的力的大小成正比,制造出真正意义上的弹簧。   马尔赛大人,李鸿绪大人等人一起来到工房,工房里火炉熊熊燃烧,很热,都是脱去大衣服穿上便利的无袖扎身马褂,利索得很。   进来里间一看,“哎呦呦,瞧瞧小四阿哥这身装扮,等明年夏天,我们在家里都这样穿。”   李鸿绪大人哈哈哈笑,马尔赛大人笑着接口说道:“我也瞧着弘晙阿哥的法子好,给木屐加上一根绑绳,这夏天穿,跟脚,还凉快。”   其他人纷纷跟着表示对木头鞋子的热情,还提出一些建议,比如竹子做的各种款式等等。   弘晙听到匠人师傅们发挥才华在“凉鞋”上,笑得灿烂。   刚刚他亲眼盯着匠人师父按照金属配比生产铁水,放下心来后感到实在热得慌,就按照小系统的提议,只穿了一双用带子绑住脚的木屐和大裤衩无袖衫,活脱脱一个图画里头海边度假的小娃娃。   听到众人的声音,抬脚和他们显摆自己的自制“凉鞋”,又在工房里头转一圈儿,让人们夸他的大清版“夏日清凉服”,一时间工房里头笑声不断。   马尔赛大人笑完后继续夸,“瞧瞧我们弘晙这小长腿,将来肯定是高大的巴图鲁。”   可不是?众人继续乐呵,瞧着弘晙阿哥的胳膊腿儿,肉乎乎可爱的小模样,多惹人疼。   弘晙阿哥开心。胤俄一眼看见弘晙侄子得意的小样儿,抓起肩膀上的毛巾擦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忍不住也夸一句,“弘晙这腿型好,将来一定有六尺。”   弘晙乐得见牙不见眼,弘晙阿哥一定会超过玛法和阿玛的身高。   …………   咳咳,涉及到皇上的身高,气氛一时微妙。   说说笑笑不耽误正事儿。申时一刻,铁水全部融化,红蓝的颜色刺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大家伙儿前些日子经过弘晙的提醒都知道爱护眼睛,赶紧都带上玳瑁做的水晶“墨镜”。   匠人师傅小心翼翼地将铁水浇筑到模具上,仔细观察弹簧的形成过程,待到冷却好以后,用他们最近设计出来的简易版弹簧计算器检测。   “拉开长三寸,压回去的压力是二十斤,拉,压三十次,没有变化,形状良好。根据计算,可以承受大约五十斤的重量,我们快去试验。”   “三十次没有变化,这次一定好。”大家伙儿都挺兴奋。虽然他们都不懂什么受力面积之类的学问算法,但是他们的经验足够丰富。   这样的弹簧装在马车上,会带给马车的改变,想象一下就是激动非常。   弘晙脸上的表情都是兴奋异常。花费十多天的功夫,今儿终于把“弹簧”做出来一个粗粗的样子,尽管还需要改进良多,可他和众位匠人一样激动,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众位师傅把几根弹簧放到一辆小型马车的车座下方,安装好这个“减震装置”后让马尔赛大人坐到马车上面,有力气大的师傅拉着走几步,马车经过专门设置的障碍物,马尔赛大人闭着眼睛感受,突然大喊一声,“停!”   弘晙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马尔赛大人的身上,嘴巴上。   就见马尔赛大人激动的面色潮红,嘴巴张大开合两次,终于说出来一句话。   “和我那辆铺了三层厚褥子的马车,一个效果!”   “嗷嗷嗷!”   众人那个高兴,把他们的小四阿哥一把抱起来举到头顶,大声欢呼。   “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   太高兴了有没有。皇上知道后也是高兴,他没想到乖孙孙还真能折腾出来,当然他老人家作为皇上,第一个关注的不是那辆弹簧马车,而是那个测试弹簧的工具,还有弹簧的制造原理。   想象一下这些物事、知识用在火器生产方面,会带来的便利,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   “玛法的小弘晙立得大功劳,想要什么奖励尽管说来。”   弘晙一下扑到玛法的怀里。   “玛法,弘晙要南洋的橡胶。”   亲玛法……怀疑自己挺岔了。   “香蕉?”   “橡胶。”弘晙眼巴巴地解释给玛法听,“弘晙看书上说,南洋有一种树木,破皮后会有胶状物凝结出来,很有弹性。玛法啊,弘晙把它用在马车车轮子上面,车轮子也就不颠簸了。”   皇上好像听明白,却也没明白,反正乖孙孙要的是南洋的一种树木上的物事。   “行,玛法让内务府的人去一趟南洋,正好他们要给你准备冬天的鲜果子。”   “谢谢玛法。玛法最好。”   小嗓门清脆,大眼睛“咻咻咻”地发射可爱的小信号,接受到小信号的亲玛法哈哈笑,“玛法最好,可是玛法不能代替弘晙阿哥考试啊。”   “这个月的月考?弘晙阿哥打算考几分?”   弘晙阿哥撒娇失败,瞬间焉巴下来,“八分啊玛法。”   亲玛法牙疼。   “行,八分,这次还是八分。等你阿玛回来,玛法看你还怎么‘八分’。”   提到阿玛,弘晙立马着急了。   “玛法--玛法--玛法--玛法帮弘晙啊。”   弘晙阿哥继续和玛法耍赖,阿玛本来不要求他考试多少分,可是自从阿玛跟着水师南下之后,对他的要求特别严厉。   不是学习,就是练功,每逢休息回府还要和乌先生学习处理各种事儿……弘晙觉得他阿玛变了,阿玛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玛法--阿玛回来,你和他说啊。”弘晙阿哥摇晃着玛法的胳膊,他现在只能依靠玛法的帮助,其他人的话,阿玛肯定都不会搭理。   亲玛法瞧着乖孙孙着急的小样儿暗乐,却是忍住没笑出来。   皇上对四儿子的心思很明白。他自己就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出门在外,想家,更多的是担心和牵挂,怕家里人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就想要最信任的儿子能够立即成长起来,恨不得他一夜之间长大到可以撑起一个家才好。   所以啊,这就是一时的。等到四儿子自己安全回京,对弘晙这个儿子只有更疼爱,绝对不会提什么考试的事儿。   弘晙哪能知道自己被玛法给忽悠了,他这些日子玩得多--去工房,对弘晙阿哥也是一种玩乐,如今可不是要好好补课?   临近十月的月考,弘晙阿哥在三哥弘时的帮助下,紧急突击背诵;广东,两广总督衙门,四爷正在和两广总督赵弘灿发火。   “千里长沙和万里石塘一带一直有英吉利人在活动,为何隐瞒不上报?”   “东印度公司的人在广东开商行,招募当地人做武装力量,为何不严查?”   “不要和本王说,体谅你们的苦楚,你们需要政绩……广东这样的天然好位置,需要你做什么好政绩?你赵弘灿能把两广守住就是大政绩。”   …………   四爷面寒如冰,一字一句压抑着火气言辞犀利,对于赵弘灿不知道反省,还自以为给两广做了政绩的行为很是恼怒。   “两广处在大清国的门户之地,每天进出南洋人和西洋人无数,第一要严查保证大清国的安全,这个还要本王来告诉赵督堂?”   大清国的安全?两广总督赵弘灿终于明白四爷所为何来,吓得双腿发颤,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就是连声告罪。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说实话,赵弘灿一开始真没觉得什么,他对于四爷来到广东后大查特查,越俎代庖革职查办他的手下,还送大牢抄家等等行为,是非常不理解,甚至是怨恨的。   刚刚听了四爷一番训斥也是认为四爷常年呆在京城,少见多怪了,边境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乱法儿,也不独独是大清一个朝代,历朝历代都是。他来到两广一直“安分守己”,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坚持过一两任就好,哪知道会栽在东印度公司上面。   “是下官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下官的小厮和英吉利人向来处得好,下官当时觉得他们温和有礼,出手大方,对大清国友好和善,就没有严查,下官的罪过,求四爷,求四爷,求四爷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求四爷。”   寂静的衙门内书房里,赵弘灿磕头如捣蒜,身上冷汗连连,知道东印度公司牵扯到的事儿肯定不小,只求能够戴罪立功,哪怕脱了顶戴花翎,不连累家人就行。   四爷端坐,火气还没消。   他这一路南下,接触这些地方官,大到总督、提督,小到一个县令知府,大多数都是为了政绩,为了捞钱,为了升官……都忘了他们身在大清国的门户位置上,最主要的是守住大清的安全。   如果大清国有危险,难道他们自己就能逃过不成?和那些下南洋的人一样,带着贪污的银子举家去其他地方避难?   四爷眼里不容沙子。但凡被他查到,贪污多少银子给他吐出来多少,花了的,抄家,变卖家产也要补上。   想要一死,一了百了的了结贪污的公款,在四爷这里根本行不通。   对四爷的一路作风调查详细,赵弘灿此刻只希望四爷能够宽宏大量,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求四爷,下官自从来到两广,一直安分守己,除了一些场合上必要的应酬外,绝对没有贪污,求四爷明鉴,求四爷再给下官一个机会。”   四爷面对赵弘灿的涕泪横流,沉默半响,终于有了反应。   “赵督堂且起来。”   “你是八弟的人,但是本王对事不对人。你是汗阿玛信重的老臣,两广总督。本王还能一句话把你撤了不成?”   赵弘灿吓坏了,他宁可四爷和刚刚那样发脾气。   “下官和八爷没有关系,四爷明鉴,下官愿拿一家老小发誓,下官和八爷,除了见过几面之外,绝对没有银钱上的往来,更没有任何不法之事。”   此刻赵弘灿是真心感激皇上把他调到两广,两广距离京城太远,他当初才和八爷搭上关系就因为现实原因疏远了,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下官是大清的官员,是皇上的臣子,求四爷明鉴。下官绝对没有二心,没有不臣之心。”   四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随即隐去。   四爷要在两广行事,还需要赵弘灿这个两广总督的支持,暂时也不能给他论罪。就是对于赵弘灿之前怨恨自己太过严厉,打算去和皇上告状,联系八弟的事儿,也暂且放下。   “既然赵督堂还记得自己是大清的官员,是皇上的臣子,今儿本王给赵督堂一个机会,赵督堂该知道怎么做。”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   赵弘灿逃出生天,此刻只觉得好像是死过一次一样。对四爷那是真的感恩戴德,觉得四爷就是世界上最慈悲为怀的人。   四爷有了赵弘灿的大力协助,一面分派广东水师在海面上严加防范,命令林达去攻打抓捕那些在千里长沙和万里石塘一带活动的英吉利人、西班牙人等等;一面亲自带着人把东印度公司的人全部抓捕大牢,货物全部收缴,牵连在内的当地人也不放过。   抓到后全部押大牢里蹲着,不审理也不理会各方求情,四爷给皇上上书一封,自有打算。   京城,紫禁城。   进入冬天的四九城寒风呼啸,紫禁城在重重围墙的保护下,也还是冷。暖坑烧得正好,让人昏昏欲睡打盹儿的午后时光里,乾清宫的东偏殿安静温馨,皇上在批复折子,弘晙阿哥在自己玩乐。   皇上看完四儿子的来信,实在是无奈。   “弘晙啊,你看你阿玛,这折腾的……”   弘晙十月的月底考试考了八分以上,又开始逃学生涯,此刻正在摆弄他给阿玛和额涅做的小船模型,琢磨着怎么做出来更好的视觉效果,听到玛法似真似假的抱怨,完全是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但是阿玛做的事儿,一定是对的。   弘晙阿哥抬起头来,铿锵有力地回答:“阿玛折腾的都是坏人。”   皇上一噎。   觉得乖孙孙偏心他阿玛。   “你阿玛折腾的都是坏人,折腾痛快了,玛法来收拾摊子。”   弘晙……   察觉到玛法委屈了,弘晙阿哥果然心软。   心软的弘晙阿哥立即“请缨”,“弘晙和玛法一起。玛法要收拾哪一个摊子,弘晙帮玛法。”   亲玛法……小小的满意。   乖孙孙如此体贴孝顺。   “弘晙阿哥有这份心意,玛法就欣慰了。”   皇上直觉让乖孙孙帮他一定是“越帮越忙”;弘晙阿哥眨巴眼睛,“玛法啊,弘晙给你磨墨。”   说着话,弘晙阿哥就走到御案上,一只手挽起袖子,开始认真地磨墨。   墨汁儿快没了,皇上正要唤宫人进来,瞧见乖孙孙的举动,立马心里一股暖流流淌。   且给老四收拾一回烂摊子。 第72章   在当前的大清国, 一般老百姓出门, 河流上当然是坐船, 不管是简陋的竹帆小船,还是豪华的运河大船。而在陆地上,当然是骑驴或者骑骡子,养马的那个富贵人家, 或者是一个村子里那个富户养牛,有牛车。   乍一看, 骑驴, 或者骑骡子有比较大的风险,但它却是不分关内关外,一种非常普遍的移动方式,女子骑着驴, 孩子坐在毛驴两侧的竹筐里,当家的男子在前面牵着缰绳, 他们一家的财物就这样“挂在身上”。   大清国幅员辽阔,水路、河流和运河是主要的交通方式,时代总是在进步,相较于前面的朝代, 时下的人当然是有了很大的便利。   但是这个国家太大了,人们但凡要出门,不得不花很多时间,很多精力,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长途跋涉的奔波之苦且不说, 坐马车,作为陆地上最便捷,最常见、最舒服……的方式,乘坐人的“痛苦”,就连坐着天下最好的马车的弘晙阿哥都不乐意。   弘晙阿哥改良出来的马车一惊现世,就引起极大的轰动,虽然弘晙阿哥本人认为还是不够好,但是其他人,四九城的老百姓们,都认为它好极了。   有马车的换新马车,没马车的想要攒钱买新马车,改装自己的牛车或者独轮车。老百姓都觉得,不用放三床被褥就有这个效果,简直,不要太省心,不要太舒坦。   商家们更是兴奋,有了这个改装,他们的货物在运输过程中,会少了很多颠簸,可以减少很多破损带来的损失。   匠人们更是觉得,有了弹簧,他们在做一些用具的时候,可以有更多的方法和灵感。   …………   当然,骑驴,或者骑骡子的还是照旧,只想着下回租一回新马车给家人坐坐,从现在开始努力奋斗。   而大清国最有钱有势的一波那?   一干皇子们,尤其是五王爷胤祺,九阿哥胤禟,都琢磨大水法的建造中,是不是哪个零件不会了,可以私底下去请教一下弘晙侄子。   豪富之家,满朝文武大臣,宗室皇亲们……各自琢磨自己家的马车该怎么打扮,实在是弘晙阿哥给皇上设计的那辆马车太过惊艳和出彩,他们眼馋得慌。   皇上……乘坐自己的马车出门逛街,赢得羡慕的目光无数,心气儿特顺畅,倍儿舒坦,倍儿有面子。   抬手给四儿子收拾摊子,也是面带微笑。   “前面你们的四王爷撸下来的官员那么多,空出来的缺儿我们刚挑选出合适的人补上,这又要再去挑人去两广上任。”   还要吩咐南方各省驻地将军做好备战准备,西部和北部各省将军提高警惕,“他这出去一趟,就差把南方翻地三尺。”   忙碌的间隙,皇上想想那辆马车,顿时不觉得劳累了。可皇上面对这些“触目惊心”的贪污数字,很是感叹。   大臣们都笑,虽然他们对于四王爷做事的方式也……挺怕的,可他们能说吗?   李光地大人向来治家严谨,感触少一些,接口说道:“这是皇上的隆恩。臣听说南方的老百姓都夸皇上派去的钦差大人刚正不阿,都感念皇上的恩德。”   皇上沉吟不语,刚正不阿不假……   曹寅大人知道皇上的心事,笑着说道:“这是四王爷知道,有皇上给收拾摊子。”   皇上……皇上对心腹大臣曹寅瞪眼,然后瞧着他们一个个的,那个讨好的模样,不由地摇头失笑。   从南书房出来,皇上看看时辰,申时一刻,打算领着乖孙孙去曹家看看新生的小娃娃。   宫人去箭亭寻小四阿哥,皇上和奶兄弟说话。   “子清你说,这人啊,他就是这样,明知道时刻不能放松,可他就是忍不住放松。”   皇上的心事还是没有放下。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确实是“心软”了,而大清国经过这么几十年的休养生息,天下承平日久,人的警惕心都没了,他自己也安于一个“宽仁”的名声。   曹寅大人安慰皇上,“皇上,安逸产生堕落,这是人的本性。能克制自己本性的人,少之又少。四王爷有这份清醒--很难得。”   皇上终于叹出一口气。   “也罢。‘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确实是需要老四这样的性子,去给他们紧紧皮。”   不过,“子清你倒是替老四说话?”   你忘了老四参奏你的时候了?   皇上挺乐呵,曹寅大人也笑。   “臣其实很感激四王爷。如果不是四王爷直言敢谏,臣可能还沉浸在奢靡的安逸里,不知道何日得以清醒。”   皇上一愣,随即点头。   忠言逆耳利于行,老话儿不假。   皇上负手踱步,过了一会儿,好似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以前,朕总想着,自己年龄大了精力不足,国家还有各种内忧外患,明知道西洋将来可能会对中国的危害,也只想着,大清能避开西洋的战争就好。”   “就比如前朝的政策,海患打击不尽,危害内地,那就禁海吧。朕这两年--其实也生起过再次禁海的心思。可现在,朕又感觉,我们也可以参与一把。”   海上争霸,开疆拓土,作为一个帝王,如何能不想?只是困于现实,实在是无奈。   大清的力量有限。东南沿海的各国海贼,各种反清复明的势力,西部的准格尔,北方的俄罗斯……皇上当然是选择集中力量稳住西部和北方,而为了不让朝廷两头作战,必要的时候再次禁海,是皇上计划中的决定。   可是现在,皇上突然有了底气,为何不扩建水师?提升水师的战斗力?   他们,也可以!   曹寅大人愣怔征地看着皇上,大喜过望。   “皇上,我们也可以。”   “皇上,臣知道,大非有很多宝石,还有很多香料和黄金,美洲更是有很多银矿。西班牙的银子,都是来自于美洲……”   曹寅大人表情激动,面色发红,“皇上,我们也可以。我们不去贩卖人口,不去欺凌当地人,但是我们可以去打西班牙的属地,去打英吉利的海船。”   “我们的大清国,一定会越来越好。皇上,海禁之事,臣之前不敢说,臣在南方这么些年,不管当初为何而去,总是和南方有感情。沿海百姓禁海的生活和开海后的生活……皇上,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臣请皇上,继续开放海贸。”   曹寅大人说着说着,眼泪下来,还给皇上大礼参拜。   皇上也是眼睛湿润。   伸手扶起自己的老臣子,皇上故意笑骂了一句,“你瞧瞧,你这出去后再回来,就为南方人请命,等我那四儿子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样?”   曹寅大人哈哈哈笑,“臣相信,四王爷给皇上的折子,一定厚度够。”   君臣两个谈笑风生,好像又有了当年年轻的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弘晙阿哥一路小跑过来,听到玛法和曹大人的笑声,也是不由地更欢乐。   “玛法,曹大人好。”   “玛法,弘晙来了,我们去看小宝宝。”   皇上看一眼乖孙孙的装扮,直接笑出来,“好,我们去看小宝宝。弘晙阿哥今儿这一身,挺好。”   弘晙昂首挺胸,“玛法,额涅给弘晙做衣服啊。”   红通通的团龙马褂长袍搭配小配饰,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也是金灿灿的;还因为冬日里穿得多,圆滚滚的;加上各种毛边儿毛帽子等等,毛茸茸的,弘晙阿哥今儿这一身打扮,可不是“挺好”?   而且,这是弘晙阿哥的亲额涅给做的!   皇上觉得乖孙孙显摆的小样儿让他没眼看。   曹寅大人也乐呵,“臣看这一身儿,也觉得好,也就小四阿哥能穿出来。”   其他人穿上,那就真是一个描龙绣凤的“大红灯笼”。皇上也知道,但是皇上摇头,还假装严肃地“小声”说道:“子清莫夸他,越夸他,他越能显摆。”   曹大人也赶紧做一个收口的动作,“小声”说道:“好,臣不夸。”   弘晙……弘晙阿哥瞪眼。   他在这啊,他都听到了啊。   …………   弘晙阿哥大度,不和玛法,曹大人计较。   弘晙阿哥心大,一路上照样显摆,还亲自给玛法驾驶马车,坐在马车外头,“大方”地迎着四九城老百姓赞叹的目光。   红通通金灿灿,白玉一样的小胖娃娃,小大人一样盘坐在一辆马车上,那马车,和他的人一样让人一眼难忘,回头率百分百。   弘晙阿哥努力板着脸做出“矜持”状,到了曹家后,面对曹家老太太,曹夫人等等一干人慈爱的夸奖,端着一副“乖巧”的小样儿,还是照单全收。   小系统嗷嗷叫唤,“主人,主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主人是四九城最可爱的小娃娃嗷。”   弘晙阿哥心花儿朵朵开,保持住“矜持”。   皇上和曹家人看在眼里不说话,都是乐呵。   笑声不断。一行人落座喝茶,曹老太太,皇上的奶嬷嬷孙嬷嬷,对于皇上不光自己来看重孙儿,还领着弘晙阿哥前来的行为,不要太激动。老人家拉着弘晙阿哥的手就是看不够。   越看越觉得,弘晙阿哥像当年的皇上,眼泪又出来。   “孙奶奶不哭啊,不哭。”弘晙阿哥看到老夫人哭,好像伤心又好像不伤心,不知道怎么办就拿出哄乌库玛麽,哄额涅的模样,哄着玛法的奶嬷嬷。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真实的关切,曹老夫人带着眼泪笑出来,“不哭,孙奶奶听小四阿哥的,不哭。”   小阿哥这么好,孝顺,心疼人,皇上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好孙子陪在身边,曹老夫人不哭。   接过儿媳妇递上来的帕子擦擦眼泪,对着弘晙满是慈爱地说道:“孙奶奶领着我们小四阿哥去看小宝宝,好不好?”   “好。谢谢孙奶奶。”   …………   皇上和曹家人在前院说话,弘晙和曹老夫人去后院,弘晙阿哥很期待。   小宝宝啊,和他的弟弟妹妹一样白白胖胖的小宝宝。   早在小宝宝还没出生,据说曹大人的儿媳妇才怀胎几个月,用小系统的话说,小宝宝还是一颗“小豆芽”的时候,他就听过小宝宝的名声。   曹大人家艰难得来的后代,玛法还说等小宝宝将来长大了,长到五岁就做他的哈哈珠子,将来做他的“小弟”,就和玛法、曹大人一样。   弘晙阿哥满怀期待地来到后院,曹大奶奶的正院里,小宝宝果然是他期待中的小宝宝。   曹大奶奶还没出月子,暖炕烧得正好,屋子里温暖如春。弘晙阿哥站在小宝宝的摇篮前,乌溜溜的大眼睛不眨眼地看着,喜庆的红抱被里的小宝宝。   小宝宝还差五天满月,白白胖胖,身上有股奶香,睡梦中带着笑儿转眼即逝,好像一只吃饱了睡觉觉的小猫崽儿,弘晙阿哥一看就喜欢。   当然,最吸引弘晙阿哥的是,那一股子洋溢在眉眼间的灵气,弘晙阿哥心痒痒,弯腰吧唧一下亲一口。   再亲一口。   “沾弟弟,你要快快长大哦,长大了弘晙哥哥带你去斗鸡遛鸟,带你去打猎跑马哦。”说着话,又亲一口,“要记得哦。”   曹沾,还没满月的小娃娃,吃完奶睡下还没醒来的小娃娃,在弘晙哥哥的几番亲亲之下,额头双颊都被亲亲的情况,腿脚动弹几下,醒来了。   因为出生后京城数日小雨,曹大人和母亲,夫人说:“连日时雨叠沛,四野沾足。‘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皇上还答应让孩子跟着小四阿哥,‘世沾皇恩’。孩子占一个好机缘,天时地利人和均占。将来必定一生安康无忧。就叫‘曹沾’。”   曹沾就这样取了一个“沾”字做名儿,寄托这一家人殷切的期待,一家人都希望孩子既然有幸能见到他爷爷,还因为他爷爷和皇上的感情得以跟在小四阿哥的身边,那就肯定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沾”字最好。   此刻曹沾小宝宝醒来,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有点儿呆呆的,眼睛不甚大,这个月份眼睛也看不见,最喜欢盯着光亮看,弘晙阿哥的这一身儿红通通,金灿灿,最吸引他。   曹老夫人发现重孙子醒来了,本来还怕他哭闹来着,哪知道重孙只盯着小四阿哥看。   小四阿哥·小弘晙,也盯着小宝宝看。   眼神儿水润润的,属于新生小幼崽的无辜、干净,弘晙阿哥吧唧一声,亲在眉眼正中。   “沾弟弟要好好长啊,弘晙哥哥是四九城的第一美男子,沾弟弟是--不能出前十的小美男子哦。”   曹老夫人……愣住。   曹夫人……愣住。   不过,曹沾若是没有长出来他父母的优点,她们--也是“心疼”。   曹沾不知道,他这还没满月,一家人就生怕他长残了,抱被里的胳膊腿儿抻一下,张开嘴巴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弘晙立马眉开眼笑,再亲一口,“沾弟弟真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沾弟弟答应了,就要做到哦。”   曹老夫人和曹夫人都用帕子捂嘴笑,屋子里只有曹沾“啊呜啊呜”的声音。   …………   皇上和曹家的男子们听说小四阿哥与曹沾的互动,乐得哈哈哈大笑。等到皇上和曹大人来到后院看了孩子一眼,也是夸赞不止。   “眉眼长得好,脾气也好。将来曹沾随子清,肯定也是风度翩翩,风姿英绝。”   曹大人哈哈哈笑,“借皇上的吉言,借小四阿哥吉言。”   曹沾静静地躺在祖母的怀里,脸上被弘晙哥哥又亲了一口,继续“啊呜啊呜”。   …………   弘晙阿哥从曹家回来,很高兴。第二天下午打算去和十叔斗蛐蛐儿,哪知道十叔最近为了他的园子哪里也不去。   又听他玛法说曹沾小宝宝们的满月宴他最好不要去,很是小遗憾地让人给小宝宝送去一些小玩具,然后赖着玛法要出去玩。   “菜市场啊,玛法。”弘晙阿哥觉得,自从菜市场改建好以后,他就没去逛过,太不应该。   皇上皱眉,然后“很为难”的样子说道:“行,我们去菜市场。”   呼啸的西北风挡不住弘晙阿哥的热情,看样子明天会下雪,趁着今儿好天,祖孙两个换好了衣服就打算去菜市场,结果走到半道儿被拦着。   皇上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他准备领着乖孙孙出门逛腊月里的菜市场的时候,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顺天府,在临近年关的时候,爆出来一起科考舞弊案。   弘晙阿哥惊住了,怎么又是科考舞弊案?   皇上气得面色发青,直接领着乖孙孙直接去了刑部。   康熙五十年八月初九,辛卯科顺天乡试在北京崇文门内的礼部贡院文场开考,是科三场试题包括:安而后能,二句;君子无众,三句;见其礼而,二节。   是科解元“查为仁,字心穀,宛平人”。名成苏,字心穀,号莲坡,生于康熙三十三年12月23日,时年不足17岁。破题全中且文采出众,文章雅正,科考第一名。   现在有人状告他,是他的父亲,长芦大盐商查日昌,为儿子查为仁雇人代笔。   科举之事重大,还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临近年关,皇上的六十大寿恩科刚刚结束的时候,当然不能忽视。   可刑部还没来得及细查,事情就突然传了开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顺天乡试正考官,现在的户部尚书赵申乔上疏言:“臣今科典试时,取中顺天生员查为仁为第一名举人。   今据顺天府府尹屠沂、内场监试阿尔赛等来文,以本生卷面大兴与册内开宛平不符。榜发十日,本生尚未赴顺天府声明籍贯。有无情弊,难以悬定。据实题明,乞敕部查究实情。”   也就是说,赵申乔认为,有人蓄谋污蔑。   可少年稚子托人代笔,徼幸入彀,且高中解首。这还了得?影响极坏。   皇上暴怒,不管其中有何原因,是否污蔑?严令刑部以最快的速度审理此案。   圣旨训斥直隶巡抚赵弘燮,严令长芦盐运使、天津道,挨户稽查,细加察拿试图脱逃的查氏父子。   一时间满城风雨欲来。弘晙阿哥被他额涅拘束着,乖乖地进学,休息天也呆在家里不出门。   方苞先生来看他和同乡刘大魁,瞧着弘晙阿哥焉巴巴的小样儿,忍不住感叹一声,“科举功名诱惑难抵,加之贪士图利,以身试法者前仆后继。”   “即使真才实学考中了,也有人因嫉妒生事。更何况,顺天府乃是富贵中的富贵窝,当然更容易出事。”   刘大魁深有同感地点头。   他自己屡试不第,但是科考上的那些儿小道道,却是见识了不少。府里乌先生的那条腿,更是血淋淋的事实。   弘晙阿哥不大明白,“方先生,他们长得不一样,怎么代替别人考试?”   方先生觉得,还是应该让小四阿哥知道这些事儿。   “方法很多。光我知道的,各省监生每于考职之时,或惧怕于长途跋涉,或本身就不谙文理,常常就直接托付在京的亲戚朋友代为应考,而本人安坐原籍,滥窃职衔。”   “此等陋习,相沿已久。因为画像也是模糊,只要买通几个人,就是无从对验,是否正身,惟廪保知之。其他人如何得知?代作代考等等枪替替考,屡禁不绝,牵延难治,害人害己且败坏社会风气。”   弘晙阿哥……弘晙阿哥还没来得说话,就听到小系统的奋力大吼。   “主人,主人,照相机啊,照相机啊。”   “有了照相机,把他们的照片一贴墙上,是不是真人,廪保也不敢睁眼说瞎话。” 第73章 感恩一线医护人员   弘晙阿哥在脑海里问道:“傻瓜相机?”   小系统具象化出来的小团子点头如捣蒜, “傻瓜相机好啊, 主人。可是估计这个时代造不出来。”   “先研究那种粗笨的胶片式样相机, 也就是最原始的相机。”   弘晙阿哥小小的惊讶,傻瓜相机难道是什么高科技不成?   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小系统发来的相机成相原理,弘晙突然睁大眼睛。   在木兰扮装画画儿的时候,弘晙还对小系统口中的“傻瓜相机”起来兴趣。可他回来京城的时候, 和小伙伴们分开,挺难过, 和张廷玉老师学习一路, 路上又遇到大雨天,回来京城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研究不颠簸的马车,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弘晙阿哥想起来, 就要立刻动手做。   …………   六目相对。   弘晙保持一个半起立的姿势,方苞先生和刘大魁都看向弘晙。   弘晙一眨眼, 先开口问道:“弘晙听几位西洋老师讲过,在西洋,有人画画儿的技艺‘神乎其神’。拥有‘神乎其技’的绘画大师画的人像画儿,五官眉眼精致到细微处, 和真人站在眼前一模一样。”   “弘晙还记得,上次雷金玉师傅讲过《墨经》中的一个故事,‘景,光之人,煦若射, 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方苞先生和刘大魁呆愣片刻,一起蹦起来。   “妙啊!”方苞先生实在是兴奋,“原籍和顺天距离遥远,真人到底如何顺天这边的人都不知道,但是有了和真人一样的画像,总归是有些帮助。”   “而且,这将是画画上的大变化。”   刘大魁也是一样的兴奋。   “小四阿哥,既然没事,我们现在就来试验一番,好不好?”   小四阿哥……当然说好。   一个大房间,房间里的一面墙上应该有三扇大窗,其中一个窗对应一间布置好的暗室。   弘晙阿哥吩咐下人在两个房间隔墙上开孔,并且安装一枚望远镜上的凸透镜,镜后放一块画板,这样一来,室内明亮的光线就会通过透镜在画板上投下一个倒立的像。   刘大魁端正坐好,弘晙不停地调节画板与透镜之间的距离,使得画板上获得更为清晰的像。   方苞先生用线条把画板上景象的轮廓描摹下来,那感觉,就如同是照着刘大魁的脸临摹一样。   用小系统的话说,在二维平面上逼真地表现出三维空间的景象,“拍”下了“照片”。科学和艺术完美结合的杰作!   方苞先生和刘大魁面对最终成像,都是赞叹不已。   “这是技艺和画功一起产生的奇迹。”方苞先生喃喃自语。   “只知道画画儿的颜料有新研究,没想到,我们最需要研究的是‘技艺’。”刘大魁面对方苞先生画出来的,好像是他双胞胎弟弟一眼的人像画,眼睛都直了。   弘晙看着画儿,感觉有点儿那个“单反相机”的意思。但是对比“单反相机”缺乏最主要的一环,就是操作人需要有方苞先生的画功。   不过有了“小孔成像”的原理,再实施起来就非常简单。   德意志人开普勒先生的研究,针孔成像,从几何光学的角度加以解释,并指出光的强度和光源的距离的平方成反比,凸透镜望远镜的原理,以及他对人的视觉研究。   人看见物体是因为物体所发出的光,通过眼睛的水晶体投射在视网膜上,也就是玛法得老花眼的原理。弘晙阿哥对开普勒先生很佩服,记得他去世时候说的话。   “我曾测量天空,现在测量幽冥。灵魂飞向天国,躯体安息土中。”   弘晙阿哥祝福伟大的开普勒先生在地府玩得开心,现在他要研究出来一个类似人眼睛的新物事,把光线反射的人像映照下来,直接记录下来发射出的光光点点,不需要画家动手临摹。   三个人这一番折腾一直忙到日头西落,匆匆用完晚食,方苞先生正打算赶回家召集弟子们研讨这个新的画画方式,刘大魁也对技艺来了兴趣,打算好好学习研究一番,就听弘晙阿哥又问了一个问题。   “方先生,你知道有没有一种材料,比宣纸更为感觉光,聚光,光点儿落到它的上面,它就自己生成一个图画?”   方先生……呆滞。   方先生面对小四阿哥眼巴巴的眼神儿,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刘大魁轻轻“提醒”他的小阿哥,“阿哥,就算有这样的材料,书画也是要学习。”   方先生重重点头。   没错儿,就算有那样好的技艺,也不是偷懒的理由。   “小四阿哥,我们研究技艺,应该是为了更方便,更好的画画儿。而不能是为了不去学习书画去研究技艺。”   刘大魁眼神儿安慰,方先生眼神儿严肃,弘晙阿哥……生气。   不想搭理他们。   还是亲额涅最好,三哥也最好。   众人都离开后,四福晋摸摸儿子的光脑门,笑容鼓励,“弘晙的主意好,有了那个材料,额涅就能给弘晙画画儿,天天画。”   能把儿子一天天长大的样子记录下来,四福晋当然想要,等儿子大了,她就拿出来看看。   三哥也夸弟弟,“四弟的主意好。现在扮装会在京城盛行开来,可是画人像好的画师就那么几位,又不能天天画,太累。”   “不需要画技就可以画画儿,三哥也想要。”   弘晙阿哥被打击到的小心肝儿活了过来。   “额涅和三哥放心,弘晙一定将材料做出来。”   弘晙阿哥信心满满,亲亲弟弟妹妹就去洗漱休息,第二天让人进宫给他请假,憋着一口气要把大清国的简易版“黑白感光胶片”研究出来。   感光度、分辨率和宽容度……弘晙阿哥这次是真的下了功夫。   皇上捧着方苞根据新画法给他画的画像,瞪大眼睛,再听方苞说,乖孙孙因为考场作弊,发誓要研究出来一种,可以把人脸精准地描绘出来的材料,更是诧异,震惊。   皇上的想法是推广宣传这个画肖像的法子,尤其是刑部衙门这样的地方,通缉令上不要总是一个认不出来谁谁的画像。   可是乖孙孙的想法就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一个不需要画画儿的机器。   这一刻,皇上和方苞的脑电波重合了,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弘晙阿哥想要有更多的时候去玩乐,有了这样的机器,他就不用学画画了。   皇上愁得慌。   可是这个时候,乖孙孙正憋着一口气“闭门造车”的时候,他要是也去打击他,小家伙说不好会闹起来。   皇上没奈何,一面先安排人通知刑部,找两个和查日昌父子长相相似的人,又安排方苞去刑部帮忙画通缉令,一面吩咐画院的画师们都来学这个新的画画方法。   最近查出来的查日昌的事儿,各条线索都指向户部,工部官商斗殴斗气导致,其中更是牵扯到南山集一案,也就是戴世名的案子,皇上认为乖孙孙呆在家里不出来也好,也就没多管。   但是皇上不去打扰弘晙阿哥,其他人可是忍不住。   话说新式马车完成那天,十阿哥胤俄兴奋地拉着弘晙侄子,可这劲儿绕着四九城兜圈儿显摆,一颗小心脏砰砰跳的那个架势,和他大婚的时候一样激动。   激动之下的胤俄就贡献出来自己的收藏,各种小宠物,会各种唱法儿的戏子清倌等等,弘晙阿哥对这些人没有感兴趣的,却是见天儿逃学和十叔出门斗蛐蛐儿,遛鸟儿,玩鹰儿……   在某一天出门的时候,在路上遇到“慕名而来”的张然和张熊兄弟。   人称叠山造园“山子张”,大造园家张涟,张南垣的儿子,恰好他十叔想请“山子张”造园子,弘晙干脆领着他们,一起去见自己的“忘年交”雷金玉师傅,讨论有关于园林的那些事儿。   张然说道:“华夏的叠石艺术在历史发展中,一直存在南北分野的状况。一重形似,追求对真山的模仿,追求大体量的创造;一重神似,强调“会心处不必在远”,重视天趣,而不是模仿。”   “其实,这个不是互相排斥,而是应该结合,或者互相学习,融合百家之长……”   张熊接口,“元代之前中国叠石艺术大率以重视奇石、模仿真山为主流,元明以来,叠石风气丕变,又以境界创造为根本,山不求大,石不求奇,土与石兼融,随意点缀,但得活意。”   “吾辈之人,当在先人的基础上有自己的突破……”   雷金玉师傅听得不住点头,对他们的父亲,张南垣先生那是真心佩服。   “到张南垣先生,先生发明了“石脉”的说法,强调的是山石的内在节奏。南垣由山林的外在形势描摹深入到内在的气脉韵律之中,以冲和淡雅为趣尚,取神而不取形,不模仿真山,而力求展示山林气象的内在气脉。”   “而‘气’字,则是当年张载先生的理论要点,也是华夏几千年来的思想中心之一,天下万物,都由气化而生,天底下的一切,乃至一木一石,无不有‘生气’贯乎其间,宇宙在气化氤氲中生机勃勃、彼摄互荡。”   …………   雷金玉家的小亭子里,几个人盘坐成一个圈儿,谈古论今,聊起来当前的画风,叠山造园之法,更是激情高涨。   弘晙听得开心,大眼睛眯眯着,格外享受这种自由自在,天马行空地讨论一切学问的热闹气氛。   胤俄听不大懂,但他这些日子和匠人们相处多了,对他们多多少少有一丝丝真实的尊重,也装作听懂了,听得很开心的样子。   一行人相处愉快,书法,绘画,造园子,戏曲……最后到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等等,都是学问。   十阿哥胤俄可算是找到自己熟悉的话题,和他们也讨论的热乎,讨论到“情投意合、激动人心”的地方,互相拍肩搭膀的称兄道弟。   张家兄弟挺喜欢十阿哥大大咧咧却粗中有细的性子,主动提议去给十阿哥家里的小园子看看,可把胤俄给乐坏了。   要知道,这样家学渊源,举国闻名,还有真才实学的造园子大家,那是多少达官贵人请都请不来的,就是十阿哥真要去请,那凭借阿哥的身份,和人家真心来帮你,能一样吗?   胤俄那个激动,这段时间一直窝在家里折腾他的小园子,银钱不够就去借,找八哥借,找九哥借,找他外公家借,还找到四福晋这里借,摆开架势要把自己的府邸弄成当世名园。   九阿哥胤禟借出去的银子最多,就纳闷儿,生怕十弟其实不是造园子而是养戏子什么的,忙里偷闲来他府里一看,哎吆吆,十弟和弘晙侄子混几天,这就“往来无白丁”了?   雷金玉师傅,张然和张熊兄弟,画院里知名的几位画师之一蒋廷锡先生……都在。   胤禟也没和十弟他们打招呼,拔腿就朝雍亲王府而来。   他和五哥弄那个大水法,要是有这些人去帮忙,那进展速度得有多快?   就算暂时还是不能将大水法里面的知识公开,但是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不是?   可是弘晙侄子这里也是忙的没空搭理他。   戴锦和富鼎等等四爷名下亲近的镶白旗人都在,甚至年侧福晋家的大哥年希尧家的大公子也在,都在帮着弘晙阿哥忙乎他的“感光材料”。   因为他们研究出来感光材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纸张,这临时隔出来的小院子就跟一个小作坊一样,胤禟进来再仔细一看,才发觉更像一个道士的炼丹房,因为他们研究出来说,需要用到特殊的材质,比如琉璃,西洋玻璃那样。   外头冷得来,里面差不多是炎炎夏日。火炉里的火炭在熊熊燃烧,一个青铜大鼎架在上面,一伙儿人都穿着无袖马褂和短裤木屐,也就是弘晙阿哥发明的夏日清凉服,眼睛盯着大鼎里正在融化的石头。   胤禟乐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石头就是生产琉璃用的石头,也就是八哥他们研究玻璃用的石头,八哥那里据说已经把玻璃研究的差不多,很快就出来,这个“很快”嘛?   如果弘晙侄子这里先阴差阳错地弄出来……哈哈哈哈。   八哥输给弘晙侄子,不丢人,哈哈哈。   胤禟咧嘴想要笑,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汗,身上也冒汗。里边实在太热,到外间脱去大衣裳,换了一身儿和他们一样的装扮,再进来,来到弘晙侄子的跟前。   弘晙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大鼎,猛然看见九叔来了,小小的惊讶。   “九叔?九叔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九叔最近不是很忙?   九叔看懂了弘晙侄子的眼神儿,拉着他来到一个角落里,诉苦一样的说道:“弘晙啊,你也知道九叔很忙,九叔真的累。”   “九叔累就罢了,关键是九叔就是累倒下,也完成不了你的大水法啊。”   弘晙阿哥定定看着九叔。   亲·九叔……小小的尴尬。   收起来唱作俱佳的表情,很有诚意地实话实说,“九叔这不是来找弘晙帮忙来了吗?”   “九叔实在是没办法了。”   “九叔那里有好东西,弘晙一定喜欢。”   弘晙的大眼睛亮了亮。   九叔的忙要帮。   九叔自己喜欢收集研究各种新物事,还因为做生意结交三教九流,什么民间的新奇物事都见过,他说好东西,那就是好东西。   胤禟发现弘晙侄子意动,立马透漏消息。   “黄履庄知道吗?扬州人,有名的大发明家。”   弘晙点头,他听雷金玉师傅提起过。   就听胤禟接着说道:“黄履庄曾经制造双轮小车一辆,长三尺余,可坐一人,不须推挽,能自行。行时,以手挽轴旁曲拐,则复行如初,随住随挽日足行八十里。”   “前后各有一个轮子,骑车人手摇轴旁曲拐……九叔家里就有一辆,还有他曾经亲手做的自动木头鸭子、自行驱暑扇、验冷热器、验燥湿器……”   弘晙阿哥星星眼,小胸膛一挺,“九叔需要帮什么?”   黄履庄乃当世的天才,可惜不为世人所容。自从他离开家以后,世人就失去了他的踪影,弘晙一直很遗憾不能见到真人,如今能有他亲手做的物事,也是好的。   “九叔,弘晙喜欢黄履庄,喜欢他的两轮车,弘晙听说西洋国家也都在研究这个两轮车,弘晙正有打算接着黄履庄先生的研究,继续下去。”   亲·九叔闻言,两眼放光地一拍大腿,“着啊,九叔就喜欢弘晙侄子的爽快劲儿,九叔就需要弘晙侄子帮一点儿小忙,黄履庄的东西都在送来的路上,马上就到。”   “哎呀,弘晙侄子若是能把那个两轮车子研究出来,那可是真好了。”胤禟一脸回忆感慨的模样儿,“九叔骑过那个车子,那是真方便。西洋国家的人也在研究?咱们可不能落后,一定要比他们快一步。”   九阿哥胤禟心里升起莫名的国家自豪感,一定要比下去西洋人。弘晙阿哥鼓着腮帮子重重点小脑袋,“九叔放心,弘晙一定先西洋人研究出来。”   明胶、卤银、镧、钛、镉等等制作胶片的必备材料都在提取中,弘晙阿哥拿到黄履庄制造的   两轮车,也就是小系统口中的“自行车初版”“木头版”,果然是爱不释手。   自行驱暑扇,这个他也感兴趣,改进一下夏天扇风用。   验冷热器,类似于温度计,现在工部和内务府都在用他们刚刚改进的,更好的一款温度计,可以当收藏用。   验燥湿器,这是测量空气?弘晙想起开普勒说过,空气也是有重量的,点头,这个改进改进,也是一项大用处。   …………   小系统欢快地转圈儿给主人打气,“主人一定比西洋人先造出来西行车。主人加油,主人最棒。”   弘晙板着小胖脸,一脸“谦虚”的小样儿。   对九叔的礼物心满意足,弘晙阿哥大方地表示答应九叔的请求。   “九叔你放心,弘晙去和玛法说,开工科考试,录取黄履庄那样的天赋人才去帮忙,绝对不让黄履庄那样的天赋人才,遭遇黄履庄的处境和境遇。”   弘晙阿哥表现的很有义气,胤禟吓坏了。   不说士农工商,特殊时期开一个工科考试,寻找天下能工巧匠,这没什么,可是黄履庄这样的人为何会有那般的境遇?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是汉人,他还是扬州人。不光满人排挤他,汉人也大多莫名排挤他。   胤禟不知道怎么说,他也不想和弘晙侄子说这些事儿,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五叔,和九叔,就一点儿小麻烦--就一点点儿小麻烦。”   “这个‘工科考试’……就免了。弘晙有空的时候,去九叔那里看看就行。弘晙没空,你看你身边哪个人有这方面的天赋,给九叔--推荐几个?”   弘晙……不懂。   “九叔,弘晙和身边的人要先把这个材料做出来。”弘晙阿哥一定要“争一口气”,小为难地表示没有时间出门,“九叔,你把不懂的地方都拿来,弘晙给你解答,好不好?”   “或者需要哪个零件,弘晙给你在这里做?”   亲·九叔愣怔一下,随即觉得这个主意更好。   “弘晙说的对,九叔这就去将不懂的地方都做个总结,一一写下来。”   同样打定主意要做一番“大事儿”“正事儿”的胤禟,听过弘晙侄子的提醒,意识到他还没没有把不懂的地方系统地记录下来,急忙忙地离开雍亲王府,就去找五哥胤祺。   弘晙阿哥望着九叔风一般离开的背影,懵懂,继续欣赏黄履庄做的这个两轮车,研究里面的构造机关。 第74章   手摇轴是方向把手, 可带人是后座, 两个轮子……这个两轮车的整体构造, 和小系统给他看得图片很相似,大致该有的框架都有。   至于内部构造,对比小系统给他看的图片,当然是非常复杂, 可以简化很多。   但是,黄履庄在一个人的情况, 在没有大量理论知识学习, 亲人朋友等人都不支持,尝尽世间冷眼……的情况下,还是把它从无到有地制造出来了,这非常的了不起。   弘晙阿哥把两轮车拆了, 细细地琢磨后又给装上,打算收藏起来留作纪念。   刘大魁在准备明年开春二月的“博学鸿儒科”考试, 看书散心之余来看小四阿哥,脱了大衣服换上木屐进来工房,发现小四阿哥又在对着那些新奇物儿着迷,笑了笑。   小小的孩子全神贯注做事儿的认真模样, 总是让人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刘大魁悄悄走近,也没打扰他。可等他随手拿起其中一看,登时瞪大眼睛。   黄履庄先生的大名儿,刘大魁也听说过,他的遭遇, 刘大魁也多少知道一些。稍稍清醒一点的人,不管是谁,都是满怀叹息。可是这些物事,到了小四阿哥的手里,是黄履庄所制造,却使得他大为惊讶。   一瞬间,刘大魁心里什么感叹都没了,只有担心,“阿哥,这事儿……”   刘大魁想问,皇上知道吗?立马明白过来,皇上肯定不知道。   刘大魁更担心了。   弘晙阿哥听到大魁的声音,眼睫毛动了一下,眼睛也没舍得从他拆开的一堆零件上面移开。   就听李大魁磕磕绊绊地又说了一句,“阿哥,这个……这个……”   弘晙阿哥终于抬头,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儿。   刘大魁想说,这个不是阿哥的身份“应该”玩的,说不出来。想说士农工商有别,什么和什么有别……身为阿哥要注意影响,也说不出来。   弘晙阿哥放下手里的小部件儿,静静地等着他说话,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明亮纯净,天真烂漫无暇,刘大魁终究是没说出来那些话儿。   喉咙里拐个弯儿,刘大魁试着劝说小阿哥。   “阿哥,这个玩一玩就好,主要还是多读书。”   “不是杂书,四书五经。”   弘晙等了他吞吞吐吐的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劝说他对读四书五经,不乐意了。   “大魁你对杂书的态度不对,只要是书都是学问。”   “弘晙不要科举,不要读四书五经。”   不要科举就不读四书五经?刘大魁懵圈儿。知道小阿哥喜欢杂书,喜欢研究杂学,可小阿哥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   “阿哥,只要是好书,里头都是学问不假,可学问和学问,它是不一样的。”   “阿哥不要科举,可这天下做官的人,一半都是科举考上去。就是武将也要读书。阿哥如何能不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阿哥哪样儿都要学。”   刘大魁拐弯抹角的,可谓是苦口婆心。   四爷要争皇位,成事的几率极大。小四阿哥将来……小四阿哥将来必须坐上那个位置,这是刘大魁的信念,否则这天下会如何,小四阿哥本人会如何,他做梦也不敢想。   “阿哥乖。四书五经也不是枯燥乏味。大魁和你讲讲。好不好?”刘大魁满心满眼地想要小四阿哥去读“正经书”。   弘晙阿哥默默看他一眼,开始动手装上刚刚拆下来的自动驱暑扇,不搭理“脑袋迂腐”的刘大魁。   刘大魁……着急得来。   满头大汗、抓耳挠腮,工房里的其他人瞧着小厮刘大魁着急的模样,越看越稀奇。   好像……都明白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有关于为何小四阿哥对刘大魁“情有独钟”。??   众人憋着没有笑出来。热闹看够了,戴锦、年大公子这些汉军镶白旗的人,作为旗人,汉人,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刘大魁的担心总算是少了一点儿。   弘晙阿哥感受到气氛的变化,环视一圈儿,更纳闷。   古古怪怪的,都不和弘晙说。弘晙阿哥决定晚上去问他阿玛。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星星眨眼,胖起来的小月亮还是学着小船儿努力地弯弯。   弘晙阿哥洗漱沐浴完毕后,郑重其事地给阿玛写信。   阿玛,阿玛在广东,广东的天气是热的吗?京城开始变冷,嬷嬷说这两天要下大雪……   弘晙想阿玛,弘晙给阿玛做了一辆很漂亮的新马车……一家人都安好,额涅说大姐姐怀小宝宝了,三哥考试好,五弟越来越爱花衣服,六弟越来越胖,小妹妹雅南会喊弘晙“哥哥”了……   顺天府的科考舞弊一案,阿玛听说了吗?弘晙那天和玛法出门,跟着玛法去刑部,弘晙觉得里面哪里不对劲,但是玛法不告诉弘晙……   弘晙自己在做的特殊材料,可以不用画画儿就可以有清晰的人像,额涅和三哥都喜欢。但是方苞先生,刘大魁、甚至玛法他们,都说弘晙是为了偷懒不学画儿,弘晙好生气。   阿玛,九叔说他那里需要帮助,十叔的园子建造的非常漂亮,十叔说,一定要造得比圆明园漂亮……   …………   弘晙阿哥一篇“长篇日记”写完,自己看了看,字迹工整,没有涂抹,满意。   最后说到,他要接着黄履庄先生的研究做自动两轮车,问问阿玛,能不能在全国寻访能工巧匠,或者帮忙寻寻黄履庄先生的踪迹。还说了自己提议“工科考试”,九叔奇奇怪怪地拒绝的事儿。   阿玛,为何年大公子,戴锦他们都奇奇怪怪,大魁也奇奇怪怪,富鼎和他们的表情不一样?   四福晋忙乎完今儿的事情,来看儿子,发现他果然还没睡,就催一催。   “马上亥时了,弘晙要躺进小被窝了哦。”   弘晙上下浏览一遍自己写的信,觉得差不多了。   “额涅,弘晙还要一句话要写,额涅不要看。”   亲额涅乐呵,儿子这是长大了?和他阿玛有小秘密了?   “行。额涅不看。弘晙快写。”   弘晙阿哥伸胳膊捂住他的信纸,神神秘秘的小样儿,“额涅不要看哦。”   弘晙阿哥还要问问阿玛,有关于给额涅准备浪漫礼物的事儿,不能让额涅知道。   “行,额涅保证闭上眼睛。弘晙快写。”   “额涅闭上眼睛哦。”   弘晙阿哥还是很小心的,一边看着额涅的动静一边写完最后这一句话。写完后鼓着腮帮子运气,直接用内力吹干信件叠好,塞到信封里,涂上火漆,绑上小麻绳。   “弘晙写完了,额涅。”   亲额涅睁开眼睛,牵着儿子的小胖手,“抹了蜡,再洗洗手再睡。”   “好。”   弘晙阿哥洗完手回来,在自己的小床上躺好,又起来亲亲额涅一口,“额涅,晚安。”   四福晋眼角眉梢全是笑,“弘晙晚安。”   四福音守着儿子,发现他呼吸平稳睡熟了,给他掖好被角,放好床幔,检查一遍门窗嘱咐丫鬟嬷嬷一声,才离开自去休息。   大雪初晴,阳光灿烂。宽阔平整的沥青路面上,阿玛骑着自己制造出来的两轮车,弘晙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阿玛前面横梁的小椅子上,额涅坐在车后座上,手里提着篮子,一家人去给外祖母拜年。   路上都是这样骑着两轮车的人,驮家携口的,提醒路人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一个个脸上的笑容都是喜气洋洋,充满希望。   阿玛骑车的速度最快,最稳,一会儿就超过其他人,转眼间就到外祖家,大姐姐正抱着小胖娃娃站在门口等候,大姐夫正举着“傻瓜相机”给他们拍照。   …………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笑出来。   大丫鬟进来查看,恰好看到,此刻她是真的希望有那个可以不用画画儿,就可以“画画”的机器,这样就可以把弘晙阿哥的模样儿“画”下来,明儿给福晋看看。   瞧瞧阿哥的小样儿,简直让人一眼看去就一颗心软成一片。   弘晙阿哥嘴巴里嘟哝一句,模模糊糊的,大丫鬟也没听清,笑了笑放好床幔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原来是弘晙阿哥的梦境变了。   广阔无边的海洋上,弘晙好像是“超人”一样,从高空向下猛冲,快落到海面的时候,又一个鲤鱼打挺,向上猛冲,好不自在。   周围的大船上都是侍卫们,一个个大声喝彩,连声叫好。   他阿玛穿着一身儿泳装,和叔叔伯伯们在海里游泳,也是夸弘晙。   玛法坐在甲板上喝茶,悠哉哉的,一脸骄傲。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踢腾两下,胖脸上的表情梦幻般的快活。   大丫鬟又进来看看,没发现什么,笑了笑出去。   这次弘晙阿哥是真的睡熟了,没再做梦。   第二天一大早,弘晙阿哥迷迷瞪瞪地醒来,丫鬟们服侍他洗漱穿衣,一直到一切收拾妥当,他还没彻底醒过来。   “周公解梦,怎么讲法儿?”   “主人,小系统是科技系统,我们要相信科学,破除迷信思想……”   弘晙阿哥认为他的梦一定有什么预示,他一般可是不做梦的。就好比那些历史书上的伟人们一样,临有大事儿发生必然有预兆之类。可是小系统难得正经地说,那都是“迷信”,都是为了“迷信”百姓折腾出来的。   弘晙阿哥不搭理小系统,咚咚咚跑去找额涅。   “额涅,弘晙做了梦。”   大眼睛和小嗓门里都充满了惊奇和显摆,亲额涅刚刚收拾妥当,听到这话乐了,屋子里的人也都笑。   “弘晙做梦了,”亲额涅也是语气“惊讶”,“弘晙和额涅说说,做了什么梦?”   弘晙因为额涅的“惊讶”好像找到了“知己”。   “弘晙梦到阿玛骑着两轮车,弘晙坐在前面,额涅坐在后面,一起去给外祖母拜年。街上的人好多,都骑着两轮车,车上有铃铛,铃铛一按就响……”   弘晙阿哥连说带比划,比如两轮车如何能带上三个人,他是如何坐在前面的,还有人骑车带着四个人的……   亲额涅……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屋子里的丫鬟嬷嬷们都跟着乐呵。   弘晙……弘晙阿哥误以为额涅和她们不相信,着急地解释。   “额涅,弘晙说的是真的,等弘晙造出来两轮车,让阿玛骑车带着我们去外祖家。”   弘晙阿哥想说他还做了第二个梦,就见亲额涅使劲儿忍住笑,随口回答一句,“行。等弘晙造出来两轮车,让你阿玛带着我们--去逛街。”   四福晋终究是说不出来拜年两个字。按道理,即使是皇子们,面对岳父岳母也要有该有的尊重,过年过节的时候,即使不和一般人家一样上门去拜年,也要有该有的礼仪。可是四福晋的情况不同。   她的亲额涅早早地去世了,阿玛也去世了,儿子的外祖母,是她阿玛的续娶福晋,她在娘家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很是一般。如今这门关系不断,还相处的挺好,主要是看哥哥们和侄子侄女们。   至于她的继额涅对儿子疼爱的事儿,她也没说什么,没有坏心,名义上还是儿子正经的外祖母,她也不会去和儿子说,那不是你的亲外祖母之类的话。   四福晋想了很多,也就一眨眼间的功夫,给儿子把貂毛小帽整理整理,接着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晙这是白天想的多了,晚上就做梦了。”   “额涅相信弘晙一定能做出来自动画画儿的机器,可是白天不要多想了,知道不?晚上好好睡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弘晙点头。   “弘晙白天不多想了,额涅。”   弘晙阿哥乖乖地答应下来,白天的时候其他方面的玩乐多了一些,当然,饭后是照旧领着弟弟妹妹一起念书学说话。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   弘晙念一句,弘历和弘昼有模有样地跟着念一句,小妹妹雅南……看看四哥,看看五哥,再看看六哥,在哥哥们期待的目光下,跟着哥哥们不停地喊“哥哥”“哥哥”。   弘历和弘昼都觉得小妹妹笨笨啊,不是“哥哥”,是“人之初”,是“性本善”,是“性相近”……   但是雅南小格格非常执着,不管哥哥们怎么纠正,就是两个字儿--“哥哥”。   年侧福晋守着他们,坐在一边给女儿做小衣服,想提醒一下小阿哥们小妹妹雅南还小,就只会说“哥哥”,笑着笑着忘了提醒。   弘晙阿哥很有哥哥的样儿,秉持着“教之道,贵以专”,一篇《三字经》翻来覆去地念。   刘大魁发现小四阿哥认真教学的“小老师”样儿,感动。   瞧着小阿哥们兄弟和乐,两三岁的五阿哥和六阿哥也是小可爱的模样儿,吸吸鼻子,感动。   感动之下的刘大魁更是斗志高昂,瞅着空儿就拿着书本儿引诱“误入歧途”的小四阿哥,给他讲一些小故事。   弘晙一开始没上心,做事儿的空档随意听了半个耳朵,发现--还真的有趣儿。   晏子使楚。楚人以晏子短,为小门于大门之侧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国者从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此门入。   白话文的意思,晏子被派遣到楚国。楚人知道晏子身材矮小,在大门的旁边开一个小洞请晏子进去。晏子不进去,说:“出使到狗国的人从狗洞进去,今天我出使到楚国来,不应该从这个洞进去。”   弘晙阿哥忍不住笑出来,小系统也在高呼,“这就是古华夏人的辩证思维嗷,主人。晏子机智敏捷、能言善辩,这个楚王多次自取其辱,哈哈哈哈。”   刘大魁发现小四阿哥有兴趣,赶紧接着讲。   王曰:“齐无人耶,使子为使?”晏子对曰:“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何为无人!”   王曰:“然则何为使子”晏子对曰:“齐命使,各有所主。其贤者使使贤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婴最不肖,故宜使楚矣!”   我们国家派人都是有讲究的,贤德的国家就派贤德的人去,不肖的国家就派不贤德的人去。   我自己很差、很不贤德,所以才来到了楚国……   哈哈哈,不光小系统哈哈哈,弘晙阿哥也觉得楚王太笨了。   刘大魁呆呆地望着小四阿哥乐呵的小样儿……这发展不对。   “小四阿哥,不是楚王太笨。”   “‘荣辱之责,在乎己,而不在乎人’,晏子的故事就是提醒我们这个道理,要时刻牢记修持自身,恭敬一切人,不要对别人有丝毫的傲慢,更不能够还想着去挖苦别人、嘲讽别人、侮辱别人。如果有这个念头,这个侮辱一定会回到自己的身上。”   小四阿哥眨巴眼睛,懵懂,不懂。   刘大魁……也眨巴眼睛,小四阿哥您哪里不懂?   不是,小四阿哥您懂了的,是不对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富鼎和年大公子一起笑,戴锦实在看不过去刘大魁的可怜样儿,过来帮腔,“阿哥,大魁是说,楚王的态度不对,想要侮辱晏子,然后自取其辱。”   “不是楚王太笨了,也不是晏子太聪明了。是使坏的人终将会被自家的坏处反弹,人要谨记自己不能有坏心,还行使出来……”   弘晙阿哥认真地听,可他还是不懂,还很是奇怪地看向大魁和戴锦。   “楚王被自己的恶行为反弹,不是因为他太笨,晏子太聪明?”   “《韩非子·大体第二十九》,‘古之全大体者:望天地,观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时所行、云布风动;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   弘晙阿哥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这个文章,还来了一句点评,“楚王作为一国之君,毫无君王风度,对齐国看不过就去打,他不光欺负一个来使,还那么笨……”   欺负人都不会欺负,弘晙阿哥说着说着又想笑,眉眼弯弯的小样儿,好像一只成功偷到大肥鸡的小狐狸。   大魁和戴锦……   看不过去就去打?阿哥你都学了什么?   不对,我们要讨论的是,该不该有欺负人这样的想法出现,而不是他的能力问题。   年大公子,年煦,大约二十来岁,斯文儒雅,一表人才,他安静地听了半天,放下手里的活计,很是“公正”地说道:“我觉得,都对,都有道理。”   “这就好比是,心学和理学的纠葛一样。楚王有了侮辱人的想法,他实施了,但是他没有能力去侮辱人,最后自取其辱。”   弘晙阿哥立马点头,“年煦说的对,想要欺负别人,首先要有能力。”   大魁和戴锦刚要说话,听了阿哥这句……愣住了。   大魁据理力争,“阿哥,首先是,不应该欺负别人。”   戴锦,一位三十来岁,长相矮胖一眼看去好像是农人一样,他听阿哥的“歪理”,回过神来赶紧附和道:“不管楚王能力如何,才智高低,他首先是不应该欺负别人,不能有这样不道德的想法。”   这次年煦也点头附和,阿哥的想法,太危险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眉眼一肃。   词严义正。   “我们是要先有能力,想不想欺负别人,怎么欺负,随我们心意。”   …………   工房里的人都笑出来,烧火的小工也笑,黝黑的脸堂映照火光,敦厚的笑容里带着宠爱。   “阿哥说的对,我们跟着阿哥,都有能力,想不想欺负别人,怎么欺负,随我们心意。”   弘晙阿哥小脑袋一扬,“王师傅说的对,弘晙阿哥保护大家。” 第75章 行动谨慎,心态稳住   …………   “家”字的余音回响, 刘大魁、富鼎、戴锦、年煦……都愣愣地看着弘晙阿哥, 好像他头上带着金灿灿的光圈儿。   “弘晙阿哥保护大家。”伴随着小胳膊挥舞, 昂首挺胸的小样儿……几个人就感觉自己的心口“咻”地中了一箭。   阿哥太可爱了。   阿哥太让人感动了。   阿哥想要去欺负谁,有理,他们一起冲上去;没理……没理他们也上去帮忙。   嗷,这是不对的嗷, 他们要教导阿哥做个仁义之人,将来……那也是宽仁四方, 福泽四海。   “大魁、富鼎、戴锦、年煦……”   弘晙阿哥一番帅气满满的动作, 慷慨激昂的豪言,却没等到夸奖,一个个的,呆呆傻傻, 他挨个问出来,还伸手在他们眼前晃一晃。   刘大魁、富鼎、戴锦、年煦……反应过来, 面对小四阿哥眼里明晃晃的“你们怎么了”,赶紧表示他们没怎么了。   刘大魁眨巴眼睛,表情崇拜,“阿哥威武。”   富鼎眼冒小星星, “阿哥威武。”   戴锦眼睛湿润,“阿哥威武。”   年煦面带微笑,一脸恭敬,“阿哥威武。”   弘晙阿哥果然满意,志满意得的小样儿, 看的工房里的人又是哈哈哈哈大笑。   他们的弘晙阿哥虽然年龄小,可他总是给人一种很强大的感觉,府里的人,见过他的人都喜欢他,想要保护他,但不是担心他的能力,而是不想让人世间的另一面影响到他的童年。   弘晙阿哥是能保护大家的人。   四爷出门在外,弘晙阿哥即使刚刚六岁,也是大家伙儿的主心骨儿。   刘大魁经过这个事儿,虽然还是努力想让小四阿哥喜欢四书五经,但他也真的放下心来,继续为了明年的考试苦读不倦。   而戴锦和富鼎等人笑过后也就过去了,他们都是四爷旗下的人,弘晙阿哥天生就是他们的小主子,四爷吩咐他们跟着小主子,那他们就只管听小主子的话就是。   倒是年煦的反应最大。   感光材料的研究因为弘晙阿哥在,进展很顺利,弘晙发现其他人都摸到了方向,自己去倒腾最粗笨的照相机器。   九阿哥胤禟时不时地带着一个小本本过来问东问西,问出来的问题大多是机密,有的时候众人跟着一起听听,更多的时候是叔侄两个躲在书房叽叽咕咕。   年煦一有机会就旁听,蹲在弘晙阿哥的跟前,静静地看,好像是研究什么天大的事儿一样。   胤禟对他的行为一开始很奇怪,后来也就放任了。   年家的老爷子年遐龄,那可是皇上信重的老臣子,他都退下去了,皇上还把他的小女儿嫁到四哥府上做侧福晋。   更重要的是,六十大寿那天晚上,年遐龄和李光地、曹寅他们一样,都是和皇上一起过寿的老人一桌儿,也知道弘晙侄子的寿礼的事儿。   他派年煦来四哥府上,肯定之前就有叮嘱过,多的不敢说,提醒一两句免不了。   胤禟只警告地看一眼年煦就放过他,只是难免心里犯嘀咕。做事的时候和他五哥提起,被他五哥训了一通不说,还被指派了更多的差事。   胤禟委屈。   委屈的胤禟见到八阿哥胤禩的时候,就忍不住和八哥提起这个事儿。   八阿哥一愣。   年遐龄居然派长子长孙,嫡子嫡孙在弘晙侄子身边。   年遐龄一生为官低调、谨慎,为人沉默寡言,从不显山露水。直至皇上外放他到湖广做巡抚,方显露出施政才干。   他与郭琇一起清查湖北土地问题,肃清湖北官场贪腐之风,平定红苗叛乱……做京官从没被人抓到把柄过,做地方主官勤政爱民,百姓爱戴,且深得圣眷。这样的一个人,他走得每一步,都是稳稳的,不会“冒险”,也不用“冒险”。   “年遐龄,估计是,在做给四哥看。”胤禩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年遐龄知道年羹尧的“两头讨好”,派年煦去给弘晙侄子打下手,表一个态度。   毕竟,年家再受宠,再得皇上信重,名分上还是四哥旗下的人。   胤禟也愣住。   他只是和八哥吐个糟,诉说一下被五哥训斥的委屈,他还真没朝这方面去想。   胤禟的话磕磕绊绊,“八哥--年遐龄--应该没想那么多。弟弟琢磨着,他就是知道“寿礼”的事儿,而年家的大公子和他父亲一样喜欢西洋技艺,对这方面好奇心重,年遐龄才派他来弘晙侄子身边。”   胤禩轻轻摇头。   或者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八哥也希望如此。”胤禩伸手按按眉心,这些日子和十四弟深入接触下来,发现十四弟的性子太过于冲动,胤禩愁得慌。   胤禟想要开口安慰八哥,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大”事来。   “八哥,你那个玻璃,可要加把劲儿。弘晙侄子那里,虽然目标不是玻璃,但西洋玻璃里的成分,他们都快要顺带研究出来了。”   八阿哥胤禩笑笑,这还真是一个事儿。   “谢谢九弟提醒。有空八哥去看看弘晙侄子,一定尽快把玻璃研究出来。”   八阿哥胤禩觉得,他丢不起这个“面子”,年前的时间什么心思都没了,天天蹲在京城的几个琉璃作坊,一门心思研究制造西洋玻璃。   年煦不知道九阿哥和八阿哥的谈话,但他毕竟是祖父和父亲一起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年煦在见到小姑姑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回家见到祖父的时候,就提到这个事儿。   年遐龄正研究怎么摆放一盆梅花盆景,听完孙子的话,老神在在,“不要多管,只做你自己的事儿就好。”   年煦恭敬地答应一声,“孙儿明白。”   “嗯。”年遐龄对自己的孙儿很是满意,“此番两广官场动荡,皇上委任你父亲去广东做巡抚,是皇上的恩德和信任。”   “你父亲的性子,谦逊本分,祖父放心得很,可你二叔……”   年遐龄感叹一声,“你有空多顾着堂弟熙儿,其他都不要管了。祖父年龄大了,也管不来你二叔了,随他自个儿折腾。”   年煦还是恭敬地答应着。   二叔去了四川之后,能力得到施展,为人处世却是越来越不知道收敛,“行事”方面也让深受祖父和父亲影响的年煦不认同。可是祖父都说他管不来了,年煦一个小辈又能如何?   年煦从祖父这里出来,一路呼吸着梅花和雪花的清香回到自己的小院,不曾想会看到他的堂弟年熙。   年熙的身体情况可能是随了纳兰家,他的母亲早逝,外祖父性德大人也是早逝,他的身体自打出生就是精心养着,到现在还是多灾多难,天气一准备变化他的身体就变。   “你怎么过来了?”年煦大吃一惊,伸手试试堂弟的额头,温度正常,暗暗松一口气,却是忍不住责怪,“有事儿让人来告诉堂哥,堂哥去看你就是,大雪刚停正是冷的时候,你这一出来,吓唬堂哥那。”   年熙笑笑,带着几分虚弱之气和少年人的腼腆,还有老实孩子明知自己“不乖”的生硬讨好。   “堂哥,你和我讲讲小四阿哥的事儿,好不好?”   “下人们都说什么新马车,弟弟好奇。”   年煦心里一酸,新马车出来,他堂弟还没坐过。   “行,堂哥和你讲,只是堂哥这一回来还没用口热乎饭,你先陪堂哥用点儿垫垫肚子。”   “好。谢谢堂哥。”   年熙胃口小,但是为了听小四阿哥的故事,努力陪堂哥用茶点。   年家大公子的小院里,堂兄弟两个其乐融融,下人们看着也是满脸感动。   年老夫人再次进府给外孙女儿送穿戴之类的礼物,提起这个事儿,乐得合不拢嘴。   “这次下雪熙儿没发烧,阿弥陀佛,可叫一家人高兴坏了。”   “等天气一好起来,就带着他出门,去小汤山泡泡,坐坐新马车。”   年侧福晋听了也是高兴,娘家的侄子侄女,就熙儿最不让人放心。   “既然熙儿身体好起来,就要多动动。让煦儿领着来府里一起玩也行。”   年老夫人一愣,知道这是闺女嫁人了想要娘家夫家都顾着,可她也管不了自己的二儿子,也心疼孙子熙儿和他的弟妹处不来。   “行,娘答应你,让煦儿领着熙儿来府里一起玩。”   “你啊,只要把娘的小雅南照顾好了,娘什么都答应你。”   年老夫人说着话,又去逗自己的小外孙女儿,雅南喜欢外祖母,拉着外祖母的手不放,眼睛也盯着她的脸眨也不眨。   年老夫人高兴,也好奇。   年侧福晋笑道:“娘你弯弯身,雅南想和你亲近,够不到你。”   “哎呦呦,外祖母的小宝贝幺。”年老夫人立马弯下身,一把抱起来在炕上玩玩具的外孙女儿,打算好好亲香亲香。   就见雅南小格格手脚并用,在外祖母怀里爬起来后,一口亲在外祖母的脸上。   小娃娃的亲亲软乎乎的,软到人的心里去,第一次被亲的年老夫人惊呆了。   屋子里的丫鬟嬷嬷都捂嘴笑,等着外祖母亲回来的雅南“啊啊啊”叫唤,不停地催促,年侧福晋发现娘还没回神,自己弯身亲一口闺女才是安抚好她。   …………   年家这边一家乐呵,四福晋的娘家这边儿,却是出了一点儿事。   怀恪大格格有了身孕,虽然按照她的郡主身份,郡马星德不能和一般男子一样纳妾收妾室,可是妻子有孕了,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   自己有孕了,自己要给丈夫安排“伺候的人”,婆婆让自己安排,这是一种体贴,否则婆婆自己送来一个,作为来自长辈身边的人,天然的身份高一层,确实是麻烦……   道理怀恪大格格心里头明白,她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她做不出来。孕期本来就情绪多变,再这么一想不开,害喜严重,吃不下睡不好,可把婆家人吓坏了,赶紧让人来通知四福晋和李侧福晋。   四福晋也是心里头明镜,等到乌拉那拉家的回去,坐在炕上不说话。   李侧福晋同样知道闺女的心结,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福晋……”   李侧福晋想给闺女求个情,能不能不要给姑爷安排侍妾,说不出口。   这女子嫁人,不管哪个都有这一遭儿。闺女的阿玛是亲王,又是早早就定下来的亲事,所以婆家一直到现在才提出要给姑爷收侍妾的事儿,这已经是比其他女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可是也因为这样,闺女和姑爷的感情好,一下子不能接受两个人之间硬生生地多出一个,甚至几个人来。   “福晋,我的心揪成一团。文茵被宠坏了,这可怎么办?”   李侧福晋没了主意,只管哭。   四福晋沉默。   当年,四福晋参加选秀,皇上指婚,得知自己要嫁给四阿哥的幸福憧憬,大婚时候的期待和甜蜜,还有得知对方早就有身边人,人家还有了孩子的那份刮心割肉的痛苦。   她是他的原配妻子,却不是第一个陪在他身边的人。   女子的心事,四福晋都明白,她也不想怪罪到李氏或者宋氏等人的身上,都是苦命人;更不想迁怒到孩子们的身上,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你收拾一下,明儿和我去一趟。”   “你只管去安慰文茵,养胎重要,自个儿的身体重要。其他的,我来安排。”   四福晋打算去和娘家嫂子商量,等文茵的身子养住了,或者等到孩子出生后,再说给星德安排侍妾的事儿。   李侧福晋听出来了,扑通一声给四福晋跪下。   “谢谢福晋,谢谢福晋。”   李侧福晋哭得那个凄惨。女子守妇德,四福晋能说的这个话,文茵自己就是憋死也不能说出来,她的身份,也不能说。   “行了,别哭。文茵喊我一声嫡额涅,我管她,应该的。”   四福晋扶起来李侧福晋,又唤了一声,“翠儿去喊弘晙,让他有空儿来一趟。”   “纽扣去和弘历、弘昼说一声,明儿一起去看他们大姐姐。”   …………   四福晋是考虑文茵和弟弟们感情好,带着一起去,她见到了弟弟们心情好。   至于让儿子过来一趟,则是叮嘱他到了外祖家乖一点儿,见到了娘家侄子看哪一个玩不到一块儿,不能和以往一样直接动手。   但是四福晋没想到,她自己领着李侧福晋,孩子们这一去,儿子弘晙直接对星德动手了。   弘晙可是一直很喜欢星德这个表哥和大姐夫。   那天,冷冬的十一月十二,大雪初晴的日子里,西北风和缓很多,路面的积雪都已经清扫好出来,只是雪花还没融化,街边的一座座雪人儿更是五彩多姿。   阳光照在雪人的身上,金光闪闪,街上的行人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嬉闹,四福晋一行人坐着新式马车出门。   弘时在宫里进学没来,弘晙作为年长的哥哥,自觉照顾好两个小弟弟,两个小阿哥打小儿喜欢四哥,对四哥最是信服,表现非常乖巧。   四福晋和李侧福晋都是看得心里暖烘烘的。   马车设计的好,宽敞,亮堂,舒坦且温暖,三个孩子都穿着厚厚的衣裳,高兴于马上要见到大姐姐,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   “外祖母人好,见到了可以送上亲亲。”   弘晙阿哥挺喜欢疼他们的外祖母,弘历和弘昼模模糊糊有印象,反正是很好的印象,一起朗声答应。   “亲亲。”   说着话,还互相亲亲一口作为演示。   弘晙阿哥满意于弟弟们的表现,接着说道:“见到了大姐姐,不要哭。”   弘历和弘昼一起点小脑袋,“不哭。”   弘晙默默两个弟弟头上的“毛茸茸”,心里喜欢这份手感,却是板着一张“阿玛”脸。   “到了外祖母家,见到哪个小表弟不喜欢,不要搭理,知道吗?”   “知道。”   “他们哪一个要是哭闹,直接打就是。打不过,四哥来帮你们。”   “四哥放心。弘历和弘昼打架。”   弘历和弘昼一起表示,四哥是大巴图鲁,他们是小巴图鲁。   四福晋和李侧福晋听呆了,可他们也不能说,你要忍着,要礼让之类的话儿。   自家孩子,哪有吃亏的道理?   四福晋和李侧福晋以为,这次也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很正常,表兄弟之间,也无需太“计较”。   四福晋和继额涅,嫂子们在屋子里说话,李侧福晋在另一个院子里安慰女儿,弘晙阿哥领着两个弟弟看完大姐姐,在表哥表弟们的陪伴们玩耍。   玩着玩着,几个孩子和往常一样闹起来。   其实他们都喜欢雍亲王府的这个表弟,可是他们本身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乌拉那拉家前一位福晋的孩子们,和现在这位福晋的孩子们处不来,他们的孩子们也处不来,小孩子又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他们的喜欢,拧巴起来可不就吵起来?   弘晙阿哥的小脾气比谁都大,他也不管他们是争着讨好他的意思,听到谁吵架哭闹就挨个上拳头,然后就都全消停了。   “都不许吵,和弘晙阿哥说说,大姐姐是怎么小气了。大姐姐从来不小气。”   弘晙阿哥生气于他们说大姐姐的坏话,小孩子没什么心眼儿,脱口而出的话不外乎是家里下人碎嘴说的。   其中一个小孩子听出来弘晙表哥生气了,机灵地就说了,“是府里的王嬷嬷说的。她说郡主嫂嫂不给星德堂哥收妾室,是嫉妒,小气。”   弘晙……   大一点儿的孩子都知道这样碎嘴的婆子不好,就有人要去拿人掌嘴。弘历和弘昼不明白,怎么大姐姐不让星德表哥收妾室,就是小气了。弘晙也不大明白,领着两个弟弟就来找星德。   冬日里各种冬季的花儿盛开,园子里雪花和花儿互相映衬,精致典雅,美不胜收。   周围奇怪地没个其他下人,兄弟三个远远地看着,小孩子身形小,谁也没注意。弘晙阿哥眼神儿好,耳朵好,可以清晰地听到星德正在和一名女子说话。   “二爷,奴对二爷一片痴心。”   “奴只要呆在二爷的身边,伺候二爷和郡主,做一个猫儿狗儿也幸福。”   一位身形“瘦巴巴”,咳咳,在弘晙阿哥的眼里,这就是瘦巴巴的没有一点儿力气,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留着眼泪要做星德身边的“猫儿狗儿”。   星德面对这位府里新来的侍女,不大眼熟。侍女清秀的面容上泪光点点,惹人怜爱,作为男子,当然有天然的保护欲。可是星德打小儿的教导让他做不出来胡来的事儿。   他身边的人,要不是长辈们送的,要不是妻子给选的,外面人给的女子他都不接受,怎么会在自己家里收下不知道来路的侍女?   星德急着要去见四福晋,他的姑母,就要开口拒绝,哪知那位女子发现他的意思,一个虎扑,扑到他的怀里。 第76章 古代只避讳皇帝名字不是年号   一股少女的馨香进入鼻腔, 温香软玉入怀, 星德的条件反射是扶住倒向他的人, 第一反应就“男女有别”要推开,可他……   他就犹豫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下。   星德可以对天发誓,对列祖列宗发誓, 真的就那么一下下……然后他就迎来了弘晙阿哥的小拳头。   弘晙那个气!   小系统还在他脑海里大喊什么“抱住了!抱住了!”   大姐夫和一个侍女“抱”在一起的画面太刺激,弘晙阿哥几乎没有思考, 一个飞身跃起, 速度快得人影儿都看不到,一拳头打在大姐夫的左眼上。   “砰”的一声。   特响亮。   弘历和弘昼毕竟还只是两三岁的孩子,哪知道什么事儿,四哥突然不见了, 四哥突然出现在大姐夫的身边,四哥打了大姐夫。   弘历和弘昼反应过来四哥打了大姐夫, 四哥在打架,那当然要一起。   “冲啊!”   “打架啊!”   两个小孩子一边喊着话,一边朝大姐夫这里跑。   大姐夫·星德,捂着眼睛懵了。   弘晙发现大姐夫还“搂着”侍女, 举着小拳头跳起来又要打,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声响起。   “救命啊,打人了!”   “打人了!”   声音尖细,刺人耳膜,弘晙阿哥的动作就缓了一下, 但是星德被这个尖叫声叫醒了,条件反射地一推,也顾不得什么力道方位,直接将怀里的侍女摔了出去。   “咚”的一声。   特响亮。   可饶是如此,弘晙阿哥的小拳头还是打在了他的右边脸颊上。   星德捂着脸,顾不得自己这万年没有的一遭儿,就叫弘晙表弟·弘晙阿哥·亲小舅子看见的惭愧和尴尬,眼见弘历和弘昼学着他们四哥的样子大喊着朝他冲来,他也不敢动弹,生怕那个动作不注意碰到两位更小的小舅子。   弘历和弘昼没有他们四哥的力气,也没有他们四哥的功夫,小螃蟹一样冲到大姐夫的跟前,小小的个头也只到大姐夫的,小腿。   偏偏他们还特兴奋地挥舞小拳头,弘晙碍于两个小弟弟,生怕他一拳头打倒大姐夫,伤到了两个弟弟,反而停了下来。   今儿的事情星德百口莫辩,他也不能对还是小孩子的小舅子们说这些破事儿,一只手捂着左眼,用右眼和弘晙阿哥示意他是冤枉的,他绝对没有任何“不规矩”的念头。   可是弘晙正在生气,即使不在生气,他也看不懂星德的那个“一言难尽”的眼神儿。   事情到此,看似就要结束了,星德正打算让他的人来审问这名侍女,正要开口说话,领着三个小表弟,小舅子去他的书房,偷偷“贿赂”一番……   凌乱杂多的脚步声传来,园子里突然出现了很多人。   真的是很多人。   其中最醒目的人是弘晙的五舅妈。   乌拉那拉府上的五夫人,气势汹汹地,咳咳,应该是兴奋激动的满脸通红,领着下人一起冲出来。   …………   弘晙眨巴眼睛。   星德瞧着他的五婶婶摆开的那个“捉奸”的架势,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儿没上来。   五夫人也是愣愣地,她听到下人说听见“尖叫声”了,还专门等了片刻才出现,此刻看清眼前的情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情状……还有弘晙阿哥也在……   有雍亲王府的三位小阿哥在,五夫人什么预先想好的手段都使不出来。星德瞧着五婶婶那副“遗憾”的样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立定要说个明白。   丫鬟们拽着五夫人,家里侍卫拖着那名侍女,众人一起来找老福晋。   来到老福晋的院子,事情几乎不需要明说,老福音,四福晋等人看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儿。   老福晋寒着脸,直接和四福晋说道:“福晋且放心。”   四福晋发现她有要收拾摊子的决心,对娘家的事儿当然放心,她的继额涅虽然出身不高,平时也不声不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的手段,四福晋心里明镜。   四福晋只担心文茵那里。   和大嫂对视一眼,乌拉那拉家的大夫人直接走到儿子身边,面色凝重。   “这个事儿瞒不住,你去和文茵好好地说,亲自说。她现在怀着身子,不许惹她生气。”   星德猛然反应过来。   “额涅放心。”   转身,和四福晋说一句“姑母放心”,人就直奔他们小夫妻居住的院子。   四福晋眉头皱着,不放心,也不好让孩子们看到接下来的事儿,干脆领着三个孩子跟去大格格那里看看。   …………   剩下的人都不理会恨不得化身隐形人的五夫人,一起看向还倒在地上的那个侍女。   那个侍女刚刚进府,不认识雍亲王府的小四阿哥,见到她的“目标”被人打了,一边尖叫一边装作害怕的样子朝“目标”怀里钻,哪知道直接被摔出来。   摔得她眼冒金星,头上好像还流了血,误以为这样凄惨的模样说不定可以博一番,正打算上前护一护“目标”,就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再后来发生的事儿……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躺在地上装死,企图装昏混过去,可在场的人哪一个是明眼人?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几个人看着她的眼神,简直能杀人。   侍女意识到危机,突然挣扎大喊“老福晋,饶命,五夫人……”   她想大喊五夫人救命,想大喊她是无辜的,迫不得已的,是真心倾慕星德二爷……可是她都喊不出来。   老福晋一个眼神儿,她身边的两位老嬷嬷就迈步上前,捂住嘴拉起来就拖走。   侍女的眼睛望着五夫人,不甘、害怕、不敢相信……老福音看一眼自家的亲儿媳妇,低头不敢出声的窝囊样子,冷笑。   “其他人都去招呼好福晋,照顾好郡主。五儿媳妇,你和我来。”   “是。”   老福晋发了话,几位儿媳妇,孙媳妇一起答应一声,齐齐散去。   五夫人吓得面色煞白,浑身发抖,想要人去找五老爷来求情,但是她的人都被老福晋的眼神镇住。   …………   接下来乌拉那拉家的事儿,弘晙就不知道了。他亲眼目睹的是,大姐夫给大姐姐赔罪,大姐姐直接傻了,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大姐夫,好像没有魂了一样,然后额涅就一巴掌打出去。   “趴”的一声。   特响亮。   亲额涅那个严厉的样子,弘晙阿哥从没见过,小系统大喊“主人的额涅威武!”弘晙也想大喊“额涅威武!”   李侧福晋心疼闺女不敢吱声,弘历和弘昼咬着手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发现四哥对嫡额涅眼冒星星,也端着胖脸蛋儿对嫡额涅一脸崇拜。   一定是大姐姐不乖,惹嫡额涅生气了。   星德让姑母的气势吓住了,赶紧抱着更傻了的妻子轻轻摇,文茵回过神来,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是文茵糊涂,让嫡额涅,额涅担心。”   “是文茵无能,没有打理好后院,让三个小弟弟看见这样的事情。”   “请嫡额涅,额涅放心,文茵知道该怎么做。”   文茵蹲身给嫡额涅和额涅行礼,因为害喜瘦下来的小脸奇异地平静。   四福晋还是冷着一张脸,李侧福晋捂着嘴哭,弘晙发现大姐姐终于有了精神,心里高兴。   “大姐姐,加油啊。”   弘晙拉着大姐姐的手,弘历和弘昼一看,也立马上前,仰着胖脸一起喊,“大姐姐,加油啊。”   文茵的眼泪刷地冒出来。   “好,大姐姐--加油。”眼泪还是止不住,伸手拉住四弟的手,发现上面有小红印子,两只手包住他的小拳头,放到手边呼呼,“疼不疼?”   “不疼,大姐姐。”弘晙很诚实,实话实说。文茵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又摸摸弟弟们的小脑袋。   弘历和弘昼立马表示,“弘历和弘昼不疼,大姐姐。”   “嗯,弘历和弘昼乖乖。”大姐姐·文茵怀里抱着两个小弟弟,任凭眼泪好像大雨一样地流淌。   她是雍亲王府的郡主,她是满洲的姑奶奶,她有阿玛,嫡额涅,额涅,还有比她小却护着她的弟弟们……她还有孩子,她怎么可以倒下?   文茵挺直脊背。   喊饿。   李侧福音又哭又笑地亲自下厨给闺女下一碗面,看着她大口地吃下去,然后呼呼大睡,虽然还是心疼闺女经受这一场,可却是放了心。   星德送姑母等人出府,妻子刚刚好像眼里没有他了,星德很是伤心,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星德委屈,奈何他妻子好像真的是“想通”一样,没有以前的柔情蜜意,小性子不说,还端着一副贤妻良母的范儿给他安排两个“伺候的人”。   星德一个也没敢收,反正他脸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出门,干脆请假在家里给妻子端茶倒水的,努力表现。   一个是他自知自己还在“待观察期间”,不敢,听了自己亲额涅讲了家里和姑母当年的一些事儿,更是不敢。   一个是老福音查出来的事儿太“恐怖”,那个侍女的身上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天下的女子除了妻子之外都太吓人了,星德二爷产生了心理阴影。   “好一朵小白花,大绿茶。”   “先投怀送抱,嘤嘤嘤地气得当家主母流产,还要咬碎了牙和血一起吞,然后人家夫妻两个产生隔阂,她就嘤嘤嘤地趁机上位。”   “发现新机会,就嘤嘤嘤地踹开旧男人攀高枝儿,还是一副她委屈,她善良,她无辜,她迫不得已的样子嘤嘤嘤……”   小系统这里收集来的消息最全,它自己气得来,火红的团子在弘晙面前跳来跳去,还特形象地具象化出火焰燃烧的样子。   弘晙阿哥……听小系统不停地念叨,眼神儿“莫名”,脑海里发送出一大大的“问号”。   小系统……   “主人,主人,小系统说错了。”小系统意识到它主人六岁的年纪,赶紧补救,“天下好女子有很多,勤劳朴实,学问功课拔尖儿,治家理事巾帼不让须眉……”   “有几个不好的,好逸恶劳,贪慕荣华,也都是因为有‘目标’心性不坚定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主人的大姐夫也算一个,主人的阿玛就不会。”   弘晙阿哥骄傲脸。   自动忽略大姐夫也算一个,坚决相信他阿玛,才不会去看一眼那样的女子。   弘晙阿哥不明白其中作为“小孩子不能知道”的“怪异”,可他知道,就算后面的开放朝代,那也没有已婚男子和妻子以外的其他女子,青天白日的,搂搂抱抱。   而且,他自从正式进学,老师们就教授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弘晙阿哥对他大姐夫的气还没消。   “喵。”   小白猫踱着优雅的小步子过来,好像是感应到主人身上的气息变化,好奇地“瞄”一声没回应,又“喵喵”两声。   小哈巴、小鹦鹉、小芦花……听到小白猫的叫声,也都围过来,弘晙阿哥抱起来小白猫儿亲一口,再颠颠它的分量,又摸摸小哈巴的小毛脑袋。   人们骂人说话,总是说畜生不如,猪狗不如,好像愿意做猫儿狗儿就表示很忠心一样。   弘晙皱巴脸,又亲亲小白猫和小哈巴。   “小白猫乖,小哈巴乖,今儿天气好,我们去园子里画画。”   “瞄--”   “汪汪--”   “嘎嘎嘎--”   “喔喔--喔喔--”   …………   小弟们跟在大哥的身后,一路“威风凛凛”,下人们欢喜于他们的弘晙阿哥终于不再纠结那件事儿,也是惊奇于他们的弘晙阿哥对小动物们的宠爱,更惊奇于小动物们的灵性儿。   工房里的几个人听到大魁的咕哝,好像是什么时候小白猫再给他吸一口,一起哈哈哈笑。   四福晋听到大丫鬟的禀告,摇头失笑。   “这孩子,这是觉得小白猫,小哈巴委屈了不成?”   朴嬷嬷笑得慈爱,他们阿哥觉得委屈,那就是委屈。   纽扣性子最是利索,嘴皮子不让人,笑着说道:“可不是委屈了?福晋,我觉得,这人一有什么事儿,就拿牲畜动物比喻,其实,猫儿知恩,狗儿念主,很多人都比不了。”   四福音喷笑出来。   “一样米养百样人,什么人都有,你和那样人计较做什么。”   纽扣不服,光听翠儿说她就气得不行。   如果她当时在场,她就直接上去两个大耳刮子,狠狠地,敢去肖想她们家大姑爷,治不服她,怎么能不计较?   翠儿笑笑,就是因为纽扣的这个性子,福晋才没带她出门。   两个大丫鬟的眉眼官司四福晋看在眼里,可四福晋认为,天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和她们计较才是跌份儿。四福晋很高兴儿子当时打的是星德,没有对那名侍女动手,理都没理。   这个事儿算是过去。   弘晙阿哥继续他的“忙忙碌碌”,工房,功课,领着弟弟、妹妹、小白猫、小哈巴……玩得欢乐,还要抽空想想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很快就忘记这件事情。   四福晋领着人打算给小白猫和小哈巴做几件小衣服,李侧福晋得知乌拉那拉家的处理结果,虽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方式,可还是不解气。   “福晋,您说说,这不是太便宜她了吗?我知道您和老福晋都是不和那样人计较,可我忍不下这口气。”   李侧福晋愤愤不平,四福晋放下手里的剪刀,笑而不语。   她很高兴继额涅终于出手整顿家务,只是心疼五弟一家的孩子还小就因为他们拎不清的额涅受牵连。   “你要如何?”   “打老鼠伤了玉瓶儿,文茵和星德两个孩子慢慢和好,一家和乐,不挺好?”   李侧福晋一脸愤怒,“福晋您可别说‘打老鼠伤了玉瓶儿’,那样没有骨头的人,用老鼠提她,她也不配。”   四福晋一噎。   “行行行,我不说。”   “你看你,既然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何必生气?气大伤身,多不好。”   这回轮到李侧福晋愣住。   “福晋说的对。我不能生气。福晋,我去厨房整治几样好菜,今晚上我们一起高兴高兴。”   李侧福晋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四福晋望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   朴嬷嬷等人对于李侧福晋的性子,也是笑,李侧福晋做侧福晋这么多年,可到底还是不如年侧福晋的稳重,但也没坏心儿,这样也挺好。   两家人都觉得这个事儿就是过去了。   四福晋领着雍亲王府里的人,大多不出门,安心等四爷回来过年。   乌拉那拉府上现在的重点是怀恪大格格的养胎,板正五房里头让他们额涅养歪了的几个孩子,人人安静,就是五夫人那里经过老福音的一番“大棒加胡萝卜”,也是安静如鸡。   但是朝堂上反而生了事情。   有个刚刚够资格上朝的人,当朝参奏乌拉那拉家不敬皇家郡主,布拉布拉一通,说什么君臣有别,历朝历代,公主的驸马基本都是不能纳妾,大清朝格外开恩,做驸马的应该知道敬着,做郡马也一样……   皇上……直接黑了脸。   一干皇子宗室也黑脸。   兵部尚书法海,出身镶黄旗,佟佳家,站出来直接问道:“一家人一块住,有个磕绊口角很正常,我们家姑奶奶的孩子,最是忠孝有加,向来都人人夸,你且说说怎么个‘不敬’法。”   法海很生气。   其他人瞧着这位,简直不忍心看。   乌拉那拉家是怀恪大格格的婆家,可也是四福晋的娘家。   四福晋,看似出身不显,自从内大臣费扬古去世后,乌拉那拉家好像是沉寂了一样。可是四福晋和她的四个哥哥,他们的亲生母亲却是正宗的宗室多罗格格出身。   贝子镇国将军穆尔祜第四女,穆尔祜是杜度的儿子,杜度是褚英的儿子,褚英,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长子。   而褚英,作为太==祖皇帝嫡长子,母亲是早逝的元妃佟佳氏。现在朝堂上的佟家先人佟养真,乃是佟佳氏的族弟,他的孙女小佟佳氏,佟图赖的女儿,是先帝的孝康章皇后,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   关系说起来有点儿复杂,很多人不大明白,可是他们都知道满洲八旗就那么几家人,就那么几个大姓,家家户户祖祖辈辈联姻,一般的官员,御史都不大敢去管他们的家事儿,就这位,您是真敢。   大殿上寂静无声,都不敢去琢磨这是谁在背后,到底要做什么。   皇上心里差不多有猜测,心下恼怒,不想去看殿下抖若筛糠的人,直接示意礼仪大太监宣布退朝。   九阿哥胤禟听完下人查实的情况,咂摸嘴巴,兴致勃勃地来和八哥、十弟八卦,“那位小官儿,就是那位侍女的旧主子。”   “他自己是一个糊涂人,但是他的夫人一招被害流产,可终究是一个精明人。她和乌拉那拉家的五夫人认识后,就把这么个‘能人’转移给了五夫人,五夫人本来是想把人送给自己儿子,打压未来的儿媳妇,她也没那个胆子去算计星德。”   “哪知道那名侍女野心太大,她进了乌拉那拉府,发现星德才是主事人,就开始计划。还别说,她还真有几分本事。五夫人得到消息,误以为星德真的是看上那名侍女,就想把事情闹大看看热闹……”   八阿哥胤禩微笑,这都什么和什么?   十阿哥胤俄则是瞪大眼睛一脸惊奇。   “就这样,那位小官儿,还能为了她去参奏乌拉那拉家?”   这太不可思议了有没有。   胤禩还是笑,那名小官儿,就是还心念那名侍女,为她不平,若没有人壮胆他也不敢去碰乌拉那拉家。   胤禟摸着嘴上的八字胡,也觉得此事蹊跷。   “我就是奇怪,他是怎么想出来说,本朝驸马、郡马也不应该纳妾的名头。说起来,汉唐宋咱们不提,就是元明,尤其明朝,皇家姑爷都不允许纳妾。”   胤禟莫名觉得这个主意,还挺好。胤禩还是不说话,胤俄忍不住了,虽然他也动心,可还是期期艾艾地提醒一句。   “九哥,就前朝明确规定不让驸马纳妾,前朝的驸马出身……”   前朝为了不发生外戚干政的事儿,不管是儿媳妇还是姑爷,基本都是平民出身。胤禟当然明白。   可他还是觉得这个主意好。   九阿哥胤禟决定为了他的女儿们,怎么着落实了这个事儿,从八哥府上回来就兴冲冲地给他四哥写信。   虽然胤禟也意识到了这个事儿可能是十四弟在背后,但他还是觉得,四哥更可靠。   弘晙阿哥高兴于照相机的研制有了进展,八阿哥胤禩开心于玻璃马上要出成品,九阿哥胤禟欢喜于大水法的建造有了眉目……各人有各人忙乎牵挂的事儿,但都有共同的问题,阿玛/四弟/四哥/老四……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四爷收到来自京城的,雪片般的信件,抬手按按眉心。   儿子的要求,四爷跟着林达转悠广东的大街小巷,一样样地办。   老十三说的事儿,四爷冷脸一天也给办了。   九弟这说得都是什么?   四爷觉得自家福晋做得对,不管什么样的规矩,自家闺女先立住了,才是真的一生受用的本事。   至于什么时候回京?四爷也想啊,四爷恨不得插翅回京,可问题是他不能。   四爷在处理英吉利东印度公司的时候,气怒之下,手段有点过激,引起广东商民对那几个英吉利同情,不管事实如何,反正英吉利人没害到他们身上,不管事实如何,人都是同情弱者,在加上有心人的挑拨,各种流言就有冒头的样子。   赵弘灿等人一开始劝说四爷,手段柔和,现在劝说四爷暂且忍耐,不要和没有见识的人一般见识,但是四爷的性子哪里忍得住?   拉开架势,正欲好好地和广东人辩解一番,四爷华丽丽地,生病了。   痢疾。   幸亏皇上因着曹寅的事儿,在四爷出发南下的时候,特意让他带上救命的金鸡纳霜。可饶是如此,四爷还是受了老大的罪。   一路南下的水土不服,各种不平事存在心里的憋闷,想儿子想的睡不着,担心家里……各种问题导致的体虚一齐汹涌而来,就是铁人他也扛不住,更何况四爷的身子骨?   病情来势汹汹,四爷当然也害怕。   四爷呆在衙门安心养病,养身体。赵弘灿和林达等人发现四爷终于意识到“关键问题”,麻溜地在外头忙乎,宣传四爷累病了,宣传四爷一路上的为国为民,宣传英吉利人的可恶……   一时间,广东人都说,不一定英吉利给四爷施了什么巫法,否则四爷一路上都没病,怎么到了广东,处理了一个“小小”的英吉利商行,就病了?   广东的士农工商,不管哪个阶层,立马掉头安慰四爷,痛骂英吉利野蛮人,卖鸦片酊害人害己,现在还胆大包天害四爷。   ……??   四爷躺在床上,脸上还带有一丝丝病色,听着林达绘声绘色地描述外面的情景,掩口轻轻咳嗦两声,心情特复杂。   “这些老百姓……”   四爷想不到词儿表达。   林达笑得不以为意,“老百姓大多这样,人云亦云,还特别同情‘弱者’。”   尤其是四爷这个体面尊贵的人,平时威严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也能一头顶着,一旦成了“弱者”,老百姓旺盛的同情心,那就是……和这海水一样,汹涌澎湃。   四爷看懂了林达的“未尽之言”,更是无言。   广东大牢里,一个蓬头垢面,勉强能认出来是金发碧眼的中年英吉利人,听到狱卒们谈论四爷的病情,眉眼一动,等到午饭时间到来,他终于忍不住冲着来送饭的老狱卒大声呼喊,“我知道,我知道,金鸡纳霜。”   老狱卒一声冷哼,“我也知道。”   法兰西来的救命药,现在广东人都知道。   英吉利大力摇头,继续用不熟练的汉语大喊,“我知道,我知道--配方。”   “配方。法兰西的金鸡纳霜,英吉利也有,欧洲都有,配方。”   英吉利人重点表达他知道“配方”,老狱卒听明白了,他也激动,大金毛这个时候说的应该是真话。   “你真知道?你要真知道,我就去跟你通报。可你要是骗我……”   大清国因为痢疾死了多少人,老狱卒自己家族里就有,看向英吉利人的眼神里带着杀意,英吉利人急于“立功出狱”,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   四爷、赵弘灿、林达一干人收到消息,都是震惊。   不管英吉利人说得真假,派人去一趟美洲,势在必行。   四爷着急,想要立即回京和皇上见面谈这件事情,可他的身体情况真的无法动身,来两广上任的官员们还没到,四爷也不大放心,赵弘灿更是不能擅自离开两广,没办法,四爷权衡之下,派林达上京,面见皇上。   京城,皇宫。   皇上正在和乖孙孙聊天,讨论他一怒之下打了大姐夫的事儿。   皇上笑话乖孙孙,“男子纳妾室,正常。你姐姐不让纳,或者你大姐夫自己不要,世人都会说,你大姐姐小气。”   弘晙阿哥不服气,大眼睛瞪的溜儿圆,“大姐姐才不小气,每年闹灾,大姐姐都捐钱捐物,京城的慈幼院,大姐姐经常送钱去。” 第77章   弘晙对于玛法也说大姐姐“小气”, 气鼓着脸生气。   皇上气笑了。   “救灾救助慈幼院的人, 你大姐姐做得很好。人就要有慈悲之心。”   “弘晙的外祖母做得对。可是这不是家里不纳妾室的理由。不纳妾, 世人会说当家的主母小气,知道不?”   不知道。   弘晙阿哥气得来。   他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大清国到处都这样,几千年来都这样。未来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不许纳妾, 可也没阻止任何“胡来乱来”的事儿,不是还说私生子有继承权?比现在的庶子继承权还大?   西洋人信奉天主教一夫一妻, 没有妾室, 但是他的几位西洋老师也说了,在西洋国家里有钱有势的男子、或者女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情儿不断。   据说,那个路易十四国王家里, 就是情妇很多,不光女子, 还有男子。   但是弘晙阿哥此刻真的生气了。   “玛法,大姐姐不‘小气’。那些人,明明家里有很多富裕的银子,却无视有人急需救助的事实, 这才是‘小气’。”   亲玛法……   然而弘晙阿哥还没说完。   “大姐夫要不要纳妾,是大舅妈家里的家事儿,是大姐夫的私事儿。”   哎吆吆。   这是说他八卦他大姐夫的家事了?   还挺理直气壮?   “夫妻,夫妻,夫妻一体, 一举一动皆是息息相关,岂能没有关系?”   皇上虽然刚刚因为乖孙孙口中提到的,有关于他那个孙女儿做的事儿,小小的惊讶。但是华夏几千年来的伦理纲常就是这样。   “大周礼定天下,虽然各朝代都有变化,但是基本上都一样。文武官员根据等级,纳妾的数量不同,无职无封的平民,年到四十无子无女方可纳妾,此乃大清律规定。”   “官员私底下开脸的那些歌姬丫鬟,富商口中的平妻、纳妾,那都不算‘妾’,没有名分的屋里人罢了……”   皇上试图和乖孙孙说清楚,何为妻妾制度,何为“妾室”……   世人对于男子和女子的不同要求,不同标准,以及这些不同的规定,对于世人追求稳定的婚姻关系,家庭和睦,子嗣繁衍……的帮助;对于国家和家族具有的,维系家庭稳定与社会稳定的功能等等道理。   但是弘晙阿哥听懂了,他就是梗着小脖子不同意。   “男子、女子都一样。男子赚钱,弘晙在街上看到女子也有干活做家务赚钱;男子打仗,满洲的女子也打仗;都做一样的事儿,为何评判标准不一样?”   “大姐姐人好,大姐姐之前表现‘软弱’,可额涅打了她了,大姐姐也改了。玛法不能说大姐姐‘小气’。”   皇上……憋住。   这都是什么歪理?   合计在乖孙孙的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只有做事儿多少的区别?   皇上头疼。   可乖孙孙才刚刚六岁,还是一个小毛孩子,学了几本书就认为天底下但凡是人,那就都是一样的,都要讲究一个“仁信礼义”。   岂不知世间女子更需要讲究的是“妇德”“妇容”?   皇上叹气,妥协。   “行,玛法不说弘晙的大姐姐‘小气’,弘晙的大姐姐德行出众,玛法让人去核实,如果属实,玛法让你乌库玛麽下懿旨表扬你大姐姐,行了吧?”   弘晙阿哥果然心气儿顺了。   “谢谢玛法。”   “玛法,弘晙知道,三哥和弘晙说,大姐姐给大姐夫安排了两个屋里人,大姐姐说等她们谁有了孩子,就提成正式的姨娘。但是大姐夫没收,还都给婚配了小厮。玛法,大姐姐不是不给大姐夫纳妾。”   “大姐夫也不是不纳妾,大姐夫说,他现在最主要是照顾大姐姐和小宝宝,没有精力照顾其他人。玛法,妾室太多真的不好,弘晟哥哥就抱怨说,他家里的屋子,都不够住了……”   弘晙阿哥高兴之下,拉着玛法呱呱呱地车轱辘的一通话,又快又口齿清晰,亲玛法听得愣住了。   怀恪能够立起来,他很高兴。可星德不要妾室,还找了一个那样的理由?   还有弘晟,这说得都是什么话?   “玛法知道了,弘晙乖。你三伯家里人太多了,玛法去管管。”   弘晙重重地点小脑袋,一点儿也没有背后告状的心虚,“还有九叔家里,玛法。”   “三伯母和三伯生气。九婶婶也和九叔生气。”   夫妻不和?皇上也生气了,“嗯,弘晙的提议很好。你的几个叔伯,玛法都去管管。”   …………   冬日的午后,阳光疏梳浅浅,晚膳后皇上领着乖孙孙在宫后苑散步,欣赏腊梅和菊花。   本来是皇上找乖孙孙一通聊天,想说他现在年龄小没事儿,等长大了可就需要注意身份和影响,不能去这样打大姐夫了,哪知道皇上不光没有劝说好乖孙孙,还让弘晙阿哥一通话,说得来了真气。   在皇上看来,老三、老九他们太不知道收敛。   作为皇子,可以有名正言顺的妾室;作为有钱的男子,可以有很多的女子。   皇上也是男子,男子中的男子,非常知道男子的“那些事儿”。   可是皇上是皇上,作为一个爱妻子的好皇上,皇上坚信妻子是妻子,夫妻和睦才是一家的根本。   皇上生气,觉得这些闹心的儿子们给乖孙孙做了不好的榜样,第二天上午就叫来儿子们一通训斥,重点,他老人家听说老三家里拥挤了,老九家里也不宽敞,老十家里还要改造园子,怎么,这是养多少女子?   “都是多大的人了,为人子,为人父,胤祉你都做玛法了,耳濡目染,知不知道要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还有你,老八,你的事儿自己知道。老十,天天养戏子,四九城有名,很高兴?很有面子……”   皇上越说越生气,老八怕老婆,夫纲不振,皇上看不上眼,可这些儿子闹的家庭不和,甚至有宠妾室们过头的苗头,他老人家也生气。   本来这些事儿他都不想管了,孩子们家里的事儿,闹得过了,自有他们的额涅管一管,可是很显然,他们的额涅也都没管。皇上连他们的额涅也迁怒上了,最后一句,“嫡庶有别,朕要嫡孙孙。”   言外之意,没有嫡孙孙,将来的府邸继承人……   一干皇子们一开始听着一通训斥,懵了。   听到最后的“威胁”,惊呆了。   没有嫡出的儿子,这王位/贝勒府/阿哥府,将来就没了?汗阿玛您怎么能这样?   亲·汗阿玛一声冷哼,一干冷眼,就这样,不服气?   服气。   服气。   不就是嫡孙孙吗?生。   就不信生不出来。   一干皇子们,有嫡子的暗自乐呵,没有嫡子的,憋着一口气回家生嫡子,汗阿玛太欺负人了有没有。   他们的汗阿玛不光是训斥他们,还在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提了一句。   分府出去的孩子们,像老三家,老九家的,都成什么样子?将来他们家里的孩子都学着他们,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堂堂的皇孙说家里不够住,简直让他觉得丢人。   太后娘娘叹气,安慰皇上。   “孩子们大了,都各有各的主意,哪能听他们额涅的?那圣贤书打小儿就读,有几个照着圣人的要求做?”   皇上不同意。   “既然是皇子,享受了这份荣华富贵,该做的就要做。”   “看哪一个敢带坏了弘晙,我饶不了他。”   太后娘娘……这还牵扯到弘晙?   “皇帝说得对。孩子们还小,一张小白纸一样,可不是父亲怎么样他们就怎么样?是要好好地管一管。”   太后娘娘立马变脸,第二天宫妃们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时候,她就把有儿子的妃嫔都留下,隐晦不清地一番话,总而言之,皇子们闹得太过了,他们的福晋经常给你们请安,你们也问一问?   众位娘娘们……天掉的冤枉啊,还不能说。   祖宗规矩,不管谁生了孩子,就算能自己养,也顶多养到五岁,这个五岁,还是在八个奶嬷嬷,八个保姆嬷嬷,各种太监宫女们包围之下长到的五岁。   她们和儿子们,能管儿子们什么?   从小到大,皇子们的一应需要都有内务府统一安排,就是儿子们的终身大事,娶妻纳妾,八旗选秀,皇上一指就行,哪有她们什么事儿?   好吧,出了事,就有她们的事了。   妃嫔们什么也不能说,乖乖地点头称是。回去后找来儿媳妇,也是婆婆对儿媳妇的一通训斥。   宗旨,你们是泼辣的八旗姑奶奶,你们是皇家的正经儿媳妇,皇子们做的过分的,该劝说就劝说,该阻止就阻止,哪个敢不听,来告诉我。   一干皇家儿媳妇从各自婆婆那里出来,都在心里发出一个大大的“哦”。   怪不得昨晚上没去新收的侍妾屋子里,还表现的那般“热情”,原来--是这样啊。   拿到“尚方宝剑”,一干福晋昂首挺胸地出了宫门。   四福晋……哭笑不得。   知道儿子是听乌先生说叔伯们以前都欺负他阿玛,儿子想要替他阿玛出口气,可不能惯着这样的习惯。   “下次可不许这样说叔伯们,知道吗?他们都是弘晙的长辈。”   “长辈的事情,弘晙不要管。弘晙只管快快乐乐地长大。”   “弘晙知道,额涅。”弘晙阿哥一脸讨好,滚到额涅怀里撒娇,“额涅啊,弘晙想阿玛。”   “额涅,我们去南方找阿玛,好不好?”   亲额涅心疼,摸着儿子的后脑勺,轻轻说道:“弘晙的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   “你阿玛过年应该会回来,弘晙乖啊。”   弘晙窝在额涅怀里,没说话。   额涅一开始和他说“阿玛很快回来”,后来说“阿玛年底就回来”,现在说“阿玛过年应该会回来”,额涅也不知道,阿玛到底年前能不能回来。   玛法也不知道。   南方的气候,阿玛肯定不适应,食物也吃不习惯,阿玛肯定想额涅,想玛法,想弘晙了……   弘晙阿哥的眼泪扑哧扑哧地掉。   广东,两广总督衙门。   四爷还没好利索,不能出门远送,只谆谆叮嘱林达,“路上切记要小心,安全为要。到了京城后,什么也不要做,先去见皇上。和皇上一五一十地说,不要担心,也别害怕。”   “见完皇上之后,其他人,除了十三阿哥,谁都不要理会……”   顿了顿,四爷想起自己家。现在已经过了十一月的中旬,四爷是肯定赶不回去过春节,想想儿子会有的失望伤心,眼眶就红了。   “去雍亲王府把东西都交给四福音……若是--见到弘晙,和弘晙说一声,阿玛不在家,弘晙要照顾好家里。”   四爷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林达也哭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弘晙阿哥在四爷心里的地位,四爷一心想着弘晙阿哥担起来王府,却一直没有说这句话,因为他不忍心让弘晙阿哥早早就长大。   “四爷放心,林达一定办好。”   “嗯。”四爷忍住泪,拍拍他的肩膀接着说道:“马上过年,你今年要在北京过年了。”   “北京的年和南方的年,不大一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去找十三阿哥。切莫客气拘束。十三阿哥就喜欢交朋友。”   “林达知道。四爷安心。”   两个人又说几句话,林达一抹眼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都是送行的人。   “林将军,一路保重。”   “林将军,事关重大,切记谨慎小心。”   “林将军,你家里老夫都会给照顾好,切莫担忧。”   …………   每个人都叮嘱,林达一一点头,跨上马,领着侍卫们和他选出来的小兵们,绝尘而去。   四爷望着飞扬的尘土,沉默。   不知道皇上得知这一切后,会不会同意派人出海;不知道儿子得知他无法回去过年后,会怎么闹腾。   应该不会哭闹。   这一点,四爷很有信心。   四爷知道儿子有能力,可他出门这小半年,不管怎么担心,怎么叮嘱儿子好好进学,还是不想儿子早早地承担这些事儿,他希望儿子可以有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可是这次的病,让四爷真的害怕了。 第78章   莲子心中苦, 梨儿腹内酸1。   四爷遥望衙门门口四通八达的南北大路, 突然也想和诗人们一样问一句, 门前如果没有路可以来往,那么这这人世间,是不是,就免除离别的愁苦了?   坐镇南方, 协助内务府来的人给儿子找那个“橡胶”的物事,安抚沿海贸易……四爷极力静下心来安心休养, 争取早日回去, 可越是静下来,越是想家人,想儿子。   康熙五十二年的春节即将来临,四爷在广东望路望归, 一腔思乡思亲之情难忍,变得“多愁善感”。林达带着人上路, 自知责任重大,根据制定好的计划,白天加速赶路,晚上该休息就休息, 首先是保证自己不能生病。   广东、北京,在一般人看来是天遥地远的两个地方,距离那么远,一切顺利的话兴许可以赶上春节,但是林达估摸着, 他们到京城的时候,肯定是春节后了。   一行人重任在身,错过了客栈就是风餐露宿,幸好一路坐船北上,发现越往北越都是新式马车,换乘方面轻松很多。   可他们越往北,气候也是越发的寒冷。林达这一行人大多是南方人,只有几个是四爷派回去的侍卫们,都怕冷畏寒,也就越发小心地休息好,吃好喝好,不敢贪图赶路。   一边警惕万分地保护好身体,千万不能生病;一边琢磨着到了京城应该怎么办,才能不负四爷的托付。林达每次想着想着,就是默默地叹气。   “……若是见到弘晙……”四爷还是心软。他到了京城,怎么会见不到小四阿哥?   林达睡不着遥望天上的北斗七星的时候,每次都在心里对小四阿哥生出浓浓的好奇。   外头西北风呼啸,飞沙走石,他们幸运地躲在一家小客栈里休息,林达在屋子里点起煤球炉子烤火,听完店主喋喋不休地念叨今年多亏有了新式马车,否则这点儿炭火也没有等等,他也欢喜地说起一路上的路人聊起来小四阿哥都是满口感谢的话儿。   新式马车省了奔波之人多少辛苦劳累?林达作为赶路人,太知道了。大清国的家家户户都在欢欢喜喜用那个“弹簧”搬运年货,可不是说起小四阿哥就感激?   两个人聊得格外“投机”,林达见到王金进来,摸出一角银子给店主,让他尽可能地给他们这些人加被子,等到店主眉开眼笑地出去后,顺口问一句。   “王金,你说,小四阿哥现在想不想四爷?”   王金刚安排好其他侍卫烧水洗漱休息,走过来看看林达这边的情况,听到问话,先解下腰上皮囊里,喝了一口温酒。   眼睛透过窗户上的小洞,望着天际好像被狂风吹散了的落日,好像是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当然想。”   林达一愣,仔细看一眼,果然王金的情绪有些低落,起身用一块木板堵上窗户,自己也喝口酒暖暖身体,继续问道:“那你和我说说呗,小四阿哥会是怎么一个想法儿?”   王金的视线收回来,落在自己的小皮囊上。   过了好一会儿,吐出来两个字。   “会哭。”   会哭?林达小小的惊讶,小四阿哥这个年纪,哭鼻子很正常。   “还有吗?”   “会闹。”   林达……小四阿哥这个年纪,哭闹都正常。他家里的那个小儿子,和他哥哥抢一个小玩具没抢过,都能大哭半个时辰。   “还有吗?”林达将军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   王金抬头看一眼林达,表情略古怪。   林达眼巴巴地等,连两个字也没等来,就等来一个看不懂的眼神儿,更是好奇。   “还有什么?王金你就说说。”   王金,不到三十岁,一张脸普通到无需塞到人群也是被淹没,见过一眼也没人会留意。   雍亲王府的侍卫小队小队长之一,出身汉军镶白旗包衣,祖籍辽东,算是半个朝鲜人,半个汉人,跟在四爷身边做侍卫有五六年了,因为做事谨慎,眼明心亮功夫好一直很受四爷器重。   此番还跟着四爷南下,现在又跟着他北上,林达相信王金一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儿,平时河蚌一样紧的一张嘴,今儿难得说了四个字,林达自然是不放弃机会。   “王金,你且说说,我到了雍亲王府,肯定会见到小四阿哥,他要问我有关四爷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   “你不知道,这一路上,我是愁得天天睡不着。”   国家大事重要,但林达有预感,小四阿哥的事儿,和国家大事一样重要,林达特“郑重”地和王金表示,他是真愁,真需要一些提点。   王金看一眼林达,喉咙滚动一下,却还是没说话。   简陋的小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煤球炉子咕咕冒烟,林达等了半天还是没等来,忍不住咳嗽一声。   王金回神,伸手打开碳炉子上的小门,让它加速燃烧。   “北方人为了节省,一般都是用加了土做出来的黑煤球,烧起来烟气重,特别是刚刚点燃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碳炉子不熄灭,切记要通风。”   …………   林达惊呆了。   王金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一定,一定。”林达将军麻利地点头再点头,诚恳万分地表示他一定照做。   又不死心地问道:“还有吗?”   王金……   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瞪大……哪有什么出身将门的公子哥样儿?当然更没有什么大将风度。   王金想起四爷说过,林达将军乃“奇人”也,此刻觉得四爷说得真有道理。当然,王金心里吐糟,面上还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会哭,会闹。”发现林达将军还在等,王金又重复一遍这四个字。   林达呆愣,眨巴眼睛。   这四个字有什么玄机不成?   奈何王金却是再也不开口。   …………   全大清国人喜欢感激的小四阿哥,人人好奇的小四阿哥,每个人都觉得小四阿哥是观音坐下的小金童下凡,聪明灵性,乖巧懂事,可是王金他们知道,小四阿哥现在肯定想阿玛想的,“茶不思饭不想”,哭闹不止。   “弘晙要去南方找阿玛--哇哇哇哇--弘晙要阿玛---”晚食时间到,弘晙阿哥想起阿玛张大嘴巴哭嚎,要阿玛,“要阿玛--哇哇哇--弘晙要阿玛--”   四福晋轻轻哄着,“弘晙的阿玛说不定在路上了,说不定已经上船了,弘晙这一去,和你阿玛就走到两条路上了哦。”   弘晙当然知道阿玛春节是不会回来了,可他还是让额涅一句话说得犹豫,“阿玛--阿玛--哇哇哇--”   大颗的泪珠子好像金豆子一样,一颗一颗地掉,四福晋心酸,知道儿子就是想阿玛想得忍不住了闹一闹,一边给擦眼泪一边继续哄着。   “弘晙乖,乖啊,弘晙的阿玛一定也想弘晙,弘晙闹着不用饭食,等弘晙的阿玛回来,看见弘晙的小胖脸瘦了,该有多心疼?”   “乖乖,今儿还有弘晙喜欢的红果子炒鸡蛋。明天你玛法不是说,带弘晙去看菜市场,吃饱了睡好了才有力气不是?”   弘晙阿哥的哭声停顿一下。   朴嬷嬷捂着心口,听出来那个“停顿”赶紧加把劲儿,“阿哥乖,嬷嬷听说现在那菜市场里头,可干净了。墙上都画着花儿果子,好看得来,还有好多文人在那墙上写诗作画啥的,我们阿哥画画儿大清国的第一好,明天也去画一画。”   纽扣也笑着说道:“阿哥明儿去看了,回来和我们说说怎么个好法儿,我们都没去过。”   翠儿也说,“阿哥明儿去看了,对比戴泽大人他们在信里头说的,他们在地方上做的新菜市场,有什么区别,回来写信告诉他们。”   …………   一人一句,弘晙阿哥终于有了反应,哭声渐小,一边口中喊着“要阿玛”,一边吸吸小鼻子愣愣地看向亲额涅。   亲额涅赶紧保证,“额涅一定养得弘晙胖胖的。”   胖胖的,不能瘦。弘晙阿哥听了额涅的“保证”,委屈巴巴,却是没有再继续哭。   白净脸上全是眼泪,乌黑的大眼睛水润水润的,呆乎乎的小样儿,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笑,又忍禁不住地心酸一把。   其他人都低头掩饰脸上这又想哭又想笑的扭曲样子,亲额涅直接笑出来。   接过丫鬟手里的热毛巾轻轻地给儿子擦擦脸,捧着儿子的胖脸蛋儿,四福晋取笑弘晙阿哥。   “瞧瞧,哭了这一场,痩了不是?”   “我们的弘晙阿哥可是大巴图鲁,还说明天逛菜市场要护着你玛法。不吃饭怎么能行?”   大巴图鲁·弘晙阿哥不乐意额涅的乐呵,却还是乖乖点头。   正院里的丫鬟嬷嬷都放了心,刚刚哭完不能用饭,四福晋领着儿子到园子里看日落。   鸡蛋黄一样的小太阳悬挂西天,冬日的落日沾染上冬日的寒冷,当然没有夏日傍晚的多彩多姿,四福晋举着儿子的手,在空中描摹太阳的样子。   “书本上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弘晙的阿玛在广东啊,和他在北京一样,都一个太阳,一个大清国。”   弘晙听了心里头欢喜,两只手举起来,大拇指对应大拇指,中指对应中指,在空中圈成一个小圆儿,小脑袋凑上去。   “额涅你看,弘晙摸摸太阳,太阳去照阿玛,阿玛就能抱到弘晙了。”   笑容灿烂,刚刚哭过的眼睛里还有泪水,此刻却满是期待和向往。亲额涅心口一疼,眼泪就朝眼眶涌。   “额涅--”弘晙阿哥的手还举着,催促额涅快来看。   四福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开心”地看过去,佯装惊讶地说道:“太阳真的到了弘晙阿哥的手心了?”   “弘晙说得对,等到晚上啊,弘晙和阿玛一起欣赏同一个小月亮,就和弘晙的阿玛守着弘晙睡觉一样。”   和弘晙的阿玛守着弘晙睡觉一样?弘晙阿哥听了上一句,小骄傲;听了后一句,小鼻子皱巴一下。   想起阿玛可能真会担心自己睡不好,弘晙望着手心里的小太阳,很是“认真”地说道:“小太阳要告诉阿玛,弘晙都有乖乖睡觉,没有做梦哦。”   四福晋一乐,和儿子“一起”对太阳说话。   “弘晙的阿玛说,他知道了。说弘晙乖乖。”   弘晙阿哥不依,拉着额涅的衣襟撒娇,“弘晙乖啊额涅。额涅告诉阿玛,弘晙乖啊。”   “嗯,弘晙乖。额涅的弘晙小阿哥,最乖了。”   四福晋用一副“故意”的语气,母子两个相视一笑,弘晙阿哥窝到额涅的怀里,眼睛望着西天的太阳。   …………   夕阳西落,天色要黑下来,母子两个一起开开心心地用了晚食,四福晋亲自盯着儿子洗漱休息,瞧着他睡着后特别“乖巧”的小脸蛋儿,忍不住笑出来。   朴嬷嬷也笑。   伺候四福晋洗漱休息的时候忍不住说道:“我们小四阿哥就是这点儿好,其他孩子闹起来,闹得人脑壳疼,觉得天都要塌了,我们小四闹起来,哎呦呦,越闹腾越喜欢,心里暖。”   四福晋轻轻摇头。   她有时候倒是希望儿子不要这般懂事,心疼。   “给娘娘的节礼单子,明儿拿来我看看。”四福音临休息前想起十三弟隐晦的叮嘱,到底是不放心。   纽扣答应一声,“福晋放心,单子都做好了,明儿拿来给福晋看。”   四福晋点头,闭上眼睛睡去。   大清国的都城北京城因为腊月的来临,比平时热闹翻倍,买卖各种年货的人挤挤挨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今年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丰收满满的年,国泰民安,小日子蒸蒸日上,皇上老人家还开疆拓土了,老百姓对未来满怀期待,尽情地享受盛世里的太平日子。   雍亲王府,四福晋当然也是领着人忙乎春节的事情。   第二天,四福晋观察儿子一个人折腾他的照相机,虽然兴致不高,却也是还好,拿过年节的礼单再次逐条仔细地看。   “给太后娘娘的年礼,加五坛法兰西的葡萄酒。”   “给娘娘的年礼……加两身衣裳,一对儿‘锦绣荷包’。”   “给十三阿哥府上……加两对儿‘锦绣荷包’。”   …………   “礼”来“礼”往,就是人情往、来。凡是真正亲近的关系,四福晋都一样样地加。   传承几千年的礼仪之邦,礼尚往来本就是一种传统的民情民俗;春节作为百节之首,走亲串友送礼更是千年延续的规定动作,当礼尚往来的铁俗与百节之首相遇,就是连御史台大人也可以合法送礼的节日。   而且四爷今年不在京城,孩子们都还小,府里多亏了一大家人的照顾,当然要比平时都重几分。   一是和亲朋好友、官场同僚人情往来的“礼”;二是帮扶旗下家境困难,挣扎于温饱的贫寒之家的“礼”;三是孝顺长辈的“礼”;四是给小辈们的压岁银子,鲜果子,荷包……   当然,四福晋也收了很多礼,临近年关,想要借机巴结讨好雍亲王府的人也很多,非常多。   四爷,小四阿哥,四福晋,年侧福晋……就是府里的下人走出去也有人等着热情招呼,吃酒看戏。   四爷和四福晋治家严格,府里的大小主子,包括府里的下人也都随了两位主子的脾气,能拒绝的就拒绝,不能拒绝也坚决不犯规矩。   负责雍亲王府几个郊外田产的庄头,年底不光按照规定缴纳足够的物资银两,还拉来许许多多米面果炭、鸡鸭牛羊,可谓是“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样样俱全,李侧福晋看见了,拿出一千两银子给他们。   “就说福晋送庄子上的小娃娃,买买笔墨纸砚。”   几个庄头不敢接,他们庄子上的待遇,都已经够好了,看得附近庄子眼红。   李侧福晋生气,“你们不接,这些东西,都拉回去。”   …………   这只是府里的一角,一个过年的缩影。弘晙阿哥感受到新年的气氛,情绪略高一些。他的照相机研究进入尾声,可他并没有一点儿欢喜;八阿哥的玻璃也弄出来了,八阿哥胤禩兴奋地跑来和弘晙侄子说这个好消息,弘晙还是焉巴巴的。   胤禩伸手捏捏他的小鼻子,笑着问道:“想你阿玛了?”   弘晙无精打采地答应一声,“想--”   “想--”小孩子发自内心的情感表露无疑,胤禩心里一酸,继续笑着安慰小侄子,“出去那么久,弘晙的阿玛也一定想弘晙了。”   “而且这马上过年了,说不定哪一天,弘晙的阿玛就突然出现在弘晙的眼前。”   弘晙吸吸鼻子,没说话。   胖脸蛋儿上写满了“思念”,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眉眼都没了平时的神采飞扬。阿玛可能无法回来过年了,这个认知,这几天一直在弘晙的心里晃悠。 第79章   阿玛是不是很忙?   阿玛是不是忙得没有午休, 也没有吃好睡好?   阿玛是不是想家, 想哭了?   …………   弘晙阿哥不光想阿玛, 他还担心阿玛。   弘晙阿哥想着想着,眼泪要下来。   胤禩一看,赶紧说道:“弘晙不是一直要玻璃花房吗?画院和工部的人设计的花房肯定不合弘晙的心意,弘晙自己画图, 好不好?”   “宫里要有几个,你三伯、五叔、七叔……他们家里也都要, 弘晙稍稍指点他们一下?”   弘晙看向八叔, 眼睛里有泪水,声音里带着哭意,“弘晙画图。”   “弘晙乖。”胤禩心里松口气,却又更心疼小侄子, “八叔可就等着骑上弘晙做出来的,那个可以自动‘画画’的机器, 还有那个两轮车,驱暑气的扇子。”   “这到了夏天,四九城里头有多热,在衙门里做工的时候, 汗水哗哗地淌。这要是不用去园子避暑,也有凉爽,那可太好了。”   弘晙眨巴眼睛。   他的住处是阿玛专门找人设计,冬暖夏凉,夏天他要没进园子里的时候, 也有家人和下人精心照顾,可他打小儿跟着阿玛去衙门,知道衙门里,街道上有多热。只是弘晙现在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儿。   “八叔,广东现在的天气,热吗?”   八阿哥胤禩一愣。   小心翼翼地回答:“现在当然没有夏天的热,但也比北京好多了。我们这下大雪,河里结厚冰,广东那边,就是我们这的,开春,晚秋。”   “每年北方储备冰块好过夏,南方夏天热得人受不住,也只能用硝石自己生产一点点冰。就是这个原因。那边啊,一年四季都热。”   弘晙心里一动。   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看向八叔,“八叔,那南方,一年四季都和北京的夏天一样下雨吗?”   胤禩心里一跳,回答的更为小心,“那倒也不是。”   “这天气如何,端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一般来说,都是夏天雨水多,冬天雨水少。”   开春、晚秋的天气,雨水少,弘晙阿哥稍稍放心。   “八叔,弘晙的机器过几天就可以好,机器出来后给八叔画图。”   “八叔,你府上的玻璃花房要什么样子?”   亲·八叔笑出来。   “八叔家里暂时不用玻璃花房。八叔和两位‘山子张’先生约好了明年小修一下园子,到时候八叔再来找弘晙帮忙。”   “说起来,这还是沾了弘晙的光。你十叔府里的园子,基本定稿,就准备明年开春大动工,八叔看了图纸,好看。”   弘晙小开心,点小脑袋,“两位‘山子张’先生很有学问。”   “那可不是?大家就是大家,八叔和他们谈了几次,哎呦呦,人家对于造园子的专业水平,一出口就把八叔镇住了。”   “你十叔现在拿人家当宝贝,一个劲地说,‘听听,看看,平时都以为多博学一样,也就在我面前显摆。’”   胤禩故意夸张地学着十弟的表情,弘晙阿哥果然笑出来。   叔侄两个又聊一会儿,弘晙阿哥想着玛法、乌库玛麽、叔伯都想要玻璃花房的心情,打起来精神加快手脚研究他的照相机。   胤禩看了一会儿,看不懂。看着小侄子到底是没有平时的精神头,心里感怀。   胤禩回去自己的府里后,抱抱弘旺,喝喝茶休息一会儿和八福晋说起这个事儿,八福晋也是感叹。   “广东……哎,只求四哥安全无恙地回来。”   胤禩也在心里叹气一声,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   “嫂嫂们和弟妹们是不是,都在折腾什么,要驸马、郡马不纳妾的事儿?”   “我们也没个女儿,这件事就不要掺和了。”   八福晋愣怔,嗤笑一声。   “我也没个儿子,你其他的事儿,我也不要掺和了。”   胤禩……   胤禩环视一圈儿,幸好下人们都不在,弘旺也不在。   “你这说得什么话?”胤禩生气。   八福晋也生气,她今儿和妯娌们在一起,妯娌们一个个的没有儿子也有女儿,就她一个儿女都没有,本来心里头就不舒坦,八阿哥又来戳她肺管子,登时面色也冷下来。   “我说的,大实话。”   “爷认为我说得不对?外头人都说,八爷子嗣少,是我善妒,皇上也说你八阿哥‘受制于妻’,你八阿哥倒是凭良心说说,我什么时候阻止你纳妾?张之碧的女儿和毛二格的女儿要进门,我说了一个‘不’字吗?”   “你睁眼瞧瞧,八阿哥府上的侍妾,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少吗?我没进门之前伺候你的那些屋里人,我哪一个薄待了?我妒忌你什么了?”   说到最后一句,八福晋的眼泪滚滚而下。   “我是没有四嫂的胸襟,把‘她们’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可我也没亏待他们。哪个府上没有孩子夭折,就八阿哥府上孩子养不住,是我恶毒,是我苛刻……”   胤禩呆住,眼瞧着福晋数落完就是埋头痛哭,更是烦闷,只默默地抱着她坐在炕上发呆。   八阿哥胤禩,出身不大好,在一众兄弟中是最不可说的一个。生母卫氏,生了他之后也只是一个贵人的位份,惠妃娘娘养着其实并没有亏待,可他成长的过程恰好是大阿哥和二阿哥天天争斗的时候……   而八福晋,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和硕额驸明尚的女儿,不论地位和出身,在皇室宗亲中都是无可挑剔。   由于父母早亡,一直是在安亲王府生活。身为外公的岳乐怜她无父无母,对她极尽怜爱。   她的几个舅舅也事事依顺她,这无形中让她从小就养成泼辣强悍、豪爽不拘小节的性格。再加上她得岳乐的指点,在骑术上极为精通,皇上当年是非常喜爱这位满洲格格,称赞她是“最有满人风范”的格格。   他们的亲事,可能是皇上对胤禩难得的心疼,不光是家事,政事上,能干的八福晋也都能帮着八阿哥,还有安乐王府的人脉,八福晋父母的人脉等等,以及无形中对八阿哥“母系血统”的提高。   但是,这都是表面,或者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郭络罗氏的父亲和硕额驸明尚,是因罪被削爵,最后死于狱中。安亲王因为爱文等等原因遭皇上所弃,渐渐远离“南书房”。本质上,八福晋的娘家并没有给胤禩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反而是胤禩后来经常帮助郭络罗氏一族人。   可是他们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当初你不嫌弃我,现在我也不嫌弃你,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   想起这些过往,胤禩也心痛,但是妻子已经因此几番痛哭,他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他也没个亲王位等着嫡子继承,一个阿哥府而已,将来弘旺有本事,自己混,没有本事,饿不死。   八福晋抱着八阿哥胤禩一通大哭,心里舒坦一点儿,至于一干福晋一起偷偷摸摸地折腾什么,要驸马、郡马不纳妾的事儿,也就这样过去了。八阿哥只想着,福晋向来好强,既然想折腾那就跟着折腾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八福晋也没当回事儿,就是四福晋也没当回事儿,都以为只随着十四福晋嘴里说说,发表一下态度,让那些纳妾的驸马或者郡马收敛一点儿。   人人都没当回事儿,就是十四阿哥本人,他折腾出来这么一出,他也没想到。   十四阿哥的本意只是要在朝堂上发个声音,和四哥略争一争,九阿哥也只是和他四哥私底下通个信,事情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皇上当时在御门大殿,勃然大怒,气得浑身颤抖。   却不能说一个字,不能处罚任何人,那个愤怒、难过,伤心……无法言说。   十二月初八大腊日,一年的结束,预示着新的一年的开始。四九城的人有的围坐闲聊,有的抱炉子取暖,小孩子滑冰,堆雪狮,放炮竹……一个个都玩得兴高采烈,皇上领着乖孙孙,亲近的大臣,一干皇子……举行冬日大祭司,也是高兴。   冬日大祭司到了清朝,不管蜡祭、腊祭哪个有理,一起举行就是。   蜡祭是礼祭八神,所用祭品是合聚万物而生的田中所产谷粟杂粮,为郊祭,即露天而祭。腊祭,祭祀的是“先祖五祀”,是祖先之神,此祭在庙中举行,所用祭品则为田猎所得禽兽。   皇庄里出产的五谷杂粮,寓意五谷丰登;子孙们亲手猎取的五牲祭司,更是说明其诚心和能力,皇上从郊外回来,祭祀完祖先后,回顾今年一年,展望未来,豪气勃发,高兴之下,牵着乖孙孙的手又给孝庄太后上了一炷香,说说大清国这一年的变化。   然后,就出了事。   第二天休息,第三天大朝,有汉家大臣冒死劝谏皇上,这段时间京城这段时间刮起的,一股小小的,不让驸马,郡马纳妾的风,他们认为,这是皇家要重新汉唐时期的公主作风,这在他们看来,是宁死不能接受。   而皇上作为皇上,本身不守“历代礼法”,理应送孝庄太后回关外,和太宗皇帝合葬……   慷慨激昂的一大通话,皇上冷笑,按下杀心。回来乾清宫,强撑的一口气松下来,回忆往事,回忆他的祖母,越回忆越伤心……眼泪不知不觉出来……   太后娘娘等人都担心皇上,可是事情牵扯到孝庄太后该葬到哪里的事儿,除了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汉家保守派大臣,其他人,就是不怕死,也不敢说话。   弘晙跟着额涅紧急进宫,他额涅什么也不敢说只让他好好陪着皇上,弘晙迷迷糊糊的,可是玛法哭得太伤心了,弘晙也非常伤心。   伤心的弘晙阿哥不光陪着玛法哭,还学着他玛法日常抱他的动作抱着玛法,“玛法不哭,玛法不哭,玛法弘晙聪明啊,玛法弘晙帮玛法。”   “玛法不哭啊。”   皇上抱着乖孙孙,老泪纵横。   皇上作为一个皇帝,文治武功的皇帝,大形势一直看得明白,可他也不想丢了祖宗去做“汉人”。皇上想兼顾,既保留满洲人的传统,又能“满汉一家”“满蒙一家”,小心翼翼地维持一种平衡。   可是皇上也是一个平凡人,他的祖母,孝庄太后的下葬之事,就是他心上的一个大疤,一个他感觉自己无力完成,打算留给下一代继承人完成的事儿。   可是这件大疤,被血淋淋地揭开,还牵扯到满人出身“蛮夷”,不守礼法要学“脏烂”的汉唐之风等等之事,他好似还站在“无理”的一方,什么也不能说。   皇上如何能不伤心?他的祖母,那么坎坷的一辈子,作为本朝太后本应风光大葬,却要在去后承受这些非议,还有民间的那些“野史传说”,皇上如何不知道?   “玛法不哭啊。玛法告诉弘晙啊,弘晙帮玛法。”弘晙阿哥眼见玛法沉浸在伤心里,哭得无声无息,不像他每次哭都是大声地哭,弘晙害怕,也着急得来。   伸袖子一抹眼泪,弘晙阿哥的眼里冒出杀气,“玛法,玛法,你告诉弘晙啊。谁欺负玛法,弘晙去打他。”   “玛法不哭啊,玛法--玛法--”   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皇上堪堪回神,颤抖着手摸着他的脸,轻轻说道:“净说傻话。玛法是皇上,谁能欺负玛法?”   “玛法不哭啊。”玛法开口了,弘晙大为欢喜,拿过一边准备好的热毛巾,仔细地给玛法擦眼泪,“玛法不哭,玛法告诉弘晙。”   “玛法是这个世界的皇上,没人欺负玛法,那是天外的人欺负玛法?弘晙也去打他们。”   弘晙阿哥的语气也是杀气腾腾,皇上再大的伤心也被转移注意力。   “什么天外的人,又说傻话。”   “玛法就是一时伤心。这人啊,年龄大了,就和年龄小的时候,特别容易动感情。”   “那玛法,动了什么感情?”弘晙阿哥表示他不是好哄的,要追问到底。   额涅什么也不敢说,写信问阿玛来不及,弘晙只有问玛法。   弘晙阿哥目光炯炯,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   亲玛法无可奈何,此时此刻,他也确实需要有个人听听他说说话,而他的乖孙孙,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冬日的上午,外头天寒地冻,乾清宫偏殿里,暖意融融。皇上和乖孙孙盘膝坐在地毯上,缓缓讲述他祖母的事儿。   “……先皇驾崩,玛法那时候才八岁,玛法害怕,伤心,可玛法的祖母,她更伤心,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还强撑起来为玛法操心劳累……”   “后来玛法长大,满心以为可以多孝顺祖母几年,哪知道国家家事不平……玛法的祖母临终之时,留下遗命。”   “太宗入土安灵已经很久了,就不要打扰,我又心中挂念你的父亲,等我死后,就在孝陵附近,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安葬了吧。”这是孝庄太后临终之时最后一个心愿,也是唯一的一个,皇上如何能不答应?   孝陵始建于先皇年间,其中最为尊贵的地方建造先皇的孝陵。如果将先皇的生母孝庄皇后的陵墓也放在孝陵之中,按辈分说不过去。   而且,按照礼制,妻子合葬丈夫,才是礼制,才是一生圆满的归宿。   但是孝庄太后嘱托皇上,不要将她葬在自己丈夫的陵寝内,只要将她葬在顺治帝孝陵附近。   孝顺的皇上自然不愿意忤逆祖母的遗愿,面对亲祖母无陵可葬的情况,皇上只得暂时先在孝陵附近修建一座暂安奉殿,用以暂时置放孝庄太后的灵柩。   这一放,就放到现在。   …………   长长的一个故事讲完,当然,皇上只讲了乖孙孙能听的。   弘晙阿哥安静地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却是越听越糊涂,眨巴大眼睛望着亲玛法,实在想问出来。   亲玛法心情好了很多,大度地表示,“问。”   “玛法,玛法的祖母想要靠近先皇安葬,怎么‘于礼不合’?”   “关外那么远,关外的太宗皇帝身边已经有那么多人陪着,陵墓已经封闭,玛法的祖母为何还要应该去关外?这是这么礼制?妻子必须和丈夫安葬在一起?”   玛法让问,弘晙阿哥就呱呱呱地问出来,一点儿也不谦让,“玛法的祖母更喜欢先帝,更喜欢玛法,想陪着先帝的身边,想留在关内陪着玛法,我们把孝陵改建啊,不能改建,就扩建。”   “弘晙认为,葬在哪里,是个人的事情。这是玛法的祖母的临终要求,那就应该完成。玛法答应了玛法的祖母,应该做到。”   亲玛法……呆愣。   弘晙阿哥很是“乖巧”地等待回答。   皇上的内心翻涌,伤心,伤痛消失了大半儿,脑海里不停地翻涌着“无以名状”的复杂心情。   列祖列宗在上,他该如何讲述华夏几千年的男女墓葬礼仪?   他如何和乖孙孙说清楚,何为汉人眼里的“脏唐烂汉”,何为再怎么“脏唐烂汉”,则天大圣皇后最终也和唐高宗合葬?   弘晙阿哥……玛法快说啊。   亲玛法……祖母您在天有灵,告诉玄烨该怎么回答玄烨的乖孙孙? 第80章   皇上敢说, 他只要开始说了, 弘晙阿哥后面还有无数个“为什么”等着。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里好似有无数小星星闪动, 看在皇上眼里就是有无数个“不懂和好奇”。   四目相对,一室安静。皇上在乖孙孙那双明亮大眼睛的催促下,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轻轻开口, “弘晙说得对,玛法答应了祖母, 就应该做到。”   弘晙重重点小脑袋。   皇上……尽可能地保持表情平常, 接着说道:“玛法不会把祖母送到关外安葬,至于孝陵的扩建……”   母子是人伦,但先皇为帝,为尊, 皇上避过改建的提议,“皇陵之事牵扯甚大, 尤其事关风水地脉,不可轻动,玛法年后先派人去考察。”   皇陵风水地脉?弘晙阿哥不大明白,不过他大体也能想到, 还是“郑重”地点小脑袋,端着小胖脸继续聆听答案。   皇上……眼见避不过去,急中生智。   “至于墓葬礼制的问题……就当是玛法给弘晙的功课之一,弘晙自己去查书。”   “还有,年考, 要考好。”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然而亲玛法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弘晙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去请教你的老师们。”   弘晙……不乐意,玛法耍赖皮。   奈何亲玛法现在已经从伤心里面恢复,还因为乖孙孙的提议,解决了他心里的一大半儿“犹豫不决”,心情挺不错,瞧着乖孙孙这般“精神”的模样也是欢喜。   端起水杯用了润润嗓子,发现茶水已经冷掉,用眼神儿示意一下。   弘晙阿哥出去提着一个有他一半高的大铁壶进来,给玛法倒了一杯温热的奶茶,又提回去外间的火炉子上,回来后还愣愣地看着他玛法。   亲玛法……嗯,乖孙孙亲手倒的奶茶就是香,乐呵,“想问问玛法,今年年考考几分?”   考几分?   弘晙阿哥好像小猫儿被猜到小尾巴一样,浑身警惕起来。   皇上装模作样地轻轻摇头,“玛法听说弘晙阿哥在家里哭闹,还知道弘晙阿哥的阿玛来信,信里都是嘱咐弘晙阿哥好好进学。”   弘晙阿哥……本来还挺心虚,听玛法提起阿玛一个劲儿让他读书的事儿,瞬间小脾气上来。   “阿玛不回来,也不写信说哪天到京。弘晙不要看书。”   哎吆吆,瞧这小脾气?   皇上张口就要说“就因为你阿玛不在家,你更要好好进学”,及时收回去。   低头抿一口温热的奶茶,皇上换了话题。   “弘晙阿哥说得对,你阿玛不在京,我们不要听他的。”   “玛法这里还有一个难处,弘晙阿哥来提提意见。”   弘晙阿哥因为玛法的第一句话,和玛法很有“知己”之感,待听到玛法还有需要弘晙阿哥帮忙的地方,立马小胸膛一挺,“玛法且说来。”   亲玛法好悬没一口奶茶喷出来,瞧瞧这幅要“上天入地”的架势?   “其实是一件很不大的事情,”正经说起来,皇上难免叹气,“玛法啊,心里头有很多事情犹豫不决……”   弘晙等候,用眼神儿表示自己的可靠聪明。   皇上……笑出来,“玛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弘晙说,等弘晙学完墓葬礼制,年考结束,我们再说。”   弘晙……玛法连要不要说都“犹豫不决”?   …………   祖孙两个去外头散步,皇上看起来是恢复了平时的帝王威仪,但是有点儿心事重重的样子。   弘晙阿哥倒是精神气起来了,因为想阿玛带来的低落和消沉,不见了。   一向无所不能的玛法也会伤心地哭泣,还不能大声哭,还有那么多“犹豫不决”,说都不好说……弘晙心疼玛法,弘晙要照顾玛法,保护玛法。   弘晙阿哥想阿玛,阿玛一定想玛法,弘晙阿哥担心阿玛,阿玛也一定担心玛法。若阿玛知道玛法这样难过,一定要难过。   弘晙阿哥觉得,阿玛不在京城,他要双倍儿孝顺玛法,加上阿玛的那一份。   皇上背负双手慢悠悠地踱八字步,脑袋里转悠着查了一半儿的科举舞弊案,一直悬而未决的南山集一案,还有新出来的,这个驸马、郡马不得纳妾的“案子”…… 哪能想到弘晙阿哥产生这般想法?   皇上一转头,一眼发现乖孙孙“精神抖擞”的小样儿,眉眼间“壮志凌云”,好像要做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小身板儿比园子里的梅花树一样挺立,脸蛋儿比盛开的梅花瓣儿可爱,这段时间缭绕身上挥之不去的,那股子,萎靡不振,也都不见了……   皇上好奇,更多的是欢喜。   皇上误以为乖孙孙是想到了什么“大事儿”,估计现在问了也不说,暗自乐呵。   今儿的事儿,皇上因为乖孙孙的一番“安慰”和高兴,也放开心胸,太后娘娘等后宫中人,一干皇子等等,都放下心里,连带德妃娘娘对四福晋的态度都亲热了不少,拉着她一起用晚膳。   弘晙阿哥和玛法一起午休用膳,下午一起讨论书法,因为他对董其昌先生的字不钟爱,又和玛法争执一番“帖学”和“碑学”的事儿,听得乾清宫的宫人们……一个个的,好不开心。   皇上对于乖孙孙居然不钟爱自己最爱的“董字”,很不“开心”。   待到乖孙孙要出宫的时候,还是一脸不乐意地挥挥手。   弘晙阿哥全无所觉,抱着玛法撒娇,“玛法啊,弘晙把画画的机器做出来,就来陪伴玛法啊,弘晙还要画图,但是弘晙来宫里画啊。”   “玛法想要什么样的玻璃花房,告诉弘晙哦,弘晙给玛法画一个,其他人都没见过的玻璃花房。”   “行,玛法这几天好好想想,想要什么样的玻璃花房。”皇上有再大的“气”也拿耍赖皮的乖孙孙没办法,“天色要下来了,快跟你额涅出宫。”   弘晙阿哥看看天色,依依不舍。   可他的照相机还差最后一步,弘晙阿哥要有始有终。   “玛法等着弘晙啊。”弘晙阿哥一步三回头,走到乾清宫门口了又跑回来拉着玛法弯腰,亲亲一口,“玛法要好好用饭,好好睡觉哦。弘晙也是。”   玛法年龄大了,情绪和弘晙一样容易变化,哎,玛法肯定也是闹起来就不好好吃法,不好好睡觉,弘晙阿哥小担心。   亲玛法……   亲玛法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伸手一指门口的方向。   弘晙阿哥终于磨磨蹭蹭地走了,带着对玛法的“担忧”,那个小背影,好像他才是日理万机,“忧国忧民”的那一个。   乾清宫的众人……皇上我们不存在,皇上您就当我们不存在。   皇上……木然一张脸回来批今天的折子,偶尔放下毛笔露出一个笑儿。   四福晋领着儿子回府,瞧着儿子表情丰富的小模样,也是好奇,更为欢喜,亲额涅直接问出来。   “弘晙想什么?”亲额涅很高兴儿子焕发精神。   弘晙正琢磨这几天他不在玛法的身边,玛法又有情绪了怎么办?听到额涅的问题,一下子窝到额涅的怀里。   “额涅,弘晙在想玛法啊。”   四福晋……儿子这什么表情?瞧这小大人一样的模样和语气。   四福音心生一丝丝好奇,她也误以为儿子是琢磨什么“大事儿”,类似于小孩子的大惊喜一类,笑着问道:“弘晙在想送给你玛法什么年礼吗?说出来额涅听听。”   “如果有需要的物事,尽管和额涅说。”   年礼?弘晙阿哥一愣,他没给玛法准备年礼,好像他也没给阿玛和额涅准备年礼?   弘晙阿哥小懊恼,记下这个事儿,轻轻摇头,“额涅,不是年礼。是玛法说他年龄大了,和弘晙一样情绪多变,弘晙担心。”   “玛法好像有很多烦恼的事,额涅,弘晙担心玛法啊。额涅,你知道玛法都有什么事儿不能和弘晙说吗?   额涅,玛法今天……是因为玛法的祖母安葬一事伤心吗?弘晙总觉得玛法--没告诉弘晙全部……”   弘晙阿哥小烦恼,大人总是瞒着小孩子很多事儿。亲额涅……越听越愣怔,听到最后只管呆呆地看着她儿子。   弘晙一看,纳闷儿,“额涅?额涅?”   四福晋回神,满心“复杂”地看着儿子,还是没找回自己的声音。   人人都避讳不敢说的事儿,在儿子口中,它就是一件事儿,一件使得他玛法烦恼,然后他担心玛法烦恼的事儿,很普通,很平常。   这不,她作为一个普通、平常的皇家儿媳妇,平时对这些事儿也就是知道那么一点儿,知道需要注意不说错话,此刻居然能听到儿子拿这样的大事情询问她。   四福晋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面对儿子满心期待答案的大眼睛,说不出“不知道”的话儿。   “额涅知道的,也不多。”四福音回忆四爷和她的交代,语气不确定,“你阿玛只交代额涅,这个事儿牵连到一些‘敏感’的问题,还关系到朝堂,不能说,不知道为好,平时说话知道要注意不提及就行。”   弘晙……   弘晙阿哥的一张胖脸蛋儿皱巴成一团,抓耳挠腮。   写信给阿玛,一来一回要好久,他阿玛还很有可能不告诉他,就好像阿玛不告诉他“两轮车”的故事一样。   “额涅,弘晙想知道啊。”   弘晙和额涅诉说委屈,玛法的祖母安葬,简单的事情,这难道关系到什么世界崩塌的事情不成?   “额涅--额涅--”   弘晙阿哥在额涅怀里翻腾,好奇心出来,却又知道无法得知,别提那个“难受”。   亲额涅笑笑,拍拍儿子的后背轻声安慰,“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得知的,永远都无法得知。”   “就是你玛法,你阿玛,也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这很正常,有时候啊,不知道才是福气。皇上既然选择不告诉弘晙,一定有他的理由。皇上是为了弘晙好。”   弘晙满脸不乐意。他知道道理,知道玛法和阿玛都是为了他好才不告诉他,可他还是心气儿不顺畅。   “额涅,弘晙是大巴图鲁,弘晙可以帮玛法。”   儿子满心满心的不服,亲额涅还是笑,“你玛法都烦恼的事情,肯定是极难处理的事务。你能帮你玛法什么?我们的弘晙阿哥啊,现在只管每天吃吃睡睡地长大。”   吃吃睡睡?弘晙阿哥和亲额涅闹起来,“额涅,弘晙不是小猪猪,弘晙聪明。”   “好--弘晙不是小猪猪,弘晙聪明。”   …………   喧闹的街道上各种吆喝声此起披伏,伴随马蹄子踢嗒踢嗒,新式马车舒坦无颠簸,母子两个一路说话回府,开开心心。   夜色下来,华灯初上,雍亲王府里燃气一盏盏灯光。弘晙和额涅一起用了一点儿晚食,洗漱沐浴,临近睡觉,还是纠结。   “额涅,弘晙不能睡着。额涅,弘晙给阿玛写信。”弘晙阿哥委屈巴巴地表示,他心里有事儿,睡不着。   四福晋没办法,又觉得儿子这样的小孩子也知道“心里有事儿睡不着”,挺乐呵。   “你快睡。明儿额涅给弘晙讲故事。”   “讲额涅知道的故事,弘晙听完了,应该就能猜到。”   弘晙……弘晙阿哥惊喜得来,吧唧一声亲亲额涅,“谢谢额涅。额涅,弘晙马上就睡。额涅晚安。”   说着话,躺平,盖好小被子,闭上眼睛,呼吸平稳,瞬间“进入”梦乡。   亲额涅瞧着好似真的已经睡着了的儿子,也没戳穿他,轻手轻脚地出去。   弘晙阿哥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发现额涅出去后,和小系统开始聊天。   小系统今儿一天差点儿没有说话的机会,憋得来,小白团子又蹦又跳,高声呐喊,“主人,主人,让孝庄太后顺利下葬的任务,我们接了吧,接了吧。”   “主人,主人……”   弘晙默默地看小系统给他的资料,有关于华夏几千年的墓葬礼制变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有很多不明白,看看墙上自鸣钟的时间,亥时二刻,这次是真的是闭眼就睡。   第二天弘晙阿哥记挂额涅的故事,一大早就麻溜地爬起来,拿起三哥给他画的考试内容开始背诵,打拳,去工房研究他的照相机,午休晚膳,等到下午他发现额涅终于忙乎完,有了空闲,立马追在额涅的身后。   满脸都写着“故事”“故事”。   四福晋对儿子眼巴巴的小样儿没有抵抗力,可这些先人们的纠葛,儿子总是要知道,就如同她亲额涅当年告诉她大哥,后来她进宫,他大哥又告诉她一样。   四福晋示意朴嬷嬷领着人都退下,守好门,拉着儿子坐到炕上,面色变得严肃,“额涅说的事儿,弘晙记得,不能和你玛法提,知道吗?除了你阿玛,谁说起来都不要表示自己知道。”   弘晙乖巧地表示他听话,“额涅放心。”   “嗯,额涅的弘晙乖乖。”四福晋沉思片刻,好似是回忆,细细地讲述一代一代人传下来的故事。   “现在人提起太==祖皇帝的后妃,都说大妃阿巴亥以及太宗皇帝的生母孝慈高皇后。可是在她们之前,太==祖皇帝有一位真正的原配正室,大妃佟佳氏。说起来,女真人没有姓,只有家族,那个时候有一些女真人随汉姓,佟佳氏的家族就是。”   “当时太==祖皇帝家境不富裕,小的时候过得很苦,尤其是亲生额涅去世之后。为了生活下去,太==祖皇帝带着年幼的弟弟靠前往深山采药摘木耳等过活……   遇到佟佳家的姑娘,她的父亲塔木巴晏在女真人中,是一位大富翁。太==祖皇帝入赘佟佳家,当时明朝人称呼太==祖皇帝‘佟努尔哈赤’。太==祖皇帝知道明朝人的婚俗礼仪,但太==祖皇帝本人却并不刻意隐瞒,也没觉得什么屈辱,事实上,这在关外,真的没什么……”   四福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低沉,和一丝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奈,也可能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丝丝无奈。   佟佳氏并非一般柔弱女子,她辅佐太==祖皇帝开国立业,功不可没,孕育二子一女,长子褚英、次子代善和女儿东果格格,也都在历史上赫赫有名。   太==祖皇帝一直等到妻子去世之后,才改回自己的爱新觉罗姓氏,甚至因为这段关系,想要让他和佟佳氏的长子褚英继承汗位,但是关外人生存艰难,从来都是旗民公选出一位最有能力的继承人,和汉家人的立嫡立长不一样。   褚英以嫡长子身份,凭借多年出征所立之战功,曾经一度被立为第一位汗位继承人。但他很小的时候就跟随太==祖皇帝格杀征战,在险象环生的境况中长大,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造就性格上的勇敢和躁烈……   一番争斗,等到太宗皇帝继位,只封赏他的生母,且太宗皇帝学习汉家婚俗,认为太==祖皇帝入赘的这段经历,不可说,视为耻辱一样。再等到进关后,更是讳莫如深。导致现在很多人不敢提起,史书上也不记载……   弘晙阿哥听得惊呆。   还有这样的故事?   “额涅,史书不是应该如实记载吗?”   “额涅,太==祖皇帝做得是对的。”   弘晙阿哥双眼亮晶晶的,他认为巴图鲁就应该有担当,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管人们怎么个说法。   四福晋笑笑,摸着儿子的小脑门,眼神慈爱,声音温柔,“额涅知道太==祖皇帝做的是对的,可是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样……”   “额涅的亲额涅,就是大贝勒褚英的直系后人。额涅听法海大人的福晋透露,前些天有人在朝堂上参奏你的几位舅舅,你的叔伯们都不方便出面,是法海大人出来护着,就是这么一份渊源。”   “额涅,弘晙知道了,弘晙以后不笑法海大人老古板。”   弘晙阿哥立马乖巧表示他要“知恩图报”,亲额涅乐了,“你还敢说法海大人是‘老古板’?知不知道法海大人不光是你的表叔,还是你十三叔和十四叔的老师?”   “你出生那年,你十三叔出事的时候,法海大人也受到不小的牵连,一直到你十三叔出来他才官复原职。你阿玛就说法海大人为人有情义,弘晙可不能不尊敬法海大人,知道吗?”   “知道。”   就见弘晙阿哥很是有模有样地感叹一声,“你们都不告诉弘晙啊,弘晙以前不知道啊。”   …………   “哎吆吆,额涅的弘晙哟--”四福晋那个乐啊,哈哈哈哈大笑,“行行行,以后有事儿都告诉我们的弘晙阿哥--哈哈哈--” 第81章 继续宅,保持警惕   四福晋因为儿子装大人的小模样, 哈哈哈大笑, 开怀畅快。   弘晙阿哥因为额涅笑话他, 赖到额涅怀里撒娇,“额涅--额涅--”   “好--额涅不笑话我们弘晙,哈哈哈,”亲额涅说着话, 可她还是忍不住乐呵。   弘晙阿哥着急,直接趴到额涅怀里不抬头。   …………   母子两个闹腾一会儿, 四福晋收住笑, 抱着儿子,轻轻叮嘱,“额涅只知道这些,这些年虽然皇上一直说要保持满洲传统, 可各种风俗礼仪都早已大变。”   “弘晙跟着老师们,你阿玛, 玛法学了很多知识,自己琢磨。这很多事儿,都不是简单的是非黑白,都是要用心琢磨, 知道吗?”   “弘晙知道,额涅。”弘晙阿哥乖乖答应,“弘晙一定用心琢磨。”   “乖,出去继续折腾画画机器去,不是着急的吗?额涅还想着春节可以用到。”   “保证春节用到。”弘晙满口保证, “弘晙现在就去工房。”   弘晙阿哥说着话,下来炕穿上鞋子和外袍,朝工房而来。   四福晋瞧着儿子背影消失的方向,笑容慈爱。工房里头,富鼎、戴锦、年煦……等人正聚在兴奋地讨论,看见小四阿哥换了“工装”进来,一起围上来。   “小四阿哥,快来看看。”   弘晙接过来一看,这是他们早上,用加了光圈的单镜头反光映像暗箱,拍出来的几张照片,经过两个多时辰的曝光,做出来的成像。   富鼎激动得来,“阿哥你看,这画儿如何?”   “两个多时辰的曝光,可以再缩短,但是--这个不需要书画家十年如一日练出来的画功。”   戴锦、年煦等人一起点头,这个真的是自动“画画儿”,实在是激动有没有。   就连王师傅也激动地搓手,“有了它,小老儿也能‘画画儿’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戴锦哈哈哈笑道:“有了它,人人都能‘画画儿’。”   弘晙瞧着他们都这般高兴,自己也高兴。   “感光材料再继续改进,多试验几种材料,比如那个沥青,沥青肯定有大用,除了修路。”   “阿哥放心,”富鼎犹自激动的满脸通红,“见到成果,我们一定多多改进,争取这画儿有一天能和真的‘真人’一样清晰。”   今天的成品效果有些模糊,好像粗劣的画工,或者小儿画的涂鸦一样,但是它和真正的画儿不同,再模糊,也能清楚认出来人面孔上的轮廓、表情、面部动作等等,也就是可以一眼看去就认出来‘画中人’是谁谁。   “这是一项伟大的发明,阿哥。”年煦浑身冒着“大干一场”的架势,“等我们改进好,四九城的人,不需要费劲心思排队请画师,就可以自己开着烧烤宴会,装扮各异,用机器自己‘画画儿’。”   弘晙阿哥笑着点头,富鼎、戴锦几个人一起看向年煦大公子,眼神微妙。   阿哥爱玩也就罢了,你年大公子好歹是书香世家出身,面对可以画画儿的机器,居然第一个想到这个?   年煦……他该想到什么?   还是王师傅是实在人,笑容憨厚期待,“小老儿想过年的时候,给我们一家人一起‘画’一张。”   富鼎一拍王师傅的肩膀,特大声说道:“这个主意好。保证过年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手一台机器。”   年煦……   戴锦也一拍王师傅的肩膀。   “这个主意好。过年的时候,一家老小,站成两排,一起‘画’下来。”   年煦……微笑,“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下次户部统计全国人口的时候,就用这个机器,挨家挨户地‘画’下来。”   众人一默,随即一个个都来拍拍年煦的肩膀,重重的力道。   “年大公子的这个主意好,虽然还是不能完全阻止科场舞弊,可是官府有了清晰的面相档案,不论要查哪个人,都方便很多。”   “找人也好找,拿着画像给人一看,凡是见过的,只要变化不大,肯定都能认出来。”   “一家人的画儿放到一起一对比,科考的时候有冒名顶替的,五官轮廓没有相似,看一眼就知道。”   …………   做活儿人手上的力气大,年大公子被拍得差点儿站不住,弘晙阿哥听众人一起议论这个机器的诸多大用处,眉眼弯弯,大眼睛眯成一条缝。   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士不辞人,故能成其圣1。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一起就镜头、光圈、快门、取景器和暗箱等等挨个部件改进,感光材料上用到的各种材料,乳液的成分配比等等,进一步明确和提纯。   为了共同的目标,在大家伙儿的共同努力下,笨重的机器越发地小巧,可以放到一个小箱子里移动,一个成年男子单手提起来,画儿越发地清晰,曝光的时间越发地短……   五天后,工房里爆发出来一阵阵疯狂的大笑声。   不到半个时辰的曝光,人脸上清晰可见一根根眉毛的画儿,众人高兴的嗷嗷叫唤。   “我们成功了!”   “嗷,我们成功了!”   “今天十五,现在开始生产,今年可以生产出来不少。哈哈哈,我们成功了。”   …………   他们真的没想到,自己可以做出来这样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一件于国于民都有帮助的事情。   “嗷嗷嗷,我们成功了嗷!阿哥!”一伙人把他们的小阿哥一起举过头顶,那个开心高兴的劲儿,无法言说。   弘晙阿哥也高声欢呼,“我们成功了!”   …………   其他人迫不及待地赶去提前建好的作坊开始生产,弘晙阿哥穿好衣服,捧着一张自己的人像“画儿”,小跑来到正院欢呼高喊。   “额涅,三哥,五弟,六弟……”   “我做出来了,今年春节我就给你们‘画画儿’。”   “你们来看我的画儿。”   冬日的午后,弘时正领着弟弟妹妹们给他们做开蒙,四福晋捧着账本儿看,听到弘晙的欢呼声,一起抬头。   四福晋吟吟笑道:“拿来额涅看看。”   弘晙阿哥立即送上前,“额涅你看。”   “弘晙的画儿。”   四福音一看,吓一跳。   举着画儿和儿子的脸蛋儿对比,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这么像?”   弘晙阿哥兴奋得不得了,“就是像。额涅。”   弘时凑过来,看到画儿惊讶地张大嘴巴,弘历和弘昼挤过来,一起冲着画儿喊“四哥”。   “四哥--嫡额涅。”弘历伸出小胖手指着画儿,不明白这里怎么也有一个四哥。   “四哥,四哥,弘昼有两个四哥。”弘昼看一眼画儿,看一眼四哥,不知道该看哪一个。   亲四哥捏捏五弟和六弟的小脸蛋,“四哥在这里,那个是四哥的画儿。”   画儿?   弘历和弘昼不大明白,弘时更惊讶,刚刚走路利索的雅南小格格小螃蟹一样挪过来,仰着脸蛋儿看向四哥。   四哥抱起来小妹妹,让她看画儿,“看到了吗?”   雅南小格格伸出手指着画儿,看向四哥,“四哥?四哥?”   “是四哥。”弘晙阿哥亲一口小妹妹,“四哥待会儿给我们一家人一起画一张。”   四福音惊讶地问道:“这个还可以画下来一家人?”   “能。”   弘晙阿哥想说一家人画一张,寄给阿玛,没说出来。万一阿玛明天突然回来了那?没收到明确的消息,弘晙还是抱有一丝丝希望。   “就是脸小一些,但还是能认出来。”   “这几天给我们府里的人,挨个画一张。”   挨个画一张?本来忍着好奇心不敢凑上前的丫鬟嬷嬷一个个心动,她们也有?四福晋也觉得这个事儿神奇,把儿子的画儿递给朴嬷嬷,“嬷嬷你看。”   嬷嬷激动地双手接过去,纽扣翠儿等大丫鬟都围上去,“哎呦呦,这可不是我们的阿哥。”   “真的是我们阿哥,瞧这眉毛眼睛清晰的,一模一样。”   弘历、弘昼,雅南发现另外一个“四哥”没了,眼睛追随画儿的方向立即喊出来,“四哥--四哥。”   “嫡额涅,四哥,四哥。”   四福晋乐呵,指着儿子的方向,“你们四哥在这里。”   “四哥--四哥--”   四哥,另外一个四哥不见了。   四哥听明白弟弟妹妹着急的意思,得意洋洋地笑,“四哥在这里。那个是四哥的画儿。”   …………   雍亲王府因着可以自动画画儿的机器,一个府的人都激动,都等着弘晙阿哥安排人给他们画画儿。   第二天弘晙阿哥带着画儿进宫,皇上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激动。   “还真有自动画画儿的机器?”   弘晙阿哥眉眼飞扬,“有啊,玛法。等弘晙再改进改进,它会更好,更小,更方便使用,更快速出像,更清晰,更……”   皇上瞪眼,“还有更什么?”   “难不成,它可以和怀表一样,贴身带着?”   怀表?弘晙睁大眼睛,点头。   “当然可以,玛法。”   “等弘晙把它改进到这么小……”两只手比划一个小小的圆儿,“这么小,它就可以随身带着。”   “随时咔嚓,随时出像,对着人拍一拍,照一照,烦恼都没有了---”   最后一句话,摇头晃脑,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像街头的小神棍一样,亲玛法直接笑出来。   “行。我们弘晙阿哥有本事,玛法给弘晙阿哥记一大功。”   “谢谢玛法。”弘晙阿哥开心,大眼睛亮闪闪的讨要赏赐,“还有富鼎、年煦、戴锦、王师傅……”   掰着手指头挨个数出来每一个名字,“我们一起做出来,玛法都要有赏。”   亲玛法乐呵,为乖孙孙这份胸襟和心意高兴,“好,玛法都给赏。”   …………   祖孙两个一起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看到画儿,也是好一番惊奇。第二天弘晙阿哥在乾清宫偏殿里画图,一波一波的人得到消息,能进宫也不敢去乾清宫找他,都去找四福晋。   都要做画画儿机器的第一波购买人。   四福晋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想起前些日子八弟妹说玻璃出来后,天天有人围堵他们一家人的盛况,那个凄惨的模样,对于当时自己取笑她的行为,有了深深的愧疚。   都是亲近有脸面的亲戚,不是亲近有脸面的亲戚,也求不到她面前来。   可年前就这么几天,会做的师父就那么几个,不眠不休地赶工它也没多少个。   四福晋也好想去宫里躲一躲。   …………   又是一天夕阳西落,四九城里头炊烟袅袅,归家的人脚步匆匆。城南的一个张嘴葫芦一样的小巷子,一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从外面跑进来,三二一,一二三,有规律地敲开其中第四个门户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门里的人趴着门缝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一把将他拉进去,大门又紧紧地合上。   天井,葡萄架子,一只老猫……小小的四合院,一个普通的四九城老百姓家,中年男子进来后立即端起黑瓷大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水。   屋子里头,除了他和给他开门的青年之外,还有有一对儿好像是父子一样的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公子,只是他们都是神色惶惶不安。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耐住性子等他喝完水,急切地问道:“快说说,外头什么情况?”   那个中年人伸袖子一抹嘴上的水迹,言语间还有着担惊受怕。   “官府又出来一种机器,可以自动画画儿,而且画得和真人一样。我趁着人多偷偷看了一眼通缉你们的画像,简直--简直就是你们站在那里一样。”   容貌清秀的小公子大惊失色,“就算有了机器,他们如何可以画出来我们?”   中年男子和青年都是纳闷儿,中年男子一脸的气急败坏,“我也想不通啊,他们就算哪个见过你们,这画师没见过,如何画出来?”   “一开始那个很想的画儿就不说了,现在据说是机器自动画的,这机器,开了天眼不成?”   屋子里一时间气氛被恐惧占据,小公子眼看着要哭出来的架势。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看一眼儿子,面色灰败,“我猜测,是找到了和我们容貌相似的人,化妆打扮一下,原本七分相似,也有了十分。”   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更害怕了。   中年男子吞吞吐吐,“大舅兄,你们……你们……”   中年男子想说你们去投案自首吧。   说不出来。   那位青年人和小公子一起睁大眼睛看向他,倒是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镇定一些,眼里暗芒一闪,说道:“大妹夫言之有理。”   “官府的手段高深莫测,通天地通鬼神,我们无从抵抗。大妹夫且给我们父子两天时间考虑考虑,自首,蹲大牢,我倒无所谓,我就怕为仁受不住。”   说着娇养大的儿子可能要蹲大牢,胖中年人的眼泪下来。   小公子一看父亲哭了,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中年人一脸为难,他们父子,多待在这个地方一天,一刻,就多一分“危险”,牵连自己家的危险。   他正欲劝说,去自首,比被官府抓住,好说话,他儿子,那个青年人忍不住开口。   “爹,就两天吧。”   虽然不是真正的亲大舅,拐了好几个弯儿,但是他们家几次闹饥荒,他上门求助,每次都没有被拒绝过,青年人到底是年轻,受过人家的恩,心软了。   那位中年人听到儿子说话,也想起大舅兄当年的风光,以及曾经对自家的帮助,长叹一声。   “大舅兄,我也不想逼迫你们。”   “也罢,就两天吧。”   四个人议定,简单地用了一份炖菜泡饭,中年人等天色黑下来后,领着儿子偷偷摸摸地出来回家,另外一对父子则是洗漱后上床休息。   亥时一过,天地一片黑暗,整个都城开始宵禁,只有打更的更夫和街上巡逻的士兵们。大约亥时七刻,深夜的子时到来,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悄悄地推醒来儿子。   “为仁,为仁,快起来。”声音压得很低。   “爹,有事儿?”声音模糊。   “快起来,我们赶紧走。再不走你来不及了。”   连日的逃亡生活让小公子也有了一丝丝警觉,瞬间醒来,却是不敢相信,“爹,说好了两天……”   “什么两天?快起来,简单地收拾一下,快和爹走。”   父子两个抹黑收拾行李,一个小包袱,只有至关紧要的一些物事,又抹黑架梯子翻墙,逃到隔壁的另外一户人家,再另寻地方躲起来。   大约子时四刻时分,人睡得最熟的时候,葫芦巷子里果然响起一阵阵“汪汪汪”的狗叫声,白天那位中年人领着官府的差役到来。   官府明火执仗,要抓拿在逃的查日昌、查为仁父子。 第82章   查日昌、查为仁父子, 顺天府乡试舞弊一案的关键人, 不管是不是冤枉, 都必须缉拿到案。奈何官府办法用尽,这次有人主动“带路”,还是扑了一个空。   火把点燃,亮如白昼, 墙头那把梯子,好像是对官府衙役们无声的嘲笑。   刑部满汉尚书吴达礼, 张廷枢气得暴跳如雷;顺天府尹王懿, 也是唉声叹气。四九城全城戒严,捉拿要犯。   一月初五,林达一行人还没进京城,刚刚进顺天府地盘, 就感受到这股子严查严防,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氛。   科考舞弊案都查得最严, 处罚最重,府里有刘大魁也是参加顺天府的乡试,王金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担心刘大魁被这件事牵扯到, 还有小四阿哥……王金莫名地担心。   雍亲王府的几个侍卫默契地对视一眼,都对他们的小四阿哥能否“乖乖”,没有信心。   林达不懂他们的眼神儿,不过他也有他的担心。   瞧瞧这个杀气腾腾的阵势,那些个进进出出的大人物们的车架都老实地给查, 就一个小小的乡试,又不是府试,还只牵扯到一个“第一名”,林达越发地谨慎小心,进客栈后郑重地叮嘱他手下的兵们。   “第一次进京,都不要觉得自己多聪明,都给本将军老老实实的,谁敢惹是生非,谁敢犯蠢被是非惹上,本将军先打一百军棍,然后直接扔刑部衙门去。”   一伙儿跟着林达将军好多年的亲信兵们,心里一寒,一百军棍,将军太狠了。   “将军放心,我们保证不惹事,保证不让事惹我们。”威武的喊声里透着悲壮。   王金正在洗脸,听到了,脸上一个浅浅的笑儿稍瞬即逝,晚食过后溜达到林达跟前,扔给他一个腰牌。   林达一个漂亮的手势接住,随即大喜。   “兄弟谢谢了。”   雍亲王府的腰牌,在京城的地面上太好用了有没有,林达美滋滋地揣怀里,还感受一样地拍一拍。   王金……   语气平缓没有起伏,“出京的时候还来。”   …………   林达表情扭曲一下,虽然这物事刚到他怀里,虽然距离出京还早,他们还没正式进京,可是他好舍不得还回去。   一伙儿大男人自己烧了热水洗漱睡觉,虽然白天被稍稍吓到,可是想起明天就进京了,期待,激动,兴奋、轻松……各种情绪交杂,奔波了一路的人都是面带微笑,睡得香甜。   夜色安静,洁白的雪花一朵朵飘下。   大雪越下越大。   “孙齐查,孙齐查,你去娶官家小姐吧。孙齐查……”   松格里说着说着,眼神越发的坚强。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奔跑在山路上,雪花落在身上,消融不见。孙齐查尚好,松格里实在是跑不动了,大雪将夜色照亮,听着后面追赶他们的狗叫声,还有急促的马蹄声,都越来越近,松格里对未来彻底失去希望。   人的两条腿如何跑得快马匹?更何况后面还有猎狗,不管他们怎么跑,怎么躲藏,都会被追到。   松格里大口喘息,面色和大雪一样白,心里头则是万念俱灰。   “孙齐查,放弃吧。我不恨你,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孙齐查,前两天还有大老爷家的小公子要娶我,我会过得很好。”   孙齐查还是不说话,大雪下来松格里说话精力分散,一个打滑差点儿摔倒,他及时扶住。   其实,孙齐查想说,你带着小白虎玉佩进京找小四阿哥,我去和叔父回去,这是最好的方案,但话到嘴边几次又咽回去。他不敢。他怕松格里为了他好,自己先放弃,就如同现在。   “松格里你相信我,我一定有办法。”孙齐查相信,他只要到了京城,见到小四阿哥,小四阿哥一定会为他和松格里做主。   松格里不知道他的想法,狗叫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望着前面连绵起伏的群山,好像又看到当初孙齐查和她一起跪在山上对天发誓的情景……那般美好。   过了这座山就是顺天府的地盘,可是他们的前面是陡峭的山涧,绕路的话依照他们现在的体力,根本无力翻过两侧的山峰。   …………   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崎岖的山间小道上,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路中央,追赶的猎犬和侍卫们顷刻间来到。   猎犬围着他们两个嗅来嗅去,侍卫头领勒住缰绳,队伍停下,冲着孙齐查喊话,“孙齐查二爷请和我们回去。老爷有话,只要你回去,他就放过这位松格里姑娘。”   孙齐查嘴角紧抿,不说话。   松格里眼望气势凌人的侍卫们,好像突然有了勇气。   连日的奔跑,寒气的冬夜,大雪纷飞的野外,身后扶着她的人……此刻都好像成了她的勇气来源一样。   两下对峙里,谁都没想到,是松格里先开口,她的声音里有着勇气,破釜沉舟的勇气;她的眼睛好像有一种奇异的光芒,特别地亮。   “我不需要你们老爷的放过。”   “我只问你们,你们老爷给孙齐查定下的婚事,女方人品好不好?能不能照顾孙齐查?”   “你们让我见一见那位小姐,我就答应……”   松格里想说,她就答应离开孙齐查,还没说完,就昏倒在孙齐查的怀里。   孙齐查一掌把她打晕,面对吃惊的侍卫们,缓缓地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枚小白虎玉佩。   莹白的玉佩温润如玉,在夜色和雪色下莹莹生辉,孙齐查高举着它,好像举起的是自己的全部。   生命和希望。   “京城雍亲王府小四阿哥的玉佩,小四阿哥言明,若我和松格里有所求,可以进京找他。”   “你们不放行,我现在就和松格里一起跳下前面的山涧,我已经另外让人去了京城,如果我和松格里死了,看小四阿哥能不能饶过你们老爷。”   孙齐查的话,和他的人一样,好像一匹孤注一掷的狼,要么生,要么死,他绝对不会去娶大老爷家的小姐,眼睁睁地看着松格里的生命消逝。   侍卫头领眉头紧皱,小四阿哥居然给孙齐查留下信物,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他倒是不怀疑信物的真假,孙齐查不敢犯“欺君之罪”。   皇上和小四阿哥微服私访遇到孙齐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这也是五格老爷一力要给孙齐查联姻大家族的原因,可是孙齐查拒不接受,一定要娶平民之女松格里。   现在还为了松格里的命,动用这枚玉佩。   侍卫头领大大地想不通。   “孙齐查二爷,你有老爷的提拔,还有皇上的欣赏,小四阿哥的友谊,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垂手可得,你确定,你一定要娶这位姑娘?”   “你的坚持,让我们佩服。可是我们满洲的传统,旗民的婚事都是有旗主做主。汉人们也说,婚事应该门当户对。等你做了大官,你的福晋,是一位开小饭馆的平民出身,你确定,你还会喜欢她?你确定,她能适应你未来的生活?”   孙齐查轻轻摇头。   “我不确定未来。”   “我只确定一件事,我答应娶松格里,我就要娶她,孙齐查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去做大老爷家的女婿。孙齐查的荣华富贵,靠双手打拼。”   京城,雍亲王府。   “小四阿哥,阿哥,来看看,面人张捏的面人,和小白猫像不像?”刘大魁举着一个小面人,表情夸张地逗逗小四阿哥,小四阿哥没有反应。   “阿哥,阿哥,看看我给小哈巴画的画儿,好看不?”富鼎举着最新版的小机器“画”出来的画儿,小哈巴玩骨头的图片,逗小四阿哥,小四阿哥也没反应。   “四哥--四哥,哇哇哇,四哥,五哥欺负弘昼的积木。”小六阿哥弘昼大哭着跑来找四哥做主,小四阿哥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看一眼吃亏的六弟,也没起身。   …………   外头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一夜,一会儿大如鹅毛,一会儿细如盐粒子,反正就是不停。   欢度春节的四九城人热情高涨,期待一个“瑞雪兆丰年”,载歌载舞,各种玩乐。唯有小四阿哥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趴在一张虎皮褥子上,整个人都好像化身成屋子里最精致的一个背景板,无声无息的,毫无生气。   本来经过皇上的事儿刺激,小四阿哥打起来精神,每天照顾玛法,画了好几副玻璃花房的图纸,年考考了每科八分,还给玛法,额涅,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准备了年礼,一大家人都乐乐呵呵的。   可是自从初七,也就是昨天,小四阿哥等啊等了一个春节,没有等来阿玛,反而等来官衙的通知,广东来人了,王金他们几个侍卫回来了,小四阿哥就是这个模样。   四福晋进来,小四阿哥还是趴着没有动静。四福晋盘膝坐在儿子身边,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叹气。   “你阿玛一定是有很大的事情,否则怎么会不回来过年?”   “你阿玛啊,现在不一定怎么担心你。”   小四阿哥没有声音。   垂眉耷眼的,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四福晋心疼得来。   伸手把儿子抱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弘晙乖,今天林达将军和王金他们都先去见皇上,明儿弘晙就能见到了。”   “明天我们就知道你阿玛什么时候回来。额涅相信,弘晙的阿玛一定给弘晙准备了很多过年的礼物,就好像那个香香臭臭的榴莲一样,弘晙不是喜欢得很?”   亲额涅一句一句地唠叨,弘晙依旧不吱声。   紫禁城,乾清宫。   皇上沉默地看完儿子的折子,面色凝重。   四儿子病了,痢疾大病,这让皇上想起他那年得了痢疾的凄惨经过。   他当时是在京城,有儿子们伺候,有御医们精心治疗。四儿子远在广东,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又挨着过节想家……皇上都不敢想象,只带了两个太医随行的四儿子,是怎么用两盒金鸡纳霜熬过来的。   上吐下泻,吃喝不成,睡也睡不成,病好了,整个人也煎熬的差不多了,这要休养多久才能康复?   皇上眨巴眼睛,收回去眼泪,望着下面的人。   林达,林贤的长子,他那位功加左都督,正一品大将军的长子。皇上看到他,好像又看到当年那个,在收复小琉球的澎湖战役中,敌船环攻之下,身中两箭仍坚持指挥战斗,奋勇当先,士率用命,激战三个时辰尽歼围攻之敌……的英勇之士。   他也想到了,儿子和蓝廷珍一起求情的另一位英勇之士,蓝理,在澎湖战役中,肠子都掉出来了,还坚持没有倒下的蓝理。   南洋……南洋……   皇上默默念叨“南洋”两个字,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和西部北疆的土地一样,都是用无数大清人的鲜血和泪水守住。   …………   皇上沉默了好久才回神。   李德全装柱子。   林达和王金他们,屁股做了椅子边儿,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而声响。皇上和他们细细询问四爷生病到病愈的每一个细节,林达和王金不敢有任何隐瞒,真的是有一说一。   皇上听完四儿子遭受的这份罪,什么开疆拓土,水师奔赴美洲等等千古伟业,此刻他都不在意,作为一个老人,一个年迈的老父亲,他只在意自己儿子的身体。   …………   初八这天林达等人进宫,初九,大雪停了,但是他们在皇上的安排下休息,并没有去雍亲王府拜见。   小四阿哥,小弘晙,一大早爬起来耐心等候,太阳西斜也没等来要等的人,一个人站在前院的走廊里,呆呆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   下人们望着他们小四阿哥孤单的小身影,默默地哭泣;李侧福晋、耿格格,钮钴禄格格等人也心里慌慌,都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是不是四爷出了什么事情,所以皇上不让他们见林达和王金?   这个时候,其他的叔伯们,亲朋好友们也都担心四爷的情况,但也自觉地不来打扰他们。   年侧福晋带着女儿,跪在佛堂默默地念佛;四福晋担心儿子,担心四爷却又必须稳住自己,稳住一整个王府。   怀恪大格格听到消息挺着肚子来府里,四福晋好生安慰一番,只让她不要担心,呆在乌拉那拉家照顾好自己。   弘历和弘昼感受到府里的气氛,也变得没有精神,哭闹要阿玛,要四哥,四福晋发现弘时倒是稳得住,安排弘时照顾着弟弟妹妹们。   “三哥--四哥--阿玛--”   弘历抓着三哥的手,要哭不哭的样子,要找阿玛和四哥。   弘昼哭得打嗝,直接迈开小腿要去前院找四哥。   弘时瞧着两个小弟弟的样子,心疼,可也没有办法,他又如何不想阿玛,不担心阿玛?   弘时抱回来六弟,哄着五弟,“阿玛很快回来,你们四哥在前面有事儿,我们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哦。”   “四哥--四哥--”   弘历和弘昼在三哥怀里大力挣扎,眼睛盯着圆月门的方向,好像四哥会突然出现一样。   …………   雍亲王府的气氛莫名地压抑,皇上在宫里头也是愁眉苦脸,他老人家从四儿子生病的刺激下醒来后,想起来乖孙孙,苦思冥想,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告诉乖孙孙,他阿玛的事情。   皇上让林达和王金他们再休息几天,拖延几天,或者想个法子怎么缓和一下。   傍晚时分,收到王金传话的十三阿哥胤祥打马来到接待外地官员的官房,和林达,王金他们聊完,一抹脸,跌坐在椅子里。   四哥病了,可是好了,再大的病也不用再担心,可问题是,病去如抽丝,尤其是痢疾那样熬人的病,四哥现在人在广东,要怎么养好身体回京?要怎么安全无虞地回来?   胤祥都不敢想象,弘晙得知这件事情,会闹成什么样子。   王金已经无法保持他的镇定,眉头紧锁,“十三爷,这个事情,瞒不住小四阿哥。不如实话实说。”   “小四阿哥懂事……”   王金想说,小四阿哥那么聪明,他们是肯定瞒不住的,可小四阿哥懂事得很,直接告诉他,是最好的方式。   胤祥当然也知道,只要林达王金他们和弘晙见了面,就什么也瞒不住,直接说是最好的方式,但他还是愁得慌。   林达看看十三爷,看看王金,吞吞吐吐地把四爷的交代说出来。   在宫里的时候他全程被皇上带着走,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出来皇宫才想起来这句话没说,此刻赶紧说出来,和十三爷,王金他们商量。   “我见到小四阿哥,就按照四爷交代的说?”   “本来这一路琢磨着,还是不说为好,四爷还是不希望小四阿哥早早地承担责任。”   林达没有主意地看看胤祥,又看看王金。见识了皇上和十三爷对小四阿哥的重视,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王金右手握成拳,却是轻轻摇头。   四爷的方法,是最好的方法,可他们如何忍心?   胤祥面色沉重,他也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方式,他宁可弘晙大闹一场。   “明天……”明天皇上估计会亲自去看弘晙,“你们明天再休息一天,后天去雍亲王府……实话实说就是。四哥交代的话……忘了吧。”   …………   皇上和十三阿哥都做了决定。雍亲王府里头,弘晙一天没见到人,没哭,也没闹。一个府的人都提着心,可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倒是宁可小四阿哥大哭大闹一场。   太阳西落,天色慢慢地黑下来,四福晋来找儿子去用晚食,弘晙牵着额涅的手,望着那颗鸡蛋黄的太阳消失的方向,还是没有一点儿要哭闹的意向。   弘晙已经猜到阿玛是出了事情,否则玛法不会不让林达他们来雍亲王府,否则十三叔不会不来找弘晙,告诉弘晙他从林达和王金那里得知了什么消息。   弘晙甚至都可以猜到,玛法估计明天就会亲自来府里看他,亲口告诉他阿玛的事儿,然后让他“乖乖”。   弘晙心里有了决定。   也或者是老天爷在帮他。   弘晙阿哥刚刚在亲额涅的看视下洗漱完准备休息,下人来通报,有一对从木兰来的年轻人,手持他的小白虎玉佩要见他。   四福晋惊讶,拗不过儿子,当天晚上直接让人进来。   孙齐查和松格里顺利地见到四福晋,小四阿哥,感觉好像是逃出生天。   孙齐查这一路上想了各种可能,甚至都想到,要是雍亲王府的门房不给通报,为了见小四阿哥,他就去硬闯还是去敲响登闻鼓。   松格里则是平静很多,她已经心存死志。只想着,能来一趟京城,若真能见到四福晋和小四阿哥,就算她见过那位大老爷家的小姐后一尺白绫死了,也可以更放心孙齐查的未来,可以含笑九泉了。   “孙齐查和松格里两情相悦,定下誓约……满洲的规矩,旗民的婚事要旗主和家主决定,可一般情况下,两个人自己说好了,旗主和家主都会同意。”   “五格叔父不同意我和松格里的亲事,要给孙齐查定下另外一个姑娘,一位大老爷家里的小姐,要孙齐查答应联姻,才同意孙齐查当兵的要求……”   孙齐查把他们的故事从头讲来,四福晋听明白他们两个人的遭遇,也看明白他们两个的情深义重,难免心下恻然。   两个好孩子。   可四福晋有同情,有关心和钦佩,更多的是叹气。他们王府可以插手,不用其他人,她自己就可以管一管,可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未婚男女的婚事?她如何让牵扯到的三四户人家都圆满?   弘晙弄明白玛法当初为何要让他给孙齐查送玉佩,默不作声。玛法早就猜到孙齐查会有的遭遇,玛法不打算插手。 第83章   弘晙眉头不皱, 不大明白。   玛法不打算插手, 还让他给了玉佩, 是说他可以管?   关外旗民婚姻的规矩,他刚刚大致听了,额涅的态度也看到了,可他不能看着松格里姐姐因此丧命。   弘晙看向孙齐查, 目光纯净安静。   松格里姐姐这样激烈的性子,如果孙齐查娶了其他姑娘, 就算五格大人和那位要联姻孙齐查的“大老爷”饶过她, 她也难活不下去。弘晙阿哥不懂情爱,但他莫名地笃定。   孙齐查一愣,四福晋的态度让他感到温暖,他知道即使四福晋管不来他联姻的事儿, 也会护着松格里一命。   可他没想到,小四阿哥看着他的眼神, 是这样的让他热血沸腾。   是的,热血沸腾。   里面好似蕴藏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好像藏着一个明亮勇敢的世界。   孙齐查来到雍亲王府,在知道松格里将会性命无忧之后的松懈, 一下子没了。   此刻,他又充满了勇气。   四福晋发现儿子的举动和孙齐查的变化,内心里感叹一声。   “时辰不早了,先跟着丫鬟下去洗漱休息。”   “放心地好好睡一觉,有话儿明儿再说。”   孙齐查和松格里齐齐点头。   来到雍亲王府, 心里一直强撑的那股子“气”一卸掉,身体的酸痛疲惫齐齐涌来,两个人在丫鬟们的安排下,洗漱沐浴后很快进入沉沉的梦乡。   四福晋临去睡觉前,不放心地叮嘱儿子。   “你还小,不懂。”   “年轻人现在情深义重,是真。可他们真的成亲了,日子不一定就会过得比联姻和睦。而且这是镶蓝旗的家事,不归于你阿玛管,棘手的程度,比衙门断案子不小。”   四福晋作为过来人,见得太多,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是“有情饮水饱”,可真正过日子,却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对于孙齐查和松格里真要成亲的未来,并不乐观。   弘晙不懂额涅话里的叹息,但他不认同话里的逻辑问题。   “额涅,你的顺序不对。”   “是孙齐查和松格里要成亲,孙齐查不要娶其他姑娘,这是他们的个人事情。将来过不好,也是他们的个人事情,这不是五格大人他们强行插手的理由。”   弘晙和额涅说起何为“婚事自由的人权问题”,胖脸蛋儿的小表情还挺严肃。亲额涅笑出来,朴嬷嬷等人也笑。   四福晋“不解”地问道:“八旗制度,旗民的婚事要经过旗主和家主的同意,祖祖辈辈的人都是这样过下来,额涅没觉得有问题。”   “这不一样,额涅。”弘晙阿哥觉得额涅的想法过于“保守”,“以前没有问题,不代表问题不存在。现在问题有了,未来可能也会有。”   “其他旗民没有反对,那就是同意旗主安排他们的婚事,这也是他们的个人事情。现在孙齐查和松格里表示反对了,镶蓝旗的旗主,或者五格大人的做法,失于偏激和公正。”   朴嬷嬷等人只觉得弘晙阿哥认真的小模样,太可爱幺。亲额涅听完儿子的想法,却是小小的无奈。   儿子的意思她听明白了。不管孙齐查和松格里未来如何,他们首先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事,这不是其他人干涉的理由。   四福晋可不是要无奈?   “自古婚事都是听父母长辈的安排,小儿女的意见只供参考。”   “难不成等我们弘晙阿哥长大了,你玛法,或者阿玛、额涅给你安排婚事,你也要和我们说,这是弘晙阿哥的个人事情?嗯?”   四福晋眼里带着笑儿,说着话,还捏捏弘晙阿哥的肉脸颊。   弘晙阿哥不乐意,眼神儿控诉。   “额涅耍赖。弘晙和孙齐查不一样,不能类比。每个人都不一样。”   亲额涅……到底谁耍赖?   “行,额涅耍赖。弘晙阿哥说得对。这都亥时一刻了,快睡觉。”   “孙齐查和松格里的事情,等额涅和五格大人的福晋见面,问一问再说。你呀,暂时什么都不要管,知道吗?家事上没有是非对错,不能操之过急。”   “弘晙知道。”弘晙扑到额涅怀里撒娇,小模样依赖,“额涅最好,谢谢额涅。”   四福晋让儿子逗乐了,想着将来儿子的小媳妇不知道什么性情,又觉得自己想的太早,催着儿子快些睡觉,等他睡着后,才和朴嬷嬷离开。   今天晚上,因为孙齐查和松格里的到来,儿子有了一丝丝精神,四福晋的担忧少了一丝丝,还有心情和朴嬷嬷说起弘时的婚事,不知道皇上会指哪一家姑娘。   弘时阿哥这些年对他们福晋,小阿哥的心意,朴嬷嬷都看在眼里,笑着回答:“左不过那几个人家,皇上选的人错不了。福晋就等着娶儿媳妇就好。”   四福晋笑笑,“一转眼,我也开始准备娶儿媳妇了。”   纽扣安排好松格里休息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乐呵。   “可不是不敢相信?福晋这个面堂,走出去谁不说是二八年华?哪知道这都要娶儿媳妇了。”   四福晋叫她逗的喷笑出来,“说得你家福晋好像是不老的妖怪一样。”   “呸呸呸,什么妖怪,是神仙,我们福晋是天上神仙下凡。”   纽扣表情夸张,唱作俱佳,一屋子丫鬟嬷嬷都笑,四福晋也笑。   “我呀,只希望孩子们的婚事都顺顺遂遂的,小两口相处和睦才好。”   …………   四福晋因为孙齐查和松格里的事情有感而发,她倒不是担心自家的孩子。   就是最皮的亲儿子弘晙,她也相信他将来不会有这样“生死相许”的事儿发生,只是叫儿子那句“以前没有问题,不代表问题不存在。现在问题有了,未来可能也会有”,有了一些感慨。   夜色清冷,胖胖的月牙儿高挂夜空,一颗颗星子闪烁。子时来临,夜半三更,四九城响起更夫打更的声音。   弘晙阿哥的院子里,白天堆的几个雪人在夜色下闪烁冷白的光;弘晙阿哥的屋子里隐隐约约地,好像有小小的人影晃动。   外面的丫鬟婆子误以为小四阿哥半夜起夜,自有里面的丫鬟服侍,她们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儿,殊不知里面的丫鬟婆子都让他们的小四阿哥点了睡穴,他们的小四阿哥正在进行秘密行动。   弘晙阿哥知道自己睡得熟,特意让小系统在子时和丑时之间唤醒他。   小系统眼见主人窸窸窣窣地一个人穿衣服,试图再劝说主人,“太危险了,主人。主人你没有出去过,不知道外面的人有多坏。”   “他们最喜欢主人这样的小娃娃,抓到了就卖到深山老林里。还有啊,主人你也没有身份证明,没法进出城池,主人,主人……”   弘晙听着小系统的念叨,动作停顿一下,却还是继续。   弘晙阿哥打定了主意,要去南方找阿玛,今晚上是最好的机会。   本来他还担心自己一时找不齐打火石,碎银子等等物事,老天爷就送来了孙齐查和松格里,孙齐查身上的小包袱里,一定各种东西齐全。   弘晙阿哥的眼睛在夜里视物认白昼,快手快脚地收拾好自己“微服私访”的几件外出衣裳鞋袜,打包一个小包袱,然后来到另外一个房间铺纸写留信。   “玛法,乌库玛麽,额涅……弘晙去南方找阿玛,弘晙聪明,一定会找到阿玛。玛法和乌库玛麽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额涅不要担心弘晙……”   弘晙给家人写完信,还挨个叮嘱一番,就连孙齐查的事儿,也叮嘱一番。   写完信,用砚台压起来,看一眼自己的屋子,以及自己的院子,外头的小雪人裂开大大的嘴巴好像对他开怀大笑,那是阿玛、额涅、弘晙。   弘晙阿哥想起阿玛,阿玛一个人在广东,可能生病了,可能遇到很大的麻烦,压下心里的担忧、心虚、胆怯……背上他的小包袱从窗户里跳出来。   外头的丫鬟婆子就感觉好像一缕清风吹过,也没在意。弘晙出来自己的院子来到孙齐查住的地方,孙齐查睡得很沉,按理说一般人到他屋子,他睡得再沉也有天生的警觉,但弘晙阿哥的功夫太高明,真正的无声无息。   弘晙阿哥一眼看到孙齐查的那个包袱,给他放下一张“小借条”,抓起来背到身后,最后举目看一眼额涅的住处,不见了人影。   可想而知,当四福晋等人得知他私自离家后,那个“天塌地陷”的心情。   孙齐查可能是本能里的直觉,不到四更天的时候起夜,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发现自己的包袱不见了,大为惊讶。   他包袱里也没什么贵重物事,他倒不担心。可是雍亲王府的人不会贪了自己的包袱,包袱莫名丢失,是有人夜里摸进来雍亲王府?   孙齐查当即就找到府里的侍卫,侍卫查实后一面立即去禀告侍卫队长和府里的总管,一面领着人直奔府上几位主子的住处。   四福晋惊醒,看到儿子的奶嬷嬷泪流满面地跪在她炕前,举着一张纸条,抓过来一看,一口气憋住直接晕了过去。   …………   雍亲王府兵荒马乱,朴嬷嬷急得给四福晋掐人中,四福晋醒来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的雕花,好像突然回魂一样。   “都不许哭。”   四福晋一骨碌爬起来,大喝一声。三十多年的人生从未有过的冷静,眼神从未有过的明亮坚定。   她儿子一定没事,她一定要找到儿子。   “派人去请太医,就说府里乱,需要太医常驻。”   “派人去几个叔伯家,再派人去宫里。”   “弘时好孩子,照顾好你两个小弟弟;李妹妹,看顾好其他妹妹;年妹妹,照顾好小格格。纽扣你亲自去一趟乌拉那拉家,让星德照顾好大格格。”   …………   四福晋忽视自己刺痛的心脏,一样样地吩咐下去。整个四九城、顺天府因为弘晙阿哥的“离家出走”,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彻底惊醒。   胤祥隐隐约约知道弘晙的本事,其他兄弟忙着封锁四九城的几个城门,他直接命令速度最快的士兵骑快马,去顺天府的四个直辖厅驻地,以及京城南下的几个主要县城路口堵人,然后自己领着人去最可能的通州方向追出去。   弘晙确实是已经出了城。   他打小儿混迹四九城,对四九城的条条街道熟悉得很,知道自己年龄小没有身份证明不能出城,干脆趁着夜色掩护飞身过了护城河和城墙。   转身望着夜色下的宣武城楼,弘晙阿哥想起额涅起来后会有的气怒,玛法知道他离家后的担忧,想起小系统说的外面的坏人多,专门拐卖弘晙这样的小孩子,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   太阳在东方升起一个角,月亮西沉,弘晙阿哥一边哇哇哇哭着“玛法,额涅”,一边对着贯通南北的大道走走停停,走走回回,两头不舍,犹豫不决。   北京到广东,按照小系统给他的地图,那么遥远,穿州过县,弘晙阿哥孤身一人站在无人的官道上,如何不害怕?   “玛法,阿玛,额涅……”一害怕,弘晙阿哥哭得更凶了。   小系统也跟着“哭”,红色的大圆团子急躁的团团转,“主人,主人外面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嗷。主人我们回去。回去后带着人一起去南方嗷……”   本来弘晙阿哥听它说的心里有了偏向,可是小系统不说后半句还好,一说弘晙又想起上次玛法拒绝他一起南下的事儿。   城楼上的更鼓声响起,城墙上好像有士兵朝他走来,路上行人加多,都在看向他。   都似乎是催促他做决定一样。   “玛法--阿玛--额涅--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声势震天。   …………   回去不回去?遥望大道上零零散散的几个马车的影子,想起阿玛,阿玛可能在等着弘晙,弘晙就浑身有了勇气。   用袖子一抹眼泪,抽抽小鼻子,背着两个小包袱,弘晙阿哥就这样毫不犹豫地踏上他的南下之路。   …………   天色微明,京城向南方的官道上,一辆无人驾驶的新式马车快速地奔跑,疲惫至极、困倦之极的弘晙阿哥,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睡着的脸上还带有泪痕。   买几个包子垫垫肚子,买一辆新式马车,把自己塞到马车里,任由马儿飞奔,这就是弘晙阿哥的南下方式。   皇上在乾清宫不停地转圈儿,好像一头困兽。   尽管知道他就是昨天去和乖孙孙说了,他今晚上还是会偷跑,可还是难免自责。   倒不是自责自己没来得及说,而是自责自己这段时间忽视了乖孙孙,乖孙孙自从四儿子南下就念叨要去南方找阿玛,他们都没当回事儿,都忽视了孩子的感受和--“能耐”。   是的,能耐。一般孩子,最多闹起来跑到街上,哪有要去南方那么远的地方的?   皇上过年各种祭祀和宴会等等事儿忙碌,只以为乖孙孙呆在府里就好,偶尔闹一闹也没事儿,哪能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   简直--简直--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都是往小了说,皇上是真的觉得乖孙孙“勇气可嘉”。   一般大人都不敢一个人去广东那么远的地方,他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就敢。   李德全端着一份小菜进来,皇上一点儿食欲也没有。   诚亲王胤祉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皇上立即说道:“先不要行礼了,快说说。”   胤祉行礼行了一半儿起身,额头上全是着急和忙碌出来的汗水。   “儿臣估计弘晙是出城了,十三弟先追出去了,十四弟也带着人追了出去。”   “儿臣找到宣武门早上进城的人询问,确实都有见过一个锦衣小孩,背着两个小包袱大哭着喊‘玛法、阿玛、额涅’,城楼上的也有士兵作证。儿臣估计弘晙会去通州做船南下,通州那边已经派人去了,十三弟追出去的方向也是通州。”   皇上点头,他早想到了。   既然有胆子离家出走,肯定有本事出城门。   皇上想起乖孙孙一个人,天还没亮,在城门外哭着喊“玛法、阿玛、额涅”,眼泪也下来。   他的乖孙孙,从没吃过这样的苦,哭了没人哄着,没人擦眼泪。   皇上心痛,直接吩咐三儿子,“立即派人通知下去,就说玛法答应他了,春耕节一过就带他去南方找他阿玛。”   胤祉一愣,随即大声答应,转身下去忙乎。   胤祥和胤祯接到汗阿玛的命令,都是苦笑,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找到他们那个“本事大过天”,“胆子大过天”的小侄子。   胤祥只要一想想万一弘晙迷路了遇到山匪路霸等等,心脏都能蹦出来胸腔,大声吆喝一声“重点注意官道上无人驾驶的新式马车。一辆也不要放过。”骑上马继续顺着官道朝南追。   弘晙阿哥离家出走的事儿不能声张,对外的说法是宫里丢了重要物事,在严加排查。   弘晙阿哥没想到玛法和叔伯们为了他一路追上来,他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发现大马按照他的命令自管朝“南”跑,好像--还真跑迷了路。   但是弘晙没时间寻找方向,也没时间顾及自己咕咕叫唤的小肚子,他--遇到劫道儿的土匪一伙人。 第84章 不要猜女主哦   两方人, 其中一方十几双眼睛瞪大, 看向马车里探头出来的小娃娃。   小娃娃刚刚醒困, 睡眼朦胧的样子,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小娃娃的穿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小娃娃单身一人,他们老大亲自掀开马车帘子,可以确认马车里只有一个小娃娃……   …………   不管如何, 一伙儿大老爷们内心都是呐吼,娘幺, 这小娃娃长得太好了!   他们就没见过这样的金娃娃。   他们家要是有这样的小娃娃, 那可真是没白活一回,祖坟冒青烟。   一个个大汉面对仙童一样的小娃娃父爱泛滥,就见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大汉,呆呆地从腰里摸出来一个油纸包, 递过来。   手掌很粗糙,一看就是做活的农人的手;油纸包外有一层淡淡的油色, 散发着香喷喷的面点食物香气,弘晙阿哥吸吸小鼻子,眼睛睁大一点儿,好奇地看向这位伯伯。   他刚刚, 好像听人喊话?   好像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小系统嘶声呐喊,说他们遇到劫道的人了, 快跑……   他也确实看见刚刚他们冲上来的时候凶巴巴的,现在其他人的手里,还拿着镰刀锄头木棍等等“武器”。??   其他人发现小娃娃看向他们手里的家伙什,不好意思地把手朝身后避避,一起对他露出“憨厚纯良”笑。   弘晙……眨巴眼睛。   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打断他的思考,浑身各个器官都在提醒他,“饿了”,这件天大的事情。   油纸包里的香气诱惑他,就听这些人一个个都,好像很--喜欢他,很--同情他,很--照顾他……一样,面色慈爱,嘴里不停地说道:“小娃娃,吃吧,先垫垫肚子再说话。”   “是啊小娃娃,有天大的事情,吃饱了再说。”   “吃饱了,我们带你去官府,那帮子天杀的东西,早该见阎王!”   …………   弘晙愣愣的,不知道这什么情况,可是肚子好饿……这些哥哥叔叔伯伯们,好像--都没有恶意,都是好人?   而且,油纸包好诱惑……   弘晙阿哥一脸感激地看向举着油纸包的伯伯,小模样乖巧,“谢谢伯伯。”   中年人一愣,随即笑得一脸亲切,额头上的一道旧疤痕扭曲一下,乍一看挺吓人,但是弘晙阿哥“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其中的“亲切”。   中年人也发现小娃娃一点儿不怕他,笑得更开心,“不谢,快吃。出门时刚烙的饼,还热乎着。”   弘晙阿哥乖乖点头,双手接过油纸包,解下腰里的小皮囊喝一口水,盘膝坐在马车上,然后就吃开了。   农家妇人烙的饼子,当然没有外面卖的饼子舍得放油。   只加了一点点油的发面饼,带有冬天里最珍贵的温度和热气儿,葱花之类的调料也不多,可是烙的很仔细,没有一点儿糊掉的,味道也非常好,对于正饿肚子的弘晙阿哥来说,不啻于御厨美味。   一块饼子下肚,五脏庙老实下来不再一直提醒存在感,肚子里也安静下来不再叫唤,弘晙阿哥浑身舒坦下来,用手帕擦擦手,从孙齐查的包袱里拿出来一串铜钱,递给中年人。   “伯伯,买路钱。”   又拿出来一串。   “谢谢伯伯的饼子,这附近哪里有吃饭的地方吗?伯伯。”   一众人本来看他用东西的样子,好看,看不够,现在见他一下子拿出两串铜钱,虽然很惊喜,却也更为同情他。   小娃娃的父母不一定怎么样了,遭遇了那一伙儿天杀的畜生,财物肯定没了就不说了,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哎。   中年人面对小娃娃懂事的模样,也是心里伤怀。   转头看看同伴们,接过来一串铜钱,没接第二串。   “伯伯今儿遇到小公子,接了一串。伯伯请小公子用饼子,不要铜钱。”   “小公子跟着俺们走就好,俺们村子里有热乎饭吃,不用去吃酒楼。”   其他人一起点头,虽然一串铜钱很晃眼睛,可是他们也不是坏人,小娃娃一家现在遭遇这样的事儿,留点儿银钱过日子要紧,就是小娃娃这样的岁数,还不知事,这日子……可怎么过幺?   中年人派一个小伙子快跑回村报信儿,弘晙跟着他们去他们的村子,一路上看向他们的目光,懵懂,纳闷。   就连小系统也跳起来说“这剧本不对嗷,主人。”   小系统准备好了长篇大论,比如他们劫道的人也不容易,主人千万不要大开杀戒等等,结果看到这样的情况,懵呆了。   “主人,主人,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主人,主人,他们都没觉得主人一个小孩子,坐马车来到这里,没觉得哪里不对,一点儿也不好奇?”   “主人,这里面一定有秘密嗷。”   …………   小系统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主人没出城时它作为一个称职的小弟要劝说主人回去,主人既然出来了,那自然是一路上除暴安良,行侠仗义,斩奸除恶……   弘晙听着小系统说的话,小小的犹豫,他用完晚膳就要上路,没有时间去“行走江湖”。   但是,弘晙阿哥可是大巴图鲁,弘晙阿哥既然遇到了,怎么能不管?   村子距离大路并不远,农人脚步快,弘晙阿哥坐在马车上,马儿悠哉哉地行走,一到两刻钟就到了。   跟着他们进来这个小村庄,发现村子里的人,除了特别喜欢他之外,咳咳,弘晙阿哥很自恋,弘晙阿哥长得美,聪明,人人都喜欢,很应该。可是,好像也都没人对他的出现有任何疑问,反而都和那些打劫他的人一样,面露同情,有的伯娘大婶儿还哭了。??   弘晙阿哥的心里生出浓浓的奇怪感。   他和一众好像是因为他而哭的伯娘大婶儿呆了一会儿,那位中年领头人领来一个,村长模样的老人。   老人家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得一脸慈祥,“小娃娃别怕,我们村子里没有坏人。”   “只吃了一个饼子,还没吃饱吧。老汉家里有刚熬好的红薯粥,大白米放得多,浓稠得很哦,来喝一碗暖一暖。”   弘晙察觉到村人们的善意,还有这位老人家的一身“正气”,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谢老爷爷。”   “哎,不谢,不谢。”   老人家哈哈笑,想说乡下地方不用说“谢”,又觉得不对,小娃娃将来肯定是要进城科举重振家业,当然要有读书人的斯文有礼。   弘晙阿哥跟着老人家去他家里,果然是熬好了一大锅红薯粥,他跟着玛法微服私访,知道农人过日子节省,炒菜做饭油不能放多,熬粥米不能放多,就吃一个味儿,此刻面对这一大锅浓稠的红薯粥,露出真心的感谢。   “谢谢老爷爷。”   老人家发现小娃娃这般懂事,知道是他家里人教导的好,不像一般的富贵人家孩子,不知道米粮金贵,内心里更是感叹。   一位老奶奶迈着小脚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饭给他,热情地招呼着,“娃儿,快来吃。”   “谢谢老奶奶。”   “要先洗手。”   饭前要先洗手,一屋子的人都笑,随后就是心里一酸。小娃娃这样懂事,他的父母这都是多么好的人……那位中年人是这位老人家的儿子,一位好像是他媳妇的大嫂子擦擦眼角的泪水,领着弘晙洗手净面。   弘晙……啥情况?   宽敞的农家院子,结实的土胚房,正院,左右厢房,磨盘,毛驴,灶房,一颗老槐树……三代同堂,一家和乐,弘晙阿哥看得欢喜,洗手回来从小荷包里摸出来两颗银花生,送给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家伙。   小家伙两三岁,留着一搭子头,穿着厚厚的棉衣也能看出来长得挺壮实,自从小哥哥进门他就一直不错眼睛地看,发现他给自己两个小玩具,裂开嘴巴一直笑。   “哥哥。哥哥。”   小家伙喊得高兴,弘晙阿哥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五弟和六弟,心里一酸,他已经开始想他们了。   老人家本来因为小娃娃一出手就是银花生震惊,想要阻止,却又看见他表情黯淡下来,知道他家里可能也有这样岁数的弟弟,心里又是一叹。   “别哭,别哭,吃完了饭,老汉陪小公子去官府报案。”   弘晙听了这话,心下里更是好奇,耐住性子用完一大碗红薯粥,吃饱肚子,忍不住就想要询问。   奈何他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外头有人闹起来。   作为村长,自然要去处理,弘晙跟着老人家一起来到街口。   “你个没良心的,就这几枚铜钱,你又要拿去买书,我们一家四口半个月没吃一顿正经饭了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么能这么狠心……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我们娘几个一起死了算了,省的哪天被你卖去脏地方……”   “娘--娘--你别闹。等爹考上了秀才,我们家就好了。”   “铁牛他娘,大中读书是正经事,你这读书人家的娘子,这样闹腾,可不成样子。快起来。我家里还有几斤红薯,先借给你过冬。”   …………   众人一言一语的,大雪过后,正月里,衣衫单薄、披头散发的妇人听着村里人的话没有反应,依旧坐在地上打滚哭闹,一个男孩子哭着拉着他娘劝说,一个女孩子不声不响地抱着他爹的腿,不让他离开。   弘晙阿哥一眼就看到那个小女孩,一个很不寻常的女孩子。瘦小的身体,五六岁的年纪,却能不哭不闹,拉得她父亲真的迈不开步子……   那个“读书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对女孩子不是不舍得抬脚,而是真的挣脱不开,似乎还有几分畏惧……他也看得分明。   老人家对这位读书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好像在极力忍耐。   “铁牛他娘,天寒地冻的,快起来别闹了,乡亲们家里有余粮的,一起借一些给你,好好带着孩子过冬。”   弘晙眉头一皱,伸手拉拉老人家的衣袖,“老爷爷,这位婶婶好像是病了。”   村长心里一惊,仔细一看,可不是面色发红,眼睛不正常地发亮?   示意老妻上去看看,老奶奶也是担心,本来家里就够难了,再病了,可真是……抬手一摸她额头,烫手。   村长看到妻子的面色,对众人大喊一声,“都散开,不要围着。”   “铁牛,你赶紧去村尾请李爷爷来给你娘看看。”   顿了顿,看向那位“读书人”,“大中三侄,老叔今儿倚老卖老说一句,你媳妇病了,要治病,你孩子缺衣少食,也需要铜钱,买书……能缓一缓,那就--缓一缓?”   …………   这下子,一个村子里的人都不帮他说话了。   读书科举,做官做宰,当然是好,全村人之所以这么帮着他们家,也是看在对方立志考科举的份上,可就算你能考中秀才,未来前途无量,就算你能让一个村子人都沾光,跟着风光发财,可现在你媳妇都病了,你能真不管吗?   那还是男人吗?   那位“读书人”因为老村长的话气恼,注意到村里人的目光,更是恼羞成怒,待发现他儿子真的跑去请村里的大夫,知道手里的铜钱留不住,看向妻子的眼神愤恨不已。   他突然生出一股大力气,一把甩开一直阻碍自己的女儿,拉着女儿的手来到弘晙的面前。   “小公子,你看看,我这女儿,力气大,能做活儿。你家里既然遭了--这一遭儿,下人也都没了,不如就买了我这女儿去。”   弘晙……   我家里遭了,这一遭儿?那一遭儿?   弘晙懵住了,村长他们误以为小娃娃被“读书人”狠厉的样子吓住了,更是气愤,那位一直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妇人突然爬起来,拉着他厮打。   “我和你拼了。我和你拼了。”   “你卖了我的大女儿去那种脏地方,可怜我的大女儿,硬生生被逼得一头撞柱子,现在你又要卖我的小女儿,王大中,我和你拼了,我们一起死了干净。”   夫妻两个打成一团,妇道人家力气弱,本来不占优势,但她为了自己的小女儿,却好像如同一头猛虎一样。   村长第一时间捂住弘晙的眼睛,可弘晙还是能感受到,那位母亲的疯狂。   这场夫妻打架最终,因为那个小女孩为了护住母亲,一把推倒父亲告停。村长牵着小女孩的手来到弘晙的跟前,和他说,女娃子手脚勤快,力气大,虽然饭量大一点儿,可是老实好使唤等等。   村里人认为,作为女孩子光天化日之下打了亲生父亲,再有理也总归是名声不好听,而且,她父亲那样儿,今儿不卖给小公子,明儿可能就真的卖去脏地方……   弘晙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这样了。   说起来,那户人家之所以今儿有多余的铜钱,起因还是他。   他一开始给中年人一串铜钱,中年男人为人厚道给大家平分,想着他们一家毕竟是“读书人家”,而且家庭贫困急需用钱,虽然家里没人出力气也看不起他们“劫道的行为”,可还是给分了一份……   弘晙看向这位小女孩。   小女孩嘴唇紧抿,眼神倔强,薄薄的单衣,瘦小的身形,脸上皮肤黑黄黄的干裂……   小系统已经在他脑海里嚎叫开来,“太可怜了,主人,太可怜了。”   弘晙阿哥板着脸,静静地望着小姑娘,肉嘟嘟的脸蛋上显露出一份威仪,一时间其他人一时都不敢吱声。   再怎么说,今儿也是他们无礼,富贵人家买丫鬟的规矩,他们多少知道一点儿,没有这样在村子里乱买人的。小女孩也生怕这位小仙童不买她,急着开口,“我能干活。”   “我吃的不多。”   她母亲的病,需要银钱治疗。她也怕父亲将她卖到脏地方去。   弘晙感受她那份急切,莫名地生气。   无视其他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位父亲注视他小荷包的目光,转身到他的马车里拿出一串铜钱递过去。   递到小女孩的手里。   不是她父亲的手里。   村人都惊住了,随即都是眼睛发红,眼睛湿润。   那位读书人不服气,伸手就要夺,被村长的儿子,那位中年人制止。   中年人本来就懊恼不该一时心软分了他们家铜钱,惹出来这场事情,此刻他看明白小公子的举动,大感佩服,这才是真正读书人家里的孩子,对这位号称在“读书人”的堂兄更为厌恶。   “三妞,小公子给了你铜钱,铜钱就有你自己做主,算是自卖自身。”   “小公子大度,善良,你要记得小公子的恩情,好好回报。”   中年人不顾他父亲的眼神开了口,那位叫三妞的小女孩反应过来,抓紧手里的铜钱,扑通跪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就跑。   她的父亲气急败坏地追出去,旁边有村子里识字的人帮忙另外写一份卖身契,村子里的伯娘婶子们对着弘晙又是一番抹眼泪。   弘晙……   到底啥情况?   弘晙阿哥等了一会儿,那位小女孩又跑回来,同她一起回来的是一位白胡子老爷爷。   白胡子老爷爷身板硬朗,脸上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硬脾气。他对村里刚来的这位小仙童的做法很是赞赏,长得好,教导得好,虽然遭逢人祸,但是未来可期。   “小公子,我是村子里的大夫。铜钱我代替收下,给三妞的母亲看病,补身体。”   “你带着三妞走,她虽然人小,吃得多,但是力气大,可以当小伙子使唤,路上也是一个伴儿。”   三妞在家里和母亲哭了一场,对她哥哥也没理会,此刻听到李爷爷也说她吃得多,就抬头偷瞄弘晙。   弘晙阿哥隐约明白女孩子不能吃多,比如他大姐姐就要保持身材,对着李爷爷似懂非懂地点头。   “力气大,很好。”弘晙阿哥喜欢小姑娘敢于吃得多,敢于反抗自己父亲的那份勇气。   李爷爷和村子里的人都哈哈笑,力气大的姑娘,在需要做活儿的农户人家当然好,可这首先要有粮食养得起。   一时村子里的人又感叹起来,什么王大中父母一辈人当年挣下的偌大家业,现在都被败坏光了等等。   弘晙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读个书,又没有吃喝嫖赌,怎么就把家业败光了?   三妞在卖身契上盖上手印,双手递给弘晙,弘晙回神,还是发愣。   小系统着急地大喊,“主人,主人,你要接下来。你不接,她会以为你不买她。她父亲肯定会把她另外再卖。”   “主人,主人……”   弘晙……发现村人都紧张兮兮地看他,三妞也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接过来。   他想和三妞说,卖身契你自己收好,他家不需要丫鬟,又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的手……   弘晙阿哥把卖身契叠好,放到自己的一个荷包里,就听到众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还有三妞小姑娘逃出生天的样子。??   一番折腾,弘晙和老村长来到里长家,然后里长一家人对他抹完眼泪,再到县衙,已经是天黑的透透的。   幸好弘晙阿哥兜里有银子,给了衙役银子,他们见到了县衙的县令,他也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按常理,顺天府管辖的地方,也是天子脚下,没有聚众闹事,大奸大恶的事情发生。类似王家村这样,收收“过路费”的小打小闹,来往的客商都没在意,维护好一段路要花人力物力,只要路好,行走方便,给点儿“过路费”很应该。   弘晙去的村子,王家村,就是这样的情况。可是王家村的隔壁,李家村,这段时间来了一伙儿杀人不眨眼的真正大土匪,抢劫杀人,无恶不作。   县里无力抓捕,已经通报上去,但挨着过年,还没人下来帮忙。   弘晙一个人出现在王家村的路口,王家村的人就以为,弘晙和其他慌乱中跑到他们村子的人一样,是家人让李家村的人打劫了,然后他家人安排他逃跑出来…… 第85章 可以宅的小天使,继续宅   众人齐齐看向弘晙。县令也问弘晙, 比如小公子姓氏什么, 家住哪里, 去往何处等等问题。   弘晙张口欲言,可他怎么总觉得,县令大人的话好像哪里不对?   弘晙阿哥面对县令炯炯有神的目光,想起他刚刚看到自己时候那个“震惊”, 心里莫名奇怪。   再看看里长,村长, 三妞等人询问的目光, 弘晙阿哥直觉自己不能说实话。   微服上路怎么能暴露真实身份?弘晙阿哥瞬间想通。   “我要去通州。马儿迷了路,跑到王家村。”   “没去过李家村。”   弘晙估计大马是察觉到危险凭借本能选了一条路,“家人,一家安好。”   “李家村的情况, 既然我知道了,自然是不能置之不理。顺天府既然还没来人, 我和你们一起去打土匪。”   “请县令安排好三妞小姑娘。”   说着话,听愣住的众人就看到他弯身从小荷包摸出来一份卖身契,交到三妞手里,端着小胖脸格外“郑重”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不能一起上路。”   “额涅说,女子嫁过一次,再嫁就是个人自由。你卖身过一次,就是自由人,不再欠父母的养育之恩, 以后自己的未来,自己做主。”   三妞呆呆愣愣。   弘晙阿哥猛然想起来,弯身又摸出来两锭银子给她,小表情真挚严肃,“拿好,如果不想回家,就去做一份小工,记得签活契,做雇佣。”   顿了顿,想起他身边的丫鬟们,偶尔听额涅说起的情况,又说道:“将来可以嫁给主家的下人,不签契约的那一种。”   之前因为大魁进府的事儿,弘晙阿哥补充了有关于四九城人买人卖人的学问,比如真正有讲究的人家,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就好像只有破产的人家,才会把家里的老猫老狗给卖了,或者送人。   比如顺承门内大街除了骡马市、牛市、羊市,还有人市,八旗里要买卖下人一般都去那里,其他官员家里需要奴仆也喜欢去那里。   比如丫鬟小厮有两种,一种是雇佣丫鬟小厮,他们府里的小厮丫鬟姐姐们,到年纪就回家或者婚嫁;一种是卖身丫鬟,三妞这样,父母直接卖了。   卖身的奴仆是主人家的私有财产,可以转卖,打杀等等,一生都是奴仆,孩子也是奴仆。   雇佣的佣工则是有一定的人生自由,东家给工钱,东家不能对他们造成人身伤害,否则要赔钱,甚至于官府还要追究责任……   弘晙阿哥想了想,生怕三妞还是不懂,接着说道:“最好找人跟着学识字,要‘聪明’,知道吗?”   有些人家日子过不下去,遇到天灾人祸,就会卖儿卖女,甚至于很多穷苦人期望自己的儿女能卖给一个好人家,过上一点像人的日子。但是这样毕竟极为少数。弘晙大约明白,王家村的人之所以一致同意三妞卖身,是因为她当众推到亲生父亲的缘故。   “要‘聪明’哦,力气大,要会用哦。”弘晙阿哥又叮嘱一声,眼神儿不放心。   三妞怀抱巨款--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手里攥着自由--自己的卖身契,面对天掉的恩惠和机遇,没有惊喜和惊讶,只有一片茫然。   “三妞要跟着小公子。”三妞重重地跪下。即使有机会作为自由身在县令家里做工,她也不愿意。   亲眼看着大姐被卖去世,自己被亲生父亲卖了,被亲生哥哥放弃,亲生母亲护不住自己,只让自己好好活下去,这连番的遭遇对她来说,打击太大,她现在只信任小公子。   弘晙小眉头一皱,为难。   三妞好好培养,会是一个好小弟,可他除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因,他还要南下。   根据小系统提供的信息,南下一路最快一个多月甚至数月之久,不能带任何人,因为他只能保证自己不生病。   弘晙一时没主意。县令看看小公子处理事情的方法,心里更为震惊。   一般人家的小娃娃,哪里知道这些事儿?   村长和里长也是一脸惊讶地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安排的头头是道,小公子刚刚见到县令的那身气度,差点让县令给他行礼,他们可都看见了,县令一点儿也没计较小公子的“失礼”,还吩咐人端茶送水,连他们也沾光。   小公子还说他“额涅”,八旗的大户人家……   还给三妞安排县令作为靠山,叮嘱三妞要学识字,要“聪明”,这哪是一般的聪明孩子知道的事儿?更难得的是这份心胸见识。   不过,他们也因此更加认为,三妞跟着小公子,才是更可靠。县令,县令,铁打的县,流水的令,他们知道县令老爷是个好官,可谁知道县令下一个地方去哪里?家里人品性如何?   弘晙思考完毕,环视一圈儿,发现他们都看着自己不说话,奇怪。   “三妞先呆在县衙做工,等我从‘通州’回来,好不好?”   “县令,李家庄为祸之人的消息,你可有?”弘晙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李家庄的匪患,不让他们祸害更多的人,“县令安排人给我带路,我来铲除匪患。”   三妞不想答应,可她也知道,小公子既然开口,那就无从再更改,抱着银子和卖身契,答应一声,但对主人自己一个人去剿匪的事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跟着。   “三妞有力气,主人,三妞会保护主人。”三妞说得好像是起誓一样。   村长和里长也觉得,这个方法好。小公子年龄小,但是一看就是做大事情的人,既然他出门没有带小厮丫鬟,那就肯定有原因,只是对小公子提议自己去剿匪的事儿,都是不敢相信地纷纷劝说。   “太危险了,小公子。”   “小公子可能在家里学了骑射拳脚,可是剿匪完全不同,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县令听他们急切劝说的声音,回过神来,喃喃不可言。   “小公子--三妞小姑娘的事情,下官自然给安排好。可是--匪患有三十多个人,各个人高马大会拳脚功夫,其中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打哪里抢来的火器……”   “如果可以,下官早就带着衙役们亲自去捉拿他们归案,实在是怕伤及无辜。”   “对对对,会伤及无辜。”老村长赶紧说道:“李大夫原本就是李家村的人,他的一个族人就是因为不给他们治疗伤口,被打死的。所以李大夫才来我们村子。”   “上次官兵围剿他们,他们就拿村子里的人做人质。刚刚县令老爷也说了,已经报告上去,顺天府的官兵年后就回来剿匪,这都初十了,没几天了。”   …………   众人都是劝说,弘晙也知道自己年龄小,没有说服力,要去“剿匪”,只能另外想办法。   看看时辰,弘晙阿哥抬手揉揉眼睛,露出真实的困意,眼巴巴地望着县令,“我困了。”   “下官马上安排小公子休息。”不管四九城哪一个旗人家的小公子,反正看这身儿教养和气度他一个小小的县令都惹不起,听到小公子不再执意犯险,县令麻利地安排他去洗漱休息。   “瞧这困的,哎,小公子的家人知道该有多心疼?下官看着小公子,都心疼。”县令很会来事儿,不光亲自安排弘晙休息,还让人把老村长,里长,三妞他们都给安排好,对于弘晙阿哥的心疼,那也是真心实意。   这样好的小娃娃,哎呦呦,他家的儿子要能有小公子的一半儿,他也此生无憾了。   弘晙阿哥对县令的殷勤接受良好,从容地洗漱,还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打着小哈欠进了被窝。   只是对县令提起家人会心疼,心里酸酸,睡得不安稳,睡着了也是眉眼皱巴。   就是去种痘的时候,也有认识的刘御医等人,这一夜,他睡在陌生的的地方,身边没有熟悉的亲人,没有熟悉的丫鬟嬷嬷,睡得极其不踏实。   想玛法,想额涅,想十三叔……想每一个人,想得弘晙阿哥一夜没睡好,睡梦中泪水顺着眼角流进枕头,口中模模糊糊地喊着“玛法,阿玛,额涅……”   …………   京城里头,四福晋,皇上等人,当然都是一夜没合眼,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他们都是连夜奔波。   夜色如水,时间一刻一刻地走着,打更的声音响了一遍又一遍。   四更天一过,大约寅时六刻,接近于弘晙平时早起读书的时间,弘晙在小系统的叫醒呼唤下醒来,呆呆地看着陌生的一切,反应过来后眨巴眨巴眼睛,抽抽鼻子,忍住哭意自己快速穿好衣服。   冬日夜长,天还没亮,出来一看,县衙里只有早起的仆人在做活儿,他刚要就这样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出门,猛然发现三妞站在他门口,手里端着一盆热水和毛巾等物。   弘晙……愣怔。   四目相对,弘晙阿哥“不动声色”的洗漱,收拾好自己,面对三妞依旧盯着自己的样子,吓唬她地说道:“跟着我,会很危险哦。”   哪知道三妞还是那句话,“三妞力气大,三妞保护主人。”   弘晙……   弘晙阿哥还没说话,小系统先叫嚷开了,“主人是小系统叫的,是小系统叫的。”   小小的白团子仗着只有弘晙能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它,学着三妞母亲撒泼打滚的样子……   弘晙阿哥小鼻子皱巴,按照先后顺序先哄小系统这个“老小弟”,“卖身契给了三妞,三妞不要叫主人。”   三妞麻利地掏出来卖身契,双手递上……   弘晙……眉眼皱巴。   “做自由民,不好吗?”大魁就曾经害怕签卖身契,雍亲王府里,只有少部分特殊的人,阿玛和额涅才让他们签卖身契,弘晙不明白三妞为何执意卖身。   三妞很快给了他答案。   “公子是三妞的大恩人,永远是三妞的主人,不管有没有卖身契,都是三妞的主人。”   三妞并没有跟她那位“读书人”的父亲学到什么学问,她的思维很小,也没有那些复杂的思考,她只知道自己信任主人,跟着他,是她最想做的事情,最安心。   三妞好像一只认准了主人的小牛犊,类似小哈巴和小芦花,弘晙对三妞很喜欢,可是小系统又嚷嚷开了什么“本来就性子执拗,这还有了创伤后遗症……不许她叫主人……”   …………   两个人小娃娃一前一后走出县衙,早起的县令和老村长等人都是乐呵。   弘晙阿哥端着小大人的样子,可爱得来;三妞穿着县令夫人收拾出来的暖和衣物,也是有模有样,两个人出来县衙,引来视线无数。   一路买了小包子喝了豆汁儿用了烧麦,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坐上马车直奔李家村来。   三妞认识路,三妞打小儿就力气大,敢于反抗自己的父亲护着亲人,对于主子更是崇拜,根本没有什么有关于小孩子不能去打大人的想法,主人要去打,那就打。   弘晙阿哥更是没有不敢的事情,按照他的计划,收拾完李家村的土匪,县令来处理收尾,三妞跟着县令,他就动身,继续去通州。   …………   两个一马一辆马车,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李家村,县令他们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一打听他们是朝李家村去了,那个着急。   县令带着衙役们来追,里长和老村王也担心两个孩子,更觉得两个孩子都有这份勇气,他们为何要忍耐?心里升起胆气的两位老人家,赶回去村子里找齐青壮年也直奔李家村。   一时间,李家村汇集了各方人马,其中还包括富鼎和王金他们。   阿哥吃亏,他们都不敢想;阿哥万一错手杀了人见血,他们更不敢去想。其他人领着人去堵阿哥必经的路口,他们领着人一路追来,一路处理各种“不平事”,生怕小阿哥迷路遇到路霸、拐子之类,听说这里有极恶之人,就直奔这里而来。   弘晙阿哥哪里能想到,因为他的举动,引得“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他记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让三妞坐在马车里,自己驾驶马车做在外头,在三妞的帮助下,顺利地来到李家村。   找到一个一身血气的人,逼问领头人的住处,手法极其利索地,全部点了--睡穴,上下没有一刻钟的功夫。   犯了罪,自应该有官府处理,弘晙阿哥除暴安良,但不是以暴制暴。   弘晙阿哥乖乖。   “乖乖”的弘晙阿哥自以为他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远远地看到各方朝李家庄的来人,让村民捆起来这些土匪,吩咐三妞在原地等候,自己进了马车。   马儿一声嘶鸣,朝通州的官道飞奔。   没有俊俏小白马,有灵性地会自己避开危险的高头大马;没有潇洒贵公子的迷人身影,有小娃娃“气度万千”的可爱小背影。李家村的人,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呆愣,呆傻,反应过来后,跌坐痛哭。   有的时候,人习惯了忍耐,只是缺少一份刺激。因为这伙人的祸害失去亲人的李家村人,被他们抢来的客商旅人,一起扑上去哭喊着对着那些土匪拳打脚踢,发泄自己的恨意。   县令领着衙役们来到李家村的村口,看到等候的三妞和狂呼喊叫的李家村人,惊呆了。   老村长和里长领着子侄们扛着锄头镰刀一路跑来,眼见这个情况,也惊呆了。   再等到富鼎和王金领着雍亲王府的侍卫们赶来……这绝对是他们家的小四阿哥!   富鼎和王金不光领着侍卫们也奔赴通州,还直接给先一步去通州的十三阿哥胤祥发了飞鸽传书。   弘晙阿哥一到通州地面,就遇到了好暇以整地严阵以待的十三叔。   从京城到通州其实并不远,大约四十里路,如果不是他昨儿耽误一天,今天又耽误了一个上午,快马飞奔,一天就到了。   可是他实在撑不住睡了一觉,大马虽然有他的吩咐,但它也有自己的直觉,领着主人走了一条安全道路……一番折腾下来,弘晙阿哥不光露了行迹,还落后了十三叔,晚十三叔到达通州。   但是弘晙阿哥就是弘晙阿哥。   傍晚时分,太阳西落,春节的热闹气氛还没过去,通州运河的水缓缓流淌,弘晙阿哥从马车里出来,一眼看到板着脸站在马车前的十三叔,一个猛扑,扑到十三叔怀里。   “十三叔,弘晙好想你。”   弘晙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真的想亲人,出京一天,他就想,想得他中午用着热水和包子的时候,差点儿用到鼻子上。   孤身一个人,前面看不到阿玛,后面看不到玛法和额涅,在外人勉强强撑着小四爷的体面,不能哭,如今见到了亲亲的十三叔,一下子爆发出来。   “十三叔--哇哇哇--十三叔--” 第86章   “哇哇哇--”弘晙阿哥在他十三叔的怀里, 哭得痛快淋漓, 声震云霄。十三叔憋了一肚子的气, 两天一夜的担心,此刻都“灰飞烟灭”。   “乖乖,十三叔知道弘晙想十三叔了。”   “不哭,不哭。”   “哇哇哇---”回应他的还是弘晙阿哥的哭声。   胤祥听出来小侄子哭声里的真实委屈, 抱着一个劲地哄,灰尘扑扑, 疲惫至极的脸上一片放松, 不停地安慰,“乖乖,弘晙乖,别怕。”   “十三叔先带弘晙去洗脸洗澡, 一起用晚食,好好睡一觉, 不怕。”   “十三叔--哇哇哇--”弘晙阿哥想说他“不怕”,想问问十三叔怎么来通州了,奈何一张口还是哭。   好在十三叔和小侄子有一半儿“心有灵犀”,抱着小侄子进了另外一辆马车坐好, 笑着回答:“你这留一张纸条就走了,十三叔能不追来?”   胤祥怕小家伙内疚,也没说家里人如何担心他,“你看你这都走了两天一夜,也才到通州, 比十三叔还慢,这两天是不是都没吃好,没睡好?”   提起这两天没吃好也没睡好,弘晙阿哥又是一阵哇哇哇大哭。   路上奔波的辛苦、劳累且不说,害怕、孤单也可以克服,粗茶淡饭也能吃得香……可他想玛法,想阿玛,想额涅……想家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小动物,每一颗草木,想得心里特难受。   胤祥听出来他哭声里的委屈和思念,心里伤怀,更不敢提家里的其他人,继续哄着。   “乖乖,不哭。不哭。十三叔知道我们的弘晙阿哥没吃好,没睡好。特意让人准备了红果子炒鸡蛋。”   弘晙阿哥想要开口说话,可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十三叔衣襟的手一抖一抖;胤祥也不再说话,生怕又招惹了他什么心思,只抱着他轻声哄着,轻轻拍着后背。   “弘晙乖乖,不怕,十三叔在这里……”   跟着十三阿哥的侍卫们瞧着弘晙阿哥哭起来的架势,心酸,心疼,这两天着急上火的一颗心安定下来,只有弘晙阿哥人没事就好的庆幸,可等他们缓过来,听着十三爷哄弘晙阿哥的样子,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十三爷您这两天的怒火哪里去了?   收到飞鸽传书知道弘晙阿哥以身犯险,拉定架势要胖揍一顿的决心哪里去了?   哎呦呦,看这个架势,他们今晚上不回京城了?   …………   侍卫们纷纷在心里嘀咕,乐得看看十三爷的笑话;胤祥知道反正现在也没有心思理会他们。   叔侄两个一起洗了一个痛快澡,收拾妥当出来用晚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香喷喷的梗米饭,炖好的鳕鱼汤,炸好的香酥鸡腿,红果子炒鸡蛋,炸辣椒……还有弘晙阿哥喜欢的小点心,钟儿糕,黄蜂糕,驴打滚……榴莲、葡萄、苹果等等藏冬果子,弘晙阿哥一边吃一边吸鼻子,看这些饭菜的目光好像在看阔别多年的好友。   这些饭菜他也想得慌。   不是为了美味佳肴的想,而是吃到了熟悉的饭菜,有亲人在身边,感受到那份儿亲切安全的想。   胤祥瞧着小侄子的模样,心疼坏了,更不敢提回京城的事儿。   哄着小侄子睡下,瞧着他睡着了还抓着自己衣襟不放的架势,也不敢离开。   用口型示意手下,按照他的意思给皇上和四嫂发飞鸽传书,等到大约夜里子时左右胤祯从南路绕过来,得知十三哥的决定,一抹脸,没说反对的话。   第二天,天气晴好,可都到卯时了,太阳出来天地一片明亮,可弘晙阿哥还没醒,还在睡得香甜,胤祥和胤祯这些人也都累得够呛,一个行馆的人都在酣睡,安宁平静。   京城,紫禁城。   皇上一大早上朝,就吩咐了两件事情。   他老人家要去南巡,即刻动身,后天就动身。   诚亲王胤祉和恒亲王胤祺、淳郡王胤祐、八贝勒胤禩--胤禩今年因为玻璃的研制成功,被提升为贝勒,九阿哥胤禟……除了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其他的皇子,全部留下来负责京城事务,比如即将到来的元宵节,春耕节等等。   不知情的一干文武大臣们都惊呆。   知情的宗室皇亲,一干皇子们,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心情。   就是为自己被留下来,而老十三和老十四跟着去,感到不平。   可是皇上一言九鼎,皇上既然发话了,那就只能照办。   前朝震动,后宫里倒是平静得很,妃嫔们知道弘晙阿哥安全无事,就放了心,她们年龄大了,也没有什么争宠的心思,安静地呆在京城更合心意。   太后娘娘也是。皇上想带着皇额涅出门看看,可太后娘娘自觉年龄大了,知道皇上这次出门,去的是遥远的广东,不想跟着奔波,只是提醒皇上,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们,安全回来。   大臣们紧急安排行程,宫人们都是忙碌不停,雍亲王府里头,收到皇上特别指派跟着南下的四福晋,也在忙着打包行李。   还专门派人去把林达请来,问问他,赵弘灿一家人,其他相关人的喜好,如何带礼物感谢等等。   四爷这一次在两广生了大病,他们还都不在身边,一切都多亏了林达和赵弘灿等人的精心照料,四福晋当然是万分感激。   话说四福晋在儿子离开家的当天,不光让人拿着雍亲王府的令牌开城门去通知儿子的玛法和叔伯们,还让富鼎集合了雍亲王府的侍卫。   等到时间一到城门一开,四福晋就直接让人把林达和王金找来。   林达和王金得知小四阿哥离家出走,去广东找四爷,当时那个心情……王金还好一些,他早就猜到小四阿哥会闹起来,否则四爷不会那样交代。   可是林达就懵了,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天皇老爷,小四阿哥,胆子这么大?   林达终于明白王金重复的四个字,“会哭,会闹。”   林达心里对小四阿哥顶礼膜拜,再看向四福晋的时候,眼里也带上崇拜。   小四阿哥的亲额涅,那也一定不是一般人。   四福晋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可她儿子都离家出走了,四福晋也不和他们客气,直接吩咐王金领着人去和富鼎汇合,然后严肃端正地坐好,看向林达。   林达的小心肝儿突突跳。   娘啊,四福晋的气势和四爷,好像。   林达心里莫名地害怕,面对四福晋的问题,就跟回答皇上的时候一样,真的是,有什么说什么,知道什么说什么。   四福晋问:“四爷得了痢疾,身边都有谁照顾着?”   林达老实回答:“除了四爷身边的人之外,还有赵督堂给请的丫鬟小厮嬷嬷,分成三班轮流值守。”   四福晋接着问:“四爷在南方,水土不服,病了后,用饭用药,可有注意?早上一般都用了什么?用的可好?中午有没有午休,晚上睡得如何?”   有关四爷的饮食起居,林达在宫里回答了皇上一次,现在不需要再努力回忆,但是他心里害怕,回答的磕磕绊绊。   “回四福晋。都有。一切都尽量按照北方的习惯来。早上用了梗米粥,专门做的咸豆汁儿和烧饼……”   四福晋语气鼓励,还有一丝夸奖,“嗯,你们照顾四爷,都有功。四爷身体康复情况,太医有何定论?何时可以回京?”   林达实话实说,“回四福晋,四爷康复得很好,只是这回真的遭了罪,需要时间休养,要等到四五月份,天气好的时候,才能上路。”   …………   整个雍亲王府在四福晋的管束下,并没有因为四爷不在,小四阿哥离家而生乱子,每个人负责什么事情,有条不紊地运转,只是气氛压抑沉闷,安静无声。   四福晋坐在偏殿上首,事无巨细地问,就连四爷一顿饭吃了几粒米,一天如厕几次,如厕情况如何,如果能问,她也给问出来。   问得林达差点儿给四福晋跪下。   最后问到林达临进京的时候,四爷有没有特别的嘱咐,林达想起十三爷的吩咐,吞吞吐吐的不敢说,可他面对小四阿哥已经闹起来的事实,还有四福晋平静无波的眼神儿,心生胆怯,还是说了出来。   “四爷说,若是--末将见到小四阿哥,就和小四阿哥说,‘阿玛不在家,弘晙要照顾好家里’。”   四福晋愣住,到了此刻,她的眼里才露出一丝丝情绪,精致的甲套掩饰了她指尖的颤抖,就好像她今天完美的大妆容一样。   林达瞧着四福晋愣愣地不说话,猜不透四福晋的心思,结结巴巴地将十三爷和王金的说法也说了出来。   “王金侍卫认为,这话不要说。十三爷就说,忘了就好。”   四福晋心里大痛。   理智告诉她,儿子听了他阿玛的这句话,就不会哭闹,可她也宁可儿子闹一场。可她也和四爷一样,宁可逼着儿子长大,也不想儿子闹起来伤到自己。   四福晋硬生生地将肠肚里的泪水咽回去,极力保持声音稳定不失礼,“既然十三爷说了,以后,这话儿就不要说了。如果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不让说。”   林达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是弯身行礼,“林达遵命。”   …………   四福晋耐住想要立即见到儿子的心焦,安排府里,带点行礼,一样样吩咐下去。   通州行馆,弘晙阿哥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想起十三叔他们都在,心里高兴,在床上翻滚两圈,犯懒不想起。   有亲人在身边,真好。   弘晙阿哥经历孤身一人的“凄苦”,现在很有体会。   可弘晙阿哥要去广东见阿玛,不能半途而废。   在床上又翻滚了两圈儿,想想自己的南下行程,弘晙阿哥挣扎着爬起来。   自己不能分成两瓣儿,一个留在京城,一个去南方陪阿玛,要坚强。   打定主意要坚强的弘晙阿哥慢吞吞地穿衣用饭,胖脸上的小表情带有一抹倔强,眉眼间还好似有一股子--气恼之色。?   行馆里的人忙乎着接待皇上即将到来的事儿,胤祥和胤祯好好地睡了一觉,早就起来用完早膳,安排好当地县令该做的事儿,还和王金他们见了一面,听到下人说小侄子起来了,进来见到小侄子的这个模样,都是心情复杂地想--笑。   小孩子的心思透明,他们看一眼就猜到他的心思。   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南方找他阿玛?   行,还挺坚持。   胤祥想到汗阿玛发来的通知,笑笑没说话;胤祯想吓唬吓唬小侄子,又怕引得他大哭,到时候心疼着急的还是他。   可胤祯到底是心不平,故意大声说道:“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弘晙阿哥?你这才起来,嗯?”   弘晙正在用豆汁儿加烧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听到十四叔的话抬头看一眼,秉持着“寝不言食不语”,没有回答,只用眼神儿表示抗议。   胤祯更乐呵。   捏捏他鼓鼓的小脸颊,算是给自己这两天拼命不下马地拼命奔跑算了账,“你说说,你这折腾的,你要去南方,不会和我们说一声,犯得着偷跑?”   弘晙更不想搭理他十四叔。   和你们说了很多次,不光没人答应,还天天哄他说“你阿玛可能明天就回来了”。   胤祯摸摸鼻子。   按理说,大人应对小孩子“不合理”的要求,一般都是这个态度,而弘晙阿哥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已经提前享受到了一半儿大人的待遇,他应该觉得不能再娇惯才是。   可他就是在小侄子控诉的眼神下,心虚了。   咳咳,十四阿哥胤祯清清嗓子,“一板正经”地接着说道:“今儿暂时先不要上路,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十三叔和十四叔给你找船。”   “你也没个身份证明,大船上不去,你说说,你这四九城鼎鼎有名的小四阿哥要爬船舱,传出去的话,多丢人?”   弘晙……生气。   十四叔太不可爱了。   十四叔因为小侄子这个反应,开心的哈哈哈大笑。   “十四叔追你追了两天,你还跑去‘行侠仗义’去了,还收了一位小姑娘。你说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我们家,那用得着买丫鬟?”   弘晙阿哥一愣,想起来三妞,看向十三叔。   胤祥给他又盛了一碗鲫鱼汤,看着他喝下去,慢悠悠地说道:“都给处理好了。王金给县令银子,嘱咐县令派人送三妞姑娘去京城,若是合适的话,有朴嬷嬷给安排。不合适,就送到庄子里,找一户没儿女,或者是没女儿的人家,收养。”   弘晙点小脑袋,这个方法最好,三妞的家庭,不适合她。   胤祯瞧着小侄子端着小大人的样子,乐呵,“一个小丫头,也值得你们费心思?我听王金说,那小姑娘挺有练武天赋,天生的力气大,心思单纯,是一个好苗子,可这天底下的好苗子多了去了,个人有个人的机遇。”   “不过弘晙你在李家庄救下的人,倒是救出来了关键人物,知道有谁不?”   弘晙本来想反对一下十四叔,三妞遇到他,就是机遇,听到下一个问题,瞬间起了好奇心。   弘晙阿哥的嘴巴没空,眼睛看向十四叔,催着要听。   十四叔偏偏不说,看小侄子吃得香,自己也用了一碗鲫鱼汤,放下碗,才在小侄子瞪大的眼睛下,慢腾腾地开口。   一字一顿。   “在逃的要犯,查日昌、查为仁父子两个。”   弘晙……真的吃惊。   查日昌、查为仁父子两个,怎么会到了李家庄?   胤祯哈哈哈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查日昌在长芦盐场经营多年,是天津卫一带,整个顺天府有名的大富豪,银子使出去,自然有人相助。”   “只是他们运气不大好,跑到宛平县的李家庄,遇到那帮子土匪,幸亏你早去一步,再晚个几天,等顺天府派兵过去,他们估计早就没命了。”   弘晙……眨巴眼睛,还有这样的事儿?   “世上巧事儿多,也是他们命不该绝。”胤祥拍拍小侄子的手,示意他专心用饭,自己想起王金和富鼎的汇报,也是忍不住感叹,“弘晙做了好事儿,救了一些人的命,他们都要给弘晙立长生牌位天天供奉。”   长生牌位是什么?   弘晙阿哥一口包子咽到喉咙口,大眼睛瞪得溜儿圆,呆乎乎的小样儿引得两位叔叔哈哈大笑。   故事说起来,其实还是弘晙阿哥的折腾引起的。   本来事情闹出来以后,查日昌、查为仁父子自知冤枉,可也知道他们牵扯到的事情太大,甚至和南山集一案有关系,心里害怕,即使知道顺天府尹和刑部大人都是明正的清官,也不敢去衙门。   父子两个打算朝北边方向跑,出了关就方便活动了,可是到处是清晰可见的画儿,他们不敢出城,就窝在远房亲戚的家里。   远房亲戚以前受过他的很多恩惠,但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知恩图报的人少。   装可怜,也是真的可怜,勉强在城南躲了两天,结果远房亲戚让新出的那个,自动画画的机器吓到,不光不敢再收留他们,还要偷偷报信儿,他们只能继续逃亡。   但是这样一个风声紧张的时候,谁敢和他们牵扯上?   没奈何,查日昌大出血,找到一个和这件事情也有关系,还有能力送他们出城的人,又是威胁又是恳求,逼得对方答应送他们去通州坐船南下。   直接去通州的路查的太严,出来宣武门需要绕路。父子两个过了丰台,进入宛平县,宛平城外就是赫赫有名的卢沟桥,燕京八景“卢沟晓月”,人来人往的热闹,查的不大严。他们计划从宛平县拐弯,在一个路口遇到宛平县令专门派的人提醒,说前面有土匪。   查日昌、查为仁现在是惊弓之鸟,看到衙役就害怕,哪里顾得上他说的是什么?生怕被衙役看破伪装,大力抽打一下马屁股,就朝一个方向逃跑,恰好是李家庄的方向。   李家庄的土匪因为县令的严查提醒,和过年本来客商就少,正琢磨“生计”,突然天上掉下来这么一对父子,送上门的大肥羊,当然是丝毫不客气。   查为仁一个读书的小公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亲眼目睹土匪一刀砍了一个李家村人的胳膊,两眼一翻,晕了。   查日昌那个后悔。   早知如此,跑什么?宁可和儿子一起去蹲大牢,也不跑啊。   可他们已经深陷困境,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靠银子贿赂土匪中的一个人,得点儿饭菜维持生机,祈祷官府赶紧派兵来。   父子两个每天生生死死的煎熬,得救以后再见到官府中人,好像见到祖宗一样哭喊着投案自首。   宛平县令、老村长、里长等人都惊住了。   这可真是一条“大鱼”。   后面赶来的王金他们,得知这对受害人父子的身份,虽然觉得他们的小四阿哥又牵扯进这些事儿,愁得慌,可总归是两条人命,救下来也是一桩功德。   因为平定作乱的土匪,还找到逃跑的要犯,更因为对小四阿哥的礼遇,顺天府尹王懿大人一高兴,整个宛平县,从县令到里长,王家村的所有人,都有赏,还上报了皇上,当然这都是后话,皇上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审理他们,只有一句,去牢里呆着。   刑部大牢里头,当然没有好日子过,可是查日昌、查为仁两个人,经历了李家村的磋磨,只觉得这里就是天堂一样。   放风的时候遇到同样蹲大牢的戴名世,因为各种原因牵扯到一起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田有老弟,瞧着面堂红润?”   “可不是,听说去年大丰收,今年又是一个好年头,伙食好,当然面堂红润。”   “田有老弟言之有理。老弟在牢里还著书不停,愚兄感佩。我这儿子,打小儿喜欢读书,跟着老弟磨磨墨,肯定手脚灵活,保证田有老弟满意。”   戴名世早就从李光地和方苞那里听说了查为仁的事儿,笑着答应,“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吧。” 第87章 依旧宅,保持谨慎   戴名世, 桐城人, 当世有名的散文大家, “桐城派”文学的奠基人、文学家,顺治十年生人。   幼时家境相当贫寒,窘困多艰,却也发愤立志, 少年时期就才思敏捷,闻名乡里。三十岁的时候应级试, 四十五年举应天试, 到康熙四十八年,中进士第一,殿试中一甲二名,授翰林院编修, 参与明史编纂,其才华让京城人敬慕, 也有此出了事。   同科的一甲一名,乃是皇上近臣,现在的户部尚书,当时的左都御史赵申乔的儿子, 两个人闹了矛盾,恰好戴名世二十七岁所作时文《南山集》为天下传育,赵申乔可能是眼里不揉沙子,也可能是先下手为强,参了戴名世一本。   《南山集·致余生书》中引述南明抗清事迹, 使用永历年号,皇上大怒,由是,《南山集》案发,戴名世被录下狱……   查为仁没想到,自己进了大牢,能有幸跟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他仰慕许久的散文大家,还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得到亲自指点,自是喜不自胜。   逃亡的生活,李家村的遭遇,让他进了大牢后少年的年纪也没有一点儿怨天尤人,反而适应良好,抓紧一切机会积极地学习,对老师恭敬备至,端水洗脚,就当成另外一个亲爹一样照顾,不光让狱卒们对他刮目相看,就是戴名世自己也没想到。   早年的生活坎坷不平,熬过来就是一种宝贵的生活磨炼,但也让他的性情变得不溶于世俗,桀骜不驯,甚至可以说是愤世嫉俗。后来年龄大了,与时代和解,做了京官,却又常常是极饮大醉,嘲谑骂讥,平白招惹很多怨恨。   哪想到,到了大牢里,居然能接触到这样生活经历和他完全不同,以往和他格格不入,现在却也能让他欣赏的人。   “嗯,今天的文章写得挺好。要记住‘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放弃自己的学业。”戴名世对小弟子很满意,但他习惯了板着脸,说话好像训诫一样。   “老师教训的是。”查为仁点头哈腰,那模样儿,不想是弟子,学生,倒像是小厮。   狱卒们和其他牢友们觉得这少年人实在的可爱,哈哈哈笑;戴名世觉得没眼看,查日昌在戴名世的牢房外头看到儿子的样子,觉得挺骄傲,儿子长大了。   刑部大牢里因为这些个文人的活动,倒是多出来一丝丝墨香味儿,就连几个狱卒也跟着学,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李光地大人,方苞先生等人进来看望他们,都是甚为欣慰;皇上得到消息,只表示自己知道了,也没多说什么,只管盯着自己乖孙孙的“惩罚完成度”。   惩罚,自从皇上见到乖孙孙,一颗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就针对弘晙阿哥离家出走一事,提出的处理结果,除了弘晙阿哥本人,其他人,都重重点头,满心满眼的支持。   弘晙自知理亏,而且玛法和额涅都和他一起南下,他高兴都来不及,再不乐意也答应了下来。   话说十一那天,弘晙阿哥在十三叔和十四叔的带领下,围着通州的大街小巷转了转,吃了通州美食,看了通州美景,十二那天上午,发现两位叔叔只管忙乎,忍不住了,立定就要自己跟船南下,生怕十三叔和十四叔哄他骗他。   通州运河的堤坝上,叔侄三个午饭后散步,十三阿哥胤祥轻轻捏捏他的小耳朵,故意生气地问道:“十三叔说给你找船,就是找船,能骗你什么?”   “你自己跟船南下,能跟上什么好船?知道船在河面上走,有多少危险吗?遇到河匪你怎么办?你的功夫再好,到了水里,嗯?”   弘晙阿哥捂着耳朵,也生气。   “说好了找船,十三叔没找。”   十三叔一噎。   皇上一行人没到通州之前,他怕引发意外,就没告诉小侄子,那知道就一天时间,小家伙反应这么大。   十四阿哥胤祯乐呵,“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找船?”   “这两天通州城的变化,运河上的变化,弘晙阿哥有注意吗?”   弘晙阿哥当然有注意到,可是这和他南下有关系?   弘晙阿哥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表示不服,惹得两位叔叔又是笑。   胤祥拍拍弘晙侄子的小光脑门,安慰道:“放心,十三叔什么时候骗过弘晙阿哥?”   “说了找船,一定找船,保证弘晙阿哥明天光明正大地登船南下。”   弘晙阿哥半信半疑,看看十三叔,看看十四叔,决定信他们一回。   十四叔牙疼。   “瞧瞧你这‘勉为其难’的小样儿,大清国多少人,等着十三叔和十四叔去骗,十三叔和十四叔也不搭理。”   “骗你一个小孩子,作何?”   弘晙阿哥没去搭理十四叔的话中之意,直接就话论话,“骗人是不对的,十四叔。”   十四叔……抬手就要打屁股。   弘晙阿哥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回头扬声大喊“打小孩子也不对”,引得十四叔“气急败坏”的大喊“有本事别跑”。   小孩子充满活力的声音,叔侄打闹的欢乐给清冷的冬日添加一抹活泼之色,胤祥眯着眼睛遥望蓝天。   蓝天白云也是各自自在。冬日午后的太阳稀疏,但也温暖,照在光秃秃的垂柳上,落在堤坝上的光影形成各种枝丫的图案,寒冬凛冽,却也时光正好,一家人就缺了四哥一个人,而他们要去广东找四哥。   胤祥不由地微笑。   下午申时四刻,皇上的御驾到达通州,正因为十三叔和十四叔一个下午也没动静,而闹腾的弘晙阿哥,目瞪口呆。   弘晙阿哥的第一个反应,玛法来抓他回京了。   身体条件反射,大喊着,着急地跑向玛法,跑到一半儿,“反应过来后”,停在原地犹豫一下下……   虽然就犹豫那么一下下,弘晙阿哥就继续跑向玛法,扑到玛法怀里欢喜地“玛法”,可亲玛法还是生气。   本来还挺心疼乖孙孙这两天吃的苦头,发现他这个不知错的小样儿,立马狠起心来。于是就有了弘晙阿哥南下这一路的“惩罚”。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   《论语·泰伯》一共二十一节,弘晙阿哥一字不落地背下来,然后逐句解释。   “第一节 ,孔子说,泰伯可以说是品德最高尚的人,几次把王位让给季历,老百姓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称赞他。第二节……”   皇上听着点头,严肃着脸问道:“泰伯是谁?”   弘晙阿哥满脸乖巧,“泰伯,周代始祖古公亶父的长子。”   “传说,古公亶父知道三子季历的儿子姬昌有圣德,想传位给季历,泰伯知道后与二弟仲雍一起避居到吴,建立勾吴国。古公亶父去世,泰伯不回来奔丧,断发文身,表示终身不返。”   皇上轻轻“嗯”一声。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满意,立即接着说道:“后来季历传位给姬昌,即周文王。文王果然有德。武王时,灭殷商,统一天下。这一历史事件在孔子看来很值得后人传颂,三让天下的泰伯是道德最高尚的人。”   “这也是孔子的学问中讲究的‘礼让’之一。天下只有让与贤者、圣者,才有可能得到治理,而让位者则显示出高尚的品格,老百姓对他们应该称赞无比。”   皇上心里非常满意,可老人家气还没消,面无表情。   “这篇《泰伯》,通过泰伯的故事,引出孔圣人和学生曾子的谈话,引出他们对尧舜禹三代帝王的评价,引出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等等立命之论。”   “弘晙要细心体会,明白?”   “明白。”弘晙阿哥回答的铿锵有力,小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小战士举手出征。   皇上忍住没笑出来,接着说道,“有问题,提。”   弘晙阿哥眼睛一亮,细细地看一眼玛法,发现玛法是真的让他提问题,随着就问出他心里的疑问。   “玛法,弘晙知道,泰伯让贤这个故事是历史佳话,好像‘孔融让梨’的‘让’,圣贤人都喜欢其他人‘让’。可是泰伯,也就是吴太伯的后代吴王寿梦,偏爱自己的四儿子季札,预效仿先人,希望季札的几个哥哥主动让位,”   “几个哥哥一起将季札逼到山里去,然后夺皇位手足相残,专诸刺王僚鱼肠剑;再有燕王哙让位于丞相子之,导致太子政变、齐国乘机攻伐燕国,燕王哙身死国灭。”   亲玛法嘴角一抽。   小杂书看的不少,连“专诸刺王僚鱼肠剑”也知道。   “回去自己体会。”皇上不做回答。   弘晙……   还是“待罚之身”,弘晙阿哥不敢撒娇耍赖,乖乖地回去自己“体会”。   龙舟慢慢行进,弘晙阿哥出来玛法的船舱,来到外头,发现快到午休时间了,就去找额涅,和额涅一起用午休前的茶点,还和额涅讲今天学的功课。   “额涅,让不让,弘晙觉得不是‘让不让’的问题,而是……弘晙说不出来。”   “唐太宗玄武门政变,可他是一位好皇帝。永乐帝造反登基,可他也是一位好皇帝。”   亲额涅听着儿子和他说这些“国家大事”,心头突突跳。   “额涅哪里知道这些大学问?额涅处理家事,只明白一个道理,凡事啊,‘两好搭一好’才是好。”   “额涅有能力,额涅对哪一个亲友好,若是那位亲友知道额涅的好,本身人品也是真的好,就不会辜负额涅。否则,若是额涅不是真心好,或者对方不是真心好,亦或者谁好的方式不对……那都不是好。”   弘晙阿哥听得连连点小脑袋。   “额涅说得有道理。古公亶父有远见,泰伯谦让且坚定,季札知恩,姬昌真的有圣德……所有的‘好’结合在一起,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千古佳话。”   “否则生搬硬套学的‘四不像’,结果不是兄弟反目、刀兵相见,便是身死国灭、家破人亡。”   四福晋叫儿子说得心里不安生,发现儿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现在也是身在皇家,实在忍不住提醒一句,“这句话,可不能在你玛法面前说。”   弘晙一愣。   “额涅--”   亲额涅小小的无奈,又怕吓到儿子,硬生生找了一个理由,“弘晙也不要和其他人说起这个故事。额涅听说,你玛法昨天下船的时候,还提起你二伯来着。”   弘晙立即表示“明白”,很是宽慰地讲给额涅听,“昨天看到一个碑文,玛法说是上次二伯来这里的时候写的。”   “玛法想二伯,弘晙明白。二伯会好好的,不让玛法担心。”   “行,额涅知道了。”四福晋不想和儿子多说,“午时一刻,快去洗漱休息。”   “弘晙马上去午休。”弘晙阿哥表示自己乖乖,南下一路,学完一本《论语》只是“惩罚”的其中之一,他还有其他书本儿要学会,可不是要按时休息,保证学习的时候精力饱满?   弘晙去午休,临睡之前还在想着玛法的那句“自己体会”,起来后和额涅用膳,用着用着,突然小银汤勺掉在小青花碗里。   “额涅,弘晙明白了。”弘晙阿哥双眼睁大,不敢相信他自己“体会”到的内容。   四福晋一愣,和儿子四目相对,心里一惊。   “一个故事,也值得你吃饭也琢磨?”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要专心。”四福晋说着话,还把点心碟子朝儿子面前推了推。   弘晙阿哥刚刚得到那一点儿灵感,还没琢磨透,被亲额涅这么一打岔,顿时就忘了。   下午的时候,弘晙没有继续学习,龙舟到了山东地段的德州地界,“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的德州,皇上领着乖孙孙下去和地方官员见面,视察德州运河地段,弘晙阿哥半天下来眼睛都不够使唤。   山东的风景,和北京,有很多不一样。   首先是他们的口音,不一样。   还有他们的饭菜,也不一样。和宫里的山东御厨做的菜,也不一样。   皇上哈哈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是一样的‘水土’,人不一样,饭菜当然不一样。”   弘晙阿哥来了好奇,在玛法怀里撒娇,“玛法,我们去‘微服私访’啊。”   “玛法,今天有个地方官,他看玛法的眼神,有点虚啊,弘晙知道他一定撒谎了。” 第88章   哎呦呦, 还“知道他一定撒谎了”?   皇上那个乐呵。   端起茶盏悠哉哉地品茶, 然后瞧着乖孙孙眼巴巴的小样儿, 故意笑话他,“人家就是眼神儿虚了一下,你也能看到?”   “玛法怎么不知道,我们的弘晙阿哥有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玛法--”弘晙阿哥不乐意, “玛法,弘晙保证没看错。那个人看玛法的表情, 就和小白猫犯错的时候一样, 看弘晙一样。”   说着话,弘晙阿哥发现玛法发愣,以为自己表达的不够到位,活灵活现地学了小白猫犯错后的样子, 心虚,躲起来偷瞄, 心里紧张,动作慌张……   皇上愣愣地无语,庆幸刚刚一口茶先一口咽下去。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还不说话,拉着玛法的袖子喊了两声“玛法--玛法--”   他直觉那个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好奇地想去探险一番,“玛法,我们今晚上就出去逛逛吧,说不定有含冤的百姓等着向玛法喊冤啊玛法。”   亲玛法……回神,看向乖孙孙的眼神儿小小的微妙, 伸手捏捏乖孙孙的脸蛋儿,嗯,是真人,不是猫精变化的。   皇上不知道乖孙孙还有这个本事,学小猫儿,学的这般相似,小小的惊讶。   当然,皇上对乖孙孙找的理由更是本能地反对。   “哪有那么多等着拦御驾喊冤的?沧州的那个,那是凶杀案,那样大的凶杀案,几年里全国也不出来一起,当地官员无力查明真相,很正常。”   他的治下哪有那么多“不平事”?皇上不相信,皇上拒绝相信自己的“失职”,皇上觉得这一定是乖孙孙经常犯错,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和小猫儿一样。   弘晙……弘晙阿哥一脸的“小大人样无奈”。   玛法又犯“小孩子”脾气了。掩耳盗铃,是不对的,玛法。   亲玛法……瞧瞧乖孙孙这什么眼神儿?   祖孙两个互不相让地大眼瞪小眼,弘晙阿哥认为,自己很有责任帮助玛法树立“勇气”。   “玛法啊,玛法上次教导弘晙‘天下什么人都有,要各尽其用’。”   “可能他在玛法派他当官的时候很适合,可是现在变了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就见弘晙阿哥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地发表看法,“玛法刚刚还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能他们出京来到地方,认为地方上‘天高皇帝远’,就变了。”   皇上猛地咳嗽出来。   天高皇帝远,乖孙孙也知道?这天天出去玩,都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皇上看向弘晙阿哥的眼神儿,好像在看一只在误入迷途的小白羊幼崽。   “行,玛法明天上午就和弘晙阿哥‘微服私访’,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大事儿。”   “不过弘晙啊……”皇上面对乖孙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话到嘴边拐了弯,“这天下的官民见到‘我’们,基本上都是害怕、紧张、避让……这个不足为怪。”   皇上觉得乖孙孙就是小孩子心性,找个理由想出去玩玩。   天底下除了乖孙孙自己,谁见了他不是这样的表现?谁没做过错事儿,心虚也是正常。   然而弘晙阿哥是真的没察觉到自己的“问题”,他非常肯定地对玛法打保证,还不放心地叮嘱,“明天上午出去‘微服私访’哦,说好了哦玛法。”   “弘晙保证那个人不是‘正常’表现,保证有大案子。”   又是大案子,皇上脾气上来不想搭理乖孙孙。   “酉时二刻,不想参加宴会就回船上洗漱休息。”   弘晙阿哥……按照他的计划,他是不打算参加德州知府等人宴请玛法的宴会的,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弘晙要参加。弘晙说不定可以在宴会上发现线索。”   弘晙阿哥一副“为了案情,勇敢地深入虎穴”的样子,皇上牙疼。   …………   酉时四刻,祖孙两个简单的休息后,一起和德州当地官民用晚食,弘晙阿哥打气十二分的精神要“明察秋毫”,皇上被他弄得心里也难免嘀咕。   宴席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皇上没了信心。按照皇上的叮嘱,他南下一路,不要有任何铺张浪费,每个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皇上也知道他这话说了白说,可还是要说,一旦放开吃喝风,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皇上还是低估了当地官府的“精明”和“厚脸皮”。   万灯齐燃。   不用在饭菜上下功夫,光是这些灯光,就显示了“德州”的富庶和安定。   呵呵。   皇上那个憋气,皇上瞧着乖孙孙好奇地打量这“万灯齐燃”的壮观,觉得他在乖孙孙面前丢了面子。   待皇上用了一口子最普通的猪背肉,差点儿没控制住崩了面色。   不是难吃,而是太好吃了。以皇上吃遍天下美食的经验一口下去,就知道它的好吃,就能吃出来它的妙处,皇上当然生气。   将精心养育挑选出来的猪关在一间屋子里,屠者数人,各持一竿,追而抶之。猪负痛,必叫号奔走,走愈亟,挞愈甚,一直到猪力竭仆地,不能动弹,割取其背肉一块。大约五十余头猪才够一席之用。   此乃豪富之家喜欢吃猪肉的人的‘小讲究’,猪因背受鞭打,以全力护痛,全部精华皆萃于背脊处,余下的肉则腥恶失味,只能丢弃不用。   皇上不光知道这个事儿,还知道一个笑话。有人知道这样的吃法,甚觉惨然,杀猪的屠夫咧嘴一笑说:穷措没眼光,怎么小气到这样?我掌勺才两个月,已经亲手割了几千头猪了,真是少见多怪!   呵呵,杀猪的屠夫,皇上本来没在意。可此刻皇上心里怒火升腾。他和乖孙孙,今儿个,也要被杀猪的屠夫骂一骂“穷措小气,少见多怪”了。   气怒交加的皇上看一眼乖孙孙,发现他只顾看灯火还没开始用菜,狠狠地松一口气,直接放下筷子。   一个宴席的人发现皇上的面色变化,顿时心惊,担心这是哪里没做好,不合皇上的口味?   皇上一个也不想理会,只想领着乖孙孙离开这里。   其他人因为皇上的突然离席,担忧害怕且不提,弘晙阿哥刚刚看灯光看的入迷,现在恰好饿了,抬头刚要说话,发现玛法的表情不对,立即安慰玛法。   “玛法不气。玛法,弘晙和你说灯火的巧妙。”   亲玛法不想吓到乖孙孙,努力缓和心情,顺口回答一句,“好,弘晙就说说灯火有什么巧妙?”   弘晙想要逗玛法开心,就把自己刚刚的发现兴致勃勃地道来。   “玛法,弘晙发现,他们是用火==药线,穿连灯烛心的首端;每条线穿一百盏,点燃一条线就霎时间百盏齐明。灯烛是为金属特制,用轻罗为烛心,每烛半寸,其中暗藏微弱的爆炸。”   “爆声‘毕卜’‘毕卜’,烛煤尽落,根本不用剪煤。灯火一万盏之多,而点烛剪煤者,不过十余人,玛法这心思巧妙啊。飒然有声,万盏齐明,通宵光焰,还不用专人剪煤。”   弘晙阿哥学“毕卜”的声音也学出来十分的像,大眼睛闪亮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人们用蜡烛都要时刻注意剪剪烛光,让蜡烛保持明亮,一万灯火,点燃灯烛,剪除烛煤的人,至少五百个好手,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小小的好奇?   “玛法,等五叔和九叔把灯光做出来,弘晙给玛法在宫里也做这样的灯光,”弘晙阿哥说着话,手脚并用地比划小彩灯,图形灯,闪光灯等等美丽的灯火。   皇上本来因为德州知府吃顿饭,花用这样的心思更气,听了乖孙孙的话又笑出来,“那玛法就等着弘晙阿哥的七彩彩虹灯了。”   “嗯,弘晙给玛法做彩虹灯。”弘晙阿哥满口答应。   弘晙和玛法回船上用青菜豆腐汤。胆战心惊的德州知府托人花心思,连夜找到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胤祯已经知道了小侄子有关于“彩虹灯”的事儿,瞧着大腹便便的德州知府,很是无语。   “王大人为着一顿酒宴,在灯烛上争奇斗巧,可谓煞费心思了。”   “王大人可还记得,皇上一路上连发三次的通告?”   王大人震惊,赶紧告饶,“十四爷,这不是下官的心思,下官哪有这样的巧妙心思,这是河道总督家里的下人发明的法子,小人跟着学了来。”   “下官知道皇上节俭,不喜铺张,下官哪敢?”   这位王大人情急之下说出来河道总督,胤祯心里惊讶。   可扯出来朝廷重臣河道总督,胤祯一个小小的阿哥也不好多说,看在过年的时候他朝家里送礼的份上,看在他为官还算清明,没有乱来的份上,提点一句。   “王大人一日三餐山珍海味,和本阿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五十头猪做出来的一个席面,在王大人的眼里也不是‘铺张’……”   胤祯说着说着,内心里对这些脑满肥肠的地方官也没了好感,挥挥手让他退下。   …………   一夜无话。第二天弘晙阿哥惦记和玛法“微服私访”的事儿,麻利地爬起来和玛法一起用早膳。   亲玛法瞧着他那小样儿,小小的无奈,和乖孙孙一起用完德州小面条,搭配当地小菜的简单早膳,很是开怀。   面条薄如纸、色如玉、小如珠,爽滑韧嫩、随汤入喉、和胃养脾,口感软、滑、韧,皇上对德州的美食大力夸赞。   “历朝历代人都说,‘德州有三宝,扒鸡、西瓜、金丝枣,跟着帝王天下跑。’德州的小面条其实也是一宝。”   弘晙阿哥重重地点小脑袋,德州的枣子“丰肌细核,膏多肥美,为天下第一”,《齐民要术》有说到,现在又多了一样,小面条。   “玛法,还有驴肉。弘晙听侍卫们说,他们昨天下船,在街上吃驴肉,很香。”弘晙阿哥口中说着“很香”,脸上露出小馋猫的样子。   亲玛法哈哈哈笑,“行。我们中午就在街上用驴肉。”   “谢谢玛法。”   弘晙阿哥高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他虽然吃过其他地方的驴肉,可玛法说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一个地方的驴肉是不一样的。   祖孙两个穿着便服逛在德州的大街小巷,满大街的百姓因为龙舟的到来议论纷纷,口中离不开皇上和他们的小四阿哥,他们听习惯了,满脸写着“皇上是谁,小四阿哥是谁,不认识。”逛街逛得不亦乐乎。   胤祯惦记昨天的事儿,虽然他也不认为德州知府会有什么大事儿瞒着,可还是提着心,假装偶遇地跟上来一起逛。   皇上看一眼十四儿子,没说话;弘晙阿哥看看十四叔,看看玛法,鬼灵精怪地朝十四叔做小鬼脸。   十四叔……憋气,可他心虚,不敢有任何表示,反常的举动惹得皇上又看他一眼。   十四阿哥胤祯好后悔跟来。   “糖葫芦,玛法,味道也不一样。”   “天冷吃一两颗就好,剩下的给你十四叔。”   “冬藏的西瓜,玛法。”   “个大皮薄、果肉细嫩、甘美爽口,德州西瓜果然名不虚传,天气冷不要多吃,剩下的一块给你十四叔。”   …………   德州扒鸡,形色兼优、五香脱骨、肉嫩味纯、清淡高雅、味透骨髓、鲜奇滋补。造型上两腿盘起,爪入鸡膛,双翅经脖颈由嘴中交差而出,全鸡呈卧体,色泽金黄,黄中透红,远远望去似鸭浮水,口衔羽翎,十分美观。   皇上和弘晙阿哥一人一只鸡腿,剩下的全给“你十四叔”。   德州羊肠汤,味道浓香,咸淡适宜,入口烂熟香嫩,油而不腻,鲜而不膻,爽滑可口。一年四季,不管寒冬腊月是怎样冻手冻脚,还是夏天太阳高照,吃羊肠子的人都是热情高涨,热闹至极。   皇上和弘晙阿哥一人喝了小半碗,要留肚子待会儿去吃驴肉,剩下的小半碗还是给“你十四叔”。   十四叔,十四阿哥胤祯,各种美食吃了一肚子,撑得慌。   深深地后悔,他为何要想不开跟来?   等到三个人吃完一顿“四面八方,美名远扬。其肉质细嫩,瘦而不柴,烂而不散,香味四溢,不仅美味可口,还有利于舒筋活络,打通穴脉,当地练武之人必备食物……”的德州驴肉,也大致打听到现在德州的一件“大事”,胤祯是真的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黄河夺淮入海到现在,已有四五百年的历史,淮河下游河道的淤积日益严重,黄、淮、运相交的清口一带的形势更为复杂,因而朝廷一直将黄、淮的治理作为重点,并每年投入巨额经费,力求每一段水运都畅通无阻,没有水患。   但是,银子花了,并不是每一个地方的治河官都能及时,按时地把这笔钱用到它该用的地方,用好了。   因为御驾突然到来,负责德州段的治河官员,紧急检查他治下的运河情况,紧急安排人疏通淤泥,行事仓促之下造成有民工受了重伤,虽然没有死亡,也加倍赔了银子,造成的反应还是有点大。   弘晙阿哥看到的那个“眼神发虚”的地方官,他的做法则是更为令人不耻。他不光拿银子塞住受伤民工的嘴巴,还命令其他人也不许说。   “防民之口如同防川”,如何防得住?只要做过的事儿,总是有人说起,他自己不就是在皇上面前表现不对,让弘晙阿哥发现了?   皇上气得来。   “河工一事,这一美差之“肥”的玄机,朕难道不知道?朕心中非常清楚,只是顾虑他们治河的艰苦,一直不愿当面揭破。可是这些人,这些地方官员……圣贤书都读到猪肚子里,枉为人臣,枉为人!”   皇上甚为恼怒,因着这件事情万一一个闹不好,史书上就是会落下一笔,比如“皇上南巡,劳民伤财,民不聊生,民怨丛生……”等等评语。   皇上一辈子就喜欢一个好名声,如何忍得?登时就派十三阿哥胤祥和张廷玉去处理此事。   “查到了,送交京城刑部和大理寺,依照《大清律》处理,谁敢给求情,一罪处罚。”皇上要严惩,做一个杀鸡儆猴,对于地方官胆敢捂住大清老百姓的嘴巴的行为,坚决不姑息。   十三阿哥和张廷玉同样对此愤怒,“儿臣/臣遵旨。”   …………   事情很明了,有了皇上的明确态度,十三阿哥和张廷玉很干脆带着人下去操办,皇上依旧气得直喘气,十四阿哥胤祯吓得装隐形人,弘晙阿哥忙乎着照顾亲玛法。   “玛法莫气莫气。弘晙帮玛法打坏人。”弘晙阿哥手上帮玛法顺着后背,脸上义愤填膺。   居然不让老百姓喊冤说话,太坏了。   弘晙阿哥小胖脸气呼呼的,想起阿玛曾经教导的话,眼睛一闪就有了主意。   “玛法,他们贪污治河款,不光要严惩,还要抄家啊。”   “他们肯定都把银子藏家里了。” 第89章   …………   船舱里瞬间寂静无声, 皇上怀疑自己听错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乖孙孙。   弘晙阿哥满脸的“天经地义”, 对着玛法怀疑的眼神儿,重重地点小脑袋,表示自己惩奸除恶的“决心和勇气”。   皇上气笑了。   还要抄家?   还肯定人家把银子都藏家里了?   瞧瞧弘晙阿哥的小样儿,听听弘晙阿哥说的话, 皇上华丽丽地迁怒了。   宫女们还好,太监们大都是出身贫寒, 对老百姓的生活感同身受, 心里赞同弘晙阿哥真不愧是“冷面四爷”的儿子,但都不吱声。   十四阿哥胤祯也在心里嘀咕四哥把小侄子教歪了,可他生怕汗阿玛又来一句“……你十四叔”,恨不得化身背景板, 呼吸都暂停了要。   奈何弘晙阿哥本人全无所觉,明亮澄澈,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闪一闪,无数小星星朝亲玛法发射小信号,皇上心头一哽,噎住。   皇上把船舱里其他人的表情收在眼底, 不搭理,可他面对乖孙孙摆开的,这一副立即要请命的架势,恨不得亲自带人去的小样儿,不能不管。   可皇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乖孙孙这都跟着他阿玛学了什么?堂堂皇孙脱口而出“抄家”两个字, 当自己是“山大王”不成?   皇上挺生气。弘晙阿哥慢半拍地发现气氛不对,大家伙儿都看着他的眼神儿好奇怪,疑惑地喊一声“玛法--”   哎呦呦,小模样还挺乖巧?皇上面皮一抽,心里埋怨四儿子教坏乖孙孙,不停地安慰自己乖孙孙还小,发现情况就要及时教导,不能生气,不能生气,随口回了一句。   “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让你十四叔去。”   …………   弘晙阿哥立马看向十四叔,委屈。   十四叔……十四叔·十四阿哥·胤祯发现他还是没躲过去,内心悲愤至极。   抄家那是四哥的活计,怎么轮到他了?   偏偏弘晙侄子还对他一脸羡慕,认为他抢了差事。   十四叔呆愣原地,连领命行礼下去都忘了。   皇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命令,察觉到十四儿子的“心情”……皇上今天看十四儿子不顺眼,使唤他使唤习惯了,话一出口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皇上是皇上,皇上能随便收回命令吗?   就见皇上板着脸,语气严肃对十四阿哥说道:“该怎么做,知道吗?”   胤祯心里吐血呐吼,还要麻利地答应一声“儿臣明白”。   弘晙被玛法拘束在船上,摇头晃脑地背诵《论语》,对他十四叔可以下船“惩奸除恶”羡慕得来~~十四叔领着人下船遇到老对头十三阿哥,实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十三哥,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胤祯真心不想去做这样毁“名声”得罪人的事儿,难得地这般亲切尊重喊声“十三哥”。但是十三阿哥胤祥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   不就是想着学八哥,混一个“礼贤下士,亲切和气”的名声?   就见胤祥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光没同意,还用哥哥的身份劝说他,“汗阿玛吩咐的差事,哪有私底下互换的道理?”   “抄家可是好差事,十四弟切莫辜负汗阿玛的好意。”   胤祯生气。   老十三不光不帮忙还看他笑话,他是需要借抄家充实荷包的人吗?   十四阿哥胤祯表示他现在不缺钱,目光定定地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大人苦笑,提醒他。   “十四阿哥,时辰不早了。”   十四阿哥胤祯心头一哽。   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观光游玩,也不是治水治河,而是去广东,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很少,明天上午大船就要继续南下。   三个人都知道时间紧张,不管什么想法带着人手骑马直奔目的地。   …………   德州老百姓没想到皇上行事如此圣明,如此快速,昨天到德州,今天就去派皇子大臣惩治治河官。   德州人基本都靠这条运河生活,想起这几年因为治河不利引起的各种水患纠纷,对皇上的英明神武拍手称快。   “该,活该。上次他们家女儿出嫁,那个场面……啧啧,那可都是治河的公款。”   “报应果然来了。贪着治河款,和其他人斗嫁妆,黑心肝丧天良的畜生。”   “可不是畜生?皇上老人家慈悲,官爷就应该把他女儿家也抄一抄,一家子没良心的,一起蹲大牢。”   …………   皇上听亲近的侍卫们说起老百姓的反应,不由得一叹。   弘晙阿哥正在背书,小耳朵一动一动,眼神儿偷瞄玛法,嘴里还呱呱呱背得流畅,心思早就飞了。   侍卫们“大夸其夸”的讲述抄家的场面,弘晙阿哥听得心痒痒,想着十三叔和十四叔抓人惩治贪官的威风凛凛,好想去围观。   可是弘晙阿哥想起玛法因为他一句“抄家”,教导了他小半个时辰,不敢动弹。   皇上察觉到乖孙孙的动静,眼睛一瞪,弘晙阿哥立马收敛表情,“乖乖”。   德州一案在山东一带迅速传扬开来,运河下游的官员们一个个头皮发紧,赶紧想想自己身上有哪些错儿,屁股擦干净没有。   山东老百姓议论纷纷,文人墨客还写诗作赋地夸奖,都认为皇上这个事儿办得大快人心。   阳光明媚的二月天里,春耕节刚过,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天气开始变暖,龙舟甲板上小风送爽,空气新鲜。   皇上和大臣们议事,弘晙阿哥“偷得浮生半日闲”,光明正大地躺在甲板上用美食,晒太阳。   眼睛上戴着一副专门打造的水晶墨镜,遮住半边脸,头上一顶貂皮做的小瓜皮帽,一身儿红色还毛边儿的团龙马褂袍服,弘晙阿哥自觉玉树临风,潇洒迷人。   用完一碟子点心,感受到从骨头缝里散发的阳光暖意,体会运河之水的缓缓流淌,千古历史的缓缓流淌,更是满脸“深沉”,身上的气息都散发着有“故事”的味道。   侍卫们水手们都瞧着他们的小四阿哥乐呵,太可爱了嗷嗷嗷。魏珠这个乾清宫太监跟在小四阿哥身边殷勤照顾,脸上就是笑容不断。   自打他被皇上指派来专门服侍小四阿哥,那就天天享受其他人羡慕妒忌的目光,快活得很。   这不,另外一个小太监端着一副羡慕妒忌的模样蹑手蹑脚地过来,魏珠立马端着一副“矜持有礼”的笑儿迎上去。   等他一转身,弘晙阿哥立马扔下自己的“pose大业”摘下墨镜看向他。   皇上不能忍受乖孙孙当他的面看小报,还拉着他一起议论的行为,下令弘晙阿哥也不能看小报,弘晙阿哥可不是要想其他办法?   魏珠拿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小报,弘晙阿哥麻溜地在甲板上找个隐蔽的地儿,偷偷摸摸、迫不及待地看起来。   众人就瞧着弘晙阿哥捧着小报看得津津有味,暗自乐呵。弘晙阿哥的胖脸上各种表情变化不停,看到精彩处,眉眼飞扬,咧着嘴巴笑,太可爱了有没有。   皇上议事完毕休息,没看到乖孙孙,一问李德全,瞧着他那支支吾吾的样子,猜到是怎么回事,气得不想搭理,再一看,两个儿子也不见了,更是生气。   张廷玉等人对皇上和小四阿哥的“闹腾”逐渐习惯,反正皇上不会对小四阿哥发火就是。   十三阿哥胤祥找来,摇头失笑。十四阿哥胤祯则是忍不住了。   去年皇上的六十大寿,小报上报道他的寿礼一事,天下人都“知道”十四阿哥送礼送得皇上气病了,现在天下人都在传十三阿哥和张廷玉是青天大老爷,完全忽视他的功劳,首功还是这个“小报”。   胤祯现在一看到小报就来气。奈何弘晙阿哥看得忘乎所以,发现十三叔和十四叔,也没察觉十四叔的异常,兴致高昂地拉着十三叔和十四叔一起讨论小报的内容。   “十三叔,小报上说,那个治河官的家里,金子银子一箱一箱垒成山,丝绸锦缎太多都堆积霉烂了,是不是真的?”   “还说他们家嫁女儿,嫁妆比公主郡主出嫁的规格还高,那得是多少抬嫁妆?”   弘晙阿哥好不好奇,大眼睛忽闪忽闪,问题一个接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要知道“八卦”的气息。   十三叔笑眯眯脸,十四叔气愤的话脱口而出:“一个小小的治河官,贪污再多的银子,嫁女儿也不可能有公主郡主的嫁妆规格,小报都是瞎写。”   十四叔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对小报的愤怒,但是弘晙阿哥立马抓住十四叔话里的“真意”,问得更来劲儿。   “十四叔,那治河官,真的贪污了三百万两银子?小报上还说,他这只是一个地方的小贪。   说德州知府的‘万灯齐燃’,发明人应该是河道总督赵世显,河道上的官员都贪,但都是小贪,说河道总督才是大贪,是不是真的?十四叔?”   十四叔噎住,表情扭曲。   这次德州知府因为本身没有朝河工上伸手,免于革职查办,但是作为知府对河工一事知情不报,无视百姓苦难,申饬免不了,将来前途……也是几乎没有了。十四阿哥胤祯好不容易发展的一个地方亲信,就这样没了,本来就够恼火。   弘晙阿哥仰脸等了半天,终于察觉到十四叔的不对劲儿,眨巴大眼睛看向十三叔。   十三叔胤祥当然知道老十四的“心事”,只是他高兴于老十四上下一番折腾,“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笑眯眯着一张脸,笑容亲切地解释给小侄子听。   “小报上说的三百万两,数字是对的,但它是一个总额。金山银山,没有,丝绸布匹发霉,更不可能。”   “那个治河官贪污,但他平时为人很吝啬,除了因为嫁女儿闹出一次风头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迹象,否则他早就被人告发了。河道上官员小贪不少,可凡是当官的,有几个敢说自己一点儿没贪?”   弘晙阿哥乖巧地点头表示“受教”,接着问道:“十三叔,有哪几个一点儿也没贪?”   十三叔一愣,拉着他盘坐在甲板上眺望西斜的太阳,声音略低沉。   “其实,也有不少。真正的程朱理学家,为国为民,克己奉公。”   于成龙,山西永宁州人。从一个小知县,一直做到巡抚和总督,在二十余年的宦海生涯中,所到之处,政绩卓著,且真正做到了廉洁刻苦,深受百姓爱戴,百姓呼之为“于青天”。   因积劳成疾于任上去世,终年六十八岁。皇上赞誉其为天下第一廉吏,谥号清瑞,出殡之时,金陵数万人为之巷哭。   汤斌,河南睢州人,也是从一个知县到官至工部尚书,历官三十余年,清正廉明。所到之处体恤民艰,弊绝风清,政绩斐然。   而汤斌本人和他的家人,坚持不谋私利、不图享受,依然过粗茶淡饭的生活,每日三餐都以豆腐汤为菜,极为简朴。久而久之,苏州百姓便给他起了一个“豆腐汤”的雅号,赞他为官清廉。   彭鹏,莆田小横塘人。历官二十年,以清廉刚正著称,由于为官清廉,为人耿直,人称“彭青天”。   做知县时候就整顿吏治,减少赋役,任广西巡抚时,他首行减税,弹劾贪官,积弊为之一清。任广东巡抚时,恰逢天灾,他广开仓赈灾,救济灾民,并一如既往治吏恤民。而且他在决断疑案方面也非常厉害。   …………   弘晙阿哥听着十三叔一一讲述这些清官能臣的故事,百姓传颂的佳话等等,听得入迷。   阿玛说得对,有些官员哭诉不同流合污地贪污,就不能做官,就不能给百姓做事儿,都是借口。   “十三叔,于成龙,汤斌,彭鹏……这些大人都去世了,有没有还在世的清官,弘晙可以见到的?”   弘晙阿哥满脸崇拜,特想要亲眼一见,十四叔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十三叔乐哈哈地答应。   “当然有。等我们到达江苏,江苏巡抚张伯行,就是一个清官。”   “他是康熙二十四年进士出身,历官二十余年,一直以清廉刚直著称。皇上还曾经亲口说过‘张伯行居官清正,天下所知,为当世天下清官第一。’”   江苏巡抚张伯行?   弘晙阿哥立马想到先前因为阿玛清查欠款,押解进京的前一任江苏巡抚吴存礼。   接着他就想到轰动一时的噶礼科举舞弊案,好像就是张伯行告发的。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冒小星星,缠着十三叔继续问。   “还有吗,十三叔?”   十三叔笑笑,十四叔气呼呼地回答,“还有我们再下一步去的地方,浙江,浙江巡抚朱轼。”   朱轼?弘晙阿哥没听过,打破砂锅问到底,“十三叔,十四叔,和弘晙讲朱轼的故事啊--”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撒娇,十三叔还是笑,十四叔还是气哼哼的样子,一脸不忿地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起。”   “海宁、上虞一带,自元代,明代开始就多是海患,海潮给当地人造成很大灾难。元代、明代的时候筑提塘,提基尽是浮沙,多次崩塌……”   胤祯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讲述朱轼的故事,听得弘晙阿哥大眼睛闪亮,好想去见一见。   朱轼大人办理政事十分勤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亲自办、亲自过问。而且自奉廉洁,以身作则,把境内治理得井井有条,号通国第一。特别是他治海水,更是功绩著显。   经过他的实地考查,反复研究,发明一种,用松树、杉树等耐水木材,做成长丈余、高四尺的水柜。   内塞碎石,横贴堤基,使其坚固。再用大石高筑堤身,附堤别筑坦坡,高度大约为堤身的一半,仍然用木柜为主干,外面砌巨石二三层用来保护堤脚,从此以后海担坚固,沿海的老百姓免除了水患。   而且他在任上奖廉惩贪,浙江的整体风气为之一肃,民心归于朝廷,实在是功劳不小。   十三阿哥胤祥摸摸小侄子的光脑门,语气里带着一股骄傲,“大清国有很多清官,很多为国为民的好官,比如现在的苏州知府施世纶,上次你阿玛在信里就很是夸奖。”   “东南沿海一带,经过他们几代人的治理,才有今日的稳定。虽然还是有很多大贪小贪,不平之事,可总体上都是好的。”否则就开国之初东南沿海一带的乱象,胤祥真不敢想象他四哥去了这一趟会如何。   胤祥默默地看着小侄子,带笑的眼睛里含有一种期待,弘晙阿哥不大明白,但是他看懂了十三叔的骄傲之情。   弘晙阿哥也为大清国有这些清廉聪明的官员骄傲。   “十三叔,弘晙知道。”弘晙阿哥昂首挺胸,语气慷慨,“他们都是好官,都是道德高尚的人,应该和泰伯一样为历史记载,为天下人传颂赞扬。”   “十三叔,张伯行在江苏做巡抚,施世纶在苏州做知府,河道总督衙门也在江苏,河道总督如果贪污,他们会打起来吗?”   弘晙记得阿玛提过,张伯行因为参奏噶礼被玛法大骂一顿,后来查清噶礼的不法之举,才是官复原职,弘晙阿哥小小的担心,“十三叔,我们到了江苏,要帮忙吗?弘晙去帮张伯行大人啊。”   弘晙阿哥要“路与不平,仗义相助”,十三叔愣住,十四叔重重咳嗽一声,“《论语》背完了?” 第90章   “《论语》背完了?”十四叔一句话, 弘晙阿哥呆住。   一腔英雄梦一下子被戳破, 弘晙阿哥满腹豪情奈何他不光是六岁的小娃娃, 还是“待罚”之身,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十三叔和十四叔,可怜巴巴。   十三叔反应过来,笑眯眯地接着说道:“背完了《论语》, 还有《礼记》《尚书》……四书五经都要背会。”   弘晙阿哥一张胖脸皱巴成一团,可是他答应了玛法要接受“惩罚”, 那就要做到。   “十三叔--”弘晙阿哥扑到十三叔怀里撒娇, 小嗓门好不委屈。   十三叔赞扬地看一眼十四弟,抱着小侄子哄劝,“这些事儿,都有大人处理, 弘晙还小,只管读书, 乖乖的,知道吗?”   “知道--”弘晙阿哥回答的心不甘情不愿,尾音拖得老长。   …………   十四阿哥胤祯因为之前德州知府的事情郁闷,还因为不想“出名”压制消息, 导致德州之事成了大好事名声也没他的份儿,更郁闷。   和小侄子提起朱轼,也因为朱轼不搭理他的招揽,反而欣赏四哥的作风心怀不满。   但是不管如何,这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他并不想小侄子参与进这些事儿。   胤祥重重地拍拍十四弟的肩膀,虽然因着十四弟接二连三的,那个“坏运气”,挺乐呵,可也真心感佩他对弘晙的这一份心意。   胤祯从鼻子里哼一声,骄傲地一抬头,不搭理老冤家十三哥。   皇上得知十四儿子的行为,冷哼一声,没在计较他这些日子的上蹿下跳。   大臣们对皇上心思的把握又多了一分,四福晋隐约察觉到,只管照顾儿子,行事更为谨慎小心。   各人暗自琢磨,满船上,只有弘晙阿哥心思透明,每天为了多玩耍一会儿“刻苦”学习,撒娇耍赖,各种方法用尽。   一路上随着龙舟慢悠悠地继续南下,不同于弘晙的阿玛,四爷南下一路披荆斩棘,留下“凶名”一片,弘晙阿哥的一路上,是留下无数可亲可爱的小故事。   老百姓津津乐道他们的小四阿哥,多么多么的聪明可爱,长得多好,和他玛法“微服私访”,吃了哪家的美食,听了哪家的曲子,夸了哪个匠人……   咳咳,大人们都不理会他“工科考试”的话,阿玛帮忙寻找黄履庄也没个下落,弘晙阿哥表示要自己寻访“能工巧匠”。   皇上对于乖孙孙的小乐趣无可奈何,虽说是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可若是哪个地方真有黄履庄那样的“能工巧匠”,他还能不知道?   不过乖孙孙眼神好,发现了几个好苗子,皇上也高兴。   龙舟过了临州,到了聊城,弘晙阿哥因为玛法的一句“老百姓可不知道小四阿哥背不出来《论语》哦”,有了名声的小包袱。为了给喜欢他的小娃娃做个好榜样,一直乖乖地跟着老师念书学习。   皇上忙完聊城的事儿,觉得乖孙孙这段时间的学习值得表扬,想起乖孙孙曾经说要代替他步行黄河,心里暖流流淌,邀请弘晙阿哥一起去看黄河。   “不是说要代替玛法丈量黄河?这次玛法可就看弘晙阿哥的表现。”皇上觉得需要给乖孙孙一点事情做,免得他到了黄河边乱跑。   黄河?弘晙阿哥登时双眼圆睁,兴奋得来,拍着小胸脯满口保证,“谢谢玛法。”   “玛法放心,弘晙一定做好。”   弘晙阿哥那个期待,一夜好梦连连,第二天起来全忘了,也挡不住他的兴奋。   黄河啊。   任何人看到黄河,中原大地的母亲河,孕育中华文明最重要的河流之一,都是激情蓬勃,情绪高涨,弘晙阿哥也是。   弘晙阿哥第一次看到黄河,和很多人的第一次亲临黄河一样,和他人生少有的几个“第一次”一样,激动得来,恨不得去黄河里头游一圈儿。   初春朝阳升起的时刻,平缓、浑浊的稠泥水奔涌不息,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河水夹裹着泥沙涛涛,一条浑黄的浑黄的大河从远方汹涌奔腾而来,很宽,很大,排山倒海、遮天蔽日的气势,古老、神秘、宏伟……   好多水鸟在河面上飞翔,自在鸣叫,两岸的芦苇树木抽条发芽,好不快活,弘晙阿哥的眼睛不够使唤,撒腿就朝黄河跑想要来个近距离亲近。   胤祥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   弘晙想要挣扎,可他察觉到玛法的“冰冷”视线,立马乖乖,可还是克制不住的心急,急切地要上前去。   当地官员瞧着小四阿哥的架势小心肝儿乱颤。   皇上年龄大了不能再围着黄河转圈,小四阿哥还是小孩儿,粉雕玉琢、金尊玉贵,山东巡抚蒋陈锡,也就是画院画师蒋廷锡的兄弟,干脆直接安排大船,一行人坐上大船观看黄河。   …………   大船缓缓地行驶在黄河中央,其他人都在聊天说话,写诗作赋画画儿,弘晙阿哥拿着水平尺等用具测量水位,流速,水流量等等,根据立体黄河模型做图画表。   小胖脸严肃认真,做事一丝不苟。以往皇上亲临黄河做的活计,现在都是他来做,做得有模有样,一丝不差。   皇上检查乖孙孙记录的数据,满心骄傲,满脸欣慰。   胤祥和胤祯则是惊讶不已,这些知识,他们琢磨起来都觉得吃力,胤祥这些年经历多稳重很多还好,尤其是胤祯,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巡抚蒋陈锡则是心里惊叹连连。   0-10的数字符号已经推广开来,其他的,他从皇上批复的折子里看到那些逗号、句号等等符号,大致明白这些符号的妙处,可是这个表格,他是真的看不懂。   皇上笑容“矜持”,哈哈哈笑着解释,“小孩儿偷懒顽皮,尽想出一些古怪的法子,少写几个字。”   一船人……表情扭曲。   哈哈哈哈……我们也想偷懒,顽皮一下。   皇上……还是“矜持”地笑。老人家高兴,捧着乖孙孙的数据和大家伙儿,就这个黄河新水位,对比两岸河堤高度等等展开讨论,弘晙发现大家聊天聊的“热情”没人注意他,悄悄挪到甲板上。   趴着甲板上看河水翻滚,伸手接住一朵白色的小莲花,看着它在手心里变成黄色的水渍,笑得开怀。   皇上眼皮子一跳,抬头一看果然乖孙孙不见了,大步走过来一看他的小样儿,虽然知道有侍卫们跟着不用担心,可还是生怕乖孙孙一个猛子跳下去来个全身感受。   皇上提着乖孙孙的后领子,弘晙阿哥被让玛法拽着,立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嘴上讨饶。   “玛法—玛法—”   “玛法,弘晙乖啊。”   弘晙阿哥卖力装乖,可亲玛法还是板着脸,他就更乖地端正地坐好,耐着性子听他们的讨论。   “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人都说黄河九曲,善淤、善决、善徙,从周定王五年以来的2300多年的时间里,黄河下游河道经历了从北到南,又从南再到北的大循环摆动。”   “大体上以孟津为顶点,在北抵天津、南界淮河的这样一个大三角洲上,都是黄河改道迁徙的范围。”   顿了顿,皇上转头问道:“弘晙还记得,玛法告诉你的几次大改道?”   水声浩大,即使是船舱里也听不清人语,皇上一字一句都是从胸腔发出,弘晙担心玛法听不见他说话,用内力对玛法传过去。   “弘晙记得。”弘晙阿哥记得非常清楚,回答的流利顺畅,“《尚书·禹贡》中所记载的河道,是有文字记载的最早黄河河道。”   “周定王五年,有记载的第一次黄河大改道,下游向南偏移;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下游再次南偏,由泗水入淮河。”   皇上满意,乖孙孙耳朵好,放低声音,却没打算放过他,“具体说说。”   汉朝时期的黄河走势,包括几次小改道,返回故道等等,弘晙阿哥细细地说一遍,得到玛法一个满意的点头,立马特“积极”地说大改道。   “王莽始建国三年,黄河冲进漯川故道,最后经山东、惠民等地,至利津一带入海。此后几百年中,黄河的活动情况不甚为频繁,可称平稳。”   “北宋初期,决口不断,短时期、短距离的分流河道不少。宋仁宗庆历八年六月,黄河再次改道,冲决澶州商胡埽,向北直奔大名,经聊城西至与卫河相合,入海……”   北宋年间的治河工程,到南宋建炎二年,东京守将杜充为抵御金兵南下,在滑州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黄河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汇聚淮河一起。   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黄海,接着就是元明清几代人的治水工程。   皇上摸着胡须表示—非常满意,其他人纷纷夸奖。   巡抚蒋陈锡直接说道:“听完小四阿哥一番分析,臣好像重新认识一次黄河一样。”   “就是这样,嘴笨没说出来,听完小四阿哥一席话,臣好像醍醐灌顶一样,对黄河顶礼膜拜。”   “臣这些年,一说起黄河就是怎么治理,小四阿哥提起黄河和华夏的渊源,臣感动。”   …………   一人一句,真心实意。他们虽为治河官,黄河边的地方官,可专门学过如何治理黄河,系统地看过黄河书籍的人,不大可能,首先这些书籍,当然是宫里头最全面,而且弘晙阿哥还有小系统的帮助,一个字、词的用法,凝结几千年的文明精华。   弘晙阿哥坐姿端正,笑容“谦虚”,但是皇上一眼就看到他身后的小尾巴摇啊摇的欢快。   皇上严肃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都莫夸他,他也就是书本上的知识显摆显摆,各位臣工经验丰富,这才是治水的真功夫。”   弘晙……   众人还是笑,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一起在肚子里暗乐。   弘晙阿哥今天高兴,弘晙阿哥大度,就见弘晙阿哥皱皱小鼻子,一下扑到玛法怀里耍赖皮。   哈哈哈哈……   这下子,一船舱的人都大笑出来。   小四阿哥……太可爱了嗷。   皇上也笑。皇上拿乖孙孙没办法,抱着哄,“玛法说的不全面,弘晙阿哥书本上知识学得扎实,也是真功夫。”   弘晙阿哥……还是浑身散发“别扭”的气息。   皇上……好吧,“到了淮安,去看黄河和淮河交汇的地方。”   “待会儿下船,带你去看开闸灌溉。”   弘晙阿哥的小耳朵动了动,趁机提要求,“弘晙要去入海口。”   皇上虽然不大明白,可也答应,“行,也去入海口看看。”   …………   每年开春,黄河两岸的老百姓就要给冬小麦灌溉,难怪说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摇篮,难怪说黄河是母亲河……   祭祀河神过后,官家领着百姓一起开闸放水,每一个县,每一个村庄,每一家农户,每一天都是不到五更天就起来,鸡鸣犬吠,人人吆喝,整个乡野都忙碌起来、沸腾起来。   按照规矩,先灌溉哪个村子,哪天到自己地头,耐心等候,田间地头,沿沟傍河,三五步一处、七八米一架的排起水车长龙,汉子们一身泥水,满身汗水,接到妻小送来的包子烙饼露出一个期待幸福、憨厚实在的笑容。   晚上的时候,亲朋好友一起咂几两小酒,疲惫并快乐,在小南风的吹拂下,畅享今年的丰收盛景。   弘晙阿哥和玛法一行人,就是来到这样一个热火朝天的灌溉场面。   一亩亩田地从冬天醒来,张开嘴巴畅饮黄河之水;一颗颗冬小麦舒展身姿,徜徉在“衣食无忧”的欢乐里;一个个农人沉浸在劳作的辛苦和满满的成就感里。   弘晙阿哥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民以食为天”,而给他们粮食的黄河,代表的意义。   皇上也是感叹。牵着乖孙孙的手示意他看河边路边的水碑。   水碑很多,大大小小的林立。皇上重点指着水碑上的条例给乖孙孙看。   “人没有水不成,庄稼没有水也不成,尤其是旱季,因为争水引起的斗殴纠纷无数,每次闹起来都是流血死伤不少,分配不均要闹,水不够互相争斗也闹……”   说到这里皇上忍不住感叹一声,“历朝历代,都有水规,可还是要闹。”   “官府,士绅,农户,商人……谁都跑不了,都来争水,越争越乱。”   这就和人类的文明进程一样,永远少不了争斗。弘晙细细看这些水规,具体,细致,严明,琢磨一下,抬头看向玛法,“玛法,弘晙明白。”   弘晙阿哥真的明白,不外乎就是一个“贪”字。   水利,水利,水和“利”字沾边儿,就是和人性里的贪婪挂钩。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清凌凌的映照万物,黑白分明地闪动着他的“明白”……皇上一噎。   胤祥和胤祯也是愣住。   后面的那些大人们……苦笑。   皇上其实,只想教导乖孙孙,再好的规矩,也要有正确的人来施行,否则就是一纸空文。   哪知道,乖孙孙直接上升到人心,人性的角度。   皇上干巴巴地夸一句,“弘晙明白就好,事关切身利益,很多人失去控制,这就要朝廷居中调节,把控局势。”   弘晙重重点小脑袋,小模样“肃穆”,“弘晙明白。谁不乖就打谁。”   …………   皇上面对乖孙孙一副打遍天下的姿势,硬是从濒临失控的边缘挤出来五个字,“弘晙说得对。”   巡抚蒋陈锡赶紧地安排一行人去午休用晚膳。   娘哟,他兄弟只来信说小四阿哥聪明,也没说个怎么聪明法,一颗心都给吓出来。   胤祥和胤祯眉头紧皱,皇上也觉得乖孙孙过早地了解这些不好,小孩子还是顽皮一些,活泼好动,笨笨的才好。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苏轼这首写给儿子的诗词虽然不适合皇家子孙,可也多少表达出长辈们对孩子们的一份期待。   天下长辈疼孩子都是一样的心态。皇上不再天天盯着乖孙孙天天背书学习,任由他和额涅一起出门逛街,和两个叔叔打闹偷跑玩乐。   弘晙阿哥不知道玛法怎么突然这般在“和气”,可是弘晙阿哥是谦虚地表示“玛法让弘晙玩,弘晙感动,更要读书”的小孩子吗?当然不是,弘晙阿哥一发现他可以放开了玩,那就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爬树爬墙玩到嗨起。   皇上瞧着乖孙孙玩斗鸡,玩泥巴,整个一皮猴子一样玩遍山东的各州各县,笑笑没说话。   山东的位置对于大清朝廷太过重要,他们要在山东待一些日子,皇上难得来一次,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皇上精力跟不上,就吩咐两个儿子专门跟着他。   “大清朝定鼎北京,背后是东北龙兴之地,往南是中原,山东介于汉地、蒙古、东北祖地之间,地位特别重要,此其一。”   “其二,山东夹在直隶和两江之间,直隶辖区负责京城安全,但是经济远不如江南发达,为了维持京师庞大的物质需求,需要从江南运送钱粮物资。”   “管理江南发达地区的则是两江辖区,从两江地区送钱送粮到京师,不管是走京杭大运河,还是走陆路,或是走海路,都要经过山东辖区。夹在直隶和两江之间的山东,就成了直接影响到大清朝安全的战略要地。”   …………   小系统把山东对于皇上和朝廷的重要地位一一说来,然后又说了山东巡抚的重要。   “山东最高官员只是巡抚,但官场都知道,山东巡抚其实就是山东总督,只不过不挂总督名而已。”   “明朝山东巡抚的全称: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河道提督军务,正二品。山东巡抚的权力非常大,包括民政、治政河道、农业、军事一把抓,堪称是山东王。大清沿明制,正二品再加上海关、盐政等等原因加衔,山东巡抚就是从一品的朝廷重臣。”   弘晙阿哥表示明白,玛法这般辛苦,弘晙要帮玛法。   弘晙阿哥玩乐的时候有空就去看山东的地方志,加上小系统提供的消息,终于找到他可以帮着玛法的一件事。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兴冲冲地跑来找玛法,一边跑一边晃着手里一张纸。   皇上正在和蒋陈锡喝茶休息,听到喊声,先乐了。   “瞧瞧我们弘晙阿哥,今儿没出门泛舟大明湖?难不成今天要下雨不成?”   弘晙阿哥很自觉地回答,“明天啊玛法,弘晙明天陪额涅游大明湖。玛法,弘晙给你一个好东西。”   亲玛法做出一副荣幸的样子,乐哈哈地接过乖孙孙举着的一张纸。   瞬间睁大眼睛。   弘晙发现玛法看懂了,立即兴致勃勃地对着图纸解释,“玛法你看,明代后期潘季驯治河以后,黄河基本被固定在开封,兰考,商丘、砀山、徐州、宿迁、淮阴一线。”   “靳辅大治黄河取得明显成效。可是不治海口,惟务泄涨,时间久了海口渐淤,河底渐高,下游的决口怎么办?要在这里--这里,开河……”   皇上看着乖孙孙小胖手的比划,听得一愣一愣。   蒋陈锡更是心里翻江倒海的震惊。   江南有大清一多半的财富,有鱼米之乡,大运河作为南北枢纽关系王朝命脉,而黄河治理是救民于水火,关系王朝稳定。   漕运,治河,缺一不可,当时皇上觉得治理大运河和黄河的时候,恰逢三藩作乱,西部战乱,国家财政困难,银子实在不多,治河大臣靳辅的意思是黄河、运河一体治理。   一个也是运河漕运受阻,皆因黄河河道多次变迁所致,另一个考虑是黄河、运河密切相关,治理水还必须统筹兼顾。所以现在,治河、导淮、济运三策揉作一个整体,时至今日仍然是皇上和朝廷治河的基本目标。   只是这样一来,侧重点就落在,黄河和运河相交的地段,而黄河下游入海的地方,海口这段,则是忽略了,或者是顾及不到。   阳春三月,济南行馆里,蝶飞莺鸣,百花盛开,午后的阳光明媚灿烂,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等着玛法的回应,皇上和心腹大臣蒋陈锡对视一眼,一起苦笑。   随即就是摇头失笑。   大清国现在有银子了,皇子们虽然还是争斗,可都知道做事儿第一,不是争斗第一,国泰民安,他们还有顶顶好的继承人小四阿哥,将来还会有前所未有的大船火器……只是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还没适应这样一下子“暴富”的心态。   皇上放下图纸,抱起来乖孙孙,哈哈哈大笑,笑容畅快之极,“弘晙的图纸很好,玛法给弘晙记一大功。”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眯,小胖脸骄傲,“弘晙聪明。”   “嗯,弘晙聪明,我们的弘晙阿哥聪明,哈哈哈。”皇上还是笑,笑声里充满骄傲和自豪。   蒋陈锡看着阳光下的祖孙两个,眼睛湿润。   现在的大清国,不再是一文钱掰成两文钱用,岌岌可危的时候;也不是乱象将起,人人图自保的时候,如此时机,他作为山东巡抚,自当大干一场。   巡抚蒋陈锡在弘晙阿哥的刺激下,准备撸袖子大干,整顿治下的民生、海关、盐政等等,哪知道手下人就给他捅出来篓子。   在皇上巡视下面一个县的时候,有个县令在晚宴上给皇上送了他的两个女儿。   端庄大气,又仙又美,更难的是那一丝丝清冷的气质,让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有别样的迷人魅力。   星眸微嗔,双瞳剪水,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可谓纯美之极。   蒋陈锡不得不夸一句这位下属送得好,皇上也动心想收了,可问题是,除了一心讨好皇上的县令一家,谁能忽视弘晙阿哥那双亮闪闪,好奇的大眼睛,瞧瞧弘晙阿哥睁大眼睛炯炯有神,好奇满满地看来看去的模样……   娘幺。   蒋陈锡不敢去看皇上,猜都不敢猜皇上的表情。 第91章   皇上的心情复杂。   特复杂。   皇上不能让乖孙孙认为他玛法年龄大了“老不修”, 不能让乖孙孙有样学样地将来也出门就收美人儿, 更不能在乖孙孙满眼好奇地收下, 引发一连串问题。   比如,玛法,县令送美人给玛法做什么?比如,玛法要禁止官家女子裹脚, 为何她们都是小脚……   乖孙孙才六岁的年纪,他要怎么解释这些问题?皇上心里叹气, 装作没看懂县令和这两个美人儿的“心意”, 示意她们都退下。   皇上好不舍得。   弘晙更好奇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通过其他人眼里皇上那副“风云不动”的高深表情,“火眼金睛”地看出来了,玛法明明很喜欢这两位大姐姐。   玛法为何要让她们退下?   不合礼仪?   美人姐姐走得也好舍不得。   气氛一时间古怪异常,歌舞停了, 喝酒行令的也停了。   县令面对弘晙阿哥越来越亮的大眼睛,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太无地自容了。   十三阿哥胤祥低头使劲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十四阿哥胤祯就没有忍住,抖着肩膀闷笑,一张脸扭曲变形。   哈哈哈, 太可乐了有没有;哈哈哈,弘晙侄子就是小活宝;哈哈哈,瞧着汗阿玛吃瘪的样子,好开心有没有,哈哈哈……   弘晙看看十三叔, 看看十四叔,懵懵懂懂。   哎,女子的繁文缛节好多,汉家女子的礼仪更多,弘晙阿哥的小胖脸上,同情、惋惜,两个大姐姐好漂亮,却是走不得路。   皇上眼角的余光瞄到……脸皮一抽,心头一哽。   宴席结束,弘晙阿哥带着一肚子疑问入睡,第二天起来想找玛法问问,奈何玛法好像很忙的样子,去找十三叔和十四叔,十三叔和十四叔也都好像很忙,去找他老师张廷玉,奈何张廷玉大人也不正面回答问题。   张廷玉大人用“万能金句”回:“等小四阿哥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四阿哥,小弘晙,模模糊糊地感到,这好像真的不是他的年纪该知道的事儿,可还是不服气。   问小系统,小系统也不说,回来济南,就迫不及待地找到亲额涅。   “额涅,为何汉家女子要裹脚?”   “她们走路好慢,好像走不稳一样。”   弘晙阿哥眉眼疑惑,他自己思考,给玛法找了一个理由“两个漂亮姐姐裹小脚”,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他又想不通了。   亲额涅故作镇定,用不以为意的语气说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就好比人人都说科举好,可不是每一个读书人都真的想去科举。”   “再好比朝廷说吸鼻烟不好,有害健康,可还是有很多人离不开。”   “额涅,这不一样。”弘晙阿哥小鼻子皱巴,“科举是因为,考上科举才能做官做大事。就好比大魁一样,他有能力,但是他秀才都考不上,之前又没有李卫的‘关系’,所以就不能做官。”   “吸鼻烟,是因为舒服。玛法就说‘饭后一口烟,赛过活神仙’,可是小脚既不是考试,也是玛法不允许的,不舒服的。”   亲额涅听着挺乐呵,含笑看着儿子,“你怎么知道,汉家女子裹小脚,是不舒服?”   “你那书本上不是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弘晙脱口就想说,扭来扭去的走路怎么会舒服?可是他又觉得额涅的话很有道理。   他又不对方,确实不能代表对方的态度。   弘晙阿哥放下这件事,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玛法喜欢那两位大姐姐,想和她们多说几句话,可是她们是小脚,玛法就让她们下去了。”   “额涅,既然她们喜欢裹脚,为何玛法不让她们裹?”   亲额涅……实在忍不住咳嗽出来,“你玛法肯定有他的考虑,额涅哪里知道?”   “也可能你玛法就是单纯不喜欢,比如有人喜欢胖的,有人喜欢瘦的。有人高个儿,有人就喜欢矮个儿。”   弘晙忽闪着大眼睛看额涅,虽然他不认为有谁喜欢矮个儿,但还是那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者就是有人喜欢。   “额涅,弘晙知道了。”弘晙阿哥觉得,既然事关个人喜好问题,那他再问就是不礼貌,乖巧地表示他明白了。   反正弘晙阿哥不喜欢有人上不得马,打不得猎,弱弱的,弘晙阿哥表示他是大巴图鲁,他身边的人也要是小巴图鲁,“额涅,弘晙要给家里写信。”   “让朴嬷嬷记得,千万不要给三妞裹脚,三妞一定不喜欢裹脚。”弘晙阿哥很笃定,三妞将来要做他的小弟,当然是文武双全,怎么能裹脚?   四福晋因为儿子这联想力惊讶,随即笑笑,“去吧。你阿玛给你来了信,在额涅这里。”   阿玛的信?弘晙阿哥顿时忘记他的小烦恼,跟在额涅的身后拿到信就开始看起来。   四爷的来信,还是一些叮嘱他好好学习读书的话,以及不放心他南下一路的担忧,但是多了一些他自己的事儿,弘晙阿哥一字不落地看完,眉眼弯弯,开心。   回到自己的小书房里,抬笔就开始给阿玛写回信。   “……阿玛,弘晙好好学习,”“习”字弘晙阿哥写得有点飘,这段时间他玩得痛快,压根儿忘记了学习的事情,“阿玛,弘晙现在在济南,济南有很多好吃的食物,有好多泉水,还有很多小山,当地人说话也好听……”   “弘晙和额涅去大明湖泛舟,额涅和弘晙都喜欢。当地人说大明湖‘冬泛冰天,夏抱荷浪,秋容芦雪,春色扬烟’,等我们从广东回来,弘晙和阿玛、额涅一起看秋天的大明湖……”   弘晙阿哥写日记一样地写了好多,想到哪里写到哪里,都是他想要和阿玛分享的故事,怕阿玛看不明白,就直接画图。   “玛法还要去拜祭孔庙,只是时间不够,也说回来的时候再去……山东巡抚大人要好好建设山东,但是他说,自从黄河改道,改从黄海入海后,济南开始缺水……”   黄河身在山东和江苏多个省份之间,既然两户人家,两个村子因为争水出问题,两个省份当然也一样。   河南因为这些年的治理,那一段黄河安稳很多,但是山东和江苏几个省份的关键地方,却是依旧水灾频繁。这些地方的人们几千年来都是因为黄河扯皮,比如大坝建在哪里,比如旱季开闸放水先放哪里,比如治水该让黄河“北上”还是“南下”……   都是无法解决的大问题,治水除了考察黄河本身的自然走势,顺势而为之外,其余的,都是皇上和朝廷必须做出抉择,“偏心”到哪一边的问题。   弘晙阿哥写着写着,小胖脸严肃,小系统说,这是“千古难题”,生产力达不到,没办法完美解决,就必须做出取舍。   “阿玛,要是能让黄河上游也纳入大清国的地盘,就好了,九曲黄河十八弯,大清国的地图上没看到源头……阿玛,弘晙要和玛法去看黄河夺淮入海的地方,还要去洪泽湖,大清河,长江……”   “阿玛,弘晙要是在江苏见到张伯行大人,要帮他吗?老百姓说,河道总督家里,比宫里还富丽堂皇,吃穿住用比玛法还讲究,收藏的古董比宫里的还多……”   弘晙阿哥给阿玛写完一封厚厚的回信,最后和阿玛保证,他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玛法,照顾好额涅,都不会生病,叮嘱阿玛好好休息,才是停笔。   当然,弘晙阿哥没忘记,给京城的朴嬷嬷写信,说一下有关于三妞不要裹脚的事儿。   写完两封信,封好后寄出去,再看看时辰就是申时四刻,弘晙阿哥想起玛法最近好像很忙,想起自己刚刚还说要照顾玛法的话,抬脚就来找玛法,要陪玛法一起用晚食。   皇上瞄乖孙孙两眼,发现乖孙孙一点儿也没有想要问问题的架势,狠狠地松一口气。   四儿媳妇稳重,有她劝住乖孙孙,皇上放心得很。   皇上放下心来,这件事情看似就这样过去,只是皇上为了避免乖孙孙又想起来,直接吩咐十四儿子领着他,去千佛山和趵突泉等济南的名胜古迹游玩。   千佛山东西横列,峰列如屏,北临滔滔黄河、南依巍巍泰山,山上古木参天,松柏满谷,临风挺秀、铺翠描金般的风景秀丽。   而且千佛山上,梵宇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更有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里面,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   弘晙阿哥喜欢得不得了,一连看了两天,还画了几张画儿。   趵突泉、黑虎泉,金线泉……几大名泉和大明湖的风光旖旎,湖光浩渺不同,水面上水气袅袅,象一层薄薄的烟雾,一边是泉池幽深、波光粼粼;一边是楼阁彩绘、雕梁画栋,构成了一幅奇妙的人间仙境。   弘晙阿哥跟着十三叔和十四叔,玩遍济南的大街小巷,跑遍济南的万泉千亭,还一起收集山间的泉水泡茶,还给他玛法打包几桶,玩得可谓是“不亦乐乎”。   广东,两广总督衙门。   话说四爷当时得到消息,汗阿玛领着一家人南下,还是专门来广东看他,那个震惊。   四爷真不敢相信,这是他汗阿玛能做出来的事情,他都说了他病好了,只要修养几个月就可以回去。   四爷着急,可他着急也没用,只能是更加注意休养身体,争取早日好起来。   等到四爷收到自家十三弟和四福晋等人的来信,得知是儿子闹起来,离家出走要南下找阿玛引起的,拿信的手哆嗦,嘴唇哆嗦,眼泪哗啦啦就下来。   四福晋和十三阿哥等人考虑,这个事情瞒不住四爷,还不如提前说一声,嘱咐四爷,看到弘晙后千万不要问起来,也不要表现出来什么,孩子找到了,没掉一根头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可四爷那个难受。   他儿子独自一个人在外面过了两天一夜。四爷都不敢想象,他儿子是怎么样想家人,吃的不适应,喝的不适应,住的不适应,还要忍住不能哭……   四爷更不敢想象,万一他儿子遇到危险……   心痛、痛得无以复加。四爷特想立马抱抱儿子,安慰他,哄哄他,可是他连儿子的人影儿都看不到。   巨大的打击之下,四爷硬生生地躺床上两天。   赵弘灿等人都担心坏了,可是四爷再起来后,病奇迹般地好了一小半,精神头也上来了。   诊脉的太医连连称奇,只能猜测是四爷之前心存郁结,思念家人,现在心胸打开,想通了,连带的身体也好了很多。   “四爷您放心,按照这样的心态修养,两个月就可以康复大半儿。”四爷好了,太医自然也是欢喜,笑着谆谆叮嘱,“四爷身体好了一些,可还是要切记这段时间不要劳心,安心休养。”   四爷点头,前所未有的配合太医的要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四爷写给儿子的信,只能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以往一样,只是叮嘱儿子多学习,不要顽皮等等。   广东的天气,二三月份的时候就开始暖和起来,四爷午休起来,穿着一件薄衫坐在窗前,看完儿子的来信,情不自禁地微笑开来。   儿子在信里显摆他在沧州怎么帮人破案,在德州怎么看出来贪污官员,怎么寻找“能工巧匠”……每一样事儿,四爷都看得眼里,记在心里。   这都是他没有参与的,儿子的成长。   四爷想起儿子在信里问他的一些问题,有的好回答,就直接在信里回答,有的不好回答,就直接说信里不好说。   当然,四爷因着儿子的关心,也把自己一天做的事儿说了一说。   本来依照四爷的成长经历,向来不喜欢,也已经不习惯去说自己的事儿,说起来也是干巴巴的简略,但是他现在因为儿子想要知道,下笔如有神助。   父子两个用信件你来我往,皇上都对四儿子的来信--居然也能写的这样厚实,惊叹不已。   弘晙阿哥一脸骄傲,他阿玛写给他的。   皇上表示嫌弃,“玛法知道你阿玛写给你的,不用显摆。”   弘晙阿哥满脸的“显摆”,“阿玛想弘晙。”   哎吆吆,皇上那个牙酸。   就是胤祥和胤祯瞧着也牙酸。奈何弘晙阿哥喜欢,每次给他阿玛写信当成写日记一样,一天一封不间断。   信来信往,大雁北飞。等到春暖花开的四月天里,弘晙阿哥来到江苏,看到他心心念念的江苏巡抚,也见到了鼎鼎有名的河道总督,朝廷重臣赵世显。 第92章   有十三叔和十四叔的耳提面命, 虽然弘晙阿哥还没收到阿玛的回信, 但他还是“乖巧”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弘晙阿哥没找其他人, 包括玛法询问赵世显的事情,就只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查探。   河道总督赵世显,座右书一联云:“只如此已为过分,待怎么才是称心”, 警醒自己“知足”。   只是这样已经过分了,还要怎么才能满足?   对此, 江苏的一位管河同知, 也就是河道总督赵世显的下属,当世有名的文人刘廷玑在他的《在园杂志》中评价:“如此”二字,有许多现在之富贵安乐在内;“怎么”二字,有许多无益之侈心妄想在内, 二语殊觉谦退知足,无穷受享。   两个词虽然短, 但让人觉得“谦退知足,无穷受享”。一副对联、两句评语,也把一些世人的病根给掘了出来,可谓是针砭时事, 入骨三分。   “刘大人给我们老爷也写了一副联子‘所到处随弯就弯,君其恕我。者些时倚老卖老,臣不如人。’”   “细细的品味,不脱人我相,且有火气。没有我们老爷写得好。”   赵家的下人, 专门派来负责小四阿哥宴席的一位小厮,听到弘晙问他对联的事情,立即含笑应答,举止大方得体,夸自己老爷却又不让人觉得“自夸”,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在里面。   弘晙阿哥“一本正经”地点小脑袋,表示“明白”。   每年,霜降之后,河道上的具体管理各段河的河厅官员,要花上数万两的银子派人到苏州等地请名优前来演剧。   也就是所谓的“安澜”,美其名曰冬日祭祀,一个演给老百姓看,宣示太平,一个演给“河神”看,祈求河神看了之后不要再兴风作浪、河流安稳、没有泛滥成灾……   小系统学着一路上骂人话跳脚,“我呸,我呸。河神有没有来看,谁也不知道。河厅的官员肯定是一场不落地看了。”   “从九月开始,历十月,至十一月,共三月才告结束。三个月不停,这要花多少银子?如果演戏有用,还要他们治河官作何?主人的玛法不会自己请戏班子来给河神看?我呸,我呸。”   弘晙阿哥听着小系统的话,深以为然。这种演剧,花费甚巨,其中一个原因是,它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这哪是祭祀?这简直是花治河款看戏过大年,还一过三个月。   弘晙阿哥要去“微服私访”,算算这些治河官过一个春节的花费,可是玛法正和汇集来河道总督衙门的治河官们商议大事,也就是弘晙给玛法画的入海口治理图纸,根本没有时间。   工程浩大,事情重大,能参加商议的人都去了,十三叔和十四叔也旁听,弘晙生怕他提出来玛法也让他旁听,左思右想没办法,就来求额涅。   “额涅,额涅,你和弘晙一起去‘微服私访’啊,额涅--额涅--”   弘晙阿哥晚上临睡前拉着额涅不放,在额涅怀里各种撒娇耍赖,“额涅,弘晙要出去玩啊,额涅,都没人陪弘晙啊,额涅,陪弘晙啊……”   亲额涅乐哈哈,“额涅明天要去看看淮安的慈幼院,弘晙和额涅一起去?”   慈幼院?也可以。弘晙阿哥大眼睛一转,“弘晙和额涅去慈幼院。”   “行。”四福晋答应一声,把儿子塞到被窝里,“出去可不许乱跑。”   弘晙阿哥立即保证,“弘晙不‘乱跑’。”   “弘晙不‘乱跑’。”四福晋还能听不出来儿子的小算盘,板着脸叮嘱,“跟在额涅的身边,去其他地方之前和额涅说一声,要带齐人。”   弘晙……为了能出门,“弘晙知道了,额涅。”   亲额涅这才是答应,瞧着儿子有点焉巴巴的小模样,又笑出来,“看完慈幼院,额涅和弘晙逛街。”   弘晙立马“精神焕发”,“谢谢额涅。”   吧唧一声亲亲额涅一口,在床上躺好,小嗓门愉快,“额涅晚安。”   “弘晙晚安。”四福晋笑容慈爱,坐在床边等候儿子睡着了,起身离开。   跟着四福晋出门的翠儿小声说道:“阿哥出门到现在都是适应很好,福晋可以放心。”   四福晋微笑,儿子打小儿身体好,心宽心大,她倒不是怎么担心这个事儿。   “我估计上次弘晙上次给李卫的信里,是询问他有关治河具体花费的事儿,一进江苏我就一直担心。”   翠儿一愣,治河?   阿哥的胆子,是真大。   可是李卫在给她的信里,是从来不说公事的,翠儿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我恍惚听小丫鬟说,阿哥和人打听河道总督的事儿,当时,我就以为……”   都以为小阿哥只是好奇,哪知道好奇是好奇,忘记了好奇的胆子有多大。四福晋在心里叹气。   “明儿出门,注意看好阿哥。看看他的动静。”   “奴婢遵命。”   翠儿面色严肃,主仆两个对视一眼,一起苦笑加乐呵。她们这是和小四阿哥玩“捉迷藏”不成?   一夜好眠。第二天天气有些阴沉,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但是雨没下来,估摸着下午就转晴,弘晙阿哥去给玛法请安回来,生怕额涅改变行程,看一眼天空,看一眼额涅。   眼巴巴的小样儿,围观的下人都感觉自己的一颗心软成一片,四福晋对儿子笑着安慰,“额涅说了去,就去。”   “只是万一要下雨就麻烦了,需要把雨具带齐,弘晙稍稍等额涅一刻钟。”   弘晙立即大声回答,“弘晙等额涅。”   …………   行馆里四福晋的院子里,人人乐呵,一起低头抖着肩膀闷笑,他们的小四阿哥……哎呦呦……   一刻钟后,弘晙阿哥终于和额涅一起出门,端着小四阿哥的“威仪”,小四阿哥的“纨绔样儿”,又把跟着的人看的乐呵得不行。   皇上听宫人传来乖孙孙今天的行动,也是喷笑出来。   皇上作为知情人,当然知道乖孙孙不是出门玩耍。   难得小家伙还知道要装模作样,混人耳目。这是要将大清的河官们上下都换一遍不成?皇上笑着笑着,就是摇头叹气。   上次赵世显进京叙职,皇上曾认真问他:“河工乃极险之处,看守亦难,今具呈愿往河工效力之人甚多,伊等若无所利,何故踊跃前往?”   皇上似乎不明白,治河工程非常艰险,可是为什么愿意去的官员那么多。你们如果没有什么好处,怎么会踊跃前往呢?   赵世显没有回答,只一味地表忠心。其实,皇上不光是明知故问,他还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当面揭破很多官员趋之若鹜的“河工肥缺”的其中内幕罢了。   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千里当官只为财,读书科举就是为了“颜如玉、千钟粟”……皇上作为管着天下读书人的人,如何不知道?   皇上心有所感,见到江苏巡抚张伯行,就忍不住感叹一声,“大清的官员,多几个和孝先一样的,多好。”   张伯行一愣,知道皇上是有所察觉,可治河一事实在重大,不好轻动,否则他如何会忍耐赵世显的行为?   张伯行随即笑着说道:“恭喜皇上,现在江苏境内,就是有一个名清官,更难得其人性情刚正果断,断案如神。”   皇上果然来了兴趣,“说说看。”   “皇上一定想不到的人,苏州知府,施世纶。也就是施公的次子。”   施琅的儿子?皇上这下子是真的惊讶。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四儿子给他的折子里提过这个人,“他是尊候的次子?尊候的长子过继给他兄长,那施世纶不就是他长子?”   “怪不得。”皇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失笑,“这尊候狡猾的,原来在这里等着朕。”   想起故人,感慨连连,皇上没等张伯行问,自己哭笑不得地接着说道:“当年尊候养老,朕问他子孙可有需要施恩?”   “你猜怎么着,他把其他的儿子,挨个说了一遍,还劝说朕不要委以重任,可就是没说这个长子。当时朕还奇怪来着。”   张伯行大人听了,反应过来,也是哈哈大笑,“施公这是知道施世纶的品性和能力,知道他可以靠自己进皇上的眼。”   张伯行大人一时也是感叹,“施公有此后人,令臣好生羡慕。”   “皇上您不知道这施世纶的好处,他虽然性情刚正,但是为人特别灵活,说话乐呵,就是谁被他骂了,也发不出来脾气。”   “哦。”皇上心里一动,听着张伯行一样样地说施世纶在苏州的政绩,更是有了想法。   皇上在心里琢磨,如果真要乖孙孙动了河道上的官员,有谁接任合适;弘晙阿哥和他额涅乘坐马车,一路顺利地来到一家当地的慈幼院。   四福晋也没打招呼,只说是路过的官家之人,慈幼院里的人偶尔也接待一些真心实意做好事的官家夫人,当即就把他们领进去。   “夫人尽管安心,我们这里没有买卖幼童,打骂孩子的事情。之前那一波风气不好,都叫巡抚大人关进大牢还没出来。”   “贪慈幼院的银子,良心让狗吃了。我们自从来这里做活,看到这些小孩子,真的是可怜他们。”   院长领着四福晋参观,介绍院子里的情况,四福晋对这些事儿都知道,可再一次听说,还是眉头一皱。   弘晙阿哥则是小胖脸气鼓鼓的,明显地表达他的气怒,贪污其他人捐赠的救助款,和贪官一样坏。   四福晋拍拍儿子的小肩膀,环视一圈儿院子里的设施和小孩子们的面容,知道这位院长虽然没有她说的那么“光明正大”,但也确实还有良心。   笑眯眯地对着院长说道:“生了女孩儿,养不活,就扔。我们只能是略略尽一份心。”   “可不是?夫人说得太对了。”院长是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半是附和半是真心地说道:“女孩儿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不是?哪有说扔就扔的,更还有……”   院长想说,更还有一些人家觉得生了女孩子是“讨债的”,生下来就给溺死,掐死。可她看着这位夫人身边的玉娃娃,临时住了口。   这孩子,养得真好。   更难得的是,不光瞧着是真的尊贵,不是装出来的,还有一股子天生的灵动之气,眉眼间清晰可见的纯净天真。   院长忍不住又看一眼,不由地夸奖道:“夫人家的孩子,真好。”   弘晙阿哥一看,对这位院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惹得院长笑得好像一朵花儿。   四福晋慈爱地看一眼儿子,转头对院长谦虚地笑。   来之前四福晋和儿子一起看过这位院长的信息,一位成亲多年无子,后来还寡居的妇人,对她能主动来这里做活儿,管着一院子的小孩子,也是佩服。   一行人说了一会儿话,四福晋去看孩子们,大多是女孩子,只有几个男孩子,但都是身有严重的残疾。而女孩子,五六岁以上的,也大多是长相不好的女孩子。   四福晋忍不住心里一叹。长相好的女孩子,估计都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之类,能好好嫁人生子的,好之有少。   弘晙跟在额涅的身边,虽然不是第一次跟着额涅和大姐姐来到慈幼院,可是他每一次都会心里不舒服。   父母为何要扔了亲生的孩子?   “主人,这个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避孕的好方法。生是不由己,养是养不起。”小系统这次难得的没有“愤世嫉俗”,“生了女孩儿,将来要出一份嫁妆,这个时代讲究厚娶厚嫁,嫁妆不好都不好嫁出去,嫁出去也没好日子。”   “至于那些一门心思想要儿子的,生了女儿,生怕养女儿耽误生儿子……无知,愚昧,却也可怜、可悲。”   弘晙小眉头一皱,他不认同小系统的“慈悲心”,在他看来,扔了亲生孩子,那就是扔了,再多的理由也是枉然。   弘晙一边和小系统说话,一边陪着额涅,母子两个一连去了四家慈幼院,送去米面油盐衣服等紧要之物和一些银子,和小孩子们说说话,一直到午休起来后用膳,情绪才好起来。   弘晙还是站在小孩子的立场上,为小孩子们鸣不平;四福晋则是觉得,一路南下,眼见很多人间凄苦,也看到很多众生欢乐,可如今看到连大清最富庶的江苏对待女孩子也这样,其他地方更不用说,难免心情略沉重。   “好了,快用饭,用完饭,额涅和弘晙去逛街。”四福晋安慰儿子。   “嗯,谢谢额涅。”弘晙阿哥抱着亲额涅,再次感谢“老天爷”让他投了好胎,没有一出生就被扔了。   四福晋……四福晋在“心有灵犀”地察觉到儿子的“感恩之心”,哭笑不得,捏着儿子的胖脸颊催他,“快来用膳。”   “弘晙照顾额涅用膳。”   弘晙阿哥今儿这顿晚膳表现得特别“孝顺”,忙乎着给他额涅盛汤,舀菜,他额涅不让他多吃辣椒,也没有偷偷伸筷子。   亲额涅……   下人们……   瞧着这幅“乖巧”的模样,哈哈哈哈,虽然很感动,可是,可是,瞧着儿子/小四阿哥做出来,怎么就是想要笑?   四福晋表示,忍笑忍得好辛苦,还不表现出来打击儿子的“孝心”。   弘晙阿哥小模样乖巧来还带有一丝严肃,感受到下人的“笑意”,一眼看过去,就发现下人们表情端正,目不斜视,然后弘晙阿哥就继续“孝顺”亲额涅。   翠儿一干人表示,娘幺,肠子笑打结了简直。   …………   淮安地处平原,无崇山峻岭,地势平坦,主产水稻,境内河湖交错,水网纵横,京杭大运河、淮河入江水道、淮河入海水道、废黄河、六塘河、盐河、淮河干流等9条河流在境内纵贯横穿,是全国有名的“平原水乡”。   洪泽湖大部分位于其境内,还有白马湖、高邮湖、宝应湖等中小型湖泊镶嵌其间。作为当年吴王夫差开挖的大运河最早开凿河段——邗沟,如今的扬州至楚州段,沟通长江、淮河,千年间都与运河相伴相生的重要之地,“淮水东南第一州”,繁华富庶之处自是不同凡响。   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各行各业,都有其精致不同于京城,但又不输于京城的地方。   当然,不管街道上美食的香气多么诱惑,玩乐的百戏如何热闹,弘晙阿哥身怀“重任”,硬是让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寻找可以给他消息的人。   一位小乞丐,偷银子偷到翠儿的身上,让弘晙阿哥一把抓住。   就你了。   弘晙阿哥两眼放光。   “额涅,弘晙去茶馆审问他。”   儿子当真要“微服私访”,那个架势,好像抓到一条“大鱼”,四福晋无可奈何地答应,小乞丐感觉自己就是待宰的小羊羔,羊入虎口,还是自动送上门的。   苏州等各地方名优名伶来到淮安演戏目,官员们打赏剧筵席上所用的柳木牙签,据说多的可以把剧筵席淹没。   宴席上的海参、鱼翅,上八珍,下八珍,海陆空八珍数不胜数。   观戏时,从早上所邀请的客人入席,一直到半夜演剧结束,官员筵席上的肴馔一直不停歇地上,光是上菜的小碗,总计下来,每天不下百十来只。   后厨房光煤炉就有数十个。每个大厨专门负责一个菜肴,其他的菜品,他是不用介入、更不必操心。   只要自己负责的菜做好,端上筵席,这个厨师就可以飘然而出,四处狎游,河道总督家的厨师之多,用人之浮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老百姓已经没法想象,反正淮安的厨师都想去河道总督家做活儿。   弘晙阿哥的小胖脸板着,眉眼“肃杀”,眼神“冰冷”,还别说,还真很有他阿玛“冷面王”的架势。   小乞丐害怕,知道这玉娃娃不是一般人,把他知道的小道消息,倒竹筒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小人听说,原本一钱就可以购买十余支的柳木牙签。河官们报账时,一支柳木牙签会开价至数百千钱。”   “海参、鱼翅都珍贵物儿的报价,差不多就要到万钱。他们采购的时候也特大方,只要最好的,最顶级的,各家商贩都争抢送货。”   弘晙阿哥……   好气!   小乞丐发现玉娃娃生气,还很有良心地安慰他,“小公子莫气。皇上老爷坐镇京城,哪里知道这些事儿,来了淮安也不知道。也没人敢告诉皇上老爷。”   “小人听人说,各路河厅的开销巨大,大到无法想象,各种事务,经办他们的这一报账,就是非常严重,朝廷就要送一银子下来。小人听我们老大说一耳朵就不敢听了。那些不懂治河的京官们,哪里知道其中的道道,几句话就让河官们绕晕了。” 第93章   …………   小乞丐自以为安慰的一番话, 弘晙阿哥……更气!   下面一报账, 朝廷就要送银子下来, 然后朝廷为了银子的事儿各种哭诉,玛法和阿玛为了银子的事儿各种操心劳累。   他心神一分,没注意自己的气怒散发出来,威压尽管不是正面对着他, 可小乞丐还是吓得面色发白,明白这是遇到“真人”, 不光是“不一般”的人, 赶紧告饶。   “小爷,小爷,饶命。小人就是偷点儿银子花花,只小偷一把富贵人家, 从不偷穷苦人家,真的。”   魏珠等几个下人侍卫也受不住, 一起喊“公子”“公子”。   弘晙回神,眨巴眼睛,看他们。   一伙儿人齐齐松口气。   小乞丐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哆哆嗦嗦地说道:“小爷您别气, 小爷您是真正的尊贵人儿,不要和他们生气。”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看向他,问出一直压在自己心里的问题。   “如此贪污,为何没人去告他的状?”   小乞丐……吓死了要。   小乞丐当下就要劝阻,“小爷, 小爷,我的小爷哎,那可是河道总督,正二品的大官儿,皇上跟前的红人儿。”   “小爷您可千万不要去告,小爷您就当今儿没听小人说过,那可告不得,千万告不得。”   弘晙……   弘晙阿哥转头看向魏珠,侍卫们。   魏珠眼观鼻鼻观心,嗯,这家茶馆的小点心花型真不俗。   侍卫们更是左顾右盼,不敢和他们的小四阿哥对视。   小四阿哥·小弘晙小鼻子皱巴,又看回小乞丐。   小乞丐已经把他当场路过淮安的富家子弟,家里娇养,一腔正义,却不知实事和世情。   想起自己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小乞丐感叹小公子的幸福和风光霁月,对小玉娃娃是真心喜欢,虽然被折腾一回,还是语出真心。   “小爷,你不知道,这天下的官员,哪有几个不贪污的,我们淮安这一片儿,已经算是好的。老大说巡抚老爷是好人,至少那些官老爷们贪污了银子,也确实做了事,否则这黄河真要闹起来,那就是淹没的一片汪洋大海。”   “现在皇上来到淮安,闹起来,皇上大怒……小爷您不知道,这段时间,淮安的三教九流都皮紧着,小人也是没办法才出来做一回活儿,下面的人没有收入,都要吃不起饭。”   弘晙阿哥定定地看着他,憋气,不明白。   气他们的“不争”,“忍耐”,可他看着小乞丐,瘦小的脸孔上,真的害怕表情,真的为他担心的眼神,又想起张伯行弹劾噶礼的事儿。   玛法对噶礼感情很好,也非常信任噶礼,玛法一气之下撸了张伯行的官儿。   弘晙阿哥想明白了,告官,不是那么好告的,可他因为“想明白了”,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你不要为我担心,不要怕。”弘晙阿哥很有义气地安慰小乞丐,示意魏珠给他银子。   “要去学手艺做正经活计,不能再偷人银子。若是有为富不仁,可以去告官,偷银子,总是不对的。”   弘晙阿哥对小乞丐谆谆叮嘱,还不忘“吓唬”他,“若是让小--爷再抓住你,就把你送到大牢。”   小乞丐瞧着小娃娃有模有样地学大人做事的样子,垫着手里的银袋子,愣愣片刻,行个大礼,一矮身,人就出了包厢,不见了踪影。   这边厢弘晙阿哥“审讯完毕”,眉眼间依旧带着一丝气咻咻的样子,抬脚就去找正在对街胭脂店买胭脂的额涅;那边厢,四福晋也因为遇到赵世显的一个儿媳妇,装作一般路过的人家和她一番交谈,小小的惊到。   “从苏杭购买的绸缎,还是每年自行敲定绸缎的花样、颜色,要求苏杭的一流机坊专门开机织造。”   “每一种绸缎,都要做五件,也就是大衿、缺衿、一果元、外褂、马褂各做一件。”   翠儿语气恍惚,就是她贵为雍亲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也被这番奢靡惊到。   店里的女掌柜笑道:“这位姑娘是刚来淮安吧。”   翠儿愣愣地点头。   店里的女掌柜瞧着翠儿一个丫鬟就容貌可亲,这位夫人的气度好,买卖大方,店里也没女客,话多了一些。   “这些事儿,我们都知道,也没什么避讳的。河官们家里的日子,就是这样。夏天大衿袍,多用上好的黄葛纱,不加马蹄袖,名曰‘四不象’,还有那什么一果元。”   “他们那样人家,不缺银子,就图一个寒温便适而已。每当小春天热,就上皮下棉,稍凉就下皮上棉,还有二毛、大毛在上,小毛在下的设计,羔皮缝在里,在外仍作棉衣的设计………早晚因为气温变化更换。”   四福晋眉头一皱。   大清人的服饰,领子,大襟右衽的袍、和罩于袍外的对襟马褂,各类袍下摆均有不同开衩,故在袍褂内尚需穿不开衩的衬衣以遮蔽腿部,所以完整一套袍褂由三大件服装组成。   而官家中人要注意礼仪,按一年二十四个节令的转移,来穿适合于节气的衣服,各种衣服的料子也有固定的讲究。   只是朝廷体贴,规定官员在盛夏伏天入署,也可以不穿外褂、不戴领子,谓之“免褂”,以稍减伏天酷热之苦。四福晋也知道,到了某些时令该换穿纱,但气温尚达不到那个高度,于是出现了夹的、乃至棉的纱袍褂,也是应有之义,可是……   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四福晋一张年轻的脸,装作内宅妇人无知的样子正好,“好奇”地问道:“那河道总督,我听我们家老爷说,一年俸禄也就五百两,加上各种孝敬,冰炭、田亩等等收入,他也--不能过这样的日子吧?”   女掌柜哈哈哈笑,“夫人家的老爷一定是个好人。”   “这广东的洋商,汉口、扬州的盐商,苏州的铜商,江苏的州县河官,这些人……”女掌柜笑容神秘,带着点儿羡慕,甚至是钦佩向往的语气说道:“这些人家,那可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大富人家。”   “这只是他们春夏天的衣服,到了冬天,那才叫讲究。裘皮是从来都不在我们当地市面上购置,现在四月,再等两个月他们就会安排人,拉着数万两的银子,专程到关外去,购买整张的全狐皮。”   “全狐皮买回来,河官们召来技艺精湛的毛皮匠,按照全狐皮的大小,先将其分为大毛、中毛、小毛。分类之后,再行制作。颜色匀称,洁净不杂,毫无瑕疵,据说这样的物件儿,即便是在首善之地的京师大皮货店,也很难找到同样完美的存货。”   四福晋听得一愣一愣的。   发现女掌柜说完“小秘密”在等着她回应,当即苦笑一声,“今儿可真是开了眼界。常日理家,只认为能穿上一件裘皮就是不易的了,哪知道,还有这些‘讲究’。”   女掌柜听了深有同感,“可不是?我这开店多年,几辈人省吃俭用,也没想到还有那般活法儿。不说别的,夫人您刚刚瞧见没有,刚刚那位夫人,她身边的丫鬟也都穿金戴银,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过。”   “我还听人说,”女掌柜可能是觉得四福晋面善,话更多了一些,神神秘秘地说道:“他们河官的家里,下人房里也不用油灯,也看不到布缕。女眷们缠脚,也从来都不会用布,人家都用帛;下人们照明,也用蜡烛。”   四福晋……   四福晋真的是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家--不裹脚,丫鬟--也都不裹脚。”   “省布。”   翠儿等一干丫鬟婆子……立马低头。   福晋说的什么话?   然而女掌柜被逗乐了。   “夫人您说得对。一听您口音就是京城人,我也听人说,那京城里头,皇上管的严格,不让官家女眷裹脚。”   四福晋愣愣地点头。   女掌柜正欲再说话,弘晙阿哥来到胭脂店,店小二领着他上来二楼,咚咚咚的脚步声传上来打断了她的话头。   女掌柜看到这样的玉娃娃,眼睛刷地一亮。   四福晋生怕儿子喊“额涅”,立即大声喊一嗓子,“小四儿,来‘娘’这里。”   弘晙……   弘晙阿哥惊讶地看向亲额涅,然后额涅一脸“正常”。   弘晙阿哥·小四儿,立马跑到额涅身边,奶声奶气地喊到:“娘亲--”   今天因为要出门“微服私访”,母子二人就穿了一身当地人的汉家服饰,四福晋的小袖衣和长裙,弘晙阿哥的小书生装,按照弘晙阿哥的意思,这是“换装打扮”。现在额涅还要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弘晙立马兴致勃勃。   “娘亲,这家店好漂亮。”弘晙阿哥大眼睛忽闪忽闪。   四福晋笑着说道:“嗯,这家店漂亮。这位是店掌柜。”   弘晙阿哥立马送上大笑容,小嗓门欢快,“店掌柜好。”   “哎呦呦,小四公子好。”店掌柜欢喜得来,“这位夫人真是好福气,这般年轻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好儿子。”   这般年轻的年纪·四福晋脸上笑容不变,乐呵呵地应对。   …………   告别热情的店掌柜,翠儿等人捧着福晋大买特买的各色胭脂,面面相觑,“小四儿”的称呼还响在耳边,仿若幻听。   但是弘晙阿哥玩心不减,拉着亲额涅在街上吃喝玩乐。   沿街叫卖的香干、臭干;配上虾头、大头菜的当地豆腐脑;以香、软、鲜出名的鸡糕;沾点陈醋别提多香,全是实在肉的捆蹄;用鸡汤烧制的,鲜嫩多汁,同样全是肉的狮子头……弘晙阿哥自己吃得小肚子溜儿圆,还打包了很多。   “娘亲,这个海带丝、千张丝、粉丝……做出来的鸡丝辣汤,十三叔一定喜欢。”   “娘亲,这个里面全是蟹黄的汤包,十四叔一定喜欢。”   “娘亲,这个嫩嫩的蒲菜,清爽,脆脆的,玛--爷爷一定喜欢。”   …………   四福晋一样样地答应着,还因为当地人的一句推荐领着儿子来到一个小巷子里。   门口处,小桥荷叶,小船悠悠,进门沿着木质阶梯习习而上,悬挂的几盏大红灯笼和酒坛子的陈列,整个环境显得静谧而古朴。   老师傅拿着手里装满饴糖的小勺子,手艺炉火纯青,手法娴熟,一眨眼就浇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图画,什么十二生肖,孙悟空大闹天空……   看得在场的小孩子们大呼惊叹,各种拍手,然后拿着递过来的糖画如视珍宝,一边不舍得吃的样子舔一口,一边瞪大眼睛静静观赏,久久不肯离去……   弘晙阿哥虽然没有和其他小孩子一样惊奇,但也兴头不小,一口气买了几十只,打算送给行馆里的人,人人有份儿。   皇上和两个儿子,一干大臣们,一手举着一只草编蚂蚱,一手举着一只糖画儿,齐齐夸口。   “嗯,难得弘晙阿哥出去玩,还能想到我们,挺好。”皇上表情“感动”。   弘晙阿哥立即表示“孝心”,“弘晙乖。”   小模样“慷慨激昂”,小嗓门清脆响亮,其他人都喷笑,十四阿哥胤祯直接说道:“这份小汤包……”弘晙侄子大老远买来,亲自送来,“十四叔吃着特别香。”   其他人还是笑,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然后其他人更乐呵。   这些民间小吃,野菜包子,做得再好,也没有大户人家的精工细作,一碟子白菜心搭配一斤高丽参熬制出来,来的美味可口,在座的,也就皇上和弘晙阿哥祖孙两个真心喜欢。   十三阿哥胤祥也能吃的喷香,十四阿哥胤祯这些日子习惯了,其他人,包括张伯行大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小四阿哥大老远买来,亲自送来”而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弘晙阿哥的重点也不是他们。   弘晙阿哥要哄玛法开心,让玛法去查河道上的官员们。   “玛法啊,弘晙给玛法舀长鱼。”   就见弘晙阿哥用小汤勺,稳稳地给玛法舀了一勺满满的软兜长鱼,放到玛法面前的小吃碗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玛法。   亲玛法笑眯眯脸,故作不知地看一眼乖孙孙,坦然地享受乖孙孙的“孝顺”。嗯,乖孙孙送到碗里的软兜长鱼,吃起来就是别样的鲜嫩。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吃的喜欢,“乖巧”地又舀了一勺。   两淮盛产鳝鱼,也就是长鱼,肉嫩、味美,滋补养身,两淮人也都喜欢吃鳝鱼,会吃。有名的全鳝席,盘也,碗也,碟也,所盛皆鳝也,而味各不同也,号称一百有八品者也。   软兜长鱼是将活长鱼用纱布兜扎,放入带有葱、姜、盐、醋的沸水锅内,等到鱼身卷曲,口张开时捞出。取其脊肉烹制。成菜后鱼肉十分醇嫩,用筷子夹起,两端一垂,犹如小孩胸前的兜肚带,食时,可以汤匙兜住,故名“软兜长鱼”。   街道上的软兜长鱼,当然没有皇上这两天用的精致,但确实是别有一番味道,再加上眼前乖孙孙的“格外”孝顺,皇上这段晚食用的很开心。   “说吧,今儿都查出来什么了?”晚食后散步,皇上瞧着乖孙孙满脸写着“玛法快问弘晙”,抓耳挠腮的小样儿,终于“良心发现”,笑着问出来。   弘晙大眼睛刷地一亮,呱呱呱地一通话,口齿清晰地将小乞丐的话都说了出来。   “玛法,河道总督家贪污啊,玛法,我们去查他啊。”弘晙阿哥仰着小胖脸蛋,期待地望着亲玛法,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查贪肃政”。   皇上肚子里怒火升腾,因为乖孙孙告诉他的话,因为当地老百姓的害怕和自以为,面上却是怒色一闪而过,似真似假地回答,语气为难,“嗯,确实是影响甚差。可--就凭这一点,玛法不能去查一个正二品大员。”   “事关朝廷重臣,还是治河大臣,要有证据,要有明确的罪行,方可立案。”   弘晙阿哥……   这还不够?   “玛法放心,弘晙一定能找到证据。”   接下来两天,弘晙的斗志出来,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河官们更多的贪污证据,还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一些。   河道总督赵世显,与里河同知张灏斗富。一次,张灏请赵世显饮酒,在酒宴的四周的树林上,张灯六千盏,高高下下,银河错落。动用兵役三百人,专门点燃灯烛,剪除烛煤。   据说当时在场的人都“呼叫嘈杂,人以为豪”,场面蔚为壮观。   半个月后,赵世显回请张灏。宴席四周,加灯一万盏之多,而点烛剪煤者,不过十余人,人人称奇,也就是弘晙在德州的时候见过的“万盏齐明”。   身为朝廷命官,为了斗富,酒宴的丰肴佳馔且不说,光在灯烛一项上花费的心思和财力,奇巧奢靡,就让人惊叹。偏偏其他地方的官员们不以为耻,争相效仿,以夸多斗靡。   当然,这个不能算证据,张灏肯定不会上堂作证,弘晙阿哥还有证据。   两淮盐商安麓村请赵世显饮酒,十里之外,灯彩如云,还有安家的珍奇古玩,罗列无数。   然而赵世显却“顾之如无有”,压根看不上眼。直到酒酣席撤,安麓村延请面无表情的赵世显入内室小坐。   两个妙龄美女捧着一对儿锦盒呈上,安麓村笑着称呼“小顽意”。   赵世显不以为意地打开锦盒,盒内两只关东貂鼠,活脱脱地跃然而出,齐齐向赵世显拱手揖拜。这时候,赵世显才哑然一笑,轻道:“今日你费心了。”   …………   弘晙阿哥迫不及待地跑来找他玛法,“玛法,玛法,貂鼠,貂鼠,玛法您上次说,任何人无令不得在东三省偷抓貂鼠。”   弘晙阿哥觉得这是个大证据。   俗话说关东有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这里所说的貂皮,就是紫貂,貂鼠的毛皮。从《后汉书·东夷列传》中对于“赤玉好貂”的赞美,到现在成为皇家尊贵的象征之一,数千年来,世事更迭,几经改朝换代,人类对貂皮的尊崇和喜爱从来未变。   但是,不管人们怎么喜欢它,给它多少赞誉,不争的事实就是,貂鼠因为人们的喜欢,越来越少,去年皇上从木兰回来后就有感于乖孙孙那句“小动物也是人类的好朋友”,专门下令,貂鼠等物的捕猎,还有东珠的采摘等等,都要严加管制。   “玛法,他们偷偷抓貂鼠。”弘晙气鼓着脸,貂鼠并不喜欢南方的气候。   皇上笑出来,“玛法知道了。可这还不算是大证据。”   这只对小孩子来说是大事情,但并不能扳倒当朝二品大员。皇上心里对赵世显的怒火升起又压下,皇上不能让乖孙孙参与进二品大员贪污一案。   抬手摸摸乖孙孙的小光脑门,皇上慈爱地安抚道:“这个事情,玛法知道了。弘晙暂且放下,明天我们启程去看洪泽湖,看黄河夺淮,看入海口。” 第94章   “弘晙不是念叨要去入海口看看?入海口的各种鸟儿, 鱼儿更多。”   弘晙眨巴眼睛, 扑到玛法怀里耍赖。   看黄河夺淮, 看洪泽湖,看入海口,弘晙阿哥当然开心。   可玛法对河道总督一事的回应这么平淡,还劝说他放下, 明显是说“小孩子不要多管”,弘晙阿哥那个不乐意。   “弘晙不要。”弘晙阿哥的声音模糊不清地传出来, 委屈巴巴。   皇上那个乐呵, 拍着乖孙孙的后背笑着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玛法不能无缘无故地,就去下令查一个重臣家,否则这不是没有法度了吗?让其他的大臣们,人人害怕?”   弘晙阿哥……被问住。   他好像真没想过有什么具体的办法。?   弘晙阿哥沉思片刻, 抬起头来,不确定地说道:“弘晙让人写状子, 送到刑部衙门?”   咳咳,皇上呛到。   弘晙阿哥着急,眼神儿疑问,“不是刑部, 都察院?”   “那--大理寺衙门?”   弘晙阿哥眼神儿求助,皇上不光没有回答,还给了他一个示意。   示意弘晙阿哥自己去想,表示自己还有其他事儿要做,比如京城送来的折子就还没看。   弘晙阿哥的小胖脸皱巴成一团, 玛法很忙,不好打扰。从玛法那里出来,想找个人问问,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找谁好。   十三叔和十四叔都不想让他碰赵世显的事儿;张伯行大人最有“经验”,可是弘晙阿哥不想牵连到他;其他的人,弘晙阿哥不大信得过。   倒是可以去问问张廷玉大人。   可是弘晙走到一半儿又犹豫着回来。   张廷玉大人也一定会说,“小四阿哥专心读书,不要管这些事儿。”   张廷玉大人还会抓住弘晙阿哥背书。   明媚的江南四月天里,行馆里头小桥流水,花木成荫,弘晙阿哥领着人,好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鱼儿一样,在道路中间转悠来转悠去,一会儿这个方向走了一半回来,一会儿那个方向走了一半儿回来。   跟着弘晙阿哥的人都知道他们阿哥的性子,这个时候可不敢去招惹他,引得他又有了什么大胆的“好主意”,可是行馆里的人不知道。   行馆里的人就看着小四阿哥“愁眉不展”的模样,心里头替他着急,就想问问小四阿哥,他们帮忙想想办法。   …………   这些人,魏珠和侍卫们好用杀气吓唬一下,或者礼貌地劝说一下,暗示一下,使得他们干着急,或者默默走开,但是河道总督,河台大人赵世显来找皇上有事儿,恰好看到,直接站到小四阿哥的面前。   当朝的重臣,治水的关键人物,一脸“恭敬”地上前给他们阿哥行礼,魏珠和侍卫们他们还真不好拦着。   小四阿哥虽然是一个小皇孙,可他不是光头小阿哥,朝野上下都知道,小四阿哥一出生就是亲王的待遇,大清国妇孺皆知的小亲王,超品,甭管一品还是二品的官儿见到他都要行礼。   你不能拦着人家,不让人家行礼不是?   就见河台大人赵世显,真的是恭恭敬敬的,给小四阿哥蹲身行礼。   “参见阿哥。”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弘晙一愣,打眼一瞧……   小鼻子一皱,不想搭理,叫起的小嗓音也透着一股子“不待见”。   哪知赵世显起身后不光没有知趣地走开,还笑眯眯着脸,好像没感觉到地开口问道:“阿哥可是有烦心事儿,说出来臣听听,给阿哥出出主意?”   弘晙阿哥愣住,定定地看着他。   说起来,赵世显其人,那也真的是一个能人。年轻的时候风流倜傥,现在五十多岁了,还是保养得宜,加上身居高位的浸染,修身养性的衬托,风度翩翩,气度斐然的美老头儿一枚。   更难得是他文采方面也是真的好,写书做赋,考古文玩样样精通,做官的能力才干,人情来往那更是人精中的人精。   不说别的,自打弘晙阿哥来到淮安,他在照顾弘晙阿哥的饮食起居,讨好弘晙阿哥的小欢心方面,那是真的处处挠到弘晙阿哥的心痒痒处。   一个即使是你知道他很坏,可他要想真心讨好你,你也无法讨厌起来的人。   但是弘晙阿哥不是一般人。   就见弘晙阿哥抬起下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带着一脸明晃晃的嫌弃走开。   走开了还不算。   走出去几步远,双方距离隔开,他又回头冲人家做一个“活泼可爱”,的小鬼脸。   …………   行馆里的其他人,也都恨不得钻地三尺证明自己的不存在;跟着弘晙阿哥的人,本来一个个的,都低头装柱子,装隐形人,   可是此刻,都蓄势待发,抬头看天。   阿哥幺,咱们不要这样吓唬人吗?   侍卫们都被他们阿哥永远想不到的操作吓到,身上气势绷起做出护卫状,可是大清国赫赫有名的河台大人,他也不是一个一般人。   他一开始因为弘晙阿哥明晃晃的“不待见”,笑得更欢实,现在因为弘晙阿哥的小鬼脸,笑得真心实意。   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浑身散发着真实的愉悦,发自内心的笑容……简直--毛骨悚然、触目惊心,让人瞧着,心里特别瘆得慌。   都怀疑河台大人这是不是--脑袋有毛病?   还是这几天忙乎治理海口的事儿,忙晕乎了?   头晕眼花了?   …………   二人交锋的一个小插曲,皇上听说后难免感叹一声,十三阿哥胤祥等人听了咂摸嘴,琢磨其中的门道,四福晋担心儿子按眉心,只有弘晙阿哥一点儿也没在意。   他还因为这个“小插曲”心情好了很多,不再纠结犹豫,而是慢悠悠地踱着小八字步回来自己的小院子,抱着一颗老桃树的树桩子,冥思苦想。   “按照现在的《大清律》律例,现有的事实,不管人证物证都无法判定赵世显贪污;按照后世更为先进的律法,直接对一个合法公民,国家重臣按照有罪断定,进而开始各种推论,也是不合适的。”   弘晙阿哥愁啊,他又没有河道上做账的账本本,就算有了真的账本本,那些大小汛期,治河所需的材料,河工工钱的计算等等,他花了巨大心思给倒腾明白了,他又能找到人证物证吗?   想想噶礼的案子审了几年才审清楚,想想刑部还有那么多没有判决的案子……弘晙阿哥没有主意可又不甘心,抱着大树桩子翻滚。   小系统也替主人发愁。   “主人,哎,无罪推定原则的主旨是:未经明确判决的任何人都是无罪,都不应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公元1764年,意大利法学家贝卡利亚在其代表作《论犯罪与刑罚》中有说到。”   “在法官判决之前,一个人不能被称为犯罪,而只要还不能通过充分的证据断定,他已经侵犯了给予他公共保护的契约,社会就不能取消对他的公共保护。贪污、受贿,走私、盗窃、诈骗等等,都是犯罪,但是不应该有那么多财产……哎。”   …………   小系统沉浸在自己的“愁绪”里,小小的抱团子上全是愁出来的“大皱纹”,弘晙阿哥因为自家小弟“添堵”的话那个生气。   只知道赵世显不应该有这么多银子,可没有实在的证据,不光很难划为大的罪行,按照赵世显为官多年的政绩功劳等等,估计也就是申饬一番,或者来个“将功赎罪”或者“戴罪立功”。   “啪”的一声,弘晙阿哥一掌拍在木桩子上,反应过来后赶紧仔细检查。   发现自己的力道没有泄露出来,心疼地松口气。   “不疼不疼,弘晙阿哥给你呼呼哦。”大木桩子的直径有一丈多,上面打磨的平坦整齐,弘晙阿哥喜欢趴在上面,而且大木桩子底部发出一个小芽芽,悄悄儿生长的样子也可爱得很,这要是自己误伤了,一定心疼坏了。   弘晙阿哥对着自己拍打的地方轻轻呼呼两口,还蹲下身和小芽芽温柔地说话,“小芽芽乖乖长大哦。”   小芽芽当然没有回应,但是弘晙阿哥瞧着它郁郁葱葱的模样欢喜,感受到它源源不断生机勃发开心,脸上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魏珠和侍卫们发现他们的小阿哥心情好了,都是狠狠地松一口气,刚刚一直忍着的笑意一起笑出来;院子里的小鹦鹉、花猫,小狗狗……发现小主人心情好了,都一起围上来。   虽然这些小玩伴都是赵世显专门送来的,可挡不住弘晙阿哥喜欢他们的心情。   抱着胖乎乎的小花猫吸一口,抱着呆乎乎的小狗狗亲一口,教导小鹦鹉念念“弘晙阿哥美呆帅呆”……一番玩乐下来弘晙阿哥心情舒畅,眉眼舒展,起身就来找十三叔。   “十三叔,十三叔。”   先是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呼喊声,弘晙阿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临近午休时间,十三阿哥胤祥正在洗漱准备午休,发现小侄子高高兴兴地到来,也笑开来。   小侄子没有受赵世显的事情影响,胤祥很欣慰,没有了担心,再想起小侄子和赵世显闹出来的事儿,就发现其中的乐呵。   从里间出来,一把抱住迎面而来的乖侄子垫垫分量,故作严肃地问道:“是不是还没用茶点,十三叔试着好像少了一斤。”   弘晙阿哥为了不让他阿玛担心,要保持重量的事儿现在一家人都知道,每次想起来心里头都是酸酸涩涩,难受、感动,可又忍不住想笑,忍不住取笑弘晙阿哥一番。   弘晙阿哥不乐意,缠着十三叔闹腾,“弘晙在思考大事情,忘了用茶点,弘晙马上就用。”   “哎呦呦,我们的小弘晙在思考大事情。”十三叔表情夸张,满脸的不可思议,“没去和书院的小朋友一起放风筝,没去找人一起钓鱼画画儿?哦,小芦花没跟来,斗鸡不想玩……?”   胤祥把小侄子的顽皮事儿一样样说来,包括拉着书院的小孩子一起逃学踏春等等,弘晙阿哥着急,还因为十三叔说的都是“大实话”无从辩解,直接耍赖。   “十三叔--十三叔--弘晙是深入民间,与民同乐。”   “弘晙还‘深入敌营’,打探情报。”   十三叔……   哈哈哈大笑。   “好好好,十三叔知道了,弘晙阿哥是在做‘大事儿’。做‘大事儿’的弘晙阿哥,马上午时了,赶紧用一些茶点午休,午休后十三叔回答你的问题。”   弘晙瞬间欢呼一声,“谢谢十三叔。”   弘晙阿哥可不是有很多问题要问?现在十三叔终于松口要正面回答他,他自是开心,用完茶点快速洗漱,然后和十三叔一起午休,用晚膳。   心情好了,再用淮安美食,又有了一番体悟。   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葵花斩肉,当年隋炀帝下江南的四道名菜,弘晙阿哥用得满口生香,特别是葵花斩肉,“郇国公半生戎马,战功彪炳,应佩狮子帅印。”小狮子头的称呼非常贴切。   有肥有瘦的肉,瘦肉比肥肉稍微多一点儿,用真功夫剁出来,七分瘦肉,三分肥肉,细切粗斩,大小要如米粒,不能剁得太细,要让肉质间保持缝隙,才好含汁水。   配上荸荠,香菇、蒲菜等材料,以及葱姜等调料,搅拌至有黏性做成丸子,先炸后煮,煮得时候要选上好的砂锅细火慢炖。   出锅后扑鼻的香味,光闻起来就引动食欲,醇香味浓的肉块与汁液,超级美味,再配上厨师的妙手生花,柔软可口的小肉团子做成的葵花心,精美绝伦……表皮酥嫩、口味鲜香、入口即化,不管是红烧的,还是清蒸的,弘晙阿哥都喜欢。   腮帮子一鼓一鼓,大眼睛眯眯着一脸惬意和享受,吃得香,其他人看着也香,胤祥就觉得他每次和小侄子一起用饭,都要多用一碗。   一顿饭下来,除了羹汤和几样小菜,叔侄两个几乎清盘。   洗漱后胤祥摊在椅子上休息,对于小侄子的小肚子一点儿也没鼓起的事实,自我安慰小孩子长身体消化快。   “南方菜精致,碟子小,四菜一汤吃起来正正好。”胤祥还是感叹他们叔侄清盘的行为。   弘晙阿哥吃饱喝足,趴在椅子扶手上也是懒洋洋的状态,听到十三叔的话,几不可见地点了一小脑袋。   山东菜的“四喜丸子”,个头比淮安的“小狮子头”大一倍。只是他话也不想说,只看着十三叔表示他听到了,他也认同。   …………   四目相对,胤祥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挥挥手让下人们都下去,笑话小侄子,“十三叔答应了要回答问题,还能食言不成?”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十三叔答应了,可十三叔会耍赖。   十三叔……小小的无奈。   眼见推脱不过,终于缓缓开口,“行行行。十三叔和弘晙讲讲。”   “弘晙别着急,这个事情啊,它着急不来。”   “就好比你今年六岁,怎么着急,也不能长到十三叔的岁数一样。”   弘晙……   弘晙阿哥的眼神儿控诉,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十三叔,一直看到十三叔心虚地咳嗽一声。   端正面色,琢磨一下语言,带有一丝郑重意味地说道:“十三叔说这个事情,弘晙不能管,不要着急,是真的。”   “十三叔和你十四叔也都在查,查实就办。但是没查实之前,不能露出风声引起不好的影响。”   十三叔和十四叔也在查?弘晙小小的惊讶。   十三叔因为小侄子的惊讶又是感叹,小侄子拉开架势要查,他们作为长辈能不管吗?皇上前两天就吩咐他和十四弟一起“注意着”。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黄河治水,历朝历代都有,都是国家大事之一,后来有了大运河,治理疏通大运河,也成为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   “大运河贯通南北,堪称国家生命线。前面的朝代十三叔就不说了,就说说自从南宋时期黄河改道,元朝定都北京,京杭大运河开挖取直,治水就是重中之重,到了明朝和现在,更是。河道总督和漕运总督就是这两个重要的官衔。”   “漕运总督,总管全国运粮事务,通过水路,包括河流跟大海,负责把粮食运到京城,或其他地区;河道总督,总管天下河务,掌管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永定河堤防、疏浚等等事宜,包括经费报销,审批等等……”   胤祥先把明朝的河道总督,于清朝的河道总督的不同细细地讲。   在明朝的时候,漕运总督还能管着河道总督,甚至兼管运河、黄河等河道的治理,河道总督的职务之重要并没有突出出来。   到了大清朝,吸取前朝教训,职责上更加分明,制度上更加规范,河道总督就和漕运总督同为二品。   弘晙阿哥点小脑袋,这个是应该。可他接着听十三叔讲大清定国这些年,治水的艰难,取得的成就,各条河道,各省河道上的事务纠纷等等,包括朝廷为了防止河官们贪污,想出来的一个接一个方法……   听得认真,隐隐约约明白,却也更加迷糊。   胤祥安抚地看一眼小侄子,语气低沉,“现在和情况和前朝不一样。黄河夺淮已有四五百年,泥沙淤积导致的河患频发,特别是南河黄淮运交汇处的清口一带,河工任务特别艰巨。”   “这就是为何朝廷对河道总督的重视远胜明代的原因之一,而且河道总督面临的仕途危险性也更大。当然,风险是与机会共存的。”胤祥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儿,似乎是嘲笑。   “每遇河道缺口,朝廷都投入很大精力堵上,赈灾等等都要花费大量的银子……但是河工修防工程的复杂性、准确审核的困难性、河道漫决发生的随机性等等因素,给治河官员的贪冒留下很大的‘机会’。”   弘晙阿哥眉眼一肃,就听十三阿哥胤祥很是沉重地说道:“皇上和朝廷也意识到河工们位高权重,可能滋生贪腐,也不断地采取措施。”   “针对河工预算中的浮估想象,规定,凡有修防工程,无论岁修、抢修还是另案大工,必由河道总督亲自勘查确估。与此同时,河督能独立支配的经费却很少。岁修、抢修工程需银五百两以内者,即需详细开列各工细数,并呈报工部批准……”   “可都没有用,或者用处不大。”胤祥一抹脸,声音里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可能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河官们串通一气。” 第95章   “所以, 这事情, 很大, 一个二品大员的贪污不是那么简单,弘晙不要参与,知道吗?”胤祥谆谆叮嘱,可是弘晙阿哥更迷糊了。   河官上下串通一气?   这就是玛法一直容忍的原因?   这样不是应该查吗?   弘晙阿哥木木愣愣的, 是真的不明白。   胤祥拍拍小侄子的肩膀,想起四嫂派人告诉他的消息, 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儿, 安慰小侄子。   “你看,皇上本来是不打算下江南了,上次有很多大臣联名上奏,他也没同意。”   “这次, 要不是弘晙要找阿玛,皇上还不会下江南, 整个江南官场这样的风气如此恶劣,我们如何能知道?更加不会去查。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想办法解决。可这都是我们的事情,弘晙只管自己快快乐乐地长大, 知道吗?”   胤祥是真心觉得天意如此,否则就凭赵世显的能力,他能再做两任河道总督也不会出事。   “所以弘晙已经帮了大忙了,你玛法还说,事情结束, 给弘晙记头功。”胤祥刚刚的沉重消失,越说越觉得“天意如此”,笑得没有负担。   弘晙发现十三叔情绪恢复,也笑。   “玛法和朝廷,一直都知道河官们贪污,也想办法节制了,可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现在知道了,可是因为牵连太大,河道上必须有人管着,不能轻易查办?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   “弘晙还小,这件事情不能参与,剩下的都有十三叔和十四叔,还有玛法处理?”   “对,就是这样。”   弘晙阿哥高兴,可他想想玛法上午不理会他的情况,登时不乐意了。   “玛法不告诉弘晙。”玛法既然有了决定,却不告诉弘晙,弘晙想起自己一个上午的烦恼,赌气。   胤祥……哎呦呦,瞧着气呼呼的小样儿。   胤祥伸手捏捏小侄子的胖脸颊,逗他,“本来就不应该告诉你。”   “再说了,你玛法告诉你此事暂停,明天去看黄河的吗?又没说不查?”   弘晙阿哥还是不乐意。   “十三叔--要早告诉弘晙啊。”   都不告诉他,他当然着急,弘晙阿哥理直气壮。   十三叔气笑了,“是是是,要早告诉我们的弘晙阿哥。”   “你呀,你也不想想,和赵世显斗富的人,张灏,一个小小的里河同知,五品的官儿,如何有那个底气,那个财力?”   弘晙……   弘晙阿哥不好意思,扑到十三叔怀里赖皮。   “弘晙知道了,弘晙光想着河道总督的事儿,忽视了其他人。”弘晙阿哥有错就改。   十三叔抱着小侄子笑得欣慰,“知道就好。弘晙要记得,江南官场……盘根交错,尤其两淮盐商聚集的地方。这个事情不比当年噶礼那件事简单,后面的事情都不要管了。”   “弘晙明白。”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就好像额涅回答他有关于裹脚的问题一样,可弘晙阿哥还是乖乖答应下来。   事情太复杂是事实。他要准备好打“持久战”,时刻盯着帮助十三叔和十四叔收集消息。   弘晙阿哥心里有了主意,胤祥不知道弘晙阿哥的想法,眼见他答应下来,稍稍放了心。   …………   第二天,天公做美,弘晙一大早爬起来,打拳背书,用早膳,乖巧的小模样,四福晋一看就知道儿子还没放弃,只是有了十三弟和十四弟的传话,她也不怎么担心了。   母子两个安静地用早膳,鸡丝辣汤、淮安的小面条、鸡粥蒲菜、小汤包……弘晙来到南方后,体会到宫里的南方菜,和南方的南方菜的不同,就特喜欢。   儿子吃嘛嘛香,四福晋当然喜欢。   “到了黄河边上,不许乱跑。那是两河交汇的地方,水势特别大,千万小心,知道不?”   “知道。”   弘晙阿哥一脸乖巧,看看时辰,和额涅挥挥手,“额涅再见。”   “嗯,小心。”   四福晋不放心地追出来,又喊一声。   “额涅放心。”弘晙阿哥回头喊一嗓子,想起今天就能看到黄河夺淮的地方,小小的激动。   小跑着来到玛法的住处,皇上刚刚用完早膳洗漱出来,正在换衣服。   一看到乖孙孙的小样儿,就知道他这是还打着什么小主意,不过皇上相信乖孙孙既然知道事情复杂,那就不会冲动行事。   皇上想起昨儿乖孙孙的闹腾,挺乐呵,“想通了?”   弘晙阿哥一愣,随即想起玛法的“不厚道”,眼神儿控诉。   皇上一噎,换个话题,“今儿这身衣裳不错?挺方便--凉爽。”   弘晙立马得意起来,在玛法跟前走一圈儿,各种显摆,“额涅做的。”   皇上……   瞧瞧这小孔雀的模样,不就是一般的便服,一箍圆、一果元吗?   大清入关之前,为了骑射方便,放风挡寒,衣服都是四大件,且前后开叉到胯部,袖子头上再加马蹄袖,进了关了,就发现这衣服不适合关内穿,太过于累赘繁琐。   秋冬天还好,穿多了暖和,到了春夏天,袍服前后开叉,里面就要穿底袍挡住里裤,这就热了。   于是就有了北方的小马褂,也就是原来长到膝盖上的行褂放短到腰上,斜襟、对襟都行。   于是就有了南方的一箍圆、一果元,也就是类似汉服的袍子,右衽,小圆领,前后不开胯,只开五六寸长的小叉叉,直接代替行褂和底袍,小平袖日常活动也方便,腰上直接束腰带,脚上也不是靴子,而是轻便的云履。   弘晙阿哥一身儿玉白色的芝麻地纱小袍子,介乎于深蓝、浅蓝之间的渐变色,类似雨过天晴般的天青釉色,清新、轻松、唯美,让人一看就有种置身江南水乡的感觉,精致、舒缓、宁静。   腰上只简单的一条小玉腰带,头上一顶纱做的同色小瓜皮帽,淡淡的沉香香气散溢,凉爽,舒适,惬意,美!   抬眼看去就是独特的,独属于弘晙阿哥范儿的纨绔子弟样儿。皇上不由地心里感叹一声,就这模样,长大了不知道怎么招惹人家小姑娘。   皇上想起来乖孙孙长大后的样子,哈哈哈笑,“等到了地方,这鞋子可不行,要穿厚底的粗布鞋。”   弘晙阿哥麻利地点头,“额涅都有给弘晙带上。”   “嗯。”四儿媳妇这一路上的表现,皇上很满意。   一行人上路,皇上到底还是不放心乖孙孙,让他和自己一辆马车。   弘晙……   弘晙阿哥趴在马车里无精打采,可是从行馆到清口,至少半个时辰。   “玛法,和弘晙玩‘小钱钱大哼哼’啊?”弘晙阿哥要找事情做。   “不玩。”皇上捧着书本儿看,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玩‘666飞飞飞’?玛法,在马车上看书会眯眯眼。”   “玛法年龄大了,已经老花眼,不怕眯眯眼。”   “玛法,弘晙给玛法讲故事,弘晙这几天听了好几个当地的小故事。”   “比如龟山的传说,水母娘娘的故事,玛法都知道。”   …………   皇上始终“不动如山”。弘晙阿哥不放弃,继续问道:“玛法,玩积木,好不好?”   “玛法啊,你和弘晙讲讲河道的故事啊。弘晙还不大明白。”   “玛法,两淮盐商都很有钱吗?”弘晙阿哥想起牵扯进赵世显一事里的安家人。   “玛法……”   亲玛法终于受不住乖孙孙念经一样的念叨。   “还有哪里不明白?”   皇上表情嫌弃,但是弘晙阿哥满脸欢喜。   立马精神抖擞地爬起来,盘坐在玛法的对面,快速地问出他昨晚上想到的问题。   “玛法,河道上,总衙门,各河段,各个厅衙门……那么多的官员,怎么可以串联一气?没有一个清官吗?”   弘晙阿哥真的奇怪,河官是怎么上下串通一气?皇上……皇上后悔让乖孙孙提问了,但是皇上面对乖孙孙期待的大眼睛,没法不回答。   其实细想起来,皇上也听感叹,“河道上的官员,对比其他地方官,算是来历特殊的一批人。”   “因为河道上的官员,责任重大,危险也大,正常的科举官员,没几个人愿意过来。”   大清进关后就有的一项,捐纳授官途径之一。凡官吏因公失误,或无实犯赃私,而受到降革留任、离任、夺衔、夺资及摘翎等处分者,可以纳捐坐补原缺,称为捐复。   按规矩,官吏因事受处分,经过数年观察无过错,可以酌情开复、捐复。此外,文职京察,大计六法无过;武职军政被劾,无奸赃情罪,亦许捐复原衔。康熙三十六年修订《河工捐例》,河道工官们可以通过捐纳获得职衔。   弘晙……听明白了,看向玛法的眼神儿,特……同情。   本来就是一群有错的人,正好聚在一起,那个什么--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好像是夜间的水气、雾露一样遇到一起。   皇上……气得瞪眼。   “这只是玛法想出来的一个原因。具体的,还需要再查。玛法当时只考虑治河困难,急需用人,也没想到……”   如果不是这一趟来江南,皇上真的无法想象江南的情况,是这样。   皇上心里叹气,对着眼巴巴的乖孙孙说道:“再好的制度,也要有合适的人来执行才行。”   “像于成龙那样的好官,哎。”因为这些事儿,皇上怀念故人,“当年,河道上一开始只设河道总督一人,掌管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永定河堤防、疏浚等事,治所在山东济宁。”   “后来随着江南河道工官越来越多,修守事务也日渐趋繁巨,在康熙十六年,河道总督衙门才不得不由济宁迁至淮安。”   …………   皇上细细地讲解大清国的官吏来源,江南官场上到两江总督,下到五品同知的身份资历,然后弘晙阿哥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比如为何要朝江南派这样的人来,明知道他们不懂治水?为何要派赵世显这样的人来,明知道他有贪心……皇上不好说江南重地,在没有“德才兼备”的人选的情况下,首先要选他能信得过的人,只一句带过为了江南安稳。   弘晙阿哥知道玛法又是说了一半儿留了一半儿,心痒痒,他待要追问,时间没有了。   清口,黄河、淮河、大运河相交的地方,黄河在这里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过来,咆哮而去,和平缓河段完全是两个天地。   雪原雷动下天龙,一路狂涛几纵横。裂壁吞沙惊大地,兴云致雨啸苍穹。黄河夺淮的气势,石破天惊,天吼地鸣。   里面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冲锋交战,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浑黄如浆的滚滚河水夹杂着泥沙,雷鸣般地咆哮着,一座座巨浪象一只只大白鲨,疯狂地张着血盆大口扑下来,滔滔浊浪,浩浩荡荡。   站在此岸,望不到彼岸,没有帆影,阒无人迹,只能隐约看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水天相连,模糊一片。   弘晙阿哥被震撼到。   春风烟柳,杏花微雨的江南远去,梅子酸酸,风筝高飞,小姐姐们荡秋千的朗朗笑声也都远去。   周围高耸入云的堤坝,拦住这个从天而降的“地上河”;弯弯曲曲的人工河道,分流缓解黄河的冲击力,还有深挖的河床,喧哗繁华的码头,迎风飘荡的“漕运”旗帜……这是另外一种震撼。   来自人类智慧的结晶,结合这番天地造化,带给他的震撼。   京杭运河在清口与黄河、淮河相交,是三条河流治理的重点。由于黄河的逐步淤积抬高,造成淮河水排泄困难,黄河水位高时还要倒灌运河和洪泽湖,造成清口过船困难,也使里运河经常受淮水经洪泽湖排泄泛溢的危害。   为此,在高邮以下的里运河东堤上,修建多座归海坝;在邵伯以下,修多条归江水道和相应的归江坝,排泄淮水归海归江,里运河成为淮河的行水排洪河道。   皇上哈哈哈大笑,“怎么样?震惊吧?”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听着码头上船夫吆喝的调子,格外地亲切;眼睛玩着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船只,格外的激动。   弘晙阿哥心里豪气升腾,眼睛发亮,大声地回答:“弘晙喜欢!”   一副要和黄河一样咆哮天下的小样儿,皇上望着乖孙孙,还是哈哈大笑。   乖孙孙喜欢这大好河山,将来会让这大好河山变得更好,他很骄傲,很自豪。   “大清国的国泰民安,有两项最为关键,一个是西部,一个就是南方。”   “西部要打仗,要守住;南方要安定,要发展。其他地方,当然也不能出乱子,可这不管哪一方面,大运河的水不停堵住,漕运的船不能停,黄河不能为患地方,玛法几次南巡,为的都是治水。”   去下游洪泽湖的路上,皇上和乖孙孙细细地讲述,大清国的治国大计,治水,是重中之重。   关系大清国的安稳强大,关系国计民生。   说到这里,皇上想起这次南下的所见,所闻,难免感叹一声,“玛法这些年,松懈了。弘晙要记得,时刻保持警惕。”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们。”   皇上感叹完,没听到动静,转头一看乖孙孙,登时被他的小模样逗乐。   弘晙阿哥定定地看着玛法,满脸崇拜,满眼小星星,好像玛法的身上带着小光圈一样。   “玛法放心,弘晙一定不会放松警惕。”   “弘晙把天下的贪官,都消灭掉。” 第96章   弘晙阿哥挥舞着小胳膊, 豪气万丈, 和黄河水的地动山摇一样。   皇上……惊讶, 皇上嘴角抽抽,还要忍住“惊讶”夸弘晙阿哥志向远大,心怀高远。   那个心情……别提了。   皇上就不明白,乖孙孙怎么会如此执着于“贪官”, 有这般不同于世俗的“大志向”,就是老四, 那也是因为经历原因, 性情使然。   可这两样,在乖孙孙的身上都说不通。在皇上的心里,这人啊,就和这黄河之水一样, 是浑的,是浊的, 水和泥巴夹杂一起,有着复杂的人性。   不贪,那还叫人吗?   贪婪和自私是人的本性,不贪, 没有私心,那样的“真圣人”,古往今来就没有。甚至在皇上看来,贪心和私心,这都是好事儿, 有了贪心和私心,才有“动力”,才好用,互相牵制,维持国家的各种势态平衡。   女蜗娘娘捏土造人,基督贬人出伊甸园,皇上想不通,皇上知道乖孙孙也护短,心软,唯一的解释就是,乖孙孙的另外一面,除了心大能容,心宽能放,刚硬的,霸气的一面。   打小儿看到的情形,耳濡目染受到的影响,在他眼里的官员的样子,就应该是廉洁的,这是他认知的底线,而他不容许有官员踩到他的底线,就好像猫儿不让人踩尾巴一样。   聪明敏锐,护短却有分寸,心软却有果决,皇上又想起,乖孙孙十岁就要上战场的要求。   皇上高兴,激动,热血沸腾。   但是皇上怎么也没想到,河道官员一事,会因为乖孙孙的作为,或者说因为乖孙孙的存在,发生这般进展。   那天,去看完清口,参观完洪泽湖,时间不够第二天才去看入海口,从入海口回来,河道总督赵世显主动找到皇上,交代一切。   按照赵世显的说法,小四阿哥的身上,有股子气势,行走风云,咆哮如雷势动天下,一种不自知的霸气天生。   而小四阿哥,还有对应这份霸气的才智能力。   “臣惭愧。臣一生自负,看到小四阿哥,才知道何为‘人外人,天外天’,臣没有颜面自傲,也没有资格自持……”   赵世显的意思,他原本以为,他有能力压制江南官场,有能力将皇上的托付,江南河道事宜都不辜负,可他也没想到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他也没想到自己“同流合污”沉湎进去。   皇上一声长叹。   他知道赵世显不是于成龙,也知道赵世显有贪心,可他没想到,他能贪污到这个份上。   作为河道总督,河道的官员,压力大,责任大,其他地方官没做好本职,顶多危害一个地方,几户人家,可是河官们一个松懈,那就是黄河决口,下游州县一片汪洋,人命和庄稼,都没了。   朝廷要找他们算账,甚至要下大狱砍脑袋,他们自己也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精神压力大需要找花样儿放松,久而久之,就沉湎进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上思考一夜,答应了赵世显的要求。   小四阿哥·小弘晙面对眼前的赵世显,同样小小的惊讶。   阳光正好,小鹦鹉转头,小花猫闭眼假寐,小狗狗围着汪汪叫唤……还是一个讨人厌的,猫嫌狗厌的美老头儿,没错儿。?   可是他身上,很明显地多了一分颓败和清醒,少了一分看不起天下人的“自傲和自持”。   弘晙阿哥趴在桃木桩子上没动弹,仔细看一眼,小眉毛一扬,满眼的“鄙视”。   蛇不吃肉?骗小四爷那?   小四爷才不给骗。   赵世显……又笑了,笑容畅快至极,自己搬了一个小凳子做到小四阿哥跟前,小四阿哥不用抬眼也能看到,他身上的那丝丝颓败的气息,也好像不见了。   就见赵世显微微弯腰,情深意切地剖析自己的心理变化。   “赵某还是赵某,小四阿哥没看错。只是赵某的目标变了。”赵世显让小四阿哥这么一“激励”,眼里不光没有颓败,还有了斗志,“赵某一直自负,看到小四阿哥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人有了再大的天赋,也是--可以平易近人。有了再大的权利,有了再多的功劳,也可以保有一颗平常心……”   赵世显真心觉得自己又有了好好活着的目标。就连皇上,不就是在小四阿哥的影响下,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清明决断?赵世显觉得,他遇到小四阿哥,福兮祸兮,幸也不幸,全在一念之间。   赵世显眼睛里那一丝不甘心也褪去,弘晙阿哥听明白了,看明白了。   这个自恋的小老头儿,表示要转变目标,不贪银子,改为贪名声。可还是那句话,弘晙阿哥不是一般人,一眼就看穿他的伪装。   狡猾狡猾的蛇蛇发现“银子”这块肉吃着烫嘴不能消化,改吃另外一块“名声”的肉,还装作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样子。   “哼。”小四阿哥·小弘晙,从小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儿--“更鄙视”、   赵世显……好不“伤心”。哭诉、忏悔、掏心窝发誓等等,对于其他人肯定有用;对于皇上,皇上就算不相信也不会计较,皇上只看事实。可对于小四阿哥,那就全然无用。   这些日子小四阿哥在调查他,他也在观察小四阿哥,彼此都没有遮掩,都知道。   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知己,还有你的对手,这句话千真万确。赵世显想通了,自觉能被小四阿哥看在眼里,还挺骄傲。   哈哈哈大笑,笑声释怀,“小四阿哥您尽管放心,有四爷在,还有神奇的小四阿哥在,赵某人改吃‘素’,也是正常。”   皇上这般重视小四阿哥,还为了四爷亲下广东,这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天下人--天下的聪明人,蠢人瞎子看不见他也鄙视。   四爷和小四阿哥就是后面的继承人。两代继承人都是一样的性情,眼里心里容不得贪官污吏的存在,他又不傻,他比天底下九成九以上的人都聪明,干嘛要去找死?   “而且,赵某说,钦佩小四阿哥,心有所感,是真的。”赵世显表示,一向自负的他,是真的让小四阿哥的存在“打击”到,开始“反省”自己。   “赵某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小四阿哥您放心,黄河中下游,黄河入海口,只要赵某在一天,就安安稳稳。”   赵世显掷地有声,一副鞠躬尽瘁、肝脑涂地的模样,弘晙阿哥起身端坐,端着小胖脸“严肃”地看向他。   等待。   赵世显……心头一哽。   “小四爷,就是聪明,哈哈哈。”赵世显安慰自己,小四爷聪明,主子爷越聪明越好,讨饶地说道:“赵某有一个小孙儿,打小儿性情古怪孤僻,不容于世俗,但好歹有几分才气,小四爷您带在身边,好不好?”   …………   赵世显要改头换面,不光自己不贪,还要帮着打压其他贪官,自然是有危险。这也是贪官万人唾骂但人人想做,诤臣清官名垂千古但是没人喜欢做,没几个人能做得来的一个原因。   赵世显提出要求,很正常,一般这样的官员,朝廷和皇上都有施恩,凡是国家有功之人的后人,都这样的规矩,只是皇上考虑到乖孙孙的小脾气,只让赵世显自己来求。   小四阿哥表示要先看人,然后他就见到了人,赵世显的孙儿。   比他大五六岁的样子,身形挺高,模样儿清瘦,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进、愤世嫉俗”的气息。   行礼的时候,起身后,脸上都是干巴巴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赵世显在一边看得眉头紧皱,但又不敢出言打岔;弘晙小眉头一皱,定定地看着他,吸吸鼻子。   鼻子发酸,心里发酸。小四阿哥直接问道:“你爷爷,把你送给小四爷了,你知道不?”   赵世显面皮一抽。自己最看好的孙子,既是送来小四阿哥这里做一个投靠,也有“人质”的意味,毕竟他还是“戴罪之身”,可小四阿哥这么明白地说出来,怎么就觉得味道不对?   小少年却是终于有了情绪波动,看一眼小四爷,清晰有力地回答:“知道。”   小四阿哥鼻子更是发酸,示意魏珠给小少年搬凳子,上茶点。   采用上等糯米、芝麻为主要原料,加入适量的白砂糖、素油、桂花和椒盐等材料,经过二十多道工序,最后微火熏制而成的,正场熏糕。   形似麻糕,颜色浅黄,酥而不焦,脆而不散,糕成长方形片状,厚薄均匀,单片在自然光下有透明感,有一股扑鼻香气,令人望而生津。   品尝一口,松脆香甜,甜中带咸,风味独特,口感细腻又远在麻糕之上。   太史饼,饼色金黄或橙黄色,饼面平整微凸,两面粘有均匀的白芝麻,馅料为洁白的白砂糖桂花猪板油丁,吃时酥松香口,甜肥滋润。   糕团小点,江南人嗜甜,喜吃甜食,但是又讲究一个甜而不恶,糯而不粘,而且,光口味好还不行,还要造型、色泽都出众,玲珑小巧,色彩缤纷,入口香甜松软,清香满腔,再来上一壶上好的龙井新茶,顶级的享受。   …………   美食入口,入心,治愈人心所有的伤疤。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两个人对坐,默默地用茶点,很有一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万语千言都诉之于美食”的感觉,看得其他人莫名其妙,看着看着,心里也是发酸。   世事纷纷,本来都是大人的事情,与小孩子有何关系?可是偏偏,没几个小孩子可以尽情地享受他们的童年。   赵世显的孙儿,赵知,父亲是赵世显的第二个儿子,虽然是嫡出子嗣,但是上有让世人看重,很有乃父之风的兄长,下有深有父母疼爱的小弟弟小妹妹,他本身也是那种不会说话只会埋头读书的人。   打小儿就是一个隐形人一样,长大了更是。有这样的父亲,母亲还在他七岁那年去世了,父亲续娶的继母,就算照顾他也有限,还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   偏偏赵知自己,进学后就因为性子原因和堂兄弟们闹矛盾,还是每次都被老师长辈们训斥的那一个,不论对错……   亲生母亲在世的时候,还能和亲生母亲说说话,说说委屈,亲生母亲去世后,他就好像一条被亲人,族人放弃的小蛇一样,看谁都不搭理,谁惹他咬谁。   可怜的孩子,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表现,赵家的大家长,他的爷爷,都看在眼里,一直冷眼旁观,只是因为那些……很莫名其妙的原因罢了。   小四阿哥想到这里,看向赵世显的眼神,鄙视到地心。   有这样的爷爷吗?   就没听说哪一家养孩子,养继承人这样折磨的?   赵世显……虽然不后悔,但是莫名地心虚。   就知道他不会悔改,小四阿哥不搭理赵世显,看向大哥哥的小眼神儿更为心疼,“跟着小四爷,小四爷护着你。”   赵知一愣,咽下嘴里的小点心,清晰有力地答应一声,“好。”   皇上得知乖孙孙答应下来,亲眼看到乖孙孙的新伴读赵知,和赵世显一样,也是莫名地心虚。   满洲地方,条件艰苦,生存艰难,为了亲人族人能有更好的生活,爱新觉罗家的传统向来都是能者为尊,曾经皇上想要挑选继承人,也是这样“残酷”的方式。   就是他最心爱的儿子胤礽……皇上再怎么怀念原配妻子,再怎么心痛心疼舍不得,可是胤礽既然坐不住太子之位,那就废掉,剩下的儿子们,也一样。   只是,出了一个天降的“意外”,他的乖孙孙,让他的四儿子提前成长,让他提前发现了四儿子的好处。   可即使这样,皇上面对老八,老九,老十四他们的动作,也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有支持的味道,不磨不成器,四儿子要有能力自己应对。   可皇上也没想到,因为乖孙孙的闹腾,真的是小儿瞎闹腾,老十四……哎,简直让人不忍心看。   皇上想起太后娘娘的来信,老十四折腾出的,那么一个讨好宗室王公的提议,先是遭遇保守派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再是因为乖孙孙对他大姐姐的维护,太后娘娘出手,现在……   皇上还是挺同情十四儿子的,真的,皇上真的没有笑。   弘晙阿哥盘坐在玛法对面看故事书,一抬头发现玛法脸上的表情,奇怪,要笑不笑的样子,疑惑地喊一嗓子,“玛法--玛法?”   皇上回神,立马收敛表情,先开口问道:“真的不去南京看看?”   弘晙看一眼玛法,玛法又故意转移话题。   “不去。”弘晙阿哥着急去看阿玛,“从扬州直接去杭州,然后做大船,从海路去广东,最快。”   皇上一噎。   乖孙孙对大清国的舆图,看得比他还明白,记得比他还清楚,想忽悠都忽悠不住。   皇上轻轻嗓子,故意说道:“南京,那可是六朝古都,现在也是大清国的南都。南京的美食,美景,故事……多得数不胜数。”   弘晙阿哥点头,“弘晙知道,还有南京的秦淮河,都是美人儿。”   皇上瞬间生气。   “谁告诉弘晙,南京还有秦淮河,还有美人儿?”   弘晙阿哥不明白,小小的纳闷,“很多人都说啊,玛法。弘晙听很多小伙伴说,等他们长大了,就去苏州和南京找美人,等弘晙长大了,再去南京。”   等弘晙长大了,再去南京。等弘晙长大了,再去南京……皇上那个气幺。   这些不要面皮的人,教坏了自家孩子,带坏了乖孙孙!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运气运气,生怕乖孙孙“近墨者黑”学坏了,可瞧着乖孙孙那双天真纯净的大眼睛,又舍不得教训,也说不出教训的话。   这个年纪说也说不清,皇上“啪”地一声合起来乖孙孙那本正在看的彩页故事书,拿过一本《论语》。   “这段时间又玩野了,学业荒废,正好去扬州的路上,好好背书。”   弘晙……   天降之灾,弘晙阿哥好不委屈。   从淮安到扬州的龙舟甲板上,阳光正好睡觉觉,小风儿正好听故事,可他却要背书!   弘晙阿哥简直想扬天大吼一嗓子,美人儿哪里不美?偏偏就玛法不喜欢,还不让他喜欢。   委屈巴巴的弘晙阿哥和十三叔、十四叔倾诉,得到重重的咳嗽两声,以及安慰的拥抱。   和亲额涅倾诉,得到一个莫名的眼神儿,一通稀里糊涂的告诫不说,还被亲额涅要求抄写--《金刚经》!   弘晙阿哥……哇哇哇哇跑来找玛法求救,弘晙阿哥才不要去学那个厚脸皮的佛家经文,结果亲玛法又拿出来一本《尚书》。   弘晙阿哥悠哉哉的小日子因为一句“要看美人儿”,凄惨无比;皇上、四福晋等人都担心好好孩子学坏了,可着劲儿教导,力求“近朱者赤”,谁都猜不到,弘晙阿哥的阿玛,远在广东的四爷,真遇到了美人儿。   一位女子们看了,也是啧啧称奇的美人儿,美得无波无澜,却是让人无法忽视。   她父亲因为四爷的戒烟行动,才发觉自己中了毒,还是有瘾的毒,不好戒掉的毒,父亲专心戒毒受了老大的罪,不能理家,她的兄长虽然年长,但是一心只读圣贤书。   好在他们去世的母亲是商家出身,她儿时跟着母亲学习理家,年方十六岁的女孩子,撑起一个家。   她的未婚夫家觉得这样子很“丢面子”,哪有女孩子抛头露面做事儿的?两家人闹起来,想要退婚,退婚可是大事,正好挨着这段敏感时间,广东的家家户户,凡是知情人,都在痛骂那个害人的鸦片酊,他们两家人一闹起来,事情就传了开来。   四爷也听说了这个事情,随口说了一句,“女子能干,娶回家做儿媳妇,不是大喜事?”   四爷熟读儒家经文,几乎走遍全国,当然知道汉家人对“男女有别”的讲究,可四爷见识广,心胸大。   满洲的姑奶奶们都是上马能打猎,下马能理家,自家福晋也是能干的人,一个人做海运做得非常好,四爷对一半原因是因为他,才有的家变,引发的这一切,觉得有责任帮忙给两家人劝和。 第97章   四爷有心想要劝和, 可他也不好直接出面, 先让侍卫去打听消息。   快马加鞭赶回广东的王金, 从外头回来,和四爷说两家人的渊源。   “男方家里是读书人家,祖上有人中了进士,这些年家族里出了三四个举人, 女方家也是诗书人家,只是家族里人丁不旺, 日子不好, 其父当年迎娶商家女,虽然缓和了家境,但毕竟是名声打了折扣。”   “女方的外祖家,祖传的做香手艺, 本来生意挺好,因为这些年大清文人玩香越来越少, 生意没有以前好……属下估计,男方家要退婚,一方面也是另有打算。男方的两姨表亲家,去年恩科中了进士。”   四爷面色一冷。   皇上六十大寿开恩科, 本是好事,他来到广东禁鸦片,也是出于一片公心,哪知道落到小人的眼里,就是发现攀高枝儿的机会, 要闹幺蛾子。   王金看一眼四爷,接着说道:“女方,那位姑娘也有志气,正在花钱求见赵督堂的夫人,想要终身不嫁,立女户。”   四爷一愣。   有志气是好事儿,可立女户?   “她有兄长?”   王金点头,“据说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同意,他们家几代单传,其父这些年虽说放下书本儿经营家业,可总也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为人古板,否则也不会被人哄骗几句,就信了鸦片酊包治百病的传言。”   “小姑娘立女户,还有能力,他们家就当是多了一个儿子养家,这样将来她兄长读书,也更为方便。”   来自出嫁妹妹的帮助,怎么能比得上未出嫁,兄弟一样的妹妹?   女方父子能有这番考虑,一半是出于现实无奈,一半也是琢磨着,都闹成这样了,自家姑娘再嫁过去,估计也没好日子过,另外找人家顶着一个“退婚”的名头更不好找……   四爷眉头紧皱。   广东属于岭南,岭南文化向来被中原视为非主流的边缘文化,一直遭到主流的传统文化的轻视和排斥,四爷没来广东之前,也认为广东就是靠着贸易刚发展起来的商贸城市。   可是四爷来到这里,亲眼目睹广东的繁华,满汉蒙回藏各个民族汇集,南洋、西洋各国的人云集,还有当年--南下的北方、江南士族之后盘踞于此……金山珠海,天子南库,文风鼎盛,士庶都是收藏家,很是大开眼界。   而且,这里不光有自由的原始文化,还受到世界各地不同文化思想的冲击,衍生出自己的独特文化。   这就好比,女方家小姑娘这样的事儿,在一般开明的广东人来看,虽然都觉得女孩子抛头露面不好,但是一般来说,绝对不会闹到退婚的地步,都认为南方家过于--迂腐死板不讲道理。   文化……四爷慢慢琢磨这两个字,又想起他这些日子通过那些英吉利人,打探到的消息。   海外,西洋,不是蛮夷之地,不是荒芜之地,而是强大的,繁华的,文化底蕴不低于中原的地方。   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文化,拉丁文,意大利,天主教的教义,女王的存在,女子操持家业的担当……   四爷沉思一夜,还是让人去给新上任的广东巡抚年希尧传话,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年希尧正好也在烦恼这件事情。   他刚刚从赵督堂那里回来。   本来这样的小事情,赵督堂是不会过问,可在经过“四爷累病了”“美洲有治疗痢疾的药物”的消息影响,广东人都接受了四爷的做法,都正崇拜赞颂四爷的大好时候,闹出来这么一件事儿……   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他就算是四爷没来之前,他也是官声雅正,虽有不察之过,可本人的操守绝对没有问题,怎么能在四爷跟前出现这样的,毫无情意,民风不正的事情?   年希尧从赵督堂那里领命回来,也觉得,在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起来的时候,就给他闹出来这么一出,很不给他面子。   待他收到四爷的消息,更是生气。   年希尧大人发了狠心,立定要将这中间都有谁在插手,查个清楚。   年希尧大人贵为巡抚,尽管是新官,可他要查这件事,还是好查的。然后年希尧大人就被惊到了。   “四爷,您看……这个……”年希尧拿不定主意,干脆来找四爷,四爷专门让人给他传信儿,说不定,四爷,真的有心思?   四爷……   四爷望着年希尧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很勇敢地表达义气的样子,气得直接把手里的书本拍到他脑门上。   “啪”的一声儿,特别响。   男方的母亲想要联姻亲姐妹攀高枝儿不假,可事情不光如此,原来是有人觉得小姑娘这样的大美人儿,应该送给四爷,就想帮着将这桩婚事搅和黄了。   年希尧还以为他也有意思。   这都什么跟什么?   “简直是胡闹。”四爷很生气。   年希尧大人不敢吱声,他也认为这都是胡闹,四爷是缺美人的人?什么样儿的美人四爷没见过?   可是四爷自从出来京城,就一直不近女色,之前忙于公务,中间生病,可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四爷的身边还是没个“人”……他也嘀咕,四爷是不是看不上一般的美人?   四爷将年希尧的表情看在眼里,憋气。   四爷是真没那个心思。   当然四爷打小儿受到的皇子教育,还有儒家教育,他也没有什么妻子远在京城辛苦理家,他在外面不能收用女子的想法。   出门在外,或者去外地赴任收个美人儿,在当世男子的眼里,不是“乱来”,是理所应当之举,如果再和当地有名的歌姬舞姬来一段儿,那什么风流韵事,更是为人传颂,风雅无比。   可是四爷本人的性情就是不喜欢这些,也看不惯这些,他来到广东,一是忙于公务,仅剩的空闲时间就是关心儿子怎么样了,学习西洋知识等等,现在更是和儿子一天一通书信,准备迎接老父亲和儿子的到来,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   有那些拐弯抹角给他送美人的人,都让他一通训斥。好嘛,现在直接猜测他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儿,要拆散人家好好的一对儿。   四爷越想越生气,别说那小姑娘是多大的美人他根本没见过,就是见过,喜欢,那又如何?四爷是强抢民女的人吗?   四爷对着年希尧好一通训斥,本以为这事儿就是过去了。   赵督堂,赵弘灿的夫人,快速地帮着小姑娘退了婚事,将影响降到最低后,在一个宴会上,直接安排小姑娘表演弹琴。   一个小姑娘的琴艺,能比得上当世琴艺大家的情况,几乎没有,很少。赵夫人这一个安排,当然不是听琴,而是看人。   四爷……冷冷地看一眼赵弘灿。   赵弘灿赶紧低头赔笑。   虽然他也觉得自家夫人的举动很不着调,可是万一四爷看对眼儿那?四爷来到广东后,一直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们都很好奇啊。   美,确实是美,不同于北方姑娘、满人姑奶奶的秀气水灵,不同于大家闺秀,后宅女子的大方明艳。   四爷挺喜欢,可还是那句话,四爷怎么可能收下?   四爷本以为他明确拒绝了,应该就真的没事了,没想到,赵弘灿堂堂一个两广总督,居然“八卦”起来。   他就纳闷儿,四爷明明喜欢,为何要拒绝,于是特意在一个游湖散心的日子里,安排四爷和这位美人儿姑娘,又见了一面。   “给四爷请安,感谢四爷的仗义出手。”美人儿盈盈弯身给四爷行礼,声音若黄莺出谷,人美,声音也美,还有能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四爷暗暗瞪一眼装作“好巧”偶遇的赵弘灿,面色冷,声音也冷。   王金发现四爷真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麻利地上前,就要把人带下船。   赵弘灿愣住。   那位姑娘也愣住。   四爷自从来到南方,因为天气太热,黑黄的胭脂就没有继续抹,本来去年一个炎夏晒得黑了,可他病了一场,一个冬天各种好东西进补,又养回来了。   白白净净,清秀俊朗的年轻面容,搭配一身成熟的气度,身为当朝雍亲王的权势,还有坊间流传的,四爷寻遍大街小巷给四福晋寻找礼物的多情故事……广东的女子们,甭管见过没见过四爷,都是神往不已。   都对四福晋羡慕不已。   都说四福晋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独得四爷痴心一片,远在京城也能让四爷“不二色”……尤其是还没出阁的小姑娘们,想起四爷就双颊飞红。   说实话,就是王金一干侍卫们也是惊呆了。   ……你们说的什么?   这是他们印象中的四福晋?   不巧的是,这位大美人儿,也是其中之一。   原本只是和小姐妹们嘴上念叨的一个人,类似对名流公子的崇拜、敬仰、仰慕……可她突然有了机会亲身接触到,真人出现在眼里,完美符合,或者说超出自己想象的符合自己的想象,年轻的小姑娘难免动心。   更何况,还有一个刚刚经历退婚事情的小姑娘,面对帮助自己的男子,的感恩、依赖心理。   小姑娘因着四爷的冷面,话也不和她说一句,难过伤心,跟在侍卫的身后下船的时候,忍不住回头,大着胆子问一句。   “四爷,为什么?”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她也没想过能跟他回京,只想在广东这段时间陪伴在他身边,为何四爷就是不答应?   真伤心的小姑娘欲哭不哭,模样儿更惹人怜爱。赵弘灿等人的感觉,四爷就是冷心冷面,无情无爱的铁石心肠,一番真情被拒绝的小姑娘太让人同情了。   四爷……嘴角一抽。   看向小姑娘,端着一个年长之人的身份,用教导的语气说道:“本王南下,本为公务。”   “姑娘有志气,有担当,本王很欣赏。婚嫁之事小,然则女子行于世间大不易,姑娘且珍重。”   小姑娘的眼泪哗啦啦地冒出来,泪眼朦胧中望着四爷,可以清晰地看到四爷不同于世间儿郎的气度、气质,以及,他眼里的眼神。   和她父亲一样关切的眼神,但是没有她父亲眼里深深的愧疚和自责,还有着她父亲没有的稳重和心胸。   为什么?为什么?小姑娘心里头翻江倒海,捂着嘴巴哭着离开。   美人儿的背影儿也是好看,痛哭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生保护欲,一船舱的人都看向四爷,四爷不理会他们,淡定地用茶。   叶家家主,明代宰相叶向高的入粤后代,广东文坛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广东的大收藏家之一,善书而工诗,更因为信奉天主教,英吉利语说得极好,因为四爷这段时间最为关心英吉利一事,颇受欢迎。   赵督堂示意他开口问问,他不敢,可没人开口,赵督堂又是自己的“父母官”,当下就大着胆子,开口问道:“敢问四爷,为何拒绝?”   四爷放下茶杯,环视一圈儿,发现他们一个个的,都竖起耳朵,冷哼一声。   “小脚女子,朝廷明令禁止,你们不知道?”   …………   安静。   寂静。   朝廷禁止女子裹脚,他们当然知道,可这是禁止不了的。   尤其是江南,南方,类似于一纸空令,朝野上下都是心知肚明,哪知道四爷居然拿它当借口。   叶家家主好奇,其他人也都好奇,偷偷瞄一眼四爷,四爷不动如山。   众人纳闷儿,难道四爷是真的不喜欢小脚女子?   大凡是文人,男人,咳咳,文化的影响,风气的影响等等,其实,都有几分不可言说的“恋足癖”,这个足,不是天生的“足”,天足是要受人嘲笑的。   他们认为,女子的莲足,小、瘦、尖、弯、香、软、正,如肌肤白腻,如眉儿之弯秀,如玉指之尖……并含女人全身之美,满足天下男子的生理、心理……各方面的满足,是评价一个女子美不美的第一条标准。   小足、柳腰、细眉,温柔、贤淑,小足排在第一位。在座的男子,实在无法想通四爷为何会排斥小脚,现在不说外地的满洲男子,就是京城里头的满洲男子,那也没有不爱这一口的。   叶家家主发现四爷没有生气的意思,真心忍不住,又问一句。   “四爷,为何不喜小脚?”   四爷一愣。   其实四爷也不是排斥,其他的男子喜欢,他也不反对,就好比其他男子喜欢美色,喜欢财物、美酒等等,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只要不犯法就行。   四爷出生,成长在京城,不是关外,对于中原的习俗,接受得非常良好。可是四爷有个宝贝儿子,宝贝儿子认为女子缠足不能走不能跳,不能骑马不能打猎不能打仗,甚至走路还有人扶着,是大大的不对。   认为这是残疾,这是虐待。   他不知道他的玛法虽然禁止裹小脚,可也已经接受了汉家女子的小脚,自顾自地反对,四爷怎么和六岁的儿子讨论汉家男子的“莲学”学问?   还有他的十三弟十四弟写给他的信里提到的事儿,他的汗阿玛,为了给弘晙做个好榜样,都能拒绝那样两个大美人儿。   咳咳,十四阿哥胤祯把那两位美人儿描写的天上少有,地上千年不出的那种,害得他儿子以为他玛法是因为对方是小脚所以才不喜欢,他又怎么让儿子千里迢迢地赶来广东,发现他阿玛身边美人儿环绕,还是小脚的美人儿?   四爷的一腔爱子之心自是不好和他们说,只是词严义正地表示,天足才是女子的应有之足,惹得船舱里的一干男子都是不服气,大谈小脚的妙处。   四爷不想听,干脆出来船舱,欣赏湖光山色,游人如织,找来鱼竿钓鱼。   …………   弘晙阿哥不知道,他阿玛身边发生的事儿,他洗漱后按照习惯给他阿玛写信,大大地倾诉自己这些日子的“凄惨”。   阿玛,弘晙天天背书啊,玛法自己不喜欢美人儿,还不让弘晙喜欢…… 第98章   美人儿好看啊阿玛, 笑起来好像江南的小画儿一样, 开开心心地站在一颗小柳树旁边, 手摇团扇笑意吟吟,好像春天的小柳树一样可爱……   弘晙阿哥一看江南的美人儿就喜欢,美人儿姐姐们还夸弘晙阿哥是小美男子,都喜欢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更喜欢。可是玛法不喜欢。关键,玛法还不让弘晙喜欢, 这是不讲道理。弘晙阿哥写着写着, 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垂眉耷眼的委屈巴巴,和他阿玛倾诉玛法的“不讲道理”,倾诉自己今天背书的“辛苦”,没有玩乐的“辛苦”, 多吃一颗小辣椒,一颗小荔枝, 也不被允许的“辛苦”……   不知不觉写了满满的几页纸。   最后一页纸上画有一个大哭的小孩儿,夸张童话版本的弘晙小阿哥本人,标题写着“阿玛求救”的大字字样。   四福晋一眼看到,登时喷笑出来。   要说谁对儿子的读书要求最严格, 那四爷绝对算一个,每一封信里面都少不了要念叨几句儿子好好念书,儿子还和他阿玛“求救”?   弘晙一抬头发现额涅的笑儿,想起额涅还让他抄写《金刚经》的事儿,眼神儿控诉, 又和阿玛念叨额涅也不讲道理,准提大和尚是厚脸皮啊,弘晙不要和他学……   哎呦呦,还和他阿玛念叨佛爷是厚脸皮,忘了他阿玛最信佛?   亲额涅笑得更“实在”。   “额涅不笑弘晙,弘晙画得好看,长得好看,画上的也好。”   四福晋的声音里也带着笑儿,弘晙阿哥犹自不服气,可是额涅夸弘晙,弘晙乖,不计较。   弘晙阿哥表示开心,“额涅,弘晙给额涅画画。”   弘晙阿哥说画就画,挥笔泼墨,在小孩儿的旁边画上亲额涅。   虽然还是小儿涂鸦一样的画法,但是看画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一身春夏便装的女子容华正好,低头含笑,满脸的温柔亲切,目光慈爱地注视着前面的小孩儿,小弘晙。   弘晙提笔就画出来他印象中的额涅,画完后,自己端详,满意。   捧着画儿问额涅,满心满眼的显摆,“额涅好看。额涅,好看吗?”   “好看。”   四福晋看看儿子,看看画儿,笑容和画上的一样,声音也是温柔似水。   弘晙欢喜,窝到额涅怀里撒撒娇,去里间洗手,乖乖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弘晙阿哥的信寄出去,带着弘晙阿哥对他阿玛会为他“打抱不平”的希望和期待,弘晙阿哥满脸都是高兴的笑儿。   皇上早就猜到乖孙孙会和他阿玛说“委屈”。   午后散步的时候,瞧着乖孙孙脸上没有了昨天气咻咻的不乐意,一张小包子脸上兴高采烈的,心里头高兴,却是故意说道:“玛法听说,这扬州,每年春天还有那什么--选美大赛。”   选美大赛?弘晙阿哥登时来了兴趣。   是和小系统告诉他的,那样的选美大赛?   弘晙阿哥大眼睛亮闪闪的,眉眼间露出惊喜之色,满心满眼的期待。   紧接着就听到玛法很是“遗憾”地说道:“因为我们来了,就--不让办了。”   弘晙……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微微睁开,眼神儿是对玛法故意哄骗人的不满,“弘晙知道,福彭在信里说,江南有小脚比赛,选谁的脚最‘标准’。”   说到“标准”,弘晙阿哥小鼻子一皱,“玛法,选小脚是不对的,男子也美,可男子就不裹脚。”   亲玛法……被呛的咳嗽出来。   “男子的美,和女子的美,不一样。所以‘标准’不一样。”皇上一面在心里琢磨福彭带坏乖孙孙,一面迁怒到福彭的阿玛礼亲王,声音干巴巴的,“《论语》学而篇,一到七篇,弘晙不是刚学过?”   “看到圣贤人,有学问道德的人,马上跟他学习,美人儿不看,也不要了,专心学习。”   弘晙……弘晙阿哥气得大眼睛瞪得溜儿圆。   “玛法,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是说遇到学问和道德修养较高的贤者,就会肃然起敬,认真的待他。”   “色,是态度,不是美人儿。”   弘晙阿哥的小奶音里带着满满的不服气,皇上听着,那个乐呵。   瞧瞧乖孙孙气鼓鼓的小样儿,皇上很是“诚心诚意”地夸奖道:“弘晙解释的对,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这样。”   弘晙……弘晙阿哥觉得玛法是故意的,就是要让他学那个程朱理学。   弘晙阿哥小脾气上来,对那些歪曲孔孟之学的所谓大儒更不喜欢。   “玛法啊,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说,男子看到圣贤人就不要妻子了,女子看到圣贤人就不要夫婿了,那圣贤人还敢出门吗?这是歪曲。圣贤人才不会这么霸道不讲理。”   “他们还哄骗不读书的人说,是孔圣人说的‘食色性也’。明明是孟子先生主张‘人性本善’,告子先生不认同,来和孟子先生辩解,说到一句‘食色性也’。玛法,他们坏坏啊,‘枉位读书人’。”   …………   小孩子铿锵有力的小嗓子响亮清脆,园子里还有小鸟儿时不时地鸣叫两声附和,跟着皇上和弘晙阿哥的人都是--好不惊吓,好不乐呵。   奈何弘晙阿哥自觉他很讲道理,一番“正确大论”说完,力求让玛法明白程朱大儒们的“坏处”,发现玛法没有回应,伸手拉拉玛法的衣袖,眼巴巴地等候。   亲玛法……犹自愣住。   明明他是在说男子做学问,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女子有何关系?   从--男子看到圣贤人就不要妻子了,女子看到圣贤人就不要夫婿了……开始,皇上就听得一愣一愣的。   此刻面对乖孙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大人一样纯真稚气的小表情,捂着帕子重重地咳嗽两声。   弘晙……弘晙阿哥生怕玛法又琢磨什么哄他的道道,仰着胖脸蛋,眼神儿催促。   皇上……皇上认为乖孙孙的认知,大大的有误,很认真地解释,真的是认真的解释。   “时易世变。孔圣人的学问很好,可毕竟过去两千年了,有些主张,需要活学活用,根据现实情况来用。”   “当年春秋时期,孔圣人的学问只是百家学问之一,到了秦始皇统一六国,也更重视法家思想,采用儒家思想,用的是荀子,而不是孔孟。”   皇上细细地和乖孙孙讲述孔孟之学的起源,从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到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不实传言的流行,再到两汉时期,一开始也是民间各种学说盛行,谁也不服谁,朝廷面对这个情况,则是主张老子的无为而治……   汉武帝遵儒,魏晋时期佛家传过来开始盛行,唐朝时期遵道……五代十国大乱,宋太==祖皇帝实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广开科举,导致儒家成为朝堂上的主要风向,但是世人喜欢佛道两家,于是出现结合儒释道三家思想的理学家……   这下子,轮到弘晙阿哥听得一愣一愣的。   皇上摸着乖孙孙的小光脑们,语气里有对历史变迁的感怀,“理学家们的主张,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也没有要汉家女子不二嫁,裹小脚。还是那句话,时易世变。”   “到了前朝时期,因为各种原因,先是八股科举,再是奉行程朱理学为国教,程朱理学一步一步地演化,就成了这样。”   弘晙阿哥更不明白了。   这样?   “玛法,什么原因要实行八股科举?八股科举好嘛?大魁学问好,人也好,可他考不上秀才,还有范和,范和说他的曾曾祖父当年就是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可怎么也考不中进士。”   “考不上进士就不能做官,玛法。”   弘晙阿哥认为八股科举有问题,有学问,有才华,人品好的人,考不中。亲玛法……傻眼了。   范和,这都和乖孙孙说得什么?   范和,弘晙阿哥的伴读之一,父亲范宜中,翰林院编修,祖父范时崇,左都御史,曾祖父范承勋,当朝的太子太保,年老致休,德高望重。   而他的曾曾祖父范文程,文正公的第十七代后人,作为大清国的四朝重臣,开国功臣,一生为清朝的建设立下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范和居然和他的乖孙孙说,他的曾曾祖父当年就是因为没考上进士,没法在前朝做官,才投奔太宗皇帝,简直……   皇上挺生气,严肃着脸和乖孙孙说道:“范文程先生,是一位功臣,不可无礼。”   弘晙……弘晙阿哥也“严肃”着脸,他说的是,八股科举,没有对范文程先生无礼。   皇上一噎,妥协地解释道:“范文程先生,自幼好读书,聪慧灵敏,勤奋朴实,十八岁中秀才,是一位年轻有为、身怀抱负的有志之士。”   “奈何范文程先生身不逢时。明朝末期朝廷腐朽不堪,百姓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他看到动荡不安的大明朝廷,发现太==祖皇帝是一位明君,才来投奔。一生辅佐四代皇帝,勤勤恳恳,更难得情深义重。”   “不是考不上进士,不能做官,知道吗?”说着话,皇上也瞪大眼睛望着乖孙孙。   弘晙阿哥立马乖巧地表示,“弘晙知道,大清国的文肃公,‘元辅高风’,文人楷模。”   说到“楷模”,还搭配摇头晃脑。皇上让乖孙孙逗得笑出来,随即心里又是一叹。   汉人都说,范文程不顾国家生死存亡,转身投靠他国。说范文程有背弃国家只求名誉的嫌疑,是“大汉奸”,甚至被顾炎武评价为“士大夫之耻,是为国耻”……   弘晙发现玛法走神儿,等了片刻,发现玛法表情不对,喊出来,“玛法--玛法--”   皇上回神,牵着乖孙孙的手继续散步,不忘谆谆教导,“不论如何,范文程先生一生为了大清殚心竭力,操劳国事,弘晙要记得。”   不论如何?   弘晙糊涂,直觉里面有事儿,可他发现玛法的情绪不对,也没问。   “玛法放心,弘晙记得,范文程先生是大清的大功臣。”   “玛法,你还没说完八股科举。”   亲玛法……心头一哽,什么感伤感怀的情绪都没了。   皇上不乐意搭理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孩儿,让他自己看书,自己琢磨。   弘晙阿哥皱巴小鼻子,不想去找也可能会忽悠他的老师们,想起阿玛在信里的嘱咐,直接去了扬州的十大书院之首,安定书院。   安定书院,扬州最好的书院之一,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书院之一,各地方各学派的大儒云集,天子学子更是数不胜数,科举考试也是人才辈出。   始建于北宋年间胡瑗先生的讲学旧址,重修于康熙元年,适逢监察御史来扬州巡视两淮盐政,对北宋时期的大学者,理学先驱、思想家,大教育家,胡瑗先生非常推崇,就将胡瑗木主置书院堂内,改“泰山书院”为安定书院,并为书院题写“安定”院额。   扬州有了安定书院,并且越来越兴旺,几代书院掌院都是名家大儒,文风鼎盛,引领江南学坛。   到了康熙四十四年皇上南巡,驾临安定书院,心里喜欢,直接赏赐一副“经术造士”匾额给了书院很高的荣誉,更是让安定书院誉满天下,天下读书人莫不向往,想当然,安定书院的浩瀚藏书,也是天下一绝。   弘晙阿哥带着“自己琢磨”的任务,领着人来到位于三元坊的安定书院,首先被书院里,完全不同于国子监,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学风,气氛,所吸引。   进来就是胡瑗先生的塑像和碑文,文采风流地讲述安定书院的由来。   胡瑗先生世居陕西路安定堡,且教书育人,传孔孟衣钵,当苏湖文坛领袖,学者咸称“安定先生”;胡瑗先生当年手植的一株银杏树,承负千年风雨的荡涤,见证千年沧桑的变迁,依旧执着地坚守,每年硕果累累……   弘晙阿哥领着人围绕大银杏树转一圈儿,继续参观。   前后三进的大院子,白墙青瓦,建筑是江南风格的精致,营造出一种精细厚实的书院风,环境是江南小桥流水的优美,每一幅图、每一块匾、每一副联……都是内容简单且丰富,值得细细品味、慢慢咀嚼……   回廊相连,四角飞翘,形似蝴蝶的蝴蝶厅;建环碧亭、辟荷池、架板桥,具园林之胜的东执事厅;挂有指路功能的对联,向北仰视,泰山顶上岳武穆祠巍然;向前探寻,蝴蝶厅内胡安定像凝重的,书院前厅……   庭院深深,花木葱茏,读书声琅琅,一个个身穿学生袍服的学子们也好似浸染书院浓郁的儒风学气,古老学堂的悠长韵味,身姿挺拔,气质清华,浑身诗意盎然。   弘晙阿哥看得入迷,被几声呼唤喊回神儿。   “小公子,小公子?”   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年轻学子站在他的不远处,赵知,魏珠等人等好像很奇怪地看着他。   弘晙阿哥环视一圈儿,发现其他人都该做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有这位,远远的冲他呼喊。   装模作样的其他人,他们也想喊啊,他们不敢。   弘晙阿哥疑惑地走到他跟前,很有礼貌地问道:“你好。”   年轻学子笑着回答,“小公子你好,可是来找掌院?”   掌院?昨天玛法召集扬州文人饮宴,书院里的几位大儒都见过他。弘晙阿哥微服私访,不找他。   “不找掌院,要去藏。”弘晙阿哥指明要去藏,丝毫没想到他一个六岁的小娃娃能不能进去的问题。   那位年轻学子登时想笑,在小四阿哥身边人的瞪视下,使劲儿忍住。   虽然是身穿扬州当地风格的便服,可是,听听这说话的语气,瞧瞧这俊俏的小模样,这身气度……就是没有掌院的交代,他们也都猜出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四阿哥。   “小公子要去藏,我带你去。”   “我叫杭世骏,字大宗,是书院的学生,小公子称呼我大宗即可。”   弘晙眨巴眼睛,发现他眉眼间有股傲气,身上都是善意,立马乖巧地喊一声,“大宗哥哥好。谢谢大宗哥哥。”   “大宗哥哥在安定书院学习很多年吗?考过科举了吗?”   弘晙因为杭世骏的出现,有了更好的主意,科举好不好,直接问考科举的人啊。   杭世骏对他的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个人一路交谈,甚为“投机”。   弘晙了解到,杭世骏自幼家境贫寒,勤奋好学,家里穷买不起书,偶尔过访友人馆舍,见异文秘册,就端坐那里默默记下其中要点,用功之勤,可见一斑。   他还经常向他人借书阅读,并与同乡梁诗正、孙灏、严在昌等人组织读书会,互相讨论学术问题。   当然,他也是学问好,但是考了两次乡试也没考中秀才的一个典型。 第99章   弘晙阿哥星星眼, 大宗读书好勤奋, 弘晙阿哥眼神儿同情, 大宗也不适合考科举。   “下一期的乡试,大宗考吗?”加上恩科那次,这就是三次了。   杭世骏的笑容大大,“考。”   他越说越喜欢小四阿哥, 也没想着通过小四阿哥做什么,实话实说地说道:“举人是必须考的, 当然能中进士更好, 然后就去游学四方,老了就回来安定书院讲学。”   杭世骏对于科举有自己的规划,弘晙阿哥点头,可是秀才都考了三次, 考完秀才,举人再考几次……   咳咳, 杭世骏清清嗓子,感叹一声,“如果举人要考到四五十岁,那我就直接去广陵书院做童学讲师。”   广陵书院, 是康熙五十一年的时候,扬州知府赵宏煜,在府治西建立的一所,专门教导童生的“义学”,因为只是童学, 里面的名人学士不及另两家书院多,但是仍有不少经学大家在那里执教,毕竟童学是每一个学子们的基础。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大宗的学问好,一定可以的,将来和胡瑗先生一样成为一代大教育家,桃李满天下。”   杭世骏听了高兴,哈哈笑,“托小公子的吉言。”   “不过说起八股考试,这倒不是前朝的首创,或者说它的渊源其实很长。”   渊源很长?弘晙阿哥来了兴趣,“从何而来,大宗细说。”   此时两个人已经来到了藏,杭世骏领着弘晙在一个隔间坐下来,进去找到一本介绍科考文体的书出来,一边翻书,一边小声交谈。   “八股文的形式,最早可溯源于唐朝的‘帖括’。所谓‘帖括’,就是概括地默写某一种经书的注解。唐代虽以诗、赋取士,但并未完全废除读‘经’。”   “到了宋代,欧阳修先生、王安石先生等人主持科考,有感于以诗、赋、帖经取士,浮华不切实用,改革科考制度。不同于唐代专重记忆注疏原文,考试概括来书写答案的‘帖经’,而是发挥对经文意义的理解来写文,因而名为‘经义’……”   杭世骏真的是细说。   元代考试,用“经义”“经疑”为题述文,出题范围,限制在《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种书中。这就是最早的八股文雏形。   明代朱元璋洪武三年,诏定科举法,应试文改为仿宋“经义”。再到成化年间,经多名大臣提倡,逐渐形成比较严格固定的八股文格式,八股文章的格律形式就此形成。   文章就四书五经取题,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开始先揭示题旨,为“破题”。接着承上文而加以阐发,叫“承题”。然后开始议论,称“起讲”。再后为“入手”,作为起讲后引出正文的突破口。   最后“起股”“中股”“后股”和“束股”四个段落。每个段落中,都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共八股。其所论内容,都要根据宋代朱熹《四书集注》等书“代圣人立说”。   弘晙阿哥听得眼睛眨也不眨,弘晙阿哥就喜欢听说话有趣的人讲书,不喜欢自己一字一句地看没有标点符号的“古书”。   杭世骏也挺高兴,他虽然出身家贫,但是性格伉直,恃才傲物,虽然很有才学,颇有古君子之风,但是很难交到朋友,没想到小四阿哥会是他的好听众。   “经义之文,流俗谓之八股……如《乐天下者保天下》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复讲‘保天下’四股,复收四句,再作大结。   如《责难于君谓之恭》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责难于君’四股,中间过接二句,复讲‘谓之恭’四股,复收二句,再作大结。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故人相传谓之八股。”   一字一句,声情并茂地背诵一段文章,发现小四阿哥有兴起,他又起身去里边找来一本书。   无视赵知的冷眼,坚持说道:“这是顾炎武先生的著作《日知录》,经义、史学、官方、吏治、财赋、典礼、舆地、艺文,无所不包,内容宏富,里面对于科举的论述,精简直议。”   顾炎武先生?弘晙倒是知道这个人,只是没看过他的书。   “大宗喜欢顾炎武先生?你和我说说他的趣事儿,好不好?”弘晙阿哥好奇,他问方苞先生,方苞先生吞吞吐吐,上次他问玛法,玛法故意不回答他,杭世骏好像很喜欢顾炎武先生的样子,应该会和他说的吧?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里星光闪耀,“咻咻咻”地发射小信号,杭世骏还没说话,赵知先回答了。   “小公子,他不能和你讲。”这人一看就是思想倾向非常严重,赵知不喜欢。   “我怎么不能讲?”杭世骏生气,在他眼里赵知就是“狗腿子”那一类型,不顾其他人的愣怔,直接说道:“当世之人做学问,空疏浮夸,夸夸其谈,唯有顾炎武注重收集第一手资料,在治学上严谨扎实,朴素亲为,堪称我辈楷模。”   “目击世趋,方知治乱之关,必在人心风俗……’,主张重流品、崇厚抑浮、贵廉、提倡耿介和俭约等等,哪一样不是针砭时弊?而且顾炎武先生也说了‘大华夏’,论证君主和国家,王朝和国家的关系,怎么不能说?”   赵知也生气,眼里杀气出来。   “和我们小公子有关系?”   你说了,万一小公子学到什么,到皇上面前一说,挨骂,你顶着?你能顶得住?杭世骏听明白了,随即就是一愣,看向“小公子”。   “小公子”正睁大眼睛,看看他,看看赵知,还看向面色发白的小太监,眼神儿纯净无伪,懵懵懂懂。   杭世骏心里一痛,觉得自己是疯魔了,他和小四阿哥说这些做什么。   小四阿哥,小弘晙,发现没人说法了,气氛突然从剑拔弩张变成更不舒服的沉默,先安抚魏珠。   “魏珠不怕,我要吃点心。”   魏珠反应过来,麻利地答应一声,“小公子等着,魏珠马上去取点心。”   狠狠地看一眼杭世骏,魏珠麻利地起身去外面取他们随身带的水吊子。   魏珠一个小太监不识字,可他光听刚刚那句“论证君主和国家,王朝和国家的关系”,就心头突突跳。他只觉得这南方就是“遗民”多,太吓人,生怕有人和阿哥乱说什么,害得阿哥和皇上吵起来。   弘晙一点儿也没有担心,他等魏珠出去之后,又安抚凶巴巴的赵知,表情颓丧的杭世骏。   “赵知别担心,大宗也不要担心。”   …………   六岁的小孩子做出小大人的样儿,却奇异地安抚住他们。赵知不吱声,硬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杭世骏则是眼神儿愧疚。   安静中,魏珠取来大水吊子,将一碟碟小点心一样样摆出来,又拎着一个大铁壶倒出来三杯奶茶。点心和奶茶都是用热水保温,正好用,弘晙阿哥立马热情地招呼他们,“先用茶点,我们再谈。”   杭世骏和赵知水火不容地对视一眼,默默用点心。   扬州的点心,虽然和淮安点心并称淮扬面点,可扬州的面点,做法,花样儿又有独到的不同,或与果蔬惟肖,或似飞禽走兽,山水盆景,花鸟树木……精巧必致、五彩纷披,令人目不暇接,不忍下箸,弘晙阿哥喜欢。   清鲜与甘甜搭配,荤腥与蔬菜组合,蓬松与柔韧相辅,酥脆绵软。灌香董糖、菊花酥、百果蜜糕、三层玉带糕、酒酿饼、雪糕饼……不低于五六十种,今儿做的点心里面,就有弘晙阿哥非常喜欢的运司糕。   粳米粉用热水、糖拌成雪花状,揉匀揉透。再将青梅、金橘切碎,放进豆沙、白砂糖、瓜子仁拌和均匀成果仁馅,放进方格蒸笼里蒸熟。尝一口,香甜松软,再看一眼,色白如雪,点胭脂,红如桃花,微糖作馅,淡而称旨。   弘晙阿哥用得欢喜,瞧着这些五彩缤纷,造型各异,精致小巧的小点心就开心,吃到肚子里回味一番更开心。   两手抱着特质的玻璃奶茶杯子,鼓着腮帮子眉眼弯弯的小样儿,和玻璃杯上夸张的小白虎一样,别提有多招人喜欢。   赵知眼里不由地露出笑儿,杭世骏即使是第一次用到这样的好点心,也被小四阿哥吸引。   不过这也让他的愧疚更深。   弘晙察觉到杭世骏的情绪波动,疑惑地看他一眼,邀请道:“大宗你知道那条街上有好吃的面点吗?我们去吃好不好?”   弘晙阿哥热情地邀请杭世骏逃学,到街上玩耍。   赵知冷冷地看一眼杭世骏,杭世骏本来不想耽误学习时间要拒绝,又犹豫了。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等着,他觉得杭世骏一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好地方”。   杭世骏……正要开口答应,突然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声音,“小公子,王某也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   众人一愣,就见一个面色宁静淡泊,长身玉立的中年读书人走进他们的隔间,弘晙阿哥眼睛一亮,示意魏珠不要拦着,然后急忙忙地喊一嗓子,“王先生,小公子答应你了。”   中年读书人……   杭世骏……   赵知……   小四阿哥,你不用喊。   王先生笑眯眯脸,微笑说道:“谢谢小公子。”   王先生,王步青,覃心正学,以文名。为人操持选正,黜浮崇雅,扬州乃至整个江苏的学子楷模。去年张伯行招集江苏十五府知名文士至苏州紫阳书院,讲授《语录》,三次考试,王步青都取得第一。   张伯行称赞王步青能“窥道之本原,契圣贤之旨趣”,特别引荐给皇上,小四阿哥也在场。   小四阿哥发现王先生如此“机灵”,立即送上大大的笑容,“要去好玩的地方哦。”   王先生笑出来,“行,带小公子去好玩的地方。”   “正好这些日子王某准备秋天的乡试,看书看得脑袋发晕,出去走走逛逛散散心。”   乡试?弘晙阿哥立马明白,大眼睛星星闪闪,“王先生要考举人吗?王先生你说八股考试好不好?”   王先生身为安定书院的教员,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还是下一任的掌院人选,奈何就是还没考中举人,弘晙阿哥觉得王先生一定有他的看法。   哪知道王先生哈哈哈笑,和小四阿哥“诉苦”道:“是啊,掌院和王某说,再考不中,就回家种地,王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种得来地?”   掌院好严厉。已经和阿玛,玛法下地看过,也参加过春耕节,弘晙阿哥知道种地很需要大力气。   “王先生加油考,今年秋天一定高中。”   一行人起身出发,弘晙阿哥冷不丁地冒出来这句话,把他们都吓到了。   王先生哈哈哈笑,“借小公子吉言,今年若是中了,一定给小公子送去一份大礼。”   “好,小公子等着王先生的谢礼。”   弘晙阿哥口气满满,一副王先生必然高中的模样,看得杭世骏和赵知都是欢喜。   能高中,当然是大好事,众人满脸笑意出门。   …………   扬州的街道,不同于北方的繁华喧闹,满大街的吴侬软语,即使是吵架也带有南方人特有的似水柔情。   远离繁嚣、水道蜿蜒、老巷纵横……各色店铺一家挨一家,各色招牌旗帜迎风招展,天气阴下来,微微的冷风吹起来,更显出来它的湿润、软糯、柔和、优雅、秀美、宁静。   弘晙阿哥穿上保暖的小马褂,在王先生和杭世骏的带领下行走在光滑的石板小巷里,坐上渔家小船在绿波上漫游,听一曲船娘的鱼乡曲子……杨柳依依拂面,绿水人家炊烟,丝丝缕缕的箫声传来,说出来的安心味道。   还有岸上小姑娘欢快的笑声入耳,小美人儿冲着可爱的弘晙阿哥笑容灿烂,弘晙阿哥趴在小船的甲板上,口中用着街上买来的美食,眼睛半睁,整个人迷迷瞪瞪地随着水流和小风晃悠,好像睡着一样。   “怪道人说‘烟火三月下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等主人长大了,再带小系统来扬州赏玩。”   弘晙阿哥说着从路人嘴里听来的诗词,觉得非常合乎他此刻昏昏欲睡的心境。小系统一本正经,圆圆的小白团子规整的好像念经的老夫子。   “小系统不要来扬州赏玩,主人这是玩物丧志。”   弘晙阿哥被自家小弟批评,强词夺理,“这是赏心悦目,怡心静气。”   小系统……老夫子的语气。   “主人你今天的《论语》背完了吗?”   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抬眼一瞧,立马发现新奇,“岸边好像有人在叫卖书画,我们去看看。”   弘晙阿哥说去就去,喊一嗓子停船就要上岸。   岸上有两个人吸引了弘晙阿哥。一位十来岁的少年人举着高高的长布幡,大声吆喝诊脉看病,妙手回春,还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摆摊卖字画。   一行人走进一看,小四阿哥是发现宝贝的欢喜,王先生和杭世骏都惊住了。   无他,这两个人,他们都认识。   江南文风鼎盛,更有崇尚个人自由的阳明心学打底,兼之淮扬苏杭一带都是商业发达的地方,文人们并不以谈钱为耻,并不以摆地摊做生意为耻,没有钱倒是可耻的。   每一个江南人都因为耳濡目染,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大胆地突破传统的义利观,宽容、乐呵地看待文人用各种方法赚钱的事儿。   而且扬州富商多,都喜欢收藏雅物儿,都喜欢养文人,本来扬州就吸引各地方文人的到来,再加上这些日子皇上领着小四阿哥南下,在沧州破获大案,在德州查处贪污,在聊城巡视黄河……   各种故事传个满天飞,小报天天跟着报导……这不,皇上一出淮安,河道总督赵世显宣布捐出九成家产建设入海口,引得各路富商豪门纷纷捐款……更是让江南人振奋不已。   大清国人都知道小四阿哥喜欢“微服私访”,各地方文人都来江南,或者在来江南的路上,就算不能遇到小四阿哥,能遇到其他“贵人”卖出自己的字画,戏曲,小说……也是好的嗷。   各种原因这几天来扬州的文人特别多,弘晙阿哥遇到的这两位,就是其中之二。   吴士元和郑燮。   吴士元精通医术,郑燮擅长书画,两个人都是有名的年轻一辈文人,都曾经去过安定书院,都和王先生和杭世骏认识。   王先生和杭世骏就纳闷儿,小四阿哥的眼神儿这么好?一眼看去就发现有真才实学,且性情耿直的人?   说实话,他们出来安定书院一路走走逛逛,都让小四阿哥惊呆了,小四阿哥居然如此“纨绔”?   赵知从善如流地照顾着,理理小四阿哥乱掉的衣服好像是天大的事情一样;小太监魏珠更是殷勤地伺候小四阿哥的吃喝玩乐;侍卫们周全细致地打点一切……这妥妥的纨绔子弟,还是大清国独一份的,举国之力的纨绔。   王先生和杭世骏刚刚都是看惊了眼,此刻瞧着小四阿哥眼睛眨也不眨地,将郑燮的“大幅6两,中幅4两,小幅2两,条幅对联1两,扇子斗方5钱……”全部打包,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先生忍不下劝说道:“小公子,郑燮的字画,虽然很有灵气,可毕竟稚嫩了。”   弘晙点头。   尤其这字还是学的馆阁体,匀整秀媚,虽然看着不落俗气,自有一番工整秀劲的味道,但略显拘谨,手法也比不上宫廷画家的娴熟老道。   杭世骏脱口而出,“那小公子还买?”   弘晙还是点头,小胖脸上的小表情很是“严肃”。   “小公子喜欢。小公子认为郑燮的字画很有前途。”   王先生……   郑燮……   川流不息的人群远去,烟雨扬州的美景成为背景,一伙儿人都因为小四阿哥的连番举动发愣,现在听到这句“金口直断”直接愣愣地发傻。   胖乎乎的少年人吴士元心动不已,脑袋凑到弘晙阿哥跟前,呆呆地问道:“小公子,你看看我的医术,有没有前途?” 第100章   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颗大脑袋, 弘晙抬眼一看, 刷地眼睛一亮。   他好像看到一只小黄牛在对他“哞哞”叫唤。   眉眼憨厚, 眼神踏实,行动执着,刚刚弘晙听得很清楚,明知道他这样的年纪在街上吆喝诊脉没人搭理, 还是喊得一丝不苟,前一句和后一句的音调一模一样。   弘晙阿哥重重地点小脑袋。   “医术和仕途, 都应该有前途。”   医术和仕途, 都应该有前途?其他人愣住了。   难道吴士元将来,既是名医,也是名相?   不大可能啊。   这就是一个憨小子,倔牛脾气, 让他进官场,能呆满十年就是老天爷错爱了。   一伙儿人都不大敢相信, 名医可以,名相,绝对不可能。   而魏珠和赵知,更是觉得, 少年人这样的个性,给人看病可以,但是钻研医术……估计,反正很难成为神医那样的一代名医。   弘晙看看他们,环视一圈儿, 发现吴士元也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只是他性格使然,只会发呆。   呆乎乎的样子,更显实在。   又有一个很好的小弟,弘晙阿哥笑容神秘。   得意洋洋。   想起玛法曾经让他给孙齐查一枚玉佩的事儿,观察一下吴士元和郑燮虽然都是读书人家,但都不是大富之人,伸手摘下腰上的一枚小白虎玉佩送到他手里,小奶音欢快,似乎还有一丝丝期待。   “有事情去京城找我哦……”   …………   周围的人刷地围上来,侍卫们立马护着小四阿哥离开。   吴士元发挥出他十多年来难得的一次“机灵”,在好友们的护持下,钻进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地躲开汹涌的人群,追逐而来的人们。   小四阿哥,不按常理出牌,太可怕了。   小四阿哥自己也被吓到了有没有。   他后半句还没说完,和赵知两个人,直接是让侍卫们抱着离开现场。   一行人紧急赶回行馆,到行馆门口,他还没反应过来。   十四阿哥胤祯正好也从外面回来,在行馆门口看到小侄子愣傻傻的样子,以为他在外面出事了,着急。   “出什么事情了?”   见到亲人,弘晙眨巴眼睛,好像刚刚回魂一样扑到十四叔怀里。   “十四叔,他们都大声喊‘小四阿哥’,他们都认识弘晙吗?”   人群围堵上来,大声喊着“小四阿哥”“小四阿哥”,他刚要和他们打招呼,就让侍卫们抱走,偶尔回头看一眼……群情激动的样子,整个人都懵住了。   弘晙阿哥不是小系统口中的大明星啊。   弘晙“艺高人胆大”倒不是害怕,就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侍卫们浑身绷紧,好像有危险的样子,让他也莫名紧张。   胤祯瞳孔一缩看向小侄子的侍卫头头。   侍卫头头言简意赅,“老百姓认出来阿哥,一时激动都围上来,属下们害怕出事,就抱着阿哥离开。”   认出来了?   弘晙阿哥恍然,难道是小白虎玉佩?   十四阿哥胤祯则是眉头紧皱。   江南可不是北方。   “下次出门不能让人认出来,否则就不给出门。”胤祯板着脸,不容反驳地抱着小侄子进去行馆,“马上晚食时间了,今天的背书还没背完,赶紧的。”   …………   弘晙直接焉巴了。   背书,写大字。晚上的时候,皇上忙乎完,来看乖孙孙,听完背书,讨论完内容,倒是平静地问道:“是不是不明白?”   弘晙望一眼玛法不吱声,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小模样无精打采。   皇上叹气。   “你以前问有关顾炎武的问题,不是玛法不和你说。是觉得你年龄还小,现在说了,不光于世无益还徒增烦恼。”   “弘晙相信玛法。等弘晙学完了四书五经,玛法就让你看《日知录》一类的书籍。”   弘晙本来要答应了,玛法说的事情好像很重大的样子,可他听了后面一句,不乐意了。   学完四书五经?   那岂不是弘晙阿哥的头发都要白了?   “玛法--玛法--弘晙长大了。”弘晙阿哥眼神儿可怜巴巴,不光是因为很多事情玛法都不告诉他。   “弘晙刚刚用馆阁体,根据八股文章的格式,自己写了一篇文章。”   “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弘晙现在光复述一遍还觉得“吓人”。   “玛法,八股文章,每个段落中,都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共八股。所论内容都是根据宋代朱熹《四书集注》,每四股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玛法--这文章好僵硬……”   原来在书院的时候,弘晙阿哥听完杭世骏一番细致的讲述,就留了心。什么样的文章,从唐到明,不断地发展,到现在成为国家取士的必要手段?他很好奇,就自己做了一遍文章。   “弘晙没写完,弘晙写不出来‘内容必须用古人的语气,绝对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的文章。”   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弘晙阿哥的小脑袋耷拉着,因为自己的发现,无法接受。   皇上瞧着乖孙孙一副深受打击的小模样,心神一震。   小孩儿太聪明,试着写过一遍,估计就能明白个大概。   皇上拉着乖孙孙的手,对坐下来。   “江南商业发达,文风鼎盛,自隋唐时期起,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可是自从唐朝末年开始,江南和北方就分开。从北宋时期的燕云十六州,到南宋时期的偏安一隅,江南和北方,关外,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明朝时期……明朝一开始定都南京,虽然后来迁都北京,但是北方之地一直战争不断,南北矛盾日益加深,明末灭亡,大清进关,统一南北,包括关内外……”   这是皇上这段时间,在乖孙孙的影响下,脱开自己的身份,用一个新的角度看待这份历史原因得出的新看法。   弘晙听得愣住。   这就是玛法和阿玛一直不让他知道的事情?这就是为何杭世骏身上会有排斥之意,而王先生他们不愿意入朝为官?   十四叔担心他的安危,侍卫们时刻防备?   乖孙孙就是聪明。皇上摸着乖孙孙小光脑门,沉重的心情消失,反而笑出来。   “从宋朝的党政,到元朝因为没有思想控制的教训,再到前朝认为八股文章有利于控制天下文人们的思想,压制文官们的做大,里面都有一个原因,君君臣臣,君强则臣弱,臣强则君弱,明白?”   弘晙点头,他学了《史记》和《资治通鉴》等书,以史为鉴,大体明白。   “可是玛法,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他自己很累啊。朱元璋自己亲政,可是他的子孙,勤政的不多。”   亲玛法乐呵,“所以玛法要让弘晙的阿玛,叔伯们读书啊。”   “以史为鉴,当然是要打小儿培养他们的勤劳吃苦。”   弘晙阿哥吸吸小鼻子,阿玛的性情,将来他阿玛要是……肯定很累。   弘晙阿哥想起阿玛,又想阿玛了。   皇上哪能猜到乖孙孙在担心他阿玛将来太累?发现乖孙孙小表情好像是难过,误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将来也要这样读书,心里哈哈哈笑。   反正已经说出来一部分,皇上一个是哄好乖孙孙,一个是想着乖孙孙来到江南,那也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有一些警惕心。   “目前大清的文坛,主要是三大思想家,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其他的学派,南施北宋、宋诗派、浙西词派、阳羡词派……和他们多少都有关系,而扬州因为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气候条件,两淮盐商的汇集等等,各方学派之人汇集。”   “可不管他们是那一学派,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认清和接受南北统一,关内关内统一的事实,如何理清前朝灭亡和国家灭亡,文化灭亡的关系,如何分清满汉,当然,有识之士最思考的是,如何救‘国’。”   国,是哪一个国?弘晙阿哥听明白了,小眉头一皱,   他去一趟安定书院,多少感受到那份完全不同于国子监的学术气氛;和王先生、杭世骏一番接触,又出去深入民间,多少感受到江南人,江南文人对朝廷的排斥心理,隐隐约约的那种不认同。   弘晙对玛法和前朝一样实行八股科举,很不乐观。   “玛法你也认为,八股文章可以把南北,关内外,全大清人的心,统一吗?”   亲玛法乐呵,“我们的弘晙阿哥不认为吗?”   弘晙阿哥摇头,眼神清透澄澈。   “弘晙认为,八股文章,并不能让大清和大明一样收拢天下文人的心。玛法用人,主要是根据忠心和能力,可是在汉人的心里,玛法偏心于满人,玛法也确实偏心于在旗子弟。”   “八旗选秀指婚,明明是在旗和不在旗的不通婚,可是汉人直接说‘满汉不婚’,因为玛法给叔伯们指婚,都是出身满八旗或者蒙八旗。”   亲玛法一噎。   “行,将来玛法给你二十叔指婚,指一个汉军旗的人。”   皇上望着乖孙孙的小样儿无奈地妥协,“不过这个用人,玛法没有办法,前朝的教训,文官一旦势大危害太大,不得不防。至于八旗子弟,玛法不偏心不行。满洲相对来说,人口太少,文化知识底子太薄。”   “玛法也想他们能和其他人一样考八股文章,正经科举,这可,暂时就是做梦也达不到。这段时间八旗改革,好歹是有点收效,因为他们有军事上的底子,可这科举……”   皇上自己学贯中西,满人中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比如容若和曹寅,可是你让容若和曹寅去考科举……也不一定能考中。   皇上忍不住感叹一声,“八股科举,优缺点,利弊,玛法也有考虑过。可是要实行唐‘经贴’宋经义,估计也是换汤不换药。”   其他人十年寒窗苦读,苦哈哈地考科举,可是八旗人,只要考一个笔帖式,只要能说、写几句满汉蒙语言,就可以有职位,还不算固定的“铁庄稼”,父辈恩萌等等,这当然让想要那些想要和前朝一样“指点江山”的江南各家文人心存不满,更加怀念前朝。   这是一个结,可皇上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只能去维持这个平衡,比如考外考“博学鸿词科”的实行。   弘晙阿哥也愁,历朝历代的功臣都是一群特殊群体,只是前朝的功臣们在土木堡一战里损失太大,才让文官集团一家独大,然后一发不可控。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一样的愁。   可弘晙阿哥聪明,眼睛一闪,就有了主意。   “玛法,弘晙有办法,”弘晙阿哥大眼睛亮晶晶的。   刚要把自己的方法说出来,又觉得不大“成熟”,小鼻子一皱,不乐意地改口,“弘晙给玛法想办法。”   “弘晙保证给玛法想到办法。”弘晙阿哥着急地保证,“玛法你让老师给弘晙讲《日知录》那些文章,弘晙要‘知己知彼’才好想办法。”   亲玛法……嘴角一抽,很是嫌弃地说道:“要看《日知录》那些文章,就要学习四书五经,百家文章。”   “当世文人思考大半辈子,寻找救‘国’之道,找到理学的起源是宋朝,欲寻找救国文化,春秋战国太远,宋朝正好。”   “现在宋儒之风盛行,即使是王阳明的心学,起源也是宋儒文化。你不学《论语》《孟子》《诗经》……嗯?”   弘晙……   不甘心地追问道:“那程朱理学,阳明心学,玛法为何选择程朱理学?”   哎呦呦,还挺会问。皇上也没回避,直接回答:“朝代更迭带来的社会大动荡,使整个文人界开始沉痛的反省。明朝灭亡之后,各家学术自发的对王学展开批判,迎来程朱理学的理性复归。”   “他们普遍认为‘王学空谈误国’,严厉抨击王学的言论或著作,痛斥陆王‘言矜骄无实’‘长傲欺诈’‘阳儒阴释’……甚至有人说,王学流弊是导致明亡的一个原因。”   弘晙……小小的惊讶。   学术是学术,朝代更替,和学术的关系,有那么大吗?   “刀剑无罪,人都说他们是‘凶器’。”   弘晙认为这里某些人在找借口,眉眼间透着不屑的不认同。皇上……瞧这小脾气?   “是人都需要理由和借口,这是人之常情。知道不?”   “知道。”小嗓门不乐意。   皇上笑笑,“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对程朱理学大力提倡,大修孔庙,举行祭孔活动等等,只是希望借儒学来调和调和南北民族矛盾,后来儒学成为朝廷的官学,也就是民间文人说的庙堂学问,玛法当时--也犹豫过。”   “玛法对程朱理学和王阳心学都有深入研究,对西方的基督教也有研究,满洲的萨满,西藏的喇嘛,包括佛道两家,都有琢磨,最终选择程朱理学作为治国良方……”   祖孙两个一番交谈,解开了弘晙阿哥心里的一些问题,但他又有了新问题,用皇上的话说,小孩儿太聪明,给了他一个方向,他就能顺着竿儿朝上爬。   “赵知,江南人还有人要反清吗?”   赵知表情不变,很干脆地回答,“有。”   “据说前朝崇祯皇帝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已经找到,唯有第三个儿子没找到,很多心怀异心的人都打着‘朱三太子’的名号行事。”   统一的过程自然伴随战争,有战争就有流血和死亡,然后就有仇恨……可崇祯皇帝的儿子现在就是还活着,那多大岁数了?   “阳明心学不好吗?为何文人批判阳明心学误国?”相对程朱理学,弘晙更喜欢阳明心学。   赵知略做回忆,背出来一段话,“广自姚江提宗以来,学者以不检饬为自然,以无忌禅为圆妙,以恣情纵欲同流合污为神化,以灭理败常毁经弃法为超脱。   道术人心敝文坏极,若非东林诸子回狂澜于横流泛滥之中,燃死灰于烬尽烟寒之后,茫茫宇宙,竟不知天理、人伦为何物矣!”   “之前的理学大家,熊赐履先生说的。”   熊赐履?弘晙听方苞先生讲过,致力于儒家人的“内圣外王”。   “那理学家们,做了哪些压制阳明心学影响的事情?”   这个超出赵知的知识范围,“我也不大知道。好像是废除享受人间五大乐的不良风气,克己奉公,一心治学?”   “现在江南人玩香的风气,比之前低了很多。”   玩香?弘晙阿哥大致明白。   …………   天高云淡,草长莺飞,小桥流水小巷人家,弘晙阿哥在十三叔的陪伴下,继续逛扬州的各大书院,一边走一边和赵知聊天,赵知发现十三阿哥没有禁止,就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   扬州的书院文化,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说起来,这也是时人追寻宋儒文化的一个表现,自从皇上在安定书院留下“经术造士”的匾额,大大地激发扬州的盐官、盐商和乡宦办书院的积极性,各种书院若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端的一副繁华文风大气象。   高远而博大,精深而亲切,古老而鲜活,泰州诸多遗存中,安定书院最为厚重,最有智性,又最具怀古追圣的震撼。   不同于吴学的专,徽学的精,杨学跟随顾炎武先生的严谨朴实治学精神,务实、智慧,却又博取众家之长,通透明达,开明开放,一个“通”字,完全当得。   而且,书院里的讲师们,比如王先生,不光是博学多才,所涉科目极多,还注重教学方法,轻松愉快,因材施教,奖罚得当等等。   弘晙阿哥三天逛下来,亲自听了几节课,大致有了明确的想法,当然他也将扬州的美食吃得差不多了。   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远近闻名的扬州三头;三丁包子、老鸭粉丝汤、虾籽饺面、扬州炒饭……几文钱一碗的街边小吃,弘晙阿哥都吃得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虾籽饺面就是饺子加面条,所谓的“饺子”其实是馄饨。馄饨皮薄如纸,肉馅鲜美饱满,面条筋道爽滑。以虾籽熬汤,再撒上蒜茸,香气扑鼻。   弘晙阿哥挨样儿给玛法打包,还郑重其事地和玛法分享吃法,“玛法,不要看一碗酱色的汤毫不起眼哦,鲜美滋味尽在其中哦,如果吃完饺面不喝汤,就亏大了哦。”   亲玛法有模有样地“哦”一声,喝了一口黑乎乎的汤汁,嗯,还真不错。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用得开心,大眼睛一眯。   等到亲玛法用完这顿午后小食,洗漱净手,很是“慷慨”地开口问道:“弘晙阿哥有事儿,尽管道来。”   弘晙阿哥等到玛法发话,立即把他这三天的想法呱呱呱说出来。   “玛法,弘晙喜欢扬州的书院。扬州的书院文化,弘晙认为可以发扬光大,在其他地方普及。没有大儒愿意去那穷地方,我们就专门开办学校,培养专门教导孩子们的老师。”   “现在地方上的私塾教育,弘晙认为并不大好,只为了科举而读书,而且老师们本身良莠不齐。玛法,我们要广开书院啊,让关外的小娃娃都可以学习……”   亲玛法……眼睛瞪大。   培养专门的老师,不光要在关外开书院,还要学习百家学问,不单是儒家。   然后弘晙阿哥还没说完,他还有更好的主意在后面,满脸发光的献宝显摆模样。   “玛法你怕满洲人少被人欺负,可以让满洲的女子们也学习做事,不要让她们学着汉家姑娘在家里绣花。”   亲玛法……彻底傻住。   好嘛,满洲的女子,在关外要和男子一样打仗理家,在关内,也要和男子一样做学问,做事儿,这不就是一下子多出来一倍的可用人口?   小孩儿无知无畏,算得倒是清楚。   皇上面对乖孙孙一脸得意,求夸夸的小样儿,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干巴巴的一句,“弘晙阿哥的算法学得挺好。”   弘晙……弘晙阿哥着急,玛法怎么不觉得这主意好?   “玛法,满洲女子可以进学,可以学做官,做账,开店铺,做老师……玛法,她们很能干啊,弘晙的额涅,姐姐,都很能干啊。”   “姐姐就说过慈幼院的孩子们太过于可怜,只有一口饭吃,没得进学。玛法,上次关外来人不是和玛法哭诉说关外苦,玛法骂他们不争气,玛法,让关外的小孩子都去进学啊……”   亲玛法不搭理他,抬脚要出门,弘晙阿哥跟在玛法的后面,拉着玛法的衣袖,叭叭叭不停地说自己的“好主意”。   “玛法你让他们西洋学语言做生意,学习律法,制造大船,火器,女子也能学啊。”   皇上……   周围的宫人们……   一开始是让弘晙阿哥的话儿惊吓到,现在是让弘晙阿哥耍赖的小样儿乐呵到。   十三阿哥胤祥担心小侄子这几天琢磨出来什么大胆的主意,过来一看,人还没到,就听到小侄子的一句话,“玛法,扬州的面点之所以好吃,是因为他们有独特的发酵技艺,玛法你让关外的面点厨师们来学啊……”   胤祥……这是看着扬州什么都好,都要学回去不成?   皇上也觉得乖孙孙太多于心大眼大胃口大,“扬州有这样的各项好处,比淮安还好,那是因为扬州的富裕,一般人家,尤其关外的苦寒之地,哪有这么多闲钱闲工夫天天琢磨怎么吃?”   “亢家,马家,安家……这些盐商大家,弘晙不是都见过?其他地方的人,日常吃个盐,吃个糖,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大事儿。”   弘晙阿哥一愣,随即又有了主意,“玛法啊,不光是两淮有盐,其他地方也有盐啊。”   “两淮的盐来自于长芦盐场,可是大清国地大物博,海洋也多,出产海盐的地方也多,玛法,南洋那里一定有盐,阿玛在信里就说小琉球当地的盐挺好,有很多好东西,玛法派人去。”   牵扯到盐务,皇上果然心动。   胤祥也心动。   皇上面对乖孙孙眼巴巴的小模样,故意“为难”地说道:“玛法手里没有天兵天将,也不会撒豆成兵,现在工部和户部都在忙着弘晙阿哥的那些事儿……”   弘晙阿哥……愣怔,但这个难不倒弘晙阿哥。   他立马送上解决方法,“玛法,我们在‘博学鸿词科’之外,再开一个‘工商科’,玛法,西洋人都出海做生意,玛法也让九叔领着旗人做生意,可他们肯定不会,玛法,我们开办书院教导他们。”   “玛法,汉人讲究‘士农工商’,关外的人不讲究啊。关外的各个民族,还有南洋的少数民族,玛法,你教他们做活计,做出很多很多好看的物事,卖给西洋人,就可以赚很多很多银子回来……”   亲玛法实在是无奈。   想说,士农工商几千年,利益划分明确,如此这般操作,占据大清八成人口的汉人,占据大清国八成财富的汉人士族阶级,不都要造反?说不出来。   弘晙发现他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行,小表情沮丧,“玛法,他们追寻宋儒之学,可是宋朝的制度,是当年的周世宗柴荣确定的。”   “周世宗柴荣出身商家,大宋延续他的政策,也不限制商业,所有才有富裕的大宋和鼎盛的文风,玛法,我们要学习周世宗柴荣的治国之论,不要学大明和大宋。”   周世宗柴荣,是弘晙阿哥翻遍安定书院的藏书,找到的,一个最喜欢的人物。   五代时期后周皇帝,邢州尧山,祖父柴翁、父柴守礼是当地望族,周太祖郭威的养子,是中国少数由外戚继承宗室的皇帝。   不光为人有情义,在政治、军事、经济上也都有建树,人称英主,早年经商投笔从戎,即位后整顿军政、西败后蜀、三征南唐、北伐辽朝、建设汴京……初步奠定后来北宋的势力,虽然不到四十就病逝,但他留下的治国言论,历代以来都是为人称道。   皇上当然也知道他,也钦佩这样一个人物。   可是皇上不敢想象,大清如果放开商业,会面对的形势,会有的结果。   昏黄的烛光闪耀着微弱的光芒,夜空中繁星闪烁,无法安眠的皇上躺在床上,面前摊开一本《日知录》,陷入沉思,又好像是回忆。   …………   龙舟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南下,又留下传说故事无数。   弘晙阿哥的扬州一行,没有去关注富得流油的盐商们,也没去看小秦淮之称的美景儿,跟着玛法接待扬州文人士族商家,跟着十三叔体会扬州三把刀的妙处,跟着十四叔摆放扬州的武功大家……最让他在意的,还是扬州的书院,独特的扬州文化。   皇上让乖孙孙勾起心肠,扬州这份独特文化的形成原因,他没有和乖孙孙细说,可乖孙孙的提议,却让他看到一种趋势,皇上突然有了一种大势所趋的紧迫感。   弘晙阿哥站在甲板上,用力地挥舞小胳膊,和来给他送行的王先生,杭世骏,吴士元和郑燮等人。   “要去京城找弘晙啊。”弘晙阿哥大声喊,奈何他的内力再好,也扛不住送行的人山人海的热情。   十三阿哥胤祥瞧着扬州人对小侄子的喜爱,乐呵;瞧着小侄子满脸不舍得的模样,乐呵。   弘晙阿哥不知道,吴士元和郑燮都会和其他追随龙舟的文人一样,继续南下,尤其郑燮,他本来就是苏州人。   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还在因为离开新认识的好朋友伤心,胤祥发现十四弟上来甲板,让他看护小侄子,自己来到船舱。   胤祥几番考虑小侄子和皇上的提议,终究是忍不住来找皇上。   “参加汗阿玛。”   “进来。” 第101章   皇上正在看书, 听到十三儿子的声音, 头也没抬。   胤祥进来后一抬头, 看见汗阿玛正在看书,旁边有一本合上的大部头书,王夫之先生的《宋论》。   知道汗阿玛也在研究这些,胤祥心里有了底气。   …………   龙舟继续朝镇江、苏州而去, 皇上的旨意也随每一封折子一起发往京城。   京城里头,自从皇上和小四阿哥南下, 即使是人间四月天的京城, 也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一样,没有小四阿哥的闹腾,四九城的人都不大习惯。   其中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雍亲王府的家人们。   “四哥--哇哇哇--四哥--”小五阿哥弘历举着四哥寄给他的山东大苹果, 开始他的每日一哭,哇哇哇地要找四哥。   “四哥啊--四哥啊--”小六阿哥弘昼抱着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 趴在他四哥在家常趴的大圆凳子上,虽然同样没有眼泪,但也是哭喊的有模有样。   三阿哥弘时面带微笑,“哭够了?你们四哥马上就回来, 现在申时了,我们来背诵昨天学习的《千字文》。”   没有四哥,还要背书,两个小弟弟都不搭理他们的三哥。   另外一边学走路的小格格雅南听到动静“啊啊”两声,一身儿淡绿色的春装可爱清爽, 头上的朝天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   乌溜溜的眼睛看一圈儿,挨个喊,“三哥,四哥,五哥,六哥。”还是少了一个四哥,四哥,要四哥,小格格也张大嘴巴哭喊。   弘时……好吧,今儿还是要哭喊一场。   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一起找过来园子里,听到他们的哭声,虽然每天听一次,还是想乐呵。   小孩子们亲近他们四哥,哭闹起来也相似。   大格格文茵现在身子笨重,李侧福晋除了管理府里的事务,就是关心大女儿,孩子们大多有年侧福晋照顾,她学识好,琴棋书画都通,天天领着三个孩子,用心地做开蒙。   李侧福晋对于年侧福晋的学问很是佩服,想起娘家侄女被嫂子教导的不识字,小小的烦恼。   “还是妹妹的学问好,那些人说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都是骗人的。”   “这日常的吃穿住用需要学问,看家理事也要学问,不识字,不会看账本儿,还真不行。”   年侧福晋柔柔地笑道:“知识学问是其一,人情练达也是。识字,看看账本儿,一般人家的姑娘不都学?李姐姐何来感慨?”   李侧福晋听到问话,干脆拉着她一通吐糟。   “年妹妹你说,这世道,女子不认字,将来看一个奴才的卖身契也看不懂,这能行吗?偏偏我那嫂子说什么‘女子无才就是德’,还说她也不识字……”   娘家的事儿,出嫁的闺女还真不好说。年侧福晋只能保持安静,做一个好听众。   正院里,三妞一身儿小丫鬟的打扮,正在和纽扣学习如何走路、行礼,如何辨认女子的钗环花钿,怎么梳小两把头……。   半个时辰下来,三妞终于给纽扣梳好一个小两把头,按照纽扣姐姐的要求走了一遍,学了一个行礼的动作,纽扣心里点头,面上和嘴上还是不客气。   虽然三妞出身低了些,但纽扣喜欢小姑娘的性子,教导起来分外严厉,“动作幅度再小一点儿,上身挺直不动,只有裙裾微微动,弯身、低头都要注意‘矜持’两个字,明白?”   “明白。”三妞规规矩矩地回答,当然,答话时候的音量、音调也要注意。   “嗯,今儿的学习就到这里,去休息一会儿用晚食,晚上和你翠儿姐姐学习如何辨认衣裳料子。”   三妞露出一个小开心的笑儿,养出来一丝丝肉的脸颊有了红润之色也看着舒坦很多,“三妞知道了,谢谢纽扣姐姐。”   纽扣装作不乐意的样子哼一声,“去吧,听说阿哥从山东寄来很多苹果,人人有份儿。”   阿哥寄来的苹果?三妞登时欢喜不已,“我这就去。”   说着话,她人就小跑出去,留下纽扣望着她欢乐的背影轻轻摇头。   …………   雍亲王府里好像是唱诵一样的“哭闹”响起,隔壁的邻居八贝勒胤禩的府上,就开始乐呵。   八贝勒胤禩也乐呵。   弘晙侄子是个大活宝,他带出来的弟弟妹妹们是小活宝。   九阿哥胤禟急急地来找八哥说事儿,看到府里这个情况也是乐呵。   胤禩发现九弟急得一脑门细汗,身上的胖肉一抖一抖,纳闷儿,“九哥如此着急,可是有事儿?”   “有事,大事。”胤禟抓起下人送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大喘气儿,“刚刚九弟收到汗阿玛送来的消息,“汗阿玛让三哥和十六弟,在八旗子弟的旗学和官学里,找老师教导做账、做生意。”   “还有那什么技艺,技艺我倒是可以理解,我们做大船,火器等等都需要人才,可是做账,做生意?汗阿玛真要派他们去西洋和南洋做生意不成?”   做账、做生意?不光是胤禟大为惊讶,胤禩听了也惊讶。   “还说了什么?”   胤禟听了问题表情更为夸张,端起茶盏再用一口茶,满脸不敢相信地说道:“说这是‘试点’,难不成,将来这关内外的旗人,都要学?”   胤禟的语气好像是做梦一样。   士农工商,汗阿玛不知道吗?让旗人都做技艺经商?   胤禩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确定没听错?”   “没错儿。”胤禟喝饱了茶水,一屁股坐下来,还是满脸惊奇,“三哥和十六弟不敢相信,捧着汗阿玛亲手写的诏令看了好几遍,我也凑上去看了。”   胤禩……呆愣。   汗阿玛要做什么?   不对,应该是弘晙侄子要做什么?不是汗阿玛要做什么。   “是不是,汗阿玛真要派人去美洲?顺便做生意?”   美洲有治疗痢疾的药物的消息已经疯传开来,不光朝廷上的人都在暗自准备,都认为皇上一定会派人去,反正皇上就算不同意也经不住小四阿哥的闹腾,现在民间有能力的商家们,也都在准备随水师南下事宜。   “是不是汗阿玛也要借机大赚一笔?水师出去耗费巨大,一趟一定不会空手回来,大清国的好东西在西方大受欢迎,应该是要顺便做做生意。”   胤禟接过湿毛巾擦擦脸,很是感叹,“这世界变化太快,我都要不适应了。”   “满京城里头以前斗鸡遛鸟的人,现在练出来的一批侍卫精英,这次都跟着南下,看的其他人眼热,现在文化课好的精英,都要随水师出洋不成?八哥你说,我能不能有机会,跟着出去一趟?”   本来只是话赶话的一句话,但是说出来后,九阿哥胤禟觉得他是真的想要出去看看,想想大哥来信里说的内容,简直……太诱惑人了。   八贝勒胤禩看一眼九弟,立时明白他的心思,轻轻摇头。   “去俄罗斯,和出洋,不一样。去俄罗斯毕竟是陆路,出洋,海上的危险太大,派八旗子弟出海还只是我们的猜测,不要多想。”   胤禟没说话,沉默片刻,反问道:“八哥,你就不想出去看看?”   “我知道出洋的危险很大,我们又不像大哥那样早年打仗习惯奔波的人,可……”可是再怎么明白,也还是不甘心,“明朝一个三保太监也能出去转一圈,那什么红毛子哥伦布,也能绕地球一圈。”   亲·八哥听得一愣,可还是摇头,语气坚定,“派船出去转一圈,是早晚的事情,但不是你该想的事情。”   “就一个大水法,你在两年之内能造出来,八哥就佩服你了。”   胤禟……被戳中软肋,嘴角一抽。   这可真是亲八哥。   抬手一扑棱光脑门,语气烦躁,“八哥你不知道,那个大水法有多难。”   “之前弘晙在京的时候还可以问问他,现在书信来往一趟要等好久。偏偏我们不光不懂其中的道理,还要研究那些材料的由来,想办法量产。”   “弟弟最近感觉自己都不用剃头,伸手一摸,头发一根根地掉,都是愁的。”   胤禩一点儿也没有同情弟弟,口气凉凉,“不想发愁?”   胤禟……   表情无奈,语气真心。   “想--想--”   想起其他兄弟,包括八哥对他这份差事的羡慕,他就嘚瑟,“八哥你不知道,弟弟越研究,越是震惊,越是感觉自己前面三十年都白活了。”   “等这个大水法做成后,弟弟就想办法马车上安装一个这样的发动机,然后马车就不用马匹可以自己跑,弟弟想想就激动。”   胤禩……一声冷哼,这是和他显摆不成?   胤禟……还是梦幻般的高兴,“哈哈哈,八哥放心,弟弟怎么能落下八哥?”   这还差不多。   兄弟两个说了一会儿话,又说起门人加急送来的消息,有关于河道总督赵世显的事儿,都是唏嘘不已。   那么个能人,在河道总督上一坐就是两任,满以为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两任,一直到老,哪知道,栽在他们的小侄子手里。   “哎吆,我们的小侄子,这是和他阿玛学得什么幺,这都是四哥的错儿,弘晙小小年纪知道什么?”   胤禟不替赵世显心疼那九成家产,也不可怜同情他,他就是愁自己,他自己做事儿做生意上下打点,可也都不干净,可眼看着小侄子和他阿玛一样,不容忍“贪官污吏”。   “八哥你说这做官,那个不贪?这做生意,不送礼不打点,能行吗?”   胤禩也不觉得不大可能,可偏偏赵世显让小侄子收服了,直接顺带整个江南河道官员们都成了四哥手下的人。   胤禩想起这件事情,也是郁闷。   沉思片刻,慢悠悠地说道:“河道总督衙门在淮安,一旦河北河南发生水患,鞭长莫及。”   胤禟一愣,这是要在河南和河北也设一个河道总督衙门,分一分赵世显的权利?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只是需要徐徐图之。   兄弟两个闲谈一样地说着话,说到德州查处贪污的事情,都是……无语。时也运也,十四弟的运气……哎。   真真假假地同情完十四地,胤禟又想起一件事儿,“八哥你不知道,这次汗阿玛来的诏书,我一字不落地看了,你猜怎么着?,横行,从左到右书写,还有那个标点符号,虽然乍一看不习惯,可是一眼明了,清楚明白。”   “我估计,大清国的书籍,要重新印刷很多,八哥你上次说派人去江南买书,记得遇到好书多买一些,将来这竖排书,估计没有了。”   胤禩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细地说说。”   “这说来话长。”谈完正事,胤禟也放松下来,“之前标点符号刚出来的时候,不是有人说这个符号,和竖排编书不大适用吗?就有好事者,专门研究了一下我们这自上而下、从右向左的书写格式……”   所谓“书写格式”,是指读书人的书写和阅读习惯,自上而下、从右向左,是为竖行。好事者考据出来的原因是,毛笔书写的笔划,大多是从上到下,古时候竹木材料的纹理,也只能容单行书写的狭窄简策。   比如古人写字的时候,左手执简,右手书写,以便于将写好的简策顺序置于右侧,由远而近,形成从右到左的习惯。一般是一根简一行字,并且为着左手拿简方便起见,空白的简是放在左边……   而且左手拿着的简是直立的,一般人手执细长之物是与人指垂直的,于是汉字的行款,也成为自上而下,自右而左。   “我们现在有了纸张和装订书籍,可以自左向右书写、从上往下移行,横行,三哥当时还试了一下,确实动作起来更舒服,眼睛也舒坦方便……这么一说起来,我应该赶紧开一家书店印书。”   九阿哥胤禟的商业敏感度一出来,不光是赶紧收藏竖排书,更是要赶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时候,开一家印书社。   说做就做。   “八哥,弟弟告辞了。”   九阿哥胖墩墩的背影一阵风一样地消失,八贝勒胤禩对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   胤禩的想法就多了很多,汗阿玛故意用“横行”加标点符号写诏书,用意当然不是趁机做生意。   书籍之事关系重大,读书人的命根子,不到几天的功夫,堪比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了大清国的各个地方。   四爷正领着人参观广东的州县,听县令说起“永不加赋”条令出来后的苦楚。   “皇上仁慈,规定‘永不加赋’,一腔爱民之心。只是现在,新生儿不算人头税,年老的人会一个个的去世,还有很多瞒报的人,县里收上来的人头税越来越少,实在为难。”   每一个地方都有穷富,一个小穷县,县令和知府都没想着什么“三年十万雪花银子”,面对当地老百姓的苦难,他们也不想另外加税赋,可县里收上来的税越来越少,都也没办法。   四爷点头,表示了解。   转头和知府说道:“广东人口太少,这个要想办法。”   四爷认为,税赋收不上来,除了太穷之外,很多政策没跟上之外,根本原因还是广东的人口太少,基数太低。   然而当地知府听到四爷这句话,也想哭诉一番。   广东为何人口这么少?原因他能说吗?不能啊。   “小官明白人口需要增长。下官这两年一直在宣传,希望百姓家有了女婴,不要丢弃或者溺死,也几次找人出资兴办慈幼院,官府出资救助养不起孩子的人家,可收效甚微。”   “下官的想法……”   四爷一天忙乎,晚上回来洗漱用晚食,听到王金的禀告,说朝廷要下令用横排书,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小小的吃惊。   书籍之事,可不是小事儿。   四爷因为这件事情,又想起他那个特能折腾的宝贝儿子,想起儿子在信里提到的“凄惨”。   喜欢看美人儿?喜欢听美人儿小姐姐夸夸?玛法和额涅都是不讲道理……   四爷现在想起来,还是又气又想笑。 第102章   话说四爷当时看到儿子的来信的时候, 本来是照例很期待, 很开心的心情, 那天的天气也好,他刚刚还想着儿子的来信,给儿子画完一幅下午时分的广东海港图,打算待会儿随信寄出去。   四爷安然地坐在院子里, 拆开信,面带微笑, 眼里也不自觉地带着笑。   然后四爷的眼睛瞪直, 脸上的微笑慢慢凝固。   四爷捧着儿子的信看,越看越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揉揉眼睛,抬头看看天空,天空湛蓝, 南方午后的太阳,疏疏浅浅, 小风和煦,一天中最舒适惬意的时候,一切都不是错觉,可他怎么觉得自己看不懂儿子的信了?   喜欢美人儿是什么?   他儿子知道美人儿的意思?   他玛法不喜欢美人儿?   他玛法不讲道理?   …………   不下于晴天里突然连续几个小天雷下来, 四爷心里头雷声轰鸣,忍下震惊逐字逐句看完儿子的信之后,目瞪口呆地发傻。   这是他儿子的亲笔信?   四爷懵。   瞧瞧这小胖孩子夸张的动作表情,那副凄惨大哭的样子,还“阿玛求救”……   再看向小孩儿后面的自家福晋, 嗯,福晋很正常,可四爷还是觉得不敢置信,他儿子那么乖巧懂事,怎么会说他喜欢看“美人儿”?   四爷又捧着信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一遍,标点符号也没错过。   没错儿,这是他儿子的信。   满纸面的小儿撒娇和依赖之情,还有那个小画儿,写有“阿玛求救”字样的小画儿,确实是儿子的画法。   可儿子没有和他说哪家的点心好看,哪家的面条好吃,口味不一样多放了辣子油之类,而是和他哭诉美人儿多么好看,哭诉他玛法和额涅怎么“不讲道理”,他自己怎么“凄惨”……   四爷那个气幺。   又气又笑,面色五彩缤纷地变化,最后再瞧瞧儿子说起“美人儿”的语气,满满的都是小儿稚气,四爷真的气乐了。   小孩儿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对他玛法都是随口出来“不讲道理”,还说准提老佛爷是厚脸皮。   四爷在心里默念“准提老佛爷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孩子计较”,手上提笔就要写信,好好训儿子一通。   …………   铺纸提笔,惯用的兔毫小毛笔握在手里,蘸得正好的墨迹停在纸张上,形成一个很大的墨团儿,四爷保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落笔。   心神不安地思考一个晚上,第二天,四爷等来自己福晋的来信,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   一伙儿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互相炫耀显摆装大人,儿子听小伙伴们说南京的秦淮河上有美人儿,记住了,听到他玛法提起南京的时候,随口就说出来。   然后汗阿玛当然是气怒,四爷非常理解汗阿玛的气怒。   “玛法不喜欢美人儿”是什么,这亏得汗阿玛不知道弘晙信里的内容。四爷想想汗阿玛为了给儿子做好榜样的事儿……简直……想想就觉得大不敬。   四爷觉得汗阿玛罚得对,就应该狠狠地罚他读书。   当然,四爷也非常理解自家福晋的心情,儿子打小儿爱美,可他自己爱美,和爱看美人儿,完全两回事。   福晋担心儿子将来沾花惹草,担心的很对,就他那小模样,将来若是有心……福晋打算现在就给儿子把性子扭回来,让他抄写《金刚经》,知道看人不能光看皮相,也是对的。   这万一……四爷都不敢想象未来儿子的后院……皇家阿哥,即使是侍妾,那也不能只看颜色,出身和品性始终都是第一位。   知道有老父亲和自家福音严厉教导,四爷心里稍安,理清思路,缓缓落笔。   先给老父亲写信,表示一番孝心,对老父亲苦心教导儿子的支持,然后大力表示对老父亲教导孙儿的认同和理解,还给老父亲列出来一个书单,都是可以作为惩罚需要看的书。   四爷写完之后,仔细地检查一遍,放到一边晾干,再给自家福晋写信。   开头先表示对福晋照顾儿子辛苦的感谢,以及满意。然后委婉地表示,儿子还小,根本没有“常人”眼里的美人儿概念,也不知道常人眼里“美人儿”的意思,小孩子天真烂漫喜欢美好的事物很正常,你越是因为这个罚他,他越是记忆深刻,越是好奇……   中间四爷建议,儿子喜欢美食,肯定喜欢淮扬那些小巧精致,五颜六色的小点心,还会喜欢扬州的建筑,书院……到了扬州、镇江、苏州……也一样,适当地转移儿子的注意力就好,不必刻意在意。   …………   四爷还不知道弘晙阿哥在扬州的折腾,给老父亲和妻子的写完信,提笔给儿子写回信。   开头,四爷非常真诚地表达对儿子最近“辛苦”学习的欣慰和鼓励,还表示给儿子送来奖励的礼物。   中间,四爷表示他对弘晙阿哥不能有多余的玩乐,不能多吃一颗小辣椒,多吃一颗小荔枝……的“辛苦”,他非常理解,特感同身受。   因为他虽然身在广东,荔枝的产地之一,因为身体原因要修养,要忌口,也是很多事儿不能做,很多美食不能吃。   最爱的荔枝,更是难得吃一颗解解馋……   四爷一通特有“义气”的话儿结束,自己回看,想要提溜儿子打一顿屁股的心情没有了,只有摇头失笑。   说实话,自己六岁什么样子,四爷的记忆已经不大清晰,那个时候皇额涅还在,他的生活称得上无忧无虑,读书进学也是老师放心,夸奖居多,从来没有让汗阿玛烦恼处罚的事儿。   唯一的一件事,皇额涅去世后,记忆里最深刻的一件事,和老九闹矛盾,老九转头去欺负他的小狗狗,给小狗狗剃毛毛,他一气之下剪了老九的小辫子,汗阿玛大怒,处罚他们兄弟,一个没落下……   “喜怒不定”“戒急用忍”,也是那个时候汗阿玛给他的评语……   四爷摇摇头,这些事儿,现在想来,已经没有了以往的那股子不甘,不忿,不平……的苦涩压抑,自从有了儿子,四爷的心境越发地趋于平静圆融,对过去都是看淡。   四爷想起儿子的顽皮活泼,眼里不由地带出来笑儿,四爷还是希望儿子继续这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过他的小孩子日常。   结尾,四爷同意弘晙阿哥读书学习辛苦,劳逸结合,可以和玛法、额涅适当地提出来,出去玩乐,做一些其他事儿休息休息。只是重点提醒“微服私访”一定要带齐人,最好和额涅、十三叔、十四叔……一起,切记不能一个人走开。   “出门在外不比京城,方向上都不熟悉,地方口音也听不懂,买卖物事方面更是不明白,弘晙一定要记住一切以个人安全为要,否则阿玛一定会重罚,不再让弘晙出门……”   四爷对儿子谆谆叮嘱,语气略重。虽然他知道儿子的本事,就是遇到“反清复明”“天地会”的人也能自保,可还是不放心,不想让儿子过早地接触这些事情。   至于“准提老佛爷厚脸皮”“玛法不讲道理”“额涅也不讲道理”……四爷按按眉心,还是由他去给准提老佛爷多念一遍经文,给汗阿玛多送一些礼物,给自家福晋也准备一些她的喜好之物,聊表心意。   当然,处罚没有了,该有的训导却是必须要有,作为晚辈,如何能说长辈不讲道理?小孩儿如此“无法无天”,当然是不行的。   四爷在心里斟酌字句,下笔缓慢,既要写得儿子不犯脾气看信看得拧巴起来,还要让儿子心服口服,知道错误,知错能改,一封信写了小半个时辰。   北上的大雁排成“一字型”“大字型”快乐地北飞家乡,四爷厚厚的信件也随着送信人的马蹄踢打,一路送到弘晙阿哥的手里。   弘晙阿哥收到阿玛的来信的时候,他已经过了江苏,在朝杭州进发。   弘晙阿哥的小日子惬意得来,出来扬州还迷恋扬州美食,在船上还要吃扬州炒饭,老鸭粉丝汤,三丁包子……到了苏州,瞬间让苏州美食迷住。   响油膳糊,香浓鲜美,端上桌子后油花还会噼啪作响。   小馄饨,皮薄如纱,馅料粉红好看,汤鲜味美,和扬州的虾饺不一样的美味,吃完一碗意犹未尽。   赤豆圆子,和淮扬的赤豆元宵不同样的香甜软糯,同样的美味。   还有街头卖的香炸鸡爪,虽然没有去掉骨头,但是肉酥骨脆,口感香软入口即化,十三叔和十四叔牙口好都可以直接咀嚼,只有弘晙阿哥的小乳牙,需要踢开骨头,这一点没有淮扬的去骨鸡爪好用,但弘晙阿哥还是抱着啃,吃得满口香。   生煎包、青团子、桂花鸡头肉、莼菜汤……弘晙阿哥吃得忘乎所以,苏州园林的美景都派到了第二位。   至于最能体现苏州菜“四季有别,按令上市”的春季菜,樱桃肉、松鼠鲤鱼,桂鱼,还有太湖三宝的银鱼,白虾等等当地鱼虾的各种做法,弘晙阿哥每顿不重样地品尝。   “玛法,苏州的点心,也是郁郁葱葱、百花盛开的好看。”   “和扬州的点心不一样,扬州的点心多一分‘讲究之味’,苏州的点心多一分‘天然之趣’,弘晙喜欢。”   弘晙阿哥嘴上说着话,眼睛望着色如红枣的樱桃肉,嘴里刚刚回味完一筷子樱桃肉的“皮烂肉酥,入口而化,咸中带有甜酸”,眼馋鸡头米的颗粒如珠,玉白诱惑,枣泥麻饼的金黄香气,芝麻点点。   脑袋里回忆晚膳中青团子的清香扑鼻,甜而不腻……   桃花流水鳜鱼肥,春暖花开,物宝天华的苏州,当然是什么都好,亲玛法看一眼乖孙孙的馋样儿,挺乐呵,“那怎么办?弘晙阿哥要一口一口地吃。”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弘晙阿哥要一口一口地吃。   “玛法,《晋书》中记载说,西晋文学家张翰在北方做官,时间一长因想起昔日的莼羹之美、鲈鱼之鲜,直接弃官回江南故乡。弘晙现在深有体会。”   “弘晙觉得,人们用‘莼鲈之思’代表思乡恋家,太贴切了。现在是春季,不是鲈鱼最肥美的秋冬,可鲈鱼还是美味,弘晙喜欢。”   又是一个“弘晙喜欢”,语气“深沉”,小表情“感同身受”,亲玛法……牙疼。   嫌弃脸。   “苏州美食这么好,那我们去广东,然后回北京,弘晙阿哥就留在苏州,做苏州人家的小娃娃?”   弘晙阿哥……不乐意。   小鼻子皱巴,小小的伤心,“玛法,弘晙想阿玛,要是阿玛能和我们一起逛街,吃美食,就好了。”   咳咳,皇上让乖孙孙弄得,牙疼也牙酸。   吃一个鸡爪子也想着他阿玛没有和他们一起啃,吃一个松鼠桂鱼也要画下来明儿寄给他阿玛看看。   现在还想着他阿玛能陪着他一起逛街,吃美食?   “玛法想着,弘晙的阿玛肯定在琢磨,弘晙的《论语》背完了没有。”   弘晙……嘴里含着一口松鼠桂鱼,不能说话,用眼神儿表示对亲玛法“故意”的控诉。   皇上不搭理这几天又玩疯了的乖孙孙,琢磨明天开始就开始看着他背书。   弘晙阿哥不知道玛法的想法,兀自一脸自在地享用美食。   一顿“愉快”的晚食结束,弘晙阿哥和玛法一起散步,出来行馆,行走在傍晚时分的苏州小巷子里,眼见各家各户炊烟袅袅,路过的人们姿态悠闲,神态闲适,急着赶回家用饭的步履间也透着一股温柔的“雅气”,心里头欢喜。   “玛法,要在关外多多的开办书院啊。这样关外人就能和江南人一样,有文气儿。”   “明安图他就很有算法天赋,玛法,这说明关外人不是笨。他们唱歌,作曲子,和江南不一样的味道。”   皇上望着百姓安居乐业,也是欢喜,“弘晙说说,哪里不一样?”   弘晙望着街上的一起,眼里小星星闪耀。   “玛法……”弘晙阿哥张口,停顿,不大知道怎么表达,“玛法,弘晙喜欢蒙古人的马头琴,满洲人的八角鼓,和苏州的笛子不一样的情感表达。   “就好像淮扬的建筑雕刻彩绘,苏州人的田园清幽,这是和北方人的一切不一样的‘气宇轩昂’,不一样的风骨凛然。”   哎呦呦,皇上挺开心,“弘晙阿哥还能看出来江南人的‘气宇轩昂’、风骨凛然,玛法很骄傲。”   虽然是笑话的语气,但皇上是真的很骄傲于乖孙孙的这双眼睛。   人都说江南人温柔,提起江南就是烟雨朦胧、美人美景,可是皇上最看重的却是,江南人的风骨,江南人的文风。   “苏州不光有美景美食,还有大名鼎鼎的‘苏作’。明天上午背书,下午和玛法去见苏州的匠人。”   皇上一副“大方”的态度,弘晙阿哥……为难。   大名鼎鼎响彻云霄如雷贯耳的“苏作”他当然想去看,苏州的匠人,不论是家具摆设,玉雕核雕,建筑,还是制扇,竹木乐器、刺绣缂丝服饰……都是传承悠久,做工细到。   可是背书……一个上午……   弘晙阿哥不大乐意,可他发现玛法不通融的样子,委屈巴巴地答应下来。   “弘晙知道了。”小嗓门也焉巴下来,垂眉耷眼的小样儿。   皇上心里暗乐,牵着乖孙孙的小胖手继续逛街,买好几幅上等精美的苏绣给他寄回北京做礼物,小孩儿果然又开心起来。   …………   第二天,阴雨绵绵,可是江南的小雨衬托将来的建筑和油纸伞,别有一番趣味,弘晙阿哥喜欢。   弘晙阿哥为了下午的逛街,一大早就麻利地爬起来,一上午“辛苦”背书,下午顺利地和玛法来到几处作坊。   说起对家具,对家里一切用具摆设的审美要求,弘晙阿哥也是随了他阿玛,对于内务府新做的家具风格,用材厚重,装饰华丽,不大喜欢。   卧具、坐具、起居用具、屏蔽用具、存贮用具、悬挂及承托用具……床塌、椅凳、桌、案、几、屏联、箱柜、台架……拔步床、架子床、罗汉床……宝座、交椅、圈椅、官帽椅、靠背椅、玫瑰椅……   弘晙阿哥初到宝山,一副看到心头好的模样,欢欢喜喜地眼花缭乱。   买买买,然后一呼隆打包寄回京城。   “玛法,这个紫檀的镂雕笔架好,三伯喜欢。”   “玛法,这个紫砂莲蓬活籽镇纸好,八叔喜欢”   “玛法,这个水晶竹节的笛子好,九叔喜欢。”   …………   眼冒绿光,看什么都好,谁喜欢什么都记得清楚,什么都要买回家,亲玛法……一面感叹乖孙孙这份心意,一面不想搭理他的兴奋。   但是弘晙阿哥自愉快自快乐。   “玛法,这个官帽椅子好。”弘晙阿哥的小胖手指着一对儿椅子看向玛法,振振有词,“原木原色,就这样不要任何雕饰的原味儿才好。”   亲玛法……小孩儿还知道什么是“原木原色的原味儿”?   官帽椅,酷似官员的帽子,采用最新的木框镶板作法,在椅背立柱与搭脑的衔接处做出软圆角,由立柱作榫头,搭脑两端的下面作榫窝,压在立柱上,椅面两侧的扶手也采用同样作法。只用一块整板做成的背板作成“s”形曲线……   黄花梨的材质,无需任何雕饰,单单大方的造型和清晰美观的木质纹理,形成一种椅秀美高雅的风格与韵味。   确实是比雕花雕的到处都是耐看,但是皇上不松口。   “现在的家具风格变化,对比前朝,各有优点。”皇上如是回答。   弘晙阿哥小眉头一皱,大眼睛里黑白分明,清透如水,明白地表达他的不认同,“玛法,内务府的几个木作处,阿玛说他们用料很浪费,阿玛担心说,长此以往,紫檀木不够用。”   “阿玛还说紫檀木生长很慢,现在的紫檀木,都是前面几百几千年长出来的,就好像东北的东珠一样长得慢,最好不要开采过度。”   阿玛说……阿玛担心说……阿玛还说……皇上不舍得对乖孙孙生气,华丽丽地迁连到乖孙孙的阿玛身上。   “弘晙说得有道理,这个方面确实应该注意。”   语气干巴巴的装模作样,说着话,皇上还看向随行的官员,作坊匠人。   随行的官员,作坊匠人……面上一本正经地表示谨记于心,皇上英明,心里哦哈哈哈地欢呼不已。   小四阿哥说得对,小四阿哥威武,小四阿哥您多说几句。   说起来现在大清国在家具风格方面的变化,虽然不大明显,可他们都和四爷一样,都有感觉到。   不管是苏杨还是两广的文人们和匠人们都明白,皇上只是喜欢那份浑厚、庄重,喜欢在装饰上求多一点,求满,求富贵,求华丽一点儿……可他们担心外人不知道,担心外人没有皇上的审美,瞎折腾,祸害还没长起来的树木。   可他们都不敢和皇上说啊,四爷也不敢和皇上说,就小四阿哥敢。听听小四阿哥说的话,就好像说这道菜盐巴放多了,要改,就这么简单,然后皇上就答应了。   苏州知府施世纶哈哈笑,“小四阿哥,前面还有一家木匠作坊,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老匠人家里的大儿子因为天花去世,自从牛痘法子出来,一直感念皇上的恩德,听说小四阿哥喜欢小白虎,专门雕刻出来一套小白虎的积木。”   小白虎的积木?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看看玛法。   内务府也有做,可是民间匠人做的,一定不一样,弘晙阿哥好奇,可是他不明白,感恩玛法,不是应该给玛法做吗?玛法喜欢梅兰竹菊,还有那些代表祥瑞的瑞兽。   可是皇上却是真的欢喜,兴致勃勃地领着人去看。   老匠人和施世纶的讨巧,挠到皇上的心痒痒处,皇上老人家嘴上“谦虚”,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就喜欢听别人夸他的乖孙孙,就喜欢别人对他的乖孙孙好。 第103章   说起来积木, 还是有去年春节弘晙阿哥给弟弟妹妹准备年礼的时候, 带动起来的一股风潮。   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滱水》:“ 唐水泛涨, 高岸崩颓,城角之下有大积木,交横如梁柱焉。”   五代王定保 《唐摭言·梦》:“孙龙光偓 ,崔澹下状元及第。前一年, 尝梦积木数百,偓践履往复。”   这才是华夏人原本熟悉的“积木”--华夏各族人的传统木结构建筑, 最天然的积木, 匠人师傅们最天然的玩具。   自从有了弘晙阿哥的好主意,大清国的匠人们就在木工模型方面打开了灵感一样,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各个文豪大家都参与进来。   色彩鲜艳的布积木, 中间挖空的轻积木,带有图形、几何、算法、天文等等各种启蒙知识的儿童积木, 以及大人们也喜欢玩的,带有各种机关技巧的迷宫积木。   老匠人有心,先去和施世纶大人讨主意,寻求意见, 然后施世纶也来了兴趣,干脆组织几个人一起研究,生怕时间不够,还去苏州的几个大文豪那里寻找帮助,与其他的好手艺匠人一起动手。   虽然好的匠人基本上都让皇上搜罗到宫里, 可民间还是有很多好的老师傅。画图的画图,雕刻的雕刻,在皇上的龙舟到达苏州之前,完成这两件作品。   一件是推起来后,看似是虎丘的建筑风景人文,却可以完整地展现苏州文化的大积木玩具。   老师傅们采用零碎的紫檀香木完成,每一件都打磨的光滑平整,正面和北面,或者四面都各雕刻一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小白虎。   或哭闹,或生气,或顽皮,或认真背书……各种形态,惟妙惟肖、古灵精怪,皇上一眼看去就是满意,弘晙阿哥一眼看去就喜欢。   虎丘山位于苏州西北角,已有2500多年的悠久历史,是有名的“吴中第一名胜”、“吴中第一山”,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来到后写下“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的千古名言,使虎丘成为文人墨客们的神往之地。   植被茂密,林相丰富,群鸟绕塔盘旋,蔚为壮观。据《史记》记载的传说,吴王阖闾葬于此,葬后三日有“白虎蹲其上”,故改“海涌山”名虎丘。   还有人说“丘如蹲虎”,以形为名,因为虎丘山高仅一百来丈,却有“江左丘壑之表”的风范,绝岩耸壑,气象万千,并有三绝九宜十八景之胜。比如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云岩寺塔、剑池和千人石。   皇上每次来苏州都会去看看,弘晙阿哥第一次来,也非常喜欢。高耸入云的大斜古朴雄奇,幽奇神秘的剑池埋有吴王阖闾墓葬的千古之谜;气势磅礴的千人石,留下“生公讲座,下有千人列坐”的佳话……无不令人流连忘返。   千年斜塔在太阳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整个大积木汇集苏派雕刻之精华,借山光塔影,恬美如画,让人心生喜悦,爱不释手。   “谢谢老师傅。”   “谢谢小四阿哥。”   老匠人大约六十来岁,一张脸沟壑万千,笑起来真诚的让人落泪。   他已经知道小四阿哥刚刚和皇上的对话,知道滥用木料这种风气可以刹住,作为一位一辈子做木头的老匠人,真心感激小四阿哥,以及教导小四阿哥的四爷,还有皇上本人。   皇上哈哈哈笑,小四阿哥开心得大眼睛眯起。   侍卫们收起来大积木,祖孙两个看向另外一个小型的积木。   这是一个推起来后,整体是一只小白虎幼崽的积木,采用弘晙阿哥那种夸张的画法,可爱的不要不要的,弘晙阿哥看上了,眼睛就移不开。   小系统已经忍不住喊开了。   “好可爱,好萌萌哒。啊啊啊啊,和主人一样可萌可萌,可爱可爱。”   小白团子激动的翻跟头,一副恨不得将真的“小白虎幼崽”抱怀里的架势。   确实很可爱。   和弘晙阿哥本人一样,一种让人捧在手里疼着的可爱软乎。   弘晙阿哥捧着小积木,笑容“矜持且谦虚”,其他人就觉得,弘晙阿哥和这个小积木一样可爱,皇上觉得乖孙孙笑得灿烂耀眼得来,简直可以和外头的大太阳肩并肩。   弘晙阿哥可不要得意洋洋?   族里的长辈们都说,他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可爱可爱的,是几个族里最可爱的小宝宝,最美的小宝宝。   弘晙阿哥幻想自己长大后,成为大清国最可爱的大宝宝,最美的美男子,笑得越发“神秘梦幻”。   …………   众人看傻了眼,小四阿哥对小白虎的喜欢之情,可以再加一个等级,小四阿哥的可爱之处,可以再加两个等级。   到底是亲玛法了解乖孙孙的心思,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醒乖孙孙,这是公共场合,注意“形象”。   弘晙阿哥眨巴眼睛,回过神来,走到老匠人跟前,热情的拥抱一个,小嗓门欢喜愉悦,“谢谢老师傅,弘晙喜欢。”   老匠人让小四阿哥这一个动作弄得激动非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里。   施世纶也觉得小四阿哥太让人感动了,赤子真心,纯净真挚,真不知道这在宫里是怎么养得这般好。   一时间众人都安静下来,弘晙阿哥赶紧看向玛法。   皇上对老匠人哈哈哈笑,安抚地说道:“老人家这般岁数,还有这份手艺,很好。”   “讷亲,你去将弘晙阿哥准备的礼物拿一份上来。”   御前侍卫讷亲响亮地答应一声,下去不到一会儿就搬来一个箱子,打开来,他自己动手,不到一刻钟就组装好一个木质的两轮车。   不是模型,是真的两轮车。   虽然弘晙要的橡胶内务府刚刚开始研究,但是几个造办处的匠人们集思广益,根据弘晙阿哥做出来的两轮车样品,还是迫不及待做出来一些可以日常使用的两轮车。   不需要橡胶,也能行走,算是一个新鲜物事,对于在场的匠人们而言,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链条这个新零件,还有其中的构造。   皇上乐呵呵地,谦虚地显摆,“石板路不平整的地方不大好走,等到将来我们铺设沥青路面,就会很实用。外面还没开始售卖,先送给老人家一辆。”   沥青路面,是弘晙阿哥领着人做照相机研究沥青的时候,一个新发现,皇上觉得这个比黄土路好,正打算在几条重要官道上先用上。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是沥青路面,大致明白是比黄土好的路面,一个个的眼睛还是盯在这辆两轮车上面。   老匠人嘴唇蠕动,想问问小四阿哥,是不是黄履庄找到了,没问出来,眼泪先出来。   弘晙阿哥不明白老匠人的眼泪,掏出手帕给老人家擦擦,安抚地说道:“老师傅不哭,不哭。”   “不哭,不哭,老汉不哭。”老匠人看着他们的小四阿哥,浑浊的泪水更多。   是不是根据黄履庄的两轮车改造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皇上他老人家,终于认可黄履庄的技艺,不是不登大雅之堂,不务正业,于世无用的奇淫巧技。   今天,在场的匠人们,都因为这份特别的礼物震撼到落泪。   施世纶当然也震惊。   皇上在扬州的时候,派人朝黄履庄的家里送了银子的事儿,他知道,如今皇上又当众故意这般举动,是要作什么?   皇上当然有他的用意,只是皇上习惯老谋深算,算计长远,不足为外道也。   弘晙阿哥没有这些想法,他只是感受到老匠人们的心情,心里酸酸的难受,玛法同意他出门逛街,他也没精神。   第三天,也就是离开苏州的前一天,郑燮和吴士元和他们的好友们,一起带着小四阿哥逛苏州的书院。   苏州书院没有扬州书院的名气,和其他书院一样学习内容以经易为主,兼学古文、制艺时文,历史、舆地、算术、金石……起源于唐、兴于宋、延续于元、全面普及于明,现在又随着江南书院大兴,开始复苏。   当然,出门后打起来精神的弘晙阿哥,最关心的是书院附近的美食小店。   他上次在扬州书院得知,书院附近美食店众多,根本不需要自己带茶点,就上了心,一逛书院就想去寻宝一样的逛书院的周围街道。   “这家店的碧螺虾仁好吃。”有了美食的安慰,弘晙阿哥立马满血复活,“上次吃的那家,满堂全福,也好。”   郑燮笑眯眯脸,“小公子,会吃。碧螺虾仁要以太湖的活河虾,洞庭东、西山的名茶碧螺春烹制而成,才是正宗。活虾挤出虾仁,加上精盐、鸡蛋清制成的浆汁,碧螺春泡出的茶水……大火爆炒几下,这个火候,就是学问。”   弘晙阿哥瞧着青瓷碟子里的佳肴,点头,再以泡过的茶叶作围饰边,绿白相映,形美味鲜。   郑燮的好友之一,金农,却是瞧着小四阿哥吃东西的可爱模样,乐哈哈,“克柔说的不大全,这个虾大有讲究,最好是太湖的大白虾。”   “虾好,白水煮也好。现在大清国的辣子流行,杭州出来一道新菜,用青椒与河虾仁一齐烹制。青椒色呈碧绿,如同翡翠,又似斗状,作容器盛放虾仁,故名翡翠虾斗,真正的绿白相映,煞是好看。”   翡翠虾斗?青椒清香爽口,虾仁鲜嫩柔软,听着就是美味。其他人纷纷好奇,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刷地一亮,嘴里有食物还没咽下去,鼓着腮帮子看一眼金农。   其他人都夸这个新菜好,吴士元接口道:“淡水虾性温味甘、微温,入肝、肾经,有补肾壮阳,养血固精、益气滋阳、通络止痛、开胃化痰等功效。适宜于……”   其他人齐齐瞪向他,适用于谁?你倒是敢说。   吴士元……咽咽唾沫,不大敢。   弘晙咽下嘴里的虾肉,大眼睛一转,环视一圈儿,不大明白,误以为吴士元忘记了,代替吴士元说下去,“我知道,适宜于肾虚阳痿、遗精早泄、乳汁不通、筋骨疼痛……身体虚弱和神经衰弱等等症状。”   “搭配青椒,食补,食疗应该都可。”   众人齐齐看向小四阿哥,小阿哥还懂医术不成?   弘晙眨巴大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看过一些医书。”   他阿玛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大病一场,据说是水痘,现在又病了一场,弘晙平时看小杂书的时候,下意识的,都会看看医书。   金农觉得不可思议,他已经是非常自负的聪明人了,诗、书、画、印……琴曲、鉴赏、收藏等等各个方面都称得上是大家。   可是小四阿哥小小年纪,让他见识到聪明的高度。   “等小公子到了杭州,我带小公子走街串巷,吃杭州的美食。”金农觉得小四阿哥就是一个大宝藏,越接近越是喜欢的不得了。   郑燮立马接口,一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那感情好,我们都跟着小公子享受一番口福。”   金农……算算兜里的银子,立马看向另一个好友。   另一个好友,马曰琯,接受到好友的难处,立马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儿。   郑燮等人发现他们的眼神往来,知道金农这是又没银子了,都是乐呵。   弘晙阿哥用美食的间隙发现他们的眉眼官司,喜欢他们之间的友谊,咽下嘴里的鳜鱼肉大方地表示,“小公子也有银子。”   一副都有他来请客的样子,众人……哈哈哈大笑。   其他的小孩儿都喜欢威武雄壮的形象,小四阿哥喜欢可爱可爱的。   其他的小孩儿都和大人表示要刻苦学习等等,小四阿哥天天喊着要吃喝玩乐,整一个小纨绔的样儿,还是一个仗义疏财、爱好结交江湖朋友的小纨绔。   太接地气了有没有。   一伙儿性情叛逆,不同于世俗的年轻人都喜欢小四阿哥的性情,和他们印象中的皇家阿哥不同,和他们见过的官家人不同。   皇上当然也有发觉。   瞧瞧乖孙孙看上的几个人,刘大魁,孙齐查,赵知,三妞……现在还有那些个杭世骏、郑燮、金农……也就是吴士元正常一点儿。   都是有才华的孩子,但是,都是叛逆的孩子。   皇上有点儿发愁。   十四阿哥胤祯和汗阿玛汇报完正事儿,发现汗阿玛的神色,猜测地说起小侄子新交往的朋友的性子,其实他自己也是莫名奇怪,小侄子这都是什么“火眼金睛”。   “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是少有才名,现在在当地都很有名气,都是性情散漫,需要银钱的时候就去摆摊儿。按照正经文人的规矩来说,不合格。”   “偶尔手头上经常捉襟见肘,这个时候,就轮到出身扬州大盐商的马曰琯仗义出手。”   皇上点头。   感叹一声。   “想当年,高士奇落魄的时候在京城摆摊儿卖字画,始终为人所不耻,说他丢了文人的身份风骨。”   胤祯一愣。   江南的文风,对比北方,确实是有很多不同。   他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只觉得应该写信告诉四哥一声。   傍晚时分,太阳西落,余晖给整个苏州城镀上一层金光,皇上望着西天的太阳,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乖孙孙的声音。   “玛法,玛法,弘晙回来了。”   亲玛法笑出来,瞧着乖孙孙眉眼飞扬的小样儿,笑话道:“这太阳落山了,弘晙阿哥回来了。”   “没等玛法派人去抓,还挺自觉。”   弘晙阿哥咚咚咚跑到玛法跟前,大眼睛闪亮,“玛法,弘晙乖。”   亲玛法不买账,“哦,弘晙阿哥不是着急去杭州?”   杭州,弘晙阿哥当然着急想去。   “玛法,我们明天去杭州。”   到了杭州,就去宁波做大船。坐上大船,就能很快到达广东。   然后就能见到弘晙的阿玛。   胤祯刚刚的烦恼让小侄子这一打岔,没了。皇上也是哈哈笑,“好,我们明天启程去杭州。” 第104章   “去杭州。”弘晙阿哥兴奋地一挥胳膊, 还扑到十四叔怀里玩闹。   皇上瞧着他们叔侄两个亲近, 哈哈笑, “到了杭州,不光是西湖风光,吴山奇山,还有万松书院。”   “王阳明先生讲学的地方, 弘晙阿哥要好好读书这一路上。”   弘晙阿哥……手上忙乎抓十四叔怀里的一样东西,还不耽误回头替自己辩解。   “玛法, 弘晙一直都有读书。”   亲玛法冷哼一声, “一直都有读书,推一推,翻一翻;逼一逼,背一背。”   十四叔……哈哈哈大笑。   弘晙阿哥……小鼻子皱巴, 大大的不服气。   “玛法--弘晙保证背完《论语》。”弘晙阿哥答应南下一路背完一本《论语》,说到做到。   然而亲玛法不领情, 端起来茶杯悠闲地用茶,语气凉凉,“还有《大学》、《中庸》、《孟子》。五经,玛法就不要求弘晙阿哥了, 只背四书就好。”   …………   十四阿哥胤祯爆发出震天大笑。   弘晙阿哥直接动作静止,反应过来后气呼呼地喊一嗓子“玛法--”,满满的控诉和委屈。   只背四书就好?   四书啊。   四本书!   弘晙阿哥顾不得去抢十四叔怀里的小报,转头去看玛法,气鼓着胖脸蛋儿, 好不委屈。   …………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傈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弘晙阿哥一字一句地背完,然后逐字逐句地解释,从苏州到杭州的一路,虽然还有很有当地的美食用,还有运河两岸的美景看,但是每天真的是“苦学不倦”。   小嗓门里透着一股子“怨气”,可是弘晙阿哥理亏,弘晙阿哥答应玛法要背书,弘晙阿哥的阿玛天天来信要他读书,弘晙阿哥当然要在到达广东之前,背出来四书。   五经之名始于汉武帝,四书之名始于宋朝,《大学》和《中庸》的篇幅较短,其实很好背,但是《大学》,论述读书人长大之后的博学之道,儒家修身治国平天下思想的散文,原是《小戴礼记》第四十二篇,相传为曾子所作,实为秦汉时儒家作品。   经北宋程颢、程颐竭力尊崇,南宋朱熹又作《大学章句》,最终成为“四书”之一。成为官定的教科书和科举考试的必读书,弘晙阿哥不喜欢程朱理学,当然不喜欢背诵《大学》。   张廷玉老师听完弘晙阿哥的背书,又是小无奈,又是想笑,耐心地讲解。   “阿哥应该喜欢《大学》才是,文辞简约,朗朗上口。阿哥一天就背会了。”   小阿哥闻言,眉眼一皱。   知道小阿哥“心结”所在的张廷玉老师,差点儿没控制住笑出来,面对小阿哥对程朱理学的不喜,作为当世理学家之一的张廷玉老师真的是苦口婆心。   收敛表情,谆谆教导:“阿哥,大人之学和小儿初学不同,民间儿童大多八岁上初学,主要学习‘洒扫、应对、进退、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的文化课和基本的礼节。”   “十五岁后进入大学课程,学习伦理、政治、哲学等‘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学问。但是不论初学和大学的区别之处,都有‘博学’之意。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为三纲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为八条目……”   弘晙阿哥安静地听完一番有关于修己和治人的关系,修己和治国平天下的关系,治国平天下和个人道德修养具有的一致性的探讨,道德修养的基本原则和方法等等论述,还是不大乐意。   “弘晙知道,女子有‘三纲五常’,男子有‘三纲八条’。可是老师,男女不是一样的吗?为何要求不一样?”   张廷玉老师……   懵了。   女子有“三纲五常”,没错儿;男子有“三纲八条”,这总结的,也没错儿。   可是张廷玉老师真的是从没有过把他们并列的想法,也是第一次听到有谁将它们并列地说出来,还问他,“男女不是一样的吗?”   张廷玉老师面对弘晙阿哥求知,好奇的眼神儿,面对弘晙阿哥这双属于孩童的眼睛,天真烂漫,纯净无暇,突然语塞。   就是民间三岁的孩子,在周围成长环境的影响下,也已经有了男女不是一样的概念,开蒙进学后,压根儿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皇家的阿哥也一样,小阿哥要学习弓马骑射等等,小格格学学诗词歌赋就好。   可是偏偏弘晙阿哥不一样。   回过神来的张廷玉老师不知道怎么和弘晙阿哥说,他感觉这是一件大事儿,一件教导弘晙阿哥的大事儿。   瞧着弘晙阿哥乖巧等候的小模样,心里头酸软一片,直接说道:“阿哥提出的问题,老师也不知道,老师没想过。”   “老师去想想,再回答阿哥,好不好?”   弘晙阿哥点小脑袋,很开心老师没有用“阿哥还小,长大了就知道了”来哄他,很是友好地表示,“好。”   “谢谢老师。”   …………   《大学》的学习告一段落,开始《中庸》,弘晙阿哥聪明,拿出十分的功夫,两天就完成《大学》《中庸》的背诵,《论语》和《孟子》他都学得差不多了,顿时浑身轻松。   弘晙阿哥收到阿玛的来信,一个小雨绵绵的傍晚,迫不及待地拆开。   阿玛在信里表扬、鼓励弘晙进学,弘晙阿哥小模样骄傲,弘晙阿哥打算写信告诉阿玛,他最近都有乖乖读书。   阿玛和弘晙“哭诉”自己也不能多吃一颗荔枝,要忌口养身,弘晙阿哥很是心酸,心疼他阿玛的“辛苦”。   阿玛在信里提出弘晙可以和玛法、额涅要求“劳逸结合”地学习,弘晙阿哥吸吸小鼻子,阿玛最好。   开心、感动、心酸、心疼……的各种情绪交杂的弘晙阿哥,再看到阿玛在信里说,不能对长辈用“不讲道理”的话,立马小跑去找额涅。   “额涅,弘晙和额涅道歉啊。”弘晙阿哥知错就改,小小的难为情窝到额涅的怀里,但还是很勇敢地和额涅做保证,“额涅,弘晙乖啊。”   四福晋也刚刚看完四爷的来信,正在琢磨,听到儿子的脚步声才赶紧放好,此刻搂着“乖乖”的儿子,脸上的笑容慈爱温柔,“弘晙乖,嗯,额涅知道。”   “我们的弘晙阿哥最乖。”   弘晙阿哥突然小小的不好意思,在额涅怀里蹭蹭小脑袋,抬头“大声”说道:“额涅最好,谢谢额涅。”   说着话,人就跑走了。   四福晋知道儿子这是去找他玛法“道歉”,望着儿子的背影,笑得一脸骄傲。   皇上正因为四儿子的来信蒙圈儿,不敢相信四儿子会这般严厉地对待小弘晙。   《六韬》《幼学琼林》《齐民要术》……这都什么?这是要小弘晙学成书呆子不成?   虽然皇上也认为这些书很好,应该看,可是他老人家说着对乖孙孙严厉教导,还真没哪回真的“严厉”教导过。   皇上正纳闷儿,就听到乖孙孙的声音响起。   刚把信件放好,就见到乖孙孙进来船舱。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一溜儿小跑来到玛法这里,发现正在书案后面处理看书,一头扑到玛法怀里,“玛法,弘晙和玛法道歉啊。玛法,弘晙不应该说‘玛法不讲道理’。”   亲玛法抱住乖孙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乖孙孙抬头,他又听到一句。   “玛法,弘晙喜欢美人儿姐姐,弘晙也和玛法一样不喜欢她们的小脚,弘晙坚决反对美人儿姐姐们裹小脚。下次弘晙看到,一定和她们说不要裹脚。”   “玛法,美人儿姐姐好看,不裹脚一定更好看。”   弘晙阿哥在玛法怀里仰着胖脸,信誓旦旦地表示,美人儿姐姐不裹脚,玛法就喜欢了,美人儿姐姐们也更好看了。   亲玛法明白过来乖孙孙的意思,瞪大眼睛。   一口气憋住,差点儿没上来。   这都什么和什么?   四儿子都和儿子说了什么?   皇上那个气。   气得要好好训四儿子一顿,还要和乖孙孙讲道理。   “女子的脚,是她们的第一重要所在,虽然玛法下令不许裹脚,可她们一定要裹,玛法也没办法。”   “因为这世上,她们的脚,除了她们的父母夫婿,其他人不能看,不能说,不能谈及,记得吗?”   弘晙……还有这样的规矩?   弘晙不明白,可玛法好像很严肃的样子,乖乖点头,“弘晙记得,‘脚长在她们的身上’,玛法管不到。”   亲玛法再也忍不住咳嗽几声,轻轻嗓子。   “弘晙说得对。弘晙和玛法说说,你阿玛还和你说什么了?”   …………   皇上和乖孙孙一番谈话,弄明白四儿子这封信的意思,气得来。第二天听到十三儿子笑话乖孙孙“弘晙的阿玛来信,一定让弘晙好好读书”,乖孙孙特理直气壮地显摆说“阿玛说弘晙要劳逸结合”,更气。   皇上觉得四儿子又和老父亲耍心眼,哄老父亲开心,但是四儿子不在眼前,皇上气得不想搭理,回信也不回。   四爷……回信是什么?皇上日理万机,谁敢去等皇上的回信?   四爷当然不知道汗阿玛和他闹脾气,他原本因为广东的情形打算在广东实施的改革,因为汗阿玛的动作,不得不重新思考。   改变书籍编辑格式,下令在京的八旗子弟开始学习杂学,学习技艺,经商之道,在扬州给黄履庄家送去银子,在苏州正式送出明显是根据黄履庄的二轮车改进的二轮车……   这一样样的,无不是在告诉天下人,皇上不光是继承华夏文化,还要改进中原文化,这简直就是一枪打中保守派汉家人那颗敏感不安的神经。   从中原政权正统,满洲蛮夷不合礼制,到大华夏一国大统,中原文化正统,汉家遗民们刚刚开始意识到“国家”和“朝代”的不可同论,但其主张还只是在顾炎武等宋儒文化“叛逆”学派人的口中传播,现在皇上的动作一出,简直……   说一句全国沸腾不为过。   各家小报上纷纷报道,都猜测皇上是不是因为要派人出海,要和西洋人做贸易,所以才安排出洋的人--八旗子弟,学习技艺和做生意?   他们都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一辈子致力于儒家“内圣外王”,辛辛苦苦开辟庙堂程朱理学的皇上,会去给“工”者证名分。   肯定是小四阿哥喜欢这些物事,喜欢这些杂学,皇上才会对黄履庄改变看法。   嗯,就是这样,皇上老人家可是一贯主张八旗子弟不得“与民争利”,爱好文人士族的英明皇上。   什么你说小四阿哥喜欢杂学?小四阿哥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喜欢杂学怎么了?小四阿哥读书那可是一直没丢下,门门优秀,《百家姓》《千字文》初学书就不说了,《大学》《中庸》这些四书,我们小四阿哥也会背了。   而且我们小四阿哥还武功高强,打趴下俄罗斯大力士,你比小四阿哥还大年岁,你能不?   老百姓自己给自己找到好理由。   大清国的文人们……苦笑连连。   皇上当然知道一滴水落到刚刚表面安稳的油锅里,会引起的轰动,这也是他最近一直严厉简直乖孙孙看小报的原因。   但是皇上拘束着乖孙孙读书,玩乐项目也是推积木,玩“小钱钱大哼哼”等等,皇上又有了新烦恼。   皇上听完张廷玉的禀告,和张廷玉一样发愁,不对,应该是比张廷玉更发愁,皇上还记得乖孙孙那句“让满洲的女子和男子一样进学,学技艺……”   乖孙孙对“男女有别”,只停留在表面,在他的内心里,男女根本没有分别,就好像在他眼里,小哈巴,小猫儿也是他的好朋友一样,皇上按按眉心,一时实在没有好办法。   夏季即将来临,南方的雨季也即将来临,一连好几天细雨连绵,皇上一点儿也没有欣赏烟雨江南的心情,午后休息用茶,和张廷玉对坐,对着发愁。   张廷玉大人沉思片刻,慢慢说出他这两日琢磨出来的一个原因。   “臣是认为,小四阿哥的一颗‘初心’,并没有受到成长环境的影响。”   “小四阿哥学习了‘男女有别’的规矩,知道他大姐夫大白天和侍女亲密接触不合礼仪,于名声上有大碍,所以他直接上拳头,然后众人的注意点,就落在小四阿哥打了他大姐夫的事情上,臣认为……”   张廷玉大人越琢磨越觉得小四阿哥聪明,经过小四阿哥的动作,其他人就是知道了,说起来,也是最多说一句乌拉那拉家没照顾好郡主,没人会再说星德郡马不规矩的事儿。   “臣认为,小四阿哥有一种天生的直觉,面对问题他直觉知道该怎么做……”这很好,这就是天生的明君圣主的潜质,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担心他的看法和思想变化。   皇上听得点头,他当然知道乖孙孙的聪明,所以他一直很是小心翼翼地教导,就连关内人和关外人几千年积攒下来的矛盾,他面对乖孙孙,也给“美化”一番。   乖孙孙能认可男子纳妾,因为他玛法,他阿玛,叔伯们……都这样,但他不能接受别人说他大姐姐不给纳妾就是小气。   太后娘娘疼小弘晙,疼孙女儿,直接下谕旨表扬一大波京城的大家夫人,女子做慈善,关心被抛弃女婴,就是女子的“大气”之举。直接让四九城的一帮子大男人目瞪口呆。说实话,皇上自己也是目瞪口呆。   皇上也没想到,会成这样。   现在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都在心里埋怨是十四阿哥瞎折腾,才引起太后娘娘出来护短。皇上一面“同情”十四儿子,一面想笑。   太后娘娘出身关外蒙古,关外的女子,真的是样样不输男儿,也没有什么关内人“男尊女卑”的讲究。   生存条件太艰苦,谁有力气谁使,男子们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至于关外的三妻四妾,那也是为了族群的发展,无关关内人的妻妾制度,什么女子“醋不醋”,嫉妒不嫉妒,妻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给丈夫纳妾添个家务帮手,一切为了家族的壮大,吃饱肚子要紧,哪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这样一想来,皇上倒是真的觉得,关内汉人说关外人是蛮夷,挺有“道理”的。   皇上想着想着,还笑出来,没有了以往每一次一想起“蛮夷”两个字的那份不甘、不平、不忿……   “衡臣,你若是没有好的办法,就直接把中原几千年来,男女制度的演变历史,和小四阿哥讲讲。”   乖孙孙的认知不同于常人,但他很讲道理,只要他知道,这个“男女不同要求”不是程朱理学的首创,他就不会再去反对程朱理学的几位大家。   张廷玉大人听懂皇上的暗示,立即大喜过望,但随即他又苦笑。   “臣担心,臣和小四阿哥讲了,小四阿哥后面还有其他的‘为什么’。”   皇上……哈哈哈,皇上也爱莫能助。   运河水缓缓流淌,各种事儿纷纷绕绕,小四阿哥兀自快乐地过他的小日子。这不,随着龙舟慢慢南下,弘晙阿哥没有了背书的任务,正趁着阳光正好,流水潺潺,两岸绿树成荫,白墙青瓦的江南建筑时隐时现……   盘膝坐在甲板上,捧着有关杭州的书籍看得入迷,   杭州,传说中圣人之一的夏禹南巡,大会诸侯于会稽,曾乘舟航行经过这里,并在此造舟以渡,“杭”是舟的意思,于此越人称此地为“禹杭”,其后,口语相传,讹“禹”为“余”,乃名“余杭”。   时光慢慢,格外眷顾此风水宝地,钱塘,西湖,灵隐寺……陆续出现,到隋王朝建立后,废郡为州,“杭州”之名正式出现,有了最早的杭州城。   凿通苏州到杭州段的江南运河,自镇江起,经苏州、嘉兴等地而达杭州,全长大约九百里水路,杭州“咽喉吴越,势雄江海”,成为整个钱塘江下游地区的交通枢纽,“水牵卉服,陆控山夷”。   “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江南列郡,余杭为大’。下辖的地方从六县到八县,再到九县,端的一派物宝天华、繁华兴旺的景象,人口在江南列数第一位,每年交上去的税收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   魏珠小太监拿着最近的小报上来,轻轻唤一声“阿哥”。   弘晙阿哥听到呼唤,立马抬头,看到魏珠手里的小报,眼睛一亮,夹上书签放好书本儿,开始看他的小报。 第105章   知道玛法不让他看小报, 弘晙阿哥特有义气地挥挥手, 让魏珠退下, 这样万一被抓到,玛法也也不好罚其他人。   还为了防止被人看到,专门在船后头找了一个好地方,出来甲板上的拐角处, 视野盲点,俗称“灯下黑”, 不专门留意谁也注意不到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一切安排完毕, 捧着几份小报,眼观八路,耳听八方,小心谨慎地看起来。   这样看小报当然没有悠闲自在, 可是玛法越不让他看,他越是好奇, 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   然后他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越看越不舒服。   他知道儒家文化的好处,可是说其他农工商的文明都是都是低贱, 说儒家文化可以代表几千年的整个中原文化……   满纸面的戾气。   即使有一些看似公正理智的言论,也是带有一种压抑,不甘心的“优越感”。   弘晙阿哥俊俏的眉眼全皱巴,实在是不明白,文人的一张嘴, 一支笔,居然可以这样……   小系统发现主人的情绪变化,立即冒出来,“主人,主人,别看这些。”   “主人,小系统和主人讲一个笑话。法家: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众家:呸!众家:乱世必出侠,盛世必崇儒。法家:滚丨”   弘晙……还真的笑出来。   小系统说的太对了。   现在的儒家,还是秦汉时期的儒家吗?   弘晙阿哥抬腿就要去找玛法,玛法看到这些,一定很生气。   …………   一身儿初夏的天青色长袍出现在眼前,弘晙阿哥先低头看脚,判断出这是十三叔,立马扑到十三叔怀里。   “十三叔--”   十三叔冷哼一声,“弘晙阿哥倒是躲得好地方。”   弘晙阿哥立马装乖,“十三叔,你找弘晙,有事情吗?”   “十三叔有事,弘晙立马去做。”   十三叔气笑了,瞧着小侄子手里还抓着小报不松手,又是一声冷哼,“不让弘晙阿哥看小报,弘晙阿哥做到了吗?”   弘晙阿哥……   赶紧讨好。   “十三叔,这小报写得好没有道理。十三叔,弘晙要去安慰玛法。”   十三叔抬手捏捏他的胖脸颊,问道:“先说说,哪里没有道理?说不好……”   说着话,十三阿哥胤祥的视线落到小报上。   弘晙阿哥的小胖手下意识地抓紧,急切地说道:“十三叔,他们说儒家文化才是正统,可是华夏文化的发源地,伏羲氏出现的传说之地,炎帝和皇帝逐鹿天下的地方,不是黄河流域的中上游?”   “现在的宁夏甘陕地区,藏人、汉人、回人、蒙古人……混居的地方,这也是他们口中的蛮夷之地吗?还有西洋国家,西洋人不是蛮夷,他们有自己的文明,曾经他们被称呼‘蛮族’,文明程度低于当地人,可现在已经完全融合。”   骄傲于自己的文化弘晙喜欢,可他很不习惯这种歧视性的说法,“十三叔,他们说治国就是儒家文化,儒家人就是高人一等。”   十三叔哈哈哈大笑,“弘晙说得对。”   “十三叔也觉得,儒家文化不能代表华夏文化,也不再是秦汉时期的儒家文化。可是这些事儿,你玛法当然也知道,不用你去安慰,弘晙也无需生气。”   弘晙听了松口气,玛法和十三叔都知道,他们都没有在意,可是,   “十三叔,弘晙生气啊。”   弘晙依旧气不顺。他读书时间不长,但已经隐隐约约地发现当前文化的一个问题,自从宋朝时期“与士大夫共天下”开始,儒家文化开始脱离单纯文化的范畴,类似国外的天主教一样,想以道德约束人,以所谓的道德文化治国。   “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这话不好论断,但是不论如何,哪个文人能一定肯定,他的“道德”就是真正的“正道”?古往今来这么多的文人,有多少按照正统文人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   “十三叔,他们自己不修身养性,以德服人,念叨什么‘士农工商’,自觉高人一等。”   弘晙阿哥气鼓脸,认为那些文人都是为了自己“高人一等”的利益,不是为了什么道德。   十三叔挺乐呵。   也只有天性善良纯真,不识人间真面目的小孩子,会对世间的不平事发出愤怒的呐喊。   “十三叔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文人抱成团,结成各个党派,都是为了利益。武人,商者,工者也一样。文人对治国有用,我们就用,其他人,要想争取自己的利益,首先要证明自己有用,明白吗?”   弘晙阿哥点小脑袋,“弘晙明白。”   “像西洋国家的英吉利一样,商者和工者争取自己的利益,是因为他们给英吉利做出巨大贡献。”   英吉利……十三阿哥胤祥板着脸教导,“和其他人不能说起英吉利的事情。”   弘晙阿哥小鼻子皱巴,乖乖点头,“弘晙只和玛法,十三叔,十四叔说?”   一副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的样子,惹得胤祥又是笑。   “十三叔刚刚玩积木,推到后面进行不下去,我们先去看积木,晚些去找你玛法。”   “好。”   自从弘晙得到老匠人的积木玩具,他玩几次就弄明白,大多是当成礼物收藏起来,哪知道皇上、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都有了兴趣。   积木中包含江南的几位数学大家的学问,其中的奇门八卦,机关小术,更是多不胜数,父子三个虽然有之前研究大水法打下的底子,他们的知识比其他人都丰富,但毕竟不是专精,不大熟练。   有空就坐下来研究,就当是锻炼学习一样的推一推。所以等到弘晙阿哥将他的小报收好,叔侄两个来到船前头的甲板上,就看到皇上正在和十四阿哥胤祯推积木玩。   旁边还有其他大臣们在玩其他小游戏。   知道这是议事结束了,难得的好天气,都出来休息。   弘晙阿哥立马献宝,“玛法,弘晙帮玛法啊。”   亲玛法看一眼乖孙孙和十三儿子,笑出来。   “躲懒回来了?”   弘晙……弘晙阿哥直接耍赖,“玛法,弘晙和十三叔说悄悄话。”   “哎呦呦,说悄悄话。”皇上听乐呵,“我们弘晙阿哥还有小秘密了。”   弘晙阿哥重重点头,“弘晙有小秘密。”   噗。   其他人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六岁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小秘密?不外乎是有了自以为的“惊喜”要和大人显摆,大人不让做的事儿偷偷做了,或者打碎了什么东西害怕大人发现……   弘晙阿哥听到大人们的笑声,发现玛法和十三叔、十四叔也笑,懵懵懂懂。   还是皇上疼乖孙孙,笑着问道:“弘晙阿哥有什么小秘密?说来听听?”   弘晙阿哥胖脸“严肃”,“弘晙不能说。”   小系统说,它的存在不能让人知道。   亲玛法瞧着乖孙孙好像还真有小秘密的样子,还真的有了一丝丝好奇,“是不是弘晙阿哥打碎了玛法船舱的大花瓶,要你十三叔偷偷摸摸补上?”   弘晙……才不是。   “弘晙没有打碎过花瓶。”   弘晙阿哥生怕自己说漏嘴,决定不和他们谈论秘密的事情,举着一个小三角形的积木方块给玛法看,“玛法,你看,这是等边三角形。”   “玛法知道。”皇上的算法,数学知识,虽然不算大家,但基本的,还都是懂得。   可是弘晙阿哥懂得更多。   “玛法,你再看……”   积木方块在弘晙阿哥的小胖手手里,在地上移动,因为铺了毡毯,不好动,再放到甲板上没有铺地毯的地方,打磨光滑的积木立刻动起来。   “玛法你知道积木小方块,为何在这块甲板上可以动吗?”   亲玛法嘴角一抽,小孩儿一本正经地问大人问题,实在让人想笑。   “玛法知道,因为那块甲板上没有铺毡毯。”   “那玛法你知道,为何没有铺毡毯,积木方就可以快速移动吗?”   弘晙阿哥的小表情很是像那么回事,和他老师在课堂上问他问题的时候,一样。   亲玛法……还是配合地回答:“因为弘晙阿哥的手抓着它,因为方块和甲板都是光滑。”   弘晙阿哥眼冒小星星,玛法好聪明。   “那玛法,你知道,为何光滑就可以移动吗?”   噗!   皇上本着脸,他们不敢笑,但是,实在忍得好辛苦。   皇上……皇上尽管猜到乖孙孙的问题里包涵学问,可他也是……小小的尴尬,小小的孩子小大人一样,一脸认真地问他问题,可他回答不上来。   皇上采取最安全的方法,“玛法不知道,弘晙和玛法讲讲?”   弘晙目露欢喜,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师,不能骄傲,不能得意,就见弘晙阿哥迅速收敛表情,端着一份他阿玛教导他的时候模样儿,煞有介事地回答,“玛法不知道很正常,弘晙和玛法讲。”   亲玛法……   皇上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恰好弘晙阿哥低头专心讲解,没看到。   “玛法,你看,方块和甲板的接触面,有一个光滑还是不光滑的问题,称呼它是摩擦力,不光滑,摩擦力大,光滑,摩擦力小。”   “弘晙的手推小方块,力气大,速度快,力气小,速度慢。”   “玛法,这是力气和摩擦力的关系。摩擦越小,力气越大,速度越大。”   …………   弘晙阿哥和玛法讲解摩擦的知识点,皇上听呆了,其他人也都听呆了。   一般他们的知识体系,是道家、佛家、儒家,即使有人在算法天文方面成就很大,即使有西洋人进来大清后的接触,可他们还是习惯于五行阴阳的说法,而不是这样,直白地用,数字和对比关系表达。   小四阿哥的小孩儿想法太多震惊,就是西洋人,也是风雨雷电互相转化之类的神学学问。   小四阿哥,小弘晙却是兴致勃勃。   他的想法是,商者暂时不用提,地位再低也不影响他们的富裕,但是工者的地位这样地下,还这般辛苦,他不忍心,他想起老匠人他们的眼泪,就心酸。   他要让大清国的工者,也有兴盛的工者文明,然后工者们造出前所未有的大船,大炮,大机器,为大清国做出巨大贡献,这样那些文人就是想打压他们,也不成。   “玛法,那些文人,于国无功啊,就因为他们读了孔孟文章,就可以高人一等,这个不公平。”   “孔圣人和孟子先生也没有这样说过。春秋时期,是百花齐放,百家齐鸣。没有那一种文化低下。玛法,我们把工者的地位提高啊。”   午休晚膳后散步,弘晙还不忘记他看到的小报内容,“玛法,士农工商,没有道理,不公平。”   皇上已经从胤祥那里了解到乖孙孙的想法,此刻听来,内心还是感叹于乖孙孙的小儿天真。   “这个很难。玛法让八旗子弟学技艺,八旗子弟本就身份特殊,但即使如此,还是让汉家文人警惕。”   “玛法让八旗子弟经商,是用做海贸的名义。”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转,“玛法,弘晙有办法。”   “西洋国家看重工商,法兰西的路易国王就重商,玛法我们派汉人出海,谁反对玛法就派谁出海,让他们出去学习。”   亲玛法差点儿让乖孙孙的“野心”吓住。   他顶多把人流放到南方的广西,或者北方的宁古塔,乖孙孙要把人流放到西洋国家。 第106章   皇上愣愣地看着一副想到好办法的乖孙孙。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发愣, 疑惑地喊一声“玛法--”   亲玛法依旧眼睛发直, 干巴巴地说出一句话, “君、臣、民,治理国家,需要文人,弘晙忘了吗?不能让文人集体心生害怕抱团反对。”   弘晙阿哥从善如流地点头, “玛法,弘晙没忘。对于那些不知道自觉还没大错的官员, 要一手大棒, 一手胡萝卜。”   “记得就好。大棒挥舞要有技巧,不能一棍子打死了。”皇上在巨大“打击”下,不自觉地跟着乖孙孙说大白话。   奈何弘晙阿哥完全没有意识到,“玛法放心, 弘晙认为,他们既然都通文识字, 去了一趟西洋国家回来后,应该就可以脱胎换骨,对我们感激不尽。”   脱胎换骨,还感激不尽?确定不是因为受尽磨终于得以难逃出生天?   皇上瞧着弘晙阿哥自信的小样儿噎住, 弘晙阿哥双眼发亮,认为他的主意非常好。   “玛法不要怕,弘晙帮玛法。”说着话,他又想起来另外一个问题,“玛法, 小报上说玛法要派人去美洲,玛法要小心哦,不能派有技艺的人出去。”   “只派有武功的八旗子弟,懂经商的八旗子弟,还有反对玛法的文人。玛法我们要保密啊有好的技艺。西洋老师说,西洋的火==药就是在大唐时期传过去的,现在就有荷兰红毛子拿着火器来打小琉球。”   亲玛法……目瞪口呆。   “弘晙说得对。”皇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家伙还知道要保密?这是自己有了小秘密,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分别了?   皇上心里一时都是“吾家乖孙孙要开始长大了”的震惊,还有点儿小小的复杂。   皇上牵着乖孙孙的手继续围着甲板散步,眼见天高云淡,大雁北飞,运河两岸绿荫成行,百花盛开,鸟语花香,一时间神清气爽,也有了豪气万千。   想起他在京城的布置,想起大船和火器的研制和大量生产计划,皇上望着排成后面浩浩荡荡的龙舟队伍,面带微笑地安抚乖孙孙,“弘晙不要着急,玛法啊,一样样地来,水师、吏治、旗学……”   水师、吏治、旗学……?弘晙阿哥果然来了精神,玛法虽然还是没有告诉弘晙他的计划,但是玛法大致表示,他已经开始计划,开始考虑,开始实施。   “玛法,你要扩建水师,弘晙去。”   “玛法,弘晙给玛法建造一只纵横地球海洋,所向披靡的水师大军。”   水师啊,弘晙阿哥想起小系统说,水师的军服最漂亮,最帅气,等不及到十岁参战了。   “玛法,弘晙去啊。”弘晙阿哥发现玛法直接愣住,一副“弘晙在说什么怀疑自己幻听了的样子”,又说一次。   亲玛法……那个气幺。   真的生气。   之前皇上认为,既然水师争霸海洋是必须,他也有了这个心思,那么先培养技艺人才就是必须的,皇上都能为了一个皇舆全览图计划十几年,不停地搜罗培养人才,更何况是这样的国家大事?   此事重大,关系大清国的未来。这样的人才,当然是要选皇上能信得过的人培养。所以皇上在听到乖孙孙提议,在旗学里开设技艺课程,就有一种大势所趋的感觉,既然是大势所趋,那他就要趁着自己身体还硬朗,多给--后面的继承人多做一点事情。   皇上一心为了乖孙孙考虑,哪知道……   小孩儿不知道天高地厚,毛都没长就要去水师。   皇上转头,瞧着小孩儿不知道错误,眼巴巴等候的小样儿,更气。   直接板着脸发话,“等弘晙长到有玛法高。”   弘晙……   玛法五丈高,他要长到十几岁,十岁都过了。   “玛法--玛法--”   “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做完了去练习大字。”   弘晙……   皇上眉眼严厉,生气;弘晙阿哥也生气。   祖孙两个都生气,闹矛盾,弘晙阿哥被玛法一言不合就吩咐来做功课,写大字,气呼呼地一路板着脸来到自己的船舱,写大字的时候,字里行间都带着火气。   晚上的时候他用着当地河流的鱼虾,还是一副“我在生气”的小模样。   当地的鱼虾新鲜干净,清蒸,或者水煮蘸醋,都是美味,搭配镇江的小醋,更是美妙无穷。   弘晙阿哥用着小对虾,初夏第一批还没产卵的小母蟹的蟹脚,那个架势,四福晋就觉得,儿子好像在面对他的小伙伴,小对虾和小母蟹都和他感同身受地生气一样。   膳房知道小四阿哥喜欢吃新鲜物儿,可是他年龄小不能多吃,每样菜肴的分量都很小,蟹角之类的寒物儿都是卡着数量上,四福晋发现儿子面前的一小碟子蟹角要吃完了,将那锅自己用着挺好的土豆牛腩炖胡萝卜,朝儿子跟前推一推。   当季的红苋菜蒜泥清炒,青椒干子炒肉丝,加上一碗小手擀面,搭配炖的酥软的牛腩土豆和浓汤,弘晙阿哥果然是接着吃得喷香。   吃着吃着,他就忘了生气的事儿,桌子上几样小菜剩下的几筷子,也都给不浪费地大口消灭掉。   盐水毛豆、老味茴香蚕豆、马兰头香干,蛋炒楚葡萄。其他三样都是夏天的第一批,只有马兰头香干是到了快要过节的时候。   马兰头和香椿、荠菜、婆婆丁等小野菜一样,都是江南人吃春的一道菜,初夏了,没有春天的十分“春”味儿,可弘晙阿哥还是喜欢。   野生的马兰头,香味浓郁,满满的春天土壤焕发生机的味道,选择最嫩的部位用水洗干净后倒入滚水中焯一下,捞出之后用凉水降温,是为保持原有的嫩绿色和脆爽的口感。   沥去水切成末后与香干丁一起,加些香油拌匀,便是一道诱人的美味佳肴。吃到嘴里,还带有一股淡淡的,焯不干净的“麻嘴”的特殊口感,很多人就是专门吃这个味儿,春天的时候自己跨个篮子去野外,踏青郊游加挖马兰头。   包饺子、包馄饨、包春卷、做鸡蛋饼……还可以搭配新鲜的河虾肉,蔬果黄瓜,混合搅拌,淋上少许香油,再根据个人口味加入适量的乳酪或者芥末,做成小凉拌,类似西洋人那个叫沙拉的小吃食。   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用美食让自己开心的弘晙阿哥,这段晚食吃得小肚子溜儿圆,清盘。   四福晋笑话儿子,“赶紧出去走一走消食,大晚上的,吃这么多。”   “额涅一起。”弘晙阿哥挺着小肚子,拉着额涅的手散步。   傍晚时分,晚霞满天,天地一片霞光山色,近处有大运河的水映照着江南美景,气势非凡的龙舟,远处有江南建筑炊烟袅袅,一个美不胜收的傍晚,弘晙阿哥看着欢喜,转了两圈儿干脆站着画画儿。   弘晙阿哥想起阿玛给他的海港图,要多多地画画儿寄给阿玛。   甲板上有不少来散步的人,一眼就看到小四阿哥那副眉眼舒展,嘴角上挑,眼露欢喜的小模样。   还有心情画画儿,看看画儿,嗯,虽然看不大懂,但是能感受到画里面的愉悦和开心。   小四阿哥这是消气了?   众人都挺乐呵,小四阿哥小脾气大,可他也心大,胸怀大,从来都是气过就结束,心里不存心事。   一伙儿人都围着小四阿哥,看小四阿哥画画儿,皇上用过晚食也出来甲板上散步,一眼看到乖孙孙专心画画儿的小模样。   不闹起来,小家伙乖巧的样子就是可人疼,皇上瞬间也忘了他还在生气的事儿,和其他人一起看乖孙孙画画儿。   哎,还别说,弘晙阿哥画的西洋油画,就是和其他人画的不一样。   也可能是其他人都学了四书五经,根深蒂固的水墨山水画画法和本人的思想气质影响,怎么都画不出来正经油画的味道,可是弘晙阿哥不一样。   弘晙阿哥天生的意志力坚定,不受外物和外面环境影响,就是投胎做人,做皇家小阿哥,他也还是他自己。   弘晙阿哥画的专心,他虽然学画的时间不长,但是有灵气和天赋,加上不受拘束的自由心性,大清和西洋各路名家大师的教导,小系统的小金手指……不论是画法,还是技法,颜料使用方式等等,都和其他人不同。   都很有弘晙阿哥的气质。   美呆!   帅呆!   众人……哈哈哈,弘晙阿哥的画风很好,很弘晙阿哥。   皇上……皇上觉得没眼看,画画里都透着一股子小纨绔的味道,瞧瞧那个颜色和光影的表达手法,虽然很新奇,可总脱不了弘晙阿哥独特的气质。   弘晙阿哥一幅画画完,为了抢时间还特意用了小系统告诉他的一些画画技巧,只求“意境”,不求具体,画完后自己端详,嗯,很好,很弘晙阿哥。   众人……哈哈哈,低头忍笑忍得好辛苦。   皇上……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太阳落山之前只有一个光线好的时候,等着。”   弘晙一愣,随即点小脑袋。   给阿玛画一幅,也要给玛法画一幅。   弘晙阿哥举着画笔,蘸着颜料,继续画画儿。   弘晙阿哥用一幅画儿,和玛法和好,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张廷玉大人,船上的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一口气。   弘晙阿哥是小孩子,生气的模样也可爱招人疼,可是皇上是皇上啊,皇上生气一个下午,人人胆战心惊,汇报事情的时候大气儿也不敢喘。   皇上捧着乖孙孙的夕阳图,看一眼众人,不搭理。   众人……哈哈哈,我们都不存在,皇上您不用搭理,您老人家不生气就好。   胤祯还是,胤祥文武双全平时也喜欢收藏,忍不住凑上去看一眼,然后就忍不住问出来。   “弘晙,这是快速画法?”   弘晙正在收拾他的画具,听到十三叔问话,还是问的他今儿的新手法,立即欢欢喜喜地显摆。   “是快速画法,十三叔。太阳光变化太快,观察到自然界的光影转变,捕捉到那一瞬间的整体氛围,光景气氛,光线的变化以及自己喜欢的那一刻,就快速下笔。”   胤祥表示明白,为了捕捉那一瞬间的风景,必须“雾化”其他具体的物事。   “弘晙的这个画法好,灵活,赶明儿给十三叔画一幅。”   十三叔也喜欢?弘晙阿哥高兴,“十三叔和十四叔都画。弘晙还要画很多寄到京城。”   弘晙阿哥数着京城的大伯家,二伯家,三伯家,五叔家……很多,可弘晙阿哥要公平,每一位叔伯都要有,不再京城的大伯也要有。   皇上和众人听出来弘晙阿哥的话中之意,都是乐呵,也就小四阿哥敢大大方方地在皇上面前提及二阿哥。   四福晋虽然觉得这样不大对,可她望着儿子毫无所觉的样子,又觉得这样就挺好,领着儿子下去净手洗漱。   江南大运河上的两幅日落图,整个画面笼罩在稀薄的幕色色调中,小孩子的笔触画得也比较散漫随意,搭配特有的手法,夕阳、水气、傍晚时分的烟火气……呈现出一种各种气息交融的景象。   天边的云彩变化万千,水中反射着天空和太阳的颜色,远处的建筑、船舶、拱桥人家等等依稀可见,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随着太阳的下落,绚丽的色彩中透出一种安宁和祥和,似乎是开启一个美好的梦境。   近处的船只和水里的船只,看似模糊不清,却也是通过鲜明的色彩表达,华丽明媚,看得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开怀、愉快,别有一番童稚的温馨和大气。   画面结构、色彩、光影、笔触、空间感方面等等方面,都有弘晙阿哥自己的琢磨。皇上拿着两幅画认真地研究一番,发现人们都说“字如其人,画如其人”,真没说错,假以时日,乖孙孙还真能画出自己的画风。   皇上开心的哈哈哈大笑,“弘晙这个法子好,衡臣,你来看看。”   “比西洋人的油画还好,没有你说的死板僵硬。”   张廷玉大人本就好奇的快要忍不住了,听到皇上说话,立马上前。   “果真如此。而且这个画法更适合我们大清国人,朦朦胧胧的,很有一份意境,不像现在的西洋画,类似僵硬的白描,瞧着素寡无味、有形无神。”   皇上点头,虽然张廷玉的说法非常贬低西洋画,但对比大清国的水墨山水,确实是少了一分最为关键的“意境和精神气”。   皇上一开心,干脆放开来让甲板上的所有人,大方的展示。   十三阿哥胤祥瞧着汗阿玛的样子,暗自乐呵;十四阿哥胤祯瞧着汗阿玛那副显摆的模样,想到小侄子日常爱显摆的样子,牙疼。   众人……赶紧送上夸奖。   哎呦呦,等了这半天,总算看到了。   “小四阿哥天纵奇才,将来必然开创一个绘画流派。”   “小四阿哥画法自由自在,与众不同,将来必然自称一派。”   “小四阿哥的童趣盎然,最为珍贵,难得难得。”   …………   你一言我一语的,能跟着皇上南下的人,几乎都是张廷玉大人这样的近臣,琴棋书画精通,或者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和十三阿哥一样的收藏大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画儿,嘴上夸奖的话儿如同运河水一样缓缓流进皇上的心里。   皇上的笑容灿烂,“矜持且谦虚”。   如同在时光的长河中随手采撷一滴水珠,美丽的太阳就折射出美好的大千世界。第二天弘晙阿哥一大早起来,一眼看到运河进杭州的门户拱宸桥遥遥在望,欢呼雀跃,一高兴画的几幅日出图,更是让皇上爱不释手。   “一天画一幅就够了。”皇上怕乖孙孙累着了,“弘晙还小,关键是多学习,多读书。”   弘晙口气满满,非常自信,“玛法放心,弘晙不是‘伤仲永’。”   皇上挺乐呵,小家伙还知道“伤仲永”?   “弘晙说说你对‘伤仲永’故事的看法。”   弘晙阿哥一边打包自己的信件和画儿寄给阿玛,一边“安慰”玛法,“玛法,弘晙天天学习,弘晙聪明,加上辛苦读书的汗水,一定永远聪明。”   亲玛法……   好厚脸皮的小子。   亲玛法被逗的哭笑不得。   “到了杭州,弘晙阿哥去逛逛万松书院,看看人家书院的学子们,是怎样‘辛苦读书的汗水’,你还‘辛苦读书的汗水’?小孩儿说话,大言不惭。”   弘晙阿哥被亲玛法打击,不乐意。   “伤仲永”的故事,说的是北宋年间,有个金溪县的地方,有个小神童叫方仲永,不到五岁就能写诗,家族里的长辈指定事物让他作诗,立刻就能完成,并且诗的文采和道理都有值得欣赏的地方。   仲永的父亲认为这样有利可图,每天牵着他四处拜访同县的人炫耀,仲永天天不学习,等到他已经十二三岁,再叫他作诗,写出来的诗已经不能与从前的名声相称。二十岁,人们说起仲永的情况,都说“仲永已经完全如同常人了。”   弘晙阿哥天天读书学习,怎么可能会“伤仲永”?   “到万松书院,弘晙和他们玩‘快速抢答’,一定赢他们。玩‘小钱钱大哼哼’,推积木,也一定赢他们。”   玩游戏?比小杂书?皇上气乐了,“行,我们的弘晙阿哥一出马,万松书院就趴下。”   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一脸劝解,“玛法啊,万松书院都是文人和小学子,弘晙不打架。”   亲玛法……一口茶含在嘴里,努力咽下去后,语气干巴,“弘晙乖。”   “弘晙乖。”   弘晙阿哥对自己特有“自信”,自觉乖乖的弘晙阿哥封好信件寄出去,发现大臣们进来和玛法议事,挺着小胸膛特昂首挺胸地下去。   皇上望着乖孙孙的小背影,牙疼。   知道乖孙孙要去看小报,也没管他。   对比乖孙孙现在就要去参加水师的事儿,其他都不是大事,就是文人们不满的闹腾,现在在皇上眼里也不是大事儿,老人家想着四儿子来信的内容,打定主意到了广东就和四儿子商议改革的事情。   四儿子一直有心要改革,其他的儿子们也都心思活了,不像之前,一门心思盯着皇位……这些事儿皇上都知道,既然如此,与其等到将来,乖孙孙在大清国不分轻重地拳打脚踢,不如有他们做长辈的,先给铺好路子,能办的都给办了。   皇上心里感叹一声,这次是感叹自己。   千古以来,有他这样做玛法,做皇帝的吗?肯定没有。   可千古以来,哪个皇帝像他一样,有这么多好儿子,还有一个顶顶好的乖孙孙?肯定没有。   皇上满心复杂感叹地做各种安排,力求稳定将反对的声音将到最低,到了杭州见到浙江巡抚更好忙乎不停。   浙江在南边这一带位置非常紧要,尤其是杭州到宁波的运河开通后。   皇上完成常规接见,领着大臣们,浙江巡抚等地方官,也就是原来的上书房老师,教导皇子们,也教导过皇孙们,包括弘晙阿哥,现在刚刚来浙江上任的徐元梦大人,一起商议大事;弘晙阿哥领着赵知,魏珠等人,和金农等人逛着杭州的万松书院,大街小巷。   万松书院且不提,弘晙阿哥喜欢万松书院,但是最让弘晙阿哥激动的是,他在街上抱着糖葫芦吃的时候,看到一位美人儿。   是真的美人儿,汉家的美人,江南的美人,不裹脚的美人,弘晙阿哥来到江南,见到的,最喜欢的美人儿姐姐。   大美人儿姐姐还朝弘晙阿哥笑,弘晙阿哥登时就朝美人儿姐姐的方向跑。 第107章   弘晙阿哥同意, 手里的糖葫芦随着他跑动的动作一抖一抖, 决定到美人儿姐姐跟前就请美人儿姐姐吃糖葫芦。   大美人儿发现他们的动静, 又是一笑,笑容更大了一点儿。   弘晙阿哥认为大美人姐姐是喜欢自己,小心肝儿一颤;小系统一个小小的白团子张开大大的嘴巴,面对美人儿的笑容激动非常, 又是蹦跳着激动大喊,“嗷嗷, 主人, 美人儿姐姐笑起来露出小白牙嗷嗷。”   大美人儿不光对他们笑,还没有一般女子讲究的含蓄和“笑不露齿”,几颗白生生的牙齿露出来,特别引人注目, 弘晙阿哥的好眼睛还发现大美人笑起来有小酒窝。   弘晙阿哥激动,大哥小弟都是兴奋激动。   美人儿没有裹脚, 还好像一颗小柳树一样迎风招展,迎着太阳欢笑,这和他们看到的其他美人儿都不一样,和满洲的姐姐们气质不一样, 和其他汉家的美人儿也不一样。   弘晙阿哥跟着玛法微服私访,偶尔也见到没裹脚的穷苦人家的汉家女子,但她们都是一副很羞耻,不敢抬脚的样子。   而这位美人儿不光没裹脚,还笑出来小白牙, 还一看就是出身良好,气质非常好,身姿挺拔打扮不俗,气度斐然……弘晙阿哥可不是要激动?   太难得一见了。   弘晙阿哥满心期待可以到大美人怀里抱一抱,跑到一半儿一阵小风吹来,似乎闻到大美人儿身上的香气,弘晙阿哥更激动了有没有。   小系统嗷嗷直叫唤,“美人儿姐姐的秀发,好像乌云一样美丽。”   “美人儿姐姐的皮肤,好像牛奶一样。”   “美人儿一身鹅黄色的裙装,好像一抹初夏的骄阳。”   “主人,主人,要和大美人儿抱一抱,请大美人儿吃糖葫芦,用点心嗷嗷嗷。”   …………   弘晙阿哥不说话,速度加快,眼见着就要跑到美人儿姐姐的跟前,张口就要喊一声“姐姐好”……   大美人儿就看大清国鼎鼎有名的小四阿哥朝他跑来,手里的糖葫芦一抖一抖,小胖手却是抓的稳稳的,待近了更能看清面容,就情不自禁地笑开来,越笑越开心,笑容越大。   他早就听说小四阿哥的名声,可真没想到小四阿哥这般可爱。想当年,他自己在小四阿哥这个岁数的时候,受尽家人宠爱,因着长相精致人见人夸,但也没有小四阿哥这份儿似乎是天生的尊贵般的可爱。   胖乎乎的脸蛋儿,长长浓密的眼睫毛好似小黑刷子,衬托着立体的五官更显深邃,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迎着太阳星星闪闪,眉眼间灵气盎然……谁见了都忍不住喜欢,都忍不住宠着他,都想让他永远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   更难得是,小四阿哥身上,这份儿让一家人宠出来的自由自在,天经地义、理直气壮般的自由自在,活泼骄纵。   大美人笑容灿烂,眉眼笑开,正要接住小家伙的一个飞扑,抱一抱……   弘晙阿哥因着大美人儿姐姐的这个笑容,心花儿朵朵开,正欲作势一个飞扑到大美人儿的怀里……   一个人影子从侧面飞来,一把抱住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懵了,在侍卫怀里伸胳膊伸腿地挣扎;小系统也懵了“啊啊啊”地大声叫唤。   奈何侍卫紧紧地抱着小四阿哥,还无情地退开三步,距离大美人儿远一些。   弘晙阿哥……   小系统……   大美人儿瞧着小四阿哥在侍卫的怀里蒙圈儿的样子,虽然很遗憾没抱到,但是……哈哈哈哈,小四阿哥这模样,太可乐了。   大美人儿的笑声也好听,没有一般小姑娘的银铃一般清脆,但是畅快轻松没有拘束。   小系统大声喊着“美人儿姐姐大笑更好看”;小四阿哥,小弘晙,身体被侍卫抱在怀里,不得动弹,着急。   他知道这是跟着他的侍卫之一,可就因为知道他才懵了,如果不认识的人阻碍他奔向美人儿,他就可以直接动手了。   “扎拉丰阿,扎拉丰阿。”弘晙阿哥着急地喊着侍卫的名字,眼睛望着大美人的方向,大美人大笑起来也是美得大方,弘晙阿哥举着糖葫芦的手伸向大美人的方向,想让侍卫扎拉丰阿放开他。   侍卫扎拉丰阿,出身满洲正黄旗,专出美人的叶赫那拉部人,乃是叶赫那拉部当年的第二大美人,蒙古林丹汗的第三大福晋,后来嫁给济尔哈朗做继福晋的苏泰太后的侄子,平叛三藩的名将穆占的大孙子。   因为长得好,做御前侍卫的时候,让小四阿哥一眼看中,然后皇上发现他还武功高,性情稳重谨慎,不是光有皮相和祖萌,就让他跟在乖孙孙的身边做侍卫小头头,在扬州的时候弘晙阿哥亮出小白虎被人认出来,就是他眼疾手快地抱着弘晙阿哥飞速离开。   他人高,身材魁梧有力,抱着小四阿哥,任凭他怎么着急呼唤也不松手,只是面色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儿”。   这么高,没裹脚,就算装扮的再好,留了女子的长发做女子打扮,特意化妆遮住喉结……依照扎拉丰阿的经验,他也一眼看出来此人是一名男子。   前朝男子喜欢穿华服锦衣,带网帽,擦粉上胭脂等等,满洲男子看不习惯,对于他们的好男风更看不惯,此刻眼见一个好好的玉面儿郎做成女子的装扮,更是警惕万分。   就算他没有恶意,就算他不是爱好男风,就凭他这一个“特殊爱好”,也不能让他接近小阿哥。   赵知、魏珠、金农、郑燮等人发现小四阿哥的动静,反应过来他是奔向一位美人儿,都是惊讶,一开始是惊讶于大美人儿的美貌,再是惊讶于她的天足,天足的姑娘,这般美貌还敢于一个人在街上,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们的直觉反应,这是一个江湖女子,都害怕起来,一起朝小四阿哥奔跑。   等到他们看到自己小四阿哥跑得快,眼看着小四阿哥跑向大美人儿,而他们来不及,都是着急要大喊,紧接着看到便服侍卫抱住小四阿哥,都是狠狠地松一口气。   娘幺,江湖女子,谁知道什么来路,小四阿哥可不能接触。这样想着,他们也没有心情欣赏大美人儿笑出来的“花枝招展”,一个个的都急切地来劝说小四阿哥。   “小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又不认识,远远地看一眼美人儿就好。”这是同样喜欢美人儿的金农。   “小公子,美人儿好,可越是美的美人儿越是有刺,远观就好。”这是看法与众不同的郑燮。   “小公子,谨慎。”这是担心小阿哥安全的赵知。   至于魏珠儿,走近后他观察这位大美人的形体特征,也发现了“真相”,赶紧打手势给扎拉丰阿。   扎拉丰阿抱着小四阿哥就飞速离开。   小四阿哥·小弘晙,听着伴读和好友们的劝说,更为着急,正要吩咐扎拉丰阿放下来自己……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大美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彻底懵了。   小四阿哥好不委屈。   委屈的小四阿哥让侍卫抱着一路飞奔,发现他接触美人儿姐姐没有希望,再也看不到美人儿姐姐的身影,亮开小嗓门嚎啕大喊。   “哇哇哇--要美人儿姐姐--”   气喘吁吁地跟着跑来的一伙人……张大嘴巴,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   小四阿哥,你才六岁,你看谁举着糖葫芦,张着小胳膊,哭喊着要美人儿?   而且,咱们要哭,能哭出来一点眼泪不?   第一次看到小四阿哥如此赖皮,他们都看呆了。奈何弘晙阿哥就是要没有眼泪的哭喊,他委屈,但他更生气。   到底还是扎拉丰阿最稳重,听着小四阿哥有模有样的哭嚎,轻轻说道:“扎拉丰阿给小公子送去糖葫芦?”   小四阿哥……小耳朵一动,哭声小了一些。   “再给那位‘美人’送去一些银子,请她自己去用美食?”   给银子,让大美人姐姐自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挺好,小四阿哥正要答应,就听到小系统嘶生呐喊,“俗气,俗气嗷,主人。”   “主人要买一稻草杆的糖葫芦给大美人姐姐,这样有诚意……”   弘晙阿哥了解到,不能直接给大美人姐姐银子,看向扎拉丰阿。   哭嚎停止,小嗓门还是委屈巴巴,“不给银子,给大美人姐姐买一稻草杆的糖葫芦。”   扎拉丰阿不明白。一根糖葫芦两文钱,一稻草杆的糖葫芦……有点拿不出手。不过他想着小四阿哥或者另有用意,也没多问。   扎拉丰阿直接吩咐手下人,买一稻草杆的糖葫芦给“大美人儿”送去。   …………   听到吩咐的侍卫呆呆地听着小四阿哥的要求,呆呆地看着他们老大面不改色的大俊脸,呆呆地接过买一稻草杆子糖葫芦的一角碎银子,呆呆地转身。   吴士元觉得糖葫芦开胃生津,挺好,一稻草杆子的糖葫芦,大美人儿和她的小姐妹,家人们一起用正好。   赵知虽然比吴士元伶俐一些,可他也到底还是年龄小,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也没多说。   魏珠脸皮抽搐,扭曲,可他念着只要小阿哥不再哭喊着要美人儿,那就很好,也使劲忍住保持安静。   金农、郑燮、马曰琯……直接傻掉了。   一稻草杆子的糖葫芦?   娘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是忍不住爆笑开来。   虽然侍卫扎拉丰阿的提议非常俗气,完全是唐突大美人,可是,可是,小四阿哥的要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四阿哥·小弘晙正在因为大美人姐姐吃到他送的糖葫芦,遗憾之情稍减,小小的开心,听到好朋友们的笑声,不懂。   眼神儿懵懂地看向扎拉丰阿,扎拉丰阿“不负众望”,语气果断没有一丝丝的犹豫,“他们是想起刚刚见到大美人儿,高兴。”   其他人……继续哈哈哈。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大美人姐姐长得那般好,谁见到都高兴,但他想到大美儿姐姐那么好,明明喜欢弘晙阿哥要抱抱,却是没有抱到,一定很伤心,随即也伤心下来,大眼睛瞪着扎拉丰阿,气咻咻的小样儿。   他知道大美人姐姐是陌生人,不能随意接触,知道玛法不让他看美人,可是今天的大美人姐姐没有恶意,大美人姐姐喜欢弘晙阿哥,大美人姐姐还是天足,玛法见到了一定喜欢。   弘晙阿哥越想越生气,想到玛法看到大美人姐姐,知道美人儿的好看,就不会再禁止他看美人儿,就更是生气。   但是他面对“铜墙铁壁”无动于衷的扎拉丰阿,没有办法,气呼呼地举着自己的糖葫芦咬一口。   想象大美人姐姐也在举着糖葫芦吃的开心的样子,好像是和大美人姐姐有了另一种联系一样,好歹心里舒坦一些,吸吸小鼻子,模样儿……   金农、郑燮、马曰琯……转头看一眼,又开始一轮爆笑;就连吴士元、赵知也笑开来,他们小四阿哥的小模样……好不委屈?可就是觉得挺乐呵。   扬州的衣食住行,扬州的书院,美里带着富贵气儿;苏州的花草树木,建筑匠人,美里带着文人的秀气儿;杭州,则是满满的灵气儿,人杰地灵。当然,他们都有一种江南独有的,北方没有的温柔宁静、软糯精致。   这是弘晙阿哥的感受,在他的眼里,杭州,不论大大有名的西湖、吴山、灵隐寺、万松书院等等,还是市井里巷,边边角角,一草一木,人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一股子山清水润的灵气儿。   弘晙阿哥想着自己时间紧张,不搭理依旧大笑不止的朋友们,以及依旧面无表情的扎拉丰阿,装模作样的侍卫们,领着他们继续逛杭州的大街小巷。   一个不为外界所扰的,“天国”一样的好地方,因为南宋当年在杭州建设的皇城街道,现在满洲驻军在这里建立的满城满洲建筑,多了一份连通外界的感觉。   当然,弘晙阿哥跟着金农去吃了翡翠虾斗,也吃了杭州的各种美食,街头小吃,老店手艺。   小鸡酥,宋嫂鱼羹,西湖醋鱼,虾爆鳝面……老店名菜,桂花粟子羹、西湖藕粉、八宝莲子羹……当季小吃,吴山酥油饼、油炸桧、火腿笋干老鸭面……街边小吃,薄荷糕,水晶糕、茯苓糕……当季点心。   弘晙阿哥用得满口香,精神恢复。   还有马曰琯、金农带领着,见到蕉园诗社的当世才女们,安慰了弘晙阿哥一颗没和大美人姐姐亲密接触的“受伤小心灵”。   更因为他自己的火眼金睛,在路边的卖书摊上,额外收获当年隐居杭州的大文人张岱的《陶庵梦忆》《 西湖梦寻》等书籍。 第108章   “玛法, 真的有不裹脚的大美人儿。”瞧瞧这个小样儿?   皇上更生气。   但是弘晙阿哥偏偏是那个不害怕玛法“生气”的人, 弘晙阿哥带有肉窝窝的小胖手依旧拉着玛法的衣襟, 大眼睛闪闪发亮,仰着小胖脸,满脸的显摆和惊奇、惊喜。   “玛法,你看到大美人姐姐, 一定喜欢,大美人姐姐好看, 玛法。”   语气期待, 信誓旦旦。亲玛法……目瞪口呆,好悬没背过气去。   已经得到那个“大美人儿姐姐”的情报,皇上面对乖孙孙,张口结舌,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着, 脸皮扭曲。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发现玛法愣神,喊了两嗓子,小小的担心。   玛法好像有事情瞒着弘晙?弘晙阿哥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玛法,不明白玛法的反应, 但他感受玛法的情绪,自己有猜测。   “玛法--是不是浙江的官员们惹玛法生气了?”   “玛法,是不是又有光死读书不做事的人乱写文章,玛法,弘晙去揍他们, 弘晙去把他们送到‘万万里之外’。”   弘晙阿哥义愤填膺,他觉得小系统说的很有道理,对于一些就喜欢乱说话的人,就应该一脚送到“万万里之外”去数美洲大蚂蚁。   亲玛法……   本来皇上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吓到乖孙孙,只是实在说不出来话,现在听到、看到乖孙孙的小表情和杀气腾腾的话语,直接呆住了。   万万里之外,是哪里?皇上惊呆,他好像,没听说乖孙孙喜欢“专制”的秦始皇?   祖孙两个四目相对,一个震惊加发愁,一个懵懂加担忧。弘晙阿哥……更担心了,“玛法--,不气啊,弘晙给玛法讲故事。”   “有个人说,他刚感觉到饿,想吃肉,就闻到肉香,还有烤肉在烤肉架发出的‘咝咝’的声音。”   “有个人接着说,他紧赶慢赶,也没赶上最后一般渡船,哪知道那般渡船因为听到他的喊声专门等他。”   “还有一个人说,他苦思冥想不知道下一步棋怎么下,随手一扔,哪知道放到了最应该的位置。”   …………   如此“气氛紧张”的时刻,弘晙阿哥说故事说的的有声有色,声情并茂;亲玛法……眼睛定定地看着乖孙孙,语气干巴,“弘晙阿哥说,他正想他阿玛,就收到他阿玛的来信。”   弘晙阿哥瞬间眉眼欢喜,小嗓门欢快,“玛法聪明。”   亲玛法面无表情,内心咆哮,恨不得抓过来乖孙孙打一顿小屁股。   夕阳西下,弘晙阿哥踏着夕阳的余晖从外头赶回行馆,迫不及待地和他玛法分享自己的今儿的收获,以及大美人姐姐。侍卫们都自动退下,李德全早就机灵地领着宫人退下去,只有皇上和弘晙阿哥祖孙两个,也亏得是祖孙两个。   否则皇上真不知道要不要“封口”。   什么叫“玛法,你看到大美人姐姐,一定喜欢。”就算是有男子喜欢男风,那也是男风,男扮女装算什么“特殊爱好”?   皇上万分不能接受,用他五十多年来做皇帝的定力,收起来乖孙孙带回来的书本儿,在乖孙孙瞪大的眼睛面前,郑重地表示,“这不是弘晙阿哥的年龄应该看的书,等长大了再看。”   弘晙阿哥……眼睛盯着他的书本儿,那个不舍。   他的小杂书,他还没看一眼,还没捂热乎,可是玛法今天不开心,要顺着玛法,哄玛法开心。   弘晙阿哥万分不舍地把视线从小书本上移开,玛法行驶“长辈”的权威,孝顺的弘晙阿哥没奈何。   但是皇上不光行驶“长辈”的权威没收了弘晙阿哥的小杂书,还严令弘晙阿哥看美人儿。   “弘晙的额涅让弘晙抄写的《金刚经》,知道什么意思不?美人枯骨,看人不可只看皮相,就是单纯的喜欢也不行。”   “看人,用人,首先要考察才能,品德,忠心,形势……玛法不是都教导过弘晙?”   弘晙……大大的不服气。   弘晙阿哥喜欢的大美人都是有才有貌有内涵。   “玛法,大美人姐姐不光长得美,还大方可爱,大美人姐姐的骨相也好,就是老了,“枯骨”也好看。”弘晙阿哥觉得玛法的看法不对,有偏见,他应该给玛法指出来。   亲玛法那个气哟。   小家伙还知道“骨相”?还“枯骨”也好看?还认为他不够心胸宽广?   亲玛法气得失去理智,不讲道理,耍赖。   “眼见为实,玛法没见过那样子美的‘不裹脚女子’,玛法只知道,弘晙阿哥今天的大字还没写。”   “用过晚食不饿的话,就回去洗漱练习大字。”   弘晙……   弘晙阿哥的满腔热情,满心孝顺,遭受来自玛法的“无情打击”,也蒙圈儿。   洗漱后铺纸练习大字,写完大字给阿玛写信,恨不得抱着阿玛大哭一场。   阿玛,弘晙委屈啊。阿玛,大美人姐姐们长得再美,只要裹脚玛法就不喜欢,弘晙也不喜欢美人儿自残裹脚,可是弘晙今天发现一个不裹脚的大美人,弘晙喜欢。   他们都说大美人姐姐是陌生人不让弘晙抱抱;弘晙和玛法分享,玛法又说“红颜枯骨”,还是不让弘晙喜欢……玛法还没收了弘晙的小杂书……   玛法不开心,弘晙给玛法讲故事,夸玛法聪明,可玛法还是不开心。阿玛,那些文人坏坏啊,阿玛,我们要把他们送到万万里之外,送到其他国家学习,送到敌人的地方,去念叨敌人。   阿玛,大美人姐姐神清目正,不是坏人,大美人姐姐喜欢弘晙,长得好,气质也好,阿玛,弘晙相信玛法只要看到大美人姐姐,就会喜欢她,可是弘晙不知道大美人姐姐的名字,不知道去哪里寻找……   阿玛,弘晙委屈啊,弘晙和玛法说要去参军,去做水军,玛法不同意,还说要等弘晙长到和他一样高……   阿玛,弘晙要长到十二三岁,也没有玛法高啊。阿玛,弘晙十岁就要去打仗,明年参军正好啊……   阿玛,弘晙想阿玛……   满心满眼的委屈,满心满眼的想阿玛,弘晙阿哥写着写着,眼泪花儿冒出来。   阿玛最讲道理,阿玛最疼弘晙。阿玛是去年的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南下,给玛法过完六十大寿的时候,快一年了。弘晙长高了,长胖了,天天读书,季考考了门门九分……阿玛都没看到   弘晙喜欢的美食,喜欢的美景,美人儿,阿玛也没吃到,也没看到……弘晙阿哥吸吸鼻子,用左手揉揉眼睛,想起十三叔说阿玛也曾经随玛法南下巡视,他现在走过的地方,都是阿玛曾经到过的地方,心里安慰,继续给阿玛写信。   阿玛等着弘晙,明天龙舟出发去宁波,弘晙很快就到宁波做大船……   四福晋默默地看着儿子哭着写完信,封好蜡,领着他洗手,“坐上大船就很快了,弘晙很快就能看到阿玛。”   弘晙阿哥眼里含着泪花儿点头,皱巴着小鼻子上床,睡着了,眉眼间还带有一丝丝难过的神色。   四福晋瞧着儿子伤心的小模样,心疼。   小孩子出来京城,一路上眼见各种风景美食美人的兴奋劲儿一过去,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想阿玛。   担心四爷身体情况的四福晋只希望四爷可以尽早康复,守着儿子轻轻唱着摇篮曲,一直等到他眉眼皱着的痕迹松开,睡踏实了才离开。   第二天大船继续南下,弘晙阿哥却是彻底焉巴。   在龙舟上欣赏钱塘日出,想阿玛,十四叔说他阿玛看过钱塘日出,弘晙阿哥说,阿玛现在一个人日出。   观看吴山日落,想阿玛,十三叔说他阿玛看过吴山日落远景,弘晙阿哥说,阿玛想和弘晙一起看日落,还伸手“摸摸”吴山头上的太阳,让太阳告诉他阿玛记得看日落。   十三叔和十四叔……心疼,可是,小儿稚气,实在让他们--好想笑。   龙舟上的气氛莫名古怪。小家伙太招人疼,可皇上再怎么心疼乖孙孙,还是咬着牙不松口有关于“大美人儿”“小杂书”的事情,只命令十三儿子和十四儿子多陪陪乖孙孙。   十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不是他们不想陪,是小侄子说了,看到十三叔和十四叔就想阿玛。   四福晋和张廷玉大人面对皇上和两个皇子阿哥的折腾,都是无可奈何。这个时候,弘晙阿哥沉浸在想阿玛的伤心里,哪里顾得上“大美人儿”和“小杂书”?   可问题是,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包括四福晋等人,都知道,皇上也知道,可是他们也没办法,只能庆幸还好他们在南下去见弘晙阿玛的路上,弘晙不会闹起来偷跑。   流水淙淙潺潺,弘晙阿哥望着宁波的方向望眼欲穿,龙舟上的人好似都安静下来。   弘晙阿哥不开心,亲人们担心,整个龙舟上的人都不开心,就连老天爷也好像感受到弘晙阿哥的不开心,一连三四天都是蒙蒙细雨下个不停。   午后的时光,弘晙阿哥拒绝任何人的陪伴,一个人正在写大字,隐隐约约听到岸边有人弹奏琴曲,侧耳细听,确实是琴曲。   心里升起一咪咪好奇心,这曲子好像是弹奏给他听的一样,可以听出来弹琴人用了深厚的内力,远远地传来。   难道是大美人姐姐?弘晙阿哥心里莫名地猜测,小跑来到船舱边打开窗户,趴在窗户上,听得更为清晰。   “滚、拂、绰、注、上、下……”,可以听出来弹琴人的手法精妙,情感真挚,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犹见淙淙的山泉、潺潺的小溪、滔滔的江水,奔涌澎湃,正是千古名曲《高山流水》。   起,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生动地表达弹琴人在深山茂林息心静听流水琮时的愉悦心情;承,绵延不断富于歌唱性的旋律,犹如点滴泉水聚成淙淙潺潺的细流,其韵悠悠扬扬,宛若行云流水……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陈侯立身何坦荡,虬须虎眉仍大颡。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长河浪头连天黑,津口停舟渡不得……”   …………   弘晙阿哥听得入迷,正期待“点滴泉水聚成淙淙潺潺的细流”,到“瀑布飞流,汇成波涛翻滚的江海澎湃”,再到“激流中之洄澜,飞溅之浪花”的转折,突然听到这般浑厚苍凉,源自秦汉古腔的“康王腔”……   而且,这样精妙的曲子,搭配这样粗犷的歌声和旷达的歌词,瞬间就变了味道,明显的不搭配啊。   弘晙阿哥先是小眉头皱巴,然后因为大美人姐姐的“故意”笑出来,大美人姐姐肯定是故意的,大美人姐姐好像画上的智慧美人,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弘晙阿哥小小的开心,大美人姐姐来给他送行。   开心的弘晙阿哥听着曲子,心里对想阿玛的郁结之情稍缓,还是一样的想阿玛,但是心情舒缓一些,自己找出来他最近学习的乐器,开始用心学习,也要“寄情于乐”。   自愉快自欢乐的弘晙阿哥不知道,其他人听着这首曲子,知道“大美人姐姐”来历的几个人只觉得牙疼,暗骂这人脸皮忒厚,堪比城墙。   待听到他唱的歌词,慢慢地脸色变了。   皇上也是面色凝重。   开元时期的李颀先生的送别诗,激昂慷慨,以善于描述人物著称,气势磅礴,本诗即为一首代表作。   陈侯是陈章甫,陈章甫,一个很有才学的人,因为长期隐居嵩山,在考应制科及第的时候官府没有他的登记户籍,惹出一场风波,因为才华确实好,朝廷破例录用。这事受到天下士子的赞美,使他名扬天下。然其仕途并不通达,导致他经常住在寺院郊外。   陈章甫自称“隐士”,李颀作为他的知己好友,作为同样仕途不顺的人,在陈章甫罢官登程返乡之际,送他到渡口,以诗赠别,抒发离别情怀,抒发他对好友品德、容貌、才学和志气的赞美,抒发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愤慨……他们可以理解。   这都和“大美人姐姐”的境遇颇有类似,可是,“长河浪头连天黑”的“长河”……   赋而比兴,既实记渡口适遇风浪,暂停摆渡,又暗喻仕途险恶,无人援济。行者和送者,都在渡口等候,都没有着落……这明显不对劲儿。   他们现在,送者和诗词里的一样,坦荡无羁、清高自重,友人畅饮,轻视世事,醉卧避官,寄托孤云,不与世俗污浊不合,因而借酒隐德,自持清高,不言而喻。   可是他们作为行者,并不是诗中的“失意人”。天气清和,田野麦黄,道路荫长,坐船南下,一路青山绿水作伴,既解决了很多南方官场之事,也有小四阿哥一路上的欢乐……   现在的大清国,蒸蒸日上,并不是盛极必衰的大唐开元时期。何来的“空叹息”,何来的“失意的惆怅”?何来的,到达目的地后必然要面对的世态炎凉?   皇上眼神杀气一闪,命令所有人加紧戒备,快马朝杭州、宁波的驻军送信,也是加强戒备,严查行踪诡异之人。   一时间几个知情人都是打气十二分的精神,侍卫们和护送的船队士兵也是全力警戒。弘晙阿哥还没察觉到,他正趁着难得的雨停,一个人盘膝坐在他甲板上,对着外面的运河水和运河堤坝,岸边的人家……“乌拉瓦拉”。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那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的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前朝王磐的《朝天子·咏喇叭》   到了现在,唢呐不再是军中的军乐,也不再是人人害怕,不论婚丧嫁娶、礼、乐、典、祭,老百姓都喜欢听听它那响亮的调调儿,跟着载歌载舞地乐呵。   但是又因为它一下子太接地气儿,民间办红白喜事的时候属它的出现率最高,乡村的婚礼或者葬礼上当然没有正规演奏的讲究。   而且因为唢呐的声音生来就洪亮,烘托气氛的作用远远大于演奏旋律的作用,深得百姓喜爱,老百姓也不管什么婉转悠扬,就喜欢听个响儿。   导致民间演奏者在演奏的时候往往不会注重音准音色,只要响度够了能够吸引人就行,越响亮越好,然后正规文人就骂唢呐是乐器中的“小流氓”,说它俗不可耐,不管什么曲子,有了它的参合,都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众人就看到,他们的小四阿哥,举着一个小唢呐,还是老唢呐,紫铜精做,白铜包嵌,龙头龙须浮雕工艺,精湛精细精致精美、绝伦,堪称完美,极美品,包浆浓厚圆润光滑,保存完好无损,一看就是前朝军中所用的好东西,专心摆弄。   两只小胖手,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左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来按住唢呐的八个孔,以控制音高,嘴巴含住芦苇制的哨子,用足力,使劲地吹。   好像还是挺专业的“丹田呼吸法”,反正弘晙阿哥中气十足、“气足音满”。   曲儿小腔儿大,弘晙阿哥吹起来,人人乐哈哈。船上还没蔓延开来的紧张气氛,因为弘晙阿哥想阿玛引起的“万心同悲”,都不见了。   弘晙阿哥吹着吹着,从船头到船尾一路显摆,一通发泄,舒畅,舒坦,他还好像看到他阿玛可以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天也晴朗了,太阳也出来了。 第109章 拒绝野味从我做起   皇上正在和几位将军议事, 听到唢呐的声音, 音色极为突出, 穿透力极强,想忽视都不行,很是好奇,这个时候, 谁在船上大吹唢呐?   还挺有一股子气势。   “虽然吹奏的没有章法,但是音气足, 霸气。”   “激昂嘹亮、高亢冲霄”, 透着一股子欢乐劲儿,听着就挺乐呵。   皇上哈哈笑,众人都笑出来,待有人开门出去探头一看。   嚯, 这不是他们的小四阿哥?瞧这使劲儿吹奏唢呐的小纨绔样儿。   皇上听说是乖孙孙在吹小唢呐,登时嘴角一抽。   一时间众人也是神色莫名。   琴、筝、琵琶、笛、箫、笙……多高雅, 多有范儿,多有品位?不喜欢这些,还有马头琴、胡琴、八角鼓……等等北方乐器,实在不行, 西洋人的那个击打琴、风琴、萨克斯……都可以……   吹个唢呐,那什么民间办喜事吹奏的“抬花轿”、“百鸟朝凤”、“村庆”……实在是……哈哈哈哈。   “大花轿、麻金吹,麻金不吹不结婚”   “闺姑女、门婿到,毛旦不吹不上轿”   …………   确实够欢乐喜庆。   众人低头抖着肩膀在胸腔里哈哈哈。不用出去看,光想想这六岁的小娃娃抱着小唢呐, 鼓着腮帮子的那个样子,就想笑。   仔细听听,皇上心里头高兴乖孙孙又有了精神,让人出去和乖孙孙说一声,“要吹就好好吹。”   弘晙阿哥听到玛法的吩咐,还真是“好好”吹。   轻快欢乐,和谐悦耳,吸气时,小腹向里收缩,胸部的肋骨向外扩张;吸气时,用小腹的动作来控制呼气的急缓。吸气要快、要多;吐气时却要慢、要少,讲究地利用腹部动作去控制气息……长音悠长婉转,一点儿也听不出换气的痕迹。   反正他气息足,对自己身体各个部位娴熟调动,不管是气颤音、齿颤音、指颤音……各种方法运动轻松,连奏、单吐、双吐、三吐、弹音、花舌、萧音、滑音……丰富多变,还会模仿飞禽和昆虫的鸣叫,生动活泼,惟妙惟肖。   弘晙阿哥花式炫技,传神得很。就是怎么都有一股子弘晙阿哥的味道,让人听着就开心,就想乐呵,即使是高音时候的气势磅礴,低音时候的委婉柔和。   皇上乐得取笑乖孙孙,“自从两千年前,唢呐由波斯一带传入中原,南北方的人就喜欢,虽说它音量大,但也是音色明亮,可以古朴、洒脱、强进,可以思虑、解脱、圆满,可高可低可缓,可悲可喜可乐可愁。”   “怎么到了弘晙阿哥的手里,玛法就听着,那么乐呵那?”   弘晙阿哥奇怪,“玛法,乐呵不就是‘可乐’?”   哈哈,乐呵就是“可乐”?皇上没到达预想的预期的效果,反而让乖孙孙的乱拳打回来自己憋气,继续板着脸说道:“按理说,唢呐的音色丰富,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变化无穷,人人喜欢。”   “可问题就出在人人都喜欢。自从唢呐接地气后,不管是北方高昂嘹亮大气,南方较低沉婉转,都是再也无法和丝竹管弦一样并列。”   弘晙阿哥不乐意。   “玛法,乐器无高低,全在乐曲和吹奏人,弘晙给玛法吹一个曲子,玛法听听。”   一个人闯荡江湖,孤身一人的沧桑和知足,看透红尘万丈依旧热爱。   一个人经历磨难,却仍旧有一份少年人的开朗纯真,面对人世纷纷,脸上的笑容还是少年人的心满意足。   一个人看大漠孤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是孑然一身的潇洒;一个人策马奔腾,腰间一壶酒,背上一把剑,是快马平生的肆意。   …………   相逢何必曾相识。一杯酒,两兄弟,三声笑,不问前尘和后路……   弘晙将他曾经见过的人间豪情,侠骨柔肠,都用一直小唢呐演奏出来,听在皇上的耳朵里,说不完的豪迈洒脱,诉不尽的风流多情--可皇上还是想笑。   小孩儿都是心怀梦醒,都以为自己,跺一跺脚,大地风云变动,挥一挥手,人间沧海桑田。   岂不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都只看到大侠们外面,专门让看到别人豪迈的一面,这边潇洒完,一套口袋,空空也,买马抵押剑,换客栈的一晚住宿。   自家的小孩儿虽然看的透彻一些,知道真正的大侠,是苦心求道,再怎么落魄,也是要一颗侠义心肠不改,可这明显的,还是碍于岁数和阅历,只是看一个表面。   不知道大虾们午夜梦回,多少辛酸苦辣。   不过皇上也没打击自家的小孩儿,面对弘晙阿哥吹完后一脸得意,等夸夸的小样儿,很是捧场地鼓励。   “弘晙吹奏的好,玛法第一次知道,唢呐的英姿勃发。”   弘晙阿哥得意洋洋。   “玛法,等弘晙长大后,就去仗剑江湖,纵马天下。”   小表情期待,语气“梦幻”,皇上实在忍不住哈哈哈笑出来,“行,玛法等着弘晙阿哥的大侠名儿传天下。”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玛法放心,弘晙一定是吞天吐地的大巴图鲁。”   还“一定是吞天吐地的大巴图鲁”?皇上实在忍禁不住,瞧着乖孙孙的郑重认真的小样儿,说了一句“玛法还有事”就进来自己的船舱,然后放声大笑。   皇上自己都这样,更何况其他人?   弘晙阿哥听着高高低低的喷笑声,不乐意了。   “十三叔,弘晙大巴图鲁啊。”   十三叔刚刚笑完,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来,顺口说道:“十三叔知道,弘晙阿哥是大巴图鲁。”   弘晙阿哥大眼睛瞪圆,十三叔明显不知道。   弘晙阿哥气呼呼地继续他的研究,不搭理他们。   杭州到宁波的这段运河,说起来,比京杭运河开凿的还要早,大约在春秋晚期,从钱塘江开始,经曹娥江、姚江和甬江,汇入东海。此后经历朝历代的多次整治、深挖和疏浚,形成集灌溉、防洪、运输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南方水上大动脉。   现在它作为京杭大运河的江南运河段的延伸段,使得浙东的水上交通全线贯通,成为浙东地区的运输大动脉,为大一统国家发挥重要作用。   运河两岸,山川秀丽,人才辈出,古迹荟萃。最近的,以王阳明、朱舜水、黄宗羲等为代表的大家蜚声中外。不远之前的,天一阁的藏书,越窑的青瓷,保国寺、天童寺、阿育王寺的建筑,招宝山上戚继光抗击倭寇的英雄事迹……   两千多年的兴衰枯荣,如今依旧百舸争流。但是弘晙阿哥想要做的是,让它变得更好。   这也是他来到杭州以后,触发的一个系统任务。尽可能地把升船机研究出来,哪怕是最简单的升船机。   因为西段的西兴运河,人工疏浚、开凿而成;东段利用余姚江天然水道,余姚江在余姚市丈亭以下,江宽可达四百五~七百五丈,水深约一丈到两米,整段运河穿越的钱塘江、曹娥江、甬江的水位高低不一,只能分段航运。   利用机械装置升降船舶,以克服航道上集中水位落差的通航建筑物,由承船厢、支承导向结构、驱动装置、事故装置等组成……自己的舱房里,弘晙阿哥埋头画图写解释,还因为要给玛法一个惊喜,不让任何人伺候。   小小的小娃娃,认真乖巧地做事情,小系统看着莫名地“激动”,可它看着看着,发现主人画图有半个时辰了,还没起身,而伺候的人都在外面,碍着主人的命令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主人,主人。”小系统着急大喊,主人还是一个小娃娃,还玩乐就玩乐,该休息就休息,“主人,平衡系统做好之后,能够承重一百吨就好了。再高的,现在的水平造不出来。”   弘晙阿哥听到喊上,再看看自己的图纸,确实是复杂。   到现在五叔和九叔也没把大水法研究出来,可见真的有难度。   想到这里,他就想修改修改。   小系统又开始大喊,“主人,该休息了嗷。”   “主人的图纸不用修改,他们能看懂就行,反正将来都需要慢慢改进。”   弘晙阿哥一听,也有道理。   提起毛笔,在旁边的注释上又写上几段话,作为更详细的说明。   通过控制系统启动机械传动机构,使承船厢停放在厢中水位与下游水位相齐平的位置,接着开启厢门和连接建筑物的闸门,船舶进入承船厢,关闭闸门和厢门,将承船厢升至厢内水位与上游水位相齐平的位置……下行时则相反……   写完之后,吹吹,等它干了,再仔细打量一眼,满意,拿起图纸就出来自己的船舱。   外面又是蒙蒙细雨,弘晙阿哥没带雨帽,直接用内力,外面的人就感觉自己是好似惊鸿一瞥,不见了小四阿哥的身影。   弘晙阿哥一眨眼的功夫就进来皇上的船舱。   “玛法--玛法--”声音“矜持”,暗藏骄傲。   皇上正在看京城的来信,发现乖孙孙突然出现,穿着一身薄衫,头上雨帽也没带,伞也没打,瞪大眼睛,“外面下雨,就这样出来。”   弘晙阿哥一愣,这和预想的不一样。   “玛法,弘晙有好东西。”说着话,弘晙阿哥就把自己这几天画的图,呈现在玛法的面前,满脸期待之情。   一家人早就知道弘晙阿哥“偷偷摸摸”地画图,都很配合地装作不知道,皇上细细看一眼乖孙孙的身上,没发现有雨水的痕迹,放下心。   但是小孩儿仗着身体好,又因为爱美穿得美,皇上想想就头疼。待要吩咐,发现李德全已经机灵地送上来一大杯热奶汤,随之说道:“玛法慢慢看,弘晙阿哥先喝热奶汤,江南的雨季长着,可不能大意,知道吗?”   弘晙阿哥……   “知道。”语气不甘不愿。   李德全那个乐呵,皇上也知道乖孙孙这是等着他的“惊喜”和“赞美”,心里暗乐。   弘晙阿哥捧着外表绘有小白虎图案,自己专用的大号玻璃杯,坐立不安地耐心等待,喝一口热奶汤,看一眼亲玛法。   皇上低头细看,越看越惊奇,看完后虽然还是不大明白原理,但是用途他明白了。   皇上两眼发光,站起身来,高兴地哈哈大笑,“好,很好。我们的弘晙阿哥就是聪明,这个升船机,很好。”   “有了它,一百吨级的大船,从杭州到宁波就无需再换航。玛法再在杭州建造一个大型变频水闸,彻底疏通钱塘江到宁波镇江的水道,整个浙东地区畅通无阻矣。”   整个浙东地区畅通无阻,意义重大,一旦浙江、福建、广东……南洋哪一个地方出事,几个地方的驻军可以借水路快速地互相支援,南方更为稳固,皇上可不是要高兴?   弘晙阿哥终于等来玛法的“惊喜”和夸奖,开心的大眼睛一眯。   弘晙阿哥懵懵懂懂,他听出来玛法的开心,不是单纯的因为杭州到宁波的畅通无阻,反正利国利民,也没在意。   一脸四五天的细雨绵绵过去,太阳出来,明媚耀眼。甲板上都是出来晒太阳的人。弘晙阿哥窝在一个大躺椅上,戴着他的大墨镜眯眯着眼远眺,在心里计算龙舟出来姚江航道,进入宁波的时间。   估计就是明天,弘晙阿哥心里头高兴。   其他人也都高兴,进入宁波,到了南方的南方,虽然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安稳,也知道会有危险,但是他们还是高兴。   皇上高兴于他在距离小琉球海战之后,再次来到这边土地,南方的南方;四福晋是高兴他们终于快要见到四爷……每个人都高兴,小系统也高兴。   高兴地数着他们的奖励,一边数一边鼓动主人买买买,因为他们的积分实在是太多。   “主人,买买买啊,快到广东了,给主人的阿玛买礼物嗷。”   弘晙阿哥还是眯着眼睛没动弹,在脑海里大致浏览一遍兑换物品,不大有兴趣。   “要更好的。”弘晙阿哥和小系统提要求。   小系统为难,它只是一个小系统,不是决定人,可是主人看不上这些,平时买买一些巧克力,肥宅可乐的吃喝,花用很小,而且主人并不喜欢肥宅可乐水,更喜欢牛奶,可以长高。   小系统磨磨蹭蹭地回答,“主人要等时间,小系统去申请。”   “不一定啊。” 第110章   小系统真的不敢打包票, 现在它都用“方法”给主人找了很多私货了, 可是主人是始终认为自家小弟“潜力无限”的。   “……”   “小系统努力, 嘤嘤嘤。”   “最好是修养身体方面。”   “……明白,嘤嘤嘤。”   弘晙认为他阿玛大病一场,非常需要养回来消耗的“元气”。他已经从玛法还有十三叔口中得知,阿玛小的时候, 身体就没有其他人的强健,偏偏做事格外拼命……哎, 想到这里, 弘晙阿哥很是担忧他阿玛。   小系统领了任务“哼哧哼哧”地做事情,甲板上的人就看到他们的小四阿哥,乐呵。虽然戴了大墨镜遮住半张脸,看不到眉眼, 但是光看这整体表情,这浑身的气息变化, 就够乐呵。   丰富、活泼、生动、可乐,哈哈哈哈。   上好的玳瑁镂雕做出来的镜架,黄褐色,半透明, 光泽柔和,透润鲜明,温暖感明显;烟灰色的水晶打磨出来的镜片,颜色一致,略浅透光, 周围一圈儿向日葵纹样的花饰,整个大墨镜造型清爽,很适合小娃娃佩戴,但再好看它也是一副“金目、魂逮”。   皇上瞧着乖孙孙美滋滋的小模样,发问了。   “这个老年人佩戴看书的‘金目’,小孩子可以戴?对眼睛没有伤害?”皇上担心乖孙孙戴出来老花眼。   弘晙阿哥一愣,摘下来大墨镜看向玛法。   “玛法,老年人老花眼,医书上说,那是生理性眼睛老化,戴的眼镜镜片是打磨出来的放大镜。弘晙的大墨镜,没有放大效果,单纯遮住太阳光,玛法你试试。”   说着话,弘晙阿哥就把自己的大墨镜递给玛法。   皇上好奇,接过来戴上一看,吆喝,再看太阳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刺眼睛了。   弘晙阿哥一看玛法的表情,就知道玛法发现了墨镜的好处,极力推广,“玛法,夏天戴大墨镜出门,头上戴遮阳帽,下巴和脖子上带长长的围脖,这样就不怕晒了。”   …………   噗!   一个个的,都笑出来。   这样就不怕晒了……合计着弘晙阿哥是怕南方的大太阳晒伤了他的美脸蛋,哈哈哈。   十四叔实在是忍不住,你说他们家,怎么就出来一个这么爱美的小儿郎?   “包裹的这般严实,到大街上,人家还不得以为,你是脸上长痘子之类的不能见光?”   就连十三叔也说,“出门就做轿子,到各个地方也有凉亭,只要不是大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出门就行,弘晙是要去田间地头专门晒太阳?”   “那样子可不行,夏天的衣服薄,挡不住太阳,身上皮肤都晒坏了。”   弘晙阿哥不乐意。   奈何就连他玛法都很是“担忧”地说道:“而且你这镂雕的镜架,这个太阳一晒,太阳穴上不得晒出来小花纹?玛法看看,还是缠枝莲花的花纹。”   弘晙阿哥……太阳穴上晒出来缠枝莲花的花纹?那是什么?   弘晙阿哥怎么能那么不华丽?   “玛法,十三叔,十四叔,弘晙不是晒伤,弘晙内力好。”戴墨镜防晒,是说一般人,弘晙阿哥不是一般人。   奈何其他人听了更乐呵。   把内力用在保护皮肤上面,就是江湖女子也没几个这般奢侈,弘晙阿哥可不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亲玛法摇头,还是不放心,这次是真的不放心。   “这个烟灰色的水晶镜片,看东西不清晰,费眼,不能经常戴。玛法听说有人年纪轻轻就因为看书眼睛不好,看什么都是离不开金目,出门看人都是伸脖子眯眯眼。弘晙可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   弘晙……   弘晙阿哥委屈。那是近视眼,弘晙阿哥怎么能是那么不华丽的近视眼?在这个没有近视镜的时代。   “玛法,弘晙保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到一百岁也没耳不聋眼不花。”   亲玛法……   众人……   哈哈哈哈。   这次是前仰后合的放声大笑,再也忍不住了。   皇上还一边笑,一边说道:“嗯,玛法相信我们的弘晙阿哥,‘到一百岁也没耳不聋眼不花’。”   弘晙……玛法你就是不相信。   弘晙阿哥大眼睛瞪圆,气呼呼地不搭理他们。   然后,众人笑得更欢乐。   小雨初停的午后时光,水气弥漫,太阳出来,彩霞满天地照射着还挂有水珠儿的世间万物,反射出晶莹剔透的七彩光。   再过不一会儿天边就出来一道彩虹,彩虹弯弯地挂在刚刚水洗过的蓝天上,格外好看,弘晙阿哥想起他要给京城寄送礼物的事儿,干脆搬来画具开始画画儿。   雨后彩虹,快到甬江弯的彩虹,二伯一定喜欢。   姚江和奉化江汇流而成的甬江,如果说黄河是中原大地的母亲河,那么甬江就是宁波的母亲河,有打渔的渔夫们,有青石板的街道上欢呼彩虹的小娃娃,还有院子安静闲坐剥莲蓬的小姑娘,烟波江里的垂钓叟……满满的人间欢乐趣。   皇上看到这幅画儿,点头。乖孙孙还没到宁波,就画出来了宁波的“人气儿”,不错。   待皇上看到落款,弘晙送二伯的字样,心里一叹,摸着乖孙孙的小光脑门,没有说话。   弘晙发现玛法的情绪变化,干脆伸手拉过玛法的大手,将玛法的右手大拇指朝颜料里一按,然后再朝他写落款的地方一按。   皇上……   看看自己的手,看看画上落款处自己的手印儿,鲜艳的油绿色,冷哼一声没说话。   转身回去船舱。   弘晙阿哥望着玛法的背影做小鬼脸。   弘晙想阿玛,阿玛想弘晙,那么玛法一定想二伯了,二伯也想玛法了。可是偏偏玛法就是不给二伯写信。   弘晙阿哥觉得,玛法就是那种“特要面子不要里子”的人,哎。   小大人一样的叹气,瞅着画上玛法的拇指印记,念叨地写下一段话。   二伯,我们马上到宁波了,我们终于到宁波了。弘晙很开心,玛法也很开心,老天爷也开心,雨停了,出来彩虹,弘晙给二伯画画儿,绿色的大拇指印是玛法的,红色的大拇指印是弘晙的,还有……   “十三叔,十四叔。”弘晙阿哥突然想起来,转头喊一嗓子。   十三叔和十四叔都和众人一样,假装看彩虹看得入迷,弘晙阿哥早就看出来了。   “十三叔,要蓝色的拇指印;十四叔,要橙色的拇指印。”   都盖一个章,给二伯寄去。弘晙阿哥觉得这主意甚好,虽然平时他有给二伯写信,写一些玛法的事情,可是他忘了一件事,弘晙想三哥和五弟、六弟,三哥和五弟、六弟也想弘晙啊,二伯一定也想他的弟弟们。   弘晙阿哥二伯的弟弟们,十三阿哥胤祥,心里感叹一声,走过来按照小侄子的要求,按上一个蓝色的拇指印儿。   十四阿哥胤祯轻轻摇头,他可不是十三哥,十三哥和二哥有感情,十三哥对每一个兄弟都有感情,好吧,他也有点儿想念曾经那个张扬跋扈的二哥了。   弘晙阿哥看着画上的四个拇指印儿,大眼睛一眯,继续给二伯写“小话儿”。   其他人默默地围观一场“皇家内幕”,都在心里叹息。   曾经那个天之骄子二阿哥……   能怪皇上和一干皇子们这么疼小四阿哥吗?不能啊,他们家要是有这么一个好孩子,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做梦也能笑醒。   不过小四阿哥也是他们的小四阿哥,是大清国人的小四阿哥,幸福,开心。   …………   四福晋听说儿子的作为,笑着摇头。   翠儿忍不住夸一句,“我们阿哥,就是好。”   “他二伯疼他,小孩子心性,谁疼他,他都记得。”   “那是,我们阿哥最好。”翠儿又夸一句,阿哥人小,但是谁对他好,哪怕是街上的一个大爷给他一颗酸枣儿,他也吃得开心,请大爷用蜜枣儿。   一屋子的丫鬟们都点头,她们阿哥就是这样好。   四福晋看一眼丫鬟们,笑笑不语。   四福晋继续裁衣服,按照儿子的要求,做那什么一家人的“亲子装”,偶尔放下剪刀,想起当年的光景,心里也忍不住感叹。   二哥人不坏,二嫂更是多好的一个人,还有他们的小格格,今年有十七岁了?四福晋想起四爷说,让皇上给二嫂的女儿指婚,皇上没答应,更是叹气。   当年他们,一面因为皇上疼弘晙生气,一面自己也疼弘晙,弘皙不服气,二哥还因此训了弘皙一顿。二哥和刚刚会走路说话的小孩子相处的特别好,那时候她还担心不已,不大明白,现在她才知道,她儿子的性子,某一方面,其实和他二伯很相似。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好像往年的知己好友一样。   估计四爷早就看出来了?四爷这样宠儿子,费劲心力地耐心教导……将来……四福晋想起四爷的“大事”,眉心不自觉地皱起。   作为亲王世子,只要是嫡子,继承家业很应当,可是作为……   四福晋的心情略沉重,又觉得她想得太多了,她儿子一定一辈子安康无忧,开开心心。   四福晋甩甩脑袋,继续做他们一家人的“亲子装”。   各人“忙碌”,弘晙阿哥自然想不到他玛法、他阿玛、他额涅的心思。待到太阳西斜,晚霞挂满天空,变化出各种形状,弘晙阿哥看得心痒痒,来不及画画儿,干脆搬出来他那个“自动画画儿”的小机器,“咔嚓咔嚓咔嚓”。   用完晚食后拉着额涅出来甲板上看夕阳,让人给他和他额涅“咔嚓咔嚓咔嚓”。   说起来这个“自动画画儿”的机器,四福晋用得比弘晙阿哥还顺手,她有空就琢磨,然后对着儿子“咔嚓咔嚓咔嚓”,然后给四爷,以及京城的太后娘娘,德妃娘娘,一帮子妯娌们等等人挨个寄去。   “这张好,这张弘晙眯了眼,不过眯了眼也好看。”   弘晙阿哥骄傲脸,“弘晙好看。”   “额涅,到了宁波,弘晙陪额涅逛街。”弘晙阿哥想要孝顺额涅,亲额涅乐呵,“不和你的朋友们逛街了?”   “他们没来宁波,在准备秋天的乡试。”弘晙阿哥实话实说。   四福晋……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觉得寂寞了?   “宁波也有书院,弘晙可以去看看。”   “额涅听说,光余姚一个地方,就有好多大文人。”   不提余姚还好,一提起来,弘晙阿哥就小鼻子皱巴的委屈,“玛法不让弘晙去。”   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的文章,玛法不让看。到了宁波,黄宗羲的老家,有他的儿子族人学生无数,浙东学派文人无数的地方,玛法更不让他去见他们,弘晙阿哥不开心,可是玛法严肃地说“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看,该见”,他也没招儿。   四福晋好奇,但是南方的书院文人,总是牵扯很多事情,四福晋也大体知道。   “你玛法不让去,肯定有他的原因。”   弘晙乖乖点头。   “额涅,弘晙长大了啊。”   弘晙小小的烦恼,大人们都觉得他小,可是弘晙聪明啊,武功也高。   “额涅,弘晙可以做很多事情,弘晙会打架。”还好弘晙阿哥直觉不能和额涅提起当兵打仗的事情,“额涅,弘晙看宁波的书,都说宁波有三宝,汤圆、馄饨、海鲜,弘晙和额涅一起逛街找美食。”   “行--正好额涅也要买一些当地的物事。”   夕阳西下,母子两个站在甲板上聊天说笑,太阳的余晖给他们披上一层霞衣,还给他们拉出长长的影子,说不出的温馨宁静安心。   满洲不讲究严格的“男女规矩”,侍卫们、大臣们出来看到四福晋和小四阿哥的相处,都是微笑;皇上出来散步看一眼,也是微笑。   虽然皇上认为四儿子和四儿福晋对弘晙太过溺爱,可皇上明白,孩子还是要有母亲在好。   刚刚因为乖孙孙一个大拇指印儿,下午的时候一个人在船舱里回忆保成小的时候,对比乖孙孙的现在,再出来看到乖孙孙和他额涅的相处,皇上此刻更是深有感触。   四儿子就考校弘晙背个书,就有一家人哭喊着护着,还有四儿媳妇抱着弘晙护着……严父慈母,缺一不可。   不过,现在这样,就很好。皇上望着西边天空的落日,太阳的光芒和大海的海水连成一片,火红的一片,想起乖孙孙画上的四个拇指印记,舒畅,开怀,宽慰……   …………   弘晙一抬眼发现玛法的身影,又想起来刚刚的“委屈”,和玛法一通撒娇耍赖,获得玛法和他一起“微服私访”的承诺才开开心心的回去船舱,留下亲玛法对着他的背影笑骂“小儿无赖”。   写大字,洗漱,写信,弘晙阿哥回来船舱好不忙乎。   虽然十四叔说他写了信,可能他人比信还早到广东,可弘晙阿哥还是要给阿玛写信。四福晋看看时辰,发现儿子又写了好几页纸,催着儿子睡觉。   到宁波,到广东,弘晙阿哥开心之下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龙舟果然到达宁波,顾不上用早膳出来甲板上一看,还没看到宁波的美景,先看到岸边欢迎他们的人群。   人群发现甲板上的小娃娃身影,虽然看不清,可光看人影儿就知道是他们的小四阿哥。   人群欢呼“小四阿哥”,小四阿哥,小弘晙那个高兴,也立马欢呼起来。   “你们好。”   “你们好。”   “小四阿哥好。”   “小四阿哥好。”   明明从没见过,但是两方人好像相熟好久的朋友亲人一样大喊,侍卫们……   他们小四阿哥,就是有着这个魅力!   侍卫们感叹宁波人的热情,感叹小四阿哥的“魅力无边”。   小四阿哥今儿不光是在“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确实收拾的比平时耀眼。   考虑到今天会有官府接待他们,弘晙阿哥一身天青色的长袍马褂,戴一顶东珠孔雀翎的小凉帽,佛珠手串,东珠串儿等等都挂上,略为正式。   捂着嘴冲着四个方向喊几嗓子,身上的配饰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莹润的光芒,衬托的弘晙阿哥的胖脸蛋儿真好像玉做得一样。   人群更是激动,看不清楚小四阿哥的五官,但是光看这身装扮气度,这个皮肤,肉嘟嘟的小样儿,清脆响亮的小嗓门……就喜欢得不得了。   其他人正在用早膳听到动静,笑笑,简单用完早膳出来一看,都是哈哈哈笑。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和额涅他们也出来甲板,立马喊道:“玛法,额涅,十三叔,十四叔,我们到宁波了。”   “好多人来迎接我们。”   “玛法看到了,弘晙回应得很好,时辰不早,弘晙赶紧去用早膳。”   弘晙阿哥低头看看干瘪的肚子,确实饿了。   “我要去用早膳啊。”弘晙阿哥冲人群喊一嗓子,还不放心,又让侍卫们帮忙转达,才转身下去用早膳。   瞧那依依不舍的小样儿,皇上牙疼,其他人……哈哈哈,他们的小四阿哥,就是这么乖巧有礼貌。   弘晙阿哥在额涅的监督下,安静地用完早膳,洗漱完毕再出来的时候,龙舟已经靠岸了。   脚踩在宁波的土地上,更是真实地感受宁波热情却又天然的“人气儿”。   宁波,古称呼“鄞”,位于大清国的东南沿海,大陆海岸线中段,长江三角洲南翼,东有舟山群岛为天然屏障,北濒杭州湾,西接绍兴市的嵊州、新昌、上虞,南临三门湾,并与台州的三门、天台相连……开海贸易以来,更是得天独厚。   宁波人真实。活得真实,即使是对初次见面的客人也是真实,缓缓流淌的甬江河水,厚实的城墙,古老或者崭新的青石板路,飘落的樱花,斑驳的树影花木……繁华喧闹中有一种真实的温婉安宁,声色犬马中有一种信手拈来的慵懒泰然。   一种诗情画意般的真实,历史沉淀,厚积薄发的内敛和大气。   弘晙阿哥和他额涅逛街,吃汤圆儿,眼见宁波街上的人群,兴奋地和亲额涅说“小秘密”。   “额涅,宁波的姐姐妹妹们,和汤圆儿一样好看。” 第111章   亲额涅一愣, 下意识的就去看碗里的汤圆。   虽然汤圆各地方都有, 但是宁波的汤团, 称得上江南小吃之冠。   山楂大小的汤圆,采用水磨的糯米粉、黑芝麻、猪板油、白砂糖、桂花为原料,用各种果饵做馅,磨面、制馅、醒面、制丸……每一样工序都是精心细致, 精细到一丝不苟,连汤煮入碗都十分讲究。   待煮好的汤团盛入碗后, 再加白砂糖、桂花及红绿丝, 红红绿绿的好看,皮薄而滑,汤清色艳,圆溜溜的光泽光洁喜人。   白如羊脂, 油光发亮,桂花香浓。轻咬一口, 瞬间鼻腔间香气四溢,黑洋酥的汤圆馅好像流沙一样涌出,五感真实地感受到其中的细腻、润滑……   软软糯糯,口感佳美, 风味独特,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香、甜、鲜、糯、滑”五个字占全。四福晋看一眼儿子等候认同的小样儿,笑着点头。   “弘晙的比喻很好。”四福晋也是真心这么认为。   宁波人的口音不是苏杭人的吴侬软语,听着别有一番风趣, 每个人,不管国家家乡何处,都好像融入进这个地方,随了这方水土,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假情假意,嬉笑怒骂,真实地生活着,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这些白净活泼的小姑娘们。   “早上的时候,空气温凉、湿润,额涅听着打鸣的鸡叫声里也透着睡意;南城楼的鼓声响完,里城区虽然动起来,可也是安静,人们都是从容不迫,一举一动都透着‘七八分’就好的满足。”   “傍晚的时候江风吹着,老人摇着蒲扇和小孩子讲鬼故事,一家和乐,惬意舒服。”夜晚纸醉金迷的时候,也有一种随意就好,不争长短的平淡和沉稳。   四福晋忍不住感叹一声。   开放,舒展,包容。这样的好地方,小姑娘们当然是“与众不同”,即使街上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也是水灵灵的温柔,好像宁波的水气儿都长到她们身上了一样。   不过,四福晋瞧着儿子闪亮的大眼睛,突然问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弘晙不喜欢满洲的姐姐妹妹吗?”   四福晋脸上带着笑儿,问得“故意”。儿子自从出来京城,就好像发现新天地一样,到了山东喜欢山东,到了江苏喜欢江苏,到了浙江喜欢浙江。   四福晋想起浙江巡抚徐元梦的孙女儿,发现儿子嘴里的汤圆儿还没咽下去,正瞪大眼睛看着她,直接笑出来。   弘晙阿哥……额涅就是“故意”。   细细地咀嚼完嘴里的汤圆儿咽下,弘晙阿哥“词严义正”地说道:“弘晙喜欢。”   四福晋乐了,“可是徐元梦大人的孙女儿,弘晙不喜欢?”   徐元梦大人的孙女儿,一位打小儿跟着祖父学习满汉文章的小姑娘,温厚讨喜,四福晋觉着挺好,但是儿子见了一面,玩了一会儿,就一副不乐意的小样儿,说实话,四福晋真挺纳闷的。   弘晙阿哥听到额涅和他说起徐元梦大人的孙女儿,眉眼一皱,“额涅,徐元梦大人的孙女儿笨笨啊。”   “不会骑马,不会打猎。还和弘晙说读书。”   不会骑马,不会打猎。还和弘晙说读书?四福晋……愣怔片刻,哭笑不得。   “行行行,那赫寿督堂家的小姑娘,弘晙也不喜欢?”   弘晙阿哥这下子更不乐意了。   赫寿督堂,两江总督,满洲正黄旗人,和徐元梦大人一样,都是出身满洲舒穆禄氏,而舒穆禄氏,女真最古老的氏族之一,本金旧姓“石抹”,系辽朝契丹族中的回鹘述律氏一族和契丹族审密氏、奚族萧姓家族。   家族人丁兴旺,人才辈出,是辽、吉两省历史上的望族显姓,在大清,有官至后金“八大臣”之一的杨吉利,现在,也有官至两江总督赫寿督堂、西安将军等人。弘晙阿哥喜欢爽朗勇猛的赫寿督堂,但是不喜欢他的孙女儿。   “额涅,赫寿督堂的孙女儿,不喜欢小动物。”   亲额涅……   “那在京城的时候,你还说三伯娘娘家的小妹妹,只会骑马打猎读书不好,也是笨笨。”儿子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姑娘?   四福晋现在倒不是考虑儿子将来的嫡福晋,侧福晋人选,而是单纯地好奇极了。   “难道要和我们的弘晙阿哥一样,文武双全,还能和你一起玩斗鸡遛鸟走狗……”四福晋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害怕”。   然而弘晙阿哥听了欢喜,很开心地补充道:“额涅,还要长得美啊。”   亲额涅……一口汤圆卡在嗓子眼儿。   瞧瞧这天经地义的小模样。   “额涅明儿去保国寺上香,给弘晙阿哥求一个。”人间是难找了,四福晋一点儿也不抱有希望。   “额涅就怕菩萨也觉得弘晙阿哥的要求太高,不搭理。”   弘晙阿哥……小鼻子一皱。   赌气。   “弘晙有很多好朋友。”   成衮扎布、金农、吴士元、郑燮……弘晙阿哥有很多好朋友,才不稀罕那尊泥菩萨送的。   四福晋听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一噎。   你不稀罕,额涅稀罕。   母子两个不再说话,安静地享用汤圆的美味,吃完汤圆出来茶楼,继续在宁波的南城门这里逛街。   气势雄伟的歇山顶,大城砖石筑成城墙修建而成,南城门高高耸立在宁波的门户上,日常击鼓报时,战时侦察瞭望,还负有保城池,抵外侮的使命。昨天弘晙阿哥就和他玛法在城楼上“高瞻远瞩”,一览宁波全景。   “谯楼鼓角晓连营”,“奉国军楼神祠”,还有北宋仁宗年间,王安石在此上任做的那一篇《新刻漏铭》……弘晙阿哥都喜欢得很。   弘晙阿哥和亲额涅显摆,“额涅,你知道,南城门为何叫‘海曙楼’?”   亲额涅乐得配合,“额涅不知道,弘晙说说。”   弘晙阿哥开心。   “额涅,弘晙告诉额涅。”弘晙阿哥牵着额涅的手,侧身仰脸呱呱呱,“唐长庆元年宁波历史上正式置州治,州治官置从小溪镇迁到三江口,立木栅为城,以大城砖石筑成城墙,是为子城。”   “后来改名叫望海军门、奉国军门、明远楼……再后来又一次重新修建,采用唐代诗人杜审言《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改‘四明伟观’为‘海曙楼’,意取波宁海定沧海为曙。”   四福晋微微笑,不负弘晙阿哥的“期望”地说道:“我们弘晙懂得真多,额涅知道了。”   “额涅闻着前面那家面点店的香气,好像很香。”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亮,“额涅最好了。”   三北藕丝糖,与三北豆酥糖齐名,弘晙阿哥从小系统那里品尝过,没想到现在宁波就有了三北藕丝糖。   外形为柱状,粗细如同人的中指、长不过三寸似的糕点又似糖点的一种美味点心,折断来看,会发现在细细的的柱状里,整整齐齐排列着数十个细状小孔,活似被折断的藕。   藕丝糖在柱状外面,粘有黑芝麻或白芝麻,松脆香甜,不粘牙齿,老幼皆宜,制作藕丝糖丝孔密布、又脆又酥,又香又甜。   “沈师傅,你怎么来宁波城里开店了?”   “这不是皇上和小四阿哥来了吗?小四阿哥喜欢美食,知府大人就让各县城的好味道都来城里。我自己,哪里有钱在这里做买卖?”   “哎呦呦,沈师傅你可别谦虚,这宁波谁不知道你的大名儿,小四阿哥来‘微服私访’,一定喜欢你的手艺,将来做贡品也不一定。这可感情太好了。以后就不要回去慈溪了,在这里我们天天给你捧场。”   “谢谢客官的吉言。”   …………   弘晙阿哥听得小耳朵一动一动,原来还是三北藕丝糖的发明人,慈溪沈师桥的沈师傅。   “额涅,我们多买一些,玛法他们一定喜欢。”弘晙阿哥好不开心,大眼睛远远地望着“沈师傅”招呼人的身影,恨不得把人也打包到玛法跟前。   亲额涅瞧着儿子小馋猫的样子,笑着嘱咐道:“要叫娘亲,否则会认出来我们。”   弘晙阿哥立马重重点小脑袋,“娘亲,小四儿记住了。”   被认出来,就没有了逛街的乐趣了。   母子两个虽然都穿着汉家服装,可还是生怕被人认出来,到店里也没多说话,快速地一通打包,差点儿把人家店里的糕点都给包圆了,然后就直接出来店里,上下不到半刻钟,表情很像一般的食客,内心好像是打仗一样的刺激。   到了“安全地方”,弘晙阿哥迫不及待地用着尚且热乎乎的藕丝糖,果然是和小系统买的差不多味道,差的那丝丝,也是各有千秋。   弘晙阿哥高兴。   “额涅,阿玛也一定喜欢。”   “嗯,等回京城的时候路过这里,和你阿玛一起逛街。”   “嗯,弘晙要和阿玛一起逛街。额涅,前面有一家,好像是很好吃的样子,炸小黄鱼和小馄饨。”   “肚子里还有空地儿?”   “弘晙和额涅一人一半。”   …………   母子二人一边走一边逛,邱隘咸齑、梭子蟹、牡蛎……吃了一个肚饱溜圆,当然也打包了一个彻底,四福晋还考虑宁波是海港,有很多西洋物事京城里都不好卖,而这里的价格都很好,到一些洋货店里买了好多,打算寄回京城做礼物。   回来行馆,把藕丝糖等物事分出去,四福晋去洗漱,弘晙阿哥来陪玛法。   “玛法,好吃吗?”弘晙阿哥问得好不期待。   皇上看一眼乖孙孙,用一口藕丝糖,很大方地连连夸口,“嗯,不错,弘晙阿哥这个发现很好。”   弘晙阿哥也大方,“玛法,不是弘晙的功劳。是知府大人把各个县城的好师傅都送来宁波城里。”   皇上早就知道这个事儿,点头,“没有劳民伤财,还能讨好我们弘晙阿哥,还能让老百姓津津乐道,不错的方法。”   弘晙阿哥点头,接着问,“玛法,宁波的小巷子里,好吃好玩的,很多。匠人也好,西洋的匠人也多,师傅们做的钟表手艺,比西洋进上来的还好。”   说着话,还眼巴巴地看向他玛法,好像能通过眼神儿和玛法“心有灵犀”,玛法就会直接说,“好啊,我们明天去‘微服私访’啊。”   亲玛法暗乐,好在亲玛法还记得自己答应乖孙孙的话。   “原来宁波这么好。玛法明天上午忙完,下午和弘晙阿哥‘微服私访’。”   弘晙阿哥大喜,随即接口,“后天就出发去广东啊,玛法。”   “行,后天一大早就出发去广东。”   “谢谢玛法。玛法最好。”弘晙阿哥心愿达成,开心得来。   皇上看一眼乖孙孙,想起来一个事儿,“玛法听说,弘晙阿哥不喜欢徐元梦大人的孙女儿劝你读书。”   “劝你读书还有错儿了?这不是挺好?”   弘晙……弘晙阿哥小小的奇怪。   “玛法,弘晙天天都有读书。”   “哦,弘晙天天读书,不喜欢别人再提起,玛法理解。可是赫寿督堂的孙女儿不喜欢小动物,也不一定就是不善良。”   “而且个人爱好不同,有的人身体情况特殊,不适合接触小动物,弘晙也不喜欢?”   小姑娘长得挺好,将来一定符合乖孙孙的“美人儿”要求,皇上问完后还挺纳闷儿,看着乖孙孙不说话。   皇上是真心觉得,将来给乖孙孙指一个舒穆禄家的小姑娘,不拘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都挺合适,想着他当年和妻子赫舍里氏也是在孝庄太后的撮合下,青梅竹马地长大,也想让乖孙孙有一个小青梅,感情好,两小无猜,将来也是一个项好处。   奈何皇上的一片苦心,弘晙阿哥完全不理解玛法,也不明白为何玛法和额涅都问他这个问题。   弘晙阿哥不知道怎么表达,眨巴眼睛,想起阿玛信里念叨的准提老和尚,学着准提老和尚说话的腔调,“玛法,弘晙和她们‘没有眼缘。’”   亲玛法……差点儿让一口藕丝糖噎住。   咳嗽两声,弘晙阿哥赶紧孝顺地给玛法端茶。   皇上喝口茶,缓过劲来,实在是不想和“不懂事”的小孩儿多说。   “交朋友,要发现并且注重朋友的优点,包容和照顾对方的缺点,这才是好朋友,而不是见了一面,还不大了解,就说对方不适合做朋友。”   “就比如京城你舅舅家里的几个表哥和表弟,玛法知道他们不大聪明,可是他们喜欢弘晙,对弘晙好,玛法觉得这就很好。”   乌拉那拉氏是乖孙孙的亲额涅,将来乖孙孙的嫡福晋,一定不会是乌拉那拉家出来的,但那毕竟是乖孙孙的外祖家。   皇上捏着乖孙孙的肉脸颊,“严肃”地问道:“弘晙阿哥明白?” 第112章   “弘晙明白。”脸蛋儿被捏住, 弘晙阿哥立即乖巧地表示明白。   说起交朋友的事情, 弘晙阿哥有自己的方法, 没有眼缘,那就是没有眼缘啊,他也没办法。   舅舅家的几位表哥表弟,弘晙阿哥确实是没有不亲近, 他只是知道他们能力不大,还没有和堂兄弟们相处时候的轻松, 所以不乐意和他们一处玩耍。   不过这些都先不说, 让玛法饶了自己先。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看向玛法,小眼神儿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皇上气笑了。   弘晙阿哥装乖,皇上还能不知道乖孙孙的小把戏?   只是皇上想着反正乖孙孙还小,既然他说“没有眼缘”, 那也不必强求,总要他自己喜欢才好。   “明白就好。”就见皇上松开手, 冷哼一声,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天色不早,去洗漱练习大字。”   弘晙……迷迷糊糊,不知道玛法这是怎么了, 一路来到自己的船舱,洗漱沐浴还是不大明白。   小系统那个着急。   主人才六岁,就被安排结交“小青梅”,它想提醒主人一声“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都不能。   主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若是因为它说了,主人上心了怎么办?   弘晙发现小系统“坐立不安”的动静,发一个大问号过去,小系统吓得,瞬间隐迹了。   弘晙……更纳闷儿。   玛法、额涅,还有小系统,都是怪怪的。好在他心大,世界上大人能知道,小孩子,比如他,不能知道的事情太多。   安神静心,准备练习大字,弘晙阿哥发现玛法专门送来一本《白居易琵琶行》,董其昌的书帖,大清国人见到“片楮单牍,争购宝之”的董其昌亲笔书帖,皱了皱小眉头。   赵孟頫妩媚圆熟的“松雪体”称雄书坛数百年,董其昌以其生秀淡雅的风格,独辟蹊径,自立一宗,亦领一时风骚。可他还是更喜欢唐人的书法,或者说王铎的书法。   确切地说,相对贴学,他更喜欢碑学。   “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如果按照董其昌的书法总结,那也是唐人的书法独占书“法”的精髓,弘晙阿哥握拳给自己打气。   翻开自己经常练习的书帖,先练习一会儿正规严整的书法基础楷书,再根据自己的爱好练习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   说起弘晙阿哥喜欢褚遂良的书法,也是一个事情。皇上的看法,乖孙孙即使喜欢欧阳询、虞世南也好,都比褚遂良的简单易学,符合世俗审美。   初唐三大书法界的绝顶高手,欧阳询和虞世南,和褚遂良,三人都师承王羲之,欧阳询继承王羲之的优美和严谨,虞世南继承其中正和法度,褚遂良则继承其博大和飘逸。   欧阳询的书法,笔力刚劲,笔划方润且纤细得中,平淡之中有山峰奇险,但是略显秀气,“形体”气息浓厚;虞世南的书法,笔划连绵,含蓄蕴藉且遒劲有力,如疾风吹过一般,但结构方骏,略显收敛,太有君子之风。   只有褚遂良的书法较为“奔放”,唐太宗一见大喜,定位为大唐书法方向和模板,认为他的书法风格最为符合大唐的时代气质。   弘晙阿哥写得认真,本人一笔一画地体悟其中的妙处,不过说到时代气质,他又想起一件事情。   玛法喜欢董其昌,除了个人爱好之外,难道玛法也是和唐太宗一样,认为某一个书法家最符合朝代需要,所以就特意推广?   弘晙手里的毛笔停顿一下。   对于大唐来讲,“奔放”的褚遂良更符合时代气质,对于大清那?   看一个人的书法,除了必备的鉴赏水平,审美水平外,是需要一定的指点和见识,这些对于弘晙阿哥来说,都不是问题,不说他的来历,就他这一出生就在当世一流的艺术品中打滚,在顶尖的文豪大家中穿梭的成长过程……   心里有了事儿,弘晙放下他的兔毫小毛笔,摊开褚遂良的《白居易琵琶行》,董其昌的《雁塔圣教序》,细细看。   又找出来欧阳询的《化度寺碑》,虞世南的《孔子庙堂碑》,赵孟頫的《胆巴碑》、《四体千字文》,王铎的《 拟山园帖》和《琅华馆帖》等等,放在一起比较。   如果说虞世南、欧阳询两位先生的书法都是追求结构美,欧阳询则是追求书法的法度,中正中带出险峻,险峻中可以看出来中正。   而褚遂良已从追求结构之美,开始追求意境之美,讲究“君子藏器”,在书写中运笔含而不漏露,弘晙阿哥板着脸,这点,玛法的书法与其很相似。   玛法的书法,虽然学得董其昌,但是“藏拙”藏得非常深。   再看褚遂良的书法,一起一伏,一提一按,都有明快的韵律布满其中,变幻莫测,都充斥着生机勃勃的灵逸美,浪漫至极。   心随意动,挥洒自如,独成一家的“风神骨气”,好比绝世无敌的武功高手出招。   后人都说他的书法太难学,可弘晙还是相对比较喜欢。弘晙阿哥特有自信。   晚唐时期的书法风格,就和宋朝差不多了,追求“意境”。弘晙大致看几眼,主要看当今风靡全国书法界的三个人,赵孟頫、王铎、董其昌。   三个人都是名动东西方的书法大家。按照风格来分,人称北王南董,赵董并列,因为董其昌的书法虽然一直和赵孟頫想比较,但很有类似,王铎和赵董,一个创新一个复古。   弘晙阿哥小鼻子一皱巴。   他喜欢创新派。   但是百姓和文人对书法审美都主要倾向于赵董之风,还因此出现了官阁体。   一方面和董赵的影响相关,另一方面,应该是与科举答卷有关,上行下效……也是人之常情吧,可弘晙阿哥不乐意。   董其昌的书法“学古变古”、通俗易懂,老少皆宜……也就是现在文人追求的,所谓的清和中正、空灵淡雅……弘晙的小眉头也不知不觉地微微皱起。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研究过董其昌和赵孟頫的字,没有发言权,看看时辰,干脆提笔开始练习一下《白居易琵琶行》。   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字体,能不能在写字的过程中明确感知到书写这幅字时,书写者的用笔快慢,节奏,笔法的提按,方圆,藏露,结构的外拓,内擫……并在这个过程中思考,它们和其他字到底有什么不同,妙处在哪里……都要亲自练习过后才知道。   否则单看书法,不论其他,万一自己给自己来一个“真香现场”,那多不华丽?   弘晙阿哥“想通了”,专心练字。   皇上早就猜到乖孙孙会练字,乐哈哈地洗漱睡觉。   整个皇家,八旗,出来一个容若,词儿写得好,可是论起书法,真能拿出手的,却是没有。   有宋徽宗的例子在,即使乖孙孙在书画方面再有天赋,皇上也没想过乖孙孙在书画上面多花心思,皇家人不需要做书法大家,但是皇上希望乖孙孙能够看出来书法一道对治国的影响。   乖孙孙的性子……皇上躺床上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   能怎么办?宠成这样了,只能继续宠着。   皇上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里含笑入梦。   月牙儿弯弯,弘晙阿哥也在额涅的照顾下,乖乖地躺进小被窝进入梦乡。   距离宁波行馆不远处的一处小院子,明显结合大清和西洋建筑风格的三进院子,青瓦飞檐的左右对称,一条中轴线贯穿始终的错落有序,层次分明,彩绘墙饰风格也是中西结合,一位红衣大美人儿,正在月下星光下,伴着江风徐徐大口喝酒。   小桌子上放有三根小木签,细细长长,好像串糖葫芦用的。   就见大美人儿双手捧碗一仰脖,一碗美酒下肚,有酒水顺着脖子流下,可本人全然不顾,抬手给自己又倒一大碗。   动作流畅优雅,即使是这样肆意粗鲁的时候,可惜没有观众,否则要有人感叹地说,大美人的粗鲁,也是一种美,豪放不羁的美。   一袭红衣似火,搭配这个气氛,这个借酒消愁的场景,总让人联想到一种悲意,那满城熊熊燃烧的大火,艳丽至极好像是鲜血染成的红色……   夜上三更,打更的声音和鼓楼的钟声陆续响起,大美人好像是喝醉了,直接幕天席地地合衣躺下,手里握着一根糖葫芦签子。   第二天,又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弘晙阿哥一大早起来,读书练拳用早膳,然后迫不及待地和他玛法显摆自己练习的董字。   亲玛法……嘴角抽抽,眼皮子抽抽。   弘晙阿哥……看一眼玛法,看一眼自己的字。   他写得很好啊。   弘晙阿哥认为自己的字很好,皇上能怎么说?   “其他人跟风学董字,只见其形,不见其神,好像描摹一样;弘晙阿哥学得董字,很好,有那么四五分神韵,好像……一只通灵的小蚂蚁欢乐地爬行。”   一只通灵的小蚂蚁欢乐地爬行?弘晙阿哥……眨巴眼睛。   弘晙阿哥听懂了,反应过来,玛法说他的董字是蚂蚁爬。   弘晙阿哥不服气。   “玛法,这个地方的提笔,就应该这样,弘晙把董其昌先生的生平,性格,都有细细地琢磨一遍,然后将自己当成他,‘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这个,自矜过重,求名。”   “‘……转笔处古劲藏锋,似拙实巧’,在弘晙看来,‘大巧不工’才是大道。打架要‘一力降十慧’,唯快不破,写字也是……”   弘晙阿哥呱呱呱一通话,将玛法平时教导他,夸奖董字的话一一“批判”,亲玛法……好生气哟。   乖孙孙这是说他“求名”?   “贪巧”?   “既然弘晙阿哥说得头头是道,今儿上午就和玛法一起出门。”   生气的皇上一声令下,弘晙阿哥一个上午的玩乐,没了,弘晙阿哥好不委屈。   委屈的弘晙阿哥要闹腾。   它山堰,甬江支流鄞江上修建的,一座御咸蓄淡,引水灌溉枢纽工程。可与四川都江堰相媲美下。条石砌筑而成,木石结构的堰身,下挡咸潮,上蓄溪水,供鄞西平原七乡数千顷农田灌溉之用……历经千余年风雨,饱经沧桑。   大梅木枕卧堰中,历千余年不腐。弘晙阿哥也觉得神奇,但是他更为关注的是,从江北到海曙没有大桥,人们都是坐渡船,唯一的一座浮桥,还是那种几条小船拼起来,上面铺上木板供人们行走的“危桥”,看着就很不安全。   就见弘晙阿哥大眼睛一转,“玛法,宁波要修大桥啊,修关桥那样的大桥,比关桥还要好,长虹飞跨两岸,雄伟壮观、气魄非凡。”   亲玛法……长长的一声“哦”。   奈何弘晙阿哥完全没有自觉,“玛法,我们结合大清和西洋技艺,弘晙帮忙画图,玛法,让宁波的商者出资啊,不用库房银子。玛法,宁波这么多水,有大桥才好看……”   弘晙阿哥回忆小系统给他看的各种跨海大桥的气势冲天,那个心动,绘声绘色地描述大桥的好处,听得一行人都跟着心动,宁波知府都恨不得和小四阿哥畅谈三天三夜,然而亲玛法面端着一张“嫌弃脸”听着……“哦”一声也不哦了。   弘晙阿哥不放弃。   天一阁,两层硬顶的小建筑,当世最古老的私家藏,也是藏书最丰富的藏,七万多卷的藏书,修建方法,管理方法,就连皇家藏都要向它学习。   “烟酒切忌登楼”、“代不分书,书不出阁”、“外姓人不得入阁”……   藏书柜门钥匙由子孙多房掌管,非各房齐集不得开锁,不得私自领亲友入阁,不得无故入阁,不得借书与外房他姓,女性不能入阁,违反者受到严厉的处罚,还制订有关于如何防火、防水、防虫、防鼠、防盗等各项措施。   弘晙阿哥对于第一个入阁的外行人,黄宗羲先生,更好奇了有没有。自从黄宗羲之后,天一阁进入相对开放的管理模式,但仍只有一些真正的大学者才会被允许登天一阁参观,弘晙阿哥和他玛法,是作为天家人入阁。   康熙四年,范光文在前后环绕水池堆叠假山,筑亭架桥,环植竹木,使之具有江南园林的风貌。现在的天一阁环境幽雅,园林精美,建筑古朴,文化气息浓郁,弘晙阿哥和他玛法逛累了在小亭子里喝茶休息,听范正恪讲述黄宗羲进阁的故事。   “……黄宗羲前来叩阁,范家各房都是震撼。黄宗羲与范氏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按照先祖规定,本应严禁登楼。”   “但当时各家长辈考虑到他的人品、气节、学问,包括他的志向,商议过后,各家交出各家的钥匙……”   范正恪能作为这一辈的当家人,与叔父辈范光文、范光燮笃守藏书,立志守住先世遗书,本身的学识自是不凡,在他的生动讲述下,弘晙阿哥的眼里,就出现这样一个人。   东林党重要人物的家学渊源,但是幼时国变,接着家变,边著述边讲学,立志把国家、民族的道义、道德……溶化在学问中唤醒世人,达到“救国”的目的。   在绍兴钮氏“世学楼”和祁氏“淡生堂”读过书后,明知道天一阁的规矩,但他还是来了。   长身玉立,青衣布鞋,手握住范家人的一把把钥匙,一份份信任,悄然登楼。   古老的铜锁一具具打开,藏书世家的气魄冲天,人格闪耀;读书人在浩瀚藏书里吸取千古学问精华,然后熠熠生辉,发出光芒照耀世人。   弘晙阿哥感动得来。   玛法什么时候允许他看黄宗羲先生的著作。   琢磨要不要偷偷看书的弘晙阿哥听到范正恪说,他阿玛当时也来过天一阁,只是当时求他阿玛留下一副墨宝,他阿玛谦虚,没有同意,立马跃跃欲试。   “玛法,弘晙写字。”   亲玛法……小孩儿今儿气不顺,这是还没闹完?   “行,弘晙写。”小事而已,皇上哄乖孙孙开心。   其他人面无表情装隐形人,范正恪看一圈儿,没有劝阻,呆愣。   他的本意,是让皇上写一副字好挂起来。   小四阿哥写字当然更好,咳咳,作为他本人来说,非常喜欢小四阿哥,但是小四阿哥的字挂出去,可以挂出去吗?   就当他本人收藏好了。一身文人正气的范正恪,绝对不承认自己的“私心”。   “明窗净几,笔砚纸墨,皆极精良,亦自是人生一乐。”每个人都摆开姿势,表情,满脸鼓励地对着他们的小四阿哥,小四阿哥气定神闲,提笔蘸墨,浑身气势冲云霄的架势,刷刷写下四个大字。   “天一生水”,也是当年修建天一阁的人的心愿,天一阁的名字取自《易经》中“天一生水”之义,想借水防火,来免去历来藏书者最大的忧患火灾。   弘晙阿哥写完后自己端详,嗯,很好。   皇上站过去一看,眼睛瞪大,第一眼,嗯,很好。第二眼,差点儿没蹦住身为“皇帝”的形象。   其他人包括范正恪凑上去一看,都是和皇上一样的表现。   噗哈哈哈,好想笑。   噗哈哈哈。   弘晙阿哥……弘晙阿哥看一圈儿,可怜巴巴。   他真的写得很好啊。   到底还是皇上最能绷得住,先开口说道:“欧阳询是结构大师,虞世南是精神导师,褚遂良是线条大师,我们弘晙阿哥--是纨绔大师。”   其他人,哎呦呦,准备了一肚子的夸奖之词,这可怎么接口?   弘晙阿哥……乍一听很开心,可他怎么听着玛法的语气,不大对劲儿?   六岁小孩儿的书法,再有天赋也不能和欧阳询这样的大师并列比美,但是,还是那句话,弘晙阿哥不是一般人,字如其人,噗哈哈哈。   弘晙阿哥自觉“献宝”失败,小小的难为情,再次“献宝”。   “玛法,弘晙有好主意。天下藏书,基本上都汇集在那几个大家,昆山徐氏的传是楼,常熟钱氏的述古堂,嘉兴项氏的天籁阁,朱氏的爆书亭,杭州趙氏之小山堂……玛法我们把天下的常规书籍都大量印刷,公开给人看。”   “看一天收多少文钱,这样比买一套书几两银子,十几两,几十两,甚至几百两银子,好得多多,玛法。”   …………   鸦雀无声。   亲玛法……惊得保持不住皇帝威仪,赶紧打包乖孙孙离开。   小孩儿不知道天高地厚,咳咳,虽然主意很好,可以在八旗,尤其是关外实行。可是怎么能大大咧咧地说出来那?   皇上挺发愁。   但是弘晙阿哥生气了一会儿,就因为美景美食的诱惑,开心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弘晙阿哥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大海,港口繁华的人气儿,三江口的美景,江水入海的盛况……无不让他欢呼雀跃。   鲜肉蒸馄饨、腐皮包黄鱼、雪菜大黄鱼……还因为吃了油赞子,喜欢上海苔。   时间短暂,弘晙阿哥只有两只眼睛,一双短腿,小肚子也终究不是“海底洞”,夕阳西下,弘晙阿哥和玛法回行馆,好舍不得。   “玛法,我们明天就出海啊。”现在回去行馆,一夜好梦,第二天就出发去找阿玛,弘晙阿哥想到这里,又立马收起来他的“舍不得”,“玛法……”   “法”字说了一半儿,弘晙阿哥一个移动站在玛法跟前,眼睛盯着街道的拐角处,好像一头小老虎一样就要扑出去。   皇上发现乖孙孙的动静,那个感动!   到底皇上反应快,一把抱住乖孙孙,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   “暂时不要管,我们回去。”   “玛法--”弘晙阿哥不依,刚刚那一瞬间,他明明感受到有一股杀气。   还是冲玛法来的。   “玛法--”发现侍卫们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弘晙阿哥瞪大眼睛看向玛法。 第113章   玛法原来一直不让他摸到火铳, 偶尔看一眼, 也都是卸去火==药, 前两天,也就是来到宁波的那天晚上,突然允许他随身携带小火铳,是这个原因?   有人要行刺玛法, 玛法知道,不告诉他?   弘晙阿哥生气。   真的生气。   亲玛法摸摸鼻子, 心里头恼怒刚刚那位探听消息的刺客, 却是无暇顾及,赶紧安抚乖孙孙要紧。   “弘晙莫要担心,玛法都安排好了。”   弘晙一愣。玛法明知道有人要行刺,明知道有人跟踪, 还说都安排好了,玛法是要“请君入瓮”?   可弘晙阿哥明白归明白, 却是大大的不认同,玛法的安全最重要。   “弘晙今天晚上和玛法一起睡。”今天是他们在宁波的最后一天,如果真有人要行刺,那肯定就是今晚上。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玛法, 眼神儿坚定不容妥协。   皇上无奈。   “那么多的侍卫们,难道是吃干饭的不成?”   “行行行,弘晙阿哥的一番心意,今晚上弘晙阿哥和玛法一起睡。”皇上发现乖孙孙要闹脾气的小模样,立马改口。   弘晙阿哥表示满意和放心, “玛法,弘晙一定保护玛法。”   弘晙阿哥一脸杀气,满口保证。   皇上更是无奈。   “是,弘晙保护玛法。”   本不想让乖孙孙牵扯进这些事情,总想着,有他和老四再收拾个几十年,到乖孙孙的时候就是真正的国泰民安,盛世风光,哪知道……   “弘晙还记得,玛法告诉弘晙的话?嘱咐弘晙不要随意用火铳?”   “玛法、还有弘晙的阿玛和额涅,叔伯们……都不希望弘晙沾手这些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弘晙不要动手,更不能动火铳,明白吗?”   皇上还是不大放心,又嘱咐一边,甚至后悔将特制的小火铳给乖孙孙随身携带。   弘晙闻言,一张小胖脸皱巴成一团。   “弘晙保护玛法。”   小孩儿只有一个目的,保护玛法,其他的都不在意。皇上……真心后悔了有没有。   送出去的东西收不回来,又不能强行命令让小孩儿大哭大闹,皇上心里对那伙儿不安生的人,倒是真有了几丝真火。   祖孙两个边走边小声聊天,等他们走过后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街口的拐角处出来一个身穿鹅黄色衫裙的年轻女子,一位长得非常美丽的大美人儿。   大美人儿望着远去的祖孙俩的背影,手里的糖葫芦签子轻轻甩动,不光脸上笑,眼里也带着笑。   小家伙倒是挺敏锐。   想起小家伙第一个发现他,想起小家伙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大美人儿笑得愈加灿烂,眉梢眼角都是笑儿。   既然都做出示警了,小家伙也有了防范,他也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大美人儿表情遗憾,他还没抱一抱小家伙。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哎。   估计小家伙都长成翩翩少年郎了吧?大美人儿根据小家伙现在的容貌想象一下,自言自语般地点头,“肯定是迷得大清国的小姑娘哭鼻子的小少年郎。”   “是吗?”   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他耳边,一抬头,身边出现一个人。   一位红衣大美人儿,火红的裙子拖地,不施脂粉天生丽质,一头长发简单地梳个发型直接披散在后面,连个钗环也没有。   冷峻的气息从他的身上透出,一种雌雄莫辩的美。就见他冷冷地盯着鹅黄裙的大美人儿,眼里的冰霜好似冬天来临一样。   然而刚刚那位鹅黄裙的大美人儿见到他,知道自己通风报信的事儿瞒不住了,却也没有害怕,反而冷冷一笑。   “你不想活了,直接去跳江,跳海也行。莫拉着其他人一起。”   说着话,他就转身,打算离去。   那位红衣美人儿脸上杀意一闪,第一反应就是按照“规矩”处决叛徒。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眼前却是好似有浮现出师弟扛着一串稻草杆子的糖葫芦,兴奋地跑来请他们用的场景。   红衣美人儿到底是没有动手阻拦他的离去。   就好像,他愣愣地看着其他人用着糖葫芦,自己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明知道这是那位“小四阿哥”送的,还是一颗一颗地吃下去……   鹅黄裙的大美人儿走到一半,发现他没有动手,终究也是心软。   转身回头,扬眉一笑,“祸害遗千年,你可别早死啊。”   说完这句话,他人就不见了。   红衣大美人望着师弟消失的方向,失神片刻,突然仰头,面对蓝天白云,金灿灿的太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模样,算不算是“活着”?   入夜的宁波一片安宁,隐隐约约地有浪潮卷起波涛拍打岩石的声音,有更夫打更,侍卫差役巡逻的声音穿出来,好像是让宁波城里的人睡的更沉的安眠曲。   入夜的京城,也是一样的一片安宁。   咸安宫里,废太子,二阿哥胤礽一身亵衣亵裤,躺在躺椅上刚刚眯了一会儿眼,又猛地睁开。   晃了晃身,发现自己刚刚是做了噩梦,才是狠狠地松口气。   二福晋这两天守着他,发现他的动静,连忙起身,着急地问道:“可是做了噩梦?还是热着了?”   “不热,这样正好。”   胤礽轻轻摇头,咸安宫的用度虽然比不上曾经的毓庆宫,但该有的都有,夏天快要到来,冰盆等物事供应足足的,他只是心里有事。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二福晋借着昏黄的蜡烛光给他倒一杯温水送过来,轻轻回答,“刚过亥时五刻。”   亥时五刻,还有一个半时辰就是夜色最黑,睡得最沉的时候。胤礽眉头一皱,接过玻璃水杯也没有喝。   虽然他知道汗阿玛一定防护周全,弘晙侄子也足以自保,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地担忧。   自从收到弘晙侄子的来信,得知汗阿玛带着弘晙侄子要去宁波坐船,就一直心里不安。这几天算着日子,差不多是他们到达宁波的时候,更是心神不宁,彻夜难安。   二福晋知道他的担心,人人都知道,宁波、广东、小琉球一带,虽然当初那一仗已经收服了,治理的也很好,可是皇家人这样一家南下,这还是第一次。   她也不敢想象,万一皇上在南方出了什么事情,这天下会怎么样?   二福晋摇摇头,安慰自己也是安慰二阿哥,“当初萨满和喇嘛都说弘晙福泽厚,我相信他们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二爷喝了水,去床上睡,入夏了,可夜里还是冷的。”   二阿哥胤礽看一眼妻子,面对她眼里的关切,心里叹一口气,举起玻璃杯一饮而尽,放回桌子上。   “你也早些去安歇,照顾好三格格就是。”   二福晋笑笑,答应一声,看着他上床闭眼,才离开。   胤礽当然是无法入睡,一松神,就好像看到汗阿玛和弘晙侄子身处危险的情景。   诚亲王府上的胤祉,八贝勒府上,胤禩,九阿哥府上的胤禟……每一个人都是无法安眠。   他们都这样担心了,身在广东,只和浙江隔着一个福建省的四爷,当然早就有察觉。   这次是所有反清势力的一个“大好机会”,只要皇上在南方出了事情,然后他们兄弟争斗起来,大清国立马就是四分五裂……四爷虽然对自己有自信,对汗阿玛和儿子有自信,也做了周密的布置,可他也实在克制不住自己,不去担心。   别的不说,光他自己从宁波南下的这一路上,遇到的行刺和暗害,就是一只手数不过来。   四爷强迫自己沉下心,细细地思量还有哪里没有顾及到。王金等一干侍卫望着四爷沉思的面容,和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一样年轻,再一次感叹小四阿哥的神奇。   四爷根本没去让他们找什么去疤神药,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都知道,都知道这是小四阿哥认识的绝顶高人送来的,所以他对于小四阿哥这一路南下,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只要小四阿哥自己不闹起来,就没有大事儿。   不过,他们也怕小四阿哥自己闹起来。   四爷是一路行为太“凶残”,引得很多人怀恨在心,才铤而走险打四爷的主意。小四阿哥,闹腾起来,和四爷一样。   小四阿哥,小弘晙,刺客还没影子,他先和玛法闹起来。   弘晙硬要和玛法一起睡,皇上拗不过,但是弘晙还要睡在外面,皇上……   “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困玛法都困了。”皇上挺“嫌弃”。   但是弘晙阿哥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还是坚持,“弘晙睡在外面。”   “行行行,你睡在外面。”小孩儿都困成这样了,皇上心疼,没奈何,看看时辰这都亥时六刻了,只得让步。   一边吩咐侍卫加强戒备,一边数落“大惊小怪”的小孩子。   “玛法经过的大风大浪多着,几个小刺客,也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弘晙阿哥害怕。”   弘晙阿哥不搭理他玛法,躺好后,把两把小火铳放到手边,眼睛都好像站了黏胶一样睁不开为了,还是强撑着不放心地叮嘱,“玛法睡觉不要翻身,不要碰到哦。”   亲玛法……   “你自己睡觉老实就行。”   弘晙阿哥想回答一声,他睡觉向来老实,话没出口,眼睛一闭,人就睡着了。   皇上给瞧着小孩儿睡着后还一脸警惕的模样,叹气。   如果必须经历这些,那他宁愿乖孙孙六岁就手上见血,也不想看到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皇上给乖孙孙盖好被子,想起今天收到老四和满保的来信,福建水师也已经调动,带着六分安心闭上眼睛,保持半睡半醒的状态。   李德全轻手轻脚地上前拉好帷幔,再检查一遍值守的小太监们,自己也赶紧抽空儿眯一会。   …………   午夜来临,天地一片漆黑。五月初的夜色,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星星努力地眨眼,也无法给予人间更多的光亮。   几个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影突然出现在夜色里,从一个中西结合建筑风格的院子里出来,熟悉地避过巡逻的士兵,好像猫儿一样敏捷地穿行在宁波的大街小巷。   来到宁波官署驻地,临时收拾出来作为皇上南下行馆的街道几里处。   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只有人过处的一丝丝风声。   行馆里头,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两个口小腹大的大罐子埋在地下,瓮口处蒙上一层薄薄的皮革,十四阿哥胤祯躺在里间闭眼休息,侍卫们在外面不错眼地巡视,两个瞎子模样的人侧耳伏在瓮口,专心倾听周边的动静。   这种用听瓮的监听方式,在有需要的情况下,会直接让人坐于瓮中,听辨声响,是为“罂听”。之所以培训瞎子来执行“听”任务。因为瞎子眼睛不行,但听力往往超强,据说最远方圆数十里的动静,都能通过听瓮听出来。   两个瞎子猛地一起站起来,同一时刻,睡梦中的小弘晙,两只小耳朵动了动,刷地睁开眼睛。   伸手一摸手边位置,两把小火铳都在,心里欢喜。   “玛法--玛法--”弘晙轻轻地推推玛法,唤他醒来。   皇上一下睁开眼,看向乖孙孙,侧耳一听侍卫们都还没有动静,示意乖孙孙不要说话。   别人都还没发现,就乖孙孙发现了,小家伙这耳朵太灵了。   皇上给乖孙孙一个口型,“等”。   弘晙不知道玛法和十三叔,十四叔的安排,手里握住两个小火铳安耐住性子躺好,耐心等待。   从一开始数数,刚数到二百零一,他就听到十四叔朝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弘晙阿哥大眼睛发亮,很是好奇十四叔怎么听到动静的。   同样惊醒过来的李德全赶紧领着人上来,快速地给皇上和小四阿哥穿袍子和鞋子,按照弘晙阿哥的激动心情,他能不穿鞋就跑出去。   皇上看不过去,说一句,“别急。”   说完后皇上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们这情形,像是要被行刺的人吗?   弘晙阿哥乖乖点头,但动作上却是一下不停。   来的人不多,他怕还没轮到自己出手,就让十四叔给打趴下了。   十四叔捂嘴偷笑,本来他挺紧张的,可是让小侄子这一闹……什么紧张都飞了。   他们这边严阵以待,对方当然不可能是就这几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送上门。这几个黑衣人一出现在行馆,就让等候的侍卫们一起而上,直接拿下,摩拳擦掌的弘晙阿哥楞眼了。   他正要说“十四叔给他留一个”,就看到一只飞箭直直地冲玛法的面门而来,速度快如流星。 第114章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 眼睛聚焦, 眼里只有那一支飞箭的慢镜头。   短短小小, 属于暗器中的袖箭,箭头部位在这照耀得行馆亮如白昼的火把燃烧下,闪动幽蓝色的光芒,直直地朝玛法逼近。   弘晙没有时间思考, 实际上他的直觉和条件反射也无需思考,就在他看到这只飞箭的那一刻, 他的人就一跃而起。   飞龙一般优美的身法, 闪电一般的速度,戴有薄薄的羊皮手套的右手几乎是贴着小飞箭扣动扳机,同时左手掏出小火铳,朝迎面而来的第二只飞箭射出。   一起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让人来不及思考。   “啪”“啪”的两声响起,扣动扳机, 子弹撞击飞箭的声音。   皇上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瞳孔里只有乖孙孙灵活的小身影,镇定自若的表情, 脑海里一片空白。   挺身而出要挡在皇上身前的贴身侍卫,本以为今天要死在这里以尽忠心,眼里新婚妻子的身影闪现出一半儿,瞪大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的小娃娃,无法思考……   弘晙此刻也是没有思考, 几乎全凭本能。   他的身高还没长起来,这是一个劣势,必须飞起来才能有更好的视野。   一只、两只、三只……   形成上中下的包围之势朝皇上全身飞来,就见弘晙阿哥恍若飞龙在天,左右手同时射击,挡住所有来势汹汹的暗箭。   短短小小,却触目惊心的飞箭让子弹挡住,掉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一切都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一连六支飞箭,均被打落在地。   弘晙从空中落下,站在玛法跟前,小小的身影好像一道稳固的屏障,不可跨越。   危机解除,弘晙阿哥的小胖脸“矜持”。成功地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行刺的人,发射飞箭的人。   在这样生死交加的时刻,整个行馆里头一片安静,都看向他们的小四阿哥。   虽然,惊鸿一瞥之下,小四阿哥的身手出神入化,让人震撼,让人仰慕……   可是,小四阿哥你忘记自己的身高了吗?   你忘记自己的小胖脸蛋了吗?   你忘记你是立志要做大清第一纨绔,独特的纨绔气质了吗?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瞧着皇上身前的小孩子,都是,担心、牙疼、牙酸……想笑。   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正等待众星捧月的星星眼,玛法的大声叫好,侍卫们的连声喝彩,却感受到这股莫名的气氛,立马大眼睛瞪一圈,不服。   所有人……小四阿哥果然可爱得不要不要的,太可爱了有没有。   弘晙阿哥……正欲转身和玛法表达他的“不满”,听到小系统的呼喊。   小系统生怕影响主人视线,没有具象化出来,躲在脑海深处嘶生呐喊。   “主人帅呆嗷嗷!”   “主人美呆嗷嗷!”   弘晙阿哥得到自家小弟的赞美,立马被治愈,   挺起小胸膛。   弘晙阿哥美呆。   帅呆。   所有人……目瞪口呆。   皇上那个气幺。   偏偏弘晙阿哥望着暗器发出来的地方,和对方遥遥相望,兴致高昂,眼神儿颇有希望对方继续的架势。   他谨记玛法的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人,只能防守。其实他的两只小火铳里,总共也只有十发子弹。   而且飞箭上有剧毒,他手上事先戴了特制的羊皮手套,不是必须也不敢去碰。   但是对方可能是怕被发现,也可能是知道再下去也没有希望,也或者是袖筒中的袖箭没有了,连续的发射停止。   可以灵活使用,随身携带,甚至可以藏于袖中的暗箭,袖箭,除了在两军交战白刃格斗时使用外,还是镖客、拳师、技击家……喜欢的暗器之一。   一般暗器行家为了方便,都是将袖箭绑缚于小臂上内侧,平时用衣袖遮挡,发射时拨动蝴蝶片,引发机括,弹簧弹起,筒中的箭就能弹射出去。   箭长7寸,镞长l寸,杀伤力极大,且令人防不胜防。但是不管是不能连发的单发袖箭、双筒袖箭,还是专门用于连发的梅花袖箭、七煞袖箭等等,都和弘晙手里的小火铳一样,都有数量限制。   最多的,不能连发的单发袖箭箭筒,装十二只,可以连发的梅花袖箭箭筒,装六支。而这个人,躲在暗处还有这般功夫,在距离百丈左右的距离射出六支飞箭,肯定是经过改装的梅花袖箭箭筒,六支,估计是极限。   六支若是没有打中目标,再多也无益。善用暗器的人都知道,弘晙阿哥学十八般武艺,各种武器暗器,也知道,皇上当然也知道。   反应过来的皇上顾不得生气,一把抱起还在“耍帅”的乖孙孙就朝里边退。   但是对方的反应也快,发现偷袭无用,直接下令一起发射,一时间形成一排的小飞箭齐齐射来。   虽然是小小的飞箭,但在这不是战场上的行馆里,已经有了万箭齐发的气势。已经反应过来的侍卫们,快速地围在皇上的周围,围城一个圆圈护着皇上朝里退,有侍卫们反应不够快没有挡住被伤到,立马伤口处就流出来黑色的血液。   弘晙一看,着急,从玛法怀里挣脱出来,飞身来到侍卫们的前面就是一道气墙发出,第二排飞箭的走势一缓,还没到侍卫们的跟前就开始降落,但是他用力太大,自己身上的门户顾不到露了出来。   随之飞箭而来的飞刀、火==药齐齐都招呼到他身上招呼。   “弘晙!”   皇上大喊一声,眼睛脱框,目呲欲裂,疯狂地朝乖孙孙的身上身上扑去。   侍卫们有的护住皇上,有的也朝他们小四阿哥的身上扑,十四阿哥胤祯看到这边的动静,大吼一声,直接领着身边的火器手一边冲一边射击,远处负责防守的的侍卫们直接摸出身上的火雷,朝着刺客的方向远远地仍出。   上下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行馆里的人都是一颗心停止跳动,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是转头和瓦块的一个旋转,险而又险地避开一簇火==药。 第115章   奶气未脱, 稚气满满的小孩儿, 跟在母亲的身边, 撒撒娇,耍耍赖,为了少读书一会儿,为了可以抱着他心爱的斗鸡去斗鸡场玩到日头西落, 尽情享受母亲的慈爱,多好?   喊打喊杀是不对的幺, 小四阿哥。黑衣人听着逐渐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估摸是十四阿哥带人来抓小孩儿回去,眼里的笑容更深。   虽然带着黑色的面罩,全身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但还是能看出来黑衣人的心情特别好, 笑容“甜甜”的,好像春风吹过, 柳条儿拂面。   弘晙阿哥看愣了。   小系统已经嗷嗷叫唤了。   “笑容甜甜的,啊啊啊,不裹脚的大美人姐姐啊啊啊。”   大美人姐姐,他们追的对象是大美人姐姐。弘晙阿哥和小系统都已经判断出来, 眼前的大美男子,就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大美人姐姐。   弘晙阿哥呆乎乎的,嘴巴微张,握住小软剑的手好像静止一样,全身都静止。   大美人姐姐是大美男子?   大美人姐姐要杀他玛法?   黑衣人瞧着小四阿哥的模样, 知道他果然是“认出”自己,眼里一道暗光闪过。   马蹄声不断逼近,他也没有时间多加思考,抬手扔出一个小药瓶儿的物事。   小系统发现事情复杂的超出它的计算能力,彻底失声。   弘晙阿哥还是呆乎乎的,只是条件反射一样地左手一捞,接住小药瓶儿。   这是解药?   大美人姐姐不是那个人?   瞧着弘晙阿哥手握解药,迷迷瞪瞪的,黑衣人又是一笑。   小家伙聪明,可到底是年龄和阅历限制,偏又胆子大过天,今儿如果不是他顾念师兄,代替师兄引开追兵,如果小家伙追上师兄……   就算师兄心存死志,也喜欢小家伙不会对小家伙动手,师兄手下的人为了救出师兄,也会想办法直接将小家伙挟持了。   “这份解药,就当是糖葫芦的回礼。江湖险恶,小四阿哥只安心长大就好。”   顿了顿,又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否则就要去‘土匪窝’,做别人家的小孩子哦。”   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再不走,他真要想办法“挟持”了……黑衣人说着话,又是一笑。   小四阿哥,小弘晙……眼睛瞪大。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大美人姐姐”,一个闪身,不见了。   弘晙阿哥飞身就要去追。   “回来!”终于赶上来的胤祯发现小侄子又要跑,大喊一声。   可是弘晙阿哥着急,还要去追。   他追错了人,但是他根据发飞箭之人的手法,武功路数,气息……来追的,不可能追错,唯一的解释,“大美人姐姐”和那个人,出自同门,或者练习同一家功夫,甚至易容术超群,可以改变气息和气质……   刚刚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满心喜欢的“大美人姐姐”和刺杀他玛法的人是一伙的,还帮着对方逃跑,他感觉自己受到欺骗,大大的欺骗。   弘晙阿哥转眼间也跑得没影儿,胤祯气急败坏,直接吩咐围在前面的侍卫一把抱住。   弘晙阿哥在侍卫的怀里大力挣扎,“十四叔,十四叔,弘晙去追大骗子。”   十四叔那个气幺。   没用火铳,还把软剑抽出来了,这是要单打独斗不成?   再看到他左手里还攥着一个小药瓶,猜到是解药,立即取下来交给其中一个侍卫,“先拿回去给太医看看。”   弘晙阿哥看到十四叔的举动,更为生气。   给他一个解药,就能扯平欺骗他,还故意引诱他追错人的事儿?   弘晙阿哥气得胳膊腿儿剧烈挣扎。   十四叔看着小侄子不知错的模样,气得牙痒痒。飞箭上的毒性太大,很可能太医一时半会儿配置不出来解药,有现成的最好。胤祯一面因为受伤的侍卫不会有后遗症高兴,一面抓过来小侄子,脸黑如墨。   “追错了人,很生气?”   “十四叔倒是说,幸亏你追错了人。你要追对了,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不?早被人挟持到大海上出海,做‘土匪窝’里的孩子。”   弘晙……   弘晙阿哥哇的一声哭出来。   “哇--大骗子---哇哇哇--”   十四叔也吓唬他“做‘土匪窝’里的孩子”,弘晙阿哥更是想起“大美人姐姐”的坏处,气得哇哇哇得大哭大喊。   “哇--哇--哇--”喊着喊着就变成愤怒的哭嚎。   侍卫们简直不忍心看小四阿哥的赖皮模样,十四叔……脸皮一抽,抬手就要打屁股,到底是舍不得下手。   十四叔抱着小侄子,也没骑马,直接做马车回来行馆。   当然,弘晙阿哥哭嚎了一路,十四叔咬牙忍着,就当曲子听了。   此时的行馆里头,四福晋刚从刺客退下的惊吓中缓过来,就得知儿子追出去的消息,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别人怎么劝说她也坐不住,干脆站在行馆门口专门等儿子回来。   四福晋担忧儿子,在行馆门口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眼睛望着行馆门口的南北大路,恨不得儿子立即出现。   而皇上,皇上老人家缓过劲来,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前殿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脊背挺直,双腿打开,双手平整地放在膝盖上,专门等着乖孙孙的回来。   皇上的脸色黑得来。   即使得知乖孙孙追错了人,是“大美人姐姐”为了救他师兄,和其他人打晕他师兄,代替他师兄引开追兵,乖孙孙没有危险,可皇上还是决定今儿一定好好地教训一顿,“胆大包天”的小孩子。   弘晙阿哥只顾生气,刚到行馆的时候,还没感受到这股子“肃杀”的气氛。   他一眼看到亲额涅,一头扑到亲额涅的怀里。   “哇哇哇--额涅--哇哇哇--”   四福晋看到儿子回来,腿一软,眼泪冒出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惊喜,就让儿子的大哭吓坏了。   误以为儿子受伤了,把儿子从怀里拉出来快速地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地方有伤痕,更是担心。   “怎么了,弘晙哪里不舒服,和额涅说啊。”   “弘晙不怕,不怕,弘晙的玛法不罚弘晙。”   四福晋只觉得,儿子胳膊腿儿齐全地回来了,就是阿弥陀佛,其他的,都不要求,更没有处罚,急切地安慰儿子。   但是弘晙阿哥此刻没顾得上玛法处罚的事儿,听到额涅问话,一边哭一边回答,“额涅--哇哇--弘晙--心里不舒服--哇哇--”   弘晙--心里不舒服……   不说四福晋愣住,就是他十四叔也是牙疼。   六岁的小孩子也知道在“心里不舒服”?莫名地想乐呵有没有。   好歹亲额涅比十四叔靠谱,一边给儿子顺气,一边哄着,“弘晙不哭,额涅帮弘晙打‘大骗子’,弘晙乖啊。”   弘晙阿哥得到额涅的亲切安慰,“同仇敌忾”,愤怒稍减,却是有满满的委屈冒出来,还真有了几颗眼泪珠子。   “额涅--大骗子--哇哇哇--”   “哇哇哇--额涅--”弘晙阿哥在额涅的怀里,哭得有模有样,好不凄惨。   “大美人姐姐”知道他的同门要伤害玛法,却还帮助对方,弘晙阿哥好不委屈。   弘晙阿哥认为,他的一腔感情,受到欺骗,生气、愤怒、伤心。   四福晋还是没听懂,不过儿子没出事情就好。她也顾不得在这个时候去问什么“大骗子”的事情,只是不住地哄着道:“‘大骗子坏人’,打他,我们弘晙不哭,不哭啊。”   …………   行馆门口闹腾的那个劲儿幺,宫人侍卫们不敢吱声,只低头笑。   皇上面色扭曲,差点要坐不住,直接抓过来乖孙孙打屁股。   胤祯从门口发现汗阿玛的表情,特同情汗阿玛。   胤祯觉得汗阿玛打一顿小侄子很好,打一顿才能长长记性,正要上前一步抱住小侄子……   四福晋正给儿子擦眼泪,弘晙阿哥在额涅怀里哭得打嗝儿,边哭边说话,“哇--额……”   额涅还没喊出来,突然停住。   就见弘晙阿哥愣愣地,伸手从嘴边接住一样物事。   一颗小小的小乳牙躺在他的右手手心里,洁白无瑕,小巧可爱,上面还带有丝丝血迹。   弘晙阿哥震惊。   四福晋震惊。   十四阿哥胤祯也震惊。   三双大眼睛齐齐等着这颗洁白的小乳牙。   三个人都目光炯炯,瞪得大大的眼睛,聚焦在这一颗洁白的小牙齿上。   其他人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就看着弘晙阿哥的胖脸上还带有泪珠子,眼泪还有泪泡泡,呆乎乎地看着自己眼里的物事,然后呆乎乎地伸出左手,要摸摸嘴巴。   四福晋反应最快,儿子前几天说过下面的一颗牙齿,也就是小孩子长出来的第一乳牙,开始晃动,她就猜测儿子要换牙,嘱咐过儿子就当不存在,不要去动它,此刻赶紧扒开儿子的嘴巴看看,确认一下。   一下子,众人的目光都从弘晙阿哥掉落的牙齿上,移到弘晙阿哥掉了牙的嘴巴里……   弘晙阿哥顾不得去感受众人的目光,满眼惊奇的表情,他就感受到初夏夜间的小风,夹杂着海洋的咸味儿,穿过牙齿缝的,飕飕凉意。   四福晋确认儿子掉的牙齿确实是那一颗,下牙正中部位上的小中切牙,满口牙齿就那么一个一个“大大”的小缺口,特别明显,牙根上面还有丝丝血迹,心里松一口气,赶紧领着儿子进来行馆。   皇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看到四儿媳妇领着乖孙孙进来给他行礼,还看到乖孙孙手里捧着一颗洁白的小乳牙,乖孙孙一脸呆乎乎的样子,可怜巴巴的。   皇上也顾不得要揍乖孙孙一顿让他长长记性的“决定”,立马走到乖孙孙跟前,也扒开乖孙孙的嘴巴去看。   下牙正中的部位,空荡荡的。   皇上挺高兴。   小孩子要长大了,要换牙了。   换牙可是大喜事,而且有很多注意事项,这个时候一个照顾不好,将来一口“起伏不平”的小龇牙,那可没办法扭过来。   皇上赶紧让人去喊太医来给给乖孙孙看牙。   弘晙阿哥依旧呆乎乎的……   他只感到一阵阵的小风,透过牙齿中间的小缺口进来的凉意。   太医刚刚因为有解药给侍卫们服用开心,那边忙乎完,就被拉到这边来。   哎呦呦,小四阿哥换牙了?   太医扒开小四阿哥的嘴巴,嗯,换牙了,赶紧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小镊子,夹着一块干净的布,给擦去牙龈上的血迹,然后嘱咐四福晋等人一通话。   比如换牙期很长,换牙期,乳牙松动即将脱落时,不大舒服,也不能用舌头去舔松动的乳牙,这样会影响恒牙的正常萌出,将来牙齿错位咬合,牙齿排列不整齐。   比如换牙期,不能担心乳牙脱落而只吃软食物,要多吃些海蜇、花生、甘蔗、五香豆等耐嚼食物,保持对乳牙良好的刺激作用,促使乳牙按时脱落。   再比如,换牙期要特别注意饮食,不要吃过甜的食物,要注意保持牙齿清洁,一面将来长蛀牙。   老太医啰啰嗦嗦一大通,最后还把弘晙阿哥掉下的牙齿拿去清洁,皇上也在一边说,小孩子掉的牙齿,要好好处理,比如扔到宫里或者雍亲王最高的地方等等。   弘晙呆乎乎地听着,一家人瞧着他的小模样,都是担心不已。   这个时候的小孩子,心情方面也要注意,千万不能刺激他,尤其是自家这个爱美到人神共愤的小孩子。   “不怕,弘晙不怕。乳牙脱落,证明我们的小弘晙要开始‘长大了’。长大了,就能和玛法一样高。”   胤祯也说道:“长大了,就可以和十四叔一样喝美酒,骑马打架。那蝴蝶,白天鹅,都有这么一个长大的过程,正常得很。”   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爱美的弘晙阿哥,因为缺牙太丑产生什么不得了的念头,老太医也保证说,“每个小孩子长大都要经过这个过程。小阿哥的乳牙长得好,将来的恒牙,一定和老鼠的牙齿一样坚固。”   弘晙阿哥依旧呆乎乎的,沉浸在他的小乳牙掉了的震惊里,还没缓过来。   等到他被额涅牵着,来到自己住的地方的时候,借着昏黄的蜡烛光看着玻璃镜子里的自己,整齐的小乳牙缺了一个大口子,才反应过来。   弘晙阿哥哇的一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哭嚎。   “哇哇哇--哇哇哇--”弘晙阿哥那个哭啊。   这次是真的哭了   他的小乳牙,掉了。   弘晙阿哥从 第116章   “哇哇哇--”弘晙阿哥慢三拍地明白过来掉牙的事实, 是真的“伤透了心”。   大颗大颗的眼泪, 吧嗒吧嗒地掉。   下人们听着他们小四阿哥大哭, 着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阿哥哭得太惨了,他们听着也想哭。可是阿哥因为掉牙哭得--这般气势冲天、慷慨激昂,其实,他们都是又心疼又——好想笑。   小系统想给主人一些换牙的信息, 听到主人的大哭又忘了,先跟着哭。   魏珠等人抹抹眼角的泪水, 想安慰安慰阿哥, 我们赶快洗漱眯一会眼睛吧,可他听着阿哥这个“天崩地裂、天塌地陷”的架势,不敢。   四福晋的大丫环翠儿,拿着软毛巾轻轻地给阿哥擦眼泪, 满脸温柔地哄劝,“阿哥不怕啊, 掉了牙的地方,很快长出来新牙。”   “新牙坚固,有了新牙我们阿哥就可以啃骨头了,保证新牙不会再掉。”   翠儿这一说, 弘晙阿哥又是一阵满腔愤怒的“哇哇哇”。   可以啃骨头,保证不会掉……   “哇哇哇”,弘晙阿哥不要长小老鼠的牙齿,“哇哇哇”。   弘晙阿哥那个哭啊,吃奶的力气简直。   “不要新牙--哇--哇哇哇--”   极其富有穿透力, 极其具有感染力,简直……就是拼命一样。一声声“哇哇哇哇”,气冲云霄、声振屋瓦。   皇上听说乖孙孙哭出来了,不厚道地哈哈哈笑。   皮孩子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他接下来,一口小乳牙都会掉,等到长出来一口恒牙,要五六年的功夫。   皇上想象接下来乖孙孙会有的表现,挺乐呵,认为这也是一个大教训。哪有男孩子这样爱美的?   皇上乐得等看乖孙孙的笑话,美美地入睡。十四阿哥胤祯正在准备赶紧眯一会眼,听到人说小侄子哭出来了,哭得那个“水漫金山、六月飞雪”,也是笑哈哈。   你说说,小孩子掉牙不是挺正常的吗?到了小侄子的身上,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其他的小孩子爱美,掉牙的时候顶多不敢张嘴,让大人嘲笑的偷偷地抹抹眼泪,到小侄子身上……哄着,劝着,汗阿玛也不要“狠狠地打一顿”了,小侄子也不怕他玛法的处罚了。   天大地大,弘晙阿哥掉牙了,不美了,这事情最大。   偏偏他也真的认为,这就是大事儿。在行馆门口的时候一看到小侄子掉下来的小乳牙,他就直觉地意识到--小侄子这下子,不知道怎么伤心。   胤祯心里感叹小侄子的神奇,照顾十四阿哥的小厮想象小四阿哥挣命大哭的样子,也是又心疼又想笑,“奴才记得,奴才小的时候掉牙,家里长辈就是一句‘扔屋顶上’。”   胤祯嘴角一抽,拍拍小厮的肩膀,算是安慰,“这样简单粗暴,是不对的。”   想当年他掉牙的时候,也是好几天不能接受,一连好些日子在人前都憋着不敢张口,他儿子弘明也是,小的时候,小孩子哪个不这样?   小厮一愣,突然很是腼腆地说道:“等将来奴才成亲有了孩子,一定和气说话。”   不像他的父母那般简单粗暴。   胤祯……眼皮一抽,“行啊王五,有志气。等回去后,爷就让福晋给你安排亲事。”   “谢爷。”   小厮王五惊喜之下,喜形于色,胤祯胡乱地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十四胤祯躺在床上,那个寂寞啊。就连自己的小厮也开始“思春”了,他当然也早想家里的福晋和侧福晋她们了。   哎。   因为小侄子,汗阿玛,十三哥,他,一船的人可基本上都是“素”了一路,等到广东,一定要看看四哥那里的情况,如果四哥身边美人儿环绕……   胤祯困倦至极,可还是浑身杀气一放……临近入睡前还在想着怎么批判他四哥。   四哥……一个冷眼,嫌弃。   话说回来,弘晙阿哥愤怒、伤心地大哭了一通,将他院子里的人哭得齐齐抹泪,各个伤心。   感觉就是小四阿哥将天都哭亮了,一个个的,都想起自己的童年。   自己掉牙时候的惊奇、不安等等,那时候父母的态度,兄弟姐妹们的态度……或生气,或感谢,或者和小厮王五一样有感而发,魏珠这样没了家,只把宫里主子当家的人,更甚。   四福晋心里恻然,强行安排儿子洗漱沐浴,又给他用上刚刚太医送来的特制漱口水,抱着儿子轻轻哄,“不哭,不哭,再哭嗓子就哑了。”   “嗓子哑了,可就要喝苦苦的药汁哦。”   弘晙……   弘晙阿哥哽咽一声,想要反对他额涅的“恐吓”,但是他也怕真要喝药汁儿,刚刚的漱口水的味道就够让他难过了。   眼睛微微的红肿,脸上眼泪花花,想起以后天天要用这个漱口水,一天好多次,没再哭嚎出来,可还是眼泪珠子还是一颗一颗地掉,小鼻子抽噎不停。   四福晋虽然瞧着儿子的小样儿,和她刚刚在隔间听到儿子大哭一样,觉得乐呵,使劲儿忍住。   “漱口水的味道弘晙不喜欢,明儿额涅让太医给换换,换成弘晙喜欢的荔枝味、草莓味、樱桃味……”   “弘晙喜欢什么味道,换成什么味道,好不好?”   弘晙阿哥的泪泡泡眼看向额涅,用饱含泪水的眼神表达“好”。   四福晋……好悬没忍住笑出来。   “马上天亮了,快睡。明早不要醒来,额涅和弘晙保证,大船一定出发,额涅让弘晙的十三叔、十四叔抱着弘晙上船。”   “弘晙睡醒一觉,可能就见到阿玛了。乖啊。”   提到阿玛,弘晙阿哥果然是乖了很多。   “弘晙乖。”说到“乖”字,眼泪又冒出来。   在这个重大、伤心的时刻,儿子格外地想他阿玛,四福晋心里一酸,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轻声哄着,“弘晙的阿玛牙齿好,弘晙将来也一定有一口好牙,莫怕啊,快睡。”   “额涅守着弘晙睡觉。”   四福晋担心儿子过几天要遭受第二颗牙齿开始晃晃悠悠,然后会有第一颗磨牙长出来的“痛苦”,误打误撞地安慰到了弘晙的最担心处。   “和阿玛一样的牙齿?”弘晙阿哥好不可怜。   阿玛说他有轻微的蛀牙,可是没有小老鼠牙,弘晙不要蛀牙,也不要小老鼠牙。弘晙阿哥又想哭。   四福晋不大明白儿子的担心和害怕,干脆画大饼哄着,“和你阿玛一样的好牙齿,不过你阿玛说啊,我们弘晙长得好,将来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牙齿也一定比弘晙阿玛的好。”   有了阿玛的“保证”,弘晙总算是稍稍安心。   “弘晙不要蛀牙。”   “……不要蛀牙。”   “弘晙不要小老鼠牙。”   “……不要小老鼠牙。”   弘晙阿哥定定地看着他额涅,四福晋满脸坦然和镇定。   蛀牙是什么?先长出来新牙再说蛀牙。   小老鼠牙是什么?顶多长个小虎牙。   四福晋底气足足。   额涅也保证,弘晙阿哥终于安下一半的心,委屈巴巴地睡下。   一院子的人都是狠狠地松一口气。   娘幺,他们阿哥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太爱美了。   小老鼠牙是什么?人嘴里长一对儿老鼠的大尖牙?画面太美,不敢想象,怪不得小四阿哥哭得这般“凶残”。   四福晋也是摇头失笑,尤其是翠儿,翠儿想起她一开始还安慰阿哥新牙坚固,直说“是我们糊涂了,忘记了阿哥年龄小,小孩子可不是都想象力丰富?”   “以后啊,安慰掉牙的小孩子可不能说和老鼠的牙齿一样坚固,瞧把我们阿哥吓得。”翠儿很是懊恼,四福晋却是哈哈笑,“不说老鼠,难道说老虎不成?”   哪知道翠儿还真的点头,“就该说‘老虎’。老虎威风,阿哥喜欢小白虎,说老鼠的牙齿,他可不是要害怕。”   这都什么奇怪的说法?四福晋觉得她让儿子闹腾的,感觉自己已经没有“童心”了。   看看时辰,估摸着马上天亮,干脆在儿子屋里的躺椅上躺一躺。   翠儿给福晋盖好被子,可她心里有事儿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到小阿哥的床边看看。   南方的人一般是用架子床或者拔步床,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清凉和好挂帐子档蚊子。翠儿轻轻地扒开床幔看一眼,阿哥果然是睡得不踏实。   “阿哥乖,我们不要老鼠牙啊,阿哥肯定是老虎牙。”翠儿小小声地说完,发现阿哥好像睡梦中感应到一样,很是开心地退出来,重新挂好床幔。   现在牙齿松动脱落的过程一般不疼,可随着乳牙的脱落,六龄齿也就要长出来了,到时候很可能会有牙龈肿胀,没法嚼东西,吃饭不香,睡觉不香等等,翠儿想起她当年因为牙疼的受不住还去看大夫,对他们的小阿哥越发心疼。   小阿哥,小弘晙,此刻正在做梦。   梦里一只小老鼠张牙咧嘴地对他炫耀牙齿的锋利,然后就有一头威风凛凛的大白虎一声大吼,一爪子拍飞。   还有阿玛,阿玛抱着他开心地笑,阿玛的面堂年轻红润,轻微的蛀牙没有了,当然他的牙齿也是完好,完美,一口可以咬断鸡爪子的脆骨。   白白的,香香的,整整齐齐的四排小白牙,在太阳下闪耀,阿玛还满脸骄傲地说:“我们弘晙是大清国第一美男子”……   弘晙阿哥一觉好梦,眉眼舒展,嘴角上勾,一看就是做了好梦梦里也笑出来。十三阿哥胤祥还没回来,十四阿哥胤祯抱着小侄子上船,被感染的,也是开心不已。   哎呦呦,他就说小侄子神奇。   皇上看得也是乐呵,他想起乖孙孙刚刚出生还不会笑的时候,睡着了就是经常这样无意识地笑,看得一家人,一颗心软成一片,软乎乎的。   皇上老人家开心,面对前来送行的宁波百姓,直接让人传话,“小四阿哥还在睡没起。”   传令官出去又回来,皇上那个牙酸。   都担心他们的小四阿哥昨晚上受到惊吓,到底是谁受到惊吓?   “就说他们的小四阿哥很好,做梦都在笑。”   传令官……   好吧,他也挺酸的,他想起自己昨天夜里因为小四阿哥受到的“惊吓”,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不已。   前来送行的宁波人得知他们的小四阿哥还在睡,都安静下来;得知他们的小四阿哥睡着了还在笑,都放下心来。   他们的小四阿哥不是一般的小娃娃,聪明懂事,文武双全。和他玛法一样大气坚强,和他阿玛一样顶天立地,才不会被几个刺客吓得哭鼻子。   小四阿哥,小弘晙兀自酣睡,皇上听着宁波人对他们小四阿哥的夸赞,不止牙酸,还牙疼。   才不会被几个刺客吓得哭鼻子……因为掉牙大哭特哭?皇上一想起昨天夜里乖孙孙的整个表现,就心情特复杂。   喜怒哀乐皆是感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大船从三江口进入宁波,从港口南下,小四阿哥的宁波之行,笑着而来,笑着离开,没有伤亡,皆大欢喜。   宁波人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队,望着船队上朝他们挥手的侍卫们,平静、高兴,高兴的笑容里饱含期待和希望。   皇上这次南下,这次来到浙江,虽有小波折,可终归于一切圆满。   他们还见到了小四阿哥,皇上还因为小四阿哥的提议,要给宁波修大桥。   更有范家当家人承诺说,因为小四阿哥对读书人的关心,要组织人出资在宁波修建更多的藏书馆给小娃娃看,给更多的读书人看。   …………   浙江会越来越好,宁波会越来越好。作为天地会的半个老家之一,他们相信,天地会的人也会看到小四阿哥的好。   南下的大船船队气魄雄伟,壮观宏大,船上的人都是休息的休息,做事的做事,一片安静。   皇上站在船头,切身感受到宁波人的心意和心愿,莫名感慨万千。   “朕以前,总是愤怒,朕殚心竭力,每天勤劳地处理各种国家政务,为何还有人要写书、起兵反抗朕?”   “现在朕明白了,不是他们要反抗,是朕做的不够好。”   张廷玉大人心里吓得突突跳,偷偷环视一圈儿,皇上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张廷玉大人面上绷住,一副很理解皇上,很支持皇上,忠君为主的样子,心里呐喊“皇上您敢说,臣不敢听啊”。   皇上瞧着张廷玉的样子哈哈哈笑,心里因为每次天地会,或者其他人起兵的时候,得知老百姓对他们的同情的时候愤怒消去。   老百姓并没有多少是非对错的辨别能力,还在为了一日三餐忙碌的他们,只知道同情“弱者”,只知道谁给他们谋福利,他们就对谁好,他气个什么劲儿。   皇上觉得他就是自寻烦恼,什么关外蛮夷,他自己认为、自信,自己不是,那他就不是。   …………   大船这边,护卫船队,水师船队紧随其后,慢慢地朝广东驶去,巳时四刻,弘晙阿哥依旧是好梦连连,正因为太阳高挂天上,过了早膳的时辰饿肚子,梦里都是美食的香气,懒着不想起。   距离港口几里远处的海岸边,一个极其隐蔽的私人小港口,十三阿哥胤祥刚刚抽空儿用完他的“早膳”,正冷着脸面对这位天地会的新当家人。   “陈当家想要见一见小侄子,胤祥勉强可以理解。可是胤祥刚刚得到消息,小侄昨晚上没睡好,现在还没起床。”   陈当家也冷着脸,并且言简意赅。   “我等。”   胤祥……   你等我不想等,我还要赶上大船去广东。   胤祥的面色更冷,他就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   胤祥生气,想起自己一个夜晚到守在海边和这位陈当家对峙,错过小侄子第一次掉牙的“大事儿”,更为生气。   生气的胤祥提要求,“当年戚继光将军创造的‘反切码’,胤祥大致掌握,陈当家要拿它来换人,不够。”   哪知道陈当家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认同地点头。   “自是不够,陈某潜心研究多年,自不会让十三阿哥失望。”   胤祥眼睛一眯,虽然他看着这位陈当家的一头长发,一身儿魏晋的敞怀大红袍服打扮,非常碍眼,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还有这份对手下人的爱护。   “那胤祥就等着陈当家的‘潜心研究’。”   …………   知道再等下去就赶不上大船,胤祥也不再纠结,一甩袍子,盘腿坐下,干脆安心用宁波的腐皮包黄鱼等等小食,和这位陈当家一起对饮美酒。   陈当家看一眼这位十三阿哥,也是佩服他的能力,两个人“话不投机三句多”,干脆一起默默喝酒。   五月的海岸边,涛声阵阵,海风轻吹,海鸟清鸣。皇家的十三阿哥和天地会的陈当家一起饮酒,居然难得的出现一个叫“默契”的气氛。   美酒对于英雄而言,或者是一种独特无声的语言,就好像乐曲对于文人一样。   两个人纠结的重点,反切码,一种军用密码,也是有一番来历。   说起华夏人的在“四大发明”人人皆知,殊不知,华夏人在间谍事业上,也是有独到的发明。   弘皙曾经用过的明矾水写信,十四阿哥用的听瓮,还有其他,但是这些都是传递消息,打探消息的方式,具体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怎么传递,那就需要“密码”。   任何间谍事务都离不开密码,这是保证情报安全的需要,华夏人使用密码的历史不光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时期,手法更是五花八门。   当然,也是慢慢发展出来。“阴符”,可以看作是最早的军事密码,它比较简单,使用时双方各执一半,以验真假。阴符依长短不同,代表相应的情报。因为上面没有文字,即便敌人缴获了,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与阴符配合使用的还有“阴书”。所谓阴书,就是将一份完整的情报,写在三下,分别送出。在符书的基础上,后来又发明了代号、暗号、字验等间谍手段。特别是字验的发明,堪称一项巨大进步。   而戚继光将军当年根据“阴书”发明的反切码,堪称有史以来最难破译的密码,也可以说它是真正的密码。大清研究多年,到底是没有和戚继光将军有渊源的陈当家掌握的多。   而且,他还说,他潜心研究多年,胤祥可以相信,以陈当家的才智,这份密码,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第117章   两个人慢慢地等候, 太阳高挂天空, 午时到来, 侍卫来禀告说,小四阿哥起床了,皇上也同意陈当家和小四阿哥见面。   胤祥发现侍卫的表情不对,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 小破船就在陈当家的内力驱动下急速前进,不到半个时辰就赶上大船的船队。   胤祥面上没有表情, 心里却也是赞叹陈当家的内力高深。   小侄子也是内力高深, 但是小侄子……哪能和普通人一招一式,一点一点地修炼内力相比?胤祥的心里,再怎么惊才绝艳的天赋之人,也比不过小侄子的“上天宠爱”。   陈当家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十三阿哥, 表情冷淡,眼神等候。   胤祥轻轻咳嗽一声, “这个,我估计,是小孩儿第一次掉牙……无法接受。”   陈当家眼波一闪,没有说话。   他对皇家人, 每一个人都有深刻的研究,当然知道小四阿哥的爱美之心。   爱美的小四阿哥掉牙,大哭大闹。一家人哄着,睡觉的时候可以做好梦,梦里带笑, 但是一觉醒来,再次面对现实,估计还是无法接受。   胤祥瞧着陈当家那个“无需言说”的表情,摸摸鼻子,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看似模糊不清,无关紧要的话。   “这个,小侄--孩子心性……喜欢一切美好的事务。”   陈当家……一愣,随即面色一冷。   “我知道。”   胤祥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了,小小的尴尬。   弘晙在杭州见到那位,也就是陈当家的师弟,就一直喊人家“不裹脚的大美人姐姐”,他们也没提醒。   虽然知道弘晙完全没有其他方面的意思,就是单纯喜欢人家的“美丽”;也知道弘晙昨天晚上已经认知到那个是“大美人哥哥”,不是“大美人姐姐”。可在胤祥的心里,总是不大好意思的。   男子嘛,可能--都不大乐意被人喊“大美人”,这是胤祥的想法,虽然这两位师兄弟为了不剃头行走在大清国宁可做女子装扮,作为大清国的十三阿哥,胤祥很是看不顺眼……   胤祥表情为难,可陈当家却是神情坦荡。   胤祥是知道自家小侄子的脾气,小侄子昨天经历过一次“大美人姐姐变成大美人哥哥”,现在还因为掉牙闹别扭,可他还是生怕爱美人的小侄子,一见到这位就喊“大美人姐姐”。但是陈当家,自从小四阿哥南下他亲眼见到的事情,尤其是昨天晚上的生死经历,他的变化很大。   语气低沉,话音中透着几分叹息,几分释然。   “长相天生,长得美,总是比长得普通,要好得多多。”   “长得美,虽然会遭遇长得普通的人无法想象的经历,”比如他和他师弟,他手下的一些兄弟……“可这和长相本身无关。”   陈当家此刻想得很开,就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样。   胤祥心里感叹一声他们师兄弟们的遭遇,让人去禀告皇上。   皇上得知陈当家已经到来,又嘱咐一次还在闹情绪的乖孙孙,“可不能喊人家‘大美人姐姐’,喊陈当家。”   弘晙阿哥垂眉耷眼的,抬头看一眼玛法,又低头不语。   亲玛法……牙疼得来,不就是掉牙吗?难道乖孙孙还因为自己掉牙了,不好意思去见人?尤其是“大美人”?   亲玛法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他的乖孙孙怎么能是这样“胆小之人”,可他还真想对了。   弘晙阿哥可不是觉得,他变成丑小鸭了,怎么去见“大美人哥哥”的师兄,在玛法一个劲地说,“大美人哥哥”的师兄和“大美人哥哥”一样美的时候?   弘晙阿哥好生难过。   弘晙阿哥一觉好梦醒来,赖在床上翻滚一圈儿,四福晋去喊他起来用膳的时候,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开心地和额涅撒娇,和额涅描述梦里的情景,得到亲额涅的大力表扬,说弘晙阿哥的梦非常好,大吉大利,顺风顺水……   可是等到弘晙阿哥穿衣洗漱,虽然有太医专门配制的荔枝味道漱口水,可弘晙阿哥再次面对自己掉了一颗小乳牙的事实,瞬间从梦中回到现实。   小心翼翼地清洁牙齿,弘晙阿哥瞧着镜子里缺了一颗小门牙的自己,伤心得来。   吃饭的时候咀嚼就特不得劲儿,总感觉嘴里缺了一大块,出来甲板上小海风一吹,正要说话,一张口缺牙的地方凉飕飕的,他心里也是凉巴巴的。   听到玛法说有人要见他,来到玛法的船舱,听完整个事情,得知玛法要和那位天地会的陈当家临时合作一次,还要他跟着去,他就整个人无精打采地盘坐在那张虎皮褥子上画画儿。   安安静静的,轻易不开口。听到谁故意说话逗他,也是不言不语,仅仅抬头看一眼作为回答。   现在听到玛法说话,也只是送给玛法一个“焉巴巴”的眼神儿。   弘晙阿哥都打算不开口以防止露出他的小缺牙,怎么去喊人家“大美人姐姐”?   弘晙阿哥看着自己的画儿,决定就拿画儿告诉对方。   亲玛法瞧着乖孙孙的小样儿,担心了。   乖孙孙,不会坚持不张口吧?   虽然皇上坚信乖孙孙面对外人的时候非常有礼貌,礼仪得体,可是皇上更知道乖孙孙对他那个牙上小缺口的在意。   皇上小愁。   皇上低头一看乖孙孙的画儿……   还是夸张欢乐的画法,亮如白昼的夜色里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儿满眼不敢相信,他的额涅长大嘴巴,他的十四叔瞪大眼睛,三个人一起看向小孩儿手心的小乳牙……   昏黄的灯光下,小孩儿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张大嘴巴嚎啕大哭,旁边画着他大哭原因,特意放大的两副小画儿。   一个独独缺了一颗小门牙的嘴巴,一个嘴里长着四颗类似小老鼠的尖牙……   第三幅写着自己不说话的原因,也就是现在乖孙孙“闭口不言”的小模样。   皇上重重地咳嗽一声,可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弘晙阿哥疑惑地看一眼玛法,亲玛法赶紧表示,“弘晙画得非常好。”   “但是这个作为礼物不大合适。玛法给弘晙另外准备礼物。”   皇上私心起来,怎么能让那个老是反对他的天地会的人,看到乖孙孙这么可爱的画儿,皇上决定全部有自己收起来。   “李德全,你去将那把‘戚氏军刀’拿来。”   听到“戚氏军刀”,弘晙阿哥来了一丝丝兴趣,玛法来南方,还专门带一把“戚氏军刀”?   弘晙阿哥看向玛法的眼神儿,小小的崇拜。   亲玛法哈哈笑。   “当年,戚继光领兵北上练兵,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地,不光是大修金山岭长城,还几次打败蒙古朵颜部的董狐狸叔侄,将蓟州弄得固若金汤,其他的北方部族自然都要好好研究他的练兵之法、阵型和兵器……”   弘晙点头表示明白,可他还是佩服玛法的思虑周全。   一把“戚氏军刀”,戚家军当年用过的大刀,在需要的时候送给那位和戚继光颇有渊源的陈当家,再好不过。   皇上发现乖孙孙一下就明白自己的意思,笑笑。李德全取来大刀,祖孙两个拿过来一看,一起惊叹。   戚氏军刀,乃是戚继光将军当年专门针对倭寇的倭刀改良制造的武器,带有明显的日本军刀风格,刀刃中间起一条镐线,刀背也有一条栋线,刀尖保留和刀身基本相同的厚度,刀背有采用削栋减轻刀刃整体重量,但是不减少刀刃的强度。   虽然收藏很久没有动用,但这把“戚氏军刀”在阳光下还是有隐隐的寒光透出,一看就是一把饮过很多血焕发神光的好刀。   弘晙阿哥越看越喜欢。   皇上摩挲着这把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戚氏军刀”,不由地感叹一声,“现在我们都用火铳了,这些长刀、长剑,将来都只是一个收藏。”   曾经打遍天下的“戚氏军刀”,其锻造方法也不适应乖孙孙的要求了,皇上和很多接触过乖孙孙的大水法,大船建造的人一样,知道大清国的锻造技术急需改进,与很多基础技艺一样,必须提高。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当前的实际锻造水平、理论知识、人才储备等等都是太落后。   可是这也没办法,怀里抱着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大仙桃,再眼馋,也要一口一口地吃不是?   皇上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的负担,发现乖孙孙不明白,话风一转,接着说道:“这些事情慢慢来,但是扩招水师一事刻不容缓。”   “我们最重要的是,有好的将领。”   弘晙一愣,疑问地看向玛法。   玛法要招降那位陈当家?   因为他对闽浙一带海域的熟悉?   还有他的治军才能?   皇上点头,“能招降最好,不能招降,也不吃亏。”   当年戚继光在闽浙一带留下来的宝贝,可不光是一部“反切码”,皇上怎么会和敌人做吃亏的买卖?   弘晙……   他怎么看着玛法很像那些“奸商”?   亲阿玛赶紧收敛表情,清清嗓子说道:“先秦时期就出现过虎形阴符,宋朝《武经总要·前集》记载,官方便将常用的40个军事短语,分别用40个字来代替,编出一首40个字的诗,作为破译的密码本。”   “再到前朝,出现真正的密码——反切码。东汉末年出现反切注音方法,戚继光利用他发明反切码,到现在还没完全破译,玛法还听说,这位陈当家,才华很高……”   弘晙……   越看玛法越像“奸商”?   亲玛法……咳嗽一声,这次的语气是真的认真和佩服,“戚继光编制的诗歌密码本,到现在还只是破译了一大半儿。”   提到反切码的难度,弘晙也露出“严肃”的小表情。   反切注音方法他知道,用两个字为另一个字注音,取上字的声母和下字的韵母,“切”出另外一个字的读音,比如“练,郎甸切”,其难度比小系统告诉他的拼音,难度不知道大多少倍。   戚继光将军在这种反切拼音基础上发明的“反切码”,弘晙感觉,比后世的那些最高端的密码,还难,堪称世上最难破解的“密电码”之一。   不过弘晙阿哥因为反切注音方法,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   提笔在另外一张宣纸上写下一段字,然后用拉丁字母注音给玛法看。   皇上一愣,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就是大喜过望。   明朝末年西方传教士来东方传教,为了学习汉字,他们开始用拉丁字母来拼写汉语。一百年年,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在北京出版《西字奇迹》,其中有4篇汉字文章加了拉丁字母的注音。   这是最早用拉丁字母给汉字注音的文章,《西字奇迹》原书已不容易找到,但是其方法流传出去,随后的法国耶稣会传教士金尼阁在杭州出版《西儒耳目资》,也是一本用拉丁字母给汉字注音的字汇,其注音所用的方案,都是在利玛窦方案的基础上修改的。   大清人不大了解这些,但是利玛窦和金尼阁的方案,也就是西洋人用字母学习汉话的方法,始终在外国传教士中使用,并且不断改进。   皇上想到这个方法的各种用途,高兴得来,可说是大喜过望,刚要夸夸乖孙孙几句,突然听到乖孙孙写下“九叔”两个字,直接哈哈哈大笑,笑声畅快至极。   “这个方法好。满洲的文字,源自蒙古文,和西方的文字,俄文/拉丁文,都有类似。用拉丁文标注满人和汉字,就是一个统一,应该可以破解很多满人学了汉字后忘了满文的事情。”   “你九叔喜欢结交各路人,精通满汉蒙语言,还学会俄文,懂一些拉丁文,用拉丁文给满文注音不稀奇,弘晙的思路也很重要,玛法给你九叔和弘晙都记一功劳。”   弘晙瞧着玛法高兴,他也高兴,可注音的好处,不光是“文字统一”,作为密码来用。   他按照小系统提供的信息,提笔,简单地给这句拉丁文注音改动一下,让玛法再看。   皇上仔细一看,这下子惊呆。   “好!好!好!”   皇上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兴奋。   如果把这个注音方法全部改良出来推广,不光是让天下人学习满汉蒙文字更为简单,大大的简单,还能让间接打击孔家文人的势力。   皇上简直不要太开心。   “哈哈哈哈,玛法的乖孙孙就是聪明。”   弘晙阿哥因为玛法的夸奖,小小的开心,正要习惯性地接一句“弘晙聪明”,嘴张到一半儿,想起来自己的小缺牙。   弘晙吸吸小鼻子,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小脑袋耷拉。   皇上……不说皇上很没有“义气”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就是船舱里的其他人,也都是抖着肩膀笑。   哎呦呦,小四阿哥这般“谦虚乖巧”的小模样,可不多见。   皇上的船舱里一时间都是欢乐,弘晙阿哥的小胸膛起伏,又气又委屈,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出来玛法的船舱,引得其他人更是欢乐。   胤祥和陈当家两个人,来到船上一通沐浴更衣,用膳,恰好收拾妥当来见皇上,在皇上的船舱门口听到里面的大笑声,迎面遇到一脸气不平的小四阿哥。   胤祥赶紧抱着小侄子哄哄,“不气,不气。我们小四阿哥还是四九城,乃至大清国最美的小娃娃。”   “十三叔--”   弘晙阿哥一眼看到两天没见的十三叔,听到十三叔的安慰,忍不住喊一嗓子,小嗓门和小模样都是满满的委屈不说,还没喊完就一下窝到十三叔怀里。   生气加委屈,眼泪花儿又要出来。   十三叔赶紧再哄。   “弘晙乖,新牙很快长出来,长出来就固定不再变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换牙的过程,都一样,没谁笑话我们的弘晙阿哥,乖啊。”   弘晙阿哥想说,玛法就笑话他。 第118章   “大美人嗷嗷嗷!”   小系统又喊了一嗓子, 弘晙阿哥两眼放光。   美!   真的美!   和大美人哥哥不一样的美, 一位五官、长相、面相、骨相、体形、体态……都美的大美人。   孤绝高傲, 却有一股魏晋风流扑面而来的,大美人。   为了家国天下,为了自己的抱负和情义,和玛法妥协, 和时代妥协,低下头颅, 然, 脊背却依旧挺直。   距离见到大美人儿陈当家已经过去三天,可弘晙阿哥还是能清楚地记得自家小弟当时激动的呐喊,喊一嗓子后又喊一嗓子,具象化的小白团子在他的眼前一蹦三尺高。   弘晙阿哥也激动, 他也想和小系统一样高喊一声,“大美人嗷嗷嗷!”   好在弘晙阿哥还记得自己的小缺牙……   咳咳, 见到大美人的一瞬间惊喜无限地忘记其他,张口就喊“大美人姐姐”,张开胳膊就要抱抱。   被十三叔一把拉住,不能抱;被玛法眼神警告, 弘晙阿哥想起自己的小缺牙,只--能,连连大眼睛“咻咻咻”地朝大美人发射小星星信号。   接下来的谈话,弘晙阿哥更是眼里星光闪耀。   陈当家,长得美, 气质美。真的是一位完美的大美人,而且是一位学识丰富,才华过人,武功高强,重情重义……的大美人。   虽然弘晙阿哥见到他之前,还在生气他对玛法出手的事儿,还在因为自己掉牙不美的事情烦恼,可是,陈当家,真的是一位大美人啊。   大美人啊。   不能抱抱,但是弘晙阿哥可以近距离看到的大美人。   弘晙阿哥表示--满足。   阳光明媚,天蓝海蓝,还有小海风夹裹着海腥味儿轻轻徐徐,弘晙阿哥戴着大墨镜躺在甲板上,晒着太阳吹着海风,默念大美人当家告诉他的“反切码”诗词歌谣,小心情就和着蓝天、蓝海、海风、海鸟……一样,波涛荡漾。   “柳边求气低,波他争日时。莺蒙语出喜,打掌与君知”。   “春花香,秋山开,嘉宾欢歌须金杯,孤灯光辉烧银缸。之东郊,过西桥,鸡声催初天,奇梅歪遮沟。”   原来戚继光将军不光是一位人人称颂的“战神”,还是一位在戎马倥偬之际,既能写成《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军事著作,又能留下《止止堂集》等诗文篇章的小文豪。   “伟负文武才如公者,一时鲜有其俪”,还有人将他列为古今名将能诗的十一人之一。   “戚将军的诗词,读起来简单,风格多类似春秋时候的大风歌,边塞诗。”陈当家远远地察觉弘晙阿哥满身向往的气息,心里一动,走过来说道:“当时人都说,戚将军的诗词颇有燕赵之风。”   弘晙阿哥听到声音,发现陈当家到来,立马翻身盘坐。   姿态端正,表情乖巧。   还重重地点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好似含有无数个赞同。   周围侍卫们……刚刚看着他们的小四阿哥耍帅,挺欢乐;可是看到小四阿哥“又”给这位陈当家不同的待遇,瞬间从看到这位陈当家的目光暗含警惕,改为“恼怒”。   陈当家……因为小四阿哥的小表情,小眼神儿,眼里的笑儿一闪而过。   这两天里,小四阿哥每次见到他,都是这个“小大人”的样子,直白地表达一个小孩子的体贴和喜欢,虽然他还是不大习惯,但是真心来说,他非常喜欢这份毫不作伪,真诚欢快的接纳。   对这些侍卫们还是无视,盘坐在小四阿哥的对面,递给他一本诗集。   弘晙阿哥一愣,翻开诗集一看,登时瞪大眼睛。   “《马上行》: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   “《韬钤深处》: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这是戚将军的两首诗词。浅显易懂,却又豪气立现。”   一写忠心,一写豪情,弘晙阿哥喜欢。   陈当家接受到弘晙阿哥大眼睛里的小信号,缓缓开口,“万历十年九月,戚将军把历年所写诗文合编成五卷,即《横槊稿》三卷、《愚愚稿》二卷,合称《止止堂集》。   “止止堂乃是蓟州总理署中戚将军的三间书房。‘止止’二字,取自《周易》“大畜”卦意。‘大畜’之卦,上卦为艮,下卦为乾。艮为山,为止;乾为天,为健。其卦意是“健而止”,谓刚健而不妄行,可止则止。”   弘晙阿哥又重重点小脑袋。   单单从“止止”二字,就可以看出来戚将军对自己的人格要求,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但是戚将军要求自己“刚健而不妄行,可止则止。”   就听陈当家接着说道:“这是我抄录的一本《止止堂集》,送给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小弘晙……激动嗷。   小系统看了半天,这个时候也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大喊,“大美人的亲笔抄录嗷嗷嗷。”   弘晙阿哥再一次重重点小脑袋,不过这次是回应自家小弟,小系统。   弘晙阿哥已经因为大美人陈当家化身戚将军的小迷弟,此刻捧着这份大美人陈当家亲手抄录的诗词文稿,那种心情,不亚于小系统口中,那些敢于在“追星”的小粉丝见到偶像的那一刻。   戚将军的亲笔书法宫里也有收藏,弘晙阿哥看过,行笔流畅,非常有个性化,整幅作品果敢潇洒,用笔奔放骏爽,挥洒自如,气韵自然,和他本人的意气风发、沉静刚毅、棱角分明、不受拘束……非常相似。   而大美人陈当家的书法,笔法娟秀,娟秀中有一种豪劲端重,整体看来类似“北王”王铎的碑文风格,满满的“二王遗风”,一股魏晋、唐宋的诸贤气格扑面而来。 第119章   傍晚时分的海面上, 水平如镜, 波光粼粼。绚丽的晚霞红红火火地映红天边的海水, 海天交接之处一片火红,天地一层金光闪闪。   船上的人都在对着这样的海边落日盛景吟诗作赋,喝酒弹琴画画儿,好不热闹。   想起他们和皇上在小琉球岛上看到的, 那些堆成小山一样的细盐,白雪一样的洁白, 宛若千年不化的长白山积雪一样的瑰丽, 一个个的,都是激情高涨。   一道道南洋当地的美食端上来,皇上也放开自己和亲近的臣子们饮酒对唱,配合一曲曲喜乐升平的丝竹管弦声, 很有一种小宴会的风景。   自从出来京城,一路南下, 终于来到福建这里,还来到了传说中的小琉球,四福晋今儿也下船跟去看了一天,心里头高兴, 干脆自己也领着船上的女子们在船尾的甲板上看落日,用美食。   在这个人人都欢乐,整个船上的人都闹腾的时候,唯有最近特别喜欢“躲清静、找安静”的弘晙阿哥,在自己船舱里专心画图。   弘晙阿哥的小胖脸上, 神情专注,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下垂,眼睛半阖,黑亮的大眼睛聚焦在手里的图纸上,如同外头波澜微起的海面,如同外头夕阳落在海面上的点点璀璨。   当年戚继光在与倭寇作战时,发现鸟铳与佛朗机使用起来缺憾极大,鸟铳虽然精准,但是杀伤力太弱,而佛朗机虽然有杀伤力但非常笨重,不利于扛行。于是戚继光便发明“虎蹲炮”,比鸟铳杀伤力大,比佛朗机轻,便于携带。   现在鸟铳与佛朗机都改良很多很多,但是戚继光的思路是对的,便携式小火炮,就是要轻便且尽可能地加大杀伤力,增加准头。   一笔一划,弘晙阿哥用着西洋的圆规等工具,已经习惯,倒是小系统突然想起来,在主人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兴奋地喊道:“主人,小系统这里有更好的画图工具嗷。”   “千分卡尺,精确到毫米的直尺,还有铅笔,油墨笔,钢笔……都不需要一直蘸墨汁。”   小系统是高兴于它又找到一项可以买的东西,开心地翻滚;弘晙一听,果然很大方地说道:“买买买。”   “好勒,小系统马上买买买。”   小系统最喜欢买买买,买完了画图工具和铅笔、钢笔等书写用具还不算,还买了一块橡皮擦。   弘晙正在用牛奶,当地的纯牛奶喝起来,好像也有股京城没有的味道,他也没着急,喝完牛奶,用了半块苹果,忍住看看有没有其他牙齿开始摇摇晃晃的冲动,端起温热的白开水漱口,再端起来他的专用漱口水漱口。   弘晙阿哥一通忙乎完,小小的感叹。   一切为了弘晙阿哥长大后,牙齿有超越钻石般的眩白,没有蛀牙,没有虫牙,美!   爱美的弘晙阿哥,又因此想起非洲的特产之一,钻石……小系统发现主人忙乎完了,立即献宝,“主人,主人,快试试铅笔和钢笔嗷。”   铅笔、钢笔……弘晙阿哥的思路被打断,拿过铅笔和钢笔开始试着使用。   硬笔和软笔,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书写方式,这些,和西洋人用的鹅毛笔差不多。弘晙阿哥手握铅笔画出来一副他阿玛的素描图,画完后自己端详,嗯,果然是不错。   弘晙阿哥画完图,练习大字,看小杂书……前头的甲板上众人还在闹腾,四福晋喝了几杯酒有微微的醉意,用完一碗粥洗漱沐浴压一压酒气来看儿子,催着他睡觉。   弘晙乖乖点头。   小鼻子翕动,嗅一嗅。   “额涅喝酒?”弘晙阿哥眼神儿控诉,弘晙阿哥恍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在船舱里用牛奶和白水,玛法和额涅他们在举行宴会……   儿子的“委屈”实质化,四福晋的酒意还没褪尽,面颊微微发红,哈哈笑,“喝了几杯。”   还摸着儿子的小光脑门说道:“等弘晙长到十五,就可以喝酒了。”   弘晙……   长到十五才能喝酒,弘晙阿哥现在就非常好奇美酒的味道,但又无可奈何,   突然想要快些长大的弘晙阿哥,洗漱的时候,面对他自己刚刚冒头的小磨牙,小大人一般地叹气。   仔细地看完小系统给的有关“换牙期”的所有信息,格外知道在这个没有办法做窝沟封闭的时代,保护牙齿,必须小心又小心。   弘晙阿哥满心期待十二岁,一口靓白牙的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一数,明天、后天,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一大早,弘晙阿哥就能见到阿玛。   四福晋给儿子盖好被子,也高兴于马上就可以见到四爷,“弘晙快睡,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看到阿玛。”   弘晙重重地点小脑袋,虽然阿玛明天一大早不可能出现,但是不妨碍弘晙阿哥的高兴。   临睡前,他还在想着,见到阿玛后,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该怎么表达自己对阿玛生病的担心,对阿玛不乖乖照顾自己的生气……   该如何让阿玛答应自己这样、那样的要求……   怀抱着各种美好的小心愿,琢磨着要怎么一个飞奔扑到阿玛的怀里,弘晙阿哥一觉好梦。   梦里也是阿玛无奈答应自己这样、那样的样子,开心。   …………   一家人,一船人都是开心,弘晙更是因为马上要见到阿玛各种激动、兴奋,亲阿玛又如何能保持平静?   特别是他收到儿子的来信,“不裹脚的大美人”?   四爷直觉汗阿玛和儿子遇到什么事情了,再加水师里送来的通报,四爷更是担心儿子闯祸。   耐住性子等候,可是自从四爷收到大船队伍快要小琉球的时候,就再也坐不住。   四爷知道汗阿玛难得来一趟南洋,一定会在福建停留几天,还会先拐去小琉球看看,可他耐不住想要看到亲人的急躁。   日想夜想,即将看到儿子的焦急,担心儿子出事的焦急,想要见到汗阿玛、福晋、十三弟、十四弟等人的焦急……齐齐涌上心头,和南洋的大海一样汹涌澎湃,一向稳重的四爷也冲动一把。   四爷从广东省的广州做马车到汕头,在汕头坐船出海,因为白天下雨,海面上可视度太低影响速度,一直到亥时七刻左右,才靠近皇上南下的船队。   知道一家人肯定都睡熟了,特别是皇上年龄大了,这个时候吵醒,估计一夜都不好睡,四爷一面让人去通知十三弟和十四弟一声,自己合衣躺下,强迫自己安心等到天亮。   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没想到四哥会迎出来这么远,赶紧安排明天早上四哥上船的事儿,一夜兴奋的都没睡好。   漫长的一夜,五月十三的胖月亮高挂天空,照耀一切的不眠人。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气呼呼地“哼”一声,没醒来;四福晋用了酒水,夜里睡得略沉;皇上夜间起夜,用半杯白水,又重新躺下。   五更天时分不到,大部分人都还在梦乡中,天色朦胧一片,城市里只有做早点的人开始早起忙乎,海面上平静无波,雾气升腾,鸟儿也没醒来。   四爷安耐不住看到家人的急切,在两个弟弟的引领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大船上。   皇上还没起床,迷迷糊糊的正要醒来,突然听到十三儿子惊喜的呼唤。   睁开眼睛,突然发现床前的四儿子,差点以为自己做梦没醒。   胤祥和胤祯压低声音,可声音里还是激动,“汗阿玛,是四哥,是四哥。”   皇上愣愣地看向四儿子。   四爷跪在老父亲的床前,极力克制自己胸口的激荡之情。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四爷给皇上行大礼,人还没起身,就双眼发红,眼泪出来。   汗阿玛偌大的年纪因为他南下,四爷是真的感动,想说是他不孝,引得老父亲担心,语无伦次,眼泪花花。   皇上反应过来,没想到四儿子会迎出来这么远,提前也没来个信儿,父子乍然见面,当然也是激动。   一掀被子下来床,双手扶住四儿子,眼睛湿润。   嘴唇哆嗦,手里的温度,这张比老十三、老十四还年轻的脸,让他再次确认这是他的四儿子,不是在做梦,断断续续地说出三个字,“好……好……好……”   安全就好,健康就好,父子再见,好。   四爷发现老父亲硬生生收回去的眼泪,心里的愧疚和感动更甚,滚滚热泪顺着面颊而下,哭着喊一声“汗阿玛……”   这番父子见面的场面,引得许多人落泪。不说四爷,就是远去俄罗斯的大阿哥胤禔,皇上也时不时地想起,一想起就是表情黯然,李德全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们都知道。   皇上到底是皇上,克制住自己,打量有一年没见的四儿子,皮肤白净,面色红润,瞧着身体健康,高兴、欢喜地哈哈哈笑。   “见到就好,见到就好。有话后面说。快去见见弘晙,小家伙天天想阿玛。”皇上想起乖孙孙也不知道他阿玛来的事儿,催促四儿子。   四爷听老父亲提起“儿子想阿玛”,更是难过,“儿子遵命。”   …………   弘晙阿哥一般情况下,都是睡得很好,这个时候还没醒来,等到五更天过后醒来,没有“动力”的情况下,还会赖床一会儿,睡一个香香美美的回笼觉。   早起的赵知、魏珠、翠儿等人发现四爷上船的动静,都是惊喜非常,四福晋麻利地披上衣服出来,正好和走过来的四爷迎个照面。   四福晋的眼泪夺眶而出,轻轻喊一声,“爷……”   不管两个人之间闹过多少暗气,夫妻多年,想扶相助,彼此对于对方都已经是最亲近的家人之一,四福晋自打四爷出门一个人守着雍亲王府尚好,得知四爷在广东生病的时候简直是天塌下来一样。   四爷面对自家福晋的眼泪,当然和面对老父亲不一样,还是一样的激动,却是极力绷住自己,端着一副大男人的气度。   就见四爷轻轻拍拍福晋的手,表情“端正”,“爷离开家一年,福晋辛苦。”   四福晋一时不做声。   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人,泪眼朦胧中只有对方的“面色红润,没有病色,眼神清亮有神,身体挺拔如同离开京城的时候……”。   “爷,爷身体康健……就好。”   “……见到爷安康,真好。”   随着话语,四福晋的眼泪到底是没有忍住。四爷心里一酸,知道福晋这一年守着家,照顾儿子的不容易,掏出手帕默默地给自家福晋擦擦眼泪。   …………   弘晙阿哥迷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破晓时分。   迷迷糊糊地看清床前的人,误以为自己是做梦。   抬手揉揉眼睛,咕哝一声“阿玛”,倒头又要睡。   难得做梦梦到阿玛一回,弘晙阿哥要好好睡一觉。   亲阿玛一直坐在儿子床前,看着儿子睡觉的样子,眼见儿子的反应,一时间心潮起伏,抬手摸摸儿子的面容。   和他离开家的时候一样胖乎乎的,但是长高了一小截,还开始换牙了。   四爷激动,他缺失了儿子一年的成长时光,可是再见面,缺并没有任何隔阂与陌生的感觉。   这是他的儿子。   他在福晋再次怀胎的时候就天天期待,在儿子出生后和福晋凡事亲力亲为地,亲自照顾长大的儿子。   脸颊上传来带有丝丝凉意的触感,小系统的嘶生呐喊,终于反应过来现实弘晙阿哥,猛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   “阿玛?”   “嗯!”   “阿玛?”   “嗯!”   弘晙阿哥瞪圆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床前的人,又是一声大喊“阿玛”,掀开被子就扑到阿玛的怀里。   “阿玛!”   四爷紧紧地抱着儿子,虽然缓和了半个多时辰,可还是眼睛湿润,“阿玛在。”   “阿玛,阿玛,阿玛……”弘晙一遍一遍地喊着“阿玛”,突然“哇哇哇”大哭。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来,也不怕露出他的小缺牙了,只觉得自己见到阿玛,莫名的委屈,莫名的难受,莫名的生气……反正就是想哭。   亲阿玛,想哭就哭。   弘晙阿哥张大嘴巴,哇地一声。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哭一声,喊一声阿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好像小溪流一样顺着腮帮子流下来。亲阿玛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热泪滚滚。   “阿玛在,阿玛在。”   “是阿玛的错,不该让弘晙担心,不该生病。”   奈何阿玛越是哄,弘晙越是觉得委屈,越是哭得凄惨。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哇哇哇--”   “弘晙想--阿玛--哇哇哇--”   简直是要将他这一年来,憋在心里的想念、牵挂、担心……都哭出来。   哭得闻者落泪,听着心酸。   四福晋站在四爷后面又哭出来,下人们都是落泪,皇上和十三阿哥等人都是感叹不已。   小孩儿在其他人面前一直装着懂事体贴,努力使自己高兴起来,唯有见到亲阿玛的时候,才一下子爆发出来,四爷更是一颗心碎成一片片。   “阿玛在。”   “阿玛在。”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弘晙阿哥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哭到他自己喘不开气,呼吸噎住,眼睛鼻子红肿,还是抱着阿玛不松手,“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除了亲阿玛还是一如既往地哄着亲儿子,其他人……都是从一开始的心态,心酸,感同身受……到想乐呵。   弘晙阿哥这个肺活量,这个嗓门儿,也给哭法儿……那也是大清国的独一份儿。   一个早上,从太阳初升,雾气迷漫,到红彤彤的大太阳高挂九天,雾气散开海浪翻腾,大船起锚出海朝广东进发,众人的耳朵还是响着弘晙阿哥的那句,“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不停打嗝,哭得肚子咕咕叫,还是抱着阿玛不撒手。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第120章   一样样来?弘历和弘昼小哥俩立马争执起来。   “四哥, 先去斗鸡。”   “四哥先去读书。”   一个抱胳膊, 一个抱大腿。三月初春的午后, 阳光温暖中尚有一丝丝浅淡,雍亲王府里头有条不紊地各人忙乎,竖着耳朵听他们小五阿哥和小六阿哥的日常斗嘴。   雅南小格格抱着四哥的“大手”,也安静地听。   三阿哥弘时从外面进来, 手里拿着一封信。   “广东叶家的来信。”   广东叶家?弘晙阿哥立马接过来,两个小阿哥立马停止他们的斗嘴一起围上来。   广州, 一个看似偏远的蛮荒之地, 却是一个自古以来的卧虎藏龙之地。   南宋皇家逃亡之路,明朝皇家的逃亡之路,各家文人,各路南渡却不肯去南洋或者日本的北方文人汇聚于此, 造就独属于它的不凡传奇。   而对于弘晙来说,这是一座别有一番感情的地方, 他的阿玛在这里生病了,然后他们一家人千里迢迢地去广东。   对于弘晙的哥哥弟弟妹妹们来说,那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忘记的地方,让他们失去阿玛和四弟/四哥两年多的地方。   小桥, 流水,桥头下棋的两位老大爷,打着油纸伞轻轻走过的小姐姐,在青石板路上跳格子玩的小娃娃,操着各国国家语言的洋人们……都通过弘晙阿哥的亲身经历, 一封封书信,清晰地活在他们的记忆力。   当然,那里也有很多好朋友。   照顾四爷的赵家人且不说,这位叶家的叶廷勋也是一个。   五颗脑袋凑到一起看信。   叶廷勋不光是大肆诉说他如何的想念小四阿哥,可是家里人不进京,他哭闹也没有办法,很伤心云云,还认真地列了一个礼物单子,都是今年春天广东的土特产。   正当季的青枣、最后一批的砂糖橘、最新一批的枇杷、晚柚子……还有广东正当季的草莓做得草莓酱,广东的新春小野菜晒干的干菜、腌菜等等。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眯,小伙伴如此给力,他也要回礼。   弘历和弘昼对视一眼,一模一样的馋样儿。   弘时一眼看到四弟的样子,按照前两年的经验提议道:“前几天有从苏州、杭州寄来的礼物?估计明儿就有从济南、扬州等地寄来的礼物和信件,先吩咐下去准备着,过几天我们统一打包回礼。”   弘晙阿哥在心里数数他在全国各地的好朋友们,点头。   兄弟兄妹将叶廷勋家人送给其他人的礼物分发出去,一家人昨天刚刚分享完苏州的马兰头,今天中午刚刚用完杭州的婆婆丁,都是连土带盆送来的小野菜,鲜灵鲜灵的,晚上又开始享用广东的大清枣……   都对他们家小四阿哥的“魅力”很是支持。   李侧福晋哈哈笑道:“自从康熙五十三年底皇上赶在春节之前回京,这三年来,我们一家人几乎是每个季节都收到来自全国各地方的鲜物儿,不到换季的时候,也有一些特别的吃喝玩乐送来。”   “这都是小四阿哥的功劳。”   弘历、弘昼、雅南一起骄傲脸,小四阿哥,小弘晙“咔嚓”一声咬一口小青枣,笑容“谦虚且矜持”。   四福晋瞧着儿子的小样儿乐呵,她怀里抱着小七阿哥轻轻哄着,发现小七阿哥正盯着他四哥嘴巴的方向一直看,也是乐呵。   “你还不能吃哦。”   “啊呜--啊呜--”小七阿哥在额涅怀里动弹胳膊腿儿。   小七阿哥的亲额涅年侧福晋听着哈哈笑;弘晙听到七弟的动静,咽下嘴里的青枣凑到七弟跟前一看,七弟果然是馋了。   “可是你还没长牙啊七弟。”弘晙阿哥瞧着七弟的样子小愁,这么小的一团,什么时候长大哦。   弘历、弘昼、雅南听到四哥的话,也凑过去看七弟……   哎,七弟好可怜,还不能走路,不会说话只会“啊呜--啊呜--”,四哥还说,七弟的眼睛都看不清楚人。   三个小孩子同情他们的七弟,学着四哥的样子,齐声喊一嗓子,“可是你还没长牙啊七弟。”   …………   一家大人瞧着孩子们的样子都是乐呵,弘时作为长大的阿哥,瞧着弟弟妹妹的样子也是乐呵。   但是小七阿哥,作为一个刚出生不到三个月还没有名字的小阿哥,听到哥哥们的声音,高兴得来,在嫡额涅的怀里动弹的幅度加大。   可爱的小模样引得弘晙阿哥心痒痒,抱起来七弟逗他,乐得小七阿哥高兴地“啊啊啊”叫唤不停。   弘历和弘昼一看,立马凑到四哥跟前.   “四哥,四哥,明天我们还去玩斗鸡。”   “四哥,四哥,明天我们还一起读书。”   四哥还没接话,雅南小格格先开口,“四哥明天进学。”   弘历和弘昼立即接口,“四哥,四哥,明天我们也去进学。”   雅南小格格楞眼了。   哥哥们又要都去进学。   “四哥,四哥。”雅南小格格拉着四哥的衣袖,企图获得四哥的注意力。   四哥……   大人们都哈哈哈笑,弘晙阿哥抬手先捏捏两个胖弟弟的小脸颊,亲亲七弟一口,然后让弟弟妹妹各亲亲七弟一口,最后将七弟送回额涅怀里。   …………   一家和乐,四爷晚上回来,发现儿子没有动静,也是开心。   弘晙刚刚洗漱完,正在给他广东的好朋友写信。   说起来他广东的好朋友叶廷勋,广东叶家的嫡长孙,那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那天,弘晙阿哥和他阿玛、额涅从荔枝园回来,正因为不能多吃一颗荔枝闹脾气,一边抽鼻子一边手里抱着一颗椰子,用一根麦秸吸溜。   吸溜一口椰子汁,抽一下小鼻子,小样儿别提有多“委屈”,但是弘晙的阿玛和额涅在面对有关于儿子的“原则问题”上,那是无论弘晙阿哥怎么闹腾,都没用的。   在荔枝园里对着一颗颗饱满水灵的荔枝,还不能多吃一颗,弘晙阿哥那是真心委屈,面对他阿玛和额涅的“铁石心肠”,更是委屈。   可是他眼睛的余光朝马车外一看,一眼看到,小桥边有个和他同龄的,也在掉牙期的“胖小孩”。   “胖小孩”在大口地吃荔枝!   地上的荔枝壳一看就有四五个!   弘晙阿哥立马对这个明显是偷吃荔枝的小孩子大喊一嗓子,“阿玛,那个小孩子也换牙了,他还荔枝。”   吓得小孩子东张西望,然后因为玉娃娃的模样愣住,正对上弘晙阿哥瞪大的眼睛……   但是弘晙阿哥的“指控”理直气壮,别的小孩子都偷吃荔枝了,他没偷吃,咳咳,没偷吃到。   亲阿玛知道儿子以前就馋这些糕点果物,现在换牙期间饮食更是严格控制,心里头不舒坦。   但是换牙期是大事儿,亲阿玛心疼儿子,可还是板着脸回答:“换牙期不能多吃糖,将来会蛀牙。”   顿了顿,领着儿子下来马车对那个胖小孩说道:“偷吃荔枝更是不对的,叶廷勋,前几天你父亲说,你刚刚掉第二颗牙。”   叶廷勋……   弘晙……   叶廷勋完全没有顾及到四爷的话,他只是从四爷的话里认出来,这位是广东大名鼎鼎的雍亲王,那这位,不就是他最佩服的小四阿哥?   叶廷勋激动。   按照他在家里的霸王脾气,有人“揭发”他偷吃荔枝,他一定生气,可是这个玉娃娃长得太好看了,他正想多看一眼,哪知道玉娃娃还是他朝思暮想,缠着父亲要见没有结果自己偷偷跑来却见到的小四阿哥?   叶廷勋上前一步就要送上自己怀里的荔枝给小四阿哥,但是小四阿哥还在发愣。   掉第二颗牙?   掉完第一颗,还要掉第二颗?   弘晙阿哥尽管知道他的小乳牙都会掉,可还是无法接受这般事实,可他刚要说话,突然伸手摸摸自己的嘴巴……   他刚刚,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颗小乳牙在微微的晃动。   张开嘴巴伸手摸摸,他掉第一颗乳牙的邻居,第二颗小乳牙,果然是晃晃悠悠的……   弘晙阿哥“哇”的一声,他的牙……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弘晙阿哥要掉第二颗牙齿了,弘晙阿哥哭得来。   四爷和四福晋还没反应过来,叶廷勋作为有经验的人,作为已经掉了第二颗乳牙的人,发现自己崇拜的小四阿哥哭了立马送上安慰,“不哭,不哭,掉牙不疼,荔枝都给你吃。”   ……弘晙阿哥不光哭得更凶,还退后一步和叶廷勋小朋友拉开距离。因为他看到这位叫叶廷勋的胖小孩的嘴巴里,缺了两颗小门牙的样子,他还看到对方的小蛀牙。   弘晙阿哥那个害怕啊,哭得惊天动地。   …………   这件事情对弘晙阿哥的影响特别大,记忆特别深刻,对于当时的弘晙阿哥来说,是大事儿,对于现在还处在换牙期的弘晙阿哥来说,也是大事儿。对于两家的家长来说,好吧,那也是大事情。   他写着信,想起叶廷勋在信里说他瘦下来的事儿,为自己好朋友高兴。   “我们长大了,太胖影响活动手脚,影响做翩翩美少年郎,吴士元以前胖,现在瘦了……”   提起为了未来的“美”,弘晙阿哥又想起那件事情的后续,叶廷勋让他亲爹管束,没有机会再偷吃荔枝,去别人家做客也没有机会;弘晙阿哥面对他即将要掉第二颗乳牙的事实,“心碎欲裂”。   可他再想起自己和叶廷勋认识那件事情的结尾,还是生气。   弘晙阿哥当时因为这件事情那个哭啊,可是他再怎么伤心,也只有亲阿玛哄着,其他人都只顾看弘晙阿哥的笑话,亲额涅也看他的笑话。   “阿玛--哇哇哇--阿玛--哇哇哇--”弘晙阿哥气呼呼地和阿玛告状。   “乖,他们不是笑话弘晙。他们都掉过牙,都一样。”亲阿玛掏别人的“家底子”,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弘晙阿哥得到阿玛的安慰高兴,“阿玛,弘晙今天要多吃一颗荔枝。”   亲阿玛回答的毫不留情,“不行。”   “哇哇哇--哇哇哇--”弘晙阿哥哭得“怒气冲天”。   弘晙阿哥现在回忆往事,还是气呼呼的,他现在掉了八颗牙,新牙陆续长出,日常“精心护理”,可一张口还是能看出来。   “大人们总是笑话小孩子,说牙齿不好、胖了不好,不读书不好……都没有问过我们小孩子们的心愿,我们要大度……”   大度的弘晙阿哥继续给好朋友回信,四爷洗漱完进来看儿子,瞧着儿子的小模样,眼里带笑儿。   小孩儿长了两三年,个头长了一些,可脸上还是有胖嘟嘟的婴儿肥,一家人宠着,心思透明纯净,表情还是丰富直白。   再瞧几眼儿子的信件,也还是笑。   弘晙写完一段话,抬头看阿玛,纳闷地喊一声,“阿玛——”   “嗯。”四爷答应一声,顿了顿,犹豫片刻,终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声,“明天去学院进学,乖乖的。”   弘晙……   才不要乖乖的。弘晙阿哥一扭头,不搭理他阿玛。   脸颊气鼓,眉眼间都是不服气。   亲阿玛……小小的无奈,小孩子天天说自己长大了,是少年郎了,可实际就是一个长大一点儿的小孩子,在亲近的长辈们面前,还是一个小娃娃性子。   “你玛法说等你十五岁给你上战场,要听话。”   才不要!   四爷……其实要四爷说,十五岁也太小了。   “大清国的火器很好,可战场上变化莫测,不是单纯看火器,明白不?”   “战场上太危险了我们都不放心。而且你这才九岁,你见谁九岁就当兵?征兵要求,最低十六岁。等弘晙十八岁了,阿玛保证弘晙做大将军。”   四爷耐心劝说,奈何一个“十八岁”戳了弘晙阿哥最大的心事。   他就知道玛法说十五岁上战场是哄他的。   弘晙阿哥生气。   大人都是骗子!   “哇哇哇——”满心以为阿玛一直不发表意见劝说他,是同意了,此刻弘晙阿哥自觉感情受到欺骗,张嘴就哭嚎起来。   不答应就哄不好的那种。   亲阿玛……一面心疼儿子,一面也是生气。一直到儿子哭累了睡着了,守着儿子的睡着后还一副闹脾气的样子,眉头紧皱。   四福晋也是担心不已,拿着湿毛巾给儿子脸,脖子,手,盖好被子,回来自己的院子也默不作声。   夫妻两个相对沉默,都想起儿子在广东那年,闹着要参加水师的事情。   伴随着弘晙阿哥的哭哭闹闹,欢欢笑笑,第二颗小乳牙、第三颗小乳牙、第四颗小乳牙……从下到上,左右对称地排好队,一个月一颗陆陆续续地掉,龙舟起锚扬帆,一路北上,又是留下无数可爱美丽的小故事。   弘晙阿哥的哭喊声,为了多吃一颗荔枝、点心和他阿玛、额涅的各种争斗,都是让人喜闻乐见……弘晙阿哥结交很多朋友,回来京城还和很多人保持着“鸿雁往来”的好朋友状态,作为弘晙阿哥的父母,他们当然都是高兴。   可是,儿子小小年纪,奶气还没褪干净,就一门心思要去当兵,要去水师,要去西部,还要去打日本……他们如何不愁?   故事,从广东的荔枝园说起。   广东的荔枝园,美啊。   恰好弘晙阿哥到达广东的时候,正是荔枝的好时节,本地的荔枝们纷纷显露出它们最好的姿容,红艳艳的一串串,好像红云压树一般。   山山岭岭,密密层层的荔枝压着枝头,远远看去,像一串串晶莹发亮的红宝石镶嵌在绿色的枝条上。   绿叶搭配红色的果子,间接地还有一簇簇乳白色、淡黄色的小花围绕,漂亮、喜人,整个天地都鲜艳得让人心醉。   摘果的农人一个个的都是喜不自禁,身姿欢快地在树间忙碌穿梭,笑脸如花,亮出来的大白牙闪动着喜悦的光芒,欢声笑语在山间回荡……   四爷和四福晋和荔枝园的主人,叶家家主说话寒暄,弘晙阿哥的小胖脸极力保持“镇定有礼”,可他的眼睛余光还是忍不住朝农人的身上瞅,朝荔枝树上瞅。   一串串的荔枝压弯枝条,一颗颗圆球儿一样的小荔枝饱满、水灵、诱惑……果肉好像要迫不及待地撑开果皮,果汁好像是急不可耐地突出果肉,然后弘晙阿哥就感觉,果肉和果汁,都好像要齐齐朝弘晙阿哥的嘴里钻。   叶家家主发现小四阿哥的动静,哈哈哈笑,赶紧领着四爷一家三口去“逛”,咳咳,去吃荔枝园。   弘晙阿哥的小心肝儿“砰砰”跳,他今天一定可以多吃几颗、三颗、两颗……总之,一定要多吃。   四爷看一眼儿子,发出警告,弘晙阿哥沉浸在满园香甜的味道里,浑然未觉。   四爷……   四福晋发现他们父子两个的动静,乐呵,可她也生怕儿子没有节制地吃荔枝,干脆一把牵着儿子的左手,弘晙阿哥还是浑然未觉。   荔枝园里的草地也是软茸茸的,一脚下去如落云端,弘晙阿哥眼睛望着满树的荔枝,忍不住幻想他趴在荔枝园的草地上,身上堆满荔枝,不用动弹就可以大口大口地享用的情景……   等到他看准一颗小荔枝,颗大鲜红、果形别致、颜色悦目,格外与众不同,正要跳起来去采摘的时候……   “阿玛……额涅……”弘晙阿哥跳到一半发现左手让额涅牵着,着急。   亲阿玛发话,“让叶叔叔帮你摘。”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看着叶叔叔,叶家家主的二儿子,摘下来那串荔枝,然后眼巴巴地看向阿玛。   “两颗。”   弘晙……两颗也好,一串吃两颗。   亲阿玛……哈哈。   椭圆形的小荔枝,红艳艳的,硬皮质地的果皮上有疙疙瘩瘩的小突起,弘晙阿哥格外珍惜地托在手心,嗅一口它的香气,小心翼翼地剥开果皮,对着包裹住果肉的薄膜笑笑,口水溢出。   四爷……儿子你哪天缺荔枝吃了?   粉红色的薄漠紧紧地包裹丰满的果肉,隐约可见里面的晶莹剔透、状如凝脂……   待剥开那一层薄膜……一颗不断往外溢着果汁的果肉出现在眼睛里,白嫩嫩的,还有香甜的味道直冲喉咙……   弘晙阿哥激动,多么不容易来到荔枝的家乡,偏偏他来到广东四五天后,才来到荔枝园。身在荔枝园,面对坐坐宝山和宝树,和在家里用碟子里的荔枝,那能一样吗?   手上的动作慢腾腾的,众人静静地看着,就见弘晙阿哥嘴里含着一块荔枝肉,一滴果汁也不舍得让它掉落,大眼睛眯眯着,胖脸上满脸的享受。   四爷眼角一抽。   四福晋笑着递给儿子一个手帕子。   来自广东的灵山秀水的养育,来自广东人勤劳质朴的耕作,小荔枝甜津津的甘甜和芬芳、甘软滑脆、清香浓郁……弘晙阿哥吃了一颗,再吃一颗,小模样馋得来——   这样吃带有一股小小的酸,放到冰凉的井水里拔一下,是另外一个味道,沾一点儿当地的细盐一起用,又是一番不同的甜味儿……弘晙阿哥吃得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五感,全身的小细胞都调动……浑身气息愉悦满足得来——   周围的人都觉得,小四阿哥真可爱,吃东西的样子尤其可爱;亲阿玛和亲额涅觉得儿子可爱又顽皮,都怕儿子控制不住,贪多吃了闹肚子,上火,盯得紧紧的。   弘晙阿哥……用了一口白水漱口,接着逛,想尽各种办法再吃“两颗”,遭遇阿玛的冷脸也不放弃。   四福晋和其他人都捂嘴笑,乐呵不停。   行馆里头,皇上听说四儿子和四儿媳妇领着乖孙孙去逛荔枝园,哈哈笑,老人家猜测,小家伙到了荔枝园,估计有的闹。   笑着笑着又摇头,对着四儿子提出来的改革方案,按按眉心,领着十三儿子,十四儿子,大臣们继续讨论研究。   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张廷玉大人……哦哈哈哈,一向最勤劳的四爷越来越闲散了,他们越来越忙碌了。   皇上一个冷眼,其他人更是心里不平衡,委屈。   四爷扔出来一套改革方案就去带小四阿哥逛荔枝园,太过分了。他们也要去逛荔枝园,吃个肚子溜儿圆。   皇上……你们也六岁不成?   众人……我家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儿……六岁,我们代替他们逛一逛。   “明天放假一天,都去逛。”皇上觉得他们的模样简直丢他的人,“逛街,逛园子,逛山逛海……都行。”   “遵皇上令。”   一个个的,回答的声音都特响亮,讨论起来也有力气了,做决定的时候更是干脆利索。   午时来临,一个个的,都是对明天饱含期待,开心地吃完一颗荔枝后再洗漱午休。   皇上也是。   然而荔枝园里头,弘晙阿哥因为阿玛和额涅的控制,其实只吃了一半的痛快,距离他的“日啖荔枝三百颗”,差了好大的一截儿,不情不愿地在叶家的屋子里午休。   梦里,是长大的他,不光可以尽情地吃荔枝,大快朵颐,还可以去打仗。   豪气万千地领着弟弟妹妹纵横斗鸡场,回来家后就收到广东寄来的荔枝,一颗颗的,鲜灵得来……玛法、阿玛和额涅都说,“弘晙阿哥长大了,翩翩美少年。”   “允许弘晙阿哥对着荔枝大饱口福、痛快淋漓地大吃一通,非常快活欢乐地享受各种美食美味……”   弘晙阿哥在睡梦中嘴巴翕动,流小口水。   四爷和四福晋午休起来,发现儿子还没醒,还在梦里流口水,哭笑不得。   这是做梦大吃荔枝不成?   “弘晙——弘晙——”四福晋轻轻呼唤,弘晙阿哥从梦中醒来,身在荔枝园里,鼻腔里一阵阵清晰的荔枝甜味儿,更是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美丽的荔枝园里,硕果累累,一颗颗荔枝别提有多诱惑,弘晙阿哥初到宝山,想吃。但是阿玛和额涅都不允许,阿玛还说“等到十五岁才可以多吃”,又是“十五岁”。   弘晙阿哥想起玛法规定的“十五岁”,张大嘴巴就“哇哇哇--阿玛--哇哇哇--”   现实和梦境的对比太过“残酷”,弘晙阿哥不服。   四爷……四爷和四福晋终究是闹不过儿子,允许多吃一颗。   弘晙阿哥可怜巴巴地对着手里的小荔枝,感觉小荔枝和他一样可怜巴巴。   叶家家主哈哈笑,端来一碗淡盐水,给弘晙阿哥服下,说是防止上火,还送来一个大椰子。   大椰子开了一个口,插着一跟麦秸秆儿,弘晙阿哥喜欢椰子的味道,吸吸小鼻子接过来,一低头,一张口,麦秸秆儿恰好停在他那掉了一颗牙的小缺口上。   弘晙阿哥……   震撼太大忘记一切,弘晙阿哥张大嘴巴喊着那根麦秸杆,呆乎乎地看着他阿玛和额涅。   好像是麦秸秆补上缺口一样,画面超过想象,亲阿玛、亲额涅……也是愣住。   好在叶家家主经验丰富,哈哈笑着说道:“当地的小孩子,掉牙的时候,最喜欢玩这样的小游戏,比比看谁的小缺牙和麦秸秆子最严丝合缝。”   一家三口……齐齐看向叶家家主,还是愣怔。   广东人……脾气-真好。   这是弘晙阿哥的真实感受。   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慢慢”的味道,好像时间真的慢下来一样,然后广东人脾气好到,除非到“佛都有火”的地步,否则是不会生气的,也不会伤心的。因为他们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慢,生活就是这样椰子汁一样的清淡,淡淡的酸,淡淡的甜。   坐马车回来的路上,四爷和妻子、儿子讲述广东人的故事。   “死蛇烂鳝”:一条蛇和一条鳝鱼一起晒太阳,两个好朋友都是一动不动的懒惰。蛇懒洋洋地嘶嘶一声,阿鳝,你帮我翻个身,我另一边也晒晒太阳。   鳝鱼舌头都没伸出来,迷迷糊糊地说,不用翻身,一会儿太阳翻身,就找到另外一边了。   …………   四福晋和弘晙阿哥一起瞪大眼睛。   四福晋看向四爷的眼神儿很是宽慰,四爷这样的急脾气,到了广东,这得多难受。   弘晙阿哥却是开心,阿玛和广东人学习学习啊,没事儿摇摇蒲扇晒晒太阳多好。   妻子和儿子不同的想法,四爷轻轻摇头失笑。来到广东大半年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忍受广东人的生活方式和时间观念,还受到他们的影响。   一开始的时候,简直是……后来就直接就没脾气了。   佛都生气没招儿,他有什么办法,只能配合。   一家人讨论广东的各种风物美景,开开心心地回家,弘晙阿哥正打算和玛法显摆他对广东的新发现,哪知道遇到偷跑出来的叶廷勋,提前遭遇到掉第二颗小乳牙的打击。   弘晙阿哥那个伤心啊。   一家人看笑话归看笑话,可弘晙阿哥哭得这般“惨烈”,他们也心疼啊。   心疼乖孙孙的皇上拉着乖孙孙的小胖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孩子掉牙是好事儿,到了玛法的岁数,再掉牙,说话漏风,那可是真正的大事情。”   “我们人,从出生,到长大,再到老去,就和这每年的小草一样,都有一个‘枯荣’。但我们人类比小草幸福,小草是‘一岁一枯荣’,我们是‘百岁一枯荣’。”   皇上用自己的例子安慰乖孙孙,人生就是这样,要淡定,要从容。   弘晙阿哥的哭声终于有停止的趋势。   夕阳西下,晚霞又涂满整个西边的天空,广州城府吹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准备晚饭,弘晙阿哥从玛法的话里提炼出来一个书本上的大道理--“人生短暂”。   “玛法--弘晙要去参军--去参加水师--打仗。”   “弘晙答应陈当家--要‘海波平’。”   弘晙阿哥抽抽搭搭地和玛法提要求,人生如此短暂,只有百年时光,他还看到很多人的葬礼,都说只有五六十岁,弘晙阿哥急切地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皇上发现,自己的一番“苦心”安慰,起了反效果,目瞪口呆。   十三阿哥胤祥赶紧帮腔,“水师扩招一事,你阿玛、十三叔、林达、陈当家……我们都在帮忙,弘晙只管好好长大。”   十四阿哥胤祯也哈哈笑着开口劝说,“参军,要最低十六岁哦。”   弘晙阿哥……   陈当家答应要来水师帮忙,陈当家是弘晙喜欢的大美人;弘晙要十六岁才能参军,比十五岁又多了一岁……   弘晙阿哥“哇”的一声,哭得更为“惨烈”。   是真的无比“惨烈”。   皇上瞪一眼十三儿子和十四儿子,赶紧继续哄着。   “不哭,不哭,玛法答应弘晙,十五岁去参加,就是十五岁。”   “弘晙喜欢陈当家,玛法就让他经常进京。弘晙乖啊,不哭,不哭。”   胤祥和胤祯……   汗阿玛,有您这样宠孙子的吗?   四爷……   汗阿玛,你还真答应了?   一家长辈都是惊呆,但是弘晙阿哥还是不满意,短短的百年光阴,弘晙阿哥要做很多事情,必须抓紧。   “弘晙要参军。”小胖手抓着玛法的衣袖,小嗓们委屈巴巴,眼泪珠子也是一颗颗吧嗒吧嗒地掉,“弘晙先去打日本,再去打西藏,等弘晙长大了,就去打西洋。”   …………   “弘晙先去打日本,再去打西藏,等弘晙长大了,就去打西洋。”一家人好歹哄着小孩儿睡着,面面相觑,都是沉默。   说起来,这不都是他们做长辈的,没有做好,才让小孩儿不能安心长大吗?   南洋海上不平静;西部青海达什巴图尔汗去世后,他的儿子罗卜藏丹津,蠢蠢欲动,和一只骚扰西部边境的策旺阿拉布终是大清一大患;北方的俄罗斯也是,还有西洋……   一辈子文治武功,晚年很是自豪的皇上,第一次感觉,他还“任重道远”。   四爷也是。   四爷以前只想好好地整治好大清国,从没想过“开疆拓土”的事情。   现在……   十三阿哥胤祥赶紧提醒汗阿玛和四哥,“现在关键,是怎么让弘晙熄掉去参军的心思。”   十四阿哥胤祯重重点头,表情严肃,汗阿玛和四哥不是要答应吧?   “汗阿玛、四哥,打仗有我们啊。”   “大哥、七哥、十三哥、还有胤祯,我们都能打。”   “你们要同意弘晙侄子去打仗,我们不如一起回老家种地打猎去。” 第121章   胤祯瞪大眼睛, 指责的视线在汗阿玛和四哥身上来回, 他的汗阿玛和四哥……都是一样的嫌弃。   打仗苦他们不舍得不说, 弘晙才六岁,谁舍得他去打仗?   皇上一个冷眼,词严义正,“当年戚继光去世后, 浙江水军参加朝鲜战役,还是第一个登上朝鲜的土地, 大多都是当年戚家军的老兵。”   “练兵、治军, 现在打仗全靠绿营军,如果将来绿营军也变得和八旗军一样,指望谁去?水师扩招的关键是练兵和治军,弘晙说他有办法, 你们和他讨教,然后去练兵。”   十三阿哥……   十四阿哥……   小侄子说, 他有办法,汗阿玛你就相信了?   不过,他们,也好像很相信的样子。   四爷眉头一皱, 没有反对汗阿玛的吩咐。   儿子这么想去参军,不通融一下,他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既然如此,去做个“小老师”就好。   父子四个商议好, 算是基本定下来。四爷回来自己的屋子,看见自家福晋忧心忡忡的样子,赶紧安慰。   “不会让弘晙去当兵。”   “大清国这么多能打仗的好将军,哪里用得到他一个六岁的小孩子。”   四爷是绝对不会同意儿子去当兵的,大人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将来孩子享福?怎么能让孩子去受那个苦头?   但是四福晋没有四爷的“信心”。   “我刚刚都想着,弘晙要是真要去,我和他一起去好了。”儿子还能让她也去打仗不成?儿子若是敢偷跑,她也跟着。   害怕儿子偷跑的四福晋,一脸“为母则强”的坚定。   四爷……懵。   这对叫什么事儿,一个两个的。   “汗阿玛说,让弘晙参与水师扩招,做做练兵计划就好,我估计,我们可能要在沿海一带多待一些日子。”   四福晋一愣,小小的惊讶。   “我们再在沿海呆一年也行,可是……”   家里头怎么办?四福晋担心家里的一大家人。   四爷按按眉心,“汗阿玛先回去,赶在年前。弘晙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爷……”四福晋对着四爷,目光担忧。   皇上先回去,四爷留在沿海主管水师扩招一事,儿子跟着做练兵计划,这……四福晋有隐隐约约的感觉,可越是这样越是要谨慎低调。   四爷也知道,可这没办法。   夫妻两个洗漱上床,四爷感叹一声世界的变化,“水师之事,事关重大,将来……估计和陆军一样重要,既然要扩招,那当然是一开始就把基本打好。”   “真要去打西洋不成?”   四福晋这一路走来,眼见西洋人在大清国的地盘上各种活动,当然也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可是去打西洋?   “隔着海洋那么远的地方,打下来又能怎么办?”   “不能守住也要扩军。”四爷出来一年了解很多事情,觉得应该稍稍透漏一些信息给自家福晋,“我担心,现在世界各国的大船越来越快,荷兰人上次打到小琉球,西班牙人打到苏禄群岛,英吉利人控制印度……”   四福晋听得心脏直跳,翻个身,眼睛盯着四爷,果然她就听到四爷低沉的一句,“我们,就算不打别人,也要做好防备。”   …………   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这些西洋国家差不多已经包围大清国了。   身在京城过安稳日子,哪里想过这些事情,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同样的心情沉重。   “我看弘晙画过地球图,西洋,欧洲,对比我们大清就那么一点儿地方,还分成那么多小国家……”   四福晋无法想象欧洲是怎么样的强大。她知道男人都喜欢“建功立业”,一开始听到四爷命人打苏禄群岛,也没当回事,大清距离那西班牙,据说坐船要半年的那么远。可她现在知道了。   “爷,要不你和弘晙呆在东南沿海,我和皇上一起回京城?”   四福晋稍作犹豫,就问了出来。她觉得,雍亲王府是他们的家,家里的人,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和四爷,和儿子有血缘关系,她要给照顾好了,让四爷和儿子没有后顾之忧。   “今天弘晙不是还做梦梦到弘时、弘历、弘昼、雅南……我回去京城照顾府里,让李妹妹或者年妹妹来一趟南边也行。”   四爷……   四爷虽然挺感动于自家福晋的一片心意,可是他考虑一下,还是没有同意。   “府里不用担心,李氏和年氏应该可以顾好家里。而且……”汉家人的规矩,还是只认一个正妻,“弘晙六岁了,十三弟和十四弟都在这里,她们都是汉军旗出身,不管谁来,都不方便。”   四福晋……纳闷儿。   四爷这都什么理由?只是来个人照顾一下四爷就好,就是十三弟和十四弟府里也会派来人,难道当家福晋让爷们在当地找人不成?   福晋你都想什么?   四爷瞪一眼自家福晋,表情严肃,“练兵、治军,哪有那么多时间?”   这还要花什么时间?   四福晋本来想推荐一下钮钴禄式,瞧着四爷的模样,话到嘴边咽回去。反正话她说到了,四爷要守着自己这个“老妻”,随他,难道她还不知道吃个醋,还能不乐意陪儿子不成?   四福晋不搭理四爷,躺好身子,盖好被子,闭眼就睡。   四爷瞧着自家福晋好想发脾气一样,怀疑自己眼花,闭一闭眼,也是很快睡去。   刚刚过了十五的胖月亮高挂夜空,几颗小星星稀稀疏疏地环绕着它,一闪一闪地眨眼睛,弘晙阿哥在睡梦中不服地踢腾一个腿脚,然后一觉好梦到天亮。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只是因为前一阵子的寒流早晚温差大,一大早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叫,露珠儿在草叶、树叶上闪耀,一颗颗亮晶晶的小水珠好像水晶一样剔透,折射着太阳光,七彩一样好看。   空气清新、潮湿,天地一片洁净无暇,深呼吸一口,肺腑清新,神清气爽。   面对此情此景,弘晙不由地开心,对一大早吵醒他的小鸟儿做一个小鬼脸,早忘了昨天晚上还和玛法、阿玛生气的事儿,出来自己的院子就小跑来和阿玛、额涅请安。   小奶音欢快,听说玛法和阿玛会郑重同意自己的要求,高兴得来--   “谢谢阿玛。”   小嗓门欢快,眉眼飞扬,扑到阿玛的怀里,心情好像空中的小鸟儿一样飞翔,“阿玛最好,弘晙最喜欢阿玛。”   亲阿玛板着脸,可是眼睛有笑儿一闪而过,对儿子的无赖行为很是乐呵,故意说道:“阿玛只说会郑重考虑,可没答应。”   “这几天又玩得心散了,今儿呆在行馆好好读书。”   “弘晙读书。”   得到阿玛的“合理答复”,弘晙阿哥现在的心情,就和外头的清晨一样明亮,和高空的蓝天白云一样飞扬,就是玛法提起自己最不喜欢的读书,答应的时候也是欢欢喜喜。   “阿玛、额涅,弘晙去打拳。”弘晙阿哥高兴,他觉得既然玛法和阿玛都答应“郑重考虑”,那他要抓紧时间练拳。   回去自己院子,快速地换一身黑色的武服,来到行馆最高处的假山小亭里,心情飞扬,看什么都好看,就是柱子上丑丑的小虫子都可爱得很,打起拳来,更是感觉自己有了新的体悟。   和平时一样的一招一式,普普通通的八极拳,也没用内力,甚至还能看出来小孩子的拳脚稚嫩,却是虎虎生风,引动假山周围的空气汇集,随着他的出力方向好像小风一样呼啸。   小风看似温和无害,但是风儿带起来的树叶落在亭子里,假山上,地上,围观的人都看在眼里。   皇上在一边看着,一面想要打一顿乖孙孙的小屁股,一面克制要大声喝彩的冲动,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乖孙孙。   早起的宫人正在园子里采集露水,本来就因为不寻常的气流涌动惊讶,都看过来,听到皇上的吩咐都是神色激动。   他们的小四阿哥,果然是千年不出的武学天才嗷嗷!   小系统因为感染人类的作息规律,主人的赖床小毛病,今天还没开工,突然让主人脑海深处不停闪耀的光芒吓住。   这是有顿悟不成?   嗷,小系统找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小系统缩在主人的脑海最深处不敢动弹,生怕自己被其中隐隐的霸气、杀气伤到。   …………   一时间行馆里的人都是闻声而来,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赵弘灿、年希尧等人一大早来给皇上请安,没想到会亲眼见证这样的伟大时刻,激动得全身发抖。   年希尧尚好,一家子文人,祖祖辈辈的文人,可是赵弘灿的家世却是不一样。   赵家在前朝就是武将世家,他的父亲,还是响当当的大清河西四大将之一的赵良栋,在平定三藩之乱中立下大功劳。可是现在,他们家,现在一家人从文,都以为武学没落,都以为武将没有用武之地了……   大误啊。   赵弘灿的激动的眼泪花花且不提,四爷和四福晋才是最激动的一个。   虽然很担心儿子有这般悟性,将来就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重担,但是,此时此刻,亲眼目睹儿子这般有出息,作为父母如何能不激动?   小小的一方天地,众人的呼吸都尽可能地放轻,唯有亭子里的弘晙阿哥兀自奔跑在世界里,全然不知道外界的反应。   全部身心沉浸在天地赐予的神奇世界,随着天地大道的奥妙发出一招一式,不知今夕何夕。   小小的小娃娃,迎着初生的太阳,眼睛微合,小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睡着一样,太阳落在他的脸上,皮肤奶白奶白的,可以清晰地看到眉眼间的稚气天真盎然……   弘晙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忘我状态。   亏得这是一家人都在,皇上吩咐及时。   说起来武人练拳的事情,这也是弘晙心大。一般人练拳,都是专门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不让其他人打扰,不容其他人偷看偷学。   而且被偷学了事小,让人打扰一下子忘记自己刚刚的顿悟,才是悔不当初。   大唐时期的名将程咬金,不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例子?   程咬金年轻的时候灵感一来在自家院子里打出一百零八斧,结果让他邻居听到动静爬墙头上一声咳嗽,害得他只记住开头的“三板斧”。   皇上双眼发亮,双拳紧握,一面极力告诉自己,乖孙孙今天有点小小的特殊情况,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顿悟;一面极力克制自己平静下来,领着人耐心地等着。   十三阿哥胤祥等武人都是不眨眼地看,光看就是激动得无以复加,还有偶尔的,随着弘晙的招式好像也有了什么灵感,更是克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大约两刻钟后,圆圆的太阳生气,晨露消散,等着弘晙慢慢收招,盘膝坐在小亭子,闭眼打坐,皇上只能看到乖孙孙的小胖脸“平静”,皇上的一颗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腔。   四福晋紧紧地抓住四爷的胳膊,手上青筋毕露,四爷也没觉得疼。   昔年北宋周敦熙十四岁的时候,在月岩的岩洞里筑房读书,削壁前仞,白石璀莹,领悟“无极而太极”,为他后来创立理家学说,成为理学的开山鼻祖,打下坚实的基础,人称“月岩石悟道”。   昔年前朝王阳明被贬到贵州龙场的荒僻之地,在龙场安静又困难的环境下,在一种困顿和痛苦之中,结合自己历年来的遭遇,日夜反省,在一天半夜豁然大悟,认识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史称“龙场悟道”。   他们的小四阿哥,小弘晙,虽然只有六岁,虽然他就喜欢吃喝玩乐,号称要做大清国的第一美男子,第一纨绔,可这天赐的机缘,百年难得一见,总是会有一些,不同的领悟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第122章   所有人都恨不得弘晙阿哥突然睁开眼睛, 仙风道骨地吟诵一句圣贤大论。   小四阿哥·小弘晙打坐一个刻钟, 还没睁开眼睛。   有人站不住, 比如皇上,干脆就坐下来等。越等越发现小家伙长相不凡,天生的圣贤气派。   树叶飘落满地,荷花、海棠、蔷薇……各色鲜花的花瓣儿铺满整个假山、地面、湖面……端的一派天地异象端的象征。咳咳, 小孩儿乱打拳,折腾的满园子花叶零落, 错觉, 错觉。   瞧瞧我们的小四阿哥,面如冠玉、天庭饱满、五官大气……龙额凤睛,头戴小光圈儿,妥妥的圣人形象, 天地宠娃。   众人都目不转睛,满怀期待, 感切激动地等啊等,然而,再有一个刻钟,弘晙阿哥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四爷也领着自家福晋坐下来, 等了这么久,他们一开始的激动之情都有稍稍平复,面色缓和。   说不定是什么深奥的大道理,小四阿哥年龄小,要等一会儿。所有人都这般安慰自己。但是, 再有一刻钟,小四阿哥还在闭眼打坐,有那眼力好的,发现小四阿哥的眼睫毛都没动弹一下。   …………   目瞪口呆。   小家伙这都多长时间了?   都不明白什么情况,可皇上觉得他饿了,发觉有膳房的人过来询问,看看时辰,早膳时辰过了。   但是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用膳?   皇上更生怕乖孙孙闻到早膳的香气提前醒来,示意早膳时间推后,可他随即又担心乖孙孙饿得受不住。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向来用膳定时,四爷也怕儿子眼睛还没睁开,肚子先咕咕叫唤起来。   四爷并没有什么要大肆宣扬儿子“行馆悟道”的事情,可是他怀抱一腔莫名的期待,还是希望儿子能有始有终地“耍帅”一回。   四福晋看一眼四爷,和四爷一样的担心。   万一儿子一睁开眼就喊着,“阿玛、额涅,弘晙饿了……”之类的话,好吧,这很正常。   估计那北宋的周敦熙在月岩山的时候,悟道完也是冷得打哆嗦;那前朝的王阳明在龙场的时候,悟道完也在发愁一日三餐。   ……幸好其他人不知道四福晋的一腔“爱子”之心。   所有人此刻都平静下来,耐心等候。   跟着弘晙有所悟的人也闭眼打坐,其他人保持安静默默等候,咳咳,克制自己的饥饿感,不让自己的肚子闹起来。   可是眼看这一刻钟也要过去,四爷等不住了,一面庆幸儿子的小肚子没有闹起来,一面担心儿子的情况。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他倒是希望儿子的肚子咕咕叫,至少听个响儿。   皇上也焦躁,所有人都看着亭子里的小娃娃目光焦急。   话说小四阿哥,他倒是还没感觉到饿。   玩得太开心,“乐不思蜀”,更忘记饥饿感。   以武入道,引动天地之气,融自己和天地大道为一体……蹦蹦跳跳,满目惊喜地徜徉在奇妙美丽的大道世界里,和白云嬉戏,和天地意识玩乐,好不开心。   弘晙阿哥好不容易找到一位懂他,理解他,和他一样聪明,和他一样喜欢玩乐的小伙伴,开心得忘乎所以、“流连忘返”。   “不对,这一步要跳六步,不是八步,算错了。”弘晙阿哥目光炯炯,板着小胖脸指出来小伙伴的错误。   天地意识尚且还是朦胧的一团雾状,不能幻化形状,也还不能说话,听到小伙伴说自己算错了,立即扯过来一道天地道符重新计算。   两个小娃娃玩“666飞飞飞”,玩“小钱钱大哼哼”,玩推积木……玩得酣畅淋漓,天地七色幻化出来的小游戏模板,方块七彩斑斓、美丽纷呈,弘晙阿哥高兴,发挥出他十成十的能力小赢小伙伴半局。   然后小伙伴伤心,表示要认真研究,今天不玩了。   弘晙阿哥郑重点头,“好好研究,下次再玩。”   弘晙阿哥满心期待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细细地给小伙伴讲解完他赢这半局的技巧所在,最后在小伙伴的依依不舍中,从“天上”回到“人间”。   直接落到朝思暮想的荔枝园里。   一个人躺在荔枝园的草地上,好像躺在小白云织成的云毯上。香香甜甜的小荔枝一颗接着一颗……既不用担心上火的问题,也没有会蛀牙的烦恼,当然更没有玛法、阿玛和额涅要打小屁股的威胁。   一口小白牙,整整齐齐,齐齐整整,闪亮如钻石,洁白如白雪,一口咬下鸡爪子的脆骨,咯嘣一声脆,响遍四九城。   弘晙阿哥那个得意洋洋。   画面一转。   穿上自己帅帅的小皮甲,特帅气地和玛法、阿玛、额涅挥挥手,领着杀气腾腾的水师大军纵横五湖四海,四大洋,打下来整个苏禄群岛,日本小岛,灭掉一直对大清虎视眈眈的荷兰、英吉利、西班牙……   弘晙阿哥昂首挺胸地归来,全地球人都说弘晙阿哥是地球上最美的第一美男子,第一纨绔。   弘晙阿哥怎么能不开心得忘记身在何处?   小系统发现主人脑海里的光芒逐渐转小,最后又归于一片安静,悄悄感受一下,虽然不再有那股子毁天灭地的杀气,万物臣服的霸气,但是多了一分玄奥,一分威压,隐隐的光华流转,神秘莫测。   小系统更为害怕。过了好一会儿,它发现这份无处不在的威压没有对它施加,好似是接纳它的存在一样,一面感动于主人无意识的维护,一面担心主人的情况。   小系统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探头……   外面等候的人都在担心主人,但是主人……   主人正沉浸在他的美梦里,不想醒来。   小系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天上地下的巨大落差,简直“伤透了心”。   刚刚那份顶礼膜拜,恨不得奉上所有只为表达自己的激动的心情,一瞬间,都没了。小系统那个伤心幺,耐住性子等啊等,等到主人迈开小短腿就要朝“大美人儿”奔跑,还有要扑上去抱一抱的架势,再也忍不住了。   “主人!”   “主人!”   简直用了小系统所能用到的最大音量,饱含小系统的所有“怒火”,以一种穿云裂石、雷霆万钧之势,如雷贯耳、震耳欲聋。   这般大动静,弘晙阿哥终于从自己的美好世界中,抽出来一丝丝关注力,然后……然后他就闻到一股子美食的香气。   好像是蜜汁叉烧包的香气?   还有干蒸烧卖的香气?   马蹄糕、糯米鸡、荔湾艇仔粥、豉汁蒸凤爪、蒸肠粉、云吞面、牛杂汤……嗷嗷,美丽的广东早点,弘晙阿哥记忆中的味道涌上来,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好饿,好想吃。   随即就是小肚子咕咕叫唤。   小系统愣住。   扫描一下,无法言说的崩溃心情。   原来是四爷担心儿子,吩咐膳房的人在假山附近支起来摆桌,将早膳都一一摆开来。   蜜汁叉烧包,打开两半儿,麦子面粉的香气和肉馅的香气一起散开来。   蒸肠粉放到小火炉上保持温度,蒸汽弥漫,香气扑鼻。   荔湾艇仔粥的锅盖打开,里面添加的食材,新鲜的小虾、鱼片、葱花、蛋丝、海蛰、花生仁、浮皮、油条屑……也是香气四溢,勾得已经饥肠辘辘的众人那个馋,基本上都是口水直流。   …………   就见弘晙阿哥的小鼻子翕动,使劲地嗅一嗅。   好香!   好像大吃一顿!   可是,他直接去吃的话,梦里的美好就没了。   弘晙阿哥舍不得梦里的世界,两头挣扎。   皇上、四爷、四福晋等人发现小家伙肚子咕咕叫唤了,却还是不愿意醒来,眉眼皱巴,纠结犹豫……好不生气。   刚刚生怕小家伙神魂出窍回不来的担忧害怕没了,气得想上去小亭子拧着他的小耳朵打醒过来。   四福晋发现四爷黑着脸要发火,赶紧冲儿子高声喊一嗓子,“弘晙快来用早膳。”   “额涅给弘晙准备弘晙最喜欢的蜜汁叉烧包、广东的小点心、粥膳都有。”   额涅喊他用早饭了,弘晙阿哥的小耳朵一动,虽然很是舍不得梦里的美好,可是额涅喊他用早膳了,弘晙阿哥是乖孩子。   自觉是乖孩子的弘晙阿哥一下子蹦起来,眼睛睁开,抬脚就一个飞跃,落在额涅跟前。   “额涅,弘晙好饿。”弘晙阿哥扑到亲额涅怀里,脱口而出就是“好饿”,脸上的表情也是好饿。   儿子饿的可怜巴巴的,四福晋心一软,条件反射就是带儿子回去洗漱换衣服,赶紧用膳,可是四爷气得来,面黑如墨。   皇上也生气。   “额涅--”弘晙阿哥发现额涅犹豫,喊一声,小肚子又咕咕叫,满脸都写着“弘晙好饿”。   四福晋微微纠结她“抗旨”的可能性;其他人都呆呆愣愣地不做声,伸长脖子看向小四阿哥的眼神儿,好像在看孔圣人显世。   母子天性,小四阿哥一开口就是喊“额涅”,孝顺啊。   吃喝拉撒,人之本性,小四阿哥一开口就是“喊饿”,说出人生最本质的大道理啊。   再喊一声“额涅”,和亲额涅撒娇,满满的小儿依赖之情,这是小四阿哥得悟大道,却还本心不变,赤子之心依旧。   …………   小四阿哥感受到众人“火辣辣”的目光,迷糊地看一圈儿。   众人……   四爷将众人的眼神儿,儿子的表现都看在眼里,额头青筋直跳。   想起他们刚刚的担忧害怕,气得来,抬手就要打。   皇上发现四儿子要打乖孙孙,顾不得自己生气,立马护上。   “老四家的,你带着弘晙去洗漱换衣服,回来我们一起用早膳。”   有心疼乖孙孙的皇上发话,四福晋响亮地答应一声,麻利地领着还没有发觉“危机”的儿子离开这里。   “待会儿要乖一点,知道吗?”   “你玛法最喜欢的那盆夏牡丹,你阿玛最喜欢的那盆白茉莉,都让弘晙练功的时候给扫掉了花瓣儿。”   四福晋一边快速地给儿子穿好“一裹元”的小袍子,一边叮嘱儿子,生怕儿子让他阿玛打屁股。   弘晙阿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刚的微妙气氛,也是后怕不已。   弘晙阿哥的小胖手抓着亲额涅的衣袖,眼神儿无比乖巧,“额涅,弘晙乖啊。”   亲额涅笑出来,管他什么悟道不悟道的,他儿子开开心心的,安康无忧就好。   “乖。我们弘晙最乖。”亲额涅给儿子收拾妥当,笑容温柔,“今儿我们所有人一起在园子里用膳,我们快去。”   “嗯,弘晙给额涅端饭。”   满园安静,每个人都在心不在焉地用饭。唯有弘晙阿哥是真的用早膳。   先给他额涅端上来一份额涅最喜欢的荔湾艇仔粥,一份蟹子云吞面,一份根据广东洋人的蛋挞改良过的酥皮蛋挞,得到额涅“爱”的眼神一枚,然后高高兴兴地自己用着荔湾艇仔粥、蜜汁叉烧包、虾饺……目不斜视,专心致志。   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大眼睛眯起,小模样乖巧得来——皇上只觉得牙疼,四爷也觉得他儿子的模样让他不忍看。   满心说不出的郁闷,可是四爷细细地观察一眼,又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儿子就是真的悟道升仙了,也就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儿,是他儿子。   叉烧包是广东人最喜欢的早餐“四大天王”之一,切成小块的叉烧,加入蚝油等调味成为馅料,外面以面粉包裹,放在蒸笼内蒸熟而成。叉烧包一般大小约为直径五公分左右,一笼通常为三或四个。   “高身雀笼型,大肚收笃,爆口而仅微微露馅”。广东人说它是团结和谐,有内涵,有包容心的意思,临海的人说它用的馅料来历不明。除了是卖剩的叉烧以外,还可能加入其他不明物料,比如人肉。   弘晙阿哥自从来到广东就喜欢上这一口,根据小系统提供的帮助,指点厨师们改良一番,算是给叉烧包正了名分。皮色雪白,包面含笑而不露馅,内馅香滑有汁、甜咸适口,滋味鲜美,漂亮的蜜汁叉烧包人人夸,人人爱。   用当地河水冲滚出来的荔湾艇仔粥,按照个人口味撒上芫荽、葱丝、紫苏叶,加入一小撮虾子、几滴麻油,热腾腾、香喷喷。用一口,粥底绵烂,粥味鲜甜,集众多物料之长凝结出来的味道,爽脆软滑。   虽然没有在荔湾里,艇仔上的气氛,但是,味道一样。弘晙用得欢喜,用一口粥,用一口叉烧包,间接来一口肠粉……好不快活赛神仙。   四爷吩咐膳房把今天的早点都摆出来,皇上又吩咐他们一起用膳,今儿的早膳就显得尤其丰盛,按照吃自助的方式,谁喜欢什么拿什么,就见一个个的端坐,吃一口手里的美食,看一眼小四阿哥,不知不觉地吃得肚子溜儿圆,想要来个幸福的打嗝儿。   就连皇上都感觉自己今儿多吃一个包子,一份小粥。   皇上瞧着乖孙孙的嘴巴还是动,右手的筷子又夹住一个烧卖,乐呵。   再一看,小肚子一点儿也没有鼓起来的样子,知道小孩儿是真的饿了,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吃完这顿永生难忘的早膳,其他人瞧着皇上的面色,再舍不得也要离开。   各人最后看一眼他们的小四阿哥各去忙乎,小四阿哥洗漱完毕,正要乖巧地扶着玛法散步,和阿玛表示他立马去读书,就见玛法、阿玛、十三叔、十四叔,一起看向他。   弘晙阿哥……   小怕怕。 第123章   小孩子大眼睛瞪圆, 装乖装得特实在, 一看就是做错事情心虚的样子。玛法、阿玛、十三叔、十四叔都是--忍不住地嘴角一抽。   四福晋走出不远, 到底是担心儿子挨打,回头看看。   弘晙阿哥感受到额涅的目光,立马看向额涅求救。   四爷……慈母败儿,四爷更生气。   皇上倒是没有生气, 反而说了一句,“老四家的, 你也来听一听。”   四儿媳妇失去长子, 就弘晙这么一个孩子,平时稳重的做派,对弘晙的疼爱,皇上都看在眼里, 让四儿媳妇也一起来,皇上放心得很。   四爷一愣, 没有反对。   胤祥和胤祯一愣,也没有反对,他们对四嫂信任得很。   却是弘晙阿哥对玛法让额涅也跟着“挨训”的事儿很是在意,他误以为额涅是受到他的“连累”, 看向亲额涅的目光很是愧疚,计划待会儿看形势不好,就“一人做事一人担”,绝对不让额涅受罚。   四福晋本来惊讶于皇上的命令,不敢相信地走过来, 又发现儿子的眼神儿,一副要保护她的样子……懵住。   皇上瞧着乖孙孙的小样儿,也是微微发愣,念头一转明白过来后,顿时哭笑不得。   小孩儿虽热还小,但非常知道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错,皇上挺欣赏。   虽热还是板着脸但是心情格外舒畅,皇上领着儿子们,四儿媳妇,乖孙孙,一路出来园子,穿过长廊,进出大小门……转弯抹角地转悠,最后来到一处隐蔽的,就是弘晙阿哥也没有注意过的小屋子。   六个人一起进来,发现屋子里没有窗户,大门关上严严实,外头的侍卫们也都没进来,眼睛适应过来后,胤祥和胤祯一起摸出腰上的火石点燃桌子上的几根蜡烛。   来到这里,四福晋倒是平静下来,弘晙阿哥却是彻底糊涂。   玛法和阿玛的阵势,不像是要和“算账”的样子啊。   弘晙阿哥一张胖脸皱巴成团,眉眼间全是疑惑不解。   难道玛法要和他说什么大秘密不成?   比如宋朝皇家留下的海底宝藏,闯王李自成留下的前朝皇家宝藏?弘晙阿哥的大眼睛瞬间炯炯有神,小胸膛挺起,满脸的斗志昂扬。   弘晙阿哥最喜欢寻宝。   只要给他线索,一点点线索就好。   五位长辈,本来挺严肃、挺肃穆的心情和表情,让小孩儿变化丰富的模样弄得,实在是想乐呵。   四爷嘴角抿紧,眼里带笑;胤祥和胤祯都是眉眼带笑,面颊鼓起差点儿喷笑出来;只有四福晋的表情最正常,看着儿子的目光,和往常一样。   还是皇上稳得住,自己坐下来,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示意他们也都坐下来,然后面对乖孙孙满满好奇、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   “弘晙啊--”   “弘晙在啊,玛法。”   一个小圆桌,皇上端坐上首,四爷和四福晋右手边,胤祥和胤祯左手边,弘晙恰好坐在玛法的对面。   弘晙阿哥满心满心的期待,眨巴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玛法的嘴巴,万分希望玛法将历朝历代传说中的宝藏故事娓娓道来。   亲玛法一噎。   “弘晙早上练拳,很好。” 皇上琢磨语言,装作很平常的样子,慢悠悠地问道:“弘晙告诉我们,练拳的时候,都想了什么?”   弘晙……大眼睛瞪大。   可是他练拳的时候什么也没想,但是他练完拳的时候,“想”了很多,都是不能和玛法、阿玛、额涅说的“小秘密”。   众人眼见小孩儿惊讶心虚的目光,一顿早膳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皇上一向“威严有范儿”的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尽可能地缓和语气,不吓到小孩儿的思绪。   “不管弘晙想什么,弘晙只管说来,玛法保证没有人笑话弘晙。”   弘晙……好不为难。   皇上说得“保证”,弘晙阿哥当然心动,可弘晙阿哥聪明。   弘晙阿哥知道,大人在“审问”小孩子的时候,都是说“只管说来……保证不打、不骂”等等,然后小孩子当真一说出来,就会迎来家里人的“吹胡子瞪眼”,甚至还会招呼一顿“竹板炒屁股肉”。   想到“竹板炒屁股肉”,弘晙阿哥顿时“坐立不安”,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玛法的眼睛,试图发现玛法的“保证”里,有多少哄骗他的成分。   亲玛法心里一动,赶紧再加保证,“玛法和弘晙保证,真的。”   弘晙还是不大相信,玛法没问他有关于夏牡丹的事情,很奇怪,还问他想了什么?   环视一圈儿,除了亲额涅,阿玛、十三叔、十四叔都是眼神儿暗藏“凶光”,弘晙阿哥直觉就是大人都要和他算“总账”?   弘晙阿哥作势就要跑。   皇上一愣,和四儿子、十三儿子、十四儿子对视一眼,都是担心不已,小家伙到底是悟道悟出来什么不能说的?   “弘晙不怕,不管是什么,玛法都不怪弘晙。玛法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一出驷马难追。”皇上的语气愈加的在“温柔”。   好像是真的?   可弘晙还是犹豫,大眼睛在玛法和阿玛身上转悠。   据说阿玛的那盆白茉莉是他自己辛苦养育出来的,弘晙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的小弟之一小白猫让阿玛给剃了毛,他一定生气地哇哇哇大哭。   父子四个都是不明白,更为担心,好在四福晋瞧着儿子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提醒”儿子的事情,知道儿子误会了,赶紧开口。   “弘晙莫怕,和夏牡丹,白茉莉无关。”   夏牡丹?白茉莉?   父子四个一起看向四福晋,脸皮扭曲。   就是平时,一盆心爱的夏牡丹,皇上也顶多捏捏乖孙孙做为惩罚就算了,更何况这个时候?   四爷也看向自家福晋,怎么能这般哄吓儿子?   四福晋赶紧低头做认错的模样。   她当时就是模糊感觉到,儿子好像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儿,又怕说出来吓到儿子,随口找个理由。   弘晙不确定地看着玛法、阿玛、额涅、十三叔、十四叔,好像真的,无关夏牡丹和白茉莉?   可是,他想的事情,说了,玛法真的可以答应?   玛法不让他喜欢美人儿,阿玛不同意他吃一颗荔枝,十三叔和十四叔更是不会同意他去打仗……弘晙阿哥在肚子里一样样数数,越数越是委屈巴巴,直觉还是不说出来为妙。   气氛一时更为微妙。   大人们瞧着小孩儿委屈的模样,都担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晙阿哥正要鼓起勇气,表示一下他的“乖巧”,没有去想大吃特吃荔枝,也没有去想大美人儿,收到来自小系统的信息。   “主人、主人。这样说。”   小系统看了半天,可算是看明白了,那个兴奋。   “主人,改革啊改革。皇上一直在犹豫,主人赶紧加码。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就有权限兑换大礼包嗷嗷。”   大礼包?   想起大礼包里面可能有他最想要的东西,弘晙阿哥立马精神一震。   几秒钟扫完自家小弟送上来的资料,不用皇上再追问,呱呱呱地全说出来。   “玛法,弘晙突然懂很多大道理。”没有撒谎,弘晙阿哥“刚刚”看完小系统送来的信息,确实是懂很多大道理,“玛法,阿玛,程朱理学不合适大清国。”   “春秋时期,百花齐放,百家齐鸣,各种文化思想纷纷出现。儒家作为其中之一,和道家、墨家等其他家不一样的地方是,儒家更侧重于‘人性和天性’,‘人性和天道’的关系。”   “孔圣人希望,可以通过教育,将‘仁义礼智’和饥食渴饮的本能一样,成为‘人心’中本性的一部分,成为人自然而然的行为模式之一……”   弘晙阿哥口齿清晰,流利不打磕绊的一番话,直接将儒家学问的不断演变过程说出来。   从孟子将“仁义礼智”纳入“人心”,偏离“人性”本源,再到宋朝的理学家们说出“仁义礼智”和“天性”、“天道”一致,导致所有人对“人性”的有意识压抑,使得“人性”和“天道”成为对立面。   对于男子,好像不苦行僧一样地修行,就不是正经儒家人一样,可是,全大清国近两千万万人,有几个真正的“理学家”?因为它违反人性的本源;而对女子的压制,更没有道理。   “玛法,比如弘晙的大姐姐,大姐夫和大姐姐家里不纳妾,本为大姐姐的私事,也成为人们的话题,说大姐姐小气,这不是很‘本末倒置’?明明大姐姐的‘仁义礼智’都没错儿,做得很好。”   亲玛法听得一愣一愣的。   四爷等人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四福晋也才知道,儿子对于男女方面的认知,原来是这样……她一直认为,儿子是护着他大姐姐……   四福晋登时心情复杂,因为儿子居然用“仁义礼智”形容女子的作为。   “玛法--玛法--”   弘晙发现大人们都愣住,麻利地呼唤一声,大眼睛眼巴巴望着亲玛法,“玛法,哪个地方不明白,弘晙和玛法讲。”   “弘晙哪个地方不明白,玛法和弘晙讲。”这句话真心熟悉,皇上表示瞧着小孩儿学大人说话的样子,使劲克制还是--想乐呵。   有的没的都甩出脑袋,提炼出来乖孙孙的话中之意,“严肃”地问道:“弘晙的意思,儒家这两千年的发展方向,不对?不合适我们大清?”   皇上问出来这句话,自己都不敢相信,才背会《论语》《礼记》的小孩子,居然能对儒家学问有这般认识?   不过,乖孙孙悟道了。   千百年有几个人有这番机遇?   皇上瞬间表情骄傲、自豪。   就见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语气也是“小大人”,“玛法、阿玛、额涅、十三叔、十四叔,孟子的学问,理家学问,好,可是不符合人类本身啊。人活着,首先要有各种本能需要。”   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挨个数,“吃、穿、住、用、行,这是必须有,没有来自外在的伤害和威胁,足够的安全感是其二。弘晙认为,人的肚子吃饱,衣服暖和,安全无忧,通过教育,才有能力去思考交友,家人,道德,去做大事业。”   “理学家的发展方向,是不对的。还没有西洋的《权利法案》来得正确。人的本性不定,不是天生的本善或者本恶,有人犯罪,应该有律法制裁,而不是道德谴责。而且理学家所说的道德谴责的方法,也是扭曲的。”   《权利法案》?刹那间屋子里气氛为之一变,就是四福晋不懂,也知道这个词儿非常敏感。   然而弘晙阿哥的大眼睛闪亮,里面好像无数光芒闪耀,一时间,好像,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味道。?   四爷眉心紧皱,抬手按按眉心。   他要在大清实行“摊丁入亩”触动天下读书人的利益,就已经是千难万难。可是他儿子的架势,是要从根子上拔除天下男人的利益。   胤祥和胤祯还在发愣,四福晋就算不发愣,这个时候,她作为一名“女子”,也不好开口。   皇上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翻江倒海,皇上知道乖孙孙,对单单规定女子的“三纲五常”很是不认同,忽视这个方面,问另外一个问题。   “弘晙是认为,强大国家,造福百姓,首先要让百姓吃饱穿暖,而不是一些‘形而上’的理论?”   弘晙鼓着腮帮子,还是重重点小脑袋,“玛法,人类有了火,才有熟食,和世间的其他生灵区分开来,到人类有了武器和语言,会制造工具,形成社会形态,才是人类。”   “工具、语言或者思想、大一统社会,缺一不可,共同作为人类进步的本源,只发展或者思想是不对的。我们要有更好的织机,更好的行走工具,不是千百年不变的马车,要有更好的武器大船,更多的食物养活两千万万,三千万万的人……”   咳咳……   咳咳……   咳咳……   咳咳……   四福晋也想咳嗽一声。   弘晙……挨个看一圈儿,纳闷儿。   小孩儿无知无畏,一句话把千百年来读书人的那啥骄傲,都给抹没了,简直……但是小孩儿说的,确实是目前的大清国最为短缺,最为头疼的问题。   皇上想起乖孙孙有一次提出来“摩擦力”的数据问题,胤祺和胤禟就来信说匠人们的反应非常好,但是张廷玉等人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   士农工商,历来都是士人的一套“之乎者也”的学问解释百家学问,奇门遁甲、阴阳八卦等等。   什么时候,轮到工匠们也有自己的学问?   墨家,已经被打压下去两千多年。   心里叹口气,皇上却是笑出来。   “我们弘晙说得对。”皇上语气安抚,“我们要不是经过弘晙的提醒,不出来一趟,也不能真切地认识到,工具的重要性。”   “法兰西重商,一下子发展起来;英吉利重商,重视武器大船的开发,成为海上霸主,他们都有那个皇家科学院……玛法回去京城,就安排建造大清国的皇家科学学院。”   今天自家小孩子的一番话,领悟出来的道理,父子四个,四福晋,都是震撼不已。   本来皇上考虑“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问题,要在广东实行“地丁合一”试点,但是他现在因为乖孙孙的“悟道大论”,直接同意四儿子提出的“摊丁入亩”广东试点。   “‘地丁合一’一开始或者对百姓有利,长远来看,确实是会造成更多的土地兼并问题,影响到百姓和国库收益……老四有心,就在广东好好干一阵。”皇上拍着四儿子的肩膀,满心的叹息。   “摊丁入亩”对比“地丁合一”,带给天下读书人,广东士族的利益影响,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要好好干,明年汗阿玛给你在京城庆功。”   四爷一脸坚定地行礼,“儿臣遵旨,汗阿玛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嗯。”   皇上轻轻答应一声,心情还是不平静。   延续前朝的文化和规制,顺顺当当地做一个太平皇帝当然好,可是,他们没有选择。   西洋人已经有,先一步达到乖孙孙说的,“工具和农工商文化”一起进步的趋势,他们就是为了自保,也不能落后。   作为一个皇帝,既然遇到这样的天大机缘,有这样的好儿子,好孙孙,自是要做一番“开天辟地”的大事业,否则岂不是辜负老天爷的恩赐?   皇上面对十三儿子、十四儿子依旧还没回神的样子,哈哈哈大笑,“天予之,取之。都不要害怕。” 第124章   张廷玉老师从管鲍之交, 讲到唐太宗和魏征, 比如唐太宗那只被憋死的鹞子的故事, 讲到唐太宗的为君之道,比如虚心纳谏,再讲到宋仁宗和包拯,然后说起他们各种有趣的小故事……   弘晙阿哥听得小入迷。   这和他从阿玛、玛法那里学来的知识, 好像不大一样?   但是弘晙阿哥喜欢,喜欢讲起这些小故事的时候, 指点千古历史, 谈论君臣之道,意气风发的“张老师”。   太阳西落,一天的课程下来,这还是弘晙阿哥第一次舍不得他的“张老师”。   “张老师再见。”   弘晙阿哥冲张廷玉大人挥舞小手, 很有一番依依不舍的感觉,可把“张老师”开心得来。   “小四阿哥再见。”张廷玉大人高兴地回答。   在他们听来, “再见”,就是期待下次再见的意思,小四阿哥主动表示要和他再次学习,张廷玉大人怎能不高兴?   红光满面, 走路都带风。   四福晋听说后哈哈哈笑,她还没问,弘晙阿哥就很开心地和额涅分享,“额涅,张老师今天和弘晙讲课, 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啊。”弘晙不知道怎么表述,但就是感觉不一样,“和玛法、阿玛、以前的张老师,其他老师,告诉弘晙的知识,都不一样。”   还分今天的张老师,以前的张老师?   亲额涅挺乐呵。   “估计是因为弘晙换牙长大了。”   弘晙……   弘晙阿哥表示他不和额涅计较。   然而弘晙阿哥没想到的是,他洗漱沐浴,写大字,临睡前和阿玛分享,亲阿玛也……   亲阿玛当时眼里光芒一闪,很是温和地说道:“弘晙换牙了,长大了。”   弘晙遭受到来自阿玛的“提醒”,加上额涅的,就是双份儿。   虽然他这几天已经习惯说话小漏风,可还是老大的不乐意,气鼓鼓的小样儿。   亲阿玛反应过来自己戳了儿子的“痛处”,立马解释:“张廷玉大人是弘晙的老师,和我们不一样,当然讲述的内容不一样。”   弘晙阿哥好像刚有有点头绪,就听到阿玛的下一句话,随即心神被转移。   “阿玛有件事要弘晙帮忙。”   弘晙阿哥闻言,想起他要和阿玛问问有关于参军的事情,小胖脸一扬,一副他有要求的“矜持”。   四爷……声音里带有开心的笑儿。   “你玛法说,扩招水师之事,请弘晙帮忙指点怎么训练。弘晙有空准备一下训练事宜,写个章程,过几天,你十三叔,十四叔,或者是其他的水师将领,都会来找弘晙。”   弘晙愣住,呆乎乎的一时没明白。   说好的考虑他参军的事情,怎么变成做“教练”?   四爷摸摸儿子的小脑门,叹口气。   “你才六岁,玛法和阿玛怎么可能让你去打仗?你十四叔都说,如果玛法和阿玛同意你上战场,他就和你十三叔会关外老家种地打猎去。”   “大清国的将领很多,他们都英勇善战,等着立功劳。弘晙教会他们怎么练兵,怎么治军就好,知道吗?”   借口。   弘晙阿玛一扭头,脑袋埋在被子里,不搭理他阿玛。   亲阿玛拿儿子没奈何,“这样不好呼吸,快起来。”   “弘晙今天学习春秋齐桓公和管仲、鲍叔牙的故事,古往今来的能君霸主,不都是要先学会识人用人?哪有事事自己亲力亲为的?”   亲力亲为?弘晙阿哥立马抬头看向阿玛,眉眼皱巴,眼神儿控诉。   亲阿玛……小小的尴尬。   “阿玛和弘晙……做事情的方式不一样。阿玛最近也改了很多,每天好好午休,晚上及时休息。”   亲阿玛“真诚”地和自己表示,他现在并没有凡事都“亲力亲为”,很注意劳逸结合的平衡之道,注意培养下面人做事……弘晙阿哥小小的满意。   可是,“阿玛,弘晙看后人对齐桓公的评价,不一样啊。齐桓公对于其他的春秋霸主,好像缺少文治武功,但他却赢得孔圣人一句‘正而不谲’的评价。”   “管仲明明是齐国称霸的第一功臣,法家的最初执行人,孔子却说管仲‘器小’?司马迁先生也说,‘管仲世所谓贤臣,然孔子小之。’   朱熹先生还在《论语集注》中进一步解释说:‘器小,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   弘晙阿哥的眼神儿和语气都是不赞同,尤其说到后面,更是为管仲鸣不平,他不明白,为何后人对他们二人的评价,都是褒贬不一。   小孩儿对程朱理学还是有“意见”,亲阿玛嘴角一挑,表情上可以看出来一丝丝明显的愉悦。   “评价一个人,和这个人的不同年纪阶段的见识、阅历有关。也和当时的社会背景,自己的主要目的有关。”   “人是活生生的人,历史书也是有活人书写,活人写史书,说故事,就算是史官做记录,哪能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见?孔子后来不是说管仲,‘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弘晙大眼睛一亮,明白他们的评价都是片面的,小小的高兴,可随即又是小苦恼,“阿玛,弘晙喜欢齐桓公和管仲。可是张老师说,那是‘霸道’,弘晙应该学‘王道’。”   亲阿玛……张廷玉大人还真敢教导弘晙这些?   亲阿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稍作解释,“‘王道’和‘霸道’之说,要看时代。弘晙今天学习的是春秋故事,春秋时期,‘王道’和‘霸道’相对,因为当时周天子还在,却有诸侯公然称霸。”   “孔子首先是一位教育家,他和学生在一起讨论问题的时候,不是侧重于评价哪一个人如何,政事如何,而是因材施教,方法灵活地教育学生。‘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记得这句话不?”   “记得。”弘晙阿哥立马眉眼飞扬,摇头晃脑,“狂简,斐然成章,先是夸弟子,不知所裁,指出弟子的问题。孔子认为,因为他小觑管仲,弟子都知道,导致弟子们也跟着一呼隆地小觑管仲,孔子就很不高兴。”   “我可以看不起管仲,批评管仲,你们这帮小子怎么可以!你们可不能太张狂啊!”   亲阿玛嘴角抽抽,再抽抽。   “板着脸”训导儿子的顽皮,“对孔子要尊重。”   “弘晙遵命。”   亲阿玛……绷不住笑出来。   “‘王道’是儒家门人汲汲追求的政治理想,真正的儒家人希望通过仁义和礼制以德服人,从而实现各行各业的井然有序,天下大同,‘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这是他们在礼制上,对春秋霸主的‘霸道’的不认同。”   “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不一样,天下已经大一统,井然有序,弘晙的‘霸道’是在‘王道’之外,对于其他国家的‘霸道’……”   “谢谢阿玛。”阿玛这么夸弘晙,弘晙阿哥好不开心,双眼闪亮耀眼,笑容灿烂,也是耀眼,还扑到阿玛的怀里撒撒娇。   亲阿玛……抱着儿子,苦笑不得。   他还没说完。   后面还有大转折的但是……   可儿子这么欢喜……好吧,四爷想起刚刚儿子说起朱熹先生的语气,先说这件事情。   “孔子的学说兴起后,孟子、荀子、朱子……每个人都因为他们所处的时代,所要达到的目的,对学说进行一定的改良。看似不一样,但是在阿玛看来,宗旨并没有大的变化,他们都首先是大教育家,不是庙堂之人……”   “而不管是孟荀之争,朱王之争,都是后人附加上去,想要真正地理解圣贤学问,首先要有一定的水平,很多读书人无知妄言、只会寻章摘句的断章取义,还号称圣贤拥趸,不足一听,明白不?”   “弘晙明白。”弘晙阿哥在阿玛怀里重重点小脑袋做保证,他不应该先天地对程朱理学有“偏见”有失公平。   “阿玛,弘晙认为,春秋的百家文人,看似言论上拥护‘王道’,其实都是‘托古改制’,和西洋人的文艺复兴一样,只是打着一个复兴的旗号。”   亲阿玛……抬手捏捏儿子的小胖脸颊,“是不是因为弘晙满心要‘改制’?‘心中有佛,看谁都是佛’?”   弘晙……不乐意。   “阿玛--阿玛--”弘晙阿哥在阿玛怀里打滚地闹腾,闹到亲阿玛妥协。   “好好好,阿玛不该取笑弘晙。还有半个时辰熄灯,弘晙不困,再帮阿玛一个忙。”   弘晙阿哥满脸“傲娇”。   四爷直接抱着儿子下床。   父子两个来到弘晙阿哥的小书房,亲阿玛给儿子铺开宣纸,一边拿起儿子惯用的小毛笔蘸墨汁,一边说明事情。   “今天下午,阿玛和你玛法提出来,有你二伯负责一部分关外的工商之事,你玛法没有同意。”   “你十三叔还说,你二伯,估计也不会答应出来。”   弘晙……震惊。   十三叔说二伯不会同意,阿玛让他写信劝说二伯?   “阿玛--”弘晙阿哥喊一嗓子,眼睛瞪圆看着亲阿玛,却是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呆住。   阿玛您真要--求玛法放二伯出来?   阿玛您不争皇位了吗?   “阿玛……”弘晙刚要说,阿玛,做皇帝太累了,阿玛真要喜欢,等弘晙长大,给阿玛打一个新的“大清国”做皇帝,就见亲阿玛好像很犯愁一样地说道:“阿玛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从弘晙要做大水法的时候开始,阿玛就有考虑,毕竟当年你二伯学这些学问,不比你九叔差……   现在我们要改革,关内不能轻动,重点先是关外,关外是老家,各家老关系,各个部落的贝勒王爷,一般人到那里根本招架不住,阿玛又想起你二伯,哪知道……”   “你玛法严肃地表示不同意,你十三叔还好,你十四叔更是强烈反对,私底下还和阿玛大吵大闹一场。”   弘晙听得愣住。   反应过来的弘晙阿哥先不去管玛法和十四叔的想法,立马先安慰亲阿玛,“阿玛不要愁,弘晙给二伯写信,告诉二伯这里的事情,问问二伯自己的意思。”   亲阿玛将小毛笔递给儿子,很是欣慰儿子不光没有反对,还能支持他。   “弘晙说得对,我们要先把这边的情况一一告诉你二伯。”   “嗯。弘晙给二伯写信。”   弘晙阿哥端正做好,提笔就开始书写。   先是常规的,“二伯,上次弘晙的信收到没有?上次的信里还有弘晙的画儿……二伯最近身体可好?弘晙担心二伯啊,弘晙想二伯啊,二伯有没有想弘晙……”   接着,“二伯,弘晙来到广东,不光是见识很多美食,今天早上还发生一件大事情……广东的位置得天独厚,广东巡抚还是年遐龄的大儿子,玛法要在广东做‘地丁合一’,阿玛要做‘摊丁入亩’……可是不管哪一样,都难啊,需要二伯的帮助……”   最后,“二伯啊,弘皙哥哥再闹你,你就打他屁股开花啊,弘晙今天读书很乖,你也要弘皙哥哥读书啊……弘晙的阿玛和额涅偷偷说起三姐姐,说,‘我们家的女儿不愁嫁,嫁人要慢慢挑拣,三姐姐才十七岁,还是二伯和二伯娘的女儿’……”   弘晙阿哥可能是遗传自他阿玛的话痨本质,平时说话快的时候就是一串一串,哭起来也是一串一串,写信的时候更是小大人一样地啰啰嗦嗦个没完。   亲阿玛站在一边看得--什么烦恼都没了,眼睛还有了笑影儿。   看到后面有关于他三姐姐的事情,亲阿玛简直……福晋和他偶尔聊起来一句,小孩儿耳朵好听到就记住了。   可这明显是福晋自我安慰的话,到了儿子的口中,就变了“味道”,什么叫才十七岁?   抬手想拧拧儿子的小耳朵告诉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又瞧着儿子眉宇间对他弘皙哥哥的不乐意,以及对他三姐姐的不平,心里叹气。   自从上次十四弟在弘晙面前提到弘皙一句,小家伙每次给他二伯写信都要嘟囔几句,就弘皙的性子,知道弘晙的作为后还不知道怎么恼怒……四爷只得庆幸,二哥没有给弘皙看信。   弘晙阿哥痛痛快快地写完一封信,写完后一运气吹干,乖乖地捧给阿玛检查。   亲阿玛给儿子一一指出来,要加上广东洋人的具体情况,比如人口众多,加上西洋各国的情况,对大清的窥视,以及包围之势……   弘晙……   一边补充一边小小的生气。   阿玛都没有告诉过他,英吉利人占领印度的事情。   “小孩子要专心学习,安心长大。”   四爷封好信,面对儿子的控诉“理直气壮”,还很一板正经地表示“到熄灯时间了,弘晙快去睡觉。”   弘晙……懵。   弘晙阿哥感觉,他就是让阿玛用过就丢了,洗完手让亲阿玛塞到被窝里还鼓着腮帮子表示不服。   一直到亲阿玛哄着“乖乖睡觉,哪天有空,阿玛和弘晙细细地讲。”他才乖乖地闭上眼睛。   小孩子心思纯净闭眼就睡,四爷瞧着儿子熟睡的样子,给他拉好帐子,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缺了一个角的小胖月亮大方地挥洒月华,皎洁明亮,天地一片亮堂。   行馆的人都是一夜好睡,咸安宫的人在收到消息说全部安全到达广东后,也是睡得深沉。   二阿哥胤礽一大早起来,洗漱穿衣,有开始琢磨着小侄子寄来的画儿该挂那里。   主殿、书房、后院……最后还是定在书房。   可是书房里的物事摆放也有讲究,胤礽继续琢磨,特别是那副带有汗阿玛、小侄子、十三弟、十四弟大拇指印记的那一幅画,重中之重。   “高一点。”   “不够平。”   “再朝左边移动一厘。”   …………   胤礽郑重其事地指挥,下人们脸上带笑,按照他们二爷的指挥不停移动小画儿,府里的小孩子对着弘晙哥哥/弘晙弟弟,四婶婶寄来的礼物嘻嘻闹着,本来沉闷压抑的咸安宫的一天,又开始热闹起来。   弘皙那个气。   气得来,挺直的鼻子都歪了。   自从龙舟南下,因为弘晙阿哥的一封封信件,因为二爷特别中意弘晙阿哥的画儿;因为四福晋寄回来的各色礼物,因为二福晋和三格格特别喜欢……咸安宫里头有了活气儿,众人的脸上有了笑模样,唯有弘皙眼见阿玛天天瞎忙乎小破孩的小破画,那个气幺。   在弘皙的眼里,小破孩就是炫耀。   小破孩就是在笑话他。   小破孩就是他命中的小魔星。   而他阿玛,以前因为刚刚出生的小破孩训他,现在还因为笑话他的小破孩训他。   弘皙阿哥觉得阿玛忒偏心那个小破孩,气得在院子里耍开大刀,哼哧哼哧地,一招一式都是不服气的发泄。   二福晋领着女儿欣赏四福晋寄来的各色礼物,喷喷西洋香水,比划一下西洋人夸张华丽的大高帽,戴戴那复杂精巧的小配饰,花朵编织而成的环状装饰物……都不去理会弘皙的闹腾。   但是弘皙想要安静地发泄一通,也不能够。   他的三叔,今儿又是准时上门。   说起来他的三叔,胤祉,那也是一个够执着的人。   诚亲王胤祉最近有空的时候,特别痴迷小侄子的画儿,死皮懒脸地缠磨其他兄弟,将各家收到的礼物画儿研究一通还不过瘾,想起来他的大哥家,二哥家。   弘昱谨遵他阿玛的教导,对三叔的要求就是不同意,三叔要进来府里一起看画,也不同意。   胤祉那弘昱侄子的“实在脾气”没招儿,就想方设法地来见他二哥。   “二哥,弟弟就看看,保证不摸。二哥您在一边看着弟弟,还不行吗?弟弟就想看看。”胤祉和他二哥,这辈子就没这样“哀求过”,一切为了画儿。   “不行。”胤礽即使是“废太子”了,那也不用对他这些糟心兄弟们有好脸色。   “二哥--二哥,亲二哥。你就让弟弟看一眼。”   “弟弟就想学学那个快速画法儿。”   “弟弟看其他兄弟的画儿,都是说到做到,看完及时归还,没有破损、没有脏污,还送上谢礼。”   …………   胤祉拉着他二哥的衣袖,平生第一次“认识”到,他二哥就是他亲二哥,他要把他亲二哥奉若神明,当成知己,比亲兄弟还亲……   但是胤礽岂是他几滴眼泪就能心软的人?   胤礽表示他就是不答应,他信不过诚亲王胤祉。   胤祉……多大岁数的人了抱着他二哥哭嚎,“二哥,二哥,你就让弟弟看一眼。”   “二哥,弟弟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当年,那啥,不还是弟弟揭发的吗?弟弟还因此让汗阿玛一通大骂……”   哈哈,汗阿玛骂得对,你就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胤礽不光对于当年胤祉揭发大哥“行巫蛊”一事,没有一点儿感激;他还特嫌弃地说道:“什么样子?听说你都做爷爷的人了?”   胤祉……立马表示,“二哥,弟弟再大,也是二哥的弟弟。”   哈哈,“我是说,你这一脸老树皮,就别学你家孙子撒娇了。”   胤祉……   胸口一箭血淋淋的。   他就是想要看个画儿,怎么就那么难那?   胤祉不服,干脆一有空就来缠磨他二哥,风雨无阻地坚持。   他二哥总不能天天捂着画儿不打开吧,总有个那啥时候,想找个人说说对画儿的理解,一起探讨一下吧。他二哥总会看到他的诚心的。   “弘皙,你这招式耍得不对,用力过猛。”   “三叔虽然不大懂刀法,但三叔也是臂力过人,文武双全,要不要和三叔讨论讨论?”   胤祉今天一件来就看到闹脾气的弘皙大侄子,那个乐呵,每次他在二哥那里吃瘪回来,都能在弘皙大侄子身上讨回来。   弘皙不想理会他三叔。   弘皙对他的这些伯伯叔叔,没有一个有好感,看哪个都看不顺眼。   可是没办法,那个是他三叔,是长辈,他总是要行礼。 第125章   弘皙收刀, 给他三叔蹲身鞠躬行礼, 憋屈别扭的样子, 看得他三叔更开心。   你说说,你都二十岁了,做阿玛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胤祉一直认为弘皙大侄子就是打小儿让人捧得太高, 不知道怎么落地了,哈哈笑道:“大侄子免礼。”   “敲敲今儿的天气, 蓝天白云的, 多好。三叔一大早出门就看到纸鸢在天上飞,就想喝个小酒,听个小曲,悠哉哉地欣赏欣赏画儿……”   “说起来这个刀法、箭法, 其实让三叔说,练得再好不如用得好。我们家里头啊, 还是小弘晙最明白。才刚进学就能打俄罗斯大力士,你说三叔和你阿玛,我们学了半辈子功夫,也没个用武之地, 说起来,多惭愧啊……”   胤祉一通唾沫横飞;弘皙梗着脖子听到三叔故意刺激他的念叨,一直到他忍得额头青筋直跳,脸上肌肉扭曲变形,他三叔才舒坦、满意, 地抬脚进去找他阿玛。   安静的小院子里又剩下弘皙一个人,只有他三叔踱着八字步的脚步声,弘皙此刻的状态……弘皙望着他三叔故意露出的“得意洋洋”的背影,气得浑身打哆嗦。   整个人就跟熊熊燃烧的大火,急欲要喷发的火山一样。   弘皙的福晋,来自科尔沁蒙古的乌郎罕济尔默氏,听到丫鬟惊恐地来汇报说“诚亲王又来了”,就赶紧跑出来,可她今天又来晚了,这叔侄俩个已经斗嘴完毕。   乌郎罕济尔默氏赶紧安抚自家爷们,“爷,爷,咱不气啊,不气啊。”   “三叔他就是说一说,就是说一说。今儿天气好,要不我给爷磨墨,爷给我们小永琛画幅画儿?”   …………   今儿天气好?   画画儿?   不管哪一样都戳到了弘皙此刻最敏感的那颗神经。   弘皙对着他的福晋满脸的关切之情,气得差点儿没撅过去。   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青白交加,嘴唇上几番抖动……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   “爷自己带着。”   说完这句话,人就转身走了。   留下乌郎罕济尔默氏愣愣地望着他僵硬的背影,糊涂得来。   那句话说得不对?   瞧瞧弘晙弟弟那副掉牙的小画儿,多可爱,现在多画画,多教教,将来他们家永琛也能有弘晙弟弟一半儿的健康活泼、聪明伶俐……   乌郎罕济尔默氏来自蒙古,生活习惯思维方式等等,和弘皙都不大一样,而且弘皙大婚前就有其他温温柔柔的侧福晋,侍妾格格等等。   再则乌郎罕济尔默氏和她的两个婆婆处得好,两个婆婆都时常念叨什么弘晙好,她跟着看画儿,可不是顶顶好的小娃娃?   乌郎罕济尔默氏喜欢弘晙堂弟,恨不能理解自家爷们对弘晙堂弟的,那个“提也不能提,说也不能说”,一点就炸的敏感。   诚亲王胤祉走到咸安宫的书房门口,回头看一眼,正好看到大侄子媳妇呆立风中的样子。   待要说话,一眼看到书房左面墙上的小画儿。   哎吆吆,弘晙侄子的画儿。   画上的落款处还好像多了很多字?   胤祉常年伏案看书写作,甭管是近视眼还是老花眼,反正他也看不大清楚细节,但是他凭借自己这些日子的研究还是能一眼看出,这是弘晙侄子的亲笔画儿。   比他们兄弟的画儿多了很多字的亲笔画,胤祉激动地一把拉住他二哥的胳膊。   “二哥,二哥,你这挂得地方不对。”   “不对,二哥,你让弟弟仔细看一眼。弟弟爬梯子看一眼。”   胤礽正对着刚挂好的画儿仔细观察,不大满意地琢磨哪个地方不到位,猛地听到三弟咋咋呼呼的一句,直接一个冷眼过去。   “你爬梯子,然后给我把画儿摘了?”   胤祉……   虽然他确实想,第一反应就是摘画。可是二哥怎么能这么想他那?   “二哥,弟弟是那样的人吗?”   胤祉那深受冤枉的表情、语气,就差对天发誓,以证心迹,“弟弟怎么能有那样的心思,弟弟就是觉得,这个画儿,挂在这里不对。不对,是你这屋子的整体摆设,和这画儿不对。”   胤礽一愣。   皇上自己恭俭至德,但是对自己唯一的嫡子确实怎么奢华怎么来。   胤礽打小儿荣宠至极地长大,毓庆宫广受天下奇巧珍贵之物,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囚禁咸安宫里头,也是钱粮米石供应齐全,从没打过饥荒,再落魄,他也习惯将自己的住处收拾得,符合自己的审美。   胤礽看看自己屋子里的花团锦簇的八宝瓶,尽情彰显富贵吉祥的小屏风等等,再看看小侄子的画儿,难得地,给了三弟一个好脸色。   他自己爬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画儿,然后就在胤祉瞪大的眼睛下,恨不得探头到画里的急切下,卷吧卷吧,揣兜里。   胤祉……嘴巴张得老大。   “二哥,二哥,你让弟弟看一眼。”   刚刚他就看垫脚看那么一眼,就看到四个鲜明的大拇指印儿,却没看清字,那个好奇,心里跟猫抓的一样难受。   “二哥--二哥--二哥--二哥你举着画儿,给弟弟看一眼,行不?”胤祉想伸手夺,不敢,拉着二哥的胳膊,只能苦声恳求。   胤礽就偏偏不答应。   “今儿天气好,既然你有空过来,陪二哥喝一杯。”   说着话,他人就出来书房,朝自己的寝殿走。   胤祉望着二哥,透过二哥看画儿,那个欲哭无泪。   二哥这个脾气,实在是……不讨人喜欢嗷嗷!   胤祉生气。   他也是有脾气的。   落英缤纷的老桃树下,兄弟两个就着几个下酒菜三杯竹叶青下肚,话儿就多了起来。   “花生米、开花豆、豆儿酱……”胤祉对小桌子上的下酒菜,一脸的欢喜,满口的夸奖。   “这入夏后还能吃一口过年时候的豆儿酱,就着美酒,美哉!壮哉!”   “‘就酒嘎嘣脆’、‘就酒心儿里美’,哎吆吆,日子舒坦幺。弟弟家里还有保存好的爆腌萝卜皮,下次来,给二哥带点儿来下酒。”   胤礽不做声,但是表情认同。   弘晙侄子去了南方,就让南方美食迷得七荤八素的。其实要他们说,真正来讲,北京才是汇集天下美食的地方。   猪皮、胡萝卜、黄豆,配上葱、姜……做出来的豆儿酱,这不就是东北改良过的皮冻?   一众兄弟冬天的时候,都爱好这一口。   不过。   胤礽眼神儿冷飕飕地看一眼这位“通了六窍”玲珑心的三弟,有话不说,等着他来问?   哈哈。   胤祉……   好吧,他二哥还是他二哥。   胤祉放下酒杯缓缓开口,表情似模似样。   虽然他就是想给二哥找不痛快,可他的话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刚刚弟弟进书房的时候,看到弘皙和他福晋闹脾气。二哥,你也说说弘皙。大老爷们,对自家福晋发脾气,这怎么能行?”   胤礽一声冷哼。   “他不自己走开,他能怎么办?”当他不知道这个厚脸皮的三弟又怎么欺负他儿子?   厚脸皮的三弟摸摸鼻子,很是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就是看他这个闹腾的样子,忍不住多说几句。”   “弟弟说得也是对的不是?你说要是没有弘晙……”胤祉瞧着二哥的脸色,咽回去喉咙口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了出来”。   这几次他过来咸安宫,亲眼所见,每次都对二哥一直忍着弘皙的行为,很是看不惯。   二哥哪里对不起弘皙了?   如果没有弘晙,弘皙在一众弘字辈的皇孙里面,确实是出彩的,不光人长得相似汗阿玛,为人处世也都很有汗阿玛的风范,说句不好听的,比他二哥强多了。当年一废太子,二废太子,最让人不忍心的就是弘皙。   不光汗阿玛不忍心,他们也觉得可惜,弘皙对比他们一众兄弟家的小子们,确实好。可问题,不是有弘晙在这对比着吗?   他们四弟,弘晙,多好的父子两个,一起顺下去,皇家三代以内没有争斗,保证国泰民安,争什么争?   在胤祉的眼里,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那都是瞎蹦跶。就是没有弘晙,他们哪个也蹦跶不过四弟。   胤祉自觉他这些日子看得很透,但是胤礽瞧着三弟,眼神嫌弃,“就因为他年轻。不是年幼,也不是年长,年轻。”   年幼的小娃娃可爱,年长的大人稳重,唯有年轻人,冲动,莽撞,爆炸脾气。胤祉听懂了,却还是不认同。   “教育方法啊二哥。”胤祉很是“语重心长”,眼神“殷切”,“我们这一辈,二哥你的经历就不说了,一众兄弟都是这样长大的。可是二哥你看看四弟怎么对弘晙的。”   “一出生,四弟和四弟妹就捧手心里养着,教育弘晙全靠言传身教,你看弘晙被宠上天,再怎么闹腾,可就是乖巧懂事惹人疼。我听说弘晙在南方学人家看美人,汗阿玛生气罚读书,可是四弟就能写信说,说什么‘劳逸结合’……”   胤祉将他从十三弟写给七弟的信里得知的事儿,一咕隆都说出来,重点--   “二哥你说,四弟为了教育弘晙,花了多少心思?你不能觉得弘皙有理由闹腾,就放任不管,这是不对的。”   “你看我家弘晟,其他事情我不管,原则性问题,该骂就骂,该打……哈哈哈,这个打孩子的事情也是不对的,那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都是说说而已,弟弟真没打过孩子。”   胤祉在二哥“鄙视”的眼神下,麻溜地改口。   然而胤礽一点儿也不相信他的德行。   胤祉那个憋屈。   “话赶话,弟弟真没打过孩子,就弘晟那性子,我打他一下,他能告到汗阿玛那里,他们几个小子从小就喜欢弘晙,跟在弘晙后头学着,二哥你也知道,那次四弟要打弘晙,还没动手,弘晙就能嚎出天去……”   亲四弟……黑脸。   胤礽……面皮一抽。   眼光明媚的夏天里,本来从小不对付的兄弟两个,此刻对坐喝酒,一起说着家里的孩子们,说起北京城的吃喝玩乐,倒是难得的,有几分融洽之意。   胤礽听着三弟一番话,觉得,他真应该管一管弘皙。   他知道弘皙的性子,闹一闹撒撒火就好,可是万一……万一弘皙将来让人再捧上去成为靶子……   他这伙儿兄弟,朝里的文武大臣,哪个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胤礽决心对弘皙展开教育,不知道,送信的信使正马蹄子踢嗒踢嗒地朝咸安宫而来。   …………   刚刚入夏的天气里,北京城热,广东当然更热。   皇上热得受不住,可他赶着回京,在广东的时间短暂,事情又多,还不能去周边园子避暑。   “出门一刻钟,流汗一个时辰”,阳光火烈,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层火辣辣,好像要着火一样。   怕热的四爷虽然有了去年一年的经验,可还是难熬。胤祥和胤祯就不用说了,简直要热得蹦起来。   四福晋也觉得热,好在她需要出门办的事情不多,一直用着冰盆还好,需要出门的人,人人都喊热,每次出门回来都是汗湿夹背,可当地人都说,这还没到真正热的时候。   弘晙害怕,现在这个温度他都已经热得受不住,一直用内力降温,更热的时候……   弘晙阿哥为了他玛法和阿玛,领着广州的匠人一起,用他最快的速度做了一大风扇出来。   动力来源是他们办事地方的一个大锅炉。   就是做得太着急了,材料没有处理到位,吹个一刻钟,不是风速突然小了,就是突然停了。   需要找来小四阿哥捣鼓一下,或者眼巴巴地等着“风扇大老爷”自己缓过来,继续吹。   可就是这样,也让广州官员,来广州办事的各地方官们感激涕零,感动的眼泪花花。   太幸福了有没有。   往常的夏天,他们早躲到园子里避暑了,可这两年,四爷来了,皇上领着小四阿哥来了,都不去避暑,你敢去?你舍得这大好的露面机会?   更何况还有他们的两位顶头上司,总督和巡抚都拉开架势,要在广东大展拳脚。   年希尧从外头回来,脱去汗湿的“面子衣裳”,只穿着没有袖子的短马褂,裤子也是尽可能地宽松,里面也没穿袍子,捧着一大碗解暑的凉茶,站在大风扇口,那感觉,回到人间。   胤祥抬眼看到,虽然不忍心,还是提醒一句,“刚回来不能对着吹。”   四爷也是眉头一皱,“昨儿十四弟就有点受凉,太医前两天就提醒,一热一冷会受寒。”   十四阿哥那个身体素质受寒了?年希尧自觉他文人的身体扛不住,很是不舍地从风扇口出来。   皇上捧着他的十二月花神杯,抿一口最爱的碧螺春,哈哈笑。   “以前没有这个风扇,身体不适应很正常。而且这个风,到底不是自然风,不能贪图一时的凉快。”   年希尧眼皮子一跳,生怕皇上下一句就是,“这个风扇不好,撤回去。”   “臣明白。简单地吹一吹,凉快凉快降降温就好。”   “臣今天出去,在知府衙门看了看,他们那里的风扇还没做起来,人坐在屋子里,手拿毛笔一些字都是汗水,都在催着匠人们赶紧做好。可这风扇,机关太多,一个小零件也不能错,哪能这么快做好?”   皇上……   爱卿你想太多了。   四爷还是板着脸,胤祥却是闷头笑。   没有的时候死抗过去一个夏天也就罢了,自从有了风扇,谁还能舍得不用?谁能拒绝得了?   年希尧也觉得他想得太多了,麻利地做回自己位子上,保持安静。   过了小半个时辰,张廷玉大人他们也都一一从外面回来,赶在午时太阳最毒的时刻之前。   一个小小的偏殿,众人汇集各自的又开始讨论“摊丁入亩”的实施方案,弘晙阿哥领着人,抬着几个大西瓜进来。   “” 第126章   当地人一入夏就爱上这一口, 皇上一行人当然更喜欢, 不管是南北方什么地方, 炎夏里,西瓜等果物,都是和井水是连在一起的。   刚刚摘下来的西瓜、桃子、李子、黄瓜等蔬果放到深深的土井里,来自地脉深处的井水透明清冽、冬暖夏凉, 甘甜清凉如同泉水……蔬果在里头浸泡半天后出来的那份清凉脆爽……嗷嗷,切开的声音都不一样。   亲朋好友围坐一起大口吃完后, 神清气爽、眼明心亮。朝树荫底下的草毡子上一躺, 挺着圆鼓鼓要撑破的肚皮,说不出的惬意、舒坦。   用小系统的话说,后世的各种贵族冰箱也比不过这份天然,没有这份新鲜。   御前侍卫们在外间切西瓜, 弘晙阿哥捧着一个“井拔李子”坐在外间的一个小马扎上,一边听着里间严肃的讨论声, 一边眼睛正对院子里的假山处,吃着吃着自己开心地笑出来。   潺潺流水顺着假山青石朝小池塘缓缓流淌,叮咚声不绝于耳,在这蝉鸣声不断, 太阳之火催得人越发烦躁的夏天里,煞是好听。   虽有热浪袭人一阵一阵,但是更有荷花盛开,迎风招展;荷叶浮出水面,挨挨挤挤、重重叠叠、茂密如盖……还有湖水清亮凌冽, 湖底深处也可见小虫鱼虾嬉戏。   嘴里是李子的清清凉凉、酸酸甜甜,一只耳朵里虽然有各种“暗潮汹涌”的争执争斗,一只耳朵却是细细地听着,甚至能听懂小溪流的欢快,各色鱼儿在荷花,荷叶里穿梭往来的欢快。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弘晙阿哥也好似感染这份南方夏天的勃勃生机和安宁恬静,眉眼弯弯。   外间里侍卫扎拉丰阿看一眼小四阿哥,发现阿哥没有受里间气氛的影响,放下心来。   “咔嚓”一声脆,“咔嚓”一声脆,扎拉丰阿拿着刀,将几个西瓜挨个地从中间一刀切开均等的两半,再切两半……鲜红的果肉露出来的那一刻,翠绿翠绿的外皮,黑色弯曲的线条,都显得无比诱人与喜人。   带有条纹的青色西瓜皮上还带着水珠儿,熟得正好的果肉沙红,冒着丝丝凉气,瞧着就让这大热天弄得浑身冒火的人眼馋、口馋、心馋,就是扎拉丰阿向来不动如山的面孔也流露出向往。   外间弥漫开来一股子清甜的香味儿,里间的人听声儿就馋,闻到味儿更馋。十三阿哥胤祥高声喊一嗓子,另有侍卫将切好的西瓜小块一一摆到几个大盘子里,御前侍卫讷亲领着人亲自端进去。   里间的人果然是大为赞赏。   这可是弘晙阿哥一大早出门寻来的西瓜,不说吃,听着看着都不一样,吞咽口水。   红红的西瓜瓤,黝黑的西瓜子,冰凉沙甜,那个脆、那个鲜……   凉森森,甜丝丝,吃一口就感觉身轻体松,赶着要飞升做神仙。   怡情悦目、凉沁心脾。   皇上用着万分满足和舒心,对乖孙孙的孝心很是一副矜持的“得意”。   “广东的西瓜本来就汁多味甜,质细性凉,食之爽口,小孩子也不知道打哪里寻来的西瓜,居然比上贡的还好。”   四爷用着西瓜,听着老父亲的话,眼里带笑却是接口;胤祥哈哈哈笑,接着说道:“我们的小四阿哥爱美食,会吃美食,也会找美食。”   胤祯看一眼四哥,四哥脸上惯常的看不出来表情,不过他也习惯了。   胤祯放下一块西瓜又拿起一块西瓜,西瓜几个大盘子,管够,不用谦让,咔嚓咔嚓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两块西瓜下去后浑身凉爽,终于舍得开口。   “得问问我们的小四阿哥打哪里找来的,估计这拔西瓜的井水也好。”   …………   吃就吃吧,还要问打哪里找来的?   皇上给十四儿子一个冷眼。   四爷给十四弟一个冷眼。   胤祥……也“随大流”是十四弟一个冷眼。   十四弟……不服。   我就馋这一口,怎么了?   十四阿哥胤祯,因为仗着身体好贪凉吹多了风扇,小小地感染风寒,尽管一副汤药下去好得差不多了,但却是被太医禁止用南方夏天最流行的“冰碗”,唯一能消暑的就是井拔西瓜之类。   但是在皇上和四爷的眼里,那就是,告诉你不能多吹风扇,你偏逞能,怪谁去?   胤祯……唯有大口地吃西瓜才能安慰自己。   赵弘灿发现天家父子四人之间莫名的气氛,还没有其他人说话,赶紧开口打哈哈。   “春秋时候人就说,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只是南方对比北方,冰太少,过夏天就全靠这井水和高山峡谷之地。我听说有海边的地方,还将果子放到海水里拔。”   将果子放到海水里拔,不是又腥又鲜?不过想起这大夏天的,也是没办法,井水并不是家家有。   想到四爷有提议多找泉眼多打井的事情,其他人没做声,倒是胤祯想起自己这几天都不能吃冰,对此深有感触。   “夏天的蔬果,确实都要拔一拔才能用,我们小四阿哥指挥厨师做的冰沙,哎。”   弘晙侄子就是会吃,指挥人研究出来的几样夏天美食,哎呦呦,他自己这两天,天天看其他人大吃特吃,出门也是满耳朵吆喝卖冰碗的声音,只感觉自己嘴上太吃亏,又拿起一块西瓜大口咬下。   美食就是无声的语言,最好的语言。里间的人吃得痛快,大快朵颐,外间的人也有弘晙阿哥专门留下来的一个大西瓜,桃子、黄瓜等等解馋,都是吃得欢欢喜喜,眉飞色舞。   只有弘晙阿哥因为已经吃了一半西瓜,还吃了一个李子,中午的分量吃完了。   气鼓鼓地“板着脸”出来外间,直接躺到池塘里的一艘小艇仔上。荷香扑鼻,可怜巴巴地闻一口,看一眼,解解馋。   皇上和四爷等人听说弘晙阿哥的动静,都是乐呵;小系统发现主人有空,迫不及待地和主人显摆。   “主人,我们早上出去的时候,我还看到有人,那样子喝水。”   “家里热水烧开后装到罐子,装满后,水罐拴好绳子,放到井水里拔,不是立即提上来,是松绳子,看水罐沉到井底,等待片刻后,等里面的水变成井底水那样凉,或者一半凉的时候提出来。”   小系统虽然有知识,可这样大夏天出门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小白团子蹦蹦跳跳,很是惊奇的样子,弘晙却是听得小眉头一皱。   家家户户都有水井,这是一项好处,可是大清国的农人们,太苦了。   炎炎夏日里忙乎地里的庄稼,阳光晒得头皮疼,全身都脱一层皮。   每天早上出门回来,浑身上下就像洗了澡,嗓子干得冒火。但是家里的人都是忙乎不停,哪有现成的茶水端上来?   早上出门将水罐放到水井里,喉咙里冒火的人回家后端起罐子,就是一通猛灌。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喉结蠕动,咕咚咕咚一阵乱响,一罐子的井拔凉水就没了。   可就是这样的辛苦,一年到头的劳作,也是收获无几。   无他,税赋太高,农人手里的土地太少。   弘晙阿哥同情那些农人,对于士农工商中最苦的农人和匠人分外同情,心里琢磨着,今天再定不下来改革方案,他就……   不说弘晙阿哥眉眼间的“杀气腾腾”,偏殿外间的人都吃完今天的消暑份额,来到池塘边靠着小柳树躺下来休息,里间的人也都用得差不多了要结束。   皇上自觉年龄大了,停止。   一屋子的大小老人家,也都和皇上一样,吃个味道,解解暑,解解馋。   四爷自觉肠胃弱,虽然今年奇迹般地可以用一口冰沙、冰碗了,可还是不敢放任自己。   只有胤祥、胤祯和几位将军,身体好,火力壮,开心地一起将剩下的西瓜包圆了,吃得肚大腰圆。   朝椅子上一摊,“风扇大老爷”还“体贴”地风速变小,都感觉那个舒坦。   娘幺,这日子,爽!   四爷还没反应过来,就是觉得这些人,太没个礼仪,但是大家都这样舒服,他也没做声。   皇上眼里精光一闪,不光没做声,还哈哈笑,乖孙孙的西瓜,是那么好吃的吗?   …………   休息一刻钟后议事再开始,那气氛就莫名地,变了。   俗话说,吃人嘴短,这刚吃完,屋子里的西瓜甜味儿还没散完,请客之人的阿玛还在,怎么能抹嘴就当没吃过?   张廷玉驳回四爷的声音就感觉,底气那个不足。   年希尧和四爷讲道理的声音就感觉,委婉谦让得来。   胤祥和胤祯那个乐呵。   发现四哥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和这些堪称大清国,广东的士族文人代表据理力争,更是想笑,肚子里打结地笑。   弘晙在外头听着,发现里间众人一致同意阿玛提出来的改革方案,放下心来。   “彻底清查广东所有土地、海域,测绘一样清查,废除丁税,按照已经固定的丁银数目,分摊入田赋……没有田产的人可以不纳赋税;有田产的人,可以免行差役,以银钱代替,并与田赋一起征收。”   “所有人,瞒报、超额占有土地,按年头补上税收,其瞒报、超额占有的土地没收,酌情分发出去……公平起见,彻底清查广州的大商家,不分民族,不分国家,所有还在偷税漏输的商家,一律按照《大清律》严办……”   “广州匠人的税收,原先已经取消匠人税,现在重新制定,以简单方便、灵活为主……”   “广东渔民的税收……”   年希尧一样样地做总结,将事情定下来,声音发颤,心里在流血。   广东只是一个试点!   下一个地方,那就可能是他的家乡!   他们家,祖祖辈辈经营下来占有的土地,嗷嗷,赶紧写信给亲爹,先自查一番。   家族大了什么情况都有,什么人都有。年家这样的有德之家都有这类情况,其他人家更是。   其中一个来自小琉球施家的小将军,更是害怕。不过他考虑的方向不一样,他认为是施家人在小琉球和家乡的势力太大,引起皇上忌惮了……   小系统望着自己任务的进度条,也是嗷嗷叫。   兴奋地嗷嗷叫。   主人,主人,今天前进一丝丝。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小胖脸“矜持”。   玛法领着人议事,一连几天都是胶着一样没有进展,阿玛忙得脚不沾地,他看着也愁啊。   现在好了。   无产者没有纳税负担;有地的人,占有巨量土地的人,负担增加,无产者和匠人的税赋减轻,而且允许一定的流动性……清朝的人口会持续增加,土地兼并的事情也会得到控制,工商业的发展也有促进……   弘晙阿哥越想越美,从小船里一跃而起,来到岸边,正好迎上来寻他午休的亲额涅。   “额涅,弘晙乖啊。”   亲额涅笑着牵起儿子的小胖手,虽然知道儿子今儿没有多吃,但还是忍不住念叨几句,“那些凉物儿,大人都不敢贪嘴,弘晙还小,可不能多吃。”   “待会儿先用一碗温奶再去洗漱。”   弘晙乖乖答应,他知道自己吃再多也没事,可是家里都长辈都担心啊,弘晙阿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弘晙阿哥孝顺。   孝顺的弘晙阿哥跟着回来自己的院子,乖乖地用完一碗温热的牛奶,吃完一快“企眼、边爽、心弹、面如境、体如绵、味酸甜”的伦教糕,乖乖地洗漱沐浴午休。   四爷回来洗漱后,来看儿子一眼,满心满眼的骄傲。   儿子这个岁数就知道配合他玛法“先礼后兵”地整治人,作为阿玛可不是要骄傲?   四福晋也是骄傲,可她更想笑。   虽然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通过四爷每天回来的反应也可以大致猜出来。   这么热的天,一屋子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还是出门,还是讨论这样关乎每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情,还就一个“风扇大老爷”……可不是一个个的,都要热得晕头转向?   偏偏皇上就是要这样“热”,再热也不让送冰盆进去。   儿子还一大早出门,眼巴巴地寻来那样好的“井拔西瓜”……   四福晋表示,她年年吃“井拔西瓜”,天天吃“井拔西瓜”,今天的西瓜,那是真的好,仙果估计就这个味儿。   两口子都觉得儿子神奇,但儿子身上神奇的地方,也就习惯了……?   四爷和四福晋一起午休,四爷想起一件事情,嘱咐一声,“我们府上的土地,下人手里的土地,也要查一查。”   “出去的门人手里的土地,家里头的情况,更是要注意。”   四福晋答应一声,“爷放心。我前几天就写信回京,府里丫鬟婆子们的家里爷不用担心,小厮侍卫们门人的家里,需要爷亲自管一管。”   “嗯。爷晚膳后就写信。”   四爷对自家福晋的做法满意,心里头琢磨着各个兄弟们,宗室王公们的家里,以及他们的皇庄,陷入沉睡。 第127章   玛法的语气和其他人一样, 都很是看不起南方这些地方, 弘晙阿哥还没具体去看这些地方的好处, 但是弘晙阿哥的第一反应,角度非常有说服力。   “玛法,这些地方和我们大清国相连,我们不管理好, 西洋国家都会眼馋啊。”   “阿玛就说英吉利人占领了印度,印度、苏禄群岛、小琉球……玛法, 西洋国家的下一步, 弘晙估计就是日本和交趾等地区。还有北方的俄罗斯,弘晙听洋人说,彼得大帝一直在改革,开疆拓土。”   西洋国家, 皇上一直视之为劲敌;日本……不管是曾经的倭寇横行,还是明末丰臣秀吉意图攻打大明, 甚至宣扬什么“明亡之后无中国”,都是戳了皇上那颗敏感的神经。   还有俄罗斯,紧挨着东北三省,那是他们永远的邻居和敌人。   皇上一时沉默。   小孩儿亮晶晶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如黑宝石般晶莹,如清泉般纯净,充满新奇和梦想,通透而明亮,好像有无数小星星藏在里面, 点点星光汇聚其中,每次和人对视的时候,都好像是直达人的心灵一样。   乖孙孙有双好眼睛。   皇上感叹。   “一步步来。”   顿了顿,“今天好像要起风,估计下午凉爽。玛法自打来了广东,还没好好逛光广州城,今儿--我们去逛逛?”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亮,张口就要答应。可是,“新安的港口要修建。还要继续盖大作坊造大船和火器。”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板着小胖脸,表示他是很坚持的,不能被逛街的诱惑迷住。   皇上笑出来。   “行。玛法就答应弘晙。只是我们大清国的人口还是少了。”皇上挺担心,那么多地方,人口少守护不住。   “兵不在多,在于精。人不在多,在于灵。”弘晙阿哥回答的铿锵有力。   祖孙两个说着话就手牵手朝外走,皇上吩咐李德全去给议事办事的人传个话,“新安县要发展成港口,尤其是新界那个岛,注意考察……”就堂而皇之地,出门逛街去了。   祖孙两个兴致勃勃,从最繁华兴旺的西澳,逛到东濠口的东水关、西濠口的西水关,再到南城门的玉带濠,登上城楼远望整个水城,乘坐艇仔船迎风吟唱……   西澳的蕃商子弟学校、清真寺、养育院……光塔路的怀圣寺,南濠的共乐楼,西濠口的大观桥,也就是弘晙遇到叶廷勋的地方,祖孙两个都是逛个尽兴。   参观濠东的巍峨光塔;在共乐楼头俯凭栏槛倾樽罍,切身感受广州的繁荣、绚丽、太平、安乐;遥望耸立在城西的灯塔,曾是大唐时期航船的灯塔,指引着船只驶入西澳,如今只有象征意义,细细体会广州的人文历史……   “万航如凫鷖,一水如虚空。此地接元气,压以楼观雄……人间路浩浩,海上春濛濛。远游为两眸,岂恤劳我躬。仙人欲吾语,薄暮山葱珑。海清无蜃气,彼固蓬莱宫。”   “谁共吾民乐此亭,使君时复引双旌。千门日照珍珠市,万瓦烟生碧玉城。山海是为中国藏,梯航尤见外夷情。往来须到阑边住,为恋清风不肯行。”   这些唐宋时期留下来的诗词歌赋,无不将广州的气魄和魂魄描绘的栩栩如生,吟来就如身临其境一般。   桥下行船,河水逶迤荡桨,清风徐来。在大市与西澳相交处有一座共乐楼,楼高五丈,面临巨海,下瞰南濠,气象雄伟,号称是这座“万国衣冠,络绎不绝”的大都城的“南洲冠冕”。   文人雅集,商贾聚会,吟诗作画,讨价还价,热闹非常;“烟水吴都郭,阊门架碧流。绿杨深浅巷,青翰往来舟”的水城风光,近在眼里。   皇上赞叹不已。   “商者一直为世人下视。但是宋朝时期,是一个独特的朝代。宋真宗景德年间,高绅出任广南东路经略使时,在广州主持开凿南濠工程,把城中众多渠水汇入南濠,排出珠江。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王安石变法,在海贸上做出一系列改革,调低进口关税、取消铜钱出口禁令、设立市易务……程师孟修筑西城,广州官民为了招徕海舶,每逢外国商船抵达与离开广州时,都是大肆设宴招待,上至蕃汉纲首,下至作头梢工,无分彼此,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尽欢而散。”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虽然他看了地方志知道这些事情,可是身临其境的时候,他每一次都会有小小的感动。   “玛法,弘晙知道。”   “从京城到广东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有一位位地方官管理。地方官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是老百姓最先接触的人。即使朝廷有好的政策下去,也要地方官一心为民地实施,才是‘两好搭一好’的好。”   “两好搭一好”的好?皇上……嘴角一抽,什么豪情诗情都没了。   “玛法记得,康熙二十二年,布政司郎廷枢主持疏浚南濠,使之可以重新行船。但是照着广州的人口增长,南濠的淤积情况,估计将来南濠要被填平。”   “玛法,那个时候,广州可能就不需要护城河了。”   “城防怎么能不需要护城河?广州的城墙距离护城河可以放下一个水师,可是必须有的宽度。”   “玛法,大炮的射程越来越远,将来还会有其他更好的工具,比九叔造的自动大车还快,还有可以和鸟儿一样飞起来啊。护城河再宽,也没有用处。”   “……嗯,弘晙的梦想很远大,玛法很支持。”   “玛法,弘晙为了梦想而努力!玛法,广州一直在扩大啊,前朝就一直扩到越秀山,芝兰湖也越来越小……玛法,街上的洋人,为何都是男子,没有女子?”   小风起来,有点阴天,估计要下雨,却还没下来,正是清爽的时候,祖孙两个悠闲地踱着八字步去逛玛瑙市集,一边走一边聊天,皇上听着乖孙孙的“童言童语”,端着一张严肃的脸使劲绷住,弘晙阿哥也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管是宁波、泉州、福州……这些港口,城里这么多洋人,他居然没有见过一个女洋人,只有男洋人。   皇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弘晙阿哥的眼睛越瞪越大。   好奇得来。   “玛法,街上没有女洋人啊?!!”弘晙阿哥实在想不通,转身拉着玛法的衣袖,呆乎乎的问道:“玛法,西洋人来大清做生意,不带他们的家人吗?”   亲玛法抬手捏捏好奇小孩儿的小耳朵。   “西洋女子,长相奇怪,服饰更是不伦不类,头发或分梳两道,或三道,都不梳高鬓,衣服更是……”   露胸露胳膊,细得吓人的小腰,大得吓人的重裙……还有不裹小脚都是天足,个性更是男人一样的大方,和汉家人对女子要求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脚”完全迥异。   “他们和大清国的习俗不相符合,‘男女无别’这个方面,更是不容于汉家人,婚配皆由男女同择,女子随意进出家门,还有他们的吻手礼礼仪……在汉家人的眼里,西洋人都是野蛮不开化的蛮夷。”   弘晙瞪圆大眼睛,呆住了。   皇上乐呵,“是不是很惊讶?”   弘晙呆乎乎地点头。   皇上摸着乖孙孙的小脑袋,平静的语气中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意味,“当然有女洋人跟来,但是她们大多不敢出门,因为很多当地人一见到她们就大喊起来:‘番鬼婆!’然后各户人家都出来人围堵,于是她们不得不呆在家里。”   而他领着乖孙孙到来,当地官员如何能让女洋人衣着暴露地出现在他乖孙孙的面前?穿大清女子的服饰估计也要被禁止出门。   皇上心知肚明,弘晙却是……彻底懵了。   这些港口地方,外国商馆林立。每次货船到港,形形色色的外国人,携带着女眷家仆登船上岸。可她们只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   小系统突然跳出来,有模有样的叹气。   “服饰暴露,行为放荡……鄙视的目光,驱逐的眼神……”   弘晙一愣,随即问出来,“玛法?”   亲玛法点头。   “洋人来大清的太多,朝廷考虑到他们如果都在大清国‘安居乐业’,就不再想离开。”   在这个重视血脉和地盘的时代,不同血统的人来到大清国,这简直就是变相的侵略,皇上恨不得大清国的子民一家生十个娃,却也不乐意看到更多的西洋人定居在大清。   弘晙轻轻点小脑袋,表示明白。   历代朝廷都是“化外人法不当城居”,即使宋朝时期对广州的“化外人”--外国商者,网开一面,允许他们住进城里,允许他们获得官衔,诸如“宁远将军”“保顺郎将”“忠训郎”之类荣誉性质职位,但他们也没有大宋户籍,不得和大宋人通婚。   “玛法,弘晙有个想法。”   “说说看。”   弘晙阿哥小胖脸“严肃”,很有一种指点江山的味道。   “中原强盛,经济发达,文明进步,所以中原称呼自己是‘中国’,中央之国。这个和地域习俗,‘男女有别’‘男女无别’,无关。如果西洋强大,经济发达,那在未来,他们的文化就是主流。习俗没有对错。”   皇上……高兴得哈哈大笑。   “说得对。”   面对乖孙孙乌溜溜的大眼睛,接着笑。   “就是这个道理。世人眼里的习俗、习惯、规矩……都是约束世人的一种方式,好用就用,不好用就弃。”   “到了玛瑙城,玛法考考弘晙的眼力,看看能发现几样珍品,几样真品。”   弘晙阿哥立马斗志昂扬,小胸膛一挺,好像立军令状一样。   “玛法放心,弘晙一定找到宝贝。”   珍珠市、玛瑙市,都是规模很大的珠宝交易市场,宋朝以前,官署、民居、商业区,都有严格的划分,店铺开门时间也限制得很严,长年实行宵禁的,一到晚上就要关门……也没挡住人做生意逛街的热情,到了现在更是。   坊与市的界限打破,商者可以到处开店,夜市也不再限制……白天的广州城非常热闹,入夜以后,街市上灯火辉煌,人流如鲫。饮食之盛,商肆之旺,用“恰似三千世界笙歌里,十二都城锦绣中”来渲染,一点也不过分。   有富商大排宴席,招待宾客,有戏班演戏,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有士女聚观以万计……盛况非凡,近二十多个国家的人在这里共享太平盛世。   弘晙阿哥和他玛法,美美地祭完五脏庙,开心地欣赏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一起踏着月光,带着给家人买的礼物,满载而归。   让皇上扔下一句吩咐忙到现在刚刚歇息的其他人……哈哈哈,你哋逛得开心吖?   弘晙阿哥麻溜地扑到阿玛怀里,“阿玛,弘晙给阿玛买了礼物吖。”   亲阿玛轻轻答应,还没开口,十四叔先说话。   “礼物且拿上来吾等一观。”   弘晙阿哥表情乖巧,小嗓门里也透着讨巧,“十四叔稍候。”   玛瑙、玉器、珊瑚、琥珀、绿松……翠玉,还有一些大块石头一样的原石,这是大清国人喜欢的宝石,还有西洋商人带来的红宝石、绿宝石等等。   众人惊奇。   今儿留下来忙乎一天的人,人人有份。   四爷眼里带笑,瞧着儿子犯困的样子,领他回去梳洗睡觉;皇上面对众人热切的目光,哈哈笑,“不困的话,现在就去切。”   “嗷!”胤祯立马吩咐下去,让解石师傅上来。   胤祯激动,其他人也激动地期待一观。小四阿哥买来的原石……即使是对翡翠不大喜欢的张廷玉等人,也是满怀好奇啊。   翠玉,前朝时期藩国进贡上去,因为它没有那种文人向往的“含蓄美”,并不为人喜爱,也不把它当珠宝看待,勉强称呼一个“翠玉”。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比如满洲人向往充满勃勃生机的绿色,喜欢翡翠那宛如柳树抽芽,青翠欲滴的绿色,翠玉逐渐为人接受。   而且,这买现成的珠宝,和自己解石,对于任何人都是两个概念,期待一发中奖,出来好兆头那个刺激感,无法代替。   皇上累了,坐下来休息,其他人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解石师傅的手。月亮上来,胖乎乎的皎洁明亮,行馆里头一派安宁平静。   弘晙和阿玛、额涅到了晚安,闭眼就睡。远在京城的胤礽收到小侄子的加急来信,怎么可能入睡?   他这些天和三弟聊了一些事情,收集到的消息更为详细。   老大去了俄罗斯。   老三和小十六一起,平日里负责八旗子弟的文化功课学习,不光是四书五经,还要各种技艺语言经商的道理,现在汗阿玛还来信说,他们监督一下翰林院的人整理乐谱各民族乐曲编书,组织人给满汉文字加注音……   老五和老九这对亲兄弟,每天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因为汗阿玛催促他们大水法事宜,大水法……   老八和老七,勉强搭配出来一文一武,负责监国事宜,之前还好,现在汗阿玛的要求越来越高,动静越来越大,反对声也越来越大,他们每个都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三份来用。   老十三,老十四跟去南边。   …………   还有老四,老四在南边,那就是深入虎穴,一蹲一年多,估计今年还回不来。   大清、印度、苏禄群岛、俄罗斯、准格尔、青海……陆地疆域不平静,海上疆域也不平静,弘晙侄子说,“需要二伯的帮助……”   胤礽呆呆愣愣的,坐在朦胧的夜色里,坐在自己的书房,面对那副盖着四个大拇指印记的画儿,好像一个雕塑一样。   一动不动的一会儿,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   木然地哭着哭着,他又笑出来,似乎是自嘲,又是悲戚,又是哀痛,热泪滚滚。   汗阿玛、四弟、弘晙……胤礽蓦然发现,他是如此地爱大清。他死掉的心,因为这一封薄薄的信件,好像又有了一丝丝活的迹象;他本来以为,安安生生地老死在咸安宫,是他对汗阿玛,对大清,最好的交代……   可是四弟,弘晙侄子,说,他们需要他。   胤礽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满脸泪痕斑驳,无声无息地打湿他的衣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传来,胤礽慢慢起身去里间梳洗整理自己。   弘皙得知小破孩又来信了,阿玛看完信,晚饭也不吃,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两个时辰了还没出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他阿玛,直接闯进来。 第128章   弘皙登时横眉竖眼的爆炸, 一眼瞄到下面那句有关于三妹妹的事情, 再也克制不住, 愤怒地喊一声“阿玛--”   发现阿玛表情平静,弘皙更气。   胸膛起伏,粗重的呼吸,极力压制, 冲天的怒火还是爆发出来。   小破孩居然仗着阿玛的疼爱,背后让阿玛打他, 还偷听四叔和四婶婶说话, 乱说一通……弘皙气得脸红脖子粗,真的急眼了。   直接跳起来,“阿玛--小孩儿--”   气怒的语气里还有一丝丝委屈的控诉,弘皙想说“小孩儿背后告状……”, 发现他阿玛还是无动于衷,脸都气歪了。   胤礽面对弘皙对弘晙的“气怒”, 语气也平静,“信的前面说,你汗玛法和四叔的改革,需要阿玛的帮助, 看到了吗?”   弘皙……   眼睛脱框,大吼一声,“阿玛--”   弘皙发现他阿玛当真了,那个着急,“阿玛, 那就是小孩儿无知的一句话。”   就算四叔同意了,那就是四叔的一句话而已,根本不能当真。   那个叔伯会让阿玛“帮助”?   胤礽面对儿子的激烈情绪,目光平静。   “这几年,阿玛也有不对的地方,光顾虑你乍遭遇这些事情,无法接受,给你时间缓解,也不断地教导你修身养性,却是忽视了你其他方面的教导。”   弘皙……目瞪口呆。   他阿玛……真要答应小破孩,打他……?   弘皙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觉得眼前的阿玛好像变成四叔的那张冷脸,对他这些日子的行为各种嫌弃和数落,手里还是举着大戒尺……   胤礽在心里摇头,他这儿子,天资有,却是打小儿被捧着长大,连最基本的争斗都没有经历过。   “阿玛不打你,阿玛和你讲道理。”   然而弘皙听到阿玛的这句话,却是面色发白,身体摇摇欲坠,眼神惊骇。   胤礽,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一声。   “阿玛不生气,也不骂你,莫怕。坐下来,听阿玛说。”   弘皙木呆呆地坐下来,木呆呆地看着他阿玛。   胤礽……胤礽的脸上终于露出来一丝丝情绪,声音感叹。   “阿玛还记得,弘晙两岁那年,大约是夏天。小孩子刚刚走路利索,每次进宫,就喜欢甩开跟着的人自己‘到处寻宝’,有一次他又和寻找他的宫人们躲猫猫,哪知道趴在园子里的一颗大木桩上睡着了。”   弘皙脸上的呆愣裂开。   果然他就听到阿玛的下一句。   “你刚好因为什么原因一个人逛园子,看到了他……”   弘皙……登时面色涨红,很是羞恼地阻止他阿玛说下去:“阿玛--”   他才不喜欢那个小破孩!   他才没有偷偷抱抱那个小破孩!   弘皙坚决不承认,当时那个傻瓜一样的人是他自己,绝不承认。   弘皙的表情,满满的欲盖弥彰。幸好他阿玛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要揭破儿子隐秘的“小心思”,也没有什么看儿子乐呵的“恶趣味”   “首先你应该明白,弘晙对你一样,一直都是态度友好。”   “小孩子心思简单但是聪明。你对他好,他记得,你对他语气不好,他就故意气你。可你瞧他让阿玛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称呼你弘皙哥哥。”   弘皙……   那个生气。   小破孩是让他阿玛打他!   不是让他阿玛给他糖吃!   他长这么大,就是汗玛法也没有这么说过,让他阿玛打他。   胤礽……   也快要耐性用尽。   “弘晙知道你闹阿玛,生气。弘晙让阿玛打你,那是因为,他自己犯错会被打屁股,现在他认为你犯错了,也应该被打屁股。”   “弘晙说得不对?阿玛倒是觉得自己确实对你疏于管教。”   弘皙……   表情倔强不吱声。   胤礽……他本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这是世上,能让他好好说话的那么几个人里头,绝对不包括他自己的笨儿子。   话里带上一丝丝火气。   “还有之前你三叔说你的话,虽然是故意气你,但没有道理?”   “你的福晋关心你,才着急跑来安慰你,你自己说,你的态度对吗?夫妻夫妻……还要阿玛教导你什么是夫妻?”   弘皙……   自知理亏,可还是倔强地一言不发。   胤礽……哈哈,还学会犯倔了?   “你的福晋来自蒙古,是和你的生活习惯不大一样,也没有关内女子的温柔,可阿玛听你嫡额涅,你额涅天天夸。”   “人品、相貌、性格……样样儿都好。可你心里一开始就有抵触之心,到现在还没从心里接受,这个不是你的错?”   弘皙让阿玛说的微微低头,却还是不肯承认错误。   年轻小两口的事情,长辈越说越可能是起反效果,胤礽也年轻过,并不打算和他多说家里的事情。   “最后一点,阿玛都懒得说你。看信看一半就跳脚,弘晙关心阿玛,关心三格格,哪里惹到你?小孩子听大人说话,学话,哪里不可爱?”   弘皙……   刷地抬头,满脸的不敢相信。   想他当年,小破孩这个年纪的时候,有一次偷听大人说话,让阿玛那真是好一通训斥……合计到了小破孩的身上,就是——“哪里不可爱”?   胤礽……小小的心虚。   这方面,他是真没有四弟做得好,自己当时心情不好,抓到偷听的儿子就是一番疾言厉色的训斥。   但是弘皙和弘晙不一样,弘皙没有弘晙的过人聪明,也没有弘晙的……模样可爱,脾气还冲动……胤礽“想通了”,轻轻咳嗽嗓子镇定下来。   “这都不是重点,你先静下来,看完信,我们再谈。”   弘皙……呆愣地举着信不知道看。   就见他阿玛,说着话自己就起身从外间提进来一个水壶,然后从桌子抽屉里宝贝一样地找出来一包茶叶,小心翼翼地数出来数量放到一个大玻璃杯里,热水冲下。   碧螺春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冲泡之后,幼嫩的叶芽舒展开来,随着茶香的徐徐舒展,在透明的大玻璃杯里快活地上下翻飞,从外面来看,格外好看。   叶底柔匀,茶水慢慢变绿,银澄碧绿,清香袭人。弘皙都可以想象出来它的味道,必是口味凉甜,鲜爽生津,清香幽雅、回味无穷……   但凡品饮过碧螺春的人,都会被它的绝妙韵味所倾倒,都是喝过就难忘。弘皙也是。可他现在是被训斥的时候,他阿玛是绝对不会给他一杯的。   弘皙吸吸鼻子,低头看信。   胤礽将儿子的表现看在眼里,自己也开始反思。   他儿子的性情,真的和他不一样,倒是弘晙很像他的脾气。   如果今天是弘晙侄子,被大人训了,该认错就认错,该撒娇还是怎么撒娇,发现大人拿出好东西,想要就要,要不到该哭该闹,都有章程……   弘晙侄子就是这样的理直气壮,天经地义。而如果他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再怎么无理,那也是透着一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般的味道。   小家伙就是这么自信,这般心理强大。   想到这里,胤礽不由地笑出来,他倒是明白了,为何四弟要在教育弘晙方面花费这么多的耐心和精力。   胤礽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叹一声,神色复杂。   不过他也不担心。小家伙的能力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太子”都高,还至情至性,眼里心里却都没有对权利的“热情”,打小儿受宠,却从没有让任何事物、让任何人迷住他的眼睛和心……   而且,四弟已经意识到了,还有四弟妹在一边看着。   想罢,抬手给儿子倒一杯碧螺春。   第二泡的碧螺春是刚刚可口,第三泡的碧螺春才是最好的茶,茶的香味才充分发挥出来,真正的“香煞人”。   弘皙看完信的震撼、急切、不安等等复杂心理,让这一杯碧螺春压下去。   “阿玛,儿子明白了。”   “是儿子--错了。”   了解到大清国的形势,才知道自己错的多么离谱。小破孩这么年纪,就知道关心国家大事,知道要放下矛盾一致对外,他还耿耿于怀于皇位争斗,纠结于小破孩背后告状。   他阿玛,心情压抑这两年,刚刚开心起来,他还闹腾不休,的确该打。   “阿玛……”愧疚地喊一声,弘皙的眼泪出来。   胤礽心里恻然。   可他想起儿子闹出来的那件,闹剧一样的白矾写信案子,还是要狠下心教导。   “阿玛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在家里闹一闹没什么。可是你知道你的身份……万一有心人知道传扬出去,世人会怎么想?”   “我们家,和世上的普通老百姓家里一样,都有各种鸡毛蒜皮的矛盾,也和任何一个朝代的皇家,有各种无法融合的矛盾。但是自太==祖皇帝打天下开始,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你还记得吗?”   弘皙用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回答:“儿子记得。爱新觉罗家的人,团结第一。”   这个规矩,没有写出来,没有喝血发誓,但他融进爱新觉罗家每一个人的骨血里。   所以,皇太极和多尔衮、多铎中间隔着一个母仇,为了共同的部族,共同的国家,还是一起征战;所以当年多尔衮先提议有福临做皇帝,平息内部争斗;所以部族里又出来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这一辈人的争斗如何,不牵连到下一辈人……   一切都是为了部族的生存。   胤礽终于叹出一口气。   “现在我们进关,很多规矩都不自觉,自觉地随着汉家的规矩来。可是这些家族立身活命的规矩,不能变。”   “儿子明白。”   “本来阿玛也以为,现在大清国四海升平,是可以安享盛世的时候了。可是现在阿玛也才知道,这天下,虽然经过几十年的修养生息养起来,可又滋生了其他很多的大问题。”   “儿子明白。四叔的改革,但是有必要,但是……”   “但是很难,是吗?”胤礽能不知道其中会遭遇的反抗?   一声长叹。“如果是阿玛,阿玛也没有你四叔的魄力。皇权管理文人士族,文人士族管理天下,这是历朝历代的做法,优容文人士族。”   弘皙赶紧安慰他阿玛,“阿玛,儿子知道现在我们面对的形势……太严峻,和历朝历代都不一样,前朝张居正改革失败,但我们必须成功。”   “儿子知道,西洋大患。要扩张水师,要造大船大炮,必须要有国家没有内忧,国库银子充足。”   胤礽点头。   “是啊,就是各种必须,都让我们遇上了。我们吃着秦始皇没吃过的葡萄,大唐人没吃过的红薯,大宋人没吃过的红果子……就是要做出先人没有做成功的事情。”   弘皙……脸上还有泪痕斑驳,一时无言。   秦始皇没吃过的葡萄,大唐人没吃过的红薯,大宋人没吃过的红果子……这是昨天三叔和他们说话,随口提到的一句,昨天弘皙还不服气。可今天,此时此刻,他却是完全理解三叔心中的那份“豪情”。   “可是工商,阿玛……”弘皙倒不担心他出去做事,能出去,哪怕阿玛是和大伯一样去俄罗斯,那也比天天面对这四四方方的一个天空好。   “阿玛,天下的文人士族……”他们会造反的,这是弘皙的第一反应。   胤礽点头,“提高工商之人的地位,大肆培养人才,比‘摊丁入亩’还难。我们都知道。你汗玛法和你四叔,当然也知道。”   “阿玛的猜测,你汗玛法和你四叔,会从关外老家开始,关内的动静,暂时也只是停在八旗子弟的范围。”   弘皙眼睛瞪大,其中的惊讶无法言说。   这就是四叔说,需要阿玛帮助的事情?关外?   弘皙瞳孔猛地一缩,吓得魂不附体,面色煞白地站起来,满脸的骇然,声音都发颤,“阿玛--”   从关外开始,是一个好方法,让阿玛去,也是一个很好的安排,可是,那是关外,他们的老家……   弘皙浑身颤抖,直觉就是阻止他四叔和他阿玛商议的这件事情。   …………   二阿哥胤礽做了近四十年的太子之位,“二废太子”的身份,作为大清国唯一的嫡子,大清皇家接受汉家规矩“立嫡、立长”的象征……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对大清朝野影响巨大。   有他去了关外,就是他本人无心,那些想借着他的名义闹事,想要从龙之功的人,也不会放过他……   这些事情,弘皙知道,四爷也知道,皇上也知道,但是他们的意见不一样。四爷和弘晙坚持且支持,皇上和弘皙坚定且反对。   但是胤礽本人的意思那?   胤礽给小侄子回信。   “二伯想做一些事情,为大清,弘晙如有其他需要,二伯定不负所托,然此事关系重大,需要多方商议……”   弘晙收到二伯的加急信的时候,是他让广东的大热天给热的,恨不得就钻进湖水里不出来的时候。   一目十行看完二伯的来信,不明白这件事情,哪里不合适,怎么“关系重大”。   弘晙阿哥一骨碌从艇仔船上爬起来,速度快得好似一道流星飞过。   “阿玛--阿玛--”   顶着大太阳进来阿玛的屋子,弘晙阿哥立马跑到阿玛的身边。   亲阿玛正在梳理儿子交上来的水师训练章程,一抬眼看到儿子的模样,条件反射地,就是嘴角一抽。   就见弘晙阿哥一身儿薄薄的葛丝一裹元,今年夏天大清国南方最流行的服饰,咳咳,按照弘晙阿哥的夏日清凉装的改良版。   衣服分成两截,腰上没有腰带,上身一个类似马褂一样的褂子,无领对襟,略收身的宽松设计,没有袖子;下身一个袍子一样的大裤衩,短短的只到膝盖,脚上一双木质的“大凉鞋”,小腿和脚丫子都露出来。   其他人一开始还“矜持一下”,现在都这么穿,皇上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也这么穿,这让谨守礼仪的四爷每次看到,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天天躲在船上,用内力降温,还这么热?”   弘晙一愣,随即和阿玛耍赖,“阿玛,这样凉快啊。”   “少一块布就是凉快?”亲阿玛不以为意,接过儿子手里的信件,展开一看,接着就是一声感叹,“你二伯的考虑,很有道理。”   弘晙惊讶。   什么道理?   阿玛也知道的道理,可阿玛还是坚持了。 第129章   弘晙阿哥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亲阿玛, 亲阿玛看一眼儿子, 因为小孩儿的好奇暗乐。   好在这次亲阿玛也认为, 该和儿子讲一讲有关他二伯的事情。   从书桌上面走出来,四爷牵着儿子的小胖手,顺着绿荫盖顶的长廊散步,边走边说。   “你二伯, 以前是太子,下面很多人都逢迎他, ”说到这里, 四爷又想起前几天自家福晋说的事情,眉心一皱,“这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 再学得各种大道理,有时间也经不住所有人架起来棒。”   弘晙阿哥眨巴大眼睛, 恍然大悟,“阿玛,弘晙知道,‘捧杀’。”   亲阿玛……   捧杀是什么?   “这和‘捧杀’不一样。你二伯的太子之位, 是实打实地做了近四十年。虽然……犯过错误,但是也有功劳。”   “你二伯当初监国处理政务,行事周密谨慎,能力也是群臣认可的。下面的官员们,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捧着他, 可总也有一些真心为你二伯做事的,还有一些到现在还忠心于你二伯。”   弘晙阿哥严肃地点头。   他二伯是一个好人。   四爷嘴角一挑。   却是打击儿子。   “皇家人,一出生就受到万民供养,需要时刻注意谨言慎行。而作为一个太子,更是。不光有风光无限,身负国家重任和臣民期望,一举一动皆牵动朝野上下,现在……也是。”   弘晙阿哥小胖脸皱巴,语气疑惑。   “阿玛,弘晙只明白一点点。”   亲阿玛“嗯”一声,父子两个漫步来到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弘晙阿哥是习以为常,但是四爷在屋里看书看了这么久,面对眼前的湖波荡漾,荷花摇曳,清风送爽,还有几座假山挡住外面的热浪,不由地都是眼前一亮。   弘晙阿哥发现阿玛眉眼间的放松,不乐意地说道:“阿玛,太医早就说,看半个时辰的书,就要出来看看蓝天白云,花儿叶儿,这样保护眼睛。”   四爷……   语气干巴。   “太医是不是还说,要做眼部按跷?”   “要,眼睛要运动,这样……”说着话,就见弘晙阿哥起身到阿玛身边,抬手按在阿玛的眼睛周围,做几个动作,“阿玛,舒服一点没有?”   儿子的孝心,怎么都舒服。亲阿玛的声音带笑儿,“舒服。”   弘晙阿哥郑重点头,给阿玛昨晚一套眼部按跷,还不忘叮嘱一声,“还要每天三次用菖蒲、柏树上的露水清洗眼睛哦。”   亲阿玛……只有小孩子才天天用菖蒲、柏树上的露水清洗眼睛,不过儿子一片心意,四爷还是夸奖道:“弘晙说得有道理,我们弘晙的眼睛很是明亮。”   弘晙骄傲。   弘晙阿哥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灿若繁星……   亲阿玛……喝茶。   好在弘晙阿哥没忘记他的正事。   “阿玛,是不是有人反对二伯出来做事?还有人要让二伯再当太子?所以二伯不敢出来?”   四爷一愣,还是给予正面回答。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样。”   弘晙阿哥“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咻咻咻”地发出小信号。   亲阿玛捏捏他的小胖脸颊,一时没有说话。下人送上来茶点和两份姜撞奶,父子两个一起用茶点。   温热正好的姜撞奶,是他们父子两个,包括皇上,今年夏天都喜欢用的,都可以用的甜品之一。   皇上是年龄大了,不敢贪凉;四爷是自知自身身体情况,今年能吃凉物儿也不敢多吃;弘晙阿哥则是年龄小,不能吃冰。一份姜撞奶,一份透明又美味,清甜爽滑的伦教糕,然后抱着一杯温白水慢饮。   四爷在儿子催促的眼神下,缓缓开口,“你玛法不同意,就是这个原因。”   弘晙阿哥听了,大眼睛更亮,亮闪闪地看着他阿玛。   玛法要维持稳定,不想在看到叔伯们为了争皇位争斗不休的情景,可是他阿玛……他阿玛明明要争帝位,却还是为了大局,为了兄弟情谊,和玛法争取。弘晙阿哥佩服他阿玛,看向阿玛的眼神儿特崇拜。   亲阿玛失笑。   “阿玛这次出来,发现天地很大。虽然……”虽然他还是想要那个位置,为了自己,为了儿子,可是他相信自己,相信儿子,“你玛法不同意,你十四叔也不同意,可阿玛觉得,此事,值得去做。”   “嗯。阿玛做得对,弘晙帮阿玛。”   “你要怎么帮阿玛?不是要造更好的风扇?图纸画好了吗?”   “画好了。”弘晙阿哥小鼻子皱巴,“匠人们做不出来,很多人都看不懂弘晙的图纸。”   “阿玛,现在匠人们的学问,动手方面很好,可是理论知识很差啊。比如勾三股四玄五,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弘晙和玛法去参观广东的炼铜作坊,他们只知道这样炼铜,铜会更好,却不知道原因为何。”   提起这个事情,亲阿玛也是无能为力。   “你三伯他们在北京教导八旗子弟,也大多是请匠人们手动教导,理论知识非常少。好不容易请来一位当世的算法大家,可还是成效很低。”   “还是要多多办学啊,阿玛。”弘晙阿哥端着小胖脸,语气似模似样,“要从小教导小娃娃学会算法方面的逻辑思维,和算法世家出来的人一样。”   亲阿玛乐呵,“老师都没有,办学怎么办?”   “匠人们习惯了将手艺‘父传子,子传孙’,就算肯教导其他学生,你让他们说,他们也说不出来一个三四五。”   弘晙……就见弘晙阿哥大眼睛一闪,瞬间有了主意,“阿玛,弘晙有办法。”   “阿玛,弘晙写书啊。弘晙把弘晙会的,都写出来,然后让三伯去请人教导小娃娃们。”   “弘晙还可以在沿海一带办学,额涅一直很可怜那些慈幼院里的小姐姐小妹妹,我们办学教她们一技之长,应该没有人反对?”   弘晙阿哥因为自己的好主意模样兴奋,亲阿玛……眼睛微微瞪大,嘴唇抖动,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弘晙去和你额涅商量,你额涅答应,阿玛就不反对。”   “弘晙现在就去。”弘晙阿哥想起一件可以培养女子做事,还能让额涅有事情做的好事,起身就去找他额涅。   四爷望着儿子欢快的背影,摇头笑笑。   四爷并不认为自家福晋会答应,办女学?   汉家男子读书的是科考做官,都要学四书五经,难道汉家女子就愿意学这些让世人低看的技艺不成?绣绣花不好?   放下心来的四爷在亭子里静坐片刻,琢磨好说词以后,来到皇上的屋子。   再次和汗阿玛提起他二哥的事情。   皇上没想到四儿子这么坚持,定定地看着他,好似要透过骨肉看到他的灵魂。   四爷的表情没有变化。   无愧于心,丝毫不惧。   “儿臣有几分明白二哥的心情,儿子相信二哥。改革之事重大,我们急需一批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动手能力的工者人才。虽然工部也有很多,大清国的人才不少,但是儿臣也从五弟和九弟的信里大致知道,这些都远远不够。”   “刚刚弘晙还说,他要把他会的知识都写下来,让八旗子弟学习。八旗子弟身份特殊,即使学了工匠学问,也没人敢低看他们。可关内的八旗子弟太少。就是关外,儿臣看来,还是蒙古那里的喇嘛基础更好。”   皇上一愣,没想到四儿子的态度这般大气和坚定,也没想到乖孙孙有这份心思。   皇上叹气,一方面是骄傲,一方面是头疼。   从书案后头出来,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说道:“弘晙的方法很好……”   “上次你三哥来信说,不光是汉臣们反对八旗子弟学习技艺,旗人大臣们也有反对。朕虽然还没有收到折子反对此事,但是徐元梦等人的态度,你也知道。我们进关这些年,很多人,都习惯了汉家作风,和汉家人的思想一样了。”   四爷听出来阿玛语气里的黯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汗阿玛,八旗子弟,现在纠正来得及。现在我们国库充足还能支撑,再等一些年,随着八旗子弟的人口繁衍,国库的压力加大俸禄供应不上,他们又没有谋生的能力,才是大患。”   四爷认为越是关键的时候越不能退缩,更不能因为某些人的反对而放弃,眼神里带着杀气。   皇上看一眼四儿子,突然笑出来,“你二哥的事情,朕答应你了,会认真考虑。至于八旗子弟那边,倒是不用担心,朕已有安排。”   “刚刚弘晙的提议很好,很关键。上次弘晙随口说一个工匠知识,就让老九下面的匠人们震惊。八旗子弟,不光他们学习记忆的态度天赋问题,老师、书本,也都是大问题。”   皇上和四爷讨论起八旗办学的事情,说得兴起,父子两个据理力争,谁也不让谁。   弘晙阿哥和他额涅商议女学的事情,却是另有一番场景。   “额涅啊--额涅啊--”弘晙阿哥以为他额涅一定答应,哪知道他额涅一口拒绝,围着他额涅跟进跟出地各种撒娇,“额涅--小姐姐小妹妹们不学做木匠,学一个礼仪举止,做饭,做工也好啊。”   “弘晙和玛法去参观广东的绣坊,好慢,还伤眼睛。弘晙给额涅造大机器,可以自己织布的大机器,然后有小姐姐们学会操纵机器就好……额涅--额涅--你就看哪个小姐姐很有技艺天赋,给弘晙送来就成。”   亲额涅不想理会儿子的赖皮,听到儿子要在慈幼院里面选人才,更觉得不靠谱,坐下来就要看账本。   弘晙阿哥着急,弘晙阿哥表示,他这一切都是为了筛选人才,小系统可是说了,居里夫人可是影响世界的女科学家。   “额涅--额涅--”抱着额涅的胳膊不让额涅看账本儿,“额涅,天赋啊,不光男子有墨家天赋,女子也有天赋啊。”   亲额涅……   闹不过儿子,终于开口,“让慈幼院里的小姑娘学学一技之长,这个主意很好。造大机器自己织布,更好。”   “可是你要找人才,不去那些算法大家,比如梅家,匠人世家,比如你认识的雷金玉师傅家里,在慈幼院里,能找到什么?额涅哪有老师去教导他们识字学画图?”   弘晙……   弘晙阿哥瞬间反应过来,他都漏了最重要的事情。   “额涅,谢谢额涅,弘晙马上去写信。”   跑出去不远又跑回来,“额涅,阿玛说,额涅答应了,他就不反对。额涅,弘晙今晚上就给额涅画图造大机器。”   然后又跑走了。   亲额涅不由地摇头失笑。   冲儿子的背影喊一嗓子,“待会儿太阳下去,要注意换长裤穿。”   “知道了额涅。”   木屐做得小凉鞋,轻便清凉,师傅给做了两根带子绑脚面上和脚踝上也很是跟脚,可就是走起路来“咚咚咚”的特别响,人影看不到了,还能听到脚步的声音。   四福晋听着儿子小跑的脚步声,微微笑着,继续看她的海贸账本儿。   从北京到广东一路,四福晋眼界大开,通过翻译和洋人女子沟通,知道更多的信息,本来就有心要大干一场,现在儿子还说要造大机器……如果真能造出来儿子说的大机器,四福晋的心里一片火热。   可以加大出口量,还可以针对西洋女子女红手艺不好,天足特能逛街的情况,雇人直接做衣服卖,肯定大赚……   想起白花花的银子,从来不爱黄白之物的四福晋为了给儿子攒家底子,做海贸生意做得有滋有味,看着账本上的数字,特舒心。   翠儿正领人给他们阿哥做“小凉鞋”,瞧见福晋的表情,也是乐呵。   他们的小阿哥认为他和他玛法、叔叔们穿的小凉鞋,式样太丑,非要自己画图指名要“美美”的。但是四爷和四福晋担心都是木鞋底穿着不舒服,四爷还认为走路听响儿不符合礼仪,硬是给改成布鞋底和皮鞋底。   然后小阿哥不乐意,写信去给京城,催那个什么橡胶研究,说要弹力好,防水,轻便的橡胶鞋底。   其实要翠儿说,同样的款式,穿在大人的脚上,和缩小了一半儿穿在小娃娃的脚上,那真不一样。他们小阿哥不光长得可爱,还腿长骨架好脚型好,穿什么都好看。   翠儿瞧着手里这双式样可爱到,看到鞋子就想抱抱小娃娃的鞋子,想起福晋说,等李卫干满三年回来就给他们成亲,面孔发烫,抿嘴一笑。   小丫鬟看见翠儿姐姐的样子,迷迷糊糊的不大明白,误以为翠儿姐姐走神儿,赶紧提醒一声。   “翠儿姐姐--翠儿姐姐--”   “哎,有事情?”   “翠儿姐姐,”小丫鬟还真有事情,期期艾艾地问道:“翠儿姐姐,我们能不能也做这样的凉鞋穿?”   翠儿一愣,张口就要训斥,但是另有一个小丫鬟也鼓起勇气开口。   “翠儿姐姐,我们就在自己院子里穿,或者在自己屋里穿。你看阿哥这个鞋子的式样,没有带子,但我猜测啊,阿哥一脚蹬上,而且还跟脚,多方便。”   翠儿眉头一皱,不吱声。   皇上、四爷他们,都是守礼的人,只要是有女子在的场合,都不穿凉鞋,可是小阿哥还小,其他来摆放福晋的孩子也都年龄小。   虽然夏天里女子的绣鞋也简单很多,可毕竟是包裹着脚密不透风,这些小丫鬟们听听看他们小阿哥和其他的小娃娃,穿着小凉鞋那个惬意,早就心痒痒,翠儿当然也动心。   “我和福晋提一提,但我估摸,希望不大。”福晋自己都没做凉鞋穿,翠儿真不敢抱希望。   “你们也知道,汉人对女子的脚的重视,那可不是小事。”   小丫鬟们齐齐愁眉苦脸。   四福晋听完大丫鬟翠儿的要求,差点儿惊呆。   然而翠儿也是带着诚意“有备而来”。   “福晋,我们想着啊,这个凉鞋这么好,那些西洋人肯定喜欢。这大夏天的,一动不动也都是汗,谁不想露出脚指头在外头?”   “我们按照阿哥的式样,改动一下,在凉鞋上打上我们作坊的印记,卖给西洋人,肯定大赚。”   四福晋……给气笑了。   这都怎么想的?   这是一回事吗?   不说因为凉鞋的事儿引起的各种连锁反应,单说弘晙阿哥给他认识的匠人大家,算法大家,包括方苞先生这样的文人挨个写完信件,问他们是否愿意出面帮忙,还真的给认认真真地给他额涅画自己织布的大机器图纸。   图纸出来,不光是四福晋震惊,四爷震惊,知道的人无不心动,皇上也心动。   皇上立马就要在关外开绣坊,修建港口。 第130章   皇上找到乖孙孙, 很是豪气地问道:“弘晙来说, 玛法在什么地方修建港口?”   弘晙阿哥正因为大人们对织布机的“热情”蒙圈儿, 听到玛法问话,顺口就说道:“宁海县和复州那里,一年四季都可用。”   “再往北一直到库页岛也有。库页岛那里冰天雪地,夏天可以通航。”   皇上哈哈哈大笑。   港口之事重大, 自己对着地图看一刻钟琢磨出来的地方,乖孙孙张口就来, 皇上那个高兴。   “弘晙说得好。”皇上指着地图给乖孙孙看, “玛法要在北方修建港口,还要朝西部,北方修建可以跑机器的沥青路面……”将来不光是货物卖到俄罗斯,他要出兵打俄罗斯, 也是快速很多。   弘晙瞧着玛法志满意得的样子,懵懵懂懂。   “玛法, 织布机,很重要吗?”   亲玛法一愣,随即笑出来,“当然重要。”   “要办作坊, 就要有机器,否则光凭女子的一双手,如何有那么多的布料去出售做海贸?”   “而大清国的女子不用天天做纺织,可以做其他事情,这样子一来, 大清国的人力,不就是一下子多了很多?弘晙不是说,人不在多,在于‘灵’?”   弘晙……愣愣片刻,突然开口,“玛法,弘晙画一个自动绣花、做衣服的大机器图纸,再去画可以可以帮农民伯伯们种地的大机器图纸。”   亲玛法……   反应过来后,抱起来乖孙孙就是哈哈哈大笑。   “玛法的小弘晙,就是聪明!”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一想起来乖孙孙的话就是高兴的哈哈哈大笑,给工部和宁海县所在的奉天省发完命令,再写信催一边五儿子和九儿子。   赶紧的,把大水法的动力系统搞明白,造出来。   五儿子胤祺,九儿子胤禟……阿玛,儿子已经拼了老命了。   当然,皇上也知道其他人的聪明,距离乖孙孙的聪明,差距太大,他老人家也不要求太高,特意指出来,就那个蒸汽的,烧煤的,先凑活能用就行。   ……?   当然,皇上还因此想起另外一件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事情。   做大机器需要什么?   铜、铁、金、银、铝……各种金属啊。   本来大清国的银矿就特别少,这几年因为大清国人口增长等等就越发的缺铜和铁,铸币的矿都不够,这往后不是更缺?   皇上猛然意识到,派人出海去找那个治疗痢疾的树木,非常重要。可是,铜铁金银铝,这才是大量造大船、火器、大机器的原材料,这才是迫在眉睫,最重要的事情。   皇上懊恼的一拍脑门。   心里头着急上火的皇上给工部再发紧急命令,然后紧急召来亲近大臣开会。   在场的人,能跟来皇上南巡的人,那都是皇上的心腹大臣,对皇上的“雄心壮志”了然于胸,对他们小四阿哥的“王道、霸道”非常熟知。   不光胤祥、胤祯、林达这些武将,就是张廷玉这些文官们,那也是热血沸腾。   开疆拓土、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哪个男儿不想?   张廷玉大人抢先出列,“启奏皇上,出洋寻矿一时之间不解燃眉之急。大清矿产开发的区域性一直在滇、黔、川、湘、桂、粤等矿产大省,绝大部分位于山多的边疆地区。臣以为,可以试着朝南勘测,交趾一带必有。”   皇上没说话,但是皇上的表情说明一切。   因为皇上有想起乖孙孙的那句,“这些地方和大清国相连,我们不管理好,西洋国家就会眼馋。”   西洋国家通过占领这些小国家打通向大清国的陆地,这就是大清国的大患之一,一向标榜“仁义道德”的皇上很是理直气壮。   张廷玉瞧着皇上的表情,知道自己说到皇上的心坎里,很高兴,神色矜持。   赵弘灿和年希尧那个憋屈,广南之地,一直没有一个正经国家,那就是广东的地盘,他们作为“主人家”,却让京城来的张廷玉抢先给皇上挠痒痒。   赵弘灿麻利地出列,“启奏皇上,澜沧江的下游湄公河一带,产粮极好,但是有交趾、缅甸、真仙、暹罗、马来……几个小国家连年争战不休,浪费大好土地。陆地上崇山峻岭不好沟通,臣建议从海路运粮食。”   现在就有暹罗的粮食运来大清贩卖,皇上心知肚明,想到直接占领湄公河的好处,还是没开口,脸上的表情却是更为“矜持”。   胤祥……   胤祯……   肚子都笑得打结。   大清要出兵,总要一个“必须”出兵的理由啊。   人家铁矿好?   人家产粮好?   这不是强盗土匪了吗?   礼仪之邦的大清国,可不能这么做。   张廷玉、赵弘灿、年希尧……都是愣怔、着急,他们也知道需要找一个好名目,这不是都在想嘛。   到底是年希尧这些日子专注于看周边地方志,脑袋瓜子转得最快。   “启奏皇上。世上本没有交趾国。从西汉到唐朝长达一千多年,一直就是交趾郡,为中原政权领土,前前后后有大量中原人移民居住。北宋王朝嫌弃地方贫瘠不想收复,但也没有承认他们建国。”   “前朝时期他们犯我边境,永乐皇帝才去领兵攻打,永乐皇帝宽仁,册封为藩属国。可是明末清初,之前的一些年头,交趾的郑家政权,阮家政权,居然胆敢以下犯上,掠得前朝的河内、凉山一带,并继续北上,至今还没有归还大清……”   年希尧大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将交趾的地方穷人穷,人人嫌弃一一说来,将那当地人的不思报恩,还数典忘祖说得头头是道。   我们大清国作为大家长,能怎么办?该打,该罚,该教导,该自己接管……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发挥学富五车、学贯古今的才华,唾沫横飞、舌灿莲花。   比如下南洋的人在河仙之地建立独立的小国家,居然受到缅甸、真仙、暹罗……政权的连番攻打,那是他们大清国的子民,不剃头是该打,但是轮不到这些番邦小国打。   比如当年明末皇子皇孙逃到交趾和缅甸,居然受到侮辱,一副价值万金的古董字画才换来一碗米饭,该打,该罚,该教导……该追回来属于华夏的祖传宝物。   比如顺治十七年,交趾黎家王朝派遣使节来朝贡,朝廷册封黎维棋为安南国王,归属清朝藩属。但是如今交趾北方有郑氏集团控制,南方有阮式集团控制,阮氏集团还完全吞并南方的占城国,这是不服大清的分封,该打,该罚,该教导……   一人一个理由,包括这些年郑氏集团进贡之心不诚,是为大不敬等等,那个愤慨之情,那个正义凛然,四爷听着,居然觉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跟着“慷慨激昂”一回。   明朝亡于各种原因,但它是绝于李自成之手,当年大清是用打压李自成,帮前朝复仇的名义进关,而番邦刁民对上邦国人,前朝皇家的不仁义之举,他们很应该惩治一番。   现在交趾大乱,民不聊生,他们作为上国,不应该嫌弃他们,应该慈悲为怀,过问过问……   好吧,打吧。   连四爷都觉得不打就是不够仁义礼仪之国,对不起天地,对不起历朝历代先人,对不起交趾百姓……胤祥和胤祯当然更是,都想要请命领兵出征。   皇上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终于开口。   “大清承天命,安万民,朕自登基以来,矜矜业业,垂拱而治。然有南方交趾刁民,不服教化,不顺民心,实为可恶。今有各位爱卿一片爱民之心,几番恳请,朕-同意,大清国,作为上邦大国,‘兴王师,证王道’!”   皇上勉为其难、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配合水师进功的命令就八百里加急朝安南驻军发送,并调动福建、广东水师协战,四爷督军,林达和蓝日宠等将军们领兵出征。   弘晙阿哥……蒙圈儿啊啊。   玛法说打就打,不对,怎么不让弘晙去打?   弘晙阿哥着急啊,咚咚咚跑来拉着阿玛的胳膊,就要和阿玛一起出征。   “阿玛,弘晙也要去。弘晙要去打仗。”弘晙急得来,胖脸蛋儿都微微发红。   亲阿玛……脸色一黑。   好想抱住屁孩子打一顿屁股。   十四叔赶紧抱过来小侄子哄道:“十四叔马上就要开始征兵,练兵,弘晙不跟着?”   十三叔也马上跟着哄,“还有弘晙要做的大机器,那可都是阿玛打仗的必要条件,衣食住用行关系天下民生,只有大清国真正强大了,才能去打仗。”   就连他玛法也说,“弘晙的阿玛一辈子读书学文,学习治理国家,哪里知道打仗?可是弘晙的阿玛有新大船新火器,打一个小小的交趾而已,手到擒来,玛法连弘晙的十三叔和十四叔也没派去,哪里需要弘晙跟去?”   十三叔、十四叔……脸一板。   汗阿玛您说得对。   四爷……脸更黑。   这可真是亲阿玛。   皇上在大庭广众说得话,那是要如实地记在史书上的。张廷玉等人,特同情四爷。但是弘晙阿哥此刻没有想到这些……弘晙阿哥听完这一条条好像很有道理的理由,“哇”的一声。   哭得好不“悲惨”。   弘晙阿哥打仗的能力太高,也是错误。   弘晙阿哥愤怒地“哇哇哇--哇哇哇--”   近在眼前的打仗机会,就这样没了,那个生气。他阿玛准备出发他哭;他阿玛出发他和额涅去送心,还是哭;两万水师大船出发,两百艘大船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更能哭,哭得一副恨不得追着阿玛一起的样子。   听者落泪,闻者心酸。   叶廷勋小伙伴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他的小四阿哥,“阿哥不哭不哭啊,四爷一定能打个大胜仗,不久凯旋。”   弘晙阿哥不想搭理。   赵弘灿家里的小胖孙子也跟着说道:“阿哥不用担心,我爹说,那些安南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软柿子。四爷到了那里,估计不用开打,他们就投降了,他们就喜欢这头投降那头造反,野蛮人没有教化。”   弘晙阿哥生气。   就连年希尧的小儿子也很是不乐意地说道:“我们去打他们,那是看得起他们。就那样的穷地方,刁民,打下来还要花银子,花精力治理,他们要是敢反抗,直接全灭了最好,省得天天骚扰边境闹心。”   弘晙阿哥愤怒。   弘晙阿哥“哇哇哇哇”哭得来——   弘晙阿哥还没长大,还没打一仗就体会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寂寞,能不哭吗?   偏偏他玛法还笑话他的小牙齿,已经掉了两颗下门牙的小牙齿于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闪亮登场,弘晙阿哥“哇哇哇哇”,一头扑到亲额涅怀里,那个伤心。   亲额涅抱着儿子,对儿子这番精力旺盛的闹腾……很是开心。   反正儿子只要不去打仗,什么都好。   经过文人们的宣传,在四福晋,在所有大清人的眼里,大清国去打交趾,那是安地方,兴教化,富百姓,那是做大善事儿。   那么贫穷野蛮的地方,打下来做什么?还费心劳力的?当然了,要打嘛就要好好打,没看虽然才短短的三天时间备军,广州的富家子弟,书香子弟,勋贵子弟……都跑去参加了吗?   两万大军,有五千都是混资历的,包括赵弘灿的小儿子,叶廷勋的小叔叔等等,四爷跟去,那就是去“普度众生”,去压着这帮子赤几白眼的小子们,摩拳擦掌的将士们,抢功劳啥的,悠着点儿。   可怜见地,也不怪他们不开化。穷地方没有油水,强盗也不去抢劫。   …………   皇上听到广东老百姓,男女老少的议论声,摸着胡子一脸“悲天悯人”;剩下来的文武大臣一脸“为国为民”,就连跟着水师大船出发,直接在交趾上任的官员们,那也是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弘晙阿哥在额涅怀里抽抽小鼻子,小声地哽咽。他也有点觉得,交趾地方太差,太弱。弘晙阿哥要打,就要去打地球上最富裕最强大的地方,最不好打的地方,比如青海,比如准格尔,俄罗斯,还有西洋。   弘晙阿哥回来行馆,和玛法要大伯的来信,要俄罗斯的信息,还要准格尔、青海的信息。   亲玛法……牙疼。   小孩儿垂眉耷眼的,鼓囊着嘴巴,委屈巴巴的小样儿,还一副他就看上俄罗斯、青海的凑活语气……   皇上此刻才发现,他随口说得那句“玛法连弘晙的十三叔和十四叔也没派去,哪里需要弘晙跟去?”好像,哪里不对劲?   皇上正正脸色,收敛表情,对着乖孙孙还带有泪泡泡的大眼睛,将他的打算一一道来。   “交趾贫困,按照玛法的心思,和宋朝一样,要那地方作何?但是它的西北地区,有沿红河流域的老街、安沛、富寿、永福等省出产铁矿,此其一。”   “其二,这些地方还挨着大清国的云南省,本来就是前朝的直接领土,打下来归于大清国版图,一方面是安慰汉家人的心,一方面也是证明朝廷的强大。弘晙明白吗?”   “弘晙明白。”弘晙阿哥想起他在广东的铜山见到的情景,吸吸小鼻子说道:“之前有很多人下南洋做旷工,卖给大清,玛法却一直没有禁止。因为我们大清严重缺矿。”   “历朝历代都规定矿为国有,开矿要从国家需要考虑,因而垄断矿藏开采,禁私采。但是玛法规定‘民采官收’‘官督民采’,以前收二成税,现在情况好一些,收四成税。”   皇上很欣慰,乖孙孙就是聪明。   “一个国家,首先要老百姓吃饱肚子,哪怕吃个七分饱,饿不着。最近两年玛法禁止大清境内开新矿,一个是防止农户弃农开采,追逐末业之利,荒废务农本业。二也是怕开矿聚集四方之民,容易引起骚乱暴动。”   “滥行开矿破坏大清的地脉风水。矿乃天赐之物,无法和庄稼一样再生,我们挖空了,后人用什么?开矿初采时聚人容易,一旦矿苗枯竭,矿工无业,就容易变为盗匪,为害一方……”   皇上将大清国急需矿源,但大清国缺矿,又不能在自己国家境内大肆开采的情况一一道来,弘晙阿哥表示明白,表示接受,可是,“玛法,弘晙要去打仗啊。”   弘晙阿哥的眼神儿特无辜,在他看来,没有矿用他更要去打仗。   亲玛法一噎。   “玛法知道弘晙要打仗,可玛法这不是没办法嘛?”皇上表情为难,不过皇上认为他说得是大实话,语气特诚恳,神情特真挚。   “玛法还要安排人出海,去那个什么美洲,弘晙也看地图了,那么远的地方,来回要两三年,这可比去打交趾难多了,玛法需要弘晙的帮助。”   “还有那个织布机,很多人都在盼着,更需要弘晙的帮助。大清国有了织布机,女子们不用织布,就可以加大养蚕数量,这样大清国的布匹才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多,越来越便宜,人人都有衣服穿,卖出去才能去换更多的银子回来……”   弘晙阿哥听得玛法的一番话,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很不乐意,可他一开始,还真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先建设好大清国,再去打仗。   可他刚要表示乖巧地点小脑袋,蓦然想起来。   玛法需要弘晙的帮助,更需要弘晙的帮助……这话好耳熟。   他好像给二伯写信的时候,也是说,“需要二伯的帮助”?   弘晙阿哥眨巴一下水雾蒙蒙的大眼睛,定定地看他玛法,亲玛法一脸的无可奈何加“没有办法”。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瞪,腮帮子一鼓一扭头,转身就走。   才不搭理忽悠他的玛法。   大人都喜欢骗小孩子。   弘晙阿哥生气。   气鼓鼓的小样儿,脚步也放得重重的,只是奈何做工精致的布履跺在青石板路,没有一点儿声音。   皇上又气又笑,远远跟着十四阿哥胤祯过来的陈当家,一眼就看到小家伙气呼呼的背影,也是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小阿哥今天去码头送大军出行,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正装袍服,别人都热的苦哈哈,只有他因为一直用内力降温,身上也没有一丝丝的汗水,一眼看去就金尊玉贵,好像金童降临一般。   小阿哥在广东呆了这么久,依旧还是一枚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玉娃娃。   玉娃娃·小弘晙换一身清凉的匠人工装,和都是一身无袖短褂加短裤凉鞋的匠人们一起造织布机,太阳下山回来行馆想起玛法的赖皮还是生气,得知自己居然错过陈当家来报道的时候,更是生气得来。   张嘴就要哭嚎。   玛法欺负弘晙!   亲玛法早有应对。   “莫哭,莫哭。玛法这里还有大事情要问弘晙。”   弘晙阿哥瞪着他玛法,保持气怒,保持随时就要大哭的样子。   皇上赶紧接着说道:“你阿玛走之前,和玛法说了两件事情,一个是你额涅办女学的事儿,玛法觉得可行。”   “织布机一出来,就要大开作坊,需要小工,最好是女工好管理。但是农人妇人需要帮着种地,不能耽误,玛法准备从其他藩属国运女子来,这些被家里人抛弃的女婴,培养培养,做个小工头可以。”   弘晙……大眼睛瞪得溜儿圆。   这和弘晙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弘晙阿哥气得就要哭。亲玛法……赶紧哄着。   “当然有关系,你想啊,这绣坊,不光南边开,北方也开。北方……老家……玛法每次想起要和他们打交道都是头疼,还有建设港口的事情,” 第131章   面色煞白, 眼睛发直。   一副魂飞魄散, 吓得昏过去的样子。   正午的太阳好像一个大蒸笼, 一身儿当下京城公子哥里最流行的马褂长裤青布鞋,葛丝的布料,不露胳膊不露腿,但是宽松凉爽方便, 此刻一屁股跌在热得可以蒸鸡蛋的砖面上,胤祥都心疼他十哥, 胤俄他自己也没有觉得烫。   十福晋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圣旨的用意, 就被自家爷们的样子吓住。   “爷--爷--”她大声呼喊,想要胤俄赶紧起来接下圣旨,哪知道胤俄就是没有反应。   小孩子们都害怕起来,大声哭喊着“阿玛--阿玛--”   胤祥瞧着一家子乱象保持住表情不变, 默默走过来将圣旨--轻轻放到十弟的怀里。   明黄色的圣旨映入眼帘,十阿哥胤俄……眼皮子一抖, 跟接到烫手山芋一样蹦起来,但是圣旨已经到他怀里,他也不敢扔回去啊。   胤俄眼珠子动一动,望着十三弟, 这下子是真的要“魂飞魄散”,要昏过去。   然而他十三弟真的没有其他话儿安慰或者交代,吩咐一声自己的贴身侍卫,请八贝勒、九阿哥直接去咸安宫等候,自己就转身离去了。   离开了——离开了——胤俄简直不敢相信, 汗阿玛和十三弟如此“无情”。   胤俄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家人望着十三弟/十三叔潇洒的背影,再看看自家爷们/自家阿玛的样子,齐齐大哭。   “爷--爷--”十福晋扶着胤俄,大声呼喊。胤俄直勾勾地看一眼自家福晋,直勾勾地看一眼怀里的圣旨,才反应过来什么是“木已成舟、负隅反抗”。   圣旨以下,他反抗得了吗?   就见胤俄在一家人担忧的哭喊中,一副神魂不属的样子怀抱圣旨,呆呆傻傻地将圣旨放回府邸的正殿里供着,一把提起自己的随身配刀。   胤俄提着大刀,遥望咸安宫的方向……   风萧萧兮!   壮士一去兮!   大步流星,势不可挡地直奔咸安宫而来。   十福晋等人眼见十阿哥“杀气腾腾”的样子都吓坏了,一路上零星遇到的几个人眼见十阿哥的样子也都吓坏了,但是胤俄憋着一口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到咸安宫门口,遇到急匆匆赶来的八哥和九哥也不搭理,面对试图阻拦他的咸安宫看守之人,直接把大刀开锋的一面举在自己脖子上。   “都别拦!”胤俄大吼一声,眼睛都红了。   太阳光照耀人间,落在刀锋处,闪耀出刺眼的光芒,白生生地映照十弟俊俏的小白脸,胤禩和胤禟吓坏了,生怕十弟受刺激过大,一个手抖没拿稳伤到自己。   “不拦,不拦,八哥保证没人拦。”   “你那刀可拿稳了啊。”   胤禩和胤禟一起大喊,脑门上汗水直流也顾不得擦一下。   他们两个听到十三弟的通报,穿着做事的“夏日工装”无袖短褂和短裤凉鞋就跑来,此刻眼见十弟的架势,一边给十弟清理进咸安宫的道路,一边急切地盯着十弟的手。   “刀剑无眼,十弟!”他们都道十弟今儿的目的,可还是担心不已。   胤俄绷紧的神经里传进两个哥哥的喊声,眼皮子一动,却还是坚持一口气不泄,脖子上扛着大刀直直地朝里冲。   刺激太大,一向鹌鹑的草包十突然雄起来?侍卫们都害怕闹出来血,咸安宫的书房里,胤礽听到通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目光专注地落在手里的圣旨上,好像能从那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上看到皇上的想法,四弟的心意,弘晙侄子的心意,以及他的重担……   二福晋乍一听也担心,可她也猜到十弟会闹,只镇定地吩咐几位侧福晋们带孩子下去,不要吓到了,听说八弟和九弟都穿着短裤就来了,赶紧领着所有女眷都退下去。   只有弘皙,弘皙呆呆地领着弟弟们站在前院里,大太阳底下,到底年轻,好像有点明白十叔的闹腾,又好像不理解。   哪知道他十叔,哪怕是堪称这辈子胆气最壮的时候,也是“挑柿子选软的捏”,一下冲到弘皙侄子的面前一步远站定,大声喝问。   “弘皙,你阿玛去关外,你留在咸安宫,可能老老实实的?”   “你要敢再闹出来明矾案那样的闹剧,十叔今儿就横刀这里,算是给汗阿玛和大清国一尽忠心。”   那架势,弘皙不答应,他就立即抹脖子。   弘皙……瞪大眼睛。   原来十叔是怕阿玛出去了,自己闹腾,连累到他,干脆闹一闹,闹到汗玛法的耳朵里,这关外,谁也别去了。   弘皙着急。   “十叔你说得什么话?你赶紧把刀放下。”   “侄子保证不闹腾,十叔。”   弘皙的回答传进耳朵,胤俄握刀、举刀的手就是一抖,吓得弘皙又喊一嗓子,“弘皙保证,十叔你赶紧把刀放下来。”   然而他十叔是什么性子?那是标准的“欺软怕硬”,还特有眼色地,发现弘皙大侄子服软,不光没收手,还又喝问一遍,“你保证?”   弘皙点头如捣蒜,眼神急切地证明自己,“我保证。”   一时间咸安宫里寂静无声,胤禩、胤禟、胤俄的目光都紧紧地落在弘皙的脸上、眼睛里。   弘皙迎着三位叔叔的目光,那是满脸汗水哗哗的赤诚,满眼真挚。   不管他之前有多少害怕和顾虑,可是听完十三叔宣读完圣旨的那一刻,他是真心欢喜,为汗玛法对他阿玛的信任;再看到阿玛抖着手接住圣旨,满脸泪的激动样子,更是为他阿玛高兴。   他保证不闹腾。   保证和弘昱一样守着咸安宫等阿玛回来。   胤禩和胤禟对视一眼,他们都发现了弘皙的变化,好像比之前见的那次稳重一些?   知道这是二哥终于出手教导弘皙,都是感慨、高兴,地一抹脸上的汗珠子,心里狠狠地松一口气。   但是胤俄,胤俄浑身都因为这一路奔波湿透,一颗一颗汗珠子从头到脚小溪一样地流淌,握住刀柄的手更是满手汗,眼看就要拿不住,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八阿哥和九阿哥赶紧帮他们十弟。   兄弟三个演得有模有样。   “十弟你看弘皙都答应了,你赶紧把刀放下来。”八阿哥赶紧给十弟架梯子。   “我不放,二哥不出来我就不放。”胤俄握刀的手一抖一抖,俊俏的脸蛋赤红,一半是热的,一半是提起二哥吓得。   “那刀太危险,十弟你做叔叔的,弘皙都答应了,快放下刀。”胤禟接着给十弟架梯子。   “我不,我一定要见到二哥。”胤俄害怕得腿抖,但是他想起自己的小命,自家的一家老小,拼命坚持。   …………   原本悠闲公子哥儿,俊俏斯文的样子全没了,脖子上青筋直跳,满脸红涨,汗水和不知道是不是泪水的水流顺着面颊流下,还真有几分唬人,至少弘皙和他的弟弟们真被吓住了。   “十弟……”   “我不……”   “十弟……”   “我不……”   弘皙瞧着他的三位叔叔,特别是十叔“疯狂”的样子,还有他脖子上的大刀,心惊胆战,拔腿就要去找他阿玛,就听到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   “都能耐了,闹到这里?”   前院的人瞬间定格,谁也不敢动一下。   虽然二阿哥胤礽成为“废太子”,囚禁在咸安宫两年也是无声无息地好像,大清国没了这个人一样。   但是,哪个弟弟敢忽视他们二哥?   除了四爷几个,谁心里没有他们二哥留下的童年阴影?   龙血凤髓、佩金带紫、神采飞扬、众星捧月……哪天多看谁一眼不顺眼,抽出腰里的鞭子就是一甩,这还是能进他眼的人。   弘皙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地喊一声“阿玛”,领着弟弟们行礼。   胤禩和胤禟也是麻利地行礼,规规矩矩地喊一声,“见过二哥。”   胤俄呆呆地望着他二哥,一甩脑袋,将脑海深处那个“眉眼张扬、肆意荣华、脚踏七星”的二哥甩出去,瞧着他二哥依旧是贵不可言的气度,多看他就是纡尊降贵的眼神儿……   没错,这就是他二哥!   胤俄一把扔掉手里的大刀,扑到他二哥的脚边,抱着他二哥的大腿。   “二哥————”   “哥————”不停回响在耳边,十阿哥胤俄这一个动作,这一声声儿,那简直是惊落飞鸟无数,惊掉无数人的下巴,惊呆追随而来的十福晋一伙儿十阿哥的家人。   除了胤礽还是一脸淡定的嫌弃之外,所有人就听着十阿哥,婉转悠长,情真意切,好像是汇聚了心里肚子里所有的的千言万语、欲语还休,每一个调子都是发自肺腑,出自真心……面皮抽搐。   “二哥啊————”   十阿哥胤俄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对着他二哥天青色的袍子鼻子泪水一起流……   十叔……原来你刚刚的气势都是唬人的,这是弘皙和一干弟弟们的心声。   十弟……咱能多坚持一会儿不?虽然八哥/九哥现在一见到二哥还是心肝儿颤颤,可你这也太丢人了。这是同样害怕二哥发脾气轮鞭子的胤禩和胤禟。   爷/阿玛……你不是来找二哥/二伯算账的吗?你不应该和二哥/二伯大战三百回合然后潇洒地胜利?这是十福晋和孩子们。   所有人都觉得十阿哥的模样简直让人惨不忍睹,太让人没眼看,但是胤俄是真的很激动、很感动有没有。   他二哥居然出来了。   他刚刚真怕他二哥任由他闹腾一天也不搭理他。   “二哥————”胤俄感动得眼泪花花,语言都没了,只有一声声杜鹃啼血般的“二哥”。   胤俄觉得他二哥一定明白他今儿来闹这一场的目的,可他二哥还是出来了。亲额涅您在天有灵保佑胤俄,这多不容易。   就和他汗阿玛居然下旨放他二哥出来,还是回老家,一样不容易。   胤俄又喊一声“二哥————”   这次是委屈。   关外啊,尽管胤俄还做梦一样的不敢相信他也要去做一番“大事业”了,不用担心任何兄弟争斗,小命不保。可是,可是,那关外能和京城比吗?   可他们要在关外一呆好几年啊,汗阿玛忒狠的心啊。   胤俄抱着“难兄”二哥哭得泪水磅礴,那是真的“凄凄惨惨”。其他人都缓过来,该去换衣服的去换衣服,比如胤禩和胤禟;该去给他们二嫂/二伯娘行礼的去给二嫂/二伯娘行礼,比如十福晋和弘暄等人。   随时准备打落十阿哥手里大刀的侍卫们也都满腹无奈地退下去,前院里只有胤礽和胤俄兄弟两人。   胤俄还在哭嚎,哭他将要京城,要受的罪,要吃的苦;胤礽表情没变,感受到老十的眼泪鼻涕打湿鞋面也没变化。   听出来老十没出息的委屈,对京城这个安乐窝的不舍得,也没有骂他。   胤礽抬头看天,天空还是四四方方的湛蓝,可他莫名地,从这方囚禁他两年的蓝天里,看出来不一样的味道。   广博和浩瀚。   宽容和希望。   …………   胤俄抱着二哥的大腿哭一个痛快;胤祥在自己府里,有福晋一边抹眼泪一边细心操持着,满足地泡一个温池子,躺下来有好师傅按跷按跷,放松放松,黑甜地大睡一觉醒来,已经是暮色降临,天黑的时候。   即使最快的船比跑马舒坦一些,可这接近一个月在海上飘着,一睁眼就是蓝汪汪的海洋,陆地上长大的人如何受得住?   胤祥在妻子的照顾下,格外怀念地用着自己喜欢的京城夏天美食,只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回来书房,听小厮说十哥大闹咸安宫的后续,特别是二哥的反应,又是哭笑不得地深深地叹一口气。   如果是以前的二哥的脾气,还真的就会让十哥灰头土脸地闹腾一天,不想理会那就完全不会理会。   可现在,二哥--估计是经过弘晙侄子那一封封信件,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以说这些年的郁结、压抑消去一大半儿,正心情大好的时候。   另一个,估计是,二哥经过连番变故,知道家人妻小对于他的重要性,稍稍因为他们这位擅长装鹌鹑的十哥能为了一家老小来找他,心有所感,感佩一咪咪吧。   胤祥一面感叹他们这些兄弟的变化,一面还是觉得,他十哥也太怂了,居然就知道欺负弘皙,胤祥真心觉得他十哥太那啥……   他从十阿哥府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十哥难得受到大刺激,能直接扛着大刀冲到二哥的面前。   简直……只会欺负弘皙不说,还不知道怎么下台,见到二哥就眼泪鼻涕一把地扑倒……胤祥因为十哥的“鹌鹑”性子无奈,只觉得弘晙的提议简直太好了。   身带四道圣旨一路从广东回到京城,累得动一下就是浑身噼里啪啦响,对他十哥的同情什么的,随着大清国的汪洋大海流走一大半儿,仅剩下的,此刻也都没了。   他们兄弟,包括汗阿玛,这些年都对十哥放任,任由他吃喝玩乐,混一个斯文草包的名头。   都忘了,给他安排差事;都忘了,十哥的能力;都忽视了,有他跟在二哥的身边,那简直黑白脸儿,咳咳,一文一武,完美搭配。   胤祥对他十哥在关外的日子饱含期待,心情愉悦,开怀欣慰,提笔给广东等候的家人写信。   下人小厮都退下去,书房里只有写字的声音。十三福晋端着几小碟子应季的茶点轻轻进来,发现他在专心写字,放下点心后一脸温柔地等候在一边。   望着胤祥的眼睛里,柔情似水,满满的依赖和欢喜。   等到胤祥给他汗阿玛、四哥、十四弟、弘晙侄子挨个写完信,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一抬头看见自家福晋,恰好遇到她的眼神。   绿茶做得奶茶,绿豆糕、水晶糕、玫瑰糕,都是京城夏天最应季的茶点,也是胤祥夏天最喜欢的消暑美食;给他揉按手腕的力道适中,舒服……胤祥抱着妻子,感受到妻子的眼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热度,离家大半年对家人的思念也涌上来。   …………   这次皇上因为乖孙孙的提议,突然发现,他每一个儿子,搭配搭配,好像,都是--人才?   皇上“恍然大悟”之下,不光同意只会装鹌鹑,天天吃喝玩乐的十儿子和胤礽去关外,还两道圣旨,派七儿子胤祐去喀尔喀,派十二儿子去科尔沁,派十三儿子来传圣旨,然后留在京城和八儿子一起负责监国……   八贝勒胤禩知道汗阿玛的安排,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就品味出其中有一个原因,是防他的意思。   不过胤禩一笑而过,接受良好。   他们的汗阿玛,哪天要不玩“制衡”了,那还是他们的汗阿玛?胤禩对于七哥离开,换了十三弟和他一起天天短褂短裤混南书房,没有一点儿芥蒂。   这两年,胤禩不知不觉的心胸开阔很多,朝野上下虽然还有人在观望,南书房里头在他的带动下却并没有变化,但是胤祥先受不住了。   无他,南书房里太热了。   冰盆供应的足足的,还是闷热。   偏偏这里连一个“风扇大老爷”也没有。   虽然胤禩为了凉快已经想尽一切办法,比如去求太后娘娘,将宫女们全部收到后宫,他们一帮子大老爷们尽情地拖拉凉鞋进进出出。   胤祥拿起一块毛巾擦擦额头的细汗问道:“风扇的图纸不是早就发来了,怎么没造出来?”   其他留守大臣刷地,一起抬头看向胤祥。   胤禩苦哈哈地说道:“那个要动力来源,需要就近安装锅炉之类,很多大臣上折子反对,说会坏了宫里的风水。”   会坏了宫里的风水?这都什么?胤祥和他八哥的视线一对上就明白过来,这是那些保守派大臣在没事找茬,抗拒一切新事物,比如风扇,比如短褂短裤凉鞋。   对此,胤祥一时也没办法,只是给弘晙侄子写信的时候,提了一两句。   弘晙阿哥得知他八叔和十三叔没有这般辛苦,登时心疼他八叔和十三叔。 第132章   “阿玛--阿玛--”人还没到, 声音先到。夏日午后的安静多了一份小四阿哥的动静, 多了几分欢快的热闹, 小四阿哥的小嗓门清脆响亮,听得人心里舒畅。   亲阿玛正在看广东省这一个多月来丈量土地的报告,看了一个多时辰,眉头微皱, 手握毛笔半天不知道犹豫该怎么批示。   听到儿子的呼唤声,干脆放下毛笔走出来书案, 休息休息眼睛, 活动活动手脚。小四阿哥这两天喊阿玛的语调,和他阿玛撒娇的语调,都是软乎乎的软化人心,听在亲阿玛的耳朵里, 就感觉什么烦恼都没了,勇气十足, 信心百倍。   就见小四阿哥一下子扑到阿玛怀里,手里举着一封信给他阿玛,“阿玛--十三叔的信--”   四爷接过来,表情有点奇怪, “你十三叔不是刚来信报平安?”   “阿玛--十三叔有大事求救。”小四阿哥模样儿很是“严肃”,语气也是在“严肃”,”阿玛看完信就知道,八叔和十三叔太难了。“   亲阿玛……还真仔细且快速地浏览一遍十三弟的“求救信”,小小的惊讶, 更多的是不以为意,就连这份小小的惊讶,关注点也不是他十三弟受苦了。   “就这点子事情,你十三叔还和你写信唠叨?”语气吐糟。   弘晙……瞪大眼睛。   “阿玛--八叔和十三叔连‘风扇大老爷’也没有,南书房里面本来就不够凉快,伺候的人,办事的人,进进出出得多少?他们肯定很热啊。”语气惊诧。   在弘晙阿哥的心里,热,那就代表不舒服,流汗,不美,那可是大事情。   这是什么大事情?亲阿玛放下信,牵着儿子的小胖手出来屋子顺着长廊散步,用一种很是平常的语气说道:“现在都七月末了。马上夏天要过去,就算弘晙有好的办法,信送到北京,也是过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了。”   “你十三叔自己会想办法,就是没有办法,也顶多再热个半个月。”   弘晙……脚步停下,眼神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阿玛。   阿玛你太“消极”了。   阿玛你怎么能任由保守派们欺负八叔,特别是十三叔?   亲阿玛感受到儿子的视线,还是没有当一回事,“那怎么办?你十三叔给弘晙写信,没给阿玛写信,弘晙有好办法?”   弘晙……腮帮子一鼓,目光变成“非常的不乐意”。   “阿玛--弘晙还没开始想办法,但是阿玛不应该计较十三叔是给谁写信。”   现在是改革的开始阶段,要打下来好的基础,不能容忍保守派的嚣张气焰,阿玛怎么能只关注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小嗓门铿锵豪气,小胖脸上满满地写着“大义凛然”。   亲阿玛乐呵。   儿子单单知道保守派们上个折子反对宫里安装风扇,就这个小模样……   “那弘晙想办法,阿玛看看,能不能帮助你十三叔一把。”   “但是阿玛先说好,远火解不了近渴,还是要你十三叔自己想办法。”   弘晙……   弘晙阿哥听了阿玛的话,气顺一些,却还是不乐意阿玛的“消极”态度。   “弘晙想办法。”   弘晙和他阿玛来到小亭子里,发现他阿玛一点儿要没有要帮忙想一想的意思,还悠哉哉地拿起鱼饵喂鱼,小脾气上来。   弘晙一定会想到好办法。   弘晙阿哥不服气地开动小脑袋。   打板子?   不行。   那些人还会说改革太严苛,争斗的更为激烈。   辩论?   也不行。   那些人就是只为自己的利益,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老话儿就说 “唤不醒装睡的人”。   想来想去,弘晙还是觉得那个方法最好。   把他们都送到千里之外,万万里之外,去感受一番异国他乡的变化。   弘晙正要开口,这次出洋,干脆把那些保守派都给送上船,小系统冒出来。   小小声地提醒,“主人,主人,要注意争取太后娘娘的支持啊。”   乌库玛麽?弘晙阿哥一时间没明白,愣怔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北宋王安石变法,不就是在那位太皇太后--高太后上台后,彻底灰飞烟灭?   虽然弘晙很相信他乌库玛麽,可改革之事牵扯到每一个人,对谁都不能忽视大意,就是他的祖母德妃娘娘也一样。   弘晙阿哥一脸肃穆。关键时刻,他们可不能犯王安石先生犯过的错误。   四爷一边喂鱼放松,一边留意儿子的动静。   一会儿眉眼皱巴,纠结不忿;一会儿眉眼放松,欢欢喜喜;一会儿呆呆发愣,静心思考;此刻又变成严肃端正,杀气腾腾……   “想到好办法了?”四爷乐得配合儿子,主动开口询问。   弘晙听到阿玛的问话,却是看着他阿玛带笑的眼睛,悠闲的神态,微微发愣。   对于乌库玛麽,玛法去一封信就好,或者玛法早就去信了。可是他玛麽……弘晙虽然才六岁,但他聪明。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出生没多久跟着阿玛和额涅进宫,在永和宫里感受到的,玛麽对他阿玛的态度。   那是和对十四叔,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顺带的,他玛麽,就是对他额涅,也没有对十四婶婶的亲近。   当然,那个时候,十四叔对他阿玛,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弘晙阿哥抬手揉揉眼睛,继续看向他阿玛,心里莫名心疼他阿玛。   弘晙阿哥可爱,人人都爱,玛麽这些年一直很疼他,十四叔也疼他,十四叔和阿玛的关系改善,玛麽和阿玛的关系,也有表面上的改善。   可是,弘晙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每次细细感受,还是能感到玛麽对他阿玛、对他十四叔那个格外明显的“截然不同”。   而阿玛对玛麽,孝顺是和十四叔一样的孝顺,可却没有十四叔对玛麽的那份亲近之情。对十四叔那更不用说,这几年处得好些,刚刚能赶上对十三叔的一半儿。?   …………   小脸蛋被捏了一下,弘晙阿哥飞跑的思绪回来。   原来是四爷发现儿子的眼神儿不对劲,喊一声没有答应,捏脸蛋儿唤醒儿子。   “弘晙想什么?”四爷的眼神和语气里都带有一丝认真。   弘晙……眨巴眼睛,反应过来,一头扑到阿玛怀里,乖得来。   “阿玛--弘晙爱阿玛啊。”   还带有“爱阿玛”的小脑袋蹭蹭。   亲阿玛……哈哈哈,别以为他刚刚没看到那个“心疼”的眼神儿。   小孩儿心思透明,在外人面前一举一动都还不知道装一装,在亲人面前更是。   “历朝历代的改革,商鞅变法、范仲淹变法、王安石变法……”四爷一字一句地数出来,果然就察觉小孩儿的身体一僵。   “王安石变法,操之过急,但是那个时候北宋朝野外忧内患,也是环境造就。王安石变法遭到很多保守派反对,但是保守派又分为两部分。”   弘晙阿哥的小心肝不停颤抖,随着阿玛的一字一句,很有规律地颤抖;小耳朵一动一动,随着阿玛的一字一句,抖个不停,拉开架势,随时准备跑去找他玛法。   亲阿玛两个胳膊抱着儿子,当然对儿子的反应都知道。   亲阿玛心里不由地就是一叹。   苏轼一派,知道变法的好处,但是反对着急变法带来的民怨和党派争斗;而司马光一派,则是坚定完全的保守派,元祐更化,司马光回来朝廷,立即就上书当政的高太后“以母改子”,变法彻底废除。   高太后,本来就不支持改革的高太后,在她以太皇太后掌权的身份,彻底废除她儿子宋神宗的改革。   四爷抱着儿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荷花掉落,荷叶铺满湖面,微微出神。   低头,看向儿子的后脑勺,眼睛湿润。   儿子懂事又早慧,天生的感知敏锐。   嘴角挑起,四爷深呼吸一口,安抚一样地拍拍儿子的后背,缓缓开口,“人分为很多种,保守派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以苏轼为代表的开明世家文人,和司马光为为代表的坚定保守派不一样。”   “当年王安石对待他们的方法,都是贬官或者外任。阿玛来猜一猜,弘晙的方法,是不是要你玛法将京城的保守派都派出京城?”   弘晙……   阿玛没联想到他玛麽?   弘晙悄悄儿抬起小脑袋,偷偷看他阿玛。   阿玛表情平静,眼睛带笑,好像,还挺开心的样子?   “阿玛--”弘晙阿哥不确定地喊一声。   大清国现在,和北宋那个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阿玛没联想到也正常?   弘晙阿哥稍稍稳定还在不停跳动的小心脏,小模样乖巧无比,满心满眼的亲近濡慕之情溢于言表。   “阿玛,王安石先生的方法可以解决一时,但不能解决长远啊。和前朝张居正变法一样,都昙花一现。弘晙有更好的办法。”   亲阿玛瞧着儿子的小模样,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儿,还很是“兴致勃勃”地问道:“弘晙且说说看。”   弘晙发现阿玛果然没有想到那个方面,放下一半的心,呱呱呱不停地说一通。   “阿玛,苏轼先生被贬出京,确实造福地方百姓很多,比如杭州西湖的苏堤,还写下很多流传千古的诗词,可是这样对苏轼先生来说,还是不公平的。阿玛,嘉佑二年龙虎榜一出来,宋仁宗可是说苏轼先生兄弟两个都是宰相之才。”   “‘皇后,我给大宋找到两个宰相之才。’这是当时宋仁宗和曹皇后说的话,后来宋仁宗也是一直重用培养苏轼兄弟。可惜了苏轼先生不得志的一生。阿玛,我们对待保守派们,不能一刀切地一杆子打死,要灵活……”   夏日的午后,弘晙阿哥和他阿玛呱呱呱一通话,具体怎么分化本就不是一个牢固体的保守派们,怎么知人善任,怎么解决顽固的保守派的抗争,言语,折子,或者写书,写文章,甚至,弘晙阿哥还提出来,要时刻关注玛法身边的“人”……   亲阿玛听得,什么伤感,什么感怀,都没了。   小孩儿还知道要防止他玛法身边的保守派,比如徐元梦大人,进言动摇他阿玛的改革决心?   还说什么当年宋神宗在改革后面,就是态度忒不坚定,明知道王安石一心为国,还……布拉布拉一大通的,小儿口气的批判,尤其是对前朝张居正去世后的遭遇,那个愤愤不平。   亲阿玛只知道“哦哦”、“嗯嗯”地附和。   皇上批折子累了出来休息,逛到园子里,发现宫人们的表情奇奇怪怪的,抬眼一瞧,就看到他四儿子抱着小弘晙站在亭子里,亭子里的雕花彩绘等等反射出一个光线正好的温度和亮度,配合造景雅致,清幽美丽的圆景,满满的,都是感动人的父子温馨。 第133章   张廷玉大人很是赞赏地说道:“这些日子小四阿哥要读书, 还要写书, 还要参加水军训练, 忙乎织布机的事情,实在是难得。”   “臣就看着小四阿哥,那就是打盹儿的时候,那也透着一股子精神气, 开心。四福晋开始办女学,听说那些女学生, 都要去雍亲王府当差。”   皇上乐呵, 知道张廷玉一方面是夸夸乖孙孙,欢喜于小家伙最近的勤快,一方面也是说四儿媳妇的女学。   “江南之前就有女子学馆,有那些有名的仕女为了经营家业, 开馆收徒。但她们和慈幼院、育婴堂里的女娃娃不一样。”   “出身贫困,没有父母家人, 更没人教导一个礼仪规矩,待人接物。她们对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向往之心, 就非常听话。你上次去看,不是说,一个个的,都从流鼻涕不知道擦的小丫头,变得有模有样?”   张廷玉大人在心来叹气。   “皇上, 那她们将来,能裹脚吗?”   皇上一瞪眼,“她们要去做女工,裹脚怎么干活?你家的女儿也是,裹脚做什么?朝廷禁止女子裹脚,不知道?”   张廷玉大人……   赶紧服软地答应。   他就知道皇上不光是打算从八旗子弟,其他少数民族身上着手开始工商改革,还打算从女子身上冲击汉家文人的约束里和影响力。   张廷玉大人想说,他闺女不裹脚,将来怎么嫁人?又怕皇上来一句他给指婚啥的。   “皇上,臣的意见,将来可以等农户种地的大机器生产出来,就有足够的人手去作坊做工了。从藩国或者其他地方引来人手,一个是语言不通,一个是不好管教。”   “而且这都年轻女子来了,她们的婚嫁之事怎么办?还有来自偏远地方的卫生习惯,礼仪习惯,饮食习惯等等……”   张廷玉大人一番话,说得“忧国忧民”,目的,就是阻止“大量外人”来中原。   皇上听出来了,可皇上不光没有生气,皇上还大为赞赏地说道:“衡臣说得很有道理。”   “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语言,功在千秋。我们也不求什么千秋功劳。这大清国境内,包括新打下来的交趾,统一推广注音知识,所有人都学中原官话。礼仪规矩,生活习惯等等,也一起推广。”   “长江下游,包括广东这里的很多山区,都是大脖子病泛滥。太医不是说多吃海物有效果?今年就让东南沿海多种种海带、海苔、海带……之类的,都给朕把脖子整治过来。影响形象不知道,还笑话其他好好的不长大脖子的人。”   张廷玉大人……   得嘞,他就不该和皇上“聊天”,听听皇上这一大通……专门等着他一样。   再瞧着皇上一脸“大公无私”,明明是怕哪天小四阿哥看到了,吓住,偏偏说得理直气壮,正气满满。   张廷玉大人麻利地答应下来,他也不敢想象小四阿哥听到人说,“没有大脖子不美”的情景。   而且这个事情也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大脖子病不光是有碍美观,它还遗传,越往后的后代病情越重。   皇上和心腹大臣这一次的“言语争锋”取得圆满胜利,望着张廷玉离开的背影,表情特“矜持”。   李德全明白皇上这是高兴,凑上来说道:“皇上就是仁慈。这裹脚的女子受多大的罪,他们这些男子,文人哪里知道?富贵人家还好,穷苦人家的女娃娃,为了好嫁出去裹脚,可平时还是要做活计,走个路慢腾腾的。”   皇上挺惊奇。   “难得啊。你个老奴才还知道裹脚不好?”   李德全笑得一脸谄媚。   “皇上,老奴知道。老奴的老家里有一户人家的小姑娘,为了前程自己要求裹脚,结果家里人没经验不会裹,请大夫吃药的,受了老大的罪,闹出来好一出大戏。”   那女子脚上的炎症,还不好看大夫,吃药花了那么多银子,偏偏兄弟几个还没分家,等着攒钱供养一个读书人那,一大家子为了这个事情打架,打得头破血流的,李德全现在想想,还是和当年那个六岁的他一样,一样开心。   皇上……心里一叹。   很多人是为了博富贵,或者一口饱饭,主动自阉进宫,自己这个奴才,也是难为他了。当年硬是让父兄送进宫博富贵,到现在还记恨家里。   “你啊,看看宫里头那个小太监合适,收个做养子。这些年过你手的财物,朕也不说你,该怎么办自己知道,黄白之物,够花就行,将来那些个小太监,哪个还敢怠慢你不成?”   李德全一愣。   扑通一声跪下。   “谢主子爷点拨。奴才都明白,奴才回去京城后,就将那些财物该捐的都给捐了,再收一个养子养老。”   皇上点头。   老奴才侍奉他一辈子,妥妥当当,忠心耿耿,对乖孙孙那也是当小主子敬着,这要是将来因为贪污巨大让四儿子给赏一根白凌,他还真怕乖孙孙哭鼻子。   “明白就好。起来吧。”   “《明会典》中条文明确规定,自宫者要施以最重的刑罚:大辟。可自明孝宗时颁布严禁自宫的律令,民间自宫者依旧源源不断,好吃懒做的,偷奸耍滑的,科场失意的……有几个是家里实在穷的吃不上一口饭?”   "都觉得,一时痛楚难忍的宫刑远比十年或数十年的寒窗苦读要轻松得多。前朝皇帝对于这些民间自宫者的处理,往往都只是颁发诏书,狠狠指斥一番自宫的不孝行为,例行公事似的说明不忍将他们绳之以法……致使律令变成废纸,条文形同虚设,自宫者依然故我。”   皇上说着说着,声音里带有火气。皇上也知道,法律条文和具体执行,有时候,它就是两回事。但这哪是皇帝对子民的无边恩德?   皇上每次一想起前朝末期太监数万人,祸害朝廷,危害百姓,就多宫里的太监们来一次“严查严打”,时刻不放松对他们的控制。   李德全当然知道皇上的行事作风,心肝儿就是一颤。皇上都这样了,看看四爷和小四阿哥对贪官污吏的态度,这将来……   不过这也和他无关,估摸着,他再伺候皇上几年,就可以养老了。   而且他现在有皇上金口让他收养子,那就是给他镀上一层金,养老的未来完全不用担心。   “皇上,前些年民间自愿自宫的人少了一些,最近一些年,老奴听说,又多起来了。去年刚提上来的张童,原本就是一个屡试不第的秀才。据说他因参加乡试时被墨污了试卷而又一次落第,苦思数日而无以遣解,最终愤而自宫,幸得不死,最终辗转入宫做了太监。”   张童,原本也是李德全挺看好的一个“养子人选”,只是此刻他听皇上的意思,知道皇上对那些年龄老大才进宫,家里头有儿女的太监们,这防备心又起来了,赶紧地来个“如实汇报”。   皇上冷冷地看一眼这个老奴才,他还记得,上次他自己面前满口夸张童的话。   李德全吓得面色发白,还不敢求饶。   好在皇上的乾清宫用人都自有皇上的章程,本来也没打算重用张童,也恰好弘晙阿哥和他阿玛的一番车轱辘话说完,他阿玛自去处理公务,他远远地看到玛法也逛园子,就一溜儿小跑过来。   “玛法--玛法--”   乖孙孙的笑脸儿和太阳一样耀眼,小嗓门欢喜愉快,亲玛法立马送上笑脸儿,“玛法来看看,瞧瞧我们弘晙阿哥这一身儿,居然没有出门显摆?”   弘晙阿哥一挺小胸膛,“玛法,弘晙还有其他式样。”   亲玛法挺乐呵。他身上也是短褂短裤,脚上穿的也是凉鞋,经过乖孙孙的改良版,小牛皮编织,透气,不露出脚后跟,和其他布鞋一样走路舒服,还不向那个木屐凉鞋一样,穿上脚就和大桥头的老大爷一样没有讲究。   “我们弘晙阿哥的审美就是好,玛法正在和李德全说最近几年要进宫做宦官的人太多,你也来听听。”   “弘晙知道。”弘晙阿哥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还真知道原因,“老百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所以人人都想来服侍玛法。”   李德全……李德全因为小四阿哥的出现逃出生天,此刻听着小四阿哥的话,只想乐呵。   但是小阿哥,小弘晙,他还真不知道,都想来服侍皇上,和做宦官,其中的区别,在他眼里,宫人们,和他府里的下人一样,都是伺候主家的人,翠儿姐姐就说过,包衣旗里很多人都想进府。   皇上也知道乖孙孙不知道,也没打算告诉他,皇上另有教导。   “弘晙说得很对。那弘晙知道怎么管理吗?”   “弘晙知道。阿玛和额涅说,弘晙要持身自正,影响下人。还要宽严并济地约束他们,不能借着弘晙的威风,在外面‘狐假虎威’都欺负人。”   皇上哈哈笑,老四两口子就是会教孩子。   “弘晙的阿玛和额涅说得很好。是人都喜欢安逸,喜欢财物,喜欢听奉承话儿,不光是自己修身养性,还要注意下面的人。一开始很好,时间久了可能会变。”   “这就需要弘晙一个月一次,两个月一次,时不时地地管一管,查一查。防止有人欺瞒弘晙。”   弘晙眨巴大眼睛,看看玛法,看看李德全,突然说道:“弘晙知道,玛法。”   疼他的李德全总管犯错了?弘晙想给疼他的李德全求情,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李德全总管是玛法的人,他好像无权过问?   皇上瞧着乖孙孙纠结着想要给李德全求情的样子,很是“不满意”地说道:“玛法还打不得李德全不成?”   “刚刚玛法听说你十三叔来信了,可是有事情?有事情不写信给玛法,和你阿玛,给弘晙写信做什么?”   弘晙……   听玛法的语气是饶过李德全总管这一遭儿?弘晙阿哥放下一半的心,听到玛法也不满意十三叔给他写信,立即抗议。   “玛法,弘晙长大了。玛法,八叔和十三叔让京城的官员们欺负啊,这么热的天,都没有风扇吹。”   “玛法,那些保守派人,他们坏坏啊,自己住到园子里凉快,不光不让八叔和十三叔穿短褂短裤凉鞋,还不让八叔和十三叔在宫里按风扇,说什么,坏了风水。”   亲玛法……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没有风扇吹就委屈了?往年里,不光没有风扇,也没有短褂短裤凉鞋,不是一样熬过来?   “就这,你十三叔就来信和弘晙哭诉?”皇上觉得十三儿子也变得娇气了。   弘晙……   弘晙阿哥不服。   “玛法,没有风扇吹,南书房里面闷热啊。而且,宫里要不要按风扇,怎么按,这是宫里的章程,他们这是限制八叔和十三叔的‘夏日清凉权’。”   亲玛法一噎。   夏日清凉权是什么?   皇上假装生气。   “事关宫里的风水,当然需要谨慎。那玛法不让我们弘晙阿哥下海,也是限制弘晙阿哥的‘夏日清凉权’了?”   弘晙阿哥一听,立马重重地一点小脑袋,委屈巴巴地拉着玛法的衣袖,恳求道:“玛法,弘晙要下海玩水啊。”   亲玛法生气。   “海里头太危险,那河里不够你玩?”   弘晙阿哥也生气,“河里和海里不一样。很多人都下海,弘晙也要下海。”   皇上气得来,又怕再拒绝下去小孩儿对大海更好奇,偷偷跑去海里玩。   “过两天和玛法一起去巡视水师,看情况给你玩一次。”   弘晙……登时欣喜若狂。   “谢谢玛法,玛法最好。”弘晙阿哥抱着玛法的胳膊撒娇。   亲玛法刚要笑话一下小孩儿,又听到一句。   “玛法,还有八叔和十三叔。”   皇上牙疼。   “在这么着急,今年夏天也马上要过去了。等到明年夏天,有了更好的风扇,宫里头再开始安装风扇。”   弘晙阿哥勉为其难地答应,却还是不乐意。   “那些人,上折子阻止八叔和十三叔安装风扇的人,玛法要罚。”   亲玛法气笑了。   听听乖孙孙的语气,他八叔和他十三叔,那是任由人欺负的“小白菜”?   “行吧,弘晙阿哥的一片心意。弘晙阿哥且说说,怎么罚他们?”   弘晙阿哥愣住,随即大眼睛一转,张口就来,“玛法罚他们,家里的女眷都不能吹风扇,明年也不能。还有他们的家里的小儿子,大孙儿,都不能。”   “让他们‘后院起火’,让他们的小儿子大孙子都和他们哭闹。”   …………   皇上惊呆。   李德全等宫人惊呆。   他们的小四阿哥居然知道“后院起火”?   还知道,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弘晙阿哥因为他的好主意洋洋得意,发现人都愣住,连声唤到:“玛法--玛法--”   亲玛法回神,望着乖孙孙好一会儿,嘴角抽动几下,声音好像从天外传出来,“弘晙阿哥的提议很有道理。他们欺负弘晙阿哥的八叔和十三叔,我们就欺负他们的家人。”   “玛法待会儿就去下圣旨。但是弘晙阿哥最近出去什么地方晃悠了?玛法都不知道‘后院起火’的法子。”   弘晙阿哥高兴,脱口而出,“弘晙上次在水师营里听到的。”   “玛法,水师营里的人,都说很多弘晙听不懂的话……”   亲玛法立马打断乖孙孙的话。   “士兵们的胡言乱语,听过就忘。”皇上本来想说“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又怕小孩儿追问哪里不合乎礼仪,缓了缓口气,“我们弘晙是乖孩子,说话要斯斯文文的,可不能学得民间小儿的无知之言。”   弘晙阿哥懵懵懂懂地点头,可是“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乌云遮满天……”好像很有道理啊。   不过这都是小事情,弘晙阿哥可以下海了,玛法还要惩办那些欺负八叔和十三叔的人,弘晙阿哥很开心。   弘晙阿哥临走的时候给李德全总管一个关切的眼神儿,就麻利地回去继续他的读书和写书大事。   皇上望着乖孙孙的背影狠狠地松一口气,对于乖孙孙和李德全递暗号,一副我晚上来找李德全总管说话的样子,也没计较。   转头看向李德全,果然是一副羞愧加感动的眼泪哗哗。   皇上心里一叹。   不过皇上想起他答应乖孙孙的事情,也是头疼。   古往今来,哪有皇帝下这样的圣旨?   皇上愁得按眉心,但是皇上答应了,就要做到。   夜幕降临,弘晙阿哥洗漱沐浴完毕,“偷偷摸摸”地找到李德全总管。   “李公公,莫怕啊。”弘晙阿哥眼神儿“担忧”,小大人一样的劝慰,“玛法不凶,不打板子。要知错就改哦。”   李德全总管哈哈笑,“谢谢阿哥。阿哥说得对。李德全和皇上认错了,皇上宽容了。李德全以后保证不犯错儿。”   “阿哥读书一天累了吧,快回去睡觉。”   弘晙点小脑袋,他确实有点困了,他还要回去给十三叔写回信。   “那弘晙走了哦。”   “嗯嗯,阿哥回去睡觉。”   李德全瞧着阿哥的眼睛要睁不开的样子,连声催促。弘晙阿哥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地回来,开开心心地给十三叔写信。   “十三叔,弘晙看完十三叔的来信,弘晙心疼八叔和十三叔啊。弘晙和阿玛想了很多办法,弘晙还让玛法答应,去惩罚那些欺负八叔和十三叔的人,让他们每一家,明年都没有风扇吹,‘后院起火、儿孙哭闹’,十三叔和八叔说啊,让八叔不要生气,气大伤身……”   “夏天很快过去,十三叔坚持这一年,弘晙明年给宫里造更好的风扇,让他们羡慕……玛法还答应弘晙可以下海了。弘晙高兴。十三叔,弘晙不明白啊,‘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乌云遮满天……’哪里不对?玛法不让弘晙说,十三叔要保守秘密哦。”   亲阿玛发现儿子的小书房里还有光亮透出来,好奇地进来一看。 第134章   儿子今天缠磨他玛法下了那样一道圣旨, 四爷都不敢想象京城那边收到后会有的反应, 特担心儿子又给他十三叔出什么整治人的法子。   四爷一举一动都是世人样板, 平时走路很轻,不是“走如风”也有独特的规律,关键弘晙阿哥的小耳朵灵,他正在写小秘密那, 本来就“警戒着”。   小耳朵一动,听出来阿玛的脚步声第一反应是没有在意。可他再写两个字, 突然想起来, 玛法不让他说,那他阿玛……他阿玛看似支持他看美人儿,可他凭直接反应,还是举起抬起胳膊就要挡住他的信件。   但是他阿玛已经一眼看到了。   一头青丝如墨染, 好似乌云遮满天……太显眼了。   还让他十三叔保守小秘密!   小书房的气氛一变化,弘晙阿哥不由地就是心肝儿一颤, 回头一看发现他阿玛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立马瞪大眼睛,眉毛竖起。   “阿玛--”弘晙阿哥“先声夺人”地喊一嗓子。   亲阿玛……脸一黑,张口就要训话, 抬手就要打。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拐了弯了,手也改到儿子的小耳朵上。   “‘后院起火’谁告诉弘晙的?”   阿玛没看到弘晙的小秘密,弘晙阿哥立马放松下来。可是亲阿玛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火气”,还捏着他的小耳朵,弘晙阿哥赶紧讨饶。   “阿玛--阿玛--。”   “嗯。”四爷气得来, 小孩子乖是乖,但胆子忒大了,他都不敢想象皇上今天下午是怎么写得这道圣旨。   手上压根没用力气,但是没松手。   弘晙阿哥生怕他阿玛打屁股,歪着小脑袋麻利地回答:“水师大营。”   亲阿玛……水师大营是什么地方?很多大小伙子进去都受不住里面的黄腔荤段子,亏得儿子年龄小。   四爷眉心一皱,松了手改为捏儿子的胖脸颊,“水师大营里面,鱼龙混杂,言语粗鲁,不是弘晙应该听的。”   语气里明显带有格外严肃的火气,小孩子的好奇心太大,不分好差都要知道,四爷觉得这是他疏忽了。   但是弘晙阿哥因为他阿玛的黑脸,也生气。   气呼呼地放下毛笔站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   “弘晙长大了。”   亲阿玛……深呼吸一口,忍住打一顿小屁股的冲动。   “长大了,长到六岁了。”   弘晙……   可弘晙阿哥再不服,六岁的事实摆在这里他也只能干瞪眼。   就听他阿玛接着说道:“你额涅刚怀上弘晙的时候,才不到两个月,阿玛和全府的人都注意着。‘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笑而不渲,独处不倨,虽怒不骂’‘目不邪视,耳不妄听,意志滋味,以礼节之。”   “须行善事,勿视恶声,勿听恶语,勿骂詈,勿惊恐,勿劳倦,勿妄语,勿忧愁,勿食生冷醋滑热食,勿乘车马,勿登高,勿临深,勿下坂,勿急行,勿服饵,勿针灸,皆须端心□□,常听经书……’,期盼孩子如是聪明,智慧,忠真,贞良。”   弘晙……小小的心虚。   然而亲阿玛还没说完。   “待弘晙出生,更是时刻注意,不带给弘晙任何一丝一毫不好的影响。从学说话,到听《山海经》,再到蒙学四书,四书五经……每一个年龄阶段,有每一个年龄阶段该学,该听该会的内容。”   “有些事,有些话,到弘晙长大才能知道,才能去做。现在就是听了,也听不懂,明白?”   “明白。”弘晙阿哥这次是真“乖”,但他也真不明白。   “阿玛,弘晙听明白了啊。那句话是形容美人儿的头发黑、密,可是玛法不让弘晙说,弘晙好奇。”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他心里有小小的愧疚,记得玛法说的,不能说,主动拿信给他阿玛看。   亲阿玛……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面对儿子懵懂天真的眼神儿,亲阿玛硬是用他修身养性三十多年的定力憋下这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两句话。   “弘晙说得对。”   “但这是大人用来形容人头发黑、密的说法,弘晙不能听,听到也不能说。”   弘晙阿哥刚要欢喜地点头,又迷糊了。   形容人头发黑、密,还分大人小孩子的不同说法?   四爷极力缓和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问道:“那弘晙要是形容自己的头发颜色,怎么说?”   “黑?密?”   “对,这就是不同。”   弘晙……想说“阿玛,弘晙知道了”,可他就是感觉,他阿玛的表情,好像在说,不是这个意思?   亲阿玛故意说道:“不相信你等你十三叔回信。但是这些话,不光不能说,写也不能写,除了你十三叔,其他人都不行。”   弘晙阿哥乖乖点头,他知道只能问十三叔。但是他看看他阿玛,还是觉得有不大对劲,决定还是等十三叔的回信。   十三叔是不会骗弘晙的。   弘晙阿哥放下心来,开心地封好信件,和阿玛道晚安,闭上眼睛就进入梦乡。   却不知道,他阿玛却是回到自己的书房,也给他十三叔写了一封信,还和他额涅唠叨小半夜,都是有关于如何教导他的问题。   四福晋眉心紧皱,“这方面真是我们疏忽了。”   四爷也愁,他儿子的小耳朵太灵,在家里他们都有注意。可在外头,这如何防得住?谁的声音大一点儿就能进他耳朵。   “以后弘晙出去,我们都注意着。尤其是兵营里头。”四福晋接着安慰四爷,“爷你也不用担心。弘晙还小那。而且我还担心,我们儿子,长到十一二岁也不开窍。”   四爷脸一板。   四福晋就把儿子“交朋友”的要求说出来。   “三嫂娘家的侄女儿,徐元梦大人的孙女儿,他都看不上。说他的朋友,应该是文武双全,聪明善良,还要会斗鸡遛鸟,还不能催它读书……”说着说着四福晋笑出来,“最后还说,要长得美。”   四爷瞪眼。   “这要去天上找不成?”   “可不是要去天上找?我呀,现在每次拜佛拜观音,都要求一求,好歹给儿子送下来一个十全十美的。”   四爷……憋气。   四爷原本以为,儿子长大就好了,可现在才发现,等儿子长大了,他会有新的烦恼。   “长到十一二岁也不开窍的孩子很多,这个不用担心。弘晙将来……等到十五岁再说。”   四福晋一愣,随即念一声佛。   “十五岁才好,我就说十一二岁太小了。”   想想宫里头,自己府里,各个府里,不到十五岁就通人事,再多的孩子都保不住,徒惹多少伤心。   “有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四福晋是真的放下心来,弘时她都约束着等她或者四爷回京后,对于亲儿子更是思虑长远。   夫妻两个躺下,也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弘晙阿哥一大早迷迷瞪瞪地醒来,迎来清晨的大太阳和鸟儿的鸣叫声,在床上翻滚一圈不想起。   四福晋进来,一看儿子赖床的样子就想笑。   “太阳晒屁股了。”   弘晙阿哥抬抬眼睛看看,哪有晒屁股,明明刚刚冒头。   四福晋笑笑,摸摸儿子的小光脑门。   “额涅要去白云山拜佛,弘晙要不要去?”   经过昨晚上的“危机谈话”,四福晋觉得她这段时间忙着女学的事情,陪儿子的时间好了。   弘晙最近也忙于读书写书,倒是没有注意,但是听到额涅邀请他一起去白云山,立马来了兴致。   “弘晙要去,弘晙马上起床。”   弘晙阿哥说着话,一下子蹦起来。自己洗漱刷牙,还要自己脱亵衣亵裤,自己穿衣服。   四福晋欣慰于儿子六岁就会自己脱穿衣服,发现儿子在衣柜里一眼找到那个什么泡泡套头衫,赶紧拦住,“白云山那里太凉了,要穿长褂长裤,不能穿小凉鞋。”   弘晙一愣,他不怕凉啊。   四福晋误以为儿子怕热,“短褂短裤凉鞋都带着,等到下山之后再换上。”   “谢谢额涅。”   弘晙阿哥快速地穿好衣服,和阿玛、额涅一起用完早膳,趁着太阳还没全部出来的功夫,和他额涅启程去白云山。   白云山,广州第一高峰,峰蛮重叠,溪涧纵横,周围还有一些小瀑布。不光是风景美,关键是,它的山、水、石、林都融合一体,空气特别好,也特别凉爽。   其浓厚的文化沉淀,最早可追溯到远古时期,秦末高士郑安期隐居在白云山采药济世,在白云山“成仙而去”;晋代葛洪曾在白云山炼丹,著有《抱朴子》这部道家名作;南梁时景泰禅师来此建寺,是白云山最早的寺庙,还留下“景泰僧归”一景……   唐宋以后,更是文人墨客络绎不绝,陆续有杜审言、李群玉、苏轼、韩愈等著名文人登山吟诗,寓情于物,堪称岭南文化的地标之一。   蒲涧濂泉、飞瀑流彩,白云晓望……更有古刹林立,山林密布,植被茂盛,各种大小动物聚集,好些都是其他地方没有的小动物。弘晙阿哥和他额涅来到这里,他额涅去拜佛,他就领着侍卫们,好像是鱼入大海,鸟如林一样的快乐。   风景是“白云山上白云飞,白云山下白云浮”,心情是“纵日乾坤里,腾身霄汉中。”   弘晙阿哥沉浸在“摩星岭”,“天南第一峰”的美景里不可自拔,站在摩星岭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心胸开阔,心旷神怡,开心的要飞起。   东望沙河镇,南临珠江水,西看五羊城,北观黄婆洞,整个广州的景色尽收眼底,星罗棋布的街道民居好像就在脚下,咳咳,当然弘晙阿哥没有吟诵一首“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雅兴,他只是张大嘴巴冲着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大吼一声。   声震云霄。   “啊啊啊”的回声回荡在整个白云山。   就是四福晋在白云寺里面拜佛,也隐隐约约地听到儿子好像小虎崽一样的吼声。   白云寺住持激动的面色赤红,抬手打一个佛号。   “阿弥陀佛。小阿哥天人之姿,今到白云山,白云山之幸也。”   四福晋知道儿子这是开心极了,心里头高兴。可这里乃是清净之地,正觉得不大好意思,听到住持的话,更是不好意思。   “小儿顽皮,打扰山门清净。”   四福晋是谦虚地回答。哪知道住持很是严肃地说道:“小阿哥这一声,乃是山门之大幸。四福晋。”   四福晋……和她带来的下人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着不光是白云寺,白云山的一座座古刹新庙,都敲起钟声。   悠长的铜钟声连绵不绝地响在耳朵里,震耳发聩,清心净心,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不就是他们小四阿哥用内力吼了一嗓子吗?   奈何佛家人最擅长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四福晋生怕儿子闹出事情来,派侍卫到摩星岭顶上一问,得知儿子在打坐练功,哭笑不得。   儿子一向不大喜欢佛门,对道门还好一点儿,到了山顶就是打坐练功?   四福晋以为儿子就是生怕被她拉着拜佛,干脆躲一个清净,叮嘱一声侍卫看好阿哥不要让他乱跑,继续拜佛。   倒是皇上和四爷等人得知后,都是心里一惊,小愁。   大清国的几大寺庙,里面还是有几分门道的。钟响不绝,一连一个时辰,上次白云寺老住持圆寂,都没有这个规格。   可是自家孩子年龄还小,需要藏着。好在这帮子老和尚还知道事儿,没有声张。   皇上给白云山派去更多的侍卫,吩咐人去山上和坊间影响一下言论,继续忙乎其他事情。四爷再担心也没办法,只能一边担心一边等妻子和儿子回来。   白云山的其他香客都说他们小四阿哥有福气,有佛祖保佑,老百姓对这方面的事情最为关心,不到一个时辰广州的街道坊间就开始激动起来,再过一个时辰,到处都是念佛和夸他们小四阿哥的声音。   四福晋听着香客们都夸小四阿哥有佛祖保佑等等,打哈哈地笑。他儿子明明不喜欢佛门,还帮了佛门这么一个大忙,知道后不知道怎么郁闷。   弘晙阿哥可不是要郁闷?   他明明只是来到山顶上,一时腾云驾雾般的兴奋,想起他的小伙伴,这个世界的小天道,吼一嗓子打个招呼,怎么就成了佛祖保佑他?   准提老和尚见到他,哪次不是慌慌张张地掉头就跑?还保佑他?   弘晙阿哥和天道小娃娃玩乐一通,又小赢半句,本来心情特别好的。哪知道出了这么一个事情,顿时觉得佛门之人果然是 第135章   自古以来, 各大寺院的经济来源, 主要靠从朝廷到地方的各级官吏, 以及士绅贵族施予的银钱和土地来维持。   虽然也有和尚靠勾结官府,抢占百姓田舍,甚至兼并、侵占邻近寺庙来扩充自己的寺院和势力;或者出家人本身的社会实力,下层百姓为了求神佛保佑, 以消灾避祸而主动,给寺庙捐献的银两、土地、房舍等等财物来源。   但不管怎么说, 银钱和土地, 始终都是大头。   银钱方面且不说,单论土地。   土地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生产资料,在以农耕为主的华夏文明更是如此,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是非常重视寺院土地管理。康熙六年七月礼部统计:全国各地官建大寺庙共6713处, 小寺庙共6409处。私建大寺庙共8458处,小寺庙共58682处。   全国的大小寺院近8万所, 僧侣大约110292人,尼姑共8615人。然后全国每年以四到五万个新度牒的数量增长,如果再加上民间的私造度牒,假度牒也没有的野和尚, 野尼姑,更是无法计算。   看似出家人都是一副“空澈为上乘,以虚无为宗旨,四大皆空,六尘不垢”的模样, 对于民间“户婚田土钱债”之类不屑一顾。即便是自身出现种种困惑与矛盾,只要“坚持戒律、恪守宗风,参禅悟道”、“朝朝面壁、夜夜蒲团”,都会使其“与俗家无涉”。   但是事实上那?   就连大清国的县令们都要狠狠地羡慕一番出家人的,“薄田百十亩,古佛两三龛,黄虀脱粟可以果腹,晨钟宵梵可以养性,所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者,其在斯乎!”   一家寺庙“薄田百十亩”,近八万所寺庙,占有的土地可想而知。   广州知府冯协一,宇躬暨,号退庵,先文华殿大学士冯溥之第三子。应顺天乡试不中,随例荫父爵谒选吏部,授浙江绍兴府同知兼摄山阴知县。   冯协一出身于文风鼎盛的北海冯氏家族,又有他父亲留下的恩荫,当然不会是一般戏词里的知府一样“三年新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他也和其他知府一样讲究一个牌面,出门做“六人抬”大轿,日常三十个长随,十个师爷,轿夫,厨子、门房、跟班、拿印的……   但是他和其他的知县和知府,通过科举考试获得官职的儒生,还是不一样的。这些人大多只精通八股,却不精通职务,但他通晓政务,处世灵活,这也是皇上派他广州的原因之一。   今天他正因为一个试图阻碍清查土地的地方士绅恼火,听说小四阿哥在白云山的故事,听完小四阿哥的传话后,登时哈哈哈大笑。   这些老和尚,竟敢算计他们的小四阿哥?   冯协一起身就要领着人去白云山,准备来个“杀鸡儆猴”,杀一杀那些阻碍清查土地之人的锐气,就见他的三十个师爷中的一个,吞吞吐吐地问道:“老爷,你看……这白云寺?”   白云寺在广州威望太高,不大好动。   其他的师爷纷纷点头,但有一个师爷没点头,他也开口,却是相反的态度。   “老爷,康熙五十年,皇上就有下旨,全国上下,不得再私造寺院,严格管理度牒发放事宜,虽然还是没有阻止大清国出家人的日益增多。但是,皇上的意思很明显。”   “寺庙占据土地太多无需缴纳赋税,僧人太多良莠不齐,严重影响国家税收……”   冯协一对这位师爷点点头。   甭管你是出家不出家,有本事一家搬出去大清国出海去,否则二百年内,大清国估计都是这样子,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大量占有土地。   对着其他的师爷说道:“说起来我们官府,也算是和地方士绅,里长村长们,以及这些出家的和尚尼姑们,一起管理地方。”   “我们是朝廷法度,地方上是宗族规矩,佛门道门是情感寄托。”   “但是这有个一二三,有个谁最大的说法儿。历朝历代重视佛门,但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灭佛的。你们以为,四爷会容忍白云山置身事外,继续占据两千亩良田?”   冯协一说着“狠话”,对这些师爷倒是没有生气,不是谁都有他父亲当年的眼光,知道诸位皇家阿哥的性情手段。当然他也不大聪明,所以别人越是笨点儿,才越好不是?   冯协一一番准备,踱着八字步出来府衙做进他的“六人抬”大轿,领着他的长随亲信,衙役侍卫,一路上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朝白云山而来。   围观的百姓都欢欢喜喜地看热闹,兴高采烈地议论。   “哎呦呦,白云寺的住持,那可真是佛门高僧,有德之人。”   “那可不是?皇上要清查土地,那么多老爷们想方设法地阻拦,瞧瞧人家白云山,一出手就是主动上交一半土地。”   “我们知府老爷这次要高兴坏了,我听我那做厨子的族叔说,这几天知府老爷让那些人气得天天上火。”   “怪不得。你们那个“佛门大德”的大匾额,这好像还是知府老爷的亲笔?”   …………   白云山的各家寺庙,各家住持……傻了。   小四阿哥哎,我们这也是互相宣传一波不是?您怎么能一句话,就,就,就让我们交出去一半的土地啊?   一声声佛号响彻白云山,一个个佛门高僧唉声叹气,一个个佛门子弟捶胸顿足……可这知府大人的队伍马上到了,四福晋和小四阿哥刚刚领着人下山回行馆了,他们该怎么办?   十几位住持领着人站在上山的道路上,苦哈哈地迎接知府大人的“大匾额”,心里头都在滴血。   冯协一接过他们的土地文书,做到一个大躺椅子上一边翻看,一边丝毫不客气地吩咐人丈量土地,偶尔抬头看一眼……   嚯,这十多位老熟人,今儿倒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样子,冯协一更为开心,打算今晚上就去到四爷那里请功。   四爷……懵。   妻子和儿子逛街还没回来,四爷得到侍卫传来的消息,急匆匆地就来找皇上,皇上听完后也是瞪眼。   但是皇上面对冷面四儿子,护孙子的心理一下占据上风。   “这个嘛,小孩子玩闹,我们就不要管了。一帮子老和尚,都多大岁数了欺负我们弘晙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惩治一番很好。”   “朕认为弘晙做得对。”   四爷……嘴角一抽。   “回汗阿玛,儿臣也认为弘晙做得很对,是儿臣的疏忽,忘记佛道两门占据的巨量良田。”   “儿臣建议,严查广东省的各家寺庙,违量土地一律没收;严格管控出家人数,以及度牒发放;对于嵩山少林寺等寺庙享有官府所赐予的免除粮差等特权,废除;僧人的免丁钱增加……”   这回轮到皇上不认同了。   佛道两家可是大事,谁都知道佛道两门都是不事生产,但是老百姓过日子,谁没个苦处?哪个不需要一个“心灵寄托”?   四爷当然也明白这个事情。   四爷也明白,经过明末政治大变更,因为汉族的文人士大夫们对于大清的统治心怀不满,反抗情绪强烈,很多人逃入佛门,遁入空门。他们对于汉家佛教,既要收笼一部分人,又要排斥压抑一部分人,更不好处理。   “儿臣明白。”   “但是现在,大清国的僧人数量日益增多,且大多都是青壮年劳力,于国大碍。且很多信佛之人为了给僧道日用纠集银钱,购买贫家人的田地赠与,以致民田减少,也是民怨之一……”   四爷认为,纵然国家和朝廷需要老百姓有个“信仰”,各地方官都需要佛道两门协助地方上的风教、行政。但现在的情形,如果不适当地压制一番,将来僧人的数量将是国家的一大患。   “儿臣相信,对于种地的乡里民众而言,精神层次上的慰藉很重要,但他们更执着于务实求存,更希望这种精神慰藉能够落实实处,以解决人生的实际需要为最终归宿。”   皇上愣怔。   父子两个一番相谈,晚上的时候弘晙阿哥从外面回来,莫名地迎来所有人的热情欢迎。   皇上哈哈大笑。   “玛法的乖孙孙就是聪明。”   十四阿哥胤祯抱着小侄子举过头顶,也是哈哈哈大笑。   “弘晙就是聪明。”   弘晙阿哥呆愣。   就连他阿玛脸上也有笑影儿。   弘晙阿哥还以为自己欺负了白云山的和尚们,玛法和阿玛都要“教导”他一顿,迎头而来的夸奖是什么情况?   奈何家里长辈虽然都觉得小孩儿的做法非常解气,都觉得,这是小儿玩闹,不应该给予过多的夸夸,都不和他说明情况,都看着他又是迷糊,又是纳闷,又是开心的小样儿乐呵。   问他额涅,他额涅也是一头雾水。   弘晙阿哥好奇的抓耳挠腮,还不敢出言询问。   弘晙阿哥今天玩了一天,读书和写书等事儿都没做不说,好像也没有在街上抱打不平啊?   可是就是没人主动和他说一个原因。   一直到他用完晚食,洗漱沐浴换了亵衣亵裤,才在魏珠的透风报信下,知道冯协一来了,跑去听一耳朵才明白。   “广东寺庙众多,无人经营荒废的更是无数,大多占据百姓天庐……经过白云山一事,下官相信,广东省的土地清查一事,会更为顺利,这都是小四阿哥的功劳。”   “盛世良民为子思孝,为弟思悌,循分守法,与人不争,即属现在修行,自必削灾福不必惑于邪妄……然有好佛好道之有损而无益,而惮其心于父兄、宗族、朋友,婣婭之间,将不求福而福可自至……下官以为当严办一番。”   冯协一长相斯文,年过四十也是风度翩翩,一身藏青色的一裹元,端的一派“为国为民”的文人气度,还对穿着一身亵衣亵裤小拖鞋就跑出来的小四阿哥,露出一个“分外慈爱”的笑儿。   弘晙阿哥也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听起来冯协一还真从那些老和尚手里,收回来一半良田,弘晙阿哥高兴。   四爷端坐,眼角余光看到儿子的小样儿,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收回土地只是其一,查出来有非法出家的僧人勒令还俗,其名下僧田收公。查出来有僧侣祸害地方的,一律取缔、严惩。”   “整个广东省的寺庙,只能少,不能多。无人的寺庙,如果修缮费用大过拆除费用,就拆除;若是完好能用,就用来给当地的小娃娃读书用。”   “下官遵命。”   冯协一得到四爷的鼓励,那个高兴。   一般来说,官府和佛道两门是互惠互利。可是以儒学为正统的文人士大夫们,要维护自己所秉承的正统,就要佛道划清界限……反对僧道的浮夸,反对巫觋对神灵的阿谀奉承,宣扬、推广、运用“仁义礼智信”等等道德教育。   冯协一昂首挺胸、高高兴兴地退下。   四爷看向儿子。   弘晙阿哥一下扑到阿玛怀里,那个得意洋洋的快乐劲儿,别提了。   “阿玛,大清国人需要精神寄托,可以玩游戏,看话本儿,养小动物啊。”   亲阿玛抱着儿子,嘴角一挑。   “弘晙说得有道理。但是佛门,不能打压太过。”   “我们要统领人心,就需要给全大清国人一个统一的信仰,不管是佛寺还是道观,天主教堂,清真寺庙等等,都一样的态度。”   四爷将朝廷对各家宗教,尤其是藏传佛教、汉传佛教的态度,原因,效果一一道来,要让儿子明白,宗教对于国家稳定的作用。   笼络藏民、团结藏区,通过这些宗教教义,约束大清国人的行为等等。   弘晙阿哥听得连连点头,眨巴大眼睛,瞬间问题就出来了。   “弘晙明白。”   “阿玛,那我们要兴工商,也要找一个工者和商者的‘信仰’出来吗?佛家有如来佛,有各个大大小小的佛门圣地;儒家有孔庙,道家有龙虎山道士,墨家和商家也要有啊。”   四爷愣住。   “此事阿玛会考虑。明天不是要和你玛法去巡视水师?快些去睡觉。”   “要阿玛背。”   亲阿玛捏捏儿子的小鼻子,起身蹲身背着儿子回去睡觉。   弘晙趴在阿玛的身上,开心、幸福。   下人们瞧着四爷背着小四阿哥慢悠悠踱步的样子,都是乐呵。   亲阿玛无视众人的目光,另有交代。   “明天去水师大营,记得要乖乖的。”   “弘晙乖。”弘晙阿哥开心,还主动交代,“玛法答应弘晙明天下海玩一次。”   四爷眉头一皱。   “不能和今天一样闹出来大动静。”   “弘晙下海玩啊阿玛。”弘晙直觉他阿玛口中的“大动静”,和他的认知里的,不大一样。   “只能在浅海区域,不能脱离侍卫们独自玩耍。”   哪还有什么乐趣儿?弘晙阿哥嘟囔一声,趴在阿玛脖子上不说话。   亲阿玛对儿子的脾气还能不了解?   也不多说,反正明天让侍卫们盯紧就是。   第二天弘晙一大早醒来,想起要去水师大营的事情,麻利地爬起来,洗漱穿衣,兴冲冲地跑来找玛法一起用早膳。   皇上取笑乖孙孙。   “天儿还早,弘晙阿哥不要着急哦。”   弘晙阿哥嘴里还有一口小包子,没空和他玛法说话,咽下去后才回答:“天气热,玛法要早出门。”   皇上悠哉哉地喝粥。   “玛法不怕热。”   玛法骗人。   弘晙阿哥专心用早膳,不搭理他玛法。   奈何他玛法说不着急,那就是不着急。一直等到太阳老高了,才抬脚出门。   弘晙阿哥听了满耳朵的“早朝争论”,等到出发的时候,兴头已经没有了一半。   等到他和他玛法一路上,慢悠悠地,来到海边小岛上的训练大营,已经到午时了。弘晙感觉到他又困又饿,兴头都没了,人也焉巴了。 第136章   弘晙阿哥完全认同。   宽袍大袖是魏晋风流的美, 紧身窄袖是另一种美。陈当家现在和小四阿哥一样的发型, 可是, 陈当家依旧是一个让人一眼就看到,认出来,美美美的陈当家!   “主人,小系统第一次发现, 大清官服好看。”小系统简直不敢相信,还有人能把僵尸一样的黑色官服, 穿出来这个效果。   弘晙阿哥……还是完全认同。   陈当家和其他武官一样, 一身儿藏青色的马褂长袍,项挂宝石、香木制成的朝珠,胸前一块方形补子,补子上是代表四品武官的虎豹图样, 穿在别人身上显得“闷”,穿在他身上, 却是无故多几分,那种说不出来的,好像是“闷”出来的风流倜傥。   低调、内敛、含蓄、淡定……好像一颗边境上的小白杨,镇定自若地站在那里, 威风吹着叶片沙沙作响,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眉宇间的孤绝之气尽数收敛,却依旧是傲然世间的姿态;换回男儿装,更是多了一分年轻将军的气宇轩昂,眼神也还是上次离别之时的清亮刚毅……   皇上就见乖孙孙精神一震, 原本焉巴巴的小样儿,长长的眼睫毛耷拉着,眉眼也耷拉着的无精打采,一见到陈当家,立马浑身上下都是欢喜,大眼睛瞪大,亮晶晶的,还越来越亮。   还作势就要小跑过去要陈当家的“抱抱”。   皇上重重咳嗽一声。   皇上一时答应乖孙孙今天可以下海玩,可他老人家到底是不放心,特意拖时间拖到现在,下午的时间也都安排好了,好嘛,乖孙孙见到“大美人儿”,就来了精神。   一下子前功尽弃,自觉特不容易,皇上面对乖孙孙眼里的期盼,很是“亲切、从容”地说道:“弘晙注意礼仪。”   弘晙呆愣。   亲玛法不光不同意他让陈当家抱抱,还说“弘晙注意礼仪”。   弘晙阿哥维持一个身体前倾,准备起步跑的姿势,看向陈当家的眼神儿,饱含千言万语。   玛法故意的。   就连小系统也特同情主人。   呜呜呜,主人太不容易了。   一番礼仪性质的觐见,寒暄,弘晙阿哥端着他的小派头跟在他玛法身边,进来大营后,满心满眼地期待他的自由活动时间。   但是,亲玛法还是没开口,他老人家领着人,咳咳,领着乖孙孙转完整个营地,包括训练场,住宿的地方,食堂……   弘晙懵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啊,那都是他玩乐的时光啊。   好不委屈。   可弘晙阿哥是乖孩子,乖孩子面对将士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请教问题,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发现水师将士训练中的不到位之处,就给指出来;发现自己不懂的,就问出来……午休,晚膳,一直到他自己都快要忘了下海的事情,一直到他们上船去看水师演示操作新式大船,他玛法才松口。   亲玛法的语气乐呵,“哎吆,这一眨眼的功夫,就申时了。管源忠,你看你手下哪个身手最好,带我们的小四阿哥下海,玩一玩?”   弘晙……   随行的将士们……   将士们脸上的表情就不说了,一个个的,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   弘晙那个不服气,但他发现,陈当家的眼里也有笑儿……   就听驻广州将军管源忠哈哈哈笑道:“回皇上,陈都司的水性最好,做事也稳重。”   就见他玛法一本正经脸,语气里还真真假假地露出来一丝惊讶。   “哦,陈都司的模样好,没想到水性也好。那就--陈都司领着我们的小四阿哥下海玩玩。”   就看到“陈都司”出列,“末将领命。”   弘晙……愣眼。   弘晙阿哥谨记礼仪没有对他玛法鼓腮帮子瞪眼睛,可是走路的气势里,身上的气息,却是透出来对他玛法的不乐意。   距离回去行馆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个半时辰。而他不光是只能玩一个半时辰,他还要顾忌自己在“陈都司”面前的形象,可他是要下海玩啊。   玛法一定是故意的。   弘晙阿哥生气,不开心。   皇上和管源忠将军等人望着弘晙阿哥的背影,眼里带笑。陈都司走在小阿哥的后面,就看到小阿哥浑身“怨气直冒”,气呼呼的样子,也是眼里一笑。   小孩子的世界里,少玩乐一会儿就是大事情。一伙人来到船尾,陈都司,也就是陈当家,关心地问道:“阿哥要下海玩,可要换一身衣服?”   小阿哥尽管心里有气,可他面对陈都司,总是要保持“风度翩翩”的嗷。   绿营军武职,将军、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都司是正四品,弘晙心里为陈当家高兴,玛法还是重用陈当家的。   然后他细看一眼,就发现陈当家身上的变化,好像,有了一份历经风雨,沉淀下来的风度翩翩?   之前还生怕陈都司不适应大清武官的生活,尤其是心理上,现在却发现,更喜欢这样“宠辱不惊”的陈都司。玛法让陈都司陪他,弘晙阿哥大度地表示,不和玛法生气。   “不要换衣服。”眉眼舒展开,满心满眼的欢喜,说着话,就伸开两只小胳膊。   陈都司一愣,误以为小阿哥要抱抱……却见侍卫扎拉丰阿立即上前一步,给小阿哥解开一裹元的便服盘扣,脱去衣服鞋子。   陈都司的右手手指动了几动,终是没有上前帮忙。   就见弘晙阿哥脱得光溜溜的,只穿一件小裤衩,还看他,他们一眼,看自己的小裤衩一眼。   一件大清国最新流行开的小裤衩,自从去年皇上万寿节过后就不知怎么流行起来,只包住屁股的四角小裤衩,和之前的“犊鼻裈”下衣样式很不一样,首先它是不开档的,它还不用汗巾子系牢……   底部收线处绣有一个可爱的小老虎图样……   弘晙阿哥的小裤衩,绿色薄纱带同色的宝石纽扣,完美演绎何为纨绔子弟的“绔”。   弘晙阿哥发现陈都司和其他人都看向他的小裤衩,莫名地,小小的不好意思。   大眼睛一瞪,小胸膛一挺,很有纨绔子弟范儿的“骄纵”。   “我要下海。都不许跟着。”   众人……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将将六岁的小娃娃,居然要独自下海?   娘幺,怪不得皇上硬是拖到现在。   陈都司第一个不同意。   “海里危险,阿哥。”   小阿哥面对他的“陈都司”,气势摆不起来,但那表情,还是坚持。   无风无浪的大海,心痒痒。   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裤裤,又说一句。   “都闭上眼睛,不许看。”   众人……惊呆。   他们的小阿哥,这是要一条小裤裤也不穿?   哎呦呦,这要是其他人,他们一定说,去海里做龙王爷家的女婿去了。可是这是他们的小四阿哥,小四阿哥明显是觉得穿小裤裤下海不方便。   陈都司看一眼小阿哥的侍卫们,一个个,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大体明白,但这是变化莫测,到处危机潜伏的大海。   “阿哥,我们奉皇上命令,不敢疏忽。阿哥下海,我们做小船跟随,好不好?保证不看。”   陈都司表示他坚决不能放心小阿哥一个人下海,还是那句话,小阿哥面对他的“陈都司”,总是不一样。   “不许看哦。”   “不看。”   说着话,陈都司还真的,领着所有士兵们一起转身背过去。   说不看就不看。   小阿哥满意,大眼睛环视一圈儿他的侍卫们。   侍卫们……   阿哥你那次下水玩不是光溜溜的?今儿还羞上了?   侍卫们心里乐呵,脸上也乐呵,故意很大声地转过身去。   小阿哥……小鼻子一皱巴,看一眼无风无浪的大海,心痒痒,想起他的一个半时辰,迫不及待。   快速地脱掉自己的小裤裤,飞身一跃,众人就听到一声小小的水花声,转身一看,小阿哥脱下来的衣筐里多了一条小裤裤,小阿哥的人影子看不到了。   陈都司心里一惊,赶紧安排船只下去。   扎拉丰阿也立马领着侍卫们跟上船。   阿哥的水性好,可这毕竟是大海里头,阿哥六岁贪玩的年纪胆子又大过天去,众人明知道小阿哥的本事可以信任,可还是担心不已。   可他们乘坐小船出海,举着望远镜到处寻找,也只能时不时地看到,一道奶白色的小娃娃身影快活地在大海里翻腾,完全跟不上小阿哥的速度。   大家伙儿都是心里震惊,水师大营里水性最好的几位,在海里也没有小阿哥这份自在,刚要放下一半的心,就发现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小阿哥好不容易下海玩一次,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地,就游个泳?他们就看到小阿哥几个扑腾,快速远离大船的所在朝深海而去,还从海里探出头来,双手捂着嘴巴发出……   没有声音?   众人都是奇怪,陈都司眉头紧皱,就是一直很安静的扎拉丰阿几位侍卫,也都严肃起来。   海洋对于人类一直有着一种致命而深邃的诱惑,那种专属于海的蓝,荡漾着无比喜悦的吸引力,吸引着无数人去畅游。而当人们在水中自由潜行,就会发现,有数不清的海底生物,数不清的惊喜雀跃映入眼中。   但是,那是一片既神秘又危险的地方,在人们沉浸在海洋的魅力中的时候,不会知道,在这片温暖的沿海水域或者珊瑚礁的深处,都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众人举着望远镜不错眼地盯着,不到半刻中,他们就看到一只大鲨鱼,一只白色的成年大虎鲨,从远处朝小阿哥游来,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而他们的小阿哥,他还,他还欢快地迎上去。   陈都司的第一反应,就是下令射击。   幸亏扎拉丰阿及时制止。   “再等半刻钟。”   扎拉丰阿他也担心小阿哥的安危,可按照他的经验……这只大虎鲨张大的嘴巴--那是高兴,不是要吃人。   十多艘小船上的士兵们都神经紧绷,迅速填弹上膛,瞄准那只张大嘴巴,好像一口就可以吞掉半条船的成年大虎鲨,随时准备射击。   成年的大虎鲨,会撕咬几乎任何东西,其中包括海豹、鸟类、鱿鱼、小型鲨鱼、海豚……它们的身长最高可达到一丈八,重量可达到一吨,当之无愧的“海洋杀手”。在很多热带和温带水域,都能发现虎鲨的踪迹,尤其是在太平洋中部的岛屿周围。   今天的这只大虎鲨,明显是让小阿哥召唤来的大虎鲨,它一出现就让周围海域的所有鱼类惊慌逃窜,它一个腾跃半个身子浮出水面,好像一座小岛一样庞大的身躯半露出来,更是惊得人人变色。   海面上涌起巨浪,淹没他们的小阿哥,扎拉丰阿赶紧喊一声,“稳住!”   娘的,刚刚有好几个士兵手抖的,差点儿发射大炮,那大虎鲨的速度,小阿哥的速度,两者相差的距离多近?   陈都司也生怕误伤了小阿哥,大喊一声,“不用怕,大虎鲨没有恶意。”   常年混迹海面的人,大体都可以判断出来,大虎鲨这他娘的是高兴地甩尾巴讨好他们的小阿哥,可他们怎么可能不怕?   就见他们的小阿哥,“嗷”地一声跳上大虎鲨的背,还记得回头喊一嗓子“等我回来”,然后人就随着大虎鲨的转身,直奔深海而去。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午后的太阳照耀湛蓝的海面,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光屁股小娃娃,很是“端正、矜持”地盘膝坐在大虎鲨的背上,好像要追赶西落的太阳一样。   画面很美。   很震撼。   娘幺,我今天是不是做梦还没醒?   所有亲眼目睹这个画面的人都是呆呆愣愣。皇上得到通报,急匆匆地跑出来,也就看到乖孙孙这么一个潇洒威风的背影……   皇上哆嗦着手指着乖孙孙消失的背影,那个气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气背过去。   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黑沉如墨,弘晙阿哥现在要在眼前,保准一顿竹板炒屁股肉跑不了。但是弘晙阿哥此时正玩得开心。   “大虎冲啊。”这是挥舞着胳膊的弘晙阿哥。   “大虎冲啊。”这是同样觉得刺激兴奋的小系统。   大哥小弟随着大虎鲨拉到深海,嗷嗷叫唤着尽情扑腾,一会儿露出水面,一会儿沉到海底,一会儿随着大虎鲨的动作腾跃而起,然后落回大虎鲨的背上。   海面上一圈圈海浪涌起,响起小阿哥的欢声笑语,落在追来的众人眼里,他们的小阿哥玩得真开心。   小小的身影简直就和西边的小太阳耀眼璀璨,望远镜的镜头里,小太阳占一半,小阿哥的胳膊占一半。   娘幺,今儿这颗老心可受不住了,都要吓得停止跳动了。   陈都司和扎拉丰阿都觉得,下次,下次,绝对不让小阿哥下海。   他们气得脸色漆黑。皇上当然更气。   偏偏弘晙阿哥认为,他难得下海一次,要玩个尽兴,他还知道他不能光顾着玩乐,还记得给玛法寻找礼物。   两块巨大的龙涎香,大到小阿哥一只手握不住的大珍珠,不知道打什么地方随着海流流来的宝石玉器……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事,姿色各异的珊瑚等等,看中的,适合收取的,都用海带捆起来朝船这里漂。   众人……一边收宝贝一边表示,好想哭。   但是小阿哥沉浸寻宝的快乐里,不断找他喜欢的稀奇物事,好运连连,收获丰富,哪里想得到其他?   小阿哥面对众多宝贝开心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最让小阿哥开心欢呼的是,他还真的发现一艘海底沉船。   “宝藏嗷嗷嗷。”   “宝藏啊嗷嗷。”   大哥小弟异口同声的呼喊,大虎鲨感受到小主人的高兴,它也高兴地一甩尾巴--又是一圈海浪涌起。   皇上站在一艘小船的船头,好像一尊塑像一样一动不动地举着望远镜,不眨眼地盯着,可他半刻钟了也只能看到大虎鲨的动静,看不到乖孙孙的人影,担心得要崩溃。   皇上发誓,只要乖孙孙的身影出现在他的望远镜里,他绝对不打他的小屁股。   弘晙阿哥好像是感受到他玛法的“誓言”,刷地露出海面,怀里抱着一个小箱子,朝他玛法大喊,“玛法,弘晙找到好东西。”   用了内力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小嗓门兴奋激动得来。   皇上也是激动,激动的落泪。   其他人顿时都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一个个的,都是“老泪纵横”。   娘啊,刚刚真的要让他们的小阿哥给吓死了。   小阿哥要是出事,他们以死谢天下,死也不发安心。   一个个都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让阿哥下海。但是小阿哥还不知道众人的“决定”啊,他正高兴,这个船里的东西真的是大宝贝,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最喜欢的大宝贝。   一把宝剑。   弘晙阿哥高兴得来,都忘记了他要耍赖多玩半个时辰的事情,和大虎小弟说一声感谢,一个利索的飞跃就上了他玛法的小船,站到他玛法的跟前。   怀里还抱着那个小箱子。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放下箱子就迫不及待地要显摆,让他玛法一把拉住。   皇上定定地看着乖孙孙,确定是真人,不是幻影,将乖孙孙的全身检查一边,没发现一点儿破皮的地方,放下一半的心。   “回去洗澡,让太医给你诊脉。”   皇上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深海里头,不光有可以吃人的大虎鲨,还有很快会释放致命毒物的生物。   小阿哥在亲玛法黑沉沉的目光下,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乖乖地答应一声,乖乖地回去洗漱沐浴穿衣服。   守着乖孙孙用完晚食,太医诊脉,没发现任何问题,皇上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抓过带刀侍卫腰上的大刀就要打。   弘晙……撒腿就跑。   “玛法--玛法--弘晙乖啊。”   “玛法--弘晙真的发现宝藏了啊--”   “玛法--弘晙保证下次不贪玩。”   亲玛法本来就是比划一下吓唬吓唬小孩子,哪知道自己会听到“下次”,还有下次?   举起手里的大刀就要打屁股。   弘晙阿哥哇哇哇大喊,生怕玛法用力太大闪到腰,一边护着自己一边跑。   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   打得好!   打得好!   什么宝贝再多,哪能有他们阿哥的安全重要?   皇上您多打几下,打的小阿哥记住教训。   皇上……这次是真的生气。   乖孙孙在海里跳的开心得时候,他老人家的心脏也是一跳一跳的,一直到现在才活过来。 第137章   弘晙眼看玛法气得不轻, 心生小小的愧疚, 生怕他再跑再躲玛法更气……可他正犹豫要不要躲开这一下, 突然听到他十四叔的声音。   “汗阿玛——”他十四叔的声音那个“惊天地泣鬼神”。   十四阿哥胤祯领着另一个营的水师在附近海域训练,本来就因为天要黑了他汗阿玛和他小侄子还没回去纳闷儿,收到扎拉丰阿的报信后,坐上快穿就朝这里赶, 刚进大营大门,就看到他汗阿玛举着大刀要砍他小侄子。   胤祯可不是要吓得魂飞魄散。   随着喊声人就扑了出去。   正好和犹豫着要不要躲开的弘晙撞到一起。   “咚”的一声。   “砰”的一声。   叔侄两个的脑袋撞到一起的声音。   叔侄两个一起挨了这一下的声音。   叔侄两个一起跌坐地上, 呆呆傻傻, 头脑嗡嗡,眼冒金星。   皇上愣了,忘记再补上一“刀”。   其他人也愣了。   让这突发情况愣住的众人听着这两个响亮的声音,都是眼皮子一跳。哎呀哎, 这脑袋和屁股可不一样。他们小四阿哥的脑袋多金贵?   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将士们一拥而上。   这个一把抱住皇上的胳膊, 那个一把抱住皇上的大腿,就连陈都司也绷不住,着急地上来劝说,还没离开的老太医更是凑上来。   “皇上, 皇上你消消气。阿哥还小那。”   “皇上,皇上,阿哥骨头嫩,不能打啊。”   “皇上,容臣先给阿哥诊脉。”   …………   一人一句, 胳膊腿还被抱住,皇上动弹不得,看向那还在犯傻的叔侄两个,犹自黑着脸气怒地说道:“可知刚刚有多少人担心?”   “可知错儿?”   其他人也看向他们的小阿哥,期盼他赶紧吐出来两个字“知错”,可是,弘晙……他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有十四叔猛地冲过来,他条件反射地控制大半力道,可还是头里轻轻一震,然后就听到特响亮的“砰”的一声。   听到他玛法的问话,也是呆呆地没有反应,伸手一摸他十四叔的脑袋,果然有个鼓起的小包……模样儿更呆。   完全没有顽皮时候的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乌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好不可怜、凄惨的小样儿。   众人都瞧他们的小阿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什么担忧气怒都没了,满满的都是心疼。   老太医赶紧说道:“皇上,臣先给十四阿哥,小四阿哥诊脉。”   皇上心里一跳。   乖孙孙的脑袋结实他知道,可他十四儿子,这脑袋估计要休息两天。   十四阿哥胤祯发现他汗阿玛没有接着来一下,拿的刀也没出鞘,心里一松,可他一要动弹,就感觉头脑晕晕的,脑袋里沉重的抬不起来。   老太医给他和小侄子诊脉,说他要好生休息两三天,注意不能受寒不能喝酒不能闻鼻烟壶多休息,还要喝药汁子等等,感觉他这就是“飞来之祸”。   再听到老太医说他小侄子,什么也需要两天,保持心情愉悦,不要读书不要写书更不要玩闹好好休息……也要喝药汁子,更是觉得他们叔侄两个今儿大大的不吉利。   胤祯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小侄子为何被打,又误以为小侄子和他一样头脑撞得生疼,对小侄子满满的只有同情……   小侄子·小弘晙,听完太医给他十四叔的诊断,眼珠子动了一下,还是心疼他十四叔。   众人发现小阿哥的眼睛动了,都是欢喜;皇上听完太医的说法儿,听明白其中的道道,心里一松,脸一板,就要张口说话……   就见他的广州将军管源忠跪的特别利索,还哭着说道:“皇上,阿哥还小。都是臣等的错儿,都是臣等没有看好小阿哥。可阿哥贵体,可伤不得。”   将军一开口,其他人哗啦啦跪一地。   “求皇上饶过阿哥。”   皇上……   那个气。   皇上气得从鼻腔里哼一声,火气对着这些人发出来。   “朕还打不得?”   管源忠一见皇上还没消气,麻溜地接口,“皇上,太医说了,小阿哥要休息两天。要不,您两天后再打?”   皇上……   皇上感觉他要被这些就知道护着小皮孩子的人气晕过去。   一番闹腾,等到皇家三代人告别依依不舍的水师众人,天色早就黑的透透的。   马车轱辘轱辘,天上有星星眨眼,很像乖孙孙的大眼睛,皇上看着也气不顺,目光收回来,看到窝在他怀里要睡着的乖孙孙,还是生气地捏捏他的小鼻子。   弘晙在睡梦中动一下身体,在他玛法怀里继续睡。   熄灯时间早就过去,老父亲和儿子还没回来,十四弟也没回来,四爷急躁地在行馆门口等候,远远地看到东边官道上火把的光亮,听到马蹄子的声音,立即迎上去。   皇上示意四儿子不要说话,等到回来行馆,把怀里的小孩儿递给他。   “今天都累了一天了,都先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四爷抱着睡熟的儿子,赶紧点头。   夜空水洗一般的黑蓝,繁星闪亮,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响起,行馆里头一片安静。   皇上今儿让乖孙孙闹腾的,洗漱沐浴后躺下就睡着。十四阿哥胤祯回去自己的院子,用了汤汁子也是不一会儿睡着。   弘晙阿哥因为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是他阿玛给他脱去衣物鞋袜,模模糊糊地喊一声“阿玛、额涅”,闭着眼睛继续睡。   四爷和四福晋望着儿子睡着后的乖巧模样,心里一软。可他们不知道什么事情到底是放心不下,干脆撑着困意一起审问扎拉丰阿。   扎拉丰阿不敢隐瞒,更何况还有十四阿哥那里的无妄之灾。   扎拉丰阿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的情况从头到尾说出来,包括小阿哥在海里召唤来大虎鲨,发现的沉船宝藏,挨打等等。   “王爷,是属下一时着急,找来十四阿哥。太医说,十四阿哥要好好休息两天。”   四爷和四福晋一颗心随着扎拉丰阿的讲述,跟着七上八下,砰砰地直跳。   听到儿子乘坐大虎鲨朝深海而去,一颗心都要停止跳动;听到儿子在海里的各种玩耍,眼睛瞪大,呼吸困难,手心里都是汗水;听到皇上气得要打,都觉得该打,皮孩子无法无天,不打不行。   待听到十四弟的事情,都是呆愣。   儿子疯玩一天受到一点小惊吓,十四弟却是要扎扎实实地休息两天。   两口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爷抬手按按眉心。   四福晋也是发愁。   扎拉丰阿知机地退下,两口子也上床休息,对视一眼,都是心情复杂。   四爷是想起亲娘对他和十四弟的特殊对待,想起他十四弟从小到大和他闹的各种矛盾,联系这几年的兄弟争锋,今天的事情,感叹一声。   四福晋也是想起这些年来十四弟的闹腾,以及这几年的友好相处,心有所感。   “爷……”四福晋想说,终归是亲兄弟,可她想起四爷和她曾经受过的委屈,又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替四爷说什么。   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嫂子都这样,四爷作为亲儿子,亲哥哥,当年多难过。   哪知道四爷听明白自家福晋的未尽之意,也看明白自家福晋的“体贴”,却是没有多少惯有的心酸难耐。   四爷的语气生硬,但也透着释然。   “其实,也不怪他们。在爷的心里,皇额涅就是亲近。人都有一个母亲,是爷自己贪心想要两个母亲。”   四爷的话语轻飘飘的,但是四福晋却是听得心惊又怅然若失。   人对亲生母亲,岂能没有期待?   可四福晋张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四爷,反而是四爷轻轻拍拍妻子的手,安慰她。   “爷从牙牙学语到有记忆,生活中就只有一个皇额涅亲切温柔地照顾。”   “额涅”这个称呼,对年幼的四爷来说,就是一个符号,对比“惠额涅”“宜额涅”,从心里亲近,但也只有那一丝丝亲近。   “也是爷那时候不懂事。还记得,六弟去世那年……”那一年,他给他失去儿子的亲娘,去世的亲弟弟抄了很多经文,可也仅止于此,只能如此。   “宫里的生活……”四爷感叹一声,“可爷有了自己的孩子,开府出来,也没有做到自己曾经想过的,一个更好的父亲,是爷对不起福晋。”   四福晋的眼泪刷地冒出来。   原来,他知道。   原来,弘晖,不光是她心里的痛,也是他心里的痛。   四福晋的眼泪汩汩流出,怎么也止不住。四爷瞧着妻子的泪水,抬手抱住妻子,听着她捂着嘴巴无声呜咽的声音,泪水打湿衣物的温度,眼泪也出来。   四爷想起弘晖喊“阿玛、额涅”的懂事模样,想起自己因为对他期望太大,督促他读书学习的严厉,愧疚、后悔地伤心落泪。   弘晖的性格,老实乖巧孝顺,大人不要求他就会自己去做,大人要求了,他就做得更好,弘晙的皮实,和他哥哥完全不一样。   四爷知道大儿子的去世主要是因为天生的身体不够康健,加上一场大病……可他偶尔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他们的弘晖还在,两个孩子一定相亲相爱,每天一起顽皮逃学,一起读书写字,那该有多好?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夫妻两个一起流泪,互相取暖,不知道什么睡了过去。   夜色宁静,受伤的人哭着睡着,熟睡的人依旧睡得香甜,弘晙阿哥在睡梦中眉眼一皱随即舒展开继续好睡。   第二天,天色略阴沉,估计今儿会有雨。弘晙一大早醒来,天还没亮,翻滚一圈美美地睡一个回笼觉,猛地想起他十四叔,一骨碌爬起来。   洗漱穿衣,四福晋瞧儿子和昨天一样,放下心来。又看儿子一副着急去找十四叔的样子,知道儿子担心他十四叔的情况,捏着他的胖脸蛋佯装生气的样子,“这几天要乖乖的。”   弘晙赶紧保证,“额涅,弘晙乖。”   亲额涅绷不住笑出来,“来用早膳。”   弘晙刚要答应,突然想起来一件“大事”,拉着额涅的衣袖,“偷偷摸摸”地问道:“额涅,阿玛啊?”   亲额涅被儿子的小样儿逗乐了,“还知道怕你阿玛?”   弘晙不乐意。   “额涅--”昨天他玛法可是真真实实地要打他屁股啊,他阿玛……   弘晙阿哥的阿玛也是刚刚起来,发现自家去唤儿子起床这么久,就过来看看,眼见儿子和他额涅撒娇的样子,放心的同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一家人一起用完早膳,弘晙阿哥捏着鼻子用了一小碗养身的汤汁子,因为汤汁子里的苦味儿窝在他额涅怀里,委屈巴巴地喊一声“额涅”。   四福晋疼儿子,赶紧送一个蜜饯到儿子嘴里。   四爷瞧着儿子的小样儿,脸一板。   弘晙阿哥赶紧装乖。   饭后散步,四爷领着儿子去给老父亲请安,听到老父亲明里暗里的暗示,他已经打过了,不能打他的乖孙孙,牙疼。   再领着儿子去看他十四叔,听到他的十四弟也是拐弯抹角地说什么,小孩儿昨天收到惊吓,可不能再板着冷脸等等,直接黑脸。   但是弘晙阿哥感动啊。   弘晙阿哥情真意切地唤一声“十四叔--”,拉着十四叔的手那个亲近,看得四爷那个牙酸。   “十四叔,你这两天要好好休息啊。弘晙中午来和十四叔一起午休。”   弘晙觉得他这两天应该好好照顾十四叔,虽然有太医说他十四叔的脑袋没事,但是脑袋可不是小事情。   但是他十四叔不知道他小侄子的铁脑袋啊,听到小侄子的话,也是那个感动。   “十四叔没事。下次你玛法打你,要记得跑知道吗?” 第138章   十四阿哥胤祯和弘晙阿哥背后说小话儿, 让皇上抓个正着, 皇上气得来。   叔侄两个乖乖挨训。   特别是弘晙阿哥, 垂眉耷眼的小样儿,别提有多乖巧。   皇上冷哼一声,觉得他十四儿子也学弘晙的小模样,忒伤眼睛。   但是这叔侄两个本来都在喝药汁子, 皇上再怎么黑着脸,也是没打也没骂, 但是皇上就是皇上, 皇上只是淡淡的一句,“身体不适期间,饮食要清淡。”   叔侄两个呆愣,不敢相信玛法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   其他人都去做事儿, 叔侄两个大闲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 可是放过了就是放过了嗷。   难得的阴天大好的休息时光,找了一个园子里的好地方躺在亭子里睡觉觉。一觉醒来,都很开心,到了晚膳时间, 好嘛,终于明白了。   胤祯……清淡是什么?   每顿饮食必要有肉的胤祯面对一桌子的素菜,连一点儿荤腥也没有,惊呆。   弘晙阿哥本来以为没自己的事情,他的饮食一直清淡啊。   可是, 六菜一汤,连个辣椒丝儿也没有。   叔侄两个没滋没味地用完这顿晚膳,都恨不得皇上给他三百大板揭过这个事情。   十四阿哥躺到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弘晙阿哥趴在他的大木墩上,也是凄凄惨惨。   难“叔”难“侄”都觉得日子太惨,一点儿心情也没有,明明发现沉船大宝藏应该是论功行赏嗷嗷。   宫人们都是暗自乐呵,都觉得,小四阿哥闹情绪的模样,也可爱得来。   弘晙阿哥……不搭理他们。   他对于什么都提不起来劲,趴着一动不动,迷迷糊糊睡一觉醒来,发现太阳出来了,但是小雨还没停,搭配南方之地的花草树木,水气弥漫,美美的江南烟雨绚丽的太阳雨,其他人都很开心,他十四他也欢喜一咪咪,但是弘晙阿哥更是伤心。   天道小伙伴估计也在笑话他。   弘晙阿哥伤心,可弘晙阿哥想起,他在“脑袋好起来”之前,还有一、二、三……顿“清淡宴”,委屈巴巴地找到他阿玛求救,他阿玛很是和善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道:“弘晙乖,脑袋可不是小事情。”   弘晙……好想哭。   两三天没有辣子吃啊。   可他去询问自己手下的魏珠和赵知、扎拉丰阿等人,大家伙儿都是特同情地注视着他们的小阿哥。   魏珠期期艾艾地说道:“奴才也认为,阿哥最近不能吃辣子。”   赵知也说,“辣子上火。”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但是赵知等人纷纷点头,特用力地。   弘晙懵啊,不能吃辣子的日子可怎么过……弘晙阿哥为了他的“辣子”抬腿就去找他玛法讨饶,可他玛法正忙着和人商议打捞沉船,没工夫搭理他。   打捞沉船是一项综合性事务,涉及测量、潜水、水下切割、封堵、水下爆破和水下焊接等等多方面技艺,偏偏他们中脑袋最好使唤的,沉船发现人弘晙阿哥,这几天不能动脑袋。   但是弘晙阿哥也好奇沉船打捞啊,瞬间忘记他的“辣子”正要旁听出出主意,哪知道一伙人都赶他出来,他玛法和他阿玛更是生气,真生气。   弘晙……   弘晙阿哥被赶出来,好不委屈。   他脑袋没事啊。   偏偏大人们都认为他真需要休息两天。   弘晙阿哥磨磨蹭蹭地出来偏殿,不甘心。   小耳朵动了动,就听张廷玉大人言语间都是兴奋,“北宋年间,怀丙和尚就用这个方法打捞船只,先在船上放泥沙,再把绳子一头栓在船上,另一头栓在要打捞的船上,把泥沙从船里抛出去,船质量减轻,沉船浮出水面。”   接着是他阿玛的声音,“可行。只是根据粗略的勘测,船体较大,简单地使用这个方法估计不够,需要想办法加大船体自身的—浮力……”   弘晙阿哥正高兴于他阿玛说得对,就是需要用浮桶和盐巴等等加大沉船浮力,可他刚要回去告诉他阿玛,就发现御前侍卫讷亲走过来。   “阿哥,今天天气不好,不宜出门。我们去钓鱼好不好?”   弘晙阿哥……反应过来,生气。   可他生气也不能生气,他额涅尽早特意给他的小辫子绑上红桃木做的坠儿,身上的配饰等等也都是驱邪避怒安神的物事,这些人当然也都记得太医的话,“阿哥这两天要保持心情愉悦”。   弘晙阿哥气不顺,瞧着讷亲几个人做鬼脸等等,逗他乐呵的举动,也不服气。   鼓着腮帮子提出要求。   “还要玩竹蜻蜓。”   竹蜻蜓,也行。讷亲一听小阿哥妥协了,赶紧表示,“竹蜻蜓傍晚玩最好,我们先去钓鱼?”   弘晙阿哥不乐意地点头,他也没其他可以被允许的玩乐。   不读书不写书本来是挺开心,可是他也不能出门,拼图推积木也不能玩,游戏“小钱钱大哼哼”等等所有需要动脑袋的活动都被禁止……弘晙阿哥想起同样吃苦受罪的十四叔,找到十四叔一起。   一行人拿着讷亲等人准备好的鱼竿鱼饵,来到行馆外围的小池塘里,挂鱼饵甩鱼竿,头戴小斗笠坐在小马扎,安静地钓鱼。   其他人就是陪玩,十四叔也是陪玩,反正小四阿哥要钓鱼,那当然是鱼儿自动上钩,然后他们就发现,小四阿哥有了新乐趣,他们,好像也有了新乐趣。   “十四叔,这个是鱼苗,太小了。”虽然弘晙阿哥喜欢吃南方的炸小黄鱼,但是他瞧着小小的小鱼儿在十四叔手里不安地跳动,特舍不得地,给仍回去池塘。   “讷亲,这个是母鱼,鳞片上三条黑圈,年龄才四岁,正值壮年,要放回去。”弘晙阿哥认为壮年母鱼放回去一只,明年就可以收获更多的小鱼儿。   “扎拉丰阿,这个是老年鱼,鳞片上的黑圈儿都有十条了,要养老。”弘晙阿哥很是一副“尊老爱幼”的小模样,抬手就给老年鱼给放回去。   …………   其他人自是什么多说好,反正他们也没有小四阿哥的好眼神,看一眼就数出来鱼鳞上多少黑圈儿。就是十四叔也安慰自己,他最近饮食“清淡”,老年鱼吃起来味道也不好,还是看小侄子的闹腾更为养眼。   一伙人就这样一边“钓鱼”,一边听着他们的小四阿哥振振有词地,将钓上来的,咳咳,自己跑来的大小鱼儿都给放回去,然后鱼儿们再跑回来,他们的小四阿哥端着小胖脸不光怕鱼儿们受伤解下自己的鱼钩,还有模有样地念叨一回,又都给赶回去……   “要乖乖哦,不要贪玩贪吃上来哦。”说着话,还搭配很是“担忧不舍”的目光。   胤祯、讷亲、扎拉丰阿等人……哈哈哈,果然钓鱼的乐趣在于“钓”,不在于“鱼”。   弘晙阿哥开心就好。   弘晙阿哥和小鱼儿们玩得开心,开心到忘记他不能吃辣子,不能参与沉船打捞的小烦恼。   皇上和四爷等人得知小四阿哥乖乖地去钓鱼,都是放下心来,待听到侍卫专门说小四阿哥今天一条鱼也没钓上来,更是乐呵。   赵弘灿、年希尧、张廷玉等人也都是满满地好奇。   赵弘灿问道:“小四阿哥钓鱼不是应该大丰收?”   来回话的侍卫发现皇上和雍亲王也都等着他的回答,就言简意赅地将今儿小四阿哥如何“钓鱼”说了一个头尾。   皇上……   四爷……   赵弘灿……   所有人都是呆愣。   小儿心性,总是让大人哭笑不得,却又忍不住感动又感叹。   皇上笑道:“怪道以前在海子里钓鱼,弘晙总是只钓上来一两条。”   四爷也乐呵,“以往儿臣带他钓鱼,他都是先将围上来的鱼儿都吓唬走,然后让儿臣和他比赛。”   皇上哈哈笑,“顽皮。”   接着转头看向侍卫,“可有画师画画儿?”   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扛着那个自动画画儿的机器,但皇上作为老人家,还是喜欢手动画出来的画儿。   侍卫知道皇上的意思,赶紧说道:“有画师跟着。”   “小四阿哥说今天要做真正的‘钓鱼者’,特意吩咐画师画画儿。”   皇上满意地点头。   一群大忙人都想去围观小四阿哥钓鱼但是走不开,看看画儿挺好。   就听皇上很是感叹地说道:“弘晙三岁那年,过端午节,和他几个堂兄弟一起在宫里嬉戏玩耍。夏天里,都只穿着一件大肚兜小裤裤,我们都瞧着粉粧玉琢的胖娃娃学大人一样说话可爱,就猛地发现,弘晙左手拿着一个大石榴啃,右手逗一只大蟾蜍玩。”   “大蟾蜍呱呱大叫,他的堂兄弟都吓得哇哇大哭,蹲在地上双手护著头不敢看。偏他还一脸的得意洋洋,嘴里喊着‘大蟾蜍乖啊’。弘皙上去阻止,他还显摆一样,一边喊着‘弘皙哥哥’,一边抱着大蟾蜍直奔弘皙的怀里……”   四爷……嘴角一抽。   众人……好像感受到当时弘皙阿哥的心情。   三四岁的小娃娃,胖乎乎的,穿着大红肚兜开裆裤,手与脚都戴金钏玉饰,身上佩挂长命锁等物事,多可爱。几个小娃娃聚在一起学家里大人说话,可爱的人心都化了。   可是,画面一转,小四阿哥一脸得意的神情惊吓他的堂兄弟,连手上的大蟾蜍也闪著狡猾得意的笑容。   而受到惊吓的小阿哥们,害怕地蹲在地上,双手护著头,哇哇大哭的样子好不可怜。   然后弘皙阿哥作为“小勇士”一个箭步赶来,神情坚定地要阻止这场恶作剧,结果让小四阿哥吓得面色发白。   咳咳,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四阿哥多有天赋,三岁就知道让大蟾蜍听话地配合他吓唬自己的堂兄弟们,关键是皇上将这一幕画下来了。   皇上笑眯眯脸,一板正经。   “当时朕出面给他们调停,哪知道那几个小娃娃,眼泪还没擦干净就开始护着他们的弘晙哥哥/弟弟,朕就想着,小孩儿太调皮,需要画下来免得他将来长大了不认账。”   四爷……   四爷听着众人一起夸“皇上英明”“小四阿哥就是可爱”,默默不做声。   儿子因为看了一副宋朝的《端阳戏婴图》,特意准备一只最大的大蟾蜍端午节带进宫什么的,作为知情人,还是让秘密永远都是秘密比较好,就是不知道这两天儿子会怎么闹腾。   事实证明,四爷的英明。弘晙阿哥为了他的辣子,即使是被禁止了很多项活动,他也能玩出来花儿来,要不都说小孩子心大,天性向往愉快欢乐的世界。   一叶渔船两小童,收篙停棹坐船中。怪生无雨都张伞,不是遮头是使风。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欢喜于小孩子的世界,满满的童真和欢喜溢出纸面,读起来这些诗词也是口齿欢乐。   弘晙阿哥钓鱼完毕,在林子里寻觅好久找来一棵草,欢欢喜喜地跑和他玛法显摆,“玛法来看弘晙的草,斗草一定赢。”   亲玛法接过来拉一拉一试,果然很是捧场地说道:“是一颗好草。比观音柳、罗汉松还好。”   弘晙阿哥小开心,心里带着小九九,说道:“玛法,这是一颗杂草。它是杂交的。集中很多种草的优点。”   “就和农人伯伯们种的稻子一样,种子培育的优良。”   亲玛法……故意说道:“弘晙言之有理,玛法确实应该关注一下粮种培育的事情。”   弘晙……   玛法就是不说提前解除他的惩罚,弘晙阿哥不放弃。   特别是傍晚时分,弘晙阿哥陪着十四叔再次用完“清淡饮食”,叔侄两个四目相对,一样的苦哈哈。   竹蜻蜓是华夏古老的小儿玩具,其外形呈t字形,横的一片像螺旋桨,当中有一个小孔,其中插一根笔直的竹棍子,用两手搓转这一根竹棍子,竹蜻蜓便会旋转飞上天,当升力减弱时才落到地面。   简单而神奇。华夏人从对大自然中蜻蜓飞翔的观察中受到启示,制成会飞的竹蜻蜓,但它两千多年来一直是中国孩子手中的玩具……   小系统不由地叹气。   小小的白团子,明明很是喜乐的模样,却透出一股子深沉和深深的无奈。   “竹蜻蜓在18世纪传到欧洲,启发欧洲人们的思路,被誉为‘航空之父’的英国人乔治·凯利一辈子都对竹蜻蜓着迷。他的第一项航空研究就是在1796年仿制和改造“竹蜻蜓”,并由此悟出螺旋桨的一些工作原理。”   “他的研究推动欧洲飞机研制的进程。并为西方的设计师带来研制直升机的灵感。而公元17世纪的苏州巧匠徐正明,也是整天琢磨小孩玩的竹蜻蜓,想制造一个类似蜻蜓的直升飞机,并且想把人也带上天空,可惜……”   可惜,徐正明经过十多年的钻研,造出的一架“直升飞机”,一个竹蜻蜓一样的螺旋桨,驾驶座像一把圈椅,依靠脚踏板通过转动机构带动螺旋桨转动,试飞的时候还飞离地面一尺多高,飞过一条小河沟才落下来,可也没人在意。   弘晙阿哥在扬州的时候听过黄履庄的故事,在苏州的时候听过徐正明的故事,对历朝历代默默无闻做研究的匠人们,都是感佩又惊叹。   弘晙阿哥双手搓动他的竹蜻蜓的竹棍子,瞧着竹蜻蜓在天上飞啊飞的快活,大声和他玛法说道:“玛法,我们造可以载人的竹蜻蜓啊。”   亲玛法一愣,载人的大风筝等等确实有,但他并不以为意,“掉下来怎么办?”   “这样--”弘晙伸手学着飞机下落的样子,“缓缓下落,人就没事,玛法。”   玛法听乐呵,“花费那么多财力,就飞离地面一尺多高,飞过一条小河沟?”   弘晙……   “玛法,你要发挥想象力,想象弘晙的竹蜻蜓可以飞过黄河和泰山,还可以一路不停地从东北飞到广东。”   咳咳,咳咳,不说皇上让乖孙孙惊到,其他人也都是呛到。   还“飞过黄河和泰山,还可以一路不停地从东北飞到广东”?   小四阿哥这是要上天不成?   亲阿玛摸摸儿子的小脑门,“安慰”的哄道:“弘晙想得很好。”   十四叔摸摸下巴,很是不可思议地问道:“那要花多长时间?飞一下停一下,飞一下停一下,还要用脚踏板使力气,骑马不好?坐马车坐船不好?”   亲玛法想起上次乖孙孙说,广州城的护城河将失去作用,会有不怕护城河宽度的火器和新式武器的事情,再一次听说,还是觉得乖孙孙就是小儿想象力丰富,觉得自己吹一口自己手里的竹蜻蜓,它就能变成“飞龙在天”。   亲玛法也哄着乖孙孙,“等到弘晙长大,我们大清国的路面好了,马车也更好,一点儿也不颠婆。还有那个大机器带动的马车,肯定比现在好,赶路也舒坦。” 第139章   玛法、阿玛、十四叔……   “嗯, 玛法相信弘晙。”   “阿玛也相信弘晙。”   “十四叔也相信弘晙。”   弘晙……   弘晙阿哥生气幺。   你们明明就不相信。   晚夏的傍晚, 天空高又蓝, 偶尔有只小鸟从眼前飞过,让你的心为之一颤,觉得心胸开阔,感叹一下自己如果同鸟儿一样快活自由, 那有多好。   还因为上午的一场小雨,空气湿润的更是让人倍感惬意。鼻腔里闻着泥土的气息, 皮肤和心灵一样滋润, 不自觉地伸开手臂,仰起头,轻轻闭上眼睛来一次深呼吸,和那一片叶子, 一朵小花,一颗果实……融于大自然的清新生命里。   皇家三代的四个人, 沐浴后穿着短袖短裤小凉鞋,和普通人家傍晚纳凉一样,听着家里的小孩儿的童言童语,哈哈笑着哄着, 看着小孩儿转动手里的竹蜻蜓,飞啊飞,自己的心情也是轻快的飞啊飞。   皇上手里轻轻摇着一个小蒲扇,姿态端得是悠闲自在。   本来是一副多么悠闲、温馨的画面,宫人侍卫们都觉得, 小四阿哥真好,皇上自从南下后,越来越有普通人家的老头样儿,现在更是欢乐的皇家一家人。   但是,所有人就听他们的小四阿哥,气出丹田地吼出来一嗓子,“弘晙一定能造出来能飞的竹蜻蜓,从东北到广东,只要飞半天。”   虽然有点儿小漏风,但还是清脆响亮,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保证没有幻听。   “弘晙一定能造出来能飞的竹蜻蜓,从东北到广东,只要飞半天。”   听听,这就是他们的小四阿哥,多有志气。   别的小孩子六岁还在玩泥巴,就算有哪些神童,那也是读个四书五经,报负最大的,也不过是救世济民,不做良相做良医,就他们的小四阿哥,立志要可以做出来能飞能载人的竹蜻蜓,从东北到广东,只要半天。   半天。   半天?   半天!   十四叔首先爆发出来惊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皇上和四爷也是笑。   瞧瞧,四爷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满园子都是欢乐的笑声,欢乐开怀。唯有弘晙阿哥气呼呼地,气得来,冲他玛法、阿玛、十四叔挨个喊一嗓子。   “弘晙说真的。”   “弘晙一定可以造出来。”   “弘晙要让竹蜻蜓在大船上,水师和空师一起,配合陆师行动。”   喊完后,就扬起小下巴,一副“不和你们多说”的小模样,拿着他的竹蜻蜓潇洒离开。   亲玛法……   亲阿玛……   十四叔……   六只眼睛一起瞪大眼睛,瞧着小孩儿“趾高气扬”的背影,互看一眼,可以清晰地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   “……竹蜻蜓在大船上,水师和空师一起,配合陆师行动。”   这……能是真的?   列祖列宗在上,他们家的小孩儿,难道还是一个,可以飞天登月的大天才不成?   胤祯直觉就是不能信,哪个小孩儿,小的时候没有做过上天的梦想?   可是,这个是他们的小四阿哥。   “汗阿玛,四哥……”胤祯吞吞吐吐地看向皇上和四爷。   皇上眉头紧皱,四爷也是面色凝重。   弘晙阿哥成功地扔下一个大雷,神清气爽,欢欢喜喜地跑来和他额涅撒娇。   “额涅--额涅--”   小嗓门欢快,小模样也是成功调皮一次的得意,亲额涅捏捏儿子的胖脸颊,乐呵。   “困不困?”   “不困。额涅,弘晙给额涅画凉鞋图啊。”   “哪里要你画图?你要有喜欢的服饰款式,画出来,额涅让人给做。”   四福晋和当前其他做母亲的人一样,都认为儿子是做大事情的人,读书习武,建功立业才是正理,哪里需要他来操心家里的事情?   不过四福晋瞧着儿子一心要孝顺她的小样儿,还是笑着说道:“额涅正在准备换季的衣裳。你要画,给家里人都画画秋冬天的衣服鞋子。”   弘晙闻言,果然高兴。   “额涅,弘晙给额涅画秋冬服饰图。额涅穿出去,是大清国最美的额涅。”   亲额涅……实在忍不住大笑出来。   “嗯,弘晙说得对。额涅是大清国最美的小弘晙的额涅。”   “弘晙美。”   自觉美美的弘晙阿哥挺着小胸膛,去自己的书房里画服饰图。   四福晋望着儿子欢快的背影,眼神慈爱,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凉拖,虽然穿了一个薄薄的袜子,可还是比绣花鞋凉爽,脸上的笑儿更是开怀。   四福晋领着同样穿着凉拖的翠儿等人,继续研究西洋女子会喜欢的成衣和鞋子图样,听到翠儿愤愤不平地说什么,广东也出现了很多类似小阿哥的凉鞋式样,笑笑没在意。   “我们单把洋人的生意做好就成。广东当地人的生意,哪里是我们是能做的。”   翠儿不乐意。   “我听说,皇上现在奖励那些发明改进小物事的匠人,特别大方,一出手就是上百两银子,还说其他匠人最好不要一窝蜂地去学,要做自己的式样。”   “咱们也衣服鞋子也是。那西洋人看我们样式好,也照着做,不是抢我们的生意?”   四福晋眉头一皱,但她还没有生意人的“护食”思维,还是很平淡地说道:“我听那些西洋人说,他们的国王会给一些商家一封信,叫‘来特趴特’。”   “他们的国王亲自签署一份带有御玺印鉴的独占权利证书,授予某人对某项技艺享有的独占权。证书没有封口,任何人都可以打开观看,内容公开。其他人也都可以用这项技艺,但是要付给这个人一定的费用。”   翠儿一听,立马觉得好。   “福晋,我们也应该和西洋各国的国王申请这个证书。他们害得我们四爷来到广东这么久还病了一场,就应该好好补偿一下我们大清国。”   “不光是我们的瓷器、布料,成衣,鞋子……那其他商家在他们国家做生意,也应该给优惠一些税收之类。”   四福晋瞪翠儿一眼,觉得她这大丫鬟出来一趟,心也大了。   挺好。   “行,福晋晚上就和你们四爷说一说。”   虽然四福晋认为这样欺负一个小国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她也知道,再小的国家,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不能让他们觉得大清国度量大,就是好欺负。   四福晋打定主意,和四爷郑重商量这个事情,奈何四爷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熄灯时间了也没回来。   这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不成?   去看看儿子,儿子果然还在画图。   小系统得知主人要画图,很是高兴地将地球上下接近一万年的服饰图资料一股脑地兑换出来,弘晙阿哥看到这些可爱可爱、帅气帅呆、酷比威风……的小娃娃衣服,或优雅端庄,或随性大方,登时爱得不得了。   弘晙阿哥可不是画图画的忘记时间?   四福晋随手拿起桌子旁边图纸一看。   哎呦呦,这是什么?瞧这小腰收的?还给他玛法、阿玛、十四叔穿?这如何穿的出去?   还有这……四福晋瞪大眼睛。   这露胳膊露腿,还露出半个胸脯,还是给她穿的!   不说穿出去,就是在家里,和四爷两个人的时候……四福晋也没穿过这样的衣服。   四福晋重重咳嗽一声,唤回儿子的注意力,却又僵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   弘晙眨巴大眼睛。   看到额涅手里的图纸,知道额涅又是要说,穿凉鞋时候的说词,赶紧撒娇。   “额涅,好看。”   亲额涅……干巴巴地回答一句,“这不是好看,这是穿不出去。”   弘晙不认同,找出几个图纸放在一起。   “额涅,这里面穿一件内衫,脚上穿长袜,脖子上围丝巾。”   亲额涅……看地眼睛一亮,但还是不认同。   “这么一搭配,确实利索清爽,但这不适合我们大清,适合西洋女子。”说着话,拿起另外一张图纸说道:“旗袍这样一改,倒是合身很多。可这如何穿得出去?”   弘晙小眉头一皱。   “那额涅在里面穿裤子,或者大长袜子?”弘晙阿哥想起小系统说旗袍的变化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就和额涅对新服饰的接受度一样,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额涅,这样活动才方便。”   亲额涅捏捏儿子的胖脸蛋儿,“额涅又不要打拳练武,要活动那么方便做什么?”   弘晙……   弘晙阿哥楞眼。   亲额涅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小系统也蹦出来,一脸的迷惑纳闷儿。   “主人,主人的额涅,好像,真的不需要这样方便的衣服啊。”   弘晙突然发现,他搞错了最基本的一样东西。   “额涅,弘晙明天再给额涅画。”   弘晙阿哥小懊恼,打定主意,一定要给他额涅做出来,其他人都没穿过的,美美的衣服。四福晋却是另有主意。   “这些衣服好看。额涅倒是觉得,可以改一改,卖给西洋女子。”儿子亲手画的手稿,当然不能卖出去,四福晋自有主意,“这女子的服饰弘晙不知道。额涅的衣服弘晙就不要画了。额涅根据弘晙的图纸,改一改就很好。”   “就是你玛法和你阿玛的衣服,也不需要多画,只画画自己的就好。”   弘晙……还是呆愣。   因为西洋女子本来穿衣服就露胳膊腿?   四福晋哈哈哈笑。儿子才六岁,就是长到十六岁,估计也和他阿玛一样,是一个小古板的“正人君子”。   四福晋对儿子的性情知之甚详,喜欢看大美人儿,现在小还能赖皮一样地要美人姐姐抱抱,长大了,估计也就是一个单纯的喜欢“看看”。   牵着儿子去洗手,准备休息。   “马上熄灯时间,快睡觉。”   弘晙乖乖点头。   “阿玛?”   “你阿玛估计有事情,现在还没回来。”   阿玛还没回来?弘晙阿哥莫名地,小小的心虚。   弘晙阿哥和额涅道晚安,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四福晋给儿子挂好帐子,嘱咐嬷嬷大丫鬟看好小阿哥,回来自己的院子发现四爷还没回来,自己先睡下。   第二天,弘晙一大早起来,发现今天又是一个阴天,正要起床,想起自己最近不用早起读书,想赖床,又想起这两天没有练功,太医不让他打拳,他就直接在床上打坐练习内力。   四爷昨天晚上和皇上讨论一个多时辰未来大清国的军备,今早起来本来着急要和儿子再问问,发现他在练功,就耐心等候。   等到一家人都起来,一起用完早膳,四爷正要和儿子说话,突然王金进来。   原来是京城的家里来信了。   弘晙阿哥立马眼睛亮闪闪的,大声欢呼,“是三哥和五弟、六弟、妹妹。”   四爷嘴角一挑。   家里的来信好几份,有给他的,有给四福晋的,最多的是给小四阿哥的。   弘历、弘昼、雅南都是让他们的三哥弘时代笔,但是他们会在信上按上自己的大拇指印记,还会画画小画儿一起寄来。   一家人各自捧着各自的信件看。   还没看完,十四阿哥胤祯进来了。   十四阿哥胤祯昨晚上让他的汗阿玛和四哥以“脑袋还没好”为由,不能参加有关大清军备的事情,心痒痒得来,一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猫抓的一样。今天用完早膳就迫不及待地找来。   弘晙正因为哥哥弟弟妹妹的“想四弟/四哥”,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快乐。看到十四叔,立马说道:“十四叔,三哥又寄来京城今年自己的玫瑰露、木樨露、酸梅汤。”   十四叔闻言,果然来了兴致。   “十四叔离开京城,就怀念四九城的吆喝声,四九城的酸梅汤。”   “弘晙也喜欢。”   叔侄两个搬来酸梅汤的坛子,直接对坐在毯子上,用大碗直接用。   不一会儿就是一碗下肚,那份儿熟悉的味道,那份儿神清气爽,舒坦。   十四叔很是怀念地说道:“就是这个四九城的味道。”   弘晙阿哥很是有模有样地点头。   四福晋看完信,瞧这叔侄两个嘴馋的样子,摇头失笑。   “日常也没缺着。”   胤祯还在回味嘴里的味道,闻言摇头,“这不一样。”   弘晙阿哥也附和,“额涅,不一样。”   四爷合上信,坐过来也用一碗,也是不由地点头。   家里的味道,当然不一样。   弘晙发现阿玛用得好,觉得他玛法应该喜欢,忙不迭地让人抱着坛子去找他玛法。   亲玛法,哎呦呦,乖孙孙喝一口酸梅汤也想着他。   皇上挺感动。   然后弘晙阿哥又陪他玛法用了一碗。   四九城里头到了春夏季节,那个闷热。有药铺经常在门前摆个长条桌,上面放着药店免费提供的药汤,既解渴又祛暑,还会行人喝完药汤后,送一些藿香正气丸等小药包,上面印有店铺字号以及“暑天防热,保重身体”等字样。   更有一些专门给大宅门送冰块的送冰人,从冰窖里批发来大冰块,赶着小毛驴儿,每天将冰块送到大宅门住户的家中。送冰车来到时,胡同里的孩子们都非常欢乐,有的大着胆子去摸凉冰,有的去拣掉在地上的碎冰碴儿含在嘴里以此为乐。   这是弘晙阿哥非常喜欢的民间一大乐趣之一。   而炎炎夏天里的冰食,当然是花样繁多,雪花酪、红白玻璃粉、果子干、杏仁豆腐、大冰碗等等,老百姓最喜欢的非酸梅汤莫数,弘晙阿哥也最喜欢。   “清宫异宝,御制乌梅汤。”不用水煮,只用沸水浸泡酸梅。饮时也绝不往碗里加冰,只在汤罐外用碎冰块“镇”,是为“酸而不烈,甜而不酽,冰而不钻牙床。”   皇上乐呵呵,“自从御膳房做酸梅汤的方子传到民间,每年整个四九城里都是酸梅汤的味道。”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售卖酸梅汤的店铺伙计和小贩们掂打着“冰盏儿”,两个小铜碗,一上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大声吆喝“又解渴,又带凉,又加玫瑰又加糖,不信您就闹碗儿尝——一个大一大碗儿勒!”   大小孩子们听到门外这个响声,便向家里大人要几文钱,飞跑到大门外,去买自己喜欢的酸梅汤。 第140章   还要什么?弘晙阿哥直觉就是去打仗, 下海玩等等, 可他张要开口, 就发现他玛法拿起一份折子看,那表情……很平静,很淡定,可弘晙阿哥总是感觉——不大妙。   他玛法连小辣椒也不答应他。   弘晙阿哥眨巴大眼睛, 吸吸小鼻子,带着点儿委屈地说道:“弘晙要去新安县, 要去看明溪和葵涌、青衣、昂船洲一带。”   皇上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   李德全赶紧低头掩饰一下。   “行。”皇上的声音里有明显的笑儿, 特大度地答应下来,“安排完沉船打捞我们就去,赶在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前回来。”   弘晙阿哥……更多点点儿了委屈了有没有。   “谢谢玛法--”   “不谢--”   弘晙……   好在他玛法和阿玛让水师众人也研究出来,用盐巴可以增加浮力, 就是浮桶估计没想到。   生怕他再待下去,他玛法让他看折子, 又吸吸小鼻子,乖乖地退下。   背影里也都是不可言说的“委屈”。   皇上那个笑。   小家伙为了吃一个辣椒,都知道找来一个好“斗草”让他去关注粮种的培育,都知道拿“竹蜻蜓的梦想”来说, 简直……让他老人家实在是哭笑不得。   李德全也觉得,他们的小四阿哥……这份小儿天真,让他终身难忘。   上午的时候皇上和大臣们将沉船大佬的事情初步定下来,正要去休息,收到弘晙阿哥送来的几十个大空桶。   桶是铁皮做的, 极薄的铁皮,严密的封口保证不进水……众人看明白附带的小纸条上的用法,都是惊讶,想去问问,却听说弘晙阿哥和他十四叔一起午休了,都是哈哈哈大笑。   小家伙这是闹脾气了幺。   四爷小小的无奈,眼里带笑。皇上轻轻摇头,也是眼里带笑。   吩咐人拿到海里试试,皇上老人家很是“感慨”,很是“豪气”地说道:“小雨绵绵,正好睡觉。我们也去午休。”   众人也故意特大声地回答:“遵命。”   蒙蒙细雨下个不停,行馆里头该午休的都是午休,一片安宁。弘晙阿哥一觉好睡醒来,发现他十四叔还没醒,自己悄悄儿地穿衣洗漱。   出来寝殿听魏珠说,他玛法命令人去海里试验空桶了,大眼睛一眯,小小的开心。   弘晙阿哥大度,不和玛法计较。   原来弘晙阿哥早上从他玛法那里出来,怎么都气不顺,和他十四叔一起穿这着厚衣服围着行馆散步一圈,好像眼里的美丽景色也和他们一样无精打采一样,干脆吩咐扎拉丰阿去造织布机那里找到管事,按照他的要求做几十个空桶直接送来。   送来后他检查一遍,都合格;又听说织布机的制造进展良好,大约有十来天就可以造出来,管事还说要争取在中秋节之前造出来,作为送给皇上和小四阿哥的中秋节礼。   弘晙阿哥高兴,“大手一挥”,让人把空桶给他玛法送去,自己就和他十四叔一起午休。   弘晙自己打着油纸伞,一路转动伞柄看着上面的小白虎图样,来到他阿玛和额涅的院子,一家三口一起用晚膳。   阿玛和额涅让他吃肉,虽然弘晙阿哥想起还在吃素的十四叔不大好意思,但是,这才过去一天,他也想念广州的肉食啊。   眉眼舒展,眉眼间还带有一丝丝小得意的欢乐,四爷和四福晋瞧着,心里头也是高兴,用着广州美食,也是格外的美味。   发现儿子用完一小碗名潮鸽吞燕,又盛一碗,都是乐呵。   刚出生二十八天约四五两重的鸽子拆骨去肉,上等官燕塞进鸽子腹中,而后放入秘制高汤中隔水慢炖八小时,鸽子的鲜香与燕窝的清香相融于汤而成,撒入几颗香芹粒,喝一口汤,清而不淡,鲜而不腥,嫩而不生,郁而不腻。   咽下去后唇舌依旧留下一丝丝意犹未尽,燕窝掏出来浸入高汤中取味再食,细腻润滑、入口即化。   弘晙阿哥慢慢地体会一番,广州菜味道中的“清、鲜、嫩、滑、爽、香”,发现他阿玛撕下来一条烧鹅腿给他,大眼睛一眯,接过来就欢快地啃起来。   色泽金红油亮,看着就喜欢,吃起来肥美皮脆肉嫩,搭配卤汁和酸梅酱味碟,更是风味别具。   广州的烧鹅也是弘晙阿哥的一大爱幺。   昨天一天没吃,弘晙阿哥觉得自己特想念,还有椰子鸡、干炒牛河、当季快要过去的清蒸鲥鱼,各种小海鲜,弘晙阿哥这一顿晚膳,虽然还是没有小辣椒,但是有肉肉的广州美食打底,还是吃得心满意足,肚饱溜儿圆。   “阿玛,额涅,弘晙去陪十四叔散步。”   “去吧。”   洗漱过后,一家三口散步,弘晙阿哥想起他的十四叔,四爷和四福晋自然都是答应。   就见弘晙阿哥深呼吸一口,吸吸吃出来的小肚子,慢悠悠地打着伞朝膳房而来。   “偷偷摸摸”地用荷叶打包一份烧鹅,踹怀来,飞快地小跑着朝他十四叔的院子里来。   十四叔……懒洋洋地躺着躺椅上面对蒙蒙细雨,呼吸着自己五脏六腑的“素味儿”,正感觉人生毫无乐趣,发现小侄子过来,还暗示他吩咐下人们都退下。   身为“食肉人”的十四叔好像闻到小侄子怀里的烧鹅香味儿,那个感动。   十四叔“偷偷摸摸”地吃完半只烧鹅,面对剩下的半只烧鹅,感动的眼泪出来。   “还是小侄子最好,十四叔这两天,嘴里淡得,可以长青菜。”十四叔终于解解嘴馋,腾出来嘴巴说话,望着小侄子的目光那个叫“情真意切”。   弘晙阿哥赶紧表心意,眼神儿真挚,“弘晙疼十四叔。”   “嗯,十四叔也疼弘晙。”誓言般的感动。   偷瞄偷听的宫人、侍卫……   宫人和侍卫都是目瞪口呆,揉揉耳朵一副不敢相信的架势,皇上和四爷听说这叔侄两个的表现,都是嘴角一抽。   就两天没吃肉,就好像是面黄肌瘦收到虐待的“小可怜” 一样。   太丢人了。   这是皇上和四爷的想法。   晚膳的时候都不用说,“偷偷吃肉”的叔侄两个生怕让人闻到肉味儿,都没敢和皇上一起散步纳凉。   皇上和四爷……   瞧这出息?   一片葱绿的树叶悄悄变黄,悄悄地掉落,皇上想起今天膳房的人说,鲥鱼马上要过去,开始准备吃秋天的鲤鱼,想起的行程安排,还没离开广州,就心生微微的不舍得。   四爷当然也是。   四爷想起他还没告诉儿子,皇上要自己提前回京的事情,抬手按按眉心。   弘晙阿哥恰好也在考虑他们回京的时间。   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给家里的亲人写信,先是乌库玛麽,玛麽,再是大姐姐、三哥、五弟、六弟、妹妹。   “春鳊秋鲤夏三犁隆冬鲈,三犁就是鲥鱼,现在进入八月份,广州的鲥鱼要过去了,广州人人开始准备吃鲤鱼了。还有蛇。广州人说“秋风起三蛇肥,此时食蛇好福气”,蛇羹、蛇粥、蛇汤、蛇锅子、炸蛇肉、炸蛇皮、爆炒……   据说非常美味,但是阿玛说,这是广州的有些地方,食物太匮乏才养成的习惯,什么都吃。   阿玛还说,要尽可能地改善下层老百姓的生活,家家户户都有田地,吃粮食,吃大白米饭。   …………   弘晙阿哥发挥他的念叨本事,每一个封信都写了满满的三大张纸,最后还表示,要找好的蛇胆酒、蛇胆陈皮、蛇胆姜、蛇胆膏一起寄回去。   四爷进来一看,笑笑。   “时间不早了,快睡觉。”   “还有一行字,阿玛,大姐姐的小宝宝,你给取好名字了吗?”   “取好了。明天阿玛给回信一起寄回去。”   “弘晙想看看小宝宝,阿玛。”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看着他阿玛,想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额涅还说要做秋冬天的衣裳,没有一点儿要回去的样子,可这都进八月了啊。   亲阿玛一愣,知道儿子是想家了,故作不知地说道:“阿玛也想看看小宝宝。”   “等小宝宝满月,让你大姐姐画图拍照来。”   阿玛又哄他。弘晙阿哥的小胖脸皱巴成一团,嘴里嘟囔一声,放下毛笔封好信件,乖乖地去洗手。   一夜无话,天明醒来的弘晙阿哥猛然反应过来,他今天“解禁”了,立马起来找到十三叔,拉着他玛法、他阿玛一起打拳练功,兴致勃勃地自己今天的计划。   去看沉船打捞,去看织布机制造,去看缝纫机生产,又给他九叔写信,有关于农人伯伯自动耕地的小机器问题,忙得好不欢乐,不知不觉地几天时间就过去。   京城里头,十三阿哥胤祥忙着熟悉政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终于想到办法怎么解决晚夏的热度,秋天的秋老虎的闷热等等,收到他小侄子和他四哥的来信,很是纳闷他四哥怎么也来信。   胤祥觉得他应该先看小侄子的来信。   然后,胤祥觉得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仔细看,还是不敢相信,拿起桌子上的放大镜放到信纸上放大看,简直气晕了有没有。   耳朵不自觉地响起他前几天听到的小曲儿。   “一摸呀,摸之在,姐儿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乌云遮满天……”   “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阿姊头上桂花香,这呀个郎噢哪唉哟……”   胤祥气得面色青黑,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那个带坏了他的小侄子!   胤祥气得当下就要提笔给他四哥写信,好好查一查,严惩不贷,一眼看到他四哥的来信。   气得失去理智的胤祥直觉反应就是四哥没有照顾好弘晙,气呼呼地打开四哥的信件一看。   眼睛差点瞪出框。   水师那帮子武人也太不讲究了,不知道小四阿哥去要注意点儿,幸好没说什么“一摸二摸的”粗话让小侄子听到。   可是他四哥就这么忽悠小侄子?   怪不得小侄子不相信。   凝目沉思片刻,好吧,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胤祥很呼吸一口,静下心来,按照他四哥的说法儿,用小孩子的语气,换一个更为委婉的语气和他小侄子细细解说。   昏黄的蜡烛光下,安静的书房里头,反复推敲,斟词酌句地写完这一封信,挂钟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刻钟。   胤祥捧着信件仔细地检查一遍,没发现问题,轻轻呼出一口气。   太不容易了。   教导聪明孩子太不聪明了。   瞧瞧他们家的弘暾多乖?让他问这些问题他也问不出来。   胤祥觉得他应该学小侄子写写日记,记录下来他小侄子的这一桩趣事儿,将来等小侄子长大了,娶媳妇了,就拿出来……   弘晙……   幸亏弘晙阿哥不知道。   胤祥办完这件大事情,放下一半的心,就有心思关注小侄子信里和他四哥信里提到的各种方法。   小侄子要把分化那些“保守派”,他四哥虽然觉得这样太“小儿稚气”“不近人情”,但也觉得可行,胤祥也觉得可行。   开明的,有能力的,反对的不甚坚定的,要尽力拉拢。   没有能力的,靠父祖辈恩荫还坚定反对的,能送多远送多远。   那些手里头不干净的,平时没有政绩还错处不少的,干脆就直接摘到头上的顶戴花翎。   …………   当然,要加强宣传,争取下层老百姓、工者、商者的支持,还有江南不时传出来的奴仆造反主人家的事情等等,也是一个突破口……   胤祥提笔给他四哥回信,具体商议怎么宣传的问题,“度”该怎么把握,这次出海的人,该怎么安排,“自己人”这边要不要派人出去,要派谁出去……   胤祥一通忙乎,一直到十三福晋来催,才熄灯休息。   然后,第二天,他一进宫,就收到汗阿玛的圣旨。   什么小四阿哥提议,既然各位大人认为家里安装风扇,是破坏风水,那你们家,今年就不要按照了。   什么风扇刚刚出来,还没大量生产,各家各户的,安装名额紧张,各位既然都不需要,那明年也不要安装了,让给其他人……   胤祥惊呆了。   他汗阿玛还真的下了这么一道圣旨过来。   还就明晃晃地告诉世人,小四阿哥认为他八叔和十三叔受欺负了,生气,他老人家心疼乖孙孙,觉得他乖孙孙的要求非常合理……   就见八贝勒胤禩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梦幻。   其他人也都是愣在那里。   胤祥对着圣旨翻来覆去地看,好像能看出来一朵花儿。   这是圣旨啊。   明黄色的圣旨。   汗阿玛就拿来哄小侄子开心?   胤祥一点儿也没去想汗阿玛心疼他和八哥什么的,更没去想汗阿玛此举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这就是老人家哄孙子开心的一道圣旨。   胤祥按按眉心,他们要怎么颁布这道圣旨!   胤禩突然一把拉住胤祥的胳膊。   “十三弟,八哥去宣读圣旨。”   十三弟……   八哥你说什么?   但是胤禩是说真的。   长这么大,这么大岁数了,收到来自小侄子的心疼,汗阿玛的维护,他特想亲自去宣读圣旨,一抒胸臆。   这种感觉,真舒服,真好,好像从大夏天突然来到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春天一样,满目的绿色和希望。   胸腔里“砰砰”跳动他这份无从言说的感动和温暖,胤禩说做就做,拿起圣旨就出来南书房。   辰时正,太阳高照。巍峨威严的紫禁城金光灿灿。   高高的皇城墙上,礼炮三声响,皇城的人闻声下跪,胤禩仰望太阳,眯起眼睛高高举起手里的圣旨。   长达半丈长的圣旨缓缓展开,两名大太监各持一端站定,胤禩站在圣旨对面,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第141章   皇城的人听着一声声传下来的圣旨, 两眼发直。   还有是一向与人为善, 和和气气的八贝勒亲自站城楼上宣读圣旨……   额涅幺/亲娘幺, 明年夏天也不让他们家安装风扇?   那谁谁谁那个亲友在九阿哥手下做事,听说九阿哥还要生产照明的“雷电”,自己跑不用马拉的马车……都没他们家的份了?   皇城内的各衙门官员,甭管是有没有上折子阻止宫里安装风扇, 都让皇上这个操作吓傻掉了。   那是他们一家人,一大家子, 父母祖父母各家成家的兄弟都是住在一起,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大家子人啊,皇上!   皇上……朕听不到。   众人不服,都觉得他们的皇上不可能这么“不讲道理,不宽宏大量”, 都知道他们的八贝勒好说话,都认为小四阿哥还小, 那么乖巧懂事……   可这圣旨是实打实的啊。   再想想,他们闹腾醇郡王胤祐和八贝勒胤禩,闹腾一个夏天,两位皇子不也没有提出来异议, 十三阿哥胤祥一回来,就引来小四阿哥的“生气”,皇上的护短,这绝对是十三阿哥的问题。   他们可都还记得,当年十三阿哥被囚禁在养蜂夹道, 就是还不到一岁的小四阿哥去看他十三叔哭几嗓子,一向正派守礼的四爷就顶着皇上的怒火帮助十三阿哥。   凡是自觉有头有脸的,对头,不是自觉有头有脸能说得得上话的,还真没几个专门上折子严词抗议宫里按风扇,都来找“贤能、有礼、亲切……”的八贝勒。   八贝勒,您不能任由十三阿哥这般作为。   八贝勒,你是我们的八贝勒,最是贤明和气人。   八贝勒,我们家里上有老母,下有稚子,可热不得啊。   …………   八贝勒……哈哈哈。   今儿爷不想装好声气了。   今儿爷也是有人心疼,有人爱护的人了。   今儿爷也要任性一回了。   …………   八贝勒胤禩,今儿还真有点儿春风得意,扬眉吐气的味道,和每一个来吐口水的人,包括宗室长辈的打滚撒泼,一律郑重表示,爷也是惹不得的人。   …………   发生了什么?   八贝勒你怎么了?   八贝勒……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文儒雅。   爷好得很,从未有过的好。   话说八贝勒胤禩“慷慨激昂”地宣读完圣旨,定定地望着太阳下的紫禁城、皇城,内城……好一会儿,胸腔里还是勇气满满。   静下心感受一番,没有后悔,只有痛快。   怀抱着明黄色的卷轴慢步走下来,面对十三弟迎接他的热情拥抱,也伸胳膊热情地抱抱他这位一向耿直的十三弟。   兄弟两个抱在一起,满满的都是鼓励和支持。   “八哥,好样的!”这是胤祥对八哥刚刚那番举动的夸奖和认可。   胤禩笑一笑,和以前一样的温润如玉,眼睛里却是多了一分来自灵魂深处的自信和坚定。   “八哥一直想做一个‘完美的人’,做一个没有错处的人,符合所有道德要求的人。”   “努力,不断努力,读书进学与人为善,告诉自己要坚强乐观,哭也是自己背后偷偷哭……可八哥现在倒是有点觉得,就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顿了顿,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的变化,面对十三弟认真倾听的样子,接着说道:“八哥现在就觉得,痛快,开心,不是因为其他人的所谓认可、赞美而开心,是自己想要开心,发自内心的真的开心。”   胤禩说得不大明白,但是胤祥听懂了。   哈哈哈笑,声音洪亮。对他八哥这个变化很是欣赏。   “这就对了,八哥。就是黄金白银,不也有人说它们是俗物?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可不要勉强自己去追求圣人都达不到的‘圣人境界’。”   “老百姓不都说,‘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只做我们自己知道自己是对的,无愧于心就行。”   “十三弟说得对。”   如果是以往,胤禩肯定说这样做太不够委婉,有伤和气等等,可他现在就觉得,他为何一定要委婉、和气?   “记得有一次次弘晙就说,大部分人都是‘屁股决定脑袋’,当时八哥还认为弘晙是受到四哥的影响,心里还担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有道理。”   你们既然不用脑袋思考,撅着屁股对人,就算他不是四哥那样一脚踹出去,也没必要给好脸色。   胤祥又是哈哈哈大笑。   “屁股决定脑袋”?这说法新鲜。   哥俩个一起回南书房,边说边讨论这个“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   比如有自己的屁股决定自己的脑袋的人,有别人的屁股决定自己的脑袋的人,还有那脑袋清醒但是屁股决定嘴巴和纸笔的人……   “乍一听,确实会觉得弘晙是小孩子,说得太过‘不留情面’,可是八哥你看看,弟弟这次回京多久就发生这么多事情。”   “改革的好处他们不知道吗?不管是范仲淹变法、王安石变法、张居正变法,不管他们有多少缺点,哪个不是实打实地给国家带来好处?那风扇,多好的事情,可他们就是要阻拦,他们没享受吗……”   胤祥大肆吐糟,胤禩很是明确地点头,没有之前的言语不详,态度暧昧的应对。   “别的不说,两轮车出来后,先铺上沥青路面的地方的人,进进出出骑着两轮车,不要太方便。”   “内务府和工部对橡胶的研究也有了进展,都说去除它里面的微弱毒性后就可以使用。有橡胶安装在两轮车上,更快更方便谁都会修一修,不用养马,不用做马车,四九城的街道也好像一下子宽敞很多。”   兄弟两个一番谈心,都觉得颇为投机,“对外政策”上也取得了一致。   所以现在胤禩面对他“需要见”的人,就是这样一副态度。   凭什么他大哥就能任性地犯蠢?   凭什么他二哥就能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甚至甩鞭子?   凭什么四哥就能冷着一张脸你们就怕得大气不敢喘?   …………   他也可以。   胤禩真的决定他的可以,就算他性格已经形成,做不到大哥、二哥、四哥的样子,可也能让自己活得潇洒自在一点儿。   有了家里人给八贝勒胤禩的“底气”,他真心觉得自己不需要怎么在乎世人的评价和目光。   反正有小侄子在,就是圈禁了,也能出来,怕什么?胤禩觉得他现在底气足足的,晚上回到家里面对妻子,也没有以往那份不得劲儿,很是坦然自然。   八福晋瞧着自家爷们的样子,还别说,真还挺顺眼的。   “爷这样轻松多了,咱管不来别人的嘴巴怎么说我们,自己过自己日子就好。”八福晋觉得八爷以前活得太累,睡觉的时候也不敢放松。   胤禩很是坦然地用茶,坦然地点头。   “爷之前也是迷障了。总觉得家里人不重视自己,不爱护自己,要从其他人给予的认同和赞美找存在感,成就感。”   “不光自己累,还让福晋也跟着受累。”   家里人怎么不重视自己?   胤禩真觉得自己挺糊涂的,钻了牛角尖。   八福晋一愣。   随即眼睛湿润。   掏出拍子擦擦眼角,轻声说道:“我们是夫妻,什么累不累的。爷能想通就好。”   胤禩心里一叹,更觉得对不住自家福晋。   “你放心。”   …………   八贝勒一个人的改变,带来他整个府邸人的改变,胤祥等兄弟自然都有感觉。   出发去蒙古的淳郡王胤祐和十二阿哥胤祹放心地出发,一众兄弟来送行,都是满满的祝福话。   “到了蒙古,做一番大事业。七哥和十二哥‘加油’。”   淳郡王胤祐严肃着脸没有说话;十二阿哥胤祹笑着接口,“以前不懂‘加油’的意思,现在五哥和九哥研究石油,弟弟算是明白了。”   “‘加油’‘加油’,一起‘加油’。”   一众兄弟哈哈哈笑,他们敢保证,弘晙小侄子说的“加油”,不是因为“石油”。   诚亲王胤祉看看时辰,说道:“兄弟就送你们到这里,一路顺风,蒙古气候环境不适应,切记注意保重身体。”   “有什么其他需要的,尽管来信。”   “一定写信。”   一伙儿兄弟愣住,却原来是淳郡王胤祐说得话,反应过来又是哈哈哈大笑。   恒亲王胤祺乐哈哈。   “你说你和八弟这一夏天遭的罪……”你和八弟的想法能一样吗?你还就硬生生忍着,也没想着写信求一求帮助,“不是五哥说,这有些事情,就要学会和汗阿玛告状。”   傻乎乎地自己硬抗一个夏天,想想就想笑。   八贝勒也笑,一点儿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或者难为情。   “此一去,山高路远,七哥多保重。”   胤祐看看这位和他合作一个夏天的兄弟,也算是半个难兄难弟,对八弟的能力很是欣赏,对八弟的这番变化,也让他走得更为安心。   胤祐对八弟轻轻点一下头,转身打马而去。   胤祹紧跟着七哥的身影,回头看一眼还在不停挥手的亲人们,一拍马屁股,追上七哥。   胤祹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有做大事的机会,还能去苏麻喇姑玛麽的家乡看看,亲手将苏麻喇姑玛麽的家乡建设得更好,离别的愁绪并没有多少,反而是期待和兴奋多一些。   马蹄声渐渐远去,后面跟着的大队人马也陆续出发,官道上渐渐看不到人影子,一伙儿兄弟慢悠悠地骑着两轮车回城,都问十阿哥胤俄一个问题。   “十哥/十弟,你看七哥/七弟,十二哥/十二弟都启程了,你和二哥打算哪天启程?”   “从十三哥/十三弟回来京城到现在,这都十天多了,还不出发?”   十阿哥胤俄一扬下巴,“是二哥说还要准备准备,我也不知道准备什么。”   ……哎呦呦。   九阿哥胤禟先开口,“行啊十弟,瞧你这声‘二哥’喊得近乎的。连二哥准备什么也不知道。”   十三阿哥胤祥也说,“是不是要拉一大波商者去?”   诚亲王胤祉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去北方建设港口,和七弟、八弟去蒙古办学修路等等基础事务不一样。建设港口,开港做生意,最需要商者。   “是要多准备,要有足够的银子。不过也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入秋了。”   胤俄也知道入秋后北方太冷,“我晚上去问问二哥。”   一伙儿兄弟一边慢慢地骑车一边聊,回来皇城后各自忙乎。还在广州的皇上、四爷、十四阿哥、小四阿哥也是忙乎。   忙乎着收拾他们打捞上来的沉船。   初秋的午后,皇上牵着乖孙孙的小胖手散步,望着忙乎的热火朝天的各位古董爱好家,收藏家,鉴定家等等,“昨儿个坚定出来一套定窑白瓷的茶具,张廷玉还说,这一定是皇家沉船。”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咻咻咻”地发亮。   “是南宋的沉船吗?”   “还不确定,当年南宋的宝物到底有没有,藏到哪里,现在还没有明确的说法。”   弘晙阿哥小小的失望。   不过宝物只要存在,就一定能找到。   正待说话,张廷玉大人抱着一箱子跑来。   “皇上,小四阿哥,这应该是一套宋徽宗御用的汝窑天青。”   皇上一愣。   汝窑天青他也喜欢,可是存世的实在不多。   手里的小瓷碗在阳光下发出纯净的天青色,一种自然含蓄,淡泊质朴的美扑面而来,皇上小小的激动。   汝窑一向被人们列为宋代五大名窑之首,而宋徽宗赵佶执政时期,正是汝窑是其烧造史的全盛时期,其产品胎质细腻,灰中泛黄,俗称“香灰黄”,汝瓷釉面有细微的开片,釉下有稀疏气泡;汝窑青瓷釉色淡青高雅,造型讲究,不以纹饰为重。   加上宋徽宗信奉道教,这一时期的汝窑瓷器正是这种道教审美情趣的反映,皇家的一应用具俱是反映出道家清逸、无为的思想境界,那个时候的朝野上下都随着这个风尚。   皇上捧着小瓷碗正要说话,就见年希尧乐哈哈地捧着一个大瓷瓶过来。   “皇上,那边一个大箱子,应该都是正宗的钧窑瓷器,包装的好,一个都没有破损。”   皇上眼睛一亮。   弘晙阿哥也是眼睛一亮。   张廷玉大人也是眼睛一亮。   钧窑也是宋代著名窑址之一,在宋代也被称为“花瓷”。因为它的烧成工艺不同于其它,为二次烧成,其第一次为素烧,然后施加釉彩,再进行第二次窑烧。   瓷釉则是利用铁、铜呈色不同的特点,烧出蓝中带红,紫斑或天青、月白等色,具有乳浊不透明的感觉。常见的釉色有玫瑰紫、海棠红、梅子青等等,花盆、盘、炉尊、洗、碗等等都有。   釉面的特征则是常出现不规则流动状的细线,被称为“蚯蚓走泥纹”,加之钧釉在烧制造过程中变化无常,不为人工所控,所以后人难以仿制,有“钧瓷无双”之说。   皇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个小瓷瓶,细细端详,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让弘晙阿哥更为好奇。   难得张廷玉大人还记得他的老师身份,眼睛望着那个小瓷瓶,对小四阿哥说道:“唐代的花釉突破一件作品一种釉色的传统规律,但花釉仅仅局限于黑釉器物,到宋代,复色釉的技艺得到很大发展。”   “就其瓷釉的基调来说,仍然属于青瓷系统,它的天青、灰蓝、月白诸色只是浓淡不一、色度差异。瓷器上所出现的红紫色相是在釉中加入铜,铜红对窑温和烧成气氛比较敏感,它必须在一千度以上的高温,才能出现美丽的效果……”   弘晙阿哥听得连连点头,尤其他玛法说道:“自从有了玻璃,很多人家都用玻璃,玻璃确实好,但瓷器也不能丢弃。”   “玛法,弘晙都记得。弘晙喜欢瓷器。” 第142章   皇上要把出口的物事, 扩大到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就因为他们的小四阿哥说一句?   不光张廷玉大人和年希尧大人震惊, 周围听到的人都是震惊。   皇上!   小四阿哥年龄小, 看法片面,观点不成熟,要指正出来啊啊!   周围的人的眼神儿都是那个“悲愤”。   都是对皇上溺爱小四阿哥,不好好教导的控诉。   小四阿哥, 小弘晙正因为他的好主意,玛法的答应开心, 敏感地察觉到几分众人眼神中的意思, 包括他张廷玉老师那个马上要“痛哭流涕进谏”的样子,懵懵懂懂地看向他们。   小四阿哥不大明白,出口出去换银子,再用银子换来其他需要的物事, 不好吗?   皇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一眼乖孙孙, 小孩儿还迷迷糊糊的。   皇上放下手里的小瓷瓶,站定。   字正腔圆、清晰有力的一字一句吐出。   “米面五谷方面,我们自己都从其他国家买,当然不能卖出去。但是砂糖、甘蔗、香料、蜜饯、花生、药草等等可以出口的物事, 受欢迎的物事,应该多想想做生意的方式,不同的档次,包装,价格, 宣传……”   “要朕来说,单卖花生太亏了。我们要卖花生油、花生酱,花生糕。再比如那白丝、绫子、葛布、生丝……都不要直接卖布匹。   可以做成衣服买,不同人穿的衣服,价格高的,价格低的。玻璃、瓷器、茶叶等等大量出口之物,更应该好好琢磨。大老远地运到西洋国家,却只赚一个路费钱,这个是不对的……”   一向以儒家治国抑制商业,坚定“藏富于民”的皇上大谈生意经,还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其他人都呆呆傻傻的没反应过来。   弘晙阿哥听明白了,重重点小脑袋支持他玛法。   “玛法,弘晙知道。比如农家的一条菜花蛇不值什么银子,送进大酒楼做成美味的蛇羹,就是一盘很贵的菜;做成蛇胆酒之类,就可以卖它的‘养生药酒,包治百病,美容养颜……’卖很多很多银子。”   说着话,弘晙阿哥还仰着小脑袋看向他玛法,看向他玛法的眼里满满的崇拜,好似有无数个小星星一闪一闪。   亲玛法……面色“矜持且骄傲”,乖孙孙就是聪明。   但是皇上和小四阿哥觉得做生意就应该这么做,周围的人,更呆了。   皇上,咱们要说的是,商者出口,那是要严格管控的,不应该鼓励。   不对,小四阿哥你怎么知道,一条菜花蛇做成蛇胆酒,就可以卖它的“养生药酒,包治百病,美容养颜……”卖很多很多银子?   小四阿哥,这是不对的,咱们是讲究仁义礼信为先的国家,不能这么“功利”。   …………   一伙儿大人们感觉自己的脑袋都糊涂了。皇上明白他们的震惊,笑笑不语。小四阿哥……小弘晙,感受到众人的强烈情绪,眨巴大眼睛,转头看向他玛法。   哪里不对?   亲玛法……轻轻咳嗽一声清清嗓子。   “弘晙说得对。以事论事,在商言商。三百六十行,是有不同。但既然要做生意,那就好好做。”   “只要不是坑蒙哄骗,欺诈对方,保证物有所值,那就不违反大清人最基本的道德要求‘仁义礼信’。朕之前认为,一个国家谈商者之事,影响道德教化,朕现在还是这么认为,教化第一。”   “但是就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培养好的商者,教导、管理好他们……”   皇上说着说着,语气低沉。   出门这一趟,感触很多,很多。单单一个应该“重商”还是“抑商”的问题,就纠缠皇上好久,好久。   皇上其实也还是不能接受大清国人出海经商之事,不利于安稳统治,可是皇上已经意识到,大清国人不走出去,其他国家的人会进来,还一来就不走了。   而且皇上还偶尔听四儿子说,他四儿媳妇做生意的时候遇到的很多事情,又一路上询问很多大商家的想法,对商者的一片爱国之心,还是很有触动的。   当然,皇上也知道,今儿他这番话出去,会引起的轰动。发现众人都还在发愣,年希尧也还在发愣,皇上伸手拍拍这位老臣之子的文人肩膀。   “朕明白……可我们要让广东人过上好日子,还不能丢下道德伦理文化教育,本身就是非常困难。”   “我们要迎难而上,要包容。广东的地理位置特殊,出海的商者——那也都是我们大清国的子民——永远都是。”   …………   一片死寂。   就连在边上小心清理杂物泥沙的匠人们,也察觉到这边的气氛不对,不敢动作。   四爷正领着人清理船上的一些关键装置,比如密封舱、风力桅杆之类,当年宋朝的造船技艺那可是闻名海内外,前朝时期很多大船都赶不上,四爷专心致志,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发现边上有匠人手里的动作停下,不解地看一眼。   “皇上……”   就听在场的汉人一起大吼一声,还搭配眼泪汪汪的感动、激动,不说小弘晙惊诧地瞪大眼睛,就是四爷那边的人也都是愣住。   什么情况?   可是张廷玉、年希尧等汉家大臣喊出这两个字,就伸袖子或者掏帕子抹眼泪,没人说说到底啥情况。   弘晙悄悄伸手拉拉玛法的衣袖,暗示他玛法,弘晙不明白。   亲玛法心里深深地叹口气,牵着乖孙孙的小胖手离开这里。   祖孙两个出来放置沉船的地方,沿着林荫小道散步,皇上细细地说给乖孙孙听。   “之前因为很多原因,很多汉人,沿海的汉人,大量出海,下南洋,去日本,甚至去其他南方不知名的小国家谋生,玛法对此很是警惕……”   “现在玛法说,不管他们走到全地球的什么地方,都是大清国人,还说要鼓励他们出海做生意,有意要放松商船管制……”   皇上将一些事情简单地说给乖孙孙听,弘晙阿哥听得一知半解,更为好奇,可是玛法的语气和表情,好像有无数感慨,让他小小的心疼心酸。   “玛法不怕,”弘晙阿哥的小模样别提有多孝顺,“玛法,弘晙给玛法做能飞过海洋的竹蜻蜓,给玛法造很快很快的大船,还有在广东说话在北京也能听到的小机器……这样玛法就能更好地管理他们。”   “他们要是不乖,玛法就狠狠地打他们;出海后要是胆敢偷税漏税,逃到天涯海角也抓回来罚一个倾家荡产。阿玛说了,有些人都觉得自己犯罪,给子孙留下巨额财富,就放心一死了,我们要坚决杜绝这种侥幸心理,杀一儆百,杀鸡儆猴,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小孩儿口中说着“大狠话”,还浑身“杀气腾腾”的小样儿,不光眼冒杀气,还挥舞着另一只空出来的小胳膊,一副要追税收追到天涯海角的豪气万丈。   亲玛法……   什么伤感,无奈等等复杂情绪都没了。   停下来脚步,微微低头看向小孩儿,乐呵,“哎呀,上上次弘晙说,竹蜻蜓可以飞过宽阔的护城河,上次弘晙说竹蜻蜓可以从东北飞到广东,这次又说,竹蜻蜓可以飞过汪洋大海,飞到天涯海角。”   “玛法听着小弘晙的大气话,好像自己长了翅膀一样。难道,这竹蜻蜓还真能飞上天,飞到月亮上不成?”   “可以,玛法。”弘晙阿哥对于人类的智慧,那是满心满眼的钦佩,抬头对上玛法的目光,眼神里和语气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将来,竹蜻蜓飞啊飞,载着大清国人飞遍全地球,飞到月亮上,再飞到月亮旁边的星星上。”   “玛法你看远处的大树,很小。走进看,大树其实很大。月亮和星星也是。月亮和星星都很大,但因为距离我们太远了,所以看起来才那么小。”   亲玛法……   本来就是取笑小孩儿的一句话,哪知道听到这么两句话。   直接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乖孙孙。   乖孙孙说的,好像,是真的?   “玛法--玛法--”   弘晙抬手在玛法眼前挥挥。   皇上半醒神状态,狠狠地一闭眼,又睁开,还伸手捏捏乖孙孙的胖脸颊。   嗯,没错儿,是他的乖孙孙。   “月亮和星星都很大?”皇上的语气迷瞪,还没等乖孙孙回答就自己说道:“是应该很大。嫦娥仙子住的月宫,还有桂花树、吴刚天神、兔子们……”   “星星上说不定也有哪位神仙住着。玛法的小弘晙就是聪明。玛法就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哎呀,玛法的小弘晙要飞天登月,将来啊……”   皇上说着话,完全醒神。很是认为将来他乖孙孙能娶一位月宫的仙女,那个感动。   表情那个梦幻。   弘晙……   呆愣。   玛法你在说什么?   玛法你在想什么?   然而他玛法,面对他询问的眼神,只有哈哈哈大笑,独属于大人面对小孩子的那种,大人知道就是不说,说了你小孩子也不懂,但我就是开心,看着你不懂的样子开心,的,大笑声。   意味深长。   微妙莫名。   弘晙阿哥那个好奇。   可是他阿玛、他十四叔、他额涅知道后,也都是这样的笑,区别就是笑声的大小和长短。   弘晙阿哥……   大人都太奇怪了。   大人都欺负小孩子。   不服气的弘晙面对他十四叔追着他问,那个“在广东说话就可以听到的小机器”,坚决地表示,我在生气,不搭理你们大人。   引得他十四叔又是好一通大笑。   都觉得小孩子一脸骄傲地闹脾气,非常可爱,都是乐哈哈。   可爱的小孩子,小弘晙,气鼓着腮帮子,瞪圆了大眼睛……   大清国在一点一滴地改变,弘晙阿哥睡饱一觉醒来迎着初升的太阳打拳读书,又是新的一天。   年希尧放开他要谨慎本分地做完广州巡抚的计划,紧急召集广东的各州知府,各大商家商议事情;张廷玉大人按照皇上的意思写诏书给京城,写得时候手抖,写完还是眼睛湿润;皇上也开始准备去南方小岛看看的计划。   八月初三,皇上领着一家人出发去南边的小岛,不光是因其水泽密布,村落边有一条深水沟而得名的深圳;不光是葵涌、青衣、昂船洲一带,可以开发出来做优良港口的新安北部,西北部,太平山、九龙一带,皇上下船,在整个新安县都看了看。   这座小小的县城,一座座小小的荒岛渔村组成,总计人口不到一万的地方,迎来一位皇帝。   在距今几千年前的先秦时期到现在,作为百越之地,“南粤”之地,在世人眼里的“南蛮之地”,随着中原文明的不断向南播迁,逐渐发展起来的地方。   一个个小渔村,一双双惊讶好奇、激动落泪的眼睛,岛上的人望着明黄色的车架,好像做梦一样。   他们这里,居然有皇上来。?!   他们的皇上,来看他们。?!   他们当中一大部分的老辈人都是前朝遗民,甚至是反清的天地会中人,就是年轻人对新的朝廷也总有“天高皇帝远”的感觉,但是皇上真的来了,所有人,还是想哭。   虽然人很少,可是哭声震天。   哭声里带有多少哀痛,作为世人眼里的遗忘之地。   皇上面对这一切,深深地叹口气。   其实,皇上,包括从船上下来的人,也都是做梦一样。   皇上和大臣们也没想到,他们这辈子,会来到这样偏南的小地方。   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饱含千百年哀痛的泪水。   烫人的热度。   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来到应急收拾出来的“小行馆”,在京城连一个中等人家的规格也没有的小院落,更是心情沉重。   身居庙堂之高,眼见各种花团锦簇,美味美景,即使天天嘴里说着为国为民,也是要麻木了,哪有亲自来到亲眼所见的“国和民”震撼心灵。   气氛稍稍压抑,唯有弘晙阿哥……反应最特别,最直接。   老百姓哭,他不懂,哭声心酸,他难过,也哭。   他额涅哄着他,他就更能哭,“哇哇哇”得特大声儿。   “额涅,弘晙心里难过。”   弘晙阿哥声音哽咽地和额涅撒娇。   亲额涅,本来挺心疼儿子,听到儿子这一句,差点笑出来。   一边给儿子擦眼泪,一边继续哄着,“额涅也难过,弘晙乖,弘晙不是说,这里要建设大港口吗?”   “这里会越来越好,然后每个人都不哭,都笑。”   弘晙阿哥停住眼泪珠子,泪泡泡眼看向他额涅的眼神儿,好像他额涅头上带光圈儿,和那天主教中的神仙一样。   “额涅放心,弘晙一定加油。”弘晙阿哥觉得他不能辜负额涅的期望。   “嗯,额涅相信弘晙。”四福晋顺着儿子的话继续哄。   就这样,弘晙阿哥肩负“他额涅的期望”,端着小胖脸,“龙行虎步”地来到暂时休息的地方,环境好坏他没在意,在他眼里,这里风景美,人善良,带有鲜咸的海风味道的空气也美。   看完小系统给他的图片,后世这里的图片后,更是一副斗志高昂的模样,发现大人们都在忙乎,他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捧着简陋粗糙、缺页好字的地方志,一边看一边大声说话。   “玛法,这里历朝历代都有驻军。先秦时期,这里归属于番禺县。两晋时期和深圳一起,隶属东莞郡宝安县。隋朝时期废东莞郡,将辖地并入广州府南海郡。”   “宋元时期,内地人口大量迁至此地,经济、文化得到很大的发展。明朝从东莞县划出部分地方成立新安县,因为它和广州唇齿相依,虽然是一个小荒岛,但一直在对外通商中扮演重要角色,玛法,阿玛,十四叔,这里是越来越好的,将来会更好。”   玛法,阿玛,十四叔正领着人研究这里产的食盐、茶叶、香料、稻米等等特产,听到弘晙阿哥“饱含深意”的话,都是乐呵。   十四叔正准备捏一颗盐粒子放嘴里试试,也“大声”说道:“等这里哪天有五万人口,十四叔就相信。”   弘晙阿哥大度地不计较他十四叔的取笑。   “十四叔你看这里的小山、湖泊、森林、草原、海岛、海岸、瀑布、冰川、峡谷、沼泽湿地……其他地方的港口,又哪几个可以和它比美?我们在这里建设港口,连通东南亚、西洋国家,这里未来就是我们的南都之一。”   ……这里未来就是我们的南都之一,弘晙阿哥说大话不打磕绊,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十四叔瞧着小侄子信心满满的小样儿,哄孩子一样地答应一句。   “弘晙说得对。以往都认为这里是偏僻穷苦之地,可我们现在收复了交趾,还有半个苏禄群岛,”将来大清国的地盘越来越大,“将来这里就不是偏僻之地,而是一处繁华的门户。”   弘晙因为他十四叔的“领悟”很是“欣慰”,“十四叔聪明。这里会是一个国家之间的很大的运输中转站,和其他的港口一起配合,连通大清国和其他国家的一个门户。南京和洛阳改为中都,宁波和广州才是南都。”   “而且弘晙认为,将来海运发达,我们的运河就不那么吃重了。玛法,阿玛,弘晙要去苏禄群岛啊,去看弘晙的香蕉园、榴莲园啊。”   这个季节正是香蕉和榴莲成熟的时候,在家里一块一块地吃,哪有身在香蕉园,榴莲园吃香蕉和榴莲的感觉?   弘晙阿哥想起荔枝园的美景,惦记着去苏禄群岛。   玛法、阿玛,其他人……愣愣地看着满脸都是向往香蕉园、榴莲园的小孩儿。   小孩儿前一句扔下一个关系国泰民安的大雷,下一句,就是要去看他的小园子,要去大吃香蕉和荔枝。!!! 第143章   皇上最先瞪眼。   接着是他阿玛, 他十四叔。   就是正在研究当地的土地收成税务的张廷玉等人, 也都是眼神儿催促。   偏偏弘晙阿哥想起他的香蕉园和榴莲园, 正心神荡漾,放下手里的书本儿就要去找西瓜苹果等果物来用,突然一下子跳起来。   原来是当地一家寺院的住持送来几颗菠萝蜜。   菠萝蜜原产于印度,在很早时就被传入东南亚一带, 波萝蜜,波罗蜜多, 恰好菠萝蜜果树的果实很多, 与佛教中“波罗蜜多”度到彼岸的修行方法有很多相契合,故南方很多寺院都喜欢种菠萝蜜树,一到夏天,到处都是菠萝蜜成熟的香味。   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其他人还不知道, 弘晙阿哥的小鼻子先闻到了。   他玛法、他阿玛、他十四叔……一起憋气地望着小孩儿欢快的背影,即使不知道, 也猜到是有人送东西来了。   谁叫他们的小四阿哥人缘好那?   筐子里几颗硕大的菠萝蜜,金黄金黄的诱惑,一看就知道成熟的正好,精挑细选出来的。   勾引得小四阿哥口水四溢。   “谢谢住持。”眉眼弯弯, 小嗓门也是欢喜不已。   住持大约五十岁,慈眉善目的样子,他没想到小四阿哥会出来,可以亲眼见一次面,看向小四阿哥的眼神儿也是特别欢喜。   “小四阿哥喜欢就好。”   “前些日子小四阿哥在白云山的事迹贫僧都有耳闻。感谢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一愣, 心底善良的大和尚能在这样的小地方待得住,一看就是那种远离人群一心苦修的佛门中人,可他不光善良,还一眼就看出来自己和广州知府一起唱得大戏。   小四阿哥挺高兴。   “住持聪明。住持是好人。”   住持哈哈哈笑,笑声爽朗。   小四阿哥让白云山诸家寺庙大出血,四爷又让广州知府大查广州的所有寺庙,辐射到所有的广州周边,他们这家小破寺庙,本来就靠小徒弟种地养鸡过活,哪知道自己通过知府举办的度牒考试后,不光被允许继续保留寺庙,还有了官方批复的二十亩土地供养。   土地是荒地,对比以往动不动就是一百亩土地的批复,都是不值得一提,可是对于本就与世无争的他们,对比周边那些被取缔建庙资格的寺庙,赶回家还俗的僧人们,这就是太好了。   “小四阿哥和四爷做得很对,佛门清净之地,岂容私心亵渎?”   “阿弥陀佛。”   住持的佛号里有一腔正气,弘晙阿哥喜欢,让扎拉丰阿去给寺庙送去几竹筐豆腐干酱菜等等能放长久的素菜,自己学着住持刚刚的样子扛着菠萝蜜的筐子,欢欢喜喜地回来。   小小的小娃娃,头上举着一个几乎和他等高的竹筐,竹筐里四五个硕大的大菠萝蜜,轻轻松松的小样儿,好像是扛着四五个苹果。   后面跟着的几个侍卫们,都是胆战心惊,皇上等人也是胆战心惊,偏偏小四阿哥还一脸的显摆。   “玛法、阿玛、十四叔,菠萝蜜。”   玛法、阿玛、十四叔……他们知道这是菠萝蜜。   众人齐齐瞪大眼睛看向他,心肝儿砰砰跳,却只能干瞪眼。知道小四阿哥功夫好,可以抗住可还是担心,可再担心也生怕说一句吓得小四阿哥一松手伤到自己。   小四阿哥全身心地沉浸在菠萝蜜的香气里,并没有感受到众人的担心。   就见小四阿哥脸不红气不喘地放下来头顶的竹筐,好像放下来一盘子苹果一样,还随手拿出来一个开口的菠萝蜜就要徒手开。   皇上等人刚要张口喊一嗓子,他已经打开了。   菠萝蜜的香气四溢开来,淡黄白色的果肉露出来,众人的心神都被吸引。   湿包菠萝蜜果皮坚硬,肉瓤肥厚,多汁、味甜,香气特殊而浓;干包菠萝蜜果汁少、柔软甜滑,鲜食味甘美,香气中等,在场的人都喜欢这一口。   “等等,十四叔端盆淡盐水来。”十四阿哥胤祯喊一声,还真拿过来一个干净的大盆,放一些盐巴进去,端过来。   菠萝蜜有人吃了会过敏,时间久了大家就发明一个法子,吃之前将果肉放到淡盐水里泡个一会儿,既能保证不过敏,还能让果肉吃起来更为新鲜。   叔侄两个一起动手,认认真真地剥菠萝蜜的果肉放到淡盐水盆里泡着,其他人看愣了,四爷眼里带笑没说什么,皇上……那个生气。   哪天缺了菠萝蜜吃了不成?   初秋的午后,天上的太阳没有了那股子烤人的凶气,却依旧是火热,尤其是着南方的南方之地。其他人继续忙乎,皇上示意四儿子接过去自己这边的稻米种子,拿过一个蒲扇,坐做乖孙孙旁边。   一边扇风一边沉声问道:“弘晙刚刚说,海运起来后,运河就不吃重了,具体的说一说,说得好,玛法就同意去苏禄群岛。”   弘晙正闻着菠萝蜜的香味儿眼馋,嘴馋,心也馋,听到玛法的问话,刚要张口答应,突然想明白他刚刚说了什么,大眼睛就是骨碌一转。   抬头看向他玛法,眼神儿欲言又止,满脸都写着“还有要求”。   亲玛法……牙疼。   很配合地问道:“还有什么要求?”   脱口而出,“要苏禄群岛的南面。弘晙听说,那里产的榴莲更好。还有马来群岛的榴莲。”   皇上……   其他人……   但是弘晙阿哥拿出“讨价还价”的耍赖架势,理直气壮。对面的十四阿哥胤祯瞧着他汗阿玛憋住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肩膀一抖一抖地笑。   皇上磨牙。   “行。玛法就答应弘晙。”   “明年就派军队把西班牙人赶出去。”   弘晙阿哥心里欢喜,眉眼就先笑开了。   大眼睛亮晶晶的,“还要去琼州岛。”   皇上气笑了。   “去苏禄群岛路过那里,玛法答应了。”   “谢谢玛法。”   弘晙阿哥开心得大眼睛眯眯成一条缝,皇上一挥蒲扇,御前侍卫讷亲迅速领着无关人等退下去,小小的院子里都是可以听话的人。   穿着短褂短裤,坐在竹子做得小凳子上,用着甘甜多汁的菠萝蜜,听着小四阿哥小漏风的小奶音说“国家大事”,对大清国未来局势的担心放下,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   “玛法,海路方便也快。比如我们这次下广东,如果直接乘坐大船从天津卫南下,到广东的时间,对比从大运河周转,肯定快很多。”   “海路快且方便,玛法知道。可是陆路才是根本。海路作为大型货物运输很好,不适合一般人赶路。”   “陆路有大机器啊玛法。五叔和九叔在京城研究大机器,正好玛法还要修路,修好路后,直接做大机器从北京到广东,肯定比坐船快,而且方便。”   “大机器可以和运河上的船只一样载很多人?”   “可以啊玛法。一个动力系统后面的车厢可以和一只大船队一样长。”说着话,还搭配手脚比划,“这么长,就可以做很多很多人,上千人到上千人。”   皇上呼吸一滞。   四爷、十四阿哥等人都是震惊。   张廷玉大人嘴里含着一块菠萝蜜,瞪大眼睛看向小四阿哥。   如果可以承载那么多人,肯定是比大运河方便。   大型运输有海运,人们来往有大机器,这么一说,大运河确实是不吃重了。   十几只眼睛对视一眼,一起看向鼓着腮帮子用菠萝蜜的小孩儿,再互相看一眼,都是面色沉重。   这个发展趋势,虽然一时之间看不出来,但是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发展下去,不出十年,大运河沿岸的各地方肯定都要急眼。   需要提前部署。   这个时候,就是张廷玉大人也没心思计较四爷的“摊丁入亩”实施下去对于读书人的影响了,万一运河两岸的人闹起来,那可不是小事情。   而且,运河的功能真的被海运和陆路分担的话,他们也不能再和以往那样,花太多的财力物力放在运河上。   变化太大,在座的人都接受不了。   运河……   贯通南北,堪称国家命脉,承载多少国人命运的大运河……   十四阿哥对于政事不能很懂,但也知道事情重大。   四爷眉心紧皱,皇上头疼不已,瞧着乖孙孙无忧无虑的小模样,还能拿大运河的事情来提要求,突然也不那么担心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他们现在提前准备起来?   想通了,皇上就有心思取笑小孩儿了。   小银叉子叉一块菠萝蜜进口,语气轻松,“哎吆,刚刚玛法答应得太快,玛法明年要是去打苏禄群岛南部,该用什么借口那?”   “玛法总不能说,朕的乖孙孙要吃榴莲了啊?”   弘晙……眉眼一皱。   玛法明知故问。   “玛法,苏禄群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原政权。西班牙人占据那里,将苏禄群岛的各种物资朝他们国家运,将来西班牙不用做活也富裕,苏禄群岛的人却是几百年也无法过上好日子。”   “玛法,我们要去打西班牙那个大坏人。”   亲玛法“哦”一声。   又叉一块菠萝蜜。   “可是玛法出兵,要花很多银子。那苏禄群岛,有什么好物资,能让玛法不亏本?”   弘晙……小鼻子也皱巴。   苏禄群岛上有什么物资,除了水果,其他的,弘晙还没查看,但是,“玛法,琼州岛的位置非常重要。”   “北以琼州海峡与广东省划界,虽然属于广东省,但基本上独立;西临北部湾与交趾相对,东濒南海与小琉球相望,东南和南边在南海中与苏禄群岛、马来群岛为邻。我们要实力占据南方的这片海域和海洋,必须大力发展琼州岛,拿下来苏禄群岛。”   琼州岛?   所以闹了半天,琼州岛才是关键?   皇上挺乐呵,其他人都挺乐呵。   “琼州岛那里,位置重要玛法知道,可它就一个流放之地。”现在连流放之地也不是了,宁古塔将军看中流防之人的才华,都给要去宁古塔搞发展去了。   弘晙……咽下嘴里的菠萝蜜,体会其中的甘甜,就是不回答。   一副我知道,我就不说,等到了琼州岛再说的小样儿。   皇上……   众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有他们的小四阿哥在,真是,什么烦恼也不是烦恼。   小小的院子里笑声畅快,随风传出去老远。四福晋出门去看完当地的慈幼院回来,休息,翠儿立马端着一碟子菠萝蜜出来。   “福晋,我们阿哥亲手剥的,亲手放到淡盐水泡好了让人送来。”   四福晋一乐。   果然儿子的孝心,吃着就是特别甜。   “可是寺院的住持送来的?”   “正是,福晋知道?听说我们阿哥闻到菠萝蜜的香气跑出去,还和那位住持说了几句话,对那位住持的印象非常好。”   四福晋点头。   她回来的时候遇到扎拉丰阿从寺院回来。   “要说这南方的水果,是真多。养人。”南下的这一路,四福晋对此很有体会。   翠儿也是非常“感同身受”,“幸亏现在大船越来越快,南方的水果运到北方比以前方便。”   “就是当地人不好说话,说得也听不清。” 第144章   四福晋眉心一皱, “瞧你, 父母扔了自己的孩子, 也不是自己愿意的,不外乎还是太穷了。”   翠儿极力克制自己没有冷笑出来,眼里却是含着刀子。   “生女儿养不起扔了,生了儿子就能捧手心里养得起?不还是因为女儿就是再孝顺能干也是‘赔钱货’, 儿子再窝囊败家也是儿子。”   “现在眼看我们把一个个流黄鼻涕的女娃娃教导好了,要有好前程了, 都冒出来了。说什么血浓于水, 我……”   翠儿想说“我呸”,都是些不要脸的,硬生生咽下去。   “甭管她们当初是为了什么理由把孩子扔了,扔了就是扔了, 说什么为了孩子过好日子才扔的,真要是逃难的时候扔的孩子, 官府都有记录在那。怎么有脸说出来?”   “反正我就觉得,再怎么血浓于水,那不还有一句老话‘生恩不及养恩’?慈幼院虽然就是专门养孩子,可也是真真地把她们养大了。不说将来报答慈幼院, 如果她们心里对慈幼院的感情连扔了他们的父母也比不过……”   翠儿心里发狠,这样的人,她们也不敢用。   说什么骨肉亲情,从小不再一起长大,那能有什么感情?一出手就被扔了, 小河边,大路边,地头上……能多走几步路扔到慈幼院门口,或者富贵人家的门口,那就是顶顶好的。   四福晋还是摇头。   “你呀,还是见识少。”   “那有些地方,都是直接扔到‘小死人塔’作为塔里的一把骨灰,还有的地方是生下来就直接溺死了,更不要那个‘洗女’的习俗。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在南方,能把女儿扔了的,那就是给一条活路,现在来找,那也是人之常情。”   但在南方地区就有点不同了。为了避免女性因为骨盆小不能生娃,把家族血脉给断掉,所以在女宝宝生下来被判断骨盆可能狭小的情况下,会把女婴的骨盆给折断。   这种折断损伤不可逆,无法自我治愈,最终让骨盆变得松弛,避免日后难产的几率。所以当时社会的女性走路起来松松垮垮的,非常难看,这是因为她们的骨盆被折断了。   从溺婴习俗看福建历史上的人口自然构成问题   小说:定居清朝 作者:清荷映月醉更新时间:2009/1/27 1:08:58   福建在历史上是一个流行溺婴习俗的地区,从唐宋延续至明清,一直到民国时期,溺婴习俗尚存在于福建一些地区。宋代闽人溺女婴,也溺男婴,但溺女婴多,溺男婴少。明清时期,闽人溺女婴而不溺男婴。闽人溺女婴的原因是害怕厚嫁破产。因此造成明清福建社会男多女少的自然构成,由此产生了一系列社会问题--许多男子无法娶妻,家庭中女性掌权,童养媳习俗流行。   关键词:溺婴人口构成童养媳福建   自明朝以后,中国地方志中开始有区分性别的人口记载,迄至民国时期,有了全国规模系统性的男女人口数字。不过,这些数字大都显示中国存在严重的性比例失调,也就是说:男性所占的比例远高于女性 。一直到民国后期这种悬殊的性别比才有所缓和。学者对这一问题存在争议,一些学者认为:中国历史上其实不存在男女性别比过于悬殊的情况,历史上出现的失调的性别比数字,主要是调查者较少录入女性人口数的缘故 。我认为,人口学从来不只是一个人口学自身的问题,也是一个社会史的问题。以往的人口史专家较少考虑中国历史上存在的溺女婴情况,而在实际上,中国历史上这一问题是十分严重的。自宋元明清以来,福建一直流行溺女婴的习俗 ,因而产生了男多女少的社会问题。民国时期,随着童养媳制度与高聘金习俗的流行,以及战争对男子数量减少的作用,福建的男女性比例渐趋缓和。推而广之,中国历史上确实存在性比例失调的状况,不能轻率否定这一状况的存在。   一、宋代福建的"不举子"习俗   宋代中国社会曾经广泛存在不举子的习俗,这在《宋史》尚可找到不少记载:   王鼎"徙建州,其俗生子多不举,鼎为条教禁止" 。文中的建州即为福建路的建州,位于闽北。可见,当时闽北的溺婴习俗已经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其后,杜杞"知建阳县,闽俗,老而生子辄不举。杞使五保相察,犯者得重罪" 。以上是北宋时期的材料。南北宋之交,又有宗室赵善俊在当地禁止溺婴,他也指出:"建俗生子往往不举" 。李纲《瓯粤铭》:"释氏之流,则谓瓯俗生子,仅留一二,余悉溺之。二百年间,所杀几何?因果报应,理宜然" 。其实,这类习俗在东南广泛存在:   "衢、严、信、饶之民,生子多不举,子昼请禁绝之" 。   "东南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请举汉《胎养令》以全活之,抑亦勾践生聚报吴之意也" 。   王信在浙东安抚使任上,"筑渔浦堤,禁民不举子,买学田,立义冢,众职修理" 。   可见,溺婴习俗曾在东南广泛存在,不过福建地区比较著名而已。有关福建溺婴习俗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唐代顾况的"哀囝诗",该诗写道:   "囝生闽方,闽吏得之,乃绝其阳。为臧为获,致金满屋。   为髡为钳,如视草木。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   彼受其福。郎罢别囝,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劝不举。   不从人言,果获是苦。囝别郎罢,心摧血下,隔地绝天,   及至黄泉,不得在郎罢前" 。   唐代的福建被视为蛮荒之区,存在着一些相当落后的习俗。顾况的诗反映了唐代福建的溺婴习俗与卖阉童习俗,入宋以后,卖阉童习俗受到官方的禁止,但溺婴习俗却保留下来,人们称之为"不举子"。宋代闽人"不举子"的原因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计产育子。宋代理学家杨时说:"闽之八州,惟建、剑、汀、邵武之民,多计产育子。习之成风" 。根据家产多寡来决定养育多少儿女、 这种观念是很进步的。假使不注明年代,人们很难设想过是古代福建人的观念。这说明古人并非都是盲目生育的。然而,由于古人不知避孕,就只好斥诸溺婴手段。《延平府志》论宋代的福建:"闽人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则率皆不举,为其赀产不足以赡也" 。因为当时的福建百姓普遍感到养子的困难,所以,有多生的,大抵要遭到溺杀的命运。总的来说, "计产育子"直接反映了人口增长与生产力有限性之间的矛盾。   其二,害怕多子分家。古代福建是闽越族居住之地,后来该民族虽然溶化于汉族之中,但他们的遗风对福建汉人发生很大的影响,例如遗产继承,中原汉人是在父母逝世后分家,而福建人只要子女成人,即使父母健在也进行分家:"男女共议,私相分割为主,与父母均之。"这样,成年的子女很不愿父母再添弟妹,"既分割之后,继生嗣续,不及襁褓,一切杀溺" 。"父母容有不忍者,兄弟惧其分己赀,辄亦从旁取杀之" 。有些地方的百姓因怕多子分家,干脆只养一子。例如,宋代崇安人刘屏山说当地的风俗:"何州无战争,闽粤祸未销。或言杀子因,戾气由此招。蛮陬地瘠狭,世业患不饶,生女奁分赀,生男野分苗,往往衣冠门,继嗣无双髫" 。在洪迈的《夷坚志》一书记载了崇安人黄崇的故事:"初,崇母既亡,父年过六十,买妾有娠,临就蓐,崇在郡学。父与崇弟谋:'晚年忽有此,吾甚愧。今将不举乎?或与人乎?不然,姑养育,待其长,使出家,若何?'对曰:'此亦常理,唯大人所命。不若举而生之,兄归,须有以处。'妾遂生男。弟遣信报崇,崇即还,揖父于堂。父告以前事,命抱婴儿出。时当秋半,闽中家家造酒,汲水满数巨桶置廷内,以验其渗漏。崇以手接儿,径掷桶中溺杀" 。这是一个哥哥溺杀幼弟的故事,反映了当时福建的习俗。这种观念与北方人的"多子多福"是不同的。闽北人的独子继承习俗对当地的土地制度也发生了影响。本来,由于中国存在着遗产均分制,地主阶级巧取豪夺获取的大地产,很诀会因分家而返回到小土地制。这样便形成了大土地制和小土地制的相对平衡。然而,由于崇安人节制生育,富人家子女也不多,他们的财产不易分割,于是这种平衡被打破,宋元时崇安大土地制特别发达。据《元史·邹伯颜传》:元代,崇安县的五十余户大地主尽占了全县耕地六分之五,其他百姓仅有六分之一土地。这说明崇安富人确实是因害怕分家而溺婴的。   其三,人丁税苛重,不堪承受。福建古代一直存在着人丁徭役和人丁税。不少地方的民众因不堪承受苛捐杂税而溺婴。南宋的郑兴裔说道:"盖自军兴以来,户口凋残,贪吏奸胥又复肆其凌虐,丁盐纳绢,诛求无艺,愚蠢小民宁杀子而不愿输税" 。由于福建历史上多数朝代都有重税现象,所以,负担不起税收一直是产生溺婴的重要原因。   其四,害怕厚嫁破产。中国历史上有句谚语:"盗不过五女之门",是说女儿养多了家要穷,乃至窃赋也不愿光顾。由于闽越遗风的影响,福建古代流行厚嫁之风,如廖刚论漳州婚丧之俗:"娶妇之家,必大集里邻亲戚,多至数百人。椎牛行酒,仍分采帛钱银,然后以为成礼。女之嫁也,以妆奁厚薄外人不得见,必有随车钱。大率多者千缗,少者不下数百贯。倘不如此,则乡邻讪笑,而男女皆怀不满。……富者以豪侈相高,贫者耻其不逮,往往贸易举贷以办,若力有不及,宁姑置而不为。故男女有过时而不得嫁娶,……访闻泉福兴化亦有此风,而此郡特甚,臣尝询之,虽愚民亦或自知其非,而怵于流俗,莫能自革" 。   人们常说"多子多福"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看来不尽符合历史事实。至少宋代福建的闽北人没有多子多福的观点。南宋朝廷对溺婴习俗的禁止。如前所述,早在北宋时期,便有些地方官在闽北禁止溺婴习俗。但这一禁止,在当时只是一个道义问题,而在南宋时期,朝廷损失了北方的大量领土,很希望南方的人口能够有较大增长,以便增强国力。因此,来自儒家的禁止溺婴呼声,渐成为官方的政策。首先,理学家杨时对改变溺婴习俗有重大贡献。他在朋友俞仲宽任顺昌知县时,杨时给俞仲宽写过一信,要求他在当地禁止溺婴习俗。于是,俞仲宽"作戒杀子文,召诸乡父老为众所信服者列坐庑下,以俸置醪醴亲韵而侑之。出其文,使归谕劝其乡人,无得杀子。岁月间活者以千计。故生子多以'俞'为小字。转运判官曹辅上其事,朝廷嘉之。就改仲宽一官,仍令再任,复为立法,推行一路"。数年后,俞仲宽还乡路经顺昌,有取名为"俞"的小儿数百"迎于郊" 。朝廷将俞仲宽的方法推广于各地,鼓励老百姓多生。绍兴八年,尚书刘大中奏:   "自中原陷没,东南之民死于兵火、疫疠、水旱,以至为兵、为缁黄,及去为盗贼,余民之存者十无二三,奸臣虐用其民,诛求过数,丁盐、油绢,最为疾苦,愚民宁杀子而不愿输,生女者又多不举,乞守令满日,以生齿增减为殿最,又诏应州县乡村五等坊郭,七等以下户及无等第贫乏之家,生男女不能养赡者于常平钱内人支四贯文省,仍委守令劝谕父老,晓譬祸福,若奉行如法,所活数多,监司保明推赏" 。   郑兴裔尤其强调在福建要禁止溺婴,他说:   "臣伏闻人缘有不忍之心,乍见孺子将入井,怵惕恻隐,出乎性,发乎情,不俟勉强,在常人且然,乃若父子至性,残忍成习,至于生子恒多不举,伤天理之和,灭人伦之大,末俗相沿,所在多有。而建剑汀邵四州为尤甚。盖自军兴以来,户口凋残,贪吏奸胥,又复肆其凌虐,丁盐细绢,诛求无艺。愚蠢小民,字杀子而不愿输税,臣钦奉圣恩提刑福建路,二载于兹,闻见所及,惨状不可名言。窃见陛下轸恤斯民,每奏大辟,曲求生路,赤子何知忍令戕害至此。臣谨次本朝律例,故杀子孙徒二年所。宜申严禁令下四州,守臣告民法律,晓示祸福,召人告官,审实,以犯人守财给之。客户兼责成地主除饬属禁戢。外合恭请指挥申严。仰望陛下留神省察,速赐施行,庶生齿渐繁,户口日众,绵国祚,亿万年,无疆之福,不胜至幸" 。   在宋朝这一政策的指导下,福建地方官以各种方式尝试改变流行于山区的溺婴习俗。朱熹父亲朱松任政和县尉时,曾作《戒杀子文》,"予来闽中,闻闽不喜多子,以杀为常,未尝不恻然也。无故杀子孙,官法甚明。"他劝导民众不可溺婴,言之谆谆,"他日有谓其子孙曰:'活汝者,新安朱乔年(乔年为朱松之字)'" 。魏掞之也采用劝说为主的方式,"建俗生子多不举,为文以戒,全活者甚众" 。有一些官员采取奖励生育的方式,刘允济在南剑州"善诱而严戒之。举者给粟赈货,不举者罪焉。俗为之易" 。又如"余端礼、郑侨言,福建地狭人稠,无以赡养,生子多不举"。"福建提举宋之瑞乞免鬻建、剑、汀、邵没官田,收其租助民举子之费,诏从之" 。朝廷则有给钱养子的政令, "庚子,禁贫民不举子,其不能育者给钱养之" 。福建之外,也有施实类似政策的,"己亥,以永、道、郴三州、桂阳监及茶陵县民多不举子,永蠲其身丁钱绢米麦" 。   朱熹等道学家也配合官方的行动,邵武军的光泽县存在溺婴习俗,"中下之家,当产子者,力不能举而至或弃杀之也"。但在朱熹等人的影响下,当地设立了举子仓与社仓,其中举子仓的收入,专门用于养活弃婴 。   应当说,民间习俗的改变并没有那么容易,尽管有官方的禁止,但在实际上,溺婴习俗在福建长期存在。不过,由于官府的禁令,宋代这一习俗毕竟受到了限制。溺婴恶习在一定程度上的改变,造成福建人口增长。例如:"林积仁,宰欧宁三年,民户增一万五千余时以'四最六善'课群吏,瓯宁为第一焉" 。可见,宋朝廷对溺婴习俗的禁止,还是取得一定效果的。   须注意的是:宋代闽人溺婴,不仅是溺女婴,而且溺男婴,例如,宋代大儒胡寅是闽北崇安县人,《宋史·胡寅传》记载:胡寅在出生时,差点遭到溺杀的命运:"寅将生,弟妇以多男欲不举,安国妻梦大鱼跃盆水中,急往取而子之" 。但对闽人而言,男婴有更多的保存价值,所以,民间溺婴以女婴为多,"富民之家,不过二男一女,中下之家,大率一男而已" 。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元代,如元代《通制条格》对溺女问题专门规定:"今已后女孩儿根底水里撇的人每,一半家财没官与军每者" 。这条史料的存在,说明元代溺女婴习俗十分流行,在这种习俗引导下,必然造成男女性别比例失调--男多女少。   二、明清福建溺女婴习俗的流行   明代以来,福建溺婴习俗有很大变化。从男婴、女婴并溺,逐渐演变到只溺女婴。我们知道:宋代福建人溺婴主要有四点原因:   其一,计产育子;   其二,害怕多子分家;   其三,人丁税苛重,不堪承受;   其四,害怕厚嫁破产。   迄至明代,这四点原因有所变化。其一,在计产育子方面,宋代的闽北是一个缺粮的地方,经常发生粮荒 ,因此,百姓不敢多养儿子。但到了明清时期,闽北成为福建的粮仓,大量粮食源源不断地运销闽江下游 ,闽北农民不必考虑无法养活儿女的问题。   其二,在害怕多子分家问题上,闽人的观点逐渐向多数中国人靠近,多子多福成为普遍性的观点被接受。我们知道:南宋时期闽北为朱熹等理学家活动的地方,由于这些理学家的影响,源于北方的儒学的一些观念,逐渐被福建民众所奉行,这是可以理解的。如福安县:"男女安耕织,兄弟不相离" 。   其三,在人丁税方面,明代福建存在实际上的人丁税,这就是以人头计算的盐税。不过,明代福建是否征纳人丁税,其关键不在于人丁实际数额的多少,因为,明代福建普遍存在隐瞒人丁数字的情况 ,官府所掌握的福建人口数远低于实际数字,这是明代福建史的常识。因此,民众即使有多育的情况,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隐瞒,从而减轻人丁税。   其四,在害怕厚嫁破产方面,明清福建人仍然维持宋代的习俗:如邵武,"其俗丰于嫁女俭于教子……嫁女资妆皆欲丰。或益以奁田,妇人以骄其舅姑" 。福州,"婚嫁祗以财势相雄,市井有力之家,奁值累千金,至有鬻产治具者。若延师,则纤毫必校。谚云:'有钱嫁女,无钱教子'。其风为已下矣" 。由于嫁妆过重,人们在筹办嫁妆时不得不竭尽全力,如崇安县:"生女数岁,母即筹办嫁资,其丈夫不以为非,有不吝千金者" 。沉重的嫁妆负担常常导致家庭的破产,如清代古田县:"古田嫁女,上户费千余金,中户费数百金,下户百余金。往往典卖住宅,负债难偿。男家花烛满堂;女家呼索盈门。其奁维何?陈于堂者:三仙爵、双弦桌类是也。陈于室者:蝙蝠座、台湾箱类是也。饰于首者:珍珠环、玛瑙笄、白玉钗是也。然则曷俭乎尔?曰:'惧为乡党讪笑,且姑姊妹女子勃溪之声,亦可畏也'。缘是不得已,甫生女即溺之,他邑溺女多属贫民,古田转属富民" 。其实,这种情况是十分普遍的。又如清代的海澄县:"嫁女装资浪费,……薄恶之俗,因而溺女,贼害天良,皆为异日装资虑耳" 。显见,明清时代福建仍然流行厚嫁习俗,而且,这一习俗导致福建流行溺女婴习俗。   习俗的变化使明清时期的闽人改变了溺男婴的习俗,但溺女习俗仍在流传,这造成明代福建人口性比例构成的变化。   清代的统治者标榜施仁政,因此较为重视溺女婴问题,在朝廷的督促下,清代福建各县有溺婴习俗的县都设有育婴堂,其经费由政府拨给,或由富商捐赠,迄至晚清,一些西方教会也在福建各县设立了许多育婴堂。如巡视漳州府的一个官员说:"漳俗多溺女者,余心为恻然。谓此非莅民责耶?爰集郡县诸长,谋所为收恤计,乃建育婴堂如京师、吴会诸地例。官出俸钱倡始,岁率为常" 。因此,从福建各县育婴堂的建立也可以看到当地溺婴习俗之严重,可见下表:   表四清代福建设置育婴堂的县:   -----------------------------------   福州府:闽县、侯官、古田、屏南、闽清、长乐、连江、罗源、永福、福清;   福宁府:霞浦、福鼎、福安、宁德、寿宁 ;   漳州府:龙溪、长泰 、诏安   永春州:永春、德化、大田 ;   兴化府:莆田 、仙游   泉州府:晋江、南安、惠安、同安、安溪   邵武府:邵武、建宁、光泽、泰宁   延平府:南平、沙县 、永安   建宁府:建安、瓯宁 、浦城 、崇安   汀州府:长汀、宁化、清流、上杭、武平、永定   龙岩州:龙岩、漳平   ---------------------------------------   以上据不完全统计,清代福建共有45个县设有育婴堂,其时福建总共不过56个县而已,所以,我们可以说:清代福建各地普遍存在严重的溺婴问题,因此,有必要在各县遍设育婴堂。   三、民国时期福建人口的自然构成   民国时期,中国建立了早期的户政制度,每家每户都有户口簿,官方登记在册。应当说,这一户口制度比中国以往任何一个朝代的户口制度都更为严密,这是因为,民国管理户政的工作比清代有很大的进步,清朝是考里甲长登记人口,而民国时期有一支庞大的警察队伍,这支队伍虽然不像欧洲那么有效,但它的实行,将户口登记转为日常工作,毕竟是较为有效的人口登记。因此,虽说民国时期无处不在的官僚制度使人口清查工作打折扣,但毕竟使中国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户政制度,而其对人口的统计,也就比清末要可靠得多。   民国时期的福建人口档案迄今仍保存在福建省档案馆。该馆的副研究员李少咏整理了民国时期的档案,将其编成《民国福建各县市(区)户口统计资料1912-1949》一书,今摘录其中有关人口构成的资料:   表五 民国福建全省户口统计表   (1912--1949年)单位:户、人   期间   户数   总计人口     男     女     壮丁     备注   1912年 3012394   15849296   8907602   6941694         内务部调查经刘大钧陈华寅厘订   1913年 3088701   16166176   9113458   7052718         内政部调查   1919年 1841133   9098533    5241922   3856611         中华续行委办会调查   1938年 2028019   11894962   6455016   5439946         各县政府呈报   1939年 2027370   12012198   6496586   5515612    2117361   各县政府呈报   1940年 2112098   11945099   6419288   5525811    2063628   1941年 2111655   11868201   6281295   5586906    2030859  未含厦门、金门   1942年 2156509   11540055   6068841   5471214    1935090  未含厦门、金门   1943年 2166970   11654187   6090217   5563970    1924494   1944年 2304073   11349226   5917265   5431961   1945年 2366891   11099364   5789807   5309557   1946年 2397895   11097204   5798688   5298516   1947年 2442835   11120941   5752617   5368324   1948年 2447970   11143083   5771334   5371749    2113114  1月份数字   1949年 2469020   11141921   5764645   5377276    2165772  1月份数字   ---------------------------------------   该表清楚地说明:其一,民国时期福建长期存在男女性比例失调问题;其二,民国时期福建性比例失调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缓和之势,之所以发生这一转化,是因为福建在民国时期经历了十年红白战争、八年抗战、三年内战,男丁大量死亡--许多国家在经历了长期战争之后,女性所占比例都大大超过男子,而福建仍然以男子居多数,这表明福建性比例失调之严重是不可低估的。此外,民国时期男女性比例失调渐趋缓和与溺婴习俗的改变有关。   四、育婴堂、童养媳、高聘金与福建溺婴习俗的终结   我们知道:自清代中叶以来,官府便在福建大力设置育婴堂,自广设育婴堂后。溺女之风有所戢敛。如德化县:"至于溺女恶习,前虽有之,自同治初年遍设育婴堂,此风遂息" 。又如永安县:"若夫溺女恶习,自道光十年新建育婴堂后,屡经示禁遍谕,近亦渐少"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倘若有办法,事实上,没有一对父母愿意溺杀女婴。因此,随着育婴堂的普遍建立,溺杀女婴的习俗逐渐缓解。不过,育婴堂养育的女婴有一个出路问题,于是,童养媳制度逐渐兴起。   童养媳。童养媳制不知起源于何时,在明代的史料中我们看到个别的童养媳例子,例如《明史》记载胡贵贞"生时,父母欲不举,其邻曾媪救之归,与子天福同乳,欲俟其长而配焉" 。可见,胡贵贞是一个典型的童养媳。但明代这类例子不多见,而在清代的福建,   由于婚嫁开支过高,穷人家难以成婚,于是,清代民间开始流行童养媳之风:"小户人家多养苗媳于室中,俟长婚配,费少则事易集" 。事实上,各地育婴堂所抚育女婴的出路,不外是送给人们做童养媳。如政和县:"城中及东平各设育婴堂,收养弃孩,乳养一二年,即由堂给钱与人抱养为媳" 。童养媳之风在清末民初最盛,如长汀县:"城厢生女者多于分娩后与人抚养,外乡则"多抱新产女孩抚为儿妇。此童养媳之所以独多也" 。可见,在历史上童养媳制度对保全女婴还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不过,由于它根本不尊重女性自身的权利,而且往往使童养媳沦为事实上的家庭奴隶,因此,它在民国时期受到有识之士的批判,逐渐被淘汰。   高聘金。福建古代盛行厚嫁之风,谁家嫁女的嫁妆最多,谁就最有体面。清代福建最重视的是聘金,谁家的女儿收到的聘金最多,谁就最有面子。因此,女家往往是无限制地索取聘金,造成聘金象脱线风筝一样上升。如长汀县农村:"聘金昔仅有百十千钱,今则动辄数百元。此外尚有猪酒鱼肉米糍等类。多则千金,少亦数百金。非家资殷富者莫办" 。道光时期的诏安县:"中户娶妻聘近百金,下户五六十金,其余礼物不赀" 。与聘金高涨的同时,厚嫁之风却稍有衰替。人们对嫁妆的看法是: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许多女方的嫁妆实为男方付钱所购。自从这种风俗盛行后,女孩从"赔钱货"变成了"赚钱货",人们再没有理由溺婴。如民国《永春县志》记载:"百数十年前聘礼无过百金者,生女过多者辄溺之。虽经慈善家之劝戒、育婴堂之救济,然不能免。近则聘礼动至数百金,无在百金下者,而妆奁之厚薄转未过问,虽穷乡僻壤,女孩均得保全矣"。   总之,由于各地大建育婴堂及童养媳和高聘金之风的流行,清末民初,福建的溺婴之风逐渐消失,当然,这一消失也是不平衡的,沿海发达区早一些,内地山区迟一些。由于风俗的变化,导致出生的女婴受到保护,因此,民国时期福建男女性比例失调的现象逐渐受到控制,迄至共和国时期,出现了正常的女多男少状况。   人口节制并非是现代社会才有的新观念,人口膨涨的压力对古人来说同样是存在的。比较起来,由于古人生产力低下,节制人口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不过,古人缺乏科学的避孕技术,本来是很好的人口节制思想便转化为不人道的行为─一溺婴。溺婴是一种残忍的、不人道的人口节制方法,它在福建历史上存在很久,造成宋元明清以来福建人口结构的失衡。我们对中国人口史的研究,不能忽略这一状况。   清代的统治者标榜施仁政,因此较为重视溺女婴问题,在朝廷的督促下,清代福建各县有溺婴习俗的县都设有育婴堂,其经费由政府拨给,或由富商捐赠,迄至晚清,一些西方教会也在福建各县设立了许多育婴堂。如巡视漳州府的一个官员说:"漳俗多溺女者,余心为恻然。谓此非莅民责耶?爰集郡县诸长,谋所为收恤计,乃建育婴堂如京师、吴会诸地例。官出俸钱倡始,岁率为常" 。因此,从福建各县育婴堂的建立也可以看到当地溺婴习俗之严重,可见下表:   表四清代福建设置育婴堂的县:   -----------------------------------   福州府:闽县、侯官、古田、屏南、闽清、长乐、连江、罗源、永福、福清;   福宁府:霞浦、福鼎、福安、宁德、寿宁 ;   漳州府:龙溪、长泰 、诏安   永春州:永春、德化、大田 ;   兴化府:莆田 、仙游   泉州府:晋江、南安、惠安、同安、安溪   邵武府:邵武、建宁、光泽、泰宁   延平府:南平、沙县 、永安   建宁府:建安、瓯宁 、浦城 、崇安   汀州府:长汀、宁化、清流、上杭、武平、永定   龙岩州:龙岩、漳平   ---------------------------------------   以上据不完全统计,清代福建共有45个县设有育婴堂,其时福建总共不过56个县而已,所以,我们可以说:清代福建各地普遍存在严重的溺婴问题,因此,有必要在各县遍设育婴堂。   三、民国时期福建人口的自然构成   民国时期,中国建立了早期的户政制度,每家每户都有户口簿,官方登记在册。应当说,这一户口制度比中国以往任何一个朝代的户口制度都更为严密,这是因为,民国管理户政的工作比清代有很大的进步,清朝是考里甲长登记人口,而民国时期有一支庞大的警察队伍,这支队伍虽然不像欧洲那么有效,但它的实行,将户口登记转为日常工作,毕竟是较为有效的人口登记。因此,虽说民国时期无处不在的官僚制度使人口清查工作打折扣,但毕竟使中国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户政制度,而其对人口的统计,也就比清末要可靠得多。   民国时期的福建人口档案迄今仍保存在福建省档案馆。该馆的副研究员李少咏整理了民国时期的档案,将其编成《民国福建各县市(区)户口统计资料1912-1949》一书,今摘录其中有关人口构成的资料:   该表清楚地说明:其一,民国时期福建长期存在男女性比例失调问题;其二,民国时期福建性比例失调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缓和之势,之所以发生这一转化,是因为福建在民国时期经历了十年红白战争、八年抗战、三年内战,男丁大量死亡--许多国家在经历了长期战争之后,女性所占比例都大大超过男子,而福建仍然以男子居多数,这表明福建性比例失调之严重是不可低估的。此外,民国时期男女性比例失调渐趋缓和与溺婴习俗的改变有关。   四、育婴堂、童养媳、高聘金与福建溺婴习俗的终结   我们知道:自清代中叶以来,官府便在福建大力设置育婴堂,自广设育婴堂后。溺女之风有所戢敛。如德化县:"至于溺女恶习,前虽有之,自同治初年遍设育婴堂,此风遂息" 。又如永安县:"若夫溺女恶习,自道光十年新建育婴堂后,屡经示禁遍谕,近亦渐少"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倘若有办法,事实上,没有一对父母愿意溺杀女婴。因此,随着育婴堂的普遍建立,溺杀女婴的习俗逐渐缓解。不过,育婴堂养育的女婴有一个出路问题,于是,童养媳制度逐渐兴起。   童养媳。童养媳制不知起源于何时,在明代的史料中我们看到个别的童养媳例子,例如《明史》记载胡贵贞"生时,父母欲不举,其邻曾媪救之归,与子天福同乳,欲俟其长而配焉" 。可见,胡贵贞是一个典型的童养媳。但明代这类例子不多见,而在清代的福建,   由于婚嫁开支过高,穷人家难以成婚,于是,清代民间开始流行童养媳之风:"小户人家多养苗媳于室中,俟长婚配,费少则事易集" 。事实上,各地育婴堂所抚育女婴的出路,不外是送给人们做童养媳。如政和县:"城中及东平各设育婴堂,收养弃孩,乳养一二年,即由堂给钱与人抱养为媳" 。童养媳之风在清末民初最盛,如长汀县:"城厢生女者多于分娩后与人抚养,外乡则"多抱新产女孩抚为儿妇。此童养媳之所以独多也" 。可见,在历史上童养媳制度对保全女婴还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不过,由于它根本不尊重女性自身的权利,而且往往使童养媳沦为事实上的家庭奴隶,因此,它在民国时期受到有识之士的批判,逐渐被淘汰。   高聘金。福建古代盛行厚嫁之风,谁家嫁女的嫁妆最多,谁就最有体面。清代福建最重视的是聘金,谁家的女儿收到的聘金最多,谁就最有面子。因此,女家往往是无限制地索取聘金,造成聘金象脱线风筝一样上升。如长汀县农村:"聘金昔仅有百十千钱,今则动辄数百元。此外尚有猪酒鱼肉米糍等类。多则千金,少亦数百金。非家资殷富者莫办" 。道光时期的诏安县:"中户娶妻聘近百金,下户五六十金,其余礼物不赀" 。与聘金高涨的同时,厚嫁之风却稍有衰替。人们对嫁妆的看法是:有当然好,没有也无所谓。许多女方的嫁妆实为男方付钱所购。自从这种风俗盛行后,女孩从"赔钱货"变成了"赚钱货",人们再没有理由溺婴。如民国《永春县志》记载:"百数十年前聘礼无过百金者,生女过多者辄溺之。虽经慈善家之劝戒、育婴堂之救济,然不能免。近则聘礼动至数百金,无在百金下者,而妆奁之厚薄转未过问,虽穷乡僻壤,女孩均得保全矣"。   总之,由于各地大建育婴堂及童养媳和高聘金之风的流行,清末民初,福建的溺婴之风逐渐消失,当然,这一消失也是不平衡的,沿海发达区早一些,内地山区迟一些。由于风俗的变化,导致出生的女婴受到保护,因此,民国时期福建男女性比例失调的现象逐渐受到控制,迄至共和国时期,出现了正常的女多男少状况。   人口节制并非是现代社会才有的新观念,人口膨涨的压力对古人来说同样是存在的。比较起来,由于古人生产力低下,节制人口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不过,古人缺乏科学的避孕技术,本来是很好的人口节制思想便转化为不人道的行为─一溺婴。溺婴是一种残忍的、不人道的人口节制方法,它在福建历史上存在很久,造成宋元明清以来福建人口结构的失衡。我们对中国人口史的研究,不能忽略这一状况。 第145章   十四阿哥胤祯听到这里, 上了心。   这才是重点, 一个普通的渔民, 是如何从葡萄牙人手里抢到火器还找到目标开枪?   首先,他会开枪?   十四阿哥胤祯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黑沉沉的吓人。   年轻的渔民沈阿五,脚上一双草鞋, 一身穷苦渔民的短打装扮,土褐色的衣服缝缝补补洗得发白, 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鱼腥味。   他察觉到这位十四爷的目光变化, 不由得瞳孔一缩,咽咽唾沫。   但他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下面的话。   他自己抢了葡萄牙人的枪支,还打伤了那位害得他妹妹身亡的葡萄牙人。目的,一个是为报仇, 一个是为了惊动皇上引起皇上的注意。   他愿意承担伤人的罪行,只求皇上处罚恶人, 给当地人做主。   十四阿哥胤祯乐了。   仔细地打量这这位渔民,五官普通,脸上是常年打渔的风吹日晒,身体健壮, 有一股子义气和血性,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毫无武力。   “爷没有时间和你空耗下去。你若不说实话,爷就把你送到香山知县那里……”   沈阿五果然害怕。   “十四爷,那县令和葡萄牙人一伙的。”恨得咬牙切齿,眼里还有惧怕。   十四阿哥胤祯一愣, 待要说话,发现他四哥走了过来。   “四哥,要动身了吗?”   四爷看一眼十四弟,顺着说下去。   “即刻动身。”   哪知道沈阿五完全没有十四阿哥胤祯“意料”中的反应,而是愣愣地大着胆子看向四爷。   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人,和他邻居告诉他的一样,年过三十比二十岁的人还年轻,沈阿五激动大喊。   “四爷,你是四爷?”   “四爷,你是小四阿哥的阿玛?”   四爷脸一板。   他儿子又牵扯进来?   十四阿哥胤祯则是哈哈笑。   “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见到小四阿哥才能说实话?”   沈阿五一愣,觉得十四爷神机妙算。但他又听到这句。   “你今儿见不到小四阿哥了,爷心情不好。有话赶紧说。爷时间紧。信不信爷派兵下去挨家挨户问一问。”   “我说我说。”沈阿五认为刚刚的混乱中小四阿哥一个小孩子肯定受到惊吓,心里小小的愧疚不安。想起邻居的交代四爷最是为民做主的,这次是真说了。   “我邻居大约五十岁,有几个徒弟。他们帮我抢来火器,帮我打枪。他让我说,他是原来天地会的一位堂主,前些日子奉命来我们这养老。”   四爷脸一黑,十四阿哥胤祯更乐呵。   他们的这位陈都司,还真会“进谏”,与众不同。   “证据那?”   沈阿五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团。   苍劲有力、笔势雄奇的小楷字迹映入眼帘,完全不同于当世流行的雍容古雅、圆浑妍媚。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的切语也是对的。   十四阿哥胤祯递过去,四爷接过来一看,直接问道:“还有什么?”   沈阿五赶紧再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瞧着破旧不起眼,但保证遇水不湿,丢了没人捡的安全。   王金接过来打开,一个账册一样的书本,四爷心里一动,展开一看就是面色一变。   “沈阿五,事情重大,你既然牵扯进来,和我们走一趟。”   说着话,四爷就暗示王金带沈阿五一起上船,自己和十四弟回转大船来。   十四阿哥胤祯很好奇这账本里头都写了什么,回到船上父子三个碰头,就迫不及待地打开。   然后他就被气得半死。   皇上脸一黑。   “拿来朕看看。”   十四阿哥胤祯稍作犹豫,递给他汗阿玛的时候,还很孝顺地说一句,“汗阿玛您别气。”   皇上冷哼一声。   然后皇上果然是气得要砍人。   这个账本里面,记载的,就是濠镜澳变成今天这个模样的所有经过。   明朝正德年间,西方进入大航海时代,航海界的先驱葡萄牙于二百年前占领马六甲海峡,自此顺东而行,到达广东,打算在广东开辟一处贸易地,做起来以广东为据点殖民大明王朝的青天大梦。   皇上眼里杀气一闪。   屯门海战,当时的广东海道副使汪鋐指挥将士抗击葡萄牙人,尽管葡萄牙水师装备胜过明朝还是惨败,还是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得丢盔弃甲而逃。   皇上面色凝重。   果然,葡萄牙人没有死心,当时的大明朝廷要求战船见到悬挂葡萄牙旗帜的船只就将其击毁。双方此后又在新会县茜草湾发生战事,葡萄牙人依旧惨败。   经过两次惨败,葡萄牙人仍未放弃,不时侵扰沿海地带,直到明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发现根本无法战胜大明军队,便以船遇风暴,货物被水浸湿为由,向当时的明朝官员求救,希望官府能放他们上岸晾晒货物,明朝官员答应。   葡萄牙人软磨硬泡,赖着不走,还重金贿赂海道副使汪柏,广东地方政府对葡萄牙人的态度大变,允许葡萄牙人到广州等地进行贸易,定居。   皇上的脸黑如墨汁。   葡萄牙人用“租用土地”的方式留下来,每年给地方政府交纳“地租”,与地方官保持“良好的关系”,然后就很快打造一条通向东方的国际贸易航线,商人和传教士纷纷来到这个“黄金之地”……   皇上的怒火腾腾升起。   再看到后来明朝灭亡后,南明政权之一的永历政权还曾与葡萄牙人有过合作,葡萄牙人居然还成功的帮助永历政权击败一次满清军队。因为这件事情,葡萄牙商人的定居权差点被满清强制取缔,幸得传教士进行调和,才使得葡萄牙人继续居住。   传教士……皇上连传教士也迁怒上了。   皇上不用看也知道下面的内容,无非就是继续贿赂当地地方官,但皇上看了一眼,直接气得蹦起来。   葡萄牙人选择濠镜澳作为居住地,主要看重的是濠镜澳偏僻的地理环境,是一个良好的贸易支撑点,当地官员对葡萄牙人贸易也不进行任何管辖,甚至没有任何税收!   大量葡萄牙海商居住于此处,葡萄牙国王大力鼓励葡萄牙士兵和传教士与本地居民通婚,以此增加葡萄牙后裔人口比例,梦想以此最终获取殖民权……   “查!让刑部来人给朕查!”   皇上大吼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啪啪”响。   皇上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的大清国里头,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还天天沾沾自喜大国上邦,天大的讽刺。   怒火烧胸的皇上气得面色青紫,杀气毕露。打定主意要把大清入关这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凡是牵扯到这件事情的人,甭管活着还是死了,都查他一个底朝天。   这还不算,皇上还将他准备回京后才做的决定提前。   “张廷玉拟旨,苏州知府施世纶调到刑部,正四品下,刑部尚书殷特布名下左侍郎,此案的调查,有施世纶全权负责……”   皇上的情绪沉下来,面无表情,只有语气低沉沙哑,里头带出丝丝的杀意。张廷玉大人听得明白,皇上这不光是对广东历任官员不满,还对盘踞于小琉球岛的施家也不满了。   张廷玉大人奉命拟旨,只能感叹一声,幸亏皇上还念老臣的情分,对施世纶能力的欣赏。   皇上的船队,浩浩荡荡,威武辉煌。难得的,这次没有相送的人群,只有一个个在自己家里垫脚翘望的人们,目光期待,脸上热泪滚滚。   渔港恢复它的安静。日落时分的安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家里燃起来一道道炊烟,即使是刚刚经过一番小小的混乱,也没有打扰到它天然的安宁静谧。   太阳的余晖照耀着海面波光粼粼,一艘艘小船停靠在渔港的臂弯里,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开始一天的休息。一切都是这般美好,唯有那和葡萄牙人的华丽建筑截然不同的,属于闽南小石桥的破旧脏乱,突显出这个地方的萧索和沧桑。   一个年老,两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其中的一艘小破船上,步伐矫健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都是普通渔民的短打装扮,三个人一起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队,长长的影子和海边的数目融为一体,和海浪上涌的声音融为一体,好像变成三尊雕像。   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年轻人开口打破这份安静。   “师父,沈阿五的这艘小破船,还能修好吗?徒儿看着,就像是一个年老耗尽所有力气,一阵风就能吹散骨架的老人。”   师父的眼睛还看着大船队的方向没有回答,另外一个年轻人也说道:“师父,我也觉得不好修了,看着它就觉得,让它静静地躺着就是最大的慈悲。它实在是太疲劳了。”   师父终于回神,看一眼这艘小船,黝黑的脸堂上露出一抹笑。   “既然你们都束手无策,那就给沈阿五打一艘新船。”   “师父,您还别说,徒儿宁可打一艘新船,也不想修了。就给它放在这里,等沈阿五回来看看,也算是一个纪念。”   “行,这活计就交给你了。”   “师父放心就是,抱在徒儿身上。师父,师兄说今晚上烧几个好菜庆祝一下,大师父我们要不开一坛竹叶青吧。”   “师父,二师兄说得对,今天我们开坛酒庆祝吧。”   …………   声音渐行渐远,渐渐地听不清了。日头落下,渔港里燃起一盏盏灯火,并不耀眼的灯火在黑夜里连城一片,不同于繁华都城的灯火阑珊,却是表示渔港的安闲休憩,表示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们的欢迎。   欢迎真正的客人。   弘晙阿哥一个傍晚都让他玛法拘束着,乖乖地呆在他额涅身边,读书写大字,洗漱沐浴,终于等到他的自由活动时间--给家里人写信。   八叔来信说,他收到圣旨后,站在皇城的城墙上宣读圣旨,浑身上下都是太阳的温度,都是来自亲人的温暖,勇气满满……弘晙阿哥吸吸小鼻子,觉得应该更加关心他八叔。   八叔,我们今天来到濠镜澳,濠镜澳的港口不好,不能和新安县的港口相比,但它有自己的独特魅力。   狭窄的街道,一边是葡萄牙式样的建筑,满满都是异域风情,异国味道;一边是低矮的“土栋撞”闽南小院,红黑二色的泥土和原色杉木,结构小巧,还有长长的屋檐给行人挡风遮雨……   八叔,濠镜澳就是这样一个渗透了外来文化的濠镜澳,弘晙认为,未来,它也会保持这样的发展方向,二百年的时光,给予它的改变太大,文化、饮食、婚姻……就和很多葡萄牙人和当地人的混血儿一样……   写完给他八叔的信件,接着给他十三叔写信,又是一通念叨,重点询问他二伯、十叔出发了没有。   再接着是他的五叔、九叔、十六叔……然后是大姐姐、三哥、五弟、六弟、妹妹……   写着写着,弘晙阿哥又想起一件事情,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啊。   弘晙阿哥也“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想念家人的弘晙阿哥愣愣地看着他正在写给乌库玛麽的信件,大眼睛迷瞪,手里的兔毫小毛笔停住。   玛法和弘晙都不能陪乌库玛麽过节了,乌库玛麽一个人多孤单……   弘晙阿哥一动不动地发呆,四福晋守在一边给儿子做衣服,察觉到儿子的动静转头一看,纳闷。   放下针线起身来到儿子身边一看,特别是一脸呆乎乎的儿子,心里叹气,“弘晙乖,你的叔伯们,兄弟姐妹堂兄弟堂姐妹,凡是在京城的,今年都陪着你乌库玛麽一起过节。”   弘晙乌溜溜的眼睛看向额涅,还是呆乎乎的状态。   长长的眼睫毛抖动一下,显得更呆。   弘晙想问问额涅,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到底是没有问出来。小模样瞧着,乖巧得让人心疼。   四福晋拿下来儿子手里的小毛笔放到笔架上,捏捏儿子的小鼻子,笑道:“上次你乌库玛麽来信,不是说要弘晙在这里好好做‘大事’?”   “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南边,要不要尽可能地惩治地方不平,造福百姓?”   “要。”弘晙心里回答他额涅,嘴上却是说不出来。   如果,既能惩治地方不平,造福百姓,又能一家团圆,没有分离,多好。   弘晙阿哥情绪小小的低落,抱着额涅一会儿,好了一些,继续写信。   四爷忙到快熄灯时间才回来,听到妻子说儿子刚刚睡下,自己洗漱沐浴后去看一眼,果然睡得很熟,放下心来。   “今天的事情,怎么样了?”四福晋挺担心濠镜澳的当地人的日子。   没想到四爷听了却是轻轻摇头。   “葡萄牙人说他们给了足够的租金,就是这里的主人。他们人多势众,有钱还背靠当地官府,和当地人争夺物资等等有优势,但总体来说还是遵纪守法、不敢造次。”   “那位沈阿五的妹妹……”四爷按按眉心,“那个葡萄牙人从同伴娶当地女子的婚宴上出来受到刺激,以为他和他同伴一样,摸了当地女子的手,当地女子就会嫁给他……酒醒之后送聘礼去沈阿五家,本来就受到大刺激的小姑娘一时想不开……”   四福晋瞪大眼睛听完,气得嘴唇直哆嗦。   “岂有此理!”   “欺人太甚!”   四福晋本来以为这就是一个类似强抢民女的事情,哪知道……这简直比土豪恶霸强抢民女还恶劣百倍。   西洋蛮夷在心里如此轻慢大清国的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四福晋想起冤死的小姑娘,怀着满心期待自己的婚礼却遭遇这番侮辱,眼泪出来,浑身怒气勃发。   四爷叹气。   拿过帕子给妻子擦擦眼泪,不确定地说道:“我估计……”   四福晋定定地看向四爷,等着他说出来她自己同样想到的处理结果。   四爷心里更是憋闷至极。   四爷在皇上面前极力克制怕刺激的老父亲更为暴怒,此刻面对妻子的目光,却是忍不住露出心思。   “会打起来。明年,汗阿玛一定会派水师去葡萄牙。”   如果皇上不出兵,大清国的所有男儿不如一起跳海算了。四福晋听懂了,却还是气不平。   “当地的地方官,都要严惩。”   “这个一定。濠镜澳周围一带海域,包括小琉球,都会整治一番。”这样的事情,居然没有人报上去,任由葡萄牙人欺凌大清国的女子,四爷略想想就恨得要杀人。   眼里杀气一闪,四爷平静下来,想起一件事情。   “施世纶调到刑部负责这个案子。”   四福晋眼皮一跳,施世纶,施家,小琉球……四福晋瞬间明白皇上的心思。   皇上和儿子都看好小琉球的位置,看中小琉球的盐,首先要整治的并不是两淮盐商,而是盘踞在小琉球,土皇帝一样的施家。   本来还顾念老臣情谊会有犹豫,可让这件事一牵连,皇上对沿海要加强管理,沿海的大世家都会一番严厉打击,施家……不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是皇上仁慈。   想起自己在小琉球见到的施家人,四福晋真心感慨,“皇上仁慈,让施世纶负责这个案子。”   四爷点头。   但是四爷想得的是汗阿玛处理这些事情的手腕。   这个事情,如果是四爷来处理,一番雷厉风行,通快淋漓,然后骂声一片,反对声此起彼伏。但是皇上一出手,达到一样的目的,就能让人真心感叹一句“皇上仁慈”。   四爷又想到他儿子,如果是他儿子处理这个事情……应该也是达到一样的目的,却是让人真心乐呵欢喜?   四爷不由地失笑,翻身躺下。   “儿子临睡前,没闹吧?”   四福晋拉着被子盖好,随口回答:“没闹。但是想家了。给他乌库玛麽写信反应过来马上过中秋节,担心他乌库玛麽一个人过节孤单。”   四爷眉心一皱。   “等他知道他玛法中秋节后就自己回京,还不知道怎么闹。”   四福晋也是愁这个事情,能瞒着一天是一天。   夜色如水,浪涛声阵阵,也没有影响到大船队上的人好眠。八月初的月牙儿弯弯,和一颗颗小星星一起照耀天地,挥洒光芒,海面上波光粼粼的闪耀,以一种宽宏浩瀚的胸怀接纳天地的一切赐予。   点点月光星光调皮地落在弘晙阿哥熟睡的胖脸上,好像是天地间最温柔亲切的摇篮曲。弘晙阿哥一夜好眠。第二天迎着太阳醒来,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今天八月初六了嗷!   弘晙阿哥也不赖床了,一骨碌爬起来,快速洗漱穿衣。   跑出来自己的船舱还没到船头甲板上就是一通大喊,“玛法--阿玛--额涅--十四叔--”   玛法、阿玛、额涅、十四叔,其他同样刚刚起来刚刚看完日出的众人,一起回头看向他们的小四阿哥。   小胖娃娃小跑而来,一副仰首伸眉的精神抖擞,大眼睛里的光芒和海面上的太阳光一样,生气勃勃、生龙活虎的精神头,谁看谁喜欢。   发自内心的喜欢。   甲板上的气氛一松,皇上本来看完日出压抑的心情舒畅一些,看到乖孙孙模样儿,立马哈哈哈大笑。   “瞧瞧我们的弘晙阿哥,玛法一看到弘晙阿哥,就是精神焕发、龙马精神。”   弘晙阿哥扑到玛法怀里,小胖脸的表情很是骄傲。   “玛法,弘晙踔厉风发、奋袂而起,就是风流潇洒、气宇轩昂。”   噗哈哈哈,哈哈哈。十四叔带头先笑出来。   “十四叔没看到弘晙的‘风流潇洒、气宇轩昂’,倒是看出来弘晙阿哥‘胖比城墙’。”   弘晙阿哥……瞪十四叔,发现其他人也笑,立马不乐意。   “玛法--阿玛--”弘晙阿哥立马和他玛法、阿玛告状。   “玛法知道了,弘晙的十四叔才是‘胖比城墙’。我们的弘晙阿哥当然是风度翩翩、神采飞扬的小儿郎。”皇上立马安抚乖孙孙。   “罚你十四叔到了琼州岛没有椰子吃。”亲阿玛也护儿子。   弘晙阿哥心气顺了,又觉得他十四叔到了琼州岛没有椰子吃,太惨了,给求情。 第146章   “阿玛, 罚十四叔到了琼州岛不许看美人儿。”哈哈哈, 哈哈哈。片刻的愣怔过后, 甲板上直接爆发出一轮轮大笑,就是他十四叔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偏偏小四阿哥还真的就是一副,非常认真求情的模样。   哈哈哈, 哈哈哈。他们的小四阿哥,真可爱。每次看到小四阿哥, 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小四阿哥·小弘晙环视一圈儿笑得东倒西歪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抖着身子退下去,然后看着十四叔表情扭曲,他额涅举着拍子挡脸, 玛法和阿玛也是面容古怪……   “玛法—阿玛—”   黑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你,小漏风的嗓门里带着求救, 亲玛法和亲阿玛……能怎么办?   皇上深呼吸深呼吸,有模有样地哄着乖孙孙说道:“我们的弘晙阿哥就是善良。任谁到了琼州岛不能吃椰子,那都是真惨。”   “玛法同意了,罚你十四叔到了琼州岛不能看美人儿。”   弘晙阿哥……好像哪里不对劲?   但是, “玛法最好。”得到玛法的“夸奖”,弘晙阿哥也立马送上“夸奖”,小模样欢喜。   皇上望着乖孙孙,笑容“矜持且谦虚”;十四叔脸上肌肉抖动,还什么也不能说, 看起来已经有几分“惨”。   好在还有亲阿玛和亲额涅在。   四爷轻轻咳嗽一声,提醒毫无底线宠溺孙子的老父亲,还有“胆大包天”的儿子。   就听四爷轻轻问道:“……早膳时间到了。”   早膳时间到了,弘晙阿哥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特别是他一转头,看到他额涅旁边的自动画画机器。   “额涅,画儿要寄回京城吗?”   亲额涅倒是最先真正平静下来,“待会儿和弘晙的信件一起寄回京城,现在太阳的光线正好,弘晙要不要来和额涅拍拍?”   “要。”弘晙阿哥瞬间想起来,他也应该画一些画儿寄给乌库玛麽看看,但是他现在又个更好的主意。   “玛法、阿玛、十四叔、还有额涅、弘晙一起。”   正准备去船舱用早膳的皇上,正琢磨待会儿怎么教导儿子的四爷,正思考怎么和小侄子装可怜的十四叔,听到这句话,都来了兴致。   “这个主意好。”皇上首先开口。   “蓝天白天,太阳初升,背景是我们的琼州岛,我们一起‘咔嚓’一张。”就算寄回京城的时候有可能过了中秋节,也是一份好礼物。   “来来来,老四和十四站在朕身后,弘晙站在阿玛和额涅身前中间。”   皇上招呼一家五口人站好方位,四福晋调好小机器的时间和焦距,弘晙阿哥一声欢呼,拉着他阿玛和十四叔的胳膊,站好。   五口人,侧面对着太阳,眼里是风平浪静的海面,海水蓝蓝,海鸟飞翔,一侧是海天交接之处朝霞满天的金光灿灿,一侧是好像一只雪梨横卧在碧波万顷的南海之上的琼州岛。   竖起来和人一样高的机器“咔嚓”一声,记录下来这一个瞬间。   一身蓝色马褂长袍的皇上笑容亲切,真的就是看风景的大家老爷。   一向严肃的雍亲王四爷面容平和,嘴角上挑,一身天青色长袍长身玉立。   一向端庄的四福晋笑意吟吟,一身当下贵族妇女流行的琵琶襟旗袍,襟前有佩饰,头上梳大髻的包头巾样式,黑领金色团花纹的褐色袍,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不同于以往,多了一分自由和宽阔的雍容典雅。   就是一向以武人身份自居的十四阿哥胤祯,脸上的笑容也称得上是“莞尔一笑”,瞧着就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   还有我们的弘晙阿哥,弘晙阿哥今天的穿着略正式,一身红色的马褂长袍加一顶黑色的小瓜皮帽,眉眼飞扬的精神。乖巧地站在阿玛和额涅中间,学着他阿玛的样子挑唇而笑,咳咳,正好遮住弘晙阿哥的小缺牙。   “好哦。”   “咔嚓”声过后,众人都是期待看到画儿,弘晙阿哥首先欢呼出来,可经过一年时间的改进,现在这个自动画画儿的机器,还是不能立即就出来画儿。   皇上按住还要摆弄小机器的乖孙孙,“一刻钟就可以出来小画儿,正好是用完早膳的时间。乖乖用膳。”   “弘晙遵命。”   弘晙阿哥大声回答。   弘晙阿哥迫不及待要看到他们的合影照,吃早膳的样子都比平时乖巧三分。   广东和闽南一带的公鸡碗,很浅,口大底小,外面很随意地用红、墨绿、黑等简单的色彩描着一只公鸡,公鸡画像栩栩如生,略显粗犷的工艺透着一种特殊的美感,意涵深刻。   墨绿色的粿仔,深红色的红糖水,漂着细细的姜丝,弘晙阿哥用汤匙轻轻搅拌这份鸡屎藤粿仔汤,一圈一圈地,还很有模样地说了一句话,“阿玛、额涅,弘晙在划一圈圈的年轮。”   亲阿玛、亲额涅……一起回答:“乖。”   弘晙阿哥轻轻摇头,“阿玛、额涅,这是琼州岛的人出门讨生活的乡愁啊。”   亲阿玛立即拿一块饼子递个儿子。   亲额涅立即开口,“快吃,吃完早膳我们就到了琼州岛。”   吃完早膳就到了琼州岛?弘晙阿哥立马不闹了。   “弘晙快吃。”   弘晙阿哥一边用着鸡屎藤粿仔汤,一手拿着阿玛递给他的小饼子,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   这边的饼子,和北方的千层饼类似,但是没有千层饼的厚度,更为香、酥、软、脆。吃一口外皮酥脆,内皮软润,香深味美,人吃人赞,弘晙阿哥吃了也赞,搭配琼州岛上特意送来的琼酱那个肉厚膏肥,鲜香诱人……   弘晙阿哥还没到琼州岛,先体验到琼州岛上的美食。   奶香椰香浓,口感嫩滑的椰丝糕;集中芭蕉和糯米的清香,肉、蛋的浓香的小粽子,都让他吃得忘乎所以,满脸享受。   四爷和四福晋对视一眼,齐齐暗乐。   吃完早膳后,弘晙阿哥正要去看一家人的小画儿,侍卫来通知,大船果然到了琼州岛,琼州府知府领着下面的三州十县所有能来的人,都来迎接。   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弘晙阿哥瞪大眼睛,他一直以为琼州府是一个很贫穷,人口也非常少的地方。   当然光看这个码头的规模就知道它不能和宁波等大港口相比,但是弘晙阿哥从新安县、香山县来到这里,眼见这明显有两万之数的人口,那对比太明白。   众人用完早膳出来,看到小孩儿惊讶的模样,都是哈哈哈笑,皇上故意问乖孙孙,“没想到吧?”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   “玛法你说这里以前是流放之地。”   亲玛法没有一点儿心虚,理直气壮,“是啊,流放之地。所有才有琼州府的今天。将来我们的宁古塔,也这样人口多,繁荣兴旺。”   弘晙阿哥……   我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但是,欢迎的人群这么热情,弘晙阿哥要去打招呼啊。   弘晙阿哥瞬间忘记他玛法忽悠他的事情,小跑到船头。   “琼州的朋友们,你们好啊?!”   弘晙阿哥冲着码头上挤挤挨挨的人群气运丹田大喊一声,还特有范儿地,转圈儿行了一个江湖抱拳礼。   随即就迎来震天响的回应。   “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最可爱!”   “小四阿哥最帅!”   小四阿哥·小弘晙瞪圆了大眼睛。   这什么情况?   弘晙阿哥很高兴人人都夸他可爱可爱,可是琼州的人还没见到他啊。   “玛法--阿玛--十四叔--”难道弘晙阿哥的大名儿已经传到琼州来了?   弘晙阿哥的小心肝“砰砰”跳,亲玛法乐得取笑乖孙孙,“哎呀,现在就连天涯海角的琼州岛,也知道我们小四阿哥是个奶娃娃了。”   弘晙阿哥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玛法的下一句,“还是胖嘟嘟的,刚开始换牙的可爱。”   弘晙阿哥……   让玛法戳中“心事”的弘晙阿哥一头扑到他阿玛怀里。   “阿玛——阿玛--”阿玛,玛法笑话弘晙。   儿子受“委屈”了,亲阿玛赶紧安慰,“你玛法是夸弘晙‘可爱’,真的,不信你问你十四叔。”   十四叔?   十四叔还惦记着因为小侄子的一句话即将迎来的处罚,麻利地送上夸奖,“我们弘晙阿哥,那可是天上地下万年不出的可爱人物。”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椰子见了也露出愉悦的笑容。”   弘晙阿哥……   一扭头不搭理他十四叔。   十四叔……   皇上拍拍十四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眼神儿,这话儿很正确。可是说话的人,言不出真心,一听就可以听出来。   十四阿哥……   迎风而立,只觉得,这日子太难了。   说好的“难叔难侄”,说好的“疼十四叔”的那?   弘晙阿哥……在阿玛怀里冲人群友好地挥手。   人群再次欢腾,声震云霄。   …………   初秋的琼州岛,整个岛屿到沉浸在无边的欢喜里,当地各个民族的载歌载舞,彩带飞扬,天地都是一片烂漫绚丽。   皇上牵着乖孙孙的小胖手,领着儿子儿媳妇,文武大臣下船,很有帝王风范地和迎接的人群挥手,很是威严地面对三呼万岁的山呼海啸,然后迈着八字步很是悠闲地来到琼州府临时收拾出来的小行馆。   小行馆很有琼州岛的风情,一进来就是满眼的椰子树。   码头上眼见的景色是,辽阔广袤的天空,天空蓝的让人怀疑眼睛;澄清透明的海域,海洋也蓝的让人心软、心静;平坦柔软的沙滩,沙白如絮,清洁柔软;树影婆娑的椰林成行成排,连绵无尽头的海岸线……   现在进来琼州岛,一路所见,行馆里面的布置,更是让弘晙阿哥感觉,他还没吃到琼州岛的椰子,就感受到椰子的无边美丽。   其他人都去忙乎,还有年希尧派来通知濠镜澳事情进展等等,唯一的大闲人弘晙阿哥,好不悠哉。   找来一个为了琼州岛之行特意准备的,一张白色的“小鱼网”,挂在两颗椰子树中间,然后自己躺上去,一身儿当地男娃娃的花褂花裤,眼睛上带着他的大墨镜,眯着眼睛看天,胸口上放着一本地方志……   背景是蓝天、大海、阳光、沙滩、椰子树的绿荫成行……   这地方,进入初秋,中午也是热人,十四叔忙得一头汗回来用晚膳,一眼看到小侄子的模样,那个羡慕。   十四阿哥胤祯捧着一个大椰子,快狠准地插进去一跟麦秸棒吸溜,躺到一个张躺椅上,瞬间感受到小侄子的一般悠闲。   “弘晙看了什么,说来听听。”   弘晙眼睛没动,口中回答:“在浩淼无边的千里长沙、万里石塘中,浮着一个个风光旖旎的小岛屿。在尧舜禹三代称为‘南服荒缴’,在秦代称为‘越郡外境’,自古以来的荒远边界之地,四大流放地之一。”   “秦始皇三十三年统一岭南广大地区,在此地设置象郡,并将中原几十万人迁徙到此。其时,琼州岛为象郡之外徼。其后,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注意保持和当地黎族先民的联系,到唐代改郡为州,明朝开始,‘归附’的黎族编入图、都、乡,和汉人一样纳粮当差……”   一板一眼,说书的一样。十四叔乐呵。   “到了现在,琼州府,辖三州十县,故称‘十三州县’。十四叔还记得,上次琼州知府还上折子说皇上偏心,这些年的流放之人都流放到宁古塔去了,明明他们这里才是鼎鼎有名的四大流放地之一。”   弘晙微微点头。   “是不是流放之人也不服?明明琼州才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先生当年获罪被贬的地方,‘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风光是苏东坡先生平生所见的最美,即使死在这里也不后悔,流放到这里多有范儿。”   打十四叔眼前走过?弘晙阿哥立马反应过来,看一眼十四叔,十四叔立马变成一副非常“惨”,非常“惨”的样子,弘晙阿哥心软,“阿玛,那就,让十四叔看一眼,两眼也行,不能多看哦。” 第147章   “……不能多看哦。”   “哦————”   十四叔怀疑自己耳朵挺岔了, 满脸的不敢相信。   但是弘晙阿哥懂事体贴, 耐心地等候十四叔回神。   多么善良乖巧的小娃娃, 带点儿小调皮的小尾音这多么的和谐美好,十四叔呆呆地看着小侄子软乎乎的小模样,嗯,多么可人疼的小娃娃……   “十四叔?十四叔?”   小娃娃发现他十四叔一直愣住, 还难得地,从他那瞧着就想躺好不动弹的“小渔网”里, 侧过小身子, 给他十四叔一个挥挥手。   十四叔感觉自己“魂不附体”“不知今夕何夕”。   十四叔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   他为何要拒绝自家福晋前来南边的提议?   不对,他还是应该拒绝,他家福晋,那可不是四嫂的稳重性子。   十四叔想起他这“素”了大半年的日子, 特心疼自个儿。   “十四叔谢谢弘晙。”   “弘晙心疼十四叔。”   …………   十四叔的表情那叫“一言难尽”,弘晙阿哥的小眼神那叫真挚感人, 十四叔悲愤莫名,低头狠狠地吸一口椰子汁……   外表通体黄色的圆金椰,跟青椰长老后的枯黄色有很大不同,味道也不同。汁水香甜, 椰味浓郁,美味可口。还有椰肉很厚,色白如玉,芳香脆滑。   十四叔心生一点儿勇气面对“素素”的人生,懒懒地躺回躺椅上, 一声长叹。   “弘晙啊,你说这汉家女子裹脚的风气到底是怎么起来的?明明这南方的南方,女子都要养家,采茶,做事,可那所谓的大家女子,她--也裹脚。”   “弘晙你不知道,本来三大汉族民系本来受到当地风俗影响不裹脚,可现在,凡是自称大家里的姑娘都裹脚,就连那其他民族,壮族,瑶族、黎族……居然也有女子裹脚。”   弘晙正要继续他的“冥想”,咳咳,犯懒,猛然听到他十四叔的“哭诉”,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   三大汉族民系主要有广府民系、客家民系和福佬民系,乃是有两晋、两宋、明末的三次移民高潮形成,北方的汉人南下,与岭南当地人长期融合,但各自保持其生活习俗、文化意识和性格特征。大家女子不用干活裹脚,弘晙并不怎么惊讶,但是……   “壮族,瑶族、黎族……他们的女子也裹脚是为何?十四叔,额涅还说,少数民族的女子天足,能干,勤快,要从她们那里招女工。”   十四叔也是痛苦。   “因为……汉家的文人喜欢,天天写诗作赋地歌颂小脚。”那些男子还说什么“男降女不降”,简直无耻至极,“要十四叔说,谁歌颂裹脚,就给谁裹脚,看他们哪个还有心情吟诗作赋。”   谁歌颂裹脚,就给谁裹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十四叔一句莫名其妙的吐糟,弘晙阿哥上了心。   “十四叔的主意好。”   “大巴图鲁就应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怎么能让家里的女子变成‘残疾’。”   残疾?   十四叔的脑袋里瞬间想起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人,不过,这好像也差不多?   十四叔轻轻咳嗽一声,发现小侄子“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一突,“弘晙啊,那什么,十四叔就是那么一说,不当真啊。”   “为何不当真啊十四叔?”弘晙阿哥看向十四叔的眼神儿满是疑惑不解,明明十四叔的主意很好。   十四叔楞眼。   弘晙阿哥纳闷眼。   四目相对,十四叔败下阵来,真要哭了。   你说爱新觉罗家的儿郎,基本上都是细长的丹凤眼,还是单眼皮,但他的小侄子,偏偏就有一双,清透且明亮,清澈得能看到自己的小人影儿,但不见底的大眼睛。   “十四叔和弘晙说一个故事,弘晙能把这个事儿忘了不?”   故事?   弘晙阿哥心动,但是,有很多姐姐妹妹在受苦,弘晙阿哥要坚持。   “十四叔,额涅说,有的女子喜欢裹脚,那是她们的自由。也是女子的隐私,除了她们的父母、夫婿谁都不能妄加议论。那些文人写诗作赋是不对的,这是言论绑架,他们让其他不喜欢裹脚的女子也去裹脚,都是坏人。”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有文人要女子裹脚,还写诗作赋的歌功颂德,那他们更应该裹脚。”   十四叔……   可了不得,他小侄子还知道“言论绑架”,还背出来《论语十则》之一。   十四叔深刻认同他小侄子天赋过人,聪明。   十四叔非常、非常后悔,他为何要和小侄子吐糟这个事儿。   虽然一眼看中的姑娘长着一双小脚打破了他的“期待”和“幻想”,他很伤心,很难过,但是……那也不应该。   十四叔生怕小侄子真的去让皇上下令,那什么“谁歌颂裹脚,就给谁裹脚……”怕他会给汉家男子生吞活剥了,直接转移话题。   “广西出大事了弘晙知道吗?”   “广西米价昂贵,缺米,布政使黄国材主持开捐之事,一两一钱银子为一石米,共计获得130万两银子,本应拿银子去外地买米。可他和四个亲信知府一起贪污82万两,剩下的银子,各地知县层层贪污,所剩无多,有人告状,各个应急备灾的库藏一粒米也没有。”   弘晙的眼睛越瞪越大,真得惊到了。   刷地从他的“小渔网”里坐起来。   “十四叔,银子追回来了吗?”这是弘晙阿哥的第一反应,杀气腾腾。   十四叔……重重地咳嗽一声。   这真不愧是他的小侄子,深得他四哥的真传。   十四叔一抹脸,又吸溜一口椰子汁。   “还没查,总要先查实。”   弘晙……生气。   “这一听就是十有八九是真的啊十四叔。”   “直接去抄家啊十四叔。”   既然已经事发,直接抄家拿人,找回来银子去买粮食,赶时间让广西的米价降下来,积粮备灾,这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   弘晙阿哥非常不理解,非常生气。然而他十四叔再次受到惊吓,差点儿让一口椰子汁呛住。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处理起来也不好处理。”   弘晙阿哥竖起小耳朵,一副静心倾听的模样。   十四叔……猛然意识到,他好像,又找了一个不应该说的话题。   十四叔心惊胆战,声音里都带着小心翼翼。   “开捐之事,本为好事。国家物资不够,大家富户出钱出粮食,朝廷给予虚官或者嘉奖,尤其是遇到大天灾的时候,大事情的时候,比如攻打三藩的八年中,‘开捐’就为国家争取到很到物资资助。”   弘晙……听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直勾勾地看着他十四叔。   十四叔……真心扛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   “本来是捐到京城户部,户部统一收取发放,去年为了缓解广东地区的米价腾贵问题,朝廷采取截留漕米、停征钱粮等紧急措施保证广东的粮食供应,还因为广东情况紧急,为了当地地方官行事便利--特许地方上自行捐纳。”   “广东开了先例,广西这次奏上来,皇上就同意了--”   弘晙……彻底傻了。   “十四叔,你们都没有劝着玛法?捐纳,又叫赀选、开纳、捐输、捐例,也就是老百姓口中所说的卖官鬻爵。”   “最早有秦汉时期开始,朝廷还条订事例,定出价格,公开出售,并成为制度,这就是所谓的捐纳制度。是可以缓解一时急用,但是它有很多弊端,财政上饮鸩止渴、后患无穷,吏治上斯文扫地、贪污腐败……十四叔,现在为何不去追缴捐款?”   这样的事情,非常容易丧失民心,国家内部蛀虫辈出,遗患无穷,更是需要警惕。弘晙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越说越是生气,着急。   发现十四叔皱眉思索,一下从他的“小渔网”里蹦下来,准确地落在渔网下面的小地毯上,自己穿上小鞋子,那模样,一看就要去找他玛法。   十四叔一看,赶紧放下手里的椰子,拦着小侄子。   “就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朝廷名誉,牵扯太大,才不能闹开。”   “现在告状的人也是偷偷告状,你玛法和你阿玛已经吩咐人过去了,这事儿……只能暗地里处理。弘晙可不能和你玛法说,是十四叔告诉弘晙的啊。”   弘晙……听着他十四叔半真半假的话,那个憋屈。   一口气憋在胸口,那个难受。   琼州岛的风景也无法安抚他的气闷。   琼州岛的椰子也无法消去他的焦躁。   捐纳制度,始于秦汉时期,每逢军兴、河工或灾荒,朝廷每多举卖官爵,以增加政府财政收入。比如有一次因为蝗灾,秦始皇令“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西汉文帝从晁错之言,令民纳粟边陲,可得上造、五大夫等爵位。汉武帝时,令“吏得入谷补官”,“令民得入粟补吏。”   东汉末年,汉灵帝为了积财,“聚为私钱”,大举卖官,上自三公,下至羽林郎,均可以钱购买,公、卿、吏各有定例。   后面的朝代,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干戈,军饷奇绌,各朝无不“鬻官为市”;待天下甫定,新朝甫立,又因仓廪虚罄,率行开捐。以后的历代封建政权也无不开办捐例,大清朝也是。   可是,大清朝捐纳制度对国家的重要性,明显的高于其他朝代。   弘晙心里着急上火,午休起来,用完晚膳和小系统查完资料,小跑到他玛法面前,拉着他玛法进来里间,梗着小脖子就是一通车轱辘话。   “……它和科举制度互相补充,一部分人通过科举考试做官,一部分人通过捐纳做官,还有一些其他途径。”   “始于顺治朝,康熙朝五十多年来逐渐完备,与科举、荫袭、保举同为朝廷选拔官吏的三个重大途径,对于当前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有非常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亲玛法正要出门,还以为乖孙孙要单独给他“小惊喜”,哪知道听到这番话,登时生气。   但是弘晙不怕他玛法的生气。   “军需,打仗需要;河工,河决口,治河;赈灾,闹大的灾荒;营田开荒,开垦;海防。按规定,只有这五项可以开捐纳。有户部的捐纳局主管。钱粮统一入库,一部分入户部国库,一部分分到省里边用。   “统一政策,吏部官不可以捐,因为吏部是管官员的。礼部的官不能捐,因为礼部是管教化礼仪,管科举考试。京官里面,尚书、侍郎这一级不能捐,郎中以下可以捐;地方官员里面,总督、巡抚、布政使这些不能捐,道员、知府、知县以下可以捐……”   皇上气得来,瞧着小孩儿一脸“直言进谏”的模样,气笑了。   “还有什么?”   皇上问得那个“咬牙切齿”,大有要发火的架势。但是弘晙丝毫不惧,还真继续说了。   “统一资证,捐纳人也要有资格,乡邻要出具担保,当地要给他开籍贯和清白册。比如其人是国子监的学生,国子监要出印鉴的证明,也就是资格的审查要统一。   “明码标价。什么官,多少钱,有明确规定。但是官多缺儿少。捐的官很多,真正落实到缺儿的很少。而且通过捐纳得到虚官,还被同行嗤笑,被天下人看不起,为世人不齿。不如捐翰,得到朝廷的奖励,有一个‘急公好义’的好名声……”   皇上……好嘛,还真知道的挺多。   说实话,就连皇上都没想到这般详细。比如那什么“乡邻要出具担保……”   “弘晙说得很好。玛法知道了。”   弘晙……意识到他一时着急说漏嘴了,可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个。   拉着玛法的衣袖急切地说道:“玛法,捐纳之事,看似在您和朝廷的管控之下,广东和广西的事情也是事急从权。可是,一不小心它就会泛滥的。开始时,有例捐,有常捐。然后很多例捐变成常捐,越捐越滥。”   “贪官贪污了公款,库里没有银子,要捐;贪官要孝敬上官,没有银子,也要捐。阿玛就说过,去年广东巡抚满丕发动广东富户捐纳,就发生一起很大的钱粮亏空大案,因为阿玛来到广东,才及时制止,拔除这些官场毒瘤。”   一两二钱银子为一石米,共计一百二十多万两银子。满丕和他的亲信官员一起贪污八十万两,剩下的四十万发到下面知县手里,还是层层贪污,这就是你阿玛去年来到广东后处理的一拨人。”   钱粮亏空大案,声明的捐赠,和实际物资不符合,数量太大,捐不出来。官员贪污,填补亏空。 第148章   乖孙孙欢快的背影看不见, 皇上回过神来摇头笑。   乖孙孙心心念念地要来琼州, 不知道要做什么。   不过皇上也没时间多想, 乖孙孙嘴巴一张呱呱呱,可是痛快了,岂不知他们要忙乎多少事情?   皇上一边感叹这份甜蜜的负担,一边思考国库的金银储备, 暂缓下来捐纳制度的可行性。   “都是银子闹得。”皇上深深地感叹,国库满了银子也不够花的苦恼, 又想起派大船队出海的事情。   皇上继续和大臣们商议新安、濠镜澳到琼州, 包括小琉球这一带沿海的整顿建设问题,弘晙阿哥领着魏珠、赵知、扎拉丰阿等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去。   弘晙阿哥专门换了一身儿当地富贵人家小娃娃的出门打扮,一副京城来的小纨绔模样, 满眼稀奇地走在琼州的大街上,自认为“风度翩翩”“特美”, “特帅……发现人们都回头看他,那个欢喜。   小模样“特矜持”——   大街上的人看着他,都是欢喜地看一眼又一眼。   哎呦呦,瞧瞧他们的“小玉娃娃”长得多好, 瞧瞧这个调皮的样子,多惹人疼……   弘晙阿哥……感受到街上人的“喜欢”,小胸膛一挺,大方地给看。   街上的人……心肝儿砰砰跳,想起知府大人的告示极力压制自己的激动。   娘幺, 不行了,我好想大喊一声“我见到小四阿哥”了,不行了,我要喝一个椰子冷静下来……   弘晙阿哥……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大对劲儿,小小的惊讶。   看向魏珠,赵知,扎拉丰阿……他们都是四十五角看天。   弘晙阿哥……   他正懵懂,刚要猜到原因,听到一声招呼。   “小公子,我家的东山羊肉饼好,要不要来一份?”买饼子的中年摊贩操着一口黎族口音的官话乐哈哈地发出邀请,想送一块饼子给小玉娃娃尝尝。   弘晙阿哥一愣,思路被打断。   刚刚他就闻到这家摊贩的饼子格外香,听说是东山羊的羊肉饼,当然要尝尝。   小鼻子翕动,果然是晚膳中吃的东山羊的味道。   “伯伯,要十个。”明面上跟着他的人就是十个,弘晙阿哥每人给买一个。   中年摊贩一愣,仔细看看小娃娃身后跟着的人,伴读侍卫身上挂着的玉佩也是上等好玉,且一看就是普通人家出身。   大约猜到这就算不是他们的小四阿哥,那也是京城来的贵人,最近京城来的贵人,这么大岁数的,除了他们的小四阿哥,还有谁?   心情激动,面色发红,声音都打颤。   知府大人可是说了,小四阿哥最喜欢“微服私访”,不能打扰。   “好勒。小公子您稍等片刻,十个饼子,马上就好。”顿了顿,冲里间大吼一声,“德伦、德嗒,出来做饼子。”   再回头看向“小玉娃娃”,中年摊贩笑得那个灿烂,“小公子先去店里等候,马上就好。”   弘晙阿哥微微楞眼,可他发现周围人都“特热情”地看过来,还是领着人去店里等候。   小店面收拾得干净利索,还象征性地挂上几幅字画之类,弘晙阿哥一坐下来,就有几双小娃娃的眼睛偷偷摸摸地看他,还有一位黎族老人“颤颤巍巍”地端上来一份甜糟蛋汤,汤碗里还没冒热气。   弘晙阿哥麻利地接过来。   瞬间香甜气扑鼻。   “谢谢老奶奶。”弘晙阿哥特有礼貌。   闻着味道就是是美食,心里头那个高兴。但是老人家因为他的表情更为激动,官话说得不大清楚,还是尽量表达。   “不谢,不谢。自家做的甜糟,小公子尝尝?”   弘晙答应一声,拿起汤匙尝了一口。   “好喝,谢谢老奶奶。”不同于行馆厨师做出来的味道,弘晙阿哥就喜欢这份朴素实在的烟火气,口中的味道隐隐地有老人家身上的气息,不确定地问道:“是老奶奶自己做的吗?”   老人家听到玉娃娃说“好喝”,不亚于最好的天音降临,心里欢喜的无以复加,身体微微颤抖。   魏珠赶紧扶着老人家坐下来。   老人家不敢坐,弘晙赶紧说,“老奶奶坐,我们说话。”   “好,好。”老人家没想到她不光没给小四阿哥行礼,还坐下来,很是不安,说话就多了起来,“我自己做。这两年身体不好,儿媳妇帮忙……”   “黎族特产的山兰糯米,黎山上特有的植物做成的酵母,新鲜干净的芭蕉叶……小公子年纪小,现在不能喝‘山兰酒’,等小公子长大,来这里喝……”   弘晙努力地听,好在他看完了地方志,知道黎族的甜糟是装在坛里深埋地下,经三、五年挖出,甜糟就全部化为浆液,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山兰酒”,想起晚膳他阿玛和额涅都有喝,就他不能喝,回答的话脱口而出。   “等小公子长大一定来。”   一路大吃大喝,想吃什么吃什么。弘晙阿哥志气满满,决定等他长大了,一定在来一次南方……家里人不同意,偷跑也要来。   再转头一瞧赵知等人都在大吃其他地方打包来的鸡爪鸡翅、鸭掌鸭翼、猪脚猪尾,羊肉牛什等等,想起他玛法、阿玛、额涅都说他年龄小,不能多吃调味重的吃食,眼神儿更是“愤愤不平”。   魏珠和赵知、扎拉丰阿等人……哈哈笑。   街上的人大约都猜到他们阿哥的身份,只是知道小四阿哥喜欢“微服私访”没有喊破,他们能怎么办?难道下次出门,给小四阿哥化个妆化丑点儿?   小四阿哥·小弘晙,体会到“人怕出名猪怕壮”的甜蜜烦恼,干脆和满脸激动得要落泪的老人家聊起来。   “老奶奶,你知道琼州这里,什么地方的海水最咸吗?”   怕老人家不明白,还做了一个大锅煮水的动作,大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可以煮出来盐的海水。”   老人家一身黎族女子的传统服饰,直领、无领、无纽的对襟花上衣,下穿印花筒裙,披绣花头巾,戴耳环、项圈和手镯。一头发白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插一根老旧的骨簪,精精神神的模样,小四阿哥的眼睛,一看就看到它上面的雕刻精美,   刚刚那位中年摊贩,虽然也是黑黝黝的当地人面孔,上衣无领、对胸开襟,下着腰布,但一口官话说得这般好,一般的黎族人真不可能。   小四阿哥认为,既然老人家一家人有心,又不像是有冤屈要告状的样子,想起资料里后世闻名的大盐场就位于琼州西南黎族聚集起,主动问出来。   老人家果然一下子瞪大眼睛。   “有,有,有……”说着说着,眼泪终于没忍住,落下来。   “小公子,乐东,我们的家--有琼州最苦的海,比感思、乐会、三亚港的海水还苦。那里的太阳最美,那里的盐巴,白花花、亮晶晶,小公子去了一定喜欢……”   一边说,一边流泪。   老人家的儿媳妇赶紧上来给她婆婆擦眼泪,自己也是哭。刚刚偷看弘晙阿哥的几个黎族小娃娃发现他们的母亲和祖母都哭,眼睛看着“玉娃娃”,也哭。   门口做饼子的中年摊贩眼里也有泪水,德伦和德嗒两个年轻人的眼睛不住地朝“玉娃娃”身上看,让他们的父亲各打一勺子,才依依不舍地专心做饼子,同样眼睛湿润。   玉娃娃·弘晙阿哥……对着一家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手忙脚乱地哄着最小的小娃娃。   “不哭,不哭啊,哥哥让人去乐东看盐,哥哥说到做到,不哭不哭。”   小娃娃一把抓住他的手,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好像很是高兴地吐出两个黎族字音。   “胎梦。”   弘晙阿哥没听懂,但是瞧着小娃娃看他的眼神,很像自己的五弟和六弟,吧唧一声亲一口小额头,学着他说出来。   “胎梦。”   小娃娃咯咯笑,手腕脚腕的银铃铛叮叮当当响,弘晙阿哥也笑。   …………   店主一家人又哭又笑。   魏珠、赵知、扎拉丰阿等人都在心里叹气,也都是哭笑不得的样子。   当年王羲之因为一群鹅,提笔给人写下大字;现在他们的小阿哥因为贪吃一个饼子,就答应去看人家产的盐巴。   一伙儿人用完这顿“极致美味”的东山羊肉饼子,带着乐东黎族人的期望和感激出来店铺,都是心绪不平,心酸难耐。   南方有些地方的生活太苦了,沿海的渔民都这样,山路闭塞的地方他们没去看也知道。   赵知想起中年摊贩说起他们家乡时候的热爱,崇拜,望着长长的街道,拥挤不堪却没有打扰到他们的人群,满心感慨。   “小公子,我们还逛吗?”   小公子·小弘晙细细鼻子,抬手揉揉眼睛,发出一个鼻音。   “逛。”   文昌鸡、加积鸭、东山羊、和乐蟹,他才逛了一个“东山羊肉”,当然要继续逛。   弘晙阿哥领着人继续逛街,遇到同样爱好美食的老饕,他就兴致勃勃地人家讨论美食;遇到一心下棋的文人,他就专心下一盘棋;遇到给他送来各种吃食,玩具的人,就大大方方地付银子说谢谢……   梅花参、鲍鱼、后安鲻鱼、海胆、龙虾……临高乳猪、石山壅羊、曲口海鲜、万泉鲤、温泉鹅……陵水酸粉、肉粽、鸡饭、竹筒饭……   弘晙阿哥自己都吃一个小肚子溜儿圆,更何况那些其他人?一行人差点人吃得走不动路。   皇上、四爷、四福晋、十四阿哥等人看着弘晙阿哥带回来的这些食物,赶紧分发下去。   皇上用着一块乳猪肉,心里对这个味道满意,嘴上空出来就取笑乖孙孙,“弘晙阿哥出去就打包回来这么多吃的,今晚上啊,膳房不用开火了。”   弘晙阿哥摊在躺椅上,挺着小肚子,懒洋洋地回答一句。   “玛法,弘晙答应老人家,派人去乐东看盐。”   亲玛法……   还是亲阿玛先问出来。   “还答应人什么?”   弘晙阿哥老实回答,“弘晙下棋下赢了,但是弘晙还是答应那个人,我们在京城搞一场棋艺大赛。”   亲阿玛……   十四叔用着陵水酸粉觉得好,正要夸一句“甜而不腻,甜中含酸,酸中藏辣”,听到这句话,发现他汗阿玛和他四哥都默默用美食,不说话,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琼州产盐,我们知道,乐东会有更好的盐?”   弘晙点头的力气也没有,声音低低地回答一句。   “弘晙相信,有。老人家说,乐东的盐,白花花、亮晶晶。”   十四叔……一口汤水茶点儿喷出来。   白花花、亮晶晶……蓝廷珍来信说台湾最新晒出来的盐巴,也是白花花、亮晶晶,和女子的胸脯一样白花花,和珍珠一样亮晶晶,看着一座座天山积雪一样的盐巴,好像六十老头生了儿子一样的高兴……   “弘晙相信,那我们就派人去看看。”   弘晙动动眼睫毛,算是点头。   “我问老人家,琼州哪里的海水最苦,老人家说,乐东的海水最苦,比现有的六大盐场的海水还苦。”   皇上、四爷、十四阿哥……都是愣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的弘晙阿哥神神秘秘地要来琼州,是为了找新盐场。   十四叔觉得自己对比小侄子的考虑,太惭愧了。其他人都还没开口,他先问道:“那地方叫什么名字?”   众人听了也是好奇,一起看向他们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   “那地方叫什么名字?”恍若仙音入耳,弘晙阿哥终于等来他想要的问题,立马来了精神。   就见弘晙阿哥坐直身体,端着小胖脸,一副“神棍”的小样儿,有模有样地说道:“浩淼的大海,远古时精卫鸟填海的壮举感动了大地,鱼鹰们欢快的舞蹈感染了人心,就在一个灵感飞舞的早晨,出海的渔民们在谈笑间把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赋予了它,将它唤作莺歌海。”   “四季常春的郁郁葱葱,飞鸟翔集,美人儿云集,一个能看到最美丽的晚霞、最壮观的落日的地方。别人都说它‘蛮荒之区,治安动荡,无法开发’,弘晙阿哥挥一挥手,转眼间沧海桑田,盐田万顷,星罗棋布,一幅巨大的‘盐银山’的油画,平铺在山海之间……”   皇上、四爷、四福晋、十四阿哥……   齐齐呆住。   第一次发现,他们家的小孩儿,居然有这样的厚脸皮?   真的呆住了有没有。   用十四阿哥胤祯的话,他当时正在用酸粉还没咽下去,就张大嘴巴失去反应。   简直……   还是皇上反应最快,皇上用他做了五十多年的皇帝的定力,强行把话题扭回来。   “玛法知道了,玛法一定派人去看。一定好好看。”就冲弘晙阿哥这份“厚脸皮”,也要去看看。   “下棋比赛,办。琴棋书画我们都大办一场,邀请大清国各地方各民族的人都来参加。”   “今天玛法和你阿玛、十四叔讨论一番,决定在后面的科举考试,加重算法等部分,慢慢来引导科举考试选拔人才的方向。” 第149章   “新式学院出来的工者。主要按照新式学院的考核方式考核, 四书五经附加。读书人要‘视金钱为粪土’, 工者要承担的社会责任既然要提高, 那也要‘视金钱为粪土’。”   说到这里,皇上发现乖孙孙动了动眼睫毛,牙疼地接续说道:“世人要明白,学技艺不光是一份手艺, 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更是一份人品和文化的传承。”   “墨家人追求的‘兼爱’、‘非攻’就不说了, 吃苦耐劳、严于律己, 把忠君爱国、维护公理与道义看作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是必须的……”   弘晙阿哥的小耳朵动动,听明白了。   儒家人说出来“修身齐家治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么墨家的工者们,要想和文人一样站出来挑起“精神领袖”的大梁, 必须要有相应的理论文化。   而墨家曾经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节用”等等理论,也要有进步和发展,给出合乎当前世情的解释。   就见弘晙阿哥朝一家人眨巴大眼睛,眼里的无数“小星星”忽闪忽闪, 小嗓门欢快得来。   “谢谢玛法,谢谢阿玛,谢谢十四叔,谢谢额涅。”   “弘晙明白,如果文人是读书明理, 那么匠人就是通过自己的手艺活,淬炼自己,百炼成钢。”   皇上哈哈哈笑,“弘晙这个‘淬炼自己,百炼成钢’,用得好,匠人,就是要有这份定力和定性,坐得住凳子,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受得住清贫。”   四爷也非常认同,匠人,不管是造大船、造一个小凳子,不管是宫里的御厨还是民间的小店面,都要有这个追求。   四爷想起儿子上次的提议,发现儿子还在思考的模样,补充道:“这个事情,朝廷扶持着慢慢发展,新式学院的学生,就--拜墨子和弘晙。”   “暂时的理论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懂礼知礼、心怀信仰,潜心钻研,认真敬业……”   其他人都点头,纷纷表示这个理论还不成熟,还需要补充等等,弘晙……傻了。   张大嘴巴。   眼睛瞪大。   这回轮到弘晙阿哥惊呆。   然而他玛法、十四叔,一屋子的人都是点头,很理所当然的模样。   弘晙阿哥……彻底蒙圈儿。   “玛法,阿玛,据说,明末清初最后一代巨子留下遗书,此位钜子剩两名弟子,一外放一内传,外放弟子远行立业,内传弟子封闭隐灵秘府。”   亲玛法和亲阿玛一起笑。   “玛法派人去找了,还没找到。”   “不过这也不是大事情。战国时期墨家式微分化成二支﹕一支注重认识论、逻辑学、几何学、几何光学、静力学等学科的研究,是谓‘墨家后学’,另一支转化为秦汉社会的游侠。即使找来,也不是完整的墨家传人。”   弘晙……更加傻眼。   “玛法,儒墨之争,儒家人对墨家的解释并不全面,还是需要墨家人自己来解释。墨家后学也是墨家。但是儒家,墨家和儒家自古以来互相批判,其他的不论,孟子先生批判墨家‘兼爱无差等’,这就是不全面。”   “墨家主张“仁”,“兼相爱,交相利”,是一种平等互相利益的爱,一种对世人普遍的爱,是理想化的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平等关系。但不是无差别。墨家后人巢子在论述‘兼爱’时有说‘有疏而无绝,有后而无遗’……”   “有疏而无绝,有后而无遗”,即有亲疏的差别,但没有被拒绝的;有先后的差别,但没有被遗忘的。弘晙阿哥认为,孟子先生因此批评墨家的“兼爱”是“爱无差等”,失于公平。   儒、墨两家都提倡“仁”,但是两家“仁”的含义却各不相同。儒家的‘仁’,阶级差别分明,受着宗法制的制约,内容强调血缘关系,上下关系,先后关系,讲究一个“亲亲、尊尊、长长”的区别。   对士族阶级提倡,要调和其内部矛盾;而对平民百姓则是提倡,忠和礼,秩序。   但是墨家的“仁”,讲究一个理性思维,一个逻辑思维,一个入世的实践主意,一种伦理上的雇佣关系,“故”、“理”、“达”、“类”、“私”……不是儒家批判墨家常用的那句“病急乱投医”。   当然,这可能和墨家的人大多出身于社会中下层有关,但不论如何,他们的理论是有一定的正确性的。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声,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儒家出身,可弘晙阿哥就能当众说,儒家的圣人之一孟子先生,观点有失于公平……   皇上和四爷等人都是抬手按按眉心,眉间皱起一个大疙瘩。   弘晙阿哥的心里,法家和墨家都是务实,实用,就是儒家,在他心里存有意见,一直说儒家因为参与政治而使得它的“教书育人”失于“大道”。   家人都是愁啊,千百年来,都是儒释道三家治国,而不是墨家和法家治国。   弘晙阿哥察觉到家人的态度,腮帮子一鼓,就是要坚持己见。   皇上、四爷……   好吧,本来挺烦恼,可他们瞧着小孩子不服气的小模样,又忍不住想笑。   十四阿哥胤祯直接笑出来,先开口说道:“我们弘晙说得对,儒墨两家自春秋时期就有争斗,各有批判。其他的不论,孟子先生对墨家这句话的解释,确实是有失偏颇。”   “十四叔就记得有关于墨家的两个小故事,一位在秦国很有名望的墨家巨子叫腹䵍,腹䵍的儿子杀人,腹䵍杀子。一个是在楚国,有一任墨家巨子叫孟胜,接受了楚国贵族阳城君的半块符节,以身殉城……”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弘晙阿哥兴奋地接口,“十四叔说得好,墨家子弟,不同于其他家,就是因为这股子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因为这份远远高于酷刑和厚赏的信仰之力。”   “我们大清国就是要有这个‘气魄’,要有坚定的信仰,而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用来狡辩的所谓‘中庸之道’……”   众人就听着十四阿哥和弘晙阿哥叔侄俩个热情地展开讨论,听得目瞪口呆。   其实,有关于墨家操守的故事,几乎读书人都是耳熟能详。   腹䵍的儿子杀了人,当时秦国的国王就说,先生只有一个儿子,宽容以待,判一个流放即可。但是腹䵍坚持根据秦国的律法来判,这是有关于法理情和公私的千古谜题。   而孟胜在楚国贵族阳城君的手下做事,阳城君下令孟胜带领墨家帮助他守城,并把璜玉分成两半做为符节。阳城君自己拿一块,给孟胜一块,定下约定:“如果有人来接管封地,必须出示符节,符节能够完整地拼合在一起,就表示是我的指令……”   后来阳城君逃亡,楚国派大军包围阳城,但是派来收回封地的人没有阳城君的那块璜玉,孟胜说:“我和阳城君,我是他的老师;即使不算他的老师,我也是他的朋友;即使不算他的朋友,我也是他的手下。”   “我既然答应他,就要做到诺言。然今日守成必然失败,我必死。如果我不死,那么以后的人拜见良师时就不会来找墨者,结拜好友也不会来找墨者,聘请家匠也不会来找墨者。为了行墨者的道义,为了墨家的事业……”   当时墨家子弟一百八十人跟着孟胜慷慨赴死,有两位墨家子弟冲出重围,将墨家首领信物交给另一位巨子田襄子后,也身殉而死。   十四阿哥作为一名武将,对此很是感慨,“治军,当有腹䵍的气概。领导墨家,当有孟胜的坚定。”   而这,正是当今的理学家们缺少的吧?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   “现在世界风云将起,我们不能继续保守那么一点儿文化和地盘,我们要大声拒绝‘得过且过’的‘中庸’,我们勇敢地争取,三分天下有其一……”   说到最后,那个慷慨激昂的劲头,还带有小胳膊挥舞。   一副行走风云、行云布雨、争霸世界的小模样,十四叔虽然若有所思但也是愣眼,四爷虽然认同却忍不住嘴角一抽,皇上……重重咳嗽一声。   “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漱准备。”   弘晙举着胳膊的动作一顿,看一眼天色,黑暗笼罩天地,麻利地答应下来,“弘晙遵命。”   弘晙阿哥乖乖地跟着他额涅回去自己的院子,走路的姿势还是一副“小霸王”的样子,屋子里剩下的人都是笑,笑过之后就是沉默。   墨家的这两个小故事,确实不再适合儒家精神浸入骨血的华夏人,但是,华夏人,至少华夏   的匠人,需要一个信仰。   不是“大丈夫行大事不拘小节”,不是“五毒不丈夫”,不是“能屈能伸大丈夫”……大丈夫,作为墨家子弟的大丈夫,他们有这个信仰,为了这个信仰,有勇气面对商者的豪富,面对士族的显贵。   皇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弘晙说得对。儒墨两家的争论先不说,大船、火器、包括将来飞天登月的竹蜻蜓……墨家掌握可以达到神界的知识文化,墨家子弟的信仰,不能断!”   没有“兼爱、非攻”之心的人,不能叫匠人;不追求道义、公理的人,不叫墨家子弟。或者在墨子先生创造墨家理论,在墨子先生造出来一样样器物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今天;或者孟子先生就是害怕墨家子弟为祸世间,才力主批判。   但,谁知道那?   他们时逢“乱”世,他们--已经没有选择。   这一夜,皇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一夜,四爷和四福晋细细长谈,睡不着。   这一夜,张廷玉等文臣心潮起伏,睡不着。   琼州的月亮弯弯,月光照耀行馆,弘晙阿哥睡梦中的眉眼弯弯,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是弯弯。   月色皎洁,夜色宁静。同一轮月亮下的京城,也几乎是人人都睡不着。   皇上从南方送来旨意,从此以后,出海的人,船只规模放宽,船只上允许安装一定的防护火器,出海的人,永远都是大清国人,几年不回可以判决死亡,妻子可以改嫁…… 第150章   从此以后, 不管去到天涯海角, 都是大清国人。   很多老人都抹眼泪, 很多年轻人跃跃欲试。   皇上说以前的贸易模式太亏了,他们要去赚回来。   皇上说商船的规模加大,还准许安装火器防护,他们都想要出海看看, 想去做做海贸。   猛然的一下子,朝廷对商者的政策变化这么大, 虽然碍着那个“商者三代以内不能科举”的规矩, 很多人犹豫,可还是有人心动。   反正你就是不做商者,你家也要有人能考中科举不是?   各家各户起来心思,本来就经商的人家欢天喜地地庆贺, 王公贵族之家,当然也有应对。   诚亲王胤祉和三福晋深夜谈心, 重点,他们家,要不要学四弟家里做海贸。   胤祉面对摆开架势丝毫不让的自家福晋,很是严肃地说道:“汗阿玛和四弟在广东实行‘摊丁入亩’, 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摊’到京城来。”   “我们要提前做好打算。我们名下的庄子园子,岳父家的庄子园子,我们府里的下人、门人的田地,必须事先查一遍。如果有非法占据土地的情况,严办。”   三福晋表示同意。   “爷的决断很对。多于规定数额的庄子园子我们自动送回官府, 自动受罚。接下来,就是家里的收支问题,不知爷有什么打算?”   三福晋对于自家爷们的“装腔作势”眼皮都没动一下,做海贸可以,做海贸,有谁主办?本钱谁出?利润怎么分?先说个明白。   胤祉……   他家里,可不是四弟家那么“简单”,他福晋,也是四弟妹的大度大气。   胤祉烦恼。   三福晋瞧着自家爷们的“为难”,不由地心里一声冷笑。   四弟妹大度大气不假,可那是“两好搭一好”。有关海贸的事情一直是四弟妹一个人全权掌控,四弟一般都不过问,更不要说府里的两位侧福晋,其他小阿哥。   可他们家爷们,想要她出钱出力,还想要“照顾”他的美貌侍妾,庶子庶女,以及他们的娘家舅家?   没门,窗户也没有。   三福晋的态度很是坚决。   胤祉嘴巴微张,到底是没说出来那句话。   四弟能把私房钱都拿出来给四弟妹做海贸,还把府里的事务悉数相托,信任有加,那是因为四弟妹人品值得。自家福晋……   胤祉不知道自家福晋会怎么样对待府里的“其他人”。   “本钱府里来出,弘晟是我们王府的继承人,有他全权负责,福晋可同意?”   让福晋出私房钱说不过去,自己的私房钱动了以后再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没希望了。胤祉的打算很好,府里公中出钱,儿子怎么说也会照顾照顾他的弟弟妹妹。   然而胤祉想得很好,自觉非常公平,可三福晋却是再也没忍住,冷笑出来。   胤祉瞪眼,不知道自家福晋发什么疯;奈何三福晋不光没有理会。嘴角的冷笑还越来越大。   眼里也是一种,似乎是自嘲的讥讽。   胤祉不懂。   三福晋只觉得这夫妻做得索然无趣。除了心里那一丝丝莫名的失望之外,更多的一种寂寥。   夫妻一辈子,三福晋怎么会不知道胤祉的想法?可她宁可不知道胤祉的想法。   不过三福晋也没有和胤祉掰扯的力气,让弘晟负责,她也没有意见。   此事算是议定,夜色深深,夫妻两个一人占一边床铺各自休息,对于胤祉来说,家里头没有争执,就是最好的和平。   可他们家有个弘晟嫡子都这样,其他皇子家里,比如没有嫡子的恒亲王胤祺的府上,自是另有一番计较。   五福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没有养住,正伤心欲绝,当然无心为府里这些“庶子庶女”操劳什么。   “爷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无心理事,只想安心给女儿念佛。”这是五福晋的回答。   世子弘升作为皇上亲封的世子,府里的长子,母亲还是侧福晋,他本人还同雍亲王府的小四阿哥交好,本来是当仁不让,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主意。   “阿玛,儿子的额涅是侧福晋,按照满洲规矩也是王妃,可是京城的规矩不这样。可若满洲的规矩,是父母和最小的孩子养老,财产大多给最小的孩子……”   “儿子知道阿玛为难,儿子要去参加水师,这次汗玛法派人出海,儿子也要跟去。儿子要自己拼自己的前程。”   反正除了铁帽子王的王位,再是什么亲王也都是降等袭爵,降个几代就没了,也没什么好争的。弘晊二弟要这个世子之位,有本事来拿就是。这是弘升的想法。   胤祺……面对这一家子,第一次发现他的家庭也有烦恼。   事业上,皇上派他和九弟一起建造大水法,做得风生水起,成就感爆满,哪知道,一朝叫家里的事情难住。   胤祺一夜那个愁。在床上烙饼子一样翻来翻去的,第二天起开就是老大的黑眼圈。   这还不算,他一大早起来就要面对各种争宠的其他侍妾子女,出门办事遇到的所有人,也都谈论这个话题。   特别是,听着三哥对他们这帮子兄弟那个显摆,特让人想犯上送上拳头。   “之前汗阿玛说家里还是要有嫡子,这话啊,太对了。爷们在外面做事,府里就是福晋负责。这……”   这福晋要是没儿子,天天瞧着侍妾在眼前花枝招展,庶子庶女在眼前转悠……还有其他的侧福晋们互相不服气各种争斗……   “我们府上就有弘晟负责,谁也没有意见。”   弘晊敢对弘升不服,不就是弘升的额涅和他的额涅一样都是侧福晋?   胤祉自觉家事“顺遂”,慢悠悠地用着茶点,端着哥哥的身份,对一帮子愁眉苦脸的弟弟们“谆谆教导”,引来一帮子兄弟们的“同仇敌忾”。   事情重大,一帮子兄弟都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空聚在文华殿偏殿展开讨论,哪想到听到三哥这番“大论”。   能有嫡子谁不想要?!   当下里,议事直接变成对他们三哥的声讨。   五弟胤祺说道:“三哥你确定弘晟愿意留在家里做海贸?”   八弟胤禩接口说道:“三哥,弟弟忘了和三哥说了,弘晟要跟去出海,说不答应出海就去参加水师,做个后勤也行。”   九弟胤禟哈哈笑,“三哥,我家福晋说,她要和几位嫂嫂一起做海贸,还要办旗人女学。”   十三弟厚道一点,“三哥别担心。弘晟要参军要出海的事情,还没定下来。”   …………   一人一句,胤祉的脸色越来越白,人也越来越傻。   但是他的弟弟们都不怕,只有年轻的两个弟弟,十六弟以及刚刚成亲有参与权的十七弟,吓得不敢吱声。   胤祉简直气恨了有没有。   儿子要去参军,要去出海!   儿子要去参军,要去出海,弟弟们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胤祉气得浑身颤抖,蹦跳如雷地高声叫嚷。   “他敢!他要敢去,我打断他的腿。”   胤祉气糊涂了。但是,他的弟弟们,那就是他的弟弟。   就听五弟胤祺很是“宽慰”地说道:“三哥别气。我家弘升也是这个说法。”   胤祉……更气。   “你就答应了不成?”胤祉瞪大眼睛指责不负责任的五弟。   其他人都暗自乐呵,就听他五弟“很是无奈”地回答:“不答应能有什么办法?打断他的腿?弟弟可不敢。”   “弘升说了,他们已经和他们的弘晙弟弟通信商议此事,不光他们的弘晙弟弟很是支持,他们的汗玛法也夸他们‘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郎’。”   胤祉……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胤祉那个气。   想到儿子要出海,危险且不说,一去两三年回不来他就想去狠狠地揍儿子一顿。   “五弟,你说我们图个什么啊。孩子们不光不理解我们的一番苦心,这翅膀硬了,都知道拿他们汗玛法压他们阿玛……”   胤祉突然抱着“同命相连”的五弟嚎啕大哭,哭得那个凄惨。   “五弟你说,世人不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吗?这帮子不孝顺的小子们一走就要好几年,留下老父亲在家里望断天涯,怎的就这般狠心……”   胤祉哭啊。   是真的伤心了。   一帮子弟弟们也都是心里恻然。   想当年他们的小侄子弘晟也是挺可爱的小娃娃,那个时候兄弟们都住在宫里还没开府,弘晟最喜欢追在他阿玛的身边,一举一动都是他阿玛的小翻版一样,叔叔们一问,他就睁着大眼睛连声说“阿玛最聪明。”   现在长大了,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他阿玛最聪明,要去自己寻找自己的世界了。   十三阿哥胤祥感叹地说道:“去参军还是去出海,三哥和五哥需要赶紧定下来一个章程。孩子长大了,就要给飞,不能总留家里。”   “七哥、十哥那里弟弟也都去信了。都一样的待遇。所有长大的侄子们,既然他们有心,我们就给一个机会。只要他们不喊苦不喊累不丢人地跑过来就行。”   胤祉这个时候能定下来什么章程?   听完十三弟的话,直接赌气地喊道:“就给送到水师大营,给他们安排最苦最累的活,不许用皇孙的名头!”   八贝勒胤禩轻轻摇头,“他们都有能力,识文断字,缺少的是经验和见识。直接给安排最苦最累的活不公平。”   “反正到时候有水师的将军们统一分配,我们不插手就是。要真分到什么苦活累活,或者受到什么不公平对待,那就让他们凭自己本事闯出来。”   胤祉听了火气更大。   “一个个毛都长齐的小子们,还说什么自己打拼前程?以为我们做父母的故意拦着不让他们出去建功立业不成?”   “就是要让他们出去凭自己本事看看。看能混成什么人样子!”   无名小卒要出人头地有多难?看看那些出门在外的匠人、商人、武人……“人离乡贱”,可不是空口白牙说出来的。   就是这些十多年寒窗苦读拼命考中进士的读书人,没有家世没有父祖恩荫能在官场站住就不错了,除非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或者其他的机遇,否则升官发财是不用想了。   胤祉胸腔里怒火升腾,满心满眼认为这些小子们就是躺在福窝窝里不知福,欠吃苦,欠收拾。   偏殿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一伙儿受到伤害的“老父亲心”都是酸涩难忍。   胤禟用一口这个夹心的“马卡龙”,想起他们的小侄子,小弘晙,很是难过地说道:“弘晟、弘升要出海,汗阿玛就说‘不愧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郎’。我给汗阿玛写信,说我要去出海,汗阿玛就回信骂我‘父母在不远游’‘不孝顺’。”   “我们家弘晸这是年龄还不到,这要是--那小子天天把他弘晙弟弟挂在嘴边,肯定也会跟着出海。你们说我们这儿子、父亲做的?”   全大清国独一份的“惨”!   一时间偏殿里的,一伙儿,儿子、父亲,都是心绪难平。   无他,他们的汗阿玛,太偏心了。   不光宠一个弘晙乖孙孙,其他的孙子也都是小宝宝,就儿子们,那都是怎么看怎么嫌弃,随打随骂的小草草。   胤祉猛地爆发出一声哀嚎。   “汗阿玛啊,你让弘晟他们出海,你也同意儿子们出海吧。儿子们这在家里,等得心焦啊汗阿玛……”   胤祉一哭,其他家里有儿子的皇子们也跟着掉眼泪,唯有胤禄和胤礼,作为还没有儿子的皇子,还是不敢吱声。   但是,胤礼,作为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的弟弟,发现他十六哥也不说话,看他的哥哥们一个个哭得心酸,期期艾艾地说道:“三哥、五哥、八哥、九哥、十三哥,汗阿玛不会同意你们出海的。”   “弟弟认为,不是汗阿玛不疼各位哥哥,只是眼前改革事情重大,朝里离不开各位哥哥。”   …………   咻、咻、咻、咻、咻、咻,六位哥哥齐齐看向他们的小弟弟,呆呆愣愣的,胸口血淋淋的。   汗阿玛领着弘晙小侄子一去南方大半年还没回来,这都一路玩到苏禄群岛去了要;儿子们要出门蹦跶,一去也要好几年……   他们不光要苦哈哈地守住家里,还要自觉地干活,“责任重大,任劳任怨”。!?   “汗阿玛啊,汗阿玛啊……”   胤祉那个哭啊。   这日子太难了。   就是一向最为淳朴善良的十三阿哥胤祥,也觉得,汗阿玛确实有一咪咪不公平,这亏得他儿子也是年龄不到,否则……   胤礼……蒙圈儿。   他说的是,实话啊。   胤礼看向唯一一个没有抹眼泪的十六哥,十六哥面无表情,眼神儿嫌弃。   瞎说什么大实话?   哥哥们哪个不知道吗?   那也是我们的未来,不知道?   胤礼……   满心以为自己长大了,大婚了,可以参与正事了,十七阿哥胤礼所有的激动在哥哥们的眼泪下消失。   宫里头一干皇子们一通发泄,该干活还是干活。胤礼瞧着哥哥们一个个洗漱完,端着皇家气度,“人模人样”地走出偏殿,各自忙乎,对他的未来“小迷茫”。   汗阿玛,儿子突然不想长大了啊。   这是胤礼真实的心声。   亲阿玛……哈哈哈,都大婚的人了,赶紧干活。   一干皇子内心的汹涌澎湃且不提,皇家的一干福晋们聚在一起,却是热热闹闹的,满满的温馨。   八福晋挽着五嫂的胳膊,轻轻给她擦擦眼泪。   “五嫂你可要打起来精神。你这一倒下,便宜谁去?”   “弟妹也没个一儿半女,办个女学,教导八旗的女娃娃,就当是有个事情做。”   九福晋也跟着劝说,“我们妯娌几个,有儿子有几个?都是人前金尊玉贵的皇家福晋,人后自己流眼泪。”   “今后我们也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家里头,任他们折腾去。”   三福晋轻轻摇头。   “有儿子,没儿子,又如何?反正我们的身份,和有没有儿女没关系。”   “我家那弘晟,和他阿玛亲,和他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亲,和他的儿子亲,我这个额涅,能说什么?我是看透了,只做自己喜欢的事业,造福一下其他的八旗姑娘,也是不枉做一回皇家福晋。”   七福晋平时不大说话,突然也说了一句。   “我们就不图什么‘青史留名’,做一点事情,尽一尽心。也是给自己找个事情做,不要天天想着这些事情。”   九福晋一拍桌子,“就这么说来着,我们要打起来精神,和四嫂一样做一番大事业,八旗的姑奶奶,不输任何男儿郎。”   五福晋终于停止哭泣,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天空中的某一个点,好像看到她的乖女儿对她笑。   “各位嫂嫂、弟妹们。谢谢你们没有嫌弃,我这些日子……”五福晋感觉自己这些日子,就是在地狱里头一样,“我一定打起来精神。”   “我只求,多做善事,我的女儿,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健健康康的。”   三福晋、八福晋、九福晋……一伙儿妯娌都是默然,一起看向高高蓝蓝的天空。   祈求她们失去的孩子,下辈子都安康无忧,祈求老天爷赐予一儿半女,老来承欢膝下。   祈求自己的余生,顺顺当当的,也是“为国出力”了。   一伙儿福晋们都是打定主意好好做一番事情,晚上回去后和自家爷们商议,各位皇子们自是什么也不能说,还要帮着出主意,做计划。   特别是因为女儿没养住,心里同样难受的恒亲王胤祺,福晋能够走出来,自然是大力支持。   各对夫妻讨论到半夜,一直到午夜时分才睡觉,第三天,一伙儿兄弟再碰面,可不都是面如菜色?   这日子,太难了,汗阿玛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一干皇子们发自内心的呼喊和呐喊。   亲阿玛·皇上,他也想赶回去。   可是他也难啊。   本来一切顺利,很高兴的。一家人在琼州岛待了两天,派去乐东的人很快回来,经过北京官话翻译成琼州官话,琼州官话再翻译成黎族官话,黎族官话再翻译成黎族话,取回来莺歌海的海盐,那个惊喜。   皇上兴奋地和一干大臣继续商议整顿沿海,开发盐业的事情,送行的人山呼海啸的声音还响在耳边,龙舟慢悠悠地出发去苏禄群岛,四福晋忙乎着准备在苏禄群岛过中秋节的事情……   可是弘晙阿哥一觉醒来,算一算日子,八月初九,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六天,在苏禄群岛待上两天,快船中间不停回来广东也可以,就提出他的意见。   “玛法,我们可以回广东过中秋节。”   亲玛法正举着小望远镜,遥遥望着远处的座座小海岛,欣赏海天一色,体悟大自然一个人是如此的渺小的无上大道,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就是愣住。   亲玛法小心翼翼地回答:“在苏禄群岛过中秋节,和在广东过中秋节,不是一样?”   “我们刚刚收复苏禄群岛,明年还要收复苏禄群岛南边的岛屿,这次来看看,示意诚意,再和当地人一起过个中秋节,再好不过。”   弘晙阿哥摘下眼睛上的大墨镜,从躺椅上转头看向玛法。   “过完中秋节就是重阳节,时间紧张,我们要赶回京城过春节啊玛法。”   亲玛法……乖孙孙果然想家了。   “又不差这几天。”   “既然来了苏禄群岛,要收复苏禄群岛,那就要拿出诚意。”   弘晙阿哥小眉头一皱,听着好像很有道理,可他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儿。   “那玛法,我们回去的时候,坐大船直接从苏禄群岛到京城,还是做运河?”   “路上还停留吗?弘晙听说威海、青岛都很漂亮啊玛法。”   弘晙阿哥想要做大船回京,皇上语塞。   皇上打太极,“在玛法的心里,任它什么地方,也没有京城漂亮。”   “而且都是海边的城市,青岛和宁波有什么区别?若是有时间,玛法倒想去广西、云南、蜀中、宁夏等地方看一看。那都是大清国的领土,只是距离京城太远,一直没有去过。”   弘晙阿哥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眼神儿闪亮,问题一个接一个。   “玛法,你打葛尔丹的时候去过西部,西部和京城有什么不同?”   “玛法,西部的羊肉不一样,弘晙听说青海的羊最好。”   “玛法,葛尔丹的侄子还会在作乱吗?青海和伊犁河谷稳固吗?我们能在那里招收算法和技艺学员吗?”   “玛法,阿玛说西藏的喇嘛都有学问,都有喇嘛学院,玛法,我们让他们来我们这里吗?”   …………   亲玛法……清清嗓子坐下来,挨个问题回答。   “西部和京城有很多不同,地广人稀,游牧为主……”   “青海的羊肉好,和当地水草有关,弘晙好奇,玛法明年让他们送羊进京……”   “葛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当初和玛法是因为利益结盟,当然也会因为利益反目;青海和伊犁河谷也不稳固,青海固始汗的儿子,性情倨傲不驯,将来恐怕会和策妄阿拉布坦结盟一起作乱西部……”   “西藏的喇嘛,不适合中原地区。但是弘晙说得对,我们应该加强多方面的交流。这次举办琴棋书画大赛,让他们都来。喇嘛都会一种不同于中原的画法,叫唐卡……”   …………   弘晙阿哥听了一个明白,皇上正要松口气,然而弘晙阿哥还有问题。   “玛法,我们现在有更好的火器,四川的粮草供应齐全,打西部比之前容易。弘晙知道他们会藏到大漠里找不到人,在大漠里比绿营兵英勇彪悍会大战……玛法,今年康熙五十三年,五十四年,五十五年……”   “等到五十五六年,弘晙长到九岁,弘晙就长大了,弘晙给玛法平定整个西部。”   弘晙阿哥郑重请命,亲玛法……楞眼。   乖孙孙不是要回家,就是要去打仗…… 第151章   然而乖孙孙这次好像是说真的, 不是玩闹的话, 皇上感觉他不应该当成小儿玩笑拒绝, 但皇上一时想不出怎么拒绝,皇上越着急越是脑袋空空也……   弘晙阿哥看着他玛法发愣的样子,努力做出“稳重可靠”的小模样,昂首挺胸, 正襟危坐,自以为“陵厉雄健、风仪严峻”, 殊不知他一个六岁的胖娃娃, 越是端着脸做“大人”模样……   更何况还穿着大花褂,大花裤衩,坐在一张青竹躺椅上……   背景是旭日东升的早上,晨风和煦湿润, 蓝汪汪的大海风平浪静,一只灰色的小海鸟飞在弘晙阿哥的周围叽叽喳喳, 一个振翅,轻轻地站在弘晙阿哥的右边肩膀上……   皇上回神,恰好看到这么一副画面……   瞧瞧乖孙孙“庄严肃穆”的小模样,瞧瞧这只“亭亭玉立”的小海鸟……   小海鸟的小黑豆眼好奇地看看皇上, 然后歪头蹭蹭弘晙阿哥的胖脸颊,低头整理自己灰色的小羽毛……   画面太“美好”,皇上一时没绷住,喷笑出来。   接着就是“咔嚓”“咔嚓”两声。   弘晙阿哥……眨巴眼睛。   呆愣。   看看他玛法,看看拍照的亲额涅, 心里头特纳闷儿。   明明一开始是那么“完美”,哪里表达不到位?   就听他玛法很是夸奖地说道:“这个小画儿一定好看。”   四福晋走过来给皇上行礼,也是笑得开怀。   “刚刚恰好抓到那一瞬间。洗出来后看看。”   弘晙阿哥……   哪一瞬间?   他威武严肃的一瞬间?   弘晙阿哥眼神儿询问,奈何他玛法和他额涅都不说,他玛法还和他耍赖。   “弘晙这几天有认真读书吗?”   “经史子集,要学的知识还很多。四书五经才刚刚背会,还要融会贯通地再学几遍。今天好好读书,这几天就把各家史书先系统地学习一遍。”   弘晙……   弘晙阿哥本来满身热血,满心期待,还特意用眼神儿传达他的“严肃和真挚”,结果不知道哪里出错,“天时、地利、人和”也没让他玛法答应,他玛法还不按常理出牌,还让他学习。   弘晙阿哥愣在那里,但是他玛法打定主意,不放过他。   “《战国策》、《史记》、《汉书》、《通鉴纪事本末》等等,共计有三十本史书,都要读透彻,读到心里去。”   “唐太宗有言,‘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史书好要好好读。”   弘晙反应过来,不乐意。   “弘晙这几天都有读书。《史记》弘晙读完一大半儿。张老师教导弘晙。和以前不一样。弘晙喜欢。”   四福晋继续拍早上的风景,听到儿子生气勃勃的小嗓门更是开心;皇上知道张廷玉都教导了乖孙孙什么,大臣们眼里帝王该有的礼仪举止、品德性情、做事方法等等,当然和他眼里的,或者他四儿子眼里的,不一样。   皇上瞧乖孙孙的精精神神的小模样,和东边初升的太阳一样蕴藏无限生机,很是高兴加欣慰地说道:“既然弘晙喜欢,那就更要多学习。”   弘晙……   弘晙阿哥那个不服气。   “弘晙要看王夫之先生的《读通鉴论》、《宋论》。”   弘晙阿哥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连他小弟刘大魁都在信里和他讨论什么“君臣是雇佣的关系,不应该有那么多的束缚”,他也要知道。   “还要看顾炎武先生的《日知录》。”   皇上……   这都什么和什么?   皇上也生气。   “经史子集都学完,才能看。”   “史书还没读完,如何能看懂评价史书的《读通鉴论》、《宋论》?各家史书有各家史书的观点,学完后要先有自己的观点,再去和其他人讨论不同的观点。”   弘晙……   弘晙阿哥气得来。   但是他玛法说得,好像是对的。   就见弘晙阿哥“焉巴巴”地起身,“焉巴巴”地答应一嗓子,“焉巴巴”地进去船舱学习。   那个“焉巴巴”的小背影,看得他额涅直接低头装隐形人,心里直念佛;看得他玛法目瞪口呆,直接气笑了。   可是皇上刚要说一句……甲板上又飞来几只海鸟,婉转悦耳的海鸟叫声,配合一波一波浪花声,汇合成最天然的乐曲,优美动听,虽平凡简单却美妙珍贵,让你感受大自然的心之美,聆听小动物们的欢乐……   皇上心情大好,想起乖孙孙吃瘪的样子,抱着那只“于他有功劳”的小海鸟,哈哈哈大笑。   四福晋一抬眼,也是笑,举着小机器又是“咔嚓”一张……   弘晙阿哥……听着他玛法畅快的大笑声,他额涅的机器“咔嚓”声,也忍不住想笑。   可他又觉得不对,他应该因为他玛法没有正视自己的要求,觉得委屈才是。   弘晙阿哥闹不明白,和他的张廷玉老师学习半天《史记》,沐浴在知识的海洋里,什么气头、委屈都没了,临午休前觉得不大对劲,和他阿玛诉说“委屈”。   “阿玛,弘晙可以看《读通鉴论》、《宋论》了,弘晙不会因为看几本书移了性情,失去判断。”   弘晙阿哥郑重声明,他不是看到几本书就跟着书转的小孩子,看向亲阿玛的大眼睛水润润的,一副真心委屈却又坚强坚定的小样儿,亲阿玛……   嘴角一抽。   知道儿子这是心气儿不顺闹腾,很干脆地说道:“《史记》、《汉书》是以帝王传记为记载的史书,《通鉴纪事本末》是以重大历史事件为记载的史书,这些都是写历史。”   “虽然也因为不同写书人的个人看法失于偏颇,但却是必读的史书。而《读通鉴论》、《宋论》这些,是评价史书、历史事件的史书,你玛法说不能看,那就是不能看。”   弘晙……   他知道,现在还不能看,可是他要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弘晙阿哥认为,他应该让家里大人知道,他虽然年龄尚小,但有着非常坚定的意志力,“磐石不可移”。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亲阿玛,努力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亲阿玛……又想笑,有觉得小小的无奈。   他还能不知道儿子的想法?不就是想让长辈们都“知道”“他长大了,可以去打仗了”?   亲阿玛故作不知,继续哄着,“午时一刻了,快些午休。”   弘晙……   不用他阿玛抱,自己躺进小被窝,闭上眼睛就睡,不搭理他阿玛。   让他阿玛捏了小鼻子就一骨碌翻身到他阿玛怀里打滚耍赖。   “阿玛——阿玛——”   亲阿玛……   “嗯”一声,觉得他儿子这般有活力,挺好。   弘晙阿哥和他阿玛玩闹一场,终于心气儿顺畅,临睡前想起来一件大事。   “弘晙聪明啊,阿玛。”   “阿玛,朝廷要想稳固西部的统治,要有文化输出。现在西部的文化根基不是藏传佛教就是伊斯==兰教,和中原大不一样,而且深受欧洲和西亚的文化影响,阿玛——我们要防备他们。”   四爷一愣。   “弘晙说的是西方的奥斯曼帝国,欧洲的国家?阿玛知道了。阿玛会去安排。”   “时辰到了,快睡觉。弘晙只管开开心心地长大,知道吗?”   “知道————”   小尾音拉得长长的,那个不情愿。四爷嘴角一挑,乐呵。   给儿子盖好小被子,等到儿子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四福晋等到四爷回来,想起一个事儿,轻声说道:“我和京城的几位嫂嫂和弟妹商量这,一起出本钱做海贸,一起在八旗里办女学,嫂嫂和弟妹们都说好,爷觉得如何?”   四爷……愣住。   儿子闹腾要“建功立业”,自家福晋的事业心也是越来越大。   可是这不是儿子可以哄着劝着,这是他妻子,妻子都在慈幼院办女学了,要在八旗里头办女学,也是应有之义。   四爷脸一板。   “女学里头都学什么?”   四福晋听出来四爷没有反对的意思,真心欢喜。   眉眼间清晰可见的愉悦。   “从经史子集里面选几本书出来,弓马骑射、火铳、记账、看账本……有天赋的,教导技艺和商业,和八旗官学差不多一样。”   四爷……脸黑。   “是只在京城办八旗女学,还是大清国都是?”   “先在京城开始,后面当然是大清国都是。否则各个地方的八旗姑奶奶们都学着汉家女子做派,那怎么能行?”   说着话,四福晋眉心微微皱起,“我听说,有八旗姑娘,都开始以小脚为美,那什么‘裹刀条’,这股子风气可要不得。”   “八旗的姑娘,小时候都和男娃娃一样剃头,到要嫁人的岁数才开始留头发,这是为了操持家务,方便行军打仗。可现在……爱美要打扮很正常,可是不能丢了骑射的根本。”   四爷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裹刀条”是什么?   八旗男子学了四书五经,跟着汉家保守派吆喝改革的不好;学了斗鸡遛鸟,整天不学无术堪称国家负累,现在就连八旗的女子,也要裹脚不成?   四爷很生气。   “这个事情不能发展下去,必须制止。”   “关内的八旗女子,即使不用和关外的时候那样参与战事,也要学一学,有个自保之力。”   顿了顿,四爷又说道:“现在京城斗鸡遛鸟的八旗子弟都给改过来了,也该轮到地方上的八旗子弟了。”   “我下午就去和汗阿玛、十四弟商议,这次水师征兵,地方上的八旗子弟也征收进来。”   “干脆——就建设一支‘杂牌军’。各族人都有,各地方人都有。”   四福晋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做得对。”知道这样一来,满洲人的传统习俗就会慢慢地改变,可四福晋还是支持四爷。   “宁可他们都去当兵,也比在家里斗鸡遛鸟天天逛大街为好。”   “这‘铁庄稼’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没有的人家,日子过得也是艰难。而且光领军饷不参军,将来人也养废了。去正式参军、学手艺、学做生意……做什么都好。”   反正比闲着好。   四爷也是这么认为。   “过了今年,沿海各地方估计都是战事不断,西部……爷收到书信,已经开始闹腾,八旗军如果不能趁这次机会爬起来,就是彻底废掉。”   西部……   四福晋瞳孔一缩。   四福晋的第一反应,就是目前担任四川巡抚的年羹尧……   “年家那里——”   西部如果乱起来,一打仗,全靠四川的粮草供应,年羹尧那里至关紧要,可这次四爷不光没有担心和急躁,四爷还轻轻摇头,眼里和声音里都带笑儿。   “福晋不用担心。”   “现在我们的火器更好,国库充足,对西部又早有防备,四川还是吃重,但是不想以往那样只能仰仗四川。安徽、湖南、山西等地的粮草也在准备,七弟和十二弟还去了蒙古,这一仗,比我们前几年预计中的,要好打很多。”   四福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我这一时着急,糊涂了。”   年家的年希尧在广东主持改革,年家的大孙子小孙子在京城就跟在儿子的身边,年家的女儿在府里也是相处得很好,年羹尧……他总是要顾忌一些。   “爷说得对,还是要我们大清国的整体实力上去,不能依赖仰仗某一个人。”   四爷一愣,随即叹气。   “这也是对年羹尧本人好。如果年羹尧因此立下大功劳,将来……人心不能测试,适当地压制一下更好。”   “我明白。年家到此荣华鼎盛,□□最好。”   再进一步,那就是祸不是福了,对皇家的名声也不好。   夫妻两个短短的一番交谈,彼此心里有数,四福晋心里琢磨着她应该怎么配合四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四爷却是没有睡着。   再进一步,那就是祸不是福了,对皇家的名声也不好。四爷当然也知道,可这,首先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现实情况允许吗?   如果不是儿子天天折腾出来的这些,这一仗,还非得仰仗年羹尧不可。然后那,当然是要给年羹尧加官进爵……   四爷心里叹气,想起儿子,胸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午休起来都是安静用晚膳,在大海上嘛,当然都是各种海鲜,幸亏还有厨师自己自己发的一些豆芽菜等等蔬菜换换口。   其他人都用得满意,弘晙阿哥用得尤其满意。   凡是鲜物儿,他都喜欢,海鲜天天吃也吃不厌。还因为其他菜类少,平时不给多吃的海鲜今天可以多吃几样,弘晙阿哥当然高兴。   一家人瞧着小孩子的好胃口都是乐呵,在甲板上散步消食的时候,皇上就大声夸奖,“我们弘晙将来一定长成大清国最美的巴图鲁。”   弘晙阿哥小胸膛一挺。   “全世界最美的巴图鲁。”   皇上……   其他人……   还是皇上定力最高,接着说道:“我们弘晙就是有志气,将来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巴图鲁。”   十四叔也说,“咱们家的颜值水平,全靠弘晙一个人拔高一大截儿。”   张廷玉大人也说,“弘晙阿哥将来,必定‘美冠中西’。”   …………   一人一句,弘晙阿哥高兴得来。   高兴的弘晙阿哥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表达他的高兴,玛法不让他下海,他一抬头,就有了主意。   “谢谢玛法,十四叔、张老师,弘晙给你们表演杂技。”   亲玛法、亲阿玛、十四叔、张老师……都是一愣,心生不好的预感,刚要阻止……就见他们的弘晙阿哥,就那么“咻”地一下,好似流星闪过,人就站到大船的桅杆上头,还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动作。   亲玛法……眯着眼睛望着高耸于蓝天的桅杆上的,那个拇指大的小人儿,身体晃悠,差点儿晕过去。   亲阿玛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颤抖着手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   四福晋愣在那里,好像已经傻掉。   …………   所有人都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侍卫们停止动作,都开始准备去接住掉下来的弘晙阿哥。   但是弘晙阿哥高兴啊。   弘晙阿哥站得高看得远,心胸开阔,格外舒坦。   “嗷”的一声对着天空上的小伙伴喊一嗓子,再“嗷”的一声对着远方的苏禄群岛喊一嗓子,接着对他玛法、阿玛大声欢呼。   “玛法,阿玛、额涅……上面好看,玛法,弘晙带玛法上来看……”后面一个“看”字还没发出来,就让扎拉丰阿一把抱住,下来桅杆。   站在他玛法的跟前。   弘晙阿哥……还没反应过来,亲玛法……抖着手说不出来话,直接动手。   弘晙阿哥发现他玛法挥舞着手掌就要打屁股,立马逃窜。   “玛法——玛法——”   “玛法--弘晙乖啊——”   “玛法,弘晙保证背会二十四史。”   …………   亲玛法不说话,只管追着打,其他人都没人拦着,不一会儿,大船上就响起弘晙阿哥的哭嚎声。   “哇哇哇——哇哇哇——”弘晙阿哥乐极生悲,虽然玛法最终没有打屁股,只是罚了很多背书,可是弘晙阿哥耍帅不成,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玛法追着打,弘晙阿哥觉得没面子,“哇哇哇——哇哇哇——”好不凄惨。   皇上气还没消,只是他要和四儿子、十四儿子商议其他地方的八旗子弟练兵事宜,还有西部的文化宣传等等,没有功夫搭理犯皮的小孩儿。张廷玉老师给弘晙阿哥上课,瞧着弘晙阿哥气呼呼的小模样……真心发愁。   这将来……可怎么办幺?   张廷玉老师觉得他年龄大了,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后面的文武官员们,自有他们的福气。   “现在我们来学习《史记》中的《高祖本纪》,小四阿哥会背诵了吗?”   小四阿哥不说话,直接开始背诵。   “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於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高祖为人……”   老师和学生,一人坐一张桌子,正好面对面,弘晙阿哥眉眼不顺,背书的声音还带着“委屈巴巴”的哭意,张廷玉老师……   嗯,小四阿哥就是聪明。   聪明的小四阿哥背完,定定地看着他的“张老师”,大眼睛依稀可见哭过的痕迹,犹自为自己“愤愤不平”。   张廷玉老师……   嗯,小四阿哥就是有活力。   “学习《高祖本纪》,我们先来看《太史公自序》,‘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这是司马迁先生创作本篇的基本宗旨。”   “而在《高祖本纪》中,侧重叙写刘邦如何战胜项羽,最后建立汉帝国的过程,同时也充分肯定这位开国之君在统一天下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我们先来看《高祖本纪》中的语言和写作手法……”   张廷玉老师本人文采好,学识渊博,他又是专门根据小四阿哥的语言习惯,讲起来就特别娓娓动听,幽默风趣。   老师学生配合默契,一本《高祖本纪》,一字一句地分析。先从语言的自然生动、一目了然,质朴而不尚雕琢,到写作手法中的对比写,侧写等等,再到整个文章的谋篇布局……   讲得认真开心,听得也是认真开心。   就见张廷玉老师摸着胡子一脸开怀地总结道:“世人都说,汉高祖是从平民起家成帝王的第一人。一个流氓出身的小吏,但是却在群雄并起成为最终赢家。”   “粗俗傲慢,却能知人善用,按功行赏;雄诈狡猾,却也能重情重义;好色贪财,却也能从善如流……阿哥明白?”   小阿哥点头,“弘晙明白。”   “汉高祖只求江山,终得到了江山;群臣求功名利禄,也得到了功名利禄。高祖刘邦有着成大事者必备的全部智慧和手段,故为历代所推崇。”   张廷玉老师非常欣慰,想问问小阿哥将来想做什么,生怕听到一句,“大清国的最大纨绔,全世界的第一美男子”,忍下来没问。   “时间到了,今天的功课,阿哥根据《高祖本纪》写一篇文章,试着使用《高祖本纪》中的写作手法。”   “就以--汉武帝来写。《史记》中汉武帝的传记还没学到,阿哥先写一写看看。”   汉武帝的传记?还没学过的?小阿哥本来因为功课微微的不乐意,听到这里却是大为欢喜。   “老师放心,弘晙一定好好写。”   弘晙阿哥摩拳擦掌,什么小烦恼都忘记,一心希望自己能和司马迁先生一样,写出来一个历史人物的“灵魂”。   为此,他还专门查阅很多资料,除了《史记》中的汉武帝传记,《汉书》中的汉武帝传记等等,还专门围绕他玛法和他阿玛各转三圈儿,摸着下巴有模有样地思考。   亲玛法、亲阿玛……还真挺好奇小孩子能写出什么来。   扎拉丰阿、赵知和魏珠等人也好奇。   特别是张廷玉大人看向他们的目光,让他们特不安,误以为是阿哥写不好就要罚打他们的手板子。   张廷玉大人……   举止古怪,笑容神秘,回自己船舱提笔给几个儿子写信,询问他们要不要跟着出海,脸上的表情好像有很多,很多期待。?   儿孙自有儿孙福,后面的文武官员们,自有他们的福气,张廷玉大人想得挺开,挺开心。 第152章   大船慢慢行进, 从琼州岛的三亚村, 经过一座座不知名的小岛屿, 换取淡水等物资,等到弘晙阿哥的文章写好,他们也即将登陆苏禄群岛北部最大的岛屿——吕宋岛。   弘晙阿哥站在船头,抑扬顿挫地念诵他的《汉武帝传记》。   “……忘记被迫和亲的南安公主, 远嫁早夭的细君公主,在匈奴三嫁的解忧公主……   记得给他们带来辉煌的汉武大帝, 记得他重用卫青、霍去病两位大将, 多次远征至大漠西北,至龙城,取朔方,定酒泉, 封狼居……”   “着力改变道家文化基础,罢黜百家, 独尊儒术。   礼制上,制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严规,要求众臣上朝时必须臣传统一的朝服,要求君要有君的威严, 臣要有臣的规矩,舅舅田酚也一样要行跪拜之礼……   “外交上,施行推恩令,削弱藩王;团结四邻,孤立匈奴……   忘记千金求写《长门赋》的陈阿娇, ‘必以金屋藏之’的帝王承诺,只赞叹一代帝王的深谋远虑、积极筹划,或者叹息一句其晚年贪恋权位,贬皇后,杀太子……”   皇上听得脸色越来越黑,四爷听得要打屁股,十四阿哥胤祯听得哈哈哈笑,张廷玉老师听得目瞪口呆,其他人恨不得堵上耳朵。   还好有他额涅捧场,听得面带微笑。   弘晙阿哥非常开心,对他额涅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所有史学家都骂他,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盗贼……   也承认是他打出来‘强汉’的名声,给一贯求和的汉朝带来希望,给予一个族群挺立千年的自信,大汉国号成为一个民族永久的名字……”   “《谥法》说‘威强睿德曰武’,尽管其在位期间,除了反击匈奴之外,对周边国家民族都是不公平的侵略战争,但是其文治武功,雄才大略,和其祖父刘邦一样,堪称汉家经典帝王谋略大全……”   皇上……   四爷……   所有人……   好像,真挺有道理的?   汉武帝,不管史学家们怎么骂,事实就是,就是一位成功的帝王。   当然,谁家有汉武帝这样一个女婿,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弘晙阿哥还没念完。   “玛法、阿玛,弘晙最喜欢的故事是,汉武帝晚年,选择刘弗陵与霍光,这对君臣懂得休养生息,减轻赋税,民怨四起的大汉得以延续下去,生前、身后……无愧于一代帝王的责任。”   亲玛法、亲阿玛……一起点头。   其他人也都点头……这个评价非常中肯,没有汉武帝晚年的《罪己诏》,大汉很可能就是二世而亡的大秦。   “玛法、阿玛,这里面最有趣的故事是,汉武帝初期,魏其侯窦婴隐忍正直,灌夫负气仗义,武安侯嚣张阴狠,三位权臣在争斗中八仙过海,各显本事,好一台精彩大戏。”   “玛法、阿玛,这是一场典型的旧戚和新贵之间的矛盾斗争啊,在华夏民族大一统思想形成之际,尽显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   亲玛法、亲阿玛……小孩子又犯皮?   在场的大臣们,不管文臣还是武将,即使魏珠一个小宦官……都想“扑通”一声跳海里躲一躲……   皇上听着听着,听到这里反而笑开了。   十四阿哥胤祯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四福晋眼睛瞪大,不知所措。   四爷实在听不下去,一抬手拧住儿子的小耳朵。   弘晙立马讨饶:“阿玛——阿玛——”   亲阿玛丝毫不留情,脸色冷,声音也冷。   “回去继续背书,背不好,芒果、椰子、榴莲、香蕉……统统没有,美食也没有。”   弘晙……   弘晙阿哥张大嘴巴就是哭嚎,又觉得非常没有面子……可他紧接着就听到亲阿玛下一句。   “在苏禄群岛期间,不许下海。”   在苏禄群岛期间,不许下海?弘晙阿哥“哇”的一声,声震云霄。   “哇哇哇——哇哇哇——”   “玛法——哇哇哇——”弘晙阿哥一边哭一边拉着他玛法的衣袖。   亲玛法……   皇上也担心乖孙孙要下海的事情,一边给乖孙孙擦眼泪,一边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你阿玛说得对。”   弘晙……更能哭。   “额涅——哇哇哇——额涅——”弘晙阿哥认为在场的人中,他额涅最“好”,咳咳,除了他玛法之外不怕他阿玛的人,扑到他额涅怀里就是嚎啕大哭。   背书就背书,弘晙阿哥聪明不怕,可是苏禄群岛那么多的海水岛屿,弘晙阿哥来到这里偏偏不能下海玩,可不要大哭大闹?   “哇哇哇”的大哭声和弘晙阿哥念书的声音一样特有“腔调”,让人听着就心疼,咳咳,想乐呵。   奈何他玛法、他十四叔等人,笑完了,还是特支持他阿玛的决定,他额涅也不同意他下海。   “刚收复的地方,民心不稳,海里头本来就危险,怎么能下海?”   “弘晙乖,等回去,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给弘晙下海玩。你玛法不是说,到了天津卫就给弘晙下海?总要先考虑安全,知道吗?”   弘晙想回答“知道”,不甘心,继续在他额涅怀里“哇哇哇”大哭。   …………   八月初十的中午,初秋的一天中阳光最灿烂的时刻,大清国皇家一行人踏上吕宋岛的土地,新上任的地方官领着百姓夹道欢迎。   锣鼓喧天,载歌载舞。   皇上和四爷他们都很高兴,这怎么也是开疆拓土了,直接属于大清国的新领土。   四福晋也高兴,再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来到这里。   唯有弘晙阿哥望着这里,一个和中原,和琼州也很不一样的地方,满目的椰子树和海水,想起自己不能下海玩,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吧嗒吧嗒落在吕宋岛的土地上……   随即就被吕宋岛上的椰子治愈。   吕宋岛位于苏禄群岛的北部,名字来源于远古时一个叫“吕宋”的小国家。苏禄群岛中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岛屿,盛产稻米、椰子,还有雪茄闻名于当地,现在闻名于西班牙。   如果说缅甸的椰汁有点淡淡的土和咸味,暹罗的椰汁更甘甜、清凉和纯净,是椰子中的上上之品,琼州岛的椰子清淡甘甜,那么苏禄群岛的椰子不用说话,就是椰子中的王者,椰子之王!   而盛产椰子的吕宋岛,就是王者中的王者。   弘晙阿哥抱着一颗大椰子吸溜,那个开心哟。   到处都是椰子树和海水,海水的蓝,天空的蓝,花草树木的绿……关键,椰子树比琼州岛上的还多。   十四叔也抱着一个椰子,吃一口椰子肉,品味一番,很是感叹地说道:“琼州和苏禄群岛,都是一样全年无霜冻,冬季温暖的热带地方,可这感觉就是不一样。”   弘晙阿哥立马回答,“这是文化的不一样。”   “据说宋元以来就有中原商船常到此贸易。明朝永乐年间,三保太监郑和统率舰队至此,委任许柴佬为吕宋总督,在当地施行孔儒礼仁之治,但总归是不一样的。而且还有西班牙统治的一百多年带来的影响。”   十四叔点头。   “十四叔明白,这里就和濠镜澳一样,变不回去了。”   “盛产黄金,物产丰饶,贸易繁荣,当年的中原人还传播闽南农渔工商的先进技艺给当地人,大兴造船、纺织、制陶、种茶诸业……经营出来后社会稳定、经贸发展、文艺繁荣……结果西班牙人一来,好东西都让西班牙人一呼隆拉到西班牙。”   十四叔对他眼里看见的吕宋岛很不满意,弘晙阿哥……也是心痛。   “十四叔不怕。我们去打西班牙,都给打回来。”   “据说在一百四十年前,西班牙侵占此地的时候,苏莱曼国王领着当地人奋勇抵抗,最后海战失败,沉没海底。现在当地人还尊敬他,我们去给他报仇,肯定能让当地人崇拜我们。”   “弘晙这个主意好。”打仗好啊,说起打仗,十四阿哥胤祯太喜欢了,“明年我们先收复整个苏禄群岛,接着打葡萄牙,然后就是西班牙……柿子先捡软的捏,打这些就当练兵了。”   “打完这些,我们估计就会和英吉利对上了。”   “那我们的水师,明年要扩招到多少?”弘晙阿哥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心跳加速,“玛法还说整顿沿海,加强巡逻,扩大海防线……”   “很多,目前预计在八万。”   “八万不够,十四叔。我做的计划,是十二万到十五万。”   “总目标十五万,要分步骤达成。首先我们要有足够的战舰不是?生产战舰,那要花时间,花银子不是?”   “最好有二十万,训练一批海陆之精英兵出来。”   “慢慢来,先去赚,不对,先去把该我们的黄金白银收回来。”   …………   你一句我一句的,叔侄两个挺着吃完当地美食的小肚子,一人抱着一颗椰子消食,好不愉快,突然一道很“冷”的声音响起。   “都闲着?闲着该去做事就去做事,该去背书就去背书。”   十四叔……   弘晙……   初秋的吕宋岛,绵长的海岸线形成一道无与伦比的绮丽风景线,丛林覆盖、山峰耸立、沙滩环绕……万顷碧波拍岸,如此多姿多彩、风情万种的午后时光,阳光不冷不热的舒服温暖,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不要太放松。   奈何他们却要去做事,要去背书。   奈何一个怕他的冷面四哥,一个怕他的冷面阿玛。   叔侄两个,又成了“难叔难侄”,好不难过。   冷面四哥·冷面阿玛……面对十四弟和他儿子的赖皮行为,嘴角一抽,脸一板。   “都不许偷懒。我们要赶去马尼拉过中秋节,在这里的时间不多。”   马尼拉?   十四阿哥胤祯……心头一跳。   弘晙阿哥也是……心头一跳。   马尼拉称得上苏禄群岛上最好的一座城市了,据说当年西班牙人发现苏禄群岛的时候,就是在马尼拉登陆,那里还有西班牙修建的各种府衙。   弘晙阿哥不顾他阿玛的冷脸,一下子扑到他阿玛怀里。   “阿玛,我们去分界线那里吗?”   “阿玛,我们去好不好?”   大眼睛亮的好比小太阳,脸上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一看就是要闹事。   亲阿玛抱住儿子,却是看儿子一眼,没说话。   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弘晙阿哥心痒痒,心生希望,立马抱住他阿玛撒娇,“阿玛,弘晙乖。”   “阿玛,我们去好不好?”   “阿玛——阿玛——”   弘晙阿哥和他阿玛各种闹腾,十四叔走老远了似乎还能听到小侄子撒娇的声音,他也想去。   大清国和西班牙的领土分界线,当时两个国家谈判的时候大清国据理力争,硬是从西班牙手里争取到一半的苏禄群岛,多么有纪念意义。   可是弘晙阿哥闹腾好久,也只得到亲阿玛淡淡的一句,“看弘晙表现”,弘晙阿哥只能乖乖地去背书。   一边背书一边琢磨怎么把苏禄群岛的南边收回来,不用等到明年。   夜里临睡前又和他玛法、阿玛闹一场,第二天去看他的香蕉园、榴莲园,也还是琢磨。 第153章   可是弘晙阿哥满怀期待地出门, 还没到当地一个护理最好的香蕉园, 就有另外一件事情落在他眼里。   “阿玛、额涅, 这里有铜矿。”弘晙阿哥小小的惊喜,“阿玛、额涅,我们为何不开采这里的铜矿和金矿?”   儿子对着废弃的铜矿流口水,亲阿玛轻轻摇头。   “西班牙在这里一百多年, 该开采的都开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 大多是不好开采, 或者是开采后提炼成本很高。”   弘晙……   弘晙阿哥不放弃。   铜山金屋的吕宋岛,堪称一座小宝岛!   “阿玛、额涅,弘晙知道开矿要注意,技艺不够, 不能完全开采的时候不得开采,因为只开采其中一种, 其他的伴生矿就全部浪费了。”   开矿最忌讳“采易弃难,采富弃贫”造成资源的浪费。或是只开采含量最高的一种,而将其他全抛弃。   “阿玛、额涅,弘晙来研究开矿机器, 提炼设备,吕宋岛的北部有铜矿,西部有金矿,我们要加以利用。”   亲额涅微笑,亲阿玛嘴角一挑。   “弘晙今天只管玩乐就是。苏禄群岛这里, 损失太大,破坏得太彻底,先修养两年再说。”   弘晙当然喜欢玩乐,更何况他阿玛、额涅今天专门抽出来一天时间陪他。可是,他望着马车外面的人群,人群也都在望着他们,有的无声地抹眼泪,有的木木呆呆,有的激动地挥舞胳膊,大声喊话……   再朝远看,当地建筑、西班牙建筑、闽南建筑……融为一体,当地的人口和外来人口融合在一起。   各种肤色,各种服饰,各种语言……   留在此地不走的西班牙人,伊富高人,坎卡奈人,卡林阿人,邦都人,延吉安人,福建、广东等地移民过来的中原人,还有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混血儿……   当然,发色,发型,头饰……也各不一样。   好像是一个经历千劫百难,各种创伤面还在咕咕流血的人,弘晙的情绪稍低落,怎么提不起来。   昨天十四还偷偷告诉他,派来这里的知府大人按照朝廷规定执行,并没有强制他们剃头,连大清正规户籍也没有发放。   一种区别于大清国其他地方的户籍本本,手持这个户籍本本,暂时只能去广东、福建、小琉球几个地方,不能去中原腹地……   想到这里的未来,弘晙小眉头微皱,恰好看见一个混血儿的小男娃娃冲“他”咧嘴笑,眼神干净,笑容淳朴,他也笑开来。   虽然透过马车玻璃,他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他”。   四爷和四福晋瞧着这一幕,都在心里微笑。   “阿玛,额涅,那个混血小娃娃长得好漂亮。”弘晙心里高兴,眉眼舒展,声音里也带出来,“阿玛,额涅,是不是混血的小娃娃都好看?”   四福晋想了想她在濠镜澳看到的混血儿,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但也不都是。不一样吧。”   “额涅总觉得,混血儿的小娃娃,没有我们身上的味道。”   弘晙大眼睛闪亮。   “额涅,那是他们本来就带有外来血脉,外来文化。额涅,弘晙猜测,随着我们的通商口岸增多,东西方互相交流了解加多,沿海的混血儿越越来越多。”   “上次路易国王来信,就和玛法说,要不要联姻,玛法没同意。”   和法兰西联姻?四福晋楞眼。   想象一下自己有一个金发碧眼,说话叽哩哇啦的妯娌……不敢想象。   四爷发现自家福晋表情“害怕”,轻轻咳嗽一声,解释给妻子、儿子听。   “法兰西的路易国王……欧洲因为信奉天主教,继承制度和我们国家不一样。”   “路易国王的继承人太少,唯一的儿子已经去世,长孙也得天花去世,其中一个孙子还做了西班牙国王,他可能是考虑自己年龄大了,没有时间培养好好地其他继承人,所以想尽可能地找盟友。”   顿了顿,发现妻子和儿子都明白了,四爷眼里带笑。   想起儿子刚刚面对这里的满目疮痍面露同情,接着说道:“至于吕宋岛这里,广东、福建的移民,都还保留他们的本民族语言、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   大多是明末乱世的时候出海讨生活的人,还有坚定抗清的前朝遗民。   “但是他们当初来到这里,本身就原因复杂。不强制他们剃头,也是一种安抚。但是不剃头的地方和剃头的地方,当然有不同的待遇。”   “朝廷暂时还没同意拨款建设这里,大清驻军和官衙就是维持当地秩序……先看看他们自己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弘晙点头,但是提起剃头,他又想起当年玛法忽悠他剃头的事情,害得他现在大夏天出门也带帽子。   眉眼皱巴,小嗓门里好像暗藏无数“委屈”。   “阿玛、弘晙明白。可是阿玛,弘晙发现,我们大清国人的剃头……辫子越来越粗了。弘晙一路南下看到很多半月头,黑油油的大辫子又粗又长,都不是弘晙的金钱鼠尾。”   亲额涅微微发愣,然而亲阿玛早有准备说词。   “这个很正常。谁有空天天去盯着他们的头发剃多少?不说汉人,就是各地方的八旗驻军和八旗民众,也有只剃半月头的。”   “两方人住在一起,互相影响非常正常。”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亮。   可以剃半月头嗷!   可还没等他问出来,他就听到亲阿玛的下一句。   “弘晙要等你玛法剃半月头,才可以剃。”   弘晙……   “弘晙知道了。阿玛。”   小模样乖巧,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湿润润的,儿子是真的“知道”了,四爷和四福晋都很骄傲。   四福晋抱抱儿子,柔声说道:“我们弘晙最乖。”   弘晙小胖脸的表情“矜持”,弘晙孝顺玛法。   马车轱辘轱辘,马蹄子踢嗒踢嗒,响在吕宋岛的青石板路上,马车外面,是护卫森严的侍卫们,是翘首观望的人群,马车里头,是弘晙阿哥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阿玛,我们不允许当地人进入中原,他们和中原的融合,怎么办?”   “过两年慢慢排查完岛上的不安定因素,慢慢开放。”四爷的声音冷静。   “阿玛,我们要在这里办官学,开科举吗?”   “当然。朝廷会不断地送夫子过来这里施行教化。”按照儿子说的,先将朝堂上最保守的一批“老夫子”送来这里做官。   “阿玛,这里的女子也不裹脚,会招收她们为女工吗?”   “暂时不会。女工来源主要是南方的少数民族女子,汉家的贫民不裹脚女子,朝鲜、交趾等地方的女子。这里,如果可以,将来也会开办作坊,直接做出海贸易。”这里的女子勤快,四爷挺欣赏。   …………   弘晙问一句,四爷回答一句,四福晋就面带微笑地听着。太阳在海面越升越高,渐渐升到头顶,橘黄色的阳光挥洒大地,大约巳时四刻,一行人到达香蕉园。   弘晙立马瞪大眼睛。   “阿玛,额涅,弘晙喜欢这里。”   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挂满香蕉的香蕉树,万亩绿叶中衬托着一挂挂沉甸甸的香蕉,每一串香蕉都有几斤重,一只只香蕉像一个个弯弯的新月。   还有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开满了火一样红的木棉花,红绿相间别具一番风情。   举目四望,田野里、山脚下、庭院里、路旁边、房前门后,漫山遍野的香蕉树在太阳下欢笑,砍下来的香蕉堆成一堆,像小山似的。   弘晙立马撒欢一样地在园子里奔跑。   “阿玛,额涅,快来看。绿色的香蕉是没有成熟的,黄色的香蕉是成熟的。”说着话,就指着一串成熟正好的香蕉,要吃。   大眼睛亮得来,小鼻子翕动,眼馋心馋。   四爷眼里带笑,示意负责香蕉园的福建人,林大春,给摘下来一串。   “一人一根分吃,凉性的果物谁都不能多吃。”   弘晙不乐意。   “可以做拔丝香蕉、烤香蕉、香煎香蕉、香蕉糕饼……”   四爷轻轻点头。   “行。今天中午都给做。”   弘晙……   不对,他抗议的是阿玛不让他多吃新鲜香蕉的事情。   反应过来的弘晙阿哥大眼睛瞪圆。   亲阿玛板着脸。   父子对视,谁也不让谁。   四福晋瞧父子两个斗法,笑笑不语。   林大春,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家汉子,也就是有林达推荐,在福建任职的戴泽派来的人,他谨记戴泽大人和林达将军的教导,克制自己不露出什么惊奇的模样,却是望着小四阿哥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欢喜。   林大春拿起一把镰刀砍下来那串香蕉,四福晋接过来,掰开两根,给四爷一根,儿子一根。   弘晙阿哥的心神立即被香蕉吸引,利索地揭开香蕉皮,米黄色的果肉新鲜而细腻,惹人喜爱,还有淡淡的香甜气沁人心脾。   弘晙阿哥大口大口地吃着香蕉,体会它的香滑可口,果然,在香蕉园里吃香蕉,和在家里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只有在园子里,才有那份真正吃到香蕉美味的“领悟”,心灵、五感都沉浸在香蕉美味中的惬意和放松。   四爷瞧着儿子满脸享受的小模样,望着满园子的香蕉处,随处可见的椰子树,暖暖的太阳光照在妻儿的身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儿。   弘晙敏感地察觉到阿玛的情绪变化,一边吃香蕉,一边对他阿玛做小鬼脸,让他阿玛一把捏住他鼓鼓的腮帮子……   弘晙……快速吃完自己的这根香蕉,快速扑到他阿玛怀里,抢来“半根”。   四福晋乐呵。   “你阿玛手里的香蕉特别甜?”   “甜!”   说着话,还特意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表示抢来的就是格外的“甜”。   四爷也笑,“今天上午的份额,没有了。”   弘晙……才不怕他阿玛吓唬他。   弘晙阿哥香蕉树上的一挂挂香蕉,听林大春说香蕉的护理、亩产量等等。   每年春天,细雨如丝,香蕉树贪婪地吮吸春天的甘露。茎圆溜溜的,像黄绿色的柱子,切口是一圆圆的环形。叶子是深绿色的,长大约两米宽,宽大概半米,叶柄长长的,从整体来看,叶子像一把翠绿的扇子。   每年入秋,香蕉快要成熟时,人们把一挂挂的香蕉从树上砍回家,然后切成一束束,准备外售的就开始包装,不准备外售的,就用香火熏。   未熟的香蕉是绿色的,硬巴巴的,味道十分苦涩,用香火熏熟的是绿黄色的,食用正好。当然也有挂在树上直接就成熟的,这里的大人小孩都爱吃,身体好的年轻人这个季节都可以把香蕉当饭吃。   蛋酥香蕉卷、香蕉豆沙春卷、香甜烤香蕉、黑椒里脊香蕉卷、冰糖枸杞炖香蕉、香蕉酥……   弘晙听着听着,满心满眼的向往。   可是弘晙阿哥的胃就那么大,晚膳的时候,由他吃,他也没办法每一样尝一口。   弘晙阿哥意犹未尽,满心不舍。   四福晋笑着安慰儿子,“香蕉不好保存,要在没有成熟的时候就砍下来朝外头运,就和荔枝一样,北方的人,一般吃不到自然成熟的新鲜果物,所以吃起来,园子里现摘的最新鲜。”   “弘晙这段时间多吃一吃,明天我们还做香蕉酥、香蕉卷。”   弘晙吸吸小鼻子,饱含期待地许愿。   “额涅,等弘晙造出来‘竹蜻蜓’,每年夏秋天,弘晙开‘竹蜻蜓’载着我们一家人来南方吃鲜果子。”   亲额涅……   “弘晙说得对。”   然后对着儿子依旧等待的目光,接着说道:“阿玛和额涅都相信弘晙。”   弘晙的笑容灿烂耀眼,声音欢快得来。   “弘晙一定加油,阿玛、额涅且等几年。”   大清国目前的技艺基础太弱了,发展几年,各项设施和基础材料备齐、研究出来,就可以开始制造他的“竹蜻蜓”,到时候,弘晙阿哥一定要给自己造一个最威风的,飞遍全地球……   弘晙阿哥沉浸在他架势“竹蜻蜓”的梦想里,昂首挺胸地去看榴莲园。因为林大春说榴莲和山竹一起吃就不怕上火,吃中了山竹的口感弘晙阿哥正要开心地表示,再办一个山竹园子,突然听到小系统的声音。   “榴莲啊,榴莲的味道啊啊啊——主人,你还记得苹果树下的牛顿先生吗?”   弘晙……   小胖脸一板,“现在只有榴莲树下的弘晙阿哥。”   小系统……   “主人,这次派人出海,多派一些懂技艺的年轻人去英吉利嗷。”   弘晙正要说话,听到他额涅说道:“这个山竹好,看着像蒜瓣子,吃起来却是挺好。”   “不过,幸亏有人说一声怎么吃,这要是不知道的,不剥皮就一口咬下去,满嘴木渣,嘴麻。”   四爷一愣,弘晙也是一愣,倒是林大春接口。   “福晋说的,真有这样的。还真有人不知道怎么吃,直接张嘴就咬,直骂这什么烂果子,这么难吃。”   四爷和弘晙阿哥对视一眼,不敢想象,还真有人这样的?   四福晋点头,“这有什么新奇?你们瞧瞧这山竹,对比草莓、水蜜桃等等,表皮斑斑驳驳,长相确实有点磕碜,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炮弹一样爬满树枝枝杆,也没啥看头。”   “果皮还厚实,捏起来软乎乎的,不知道的人,直接吃很正常。”   四爷眼睛带笑没吱声;弘晙阿哥咽下嘴里的山竹,眨巴眼睛。   “额涅,不是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有榴莲的地方,就有山竹。榴莲和山竹绝配,我们不能光看它的外表,要看它的内涵和威力。”   “这个大个头的榴莲,遇到它就‘火气’全没了,山竹棒棒哒。” 第154章   …………   弘晙的话音一落, 一片寂静, 随即就是各种抖着肩膀的闷笑声。   弘晙不明白, 不是应该夸夸弘晙阿哥“说得对,说得好”吗?   看看他阿玛,看看他额涅,他阿玛、他额涅, 也都是笑,一边笑, 一边用着山竹。   弘晙纳闷儿。   小系统又蹦跶出来。   小小的白团子欢乐得很, 具象化出来的嘴巴大大地裂开,学着弘晙平时说话的语气有模有样地问道:“主人啊,主人,大清国谁最美?”   “主人啊, 主人,大清国谁最爱美?”   弘晙……反应过来, 登时不乐意。   “阿玛、额涅,弘晙是内外兼修,内外都美。”   亲阿玛、亲额涅都是非常认同地点头。   亲额涅还特意夸道:“弘晙能透过‘山竹’的表象,看到它的‘内涵’, 很好。阿玛和额涅很高兴。”   弘晙……   气鼓鼓地看着他阿玛和额涅,弘晙阿哥喜欢看美人儿,和弘晙阿哥看人,是不一样的。   看得其他人更是乐呵。   四爷嘴角一挑,“你额涅逗你, 不过看人要先看人品内涵,这是对的。”   四福晋赶紧点头。她只是担心儿子将来娶媳妇的事情。   弘晙哪能知道“父母爱子为之计长远”的情怀,大眼睛疑惑地看一眼阿玛和额涅,小鼻子皱巴,按照林大春提供的方法随手挑选一个山竹,剥开,果粒大,果肉多,白白嫩嫩的,立马眉开眼笑。   不需要他过人的五感帮忙,就知道果物的好坏,方法还这么“朴实”……   “阿玛、额涅,其实山竹不光有‘内涵’,还很诚实,‘屁股’这里有个小机关,弘晙看一眼,就能知道里面的果肉是什么情况。”   “山竹底部像花瓣形状的萼片,数量代表这个山竹里面的果粒几个,大小代表果肉的大致大小。”   说着话,拿起几颗山竹一颗一颗地检查,果然是萼片越多,果肉片数越多,果肉的片数越多,果核也就越小。”   四爷和四福晋还没说话,就听到弘晙阿哥的下一句,“都把自己肚子里有多少货写在‘屁股’上了,如此诚实的品质,那些靠手指弹、看成色选品的众小弟是无法达到的。”   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   四爷和四福晋也笑,一路从榴莲园回来,逛街买买买,听着儿子的童言童语,笑口常开。   皇上听说乖孙孙这一天的故事,乐呵。   和一伙大臣一起分享山竹,都是喜欢。   吃一口,汁水饱满,冰爽甘甜。果肉和唇齿相碰的触感,好像是,如同——少年郎的时候,抱着心上人亲亲小嘴儿的“妙不可言”……   一伙老人家,大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个小岛上,吃的,用的,住的,都带着各种“骚动”。   在场唯一的小孩子,弘晙正把玩一个当地匠人做的木雕两轮车模型,发现气氛中的微微变化,奇怪地看一眼玛法,还有其他的“大人们”。   皇上和“大人们”立马收敛表情,一本正经。   皇上还问道:“玛法听说弘晙要去边界线?”   “弘晙是不是带着人,直接‘冲啊,冲啊’就去打仗?”   弘晙……愣住。   玛法怎么知道?   亲玛法……哈哈哈,小孩子想什么?他们会不知道?   要不四儿子能拘束着小孩子天天背书?   亲玛法谆谆教导。   “我们是讲究‘仁义礼信’的上邦大国,不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定好的合约,这还刚一年,哪有变卦的道理?”   弘晙不乐意。   “弘晙到边界线看看。”   “玛法,要是我们遵守约定,西班牙人不遵守那?”   “那当然是打。”皇上回答的毫不犹豫,“不说一个小小的西班牙,就是整个欧洲,能打我们就打。”   弘晙……   他好像发现了“大人们”的小秘密?   皇上察觉自己说漏嘴了,立马改变话题。   “马尼拉的行馆靠海,临海而建,玛法让人给弘晙圈出来一个地方下海玩,保证弘晙到了那里喜欢。”   “哎呀,这里的天气太热了,这都入秋了,太阳还这么毒,弘晙出门的时候,记得抹抹当地芦荟做的防晒膏。”   弘晙,“……”   马尼拉的行馆,也就是当初西班牙人建设的豪华府邸,里面本来就有私人下海玩的区域。   当地芦荟做的防晒膏,他今天一大早就提醒玛法出门要抹抹……   亲玛法……   “时间过得真快,这眼看又到晚食时间了。弘晙不是要吃当地美食?待会儿陪玛法用饭。”   弘晙阿哥表示,他很大度,不和玛法计较。   “要吃牛骨汤,还要吃烤鸡。”   皇上立马答应,“都有,牛骨汤玛法专门让人炖了一个下午。”   孝顺的弘晙阿哥和他阿玛、额涅说一声,要陪他玛法一起用晚食,他阿玛、额涅自然是答应,还把儿子特意准备的糕点等等都送过来,他十四叔也乐哈哈地凑上来。   三代人一起用晚食,安安静静的,对当地的食物都非常满意。   弘晙阿哥特意提出来的牛骨汤,尤其让人满意。   一般是当地人在一个凉爽的阴雨天享用的热碗,美味鲜香。由慢煮牛肉小腿,仍在骨头中的骨髓,在水中加入鱼露,洋葱和胡椒粉,然后加入一些蔬菜,长时间熬制而成,浓厚鲜美,喝后回味无穷。   当地人都说,喝过由新鲜屠宰的八打雁牛肉制成的牛骨汤,才算是来过苏禄群岛。   此时此刻,一大盆风味满满的牛骨汤端上桌,首先最抢眼的就是碗里那几根巨大的牛腿骨。   腿骨肉都藏在骨头缝隙里,浓稠鲜美的汤汁从牛肉里缓缓流出,皇上、十四阿哥、弘晙阿哥,作为老饕,中饕,小饕,为了品尝到更多的美妙滋味,直接用手抓着牛骨啃。   啃完牛骨头外面的肉,再吸吸牛骨头里面的骨髓,浓郁的骨髓香扑面而来,伴随着肉香充满整个口腔,这种美妙的滋味,还真是妙不可言,过瘾!   弘晙阿哥虽然牙口不大好,但是胃口倍儿棒,吃嘛嘛香。   还有美味的烤鸡,用醋,卡拉曼西,姜和柠檬草等等当地的特殊腌料制作而成,鸡肉浸泡在特制的醋中去油腻,胭脂红油倒在它互相搭配的米饭上,立马获得额外的热情,类似当地人的知足常乐,简单明朗一样。   饭后甜点也是当地特色,用椰子、香蕉、芒果等等新鲜果物,根据当地做法加上皇家人的口味改良。   祖孙三代人吃得心满意足,观光赏景,沐浴海风迎着夕阳散步消食。   皇上很是感叹。   “不光是血脉和衣食住行,这里的一切都是融合四面八方的外来文化。”   十四阿哥胤祯今天出门一天,也是深有感触。   “吃饭,有的用手抓,有的用筷子,有的用刀叉,根据闽南的“长寿面”做得面条,根据西班牙人的牛排沙拉烧烤做得当地烧烤……加上这里海鲜多,果物多,多方结合慢慢形成的美食美味。”   光看菜肴,就是不同于大清国的其他地方,甜,酸,咸口味的大胆组合,就好像这个地方的生活方式一样,各种文化在这里进行一个微妙的交付和演示。   这样的地方,他们该如何管理?   这是皇上和所有人都思考的问题。   弘晙阿哥听着玛法和十四叔的讨论,懒洋洋地看着海边的落日,一点儿也没有发愁的样子。   太阳西落,又是一天过去,皇家一家人在当地人的送行下,一路南下,赶在中秋节之前来到马尼拉。   八月十四夕阳下的马尼拉,人群喧闹,激动异常。   一百五十年前,西班牙人从马尼拉登陆,入侵并占领整个苏禄群岛,然后在马尼拉中心,巴石河南岸建立城堡和炮台。自那时起,这座历史悠久,在印度文明,华夏文明及中亚古文明的基础上,融合西班牙文明,成为苏禄群岛的首府。   作为首府的人,对于西班牙对马尼拉的统治,对于大清国人对于马尼拉的统治,其不同之处感受最为明显。   道路宽阔的西班牙式样建筑物之间,两旁有热带树木和草坪,花木掩映,终年一片苍翠。   街道两旁,到处可见洁白如玉的“桑巴吉塔”花,到处是手捧鲜花,高声欢呼的人群。   皇上、四爷、十四阿哥等人,对于这个地方的接纳之情猛然高涨很多。   恰好明天就是中秋节,其他人都在忙乎中秋节“与民同乐”的事情,忙乎怎么安抚民众,拉拢民心的事情,弘晙阿哥最为清闲,光着屁股徜徉在行馆里的小海域里,好不快活。   远处晚霞绚烂,将整个西天涂红,落日也是壮观;近处还有大量的鱼群聚集,鱼群的下方就是珊瑚礁,以及想要捕食小鱼的大鱼,大鱼时不时地做出一个讨好的动作,引得鱼群纷纷跳出水面,好不壮观。   其他有的穿着小裤裤同样在海里玩,有的躺在沙滩上晒泥巴浴的侍卫们,看得那个惊奇。   只有魏珠作为宦官“身份特殊”没有下海,他在厨房给小四阿哥准备茶点,听到动静出来一看,侍卫们集结,将士们快步如飞地朝皇上的主殿跑,吓得面色发白,撒腿就朝海滩这里跑。   “阿哥,阿哥。”   弘晙阿哥听到魏珠惊慌的喊声,侧耳一听,果然听到有事情。   一瞬间所有人都飞身上岸穿衣服。   弘晙阿哥兴奋得满脸通红,眼睛那个亮。   “是和谁打起来了?”   魏珠一边给他们准备淡水清洗身子,一边语速极快地回答,“奴才就听到一耳朵,听说是去苏禄群岛南边的爪哇岛的水师,遇到英吉利人,和那个什么东印度公司打了起来。”   再往南的岛屿?   东印度公司?   弘晙阿哥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玛法等不及美洲和非洲的矿场,派人在周边海域寻矿,可能是寻找到矿了,和东印度公司的人争夺,打了起来。   弘晙阿哥那个激动。   这一打,干脆从大清和西班牙的分界线,一直打到爪哇国好了,正好狠狠地打一次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弘晙阿哥洗完澡快速地穿衣服,穿上衣服就朝玛法的主殿跑。   然而弘晙阿哥还是来晚了。   他十四叔已经带着将士们出发了。   他阿玛也跟着去做粮草部署了。   主殿里的人都没了。   弘晙阿哥“哇”的一声,“哇哇哇——”   “哇哇哇——弘晙也要去——哇哇哇——”   始作俑者的皇上早有准备,赶紧哄着,“不哭,不哭。西班牙的一位小公爵要来马尼拉避难,要见我们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还是哭,“弘晙不见,弘晙要去打仗。”   皇上假装为难。   “那怎么办?就一个小小的东印度公司,虽然西班牙军队也牵扯在里面,但是西班牙已经送来消息,他们将要放弃整个苏禄群岛,要和我们谈判。”   弘晙阿哥“哇哇哇”哭得更大声了。   西班牙人太坏了,眼看打不过,直接不打了。   “哇哇哇——”弘晙阿哥的哭声里都带着愤怒。   “要打趴下,不谈。”   “好好好,不谈。”   “哇哇哇——”   “弘晙乖,不哭,不哭。”   …………   弘晙阿哥对西班牙人那个气。   晚上临睡前,四福晋对儿子“安生”过节很是欣慰,也是劝说,“西班牙人太怂了,不值得弘晙去打。”他更生气。   一上吕宋岛就偷偷摸摸地打听到,边界线上大小冲突多,打仗的理由多得是;也早就琢磨好怎么实行“斩首行动”,以一人之力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苏禄群岛的南部……哪知道刚来到马尼拉,中秋节的前一天,他们就打起来了。   弘晙阿哥可不是要生气?   英雄无用武之地,不对,他还没动手,对方就要和谈,英雄无敌的寂寞……弘晙阿哥睡梦中还是小鼻子皱巴,不服气地蹬一下腿。   八月十四的月亮圆胖圆胖,皎洁的月光照耀马尼拉,也照耀着大清国的其他地方,还有正在打得激烈的爪哇岛。   十四阿哥胤祯胤祯水师将士们连夜赶路,望着夜色下的大海,在心里祈祷小侄子因为过节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玛法专门忽悠他的事情。当然,小侄子反应过来和他玛法闹起来,他也是很期待的,咳咳。   小四阿哥……我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一夜好眠,弘晙阿哥一觉醒来,想起昨天的事情,还是莫名的委屈。   可是节日里热闹啊,即使这里不是京城而是马尼拉。   弘晙阿哥和他玛法、额涅一起出去“与民同乐”,面对当地热热闹闹的歌舞戏曲,瞬间忘记一切烦恼,拉着他额涅就随着人们蹦跳起来。   皇上悠哉哉地站在高台上,举着小望远镜看乖孙孙学当地人跳舞,眼睛一眯,心里暗乐。   宽阔可容纳万人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炎热的季节里因为皇上的到来,马尼拉人不习惯地穿上包住胳膊腿的衣服,跳着跳着就浑然忘我。   特别是一个漂亮的,好似仙童下凡的小娃娃跳到前面,领着他们跳的时候,气氛达到高潮。   山呼海啸,声势浩大。皇上放下心来,张廷玉大人等人都是哈哈笑,所有人都骄傲自豪于他们的小四阿哥。   他们的小四阿哥就是有这个浩瀚磅礴的感染力。   小四阿哥……这一天玩得非常开心,要做什么他玛法都答应,他额涅也都答应。   晚上一家人和宫人侍卫们、大臣们一起赏月,也都逗他开心。   一家人,他玛法,他额涅,他自己,其他人,包括他阿玛,都在外面忙乎,弘晙阿哥第一次过这样一个“简单、特殊”的中秋节,开心着开心着,就发呆。   吃着月饼,听着众人玩猜拳行酒令,吟诗作赋的声音,望着天上那枚象征着团团圆圆的胖月亮,又一次呆呆地愣怔。   呆愣愣,下意识地也提笔画一幅画儿。   他的脑袋里空空的,随手乱画,哪知道画出来之后,居然是去年中秋节的情景。   一家人欢聚一堂过中秋,欢声笑语不断……弘晙仔细地看着画里每一个人的笑容,胸腔里泪意翻涌。   想阿玛、想十四叔,想京城的弟弟妹妹,乌库玛麽、玛麽、叔叔伯伯们……想每一位亲朋好友。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脸上的表情呆乎乎的,满满的都是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其他人在皇上的暗示下,依旧吃喝玩乐。皇上捧着画儿看,不做声。四福晋心疼儿子,伸手抱抱,“他们也想弘晙,我们在看同一轮明月,就好像在一起过中秋一样。”   弘晙看一眼额涅,看到他额涅眼睛深处的担忧,更想哭。   “额涅——”弘晙喊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中秋节,各位宫人、侍卫们、大臣们……肯定想他们的家人;额涅肯定想舅舅们;玛法肯定也想乌库玛麽,想叔叔伯伯们;阿玛在外头忙,都不能过中秋节,一定也在望着月亮想弘晙,想弟弟妹妹们……   还有大伯他们,大伯在俄罗斯,二伯、七叔、十叔、十二叔都在关外,十四叔还正领着水师要去打仗。   弘晙吸吸小鼻子,趴到额涅怀里,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到额涅的衣襟上,随即消失。   “额涅,弘晙不哭。”   “额涅,弘晙去陪玛法。”   儿子的声音里带有哭意,也带有安慰,四福晋听出来了,眼泪含在眼睛里打转转,又硬生生地逼回去。   “额涅的弘晙乖。”   “过中秋节,去陪陪你玛法,陪陪各位教导弘晙的老师们。”   “嗯。” 第155章   弘晙阿哥扬起灿烂的笑脸小跑到玛法跟前。   “玛法, 弘晙给玛法吹曲子。”   小嗓门欢快愉悦, 皇上一愣, 手里的画儿放下,抱一抱乖孙孙,眼睛湿润。   却是故意说道:“玛法猜一猜,弘晙是不是要吹唢呐?玛法可经不住吵闹。”   弘晙不乐意。   “玛法, 弘晙还会打八角鼓跳舞。”   皇上笑出来。   “我们弘晙还会打八角鼓跳舞?好,玛法就看看。”   弘晙……   弘晙觉得他需要正一正名声, 弘晙阿哥不光十八班武器皆通, 十八班乐器也是皆通。   弘晙阿哥心气儿起来,找来他的小八角鼓,去年在承德的时候,蒙古部落的台吉们送给他的礼物之一。   台吉们还专门根据弘晙阿哥的手掌大小, 将原来八角鼓的大小缩小一倍,小巧玲珑。   做工精致, 雕刻精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弘晙阿哥跳到宴会的外围,在各自表演吹拉弹唱的大臣们中间站定,手持他的八角鼓, 亮开他的小嗓子。   弘晙阿哥去年还和成衮扎布弟弟学得几成“呼麦”唱法,正好拿出来显摆。   “往南传,往南传,”声音急促,搭配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红毛罗刹闯进边,又抢油,又抢盐,又抢奥母黄米团,貂皮狐袄都拿去,还偷玛法一绺烟。”   “快关门、快关门,罗刹来了就吃人,十八大刀十八把剑,十八把火铳闹天昏,十八把小刀满街寻,十八把大刀专杀人。”   众人……   哈哈哈,哈哈哈。   “好!”   “好!”   “好!”   …………   关外的小娃娃最喜欢的曲子,“杀气腾腾”,很适合今年的中秋节,很适合他们的小四阿哥。   鼓,柳,彩,一个人耍一个全班,插科打诨、逗哏凑趣,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虽然弘晙阿哥因为换牙期间影响唱腔,但是真的耍得很好,诙谐乐呵都有了,豪情壮志都有了,思乡之情也有了。   咳咳,小孩子的“诙谐乐呵、豪情壮志、思乡之情”当然和大人们的不一样。皇上用一口菊花美酒,眼望场中汇聚万千瞩目的乖孙孙,发自内心的自豪。   就听弘晙阿哥接着唱:“老爷庙前是驿站,黑马白马都备鞍,狠打马、紧扬鞭,公差哥儿跑得欢。过大岭、翻高山,换人换马不换鞍。”   “跑得小马张巴掌儿,跑得大马两腿弯,大马跑死三千六,小马跑死六千三,不送银子不送钱,直把军情来回传……”   康熙二十三年,为抗击俄罗斯的侵略,由吉林界至爱辉一千三百四十里设置十九个驿站,驿站的站人专门传递火急军情,必须星夜疾驰,人马都不换,站上俗称“八百里滚蛋”。   意思是说一骑扬尘,站站传递,日行800里,最后马累死了,骑者只好连滚带爬地将信件送到京城皇上那里。一直到现在,北方站上的人还把驿站传递情报最快的速度800里加急叫做“八百里滚蛋”。   弘晙阿哥学着骑者“对着死去的马匹泪汪汪,想起受难的家乡,眼望京城哭着连滚带爬”的模样学得那个像,看得很多人都跟着眼泪花花。   夹杂着“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情感,夹杂着对当年那段勒紧裤腰带打三藩,打准格尔,打俄罗斯苦难日子的感怀,夹杂着如今大清国蒸蒸日上,国富兵强的骄傲……   一个个的,即使是特邀来一起过节听不懂词儿的当地贵族,也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感情。   音乐是最通用的语言。   站着的跟着跳,坐着的站起来,鼓掌声不断……跳起来八角鼓,唱起来小曲,耍起来戏法……大合唱的声音雄壮巍峨。   没下场的人都无声地哭出来,皇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溢满眼眶,又硬生生地倒流回去。   曾经只是关外人牧居时的一种玩乐的八角鼓,每当人们行围狩猎和劳动之余,常以八角鼓自娱自乐,庆贺丰收的喜悦。进关后,在驻防地或行军途中,也常击鼓高歌尽情演唱,以排解劳顿和思乡之情。   现在满、汉、蒙、白……各族人都喜欢它,人人都会几下。鼓面竖置,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伸在鼓框内,无名指、小指托鼓,右手各指弹击鼓面发音,音色清脆,优美动听。尤其是弹击鼓面与摇震鼓身相结合发出的音响,更具特色。   演奏技巧也是丰富,“挝鼓十法”“击鼓五法”,坐、弹、垫、轮、搓、磕、分弹、簸……   有弘晙阿哥领着这些“文武双全”的人耍起来,真应了那句,“怀中抱月,四平八稳。摇鼓腕抖臂不动,打垫轮搓应合弦。”   耍的人尽兴,对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尽情地抒发自己的感情。   看的人都是各种心绪交杂,喝彩声此起披伏。   四福晋面带微笑,不着痕迹地擦擦眼角的泪水;皇上听得心潮起伏,借着“连声叫好”掩饰自己激动的情绪。   如果说刚刚弘晙阿哥的曲子里带有小孩子的天真,孝顺玛法、额涅的纯真,那么这些人,随着弘晙阿哥一起跳起来,舞起来,大鼓敲起来……的人们,他们发出来的曲调里面的感情,是真的深沉激昂。   八角是代表八旗,现在代表满汉蒙各族人;八角鼓的七面框边内各嵌两至三枚小铜钹,一面嵌钉柱缀鼓穗,寓意五谷丰登;蒙古台吉们各献一块最好的木料嵌而成,象征着各族人的团结。   弘晙阿哥感受到场中的情绪变化,发现大家伙儿都喜欢他的唱腔,他也激动,唱完《往南传》和《快关门》,学着南城大街杂卖艺之人的模样,板着胖脸抱拳作揖四面八方转一圈儿,声音用内力喊出来。   “值此中秋佳节之际,弘晙祝贺玛法中秋快乐,弘晙祝贺张老师中秋快乐,弘晙祝贺……”   弘晙阿哥祝贺满场中的每一个人,大喝一声,“且看弘晙阿哥的八角鼓耍起来。”   咚咚咚腔,咚咚咚腔,《公差哥儿跑得欢》、《绣荷包》、《兵丁就像高粱茬》……一个接一个。   “一马三枪多么伶俐,水师营里有名气,我求妹妹绣个荷包,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康熙爷发兵打罗刹,派了三百夸兰达。背长弓,骑大马。大酒葫芦腰上挂,马队排了三百米,兵丁就像高粱茬。缕缕行行奔战场,罗刹一看害了怕。小毛子拽着戈必旦,大腿抽筋小腿麻。”   “滚的滚,爬的爬,‘嘀哩咕噜’滚回家,老毛子,赶跑了,打开酒葫芦笑哈哈,哈拉气酒管够哈,喝得各个找不着家……”   弘晙阿哥的口技学得惟妙惟肖,“嘀哩咕噜”的表情和动作里还带有小儿稚气,都是对水师大军的敬佩和骄傲,在场的人本来很伤心,可还是被逗得哈哈哈大笑。   等到他们听到弘晙阿哥唱着唱着又开始犯皮,立马有人抱他下去,接着他唱。   弘晙阿哥……   正耍得嗨起,突然腾空,突然落到亲额涅的身边……楞眼。   四福晋搂着儿子,给他擦擦额头上的小细汗,笑着嘱咐道:“弘晙还没长大那,等弘晙长大娶了媳妇才能接着唱。”   看表情,听话音,那意思,今天过节,破例给你小孩子听一听。   弘晙……大眼睛控诉。   他在四九城天天听人又跳又唱,额涅!   奈何他额涅不和他讲道理,提醒道:“注意听其他人唱。”   弘晙……   这次是有喝得六七分醉,被弘晙阿哥的祝贺和唱跳感染的大人们,比如张廷玉老师;有宫人侍卫们,比如讷亲、扎拉丰阿、赵知、魏珠……一起吼出来的“豪迈”歌声。   “八角鼓,响丁当,八面大旗插四方。大旗下,兵成行,我的爱根在正黄。黄盔黄甲黄战袍,黄鞍黄马黄铃铛。发兵马,打胜仗,打败罗刹回家乡……打个千儿把头仰,嘴里甜得像蜜糖……”   “他说好,她说歹,小曲好唱口难张。没处躲来没处藏,只好窗外乘阴凉。脸又烧,心又蹦,又害羞来又高兴。又想看,又想听,隔着窗户听不清……你说丢腾不丢腾。”   弘晙气鼓着腮帮子不乐意。   女子等来夫婿凯旋的害羞,他知道啊。   “额涅,四书的《诗经》里就有一篇文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还写‘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额涅——”   四福晋一愣。   汉家诗文里有这个?   “额涅不相信。”四福晋是真的不相信。   弘晙……   弘晙阿哥现在也没有时间和他额涅讲述汉家诗文的千古变化,场中的人已经唱到“一家团圆生小娃娃”了。   弘晙阿哥赶紧竖小耳朵听。   “悠悠喳,巴卜喳,黄鼠狼可别下个豆鼠喳。昂帮济,你哭啥?你的银子下来啦。领银喳,上档喳,上了档子吊膀子。吊膀子,拉硬弓。要拉硬弓得长大,快睡呀,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呀!”   “拉响弓,骑大马,前敌去找你阿玛。阿玛出兵发马啦,出兵发马打罗刹。大花翎子亮顶喳,功劳分给你爷俩……给你缝件皮大氅。皮大氅暖又轻,长大穿它去当兵。去当兵,为个啥?架起火炮打罗刹……”   当年,三十多年间,从顺治年间到康熙年间的初期,抗击俄罗斯人的入侵,保卫家园成了东北地区所有人的意愿,就连哺乳的妇女也唱起保家卫国的歌谣,也就是弘晙小的时候,他额涅经常唱给他听的摇篮曲。   弘晙因为这首曲子,想起他的胎儿时光,婴儿时光,很是怀念。   “额涅啊,弘晙爱额涅。”弘晙阿哥依偎在额涅的怀里,望着天上的大月亮,满心满眼的感恩阿玛、额涅将他养大。   四福晋抱着儿子,笑笑。   她的儿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人,让她一边操心,烦恼乐呵;一边付出,心甘情愿还满怀感恩。   “额涅也爱弘晙。”   四福晋也望着天上的圆月亮,感恩上苍,赐予她这么好的孩儿。   场中歌舞声有一刹那的停顿,其他人,包括皇上,瞧着母子两个的温情脉脉,都是感叹不已。   四福晋为了儿子这些年的变化,这些年的勇敢、积极、牺牲……他们都看在眼里。   一路南下悉心照顾小四阿哥,还要顾着家里的各种大小事儿,海贸的事儿,慈幼院,女学,交际……各项各处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人人称赞。   皇上环视一圈,不由地哈哈哈大笑,引得其他人也是哈哈哈大笑。   皇上觉得这是他老人家的眼光好。他给儿子们选的福晋,他的儿媳妇们,那确实是个顶个的好,四儿媳妇尤其贤德人。   其他人是觉得,大清国的皇家,未来百年内肯定还是这般一家和乐,就如同大清国朝野上下的家家户户一样,心绪高涨,激荡开怀。   弘晙听到玛法的笑声,听着在场几千人的开心大笑,他也笑。   这个不同寻常的中秋节,弘晙阿哥最后没撑住困意睡了过去。第二天他一大早醒来,赖床不想起,还是魏珠和他说,“阿哥昨天让奴才记得提醒,今天给京城的太后娘娘写信。”   想起今天要写很多信件,弘晙阿哥抱紧小被子深深地呼吸一口,一骨碌爬起来。   “乌库玛麽一定想我们了。”   魏珠笑着点头,语气与有荣焉,“京城的人,肯定都想阿哥。”   弘晙阿哥扬起小胖脸,昂首挺胸,“责任重大,今天要写很多,很多信。”   乌库玛麽、玛麽、大姐姐、弟弟妹妹、大伯收不到,寄给弘昱哥哥,二伯不在,寄给弘皙哥哥,还有三伯、五叔、七叔……家里的人等等。   还有乌先生、戴泽伯伯、李卫……   老师,徐元梦大人,方苞先生等人。   伴读,蓝元枚等人。   小弟,刘大魁,孙齐查等人。   好朋友,郑燮、金农、吴士元……   小伙伴,福彭、曹沾、叶廷勋……   …………   弘晙阿哥的手指头不够数,脚指头也不够数,和他额涅一起用完早膳就坐在书桌前面,给每一个人写信。   乌库玛麽好,乌库玛麽一定想弘晙了,弘晙的中秋节过完了,和玛法、额涅一起,很多很多人,白天有几万人,晚上有几千人,一起过节,很热闹,弘晙还跳八角鼓……   弘晙开心,乌库玛麽,你的中秋节过得开心吗?   乌库玛麽等着弘晙回去啊,弘晙想乌库玛麽……   弘晙阿哥洋洋洒洒的三页纸写完,吹干封好,接着给玛麽写信。   玛麽好,玛麽一定想弘晙了,弘晙也想玛麽……玛法很好,阿玛和十四叔也很好,额涅也很好,弘晙也很好,都想玛麽…… 第156章   弘晙阿哥给他玛麽写完信, 还考虑到他玛麽和他阿玛的关系, 多写一页纸。   一封封书信写好, 封好,写了一个上午才写一半儿。   魏珠给研磨倒水,过个小半时辰就来喊阿哥出去休息眼睛,揉按手腕。   四福晋也怕儿子的手腕受不住, 时不时地来看看,和他说说话, 出去散散步。   皇上纳闷乖孙孙一个上午怎么没有出门闹腾, 得知他要给所有人集中写信,午休晚膳后硬拉乖孙孙出门逛街。   马尼拉的街上,和其他任何一个他们到过的地方都不一样。   有各种语言的吆喝声,说话声, 有各种肤色、服饰,还有穿着汉家的一裹元长袍别扭走路的当地贵族;学着汉家的小姑娘走路的当地小姑娘……当然也有很多人频频朝皇上和弘晙阿哥看过来。   弘晙阿哥和他玛法都是马褂短裤凉鞋, 头都带大草帽加大墨镜,不怕谁认出来。他仔细观察一眼,街上的汉家小姑娘衣着丝绸,头戴帷帽, 身边跟着雇佣的当地丫鬟,却并不是小脚。   弘晙阿哥挺惊奇。   “玛法,她们不裹脚。”   皇上乐呵。   “这里的汉人,不光是明末清初来的。还有西汉末的一大批汉儒学者、军政官员数千人逃往这里;南北朝时五胡乱华,中原人士纷纷移居南洋;以及唐朝后期, 黄巢袭击广州,广东人争相逃往南洋。”   “就是元灭南宋时,大批遗臣遗民也落难到此,大家族也没有再让家里的女子裹脚。可能——是经过背井离乡的一路苦难,想法改变了吧。所以这里很少有女子裹脚。”   弘晙的小胖脸严肃。   “逃难的时候,没有一双天足,不光自己困难,还拖累家里其他人。哎,现在不用逃难了,可做事也不方便啊。弘晙知道,她们自己愿意,玛法的禁令也禁不住。”   亲玛法……   瞧瞧这“小大人”的模样……   但是弘晙阿哥的“忧国忧民”还没表达完。   “昨天是乡试的第一场,再考完两场甲乙两榜出来就是鹿鸣宴。玛法,这次的乡试题目难不难?加算法几何题目吗?”   皇上嘴一抽。   “加了三道,简单,普通难度,特级难度。没有提前告知,特意摸摸学子们的底子。”   弘晙……车把头一歪,小小的惊讶。   弘晙和他玛法骑着当地匠人专门做得两轮车,慢腾腾地逛,眼见满街热闹非凡,还是顾念他那些今年都要下场的小伙伴们,听到这句话,担心了。   “玛法,弘晙没来得及和好朋友们说多学学算法几何,不知道他们考得如何?”   “应该没有问题。”   皇上一点儿也不担心,乖孙孙看中的一些人,都是平时喜欢杂学的人。   “如果他们不会,那其他的学子也不会。”   弘晙眨巴大眼睛,很是认同玛法的说法,还学着他玛法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说道:“老天爱笨小孩。不要担心自己太笨,自有更笨的人成全。”   皇上瞪眼。   皇上觉得,他应该给大清国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说句话。   “不是学子们太笨。他们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科举,以前的科举只靠八股文章、司法判文、策问三样。他们不学算法、几何很正常。”   “算法、几何,”皇上感叹,“就是在国子监里有名师教导,也没几个学子认真学习。当世的算法人才,基本上都出自那几个算法世家……”   弘晙疑惑地转头看一眼玛法,他的两轮车对比玛法的两轮车小一号,双脚踩在踏板上车子就可以减速,发现玛法正说话发愣,还停了下来,他也停下来。   “玛法——玛法——”   皇上回神。   面对乖孙孙,突然一抹脸,很是无奈的样子。   “玛法记得,给今年的考题出题的时候,因为时间比较紧张,本来该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该到十五日为第一场。但是题目玛法没顾得思虑周全。”   “玛法认为的‘简单、普通难度、特级难度’,都应该升一个级别的难度。”   弘晙……睁大眼睛。   他已经可以想象,这三道题目都是大叉叉的评分情况。   然后他就听到下一句。   “还好玛法有提前打招呼,考完后拦住考生一天不要出考院,免得有太多人受不住跳河寻死。”   弘晙呆愣。   呆呆地喊一嗓子,“玛法,弘晙知道有很多科考作弊,还有很多科考外的阴谋算计,弘晙不知道还有跳河寻死。”   亲玛法轻轻摇头,“感叹”一声。   “弘晙还小啊,不知道的很多啊。”   弘晙……   眼睛瞪圆。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这是不对的,玛法。读书人都为了科举而读书,也是不对的。”   皇上“深以为然”地点头,还让人给弘晙阿哥买来街上卖得最好的一家火腿棒。   当地人男女老少,家家户户几乎每顿饭都有的小吃食,香香脆脆,很多汉人来到这里也喜欢这一口。   祖孙两个“咯嘣咯嘣”用完两口火腿棒,都觉得好,皇上慢悠悠地说道:“玛法也知道不对,可是华夏文化中,千百年来就是这样。”   “说起来,这比科举制度之前的世家保荐制度公平很多了。至少没有出身和血统限制——玛法看到那家的木雕很好,我们去看看。”   说着话,皇上就开始移步加速。弘晙小眉头微皱,赶紧骑上他的两轮车追上。   祖孙两个放下国家家事继续逛街,把大清国各地方,从考场出来,失魂落魄的秀才们都忘在脑后。   秀才们……在露天的院子里被关了一夜,病了还有大夫来给看诊,出来后有家人寸步不离的看护,总算是没有了寻死的念头,却是好像丢了魂一样。   算法,不光有算法,还有传说中的西洋几何。   三道题目,最好的能做出来一道,其他人……都是空白。   虽然都知道自己不会,其他人也不会,地方知府这次这般贴心地安抚科举的秀才们,比往常每次科考都要跳河,割脉,病逝的人数都少了对半,可还是魂不守舍的痛哭。   今年只是测试就这样难,这次考不中,下次再考,会更难啊。   关键是,他们都没有算法底子,就是“靠同行衬托”考上举人,明年春天的会试那?   如果以后都这样考,他们就算做官了,不会也不行啊。   还有那个小子,满脸红光,忒让人不平。   明明满脸菜色,只是没有大声痛哭的吴士元……   着急回去客栈给好友们写信,面对围堵他的各位同乡,很实诚地说道:“在下一个好友是苏州人,他通过小报上皇上一路南下对匠人的欣赏猜测出来。”   “但是在下愚笨,并没有学好知识……”   众人情绪稍缓。   甚至还有了莫大的安慰。   提前有好友猜测补习,因为自己太笨,和他们一样,简直……如果他们有这样的好友,怎么也能回答出来一道题……   “在下只答对了一道最简单的题目,第二道就没有把握了。”   …………   就知道不能问这位实心眼的棒槌,一个个熟悉的同乡学子抡起拳头就围上来。   吴士元吓坏了。   他也不是故意不告诉别人,这说不定的事情,说了,万一人家花时间学习了,朝廷不考,咋办?   可吴士元老实。   不是他的错儿,面对同乡们的惨状也是跟着难过,明明自己有练习强身健体的功夫,还是只管跑和躲。   “哎吆吆,君子动口不动手,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吴士元面对一个个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同乡学子的老拳,一边跑一边求饶,“别打,别打脸,别,别,石头不能扔,扔自己脑袋上也不行。”   那位秀才手握一块大石头在自己头上,细瘦的胳膊颤抖得他自己都害怕拿不稳,却还是满脸坚定地问道:“补习?”   吴士元点头如捣蒜。   “补习。补习。”   “这不是考试之前复习时间太紧张,怕说了耽误你们学习经论吗?只是猜测,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   诸位同乡都是哭,那位秀才扔下石头哭得最为大声。   他们还能不了解吴士元的性子?   一通发泄过后,听说他答应给他们做补习,饶是知道他为人敦厚,也是非常的难为情。   吴士元并没有做错。   不说吴士元的人品,就是真有人得到小道消息不告诉其他人的学子们,他们也没有资格去苛责什么。   “感谢吴兄。愚弟……”一个个年轻人,还有考得白发苍苍的老年人,都对吴士元流眼泪。   看得吴士元心酸得来,眼泪也出来。   朝廷这番科考改革,是好事,很多算法好,经论不好的人才,都会考中。可是,对于这些苦学半辈子经论的人而言,总是要过这道坎。   距离下一轮考试只有三天,时间太紧,吴士元自己也要看书,其他人也知道自己短时间也不能学会什么,只让吴士元出几道简单的题目给他们做做,其他的不求,只求下一轮考试,最简单的题目至少可以会一点点。   吴士元所在的河南信阳州都这样了,历来文风鼎盛的江南,更是如此。   郑燮从考场出来,望着东方升起的太阳,不再一心寻死的学子们,一面感叹皇上的仁厚,一面庆幸自己的猜测。   这三道题目,太难了。   尤其是最后一道。   郑燮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在出题人的眼里,这样的难度就是大清国的学子们应该达到的程度?   还是哪个算法大家出题后压根就没有多做考虑现实情况?   然后他又琢磨他的那些好友们,不知道他们都会考得如何?   郑燮静下心来,边朝客栈走边思考。   以后在算法、几何方面要再下功夫。天文历法也是。不管是哪一方面的杂学,既然这次科考试题都变了,那就说明皇上要改革的决心,工商之学兴起,特别是“工”,并不光是八旗子弟要学,大清国所有的读书人都要学……   其他的同乡学子们就看着郑燮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他们的愤慨、失落、伤心……心思就是一动。   郑燮平日为人随性不羁,除了他认可的好友们,日常有时间就是卖字画赚钱补贴家里,或者帮他乳母做家务,同乡学子和他的关系并不怎么好,甚至对他的行事颇有微词。可是,此刻,关系未来前程的大事下,还是有很多人围向他。   “诸位有事?”郑燮从思绪中醒来,眼睛一闪就猜到他们的来意,却是不挑明。   扬眉一笑,还是平日那副讨打的模样。   其他人都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其中一个家里特有钱的年轻学子鼓起勇气说道:“五十银子,解开第一道题目。”   家里特有钱的年轻学子自讨他和郑燮没有交情,直接用银子诱惑。   其他同乡听到他的这句话,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地看向郑燮。   距离下次考试只有三天时间,谁去花时间帮其他人?看郑燮笑的那个模样,就知道他肯定事先有学习,还考得挺满意……   “我也出五十两,我还可以帮郑兄家里挑水,我家里有水井。”   “我只有三十两银子,剩下的打欠条。我还可以帮郑兄家里砍柴翻地,我有力气。”说着话,这位出身农家的秀才还晃一晃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我银子暂时不凑手,先打借条,找书院山长作保,抄书赚银子分期归还。”   …………   一人一句的,郑燮欢喜得哈哈哈大笑。   “在下刚刚是想看在同乡的份上,给各位免费讲讲第一道题目,”察觉自己犯了众怒,也没人相信他的话,赶紧补充,“既然各位如此有诚意,在下就再给各位出一道简单的题目做做,如何?”   瞬间,诸位同乡从怒火勃发要群殴这个小子,变成感激涕零。   财迷的郑燮能这么大方,殊为难得。   不是,可能他本来就是热血心肠,只是家里困难,才不得不看重财物。?   众人对郑燮刹那间心情特复杂,特痛快地掏银子,打借条。   郑燮……五十两,五十两,三十两……皇天后土在上,皇上万岁,小四阿哥万岁。   乳母还说考上举人就给他说媳妇,这下子,聘礼都有了嗷。   郑燮开心得见牙不见眼,只觉得小四阿哥果然是他们的福星。   小四阿哥·小弘晙,当然猜不到他的好友们都因着这场考试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扬州、苏州、杭州……各地方的大书院院长们坐在一起商议下一步的教学方案。   他和玛法逛街买买买,走访民间一个下午,回来公馆下海泡泡,又开始写信。   这封信是写给孙齐查。   “孙齐查在水师大营要好好地练兵哦。不能因为世界上的不公平心怀怨恨哦,要放宽心胸向前看……”   “松格里姐姐那里,不用担心。十三婶来信说,松格里姐姐和十三婶一起在京城开了一家小茶馆,手艺地道,价格公道,四九城的老百姓都喜欢。八旗里家庭贫困人家的女子,都有去帮忙,顺便赚一点工钱补贴家用……”   当时他额涅着急跟着南下,就把孙齐查和松格里的事情托付给十三婶,十三婶挺喜欢松格里姐姐,都给安排的好好的。   孙齐查的叔叔四格,那户看重孙齐查的大老爷,都缓和情绪,不再追究此事,只是孙齐查和松格里到底是碍着那位格格还没有定下新的人家,不好先成亲。   弘晙阿哥写着信,小眉头不自觉地皱巴起来。   做人要讲究信义,要讲究缘分,作为长辈要以身作则,强扭的瓜不甜,结亲不是结仇,莫欺少年穷……这些道理弘晙阿哥逛四九城的时候,天天看很多故事。   但是这些大人们,就和额涅说的一样,常年身居高位,年龄渐长,都忘记了“道理”该怎么说,怎么做。   或者,这就好比是科举制度一样。   一个是不管不顾年轻人的烂漫天性强行灌输“智力”,考考考,考上科举才是光宗耀祖,才是出人头地。   一个则是直接用晚辈联姻,丝毫不去考虑晚辈自己的意愿。   就算——晚辈的婚事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应该这般逼迫。弘晙阿哥生气写不下去,干脆放下毛笔。   科考的学子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漠视生命,有了孩子后就行使家长的权利,也这样要求自己的孩子,导致下一代的读书人也大多是视功名为一切,极度缺乏安全感,漠视情感和道德,以及其他养家糊口的正经活计。   不懂感恩生命,心智脆弱,认知歪曲……即使考上进士,将来又如何能是大清国的好官?   弘晙阿哥想起阿玛在广东实行“摊丁入亩”受到的阻碍,琢磨要改变这一切的难度,眉眼间杀气腾腾。   小系统感受主人的情绪,立马出来安慰主人。   “主人,这个很正常。做父母的,自己不能‘成龙成凤’,寄希望于子女,想要子女‘成龙成凤’。”   “不管现在的科举,未来的高考,再未来的选拔赛……都是一样。有年轻人受不住,一时想不开,白白丢了性命,也是无可奈何。”   小小的白团子蹲坐着,端得一派谈心的语气,但是弘晙眉眼皱巴,不说话。   小系统……接着说道:“主人,父母养大孩子,想给孩子自以为最好的一切,用人类的说法,人之常情。”   弘晙……   不情愿地回答一句,“我知道。”   他知道这是一个族群生存的方法,一个能最大限度地保障族群的繁衍和人丁兴旺的方法,分开来讲,也是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家族保障自己家族的繁衍和人丁兴旺的方法。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道大过天”“父母之命不可违”……弘晙鼓着腮帮子,再一次感谢自己的阿玛和额涅。   自己的阿玛和额涅,一定是大清国最开明的父母,弘晙心里开心,眉眼不由地舒展开来。   不过他想起阿玛和额涅,转眼又想起,他阿玛出去一天一夜还没回来的事儿。   玛法可能不去分界线,从马尼拉直接回京。弘晙担心他和玛法回去京城的时候,阿玛还没赶回来,或者阿玛还需要留在南方处理一些事情。   想起又要和阿玛分开,弘晙的眼泪出来。   抽抽鼻子,自己掏帕子擦擦。可是弘晙再提笔,脑袋里还是他阿玛的身影。   阿玛——   玛法——   弘晙感觉自己一颗心要分成两半儿。   想哭。   好想哭。   想哭就哭。   “哇哇哇——哇哇哇——”   弘晙阿哥张嘴就哭起来,外间的魏珠等人都吓一跳,一下子冲进来。   “阿哥,可是有什么事情?”   “阿哥,哪里不舒服?”   赵知、魏珠、扎拉丰阿等人都是着急,但是小阿哥就是只哭不说。   恰好四福晋正要来喊儿子去用晚食,刚一走进儿子的院子就听到儿子的哭声,登时跑进来。   “不哭,不哭,弘晙和额涅说说哪里不舒服。”   弘晙看到额涅,更委屈,更想哭。   “要阿玛——哇哇哇——弘晙要阿玛——”   四福晋心里一松,轻轻地给儿子擦眼泪。   “弘晙的阿玛今天晚上就回来,额涅保证不骗弘晙。”   “弘晙用完晚食,写完信,睡醒一觉,阿玛就回来了。”   “真的?”   弘晙不大相信,眼睛含泪看向额涅,但是四福晋对此非常肯定。   “真的。你阿玛又不去打仗。保证明天早上之前回来。”   阿玛明天早上之前回来,那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回京?弘晙阿哥高兴起来。   “谢谢额涅。”   弘晙笑开来,正要和他额涅说说孙齐查和刘大魁的事情,皇上那里有人来禀告,西班牙的小公爵明天就到达马尼拉,明天上午来拜见。   小公爵的信里言辞恳切要见小四阿哥,皇上问小四阿哥,要不要见。 第157章   小四阿哥·小弘晙微微发愣, 不明白为何那位小公爵一定要见他。   赵知和魏珠等人都不做声, 四福晋笑着说道:“弘晙不想见我们就不见。”   弘晙稍犹豫一下, 就有了决定。   阿玛明天回来一定很累,弘晙要陪阿玛。   弘晙让这一打岔,又听他额涅说出去吃晚饭,忘记刚刚要说的事情, 和额涅出来自己院子。   今天的晚食,大龙虾、梭子蟹、鲍鱼……各类海鲜聚集, 鲜美可口。弘晙专心致志地用着美食, 其他什么事情都忘记。   烤的,清蒸的,椒盐的,加辣子爆炒的……其中一道蟹肉芒果沙拉, 四福晋和弘晙阿哥用着都说好;还有一道烤猪腿,腿肉外酥里嫩, 汁水饱满,加上当地的特殊酱料,弘晙阿哥用得大眼睛眯眯着,那个享受。   母子两个安静地用膳, 皇上也正准备用膳,听到人禀告乖孙孙拒绝了,理由是明天要陪他阿玛,笑一笑。   虽然皇上也不知道那位西班牙小公爵为何要见乖孙孙,但是皇上从小公爵的来信里感觉, 那位小公爵一定不会放弃。   此次战事起来,他作为封地公爵,若是不害怕就会留在南方督战,若是害怕也不用来大清求救,而是应该直接回西班牙。   本身亲自来到距离西班牙这么远的封地就很奇怪,这次还非要来大清这边,还主动提出和谈事宜,几次三番要见乖孙孙……   皇上倒要看看这位小公爵到底打什么主意。   皇上吩咐人,直接用小四阿哥的原话回答来使,“不见。”   李德全偷偷看一样皇上,心里也是嘀咕。   他们阿哥的大名传到欧洲了?   可就算欧洲人都崇拜他们阿哥聪明可爱,一个小小的西班牙小公爵,阿哥不想见,那也是不见。   李德全没有皇上想得多,在他,在很多大清国人的认知里,大清国就是上邦大国,其他的国家,不是蛮夷就是番邦小国,而他们小四阿哥,那是大清国的什么人,岂能说见就见?   弘晙阿哥和他额涅美美地用晚食,慢悠悠地欣赏海边落日散步,这件事情,大清这一方的人都没有当一回事,就是皇上,也没当一回事。都没想到,西班牙的小公爵,如此执着。   还好像真的有了不得的大事情,很有必要见一见小四阿哥一样。   伊达尔戈公爵,西班牙新获封的一位小公爵,年方十六岁,出身于马德里一个很普通的小贵族家庭,父母早亡。   因为他对国家的特殊贡献成为公爵,并且主动要求来到苏禄群岛。   纯正的西班牙人长相,面孔长得很开,虽然也是欧洲人的高眉深眼,但眼睛跟眉毛和鼻子之间的界限非常明确。棕色的头发,对比意大利地方的人略深的肤色,还有高高的个头。   当然他的性格也是典型的西班牙人性格。热情,奔放,喜欢享乐,喜欢一切拥有美丽外表的物事,尤其喜欢神秘古老的东方文化。   据前去迎接他的张廷玉大人的说法,小公爵的面相在他们国家应该是英俊风流,又是年少有为,在西班牙上层社会,虽然血统不高,但还是挺受欢迎的,新上任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一世就很是信重他。   交谈起来发现,他和其他生活安定的西班牙人一样,性情乐观向上、无拘无束,谈话的时候极其讲求实际,做事的时候不紧不慢、悠闲自得,空闲的时候大多是在享受生活的乐趣。   一向讲究含蓄、文雅的张廷玉大人很不适应。   跟着张廷玉大人前去的将士们也表示,说话太过直白。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细雨绵绵。弘晙阿哥正窝在他阿玛怀里犯懒,听到魏珠和赵知你一句我一句的评论,心生小小的好奇,但也只有这么一点点好奇。   “阿哥,那位小公爵一定要见阿哥,还大声嚷嚷,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阿哥说。”这是认为西班牙小公爵太不知礼的魏珠。   “阿哥,那位小公爵还给阿哥送来礼物,说阿哥看到礼物,一定会见他。”这是同样认为西班牙人太胡搅蛮缠的赵知。   “阿哥,那位小公爵要闯进来见阿哥,侍卫们拦住了,他赖在行馆门口不肯走,执意要见阿哥。”这是前来汇报的扎拉丰阿。   小阿哥眉毛都没动一下,懒洋洋地打个小哈欠,掏出来怀里的小怀表一看。   “不见,要午休。”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刻时,弘晙要缠着阿玛一起午休。   四爷盘膝坐在地毯上,认真翻动儿子写的数学书、物理书、化学书,正因为书里面的什么化学反应、物理现象、数学公式……满脑袋浆糊,苦思冥想。听到动静回神,却对耍赖皮的儿子没招儿。   等儿子知道他玛法一个人回京,他们一家人要留在南方过年,真不知道儿子会怎么闹腾。   抬手捏捏儿子的小胖脸颊,语气宠溺。   “喝完一杯牛奶,再用完一份点心。”虽然儿子一个上午几乎就没有停下来各种零食吃喝,但四爷还是习惯地担心儿子空腹午休肚子里闹腾。   弘晙得到阿玛“爱”的叮嘱,煞有介事地回答一句,“弘晙遵命。”   “阿玛一起。”   四爷嘴角一挑。   放下书本子,和儿子一起坐到桌边用茶点。   温度正好的纯奶,看一眼,感受它的洁白纯净;喝一口,一开始有点凝滞感,随后舌头会感到一股淡淡的清甜;含在口中,能够清晰地感到牛奶带来的丝滑感与压力。   慢慢地将奶汁咽下,慢慢地感受奶汁划过口腔的轨迹,喉头发出满足的小咕咚声。下一刻,舌下分泌唾液,稀薄的甜味开始从舌尖蔓延,有口渴的感觉……再喝一口。   弘晙今天高兴,喝一个牛奶也能喝出花儿来,喝出文人品茶的仪式感,喝出美食家享受美食的那份感恩。   喝出弘晙阿哥的气质。   四爷就看着儿子眼睛微合,摆出来一副好像是体悟天地大道的小模样,眼里带笑,自己还没喝,光看儿子的小表情好像就能感受到纯牛奶的“香甜、丝滑、醇厚、丰满”。   四爷轻轻抿一口一天三顿用的牛奶,用心品尝,可能是心情好的关系?还真品出来一番特别的滋味。   手握带有小白虎团案的青花瓷杯,手里感受到一份暖意;喝下去后,就有一种天然的甜腻和浓郁洋溢在肺腑间,含带某种原始的温柔和纯净,鼻息间都充满甜意,五脏六腑都是暖意……   四爷微微点头。   自从儿子开始天天喝纯牛奶,一家人都陪着,渐渐地养成习惯,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和日常用奶茶、白开水一样,没有儿子这份小儿童真,对万事万物的真诚以待。   “这里的牛奶也不错。各个地方的水土不一样,水草不一样,牛奶也不一样。”   弘晙重重点小脑袋。   “阿玛,弘晙天天喝牛奶,可以长高高,长得浑身肌肉。”   亲阿玛露出一个幅度极小的笑儿,对儿子的“豪言壮语”不予评论。   “阿玛只知道,太医说,睡前喝牛奶睡眠好。”   弘晙抬头看阿玛,定定地看一会儿,很是得意地回答:“阿玛睡眠好,皮肤就好。”   亲阿玛……嘴里一块点心差点喷出来。   亲阿玛觉得应该“打压”一下儿子对于“美”的追求。   “阿玛年龄大了,不需要皮肤这么好,只要睡眠好。”   “在阿玛看来,所有的食物,首先是干净无害,有助于身体康健。”   “还要美味啊,阿玛。”弘晙阿哥不放弃他对“美”的高度追求。眼睛望着面前的当地小点心,一种非常地道传统的糙米糕点,加上椰蓉,用小系统的话说,软糯q弹、清甜爽口,男女老少都喜欢。   但是,首先它要看起来赏心悦目才是。   “阿玛,弘晙听说欧洲有很多甜品,都是好看。我们的糕点,也是好看为先。”   亲阿玛……轻轻地“嗯”一声,然后默默地用茶点,心里对爱“美”的儿子,也是没招儿。   弘晙阿哥小胜一局,那个开心。   开开心心地和亲阿玛道“午安”,开开心心地进入梦乡。   哪知道,一觉醒来,又有人来通报,说西班牙的小公爵还在行馆里没有离去,一定要见他。   弘晙小纳闷儿。   和阿玛、额涅一起用完晚食,他阿玛去忙碌公事,他额涅也去见马尼拉的贵族女子,他一个人,干脆继续写信。   询问刘大魁去边缘贫苦的地方做县令的情况,关心福彭小伙伴的学业,关心曹沾小宝宝的成长经历……忙乎一个时辰,两天下来,终于完成他的写信任务,也有心思去关注西班牙小公爵的事情。   “去把伊达尔戈公爵的礼物拿来。”   “遵命。”   一个包装工整的小盒子,没有任何花哨,盒子上任何花纹标识都没有,扎拉丰阿打开,里面是一样物事,一个他没有见过的物事的,模型?   弘晙也没见过。   但是小系统直接喊出来了。   “马桶啊,主人,马桶。”   “是那种,人坐在上面,一按下去,就有水出来冲干净,还有水喷出来清洗屁股的那种马桶。”   弘晙没听明白。   眼睛看着赵知和扎拉丰阿研究“马桶”模型的好奇劲儿,在脑海里问道:“这和他要见我,有关系?”   小系统着急了。   “主人,他应该有特殊机遇。小系统没有感受到他灵魂上的不同,但是这样的‘马桶’是未来才有的物事。”   未来?   弘晙这下子,是真的有点儿想要见一见那位小公爵了。   “扎拉丰阿去告诉那位小公爵,今天的谈判结束后,我见他。”   “属下遵命。”   扎拉丰阿出去,其他人都疑惑地看向他们的小阿哥,赵知先问出来,“阿哥,这个模型,很有用处吗?”   弘晙摇头又点头。   “在我看来用处不大,就是方便一些。”   小系统提供的医书上,有写到,蹲着“嗯哼”比坐着“嗯哼”健康,用力小,特别是对患有心血管方面疾病的老年人来说。   “但是方便一些就是方便,很多人就喜欢这一点方便。”   …………   大家伙儿更好奇了有没有。   魏珠听着好像和国家大事无关,犹犹豫豫地问道:“阿哥,哪一方面的--‘方便’?”   小阿哥·小弘晙立即瞪大眼睛,做出一个想说又不好说的调皮模样,小胖手指着更衣室的方向,紧接着就站起来。   “我去找玛法和阿玛,你们慢慢研究。”   弘晙阿哥欢快的背影渐渐远去,赵知、魏珠、所有人,一起对着这么一个模型,翻来覆去地研究,也想不通,它和更衣室有何关系。   更想不通阿哥因为这个物事就去见西班牙小公爵的原因。   亲玛法和亲阿玛也想不通。   皇上直接问道:“那个东西,是用在更衣室方便一些,但对健康没有好处,对于老年人来说还有危险?”   弘晙点头。   “玛法,如果我们在地下铺设管道,就不需要倒夜香的人了,有助于城市的清洁。”   四爷不同意。   “铺设管道,耗费巨大……处理起来更为困难。”   皇上思索片刻,也认同四儿子的观点。   “大清国这么大的地盘,人口就这么多,怎么也不需要这么折腾。”   弘晙……楞眼。   旁听的小系统也楞眼。   大哥小弟立马改正错误。   “玛法、阿玛。弘晙知道了,这个物事不适合我们大清国。”   “玛法、阿玛,弘晙晚上要见一见伊达尔戈公爵。”   “玛法、阿玛,谈判现在进展顺利吗?”   皇上笑笑没说话,四爷拿出几张文书,递给儿子。   弘晙……小小的惊讶。   更要见一见那位伊达尔戈公爵了。   放弃苏禄群岛,联合大清国,作为东西方的盟友,甚至要大清国出兵,和他们一起攻打葡萄牙。   还有西班牙的下一步计划,割让西属尼德兰、那不勒斯、米兰及撒丁岛给奥地利;割让西西里岛及部分米兰让予萨伏依;梅诺卡岛及直布罗陀则交予英吉利。   开始减少干预欧洲领土的事务。还要把西属美洲贩卖奴隶的专利权让予英国三十年,又同意其注册船只航行到西班牙的殖民地……   来自波旁王朝的腓力一世实行一切重商主义思想,要成立海军及印度群岛部、创立首间洪都拉斯公司、一间加拉加斯公司和惟一注定兴盛的哈瓦那公司。   负责管理印度群岛的印度群岛议会、印度群岛贸易馆,处理所有印度群岛的贸易。其中包括对笨重大宝来往船的管理,和大清国的贸易往来等等。 第158章   通篇看下来, 弘晙阿哥的眼睛瞪圆。   他好像听到腓力一世的卖力吆喝。   走一走, 瞧一瞧, 看一看,西班牙手里的殖民地清仓大甩卖,买一个和平安稳,你们大清国买不买……   他好像听到西班牙人平静的笑声。   我们西班牙现在实力不行了, 国王还是从法兰西波旁王朝来的,既然这些仅剩下的殖民地也保不住, 那不若就来个直接的……   弘晙的眉眼皱巴成一团。   “玛法、阿玛, 西班牙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是询问我们大清国这方的意思?”   “玛法、阿玛,我们要美洲的航道吗?”   其他的他倒是没有在意,谁有本事谁去拿, 但是弘晙关心欧洲人在非洲的奴隶贸易,太过血腥, 没有人性,不应该再这样继续下去。   弘晙认为他们应该做一些什么,亲玛法和亲阿玛都因为小孩子的善良微笑。   四爷的声音里也有笑儿,喜悦开怀之情浸透冷肃的眉眼。   “弘晙问得问题非常关键。”   “我们要派兵去美洲, 首先要打通这一条商路。需要和西班牙谈判的内容非常多。至于西属美洲的奴隶贩卖权,也会和西班牙谈判。”   弘晙一愣,随即问道:“是不是要付出代价?”   买了奴隶贩卖权,但大清国是肯定不会去贩卖奴隶的,钱财是一方面, 如果欧洲其他的国家都联合起来反对大清国的“独树一帜”……弘晙小小的担心。   “玛法、阿玛,现在整个欧洲都在贩卖奴隶。我们不‘同流合污’,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打我们?”   亲玛法没有说话,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   亲阿玛脸色一肃,语气也是严肃。   “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尽力周旋。阿玛估计,欧洲各国,不会联合起来。”   “法兰西国王的孙子做了西班牙国王,西班牙的未来,应该算是法兰西的附属了,很快就会跌落回欧洲的中层国家。但是法兰西后继无人,撑不起来欧洲霸主国的地位。奥地利和东边的奥匈帝国打了这么些年,也是国力衰退。”   弘晙惊讶不已。   “玛法、阿玛,法兰西后继无人了吗?”   “我们的主要敌人,就是英吉利?”   四爷没说话,低头捧着欧洲地图看,皇上放下他的八月花神杯,轻轻一叹。   “路易国王唯一的儿子早年去世,次孙继承西班牙王位。他的长孙,也就是太孙,去年得天花去世,三孙……最新消息说,也生病了。”   “如果路易国王的三孙病情不好,法兰西唯一的继承人就是他的重孙。年纪小,据说能力、性情也都不像路易国王,法兰西……很难。我们在欧洲的主要敌人是英吉利,要截断英吉利和西班牙的交易,和英吉利的这一仗,必须要打。”   弘晙的心跳加快,想说“他去打”,看看玛法和阿玛……大眼睛一转,又有了“问题”。   “玛法、阿玛,葡萄牙虽然之前西班牙的殖民地,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战争一直不停,五十年前,西班牙就已经承认葡萄牙独立,现在去打,所谓何来?”   皇上和四爷瞧着小孩子的“装模作样”都是乐呵。   皇上哈哈哈笑道:“弘晙的问题很好。西班牙现在不光没有名义攻打葡萄牙,也没有实力去打。现在西班牙最应该做的是,和法兰西、奥地利团结起来遏制英吉利的崛起。”   “‘上兵伐谋’。我们和英吉利的这一仗,打法有很多种,什么时间打,联合谁去打,也不一定。”   弘晙……   他就知道。   弘晙阿哥气鼓着腮帮子,大大的不乐意。   可是弘晙阿哥也知道,现在说再多,玛法和阿玛也不会同意的,心情小小的郁闷。   四爷看一眼儿子,拿过来一个大椰子插一根麦秸进去递过来,还顺手扑棱扑棱儿子的小脑门。   弘晙……   弘晙阿哥让一颗椰子哄好,开心地吸溜椰子甘甜的汁水,看得他玛法和他阿玛都是暗乐不已。   小雨过后彩虹出来,水洗过一样的蓝天白云,琼花碧海,还有椰子树成荫,几只小鸟儿在周边叽叽喳喳……阳光和煦的秋日午后,难得都有空闲的祖孙三个人在院子里慢悠悠地用茶,很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弘晙阿哥懒洋洋地躺在竹编的小躺椅上,抱着大椰子吸溜,想问问玛法和阿玛他们什么时候回去京城,哪知道气氛太好,心情太好,不知不觉地打起盹儿。   皇上看看乖孙孙打盹了一颗大椰子还抱得紧紧的,乐呵。   四爷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薄毯,拿过儿子手里喝了一半的大椰子,给儿子盖好薄毯。   院子里只有皇上和四爷看文书,看书本的轻声讨论,几片叶子和花瓣儿随着微风飘落,无声无息。   几只小鸟儿扑棱几下翅膀,落在弘晙阿哥的脚边,歪头打理自己的羽毛。   和谐、安宁、温馨……   美好的午后时光很快,弘晙阿哥一小觉醒来,日头已经西斜了。揉揉眼睛,洗洗脸,醒困,立马精神抖擞。   “玛法、阿玛,弘晙和你们讲书本。”   “庄子《天下篇》中有说,‘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即,每天切割棒棰,最后棒棰长度的极限为0。但是我们的观测水平有限制,如果哪一天,‘一尺之棰,日取其半,切到某一天,没有了。’这就是‘0’。”   皇上和四爷一起沉思,然后一起恍然大悟。   “‘有’和‘没有’,是相对的概念?”皇上虽然还是没有彻底明白,却是知道了关键。   四爷也看向儿子。   弘晙阿哥麻利地点头。   “玛法聪明。阿玛聪明。”   亲玛法和亲阿玛……   眼神示意小孩子不要调皮,快接着说。   调皮的小孩子,小弘晙,立马眉眼飞扬。   “一根棒棰,用肉眼看,可能分到500天就看不到了,我们就认为没有了。但是举着放大镜来看,又可以看得到了,于是我们继续切……再切到1000天,再换上更好的放大镜,于是我们再继续切下去……”   “不同的可视能力,不用的切割天数,也就是不同的‘0’。这里就有一个可以判断的确切关系。反过来说,我如果先计算天数,根据天数推算它的‘0’,人的可视能力,以及其他数值距离‘0’的远近……”   皇上和四爷终于弄明白。   四爷抬手擦擦额头的细汗,心有余悸地说道:“极限和有限,应该是说,真正的‘0’是测不出来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趋近于‘0’。”   “但是我们可以定一个标准,拿一个尺子来量,尺子上的‘0’,就是我们需要的‘0’。”   弘晙阿哥一脸“阿玛棒棒哒”的小模样,“阿玛理解得很对。”   亲阿玛想对儿子笑一个,扯东嘴角笑不出来。   “Δy = aΔx + o(Δx)”是什么,还需要继续研究。   皇上沉思片刻,现在也是有了大致的认知,华夏的算法是感性的,这些数学是理性的。   可他对着书本上“y = f(x)在某区间内的……”各种玩法终于有了一个入门认识,要彻底吃透还是困难的嗷。   皇上叹气。   “对比西方的算法发展,华夏这几百年在算法方面,是退步了。如果不是弘晙提出来,我们都还没注意到。”   “天文、历法、航海、还有弘晙的大船模型……都需要这方面的知识,用处大,大到超过想象。”   弘晙阿哥端得一副“矜持谦虚”的做派,心里琢磨着“苹果树下的牛顿先生”,有模有样地开口。   “玛法、阿玛,德意志联邦、法兰西、英吉利……他们为了发展航海,这些学问都走在我们的前面,基础比我们好,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弘晙听说,他们国家的文人能人都对我们国家很是好奇。弘晙的西洋老师们都说,德意志联邦有一位莱布尼兹先生,他对我们国家十分关注,还专门向耶酥会的传教士了解许多有关我们的情况,还写了一本书……”   莱布尼兹先生,一位传教士口中,举世罕见的天才人物。他博览群书,涉猎百科,对德意志和整个欧洲都有重大贡献。   学习于阿尔特道夫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利用外交活动积极开拓与外界的广泛联系,和法兰西的帕斯卡先生有缘分开始钻研高等数学,做过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独立创立微积分的基本概念与算法,和牛顿先生并蒂双辉共同奠定欧洲的微积分学基础……   从巴黎科学院院士,到建成柏林科学院并任首任院长,再到《东方近况》这本书。   东方人的养蚕纺织、造纸印染、冶金矿产、天文地理、数学文字等等,无所不包。   “全人类最伟大的文化和最发达的文明,仿佛今天汇集在我们大陆的两端,即汇集在欧洲和位于地球另一端的东方的欧洲——”   “东方这一文明古国与欧洲相比,面积相当,但人口数量则已超过。”   “在日常生活以及经验地应付自然的技能方面,我们是不分伯仲的。我们双方各自都具备通过相互交流使对方受益的技能。在思考的缜密和理性的思辩方面,显然我们要略胜一筹”   “在时间哲学,即在生活与人类实际方面的伦理,以及治国学说方面,我们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   “玛法、阿玛,弘晙认为他说得很对。”弘晙阿哥介绍完《东方近况》,就给出评价。   “东西方,是两个不同的文明。我们可以在某些方面,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繁荣进步。”   “我们认为‘天圆地方’,大清国是上邦大国,欧洲人也认为他们才是更高等文明。可是在欧洲的有识之士眼中,并没有傲慢自大的‘欧洲中心论’,也没有侵略他国的野蛮残忍,只有虚心好学的精神。”   皇上和四爷听完这个消息,并没有弘晙的乐观,而是面色凝重。   欧洲人都认为东方富裕富饶,很多传教士回去后就说东方这个古老的国家“黄金珠宝铺地的光辉夺目”“到处流淌着美丽的奶油”“兴旺发达的古老文明”……导致很多欧洲人都对着东方“大流口水”。   荷兰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法兰西人……都来到东方。可目前他们收到的,唯一的一份善意,就是来自路易国王派来的传教士,带来了治疗痢疾的金鸡纳霜,其他的,无不是要殖民东方,就和他们殖民其他小国家一样。   “如狼似虎。”皇上感叹一声,“我们现在就是‘前有狼后有虎’。”   弘晙……   然后他阿玛也说了一句。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儿子们一定不负家国,任何人都不得窥视我们大清国。”   弘晙反应过来,立马拍拍小胸膛,“玛法,阿玛,不怕。弘晙把他们都给打趴下,我们对着他们‘大流口水’。”   亲玛法和亲阿玛都是笑。   “行,玛法都等着我们的弘晙阿哥的威风。肯定是‘弘晙阿哥吼一嗓子,世界抖三抖。’”   弘晙阿哥大眼睛一眯,小模样骄傲得来。   “玛法,弘晙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大巴图鲁。”   “哦,不是最美的巴图鲁?”   “当然是最美的巴图鲁。将来一定是万国拜服,万万人仰慕弘晙。”   万国拜服,万万人仰慕弘晙?皇上和四爷都瞧着小孩子“大言不惭”的模样笑出来。   “行,玛法就等着看我们弘晙阿哥,‘万国拜服,万万人仰慕’。”   “玛法都不知道,我们爱新觉罗家的祖坟也冒青烟了。既然如此,玛法当然也要加油。玛法可是‘万国拜服,万万人仰慕’的,弘晙阿哥的玛法。”   弘晙阿哥果然高兴,小脑袋一扬,锵锵有力、豪气万千地回答:“玛法,是弘晙的玛法。”   “阿玛,是弘晙的阿玛。”   …………   亲玛法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哈大笑。   亲阿玛也是望着儿子笑得喜悦无比。   弘晙……楞眼。   他说的是认真的啊。   奈何他玛法和他阿玛笑得更为开心。   小孩子的小模样,很有一番,将来一定让后人提起康熙皇帝的时候,就是一句“弘晙阿哥的玛法”的定语,简直……   好!   很有志气!   皇上一辈子雄才大略、文治武功,让他的先人引以为荣,让他的后人引以为荣,却是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他的乖孙孙,将来会让所有人为荣,包括他。   皇上很是“赞赏”地说道:“我们的弘晙阿哥聪明。玛法以弘晙阿哥为傲。今天晚上弘晙阿哥和伊达尔戈公爵,玛法和你阿玛都不过去了,让弘晙阿哥自己处理,如何?”   弘晙阿哥……   明白过来就是立马领命。   “玛法和阿玛放心。”   弘晙阿哥太高兴了,他好像是等啊等,终于领到命令的小兵,面对一直念叨他年龄小的大将军--他玛法,的信任和看重,那个激动。   “玛法、阿玛,弘晙保证不吃亏。保证将西班牙刮下来一层皮,保证以最小的代价拿到西属美洲的奴隶贸易权。”   亲玛法脸皮抽抽,实在说不出夸奖的话来,生怕多说一句小孩子的尾巴能翘上天。   亲阿玛还是笑,很是欢喜于儿子的活力无限和精力旺盛。   祖孙三代人说话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弘晙阿哥用完晚食,一番打扮整装待发,在他玛法理事的偏殿里,见到一直要见他的伊达尔戈公爵。   伊达尔戈公爵激动,眼睛望着胖嘟嘟的小金娃娃,让他好像是见到了天上的天使下凡人间一样的小娃娃,没有任何为难地先行行礼。   礼仪是西班牙贵族见到他们国家首相的最高礼节,最正式的礼节。   左手放到胸前,深深的一鞠躬,起身后颤抖着声音说道:“伊达尔戈很高兴见到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小弘晙刚要给他回一个鞠躬礼,又听到一句,“上帝啊,我今天见到了小四阿哥。”   “闻名世界的小四阿哥,你不知道有多少西班牙人想要见到你?你不知道多少欧洲人崇拜你……”   小四阿哥给你回完一个旗人兄弟见面的鞠躬礼,看他一眼,长相是西班牙式样的“英俊风流”,可惜打扮得好像自家的小芦花一样“鲜艳”,还一副眼泪花花的激动模样,一唱一叹的西班牙腔热情饱满。   小四阿哥很是摸不清头脑。   “伊达尔戈公爵,你要见我,为何?”小四阿哥采取“开门见山”的策略。   哪知道这位伊达尔戈公爵听到弘晙说话,更为激动。   “上帝啊,小四阿哥居然说西班牙语?上帝啊,小四阿哥的西班牙语,就是天使的声音落入伊达尔戈的耳中,伊达尔戈听到了雪花消融,花儿盛开……”   小四阿哥……   疑惑地眨巴大眼睛。   晚霞绚烂,海天之间美不胜收,美丽壮观,好像一副欧洲人笔下的油画,又好像是欧洲文人笔下的颜料盒子打翻。   偏殿里的小四阿哥端坐主人位,面对“不按常理出牌,很不像正常人”的伊达尔戈公爵,努力做出他玛法和他阿玛接见大臣们的威严肃穆模样。   然后伊达尔戈公爵瞧着小金娃娃,小天使娃娃,又是激动地落泪,又来一通热情洋溢的“心迹表白”。   小系统先生气地蹦起来。   “主人,主人,他这是‘糖衣炮弹’。”   “先夸奖主人,等主人沉迷于他的‘迷魂汤’里,接着就提出不法要求。太奸猾,太狡猾,主人好好教训他一顿。”   弘晙学着他阿玛的“面无表情”,他玛法的“高深莫测”,简单地回答小系统一句“嗯”。   伊达尔戈公爵的模样,“非奸即盗”。   虽然弘晙阿哥可以确定他身上,他的灵魂上没有哪里不对劲,伊达尔戈公爵也没有恶意,他的夸奖好像都是出于真心一样,但是这样的行为,太反常。   他们可是两个刚刚打完一仗的国家,现在正在因为领土问题展开谈判。   “莫要‘花言巧语’‘顾左右而言他’,本阿哥问你问题,直接回答。”弘晙阿哥的西班牙甚为流利,眼神严肃,语气也是严肃。   但是,他忘了,他玛法是他玛法,他阿玛是他阿玛……   好在年轻的伊达尔戈公爵已经抒发完他的心情,想要上前抱一抱可爱的小娃娃,又害怕偏殿里的冷面侍卫而不敢。   就见伊达尔戈公爵擦擦眼角的泪水,动作优雅地坐下来,眼睛和弘晙阿哥对视,很是真诚地说道:“这里有一个长长的故事,小四阿哥请听。”   西班牙一个富裕的沿海城市,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家庭,在祖先们的骑士荣耀变成生锈的铁器后艰难维持生活,却又迎来天花的肆虐。   一个城市的人,去世了一大半,包括他们家的亲友们,包括他的父母。   他被父母送到偏远乡下的一个庄子里,野人一样地活下来,迎来了生存的希望——传教士从大清国带来预防天花的方法。   “我活了下来,人人都说是大清国的皇帝为了小四阿哥,专门研制出来的方法,人人都想见到小四阿哥。”   小四阿哥·小弘晙……特真实的懵。   小系统也懵。   西班牙人好奇怪。   不是应该去见玛法/主人的玛法,表达感激之情?   奇怪的西班牙人,奇怪的伊达尔戈公爵,瞧着小娃娃懵懵懂懂的样子,瞧着他眉眼间的天真纯净,露出一个西班牙人最为热情友好的笑容。   只有这样天使般的小四阿哥,才能打动帝王冷酷的心肠,高高在上的目光。   伊达尔戈公爵双手捧起他身边一个木头盒子,恭敬地递上去。   “伊达尔戈的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一个邻省水兵的性命,得到他的感谢,得到他贵重的礼物。伊达尔戈因为他的礼物从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变成公爵之尊,今天又能来到大清国,见到小四阿哥,此生心愿已了。”   “这是那位水兵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他于两年前在牢里病逝,临终之前,托付给伊达尔戈的父亲,如果可以,转交给大清国的小四阿哥。”   小弘晙明白过来他为何执意要见自己。   小系统也明白过来他的“不正常”。   扎拉丰阿接过来木质普通,没有任何打磨的小盒子,检查后自己打开,确认没有危险,递上来。   弘晙瞬间惊讶地张大嘴巴。   小系统也发出震惊的叫声。   “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灵魂的味道,主人。”   “有华夏人的灵魂从几百年后的未来来到这里……小兵,坐牢……上帝啊!他都经历了什么?” 第159章   小系统的惊呼声一道道响起, 尖锐刺“耳”, 弘晙的惊讶却不是这个方面, 他是很朴素的,单纯遇到“穿越人士”的震惊。   目光直勾勾地看向盒子里,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扎拉丰阿等一干侍卫们微微发愣。   阿哥并不认识那位水兵。可盒子里只有一块玉质还算可以的玉扳指,一封信件, 并无他物。   伊达尔戈公爵一看小四阿哥的反应,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那位水兵不是普通人, 小四阿哥也不是普通人。可那位水兵说, 他祖上是大清国人,古老神秘的东方总是有很多故事。   弘晙环视一圈众人的反应,立马收敛表情,“有模有样”的严肃, 伸手拿起盒子里的一块玉石凝目看一眼,又轻轻放回去。   盒子里还有一封信件, 他也没打开。   小系统仗着其他人看不到它,又蹦又跳地想要说话,想问问主人需不需要帮忙,但是他们还没看信, 还没查实,不知道到底情况如何不能下结论。   弘晙的小鼻子翕动。   都不是坏人。   只是立场不同。   他放下小盒子,对坐在客人位的伊达尔戈公爵说道:“公爵性格坚强,信守承诺,弘晙佩服。”   “公爵心胸宽阔, 乐观知足,弘晙喜欢。”   伊达尔戈公爵一愣,紧接着,冲着弘晙调皮地眨眼睛,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小四阿哥真诚有礼,伊达尔戈非常喜欢。”   被夸“真诚有礼”的小四阿哥高兴,旋即又“板”着脸,问道:“公爵有其他事情,或者其他要求,请讲。”   伊达尔戈公爵……苦笑。   扎拉丰阿等人……骄傲。   小四阿哥就是聪明。   小四阿哥……耐心等待。   伊达尔戈公爵端正地坐好,十六岁还没成亲的年轻人的面孔上,露出成年人历经世事的成熟和稳重。   “不隐瞒和欺骗小四阿哥,伊达尔戈确实有不情之请。”   再开口,伊达尔戈公爵的声音轻缓低沉,目光也平静下来,礼貌地注视着小四阿哥。   两个人对坐在一张桌子上,高高的闽南式样黄花梨如意云纹四面平式条桌上,大清国宫廷式样的小点心,欧洲人都推崇的大清国红茶,西班牙人都喜欢的传统点心,以及西班牙人吃点心时必有的杏仁糖浆。   虽然做法品相截然不同,但都是精致漂亮。各色小点心赏心悦目,甜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青花瓷的茶杯口冒着袅袅茶香,沁人心脾。杏仁糖浆也是西班牙的夏日特色清凉茶,在西班牙的地位类似于大清国的牛奶和豆奶。   还有小四阿哥大方接纳的眼神。   这一间西班牙式豪华建筑的偏殿里,空旷华丽奢靡中,多了一分清淡如水的温柔和安静。小四阿哥·小弘晙对伊达尔戈公爵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公爵请用茶点。”   “慢慢说。”   伊达尔戈公爵因为小四阿哥的这个举动,一颗不安的心奇异地安定下来,浑身放松。   大清国的茶点他不大认识,但是西班牙的茶点都是他的最爱。   长条形面团炸至松脆的吉拿果,长相亲切,大清国人口中的西班牙油条,外形是大清国油条的缩小版。吃的时候撒上糖粉,蘸着巧克力酱。巧克力酱的香醇与甘甜清脆的吉拿果融合在一起,奇妙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西班牙的牧羊人随着季节的更替迁徙爬山,都会用吉拿果代替新鲜烘焙的粮食,避免累赘。   一般人家在用早餐和下午茶的时候必有之物,伊达尔戈公爵此刻用起来,别有一番温厚甜蜜的味道。   还有杏仁糖浆、杏仁花生糖、杏仁蛋白糖、香草蛋奶糕……香草蛋奶糕淋上他最喜欢的焦糖酱,满满的都是家乡的味道。   伊达尔戈公爵喝了几口杏仁糖浆,用完几口点心,感受美味进入肠胃的暖意,感觉他和小四阿哥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   可是小四阿哥只抱着他的纯奶小口小口地轻抿,吃一块点心也只是选一看就是无糖的。   伊达尔戈公爵刚要和小四阿哥介绍西班牙点心中“糖”的美妙,想起小四阿哥的年纪……   想当年,他这个岁数的时候,也是被家里长辈们规定晚上不能吃糖,只是西班牙人天生喜欢糖,点心和杏仁糖浆都是甜甜的诱惑,他每次都是偷偷地吃……   伊达尔戈公爵笑笑,端起青花瓷杯,抿一口汤色清透的红茶,嗯,果然比西班牙从大清国进口的红茶口感更好,回去的时候应该要一些红茶。   “感谢小四阿哥的招待,伊达尔戈非常喜欢。”   小四阿哥轻轻瞪他一眼。   故意的。   明知道小四阿哥不能吃。   伊达尔戈公爵突然哈哈哈笑,小四阿哥的心思这般透明,比一般宫廷孩子敏锐大方,还有一般宫廷孩子没有的烂漫性情,大清皇家对小四阿哥的疼爱可见一斑。   “小四阿哥想必已经猜出来,玉扳指是那位水兵的遗物,书信却是替换过。虽是伊达尔戈的私人之事,但事关两个国家,伊达尔戈不敢隐瞒我们的国王陛下。”   小四阿哥用目光示意,他没有在意,这很正常。   伊达尔戈公爵又笑,这次是属于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明朗欢乐。   “国王陛下身边的人也不能解读出来这份遗书,就让人复制一份给伊达尔戈带来。此举非常的不礼貌,于伊达尔戈的信义教导不符合。伊达尔戈只能和小四阿哥保证,遗书里面的每一个词句,都没有变化。”   小四阿哥还是没有一点儿不满的情绪,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丝赞赏。   站在伊达尔戈公爵的立场上,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殊为难得。   而且小四阿哥猜测,玉扳指的事情,伊达尔戈公爵并没有和他的国王陛下提起,或者是“不以为意”的提起,否则这样一件遗物,根本不可能如实地送到他的手里。   伊达尔戈公爵从小四阿哥的眼神里,明白,小四阿哥已然了然他的做法,嘴唇抖动,借着低头喝杏仁糖浆的动作,掩饰一下。   水兵叔叔说,玉扳指是他们家族里每一个族人都有的身份信物,无关任何其他事情,他赌一次,相信水兵叔叔,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抬起头来,情绪恢复。   “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封遗书的内容,如果小四阿哥解读出来,如果水兵叔叔有什么心愿未了,而伊达尔戈可以帮到,请小四阿哥直接告知。”   小四阿哥点头。   “好。”   “今天伊达尔戈和贵国的几位大人接触下来,彼此都非常友好。伊达尔戈高兴。国王陛下希望可以和大清国‘化干戈为玉帛’,修两国之好。提议一起攻打葡萄牙也是因为,国王陛下知道葡萄牙对大清国的狼子野心。”   “好。”   “大清国有哪些特别的要求,恳请小四阿哥告知,若能达到,我们国王陛下,和西班牙人一定尽力。”   “好。”   …………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回答,直白直接,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稚气,但是气氛说不出的融洽和谐。   扎拉丰阿等人不得不承认,西班牙的腓力国王派伊达尔戈公爵和小四阿哥接触,是走了一步非常妙的棋。   投机的谈话里时间过得不知不觉。   夜幕低垂,烛光摇曳。   豪华的西班牙式样鎏金铜灯上,灯柱上一根根蜡烛点燃,淡黄的光晕照耀在小四阿哥和伊达尔戈公爵的面孔上,无端地增加一份友谊的温馨。   厚厚的长毛地毯,富丽繁华;偏殿墙壁上的耶稣升天雕像,栩栩如生。   明明是这样一个关系两国战局的时刻,明明是两个初次见面代表两个国家的人,却在这样一个如水的秋夜里,在“水兵叔叔”的牵引下,以一种小孩子式的善良大度来决定,透出一种无需语言,同人类共有的慈悲之意。   皇上刚刚洗漱完出来散步,听说乖孙孙和伊达尔戈公爵的谈话,微笑不语。   皇上都可以猜到乖孙孙会提起哪些要求,腓力国王又是如何的为难,却又不能拒绝,怎么的憋屈。   乖孙孙学习了那么多“帝王之术”,处理事务还是以本性直觉为主导,皇上高兴。大清国现在有能力让乖孙孙做他想做的事情,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而且他们这一方没有吃亏,甚至是在西班牙的落寞之际收获满满。   皇上挺骄傲。   四爷也骄傲。   骄傲于儿子小小年纪可以独挡一面。   骄傲于儿子没有行“趁火打劫”之事,一项一项要求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听皇上笑着说道:“西班牙答应接连几十年给予苏禄群岛物资援助,修路、医药、学院……每一项都关系到苏禄群岛上百姓的切身利益,都是给苏禄群岛的补偿。这个很好。”   “作为一个大国,就要有这样的气度。”   四爷也笑。   “西班牙二百年来占据广袤的美洲殖民地,不缺金银。如果此举能让西班牙人的浮躁去一去,对西班牙也是好事。”   “儿子听说,西班牙国内因为‘不缺金银’,生活极尽奢华,还一度赶走了自己国家的手工匠人无数。导致现在一大半的物资都是从其他国家购买,经济空长,再不改善,必有大患。”   皇上点头。   “我们要引以为戒。”   “儿子明白。”   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还有一句话叫“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西班牙,就是大清国的前车之鉴。   可大清国如果有一天没落了,不会遇到一个讲究仁义的“大清国”出现,拉一把。   皇上和四爷都有一种紧迫的自危之心,他们要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给做了,将来自家的小孩子就可以省心很多;他们要建设好大清国,国富兵强,将来自家的孩子真要去争霸天下,也是轻而易举。   小四阿哥·小弘晙,并不知道他玛法和他阿玛的想法。   他参与大清国和西班牙的谈判,两天时间搞定大致的合约内容,具体条约的实施方面有其他人继续和西班牙使节们磨嘴皮子,他自己就空闲下来。   和伊达尔戈公爵成为好朋友,听伊达尔戈公爵讲述他的故事,讲述热情好客的西班牙人们,热闹的圣约瑟夫日,美丽的风光,勇敢的骑士们……就想去西班牙看看。   可弘晙阿哥还没长大啊。   可现在和西班牙的事情处理完,前线也传来十四叔的好消息,弘晙阿哥想家了啊。   “玛法、阿玛、我们回京城啊。”晨露在花叶上颤抖,朝霞满天,弘晙阿哥早起,找到玛法和阿玛一起打拳锻炼身体,脱口而出。 第160章   皇上乐呵。   “弘晙说说信里的内容, 玛法就告诉弘晙, 哪天回京。”   四爷也乐得和儿子开玩笑。   “昨天晚上不是说要去西班牙看斗牛?”   弘晙……   弘晙阿哥眼睛一转, 就是对答如流。   “玛法,信里都是小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弘晙知道,玛法派人去河南安阳洹河之滨的小屯村, 河南辉县、偃师、洛阳、郑州二里岗及河北藁城等地方查看挖掘,会有大收获。”   转身面对他阿玛。   “阿玛, 西班牙斗牛等弘晙长大就去看。弘晙还要去葡萄牙、意大利、希腊、法兰西……整个欧洲。”   “伊达尔戈说, 在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有大食人,他们叫摩尔人,大食人和西班牙人纠缠几百年的光阴留下的痕迹, 就和西班牙、苏禄群岛一样。”   亲玛法和亲阿玛都惊呆。   小孩子要去欧洲且不提,越说他兴致越高。可是河南, 河南现在对比江南是不够富裕,也不够文风鼎盛,可那里是华夏文明兴起的地方之一,夏商周时代的大兴之地。   乖孙孙说的这几个地方, 难道能挖出来什么夏商周时代的,古董不成?   皇上心情激荡,很是大方地说道:“玛法回去京城就派人去勘测挖掘。既然弘晙提供这么一个大消息,玛法就不追问弘晙信件内容了。”   弘晙小模样得意。   眉眼飞舞地看向他阿玛。   四爷回答的毫不犹豫。   “等弘晙长大再说。”   弘晙大大的不服气。   “阿玛,这是弘晙的梦想和希望。梦想和希望就要在没有现实之前, 大声说出来。”   四爷……眉眼带笑。   皇上更是哈哈哈大笑。   弘晙……楞眼。   都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到底哪天回京城……   太阳从海平面上徐徐升起,阳光普照大地,祖孙三人一起打完一套八极拳,用完早膳,皇上   和四爷各自忙碌,四福晋也自去忙乎,弘晙一个人,只穿一条大花裤衩,坐在海滩上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对太阳和大海,出神。   海风呼啸,海面上浪花朵朵,浪涛阵阵,太阳依旧不疾不徐地挥洒它的光芒和热度,海鸟依旧在奋力飞翔,椰子树依旧郁郁葱葱……   衬托着他的身影,也是天地中的“渺小一粒”。   弘晙一时“有感而发”浮想联翩,颇有“伤春悲秋”的文人范儿,他甚至想到,那位水手叔叔面对相隔几百年的大海,心里的感情是不是“依旧蔚蓝”?   小系统莫名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具象化的小团子在弘晙的眼前蹦蹦跳跳。   “主人,主人。”   弘晙眨巴眼睛,回神。   “主人,那个玉扳指……”   听到小系统惦记那枚玉扳指,弘晙呆乎乎地从脖子上拉出一个红线做的挂坠,挂坠上赫然就是小盒子里的玉扳指。   小系统激动。   “主人,主人帮他转世投胎,应该就可以得到玉扳指上时空之河的力量。”   弘晙举着玉扳指在太阳下仔细观看,表情疑惑不解。   “可我们不知道,水兵叔叔是要留在这个时代,做这个时代的鬼魂重新投胎,还会回去他曾经的时代。”   小系统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愣在那里。   玉扳指的主人,也就是那位水兵叔叔,在那个时代,也算是书香子弟,小的时候和好文的爷爷学习考古和书法,还拿了奖。大学毕业后在父母经营的马桶厂上班,生活安逸顺遂,哪知道一朝车祸身亡。   两代单传,他还没成亲,留下父母两个老人,还不知道如何伤心欲绝。   小小的白团子一副哭泣的样子,声音也是抽抽搭搭,“可是主人,他就算回去,也是做那个时代的鬼魂,重新投胎啊。”   弘晙点头。   这个没有办法,死了就是死了。   水兵叔叔在那个时代死了,在这个时代也死了。   而且,他感觉,这两个时代,很可能不是一个时空。   “小系统,我不相信……这很可能不是一个时空。”   小系统……   小小的小白团僵硬。   语气也是僵硬。   “主人,小系统不知道。对于康熙皇帝之后的历史,小系统只有技艺、文化、民俗这些方面的具体资料。”   小系统的用词小心翼翼,生怕主人无法接受信里的内容,刺激之下要把“八国联军”和小日本都给血洗灭族。   弘晙不乐意小系统的样子,眉眼间一片肃杀。   水兵叔叔,在曾经的时代死了,却无端地留下灵魂。灵魂穿越时空来到这个时代,不光没有重生在黑头发黑眼睛的祖先同胞身上,也没有他自己天天看得某点文的主角命运。   一个普通的水兵,一个在和平年代里长大的年轻灵魂,稀里糊涂地征战四方,亲身经历西班牙的王位继承战争,打完法兰西打英吉利,打完英吉利打葡萄牙,打完葡萄牙打奥地利……   战场上的生死,行军的艰苦,分不清正义是非的一场场战事,回不到大清国的绝望……无不让他崩溃。   好在有几分气运,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却又因为一个“逃兵”的罪名进了大牢,实在受不住了发疯之下“胡言乱语”几句,那什么“马克思主义”,又被当地的西班牙贵族和天主教教士盯上……   牢狱之灾没有尽头,最后病逝在大牢里,费劲心机留下玉扳指和那封信给他。   弘晙吸吸小鼻子,对水兵叔叔的遭遇很是同情。   虽然水兵叔叔说他当年还有想做“龙傲天”的梦想,非常的扯淡荒唐,可是弘晙可以感知到,水兵叔叔不是坏人。   “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普通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大山不可逾越。”   弘晙通过水兵叔叔的遭遇,想到千千万万个水兵叔叔们因为贵族们的私欲,因为国家之间的战争,远离家乡奔赴战场,失去胳膊腿,失去性命,失去青春年华……心里不由地伤感。   “十几年到几十年的战争不断,简单的几个字‘西班牙王位争夺战’……这就是战争,普通人无声无息的一辈子。”   小系统听到主人的喃喃自语,也跟着心酸。   “和平盛世之下,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太平日子里,人们都感觉自己不够幸福,还不够富裕,还不够权高位重,还没有一个喷嚏打出万众瞩目……可是一旦乱世来临,才明白失去的是什么,多么的珍贵。”   弘晙眼睛酸涩,将玉扳指重新放回胸口处,揉揉眼睛,带着鼻音说道:“对于普通人来说,拥有和平和安定就是最大的幸福。”   “我是不是,不应该争霸世界?”   打仗,总是有人受伤,死亡。可是因为他们是普通人,受伤了,死亡了,也只有一个个伤亡数字,甚至连伤亡数字也没有上去。   小系统“心头一跳”,赶紧给主人打气。   “主人,小系统明白战后统计出来的伤亡数字非常触目惊心,不管那个数字是“一千”还是“一百”,亦或者“一”。可是我们不能因此就不打仗。”   “战争是争取和平的最好方法。不打一打,人类是不会有和平的。”   弘晙沉思。   “我明白,普通人也是人类,既然是人类,那就要承担人类的一切。”   “我给水兵叔叔的灵魂温养一段时间,等他醒来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思,再问问他,愿意留在这个时空转世投胎不。”   小系统忙不迭地蹦跳表达它的意见。   “主人心善,这也是他的一份机缘。不枉他‘穿越一场’。”   有主人帮忙温养灵魂,净化其中的戾气和怨气,再次投胎,怎么也是一个小贵族之家,一生安康无忧。所以小系统认为,这个穿越人士遇到主人,也是有福气的。   可是它的主人,小弘晙,却是摇头。   “我们遇到他,知道一些后事,不管是不是一个时空,也是一份机缘。更何况还有这枚玉佩。”   不知道是那位上神留在人间的物事,辗转数千年剩下的力量还可以带着一个灵魂穿越时空之河,沾染上时空之河的力量本源……弘晙莫名地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机缘给他一样。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和我的生活经历大不一样。”   弘晙心生小小的烦恼。   明明他是做大事,承担大任的人……   小系统……麻利地送上答案。   “因为主人可爱可爱,可萌可萌的。”声音那个“谄媚”,和玛法派来马尼拉的那位官员的声音,那个相似,让人听着就浑身发麻。   同样认为自己“可爱可爱,可萌可萌”的小弘晙,小鼻子一皱,很有样子地教导学坏了的小系统。   “不许乱学人说话,知道别人说得不对,更不能学习,知道吗?”   小系统……学着弘晙阿哥平时犯皮的样子,拖着长长的嗓门。   “知道——”   弘晙不满意,更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教导小系统。   “穆穆者,敬之和;皇皇者,正而美。是为‘言语之美,穆穆皇皇。’待人接物,言行举止都要尊敬、和气,谈吐文雅、动作优雅,即使是没有其他人在,也要这般要求自己……”   小系统……焉巴。   “知道——”   弘晙小小的满意。   这些日子小系统放飞自我,天天也不知道捣鼓什么,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子“痞子”气,弘晙有点不适应,还好教导及时。   弘晙阿哥对自己的做法非常满意,小弟不乖,这是他的责任。   弘晙阿哥一件心事了结,又想起他们的回京之事,站起来去找他额涅。   离开海边立马感受到太阳的“如火热情”,伊达尔戈公爵迎面走来,迎着灿烂的太阳,扬着灿烂的笑容,声音也好像是花开的灿烂。   “小四阿哥,其他都说你在思考大事情,怎么样?可有结果?”   小四阿哥眯着眼睛看向天空中毒辣辣的大太阳,一面接过来他的上衣和帽子穿戴好,一面开心地回答:“有结果,很好。”   “伊达尔戈今天没有参加谈判?计划哪天启程回马德里?”   两个人边走边聊,伊达尔戈公爵自觉和小四阿哥混熟了,成好朋友了,没有再穿他那身无比夸张、五彩缤纷的衣裳,今天也是一身短褂和短裤加凉鞋,听到小四阿哥问他哪天回马德里,哈哈笑。   “他们磨嘴皮子,再谈一个月也谈不完。”   “我不等他们,小四阿哥启程回北京,我就启程回马德里。”   顿了顿。   “可惜了。我要回去复命。否则真想和小四阿哥一起去北京看看。”   弘晙笑开。   “回去马德里后,还可以去北京。”   “北京和苏禄群岛不一样,和西班牙也大不一样。你一定喜欢。”   伊达尔戈公爵心里一动。   “听说大清国的女子都是小脚,是真的?”   明明大清国的女子都长得那么好看,为何都是小脚?   伊达尔戈公爵对此非常不理解。   弘晙从鼻腔里哼一声,反问一句。   “听说西班牙的女子都是马蜂腰,是真的?”   伊达尔戈公爵……轻轻咳嗽一声。   “不出来不知道。”   “我也是看到东方女子的‘杨柳腰’,才知道女子的身体自然成长的好处。不过说起来,不管是欧洲的细腰,还是大清国的小脚,都没有非洲人的那个‘割礼’可怕。”   弘晙第一次听说“割礼”,不大明白,眼神疑惑。于是伊达尔戈公爵开始大谈大论,世界各地的不同审美,风俗习惯,对于女子的不同要求等等,听得弘晙一愣一愣的。   “这般残忍,那些女娃娃还可以活命吗?”弘晙阿哥的大眼睛瞪眼,很是不敢相信。   三四岁的女孩子,大腿上割下来一块肉,还没有麻沸散用……想想就觉得这类似于杀人。   不光是弘晙阿哥不敢相信,扎拉丰阿、魏珠等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大腿上的肉割下来一块,就为了限制女子出门?   伊达尔戈公爵发现众人的目光,很是镇定地回答,“不用担心。我一开始也认为她们就不能活了,可事实上,她们很多都活得很好。”   弘晙……   大家伙儿……   看向伊达尔戈公爵的眼神,都是不相信。   伊达尔戈公爵眼神“真挚”,还因为他自己的经历,很有说服力的样子,“是真的。人类的承受力很高,男女都一样,熬过去就好了。”   “而且这都是身体上的,还有服饰上的,比如更方便踩蹬骑马的高跟鞋,只有男子能穿,女子不能穿。”   弘晙……   其他人……   大腿上少一块肉,和服饰上的区别,这可以对比吗?   但是伊达尔戈公爵是真的这样认为。   欧洲现在各种思潮兴起,西班牙还是天主教为主。伊达尔戈公爵模样是风流公子哥儿,却也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只是他受到“水兵叔叔”的影响,对于女子的看法很是“开明”。   “还有规定女子不能单独出门,不能单独见客人,出门喝下午茶也要带面纱,这样才是‘安分守己’,尤其年轻美貌的女子。”   “欧洲很多国家,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女子都有财产继承权,我们西班牙的公主就没有王位继承权。”所以才导致迎来一位波旁王朝的王子做国王。“女子若是家境贫困准备不起嫁妆,也就意味着可能一生待字闺中。”   弘晙……眼睛瞪圆。   其他人却是“沉默不语”。   大清国的贫家女子,也不好嫁人;大清国也有人认为,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是,他不能和他们的小四阿哥说这些嗷。   伊达尔戈公爵环视一圈……气氛一时间略为古怪。   就听弘晙阿哥愤愤不平地说道:“女子出门受到冒犯,应该惩罚冒犯她们的人。怎么可以让她们不出门?”弘晙阿哥觉得这简直……太不讲道理。   伊达尔戈公爵瞬间从刚刚的“微妙气氛”里出来,对小四阿哥的“认同”……激动得来。   “小四阿哥说得对。他们就是这么无耻,一群披着金袍的野蛮强盗。”   小四阿哥重重地点小脑袋。   对比之下,不管东西方,还是遥远的非洲都是男女不平等,虽然小脚、细腰是女子自己喜欢的。   “小脚、细腰、割礼……虽然都是女子自己喜欢,自愿接受,可,总觉得不对劲。”   “女子喜欢什么样的‘美’,应该由女子自己做主。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也应该有自己做主……?”   小四阿哥说着说着,自己更为迷糊,伊达尔戈公爵一愣,随即笑得神秘。   他已经十六岁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隐约知道男子为何要这般束缚女子,为何要给女子的美下这么多的定义。   但是小四阿哥才六岁啊,他还没有意识到男子和女子的区别,反正都是人。   伊达尔戈公爵麻利地改变话题。   “小四阿哥,我听说下个月就是你的六岁生辰。希望谈判可以延长再延长,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庆贺生辰。”   小四阿哥闻言,眉心一皱,这也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从苏禄群岛到北京,即使一路坐大船也要两个多月,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今年的春节了。   “行程还没定,我正要询问,估计快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见到四福晋后,弘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着伊达尔戈公爵对他额涅好一通“谄媚”。   “福晋,您真是我此行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福晋,大清国的女子都和你一样吗?”   “福晋,我去大清国,可以娶到妻子吗?”   …………   四福晋,一个字也没听懂,只隐约明白这位小公爵是在夸她。   弘晙阿哥听懂了,被惊到,可伊达尔戈公爵也是真的惊到。   他在苏禄群岛上也见过一些大清国的汉家女子,已经很是惊艳。咳咳,现在苏禄群岛也是大清国的了,应该说他没见过四福晋这样的女子。   太让人惊叹。   身上的气质,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欧洲女子的独立。   四福晋和弘晙阿哥刚要说话,又听到伊达尔戈公爵说了一句,“福晋,您一定是惊艳了时光的人。岁月不舍得您的荣华褪色,给予您特殊的恩赐,让您的美丽永存。福晋,我可以向您行礼吗……”   伊达尔戈公爵深深地弯腰,做出一个“吻手礼”的姿势。   四福晋看向儿子。   弘晙看向抬脚进来的亲阿玛。   阿玛的脸好黑。!!   …………   伊达尔戈公爵察觉到小四阿哥的视线,转身,面对大清雍亲王的黑脸、冷面,以及杀气腾腾的死亡视线,抬腿就跑。   四福晋终于明白这位小公爵意欲何为,四福晋也是略略知道西洋礼仪的人,瞧着四爷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四爷……脸更黑,浑身冷气直冒。   天上火热的大太阳,也黯然失色的那种。   弘晙也想笑,捂着嘴巴退出来额涅的院子,继续研究那封书信。   虽然经过完全不懂的西洋人的仿写韵味全无,可这个“甲骨文书法”笔画间的疏朗清秀,还是依稀可见,弘晙阿哥喜欢。   小系统也喜欢,甲骨文提前问世,保存妥当,减少很多无谓的损耗,也是一大善事。   对比夏商周末期的金文笔画板滞,缺少变化,但字里行间已经具有一种书法之美。大哥小弟都可以想象真正的甲骨文面世之后的轰动。   “要提醒玛法,不能让人把这些骨头当成包治百病的‘龙骨’给用了。”   弘晙阿哥赶在午休前去找他玛法商谈此事,却没想到他玛法会告诉他,明天就动身离开苏禄群岛。   他玛法一副很平常的样子,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挺好。 第161章   弘晙小小的惊讶。   呆乎乎地问道:“玛法, 我们离开苏禄群岛, 直接回京吗?”   皇上微微笑, 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我们需要回京。可是南方这边玛法还不放心,需要有人留下来监督水师扩招和沿海整顿等等事宜。”   弘晙……   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大眼睛愣愣地看向他玛法。   皇上还没说出来, 就开始心疼乖孙孙。   “过了午时了。洗漱午休,用完晚膳后, 玛法和弘晙细细地讲。”   弘晙木呆呆地洗漱, 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没睡着的状态,迷迷糊糊的打个盹儿醒来,用膳的时候一勺子米饭差点儿用到鼻子里。   皇上在心里深深地叹气。   祖孙两个用完晚膳沿着海滩散步,椰子树成荫, 海风轻轻,海鸟绕肩, 弘晙却是好像丢了魂一样。   皇上到底是没法说下去,还是四爷在下午的时候,专门和儿子谈心。   曾经西班牙总督办公的西班牙式书房里,金碧辉煌、金光灿灿的金制吊灯, 繁复精美、精湛卓绝的浮雕,鎏金的彩绘,镶金镂刻的家具……一切都是独特、沉稳、张扬、豪放,一种精致浪漫的极致华美,一种神秘而瑰丽的色彩。   看在弘晙的眼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像一簇簇火焰在燃烧。   大大的落地窗前,外头有郁郁葱葱的草坪和花草树木,还有蓝天碧海,里头有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弘晙还是呆乎乎的,大大的眼睛里是孩子才有的无辜和纯净,似乎在祈求大人们什么。   四爷心痛,脸上有着难以遮掩的犹豫和迟疑,却又不得不对儿子说实话。   蹲下身来,正视儿子的眼睛,慢慢说道:“明年春天的会试,还有派人出海等等事情,必须要你玛法回京处理。南方的事情,阿玛留下来,你额涅也留下来处理作坊事务。”   “弘晙——和阿玛、额涅一起留下来,好不好?”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   四爷艰难地说完这段话,不错眼地看着儿子的反应;弘晙傻乎乎的看着他阿玛,目光空洞无神,好似神魂出窍一般。   一蹲一站两个身影,视线正好持平,都是一动不动,满书房的华丽、精致退散,冲天的火焰腾空。   四爷的眼里,只有他儿子的小身影。   弘晙的眼里,整个书房都好像在熊熊燃烧。   他阿玛的身影一虚一实地闪烁。   弘晙的身体失去反应,脑袋里乱糟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四爷看着儿子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好像有一把刀在搅动。   四爷慢慢地伸手,紧紧地抱住儿子,心里酸痛,声音克制不住地哽咽。   “弘晙乖。阿玛知道弘晙想要一家人在一起,阿玛很抱歉。”四爷想起自己缺失的儿子成长岁月,让儿子千里迢迢来到南方,心里更是大痛。   “朝廷今年事情太多,需要弘晙和弘晙的玛法分开一段时间。”   “阿玛保证,南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谁都就不再出远门,一家人,春天陪着弘晙去斗技场,夏天陪着弘晙去承德避暑,秋天一起赏蛐蛐儿,冬天海子里溜冰钓鱼……陪弘晙过每一个节日。”   阿玛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缥缈入耳,弘晙终于有一点反应。   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不是他和玛法回京留下来阿玛和额涅,而是他要留下来陪着阿玛、额涅,玛法一个人回京。   弘晙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只知道他不想接受,拒绝接受。   大人都喜欢哄骗小孩子,玛法和阿玛也一定是在哄骗弘晙,欺负弘晙掉眼泪,弘晙不哭。   弘晙不哭。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他阿玛的肩膀上,无声无息地浸透进葛纱做的上衫里。四爷一个夏天面对酷热的太阳也没有觉得烤烫,此刻感受到儿子的眼泪,却是感觉到,那是不可承受之重。   “弘晙要相信,阿玛爱弘晙,额涅也爱弘晙,玛法也爱弘晙。”四爷的眼睛湿润,声音里带有哭意。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过去,现在,未来,我们永远都爱弘晙。”   弘晙再也受不住,“哇——”“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得浑身颤抖,好似溺水之人一样地抱着他阿玛,一声声“哇哇哇——”,五内如焚、肝肠寸断。   “要玛法——哇哇哇——要阿玛——哇哇哇——要额涅——哇哇哇——”   “哇哇哇——”   抓着他阿玛肩膀上的衣物的手一抖一抖,泪水磅礴,脸上、脖子上都是眼泪。   弘晙的一颗心,硬生生地给分成两瓣儿,一瓣儿随着玛法回京,一瓣儿随着阿玛和额涅留在沿海。   可是弘晙只有一个人,他不会鸿钧老祖的“分==身之术”,人不能分成两瓣儿。   “哇哇哇——”   “哇哇哇——”   哭声里有无数无数的伤心,泪水顺着面颊朝下流,小河一样,四爷抱着不停地哄。   好像儿子几个月的时候刚开始长牙不舒服,但还不会说话不会表达只知道哇哇哇大哭,他和福晋轮流抱着哄。   “阿玛知道,弘晙不哭,不哭。”   “弘晙乖乖,阿玛明年尽快带弘晙回京。”   “哇——哇——哇——嗝儿——哇——”   四福晋领着人打理好启程前的一切事宜,一直感觉心里头不安声,心脏砰砰地直跳。   实在忍不住,嘱咐翠儿和嬷嬷们一声来找儿子,还没进来四爷的书房就听到儿子的大哭声。   四福晋的一颗心碎成一片片。   眼泪瞬间出来。   “乖、乖,弘晙乖乖。”   弘晙阿哥已经哭到眼睛红肿,嗓子沙哑,他只觉得自己好难受,好难受,模模糊糊听到额涅的声音,想伸手要额涅抱,也没力气。   “额涅——哇——嗝儿——”   一家三口都是哭,皇上在自己书房里,也是默默流泪。   皇上要和乖孙孙分开大半年,怎能不伤心?   弘晙哭得累极,迷迷糊糊地睡着,睡梦里时不时地抽噎一声,还有眼泪溢出眼角。四爷和四福晋给儿子脱了衣物,四爷手里拿着毛巾给儿子擦脖子上的泪水,四福晋手里拿着冰包细细地给儿子敷眼睛。   夫妻两个偶尔目光交接,一样的心痛。   行馆里的人因为弘晙阿哥的哭声沉浸在伤痛里,又因为弘晙阿哥哭了一个下午,晚食也没用,一家人都没用,整个南下的队伍要离开马尼拉回去中原的兴奋,荡然无存。   第二天一大早,弘晙醒来,发现外面阳光灿烂耀眼,花木葱茏,他阿玛还守在自己的身边,鸟语花香都经过半开的窗户透进来,一时心情大好,作势就要扑到阿玛怀里撒娇……   四爷就看着儿子从满脸欢喜,伸胳膊要抱抱,一下子变为闹别扭的转身,趴在被子上,浑身都是“我还在生气”的气息。   四爷……正要去抱儿子起来洗漱,又听到“咕咕咕”的声音……   儿子的小肚子里发出来的。   弘晙浑身僵硬,四爷又是心疼又是想乐呵。   “起来洗漱用早膳,我们马上出发。”说着话,四爷直接抱起儿子到里间洗漱。   弘晙阿哥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动静,生气的气势撑不起来,一张脸皱巴着迷迷糊糊地洗漱早膳,眼见这些平时日喜欢的美味,也是无精打采。   椰子树卷翘,好像是感染了弘晙阿哥的情绪而跟着伤感一样,小鸟儿也不再叽叽喳喳。   弘晙阿哥垂眉耷眼的,气息萎靡。   小脑地微微低着,让他阿玛牵着手去给他玛法请安,刚出来院子就被闻讯而来的伊达尔戈公爵缠住。   伊达尔戈公爵是小跑来的,额头上还冒着细汗。   “今天就走?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礼物。”   “这都是我平时最喜欢的书籍,还有士兵叔叔最喜欢的几本书,留在西班牙不方便,都带来了。还有我们国王陛下赏赐我的一些物事,留在我身边也不能变成金子银子花,都给小四阿哥送来。”   伊达尔戈公爵蹲在地上,一样样地交代他匆忙中打包的两箱子礼物,弘晙阿哥摩挲着一本书的封面,封面陈旧但保存良好,一看就是主人经常翻阅却又分成爱惜。   弘晙阿哥随手打开这本水兵叔叔写了很多注释的《李尔王》,“……一个最困苦、是微贱、最为命运所屈辱的人,可以永远抱着希冀而无所恐惧……”   弘晙阿哥望着水兵叔叔在“无所恐惧”下面留下的深刻笔迹,想起水兵叔叔的遭遇,眼里又有眼泪出来。   伊达尔戈公爵轻轻停下手里的动作,掏出他的香水帕子给小四阿哥擦眼泪。   “小四阿哥莫哭,水兵叔叔一定会上天堂。”   顿了顿,他又想起小四阿哥所在的大清宫廷,明知道不应该多说,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   “小四阿哥莫怕。‘权力是看似邪恶,但确实为生命的本质’。我们不要心怀惧怕。”   小四阿哥长长的眼睫毛颤动,蝴蝶振翅一般,抬头看一眼他的新朋友伊达尔戈。   吸吸小鼻子,发出一个浓重的鼻音,“嗯。”   接着说了两句话。   “水兵叔叔在信里说,他非常感激一路上帮助他的人,他的生命里充满感恩和希望,本应该含笑离去,可却因为心愿未了,厚着脸皮麻烦恩人和好友幸存于世的孩子,很是痛苦不安和愧疚。”   “还说,如果可以,希望伊达尔戈能去大清国看一眼,吃一口大清国的豆浆油条,捡一片北京西山的红叶……说,伊达尔戈一定会喜欢古老的东方国度,喜欢用筷子吃饭的人们。”   说着说着,弘晙的眼泪有吧嗒吧嗒地掉。   伊达尔戈公爵一边给小四阿哥擦眼泪,一边自己也哭。   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地一抹眼泪,哭着说道:“我明白。水兵叔叔的祖先是大清国的人,他一定希望大清国和西班牙的友谊永存,永远没有战争。”   就和那些摩尔人和西班牙人的混血,面对两个国家的常年战争一样。伊达尔戈公爵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清透,声音里也透着坚定的决心。   “我一定努力,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不负水兵叔叔所托。”   希望将来大清国和西班牙没有战争。   弘晙阿哥哭着点小脑袋,摸索着一本本书本儿,小鼻子一抽一抽。   伊达尔戈公爵望着眼前的小金娃娃,本来打算回到西班牙后就可以悠闲人生,此刻却感觉自己又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所有的混血,都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他们不是私生子,不应该受到整个社会的排斥和歧视。   世间所有的不平都是天然存在的,人是没有完全自由的。他要警醒自己,永远不要变成因为权力发疯的“李尔王”,永远和小四阿哥是好朋友。   两个小伙伴各有所思,但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继续说话,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一起流泪,一会儿还争执几句……   皇上和四爷听着侍卫的汇报,都是无奈地笑。   小孩子的脸,七月的天。   皇上和四爷一方面是因为小孩子的情绪多变而稍稍放心,一方面又仔细琢磨着他们的谈话内容,暗自纳闷。   可以肯定的是,弘晙不认识那位“水兵叔叔”。   而那位“水兵叔叔”在西班牙听到弘晙的名声,用任何人都没见过的“甲骨文”给弘晙写一封信,西班牙人都翻译不出来,弘晙明明从来没见过的文字,就给轻易破解,还让他们去继续挖掘甲骨文遗址……   嗯,弘晙聪明。   可是,弘晙完全不怕西班牙人拿着原始信件,对着他们将来破译出来的甲骨文,翻译出来信里的内容……   皇上和四爷对视一眼,一样的凝重。   弘晙通过其他渠道,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包括伊达尔戈公爵也不知道的信息,而这些信息,在信里并没有写出来,其他人看信,即使认识字,没有这些信息,他也无法明白其中的“真意”。   自家小孩子的身上有秘密,作为长辈还什么也不能问,这感受,真……憋屈。   还是不放心的憋屈。   皇上看向四儿子。   四爷面上镇定,不露声色,心里却是又想起那些和儿子秘密接触的“神秘高人”,还有那三瓶“去疤神药”。   可是四爷什么都不能说,至少在皇上直接问出来之前,四爷觉得,他不应该说。   巳时正,天地也是一片沉默。   一行人默默离开行馆,乘坐马车朝港口出发,得到消息的马尼拉人都默默地来送行,今天的马尼拉,呼吸都是默默。 第162章   弘晙和他阿玛、额涅一辆马车, 一上马车就趴在马车窗户口看向外面的人群。   人群沉默, 他也沉默。   面颊贴在玻璃上, 带来一丝丝凉意,似乎是提醒他面对事实。可是,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弘晙阿哥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一切。   这里有大着胆子和他说话的小娃娃, 偷偷塞一颗糖给他。   有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灿烂的小摊贩,双手捧着一个大椰子送给他。   有手艺精湛、雕工出色, 却因为年龄大不舍得离开家乡的老人们, 双手颤抖地递上来他们特意制作的小礼物。   还有语言不通,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小岛的年轻人,他们勇敢地背起行囊,肩膀上扛着老人们的希望出发去京城进修。   还有美丽勤劳的姐姐妹妹们, 她们朴实诚恳,寄希望于有一天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善家里的生活。   还有这片蓝天, 这片碧海,这份面对新的政权归属,沉甸甸的期待和盼望。   …………   弘晙的眼睛里又有了泪水,吸吸小鼻子眨巴眨巴眼睛, 没有哭出来。   他相信苏禄群岛会越来越好,大清国也会越来越好,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下一次再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朝码头行驶, 仪仗威严,侍卫们面色严肃,整条街道只有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只有马蹄子踢嗒踢嗒。   椰子树沉默,花草沉默。   弘晙阿哥隔着一层玻璃面对一张张淳朴面孔,面对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洁白如玉的“桑巴吉塔”花,思绪起伏。   马车里安静无声,爷和四福晋对视一眼,瞧着儿子的小模样,都是心疼。   他们需要和皇上一起启程离开马尼拉。十四阿哥胤祯走得时候带走一部分随行将士,皇上回去京城要带走一大部分随行兵力,皇上和四爷、四福晋都认为一起回去广东和福建更好,而且四爷和四福晋都挂念那里的改革事宜。   广东的“摊丁入亩”,沿海大小港口的整顿情况,小琉球和琼州的盐务,从南到北的海上运输增建……一项项的,没有四爷压着,地方官们估计都拿那些世家大族无可奈何,比如封侯的施家。   四爷想起他们一家人即将要面对的危险,心里叹一口气,抬手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弘晙模模糊糊明白玛法和阿玛这般安排的原因,他的思绪被他阿玛的“一摸”打断,刚要回头和他阿玛撒娇,又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中……   眼睫毛一闪,气鼓着脸颊没回头。   小系统……   四爷和四福晋……   都感受到弘晙阿哥的小别扭,眉眼笑开,没有说话。   弘晙阿哥感受到他阿玛、额涅的动静,更气。   小系统实在耐不住主人的沉默,一察觉到他情绪“好转”,立马勇敢地跳出来安慰主人。   “主人,你不是说要造‘竹蜻蜓’的吗?”   “主人将来开着‘竹蜻蜓’,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来马尼拉轻而易举。”   弘晙眼睛忽闪,可还是沉默。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当然好,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他那个时候,十岁?还是十五岁?   那个时候,他玛法还能陪他一起来看海吗?   弘晙一时又是心酸,想哭。   他知道这一路上玛法脸上偶尔露出来的疲惫,也记得阿玛说的,玛法自从康熙四十七年那一场大病,身体一直比同龄的老人差。   他的玛法,已经过完六十大寿了。   在这个时空,六十岁,是高寿老人了。   弘晙想起他和玛法即将到来的离别,眼泪再也止不住。   四福晋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赶紧抱住儿子好生哄着。   弘晙阿哥窝在他额涅怀里无声地哭泣,引得他阿玛和他额涅也是眼泪花花。   马车窗户玻璃上,弘晙阿哥留下的泪水,还没干透,他们到了马尼拉码头。   码头在吕宋岛的西南部,从这里坐船回去广东和福建,非常方便。皇上领着一家人,文武大臣们,宫人侍卫们陆续登船,送行的人群远远地望着大船头不停和他们挥手的小身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   他们这里,地处偏远,文明稀薄。历史上唯一建立的正规国家,也是在当年的元朝大军的帮助下。   历来就好像是一群野生野长的野草。   四分五裂,无根无萍,任人欺凌。   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直接归属于强大的大清国。   更做梦想不到的是,大清国的皇帝会领着一家人来到这里,还和他们一起过中秋节,还派十四皇子去打英吉利人,安排他们的匠人进京,说要在这里建设学院,说他们学得好,也可以去考科举,可以进北京做官……   所有的马尼拉人都是裂开嘴巴要开心大笑,却是眼泪先出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亲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四阿哥千岁千岁千千岁。”   弘晙本来努力挥手和人群告别,突然听见震天的大哭声,看见人群集体跪下行大礼,三呼万岁,还祝福他阿玛和他“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哇哇哇——”大哭。   哭出来舒服,弘晙阿哥干脆也放声大哭。   “哇哇哇——哇哇哇——”   弘晙阿哥只觉得自己心里好生难过,需要好多“眼泪”冲刷。   弘晙阿哥真实感受到马尼拉人的强烈情绪,那种发自内心,来自灵魂的感恩和发泄,让他的胸口憋闷,呼吸不顺,特需要大哭一场。   “哇——哇——”声音响亮,极富有穿透力。一船人本来挺伤感的,还有的人因此开始反省他们对待南方的地域偏见,对其他少数民族的偏见……   可是此刻,听着小四阿哥特有“腔调”的大哭声,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那?   怎么莫名想笑那?   这是不对的,小四阿哥正在伤心,他们也正在伤心。   可,他们是真的,想笑啊。   张廷玉大人觉得他受不住小四阿哥的“哭声”,这要是他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小四阿哥岂不是更“生气”?   于是,一船人,出来面对哇哇哇大哭的小四阿哥哭笑不得的皇上,雍亲王,四福晋,都背对着小四阿哥,对着送行的人群不停地挥手,极力克制自己,绝对不能喷笑出来。   历史记载,当年康熙皇帝领着雍亲王、四福晋、小四阿哥,以及一帮文武大臣,在马尼拉度过一个非常、非常、热闹欢乐的中秋节,定下很多很多影响苏禄群岛,整个大清国沿海几百年的重大决策。   离开的时候,马尼拉的男女老少都去码头上相送,送行的人哭声震天,离开的人胳膊挥断。   那个难分难舍。   弘晙阿哥当然不知道,后世的人从世界各地来到这片沿海,都来参加当年康熙皇帝领着一家人一起到过的地方,一起使用过的各项物事。   而在苏禄群岛,连他和伊达尔戈谈判的偏殿,事关国家大事,都没有他玩闹的沙滩,咳咳,沙滩上一个眺望大海的光屁股小娃娃塑像,来得有吸引力。   此刻的小四阿哥,正沉浸在他的“莫大伤心”里无法自拔,张大嘴巴那个哭。   皇上、四爷、四福晋都是感叹小孩子的闹腾劲儿,都觉得哭完这一场应该发泄得差不多了,哪知道,这只是闹腾的开始。   大船队缓缓驶进大海,马尼拉码头慢慢地变小,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看不见,皇上举着热毛巾给乖孙孙擦眼泪,很是“嫌弃”地说道:“再哭,可要变成小哭包了。”   弘晙刚要反驳,一张口就是一个哭嗝……   眼睛鼻子红通通的,眼睛里还有泪泡泡,可怜巴巴的小样儿,皇上心疼,伸手捏捏乖孙孙的小鼻子,哄着道:“弘晙喜欢这里,下次我们再来。”   弘晙的泪泡泡眼定定地看着他玛法,不说话。   皇上更心疼了。   “还有半个时辰到午时,弘晙来和玛法一起用茶点再午休。”   弘晙打着小嗝用完一杯牛奶,窝在阿玛怀里睡着,一觉醒来,就开始实施他的“大计划”。   “玛法,阿玛,我们在京城开办八旗学院,教学工商之学,还有一项忘记了。”   皇上和四爷午休起来,正捧着弘晙写的三本书一起研究,其他人也都准备用晚膳。   午后的甲板上静悄悄的,只有海浪声、海风声,小海鸟的叽叽喳喳,弘晙阿哥的一嗓子,格外引得人人瞩目,咳咳,乐呵。   其他人都高兴于小四阿哥“精神恢复”,四爷眼里带笑没说话,皇上哈哈笑。   “我们的弘晙阿哥睡醒了?来陪玛法用晚膳?”   弘晙阿哥的脸上还有丝丝刚刚大哭的痕迹,表情却是“精神振作、眼明心亮”,小嗓门也是铿锵有力。   “弘晙醒了。弘晙和玛法一起用晚膳。玛法要听弘晙说完。”   “好好好,玛法听弘晙说完。”   皇上就当是小孩子还是心气儿不顺要闹腾,乐得他闹出来。   弘晙阿哥发现玛法正视他的话,大度地表示不计较,呱呱呱一通,发表他“忘记”的一项大事情。   于是众人就听着弘晙阿哥“委屈巴巴”的一番话。   “玛法、阿玛,现在我们有工商之学,就是戏曲也有梨园,宫廷艺人,但是大清国最重要的一部分人没有学校。弘晙认为,文有国子监,武也当有武学院。”   “强国必先强兵!治国必先定邦!武学院,古来就有。春秋时期鬼谷子现在就曾经在鬼谷开办学院,广收学员,培养出四位惊天动地的不世奇才。   “苏秦、张仪,合纵连横,文能治国;孙膑、庞涓,旋乾转坤、武可定邦……”   “兵家七国同出一门,鬼谷三卷名扬四海。’弘晙认为,鬼谷子委实是一个卓绝的人,一个拥有卓绝的人生的人,古往今来,谁做学院院长也没有鬼谷子风光无限。”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得就是鬼谷子,华夏几千年来能够隐居深山足不出户,还能将这句华夏谋略文化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的人,鬼谷子绝对是响当当的一位。”   …………   弘晙阿哥慷慨激昂的一通大论,将鬼谷子夸成一朵花儿,众人都听得呆住,却也都是认同。   无他,一切都因为鬼谷子有四位好学生,苏秦、张仪、孙膑、庞涓。   这就是武学院的力量,这就是做老师的魅力。鬼谷子因为四位学生,在历史上熠熠发光,后人念起鬼谷子的名字,就觉得其闪耀着古老的神奇光芒,智慧魅力。   弘晙阿哥发现众人的回应,更是讲得流利,一点儿也不打磕绊。   从鬼谷子聚徒讲学,教导学生养性持身、纵横捭阂之术,《鬼谷子》和《本经阴符七术》,讲到汉武帝建立的正规武学院雏形——羽林军,再到唐朝的武举,《灭蛮经》《推背图》等教学书本本……   “宋朝建立武学院,学习《孙子》、《司马法》、《尉缭子》、《六韬》、《吴子》……王安石先生还针对当时教育情况,提出来‘士之所学,应文武并重,不论其才之大小……’”   “宋神宗建武学,兵部尚书掌管学务,文武官知兵者为教授……公费供应学生食宿,教导诸家兵法、弓矢骑射等术,历代用兵成败的经验教训,前世忠义之节足以为训者……学习期限三年,考核严格……”   北宋和南宋的武学院兴起、关闭等等事例一一道来,包括当时的历史现实,然后弘晙发现都没人说话,他玛法和他阿玛也不说话,生气。   “玛法、阿玛,”小嗓门里还带有明显的委屈劲儿,“宋代武学兴盛,与外敌入侵的危亡处境有关,也与其重视武举的考试制度分不开。我们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   强敌林立,我们要大力培养好将军,好的火器研发人才,重文弱武是不对的。”   “武者也要学习,衣、食、住、行、医、理财、治国方案、外政外交、兵书战策、兵器发明、天文地理、神奇推算、养生教子……   于民,强身健体,明理懂是非;于国,提高军队战斗力,选拔将帅之才……”   皇上……   四爷……   其他人……   乖乖,弘晙阿哥的架势,他们若是不答应,他能一直哭到回京城。   皇上提前回京,四爷和四福晋留下来,弘晙阿哥受到大委屈了,弘晙阿哥要闹腾,对比文更为喜欢武的弘晙阿哥要建类比国子监的武学院。   众人都忘记饥饿,一起看向他们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   眼睛一瞪,腮帮子一鼓,气呼呼地挨个看一眼。   看得他们撑不住。   皇上刚要说话,又听到一串车轱辘话。   “玛法、阿玛,当年鬼谷子决传授《孙子兵法》和纵横术给他的弟子们,以此济天下救世人,扶正战邪,后来唐朝的李淳风、张遂,宋朝的王安石,也都立志于教导世人军事战略。   弘晙相信,我们大清国也有这样的武学大家。”   “‘习兵马稍知书则不负教养’。武人也要正规学习。尤其是现在,各种火器,大船越来越讲究技艺水平,将士们手握撼天动地的国之利器,要懂得基本的家国天下道理,要看得懂大船上各个部件的标识……”   皇上……   四爷……   其他人……   “习兵马稍知书则不负教养”?这是南宋高宗赵构说的吧?小四阿哥,你的胆子,哪里来得幺?   集体沉默。   四福晋发现到时间了没有一个人回来用膳,出来甲板上一看这个情形,也不敢开口。   皇上看着依旧气呼呼的乖孙孙,一抹脸,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好吧,乖孙孙要闹,他能怎么办?   “行,玛法答应弘晙。”   “玛法回去京城就开始办这个事情。”   这确实是一件大事,正好八旗子弟的不良风气给纠正过来,可以进一步将那些可造之材训练出来,乖孙孙提出的这一项大事,也就是将其“正规化”而已,没什么。   嗯,这没什么,乖孙孙消气就好。   四爷看到汗阿玛宠溺弘晙的样子,心里一叹。   四爷眼角余光看到妻子的身影,刚要开口哄哄儿子去吃饭,又听到一句。   “还要办单独的琴棋书画学院。”   四爷……   皇上……轻轻咳嗽一声。   “行,都办。”   “吹拉弹唱都办。那些西洋的戏曲,弘晙喜欢的,我们都给引进来。”   弘晙终于满意,依旧是一副“我生气,我委屈”的样子,不搭理任何人。   弘晙阿哥在脑海和小系统查阅改革进度条,距离再买一个“小药丸”,还差一咪咪,眼睛一转,又有了主意。 第163章   此刻此刻的甲板上, 寂静无声。   皇上和四爷是觉得弘晙阿哥的心气儿已经顺畅了, 可以去用晚膳了;张廷玉大人等一干文臣武将都还在呆愣中, 类似国子监的武学院,皇上——就这么答应了?   说好的“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那?   滚滚隆隆的电闪雷鸣,沉闷压抑地在众人的头顶上响起, 楼倒树断……还有一道道闪电劈在众人的眼前,劈得他们的全变成黑炭。   文臣们不敢相信。   武将们也不敢相信。   咳咳, 当然他们的“不敢相信”, 是不一样的。   一方多么无法接受,一方就是多么的惊喜。   还有那什么琴棋书画学院,明明都是文人雅趣,读书人有空闲有能力的时候学一学, 这也要正式办学院?   他们都认为,那什么法兰西的路易国王, 堂堂一国之君扮做芭蕾演员,还什么舞剧中的“大太阳王”就有他来扮演,实在是不成体统。   不光他自己没有国王的样子,还带坏我们的小四阿哥!   一时间, 反应过来的众人都要开口。   皇上和四爷是担心弘晙饿着,张廷玉等人是想要直言进谏。   可他们都还没开口,就见小四阿哥瞪大眼睛,先开口了。   “玛法、阿玛,还有一件大事。”   …………   小四阿哥, 小祖宗嗷,你还有什么大事?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实在是扛不住了。   但是小四阿哥·小弘晙,板着胖脸蛋儿,理不直“气”壮,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玛法、阿玛,我们办这些多学院,最缺的是银钱,书本,笔墨纸砚,还有老师。”   “我们要在大清国办几所学院,专门教导那些将来愿意做老师的读书人,教导他们怎么做一个好老师,那种因材施教,教化无类的好老师。   弘晙在扬州书院认识的杭世骏,他就说,立志做一名老师,教书育人,但是他考科举非常困难……”   皇上……   四爷……   所有人……   包括甲板靠近船舱一端的四福晋……   天了噜,小四阿哥这是要翻天啊。   好嘛!   墨家要兴起,他们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技艺现在大放光芒,其他各学科都不敢望其项背。   商者能赚银子,他们也捏鼻子忍了,大清国现在“百废待兴”,到处都要银子。   现在小四阿哥叭叭叭一张嘴,武者也有正式学院了,琴棋书画也有独立的学院了,读书人还能干嘛,只负责考科举做官?   不是!   弘晙阿哥的大论一出,孔子、孟子、朱子……你们既然都是老师出身,那么儒家人都去做老师吧。   听听,瞧瞧,弘晙阿哥还给“老师”正名了,即使是蒙学,也不再是私人学院或者私塾的老夫子了,而是正式学院出来的,名正言顺的专业“老师”了。   张廷玉大人的眼泪哗啦啦就出来了。   在场的读书人,那都是眼泪哗啦啦。   就是其他人也都觉得,这……太那啥了,太不好意思了。   太爽了有没有嗷!   儒家的读书人,道家的道士,佛家的和尚,都该干嘛干嘛去,治理国家,需要真正有才华的人,有出众能力的人,不是会读书的,所谓“读书人”。   四爷极力保持镇定,心里却是浪潮汹涌。   他还没要实行“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儿子就要把天下的读书人——一窝掀了。   皇上倒是还好。   皇上知道乖孙孙以前就想要开“工商科举”,以后的官员来源,还是读书人,却是读了百家文化,精通一方面学问的人,比如工部就有专门墨家出身的人担任。   弘晙阿哥环视一圈儿,看到“张老师”等人的眼泪,也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的情绪变化。   但是弘晙阿哥满脸倔强,就是要这么办。   瞧瞧这个“横眉怒目”的小样儿?皇上和四爷都是小小的无奈。   皇上慢悠悠地说道:“弘晙的提议很好。”   “轰隆”一声,天上一道雷电势不可挡地迎头劈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要把“儒家读书人”都劈成两半儿……   “要教导学生,首先要有老师。扬州书院的老师们,很好,学子们也很好。   世人常说,‘师者,人之模范也’,‘师范之功,昭于内外’,‘恭德慎行,为世师范’……我们既要大量培养‘堪为人师而模范之’的人,不若——就叫师范学院。”   “咔嚓”“窟窿”的一声声巨响,眼前雷电交加,雷声轰鸣伴随狂风暴雨,儒家读书人俱是眼冒金星,感觉真要“天塌地陷”“山崩地裂”。   然而弘晙阿哥非常、非常高兴,然而皇上还没说完。   “老师……诸子百家都要学习,尤其是给蒙童们打基础的老师们……这‘师范学院’的学子们……   不光四书五经,其他各学科都要学习。当然,高等教学里面,可以专精一个科目……师范学院也要分两三个等级?”   皇上边说边琢磨着,这个“师范学院”的学子们,也要根据后面做老师的不同,分为蒙童老师和高等老师……就听四爷说道:“儿臣认为有道理。”   “蒙童阶段虽然学业不深,但打基础要牢靠,为人师者责任重大。”   四爷的语气也是不急不缓,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张廷玉大人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快速说道:“臣有奏。师范学院主要分为三部分。”   “培养蒙童阶段的老师,这个阶段功课简单,但需要老师有亲切耐心,各科全通。   大量培养普通人才的老师,这个阶段看似不重要,但是朝廷选拔人才主要就从这里。   培养顶尖学子的各科大家……”   其他的读书人反应过来,一起眼泪花花地看向张廷玉大人。   虽然是拉着其他科目一起下水了,可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张廷玉大人……板着脸,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当然不对劲儿,可你们有更好的法子?   武将们……极力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好吧,也不能对儒家人逼得太紧。毕竟……那啥儒家这千百年来,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皇上和四爷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对视一眼,努力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唯有小四阿哥,看看他玛法,看看他阿玛,看看他的“张老师”……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其中的“暗潮汹涌”,懵懵懂懂地好奇。   皇上看一眼安静等待的四儿媳妇,担心乖孙孙要饿了,清清嗓子,从善如流地说道:“衡臣的提议非常好,暂时分成三部分。”   “此事重大。事关大清国的未来,事关各家学科。你们这两天有空都写一个章程来,我们集思广益,看怎么操办为最好。”   “臣等遵旨。”   …………   这三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事关船上每一个人的“未来”,每一个人的家里人,晚辈们的未来,自然是好好思考。   弘晙阿哥望着系统里的改革进度条挪动的那“一咪咪”,眉开眼笑,和他玛法一起用晚膳,小模样也是喜笑颜开。   浑身上下,每一根眉毛都是乐滋滋的,明晃晃地洋溢着其本人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欢喜。   在皇上看来,读书人十年寒窗一朝高中,打马游街,也就乖孙孙这个小样儿。   瞧瞧那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发光,对着他喊一声“玛法”,喊得他一颗心都化了。   清脆的小嗓门透着无尽的快乐,就和皇上手中的萨其马一样酥软香甜。   皇上有点受不住乖孙孙的撒娇,直接问道:“这下子气顺了吧?”   “弘晙可不能再闹腾了。你看看你张老师今天的样子……”皇上丝毫不怀疑,张廷玉等人如果不是出来一趟思想有了变化,今儿真能当场来个集体“死谏”。   弘晙刚要点小脑袋……反应过来,“委屈巴巴”地看一眼玛法。   亲玛法……乖孙孙嘴里含着一口鸡肉,手上还抓着一只鸡腿,吃得腮帮子一鼓一股的小仓鼠一样,还能及时阻止自己“点头”……   好吧,乖孙孙就是聪明。   “玛法这先一步离开,也是无可奈何啊。玛法也不想和弘晙分开不是?你看弘晙这出来一趟就开始换牙了,玛法再见到弘晙的时候,弘晙估计又长一头高了……”   皇上一边用膳一边絮絮叨叨,奈何弘晙阿哥嘴上不停,却是“心硬如铁”,就是不为所动。   小系统说了,分开就是分开,不管有什么理由,总之就是分开了。   弘晙阿哥理直气壮地伤心,理所应当地委屈。   弘晙阿哥“伤心、委屈”之下,和玛法散步消食,随手就塞了一颗“小药丸”到他玛法的嘴里……   动作快得连影子也没有,其他人都没发现,皇上也是咽下去后才感知到……   据后来皇上和雍亲王说,他当时就要训导皮孩子,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能乱吃,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着急地朝更衣间跑。   船上的人都不明白,都以为皇上在快要回程的时候,闹起来“水土不服”,太医们诊脉也没诊出来什么,只猜测是皇上肠胃不舒服,开一些补养的汤水。   可皇上这一天下来,是实打实的“不舒服”。   不是在更衣间,就是躺床上休息,看书写字都不行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唯二的消遣,就是乖孙孙孝顺地捧着小杂书念书给他听,就是透过船舱里这一扇圆形小窗户,看看外面的蓝天白云。   到了晚上好歹是能安生地睡一觉,可能因为白天的“辛苦劳累”,还睡得特别好。   皇上这个岁数,觉少,又浅,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年轻时候的酣甜睡眠。   一觉醒来,皇上感觉自己容光焕发,很开心地以为他今天可以“康复”了。   可,又是一个“重复”的一天……   皇上不由地想起,上次四儿子吃完“小药丸”后蹲了三天更衣间的事情……   抬眼看看乖孙孙,小孩子正因为他昨天说小杂书太过无味,今天拿来一本《论语》。   “玛法,弘晙给玛法念《论语》的《颜渊第十二》。”   弘晙阿哥的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弘晙阿哥已经将一本《论语》倒背如流,文意注释也都明白,念起来当然是有声有色,语气里都可以听出来他对其中深意的理解,皇上认真听着,很是欣慰。   颜回,字子渊,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孔门十哲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儒家五大圣人之一,《论语》编撰者之一。   14岁拜孔子为师,终生师事之。好学、仁人,极富学问,是孔子心中最能继承他一生所学的弟子。   颜回先孔子而去世,孔子极为悲痛,仰天哀叹,“噫!天丧予!天丧予!”   皇上安静地听完乖孙孙念完这段书,刚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又去了一趟更衣间。   回来后,气得风度全无,捏着皮孩子的小耳朵做惩戒。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赶紧讨饶,可怜巴巴,乖乖巧巧的小样儿。   皇上气笑了。   “孔子说,‘噫!天丧予!天丧予!’怎么理解?”   弘晙赶紧回答。   “颜回一生,没有做过官,也没有留下传世之作,他的只言片语,也只收集在《论语》等书中,但他的思想,是最与孔子的思想一致的。后世尊其为‘复圣’,名副其实也。”   “‘无施劳者,不以劳苦之事加于民也。夫劳而不恤,乃古今之通患……’与孔子的‘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一样的道理。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与孔子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一样的道理。”   孔子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就是认为,唯有颜回,是最和他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人……”   皇上稍稍满意。   不放心地嘱咐道:“孔子认为他最好的继承人去世,哀叹儒学后继无人。千百年来儒家的学问多有变化,弘晙不喜欢,那就更要好好研读《论语》,读到心里去。”   “有人说一本《论语》足以治国,虽有夸大之意,但也是出于真心。古往今来多少儒家人为国为民?在玛法看来,儒家学问博大精深,其精神也是‘顶天立地’。弘晙不能对当世儒家人有偏见,知道吗?”   这次弘晙乖乖点头。   “弘晙明白,玛法。”   “嗯,弘晙不是说要看西班牙小公爵给你的书?去看吧。把你阿玛喊来,玛法有事情和你阿玛商量。”   弘晙……眼睛微微睁大,但却不敢多问,还是乖乖地,“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真的喊来他阿玛,也没有趴门缝偷听。   咳咳,想听来着,李德全笑成一朵菊花拦着他。   弘晙阿哥一边看《李尔王》,一边抓心挠肝地好奇。   弘晙阿哥很想知道他玛法和他阿玛都说了什么,生怕他的“小药丸”暴露,但有没办法。   小系统憋了两天,终于找到机会跳出来。   “主人,小系统保证太医检查不出来。”   “主人,主人的玛法给学院取名为‘师范学院’,实在是大喜事,天下文人一思,古今文人大同也。兜来转去,还是叫这个名字。” 第164章   弘晙听着小系统的话, 好似没有听到。   小系统对于皇上给学院取名“师范”很是欢喜, 可是弘晙阿哥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弘晙阿哥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的, 想要听听,又觉得,他不应该听。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弘晙阿哥心里默念, 催眠术一般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书本上。   书本展开, 目光坚定。   “king lear:meantimeshall express our darkethe map there.”   “know thathave dividedthree our kingdom: and 'tis our fast intentshake all cares and business from our age……”   弘晙沉浸在李尔王的内心独白里,渐渐地看进去这个充满情节悖论的故事。   李尔王怎么会如此天真地,将最大的权利分配和对他最深的爱等同,又是怎么进行他盲目的判断, 接下来他的女儿们会有怎么样的应对……心生小小的期待。   “sir,i love you more than words canwield the matter;dearer than eye-sight, space,and liberty;……”   弘晙微微笑出来,如此浮夸而露骨的表演,但是很真实。   两个姐姐结束, 轮到cordelia,她明明是父亲最爱的女儿,也是最爱父亲的女儿,却没有任何直白而热忱的语句。   [aside]what shall cordelialove, andsilent……nothing……   cordelia惹得李尔王勃然大怒。   “nothing will enothing:speak again。”   “……i love your majesty accordingmy bond; nor more nor less.”   cordelia坚持自己, 拒绝进入父亲的权利游戏。   父女两个针锋相对。   弘晙看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在用词用句方面的妙处,直接朗读出来。   偌大的船舱里响起朗朗读书声,虽然读得是听不懂的英吉利文,但好的文采就是有这个魅力,听不懂,听着也舒服。   隔壁房间的魏珠、赵知、扎拉丰阿等人,侍女小厮嬷嬷们,都安静地倾听,四福晋过来看儿子,听着也是觉得舒心。   一时间弘晙阿哥这里其乐融融,一派和谐。另一间船舱里,却是气氛压抑。   皇上和四爷父子两个保持沉默,好一会儿,谁也不愿意妥协。   皇上熬不住又去一趟更衣间,四爷眼见老父亲累得气喘吁吁,受尽折腾的样子,心里不忍。   康熙四十七年那次大病,太医一直嘱咐皇上好生休养,否则会中风半身不遂等等,四爷一直记得。   李德全等宫人都在外面,四爷自己服侍皇上洗漱沐浴,换新衣服,重新躺好,又拿过儿子的《论语》给皇上念了一会儿书。   等到皇上休息过来后,四爷终于开口。   “儿臣不是故意隐瞒汗阿玛。儿臣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出来。”   “儿臣猜测,他们对皇家也没有恶意——儿臣虽然一直有在查,但因为不愿意约束弘晙出去玩耍,一直没有找到人。”   皇上一愣,定定地看四儿子一眼,随即眉心一皱。   乖孙孙偶尔的言行举止,和世人的行为大大不符合,皇上当然也是心存疑虑,也有去查。   可皇上和四爷一样,都不愿意因此去拘束小孩子的行动,不让乖孙孙上街,不让乖孙孙自己出门,不让乖孙孙接触外人……皇上想都没想过。   宽敞明亮的船舱里,又是一阵沉默,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床铺上落下斑驳的光线图案。四爷觉得有点闷,起身去最里间将窗户打开。   湿润中带有咸腥的海风吹进来,让人不由地呼吸一顺。   皇上深呼吸一口,抬手按按眉心,还是没说话。   太医们生怕他受风经不住,不让开窗。可皇上知道,他虽然受了两天罪,但身体绝不是痢疾或者拉肚子那样的虚弱,而是在好转。   同样服用过“小药丸”的四儿子也知道。   但是乖孙孙不知道。   “应该——很难得吧。”皇上心情复杂,心里头酸涩难言,语气也是低沉。   四爷……听明白了。   只有沉默的认同。   儿子自己没有服用过,四爷也早就猜到了。   这个“小药丸”,比“祛疤神药”珍贵万万倍,否则儿子不会隔这么久只拿出来两粒。他都能猜到,儿子一定在想办法怎么再有一粒给他额涅服用。   皇上当然也想到这一层,抬手擦擦眼角的泪水……   乖孙孙孝顺……   四爷的眼泪也出来。   服用“小药丸”之后,身体上的变化,医术精湛的太医们查不出来,可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自己如何能没有感知?   别的不说,四爷今年,胃口莫名其妙地好了很多,四爷这样天生肠胃弱苦夏的人奔波一个夏天,不光撑下来还面色红润,四爷岂会没有疑问?   其他人,人人都看在眼里,都为四爷高兴,只是没有朝其他方面猜测而已。   谁能想到世界上有这般神奇的药物?   对比“祛疤神药”,这个简直就是“仙丹”。“祛疤神药”能治疗的只是表面,它却能真实地调理身体内部。   “罢了。我们就当不知道罢。”   皇上的情绪低落。   事关乖孙孙的小秘密,他们暂时还不能说,也不能问,装聋作哑是最好的态度。可皇上意难平。   小孩子不知道“小药丸”的珍贵,就这样直白地拿来就给他们用了——给他阿玛用也就罢了,还给他玛法也用。   皇上自觉,自己都这个岁数了,还用什么?   这般难得的物事,将来乖孙孙自己要用,没有怎么办?   皇上是真的担心。   乖孙孙可是一直嚷嚷着要去战场的,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伤着怎么办?皇上想着想着,心情激荡之下眼泪又出来。   四爷也是控制不住地流泪。   他差不多明白老父亲的意思。从老父亲留着那两瓶“祛疤神药”,自己不用,谁也没给的态度就可以猜到,老父亲是要给弘晙留着。   可四爷和儿子一样,如果可以,都希望皇上可以多几年寿数。   “汗阿玛,儿子以为,这也是弘晙的一片孝心。”四爷小心翼翼地措词,“儿子今年已经三十有六,福晋的身体也一直不是很好。可弘晙年龄还小。”   “儿子经过去年那场大病明白,我们作为长辈最应该保重身体。”虽然四爷的成长过程算是顺遂,可四爷这些年眼见各种人间之事,岂能不明白?   四爷自己,十一岁失去养母就那般艰难,更何况若是娇养长大的儿子失去父母?   四爷想都不敢想……四爷和自家福晋一定要撑到儿子成家生子,独立理事,最好等到儿子有了孙子,才好真的放心。   皇上看一眼四儿子,心里叹气。   皇上也是做父亲的人,岂会不知道四儿子的想法?   而且他们这是皇家。   自己幼年失怙,接着失去母亲,八岁登基的艰难,皇上一直记得。   “虽然你没有查出来‘恶意’,对方的表现也是示好,该查的,还是要查。”乖孙孙看人看事准,一般的计俩瞒不过他,也不用太担心,可皇上还是不放心。   “这件事,你知道,我知道。将来若是……你媳妇哪里,你知道怎么做。”   “儿子明白,汗阿玛放心。”儿子一定会去孝顺他额涅,这个不应该阻止,只是要和自家福晋说“明白”。   父子俩个又说了一会话,讨论一番开办各种学院的事情,皇上不放心一个人看书的乖孙孙,提醒四儿子。   “我这边暂时没事,弘晙要看那个英吉利莎士比亚的《李尔王》,你去看看。”   《李尔王》?四爷愣怔。   弘晙如何看明白?   “儿子这就去。”   四爷出来船舱,让李德全进去好生伺候,自己快步来到儿子的船舱。   果然是在看《李尔王》。   小小的孩子端正地坐在小书桌后面,捧着一本陈旧的书本儿,读得专心致志,聚精会神,看一眼就知道他非常喜欢。   四爷眉心微皱。虽然四爷听不懂,但这个独特的韵致,一听就是英吉利的大文豪莎士比亚写的。   船舱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听得入迷的样子,儿子读书也是读得入迷,四爷走到儿子跟前低头一看,好嘛,读完一大半了,马上结束。   四爷想起自己听过的有关《李尔王》故事梗概,额头青筋直跳,却只能静静地等着儿子看完。   “the weightthis sad timemust obey……the oldest have borne most;we that are young shall never seemuch 'nor live s with a dead march.”   弘晙看完这本戏曲书,念完最后一个音节,目光还是专注地落在书本上,脑袋里还在回味其中的语言之美,情节之妙……   四爷又等一会儿,接过魏珠端上来的一杯纯奶放到儿子的桌子上。   “先润润嗓子。”   弘晙听到阿玛的话,回神,立马兴奋地和亲阿玛分享他看书的喜悦。   “阿玛,弘晙看完了《李尔王》。”   “阿玛,你知道《李尔王》这本书吗?”   “阿玛,你知道英吉利的莎士比亚吗?”   …………   弘晙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有亮光忽闪忽闪,那是一种读到好书后才有的智慧光芒……   然而四爷不光没有回答,还示意儿子先喝牛奶……   弘晙抱着他的大奶杯子喝牛奶,眼睛还望着他阿玛,很是锲而不舍。   四爷小小的无奈。   “阿玛没有读过这本书。”   “阿玛知道莎士比亚这个人,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李尔王》和《哈姆雷特》都写得很好,阿玛在广东的时候,听人讲述过。”   弘晙一听,立马追问。   “阿玛喜欢吗?”   “阿玛,书里面有很多句子,很好听。弘晙背给阿玛听。”   四爷还没回答,就听到儿子背得抑扬顿挫,跟吃了他喜欢的美食一样,一脸享受。   “nothing will enothing.”   “love’s not love whenis mingled with regards that stands aloof from th’entire point……”   “‘tis this times’ plague, when madmen lead the blind.”   …………   四爷眉心一皱。   其他的他听不大明白,但是“love”这个音他还是听懂了的。联系他知道的故事情节,就觉得这些书果然不适合儿子看。   至少不应该是儿子在这个年龄看。   “弘晙都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四爷不着痕迹地问道。   弘晙阿哥当然猜不到亲阿玛的心事,实话实说。   “阿玛,弘晙不大明白。”   夹杂其他算计的爱,就不是爱……在他的理解,就是类似于有人尊重,仰慕他玛法,尊重和仰慕里面夹杂对权利的欲望,一种不纯粹的“爱”……   还有私生子,什么爱的结合生出来的孩子,对比毫无感情的婚姻结合生出来的孩子……   还有李尔王流落荒郊,饱尝暴风雨袭击的苦楚,那一段词句。   “衣不蔽体的不幸的人们,无论你们在什么地方,都得忍受这样无情的暴风雨的袭击,你们的头上没有片瓦遮身,你们的腹中饥肠雷动,你们的衣服千疮百孔,怎么抵挡得了这样的气候呢?”   英吉利有圈地运动他知道,可,失地的农民流落异乡、饥寒交迫的惨状……英吉利是发生大瘟疫,不是发生大水灾,大旱灾,为何有成千上万的农人流离失所?   弘晙阿哥将他的“不大明白”一一道来;四爷听着儿子的一个个疑问,瞧着儿子天真懵懂的眼神儿,深深地呼吸一口吹进来的海风。   “这本书的很多地方,写得是大人世界的故事,弘晙还没长大,自然不明白。”   “而且书里人物的观点,有的正确,有的不正确,弘晙要学会分辨。这也是阿玛上次和弘晙提起的,什么年龄该看什么书,在不懂的年纪看一些有误导性的书,会产生错误的观点。”   弘晙……更不明白了。   四爷摸摸儿子的光脑门,觉得应该和儿子说一说。   “欧洲人信奉天主教,天主教是一夫一妻。也就是说,他们那里,男子没有侍妾。男子和妻子以外的女子生的孩子,是私生子。”   弘晙点头。   “阿玛,弘晙知道。私生子,类似我们的外室子,非常不名誉,没有继承权。”   “不光是民间,王室也是一样。欧洲有的国家规定公主也有继承权,因为没有妾室,那就意味着,国王很可能没有儿子继承王位。”   四爷微微笑出来。   “弘晙说得对。可即使是这样,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正统一支最终也是绝嗣。这就是欧洲的一夫一妻制度。可阿玛认为,既然整个欧洲都是这样的制度,那么,拥有妻子以外的孩子,就是男子的不对。”   “书里说,感情好生下来的孩子,对比没有感情的婚姻生下来的孩子,这是错误的。二者没有可比性。夫妻感情好的婚姻对比没有感情的婚姻,才是正理。错误就是错误,感情好不是犯错的借口。” 第165章   夫妻感情好的婚姻对比没有感情的婚姻, 才是正理……   弘晙眨巴一下眼睛, 明白那句话就是犯错之人的“强词夺理”, 一句悖论,从迷迷糊糊到恍然大悟,表情好不丰富。   四爷不由地又是笑。   儿子这般可爱。   父子两个靠窗对坐,四爷尽管觉得, 儿子不应该早早地知道成人们的虚伪,还是多说一些。   咳咳, 四爷对儿子的性情人品很有信心, 可儿子的模样太好,爱美,爱看美人儿……万一儿子将来——在外头,平白无故地惹得小姑娘们眼泪汪汪的, 好像也不好。   于是弘晙就听到他阿玛的长篇大论。   “欧洲国家的故事书里总是有一个私生子情节。这是他们国家的现实情况之一,阿玛不好说对或不对。”   “私生子, 外室子,在阿玛看来,都是大人们错误之下出生的孩子,大人们没有任何负担, 背负错误的却是他们……”   法律和宗教都不认可的身份,他们自己也无法接纳的出身,长大后很难融于正统社会的心理变化,很难过正常人生活的痛苦,四爷不明白, 可四爷多少知道世人口中那句“带着罪恶,不应该的出生……”其中的意味。   “我们要同情他们,正确对待。作为男子,既然娶妻,那就要好生对待妻子,好好处理家中之事,见到其他女子谨守礼仪,主动避开……是为‘以身作则、克己复礼’。”   弘晙……听得蒙圈儿。   好在他“听懂”了阿玛的意思。   “阿玛,弘晙明白。”   弘晙阿哥大眼睛炯炯有神,表示他真的明白了。   “类似“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男子娶妻后,就要对妻子和家庭负责,本就不应该和婚姻外的女子生小娃娃,这不光是本人的不对,对私生的小娃娃也不公平,对妻子生的小娃娃也不公平。”   四爷因为儿子的“领悟”微微笑,鼓励地示意儿子接着说。   弘晙……   眉眼皱巴,努力想啊想,眼睛蓦然睁大。   “阿玛,弘晙想到了。”弘晙阿哥好不开心,“阿玛,这个故事里的两个私生子之所以这么坏,大部分应该是他们父辈的责任。他们不是天生的坏,很值得同情。”   四爷很高兴,夸奖道:“弘晙说得对。”   “阿玛记得这本书里还有一句话?”   “have more than you show, speak less than you know.翻译过来,应该是‘怀璧慎显,博识谨言’。这和论语中的‘讷于言而敏于行’,道理很类似……”   四爷从个人修养,到家国天下的责任,再联系这个故事,李尔王作为君王,专横暴虐、刚愎自用;对待家人,父不父,子不子,纲常伦纪完全破灭……   特流利顺畅的一番“教导”。   弘晙听得……特兴奋,眼睛特闪亮。   “阿玛,还有英吉利的圈地运动,还有‘疯子带着瞎子走路,本是这时代的一般病态’。”   提起圈地运动和“这个时代”,四爷面容变得严肃,神色郑重。   “英吉利的圈地运动,阿玛知道的不多。英吉利原来的土地分配,是很小很小一块,耕种不易,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英吉利的作坊很多,但是没有足够的人工……”   “这也是我们需要注意的问题之一。自古以来都是‘农为本,食为天’,我们必须引以为戒,保证农人的耕作……”   四爷不光细细地讲述他对英吉利圈地运动的利弊,还将清初很多满洲贵族进关后的圈地行为也大致说了一下。   “经过这些年的整治,大清国的圈地基本上没有了。可我们要记住这个教训。”   “土地之事关系重大,包括我们现在实行的‘摊丁入亩’,也要谨慎再谨慎,一个不慎,好的政策变成坏的政策,那就是国家大乱……”   “阿玛,弘晙帮助阿玛。”弘晙听阿玛分析当前大清国的土地兼并情况,种地的伯伯们对土地的渴望等等,听得连连点脑袋,对着亲阿玛眼冒小星星,眼神儿那个崇拜。   四爷忍不住笑出来。   埃德加带着父亲格罗斯特求生,格罗斯特由他搀扶前行,却不知搀扶他的就是被自己赶出门的儿子。两个人,一个为了存活变成疯子,一个因为道义变成瞎子……四爷一个一个回答儿子的问题。   包括“不纯粹的爱”和“这个时代”等等——有关于《李尔王》里面的那什么“爱情”,自然是注意着避开,只根据儿子的理解给予解释即可。   比如,虽然很多人感叹,“疯子带着瞎子走路……”这个时代都病态成这样了,令人绝望等等。   可在四爷看来,父亲格罗斯特有一个私生子的行为,本身也是错误,也是病态社会的制造者之一,还是那句话,人人都要先“修身齐家”。   再比如,臣子们对他玛法是不纯粹的“爱”的问题。   在四爷看来,这才是正理。即使是最亲的两个人也要好好相处,更何况无亲无故的两个人相处……   总是要有一些必然的理由,不应该去苛求什么十成十不掺一点儿其他的“爱”,要正确理解什么才是“纯粹”,要知道该不该去要求“纯粹”。   弘晙……自然不明白亲阿玛话里的小道道,不眨眼睛地听着,“弄明白”他的疑惑,也“明白”了自己看书的误区,老实地和阿玛认错。   起身站到阿玛跟前,小模样特别乖巧。   “阿玛,谢谢阿玛。阿玛,弘晙长大再看这些书。”   儿子这般懂事,四爷心情大好,内心骄傲,“弘晙乖。”   “若是喜欢欧洲的儿童故事书,阿玛给弘晙找来一些,和弘晙一起看,看完一起讨论。”   …………   “谢谢阿玛,阿玛最好。”弘晙阿哥高兴得来,直接就扑到阿玛的怀里撒娇。   四爷抱着儿子,眉眼舒展,眉梢眼角都是开怀的笑。   “看书这么久,出去散散步,用些茶点。”   “嗯。”   弘晙阿哥不光“弄懂了”《李尔王》的故事,还获得阿玛和他一起看童话书的承诺,那个得意,午休之前和他额涅显摆,午休起来去陪他玛法用晚膳,还是得意洋洋显摆。   “玛法,欧洲的书本也好看啊。玛法你喜欢吗?弘晙给玛法念啊。玛法,欧洲的戏曲好看啊,我们让他们来大清表演啊……”   皇上满耳朵都是“玛法”,满眼都是乖孙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样儿。   皇上忍禁不住要打击一下尾巴翘上天的乖孙孙。   “玛法对于《李尔王》一书,只有一个理解。”   停顿。   弘晙……好奇。   可是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来下文。   “玛法——”玛法故意的。   亲玛法表示,他就是故意的。   亲玛法慢悠悠地用完一份补汤,又慢悠悠地用完一个蜜饯,在乖孙孙的“气”泡儿越来越大要破之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李尔王,一个常年身居高位心存幻想的老人,不管是一般老百姓还是庙堂之人读他,都应该有一个感触:人在老之前,要学会一点儿‘世故’。”   “当然,这个感触,人没有老之前,是不会懂的。你阿玛也不懂。”   弘晙……他还真的不懂。   世故是什么?   可是弘晙阿哥不是一般人,就见弘晙阿哥拍着小胸膛,豪情高涨。   “玛法放心,弘晙聪明。弘晙现在就去学着世故。”这架势,好似是随和准备奔赴战场,声音“深沉”,面色“严肃”,目光“坚定”。   皇上……楞眼。   但是弘晙还没说完。   “等弘晙学会,弘晙教阿玛。”   皇上……   “玛法想看看外面的风光,弘晙去画幅画儿来。”这是皇上唯一能想到的话。   “弘晙遵命。”   弘晙阿哥领到学习“世故”的任务,重之又重地出来玛法的船舱,重之又重地端坐甲板上画画儿。   皇上……   又想笑,又是无奈,心情复杂,脸上抽搐扭曲。   皇上倒是希望乖孙孙可以学会一些阴谋算计,可又不想。不过这个事情也不用操心,乖孙孙到底还是年龄小,一家人也还宠得起。   大船队伍缓缓北上,皇上可能是年龄大了,这一次“不舒服”持续了四天开始好转,一船的人瞧着皇上的面色放下心来,然后就看着他们的小四阿哥天天各种姿势“耍帅”,那个眼花缭乱,那个乐呵。   其他人不知道小四阿哥学“世故”的事情,都以为小四阿哥在“耍帅”。   皇上、四爷……都觉得小孩子的折腾让人没眼看。   但是小四阿哥是真的要学习。   皇上没奈何,有空就把大清国这些年判的一些家庭伦理案子,挑挑拣拣地拿来和乖孙孙讲讲。   正好这个时候是每年的“秋审”之际,现实例子也有。   弘晙阿哥满脸不敢置信地听着这些案子,兄弟为了争家产闹出人命,夫妻不合打架闹出人命,子女不孝顺父母让父母告上公堂……听得小心肝儿“砰砰”跳,太可怕了嗷。   弘晙阿哥这天上午听完“陈州杀子案”,又是小胖脸煞白,类似一般小娃娃听到大人讲鬼故事一样的反应。   “玛法——阿玛——”弘晙阿哥一阵风一样,一头扑到阿玛怀里,小嗓门凄厉的,好似后面有“鬼”在追。   亲阿玛……抱住“瑟瑟发抖”的儿子,也是又无奈又想笑。   儿子打小胆子大心大,什么鬼故事也不怕,倒是让这些亲人之间血淋淋的案子吓住。   其他人瞧着都是忍住不笑出来,皇上则是轻轻摇头,第二天继续讲案子。   弘晙……   “哇哇哇哇——”   弘晙阿哥哭啊,在大船到达濠镜澳的时候,更是哇哇哇大哭。   渔民沈阿五给他磕头,他想起沈阿五失去唯一的亲人,既觉得人间还是好人多,又觉得好人为何要遭遇这些苦难,“哇哇哇哇——”哭得更大声。   哭得沈阿五也哭。   哭得整个濠镜澳都是哭声。   皇上和大臣们只能感叹,苦乐交杂,能有机会大声哭出来,很好!   再等到大船来到新安县,弘晙眼看新安县的姐姐妹妹都要和翠儿姐姐报名,去作坊做工,眼看新安县人脸上那份期待和希望之情,情绪好一些。   再到广东,他玛法的身体终于彻底“康复”,“排毒”结束“小药丸”不再发挥作用,可是他玛法就要和他分开了,弘晙阿哥更能哭。   “哇哇哇——玛法——哇哇哇——”   “哇哇哇——玛法——”   皇上……   众人……   大船等着出发,可是弘晙阿哥的小胖手拉着玛法的衣襟不放,自己也不下船,就是这样赖皮。   四爷眼看儿子的闹腾劲儿,赶紧抱着儿子到船舱里慢慢开导。   “我们明年就回去,玛法需要离开。”四爷心疼儿子,耐心哄着。   “哇哇哇——玛法要美——阿玛——玛法还没变美——哇哇哇”弘晙不想和玛法分开,却也只能大哭。   但是他还惦记一个事情,他玛法还没用“祛疤神药”,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让他玛法、阿玛答应。   四爷心头一震。   和儿子讲道理。   “弘晙的玛法是皇上,皇上的脸有了变化,其他人不认识,怎么办?”   “那——变化一点点——不大变——哇哇哇——玛法——”弘晙阿哥心疼玛法,做皇帝太难了 。   “可是药膏只有两瓶了,还给太医院半瓶,只有一瓶半,现在给用了,万一有谁伤着脸,没得用了,怎么办?”四爷继续给“理由”。   “那——弘晙再去想办法——哇哇哇——”弘晙挺愧疚,觉得是他自己考虑不周。   “阿玛,弘晙还会再有——三瓶——六瓶——哇哇哇——”弘晙哭得满脸泪水,眼里饱含泪水,饱含期待地看向他阿玛。   亲阿玛心脏砰砰跳。   深呼吸一口,给儿子轻轻擦眼泪,蹲下来和儿子平视,很是认真地教导,“阿玛知道弘晙可以得到,可这不是一般的物事。即使有,也不能轻易拿出来,更不能说出来。”   儿子对亲近的人不知道设防,他下意识地忽视《李尔王》里面的一句话——“逆子无情甚于蛇蝎”,不想接受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能伤到你的人,往往都是你最亲近的那一个。   四爷知道老父亲这些天讲案子的用意,难得的,对着儿子眼神冷厉。   “弘晙不知道,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寻找神仙,想要长生不老。‘祛疤神药’……”尤其“小药丸”,“这些物事,对任何人都是诱惑太大,弘晙自己有,自己用,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即使是弘晙的额涅也不要说。将来弘晙长大,娶妻生子,更不要说。明白吗?今天弘晙的话,阿玛就当没有听到。” 第166章   弘晙呆愣愣地望着他阿玛。   妻子、儿女等等, 对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但额涅距离他非常近, 他听懂了阿玛的言中之意。   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喉咙里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呆滞的。   四爷狠狠心,保持住神色不变, 目光不闪不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动摇。   弘晙真哭了。   两颗泪珠从眼睛里掉落, 顺着面颊朝下流, 无声无息,半张的嘴巴就那样半张着……   泪水落进嘴里,淡淡的咸。   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咸中淡淡的“苦”,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船舱里一片安静。主人用的物事都已经搬下船, 空空荡荡的感觉。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只有一缕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折射出一道淡黄色的光线。四爷面对儿子此刻的样子,一颗心一抽一抽地疼,却是强忍着对儿子的心疼,不让儿子有任何逃避和侥幸心理。   汗阿玛、他自己、福晋, 谁都不能陪儿子一辈子,谁也不能保证儿子将来,一定不会遇到案子里的事情。   四爷狠下心。   弘晙发现阿玛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孔,“哇”的一声。   可只哭了一声,还是嘶哑的一声, 就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一样。   眼泪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无声无息。   如果说弘晙回来这一路上的所有哭闹,包括刚刚不舍得玛法的哭闹,都只是代表小孩子表达需要长辈的安慰和关注的一种耍赖。   哭得抑扬顿挫,响亮却不刺耳,即使掉眼泪,表情还很轻松,就像是练习嗓门一样。   那么这一刻,就是真正的伤心。   静静地哭着,偶尔几声吸鼻子的声音,也是类似小动物受伤后压抑的呜咽。   四爷强制自己不去哄儿子什么,“弘晙不用担心,将来必定儿孙满堂,一家和乐,儿女孝顺等等”话语,只是沉默地抱着儿子,轻轻地顺着后背。   …………   父子两个出来船舱,甲板上的人就是一愣。   刚刚大家伙儿都知道,小四阿哥就是想任性一下,耍耍小脾气而已。   一家长辈,船上的人都是听着心疼又乐呵。   可是现在的模样,却是完全不同。   脑袋耷拉在他阿玛的肩膀上,眼睛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副霜打茄子的小模样。   这是受到巨大打击了?   还是受到巨大委屈了?   皇上眉心一皱,看一眼四儿子,发现四儿子倔强紧抿的嘴角,心里就是一叹。   皇上伸手抱过来乖孙孙,感受到乖孙孙浑身细微的颤抖,心里更痛。   “我们的弘晙阿哥不难过,玛法的小弘晙乖乖。”   皇上温柔地哄着。   “弘晙很快就回京城,玛法明年就派人来接弘晙回京。”   弘晙张张嘴,想喊一声“玛法”,喉咙还是发不出来声音。   唯有几颗泪珠子落在玛法的肩膀上。   皇上赶紧继续哄。   “弘晙乖。在这里陪着你阿玛、额涅。我们弘晙可是大巴图鲁,一定能保护你阿玛、额涅毫发无伤。”   弘晙吸吸鼻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想要点头,却还是眼泪先出来,抬手胡乱地揉搓眼睛上的泪水。   皇上感觉乖孙孙哭得他心都碎了。   可他也大致猜到乖孙孙刚刚要怎么和他耍赖,四儿子怎么严厉教导。   他的爱美的乖孙孙幺。   皇上接过来热毛巾给乖孙孙擦擦眼泪,瞧着哭成小花猫一样的一张脸,心里就是叹气。   你说说,人就这么奇怪。   弘晙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盼望小孩子快点长大,现在又盼望小孩子长得慢点儿。   “玛法的弘晙乖乖长大,每天开开心心的。玛法天天给弘晙写信,天天在京城等着弘晙的信件,好不好?”   弘晙把脑袋放到玛法肩膀上,双手环抱玛法的脖子,不吱声。   皇上又哄一会儿,感觉小孩子的身体不颤抖了,稍稍放心。   看看天色,差不多午时,就估摸着应该是哭闹得累了,要睡着了,很是不舍地交给四儿子。   四爷抱着儿子在甲板上走几圈,发现儿子眼睛闭上打瞌睡,才迈步下船。   此时需要下船的人都已经下船,东西物事也都收拾好,码头上四福晋等人都在等候,皇上遥遥望着四儿子抱着乖孙孙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眼泪盈满眼眶。   弘晙在他阿玛走完浮桥,脚步落到码头上的那一刻突然惊醒,愣愣地望着港口里的大船,甲板上的人影,发出一声声闷闷的哭喊。   “玛法——”   “玛法——”   “玛法——”   …………   锥心泣血。   手上无意识地攥紧阿玛的衣襟,身子一抖一抖,哭得无助又迷茫。   四福晋再也忍不住,自己也哭。   翠儿等下人也哭。   四爷听着众人压抑的哭声,抱紧儿子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站成一尊雕像。   …………   今天的一切,都对弘晙的打击很大。   他和玛法分开了。   阿玛教导他,要学会保守自己的秘密,谁也不要相信。   这让他无所适从。   让他对未来产生一丝丝仿徨。   睡梦中,是他玛法这些年和叔伯们之间的关系变化,是他自己变成李尔王,孤单一人流落街头。   但他比玛法更孤单,比李尔王更凄惨,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其他人都对他没有一句真话,他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弘晙从睡梦中挣扎醒来,抱着阿玛就是嚎啕大喊。   “哇——哇——”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委屈愤怒。   四爷知道儿子做了噩梦,抱紧儿子轻声哄。   “梦里的都不是真的,很多是相反的。弘晙不怕,弘晙不怕。”   弘晙听到阿玛的话,继续“哇哇——”,还伴随手脚挥舞。   “阿玛——”   “阿玛——”   脸上和喊声里带着腾腾杀气,不是平时炫耀的味道,是真的杀气,听得四爷心头一跳一跳。   “弘晙乖,弘晙是大巴图鲁,不怕,不怕。”   弘晙阿哥今天的闹腾,最终以来自他小肚子的抗议声结束。   弘晙阿哥饿了。   肚子咕咕叫,两眼冒绿光,感觉自己可以吞下一头牛。   四福晋赶紧给儿子再添一碗牛肉羹,生怕儿子只顾抱着鸡腿啃噎到。   四爷也瞧儿子这幅打仗一样的吃法担心。   “慢点吃,错过晚膳时间,一下子不能多吃。”   弘晙听到阿玛和额涅的话,吃饭的速度听着,嘴巴却没有停下。   啃完一条鸡腿,抱起一只烧鹅腿,吃得手上脸上全是油,“气势磅礴”。   四爷和四福晋都是心疼又无奈,夫妻两个的共同想法,不管儿子要做什么,能打起来精神就好。   其实,弘晙阿哥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他首先要保护阿玛和额涅,等回到京城,再保护玛法。   将来不管谁闹腾,不管是他的叔伯们,还是他的兄弟们,堂兄弟们,亦或者再以后可能会有的“小蝌蚪们”,谁敢闹腾,他就打谁。   统统发配到南北极吃雪。   看谁敢不乖。   哼!   弘晙阿哥自觉想明白,端得一派“面如寒霜、冷酷无情”的模样,浑身“杀机毕露、凶气逼人”,特有一代“暴君”的范儿,吃饭也是“虎虎生风,龙吟凤鸣”,看书写字的时候也是身体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   四爷按按眉心。   心里有一咪咪后悔,不应该在船上和儿子说这么重的话。   可话都说出去了,收不回来。   “其实《李尔王》里面,还是有好人的,真正的感情也有的。”四爷语气干巴巴的。   四爷在看年希尧送上来的汇报总结,可他儿子就坐在自己前方的小书桌上,那姿势,随时保护他,和人打架。   四爷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反倒是“想通”了的弘晙安慰他阿玛。   “阿玛不怕。弘晙知道故事来源于现实。《李尔王》的故事并不是凭空出现,本身就是根据民间故事改编。”   “里面的坏人就好像欧洲小说里几乎必有的私生子反派一样,不是最坏,也不是最惨。只因为现实中,类似的家庭故事比比皆是。”   亲阿玛……   心头一哽。   “故事的结局,也是有一位正直的人做领袖,说明邪不胜正。”   弘晙“严肃”地点头。   “阿玛说得对。虽然里面的好人都是能力不够,但是坏人更愚蠢。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亲阿玛对儿子的认识那个感动。   “弘晙说得对。朗朗乾坤,宵小之辈终是自暴原型。”   弘晙并不认同。   “侧面说明,好人自以为‘好’,清者自清的愚笨之举。”   “阿玛,这样做好人,是不对的。”   亲阿玛……   “阿玛这里没事儿,阿玛听说你额涅要练习火铳,弘晙去看看?”   额涅要练习火铳?弘晙果然担心起来。   “阿玛,弘晙去看看。”   “阿玛,你不要走远哦。出门要带上侍卫哦。”   亲阿玛……僵硬着脸,重重地“嗯”一声。   望着儿子“挺拔”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重重地一抹脸。   让自家福晋去烦恼吧,四爷表示儿子今天若是和他待一个下午,他保不准说出什么话来。   四福晋……   靶场里四福晋正和翠儿两个人练习射击,一身红色的骑马装,英姿飒爽。   发现儿子“龙行虎步”地走来,以为自己眼花了,笑出来。   瞧瞧这幅“小大人”的模样?   四福晋笑道:“弘晙不是陪你阿玛看书?怎么过来了?”   弘晙“一本正经”。   “来陪额涅练习火铳。”   四福晋听出来儿子话里的紧张,却是不以为意。   “额涅就是随手练习一下,哪里需要额涅用火铳?额涅又不上战场。”   弘晙眉眼一肃,直接指出他额涅的不正确态度。   “额涅,你犯了‘轻敌’的错误,此乃兵家大忌。”   亲额涅……   噗嗤一声笑出来。   翠儿也笑。   “阿哥,我们就是带着火铳出门吓唬人的,太平盛世的,侍卫们都是好手,哪里有需要我们动手的时候?”   福晋管着一大家子,翠儿跟着福晋,也管着一部分,平时谁犯错,也有严厉处置的时候,比如打板子、送衙门之类,可要说亲手动手伤人,却是从未有过。   此番练习火铳,不过是因为弘晙提起的一句,“额涅经常出门,但没有自保之力。”   弘晙确实是担心有人从他额涅身上下手。   面容“板正”,眼睛一扫他额涅和翠儿姐姐的持枪姿势,一长串话出来。   “额涅,翠儿姐姐,练习火铳要专心,姿势、态度都要端正,眼到、心到、最后手到。”   “握枪的手有一个‘力’,这个‘力’和手臂、枪支的重力平衡,重力就是手臂、枪支和地面的吸引力。肩部和腰部调节身体力量,待枪支平衡后,进入瞄区,平稳、缓慢、一致,这是保证产生平稳晃动的重要基础……”   说着话,还直接动手调整他额涅的站姿。   “额涅要这样站,才好发力,快速发枪。身体要随时保持一种准备动起来的动态。”   “即使不能‘眼观八路耳听八方’,也要有一定的警惕心……”   儿子的小嗓门还带着奶气,身上也因为常年牛奶不断带着奶气,四福晋一开始真没当一回事,哪知道她随着儿子的指示,瞄准,射击……   虽然只是打靶子,可四福晋肯定,这就是一种血脉喷张,杀人的感觉。   四福晋呆呆地看着自己正中靶心的一枪,心脏剧烈跳动;翠儿感受到自家福晋射击的那一瞬间,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也是心脏“扑通扑通”跳。   面容红涨,握枪的手心出汗,翠儿真不敢相信自己小阿哥哪天真的动手见血后的样子。   他们阿哥练武的天赋,千古仅有,可他们阿哥毕竟才六岁。   “福晋?”翠儿轻轻唤一声。   四福晋回神,看儿子一眼。   儿子正站在靶子前,正仔细地检查她这一枪落在靶子上的痕迹,小小的身子还没有靶子高。   四福晋咽下去口中的唾液,眼底一暗。   “好好练习。”   “是。”   …………   如果可以,所有人都希望,他们的小四阿哥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到小少年,大婚后还和现在一样爱玩爱闹,撒娇耍赖。   四福晋和翠儿几天练习下来,浑身酸痛,胳膊肿胀的抬不起来,还是坚持。   四爷看不过去,可也和儿子一样只有夸奖。   晚上的时候,四爷听着自家福晋疼得受不住的吸气声,开玩笑道:“没想到福晋还能练习打枪,巾帼不让须眉。”   四福晋正躺也不是,侧躺也不是,反正刚开始锻炼身体的人都要经过这道坎,特难受。   “承蒙爷夸奖。”   “不知爷对广东的女学有何建议?”   四爷眼睛一眯。   “该怎么办怎么办。福晋和广东的老百姓说一说‘实话’,念及骨肉之情,慈幼院女学里面的女娃娃,想要回到父母身边的,请回,一家团圆,乃是大喜事。”   “慈幼院原本免费兴办的女学解散,但女学继续办。公开招收所有人家的女娃娃,签订契约,‘一视同仁’教学,一律收取一定的费用,成绩好可以免除费用……”   四福晋眉心一皱,没说话。   四爷的方法,是最好的方法。   可她还是有点担心。   “这样,那些要杀或者扔掉女婴的人家,应该就会养着女婴到六岁?”   “我担心,这些女娃娃的后半辈子没有着落。”   父母在这样的情况下养大女婴,一定会灌输她们帮助家里的观点,等到这些女娃娃长大,手里没有攒下来银钱不说,年龄也大了,岂不是任由家里的兄嫂弟妹欺负?   四爷不大明白福晋的担心。   “若是福晋担心她们的后半辈子没有着落,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安排下去。”   “目前来看,这是阻止溺女婴,扔女婴,还能让女学办下去的方法。”   四福晋不由地叹气。   “我明天去女学院看看。”   “带好人。”四爷担心自家福晋的安全。   “放心。”   四福晋现在比任何人都惜命。   不光要保护自己的事情,关键要让儿子没有“出手”的机会。   四福晋满心不想儿子见血。   初秋的早上,太阳刚刚在东方的天边露头,弘晙阿哥一大早起来,洗漱穿衣,用今年新收的露水洗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嗯,满意。   精神抖擞,朝气蓬勃。   学着阿玛脸一板,嘴角一挑,嗯,美!   弘晙阿哥高高兴兴地打拳,和天上的小伙伴玩一局“小钱钱大哼哼”,更是高兴。   “阿玛、额涅,弘晙和额涅一起出门啊。”   四爷和四福晋都是笑。   四爷不放心地叮嘱儿子。   “可以和你额涅出门,但要记住,轻易不要动手。”   弘晙大声保证,“阿玛放心。”   “阿玛最不放心小弘晙。”   “阿玛——”弘晙不乐意地和阿玛撒撒娇。   四福晋瞧着儿子慢慢恢复的小儿模样,乐呵。一家人用完早膳,四爷出门去看织布机作坊的建造,四福晋和弘晙阿哥出门去女学院。   一切都是平静顺利,却在回程的途中,遭遇杀手。 第167章   弘晙“砰”的一枪, 打中第一位偷袭之人右手的枪支, 紧接着就是枪声四起, 喊杀声不断。   “快跑,大哥。”   “二牛,快跑。”   “哇哇哇——”   街道上的居民、摊贩、行人惊慌失措地躲避,小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侍卫们和前来偷袭的人占成一团,弘晙飞身就要出去马车……   四福晋死死地抱住儿子。   “额涅——额涅——弘晙要出去打坏人。”弘晙听着马车外面的刀剑声音, 火器发出的“砰砰”声音, 那个着急,“额涅——额涅——弘晙保证不伤人性命。”   四福晋还是坚决不放手。   “额涅知道弘晙要出去,可是有侍卫们,不需要弘晙出面。”   “如果真有坏人打到马车上来, 弘晙站在额涅后面,看额涅打坏人。”   弘晙刚要说, “他保护额涅”,小耳朵一动就要挣脱他额涅的胳膊,哪知道她额涅松手是松手了,却是直接打枪。   “砰”“砰”的两声, 他不用看也知道打偏了,人没死,只是受伤。   弘晙愣愣地看着他额涅,还有马车前方的翠儿姐姐。   翠儿趁乱模进来马车,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外面, 全身警戒,浑身杀气毕露。   察觉到马车里的安静,她也没有回头,只有低低的一句。   “阿哥不怕,翠儿保护阿哥。”   小阿哥·小弘晙……更为着急。   额涅和翠儿一看就是不忍心伤人的人,如何能打枪?   但是他额涅就是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弹一下。   四福晋当然不能让儿子动弹。   “弘晙乖。外面的侍卫们一起动手,你在马车里安生呆着。”   “你一出去,侍卫们肯定都分心,阵势大乱。敌人不就是趁虚而入?”   弘晙……   弘晙阿哥听着他额涅的“强词夺理”,好不生气。   马车窗户上的布帘子随风晃动,依稀可见她额涅刚刚那一枪留下的小窟窿。   因为担心玻璃破碎伤到人,玻璃那一层窗户已经被推开,只有这一层天青色的布帘子。   弘晙的眼角余光瞄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心里就是一动。可还没容他挣脱额涅的钳制,又听到“砰砰”的两声,这是马车车夫和翠儿发出的两枪。   他额涅还振振有词地说,“你看,不用弘晙动手吧?”   弘晙……   弘晙的人没动,左手腕微微一抖。   一柄小飞刀直直地飞出,从翠儿和马车车夫的中间穿过,流星一般直奔街道上一个人影的右手腕……   四福晋因为儿子那一刻的动作,眼睛蓦地睁大。   马车车夫和翠儿察觉到小阿哥动手了,也是震惊。   三个人反应过来就是齐齐发枪。   那个壮实的人影身穿担夫的褐色短打,装作普通人害怕的样子,还随着混乱的人群扒奔跑疏散,正因为“脚崴到”蹲在地上,正要发出他手里的暗器……   飞刀直直地飞来,其势迅猛,快如闪电,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当下里目龇眼裂,胆战心寒。   他的暗器也是飞刀,可同样的暗器不同的人用出来,当然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这一刀……   右手腕中了刀,等同于右手腕报废,等同于他整个人也废了,和死了没有区别……生死存亡之际,电光火石之间,他脑袋里所能想到的,居然是年幼的儿子抱紧他大腿的哭喊。   明明他对儿子的哭声,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临出门之前,还大声训斥了一顿。   一时间,几个人的飞刀都落在那柄飞刀上,三颗子弹尾随而至,还有听到打枪声音闻声而来的侍卫们。   弘晙的眼睛也紧紧地盯着他的小飞刀,他在宁波行馆那次暗杀之后经常练习小飞刀,今天特意携带几把,这还是第一次使用。   然而他的小飞刀,它带着主人的命令飞速而来,势不可挡,却并没有打中目标。   它让另外一柄飞刀打中,两柄飞刀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堪堪落在那个人的右手腕边。   距离右手大动脉大约一寸的距离。   弘晙瞪大眼睛。   那个人的心脏攸地一停。   清晰地感受到飞刀贴着他手腕的皮肤,带来的那一丝丝凉意。   清晰地感受到死亡之神擦肩而过,死里逃生。   胆裂心颤。   右手五指都轻轻颤抖。   加上柄端才有四寸长的小飞刀,精致小巧,看第一眼觉得它就是小孩子的玩具,看第二眼也只觉得它的古拙玲珑。   做工细致的柄端还有用五彩丝线做的小穗子,小穗子在阳光下鲜艳过目,几乎可以让人忽视飞刀开锋处的冷光。   他的心肝剧颤,目光呆呆地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使暗器的人,手指颤抖代表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当下里就是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吼,一个翻滚试图躲开接着而来的子弹,   左胳膊中了一枪,右腿上中了一枪,但都不是要害部位,他也没在意,忍住疼痛抬起他的右手腕就要发射飞刀。   果然……   他射出的飞刀……已经没有了气势,也没有了杀气。   如同他的人一样,没有了胆气。   “不——”这位杀手抱头痛苦呐喊。   苦心练习飞刀二十年……这比一刀杀了他还痛苦。   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两个侍卫上前捆他,他也没有反应。   弘晙、四福晋、马车车夫、翠儿,也都呆呆地看着他,四个人都不能明白这个人的一连串反应。   都觉得这人怕不是一个第一次出“任务”?   吓傻了?   一个侍卫收起他们小四阿哥的小飞刀,眼里带着愤怒。其他的侍卫们发现他们的小四阿哥动手了,也都是恨得牙痒痒。   这亏得没有打中。   一时间侍卫们都不再留手,“砰砰砰”的射击声此起彼伏,接着就是子弹穿过人的身体,人发出的痛苦哀鸣。   本来胆子大的人还能趴着门缝偷偷看一眼,现在也不敢乱看,耳朵里全是杀手们临死之前一句句凄厉的吼声。   “师父!”   “大哥!”   “媳妇!”   …………   娘幺,还有女子。   太丧天良了。   自己有家人,家人受伤了痛苦,可就能狠心来打他们的四福晋和小四阿哥。   死的不冤枉。   整条街的居民,摊贩,行人……心里的害怕都让痛恨代替。   不光没有同情,而是更痛恨。   街道拐角处的视野暗角里,一个鹅黄色的高挑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街道上的各种呼喊声,静静地看向不再有动静的马车,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儿。   小家伙的反应非常快。   小家伙很乖,打人只打武器,没有要人性命。   小家伙的额涅丫鬟都很好地保护他。   小弘晙……感受到这道“不寻常”的视线,想要转头看看,奈何他额涅还是抱他紧紧的。   “额涅——额涅——右后方有人。”   四福晋压根儿不为所动。   “有人就有人。额涅看到那个方向发出的飞刀打落你的飞刀,但人家既然只为救人不为伤人,暂时不要管。”   弘晙……   他额涅真大度。   刚刚另外一柄常规武人用的大飞刀打歪他的小飞刀,弘晙看得那个不服气。   满心满眼要找到那个人大战三百回合,可听听他额涅说的?   弘晙对他额涅没有奈何,此时街道上的战事到了尾声,接到消息的巡城士兵们都已经到来,快速地控制整条街道,搜寻逃跑的杀手。   弘晙透过马车帘子随风掀起的一角,望着只有他们这一行人的街道,眼前又浮起他们刚刚拐进这条街道的情景,人声鼎沸、热闹喧哗,他还和额涅闹着要买糖葫芦。   可是此刻的街道上空荡荡的。   受伤的侍卫们有的下去,有的坚持不动。一个个还没死的杀手被押走,一具具死掉的杀手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地上,一道道血迹在青石地板上缓缓流淌,汇聚成小河……   糖葫芦的稻草杆子倒在地上,一颗颗糖葫芦被踩扁,一份份摊子打翻,鲜果子零散地掉在地上……还有饭菜的汤水洒在地上,几只大小不等的鞋子,估计是街上行人跑的时候掉下来,被后面跑开的人群踩来踩去,踩得变形。   空气中蔓延着战后的杀气和血气,四福晋自己也是看得心里突突跳,低头一看,一把捂住儿子的眼睛。   “弘晙不要看。”   “弘晙不怕。”   儿子的眼睛太清透,分分明明地映衬出这番厮杀的惨烈,四福晋心疼,又生怕儿子害怕,或者受到不好的影响。   “弘晙不怕,不怕。”四福晋语无伦次地安抚儿子,轻轻地拍打儿子的后背,从杀手出现到现在,第一次露出害怕和失措。   “弘晙乖,弘晙不怕啊。”四福晋发现儿子吓得一动不动的没有反应,抱着儿子的身体微微颤抖,心里第一次对那些人有了恨意。   弘晙感受到他额涅的颤抖,想起他额涅今天第一次亲手伤人,知道他额涅害怕。   运转心法压下去心里那股反胃的极度不适,刚要开口,听到马车车夫的大声吆喝,马车跟着慢慢动起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快速朝行馆行驶,马车里四福晋默默地抱着儿子,克制自己不哭出来;马车外头,翠儿也是极力克制亲眼目睹这番血腥的不适,脸色煞白,双手死命地抓住马车车辕,青筋暴起。   马车车夫对着“勇敢”的翠儿姑娘,在心里摇头。   还好,没有吐出来。   弘晙乖乖地窝在他额涅的怀里,一下也不敢动,生怕刺激到额涅已经极度不安定的情绪。   队伍后面有人对着马车看,就是那个打落他小飞刀的人,视线“与众不同”他感受到了,可也没有心思顾及。   好在四爷闻讯赶来,跳进来马车一把抱住妻子儿子。   弘晙心里一松,立马就要和阿玛表示自己很乖,没有伤人,也没有害怕……   但是他额涅“为母则强”,还是呆呆地抱着他不松手。   四爷知道妻子今天吓到了,只默默地抱着他们母子两个。   安静的马车里,一家三口互相依偎,一直到午时到来弘晙撑不住睡着,四福晋才彻底松下那一口气。   “我——我今天真的吓死了——”四福晋从儿子的屋子里出来,一下子摊倒,眼泪汩汩而出。   “我真怕弘晙受不住。”多少小孩子因为年幼的时候亲眼看到这种场面,而精神崩溃,四福晋想想就心神惊悸,五内俱焚般的痛苦。   四爷默默地给妻子擦眼泪。   “弘晙不怕这些,不要担心。”能引起儿子震动的,不是这些厮杀,而是厮杀的背后。   “广州的‘摊丁入亩’已经进展大半,下属的各州县都开始丈量土地,织布机的大作坊也开始运转,定在九月初一正式开业……很多人——都‘着急’了。”   四福晋咬牙,眼里有寒光。   “不能手软。”   “放心。”   “……我去看看翠儿她们,你去陪儿子午休。我没事。”   “……嗯。”   这一打,全城戒严,挨家挨户严查必定的,不说生意人今天的生意受到影响,下面一段时间生意都受影响。   侍卫里面没有死亡,也没有重伤不治的,这是好消息,可受伤的有十来个。   跟着四福晋出门的丫鬟嬷嬷们虽然都没被伤到,但都被吓到。   尤其是翠儿。   回来行馆后一股气卸下,当场就是一通大吐。   苦胆汁都吐出来。   四福晋安抚完翠儿,丫鬟嬷嬷们,又去看望受伤的侍卫们;四爷来到儿子的屋里,发现儿子果然是睡得不安稳。   眉眼皱巴,睡梦中也是不舒服。   四爷脱下鞋子上床,轻轻抱住儿子,轻轻地拍着儿子的后背。弘晙在睡梦中感受到阿玛安全亲近的气息,朝阿玛怀里一窝,模糊地嘟囔一声,又睡过去。   四爷瞧着儿子睡安稳后依旧气呼呼的可爱模样,想笑,但是嘴角扯不起来,笑不出来。   他们在广东……这只是开始。下个月小琉球、福建等地的私人港口都要拔起,会闹得更大,更凶。   届时,他们都会以自己的妻儿为目标……   四爷相信妻子和儿子都会撑住,四爷也相信京城的家人都会安然无恙,可四爷心疼。   儿子一颗赤子之心,心性纯净,面对这些事情,不知道承受怎么样的打击。   怀里的小身体肉乎乎的,热乎乎的,四爷抱着儿子,自打听到消息到此刻,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七想八想的,也迷糊着睡着。   寝殿里一片安静,微风从半开的窗户进来,吹动床上烟霞色的帷幔,带起一道道波浪,无声的活泼。   窗台上的鸟儿静静地梳理羽毛。   整个行馆里头都是静悄悄,该休息的休息,该用饭的用饭,该养伤的养伤……外头,四福晋去慈幼院学院看望女学生,回程途中遭到刺杀的事情,在整个广州城里传开。   自打四爷来广东,给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情?   自打四福晋和小四阿哥来到广东,又做了多少好事情?   尤其是他们的小四阿哥,带给他们多少欢乐?   老百姓们不敢相信,什么人如此狠心,能对他们的小四阿哥下得了手!   “杀千刀的畜生!”客家老太太抹眼泪,咬牙切齿。   “呸!畜生不如的东西,官老爷就该把他们全杀了。”壮族的小伙子一脸杀气腾腾,恨不能手刃恶人。   “我怀疑,这个事情不简单。”今年刚刚考上举人的年轻学子们聚在一起,神色激动,眼睛发红。   “还有什么简单不简单?不就是‘那些人’不甘心?”   一位衣衫洗得发白的老举人眼泪出来,一群人一起“义愤填膺”。   …………   伤了四福晋,小四阿哥哭闹,四爷本就对四福晋痴心一片,对小四阿哥爱如骨血,一定会犹豫,就算不被吓回京城,也会考虑家人的安危。   再甚着,如果四福晋真的出事,四爷和小四阿哥不说要承受巨大打击,必然要回京处理丧事,守丧期……   如此明显的谋划,直白浅显却又直接有效。似乎是天地也感染人们的悲痛鸣不平,好端端的艳阳天变化不停,太阳隐去,乌云出来,不见雷声,却是小雨淅淅沥沥。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撑着油纸伞漫步在古旧的老巷子里,步伐缓慢,神色安详,有小娃娃从门缝里探头看他,他就送上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巷子的深处,拐一个弯,就是一座小学堂的后门,看门的大娘看到他的身影,立马露出只有一颗牙齿的菊花笑容。   “陈姑娘,这下雨天你不在家里休息?”   陈姑娘笑道:“我担心女孩子们受惊,过来看看。”   大娘听到这话,又是叹气又是抹眼泪。   “那伙儿该上菜市口的,早晚天打雷劈。”   “我们不怕他们。我昨天在门口抓到一条菜花蛇,今天刚熬好,还热乎着,陈姑娘快喝了好压压惊。”   大娘说着话,转身从门房里端出来一份清凌凌的羹汤,发现陈姑娘犹豫,知道他惦记学院里的女娃子们,故意板着脸说道:“喝完再进去。”   “一人一碗,进门的人都喝。”   陈姑娘做出无奈状,放好伞,“乖巧地”捧起粗瓷大黑碗,几口喝完这满满的一大碗蛇羹。   大娘果然喜笑颜开。   “这才对。年轻人要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能因为年轻就不在意,这下雨的天,出门记得多穿件衣裳……”   陈姑娘微微笑着听完老人家的唠叨,拿着碗到院子里的井水边洗好,回来放好。   “您老就放心吧,等我到您老这个岁数,一定和您老一样身康体健,耳不聋眼不花。”   大娘乐呵。   “还要有一口好牙。”   “还要有一口好牙,记得——”   “记得就好,大娘知道你着急,快进去吧。”   “好嘞。”   “陈姑娘”又撑起伞,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朝院子里走,回头一看,大娘还站在门边对他望着,满脸的关切。   发现他回头,笑起来,黑黝黝的面堂沟壑交错,一道一道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陈姑娘”心里一酸,转身迈步。   大娘姓陈,早年家贫照顾弟妹一直没嫁人,中年嫁给一位鳏夫,夫妻都是和气人,大娘好不容易过几天顺日子,谁想到晚年鳏夫先一步去逝,继子女都不孝顺她。   大娘怕影响继子女的名声,一个人艰难度日谁也不说,四福晋来到广州大力整顿广州的慈幼院,听说大娘的事情,就安排大娘来女学院看大门,有吃有住,每天看着院子里的小女娃们,终是有一个安生的晚年。   “陈姑娘”因为大娘的事情,本就还没平静下来的心境波涛起伏。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曾经儒家的读书人都虔诚地追求孔孟之道,追寻圣人的脚步,贤者的理想,为了可以有这样一个美好社会不畏权贵,不畏生死。可如今,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却成了阻碍这一理想实现的巨石。   “陈姑娘”眨眨眼睛,收回去泪水,望着迎面而来的老夫子,没有开口。   老夫子没打伞,让雨淋得缩头缩脑,可他将一本书藏在怀里护得好好的。   他望着安静的“陈姑娘”,和院子里的那颗老樱桃树一样安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姑娘”察觉他的“疑问”,举着伞遮到他身上,不容他思考地快速开口。   “外面下雨,夫子怎么不打伞?”   “这帮子女娃娃,也不知道给夫子披件厚衣裳。”   老夫子一愣,很不乐意地说道:“说别人,你不也一身薄衣裳?”   “我就这几步路,淋点雨怎么了?正好脑袋清醒点。”   哎哟,老夫子还挺生气。   “陈姑娘”大约猜到老夫子为何生气,露出一个笑儿。   好似河边的柳树一样,迎风招展,迎着细雨舒展,老夫子用力挤挤眼,觉得自己真要去配一副小四阿哥说的“魂逮、眼镜”。   他怎么看,这是一位男娃子? 第168章   “陈姑娘”眼睛一眯, 也没再去在意老夫人对他的“疑惑”。   “我进去和院长说几句话, 夫子用我的伞回家。”   老夫子不乐意, 可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年龄大了不能和年轻时候一样,嘴里不满地咕哝几声,还是伸手接过这般伞。   “院长刚刚生气那,你不要再气他。”   “放心。我什么时候气过他?”“陈姑娘”义正词严。   老夫子一噎, 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不想再搭理这位“说话最不留情的女娃子”, 举着伞慢吞吞地抬脚。   “伞明天放在看书大娘这里。”   “好。”   两个人错身开来, “陈姑娘”望着细雨的老夫子,遥望朦朦胧胧的天际,伸手接住一丝。   雨丝很细、很绵,看着和春天的柳絮很相似, 却不是。   他看着手心里的一点水迹,笑了笑, 距离他见到小四阿哥的春天,已经过了一个夏天,到了秋天。   秋天的雨潇潇瑟瑟,总会带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让他也无端多了一份“多愁善感”。   “陈姑娘”抬脚,一步一步悠闲地朝院长的院子走来,刚进大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隐约的说话声。   “‘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潇潇雨。’结笔为最妙,蕴藉而韵高。和晏殊先生的另一首《踏莎行·小径红稀》,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结笔的妙处正相同,都是以景结情……”   “陈姑娘”的笑容加大。   广州的远山近水,高楼梧桐,因为这一场细雨都是多了几分秋意。院子里几株芭蕉也随风舞动,欢快地吸取天地的恩赐之物。“陈姑娘”迈步进来,不紧不慢地在炉子上烤烤火。   老院长和孙女儿讲完一篇文章,出来一看,“陈姑娘”还知道去去身上的湿气和寒气,很是欣慰地摸胡子。   “陈姑娘”瞧见老院长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本来听到‘梧桐叶上潇潇雨’油然而生一种凄凉的感觉,可是听了院长的解说,却又满怀期待。”   “秋雨潇潇,洗去夏天的炎热。秋雨潇潇,带来喜悦的丰收。园子里瓜果飘香;稻田里沉甸甸的穗子金黄黄,大锅里小葱小姜炖鲤鱼……哎呀,忘了给老院长带一条鲤鱼来。”   老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本来听着前面几句话挺像样子……可他炉子上炖着鲤鱼!   “老夫子回家了,文信去甲班看看。”   “是。祖父。”   名叫文信的年轻姑娘正好奇地偷瞄“陈姑娘”,听到祖父的吩咐,收拾好书本临出门前忍不住又看一眼。   一位很美很美的姑娘,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很美很美的姑娘·“陈姑娘”看一眼小姑娘窈窕·疑惑的背影,乐哈哈地看向老院长。   “我听说院长今天很生气,莫气莫气。很多父母要来和他们丢失的女儿想认,一家团圆这是好事情。”   老院长……更气。   不省心的小子果然是专门来气他的。   “想要认回去女儿,还想要女儿继续免费在这里读书吃住,听说后面再读书要和其他女娃娃一样叫学费,就开始闹,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们这里是慈幼院,不是专门帮他们养女儿的地方。还有你,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也不想着成家,天天混什么?我这孙女儿,哪里不好?你莫不是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她克父母……”   “陈姑娘”耐住性子听完这段念叨,收敛表情,脸上有了一丝严肃之色,看向老院长的目光真挚无伪。   “您的孙女儿很好,是小侄不够好。”   “小侄很感激您的看重。可您看我这样漂泊不定的生活……海波未平之前,小侄也无心娶妻成家……”   “陈姑娘”细细和世伯讲道理,老院长瞧着他这一身女装,想起他的另一个身份,只有不停地叹气。   两个人谈起正事,都觉得这些从广州的各家慈幼院里挑选出来的女娃娃,认了父母不能再读书很是遗憾。毕竟,她们学习了这几个月表现出来的刻苦,他们都看在眼里。   “我认为,认了父母后交学费读书很应该,否则对其他交学费的女娃娃不公平。但是其他还有一小部分没有父母来认的女娃娃,也不能就直接说可以一直免费读书……”   世情人心,总是要防一防。   这边“陈姑娘”知道老院长放心不下这些女娃娃,一边分析一边劝说,那边文信姑娘来到甲板,面对一个个心神不定的女孩子,眉心一皱。   “距离下课还有三个刻时,都打起来精神,好好背书。”   一个个女孩子,都不做声。   文信姑娘眉心的皱纹加深。   “现在就不想读书了吗?”声音严厉。   女孩子们哭出来。   呜呜呜的抽噎不停。   “文信姐姐,我们以后还能读书吗?”   “文信姐姐,我想读书,想去作坊做工。”   “我也想,我不想把名额让给弟弟。”   …………   六七岁的女孩子,面对梦中才有的“父母”没有丝毫抵抗力;文信姑娘听着她们的哭声,听着她们对自己父母的“言听计从”,却是心生烦躁。   “读书不读书的事情,不要问其他人。”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以为你们也已经‘当家’了。这家学堂只收慈幼院里没有家庭的女娃娃读书,有家庭的女娃娃交学费去其他学院读书——名额不能转让,不是谁想不想……”   可怜、可恨。文信姑娘对她们的“怒其不争”很是恼火,话语中不由地带上火气。   “都专心读书!”   没人再敢说话,甲班里响起断断续续、哭哭啼啼的读书声,一会儿就就变得整齐划一,清脆琅琅。   四福晋用完晚食后,得知学院里的情况也没有多说,只细细地安排其他女子学院的开办情况,作坊的准备情况等等,心情平静。   四爷虽然也是加紧安排人排查,打算来个“杀鸡儆猴”,却因为此事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缓过来后同样平静地听着审讯结果。   倒是弘晙阿哥最为着急。   他额涅不让他出行馆,他阿玛不让他旁听。   他急于知道审讯结果,等他阿玛从书房出来,就缠着他阿玛不放。   “阿玛,弘晙可以帮阿玛。”弘晙阿哥气呼呼地表达自己的意愿,“阿玛告诉弘晙坏人都是谁派来的,还是谁买通的杀手,弘晙去报仇。”   他心里气不顺,一定要弄清楚原委;四爷的本意就是不想儿子牵扯进去,简单地“嗯”一声,就牵着儿子的小胖手散步看夕阳。   弘晙……   “阿玛——阿玛——”   弘晙阿哥整个人挂在阿玛的胳膊上耍赖皮,小嗓门急切,“阿玛——弘晙帮阿玛啊。”   “阿玛你告诉弘晙是那几家。”   亲阿玛任由儿子耍赖,还是微微笑。   “弘晙怎么帮阿玛?”   “弘晙去打他们。”弘晙阿哥脱口而出。   四爷……还是微笑。   “吓到我们的弘晙阿哥,阿玛岂能轻饶?阿玛已经派人出去了。”   弘晙……生气得来。   可他有没有办法,广州经过水师扩招,很多人都等着立等。   “阿玛——你还没告诉弘晙是那几家买来的杀手。”   “阿玛,弘晙观察他们的武功路数,不全是中原人。”弘晙阿哥表示自己“火眼金睛”,早就发现猫腻。   奈何他阿玛还是不为所动。   “就算他们不全是中原人又如何?”   “长崎岛那边,暂时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弘晙……赶紧换一个路子。   “阿玛——广州海关这样的情况是不行的。包括其他的海关也一样。”   “阿玛——弘晙知道怎么改善大清国的沿海私家港口林立的情况。”   四爷眉心一跳。   脚步停下。   “那——弘晙说说看。阿玛先说好,弘晙不得私自出手,今晚上也不许出门。”   弘晙……   “弘晙今晚上才不会出门。”   弘晙阿哥的小心思让他阿玛说破,更为生气。   “阿玛,弘晙一定能从根本上改善沿海的情况。”   “阿玛你听弘晙慢慢说。”   “嗯,阿玛听着。”   四爷表示他真的是很认真地听。夕阳西下,小雨过后的广州城湿湿润润的,空气也是格外的清新,一道缺角的小彩虹挂在西天边,和绚丽的晚霞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天地万物都是神清气爽,贪婪地吸收雨水的滋润,到处郁郁葱葱,水珠儿映衬夕阳光。   弘晙阿哥呱呱呱一番话,将他的打算全说了出来。   “阿玛,弘晙看过地方志,知道沿海港口的变迁发展史。目前大清国沿海的港口,都是立足于乡族社会基础上,为了便利乡人、族人出海商渔贸易而自发产生。”   “这些年随着开放海禁,港口贸易的发展,官府在几个自然条件优越、商贸往来密集,具有一定程度的公共性质的中大型港口,设立管理衙门和征税机构,其本质还是类似于前朝的‘钞关’,不是真正的国家港口……”   大清国的港口,不光包括大中型商业贸易口岸,还有为数不少的时盛时衰、旋兴旋废的沿海乡村小港口。   “数百条水道交错纵横,常年均可通航,岸线漫长、港口林立。”而这众多林立的港口,共同构筑成“广州港”“泉州港”“宁波港”……   比如号称“三湾十二港”的“泉州港”,“泉州港”,只是沿海众多民间港口的统称。   朝廷和当地官府几番下禁令,不许私自开港,不许私自贸易……都是无用,其原因,让弘晙阿哥来说,大约有三个方面。   “我们的沿海海岸线漫长,可供出海船只停泊的湾澳海口甚多,当地的商民出海经商捕鱼,自然是在自己家乡的附近港口停泊比较方便,弘晙认为,在一般的情景之下,无须舍近赴远。”   “阿玛知道,此为人之常情。”   “朝廷对商民的出海管理鞭长莫及,无法在如此漫长的沿海海岸线实行有效的监督控制。弘晙认为,这不光是水师人数不够的原因,而是监督控制的方法不到位。”   “嗯,上次弘晙说起的,那个广州说话,北京也可以听到的小机器,很好。”   …………   四爷气定神闲。   但是弘晙不气馁。   商民在自家附近的无名小澳出没,便于逃脱官府的稽查与商业活动的顺利进行,在这种情景之下,沿海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众多的湾澳港口。   而沿海地区相对完善的家族组织与乡族势力,为乡人、族人的出海谋生提供了一定的乡族庇护环境……随着出海谋生的乡人、族人不断增加,以及时间的推移,一个新的小贸易港口就这样形成。   肖家港消失,王家港淤积,林家港变成有官府驻军的大港口,柯家港出现……大清国的沿海,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发展。   或就海港附近小港澳,轻舟分散出海,以就海舶转运;或勾结官吏,私造海船,自雇船工,满载货物,迳自往日本、吕宋、交趾等地;或侵占填筑,苛索来往商船……其瞒天过海,各有妙法……   弘晙阿哥眨巴眼睛,看向他阿玛,他真的有办法。   “阿玛,针对如此情况,弘晙认为,我们要做到三点。”   亲阿玛“嗯”一声,领着儿子来到亭子里坐下,示意儿子接着说。   弘晙……   那个不服气。   “阿玛,郑成功就是出身于前朝的大海商,弘晙也看过现在几大沿海世家的‘发家史’,其中有一个共同点。”   “宗族为了便利族人的出海贸易,组织家族的力量,开发海港。“联合原来不同支派的人为一族,建大宗祠,下分几房几柱份……”   比如长房——金埔、前埔、珠泽;二房——玉井、西湖、衍泽;三房——西霞、东埕、银炉、庭窟……带动其他各姓,以乡族的力量,开凿疏浚一条长2公里、宽60公尺的海港,使航道从村前经过。   可见当地人对于控制商业贸易港口的决心与能力。   而前朝海上郑氏家族,就是他们的榜样和动力。海船千百艘,纵行海上。府第亭榭楼台,雕梁画栋,极尽豪华。并引海水以灌,海船直通卧内。市镇之繁华,贸易之丛集,不亚于省城……其他小商者或借其势,才得航行无阻。   弘晙细细地和阿玛分析他的“三点”。   “朝廷在对外贸易港口的管理、控制与建造上的被动地位,朝廷不光不能对民间的出海活动不时地予以禁止阻碍,还要提供良好的港口环境。”   “朝廷要为商者提供更好的活动环境,混乱无序、缺乏诚信保障,商者们在经营活动中,当然会更加依赖于同乡族之间的交往与诚信。”   “最后,最重要的利益驱动这一点,不管是吸引其他乡族的商民前来使用,收取费用,还是其相关的业务如装卸、栈房等等众多的利益收入,弘晙认为,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 第169章   船只的动力越好, 规模越大, 对港口的要求越高, 港口水深、装卸效率,装卸要求等等都必须达到要求……而如果这些要求高到,一般个人家族建设不起来,必须要朝廷出面来建设……   四爷看向儿子。   弘晙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阿玛, “安静”地等候。   四爷嘴角上挑。   “弘晙的提议很好。所以,这一切的前提, 还是要造船技艺的发展。”   “现在我们还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其他地方不论, 弘晙知道,这广州十三行,如果一时之间都取消,规定一切都有官府操办, 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会有怎么样的暴动?”   弘晙……胖脸颊一鼓。   “阿玛说过‘有所为有所不为’。”   亲阿玛……   好吧。   现在乖乖让儿子听话要紧。   “阿玛根据弘晙的建议,重新部署沿海整顿计划。”   “但是弘晙要答应阿玛, 今天晚上好好睡觉,不许出去。”   弘晙……当然不乐意。   “阿玛还没告诉弘晙,都有哪些人家参与。”   “就是不要告诉弘晙。”四爷还能不了解儿子?   “阿玛——”弘晙大喊一声,眼睛瞪大溜儿圆, 气得来——   “弘晙乖。”四爷起身,还捏捏儿子的胖脸蛋,声音里带笑,“时间不早了,去给你玛法写信, 准备休息。”   …………   弘晙阿哥气鼓鼓地转身,不搭理他阿玛。   亲阿玛……小小的头疼。   可是这个事情如果有儿子参与……四爷还是担心儿子的安危。   烛光摇曳,父子两个洗漱穿衣后,在大书房里各自做“功课”。   四爷答应儿子,就真的是重新部署沿海整顿计划,捧着章程本子一条一条地研究。   弘晙乖乖地练习大字,给京城写信,免不了和他玛法倾诉一番委屈。   可他写着写着,想起玛法管他比阿玛还严格,倾诉一半儿又委屈巴巴地表示,“弘晙伤心啊玛法——”。   沙沙的写字声音响起,四爷时不时地抬头看儿子一眼,稍稍放心。戌时四刻,四爷起身督促儿子睡觉,看到信的内容,一乐。   弘晙看见亲阿玛眼里的笑儿,头一扭,小傲娇地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四爷……还是捏捏儿子的胖脸蛋儿。   弘晙……   夜色深深,繁星高照。   弘晙阿哥眼趴趴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重大”的行动,弘晙阿哥不能亲自参与,可不是要惦记?   行馆里蔓延开来行动开始之前才有的肃杀之气,将士们整装待发走动奔跑的动静一一入耳,弘晙的一颗心,痒痒得来,猫抓一样。   可他小小地翻个身,就有嬷嬷进来看看。   嬷嬷悄悄地进来,打开床幔,给阿哥盖好被子,又慈爱地笑着退出去。   弘晙……拉起被子蒙住头,封闭五感,心里更痒痒!   “主人,主人。”小系统忍不住轻唤两声,它也能清晰地感应到行馆的动静,心里小小的激动。可它察觉到主人的情绪,想劝说,又觉得,它也想去看看。   大哥小弟都是一样的“委屈”。   好在熄灯时间来临,弘晙阿哥的作息向来准时,他扛不住困意,眼皮上下打架,打了一会儿就睁不开了。   四爷进来看一眼儿子,发现确实是睡着了,放下一半的心。   行馆的广场上,几只火把熊熊燃烧,给这方漆黑的夜色打开一丝丝光亮。四爷一身绛色家常便服,姿态端正地站在人群的正前方。   将士们铠甲明亮,在夜色中,星光和火光下,闪耀寒光。   面色冷凝,胸腔鼓动。大清雍亲王的视线落在这一张张忠臣坚毅的面孔上,心情激荡、感动,更多的是责任。   他将这些将士们派出去,会达到的效果,会引发的局面,他可以想象。   大清国的将士们,本为守土卫疆,抗击外敌,可现在,他们要去打同为大清国人的人。   四爷轻轻闭一闭眼。   大清国急需土地改革,广东作为试点的重要性不停提醒他;收到妻子和儿子遇袭消息那一刻的心悸,不停提醒他。   四爷的眼前,又浮现出饥寒交迫的农人对土地的渴望,对他的信任;浮现出自己打马狂奔赶到马车那一刻,看到妻子和儿子抱在一起的情景……   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沿海防务关系国家安稳,将士们责任重大。水师照旧布防海面,打起精神万不可懈怠。其他的将士们,按照计划部署捉拿在逃人犯,本王——在行馆里等候诸位将军的好消息。”   “遵王爷令!”   回答的声音坚定有力,却也是刻意压低的低沉沙哑,怕打扰到行馆里睡熟的人们。   …………   广州将军管源忠胆领着将士们陆续退下。   四爷望着他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抬头仰望夜空。   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儿子的眼睛里也是无数星光忽闪忽闪。   夜空神秘无言、浩瀚无边,儿子偶尔显露出来的智慧,气魄,也是这样神秘无言、浩瀚无边。   人人都喜欢他,都对他顶礼膜拜,都在期待他长大成人的那一天。四爷右手张开又握住,嘴角一动,似乎是想笑。   四爷静静地站在广场,火把熄灭,他也融进黑暗里。一刻钟后,大街小巷里一声声狗叫声疯狂响起,沉睡中的广州城惊醒过来,他迈步从广场来到后院,就在儿子寝殿外间的躺椅上合衣而眠。   广州将军管源忠深知四爷的为人性情,“沿海防务关系国家安稳,将士们责任重大。”言外之意,就是“即使此事涉及到日本、缅甸等其他国家,也是不容有失”。   他亲自领着下面的将士们,和轮到布防这边的山东水师一起,在整个广州的近海海面,远海海面布防,副将李重很是不解,很着急。   “将军,末将不明白……敢对四福晋出手,自当是杀无赦……”   本当是兵力全出捉拿犯人,可四爷还是吩咐“水师照旧布防海面”,自家将军管源忠真就不打折扣地来布防海务,布防海务有什么功劳!   作为一名将军,听从命令是天职。可,总可以……争取一点小功劳的啊,不求大功了。   管源忠看一圈他下面的副将、总兵们,好像,都不明白?   表情“大公无私”,还抬手一摸胡子,五大三粗的汉子做出文人的“高深莫测”模样。   众将士……   我们知道将军您“英俊无边”,请你快点说吧。   总是自认为“英俊无边”·将军管源忠表示满意。   “我问你们,如果有人犯要逃,会从哪里逃?”   “出——”“海”字卡在嗓子们,说不出来,众人都是惊呆。   副将李重结结巴巴,“将——将军——王爷——”   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可意思众人都明白。王爷不光要大开杀戒,还吩咐他们,犯人即使逃出海,逃到日本、缅甸,他们也要抓。   这实在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水师的将士们反应过来,面色赤红,呼吸粗重,眼睛里有水光流动。   都感觉,自己可以听到心脏“砰砰跳”的声音,即使有海风呼啸,海浪涛涛,也挡不住他们的激动,他们的兴奋,挡不住他们的浑身热血沸腾,血脉喷张。   广东驻军的水师将士们“精神焕发”,迅速作出备战状态;按时间前来换防,布防这一带的山东水师收到消息,呆傻过后也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四爷这次不光用他们,还没有让他们去打自己人,而是让他们准备去打外敌,他们怎能不感动?   作为一个兵,作为一个将,身在太平盛世,天天训练训练例行巡视,哪知道还真能有被用到的一天,如何能不冲动?   海面上一时间杀机暗藏,都期待有哪个人朝日本海域逃跑,他们好大干一场。驻守附近岛屿的林达和蓝日宠收到烽火传信,也是摩拳擦掌地等候“漏网之鱼”。   而此时的广州城里面,陈都司和其他几位都司,总兵奉命带人到犯人家里捉拿人犯,听着这一声声狗叫声,人们起床呼喊的动静,也是心绪不平。   他以为,自己进了广州水师,注定要被警惕,被防备,一直要经过很多年,到四爷或者小四阿哥上位,才能被重用,也做好了这个打算。可他也没想到,皇上在广东,要做这么多大事情。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急需各种人才。   他跟着将士们天天刻苦训练,空闲参与新的造船作坊兴建,调节当地人和驻军的关系,调节少数民族保守势力对外来事物的排斥情绪……现在又奉命领着手下人去捉拿要犯。   四爷明知道,整个广东省因为严格的“摊丁入亩”局势很不稳定,明知道士族豪商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肯定会奋起反抗,可四爷并没有直接去福建,还是带着一家三口人来了。   摆开架势,要把广东的“摊丁入亩”实行到底。   丁税平均摊入田赋中,税赋简化征收统一的地丁银,汉唐以来长期实行的人头税废除,允许农户和匠人自由迁徙,出卖劳动力……   前朝曾经实行过又废除的一条鞭法,现在四爷不光要继续施行,还要彻底实行。按照小四阿哥的性情,这一实行,至少是三代人,百年的光阴……引得天下人的目光都落在广东,引得“那些人”为了私利疯狂。   陈都司的双手握紧,抬脚迈步跨国高高的门栏,身姿挺拔,一身暗沉僵硬的四品武官服饰加上夜色黑沉,也遮掩不住他的气场,看在门栏里的人的眼里,好似鬼魅,好似僵尸还魂。   来自地狱的魔鬼,偏偏美得让人窒息。   家主,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愤恨地望着进来的身影,眼神嗜血一般。   “你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可你却坠身为魔。   魔鬼·陈都司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个灯火辉煌的豪门大院,院子里的人,平时威风赫赫、张扬跋扈,如今却是或仓皇失措,或崩溃哭嚎,或恨他入骨……可他打眼一瞧,却是莫名想起宁波的那一夜。   同样是鸡鸣犬吠,同样是火把映红了整个城池,可他却从惊慌的制造者,到惊慌的守护者。   或者身份的转变,也是一种人生领悟?   陈都司终于看一眼这位广东省有名的大富豪家的三子,看一眼一个个锦衣玉食养大的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瑟瑟发抖的样子。 第170章   无关家国天下, 无关仁义廉耻, 无关明朝还是清朝, 他们只为了自己的利益。   明朝衰败,他们借机发财;明朝灭亡大清进关,他们立马剃头谋求利益;清朝要迁海禁海,他们转头就出海;清朝开放海禁, 他们掉头又回来……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陈都司本来对这些看得很淡。   大部分人, 普通老百姓只求温饱度日, 不管谁做皇帝;少部分人,有些能力的人为了仕途名利,不管是非对错。而他,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他都明白,前朝只有一个张居正, 大清国只有一个四爷。   千百年来,只有一个小四阿哥。   陈都司定定地看着这位才名远扬的马先生,目光平静中带着通透;而这位马先生,当然明白陈都司话里的意思。   可他既不回答也不给反应, 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夜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   其他小队长都生气,其中尤其有一个还抬腿踹了他一脚,“我们都司问你话”,他也没个反应。   但是陈都司也还是没生气。   语气轻缓, 如同认识的人见面打招呼。   “马明先生的庶子被发现了,马明先生的其中一条后路没有了。那我们来猜一猜——马明先生,还坚持不放弃,原因是什么?”   四爷要实行“摊丁入亩”,无地的农户和其他劳动者摆脱了千百年来的丁役负担;少地农民的负担相对减轻;而拥有大量土地的士绅们的赋税则负担加重,于是士绅们要反抗。   可是四爷是什么性子?说一句“顶天立地,钢铁不能移”不为过。   那么这些人,本质还是利益的这些人,要做什么那?   陈都司静静地看着马明先生。   静静地思考。   或者是意识到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刻,院子里突然间静悄悄的,打闹的人也不再打闹,发疯的人也不再发疯。   火把淡黄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莫名有一种朦朦胧胧的,妩媚动人、撩人心弦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情景下,这样一身官服下……无端地让人从脚底生出一股子凉气。   平时冷漠的眉眼也显出来一丝丝温润,看着就让人胆寒。   头上圆形暖帽的檐边在脸上落下一道淡淡的阴影,青金石的顶珠和丝绒布料在火光下反射出细细的光芒,陈都司的声音也是清清如泉。   “马明先生不说话,我来说说看。”   “要借着四爷暴怒之下的行动,引起老百姓的同情,造成‘民愿’风潮?”   …………   陈都司的话音一落,几个小队长都是杀意逼人,其他的士兵们看向马明先生的目光,也是如同看一个死人。   马明先生的家人,看他的目光,也是如同看一个死人,一个他们恨不得他此刻就死去的死人。   马明先生还是没有那个满脸灰败,心生死意的样子,但是陈都司看到了,他右手指尖的一个颤抖。   陈都司快速地做出决定。   站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吩咐下去,“王大柱和葛大春,带齐人手回行馆禀告四爷。其他人,押解犯人去大牢。”   “属下遵命。”   马明先生听着陈都司的脚步声,知道他已经想到了,眼珠子动了动,沉默地看向夜空。   “老爷——老爷——求求你了——”   “爹——爹——救救女儿——”   “哈哈哈——死了——都死了也好——”   …………   妻妾儿女在官兵们的押解下距离大门越来越近,哭喊着求他“救命”。马明先生突然心生一股悲凉。   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可是事已至此,不管马明先生如何想法,不管他想不想进行下去,他都无法阻止什么。   在广州的其他几家都被都司们带齐兵马查封抄家,不在广州的几家也有年希尧发出命令,全省缉拿,并有公文送往京城刑部。   临近午夜时分,整个广州城里沸沸扬扬,除了行馆里的几个人之外,估计没有人还睡得着。   陈都司带着剩下的人拼命打马朝海边奔跑,马鞭抽到马屁股的声音,马蹄铁和青石板路相碰带起来的回音,一一想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海边有一座座鼓楼,是广东十三行在海边建的一座座小楼,小楼里都有一座大钟,钟声响起,代表广东省有大事情,比如海寇犯边,比如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比如有危机广东省的重大冤情。   陈都司终于想明白,马明他们明知绝对不可为,还上演这出“刺杀大戏”的原因。   其目的,就是要借着他们今晚上的行动招揽“信徒”,尤其是那些还对大清朝廷存有不认同的前朝遗民们,试图用“弱者”的“民意”迫使广东的“摊丁入亩”停下。   单单他们这一伙人当然没有这个胆子,其中牵扯到的朝廷大员自有皇上去查,此刻陈都司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敲钟。   “驾——驾——”   平时来往感觉很短的距离,此刻感觉无边的漫长。   前面的道路不好跑马,陈都司心急如火,直接放弃马匹运起轻功逛奔。   他只要一个念头,广东的“摊丁入亩”改革,谁也不能阻止。   夜色苍茫,陈都司遇到阻拦他的人,动起手来毫不留情,招招要人命。   沉闷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响起,深沉、清远,传进每一个广州人的心里,整个广东沿海震动。   听在小四阿哥的耳朵里,圆润、浑厚、深沉、悠远、悠扬……他在睡梦中没醒来,小耳朵动了动,觉得这好像是催眠曲又睡过去。   小系统着急的大声呼喊。   “主人,主人,快醒醒,出大事了,主人。”   弘晙刷地睁开眼睛。   康熙二十四年,朝廷在广东设立海关,名义上专管对外贸易和征收关税事宜,实际上税收营生都是由十三行出面主持,承接包揽的项目,其中包括代办报关纳税,商品同购销买卖等业务。   世人习惯称呼“十三”,其实并无定数。自建成,到如今,经十三行进出口的贸易额节节增长,日子一长,十三行逐渐演变为一个特殊组织,隐隐享有垄断对外贸易的特权,由此发展成为广州新兴的买办阶级。   几乎包揽对外贸易大权不算,关键是各行商从自身利益出发,共同联合组织起来,隐隐形成一个独立的行会团体,即所谓的“公行”。   公行众商啜血盟誓,并订下行规十三条,其中就有一条,有危机广东省的重大冤情,可以敲响钟声。   弘晙鞋子都没穿,撒腿就朝外跑。   “阿玛——阿玛——”   四爷收到陈都司传来的消息,正在思考,听到钟声,第一反应就是派人去接应陈都司;第二反应,去看看儿子。   “阿玛——”弘晙扑到阿玛的怀里,发现阿玛无恙,放下心。   “阿玛,弘晙出去。”   四爷眉心紧皱,抱着儿子回到寝殿。   “这大晚上的,你要出去做什么?”   弘晙不让他阿玛哄他。   “阿玛——钟声响了,外面不知情的百姓可能会跟着闹起来。”   “闹起来,也是阿玛的事情。弘晙袜子鞋子也不穿就下床,嗯?”   弘晙……瞪大眼睛,小胖手拉着他阿玛的衣襟。   “阿玛——穿袜子鞋子是小事情,现在我们有大事情。”   亲阿玛丝毫不为所动。   “在阿玛的眼里,这都是大事情。”   弘晙……愣愣地没招儿。   直接耍赖。   “阿玛,阿玛要出门吗?弘晙和阿玛一起。”   “你出去做什么在?”这是也让钟声惊醒的四福晋冲进来,脱口而出的话。   弘晙……看看他阿玛。   看看他额涅。   站在床上,作势就要大声哭嚎。   四爷小小的无奈。   四福晋则是板着脸,丝毫不妥协。   “哇——哇——弘晙要出去——哇——”弘晙阿哥挺起胸膛就开始干嚎,手上还攥着他阿玛的衣襟不放开。   气得四福晋,无语地看着耍赖皮的儿子。   四爷更是无奈。   钟声响起,他必须出去。   而他儿子拉开架势,不让他出去就偷跑。   “弘晙和阿玛出去,但要答应阿玛,不能离开阿玛身边,不能动手。”对于这一点,四爷格外坚持。   弘晙刚要哭几声,继续提要求,听到他额涅阻止的声音。   “爷——弘晙如何能出去?”四福晋面寒如霜,难得的,和四爷呛声,还是在儿子面前。   弘晙生怕他阿玛反悔,赶紧答应下来。   “弘晙答应阿玛。”   “弘晙保证不离开阿玛的身边。”   弘晙阿哥耍了一个小心眼,没说他不动手。   四爷捏捏儿子的小耳朵,装作没听出来。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说着话,弘晙阿哥就开始自己穿袜子,穿衣服。   四爷示意四福晋一眼,自己出来,听各方人送来的消息。   四福晋也捏捏儿子的小耳朵,一边帮着给儿子穿衣服鞋袜,一边不放心地念叨,“和你阿玛出门,一定要跟紧你阿玛,知道吗?”   “额涅放心,弘晙一定保护阿玛。”弘晙阿哥的回答清晰有力,找到自己的暗器,小火铳,挨样朝身上穿戴,看得四福晋眼花缭乱,胆战心惊。   “记得不要伤人。额涅怕现在伤人会因为民心变化。”四福晋侧面说服儿子。   “……弘晙明白。”老百姓总是同情弱者,对朝廷有天然的对立抵触心理,暂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之一。   母子两个快速简短地说着话,四爷和儿子都出门,四福晋就想要留下来守在行馆,但是弘晙不放心他额涅的安危。   “额涅和我们一起出去。”弘晙阿哥特坚持,阿玛和额涅都在他身边,他才好放心。   四福晋犹豫,行馆里总要有人。   但是四爷也觉得儿子的担心很有道理。   “福晋和我们一起出去。”   四爷都发话了,四福晋自然是答应,一家人快速收拾妥当出门,直奔海边。   此时的海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有很多不断地赶来,都是听到钟声的人。   朝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火把的光亮冲天而起,照耀的广州城黑夜如白昼,赵弘灿、年希尧、广州知府等人,也都打马朝海边来。   海边,有大港口,有金丝行,有十三行,有广东省的潘、卢、伍、叶等等多家买办豪门一起兴建的十三座鼓楼。   最后一座鼓楼的不远处,乱石林立,海浪涛涛。陈都司衣衫凌乱,身上都是伤口,浑身是血,长剑架在一位老人家的脖子上,神色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和疯狂。   “我们记得天地会的教义,也记得老舵主留下的教诲。”   “但我们也记得,老舵主是怎么死的。”   老人一身无人短打,此刻也是浑身浴血,本来他毫不畏惧死亡,本来他认为钟声敲响,死而无憾,听到陈都司这句话,感受到陈都司话里的那份“恨意”,还是动容。   “平生不见陈近南,再称英雄也枉然。”陈近南,或者叫,陈永华,字复甫。曾经在小琉球成立天地会,自任东宁总制使,六年后却在反清势头正好的时候,自请解除兵权,忧悒成疾,当年病逝。   虽有郑经亲临吊丧,谥文正,可天地会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老舵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当年清军攻陷老舵主的家乡,老舵主的父亲陈鼎在明伦堂自杀,老舵主年方十五六岁,逃到小琉球见到郑成功,郑成功大喜过望地说,“复甫,你是当今的卧龙先生。”   老舵主平时不善言谈,只在部分政见等政治方面的谈论才能发挥,只是因为郑成功的礼遇和信任,一直以“死而后已”的诸葛亮为榜样要求自己。   郑成功北征,派他留守厦门,并辅佐世子郑经……他为建设小琉球,建设起来反攻北上的据点,力主“足民食,兴教育,教导当地人煮糖晒盐,烧砖盖房,以利民生……”   老人想起他们的老舵主,泪水潸然而下。小琉球能有今天的繁荣,当地民众安居乐业,最大的功臣是老舵主……   陈都司眼见他的泪水,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老舵主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眼里的恨意更为清晰。   面颊上流下的血迹缓缓流下,发现老人不说话,闭上眼睛摆出来一副等死的模样,笑容更是狰狞和疯狂。   “老舵主为了郑家,鞠躬尽瘁,可是郑成功去世后,郑家子弟内斗不断,郑经丢了厦门,退回小琉球后更是纵情酒色,怠闻军政,私德让人诟病……”   “南方人说,老舵主‘抱王佐之才,逢世季之乱,君臣比德……器识功业与武侯等,而不能一展抱负,彷徨于绝海之上……’”   “李光地听说老舵主病逝,向当今皇上上疏祝贺说:‘小琉球长久以来没有被收复,主要是由于陈永华经营有方。今上天讨厌战乱,让他殒命……’”   “别说了。”老人终于听不下去。   老人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流淌。想当年,他们异姓结盟,拜天为父,拜地为母,从事反清复明的行动,是大清朝廷最为头疼的组织,多么意气风发……可是,天也!地也!   老人心里沉痛,看向面前要杀他的年轻人,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昏花的眼睛透过眼泪,有无限期许,还有坚持。   “开物成务,体仁长人。小琉球……”不光是小琉球,还有他们,以及这些孩子们,“至今犹受其赐,也是不枉老舵主一番心血。”   “至于郑家,老舵主生前就叹息过,‘郑氏之祚不永矣。’郑家……”   一世英雄的郑成功不在了,郑家也早已投降朝廷了。老人说到这里,心里终于生出一丝丝后悔。   他恍然发现,自己无权苛责这些受到老舵主的恩荫长大的孩子们。   罢了,能死在这小子的手里,也是不枉此生。   “事已至此。钟声敲响,你……既然已经投奔朝廷,就好生的……”不要做世人唾骂的“吴三桂”。   老人说出最后的嘱咐,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陈都司听到他的话,心里的怒火更旺。   突然仰天大笑。   笑声里有多少压抑,就有多少痛快。   “黎叔认为,你敲响这个十三座钟,就是死而无憾了吗?”   “不知黎叔有没有听到一句话?”短暂的停顿,陈都司一字一顿的说出八个字,“浴火重生,不破不立。”   老人蓦地睁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却是猛然推开身前的陈都司。 第171章   “小阿哥快躲过来。”   “阿哥你怎么来了?”   两句不同的话出来, 条件反射却是一样, 奔到小阿哥的身前, 生怕有人朝小阿哥下手。   小阿哥·小弘晙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致的动作,眉眼弯弯。   “阿玛派人来接应陈都司,一时没找到人,弘晙来这里听到声音。老人家, 陈都司,侍卫们去追坏人了, 这是麒麟血竭丹, 快服下。”   老人呆呆地看着小阿哥没动作,陈都司却是一手接过来这瓶珍贵的丹药,赶紧给自己服下一颗,一个小瓶子里恰好两粒, 他又直接塞一颗到老人家的口中。   南方独有的疗伤圣物血竭中的上上品麒麟竭,止血、破积血, 宫廷制作出来的麒麟血竭丹还有解百毒的功效,恰是陈都司和老人此刻最需要的药物。   陈都司知道他们下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此刻自然是顾不得什么客套寒暄之语。   丹丸下肚,老人只觉得浑身一轻, 待要说话,发现那小子已经盘膝坐下打坐……   弘晙对陈都司的做法非常欣赏,笑眯眯的小模样特别乖巧。   “老人家你也坐下,运功化开药力。弘晙给你们护法。”   说着话,他又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包包, 打开来居然是包扎用的纱布。就见弘晙速度极快地给老人家包好胳膊还在流血的地方,口中说道:“待会儿我们去里面清洗伤口,重新包扎。”   老人望着他每次都远远看一眼的小阿哥,嘴唇抖动,眼泪又出来。   可他刚要说话阻止,又听到一句。   “弘晙知道这件事有日本人插手,老人家对这件事情最为熟悉,还要仰仗老人家出力。”   刚刚射出那把飞刀的人应该是日本武士,老人家自然知道日本人的算计,听到这句话,他虽然不知道“浴火重生、不破不立”怎么回事,却直觉会有好一番争斗厮杀。   老人嘴唇哆嗦着,终于吐出来一句话,“阿哥放心——”   这般老骨头还有用,还不能去死……老人家闭闭眼,咽回去胸腔里不断上涌的泪水,盘膝坐下。   夜空中星星一闪一闪,月牙一样的月亮弯弯,海面上波涛汹涌,一阵阵浪花拍打礁石,这方乱石堆中的三个人影隐夜色里,不是武人的好眼力,却是很难发现。   当然,不是武人的功夫,也到不了这里。   弘晙望着安兴打坐的两个人,还是欢喜地笑。   他也盘膝坐在一块石头上,遥望远处全部融为一体的海面和夜空。   大海和夜空都睡着了,波涛和浪花是大海的呼噜,星星和月亮是夜空半睁的眼睛,而海面上慢慢飘着的船只,则是海天之间最为调皮的小生灵。   阿玛在海面上有布置,弘晙微微眯起眼睛,另有思考。   “万历年间,朝廷三大征。李如松平定蒙古人哱拜叛变的宁夏之役;李如松、麻贵抗击日本丰臣秀吉政权入侵的朝鲜之役;李化龙平定苗疆土司杨应龙叛变的播州之役。”   “巩固疆土,维护明朝在东亚的主导地位,以大国之力奠定东亚局势;明朝财力尽出,国力掏空,万历皇帝疲惫至极,再也无心理政……”   小系统悄悄出现。   “主人,缅甸之大患在前朝,其实比北方的蒙古还甚。明朝和蒙古打了十几辈子,彼此知己知彼,彼此都足够重视对方。”   “但是缅甸……缅甸人不断骚扰云南边境百姓,劫掠不停,前朝却始终抱有‘南蛮小夷’不值一提的态度,不重视,不去勘测敌情,结果打起来……硬生生拖垮自己。”   弘晙眉心一皱。   不光是前朝不重视,他玛法和阿玛,满朝文武,也都不重视。   前朝和缅甸的战争,好不容易要胜利的时候,日本的丰臣秀吉攻打朝鲜,前朝只得速度调兵协助朝鲜,导致前朝名义上胜利了,可勐养、木邦、陇川等地方被缅甸人占据。   “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   弘晙回忆《明史》上的内容,细细琢磨。   目前来看,宁夏那边,不是大患。朝鲜,也不是大患。而南方,纵观前朝历史,一方面是地方官为祸边境激起民愤,一方面是苗疆土司联合缅甸人要北上……   还有一方面,日本、缅甸、交趾……各个不起眼的小国家,一拥而上。   弘晙伸手在虚空中画出南方的地图,标出来这些小国家的方位,细数明朝中后期的战事,宁夏叛乱、缅甸北上、四川叛乱、倭寇犯边、朝鲜危机,后金——大清和前朝的萨尔许之战……   跳出来他作为大清皇孙的天然身份,跳出来纵观整个大明王朝中后期的局势,就会发现,作为一个中原大国,一旦露出颓势,国内就会叛乱四起,国外的小国家就会一拥而上……   “现在我们挨边的敌人,有西边的准格尔、青海、还有北方的俄罗斯、不服气的朝鲜,蜗居小岛休养生息伺机而动的日本,还有想要北上的缅甸,需要彻底收复的交趾、苏禄群岛……”   小系统语气“沉痛”地接口:“不挨边的敌人,西洋各国。”   弘晙……   危机四伏,太难了。   战事四起,太兴奋了。   弘晙阿哥非常期待自己长大,一爪子一爪子拍下,打得他们溃不成军,穷不成民,三百年再往后也缓不过来气……一定是威风凛凛。   小系统……主人志气高远嗷嗷嗷。   “主人加油!主人加油!加油!”   小系统非常捧场地震声高呼,弘晙阿哥更为高兴,陈都司一刻钟打坐醒来,就看到小阿哥板着小胖脸,挺着小胸膛,一脸梦幻的模样……   紧跟着醒来的老人也是……   陈都司眼里露出一丝笑,老人家也笑。   “感谢阿哥的丹丸。”两个人一起行礼。   小阿哥·小弘晙发现他们都已经醒来,站起来兴奋地说道:“老人家,陈都司,我们去前面。”   陈都司和老人家还没答话,扎拉丰阿等侍卫押着一个武人过来。   “阿哥,抓到了偷袭之人,是日本武士。”   一身广州本地人的服饰,还留着大清国人的辫子头,却是日本武士?   弘晙眉眼冷肃,“押到阿玛跟前。”   “属下遵命。”   一行人展开轻功,一个呼吸间来到这座鼓楼的前面。   此时此刻,鼓楼前面,已经汇聚了几千人,沿海的渔民,附近的农户,广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四爷端坐在鼓楼前面的广场中央,的,一个旧旧的凳子上,正安静地倾听在场的每一个人诉说他们的“委屈”。   弘晙一眼看去,阿玛的身边有几个暗卫,对面的所有人也都是蹲着,还有侍卫在周围临时拉起厚厚的帘子挡住冷峭的海风,放下心来。   安排人给陈都司和老人家清洗包扎伤口,听侍卫们禀告他额涅在鼓楼里面安抚妇孺儿童,赵弘灿、年希尧、冯协一等人过来行礼……弘晙阿哥一一吩咐下去,然后就和他们站在外围下风口静静地听着。   小模样还有一丝丝听街边人说话拉呱的凑趣儿样子,看得赵弘灿等人都是乐呵。   “……四爷,我们冤枉啊。我们也知道农人没有土地流离失所,于国不利,可我们的土地也是祖祖辈辈攒下来的,不是强横地夺取来的……”   “我们也不是不支持朝廷。我们也知道国家需要财力支持,每次朝廷说一声需要捐纳,我们真的是有力出力,有银子掏银子……”   一个个大老爷们认为机会难得,哭哭啼啼的,泪水纵横,尽情哭诉,说词更是情理据占,说得一些人都感觉自己是遇到朝廷“不公平对待”,受苦受难的大清难民,跟着嚎啕大哭。   弘晙他们站在原地没动弹。   另有一些刚刚分到土地的农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四爷,生怕四爷因为他们的一泡眼泪就妥协,收回土地。   四爷面色和蔼,是和蔼,不光没有生气发火,平时的冷脸也没有。   声音也是破天荒的,和和气气的。   “自去年本王来到广东省,一直受到广东省人的热情招待,本王很感谢。本王走访广东各个州县,亲自视察田地,和农人交谈,和匠人说话,和商人商议如何更好地做外贸……”   “说本心话,本王非常喜欢广东,对广东的未来非常看好。本王的弟弟、妻子、儿子,来到广东,也是喜欢,也都希望广东越来越好……”   众人……   “不敢当,万万不敢当四爷的感谢。”   众人都是一脸愧色。   又是眼泪花花地磕头。   四爷去年来到广东查封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普及鸦片酊的危害,却遭受一些流言构陷,他们都记得,想起来就汗颜。   四爷病了困在广东,他们也没出什么力气。可四爷领着一家人回来广东没几天,四福晋就遭遇刺杀。   本来他们心里还有对四爷的怨气撑着只心疼小四阿哥受到惊吓,此时此刻面对四爷平静的面容,却是真实地感到无地自容。   “是我们对不起四爷。”   “是我们糊涂。”   说着说着,更能哭。   这个事情,四爷真要追究起来,给“那些人”一个“以上犯下谋反”的罪名,“那些人”也只能受着,何来的冤屈?   四福晋是皇上的四儿媳妇,大清国的雍亲王妃,是四爷的妻子,小四阿哥的额涅。四福晋来到广东,整顿慈幼院,爱护老幼妇孺,兴办学堂和作坊……他们,真是鬼迷了心窍。   即使知道依照四爷的防护能力,四福晋不会出事,可,四福晋在广东受到行刺,是不争的事实,而他们,作为广东的本地人……   “是他们犯了罪,该按照大清律例狠狠地罚。”   “是我们鬼迷心窍,是我们……”   一边哭,还是一边磕头。   弘晙……   扎拉丰阿、老人家、陈都司等人……   然而四爷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本王很高兴,诸位可以认识到真实情况。本王一直希望我们大清国河清海晏,家家户户安居乐业,老幼妇孺皆有所养……”   “为了尽可能地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定下律法,定下规矩,定下忠孝之道,仁义礼仪……犯罪的人,要按律受罚,犯错的人,也要按规矩来办……”   “应该,应该。”   “是我们糊涂。”   可不是糊涂了吗?四爷要是往常的钦差大臣那样高高在上,不关心百姓死活,不按律法和规矩办事,他们哪里来的胆子和四爷抗拒到现在?   你说这不是犯贱吗?   一时间,众人都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大老爷们的,和小娃娃一样哭,一样做派,弘晙等人都是看得稀奇,眼睛瞪得老大。   四爷……   保持住表情不变,语气不变。   “此事自有刑部来人按照《大清律例》做出处决,本王相信,朗朗乾坤,必有公道。”   “刚刚本王听诸位的哭诉,听明白了,也有很多问题。自从本王来到广东,对广东的人,广东的形势,可以说非常了解。对诸位的情况,也都有一定的了解。敢问诸位,你们对广东,可有了解?”   说到这个,众人的神色就是一震。   “回四爷,我们广东是‘天子南库’。”   “回四爷,我们广东不是蛮夷之地,文化兴盛,富裕兴旺。”   “回四爷,我们广东人很淳朴善良,四爷一声招呼,广东兵绝对没有怂的。”   …………   一人一句,都是可劲儿地夸,生怕四爷认为广东人不知感恩不堪教化,来一个“啥政策”,比如关闭官方港口啥的。   四爷……   还是镇定如山。   却是沉默不语。   气氛一时凝固,所有人都提起心。   哪里说得不对?   弘晙阿哥看他们迷茫的样子,突然心里有气。   赵弘灿、年希尧等人反应过来,都是叹气。   过了好一会儿,气氛压抑到极点,有人绷不住要晕过去的时候,四爷终于开口。   “诸位所言,本王来到广东办差,深有感触,也很是因为广东骄傲。可这只是广东其中一个方面,广东作为你们的家乡,相信你们比本王了解。”   “我们……我们……”最靠近四爷的几个士绅胖老头喃喃自语,都还是迷茫。   脸上还有泪水斑斑,四爷看着,心里也是叹气。   “整个广东省,富户占据大量土地,甚至占据沟渠湖泊,农人没有土地,没有手艺,还受困于户籍不能出门做工……他们是你们的同乡,是你们的同胞。”   “这是根据你们口中,按律纳税,每次捐纳的情况下。还有很多,借着各种手段关系,迫使农户将土地‘自愿’卖给你们,需要本王一一说明?”   “秀才、举人、进士、名下本应该有多少土地属于免税,也需要本王一一说明?”   …………   全场寂静。   四爷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杀气。   士绅豪商们呆滞,有些农人想起自家土地当初被迫卖出去的情况,放声大哭。   没有沟渠浇水,庄稼颗粒无收,没钱交税,只能卖地……   苦啊,可是无人给他们做主,满腹苦水历来只能朝肚子里流。   “四爷……四爷……我们苦,我们苦……四爷……”   “我家……被迫卖地,明明八两银子一亩的好地,求着富户买下来,只能买六两……四爷……我不是卖地的不孝子……四爷……”   一个个农人、渔民,哭得摧心剖肝、呼天号地。   哭声里有多少冤屈、怨恨、痛苦……听得所有人心里恻然,跟着抹眼泪。   哭声响在空旷的广场上,响在每一个人士绅麻木的心里,似是暮鼓晨钟。   苦,苦,苦!   淳朴善良的农人,积攒了几辈子,几十年的苦,和广东的大海一样深重的苦难,让他们苦不堪言,还要扬起笑脸讨好所有的达官贵人……怎么不苦?   他们作为“达官贵人”,要怎么样对待他们?   难道要把他们都赶尽杀绝吗?   一时间,大家都沉思。   赵弘灿等人都是叹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唇亡齿寒”等等。   弘晙听着他们的哭声,眼泪也出来,吸吸小鼻子,却是莫名想到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   今天夜里的谈话,让所有人思考。   就连小系统也有模有样地感叹一句,“祖祖辈辈劳筋苦骨地侍弄庄稼,侍弄家里的几亩土地,遇到天灾,咬紧牙关卖儿女也没有卖的土地,那是他们的命根子……” 第172章   弘晙完全认同。   “以农为本的国家, 土地自然是关系家家户户的生计前途。不过, 卖儿女, 也是不对的。”   小系统……   “主人,养不起的儿女,卖了才有生路。”   小系统生怕主人拧巴了性子,接着说道:“等到橡胶研究出来, 主人可以让人接着研究避孕的小套套,计划生育, 家里富裕多生几个, 不够富裕就少生几个。”   弘晙……   小系统……   “小套套是什么?”弘晙阿哥非常好奇,“可以避孕?就是——大人们不生小娃娃?”   “为何大人不生小娃娃,要用小套套?”   小系统……   “主人嗷,小系统这里有病毒混入, 需要启动杀毒机制。”   小系统留下这句话,就不见了。   还真的去启动杀毒机制了。   弘晙……   不懂的就去问阿玛。   弘晙阿哥抬脚就去找他阿玛。   “阿玛——阿玛——”弘晙阿哥清脆小嗓门响亮。   亲阿玛……   午时时分, 小鸟儿欢唱,金灿灿的太阳光照耀天地,亲阿玛一夜没睡,一觉醒来就面对儿子乖巧求教的目光。   炯炯有神, 和天上的太阳一样闪亮。   父子俩四目相对。   “……”   咳咳,先不说四爷和弘晙阿哥有关于“小套套”的讨论,康熙五十三年八月廿八,一个平常又不平常的一天,四福晋从女学院的回程途中遇到袭击, 当天晚上雍亲王对所有涉案人员展开抓捕,广东省沿海的十三座钟声敲响。   据说当天晚上能赶去海边的人,都朝海边赶,不管士庶,不分贵族文人商人匠人农人,所有人都和四爷面对面的一番谈话,一直到寅时,长达一个多时辰,夜里人的睡眠最熟最沉的时候。   “祈愿大清国,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惟愿天下万万民没有饥荒。”   这是四爷的话,四爷在最后和所有在场的人说的话。   传令官高声将四爷的话一个一个传出去,传出去老远老远,人人都听见。   全场痛哭。   “四爷……我……我惭愧。我都忘记了,自己当年作为农家子考中秀才,父亲的叮嘱啊。”   大腹便便的老乡绅伏地痛哭。他怎么能忘了,他父亲,当年就是因为这样的苦难卖了大妹和二妹,也要给他读书。   “四爷……是我们不该……是我们的错……”   潘家的老当家人衣袖掩面,惭愧得不敢见人。明明他走出去,因为大清国的日益强大,其他国家的人都是羡慕,他也格外骄傲,为何回到家乡,就变成大清国更为强大的阻力了那?   “四爷……谢谢四爷……谢谢四爷……”   一个个农户、渔民眼泪鼻涕一起流,不停地给四爷磕头。他们以为,这一辈,下一辈,也就这样了,生不如死地赖活着,哪知道老天爷又送下来活路。   “四爷,您是菩萨转世。四爷。”   …………   广场上哭声震天,四爷也是真情流露,亲自走下来,挨个扶起来每一个给他磕头的人。   天下者,陛下之家也,哪有不顾自己家的人呢?为君者,当谨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臣者,当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为己任,辅佐好君主,教化好百姓,是为“致君泽民”。   农人按地亩交粮,按田地应役;匠人按活计纳税,按手艺要价;商人按生意纳税,卖货卖货奔波……   士农工商,各行其事,各安其道,井然有序……好比天地万物为一体,大清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如同一家,本为大道至理,可是他们都忘记了。   都忘记了,当年寒窗苦读的抱负和理想;都忘记了,自己深受不公平对待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苦;都忘记了,这些饱受磨难的人们,是自己的同乡,是自己的同胞……   四爷抬手擦擦眼角的泪水,站在广场中央,面色严肃。   “诸位的心情,本王非常理解。”   “本王感动于诸位的深明大义、爱国爱家。现在,本王有一件事情,要和诸位说一说。”   “王爷请说!”老少爷们一起吼出来。   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   四爷再次感谢。   “诸位请看这个人。”   所有人跟着四爷的目光看向上来的侍卫。   王金提溜着这着五花大绑的日本武人走上来,在他的一处穴道上一按,那个武人受不住发出一声嚎叫。   “日本人?是日本人。”   “有日本人来广东,勾结匪类,乱我广东大事!”   群情激奋!   反应过来的人激动、愤怒,面色赤红,眼睛圆瞪,看向场中那个日本武人的目光,凶狠得可以吃人。   “四爷,是日本人要对我大清动手?”   “四爷,是不是要去打日本?”   “四爷,打他们。”   …………   一人一句,都是请战。   但凡是沿海的人,都有和对岸的日本人打交道的经历,不说日本人犯海,上岸杀人,攻打朝鲜的罪行,在他们每一个沿海的人的眼里,日本人就是抢夺他们的海域和生机,毁去他们船只的恶人。   四爷知道沿海人和日本人几代的仇恨,抬手做个手势,安抚人群。   等到人群安静下来,接着说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清沿海和日本岛屿隔海相望,虽有交往,但更多的是矛盾重重。本王都知道。”   “千百年来,我们对待外邦一直以来都是坚持‘以和为贵’,希望睦邻交好。如今日本国无心,本王也不强求。本王不想战,但,不惧战。大清国,不怕任何敌人,不怕任何阴谋算计!”   回应四爷的,是一声声发自胸腔,来自内心的呐喊。   “不惧战!”   “不惧战!”   “不怕任何敌人,不怕任何阴谋算计!”   …………   赵弘灿、年希尧、冯协一等人都是抹眼泪,弘晙阿哥也哭得眼泪花花。   他突然发现,大清国的子民,每一个都是可爱的人。   “哇——哇——”弘晙感觉,他被感动得哭了,要好好地哭一哭抒发抒发。   小四阿哥周围的人……   本来多好的气氛,和谐团结、慷慨激昂,民心凝聚、君臣一家,可他们硬是听着小四阿哥的哭声——想笑。   这种情形下,怎么能笑?   娘/额涅幺,忍笑忍得好辛苦。   就是四爷隐隐约约听到儿子的哭声,也是发愣,然后克制不住地嘴角一抽。   但是小四阿哥哭得特痛快舒畅。   “哇——哇——”一声声,一句句,腔调十足,宫商角徽羽,五音七律齐活儿。   还一边哭一边拿拍子擦眼泪,那架势,和平时他玛法、阿玛给他擦眼泪的样子一模一样。   娘/额涅幺,小四阿哥,咱能不这么可爱的顽皮吗?   这是众人心底深处的声音。陈都司包扎好伤口,听说海面上有动静,正要来和四爷请命,就听到小四阿哥可以压低的“哇哇哇”,感受到众人那哭笑不得的“心声”。   陈都司面色不变,掏出自己的拍子给小四阿哥擦眼泪。   微微弯身,动作轻轻的,透着千金重的珍视。   “阿哥不哭。”陈都司的声音也轻轻的,注视小阿哥的目光也是轻轻的,但他的姿势、神色,好似在做最严肃,最重大的事情。   小四阿哥泪眼朦胧地看向眼前人。   休息过来,换了一身齐整衣裳的陈都司,从一个浴血杀美人,变成一个——温柔大哥哥?   平时冷漠的人,一旦温柔起来,杀伤力翻倍。   对其他人冷漠,独独对你一个人温柔,那杀伤力更是翻倍的翻倍的翻倍。   小四阿哥就感觉,自己的小心脏,以平时“翻倍的翻倍的翻倍”的速度跳动,一个猛扑——扑到陈都司的怀里。   武功高的,就感觉,他们小阿哥的速度很快,堪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武功不够高,就觉得眼前一花,他们的小阿哥就换了地方,从站着顽皮,到窝到陈都司的怀里。   还有那没有武功的人,比如年希尧、冯协一等人,就觉得,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的小阿哥就——换了地方。   喧闹的广场,激荡的情绪,黑沉沉的夜色,波涛阵阵的海啸……都远去,化成美丽的背景。   小阿哥·小弘晙,抱着自己的半师,自己心中的“大美人”,心情那个“荡漾”,表情那个“幸福”。   陈都司刚刚还给他擦眼泪嗷!   弘晙阿哥心里那个高兴嗷,小心肝儿跳着高歌,仰着胖脸蛋望着陈都司,撒娇的话脱口而出。   “陈都司,弘晙乖啊。”   弘晙阿哥“幸福”地抱着陈都司,小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他还特小心地,避开陈都司刚刚胳膊上受伤的地方。   陈都司……呆住。   众人……呆住。   小系统……双眼发绿光。   “嗷嗷嗷!主人,主人你抱住陈都司了。”   “嗷嗷嗷!主人,主人你抱到大美人了老师了。”   嗷嗷嗷!   具象化出来的小白团子,变成着火一般的红色,小系统比弘晙阿哥本人还激动。   “如此猝不及防,如此从天而降,如此一道春雷化雨……”小系统口若悬河,反正它没有人类“词穷”的毛病,不用担心无法表达它此刻的感情。   ……?   弘晙阿哥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天和地都不理会,更是完全不理会小系统的“胡言乱语”。   他抱着陈都司,发现陈都司只呆呆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还浑身僵硬……欢喜地抱了一下又抱一下,再抱一下……   小系统……激动于主人的聪明,激动地大喊大叫,不停翻跟头。   其他人……娘/额涅幺,谁掐一掐我,我是不是睡着了做梦?   扎拉丰阿等人面色“严肃”地看天,今夕何夕,他们的小阿哥终于抱到梦中的大美人老师。   大美人老师·陈都司……轻轻地抬手,摸摸小孩子的光脑门。   “阿哥——很乖。”陈都司的声音飘飘渺渺,好似从天边传来。   弘晙心里更为高兴,“心花”怒放,“心花儿朵朵开”。   “弘晙喜欢陈都司。”说着话,还伸头,蹭一蹭小脑袋。   陈都司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神如水,冰化成的水。   “陈某谢谢阿哥。”   “不谢。”小阿哥说着话,又是一个热情的“抱抱”……   小系统发出一声“刺人耳膜”的尖叫。   赵弘灿督堂重重地咳嗦一声。   年希尧巡抚也——重重地咳嗦一声。   冯协一……娘啊,他不敢咳嗦啊,他恨不得变成柱子啊,可是,他也想听阿哥说,“弘晙喜欢冯协一”嗷嗷!   扎拉丰阿从后面一把拉住小阿哥,小阿哥呆呆地远离自己的“陈都司”,胳膊还张着保持一个抱抱的动作,表情还沉浸在“美人的怀抱里”,忘乎所以。   丝毫不知道自己犯了“众怒”。   扎拉丰阿直接问道:“阿哥喜欢扎拉丰阿吗?”   小阿哥迷迷糊糊地,还没回神,眼睛还望着“陈都司的怀抱”。   “弘晙喜欢扎拉丰阿。”即使还没回神也是丝毫不犹豫,虽然扎拉丰阿有时候管他管的非常严格,但是弘晙阿哥大度,不和他计较。   扎拉丰阿难得的,露出一个微笑。   眼睛一眯,接着问道:“那——阿哥喜欢赵督堂吗?”   赵督堂竖起耳朵,摆出自己最“帅”的姿态。   弘晙阿哥犹自不明所以,看一眼姿态、神态都是端正斯文的赵督堂,还是老实地回答:“弘晙喜欢赵督堂。”   众人……   众人,包括陈都司,都明白扎拉丰阿的用意,都是面带微笑。   赵督堂也明白,但赵督堂还是激动,听到小四阿哥清清脆脆的回答,登时面色赤红,他刚要行礼,又听到一句。   “那,阿哥,喜欢年巡抚吗?”   弘晙眨巴大眼睛,“弘晙喜欢年巡抚。”   年巡抚……娘幺,刚刚不应该笑话赵督堂,他也好激动有没有,心脏“砰砰跳”有没有。   但还没结束。   “阿哥喜欢冯知府吗?”扎拉丰阿举着小阿哥继续问。   “弘晙喜欢冯知府。”小阿哥“站得高看得远”,乖乖巧巧地回答。   “阿哥喜欢王金吗?”   “弘晙喜欢王金。”   …………   扎拉丰阿问一句,弘晙阿哥回答一句,真诚真心,毫不作伪。   弘晙阿哥真的喜欢。   最后弘晙阿哥在扎拉丰阿终于放他下来后,听到扎拉丰阿说道:“阿哥要不要去挨个人抱一抱?”   嘴巴微张,弘晙阿哥明白没有公平对人的“错误”,立马改正。   笑容灿烂耀眼,小嗓门欢快。   “弘晙抱抱扎拉丰阿啊。”   “谢谢阿哥。”扎拉丰阿的反应最为正常。   “赵督堂,弘晙喜欢赵督堂。”   “赵督堂也喜欢小阿哥。”赵督堂欢喜的哈哈大笑。   “年巡抚你好。”   “阿哥好。”年巡抚的斯文端正绷不住,笑得那叫一个“明媚”。   …………   弘晙阿哥真的是挨个抱一抱。   乐得一张张面孔,红光满面,“百花”盛开。   四爷听到侍卫们汇报的消息,知道管源忠在海上果真抓到了人,还和日本那边接应的士兵们打了起来,抬脚就过来部署兵力前去支援……   瞧瞧他儿子的小样儿……   就连他的侍卫王金也是一脸梦幻般的“甜蜜”。   四爷觉得他儿子皮起来简直让人没法看。   关键是,其他人,也都好像变傻了一样。   四爷给儿子一个“乖乖”的眼神示意,领着剩下的水师将士们,一起坐船来到水师大营。   年希尧、冯协一等人都去准备物资调派,侍卫们有的安抚群青高涨的人们,有的提着热食送上来,四福晋也安排妇孺娃娃们用完热汤再回去……   各人忙乎。   弘晙阿哥当然是要跟着阿玛。   打仗嗷嗷嗷!   弘晙阿哥昂首挺胸,兴奋得来,恨不得自己带兵。   “陈都司领一营人,前去接应管将军。”   “末将领命。”   “王都司领一营人,沿海域布防,严加控制任何不明船只。”   “末将领命。”   “江都司领一营人,守水师大营……”   “末将领命。”   …………   管源忠将军不在,赵督堂按照事先做好的计划,一一吩咐下去。将士们天天训练,早就盼望这一天盼得望眼欲穿,领到命令就下去准备开始行动。   英姿飒爽,雄姿勃发。   赵督堂在发布命令的时候,好像找到先人们纵横战场的骄傲。   军人在领到命令的那一刻,面孔发光,灵魂都发光。   弘晙阿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眼见大殿里转眼间下去一大半人,大眼睛瞪得溜儿圆,盯着赵督堂的嘴巴。   恨不得他嘴里一下子蹦出来一句“小四阿哥领一营人……”   赵督堂心里打鼓,极力装作没有明白小阿哥大眼睛里传达的信息。   四爷站在一侧,右手牵着儿子的小胖手,紧紧地。   弘晙……   弘晙阿哥终于意识到现实情况。   “阿玛——我们去督战啊。”弘晙阿哥想到一个自己可以做的事情,立马提建议,“阿玛,我们去给将士们助威啊。”   弘晙阿哥眼巴巴地看着他阿玛,眼睛里的小星星“咻咻咻”地朝亲阿玛发射小信号。   亲阿玛……   “弘晙的提议很好。”   弘晙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下。   “可是阿玛困了。”   “弘晙也困了。”   弘晙着急,急着和阿玛说明他大战三天三也不困,听到阿玛的下一句。   “弘晙不是说要长大六尺?不好好睡觉,可是长不高的。”   弘晙……   弘晙阿哥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哭出来。   “哇——哇——哇————”   这次是真哭。   阿玛“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抱着儿子,在儿子的“哇哇哇”催眠曲中,就这样离开水师大营。   此时此刻,大清和日本长崎岛的海面上,正在激战。 第173章   大清水师舰队和日本水师舰队交手, 大清国这边露出来的战船是大型船十艘, 小型船二十艘, 日本那边露出来的水师舰队是大型船五艘,小型船十艘。   实力悬殊过大,而且是在夜里,即使有数千火把点燃, 可视性依旧很低。   一方迫不及待地要试验自己的新船新火器,一方只想躲避, 接应到人就走。   海面上北风呼啸, 浪涛阵阵,炮火连天。   大清国一方因为北风不利于船只行动,又怕单独行动让日本水师围堵,干脆仗着船多人多, 一起围上日本一方的一艘小船。   一通炮火下去,射程远, 准头够,那艘小型战船直接炸开,船上的几百个人,全部是下饺子一样掉到汪洋大海里, 被等候的大清一方水兵格杀。   “てんのう……”   “たすけて!”   “とうこう!”   …………   喊天皇万岁的,喊投降的,大清水兵多少听懂一些,却是充耳不闻,个个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这一方海水顿时让鲜血染红。   好在, 日本水兵也聪明。   “我——投降——”   “投降——不杀——”   “大清——大国——”   我投降了,投降不要杀,大清国是仁义大国……你个冚家铲!   天天训练终于上战场的大清水兵,常年憋在心里的火气、窝囊气今天终于打出来的大清水兵,着急立功劳拿人头的大清水兵……一个个的,都气得五官变形。   看到朝他们船上爬的日本水兵,一刀上去,接着就是一脚踹下去。   投降不杀,可没说要救你们。   “顶你个肺!”   “收皮!”   “仆你个街!”   …………   大清国的水兵们一边骂,一边踹,间接补上一刀。   这样的大海里头,掉到海里没有及时救援,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日本水师那边一看这个情况,着急了。   大清国不讲究“仁义”了,而如果他们的战船让大清水师挨个击沉,他们今天完不成命令不说,都要葬身大海。   “てったい!”日本水师将军大喊一声。   大清国一方一看日本战舰的动静,这是要跑,还是改变策略?   广州将军管源忠正在审讯抓到的“卖国贼”,听到汇报,兴奋得来,哈哈哈大笑,笑完后大步来到甲板上。   接替正在指挥的总兵,自己举着望远镜,命令一个接一个。   “上方三十度角,三炮火!”   “下方五十五度角,五炮!”   “李重,你领着人,五艘小船下去扰乱他们的部署!”   “李重遵命!”   副将李重大声答应一声,开心地小跑下去,还大声吆喝一句:“兄弟们,跟我下去。”   其他的几位总兵……呆愣。   甲板走道上都是水兵们激动的脚步声……自己手下的兵都探头探脑地看自己……   一个浪头打上来,几位总兵赶紧低下身体避开水花,然后一起看向他们的将军,目光真诚恳切,满心满眼地期待将军继续点名。   多好的机会啊嗷嗷!   可是他们将军硬是要“亲自”指挥,他们都没有用武之地。   “将军,他们要跑,多派几条小船下去吧。”这是讲道理的。   “将军,消息送出去了,很快都司们就来接应了。我们快点打。”这是直言不讳的。   “将军,这帮奸人估计是把资产都转移到长崎岛来了,否则那几家,大村、平户、岛原等各诸侯不会这么卖力接应。”这是侧面刺激。   …………   一人一句,都是请战的意思。   奈何管源忠将军不光假装没有听出来,一抹脸,语气“感叹”。   “本将军就怕,这番动静,换防到江苏海面的福建水师也要过来了。”   诸位总兵……   将军您说的,真是大实话。   管源忠将军得意,还是哈哈哈大笑,这次说得倒是在“正经话。   “现在是大北风,对我军不利,不要冲动。”   “你们忘记历史上的几次海战,失败一方失败的原因了吗?”   诸位总兵闻言,都是一愣。   随即神色严肃。   历史上,不说内部战事,历代中原政权都和日本交过手,明朝以来,更是和荷兰人,葡萄牙人打过,现在十四阿哥还领着人在和英吉利人打……总结失败一方的原因,除了船炮、战术、更多的是——“天意”。   风向、台风、海啸、风雨雷电等等天气变化……人和船在大海里头折腾,看似威武雄壮,可只要大海真正发起怒来,不分敌我,都是全军覆没。   其中一位总兵突然说道:“将军说得,我们都是明白。”穿上这身水师盔甲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要面临是什么。“但是将军,我相信,这一次,我们一定是老天爷保佑的一方。”   管源忠将军一愣,但是其他的总兵们都是莫名自信。   “将军,我也相信,我们这次打日本,天穹都看在眼里,一定会帮我们重振国威。”   “将军,我也相信。”   “将军,我也相信。”   …………   一人一句,都是信任。   管源忠将军听着,胸腔鼓动,眼睛湿润。   他们大清国这两年,有了天花疫苗,有了新船新火器,有了重新振作起来惩治贪官污吏的皇上,还有来到广东的四爷,聪明活泼的小四爷……   “说得好!”   “我们大清国有上天庇护!今天本将军就领着你们,大干一场!”   想打就打,想跑就跑?   谁给你们的权利?   管源忠将军的心里,升起胆气,涌起自信,腾起豪情。   “左方三十五度角,三艘小船围堵。”   “末将领命!”   “右方六十度角,五艘小船围堵。”   “末将领命!”   “正前方,从侧面,给我使劲地轰!”   “末将领命!”   …………   一方要跑,一方不给跑,两方人硬打,打得自然就是战船的坚实程度,火炮的射程、准头等等硬性水平。   大清国一方越打越勇敢,还有那轻功好,火器用得好的水兵,直接站到桅杆上专门瞄准对方战舰上的队长们将军们,挨个狙击。   其他同袍气得大骂他“瘪犊子抢功劳”,然后各自想办法不甘心落后。   “兄弟们都打起来精神,不能输给那小子!”   “兄弟们加油!抢到头功我请你们南城门最好的酒楼……”   “兄弟们加油!抢到头功我让你们嫂子给你们说媳妇……”   …………   管源忠将军气笑了。   一个个臭小子们,有这么抢功劳的吗?   但是水师将士们就是这样的“热血沸腾”,这样战力直接碾压的战事如果不能抢到功劳,对得起家里的老娘和婆娘吗?   一个个,面对这十几艘日本战舰,都好似饿狼一样。   管源忠将军举着望远镜,只负责监督,偶尔指挥一句。日本一方的战舰一艘一艘地减少,附近的海面上都是血红血红的颜色。   枪是杀人的凶器,枪法是杀人的技艺,战争是对生命的践踏。   管源忠将军知道,无论多么正义的战争,无论用多么美丽的词语来修饰,也逃不过这个现实……可,这就是天地间任何一个族群的宿命,抢资源,占地盘,为了自己人可以更好地生存。   他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估摸着战事要结束,心里猜测长崎岛会派出来更多的战舰……   “报将军,日本一方出来十艘大型战舰接应。”   “报将军,我方林达将军,蓝日宠将军领着人来接应。”   “报将军,山东水师前来参战。”   “报将军,日本一方出来十艘中型战舰接应。”   “报将军,福建水师也来参战。”   …………   即使大北风不利于他们,可大清水师丝毫不惧,平时训练的大小战术都使出来,仗着船好火器好,硬是打得“风生水起”。   海面上烽火连天,鼓角声、号角声同样响彻天际,一声声闷闷的大炮声更是没有停止……日本一方前来增援的战舰也是死伤无数,血水染红这片生养他们的无尽海域。   长崎岛的战舰陆续开拔过来,应该是老底子都出来了。   大清国一方虽然没有多人员损失,可是火器损失巨大。   双方都是打红了眼。   可是,说来也神,天将明的时候,北风停了,南风大起,有如钟声。   广州城里的人睡得深沉,沿海居民都是听着一声声炮响激动得睡不着,大清水师所有将士欢欣鼓舞,一蹦三尺高。   “南风!”   “南风!”   “哈哈哈,南风来了!”   所有将士,不用他们将军发令,立即挂满篷帆,全力划桨,朝日本船队扑去。   南风愈吹愈猛,波涛推挤,加上大清水师的围堵,数百艘日本国战船拥挤在一个小湾里,队形大乱,难以冲出去迎战。   落在管源忠将军、李重副将、陈都司、林达将军诸位将军的望远镜里,就是日本战舰挤挤挨挨,一只连着一只,油布做的巨帆连绵好几里路。   大清水师突然来一阵鼓声大作,日本战舰就乱了手脚,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管源忠将军见机,果断地下命令。   “火箭准备!”   “火箭准备!”   “火箭准备!”   …………   传令官一个一个传下去,将士们直接用火箭向日本船帆射去,日本一方……   刷满桐油的船帆燃起熊熊大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日本水师二百余条战船先后着火,小小的港湾变成一片火海,烧得日本水兵纷纷跳海,光淹死的,就是不计其数。   大清水师威力极大的冲天霹雳炮密集地打过来。一时间,港湾里硝烟弥漫,炮声震天。   日本水兵被炸得死伤无数,纷纷往船舱里躲。但是紧接着,大清水师的铁甲快船冲入敌船队之中。   陈都司、林达将军,两个人抢先一步,领着他们下面的兵将们,“当仁不让”地直奔日本水师兵的主帅楼船。   其它战船上的将军们一看,登时瞪眼,紧跟其后也攻上去。   剩下的日本战舰,还没起火的,有的挂白旗投降,放弃抵抗;有的朝主帅楼船奔去救援。   日本战舰队伍彻底乱了队形。   各种喊杀声中,两方人在主帅楼船上短兵交接,大清一方横杀竖砍,势如破竹,日本一方直接被杀得没有了胆气。   长崎岛,日本幕府政府的直辖地和大村、平户、岛原等各诸侯的领地。自古以来,这里就是日本的对外门户,与中原华夏,荷兰、葡萄牙等国交往频繁。   早在隋、唐时期,日本的遣隋使、遣唐使和学僧中的不少人就是从长崎到中原学习。   到宋、明时期,福建、浙江等沿海省份大批商人到日本经商、避难,求日本出兵帮助他们攻打清兵……最多时曾达万人左右。   他们在长崎的平户、福江等地创建唐人町,华夏文化传入长崎,经过长崎传入日本。 第174章   朝霞满天, 太阳初升。   弘晙阿哥迷迷糊糊醒来, 嘴巴微微动几下眼睛一闭继续睡。丝毫不知道, 他阿玛告诉他“现在还不是和日本动手的时机”,却已经做了拿下长崎岛的部署。   九桅、张十二帆,炮火齐备。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长三十七丈, 阔一十五丈;长二十五丈三尺、阔三丈五尺……   大小各种战舰三百艘组成的战舰队伍,补充完炮火后, 杀气腾腾、气势冲霄地行驶在这一方海面上, 真正的遮天蔽日。   广州城里,雍亲王等人都还在抓紧时间补眠,赵弘灿督堂等人瞪大眼睛,端坐着, 一动不动地等候海上的消息。   “报督堂,管源忠将军发来消息, 战事顺利。击败日本水师,大型战舰一百五十艘,中型战舰二百艘,小型战舰三百五十艘……”   “报督堂, 管源忠将军发来消息,水师朝长崎岛进发,请求水陆营支援。”   “报督堂,驻福州将军发来消息,准备完毕。”   “报督堂, 闽浙督堂发来消息,准备完毕。”   …………   赵督堂一一听完这些消息,脸上肌肉抖动,实在克制自己的激动之情,哈哈哈大笑。   “好!”   “好!”   “好!”   一脸三个好字,似乎可以表达赵督堂此刻的心情。   大清国的文武官员制度,除了各地方的八旗驻军之外,和前朝差不多。一方都督官位最大,可以协调几个省的粮务和军务;巡抚具体主管各省事务;驻地将军实际掌握军权。   赵督堂作为两广总督,在这次的战事里,最多有一个次功。可他还是浑身血液沸腾,胸腔鼓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抱负得展的豪情壮志。   “传督堂令,广东省驻军,都统衙门、提督衙门、绿营衙门,各出三营水陆营兵力,支援前方水师。”   赵督堂的声音老迈沙哑,却好似有千钧之力,扑压压的直奔长崎岛而来。   一道道烽火在大清国沿海的各个岛屿点燃,福州将军胡元,闽浙总督满保派来的将士们也是虎狼一般直奔长崎岛。   此时此刻的长崎岛,港口上,大村、平户、岛原等各路大小诸侯聚集,一个个面黑如墨。   “报将军,长崎水师全军覆没。”   “报将军,大清水师直奔长崎而来。”   “报将军,大清陆师后面紧跟。”   …………   一个个衣衫凌乱,满头满脸泪水的传信兵进来汇报军情,说完后就是切腹自杀。   死亡也没有闭上的眼睛里,似有那熊熊火光在燃烧。   死亡那一霎那,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他们最后看到的那一眼。   小小的港湾里,火光冲天,映照初升的朝阳,血一样的绚烂。   人类的勇猛、人类的懦弱,人类的各种争斗结束,一艘艘大船沉没,只露出光秃秃的桅杆斜斜地倒在大海里。   海水血红血红,海面上飘荡着一块块木板,一份份残破的衣裳鞋袜、残肢断臂……   日本一方的统军符印与文书、器甲以及军粮均被缴获,其余大清水师临时搬不走的,都还在熊熊燃烧。   …………   那是长崎岛的全部家底子。   没有了守护住这一方海域的长崎水师,长崎危矣。   出身岛原家的将军,大村、平户、岛原……各家家族,面对大殿里一具具仰天倒下的士兵尸体,久久没法回神。   他们败了?   他们败了。   他们怎么可能失败!   他们已经准备美酒佳肴,准备庆贺大清国友人投奔,准备一挫大清水师这段时间的气势,他们派出去最好的统帅,派出去所有的战舰,根据大清国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的指点耗费巨资打造的战舰……   他们怎么可能失败?   “八嘎!”   岛原将军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也即将是这些尸体里的一具。他蒙头冲到港口最高的瞭望台上,举起从大清国仿来的简易版望远镜,颤抖着手,望向海面。   大清国的水师战舰排成一个“人”字型,如入无人之境,直奔长崎岛而来。   “八嘎!”   “八嘎!”   怒骂声里透着多少气急败坏,透着多少无能为力,透着多少悔恨和痛恨。   身材矮小精悍的岛原将军脱掉自己的甲胄,扬天大喊。   明明那些大清国人和他的保证,雍亲王就是一个不谙兵事,对百姓刻薄寡恩的痴情种;大清国的战船还是几十年前打小琉球的那一套,早已破旧不堪……   明明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和他保证,他们的造船技艺是世界上最好的,大清国人再怎么研究也赶不上……   “八嘎————”   “八嘎!派人去唐人町和唐人屋,把他们都给本将军抓来。”   “遵将军令。”   此时此刻,疯狂的岛原将军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拿长崎岛上的大清国人,汉人,作为人质,阻止大清水师进攻。   唐人町和唐人屋里,各家各户乱成一团。   距离当年大唐的唐高宗攻打日本诸岛,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这一千年来,几乎没有朝代能够再攻打上日本诸岛。中原政权和日本的战争,都是在外海,或者朝鲜,而且基本上是日本主动挑起战事。   唯一的两次,元朝派兵攻打日本,结果两次遇到台风,全军覆没。   这一次,上天不再眷顾这座“桃源”了吗?   “我不相信。我要见你们将军。”一位身穿宽袍大袖,明朝服饰式样的中年文人一边挥舞大刀抗拒日本兵,一边大喊。   “我们是日本人,是日本人。”一位小姑娘用日语大哭大喊,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变成大清国人了。   “老爷……儿子……”这是来自福建的妇人用汉话大喊,想去救自己年幼的儿子,结果让日本兵一把推倒。   …………   哭喊声,打斗声,往日和平安静的唐人町和唐人屋,混乱成一团。   一些日本人赶来,有的骂他们,有的哭着阻止自己方日本兵的暴行。   一些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跑来,有的帮助日本兵,有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勇敢地上前帮助这些同为旅人的“唐人”,结果让一起抓住。   而这些“唐人”,面对此情此景,更多的是,疯狂。   忘记家人的生死,忘记自己的生死,又哭又笑的疯狂。   “哈哈哈,打来了。打来了。我们去苏禄群岛?哈哈哈,哪里也是大清国的地盘了。我们去交趾,那里也是大清国的地盘了。哈哈哈,打来了。清兵终于打来了……哈哈哈”   “打来了……打来了……哈哈哈,大清和大唐一样,打来了。”   “哈哈哈,大清水师打来了。”   这是怎么样一种感受?   他们不愿意做大清子民,远离家乡亲友,逃亡、避免到日本,甚至梦想日本可以出兵,帮助他们“复国”。   可是,今天大清国打了进来?   而他们,要去做人质。   哈哈哈!   哈哈哈!   多么的讽刺。   多么的荒唐。   宋元明到现在,世世代代繁衍下来的日本汉人几大世家;满心以为来到日本就是安全,就可以期盼有一天“东山再起”的几大大清沿海世家;还有一些单纯来做生意的大清商人,遭遇池鱼之殃的葡萄牙人和贺兰人……   老幼妇孺上万人,让岛原将军押到港口边,正对大清水师的炮火。   “大清水师听着,你们若干开炮,你们敢开炮,他们都是你们的子民……”日本兵冲大清水师大声喊话。   大清水师那边还没有回应,大村、平户、岛原各家家主先讨伐岛原将军。   他们中,很多人都有和这些汉人世家联姻;他们中,也有没有被失败冲击到良知全无的人。   他们中,一部分对隔海相望的中原满心敬重钦佩,并不是全然的排斥和敌对,甚至很大一部分都受过这些“汉民”的教导、救助、恩惠……   “将军,你是要造反吗?”   “将军,他们也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人。”   “将军,你疯了吗?你忘记,我们的佛家,我们的医学,我们的文化……的来源了吗?”   …………   一大部分诸侯都从失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试图阻止岛原将军的疯狂。   他们都认为,大清国继承中原政权,已经没有了当年纵横白山黑水,杀戮朝鲜的凶性,只要他们投降,好好谈判,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但是岛原将军并没有他们的天真,不,应该说他曾经也这样天真,可是这次,大清国居然为了几个逃犯沿海追击,还倾巢而出攻打长崎,就不能说,他们已经没有了“凶性”。   “我没疯。”岛原将军眼睛赤红,冲他们一个个大喊大叫,“我没疯。”   “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说,这次万无一失,我们才将长崎水师都派出去,他们该死。”   “八嘎!”一位老人扬手打他一巴掌,“你是长崎将军,不是他们。”   “我是长崎将军,现在我就是这样的命令。”   岛原将军捂着脸,望着他的祖父,大声叫嚷:“大太阳王丰臣秀吉教导过,‘宋亡之后无华夏’‘明亡之后无中国’。现在的大清,不是曾经的大唐和大宋。我们日本,才是唐宋文化的继承人。”   “我们要打退大清水师,攻打他们的广州省!”   …………   “我们要打退大清水师,攻打他们的广州省!”岛原将军的喊话响天彻地,响在在场的每一个日本人的心上。   响在每一个“唐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的心上。   都觉得,他们的岛原将军,因为长崎海军覆没,受到刺激过大,真的疯了。   管源忠将军听到传令兵传来的消息,一点儿也没有生气。   其他的将军们都恨得,恨不得立刻上岸,直接对长崎岛上的日本人一通轰炸。   “将军,我带人去杀光日本人。”   “将军,不能妥协。”   “将军,我们千万不能答应退兵。”   …………   管源忠将军听着众位将军的话,笑眯眯的样子,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语气和缓地对传令兵说道:“告诉日本人,他们敢伤我一个汉人,我们杀他一百个日本人。看谁人多。”   传令兵……   诸位将军……   一个个的,看向他们将军的目光都是——将军你也疯了?   糟了,我们将军受到刺激过大,也疯了。   被疯了·管源忠将军……一噎。   气呼呼地解释:“这是四爷的吩咐。”   “我哪敢下这样的命令?四爷说了,如果日本人有反常举动,我们就这样回答。”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四爷说的啊。   四爷就是有魄力。   四爷不愧是四爷。   管源忠将军……气得嘴唇直抖。   瞧瞧你们的模样?   好吧,这话,确实是要四爷说出来,才有气势。   “众将听令,本将军和他们谈判。你们伺机而动,上岸占据他们的其他地方。”   “力求,不伤任何一个人质的性命。”   “末将领命。”   …………   “日本人听着,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你们敢伤我们一个汉人,我们杀你们一百个日本人。”   “日本人听着,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你们敢伤我们一个汉人,我们杀你们一百个日本人。”   “日本人听着,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你们敢伤我们一个汉人,我们杀你们一百个日本人。”   …………   大清国这方的回答通过内力传出去老远,一遍遍响起,响起长崎港口上,响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日本人的反应:大清国这次要和他们征服朝鲜一样,不,比征服朝鲜还残忍野蛮,他们要把日本人亡国灭族,杀光光。   人质们的反应在:生死关头,作为普通人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没有反应。   谁都知道,真要打起来,自当没有后顾之忧,全力以赴……战后给他们报仇,是最好的方法。   一时间,港口上又是混乱,很多小家族的家主都想回家,打包行李带着家人,朝东京逃亡。   就连大村、平户、岛原……这些大诸侯,也都起来小心思。   没有人想陪着岛原将军一起死。   更怕大清水师杀得红眼,真的一个汉人,一百个日本人,日本人真要亡国灭族了。   “大清人听着,两国交战,不伤平民。”“大清人听着,两国交战,不伤平民。”……日本人的回答不断响起,岛原将军跌坐地上,状似没有魂一样。   大清水师的将士们听到日本人认怂的话,都是哈哈哈大笑。   他们也不理会日本人到底是什么反应,反正就是一句话,“日本人听着,两国交战,不伤平民。你们敢伤我们一个汉人,我们杀你们一百个日本人。”   好似来自地狱的声音,一遍遍地响起。   提醒他们人质还没松绑的事实;提醒他们无法抱有任何侥幸心理的事实;提醒他们,“两军交锋勇者胜”,大清水师,不会退兵的事实。   魔鬼一般的声音,摧毁他们自杀的意志,熄灭他们作战的勇气。   …………   大清战舰在不断地调整队形,每变化一个方位,他们就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死了一回。   岛原老家主眼见很多日本武士浑身发抖的样子,老泪纵横;发现他们要绑起来岛原将军交给大清人,扬天长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这里,管源忠将军指挥舰队,不停变化方位给下海的人打掩护。另一方,陈都司和林达将军等人,已经乘坐小船,借着自己自幼练成的好水性,借着礁石和船只的掩护,从海里杀上岸。   一刀一个日本兵,一枪一个日本兵,丝毫不留手。   “刺啦刺啦”刀刺进肉里声音,“砰砰砰”枪支打响的声音,几十个武功高手面对毫无防备的日本兵,很快占据有利局面,直奔港口人质的方向来。   …………   这场战事,大清国攻打长崎岛的这场战事,没用水陆精锐之师动手,就是水师也没有开一炮。   陈都司一飞刀结束岛原将军的性命,鬼魅一般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把他们都吓傻了。   本来就让大清国拉开要把他们亡国灭族的架势,吓得斗志全无,再一看大清国人的武力,直接放下武器投降。   港口上投降的白色旗帜迎风招展,林达将军心情大好,一边安排其他人给人质们松绑,一边和陈都司一起搜索更大的“大鱼”。   还一派轻松地调侃陈都司。   “小四阿哥的‘抱一抱’,是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不成?我怎么看你这身手又变强了?回去后我也让小四阿哥‘抱一抱’。”   陈都司忙着清理文本资料等等,一飞刀结束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还难得的,给他一个眼神。   加上一句肯定。   “确实有‘神奇的力量’。”   林达将军……轻轻咳嗽一声。   “哎呀,你说,这人长得美,就是待遇不一样。”   “想我林将军,当年也是翩翩少年郎,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百分之——五十。”   陈都司不想搭理他的嘴贫。   两个人都是混迹南方沿海的人,以前一方是官兵,一方是天地会乱民,竞争的关系;现在一个是驻地将军手下的都司,一个是驻守一方的总兵,抢功劳的时候,还是竞争的关系。   大将军,此战最大的功臣,当仁不让,谁也抢不去功劳的大功臣·管源忠将军,领着将士们上岸,听到林达将军愤愤不平的念叨,哈哈哈大笑。   “林达说得非常有道理。”   “等本将军回到广州,也要小四阿哥的‘抱一抱’。”   林达将军……愣眼。   听着其他的将军们一个个都是“很是,很是”的样子,只觉得,他们每一个都是自己的竞争者。   将军们,有的忙着和后面赶来的陆师打嘴皮子;有的忙着安抚受惊的人质们;有的追杀不投降的一股股日本武人;有的忙着清点账册,清查战利品,打定主意要把此次出兵的巨大耗费都给补偿回来……   当然,他们也没忘记派人给四爷、赵督堂、年巡抚等人报好消息。   四爷、赵督堂、年巡抚……都是目瞪口呆。   都觉得,给那些“卖国贼”定罪都不忍心,这不是“卖国”,这是做“暗桩”啊。   至于岛原将军,他简直就不应该称呼为日本人,应该称呼为大清国的人。   经过他这一下子,其他国家的人,以后谁还敢去日本避难、做生意、亦或者定居?   简直……   人人都觉得,这次战役,“胜之不武”,但,不动一兵一卒,没有一个伤亡,这就是最大的好事。   而四爷,他还没从这份巨大惊喜中回过神,迎来他儿子的问题。   “阿玛——阿玛——大人不生小娃娃,要用小套套,什么样的小套套?” 第175章   说实话, 四爷当时瞧着儿子的小模样, 虽然心生不好的预警, 但一开始还真没反应过来,那什么“小套套”。   午时的阳光正好,四爷一觉醒来,挂心前线的战事, 但并不大担心;年过三十熬一夜有明显的后遗症,但头脑清醒。   听到儿子欢欢喜喜地喊“阿玛午安”, 也高兴地回一句“弘晙午安”。   还因为儿子精神抖擞的小模样放下心来, 嘱咐他昨天夜里没睡好,这几天要好好休息补回来损耗的精神。   但是,儿子虽然乖巧答应了,却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满满的都是“好奇”,四爷凭借他作为阿玛的直觉和经验, 果断采取最安全的“战术”。   “弘晙先去读书,然后去陪你额涅用晚膳,阿玛要先去洗漱。”   说着话就直接进入书房的里间洗漱。   留下弘晙阿哥眼睁睁地看向阿玛的身影。   他阿玛洗漱穿衣要两个刻时,然后要用饭, 再然后要去看公文……弘晙阿哥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他需要等候的时间,小鼻子皱巴。   不乐意地冲里间喊一嗓子:“阿玛?”   “阿玛,要记得弘晙的问题啊。”   正在刷牙的亲阿玛……   什么问题?   等到四爷洗漱穿衣,庆幸儿子没有问及昨天的战事,直接在书房里头简单地用完膳, 收到管源忠送来的消息,更是为了昨天的大胜高兴。   激动地展开昨天的战报逐字逐句细看的时候……   他儿子兴冲冲地跑进来。   “阿玛,弘晙打拳,看书,和额涅用饭。”   “阿玛,弘晙乖啊。”   儿子仰着一张俊俊的小胖脸,凑到他的跟前,小模样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   这模样,这语气,四爷不用看儿子就知道肯定要有“大事儿”。   四爷的目光还落在战报上,简单地“嗯”一声,夸一句“弘晙乖”,继续专心看战报。   弘晙……不泄气。   继续乖乖巧巧地喊一声“阿玛”。   “阿玛,弘晙来问阿玛问题。”   “阿玛醒来时候,弘晙的问题。”   弘晙阿哥“一本正经”地提醒他阿玛,他来是有正经事情,和阿玛说好的事情;四爷……差点没直接笑出来。   前线大捷,四爷正高兴。   保持“专心”看战报的姿势,简洁地写下几条批示,然后合起来手上的战报,收好桌子上的文件……   抬头看向眼巴巴等候的弘晙阿哥。   弘晙……眼睛刷地一亮。   特孝顺地说道:“阿玛,阿玛看书半个多时辰,要休息一会儿眼睛哦。”   亲阿玛更为高兴。   “好。弘晙和阿玛一起出去走一走。”   说着话,四爷就牵着儿子的小胖手,出来书房。   吹吹外头新鲜的小秋风,遥望池塘里的残荷和小金鱼;仰头看看蓝蓝的天空,低头看看各色鲜艳的花儿……   父子两个都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其他人望着四爷和小四阿哥手牵手散步的美好情景,也都是露出情不自禁的微笑。   诸事顺利,一家和乐安康,秋风送爽,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四爷和小四阿哥散步来到池塘边的小亭子里,面对欢乐地吐泡泡的各色鱼儿,置身于,这种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安静,说不出的舒坦、悠闲。   恰恰好的阳光落在人的身上,透过不薄不厚的秋衫浸透皮肤骨髓,慵懒,发困,只想脑袋清空,安静地打盹儿。   四爷抛开家国天下所有大事,和儿子一起给小鱼儿、小鸟儿喂食,只感觉“岁月静好,此生无憾矣。”   当然,四爷还是感受到儿子“略急切”的小情绪的,还是有接收到儿子“快问弘晙、快问弘晙”的小信号的。   心境圆满的四爷,特配合地主动问出来。   “中午的时候,弘晙说,有什么问题?”   弘晙……大眼睛刷地一亮。   胖脸蛋儿也发亮。   没办法,小系统“闭关”了,怎么喊也不回应,弘晙阿哥就越发地好奇。   越发地想要知道到底什么“神奇的小套套”。   “阿玛——阿玛——大人不生小娃娃,要用小套套,什么样的小套套?”弘晙阿哥说着话小胖手拉着阿玛的衣襟,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向亲阿玛。   小模样要多好奇就有多好奇。   亲阿玛愣了一下。   “什么小套套?”大人不生小娃娃,为何不生小娃娃,四爷没听明白。   弘晙赶紧解释:“阿玛,弘晙也不明白。”   “阿玛,事情是这样。弘晙认为,有些人家生了小娃娃,不想养送人,或者是没有精力财力好好养,不如不生那么多。”   “生一个,就好好养一个,这样,对大人也好。额涅说大人把孩子送人,他们自己都是心疼舍不得。阿玛,‘优生优育’,未来大清国的人就会越来越优秀。”   亲阿玛听得更为糊涂。   优生优育——他大体可以明白。   “男养精、女养血……”   “凡欲求子,当先查夫妇,有无劳伤痼疾,而依方调治,使内外和平……”   “求子时应当避开大寒大热,大雨大雪、大风大雾、日月蚀、地动雷霆,这是天忌;避开醉饱、喜怒忧愁、悲哀恐惧,这是人忌……”   这是生子之前男女双方的保养,还有女子有孕后的各种保养、培养等等。   但是,“……不想养送人,或者是没有精力财力好好养,不如不生那么多”,四爷还是没听懂。   有没有孩子一半原因看的是天意,哪有人自己做主要不要生的道理?   “阿玛还是不大明白。“下人送奶汤上来,四爷领着儿子做到亭子里,等下人退下去,接着说道:“弘晙还小,医书方面,要有选择地看。”   “大人身体方面的医术,弘晙没长大之前现在看也不懂,白花时间。”   弘晙刚要继续解释,可他面对奶汤的诱惑,还是决定,先和阿玛一起先用完香喷喷的奶汤。   根据弘晙阿哥的要求,发挥厨师们的手艺,烹饪出来的奶汤,乳白醇鲜,色味俱佳。汤里面加上椰奶、小汤圆等等,美味可口。   就算是不喜甜食的四爷,也能接受。   父子两个安静地用着各自的奶汤,甜度、温度、口感都恰恰好,肠胃舒畅,表情满足。   漱口,净手。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弘晙阿哥终于得以继续问他的问题。   “阿玛,弘晙最近没有看医书。阿玛弘晙是想问,大人如果能选择生几个孩子就好了。这样大人们想生小娃娃就是生小娃娃,不想生小娃娃就不生小娃娃的方法,能养好几个小娃娃就生几个小娃娃。”   “阿玛,就是那个小套套,可以让大人不想生小娃娃就不生小娃娃的小套套。“   ……可以让大人不想生小娃娃就不生小娃娃的小套套,长长的一串话,听得四爷……呆愣。   四爷听懂了。   瞬间气得来。   “弘晙打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还最近没看医书?   四爷的脸直接黑下来。   弘晙……也是呆愣。   啥情况?   四爷瞧着儿子单纯的小模样,更气。水师大营,外面一些儿子常去的地方,四爷都有打招呼,现在广州城里,绝对没有人看到儿子还说荤话的。   至于那些儿子不能去的地方……四爷身上杀气冒出来,站起来抬手就要抓住不乖的小孩子问清楚……   他儿子,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听来的这般荤话。   可是,弘晙阿哥……眼睛瞪大。   只觉得他阿玛的表情凶得吓人,语气也是凶得吓人。   弘晙阿哥惊觉。作为小孩子,不应该询问大人生小娃娃的问题。   弘晙阿哥不等他的大手掌落到小屁股上,站起来撒腿就跑。   “阿玛,弘晙去写大字。”跑得老远了,声音才传来。   四爷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转眼间跑得没影子,面沉如水,简直气得要砍人。   “王金,去查阿哥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谁带去的?”四爷表情狠厉。说出来这句话,眼里的神色,那是真要杀人。   “属下领命。”   王金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离开。   不光四爷想砍人,王金也想砍人。他刚刚听着小阿哥的话,心里就害怕。   不是害怕四爷的模样,也不是害怕小阿哥挨打。而是害怕小阿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听来这些话,万一是那些不干净的地方……王金都不敢去想。   这边厢王金去严查阿哥身边跟着的人;那边四福晋得到四爷语焉不详的消息,吓出来一身冷汗,丢下手里的事务就去排查儿子身边的丫鬟嬷嬷。   可是四爷心里更有“心事”,面对儿子跑回来撒娇耍赖,装乖的样子,还是一副黑脸。   吓得弘晙阿哥的小心肝儿砰砰跳,他阿玛偶尔起身、抬手的一个动作,他都以为他阿玛是要打他屁股。   “阿玛,弘晙乖啊。”   “阿玛,弘晙和阿玛说有关于大清国未来的大事啊。”弘晙阿哥不能告诉他阿玛小系统的事情,心里小小的愧疚,扑在他阿玛怀里,特乖地表示自己最近都有“乖乖”。   可他阿玛的面色,还是黑漆漆的跟墨汁儿一样,只有简单的一个“哦”字。   弘晙……   着急啊。   “阿玛——阿玛——”弘晙阿哥着急地缠磨他阿玛。   小套套如果真的有”让大人不生小娃娃”的功能,真的是大事情啊。   可是他阿玛还在生气,随时都准备打自己的小屁股。   “愁眉苦脸”的弘晙阿哥,写完大字,又去一趟匠作坊看看——有参与研制织布机的匠人们组建的匠作坊,现在正在研制缝纫机。   弘晙阿哥喜欢匠人们的刻苦钻研精神。   他和匠人们一起商议缝纫机中需要用到的各种技艺,商议使用它后会衍生出来的缝纫机刺绣,缝纫不同材质的针机类型……一时间倒是忘记了这个事情。   还在匠作坊里和匠人们一起用晚食,直到回来行馆,找到他阿玛就要分享他的缝纫机,瞧见阿玛的大黑脸,才反应过来,还有一桩案子等着他。   “阿玛——阿玛——”弘晙阿哥吊在阿玛的背上可劲儿撒娇。   但是亲阿玛这次态度非常坚定,毫不留情地表示,此事没有通融。   弘晙……   抓耳挠腮的愁。   幸好事情重大,排查速度极快。   洗漱临休息之前,四爷捧着王金送上来的汇报,听完自家福晋的审查结果,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   儿子最近去了哪些地方非常简单,身边的人也都没有任何不对,难道——是“他们吗”?   四爷凭借直觉,觉得不应该是“他们”教导儿子这些事情。   可,如果“他们”是为了生产那个小套套?   “……可以让大人不想生小娃娃就不生小娃娃的小套套”,难道……“他们”认为大清国应该有这样的小套套,让大清国的家家户户……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孩子,想不生孩子就不生孩子?   没有超出预期的孩子出生,就没有扔弃婴儿或者溺毙婴儿的事情发生,是这个意思?   没有真实的证据之前,四爷不想去朝坏的方面去想“他们”。   四爷思考完毕,抬脚就要去找儿问清楚,一眼看到自家福晋的眼神,拍拍她的手安抚道:“福晋莫担心,应该没有大事。我先去看看儿子。”   四福晋纵有千言万语,此刻瞧着四爷严肃的面容,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儿子弘晙打小儿爱美,不光自己美,还希望身边的人也美。凡是美的,不管是食物,风景,动植物……乃至于人,他都会有“格外”的喜欢。   四爷和四福晋一直对这方面抱有警惕,生怕儿子在年龄小的时候学坏了,千防万防不让儿子去任何不干净的地方,哪知道……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关键他们还没查出来任何行迹。   可不是要提着一颗心?   不说四福晋一个人在屋子里一边犯愁,一边思考,四爷穿着一身亵衣亵裤,披着一件外袍就来到儿子的院子。   弘晙正在和玛法写信,诉说自己今天的委屈。   阿玛对他黑脸,还要打他。   关键,阿玛到现在还没放过他,一言不合就要伸巴掌。   ……玛法你今天到哪里了?玛法你知道广东的事情吗?玛法你今天休息的好不好?想没想弘晙?   玛法,弘晙好难过啊。   阿玛不让弘晙参与广东的案子,弘晙好难才和阿玛出门,将士们都去打仗,就弘晙回来睡觉,今天阿玛也告诉弘晙战事如何。   玛法还不回答弘晙的问题,还对弘晙凶凶,还脸黑黑的,拉定架势要打弘晙的小屁股……   玛法,弘晙害怕;玛法,弘晙委屈;玛法,弘晙想玛法……   玛法,弘晙吸吸鼻子;玛法,弘晙不哭。玛法,弘晙和玛法说说弘晙的缝纫机啊。   缝纫机一事,是皇上临出发前非常挂心的事情之一。按照皇上看到的图纸,老人家可以想到,只需要用一根或多根缝纫线,大清国的女子们或者一只手轻轻转动机器,或者用脚踏踏板,一层或多层的缝料就会交织或缝合起来。   不需要拿针,也不需要一针一线的缝制……棉、麻、丝、毛、人造纤维等织物,甚至皮革、纸张等也可以。   这将是多么大的功用?   可以说,有了织布机和缝纫机,大清国女子的双手,彻底解放出来。   就见弘晙给他玛法写到:   额涅说:缝出的线迹整齐美观、平整牢固。而且机器缝纫的速度快、使用也简便,机器保养也方便,还能做简单的刺绣,必有大用。   阿玛说:……缝衣奇器,运针之妙,巧捷罕伦。不光能做绣坊机器,用作作坊机器。   今天有会缝纫的匠人试验给弘晙看,结果如下:以足蹴木板,轮自旋转,手持绢盈丈,细针密缕,顷刻而长。玛法,再有两天,缝纫机就可以开始大量生产了哦……   弘晙阿哥每次写信,都是洋洋洒洒的一大通话,和他玛法要说的话,当然更多。   四爷静静地站在儿子身后,静静地看儿子写信。   看到儿子和他玛法告状,明明一脸气呼呼的小样儿,还说“……弘晙委屈……弘晙吸吸鼻子……弘晙不哭……”脸上肌肉抽动。   看到儿子说缝纫机的事情,四爷也是动容。   实在是有了织布机和缝纫机的大清国,将会怎么样的变化,四爷已经可以想到一部分。   再看到儿子和他玛法提起生产织布机和缝纫机的作坊筹建,提起作坊该有的保密事宜,心里就是一动。   这次日本贸贸然和大清国开战,他们的野心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方面,那就是情报错误。   大清国的战舰已经更新了一批,火器也飞速发展。可是他们保密事宜做得好,一般人不知道,即使听过几句,没亲眼见过的人,也是以为朝廷在说大话,压根就不相信。所以日本这次吃了大亏。   四爷切身感受到,情报的重要性。 第176章   当然, 这次战事带给他们的思考很多, 不单是这一个方面。   弘晙写完信, “呼呼”挨张纸吹干,装好信封,封好蜡,回头看到他玛法, 还是一脸气呼呼的小模样。   知道儿子没有接触到不该接触的事情,四爷心里的担心放下一半儿, 看完儿子写信, 感知到儿子单纯的委屈,还对儿子来个“微微一笑”。   还抬手扑棱扑棱儿子的光脑门。   弘晙……   腮帮子一鼓,更生气。   他在生气,可他阿玛不接招, 他来一个“摸头杀”。   “阿玛——”弘晙阿哥瞪大眼睛,小嗓门里也带着浓浓的“委屈不平”。   四爷开心地“嗯”一声, 领着儿子去里间洗手,脱鞋子上床,慢悠悠地问道:“弘晙和阿玛说说,为何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弘晙……   阿玛正视他的问题, 弘晙阿哥眉眼飞舞,得意洋洋。   “弘晙昨天晚上感受到土地对于农人的重要性,有人卖儿女也不卖地。弘晙认为,卖儿女也是不对的。”   “额涅也说有很多人家养不活很多儿女,所以才卖掉。阿玛, 既然有些人家养不活那么多儿女,可以不生那么多小娃娃。”   四爷眉心一皱。   “就这样?”   弘晙……小心肝儿一跳。   生怕他阿玛问他,打哪里听来的‘小套套’的事情,脑袋朝他阿玛怀里一埋,耍赖。   四爷抱着儿子坐到床上,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没有问出来。   “弘晙告诉阿玛,还知道什么?”   弘晙没抬头,说话模糊不清,但是四爷还是听懂了。   “九叔说橡胶的研制有了成果,今年底明年初就可以用到马车上。”   四爷……   眼神呆滞,目光空洞,浑身静止,呼吸都轻得听不到。   橡胶做小套套?   橡胶……   四爷回忆九弟在信里描述的“橡胶”,厚厚的,密不透风,却在遇到水就出来一股刺激味道,甚至是类似毒气……的橡胶?   就算是可以改良到很好,四爷也觉得,他真心无法想象。   越想越害怕,四爷是真的让“他们”的提议给吓到了。   弘晙感受到他阿玛的不寻常反应,微微抬头,偷瞄一眼……   没啥情况,他阿玛表情安静,目光平静,和平时一样。   弘晙小小的纳闷儿,但是阿玛也没有反对,难道说,用橡胶做小套套,真的可行?   弘晙阿哥眨眼大眼睛看向他阿玛,眼神儿询问。   四爷……   他只是生怕自己表现出什么情绪,引得儿子更为好奇。   “弘晙说的,阿玛知道了。”   “这件事情,阿玛会和你九叔说。”   死道友不死贫道。四爷果断地将整个事情推给他的九弟,将来天下男子要骂人,也是骂大清国的九阿哥。   “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弘晙现在不懂。等到弘晙长大了,”有了孩子,做了父亲,“到阿玛这个岁数,才明白。”   “而且这还关系到不同地方的风俗民情,关系到人们对于女子的态度等等……”   四爷试图和儿子说明白,父母卖儿女,扔弃儿女,或者溺毙儿女,不光是一个养得活养不活的问题,还牵扯到很多事情,关系到很多人间伦理,不是一句简单的,对,或者不对,来评断。   “弘晙安心读书玩乐,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有空的时候可以想一想,这次过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这已经入秋了,弘晙今年要不要养一只蛐蛐儿?”   弘晙……   响亮地答应一声。   “要。”   接着就猛地扑到阿玛的怀里。   “阿玛最好。”   不说这撒娇的语气,弘晙阿哥浑身都冒着欢乐的小泡泡,欢喜得来——   气氛温馨,寝殿里一片静谧。四爷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已经橡胶小套套的“可怕之处”丢出脑海。   接下来的日子,弘晙专心读书,有空忙乎他的缝纫机,画图琢磨怎么做出最简单的送暖机器,跟着他阿玛去参观造船作坊,迎接归来的水师大军……   还真又养了一只小蛐蛐,和一般的蛐蛐儿一样通体暗黑色,有光泽,两复眼的内上方具有黄条纹,直达头后部。前翅淡褐色,也有光泽,后翅较发达。但是,又瘦又小,呆头呆脑。   弘晙喊一声,它就动一动自己的两根头须;其他人怎么喊它也不动弹。   一部分看着这么一只不起眼的蛐蛐儿,就算知道他们小四阿哥的神奇,也不敢相信它可以参加即将到来的蛐蛐大赛。   还有一部分人,想起他们小四阿哥的芦花鸡,乐得看这只取名叫“阿呆”的小蛐蛐在“三斗场”大杀四方,震惊四方。   弘晙阿哥也对重阳节的蛐蛐大赛充满期待,对“阿呆”那个叫一个“真爱”,有空还自己亲自给“阿呆”喂食洗澡,清洁蛐蛐罐。   对于四爷和四福晋来说,儿子喜欢玩乐也好。宁可看儿子玩斗鸡玩蛐蛐儿,也不想精力旺盛的儿子又想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吓死人的主意。   而对于收到乖孙孙的信件的皇上,收到四哥信件的九阿哥胤禟,却是分外不美好。   皇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信件。   算算信件发出来的时间,对四儿子一气之下拿下长崎岛的事情,只能“无奈且开怀”地接受,然后派人去接收新地盘。   日本人胆敢参与进大清政务,对四儿媳妇出手,自然该打。可大清国越来越大了,可怎么管理得过来幺?皇上心里生出一种,小小的,甜蜜的烦恼。   而对于乖孙孙提到的缝纫机大量生产,皇上则是非常期待。   满怀憧憬地想象一番让人热血澎湃的情景,世界各地的人都穿着大清国制造的衣服,然后世界各地的银子都朝大清国飞来……皇上高兴地哈哈哈大笑。   当然,皇上对于乖孙孙在信里的哭诉,“难过、委屈、气恼……”等等情绪都感同身受。   但他老人家对四儿子的做法却是不大认同。   弘晙还小,怎么能大半夜的跟出去,亲眼看到老百姓和他阿玛闹矛盾的样子?   还亲手救下来陈都司?   皇上没觉得乖孙孙做得哪里不对,只觉得四儿子对乖孙孙的保护不够。   皇上又想起那场儿戏一样的刺杀,虽然皇上也知道,他乖孙孙不是一般人,提前做好防护的四儿媳妇和乖孙孙都不会出事。   但皇上还是心疼乖孙孙受到惊吓。   而且,本来对比“文”,乖孙孙明显就偏向“武”。亲眼看到自己一心维护,一心喜欢的大清国人刺杀自己的母亲,亲眼目睹那些血淋淋的死亡,小孩子万一一个偏激,很容易移了性情。   皇上按按眉心,觉得他真是不放心乖孙孙。   外头传来李德全的轻声呼唤,皇上收好信件,出来舱房,面对船只林立,人流如织的松江府港口,一面听人介绍上海县的发展,一面琢磨怎么给乖孙孙回信。   皇上按照计划展开他在松江府的行程,当天晚上就弘晙阿哥回信,还给雍亲王写信;九阿哥胤禟比皇上收到信件的时间晚几天,但他受到的惊吓是皇上的好几倍。   四哥居然让他研究那什么“小套套”!   不是羊肠、鱼漂!   也不是丝绸浸油!   更不是雕花的象牙、龟壳,精美的皮革、油纸!   而是橡胶!   橡胶!   就是欧洲人说的,那什么人皮做的“小套套”,也比橡胶好啊啊啊啊!   九阿哥胤禟捧着他四哥的来信,眼睛瞪出框,确认这是他四哥的亲笔信,确认这是他四哥专门写给他的“私人信件”……忽然明白了:这是他四哥在惩罚他。   作为他当年给四哥心爱的小猫儿小狗儿剃毛的报复。   没错。   他四哥就是这样的小心眼爱记仇。   要不然——这么多兄弟,他四哥怎么就单单写信给他?   九阿哥胤禟震惊过大,直觉忽视第一个问题,他四哥怎么会想到这一方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为何四哥找他办这事儿。   五哥不行?八哥不可以?十三弟就不说了,那是四哥的宝贝弟弟,可,不是还有十六弟吗?   不是还有十七弟弟吗?   九阿哥胤禟一下摊在他的躺椅上,只感觉到浑身发冷手冰凉,直翻白眼儿……   四哥太过分了嗷嗷嗷!   还什么“带上它,做更好的人,做有智慧的人”;“姿态洒脱,精神升华”;“手法娴熟且富有经验,眉宇之间流露出超出常人的智慧和成熟”……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九阿哥胤禟真心相信,他要不按照四哥说得做,他四哥绝对会让他变成“没有智慧的人”。   可九阿哥胤禟也真心相信,他要是按照四哥的提议生产出来橡胶小套套,大清国的男子能把大辣椒给他套上!   想起自己惨淡无光的未来,九阿哥胤禟气得来,“嗷——”的一声叫唤,拿着信就要去找兄弟中最聪明的八哥……   可他又怕八哥笑话他。   走到府门口,犹犹豫豫地退回来将信件藏好,才偷偷摸摸地,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浑身怎么都不得劲地出门。   八贝勒胤禩这些天正因为京城的各种事情,他四哥在广东折腾出来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有半天休息在家里陪陪妻子和儿子弘旺,哪知道亲九弟冒冒失失地,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来找他。   …………   秋风飒爽的秋日午后,阳光疏淡,上午的一场小雨让空气中弥漫泥土的芬芳,还有秋天特有的凉意,八贝勒胤禩让九弟的样子吓到,领着九弟来到书房,挥退其他人。   说实话,这两年的经历让他越发的“温润如玉、宠辱不惊”,八贝勒胤禩已经好久没有这样震惊的样子露出来。   “九弟——你——你说——什么?”八贝勒胤禩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九弟。   八贝勒胤禩怀疑自己幻听了,亦或者他九弟中邪了,还是——   八贝勒胤禩抬手捏捏他九弟的面皮,确认这确实是九弟,直接呆了。   九阿哥胤禟瞧着八哥的反应,一张脸苦成苦瓜,心里苦成黄连。   “八哥,弟弟就是问问。”   “八哥,你觉得,事情——可行吗?”   九阿哥胤禟为了自己的面子,没敢提他四哥来信的事情,只说这是他自己临时想到的主意。   “八哥,弟弟这不是考虑一个生意嘛?”   “八哥,弟弟认为,它将来肯定被很多人接受。”   九阿哥胤禟发现他八哥还在呆愣中,一把按着他八哥坐下来,口若悬河地说出来他路上想起来的一个个理由。   比如这样可以杜绝很多那些不能说的传染病。   比如这样,一对夫妻不想要孩子的时候可以有选择,而不是胡乱用药等等。   再比如,达官贵人们的特殊需要。   “八哥,你也听说过,欧洲的那位大贤者亚里士多德先生曾说过的话:女人在怀孕和生产的过程中只起到承载作用。”   “这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亦或者东西方交界的地方,男子对于子女抱有的态度都是‘父精母血’。“父精”单独产生生命。可是贵族阶级,不想有私生子或者其他没有身份的子嗣。”   九阿哥胤禟站在八哥跟前,边说边搓手,吞吞吐吐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可是八贝勒胤禩也是男子,标准的贵族男子,他很简单地,就听懂了。   制造生命的人是男子。而男子有时候不想制造生命,只想满足自己。   八贝勒胤禩很明白。   按他们,所有贵族男子的想法,就是——不能把高贵的“液体”,流到肮脏的身体里。   胤禩的眼睛动一下,刚要开口,又听他九弟说道:“这个对女子来说,也是好事情不是?”   那听了赤脚大夫的话胡乱吃药对身体的伤害,亦或者“没有侥幸”地有了孩子后打胎的痛苦,没有女子不清楚。   “八哥,九弟认为,这个物事要是能大量生产,价格低廉无害有效,不管东西方的女子,一定比男子的接受度高。”   “那什么欧洲的故事书不是经常说,经常有修女受到英俊的修士欺骗,说什么不会有孕,结果一夜风流后,肚子大起来……”   胤禟说起来欧洲国家的各种风流韵事,语气自然很多,越说越想那么回事儿,越说越觉得他买“橡胶小套套”给欧洲女子,是做大善事……   胤禩……不光听得愣愣的,也看得愣愣的。   瞧着九弟头顶金灿灿的光圈儿,好像真是“悲天悯人、救世济民”的活菩萨……   八贝勒胤禩在心里感叹一声金子的魅力。   瞧瞧,他九弟,堂堂的大清九阿哥,兄弟们中数一数二富裕的人,也能为了金银之物如此这般疯魔,想出这样赚钱的法子。 第177章   八贝勒胤禩只觉得心累到极点。   瞧着九弟眼巴巴地希望他能来一句赞同的架势, 嘴巴张张, 说不出来。   作为哥哥, 面对已经疯魔的弟弟,他能说什么?   九阿哥胤禟发现八哥还是呆愣愣地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   “诚心请教”地问道:“八哥,你认为这个事情如何?”   胤禩“……”   胤禩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他的九弟。   然而九阿哥胤禟就还是有理由。   “八哥, 你不知道。弟弟看那些西方的书籍。据说这小套套在欧洲和非洲,还是贵族男子专用的物事。”   “他们还挂在身上, 镶金带宝石的, 死后还要陪葬。弟弟相信,这个橡胶改进过后,一定会是欧洲人最喜欢的物事……肯定比羊肠、皮革、龟壳……制作的,更好。”   羊肠、皮革容易干硬, 要提前泡一夜才可以使用,而龟壳更不用说了, 能有一个,用整个龟壳制作的雕花小套套,那是一个多么有故事的贵族公子?   胤禟说着说着,表情那叫一个羡慕和钦佩。   胤禩“……”   胤禟“……”   兄弟两个四目相对, 胤禩眼神无神,胤禟眼神期待。胤禟眨巴眨巴小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一咪咪他八哥内心的崩溃,对他八哥语气安慰。   “八哥,弟弟不骗你。”   “这个小套套在欧洲, 就是让欧洲男子最愉悦的物事。他们那边的信仰一夫一妻无侍妾的基督教,八哥你也知道……”冲他八哥挤挤眼,“这要是没有小套套,岂不是私生子满地跑?”   说到有关欧洲民风的现实情况,八贝勒胤禩终于从碎裂的三观里面挣扎出来。   尽管表情和眼神还是呆滞,语气也是干巴。   “欧洲的情况不一样,八哥也多少有所了解。可我们——大清国,现在是缺少人口。”   胤禟……一愣,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八哥,这和缺少人口有什么关系?”   “那家里不想生小娃娃的人家,就算勉强生下来,那也不想养,或者养不好。而且缺少人口这个事情,弟弟认同弘晙的看法:兵在精,不在多。”   胤禩“……”   胤禟“……”   也对,八哥的担心也有道理。   “兵在精,不在多。首先要有足够的兵。我们大清国的地盘越来越大,人口……现在来看确实是太少。”   “那这样,小套套我们主要卖给欧洲人。我们要把橡胶的技艺秘密守住,弟弟估计,至少可以卖个五年。”   五年,那是多少银子?   而且五年后即使欧洲人知道了橡胶,可,大清国可能有了更好的橡胶,这就是机遇,这就是差距。   九阿哥胤禟的心里生出来一丝丝自豪,声音也是自信豪迈。   “八哥不用担心人口的问题,弟弟认为,人口的事情,对于老百姓来说,首先应该是粮食供应,民风民俗,厚嫁等等压力。”   “等橡胶小套套研究出来,国内这边,我们暂时只小量出售。而且我们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小套套应该不会阻碍他们生小娃娃,而是更有计划地生小娃娃。八哥,弟弟和你说,我们现在的橡胶研究进展……”   胤禟彻底放飞自己,对着他八哥大谈特谈大清国的橡胶研究,展望未来,唾沫横飞。   八贝勒胤禩……脸上肌肉抖动,吐不出来一个字。   九弟你都做决定了,计划都想好了,还找八哥做什么?当你的听众?   还别说,或者还真是。胤禟一番长长的车轱辘话结束,一抒胸臆,心满意足,还有了心思问起其他的事情。   “八哥,现在四哥收复长崎岛,你有什么想法?”   胤禩一愣,随即就是一声长叹。   “八哥有什么想法,重要吗?”   胤禟……   好像还真是。   现在四哥手握水师大权,底气硬了,他们兄弟都没奈何了。   “弟弟就是纳闷。”胤禟去外间提来大铁壶给他和八哥,一人倒一杯奶茶,又提出去。   兄弟两个坐下来,慢悠悠地用几口温热的奶茶汤,一起从“小套套”的冲击里面平静下来。   “四哥是我们中,最为一板一眼的人,你说这‘开疆拓土’,四哥……弟弟以前只觉得四哥是一个文人一样,讲究那个仁义礼仪,弟弟真没想到,四哥能对日本出手。”   如果说,对苏禄群岛出手,那是为了大清国的颜面,为了小侄子能吃到鲜果子。可现在对日本出兵,那就是真正的战事,大清国和日本国的战事。   “弟弟是真没想到四哥能下这样的命令。”胤禟满心惊奇,他四哥变了,这也是他现在有一咪咪怕他四哥的原因。   “南方人说什么,四哥对四嫂痴心一片,因为四嫂的刺杀案中有日本人参与,才怒而发兵长崎岛,简直……无稽之谈。”   按照胤禟来说,这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原因,一个现成的理由,而他四哥,估计早就想要打长崎岛了。   “八哥,八哥?”胤禟说了半天,发现他八哥听愣了一样,大声喊两嗓子。   八阿哥胤禩正在因为九弟的话,琢磨他四哥的变化,以及攻打长崎岛的用意,因为九弟的喊声醒神,慢吞吞地说道:“日本国王估计已经派人来和四哥进行谈判,不知道四哥会怎么做。”   胤禟不以为意地哈哈笑。   “不管日本人怎么做,反正四哥这一仗打得大块人心。不管是接受日本作为藩属国,还是不接受,日本都没有选择。”   “要弟弟说,这些领邦小国,都是要狠狠地打一次才知道听话。弟弟还收到消息,大琉球国那里,因为这一仗也有了主意,说要请大清出兵打日本。”   胤禩小小的惊讶。   “可是大琉球的尚家?他们不是在五十年前就接受朝廷的正式册封?”   “是接受册封。但是他们和日本挨得很近,常年受到日本的欺压。”   胤禟细细地和他八哥说明大琉球的事情。   琉球王国,俗称大琉球,存在于琉球群岛的政权名,前朝的藩属国,现在大清国的藩属国之一。   位于大清的小琉球岛和日本九州岛之间,蜿蜒两千里,总面积自然比小琉球大很多。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向来亚洲沿海贸易的中转站著称,商业发达,号称“万国津梁”。   五十年前,大琉球正式被清王朝册封,从此琉球使用清朝年号,向清朝纳贡。自此,历代琉球王都向中国皇帝请求册封,从未间断。   但是,早在一百多年前,明朝式微的时候,日本的萨摩藩就率兵侵占大琉球,逼迫大琉球向日本进贡。琉球王国现在形成“两属”状态,还因为之前大清国对南方沿海的不够重视,导致大琉球逐渐被萨摩藩实际控制,成为萨摩藩的附庸。   胤禩听得气到不行。   腾地站起来。   “日本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等他们拿下来大琉球群岛,下一步就是我们的小琉球。”再下一步……   胤禩面色狠厉。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是震惊。   以前从没想过,从没关注过的问题。   那个郑成功,他的母亲,不就是日本人?   日本人用联姻的方式,利用明朝末期混乱的这段时间,野心勃勃要吞并整个南方沿海?   “八哥,弟弟马上去给四哥回信。”胤禟说着话,就起身离开。   “去吧,我也给汗阿玛和四哥各写一封信。”胤禩说着话,也铺纸提笔,准备写信。   事关重大。兄弟两个给自写信,只是,胤禩写着写着,突然想起来九弟的那句话,“……给四哥回信”?   九弟今天来找他,是因为四哥给他来了信?   不过胤禩现在满心都是着急大琉球的事情,念头一转就过去了,九阿哥胤禟就这样,在史书上一直背负着,橡胶小套套发明人的名声,可喜可贺。   再说回皇上和四爷这里。   皇上一路北上,先一步收到信,对于八儿子在信里提到事情,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皇上只有一个念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四儿子出来一趟,不光眼界大开,行事都大气磅礴起来。   大儿子去俄罗斯一趟,来信里的内容也都是言之有物,言语间也稳重大气很多。   其他几个去关外的儿子,也都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可留守京城的几个儿子,聪明也是聪明,该想到的也都想到了。却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们四哥怎么会没有想到?   皇上按按眉心。   老九一直希望去国外看看。   哎。   出海,可不是简单的出国。皇上这里琢磨派九儿子出去看看的可行性,担心海上的艰难和风险。四爷这里,却是正在哄着闹脾气的儿子,心疼儿子的眼泪珠子。   弘晙阿哥扯着嗓门嚎啕大哭,那是真心的愤怒和委屈。   “弘晙要去领兵——”耍赖耍得那个叫理直气壮。   打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他影子都没见到,他十四叔就领兵出发了。   打长崎岛,他阿玛和他说着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就直接动手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打完了。   现在要去打萨摩藩,在他还没知道消息的时候,大军就出发了。   “哇——”说好的,让他去见大琉球的尚家继承人,果然就是见一见,和尚敬哥哥玩蛐蛐儿,一点儿都和国事无关。   “哇——”弘晙阿哥哭得那个悲愤,那个冤屈。   从他六岁生辰的欢喜中醒过来,从“三斗状元”的欢乐中回神,蓦然发现,自己又错过一场大战,这让满心想要大展身手的弘晙阿哥怎么也无法接受。   始作俑者之一·四爷面对儿子愤怒的指责,一边给儿子擦眼泪,一边很有耐心地哄着。   “阿玛这不是也没办法吗?”四爷的语气很是轻缓,莫名有一种相信他的力量。   “弘晙看将士们都一起请战,福建的,广东的,甚至还有浙江的,山东的,不说这些水师大军,那还有各地方驻军、八旗军、绿营军……”   “弘晙最乖,一定明白他们想要拿功劳的着急,是不是?我们不要和他们争这个。你玛法不是在信里说,弘晙现在好好学习,将来做统领将军们的大将军?”   弘晙……抬手揉揉眼睛,又是一串泪珠子下来。   “弘晙也要去打仗。”哭腔里带着撒娇。   “阿玛不是不让弘晙去打仗,可弘晙要先长大不是?”声音堪称温润,温柔。   “弘晙六岁了,长大了。”吸吸鼻子,又哭一声。   “弘晙长到六岁了,阿玛很开心。可还不够‘长大’。”发现儿子又要揉眼睛,用湿毛巾擦一擦眼泪,再擦擦手。   “那弘晙要长到多大?”弘晙阿哥一声哽咽,实在憋不住问出他最能接受的“妥协”。   “阿玛看看啊。”四爷还是不动声色,表情和语气都没有变化。   还真有模有样地回答:“等弘晙的换牙期结束,开始长胡子,嗓子变音结束,应该就是长大?”   “阿玛也不是很清楚。过几天阿玛去问问太医。”   弘晙……“哇”的一声,哭得不要太惨。   “哇——哇——弘晙嗓子……哇哇——”弘晙阿哥觉得他的“人生”太可怕。光一个换牙期就是六年,换牙一结束就是长胡子,长胡子可以,阿玛和玛法都有胡子,这是帅大叔的魅力。   可是嗓子变音是什么?   弘晙阿哥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和阿玛闹一闹,让阿玛正视他“长大”的事实,知道他要去领兵的决心,哪知道,会听到这样一个“残忍”的消息。   他清脆响亮的小嗓门,要变没了吗?   事关他大清国第一美男子的目标,弘晙阿哥忘记其他任何事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四爷当然知道儿子的“爱美之心”,话一出口也大致猜到儿子听到“变声期”会有的反应,可亲耳听到,还是哭笑不得。   “弘晙不哭,不哭。”   “阿玛保证,弘晙的嗓子会变得美美的,保证不会有公鸭嗓子般的沙哑。”   公鸭嗓子般的沙哑……弘晙阿哥的哭声戛然而止,呆乎乎地看着他阿玛。   泪眼朦胧,眼睛和鼻子微微发红,嘴巴微张,浑身静止一般一动不动。   打击太大,弘晙阿哥彻底傻掉了。   亲玛法一把抱起儿子,给儿子洗脸,换衣服;其他人本来听着他们的小阿哥闹腾的尽头,都使劲忍住笑,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他们的小阿哥不哭了的原因,又是心疼又是想笑,直接笑出来。   想当初,小四阿哥掉第一颗牙齿的时候哭的那一场……天老爷幺,简直可以和大海的咆哮相比。   任何有关“美”的事情,对于弘晙阿哥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情。   弘晙阿哥……此时此刻,已经完全焉巴了。   凉亭里温度适宜,正要来一个午后打盹儿,弘晙阿哥洗完脸,顺便洗一个澡,让他阿玛抱着来到小凉亭里晒太阳,就是这样一副焉巴巴的模样。   不是躺着,而是趴着。   趴在小榻的薄被上,脑袋侧着,长长的眼睫毛垂落下来,好似两把小黑刷子遮住一双大大的眼睛。   眉眼耷拉,没有一丝精神,隐约可见鼻子一抽一抽。   一身大红色的马褂袍服穿在身上,突显得人更没精神。一只小鸟儿落在他们小阿哥的肩膀上,轻轻啄一下, 第178章   重阳节一过, 广东的事项都进行顺利, 四爷带着一家人来到小琉球海域和福建省海域, 除了继续和日本一方扯皮以外,还要忙乎大琉球的事情。   当然,一边招募水师士兵,一边整顿这一带的沿海, 也在进行中。   按照四爷的意思,直接将大琉球并入大清国。   “不知道, 大琉球那边是什么意思?”   四爷在心里默默地思考, 看完手里有关大琉球的风俗民情、服饰医药乐器宗教等等都是这两百年来和中原学,除了每年朝北京派遣学子之外,更是受到福建特别是泉州的影响巨大。   除了佛教、道教、新兴的基督教之外,东南沿海一带的妈祖、拿公、拿婆、临水夫人、陈尚书等神亦为琉球人所崇敬。凤狮崇拜、石敢当、端午节、祀灶君公、正月初四接神等风俗多与福建相仿, 包括琉球人的墓状如龟甲,也是从闽南传过去。   恰好福建巡抚陈瑸来见四爷, 两个人就直接讨论起来。   “下官认为可行。”巡抚陈瑸的态度是支持。   “据下官所知,琉球人的日常活动,都和福建类似。其所学习的语言,严格地说就是‘福州的官话’。汉字是琉球王国官方文字, 文书、外交条约、正史、琉球士族的家谱等,都用汉文书写。”   “而他们现在形成一个‘两属’状态,国家里的人都缺乏真正的国家归属感和安全感。我大清国接纳他们,乃是天时地利人和,恰恰好。”   四爷沉吟不语。   琉球人的人心归属问题, 也是四爷担心的一个事情。琉球的地理位置重要,万不能落入日本手里,而日本这百年来在琉球花掉的心思,已经让部分琉球人对日本有了认同感。   巡抚陈瑸等候片刻,偷瞄一眼小四阿哥,心里暗乐。   亭子里没有人说话,四周安静,唯有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传来。   一阵秋风吹来,落叶纷纷,一种秋天特有的,静到人心灵深处的安宁在亭子里弥漫开来,陈巡抚干脆也坐下来安心等候。   小四阿哥听着他阿玛和福建巡抚说起大琉球的事情,好似没听到一样,魂飞天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四爷回过神来,原来是下人送茶点上来。   芽毫金黄,香高味甜,条索细小俊秀,色泽乌润,正是福建的正山小种。四爷和陈巡抚一起用茶点,轻轻抿一口,就是一脸享受和满足。   四爷看儿子一眼,“感叹”地说道:“味醇厚甘爽,喉韵明显,汤色橙黄清明、红浓绚丽,细细体味其香、蜜、柔……这正山小种,不亏是红茶中的‘祖茶’。”   陈巡抚发现四爷的用意,非常乐得配合。   “采自武夷山深处,天地精华所长,一芽一叶都是精挑细选,有当地的茶农用松针或松柴精心熏制,闻起来是非常浓烈的香味,配合煮茶的水,泡茶人的手艺,喝起来更是‘香高而不过于强烈,水细而含蓄,滋味隽永醇爽……’”   “谁能想到,当年只是作为加工绿茶出来的‘次品’,现在居然是闻名中外。”   四爷“郑重”地点头。   “茶有茶道。草加人加树,才是茶,才是我们的茶道。福建红茶现在大量出口,属于‘墙内开花墙外香’。在国内,却是内涵隽永却又无声无息。”   “陈巡抚作为福建的父母官,可以将福建红茶推广到大清国的各个地方。这样秋冬季节里的午后,空闲来一壶红茶,几份点心,配合丝竹之乐,焚香插花,却是可以。”   说着话,四爷还热情地招呼陈巡抚用点心。   陈巡抚哈哈哈笑。   “王爷言之有理。秋冬季节,来一份红茶更好,养生暖身解腻。下官却有将福建、广东、小琉球的红茶推广出去的打算。”   顿了顿。   “王爷这里的点心好,瞧着就好看。”   四爷也是笑。   “没有什么技巧,就是花样凑趣,小孩子喜欢。”   “陈巡抚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份回去。”   “下官谢王爷。”陈巡抚大方地接受。   …………   四爷和陈巡抚两个用着香喷喷的正山小种红茶,用着温热香甜的小点心,一边聊家常,一边说着大琉球的事情,弘晙阿哥的心神终于被吸引。   小耳朵动一下。   大琉球?   小鼻子翕动几下。   红茶的花香气!   玫瑰花的味道!   红豆糕的味道!   草莓夹心的味道!   弘晙阿哥心中微动。   眼睫毛轻轻抖动一下,眼睛微微睁开。   他阿玛和陈巡抚对坐一张小圆桌,桌子上,除了一茶壶,几个茶杯,一些文书之外,还有三个画功精美、做工精致的高足粉彩点心碟——   碟子里几份刚出炉的小点心。   夹心马卡龙、红豆糕、玫瑰糕,加上一壶正山小种的红茶,这自然就是顶级的秋日下午茶享受。漂亮的小碟子和色彩缤纷,形状可爱的小点心相映成趣,呼吸间更有一份甜香扑鼻,人看着就眼亮、心悦、手动。   弘晙阿哥当然也是心动,想要手动动。   心动就行动。   可是,阿玛是故意的。   弘晙阿哥气呼呼地鼓一鼓腮帮子,莫名委屈地吸吸鼻子。   福建巡抚陈瑸,大约五十岁的样子,一身藏青色的便服,标准的汉家文人气质,身形消瘦,精神矍铄。   他乃是广东海康人,沿海务农家庭出身,康熙三十三年高中进士,康熙三十九年任古田知县,先后做过小琉球主政、四川提学道、小琉球的台厦道等等官职。   每到一个地方,都是深入民间,明查暗访,审理案件,释放前任官员无辜扣押的囚犯……人人称赞。尤其他在小琉球5年,革陋规,禁酷刑,恤番民,重教化,施政得体,民心向化,小琉球动荡的局面安定下来。   皇上就曾经说过,“……沿海务农之人,为官也不忘根本。既不是要做什么世家大族,又没有门生故吏。天下人都称赞他清廉,如果没有实际行动,哪能得到这么崇高的声誉呢?而他还有才能办大事,国家有这样的官吏,实在是天下的大好事……”   有功且清廉,从湖南巡抚到福建巡抚,堪称一名“苦行头陀”。这就是天下人对他的评价。   更难得是,他身为一方巡抚,还是心系家乡,这次广东改革他不光是大力支持,还提出几条行之有效的建议,发动家乡人大力支持,带头捐款资助家乡的堤坝修建……   弘晙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可是弘晙刚要和他打招呼,又想起那个“公鸭嗓子的变声期”,心里一“酸”,那个难受得来——   伤心难过之下的弘晙阿哥,拿出他从玛法、阿玛这里学来的本事,“装模作样”的做派非常到位,陈巡抚没有发现,但是四爷对儿子的一举一动,眉毛一动都知之甚详。   四爷眼角余光看到儿子的动静,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四爷非常厚道。   和陈巡抚又聊了不到半刻钟,大致定下来萨摩藩和大琉球的事情,吩咐人给陈巡抚每样打包一份点心,细细地写好做法加上一套花样模具,回来小亭子。   来到儿子的小榻边,俯下身。   额头贴着儿子的小额头,笑着问道:“弘晙和阿玛一起用茶点?”   弘晙……   生气。   就见生气的弘晙阿哥气呼呼地碰一下阿玛的额头,眉眼耷拉,腮帮子也是气鼓鼓的。   四爷“……”   这是还在闹别扭?   应该是担心自己的小嗓子?   四爷笑哈哈地抱起来儿子,坐到小圆桌上。   “距离晚膳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弘晙饿不饿?”   弘晙一头埋到阿玛的怀里,更是委屈。   四爷赶紧“真诚”道歉。   “是阿玛错了。阿玛不应该自己先用茶点。”   “弘晙再陪阿玛用一用,好不好?”   弘晙阿哥埋在阿哥怀里的胖脸蛋儿,一脸傲娇。恰好下人又送上来一份新鲜出炉的茶点,甜香气扑鼻而来……   弘晙阿哥表示,他还在生气,他还在伤心。但他不能和美食美茶过不去。   …………   一场静谧温馨的下午茶时光,父子两个算是和好,咳咳,弘晙阿哥单方面的想法。   晚食过会,弘晙阿哥练完大字,给他玛法写完信,又给京城的叔伯、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等人写完信,洗漱过后和他阿玛撒娇耍赖,闹了一场,终于气顺了一大半,又在阿玛重之有重的保证下,心平了一大半。   小别扭地睡去。   四爷和四福晋守在儿子的床前,等到儿子呼吸绵长,面容平静,才是放下一半的心事。   夫妻俩个回到自己的寝殿,四福晋忍不住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   “现在哄着他,等他到了九岁,真要去打西部,怎么办?”   四爷轻叹一口气。   自家福晋担心,他又如何不担心?可他能怎么办?   四爷脱去外衣躺到床上,语气低沉。   “暂时只能这样。”   “九岁的事情,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四福晋没有四爷的乐观,一脸愁容。   “怪道那个‘苏东坡’说‘惟愿孩儿愚且鲁’。”   “别人家的孩子能去战场,我的孩子也没什么不能。可事关弘晙,我这一颗心,总是提着……”   说着说着,四福晋的眼泪出来。   想起外间守候的嬷嬷下人,抬手捂着嘴,没有哭出声。   四爷眉心一皱,一边拿床边的毛巾给妻子擦眼泪,一边安慰道:“不会。我和你保证。你要相信我们的弘晙。”   顿了顿。   “而且,这‘惟愿孩儿愚且鲁’,可不是你这个意思。”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当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中获罪,被贬谪到黄州任团练副使,在黄州期间,侍妾朝云生下一个男孩儿,这首《洗儿戏作》即为此孩儿所作。愤激之词,貌似游戏笔墨,其实是情动于衷而形于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苏轼的心声。   四爷发现妻子有了兴趣,眼泪收住,细细地解释。   “这是一种游戏笔墨和言为心声的悖反之词,有人欣赏,有人不认同。黄庭坚先生就曾经因此评价苏轼先生好骂……”   “后来南宋文人朱松,朱熹的后人,说:‘……有子添丁助征戍,肯令辛苦更冠儒。’也是激愤于当时南宋的情况,认为自己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没有用武之地,希望孩子将来投笔从戎。”   四福晋微微愣怔,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我都明白。”   “东坡文章妙天下,其短处在好骂,慎勿袭其轨也。”北宋黄庭坚先生对苏轼先生嬉笑怒骂的文风不以为然,又有感于苏轼在“乌台诗案”中因文获罪,所以谆谆告诫外甥不要步苏轼后尘,以免蹈其覆辙。   集大成而绍绝学的大儒朱熹的儿子,朱松先生,却因为当时南宋的风雨飘摇,不光欣赏赞同苏轼先生的“游戏笔墨”,还发出“有子添丁助征戍”的呐喊……   无不说明,家国天下,先有国后有家;无不说明,作为一个皇家人,注定背负的责任。   四福晋躺下来,表情平静,眼睛却是没有焦距,语气也是黯然。   “苏轼先生才华横溢,才能出众,更难得一心为国,一心为民,清廉本分,本应该受到朝廷的重用,为国家做出更多事情。朱松先生这般饱学之士,也是。”   “我明白。”   既然儿子注定要背负这些,让天下有心报国的饱学之士都可以一展所长,那就不能和普通的皇家小孩子一样长大,不能和他自己的心愿一样,长大后做一个大清国最大的纨绔,最美的美男子……   四福晋想到她儿子的心愿,想到她曾经对儿子的期望,眼泪又出来。   四爷……   听得愣住。   看得愣住。   这都哪里和哪里?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福晋就给他的话按上这么多大道理。   可是此情此景,四爷也不好说,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福晋不用担心。我们弘晙还小那。不用考虑这些。”四爷干巴巴地重复安慰的话。   “而且我们弘晙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啊,不会让自己累到的。”   他儿子,将来……那也是几千年来的独一份儿。   说实话,说到这里,四爷倒是更担心,儿子将来和那个极其爱美的路易国王学习。   想象就可怕。   “时辰不早了,睡吧。万事有我。”   “嗯。”   夜色宁静。整个福建港口都陷入睡眠中。   可能,对于每一对父母来说,孩子对他们的意义大过他们自己吧。   孩子不光是他们生命的延续,还是他们的遗憾、意志,梦想的延续,孩子几乎是他们的一切。   而对于四爷和四福晋夫妻两个来说,国家大事再难,也没有儿子的事情愁心。他们都只希望儿子安康无忧地长大,一生快快乐乐到老,顺遂喜乐。   天穹挂月,流萤似火。   四爷和四福晋也进入梦乡。弘晙阿哥在睡梦中露出一个笑儿,应该是做了好梦。   可能是梦到他穿上小皮夹征战地方的威风凛凛?   …………   弘晙阿哥跟着阿玛、额涅留在沿海,一留就是大半年,每天就是这样开开心心。   从广东到福建,到浙江,再到江苏沿海,山东沿海,直隶沿海……一路北上,清查沿海各地方政务和财务,肃清当地贪赃枉法、欺凌横霸等等不平事,打压各大沿海世家,大力开发新型收拢各地方的小型私家港口……   等到橡胶研究出来,安装到两轮车上;蒸汽动力系统研制出来,弘晙阿哥的游乐场建造出来,不光是用于家庭的风扇,取暖等等,公用的小娃娃游乐场,还用在各地修建中的铁路、大船、作坊…… 第179章   康熙五十四年五月初八, 朝阳初升, 绚丽耀眼。   初夏的风轻轻吹动海面, 一排船队浩浩荡荡地朝天津卫的方向行驶,一艘造型“惊艳”,船身图案也是“华丽别致”的大船,一间眼看去就是位置最好的舱房, 舱房的小主人,我们的弘晙阿哥, 还没起床幺。   初夏早晨的太阳光柔柔地照射进来, 采光充足的舱房里头形成一层金光。外面等候的侍从们面带微笑等待,几只小鹦鹉在半开的小圆窗下叽叽喳喳,都没有打扰弘晙阿哥的好睡眠。   视线从舱房的里间、外间、隔间……摆放各种玩具的玩乐区域,读书写字的小书房, 放置衣物的衣柜……带有小白虎图案的儿童式样家具屏风,衣架、脚踏、熏炉……   一样样看去可以发现, 整体规划合理有序,空间感十足,且装饰得色彩丰富多彩。   活泼新鲜,简洁明快, 满满的都是童话式的夸张意境。   夜空蓝的顶面,一盏绘图是星星、月亮的木质夜空大灯;四周墙壁是各种书画古董,以及各种想象力丰富的玉器、木器、琉璃等等摆设,一张红木拔步床,床上的海蓝色帷幔随着海风轻轻摆动, 淡淡的龙涎香弥漫……   就见弘晙阿哥翻个身,迷迷瞪瞪地醒来,视线朦胧中看一眼窗台,正在叽叽喳喳炫耀羽毛的小鹦鹉叫唤得更大声。   弘晙阿哥昨晚上因为知道马上到京太过兴奋没睡好,此刻还没醒困也没想起今天要到京的事情,就想要睡个美美的回笼觉。   但是,不光有专门唤醒他起床的鸟鸣,还有“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响了一遍,弘晙阿哥一捂耳朵……   可它又响一遍……   魔音穿脑一样。   弘晙阿哥:“……”   起身一手捞起来响声来源,床头的一个小电器放到耳朵边。   “阿玛————”   长长的小尾音,浓浓的小鼻音,模糊不清的喊声,然后放下小机器就是继续睡。   一刻钟后,两刻钟后,四爷两通电话也没有唤醒儿子起床,知道是儿子昨天睡迟的缘故,可生活作息要好好培养。   四福晋在安排人继续收拾,准备下船;四爷打完一套拳,洗漱沐浴换了一身衣服,来喊儿子起床。   捏捏儿子睡得红扑扑的面颊,没有反应。   捏捏小鼻子,没有反应。   四爷轻声说道:“辰时了,我们今天要下船。”   “弘晙起来用早膳,准备下船。”   “下船”两个字传进耳朵,弘晙阿哥动动脑袋,反应过来。   刷地睁开眼睛。   “阿玛!到天津卫了吗?”弘晙阿哥一下子坐起来。   四爷微微笑。   “要下午才能到。但是弘晙要起床。”   弘晙:“……”   一头扑到阿玛的怀里。   “阿玛,弘晙想玛法。”   “嗯,阿玛保证今天弘晙能见到玛法。”   “还要有乌库玛麽、玛麽、大姐姐、三哥、五弟、六弟、小妹妹、八叔、九叔、十三叔、十六叔……”   “嗯,阿玛保证。   待会儿阿玛陪弘晙读书,练习大字。”   “还要玩‘小钱钱大哼哼’,积木、拼图。”   “好,阿玛答应,都玩。”   弘晙阿哥……终于痛痛快快地起床。   洗漱用膳读书写大字,休息时间就和阿玛一起看看小报,或者去玩乐去玩一会儿,比如滑梯跷跷板,或者去甲板上晒太阳、画画儿……   反正这整艘大船都是按照弘晙阿哥的个人喜好、生活习惯来打造,好比弘晙阿哥的私人小窝一样,怎么都是舒心舒坦。   因为这艘船,乃是四爷自己画图,特意让造船作坊建造,也是弘晙阿哥收到的六岁生辰礼物之一。   弘晙当时一眼看到就喜欢,自己动手给船上安装电灯、电话等等各种酷炫设备,导致这艘船本身,就是大清国的至宝之一。   “阿玛,要跳六下。”   “好。阿玛算错了,不是五下是六下。”   弘晙阿哥和他阿玛玩“六六六飞飞飞”,小赢一局,高兴。   “额涅——美啊。”   “我们弘晙美,今天更美。”   午休起来后弘晙阿哥换一身美美的衣裳,高高兴兴地和额涅撒娇。得到额涅的夸奖,心里更美。   “阿玛,额涅输了,我们去玩旋转木马。弘晙要听《小丑游记》。”   “好。我们去玩旋转木马。”   一家人在动听的钢琴曲《小丑游记》中,玩旋转木马。   “……‘叮咚叮咚’,我是一个快乐的小丑,我很喜欢玩旋转木马,你们喜欢吗?玩过吗?”   欢乐活泼有带有透彻的人生哲理的小曲子缓缓流淌,弘晙阿哥玩完旋转木马,心痒痒,自己弹钢琴给阿玛和额涅听。   虽然弘晙阿哥练习钢琴的日子短暂,但架不住弘晙阿哥天赋出众,又一心要做一个英俊非凡的“弹钢琴的小王子”。   一支类似民谣的小曲子,柔和的地方如同初夏午后的太阳一样平静温暖,细碎却泛着光泽;清冷的地方如同钢珠撒向冰面,粒粒分明,颗颗透骨。   加上钢琴本身单纯而丰富的音色,四爷和四福晋听到耳朵里,就感觉这个和一家人玩乐的时候,儿子发出的欢笑声一样,盈盈亮亮、清清脆脆。   偏偏弘晙阿哥调皮,发现阿玛、额涅,以及其他人都听得专心,“狡黠”一笑,新掉的一颗牙齿缺儿露出来,胖乎乎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地滑动。   从低音滑到高音,绽开一路“轰隆隆打枪”的风景;从高音徐徐降落,炸开一地“冲天霹雳跑”的震撼。   最后收尾的低音,深如暗夜,有声若无声,自有来自地底深处的无穷力量漫向天际,浩瀚磅礴,可谓是“荡人肺腑,撼人心魄。”   四爷和四福晋:“……”   脸上微笑不变。   本来应该前两天就到天津卫的,赶上小台风,儿子很应该闹一闹。   其他人:“……”   脸上的微笑加大。   他们的小阿哥就是天赋异禀,顽皮之下随手弹奏的曲子也有军乐的雄壮威武。   弘晙阿哥胡乱地弹奏一个尽兴,曲子慢下来,和此时的太阳光一样慵懒悠然,悠长的尾音一结束,瞬间迎来掌声无数。   弘晙阿哥好不得意。阿玛和额涅果真陪了他一天,代表回家的天津卫遥遥在望,弘晙阿哥终于心气儿顺畅,很是“认真”地弹奏一首——咳咳,“少小离家老大回”。   听得其他人纷纷落泪,让他阿玛捏小耳朵才停下来。   弘晙阿哥揉揉他的小耳朵,不乐意。   “阿玛,新式学院也要开始学钢琴。琴棋书画大赛也要加上钢琴。”   “好。”   “阿玛,到了天津卫,我们就直接回京啊。”   “嗯,不耽搁。”   儿子一闹起来就顺杆儿爬闹腾上天,但是四爷能宠就宠。   船头甲板上,弘晙举着小望远镜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天津卫港口,满心期盼他可以一下子下船,一下子飞到北京,见到他的亲人们。   丝毫不知道,他的亲人们,有大半儿,反正能来的都来了,都来天津卫迎接他们。   已经长到开始开蒙的雅南小格格,在三哥的怀里伸脖子,不停地呼唤:“阿玛、嫡额涅、四哥。”   三哥弘时稳稳地抱着小妹妹,眼睛也看着海面,望眼欲穿。   而小五阿哥弘历、小六阿哥弘昼,一个被十六叔抱在怀里,一个被十七叔抱在怀里,更是伸着小脖子哇哇大叫。   “大船,四哥的大船。”   小胖手指着大船的方向,小身体挣扎就来下来,两位叔叔赶紧抱稳拦住。   “再等等,等等。”   “大船还没靠岸。”   八贝勒胤禩伸头翘脚等得心痒痒,听到两个小侄子的闹腾,伸手戳戳他们的胖脸颊。   “你们吃这么胖,你们四哥还能认出来你们?”   九阿哥胤禟也是等得心焦,接着戳一戳。   “瞧你俩,还穿得一模一样,你们四哥能认出来你们哪个是弘历,哪个是弘昼?”   十三阿哥胤祥眼睛望着海面,眼角余光瞧两个小侄子要生气的模样,哈哈哈笑。   “弘历和弘昼能认出来你们阿玛、嫡额涅和四哥吗?”   其他人也都是哈哈笑。弘时顾着抱稳动来动去的小妹妹,怀恪大格格文茵听着叔叔们笑话弟弟妹妹,抬手戳戳星德郡马怀里的胖儿子的胖脸颊,也是笑。   弘历和弘昼……眼睛舍不得从慢慢靠近的大船上移过来,但是……好不生气有没有。   阿玛和四哥不在,叔叔们就喜欢欺负他们。   小哥俩一起高声大喊:“阿玛、嫡额涅、四哥肯定可以认出来弘历和弘昼。”   “弘历和弘昼也一定能认出来阿玛、嫡额涅、四哥。”   瞪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却是气势十足,引得一伙儿大人们都是哈哈哈大笑。   皇上一身便服,领着一伙儿同样一身便服的宗室王公,文武大臣默默地站在码头一侧,本来很着急的心情,听到儿孙们的闹腾也笑了出来。   弘晟、弘曙、弘明……一帮子小家伙想要偷偷摸摸开船出海迎接,结果让码头上的侍卫们抓住。   御前侍卫讷亲对带头的弘晟说道:“你们坐船出去,估计还没有码头上等候的人先看到小四阿哥。”   弘晟……呆愣。   其他人……呆愣。   对啊,弘晙弟弟一定会展开轻功,第一落到汗玛法跟前,接着就是弘历弘昼叔伯们的跟前。   反应过来的小家伙们抬腿就朝汗玛法的身边跑。   皇上……哈哈哈笑。   “一帮笨小子瞎折腾,不还是要乖乖地回来?”   一帮笨小子摸摸鼻子不说话。   大船之上,雍亲王、四福晋、弘晙阿哥,站在船头甲板上遥遥望着码头上挤挤挨挨的人群,同样是心焦,着急早一秒见到他们的亲人们。 第180章   已经是日落时分, 但弘晙阿哥的眼神好, 大船一到天津卫没有了港口建筑物的遮掩, 侍卫们举着望眼镜都还看不清,他一眼看到就他玛法。   玛法一身绛色便服,身影“独占鳌头、卓尔不群”,正伸头朝船上看来, 周围还有他的堂兄弟们!   弘晙阿哥激动地大喊:“玛法!阿玛、额涅,是玛法!”   弘晙激动得来。   万万没想到他玛会领着一家人来迎接他们, 话还没喊完, 张开胳膊就要飞去找他玛法。   四爷也激动,但四爷还是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儿子。   “等船靠稳。”   四福晋也顾不得自己的“百感交集”。   “船停靠稳了再下船。弘晙还记得阿玛、额涅和弘晙说过的话吗?”   弘晙……眼睛望着他阿玛,那个着急。   但是阿玛和额涅和他的嘱咐?   “阿玛、额涅,弘晙记得。”   他们着急回来是为了给九叔送行, 要第一时间去见九叔。   他玛法按照身份不应该来接他们一家人,所以穿着便服, 他们也不能大声张,可是,“阿玛、额涅,九叔来迎接我们吗?”   玛法和堂哥们近在眼前, 弘晙阿哥想要立刻见到他们;四爷没说话,直接将儿子的小脑袋一搬,指着另一方向给他看。   “那不是你九叔?”   弘晙的眼睛突然睁大。   姐姐哥哥、弟弟妹妹、叔伯们……   弘晙阿哥更是迫不及待。   “阿玛、额涅,我们要去见九叔,再去见玛法?”   四爷犹豫一下, 还是“如实”说道:“你玛法是这样说的。”   弘晙……好生糊涂,但既然是玛法说的,那就照做。   “阿玛、四哥、嫡额涅、四哥……”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弘晙阿哥听到亲人们的欢呼,跳起来和他们用力地挥手。   “三伯、八叔、九叔、十三叔……”   弘晙阿哥大声喊着话,等船一停稳就是一个旱地拔葱,一个蜻蜓点水,转眼间人就从甲板上落到他九叔的跟前。   “九叔——”   弘晙阿哥大喊一声。   虽然不明白,但他谨记阿玛和额涅的嘱咐,张开胳膊就扑到他九叔怀里。   码头上的人一时间欢腾起来。   “弘晙侄子/四弟/四哥!”   尤其是九阿哥胤禟,一把抱起来自己的小侄子,举国头顶。   “弘晙!哈哈哈,弘晙!”   “九叔——”   九阿哥胤禟怀里多了一个小娃娃,听到喊“九叔”,反应过来就是大大的激动和兴奋,还有说不出的感动与幸福。   他自然知道汗阿玛让四哥、四嫂、弘晙一家三口先来见自己的原因,无非就是认为四哥和四嫂还有弘晙,都是“大气运”的人,出去两年经过艰难险阻、暗杀暗算无数安全回来,蹭一蹭,也定能让他也从海外安全回来。   九阿哥胤禟抱着长高、长得更美更帅的小侄子,眼睛湿润,哈哈哈大笑。   “好!好!回来就好。”   “九叔想弘晙,想你们,一家人都想你们。”   弘晙望着他九叔好像瘦了一圈的样子,双手搂着九叔的脖子,吸吸鼻子,也大声回答:“弘晙也想九叔,想一家人。”   “嗯,想你玛法了吧?九叔带弘晙去见你玛法?”九阿哥胤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弘晙刚要点头,想起来他阿玛和额涅,紧接着就听到他其他的叔叔们,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呼喊声。   “弘晙来三伯抱抱。”   “弘晙来八叔叔抱抱。”   “弘晙来十三叔抱抱。”   “四弟/四哥……”   弘晙从他九叔身上下来,立马跑到三伯怀里。   “三伯——”   “八叔”   “十三叔——”   “十六叔——十七叔——二十叔——”   “大姐姐——”   “三哥——妹妹——”   “五弟——六弟——”   弘晙好不忙乎,挨个给抱抱,挨个抱一抱。   四爷和四福晋发现儿子稳稳地落到九弟跟前,放下心来从浮桥上快步而来。   “四哥——四嫂——”见到四哥和四嫂,九阿哥胤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四爷和四福晋想起九弟马上要出洋好几年,也是眼泪花花。   “九弟——”   雍亲王和九阿哥兄弟两个,对望,然后重重地抱在一起,重重地拍拍对方的后背。   “四哥!”   “九弟!”   兄弟之间,不管曾经有多少不快,闹过多少矛盾,日常有多少“明争暗斗”,总归是自家兄弟,都希望对方好好的,安全安康。   雍亲王和九阿哥这对堪称“冤家兄弟”的兄弟,也是如此。此时此刻,一个出门两年后才归来,一个就要出去两三年,兄弟两个真情流露,泪水流出眼睛。   四福晋掏出帕子擦眼泪,搂住来给她请安的孩子们。   弘晙抱着他的小妹妹,看到他阿玛和他九叔前嫌尽释,突然也想哭。   其他的兄弟们看着,也是热泪忍不住。   兄弟们不再乌鸡眼地斗了,可兄弟们都要各奔梦想,满世界而去了。   而他们的年龄也都大了。   一时间,码头上的人都是思潮起伏、感怀万千,等到雍亲王领着妻子和儿子给皇上行礼的时候,一家三口都是哭,一大家人也还是哭。   “胤禛给汗阿玛请安。”   “好!好!回来就好。”   四爷见到老父亲,眼泪顺着腮边而下。皇上见到最挂念的儿子和孙子,泪眼朦胧中双手扶起四儿子,明知道不能哭,可还是克制不住的泪意翻涌。   等到皇上抱着乖孙孙,更是万分舍不得松手。   “弘晙,玛法的弘晙长高了。”皇上感受到乖孙孙的眼泪,心情更为激荡,轻轻拍拍乖孙孙后背的手也是颤抖。   “玛法,弘晙想玛法。”弘晙阿哥“哇”的一声,眼泪就是哗啦啦,“哇哇哇”在玛法的怀里哭个痛快。   皇上听着乖孙孙的哭声,嘴唇哆嗦。   “玛法也想弘晙。”   轻轻拍着乖孙孙的后背,听着乖孙孙哭声,想起乖孙孙不在跟前的这大半年,自己心里头那个难过……一时间愈加情绪激荡。   因为一家人和皇上见面的泪水,亲人见面的场面更为感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动这对祖孙的感情,跟着抹眼泪。   还好,有很多人及时克制自己。一伙儿宗室王公、文武大臣和雍亲王、四福晋见过礼,擦擦眼角的泪水,和皇子们一起劝说皇上。   “皇上,四王爷、四福晋、小四阿哥回来,是大喜事。”   “可不是?皇上,我们该高兴才是。”   “汗玛法,弘晙弟弟,弘晟哥哥在这里。”   …………   一人一句的,都怕皇上克制不住哭出来。   皇上是皇上。作为皇上,如何能见到小辈归来而哭?四爷也怕,赶紧安慰老父亲还有儿子。   “汗阿玛,儿子和弘晙一定好好孝顺汗阿玛。”   发现他汗阿玛和他儿子都自顾自拥抱,四爷赶紧掏出帕子给他儿子擦眼泪,劝说加提醒他儿子。   “天天念叨想玛法,见到玛法就哭?”   弘晙因为他阿玛的话,从见到亲人的“情不能抑”里稍稍醒神,想起他阿玛说的:玛法年龄大了,不能情绪太过激动;玛法是皇上,皇上除非遇到父母去世,天下大灾,不能当众哭。   弘晙阿哥心疼他玛法,打一个哭嗝儿,拉着玛法的手说道:“玛法,弘晙长大了。玛法,弘晙想玛法。”   “好好。玛法知道弘晙想玛法。”皇上看着乖孙孙强忍不哭的样子,更为心疼,用袖子轻轻给乖孙孙擦眼泪,声音也是哽咽。   坐马车从天津卫去京城的路上,皇上和乖孙孙一辆马车,皇上搂着和他撒娇的乖孙孙,情绪稍稍缓和,终于有情绪关心其他事情。   “玛法的弘晙长高了。”   “玛法看着,哎吆,又掉了一颗牙。”   “一年掉两颗,哎,玛法来看看,哎吆,这六龄牙长得好。一点儿龋坏也没有。”   …………   皇上扒开乖孙孙的小牙齿仔细地看一看,高兴、欣慰。   弘晙阿哥听到玛法夸他的牙齿,得意洋洋。   “玛法,弘晙一定会有一口好牙齿,美美的。”   自信满满的小样儿,皇上挺乐呵。   想说“这两颗六龄牙,可要保护好。平时刷牙要注意刷到……”又觉得按照他乖孙孙的爱美程度,完全不用说。   “玛法相信弘晙。”   “其他人的六龄牙多多少少都有窝沟龋,我们弘晙的六龄牙一点儿也没有,光洁瓷白。”   “玛法,弘晙也相信。弘晙一定有一口太阳般闪亮的牙齿。”弘晙小胖脸骄傲,满脸自豪地望着他玛法。   皇上:“……”   对于小孩儿的“自恋”,只想哈哈哈大笑。   弘晙:“……”   他说的是真的。   弘晙阿哥从小系统那里了解到,六龄牙是人非常重要的大牙,但是本身凹凸不平,还有凹陷的部位叫窝沟。如果发育不好,这些窝沟还会非常深,然后食物和细菌嵌塞进去,发生龋齿,也就是那最恐怖的“虫牙”、“蛀牙”……   弘晙阿哥为了保证能有一口美美的牙齿,杜绝一切“不美”的可能性,不光每天注意漱口刷牙等等牙齿清洁,他还专门让小系统换几份材料,自己给自己做那个什么——“窝沟封闭”。   不损伤牙体组织,将材料涂布于牙冠咬合面、颊舌面的窝沟点隙,当它流入并渗透窝沟后固化变硬,形成一层保护性的屏障覆盖在窝沟上,不光能够阻止致龋菌及酸性代谢产物对牙体的侵蚀,还五毒无害对牙齿生长有大好处。   三个月一次,弘晙阿哥为了“美”,每三个月偷偷摸摸地给自己做一次。   “玛法,弘晙说的是真的。”弘晙阿哥的大眼睛亮晶晶。   “哦,弘晙说来听听。”皇上挺好奇。   这个六龄牙,负责咀嚼食物,还位置靠里,有一道道窝沟,人再怎么精心护理,也总有不到位的地方,只能是尽可能地护理好,怎么可能一直“太阳般闪亮”?   皇上笑一笑,不忍心打击一心爱美的乖孙孙,但是压根就不相信。   弘晙觉得他很应该和玛法普及一下护理牙齿的新技艺。   “玛法,这些窝沟处不好清洁,太医说有人的六龄牙发育不好,窝沟特别深,特容易发生蛀牙。”   “玛法,弘晙让太医研究一项物事,看能不能涂在窝沟上,封闭窝沟。这样就好清洁牙齿了。不管是用牙刷、剔齿签,还是牙线,清洁牙齿的时候,都容易很多。”   皇上一愣。   随即还是哈哈哈大笑。   “弘晙的提议很好,那就让太医们研究吧。”   弘晙重重点小脑袋。   面色“严肃”,语气“郑重”。   “玛法,弘晙和太医学了一些牙齿方面的医术,等弘晙给玛法看看牙齿,做一个全面的口腔检查。”   皇上:“……”   话题是怎么拐弯到牙齿养护上的?   他这么大年龄了,还要怎么养护牙齿?   但这是乖孙孙的一番孝心。   皇上想了大半年才见到乖孙孙,自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都是“好好好”。   祖孙两个一番“其乐融融”的谈话,于是弘晙还没回京,就定下来他回京后要做的大事情之一,大清国人的牙齿保护。   等到弘晙阿哥回到京城,第二天进宫给乌库玛麽和玛麽请安,真的,认认真真,似模似样地给他玛法检查口腔,做了一番护理,大清国人的牙齿爱护问题,也就这样,奇妙且顺理成章地提上日程。   “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重视对初萌牙的保护,美丽的人,从牙齿开始。”   “健康的牙齿是幸福晚年的保证之一。”   …………   小报上还有很多去治牙齿的例子,最晃眼的是治牙齿的一项项费用。   大清国人本来一脸懵,都觉得自己的牙齿不大可能需要这么多银子护理,可是看到一个个例子,又觉得不能侥幸,正犹豫忐忑的时候,琢磨琢磨“初萌牙”,明白了。   他们的小四阿哥换牙嗷嗷嗷。   他们的小四阿哥知道牙齿的“重要性”,开始关心他玛法的牙齿了幺。   好吧,不用多琢磨了。大清国的人,男女老少都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还真变得勤快起来。   本来一天清洁牙齿两次的,变成三次;本来每天偷懒一天清洁一次牙齿,变为两次。本来对牙齿松动习以为常的老年人,还认为牙齿应该经常咬咬硬东西锻炼一下的年轻人,也都开始注意起来……   皇上对这个情况哭笑不得,可这是好事儿,只能“一脸镇定”的配合宣传推广。   四爷一家人也都是,特积极地配合,就是府里的丫鬟嬷嬷小厮们,也都开始格外注意自己的牙齿,和重视衣物皮肤一样重视牙齿。   他们的小四阿哥可是说了,“呵护口腔健康,微笑在这里绽放”,你又不是换牙期的小娃娃,一口大缺牙,大黄牙,你好意思露出来?   更何况,他们可是雍亲王府的人,“出去就代表小四阿哥的脸面”,那必须不能出一丝差错儿。   小四阿哥·小弘晙,虽然不大明白,但他对此只有高兴,还专门给他阿玛做了一次深入彻底的“洗牙”。   四爷……平时第一次洗牙那个不舒坦,但是儿子高兴啊,儿子高兴就好。   朝野上下都是乐哈哈,都觉得他们的小四阿哥不愧是小四阿哥。就是九阿哥胤禟,本来临近出发,心情挺难熬的。可是,让弘晙侄子这么一闹腾,离别的情绪,真的,轻了很多。   他轻松下来,其他出海的人也轻松下来,出海的人的家人们,包括皇家一家人,也都放松下来,不再将出海当成是“生离死别”一样苦着脸。   “四哥,起床啊。”   “四哥,我们去九叔家。”   “四哥,睡觉觉。”   一大早的,天还没亮,弘晙阿哥当然也还没起来,但是他弟弟妹妹就来催了。   弘晙翻个身,趴到床上,身上立马压了三个小团子。   “四哥,阿玛说不能睡懒觉。”这是板着胖脸催促四哥的小五阿哥弘历。   “四哥,弘昼也困困。”这是想和四哥一起睡回笼觉的小六阿哥弘昼。   “四哥,雅南也困困。”这是直接揉眼睛犯困的雅南小格格。   弘晙:“……”   做一个好哥哥,太难了。   可要他和三哥一样,比任何一个弟弟起得早,睡得晚……   弘晙阿哥小愁得慌。   “九叔家的宴席要午时才开始,不用着急。”   弘历:“去帮忙。”   弘昼:“去帮忙。”   雅南:“去——帮忙。”   弘晙听着他小妹妹的声音,生怕他再不起来,小妹妹能直接睡着了。   “好,四哥马上起床。”   弘晙阿哥妥协,为他以后睡懒觉的日子没了而心里泪流成河。   但是弘晙阿哥不放弃。   “我们还是小孩子,要多睡一会儿。阿玛说‘不能睡懒觉’,因为阿玛是大人了,和我们小孩子不一样。”   弘晙阿哥试图忽悠弟弟妹妹们,弘历、弘昼、雅南没听明白,弘时进来,恰好听到,笑了笑。   “他们平时也是懒床。今天要出门才乖乖让嬷嬷喊起来。”   弘晙:“……”   三哥最好了。   弘晙阿哥快速洗漱穿衣,和他三哥、五弟、六弟、小妹妹一起用早膳,然后一起去给额涅请安。   四福晋看着五个孩子,乐呵呵。   “你们现在去九叔家,还早那。”   三阿哥弘时先开口:“嫡额涅,我们去给九叔帮忙。”   弘晙、弘历、弘昼、雅南立即挺起小胸膛。   四福晋:“……”   瞧着孩子们煞有介事的模样,四福晋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听到下人来报,怀恪大格格来了。   这太阳刚出来,辰时还没过去,大格格就过来了,一家人都是小小的惊讶。   怀恪大格格自从有了孩子,出门不大方便,为了照顾儿子每次都是带着一小队人,这次也是。   进来后院,和嫡额涅、弟弟妹妹们,互相行礼,哈哈笑道:“九叔的饯别宴,邀请的人多,女儿就想着早点过去帮把手。”   四福晋哭笑不得。   基本上什么都准备好了,今天哪里还需要忙乎什么?不过孩子们的一片心意,她也不好打击。   “行。那我们就出发。”   “出发喽。”   “出发!”   “啊啊——”   四福晋的话音一落,立马响起三重奏。   弘历和弘昼、雅南、怀恪格格的儿子。   四福晋还是笑。   其他人也是笑。   一家和乐。弘晙阿哥笑呵呵地逗着嬷嬷怀里的小外甥,名叫博敦的小娃娃,逗得他高兴地尖叫出声,然后弘晙阿哥更为高兴,直接自己抱到怀里。   弘历、弘昼、雅南都知道,这是他们的小外甥,他们是“长辈”,要有长辈的样子,虽然不乐意四哥怀里多了一个小胖娃娃,还是学着四哥的做派,戳戳小外甥胖手上的小娃娃,拿着布老虎逗他抬头、抬脚……   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听说提前出来,赶来后看到他们玩乐的开心,也是笑。   就是四爷也因为孩子们的玩闹放松下来,很快下人收拾妥当,四爷和四福晋带齐礼物,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出门。   路上遇到其他兄弟们,也都是拖家带口的,彼此看一眼,就知道,不管怎么说,到底还是担心老九出海的事情。   出海不比寻常出门。 第181章   抬头挺胸, 镜子里的人也抬头挺胸, 夏裳薄, 可以隐约看到一层薄薄的肌肉。   胤禟想起他四哥嫌弃他一身肥肉的时候,想起他和十弟互换身份围着四九城跑步的时候,眼角又有泪水出来。   这两年的忙碌,瘦掉一圈, 最近注意加强身体锻炼,不光没瘦, 还锻炼得更加魁梧;提前进行海上训练, 不光没有任何不适应,还让一向喜欢精细吃食的他,真正开始喜欢各种海鲜和粗茶淡饭。   一切——都是为了出海做准备。   胤禟认为,这就是老天爷注定好的, 注定他就是要出海,否则怎么不给他硬性理由, 表明他的体质不能出海?   镜子里的人,黑黑胖胖,细长的丹凤眼里“智慧显露”。一身红色绸绣蟒纹吉服袍,四爪行龙圆形补子, 光头阿哥的正常规格,却也是英武不凡,魁梧有力。   而他的衣柜里还有一件,红色绸绣蟒纹吉服袍,郡王的规格;身前身后的圆形补子上五爪行龙, 也是郡王的规格。   胤禟想象一下,一身郡王袍服的他,何等的风采?   汗阿玛说了,等他回来,就封他做郡王。   胤禟用帕子擦擦泪水。   四哥一家还因为他专门赶回来。   他想出海。   他愿意出海。   他能出海。   即使现在反悔,一家人也都会欣然接受,可是,留下来的他,还是他吗?   还是他九阿哥胤禟吗?   他的大哥,困在家里几年还敢去俄罗斯;他的二哥,那样骄傲的一个人都去了关外;他的七哥,打小儿腿脚不便,可却比他有出息;十弟、十二弟,平时多么胆小怕事、温和无争的人,也能去关外展开改革……   他那,他一直不服气他四哥,可他四哥就能安心在沿海一待两年多,扎扎实实地主持改革事宜,从龙潭虎穴里闯出来,甚至还得了一场痢疾大病。   他的八哥,一向笑脸迎人满腹苦水的八哥也变了,心胸开阔,心境打开,真正的温润如玉贤王风采。   还有他的亲五哥,也不再是老老实实的,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而是矜矜业业地负责大清国的工部改革。   就连滑头的三哥,也因为负责八旗子弟的旗学,各种新式学院,很有一代大教育家的大气格局了。   十六弟和十七弟都在成长,下面的大小侄子们也都在成长。朝野上下,但凡有点野心能力的人,都想抓住机会大干一场……如果他不出海,不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功业,他还是大清国最风流多情,最英俊多金的九阿哥吗?   即使出海会再黑一层!   九阿哥胤禟看着镜子已经黑了一层的自己,想起他汗阿玛让太医院专门给他研究的护肤药膏。   虽然没有四哥用的那一款那般神奇,可也殊为难得。因为他这两年,常日不断地使用太医院根据“去疤神药”研制的去疤药膏,已经有切身体会,确实是能实打实的,去疤,去皱,美白……   胤禟的眼泪又出来。   出海风险巨大,他怎么不怕?   出海几年后才能回来,他怎么不想家?   出海后他就只能凭借自己,不再是前呼后拥、龙子龙孙的九阿哥,只是一个普通的出海人员,和其他人一样历尽艰难在海上求生存的人,他如何不心疼自个儿?   可他必须出海啊。   胤禟的眼泪哗啦啦,掏出来怀表看看,还有十分钟,他又哭了五分钟,净面洗脸,细细地给自己擦上护肤膏子,时间正好。   胤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挥拳。   自己一定能安全回来!   一定在回来的时候,不会黑成大非人!   信心满满、豪情万丈的九阿哥胤禟,重之有重地抬脚迈步,准备出去迎接他的饯别宴。   九福晋掐着时间进来看一看,一眼看到九爷明显哭过,还自己安慰好自己的得意模样。   九福晋担忧的心情一抽。   说实话,虽然她非常担心自家爷们出海的风险,非常心疼自家爷们会遇到的困难,过得苦日子,可,眼见自家爷们这个,伤心、自恋、害怕、豪气……的模样,还是觉得,挺那啥的。   “给爷请安。”九福晋动作流利地行一个蹲礼。   “起。”九阿哥有模有样地回答。   …………   沉默。   该说的话都已经车轱辘一样说了好多遍,该交代嘱咐的事情不光交代嘱咐好多遍,还都一条条写下来,夫妻两个此时此刻都没有其余的话说,而且时间也到了,该去见其他的家人。   正殿里头,侧福晋侍妾格格们一排,小格格们站成一排,小阿哥们站成一排,挨个按照规矩上前给九阿哥和九福晋行礼。   九福晋在人前自然是端庄稳重的福晋派头;九阿哥胤禟面对自己的儿女们,侧福晋侍妾格格们,自然是拿出大清国的九阿哥,九阿哥府一家之主的气派。   “今天饯别宴,该做什么,福晋都已经给你们分派好。都好好招呼亲友们,开开心心的。”   站着的人齐声回答:“儿子/女儿/妾身遵命。”   胤禟表示满意。   这才像样子,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其他人……一脸惭愧加难过。   九福晋……克制自己保持表情不变。   在其他人的想法,自己没有让爷/阿玛放心,反而让爷/阿玛操心。可他们也不是非要哭,就是忍不住,生怕以后见不到爷/阿玛了。   可在九福晋的想法,装得挺像,刚刚哭哭啼啼的人是谁?   不管怎么说,想起饯别宴后就是出发的日子,府里的人再怎么让自己开心起来,气氛还是稍稍压抑的。   瓜果点心一一摆上来,九阿哥胤禟财大气粗,不说当季的新鲜瓜果点心,“流连忘返”“香蕉蜜糕”等等用窖藏的榴莲、香蕉做得点心也是一桌子一大盘管够。   大厅里弥漫着美食的香气,淡淡的香,淡淡的甜,让人压抑的心情舒缓很多。   九阿哥胤禟深深地呼吸一口,抬头遥望东方的大太阳,对于钦天监选出来的好日子,非常满意。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九阿哥和九福晋也生怕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仔细地检查不要有疏漏。   不到辰时三刻,陆续有客人来了,诚亲王胤祉一家人、雍亲王胤禛一家人、恒亲王胤祺一家人、八贝勒胤禩一家人……都来了。   九阿哥府的人都动起来。   装扮齐整利索的下人穿梭不停,却也不慌不忙,井然有序;打扮一新的侍妾格格们在后院忙乎,都是尽心尽力;其他人……侧福晋去招呼侧福晋,小格格们去招呼她们的小姊妹们,小阿哥们去招呼他们的小伙伴们。   九阿哥去招呼他的兄弟、堂兄弟、大舅子、各家亲友;九福晋去招呼她的远近妯娌们,娘家嫂子们,各家命妇福晋们。   百花盛开、万物翠绿的季节里,太阳普照,微风和煦的日子里,九阿哥胤禟的饯别宴,正式开始。   求得雷金玉师傅、“山子张”兄弟,画院名家们一起规划出来的小园子,加上九阿哥胤禟耗费巨资打造的一切,本身就是京城的一景,更别说还有九阿哥劫公济私,在自家园子里做的小水法,那什么喷泉,玩乐场等等。   园子里的座椅作座位摆放有理有序,周围花卉的摆放也是讲究得很,瓜果点心进口,美酒佳肴一样样上来,男子们聚在一起畅谈畅饮甚为投机,女子们聚在一起也是说说笑笑,开怀痛快。   一伙儿小姑娘们也都是斯斯文文,和谐得很。   唯有小阿哥们一伙儿,九阿哥府里的弘晸、弘暲、弘相……一干兄弟负责照顾他们的小伙伴们,格外热闹顽皮。   那边弘晟要领着人玩吟诗作赋,这边弘曙领着人要玩滑梯和旋转木马,还有一伙儿小家伙要玩投壶斗草听戏……而弘晙阿哥一伙儿小家伙,则是因为他们刚刚用过早膳不饿,用着瓜果点心奶汤,也玩得兴起。   “大圣,你是人间之喜仙,何闷之有!”   “嘿哈,吃俺老孙一棒。”   弘历和弘昼一人挥舞一个绸布做的小木棍,有模有样地比划。   三藏勒马道:“徒弟呵,天色晚矣,往那条路上求宿去?”   孙行者笑道:“师父放心。若是没有借宿处,我三人都有些本事,叫八戒砍草,沙和尚扳松,老孙会做木匠,就在这路上搭个庵蓬,好道也住得年把。你忙怎的?”   猪八戒:“哥呀,这个所在,岂是住场?满山多虎豹狼虫,遍地有魑魅魍魉。白日里尚且难行,黑夜里怎生敢宿?”   孙行者:“呆子,越发不长进了。不是老孙海口,只这条棒子揝在手里,就是塌下天来,也撑得住!”   …………   这是弘晙阿哥和他的几位堂哥在玩角色扮演。   偶尔还有谁做了好诗的喝彩声,还有谁因为对着滑梯害怕的大哭声……   弘时和弘晟他们一边玩对诗,一边看着三个小弟弟,面带微笑,福晋们得知男孩子们的打闹也都是乐呵,放下心来。   三爷、四爷、八爷等人出来宴席休息的时候看到小家伙的玩乐,一时间都是无声地笑。   也知道小孩子们,才能这般,玩就玩,闹就闹,哭就哭,笑就笑。   这边厢小孩子们玩得欢乐,一时之间忘乎所以,打打闹闹起来有人哭鼻子,只要弘晙阿哥去哄一哄就好,反正不管年龄大小都服他。九阿哥胤禟过来看到,也是笑。   眯着眼睛看向园子里最高的一棵树的树冠上。   枝叶茂密、榴花似火的石榴树树冠上,恰是学孙悟空飞天爬到树上的弘晙小侄子。   “哎吆,弘晙站得真高。”   弘晙阿哥“端坐树上”,小胖脸一板。   “悟空,我这瓶中甘露水浆,比那龙王的私雨不同,能灭那妖精的三昧火。待要与你拿了去,你却拿不动;待要着善财龙女与你同去,你却又不是好心,专一只会骗人,净瓶又是个宝物,你假若骗了去,却那有工夫又来寻你?你须是留须些甚么东西作当。”   胤禟……笑哈哈地接口:“可怜!菩萨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门,一向不干那样事了。你教我留些当头,却将何物?我身上这件锦布直裰,还是你老人家赐的。这条虎皮裙子,能值几个铜钱?这根铁棒,早晚却要护身。”   “但只是头上这个箍儿,是个金的,却又被你弄了个方法儿长在我头上,取不下来。你今要当头,情愿将此为当,你念个《松箍儿咒》,将此除去罢,不然,将何物为当?”   弘晙阿哥“灿烂”一笑,却还是没从树上下来。   胖脸一肃,“语重心长、宽宏大度”地说道:“你好自在阿!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铁棒、金箍,只将你那脑后救命的毫毛拔一根与我作当罢。”   胤禟……   想接着回答“这毫毛,也是你老人家与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又怕弘晙侄子接着回一句“一毛不拔”。   一低头,还真从他小辫子里拽出来跟头发。   “这毫毛,乃当初皇上所赐之物,今日就给了你老人家吧。”   弘晙心里欢喜,运起来内力接过这根“救命毫毛”,“救命毫毛”在树叶见斑驳的阳光下微微发光,弘晙从腰上的小荷包里掏出来一枚小玉佩,仔细地将“救命毫毛”系在小玉佩上。   弘晙阿哥想起小系统的保证,心里高兴,一跃而下。   站在他九叔跟前,端着小胖脸。   “悟空这般舍得,既如此,‘净瓶’且拿去吧。”   悟空·九阿哥胤禟……笑哈哈地接过小侄子的礼物。   白白润润的玉佩躺在手心,小孩子喜欢的葫芦式样,却不光是他的成色润度惊人,还有一股暖意从手里里传到心里。   好似一层皮肤一样柔软的触感,胤禟先是让玉佩的成色感动,接着因为这个玉佩实为暖玉而不想接受。   这估计是汗阿玛或者四哥费劲心力给弘晙侄子的养身玉佩,他如何能要?   弘晙因为九叔的反应欢喜,得意,接着就是懵懂。   弘历和弘昼也都懵懂地看过来。   四哥给九叔“净瓶”,九叔为何不要?   幸好胤禟此时只喝了四五分醉,脑袋还清醒着。   将玉佩仔细收到怀里,贴身放好,微微弯身对弘晙小侄子笑哈哈地说道:“九叔感谢弘晙侄子。”   弘晙放下心里,开心地笑。   “弘晙等九叔回来。”   “好。等九叔回来,给你们带回来各色宝石,做宝石鞋子,宝石帽子。”   “九叔,弘历。”“九叔,弘昼。”弘晙还没回答,弘历和弘昼就跟着撒娇,其他的小娃娃们也都看过来,九叔/九伯哈哈哈笑着一一答应。   “都有、都有。金子做的衣裳小床也有。”   一时间,小阿哥们这里掀起高潮,都是九阿哥胤禟许出去的各种礼物,包括金子打造的帷帽等等。   三爷、四爷、八爷等人闻声过来看一眼,都是心里安慰。   都觉得,九弟能够坦然应对他的选择,很好。   一上午的宴席刚到高潮,当然是继续尽情地喝,弘时领着三个弟弟去午休,四爷不放心过来看一眼,哪知道让九弟拉住。   “四哥,这个弘晙给我的,你替我收着,等我走了再给他。”胤禟觉得,玉佩暂时给他四哥最保险。   四爷一愣,接过来一看,眼神一暗。   沉吟片刻,抬手,却还是说道:“弘晙给你,你就拿着。我那里还有一块。”   九阿哥胤禟:“……”   这样的玉佩,四哥居然有两块?   简直……不嫉妒一下对不起他四哥。   九阿哥胤禟麻利地将葫芦玉佩放到怀里,贴身放好,一抬头再看到他四哥那张年轻的脸,瞬间理直气壮。 第182章   他四哥, 简直就是那什么“天选之子”, 人神共愤的那一种。   大哥和二哥斗完了, 汗阿玛一巴掌拍扁他三哥,脚踹开他八哥,剩下的老十四,更不用提, 堪称“出师未捷身先死”……   偏偏他四哥本身还有过人的能力,性情也是坚定不移动。   但是, 这都不是打定主意对皇位没有心思的胤禟, 最在意的。   作为一个自己不美,天生肤色黑还忌不住口,发福发胖的人,九阿哥胤禟最嫉妒他四哥的, 乃是他四哥的这么一张脸。   简直……恨不得和他四哥换一张脸。   他四哥·雍亲王胤禛,看一眼不用猜就知道他九弟想得什么。   脸色登时下来。   “出去以后, 安全第一。橡胶研究还不到位,‘人身安全方面’更要注意。”   胤禟:“……”   眨巴眨巴小眼睛。   四哥你在说什么。   胤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张张嘴想问他四哥,哪知道他四哥特“嫌弃”地看他一眼, 就去了弘晙午休的房间。   胤禟:“……”   四哥你这样真的好吗?   他都马上要出海了,他四哥也没给他一个好声气。胤禟一时间挺“委屈”的。   胤禟愣愣地看着他四哥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满脸纳闷去找他八哥,走到半路,脑袋里灵光一闪。   “人身安全方面”是什么?   橡胶研究还不到位, 又是什么?   嗷!   四哥,你真是亲四哥!   胤禟气极,脸上五颜六色的变换,气不过的他抬脚就要去找他四哥理论清楚,却又被他三哥拉住。   他三哥端着一派“为人师者苦口婆心”的模样,居然——也是这么一番“温柔斯文”的嘱咐。   “克己复礼、修身齐家……”的一番话下来,胤禟气糊涂了差点和他三哥打起来。   他是那样的人吗?   这万一等他回来大清国,过个几年有个混血儿来大清国认爹,他不得一条白绫上吊算了?   胤禟气得来。   五官扭曲变形。   “弟弟是那样的人吗?”   “弟弟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清清白白,名分清楚?”   胤禟气得忘乎所以地大喊大嚷,奈何他八哥、十三弟等人都不相信,就连他小舅子也偷偷摸摸地来嘱咐他“一两句”。   胤禟:“……”   “你们,你们有本事,将来不会来求我。”   气到顶点还不能动手,胤禟实在气不过,直接放狠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就不信,这一个个的糟心兄弟,就没有求到他的时候。   诚亲王胤祉一脸大度地摇头。   八贝勒胤禩一脸无奈地笑。   十三阿哥胤祥笑着拍拍九哥的肩膀,语气豪迈:“九哥莫气。这个方面……看似是小事,但确实是大事。”   大家都是正常男子,胤祥自然知道,出海后面对满目都是男子的“苦楚”,所以他不光担心九哥这个——“一是把持不住的问题”,还担心他九哥在船上“荤素不忌、男女无忌”。   “船上缺医少药,还缺水……”   气到糊涂的时候失去反应,胤禟呆呆地看着他十三弟的动作,呆呆地听着他十三弟这句“语焉不详”的半句话——眼睛发直,面色青紫,身子一歪,差点儿没气昏过去。   列祖列宗啊,这都是什么兄弟?!   胤禟那个悲愤,面对兄弟们扶着他,摆出来一张张“为他好”的模样,深刻感觉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嘴唇颤抖说不出来话。   太冤枉了有什么!   他是那样的人吗他!   但是,在他的兄弟们,在所有“知情人”的心里,九阿哥胤禟就是有这方面的嫌疑。   不说动机了,大家都是男子,谁不知道谁。   那什么“兵营三年,母猪赛貂蝉。”而且他们真还没见过哪个男子,咳咳,单单为了放心“那啥那啥”,去研究什么更薄、更方便、更好用……的“小套套”的。   所以,九阿哥胤禟,就这样,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只能再一次在心里狠狠地气他四哥。   四哥:“……”冷冷地一眼,玉佩还来。   胤禟:“……”到了我手里还给回去?没门。   大清国的橡胶研究,曾经一度陷入研究瓶颈,最近几天因为弘晙阿哥的归来有了新的进展。   但一时之间还是无法做出来很多数量,匠人们根据弘晙阿哥的指点,想方设法做出来一箱子保证无毒无害的橡胶,燥得脸皮很炉火一样红,做成九阿哥胤禟想要的那种“橡胶小套套”,还听九阿哥胤禟欢喜之下说什么“带上船”……   说实话,没人能不想歪。   可说实话,九阿哥胤禟真没朝其他方面想,这一箱子,不到五百个“小套套”,不管哪一个都是他的宝贝疙瘩。   他打算带上船的一箱子,让他用他也不舍得。   作为“最让人愉悦的礼物,最贵重的礼物,最真心的礼物……”送给欧洲国家的国王们,美洲当地的酋长们……   瞧瞧,这多好的主意?   不光不用送任何金银珠宝,也不用送美女奇珍,就一箱子“橡胶套套”,将来花不到一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一打的“橡胶套套”,还能送到那些国王们、酋长们的心坎里,还能以此打开他的一系列后续出口计划……   简直不要太完美。   可是,如此完美的礼物,如此完美的计划,不光是猜到他计划的四哥笑话他,他的这些哥哥们,小舅子们,也都笑话他。   胤禟那个气幺,缓过来劲,蹦跳如雷地喊:“有本事,你们将来都不要用到它的一天!”   …………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一伙儿大男人,都觉得,他们的九阿哥要疯魔了。   眼神儿那个同情。   胤禟:“……”   胤禟感觉他比七月飞雪的窦娥还冤枉,可他还不能说,更不能去击鼓鸣冤。   四爷来到儿子的房间,发现他果然还没睡,正在摆弄他九叔送他的礼物。   字画古董、珠宝玉器等等无一不有,满满的几个箱子。   弘晙正坐在小桌子上看两幅画,发现他阿玛进来,高兴地指着一幅画和他阿玛显摆。   “阿玛,苏轼先生的《潇湘木石图》。”   四爷一愣。   “确定是苏轼先生的《潇湘木石图》?”   弘晙神秘一笑:“阿玛,九叔也认为是假的。阿玛你看。”   “长卷式构图,展现零陵县西潇、湘二水合流处遥接洞庭的苍茫景色。远山烟水,风雨瘦竹,近水与云水、蹲石与远山、筱竹与烟树,对比强烈,极富层次感,让人在窄窄画幅内如阅千里江山……”   弘晙阿哥一一分析,眉飞色舞的小样儿。   最后总结:“不管是构图、笔法、神韵……不管那一方面都可以说是苏轼先生的亲笔画。而且弘晙有仔细看,这一副确实是真品,另一幅九叔说是真的,是时人仿的。”   四爷:“……”   看一眼另外一个《风雨竹枝图》,上面数以百计的题跋和印章,其中米芾先生和他九弟留下的题跋最为明显。   “四十谁云是,三年不制衣。贫知世路险,老觉道心微……”   “苏长公枯木竹石米元章书,二贤名迹,珠联璧映,洵可宝也!”   四爷同情他九弟一咪咪,瞧着儿子眉眼小狡猾的样子,抬手捏捏儿子的小鼻子。   “你九叔和阿玛说了你送他礼物的事情,说太珍贵他不好收下。”   “阿玛告诉他:阿玛当年寻来暖玉,做了两枚玉佩出来。”   弘晙眨巴大眼睛,反应过来,一下子扑到阿玛的怀里。   “阿玛最好,谢谢阿玛。”   阿玛不光没有问他,还帮他打马虎眼。弘晙又是欢喜又是感动。   “有一点点养身的好处,玛法和阿玛要戴吗?”阿玛做事辛苦,弘晙阿哥虽然也是问话,却也真实地考虑,再兑换几个好东西,给玛法和阿玛、额涅佩戴。   四爷摸着儿子的小光脑们,嘴角一挑微微一笑。   “皇上和阿玛、额涅都不需要这些物事。弘晙暂时也不需要。每天乖乖地用饭睡觉,开开心心的,就好。”   “弘晙知道,阿玛。”玉佩虽然有养身的功能,但主要功能却并不是这个,因为九叔出海可能会有大危险才特意兑换一枚。   “阿玛,弘晙去睡觉。”弘晙阿哥表示他乖乖。   “嗯,午时一刻了。快去睡觉。”亲阿玛表示很高兴。   安静无声的小套房里,弘晙乖乖地去洗手,乖乖地去里间的床上午休。四爷做到另外一张太师椅上,手捧这两幅九弟认为是假画的真画,九弟认为是真画的假画,仔细看看,轻轻摇头。   他这九弟,有银子,可劲儿画。   每次遇到什么所谓的好东西,都是秉持着“宁可买错,不可错过”的想法买买买,偏偏他的鉴赏力一般,世人仿作的技艺太过高超,每次和他们显摆都是闹出来各种笑话。   四爷不由地失笑。   说起来,他的九弟,那也确实是一个“妙人”。   也不是,四爷眉心微皱。   说起来,他的这些兄弟,不管哪一个都是“妙人”。   四爷不由地回忆。   他在弘晙这么大的时候……   当时大哥和三哥都寄样在大臣家,而且还有皇额涅的关系,他作为宫里唯二的皇子,和汗阿玛相处的时间很多。   四爷还清晰地记得,他汗阿玛经常流露出他的期望,期望他和他二哥,将来能和,福全大伯与汗阿玛的关系一样,明君贤王,兄弟友爱,互帮互助……   他二哥,那个时候,是真的一派国家储君风范,言行举止、学业功课,不管哪一项都是汗阿玛的骄傲,大清国的骄傲。   而他皇额涅,也一直教导他,要明哲保身,要兄友弟恭,要低调谦逊……   他喜欢那样的二哥,谨遵汗阿玛和皇额涅的要求。可是他二哥,身份尊贵,打小的太子,那个时候又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时候,任性的行事在其他人眼里,难免带上一层就是张扬跋扈。   其他的兄弟们,大哥作为序齿第一的长子,还有纳兰家做后盾,直接和二哥呛声,三哥、五弟、六弟……   包括已经去世的六弟,都和二哥关系不大好……   可是,汗阿玛对他们任何一个兄弟,并不是类似其他朝代那样养废掉,而是遵循满洲的老规矩,不管哪一个,即使是腿脚天生不便利的七弟,都是费尽心血教导……   五弟养在皇玛麽跟前,和皇玛麽的性情一样平和;七弟天生有不利之处,反而激发他更加努力;八哥、九弟、十弟一起进学,感情特别好;十二弟养在苏麻喇姑玛麽那里,性情也随了苏麻喇姑玛麽……   还有十三弟和十四弟,从小一起进学,都是爱武的性子,不管什么都要争一争……   然后,兄弟们都长大了,都长成材了,兄弟之间因为不同的母族出身,不同的性情脾气、成长经历……自然是各种矛盾激化……   四爷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兄弟,年长的,武功上有天赋上,有大哥;文学上有造诣的,有三哥;年少的,文武双全的也不少……   单单就他,论文,诗词歌赋,文章典故,不出彩;拉弓骑射,四力半,连自称文人的三哥也比不过。   可是,四爷想起后来发生的一切,面色平静中透着释然。   世事就是这样不以个人的意愿运转,或者就因为他按照每一个个人的意愿运转,才造就每个人意想不到的变化万千。   四爷没想到二哥和他之间的关系,会在二哥还没登基就矛盾重重。   二哥一直抱怨他不懂他的苦楚,他一直不认同二哥的行事……   更没想到,汗阿玛会狠下心废掉二哥的太子之位。   二哥的太子之位一废掉,所有的兄弟们面对那把椅子,都是心动,不管是争“成龙”,还是争一个“从龙之功”……   四爷的酒意上来,收拾好画儿,脱去鞋袜,来到里间躺到儿子身边眯一会眼。   夏天的清风微醺,风里也带着暖洋洋的太阳味道,风儿透过梅花窗棱吹进来,熏得人醉意更浓。   …………   九阿哥胤禟的一场饯别宴热热闹闹地进行,九阿哥胤禟收到弘晙侄子的“暖心玉佩”,又在他四哥和一干兄弟们的刺激,怀揣着占了大便宜,就他有,其他兄弟都没有的心理,打定主意一定贴身不离地佩戴。   而四爷……   四爷一番回忆,更是深有感触,有感而发。   四爷在下午的酒宴上,听到九弟醉酒之下,不停地和他说什么“四哥,弘晙是好孩子,弘晙是好孩子……”更是心里触动很深。   环视一圈儿,一个个兄弟,都是面红耳赤,醉意朦胧,却也是格外清醒。   四爷心里一声长叹,因为兄弟们的情意。   他儿子弘晙是好孩子,四爷知道。   在四爷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二哥对于汗阿玛,就——好比是,弘晙对于他。   前面一个嫡子没养住,遇到第二个,当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更何况他儿子弘晙,还这般乖巧、孝顺、懂事……   而现在,时局对他大利,兄弟们疼弘晙,都担心弘晙的未来,都想要借着这难得的日子,和他说说心底深处的担忧……四爷都知道。   四爷也很感激。   四爷轻轻地点头。   弘晙和他二哥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他,也会牢记汗阿玛和二哥之间的教训。四爷相信,将来……如果……他和他儿子,也一定还是大清国最和睦的父子两个。   兄弟们看见四哥/四弟的回答,都是抓起来酒坛仰头都灌。   谁能想到,他们兄弟,会走到今天的和乐?   谁能想到,大哥和二哥,甚至三哥,三败俱伤,最后不管怎么临,就临到四哥?   可不管谁,都真心感激现在的一切,感恩苍天对大清国的眷顾。 第183章   兄弟们的心里话说开, 话题打开, 还提着酒坛猛灌, 结果就是,神经彻底放松,醉了后什么话都说。   担心儿子去参加水师的诚亲王胤祉,疼儿子疼在心里喝醉也不忘:“四弟, 三哥……疼儿子。弘晟……你要给三哥照顾好了。”   雍亲王胤禛听到“四哥”两个字,习惯性地要接口, 张张嘴没有声音。   对他四哥怨念深深的九阿哥胤禟, 念念不忘抱怨他四哥的冷脸:“四哥——你——该笑笑,你——脸,愧对不?”   雍亲王胤禛听到“脸”,又想起他儿子, 不知道儿子玩得飞起有没有好好用晚饭,可是脑袋一思考就头疼……   正在回忆自己童年的八贝勒胤禩, 听到有人说“四哥”,不知道想起什么,大着舌头模糊不清地说道:“四哥,弟弟……记着。你当年……不……你现在也就是喜欢十三弟……”   雍亲王胤禛:“……”   他一直克制自己没有醉倒。可是头晕晕, 脑袋重重的,想要动一下,身体软绵绵的,想要去找儿子嘱咐一声,动不起来, 听到兄弟们的话,也没听懂。   身边他十三弟发出“咕咚”一声,以及呼噜声,他最后坚持的一丝清明一松懈,眼睛迷瞪几下,一闭,直接睡着。   十三阿哥胤祥也是彻底醉了,但他和他四哥一样的好酒品,喝醉了也不乱说话不闹腾,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滑到地毯上,就这样睡着了。   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哥俩听着哥哥们的“醉话”,看着一个个醉倒睡桌子底的哥哥们,都是眼睛瞪圆。   胤禄也喝多了,生怕哥哥们明天醒来找他麻烦,不再强撑,也“扑腾”一声钻了桌子底下……   胤礼:“……”   瞪大眼睛,面对这横七竖八睡倒下的哥哥们,深刻感知到自己的危险。   偏偏他年龄不到,一开始没喝多少酒,现在想醉也醉不了……   胤礼估摸着他的嫂子们今天也都喝醉了,干脆让小太监去通知他的侄女们和侄子们,以及他的二十弟胤祎、二十一弟胤禧、二十二弟胤祜。   有年长的侄女们去照顾嫂子们,年长的侄子们照顾哥哥们,还有三位弟弟照顾好其余年龄小的小侄子们、小侄女们……十七阿哥胤礼分派完毕,跟着大侄子们将一位一位喝醉的哥哥们扛上马车……   诸事安排妥当,天色已经黑下来。五月中旬的夜色朦胧,缺一个角的胖月亮高挂夜空,十七阿哥胤礼忙完,赶着宫里关门的时间和三个小弟弟回宫,其他人也都开始朝家里赶。   弘晙想去看看喝醉的阿玛和额涅,因为年龄太小闻不得这般酒气,和弟弟妹妹一辆马车,负责照顾已经睡着的弟弟妹妹。   三阿哥弘时照顾四爷,一辆马车;怀恪大格格照顾四福晋,一辆马车;丫鬟嬷嬷们照顾半醉还能强撑的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两量马车;小胖娃娃博敦和来接妻子儿子的阿玛一辆马车……   马车现在都是新式马车,加上了橡胶轮胎行驶在沥青路面上,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有马蹄子踢嗒踢嗒。雍亲王府的一家人,“披星戴月”回家。   大约戌时四刻,月挂天穹,几颗星子闪烁不停,偶尔几声蝉鸣虫叫,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将要来临,皇上洗漱沐浴后一身准备睡觉的常服,听着四个儿子一一描述九儿子饯别宴上的情景。   九儿子财大气粗,席面上天下奇珍汇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凡是能做成没事的,天南海北应季不应季的,几乎都有。   男子们、女子们都吃喝一个痛快淋漓,一伙儿小孩子们可着劲儿玩闹,也乐得一个“痛快淋漓”。   乖孙孙给九儿子一枚葫芦玉佩作为礼物,九儿子高兴之下许出去很多很多礼物,什么金子宝石做的小床,金子宝石做的鞋子,金子宝石做的衣服……   然后就是下午场,九儿子让几个哥哥欺负得大叫大嚷,一伙人都喝醉,儿媳妇们也喝醉,一个个玩得正嗨起的皇孙们面对醉酒的大人们,都是目瞪口呆,一边按照下人们的指点笨手笨脚地照顾着,一边都很是稀奇地看着醉酒后的大人形态……   四位阿哥,老老实实地,和他们的汗阿玛一五一十地汇报所有的情况,但凡他们知道的,没有一个细节落下。   当然,遣词造句方面是极力美化的,极力给他们的哥哥们求情的。   但饶是如此,皇上还是听得面色青黑,听完后一言未发,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四位阿哥……麻利地行礼退下,心里头默念阿弥陀佛。皇上瞧着四个小儿子这幅害怕的样子冷哼一声,吓得刚出偏殿门的他们,直接小跑起来。   没出息的。   皇上心气儿不顺牵连到几个老儿子,觉得这几个老儿子,一点儿胆气都没有。   想当年……如果是他们的哥哥们遇到哪个兄弟喝醉仪态不整还说胡话,那绝对是一番“舌灿莲花”地求情,实则狠狠地告小状。   皇上深深地叹口气。   皇上此刻再想起他们兄弟闹腾的年月,自己精神压力过大,吃不下喝不下夜夜不成寐的年月,一桩桩一幕幕的,虽然没有了那个时候的心惊胆跳,却也还是后怕不已。   那段日子……对于他们兄弟来说,不堪回首,只能慢慢释怀;对于他这个汗阿玛来说,不堪回首,永远也无法忘怀。   他的子孙们,不光是胤字辈一代,弘字辈一代,即使是再下面的永字辈,都夹裹其中,不得安生。皇上每每想起那么一丝丝,一丝丝,万一……会有的争斗和后果,面色平静,眼里却是一片凄然。   夜空如水,浩瀚无边,几颗星子眨眼,一个年迈的身影慢腾腾地挪步,或低头叹口气,或抬头看看夜空,或想起什么事情,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无奈宠溺的笑……   孤单的背影里透着温馨。   皇上回寝殿休息,想着,回忆着,眼角湿润,仰头看看夜空,又想起他的乖孙孙,一时想笑,却又心酸。   乖孙孙弘晙贪玩却早慧,眼见他大伯二伯两家人被关起来,担心他阿玛,就想给他阿玛争取一些保障,四五岁的年纪就要上战场。   然后他四儿子,因为弘晙,因为弘晙一心要上战场,明明只是一个四力半的书生,一切行事都是儒家标准的文人,却能在沿海一带硬生生地打下来那么多地盘,只求大清国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不再有战事……   爱子之心,都一样。   子女对父母的心,也是一样。   皇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笑容慈爱。   大儿子终于懂事了,快要从俄罗斯回来;二儿子开始给他写信,还给他从关外寄回来很多养身物事;其余的儿子们也都努力做事,兄友弟恭,皇上只觉得,他这辈子,可算能放下心喽。   就差那么一点点,那么一点点啊,他的这些儿子们就要给他上演“骨肉相残”。皇上气哼哼地摇头。他们哪一个不是他的儿子?一群不孝子。   皇上躺到床上,盖好被子躺好,还是感叹不已。   不过皇上他最近的好胃口,好睡眠,更是开怀。对比那时候觉得,他就是哪一天被这些不孝子气死了,到了地府他也不甘心合眼。对比现在……皇上简直是梦里也能笑醒。   这都是妥了乖孙孙的福气幺。   皇上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进入梦乡。   九阿哥胤禟热热闹闹的饯别宴,“圆满”落幕。   九阿哥胤禟第二天大中午醒来,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使劲回忆昨天的事情,想不起来。想找人问问,又因为当时他和兄弟们喝酒,挥退了下人,连个问的人也没有。   三哥,应该也醉了。   四哥,应该也醉了。   八哥,肯定是醉得不省人事。   十三弟、十六弟,十七弟!   胤禟登时吓出来一身冷汗。   十七弟没醉,十七弟刚大婚还没开府出宫,他和下面的三个弟弟回宫后……汗阿玛!   嗷!   胤禟也顾不得明天就出发出海的悲伤,急匆匆用完几口早膳拔腿就朝宫里跑。   因为出海的事情,凡是家里有出海的人家,都要多方准备,皇上干脆放了三天假,这三天不用上朝,可宫里头还是和往常一样“肃、静”,胤禟的小心肝儿乱颤。   可是等他进到宫里,见到皇上,发现,只有他一个人来请罪。   三哥?   四哥?   八哥?   …………   你们是还没睡醒?   还是,还没醒酒?   皇上瞧着九儿子孤零零的身影,恍恍惚惚的样子,心里更是嫌弃。   “明天就要出发了,不再家里好好陪陪孩子们,慌张张地进宫来,可是有事情?”   胤禟:“……”   汗阿玛没怪罪他们?   汗阿玛不知道?   那他还要不要“坦白”?   皇上:“……”瞧瞧这个鹌鹑的样子,不就是自己有前科,生怕他十七弟告小状?   皇上更嫌弃了有没有。   念着糟心儿子明天就要出海……   “你额涅昨天伤心一天,你五哥刚刚去请安,你也去看看。”   额涅?胤禟心口一缩,赶紧答应一声,抬脚就朝他额涅的宫殿来。   昨天九阿哥府上饯别宴热闹非凡,喝个痛快,醉个痛快。宫里头却是乌云密布的架势,惨淡凄凉。   孩子们长大了,以前天天闹得做母亲担忧,生怕哪一天脑袋让皇上砍了,现在不闹了,却是都要飞了。   惠妃娘娘想她儿子胤禔,胖了瘦了,是不是安好,是不是习惯俄罗斯的水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俄罗斯回来……   宜妃娘娘哭她儿子胤禟,出海了,海上风大浪大,他就是再胖,到了大海上,那也就是一条小鱼儿,她这个岁数,能看到胤禟回来的那一天吗?   荣妃娘娘不用担心她儿子胤祉,可她担忧要去参加水师的孙子弘晟,还有远在关外守寡的女儿……她的女儿,什么时候能回来,让她看一眼?   德妃娘娘平时忍着,昨天也是忍不住抹眼泪。   四儿子再怎么不亲近也是她儿子,天生体弱的四儿子出去一趟不光打仗,还得了痢疾,好不容易病好了,却不能回来,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十四儿子却还在那什么爪子岛打仗……   还有其他的妃嫔们,比如远在喀尔喀蒙古的淳郡王胤祐的母亲,反正一个宫里,没有不抹眼泪的妃嫔。   宫女们和太监们想起他们的身世,心里恻然。   太后娘娘想起她的娘家人,也是叹气。   还有那些没出嫁的格格们想起自己的未来……   总之,昨天一天,宫里头就皇上一个人还能绷住。   胤祉、胤禛、胤禩……一个个在京的皇子们,都是一大早起来就进宫,给皇上请安,给自己母亲请安。   惠妃娘娘宫里,八贝勒胤禩和惠妃娘娘说说笑笑,逗着惠妃娘娘笑出来,心里狠狠地送一口气。   宜妃娘娘宫里,恒亲王胤祺好不容易安慰好亲额涅,结果他九弟进来,行礼起来就眼泪花花的,好嘛,亲额涅和亲弟弟一起安慰。   荣妃娘娘宫里,诚亲王胤祉拍着胸膛和他额涅保证,一定好好立功劳和他汗阿玛求情,让姐姐回来京城一趟。   德妃娘娘宫里,四爷和十三阿哥胤祥一起给德妃娘娘请安完毕,四爷干巴巴地一句话“……十四弟在爪哇岛的战事进展非常顺利……”听得德妃娘娘脸色越发冷淡。   关键时刻,还是十三阿哥胤祥出面。   “德额涅,四哥又说不出来话。”胤祥嬉皮笑脸的小样儿,哄着德妃娘娘,“德额涅你可别见四哥现在一板一眼的说话。”   “四哥进宫一路上还和胤祥说,夏天来了,天气越发热,今年宫里安装风扇,德额涅的宫里一定好好设计设计。”   “还说十四弟远在爪哇岛,不定怎么想念德额涅,想念京城的一切,要给十四弟寄一些京城的物事过去……”   胤祥对他四哥一番打趣,他四哥面无表情地站着,德妃娘娘“冷冷”地看一眼四儿子,转头和胤祥有说有笑,心气儿顺了,连声吩咐人,将她一大早就安排人熬上的汤水,刚刚做好的茶点等等都送上来。   德妃娘娘对着胤祥笑得那个叫慈爱。   “昨天喝多了,今天还要醉一天。德额涅就知道你们今儿还不舒坦。快喝汤,喝完胃里就舒服了。”   “里面加了很多好东西,保证不苦,好喝。德额涅专门派人去太医那里问来的方子。这醉酒后,最需要温养着,你们年轻不知道,年龄大了就晓得” 第184章   德妃娘娘:“……”因为胤祥的话微笑开来。   瞧着胤祥眉眼间的讨巧, 心里特舒畅。   雍亲王坐在一边默默用着汤水, 也是眉眼带笑。   听着胤祥和他额涅说话的亲近, 也明白是自己刚刚的话没说好……只有继续默默用汤。   德妃娘娘发现他们两个都将一碗汤用完,很是高兴,又招呼他们用茶点。   应季的江米小枣粽子、玫瑰饼、绿豆糕……永和宫小厨房的手艺用心出来的这些季节吃食,别有一番风味。   雍亲王和十三阿哥都觉得好;德妃娘娘眼见他们的好胃口, 比自己吃还满足。   “我最近闲着,没事就琢磨吃食。这玫瑰饼的饼皮糖浆, 用柠檬取代蛋清, 清香更多。你们吃着好,把方子抄回去。”   德妃娘娘目光慈爱,话语中也都是慈爱和关切。雍亲王体会口中的玫瑰饼,更为清淡更适合他口味……心里微动, 神色感激。   “……谢谢额涅。”   四爷还是说不出太对的话,十三阿哥胤祥却是笑容灿烂, 眉眼飞舞。   “德额涅的法子好。”   “怪道我用着和日常吃的不一样,天热可不是柠檬更好?这五月天里就吃这么一口玫瑰饼,就是要和德额涅一样多花点心思才是。”   德妃娘娘听着他们的肯定,心里更为高兴。   “你们都忙着正经事情, 哪有心思花在这上面?”   “夏天热,今年虽然有风扇解暑,还是要好好用饭最要紧,我听说风扇吹多了人受不住。”   胤祥一听,立马打开话茬子。   “就是这样, 德额涅。那就是自然风,人吹多了也头疼。我和四哥打算,在永和宫里,就简单地各安装几个大风扇,几个小风扇就好,不需要多。”   …………   德妃娘娘和十三阿哥说说笑笑,雍亲王默默地听着,看着,一直到两个人退出来永和宫。   胤祥对他四哥直咧嘴。   “四哥,你有没有觉得,你回来后,德额涅对你好很多?”   “远香近臭”。在胤祥的理解里,就是德额涅如今好不容易盼回来一个儿子,又因为这个儿子遭的罪,开始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和以前母子两个不对付的形状完全不同。   四爷自然也有感受……沉默片刻,想起额涅望着他们出门的目光,还是说了出来。   “……四哥知道……”   胤祥:“……”   四哥你知道什么?然后那?胤祥转身看一眼四哥,眼巴巴地等,也没等来他四哥完整一个句子。   好吧,凡事总要慢慢来。   “明天送走九哥,小阿哥们都要进宫学习了,弘晙还住到宫里?”   提起儿子的学业,四爷点头。   “还是住到宫里更好,在家里他和弘历、弘昼、雅南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今年弘暾进学了吧,也住到东三所?”   “东三所。”胤祥回答的毫不迟疑,“弘暾打小儿就亲近弘晙,东三所还有空院子,住到东三所正好。”   哥俩个慢悠悠地踱步逛着,一般踱步,一边还拐弯去了一趟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惹得太后娘娘不停唠叨“弘晙哪天进宫”,听说后天就住进来,才是笑出来。   乾清宫里,皇上从小太监这里听完这些儿子不同的反应,小小的满意。   分开一段时间,或者分开在即,母子感情更胜以往,这很好。   儿子们和他们额涅的事情放下,皇上又因为荣妃和胤祉想见三公主的事情,伤心起来。   皇上想起他其他远嫁的女儿们,想起那些早夭的女儿们,去世前他没看一眼的女儿们,他的五公主,他的六公主,他的八公主……难免又是一番悲伤。   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女儿都是他的孩子。作为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女儿先他一步离开人世的老人,皇上在外人面前故作淡然,可接连痛失爱女,如何能不痛苦?   “让三公主回京一趟,让——四公主也回来一趟吧。”   皇上遥望蒙古的方向,默默想着,只是皇上想起他的四女儿,大清国鼎鼎有名的“海蚌公主”,不由另有想法。   大清国的四公主,固伦恪靖公主,朝野上下都知道她的大名。   权倾漠南、漠北。她的公主府第就是归化城中的独立王国。不但不受归化将军、督统衙门的管辖,将军、督统还得给她跪安问好。并且她还有参政的权力,有代皇帝监国的“义务”。   康熙四十八年,土谢图汗还“经公主允准”制定《喀尔喀三旗大法规》……   咳咳,这部法律的制定肯定先得到了皇上的同意,虽然皇上亲笔御书两匾训示警戒自己的女儿:一匾曰“萧娴礼范”,一匾曰“静宜堂”,都还挂在公主府的过殿和寝堂。   不论如何,不论世人如何看待,四公主的权势地位可见一斑,但她就是有这个能力。   不但光明正大参与政事,当地的老百姓还相当体恤、爱戴她。“恭俭柔顺,不待皇家之骄,娴于礼教。”“自开垦以来,凡我农人踊跃争趋者。纷纷然不可胜数。”“实公主之盛德所感也”……   自四公主下嫁,喀尔喀诸部没有再起内讧,每次朝廷要打仗,都是齐心协力将矛头指向搞分裂的准格尔。   四公主命令人开垦种地,吸引杀虎口外大批汉民前来垦殖,连年丰收……如今还借着大清国改革之际,直接创建北方的商贸黄金网,大力加强蒙古各部与内地的文化、经济交流发展……   淳郡王胤祐到了喀尔喀后,她就大力支持喀尔喀的办学、修路等等改革事宜。   这么能干的女儿,皇上每次在外人面前叹气这个“家里待不住”的女儿,但心里不知道多么骄傲。   他的四女儿,不光适应了喀尔喀的水土健健康康地活着,还把控整个喀尔喀,手腕能力不输任何男儿,皇上如何不自豪?   但是四女儿没有孩子,这是皇上一大遗憾。   有此,皇上又想到他的外孙子们,外孙女们,觉得,应该让他们都和乖孙孙多接触接触,六女儿留下的血脉成衮扎布,不就是和弘晙处得特别好?   有此,皇上又想到,四儿子的儿女太少了。   儿子四个,女儿只有两个,大的还嫁在京城,皇上替四儿子小愁得慌,这将来……必然是要养他兄弟们家里的女儿了。   有此,皇上又想起,上次四儿子和他提起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家里的孩子们……   四爷·雍亲王……迎风而立,面露“愧色”。   “大清和蒙古的关系向来亲密,联姻作为一种最为行之有效的怀柔政策,更是必须。姻亲关系对北方这两大尚武勇悍民族——满洲和蒙古的长期友好,对清廷统辖与治理边疆蒙古地区,都起到重要的作用。”   “只有一代又一代的不断联姻,才是一家人。漠南、漠北和漠西三大部,不管哪一部,都是大清国真正的“钢铁长城”,不容有失。而固伦恪靖公主作为喀尔喀蒙古内附之后,第一位下嫁的皇家公主,作为连接满蒙两族的纽带,做得非常好……”   雍亲王府里的大书房,四爷和儿子讨论大清公主联姻蒙古一事,听得弘晙一愣一愣的。   “阿玛,弘晙明白。阿玛,九姑姑下嫁汉军正白旗旗孙家,也是吗?”   “……也是。”九妹夫妻两个和睦,对弘晙也好,他们的孩子孙五福也和弘晙处得好,但四爷并不打算瞒着儿子这一方面。   “太宗皇帝的和硕恪纯长公主,下嫁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先帝养女和硕和顺公主,下嫁平南王尚可喜之七子尚之隆;另一养女和硕柔嘉公主;下嫁靖南王耿仲明之孙,耿继茂之子耿聚忠。你九姑姑,是第四位,下嫁到汉家的公主。”   前面三位公主,都是三藩猖獗时期,朝廷对三藩的安抚,也可以说是形势所迫。但是,悫靖公主,母亲就是汉军旗出身的公主,在和平时期下嫁汉臣,这桩婚姻的本身,就是代表满汉一家亲。   弘晙眉眼皱巴,表示“明白”。   四爷微微笑,捏捏儿子的胖脸颊。   “你九姑父的母亲计氏,是太宗皇帝长女的女儿。你九姑父本身拥有满、蒙、汉三族的血统,你九姑姑也是。一方面是亲上加亲。另一方面,你九姑父的性情学问,我们都清楚,很好。”   “而你九姑父的家世,祖父是明朝的游击将军,投向太==祖皇帝后立功受赏。父亲更是在平定三藩和准噶尔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不但与张勇、王进宝、赵良栋并称为‘河西四将’,他还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弘晙终于真正明白。   他玛法考虑“满汉联姻”的时候,考虑到了满、蒙、汉三方因素。   而额附的人选,九姑父本人,九姑父的家族,都必须是能够代表汉家臣子的“形象”,必须保证在九姑姑下嫁后,能最大限度上体现皇恩浩荡,朝廷动向,有效的拉拢、团结汉军旗、汉家人……   弘晙仔细琢磨,他玛法在仔细斟酌之下定下的九额驸人选,不光十分高明且蕴意深刻;还圆满取得政治上的良好效果,给九姑姑找到一个好夫家。   弘晙不得不佩服他玛法的决定。   同时,弘晙也开始担心他阿玛……   他们家,没有那么多姐妹啊,兄弟也不多啊。   将来咋办?   不过这个想得太早。   弘晙阿哥甩一甩脑袋,接着问出来:“阿玛,上次玛法答应弘晙,让二十叔,或者哪一个叔叔,娶一个汉家福晋。”   “阿玛,叔叔娶汉家福晋,和姑姑下嫁汉家大臣之子,一样吗?”弘晙阿哥以前忽视了九姑姑和九姑父的“联姻”,可他还是直觉,公主下嫁,和皇子娶妻,不一样。   亲阿玛愣怔过后就是无奈地笑。   “当然不一样。”   “嫁进皇家,就是皇家的儿媳妇。虽然不比你二伯娘曾经的身份一样尊贵重要,可,世事难定。”   万一这位皇子,就是继承皇位了,怎么办?   大清国都没有蒙古皇后了,再出来一位汉家皇后,不说满洲人,蒙古各部的大汗能一起杀到京城来。   弘晙……眨巴眼睛,明白了。   可是,他又不懂了。   “阿玛,如果九姑姑是一位阿哥那?”   这不就是直接有一位母亲是汉军旗的阿哥?如果这位阿哥直接继承帝位那?   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他十六叔、十七叔、二十叔……的母亲,也都是汉家人出身。   亲阿玛听懂了,心头就是一哽。   所以说教导聪明孩子就是困难,听听他儿子问的问题。   亲阿玛“实话实说”:“阿玛也不知道。”   四爷认为,有他们兄弟在,怎么也不会让儿子的小叔叔继承帝位。而没有他们兄弟在,汗阿玛不会这样“纵容”自己。   “或者这样理解。正福晋的位子,才有代表性。”   弘晙点小脑袋,表示懂了。   …………   阳光灿烂的午后时光,本来四爷正和乌先生说话,弘晙正和哥哥弟弟妹妹们玩耍,突然收到皇上的传话,今年的承德避暑,弘晙还要跟着。   四爷本来有点纳闷,他们一家刚从外面回来,原本打算今年不去塞外。   后来四爷一打听,皇上还让皇家的公主们,他的外甥们、外甥女们……今年也都尽量去承德避暑,还有四爷的三姐姐、四妹妹姐妹们,成衮扎布等外甥们,都跟着回京,四爷才考虑明白(?)。   自认为明白过来的四爷,当下就领着儿子来到书房,给儿子“补课”。   “阿玛嘱咐弘晙的话,弘晙都要记住,只记在心里就好。”   “我们家的女孩儿,不论是打理事务的能力,还是扛起责任的勇气,都不输男儿。现在蒙古艰苦,等我们将蒙古建设得越来越好……”   四爷生怕儿子因为他对早早夭折的姑姑们伤心,而对联姻一事产生抗拒心理,该教导的教导完了,继续“谆谆教诲”。   弘晙乖乖地表示“明白”,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阿玛,弘晙认为,所谓的民族之分,我们在意,别人就在意。若我们不在意,那就是不在意。”   “汉人口中的满人,本来就是女真、汉、蒙、回、朝鲜……北方各族民族形成的满洲人,它本不是一个民族。而汉人的汉族,也是汉朝后面才有,经过五胡乱华,华族南下,大唐一朝,汉人的血统,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定义……”   弘晙阿哥板着小胖脸,将他对民族的见解“娓娓道来”,四爷……嘴角一抽。   儿子又开始调皮,他能怎么办?   汗阿玛都答应给儿子的哪个小叔叔,娶一位汉军旗福晋。   “阿玛也认为他不重要。在阿玛的心里,不管哪一个民族的人,都是大清国的子民。”   “可是阿玛这样认为,弘晙这样认为,如何能保证其他人也这样认为?大清进关,为的是满洲人的生活更好,为的是打天下,和汉人,亦或者那个民族的人,本没有关系。但是莫名地,就是出来一个‘满汉矛盾’。”   弘晙……弘晙不放弃。   “阿玛,弘晙知道。”   “哦,弘晙知道?”   “阿玛,‘汉人’类似一个群体。在需要的时候抱团,就是满洲各旗人自动抱团一样。朝堂上的权利蛋糕就那么多,需要抱团争斗这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前朝时期,文人的权势太过庞大,大清朝重视武将,他们不乐意。”   “哦,弘晙说得,好像有道理。”   弘晙……还是不放弃。   “阿玛,弘晙说得有道理啊。”   “阿玛,南方的一些民族,新并入大清疆域的地方,也要联姻吗?”   “这个,有你玛法决定。”   “阿玛,三哥要娶嫂子了,阿玛,三哥会娶哪一家的姑娘?”   “这个,也有你玛法决定。”   弘晙……   就见弘晙阿哥气呼呼地问出来他真正的问题。   “阿玛,三哥如果喜欢一个姑娘,她没有合适的家世怎么办?”   瞪大眼睛,鼓着腮帮子,一副非常不认同的架势;奈何亲阿玛不光没有回答,还表示非常乐呵。   “弘晙才六岁,哦,七岁,弘晙知道什么是‘喜欢’?”   弘晙……   亲阿玛的一句话直击要害,弘晙阿哥呆愣,因为弘晙阿哥就是加上上辈子,也是没长大的,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   但是弘晙阿哥不是一般人,有理由可以上天,没有理由也“理直气壮”。   “阿玛,弘晙不知道,但是三哥知道。弘晙听到三哥和弘晟堂哥、弘曙堂哥他们说的。”   亲阿玛……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三哥和你弘晟堂哥、弘曙堂哥他们说话,一定是避开你的。你打哪里听来的。”亲阿玛表示,“偷听”是不对的。   弘晙更生气。   “阿玛,你还没回答弘晙的问题。”   “阿玛,你在‘顾左右而言他’。”   四爷实在忍不住,直接笑出来。   “时间真快,快一个时辰过去,马上傍晚时分。弘晙和阿玛出去走一走。”   弘晙:“……”   阿玛故意的。   阿玛就是欺负他才七岁,故意不告诉他。   “阿玛——阿玛——”出来书房,气不过的弘晙阿哥拖着他阿玛的胳膊不放,撒娇耍赖就是要问一个答案。   亲阿玛……笑而不语。   但是,好像弘晙阿哥的帮手太多。   路上遇到散步的小芦花、小鹦鹉、小哈巴、小鹰儿……都和弘晙阿哥一起撒娇耍赖,小哈巴在四爷的脚边转悠,小芦花围着四爷“咯咯”叫唤,小鹦鹉直接落在四爷的肩膀上,小鹰儿飞在前面“嘎嘎”……   同样出来散步的乌先生,听说了弘晙阿哥的“委屈”,也觉得四爷应该正面回答弘晙阿哥的问题。   下人们都看乐呵,园子里的弘历、弘昼、雅南误以为阿玛和四哥在玩耍,一个过来抱大腿,一个过来拉胳膊……   唯有弘时阿哥,因为四弟的问题,惊呆了。   四爷面对这一团乱,抬手按按眉心。   看一眼弘时。   回答的干脆利索、毫不留情。   “没有这个如果。”   “你三哥的福晋,有你玛法指婚。侍妾格格,也自有应该有的家世。”   弘时:“……”   乌先生:“……”   弘晙::“……”   弘时是震惊,伤心,还有一丝丝后怕。乌先生是叹气。弘晙……压根儿就是不懂装懂。   弘历、弘昼、雅安则是没有任何感触,继续和阿玛、四哥玩乐。   小芦花、小鹦鹉、小哈巴、小鹰儿……感应到弘晙的情绪,也是一副呆乎乎的模样。   四爷叹气。   他就知道是这样。   看一眼弘时,估摸着事情不大“” 第185章   知道弘时的事情不大, 四爷放心之下, 提出来弘时和弘晙后天入宫进学的事儿, 引得弘历、弘昼、雅南哇哇哇哭嚎。   “哇——哇——我们也要进学——”   “曲调一致”的三重奏,都是和他们四哥学的,特有腔调音韵的哭法儿。   弘时因为弟弟妹妹的哭闹,心情舒缓;乌先生哈哈笑;四爷眉心一皱, 看向弘晙。   弘晙面对弟弟妹妹拉着他,要跟他一起进学的要求, 笑容欢喜。   弟弟妹妹们这么乖乖, 当然要答应。   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莫哭莫哭。想要进学很好。”   四爷、弘时、乌先生都等着看弘晙怎么解决;弘历、弘昼、雅南三重奏的哭声一下停止,三双眼睛一起看向四哥。   四哥·弘晙乐得眉眼弯弯,挨个摸摸小脑袋, 转头看向亲阿玛,说道:“阿玛, 弟弟妹妹在家里开蒙,不若去宫里和其他三四岁的堂弟堂妹们一起开蒙。”   “他们在一起,人多热闹。”   四爷……说不出来话。   弘时和乌先生……感受和四爷一样。   三四岁的小娃娃聚在一起,他们是热闹了, 宫里岂不是要翻天?   但是他们也都知道,四弟/小四阿哥不舍得弟弟妹妹们的心情,毕竟出门这么久刚回来。   而且四爷又想起他今天进宫的感受,突然有个想法——宫里头闹一闹也好。   “阿玛明天和你玛法提一下。”   四爷的话一出口,立刻迎来弘晙阿哥的欢呼, 接着就是弘历、弘昼、雅南听到四哥说“谢谢阿玛”,明白阿玛答应了,跟着欢呼的声音。   然后就是四个人影一起扑向他们的阿玛。   “阿玛最好。”   …………   乌先生哈哈哈大笑,笑声畅快;弘时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模样。   四爷也是眉眼带笑。   一把抱住小闺女雅南,摸摸弘历、弘昼的三搭子脑袋,嘱咐道:“要乖乖的,不能打扰三哥和四哥学习。”   “弘历/弘昼/雅南乖乖。”   奶声奶气的清脆,讨喜得很。   即使四爷在乌先生和弘时的目光提醒下反应过来,雅南是小格格不好一起进学,又觉得既然他都答应了,孩子们这般高兴,这又是蒙学班……反正也不是正式进学,也就没提。   园子里的人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一直到晚食时间到才分开。   晚食过后,弘晙洗漱沐浴过后,想起一件大事情。   既然要开蒙学班,类似小系统说的那个“幼儿园”,那当然是需要教材。   掰手指头数一数,现在已经有了三伯研究出来的汉字、满字注音,还有蒙学四书等等,弘晙干脆就按照自己三四岁时候开蒙的作息,学习的内容,对于老师教学方式的要求等等,自己写一份章程出来。   正好今天的大字功课还没写,还需要练大字。   这边厢弘晙阿哥为了培养弟弟妹妹“奋笔疾书”,那边厢四爷正在和弘时谈心。   “这个事情,阿玛和你嫡额涅都知道。本来阿玛想等你主动提出来……今天你四弟帮你问出来,阿玛就给你一个答案。可还有不明白?”   四爷端坐在一张玫瑰椅上,语气和缓;但弘时听他阿玛提起这个事情,条件反射就是浑身紧绷。   弘时站在他阿玛跟前,喃喃不可言。四爷接着说道:“不让你额涅给你安排‘身边人’,是阿玛和你嫡额涅的主意。”   “我们作为长辈,知道你现在的年龄还不到,身体还没完全长成,不能着急。你在外面的事情,阿玛和你嫡额涅也都听你额涅说过。你额涅想要同意你们的想法,但是阿玛不同意,你嫡额涅也觉得,这事情不对。”   弘时面色发白,更紧张。   他不明白,自己都答应阿玛放弃那个“想法”,阿玛还和他谈什么?   四爷心里一叹。   “明白错在什么地方吗?”   “阿玛也是你这个岁数过来的人,知道少年人‘慕少艾’的心情,也明白弘晟和弘曙他们给你出主意的好意。这并不是错。”   弘时一愣,随即眼泪出来。   “阿玛,儿子不明白。”   这不是错,那什么是错?弘时真心想不通。   四爷觉得,可能是这两年他出门在外,弘时又恰好是成长的关键时候,疏忽教导了,当下就细细地说道:“事情出来,你在你额涅拒绝的情况下,没有及时来和阿玛说明,这是为何?”   “阿玛一直在等你来找。阿玛是你阿玛,你有事不和阿玛说,自己憋着,今天要不是你四弟给你问出来,你是不是就一直憋着,继续影响功课?”   在四爷的心里,就算是闺女,那也不能因为情爱之事影响到功课学业。   现在是功课学业,将来长大领差办事的时候那?   弘时想起他这几天读书时候的心神不定,心里的愧疚更深,眼泪眼看就要出来。   但四爷还没说完。   “此其一。其二,你想让对方换一个身份进府里做丫鬟,然后收到身边,却没有想过对方的意愿。”   “对方如果为了你一个‘陌生人’放弃父母亲人姓氏,你觉得,这还是你喜欢的姑娘吗?而如果对方不乐意,你要怎么办?利用权势?”   当头棒喝!   弘时直勾勾地看着他阿玛,明白他不是幻听,他不能逃避,身体颤抖,差点站不住。   “阿玛——我错了。我错了。”   弘时此刻,是真心认识到他的错误。   他不应该强求。   他用了雍亲王府的权势还不自知,还自以为是真情……   “阿玛,儿子错了。”弘时不断重复这句话,感觉自己无颜面对阿玛一直以来的教导,“阿玛,儿子错了。”   最后一句带着哭腔,接着就是眼泪哗啦。   四爷更是叹气。   “阿玛还没说完。”   “请阿玛教诲弘时的错误。”   四爷稍稍满意。   “如果这个事情,阿玛和你嫡额涅没有阻止,你按照自己的计划操作成了,你打算对你将来的福晋怎么交代?”   “夫妻是夫妻,不是你一个‘真情’就可以任性忽视的理由,你对你福晋没有发自内心的尊重,将来你福晋面对你,面对你的‘真情’如何自处?你院子里,还有规矩礼仪吗……”   四爷这次是真正的语重心长。   四爷也年轻过,知道年轻人的心结,本来四爷研究这些,准备这番话,是打算万一……用在弘晙的身上,哪知道弘时先爆出来事情。   “这件事,看似很小,不足为道,本也无需阿玛和你谈论。可阿玛担心,此事影响到你将来和你福晋的相处,还担心你因为这件事情对于男女之情有了错误的判断,甚至影响到为人处世方面。”   “长大了,要定亲,要大婚,就是一家之主,首先自己要持身正派。将来,没有必须,阿玛,或者你嫡额涅,你额涅,谁也不好管到你的院子里,你的福晋打理一切家务,她还是陪伴你一辈子的人……”   弘时……赶紧表明心迹。   “阿玛,儿子知道。”   弘时在雍亲王府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于他阿玛的观点有一种天然的认同;而且他也是接受皇家教育和儒家教育长大的少年人,这种身份让他有一种天然的克制。   比如他知道自己会有福晋,福晋出身大家,他和福晋娘家的关系非常重要。   比如他想让对方进府做丫鬟进而做身边人,但他还没有,或者还不敢有任何“宠妾灭妻”的想法。   只是这个观点被他阿玛点出来,就不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约定俗成,而是一个他作为雍亲王的三阿哥应该做好的事情。   “阿玛放心,儿子一定尊重福晋。”   四爷满意一半儿。   “能明白这点很好。既然……强求不来,或者强求会导致几方抱怨,那就要反省自己……对方本和你的生活完全不搭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不很好?”   “‘克己复礼’‘发乎情止乎礼’,这两句话回去后好好体会。没有成亲之前,可以任性任性;成亲后,或者婚事定下来,就要准备好承担一个当家爷们的担子。不能骄纵自己的缺点,也不能放纵自己的私情……”   弘时一开始没听懂,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比跟着他好吗?可他瞬间反应过来,他又自以为是地拿自己的身份考虑。   为了他的身份进府,还是“真情”吗?进府后不适应府里的规矩,那就是好吗?弘时一边听一边哭,越是反省自己,越是哭得稀里哗啦,那个凄惨。   等四爷说完,“扑通”一声跪下。   “阿玛——儿子知道错了。”   “儿子真的明白了,再也不会了。”   弘时哭得悲切,痛彻心扉。心里的不舍、伤心等等去掉了大半儿,内心里只感到无比的愧疚和悔恨。   明明大姐姐后来和他说过,她嫁了人,做了当家主母,才知道嫡额涅的大度多么难得。要他将来不要听额涅的那一套,好好对待正妻福晋,好好过日子,他怎么就糊涂了那?   明明他和小伙伴们相处,也隐约知道其他府里的妻妾混乱情况,为何还会犯糊涂?   明明他的生活和教导告诉他,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阿玛,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将来一定和福晋好好过日子,一家和乐,一起孝顺阿玛和嫡额涅。”   弘时是真的知道错了,因为这件事情引发的一切,到此结束。还剩下的小伤口,只能是靠时间来愈合,毕竟是少年人情窦初开,动了真感情。   四爷放下心,对将来教导“爱美”的儿子弘晙,有了更多信心。   只是四爷有此发现弘时性情中的“敏感胆小”,默默打算找机会和皇上提一提,给弘时指婚的时候,找一个性情好一点聪慧一点的姑娘。   弘晙当然不知道他阿玛和他三哥的一番谈心,也不知道他阿玛说着不管他看美人,其实早就准备将来怎么“教导”他。   忙乎完自己的事情,在阿玛、额涅的催促下上床睡觉,一大早起来用完早膳准备出门给九叔送行,一连看了他三哥好几眼。   弘晙敏锐地察觉,他三哥,好像一夜之间,有了一点点变化?   而且他三哥,还郑重地和他道谢。   弘晙好奇。   三哥好像不大开心,但又好像是,大人口中的“长大了”?   “三哥,你怎么了?”弘晙阿哥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摆开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弘时瞧着四弟,再瞧瞧四弟身边的五弟、六弟、小妹妹,笑得温润如玉。   今天,他被这样纯净的四双眼睛一起看着,没有心虚。   “三哥想通了。”笑容平静,语气也是稳重。   “之前是三哥犯糊涂,幸得四弟帮忙。”   弘晙:“……”   三哥你到底怎么了?   弘晙蒙圈儿,弘历、弘昼、雅南也学四哥的样子,嘴巴张大,眼睛呆愣,看向三哥。   三哥·弘时……招架不住,可又说不出来。   一个个的,都学得鬼灵精怪,四爷一眼看到,板住脸直接就是一句:“你们三哥长大了,有长大了的事情。等你们长到你们三哥这么大,就知道了。”   弘晙:“……”   弘晙阿哥认为,古今中外的大人们敷衍小孩子的话中,高居榜首的就是这么一句:“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弘晙阿哥那个不服气。而且,明明他三哥都说了,他有帮忙,阿玛还说他小孩子不懂。   四爷……儿子眼里的控诉简直要实质化,四爷觉得他也招架不住。   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一本正经地说道:“赶紧出发。”   弘晙……直接冲他阿玛做一个小鬼脸,接着就是弘历、弘昼、雅南,然后在他阿玛抬脚要踹屁股的威胁下小跑到马车边上,踩着脚蹬互相帮助着爬进马车。   弘时笑着摇头,扶着也要自己上马车的小妹妹进去车厢,笑着“教训”一句。   “不得调皮。”   “知道,三哥。”这是带头调皮的弘晙阿哥。   “知道,三哥。”这是紧跟四哥脚步,异口同声的弘历、弘昼、雅南。   三哥·弘时小小的无奈,笑容里更多的是宠溺。   “今天风大,脑袋不要伸出马车。”   “明白。”   响亮清脆的四重奏,欢快活泼。弘时忍不住又笑出来,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豁达和释怀,眉眼间的那丝丝郁闷之色减缓。   另两辆马车上的四爷和四福晋看到,都是暗自点头。送他们出门的人,年侧福晋等人是高兴于孩子们的健康活泛,感情好,唯有李侧福晋是高兴地抹眼泪。   辰时正,四爷进宫,四福晋领着一家人乘坐马车直奔九阿哥府。   晴空万里、朝霞灿烂,还有阵阵南风吹着,对于出海的人来说,是“一路顺风”的的大好天气,也是一个好兆头,但对于出海的人,送行的人来说,总是有说不尽的离别愁。   九阿哥胤禟进宫,和其他出海的人一起,三跪九叩拜别皇上,太后娘娘。又单独进内宫,给他亲额涅行大礼,再回来给宗室亲族们行礼,给他的哥哥们行礼,接受弟弟们的行礼,其他人的行礼……   九阿哥胤禟没哭,其他人也都没哭,就是宜妃娘娘也没哭。   “既要建功立业,就拿出真本事。额涅等你回来。”   “儿子谨记额涅教诲。”   胤禟一身正式的阿哥朝服,慢慢从额涅的宫殿里退出来,走到门口又跪下来给他额涅“砰砰砰”磕头……   朝服大妆的宜妃娘娘,姿态端正,脊背挺直,目光紧紧地盯着儿子的背影,耳朵听着儿子的脚步声。   面色严肃,眼神严肃,和宫里的妃嫔们送儿子们上战场的模样,一样。唯有交椅的扶手的上,长袍下的胳膊,微微颤抖,   家国天下,临到头上,每一个做母亲的都只有一个念头,让孩子走的没有后顾之忧。   而胤禟,重任担在肩膀上的一刻起,就不再有代表懦弱的泪水。   皇上送他们一行人送到正阳门、出外城,在郊外又受了一番大礼,眼望一个个年轻坚定的面孔,眼望他的九儿子,实在受不住伤心,在胤祉、胤禛、胤禩……的劝说下起驾回宫。   鼓乐声中,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天津卫而来;九阿哥府里,听说大队人马出了外城,也赶紧擦擦泪水,乘坐马车朝天津卫码头赶。   “他在的时候,我天天烦他……可他这一下子走了,我的心也空了。”   “这些日子,我就想,我不如陪他一起去好了……省的在家里……”   九福晋一边哭一边絮叨,她在早上送走九阿哥胤禟进宫后,整个人就崩溃了。出海,海上是什么地方?异国他乡是什么地方?一走几年,是死是活家里人也不知道。   四福晋等一干妯娌陪着九福晋哭一场,此刻听着九福晋的哭诉,也都跟着抹眼泪。   夫妻就这么回事吧,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真有事情了,夫妻就是夫妻,类似亲人一样骨血相融,打断骨头连着筋。   三福晋擦擦眼泪,劝说道:“家里的大小孩子,一大摊子事情,都要你操持。有你在,九弟才能走得这般无牵无挂。”   “他信你。你要打起来精神。”   四福晋握住九弟妹的手,也是劝说:“弟妹相信九弟。我们都相信九弟。”   九福晋静静地看着四嫂。   四嫂在四哥南下后,就是这样操持雍亲王府吗?   她是妻子,她想陪丈夫去。可她是九福晋,她不能任性,九福晋一时间更为伤心。   其他人也都听明白,都默默的不说话,七福晋突然开口:“九弟妹要出海,那我们哪天就出海看看。”   “弟妹也想去喀尔喀看看。”   …………   其他人都是呆愣,八福晋先“快人快语”:“七嫂说得太对了。那海外的人,虽然红毛绿眼睛的,可也吃五谷杂粮,和我们一样的肉体凡胎,不怕。”   “四嫂去了那个苏禄群岛,也没瘦一点。”   接着是十福晋:“去喀尔喀好,科尔沁也好,蒙古的风景,和承德完全不一样。嫂嫂弟妹们都还没去过科尔沁,哪天有机会,我带嫂嫂弟妹们去。”   一时间偌大的马车里安静无声。 第186章   齐齐看向十福晋。   科尔沁、喀尔喀, 塞外蒙古, 那是真正的“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好地方。   她们这一辈人,出生在京城,成长在京城, 和四福晋这样有机会去到苏禄群岛不要想,能去去科尔沁也是好的。   偌大的马车里, 十来位福晋一起看向十福晋, 眼神那个热切,就是正在伤心的九福晋,也觉的她很需要去塞外疏散疏散压抑的心情。   十福晋一开始没明白。   她一个光头阿哥的小福晋,还是排行十的福晋, 都看她做啥?   她很期待去关外看看自家爷,也很乐意带嫂嫂弟妹们去自己的家乡看看。可是她也不敢去找皇上撞木钟啊。   八福晋发现她实心眼地不明白, 伸手指,朝上指指。   十福晋:“……”   上面?皇上?十福晋刚要说她不敢,猛然想起来……   十福晋那个激动。   “我明天送弘暄进宫进学,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说今年皇上去承德, 回来的时候,三公主和四公主可能都会跟着回来。六公主留下的成衮扎布,十三公主留下的一对女儿,都来承德,可能都会来京城。”   三福晋、四福晋这些已经知道的福晋们没有做声, 不知道的福晋们却是大为惊讶,十二福晋直接问道:“十嫂是说?”   等几位公主回去蒙古的时候,她们看看能不能跟去?   还是求太后娘娘,从承德直接去科尔沁?   十福晋轻轻摇头,发现九嫂情绪好了一些,大着胆子接着说道:“最好是从承德直接去科尔沁。”   回来后再去,就她们一伙福晋,根本不可能,但你要哪个成年宗室阿哥带着兵马护送,更不可能。   其他的福晋们当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是她们自己出银子,那也不可能。   三福晋发现四弟妹没说话,自己先发表意见。   “每次公主下嫁出京去蒙古,都是有皇子阿哥或者大将军专门护送。”还有几次,皇上有时间还亲自护送出嫁,还现在蒙古考察完公主府,才让公主下嫁,但是公主下嫁和福晋出游,那能一样吗?   “我们就算了,劳师动众,有违国体。”   众位福晋都明白三嫂的言外之意,太后娘娘回娘娘探亲,这是最好的机会。喀尔喀那么遥远别想着去了,能去科尔沁就不错了。   四福晋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虽然她也动心,可还是轻轻摇头。   “三嫂府里的孩子都大了。可以放心出门。可我们……就算皇上和太后娘娘都答应了,家里的孩子们年龄小,如何舍得?十弟妹先说,我家弘晙这个岁数带去科尔沁,能行吗?”   说到最后,四福晋看向十福晋。   十福晋听四嫂提起孩子的事情,想起她儿子弘暄,一股气卸掉。   “四嫂。科尔沁春夏秋季节去,很舒适。弘晙可以。我倒是不放心我家弘暄。”   众位福晋一听,确实是需要先考虑孩子的事儿。弘晙侄子的好身体,虎虎的,一众小阿哥里面没有比得过他的。但是弘暄,每年换季的时候一不注意就生病。   其他有孩子绊身的福晋们都重新思考,没有孩子绊身的福晋也思考其他注意事项,四福晋因为听说弘晙可以去,心里微动;十三福晋柔柔一笑。   “嫂子们不用担心。十嫂先和太后娘娘提一提,太后娘娘答应了再说。有能去的跟去,不能去的就呆在京城,等孩子大了再去。”   众人听明白了,齐齐夸十三福晋想得很是。   首先三嫂、四嫂、五嫂……可以考虑去,而七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三福晋……则是要郑重考虑。   十四福晋打趣道:“十三嫂是一定不会去的。”   十三福晋脸一红,轻轻唾她一口。   十三福晋的大儿子弘暾进学了可以放手了,可她二儿子弘晈才刚刚两岁,正要要额涅照顾的时候,而且她和十三阿哥感情好,十三阿哥还在京城,她怎么也不需要去“疏散疏散”……   一时间众位福晋忘记了要商议去科尔沁的事情,都打趣十三福晋。   三福晋首先开口:“你说说,皇家夫妻里面,夫妻感情好的,还真没有比得过我们十三弟和十三弟妹的。”   四福晋乐呵,只是瞧着十三弟妹红红的面颊,还是帮一把:“年轻小夫妻不都一样?”   五福晋接着:“四嫂你又偏心,我们又不是没有年轻过,哪里一样?”   七福晋哈哈笑:“五嫂说得是极,不过这谁也羡慕不来。别的不说。我们十三弟,那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好脾气人。”   八福晋也笑:“七嫂是说七哥吧。不过这个事情……和脾气好不好无关,你看我家爷那脾气好得,对谁都好。”   …………   你一言我一语的,十三福晋的脸蛋儿红透,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众位福晋瞧着她可人的模样又是笑,九福晋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模样。   九福晋想想九爷的脾气性情,对比九爷平时的为人处世,觉得,自家爷不管哪样、哪样都不出挑。   九福晋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值。要是四哥四嫂这样,八哥八嫂这样,十三弟和十三弟妹这样……她就是跟着他死了,也还是笑着。   四福晋发现九弟妹的神色变化,拍拍她的手,乐呵。   “九弟妹莫要听他们的玩笑话。”   “自己的牙齿和嘴巴都有打架的时候,何况夫妻过日子,哪家都是一样。”   八福晋听到四嫂的话,也是笑话九弟妹。   “九弟妹你仔细想,你要能想起来九弟的一个大错处,我就服你。”   九福晋此刻只觉得,她要真能想起九阿哥胤禟的一个大错处,狠一狠心,心里也舒坦一点。   众位福晋的话题又拉回来,说起现在造大马车的技艺多好,一辆大马车坐十来个人也宽松,还说现在船也好,九阿哥一行人可能两年就回来了等等。   九福晋让她们安慰的心里好受一些,等到下午马车到了天津卫码头,她却是再也无力思考。   远处看,十来艘大宝船停泊在港口遮天蔽日,船上一列列旗帜迎风飞扬;近处,宫廷艺人吹奏的送行曲子悠悠扬扬,新扩建的天津卫码头挤挤挨挨的,到处都是人头。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到浮桥,出海的人站在小路尽头的浮桥边,依稀可见身穿黄色袍服脖子上带东珠的两位亲王和其他的阿哥们。   怀恪大格格等一些皇家格格,留在九阿哥府里安慰堂姐妹们;弘晟、弘曙、弘晙等人皇孙辈分阿哥,却是陪着九阿哥府里的堂兄弟一起前来码头。   一众小阿哥跟在各自的额涅后面一出现,就引起轰动。   无他,小阿哥来送行很正常,可是皇家福晋们都来了,这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   受到惊吓的人群齐齐行礼。   三爷、四爷、八爷等人收到消息,都是眉心微皱,一起看向他们的九弟。   皇家福晋嘛,不怕出来见外人,来就来了,不哭不闹就行。   九阿哥胤禟没想到自家福晋来码头上送他,一时间懵住了。   此时大约是下午的寅时,太阳西斜,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过去,只是南风还是呼呼地吹着,似乎是催促出行的人快点动身。   四爷看看怀表上的时间,估摸着再不走就要错过时辰,不等九弟犹豫,赶紧让人将九弟妹领上来。   九福晋生在京城,长在京城,顶多有几次跟去承德避暑,天津卫距离京城并不远,但却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码头的样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只,这般沉默送行的人群。   她没让任何人搀扶,自己一个人,稳稳地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   这也是她第一次走码头上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路中间是行人走出来的光滑,路两边是年久长出来的青苔,人走在光滑的路面上,脚下的感觉也是滑滑的,很不真实。   就和她此刻的心境一样,非常不真实。   一路上做得各种心理建设都荡然无存,眼里心里只有那个人。   九阿哥胤禟瞧着福晋的模样,心惊胆战,生怕自家福晋一个控制不住大哭出来。   九阿哥胤禟瞧着自家福晋还穿着高高的花盆底,几个踏步上前迎上去……   四目相对,胤禟心里一酸,强撑住一口气先说话:“你怎么来了?”   “在家里等着爷就是,爷保证两三年就回来。”   九福晋呆呆地望着他,神色恍恍惚惚。   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就看着胤禟的嘴巴一张一合,神色还好像十分严肃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怕你在外面乱来。”   “外面的女子不要——带回来。”   胤禟:“……”   差点儿一口气憋住没上来。   眼角余光瞧见哥哥弟弟们、宗室皇亲们、文武大臣们……上挑的嘴角,胤禟那个胸闷气短。   这是他福晋。   这果然是他福晋。   胤禟深呼吸运气,瞧着自家福晋还是一副梦中的样子,梦里说真话,气幺。   直接伸手给自家福晋一个转身。   然后自己一个潇洒的转身,带头踏上浮桥。   …………   胤禟领着人踏上浮桥,寅时正,礼炮声陆续响起,大船陆续。   码头上送行的人,眼睛望着起锚的大宝船驶离港口,眼泪刷地出来。   胤禟望着渐渐远去的亲人们的身影,忍了一天的眼泪刚要出来,突然听到有人“哇哇”大哭,张廷玉大人的二儿子,然后他一哭,其他年轻人也哭,胤禟赶紧大喝一声。   “都不许哭。想想我们怎么早日回来。”   他没注意到,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各条宝船上有经验的老船工赶紧来安慰这些年轻人,可不能在刚出海就大哭乱了军心,而且这大船还没出海那,让那些耳朵好的人听到哭声,丢不丢人?   十二艘大宝船上,一个个大小伙子一伸胳膊,用袖子胡噜一把眼泪,一起大喊一声:“不哭!”   气吞山河。   奈何喊得是“不哭”。   三爷、四爷、八爷等等送别亲人的人,站成一尊雕塑。   几位福晋过来抱住哭成泪人的九福晋。   九阿哥府里的小阿哥们也是泪水磅礴。   无声的哭泣中,弘晙阿哥大喊一嗓子:“九婶婶,九叔哭了。”   弘晙阿哥的小嗓门清脆响亮,极其富有穿透力,周围一圈人都听到了,都是表情呆滞。   这话很对。   这话哪里不对?   弘晙阿哥发现九婶婶果然停止掉眼泪,其他人,包括张廷玉大人,也都没有再哭,以为他们都是因为他说的话,接着喊:“九叔他们一起大声说:‘不哭’。”   这句话也有其他侍卫听到了,赶紧跟着点头。   张廷玉大人接过长子递过来的手帕子,连声说:“不哭不哭。”   二儿子说不哭,那就不哭,不能让孩子们走的不安心。   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想法,一个个收住眼泪,就是九阿哥府里的几位阿哥,也是一脸倔强,不哭!   九福晋呆愣愣的,泪眼朦胧中看见弘晙侄子仰着胖脸正看他,一脸的关切,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乖孩子,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   “弘晙——弘晙——”   九福晋紧紧地抱住弘晙阿哥,一边哭一边喊,哭声里有多少心酸和无助,催人泪下,催人断肠。   弘晙阿哥的五感敏锐,他的九婶婶抱着他,他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九婶婶哭声里的那份强烈的不甘。   虽然他不懂,但他知道,九婶婶非常、非常、非常……伤心。   康熙五十四年五月二十一,大清国的九阿哥胤禟领着大队人马,以国家的身份正式出洋,让人们记忆最深刻的,不是出洋的轰动,也不是大清国郑重派人出洋这件事,也不是出洋的船队多么的高大宏伟,而是九福晋的哭声。   哭得让在场的所有女子心碎。   哭得让在场的所有男子感叹。   哭得让弘晙阿哥也掉泪珠子。   晚上回程的时候,天色漆黑,夜空中出来月亮和星星,侍卫们点起来火把,一把把火把照耀的黑夜如同白昼。   马车行驶的缓慢安稳,小阿哥们都睡着了,弘晙和弘历、弘昼一起睡,弘时守着弟弟们也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四爷和几位兄弟商议在宫里开蒙学班的事情,一句“宫里热闹些更好”打消所有兄弟们的犹豫。   四福晋和其他妯娌守着九福晋睡下,十三弟妹几个人守着她也放心,抽空来看一眼儿子。   恰好遇到回来的四爷,两个人就一起进了马车,说了几句话。   “九弟妹好些了没?”四爷自觉九弟出海,他们应该照顾好九弟的家人。   “睡着了,十三弟妹和十四弟妹陪着,我来看看孩子们。”四福晋想起九弟妹今天的哭声,心里还是难受。   四爷听出来自家福晋语气中的压抑,很是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四福晋出去一趟回来,行事说话放开很多,也没什么顾忌,听到问就脱口而出:“九弟妹没有亲儿子,只能抱着弘晙哭,哭得我心酸,我……”   四福晋想起她的弘晖去世,还没怀上弘晙的日子,觉得,如果她没有弘晙,她估计比九福晋哭得还凄惨。   心如死灰,形同槁木地活着。   四爷愣愣片刻,明白自家福晋的意思,想说九弟府里的其他小阿哥也都是九弟妹的孩子,说不出来。   四爷直觉这话,绝对不能说。   “我和三哥八弟他们商量了,明天一起和汗阿玛请示,在宫里开办蒙学班的事情,弘历、弘昼、雅南,”说到雅南,四爷停顿一下,“都送进宫里开蒙。” 第187章   四福晋……注意力被转移, 望着四爷不确定地说道:“他们这个岁数, 是不是太闹了?雅南还是小格格, 也去进学?”   哪知道四爷还真点头了。   “两三岁的小阿哥小格格,一起进学没什么,都是堂兄弟没有外人。明天起弘时和弘晙进宫进学他们不乐意,如果弘历和弘昼也进宫, 就雅南一个孩子在府里,她更不乐意。”   “现在宫里……还是热闹一些好。”   四福晋定定地看四爷一眼, 明白这是皇子们出去一大半儿, 宫里的娘娘们都想儿子了。   “这样也好。只是他们都进宫,住在什么地方?”   四爷不以为意地说道:“南三所就可以住得下。他们年龄小,一人一间屋子就是。”   “雅南和十三弟、十四弟家里的小格格们住到一起,挨着西三所找个地方就行。”   四福晋琢磨片刻, 觉得,可行。   “挺好。小孩子还是和同龄人一起玩耍。堂兄弟们、堂姐妹们一块儿开蒙, 和伴读、哈哈珠子陪着不一样。”   “不过爷说起这个事,我这也有一件事。”   大婚的孩子成家后准备立业,不用多管;大孩子们进宫进学,不进宫进学, 日常也有小厮丫鬟嬷嬷照顾,如今小孩子们也要进宫开蒙,还住在宫里,她们这些皇子福晋,一下就空闲不少。   四福晋的意思, 既然有空闲,不如做一些事情。   “现在八旗的女学也有三哥领人统一管理,海贸生意也稳下来无需多操心。但还是要多做些事情,这样七弟妹、九弟妹她们的心里也好受一些。而且我们带一带要嫁人的格格们,免得将来出嫁后遇到事情羞答答的不敢开口。”   “我本来想着,十弟妹的提议不大可行,可既然弘历、弘昼、雅南都进宫开蒙,府里也没其他事情,我还真想带弘晙去科尔沁看看。”   …………   福晋说得什么?去科尔沁看看?还是以太后娘娘回娘家的名义?   合计着,他要送孩子们进宫开蒙,福晋的第一反应,是,她空闲了,要找其他事情做?   还要带着弘晙去科尔沁?   四爷觉得不可思议,福晋明明一向端正守礼,贤惠本分出了名的,可现在,福晋变了。   四爷干巴巴地提醒福晋,这“梦想”太远大。   “爷,也没去过科尔沁。”四爷表示,他都没去过,你们就不要多想了。   但是四福晋误以为四爷也想去,话里带笑:“那爷也一起去?”   “十弟妹说塞外蒙古的好处,说得我心动。爷也去看看,我相信弘晙一定喜欢。那书本上不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   四爷:“……”   福晋还知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四爷想拒绝,话到嘴边拐了一个弯。   “爷觉得不大可行。太后娘娘年龄大了,不大爱动弹。”   “不过爷说了你们肯定不死心,且让十弟妹去问太后娘娘便是。至于福晋和嫂子弟妹们要做事情,不是不可行,但要先想好做什么。”   四爷表示,有违皇家体面的事情不能做。   四福晋笑着答应:“这是应该的。”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四福晋去看看孩子们,转道去了九福晋的马车;四爷愣愣片刻想不通,去看孩子们发现都睡得香甜,干脆和孩子们一起睡下。   第二天,辰时一刻,在京的皇子们、文武大臣按时来上早朝,各家福晋送孩子们进宫进学,四福晋也领着自家的五个孩子进宫。   本来是要四爷他们先和皇上请示过再全部送进宫,可是弘历、弘昼、雅南昨天和哥哥们一起睡的,一大早的眼睛还没睁开就哭闹着不要离开哥哥……四福晋干脆就以请安的名义全部带着。   弘时和弘晙精神抖擞;弘历、弘昼、雅南上了马车就继续睡。   到了宫里,弘时和弘晙去上书房,弘历、弘昼、雅南揉着眼睛醒来,还没彻底醒困,模模糊糊看到玛麽,一下扑到玛麽的怀里。   “玛麽,弘历/弘昼/雅南想玛麽啊。”小嗓门里尽管带着困意,还是欢快无比。   乐得德妃娘娘合不拢嘴。   双手拦住三个孩子,德妃娘娘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很干脆地回答:“玛麽也想弘历/弘昼/雅南。”   “玛麽,弘历/弘昼/雅南乖乖。”挨个亲一口玛麽。   “玛麽,弘历/弘昼/雅南进学。”眼巴巴地看着玛麽。   德妃娘娘因为孩子们的亲近眉开眼笑,误以为他们是说两个哥哥进学的事情,乐哈哈地配合:“好,我们弘历、弘昼、雅南乖乖,也进学。”   本来站成背景板的四福晋……   四福晋张张口,想提醒德妃娘娘一句,宫女来禀告,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来了。   十三福晋带着粉妆玉琢的二格格陶陶,四阿哥弘晈;十四福晋一个人,大人孩子五个人按规矩给德妃娘娘请安,然后五个孩子转眼间又玩到一块儿去了。   大人的关系影响到孩子们的关系,雍亲王府和十三阿哥府里的孩子们向来亲近,陶陶今年七岁,很有姐姐的范儿,领着弟弟妹妹们玩乐。   厚厚的地毯上,各色小儿玩具摆开来,不满三岁的弘晈和雅南差不多岁数,两个孩子玩着布老虎愉快地说话,弘历和弘昼好像裁判一样也说个不停,陶陶在一边笑着照看他们。   德妃娘娘和三个儿媳妇说话,时不时地看一眼孩子们,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待会儿我带他们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晚些你们来接。”德妃娘娘不舍得孩子们跟着儿媳妇离开。   四福晋心里打鼓,生怕孩子们到了太后娘娘宫里也是一句,“乌库玛麽,弘历/弘昼/雅南进学”……   可四福晋此时还不好多说,只得答应一声“是。”   十三福晋没想那么多,虽然月份很浅,可她有感觉,应该是又怀上了。   想着反正孩子们要留在宫里进学,有长辈们看着,她不光可以放心,还有工夫调养身体,就很是感激地答应下来。   十四福晋装作没收到婆婆的暗示,学着四嫂平时的做派隐形人一样地站着。   她的性子和十四阿哥差不多,“爱憎分明”那一挂,自己只有两个儿子,还都到了正式进学的年纪,今天一起带进宫送进上书房。至于府里的其他孩子,平时全部甩手给他们的亲娘,当然不会带进宫。   德妃娘娘将三个儿媳妇的模样看在眼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四儿媳妇的反应,心里纳闷;对十三儿媳妇,只有更欢喜;对十四儿媳妇,只有叹气,和他那十四儿子一样,两口子天生的性子,神仙也拗不过来。   “没事都回去吧。”德妃娘娘想起十四儿子府里其他的孙子孙女们,堪称天生地长,无人管无人问,意兴阑珊,只想多和这五个讨喜的孙子孙女一起乐一乐。   三个媳妇一起答应一声,出去永和宫后想说几句话,想着宫里头也不好闲聊,各自回家。   永和宫里,五个孩子玩起来完全忘记了进学的大事,高高兴兴地跟着德妃娘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慈宁宫里,更是撒欢,太后娘娘本来听了十福晋的话,想起娘家人心情不大好,也被逗得笑出来。   太后娘娘和孩子们一起乐呵,听着他们的童言童语,那个高兴,想着弘晙下学后也会来请安,看看时辰,亲自安排小厨房的人将她给弘晙准备的吃食都备好。其他的娘娘们想起今天是孩子们进学的日子,有孙子的也都忙乎起来。   而乾清宫里,皇上听这些儿子们的请求,一时呆愣。   “蒙学班是什么?”皇上环视一圈不省心的儿子,实在闹不明白,小娃娃玩乐一样的开蒙识字还要开班?   皇上直觉,这就是儿子们想要偷懒,连孩子开蒙的事情也推给他一个老人家,生气。   一圈不省心的儿子们瞧见汗阿玛的反应,不敢吱声,一起用余光瞄向他们的四弟/四哥。   四弟/四哥不负众望,“勇敢”地回话:“回汗阿玛,儿臣一开始也不大明白,后来看了弘晙写得章程,才知道自己大误。”   雍亲王从袖子里掏出来儿子写的章程,双手呈上。   乖孙孙写的章程?皇上疑惑得来。   皇上接过来看一眼,愣住。   再看两眼,眼睛瞪大。   看到一半儿,气笑了。   就是乖孙孙贪玩,不光不想学习,还想做“老师”?   瞧瞧,礼仪、常识之类的就不说了,数学、技艺、医药……这不就是刚刚进学的孩子要学的内容?   好嘛,乖孙孙认为他进学的时候学得内容太浅显了,都给划到蒙学班。   不过,好在皇上“火眼金睛”,看完后,看懂了这份章程里独到的一面。   启蒙性、乐趣性、全面性……寓教于乐,培养兴趣为主。   “弘晙写的章程,朕看着可行。在你们府里请老师不一样,送到宫里,也吃住在宫里?”   雍亲王对答如流:“回汗阿玛,可以吃住在宫里,也可以早上送来,晚上接回家。”   皇上瞪眼。   刚刚的想法更清晰了有没有。   但是皇上没奈何,皇上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看到已经有五个孩子进宫了,陶陶都七岁还需要开蒙什么?简直……   皇上老人家生气。   但是皇上面对笑口颜开的太后娘娘,看着其他因为孩子们打起精神的妃嫔们,唯有叹气。   等到上书房中午下学后,弘晙阿哥好像一头老虎一样扑到皇上的怀里,皇上的一颗心瞬间融化。   “要好好学习,不能因为弟弟妹妹进宫影响学业。”慈宁宫里,皇上“板着脸”,撑住自己威严。   “玛法放心,弘晙一定好好学习。”小嗓门欢快,小模样别提有多乖巧。   “弘晙别怕,不都说‘劳逸结合’,该玩的时候就要玩。”太后娘娘疼她的弘晙重孙孙。   “谢谢乌库玛麽。”弘晙阿哥满口答应。   “谢谢乌库玛麽。”弘历、弘昼、雅南紧跟。   偏殿里的人都是哈哈大笑,皇上:“……”他还能说什么?   可皇上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些不省心的儿子们,连明天也等不住,下午晚膳过后,几十个两岁到五岁的小娃娃,都来到无逸斋,一人一句,那个闹腾。   “花花——花花——”一位三岁的小阿哥拉住弘历,要弘历衣服上绣的花花。   “花花——我的——”弘历小阿哥大喊一声,小胖手立马护住自己胸前的花花。   “花花——五哥的——”弘昼跟着帮腔。   “花花——五哥的,给你吃糖。”雅南贴心。   但是,“哇哇——要花花——”   “哇哇——我也要花花——”   …………   叽叽喳喳,伴随着一阵阵撒娇耍赖的大哭声,临时老师张廷玉大人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皇上不放心来看一眼,脑壳疼。   等到皇上听到,“我阿玛说,巴图鲁不应该喜欢花花……”正要点头的时候,听到一句。   “你阿玛说的不对,我阿玛说,女娃娃才喜欢花花。”   “都不对,四哥说弘历喜欢花花好。”   “我阿玛对。”   “我阿玛对,你四哥不对。”   “四哥对。你们说四哥不对,打你们。”   然后……然后皇上就看到,弘历和弘昼气呼呼地直接动手,一把推倒对方。   无逸斋本来就准备做学堂用,里面的桌子椅子等等都是打磨掉棱角,地板也是木质,弘历和弘昼也没有用大多的力气,胖嘟嘟的小阿哥一下子跌到,并没有大哭,而是爬起来和弘历、弘昼对打。   但是,其他的孩子发现他们打起来了,有的喝彩叫好,有的吓得哇哇大哭。   张廷玉老师:“……”   皇上:“……”   “去把弘晙喊来。”皇上直接吩咐李德全。   李德全小跑去上书房救火一样喊来弘晙阿哥。   弘晙:“……”   五弟、六弟和人打架?   就他们那胖胖的手脚?   弘晙阿哥不大相信,两个弟弟,一个爱花花,一个爱犯懒,打架是什么?   可是等弘晙阿哥赶到……   五弟弘历坐在一个不认识的堂弟腿上,小妹妹雅南在堂姐陶陶的怀里喊“加油”,六弟弘昼举起胖拳头就要打这位堂弟的脸蛋……   堂姐陶陶还要抱住也要冲上来的弘皎堂弟,根本顾不上弘昼的拳头,而那位堂弟,已经吓得呆愣……   弘晙判断六弟胖拳头的力度,小小的惊讶。   弘晙暗暗给六弟减缓一些力道……   于是,张廷玉老师、皇上、侍卫们、宫人们……就看到,他们的小四阿哥就这样站着,看他的弟弟妹妹打架。   打别人拳头也不拉住,挨拳头了也不帮忙。   场中的三个孩子打得兴起,不断有其他小孩子加入,混战成一片。   身上的佩饰掉了,衣服乱了,小胳膊小腿挥舞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还有在地上滚来滚去的。   皇上惊呆了。   皇上瞧着乖孙孙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让乖孙孙过来劝架,是大误。   乖孙孙也是小孩子,乖孙孙也喜欢打架,乖孙孙一点也不理解大人的看法,“小孩子不应该打架”……   就在皇上和张廷玉老师他们实在是心脏受不住的时候,有一道小奶音恍若天籁般响起:“四哥!”   弘昼高兴地喊出来,一点也没害怕打架被抓包的意识,反而特别兴奋。   迈开小短腿跑四哥跟前,张开胳膊就要四哥抱抱,还特显摆一样地说道:“四哥,他说你坏话,五哥和弘昼打他。”   小胖手指着一位同样胖嘟嘟的小堂弟,弘晙……明白弟弟们打架的原因,当然是好好抱抱亲亲六弟。   弘晙阿哥用他七岁的身高,“吃力”地抱稳长高长胖的六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围城一个圈儿。   “弘晙弟弟,你怎么来了?”陶陶堂姐眼睛发亮。   “四哥,五哥和六哥打架。”小妹妹雅安兴奋得来。   “四哥,弘历打他。”五弟弘历也是一脸显摆加得意。   “弘晙哥哥,弘皎也打他。”弘皎弟弟也是一副“巴图鲁”的样子。   “弘晙哥哥,弘晙哥哥。”这是认识他的堂弟们。   “弘晙哥哥,你是弘晙哥哥哥吗?”这是不认识他的堂弟堂妹们。   弘晙迷迷瞪瞪的,挨个看一眼,很是“大方”地回答:“玛法让我来看看你们打架。”   顿了顿,面对不认识的堂弟堂妹们,摆出来他玛法和他阿玛的威严模样,“正式介绍自己”:“我是你们的弘晙哥哥。”   众位小阿哥小格格们一起围上他们的弘晙哥哥,一人一句又是闹哄哄,其中一道“哇哇”大哭最为响亮。   弘晙还没发表意见,弘历和弘昼立马告状:“四哥,就是他说你坏话。”   “哇哇——”哭得更惨。   和弘历、弘昼打架的小胖墩因为鞋子掉了一只,还坐在地上,听到他阿玛口中的“弘晙哥哥”来了,弘晙阿哥好好看,比他阿玛好看。   他想要起来也要“弘晙哥哥”抱抱,哪知道没站稳,又跌坐地上,他一时着急,就哇哇大哭。   听到这就是两个爱花花的坏小孩的“四哥”,自然是更能哭。   弘晙不知道小堂弟大哭的原因,但他迈不开步,直接用内力。   …………   众人的嘴巴张大,可以装下鸭蛋。   小胖墩是真的飞起来。   大人们是知道他们小四阿哥的功夫,不担心,但是惊奇于小四阿哥的劝架方法;小孩子们是大大的佩服,飞起来啊,飞起来啊!   小胖墩愣愣,不知道自己怎么飞起来了,但是飞起来视野高,一下子看到自己他的弘晙哥哥,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就高声大喊:“四哥!四哥!”   紧接着就是弘历和弘昼丝毫不相让的大喊声:“四哥,我们的。”   …………   弘晙阿哥一个“飞飞”,收获所有小阿哥们的崇拜。   弘晙哥哥好看。   弘晙哥哥会飞飞。   弘晙阿哥学习好,他们也要乖乖进学。   咳咳,最后一句话是张廷玉老师说的,小孩子们高声呼喊“乖乖进学”,声音大得来—— 第188章   本来娘娘们还担心这么多小孩子进宫照顾不过来。毕竟孙子孙女们在各自的家里, 就算是母亲身份再低, 那也是丫鬟嬷嬷成群, 娇生惯养、任性哭闹、依赖父母……小孩子有的问题他们都有。   可现在,你瞧瞧,还会主动要求自己吃饭。   因为他们的堂哥堂姐们都会自己吃饭,他们的弘晙哥哥也是两岁就自己吃饭, 他们也要。   娘娘们瞧着一张张天真烂漫的笑脸,高兴、欣慰、开怀……送孩子们住处后几位娘娘聚在一起一聊, 都觉得, 蒙学班这主意好。   宫里头多了很多欢声笑语,她们也能和平时不多见的孙子孙女们多处处。   孩子们一伙儿堂兄弟堂姐妹们处在一起,玩捉迷藏、娃娃屋、泥巴墙……不管怎么玩乐,总也比呆在家里, 身边只有丫鬟嬷嬷们有精神多了。   娘娘们忙乎照顾小孩子们一个晚上,没有觉得累, 反而身心满足;就是太后娘娘,做完佛课和皇上说话,也是只有夸的。   “张廷玉老师好,教导弘晙的时候就是用心, 现在给小娃娃们开蒙,也是亲切和蔼、耐心十足,真正的‘寓教于乐’。”   皇上:“……”   张爱卿——那都是因为弘晙的顽皮硬逼出来的。   “皇额涅说好,朕明天赏他。”皇上觉得他的张爱卿太不容易。   “该赏。”太后娘娘哈哈哈笑,“这小孩子就是要玩, 玩得开心,自己愿意学习,喜欢学习,这可比硬逼着他们学习好多了。”   “平时在家里,丫鬟嬷嬷们哪个敢和他们这样放开玩?长到五岁正式进学,面对老师们的一张张老脸,哪有心思学习?性子一定型,大了就扭不回来了。”   皇上:“……”   一张张老脸是什么?   当然皇上也知道他儿子们府里的情况,能像老四家里那样一家和乐的,几乎没有,位分低的侍妾生的孩子,小阿哥还好,尤其是小格格,好几个小格格一看就是疏于教导。   皇上心里决定,明天再好好教训这些“家事不修”的儿子们,就听太后娘娘接着说道:“胤禛家里的格格,文茵、雅南、还有胤祥家里的陶陶、乐乐,都有名字,怎么其他府里,都不给小格格取名字?”   太后娘娘神色不满,语气里就带出来。   “中原的规矩,女子的名字不能写出来,可自己家里人总不能天天喊大格格、二格格?”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宫里的格格们,也不是人人都有名字。”   皇上心头一哽。   女娃娃不光要一起开蒙,还要有名字。   但是皇上无从反对。   这都是他的乖孙孙开得好头。   “皇额涅说得在理。在一个府里的时候,大格格、二格格的来,都进了宫,这一喊就分不清谁谁了。玄烨明天就让她们的父亲给取名字。”   “宫里的几位格格,玄烨明天也给取名字。”   太后娘娘表示满意。   “胤禛家里的雅南养得好,活泼欢乐。反正我们家的小格格本来就应该和小阿哥一样教养,可不能养得文弱了。”   “这不管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身子骨好,才是一辈子的好。”   皇上乍一听,没明白,反应过来后,压下去胸腔里泛起的泪意,轻轻答应一声。   “五岁以下的小格格,尽情让她们玩耍。五岁以上的小格格,玄烨的想法,干脆就和八旗女学一样,办一个学院,包括宗室里的小格格们一起送进去。”   “弓马骑射、看账本儿,什么都学一学。”   太后娘娘愣怔。   她本来只是看着几个重孙女儿怯生生的模样,有感而发。可她看皇帝的神色,转念一想就知道,皇帝是想起出嫁早夭的公主们。   太后娘娘一时间也是伤心。   “这样才对……”   “小格格们天天拘束在家里,时间长了,胆气都拘束的没了。”   想起十福晋和她说,怀念在科尔沁的时候,任性地跑马打猎,大声说笑的年少时光,接着说道:“胤禛家的文茵挺好,胤禛媳妇贤德。”   “小格格没出嫁之前很应该多出去玩一玩,耍一耍,看一看,多一些快乐,将来嫁人了,也是有见识遇事不慌。”   皇上……直接苦着一张脸。   “皇额涅你不知道,因为怀恪郡主,文茵小孙女和星德郡马的事情,玄烨听好多宗室老王爷反应,他们都想让自家的女儿多和文茵学学,这样就可以不同意郡马纳妾。”   太后娘娘楞眼。   文茵做慈善,做生意,和郡马不纳妾有什么关系?   “郡马、驸马,本来就一两个明面上的侍妾,哪一家郡马敢明目张胆地乱来?”   皇上也不明白,语气“愤愤不平”:“皇额涅说得在理。可就这一两个明面上的侍妾,其他的郡主们瞧着文茵,也要有样学样。”   太后娘娘……琢磨一会儿,摇头失笑。   老了,都快忘记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了。   “这简单。她们谁要有文茵的能耐,我就帮她们。”   “年轻小姑娘,脾气大,很正常。不用在意。但关键是,她们要有自己的正经本事。”   皇上……彻底愣住。   抬头看天,天色黑下来,月牙儿从西边的夜空升起;转头看后方,大佛堂里一尊尊佛爷菩萨的塑像生动精美,笑容慈眉善目,“百八牟尼现庄严宝相;三千薝葡闻清净妙香”的楹联,“触目惊心”。   皇上自觉此刻没有一点儿“佛心清音”,随口找个理由,麻利地退出来慈宁宫。   再待下去,皇上真不知道他皇额涅还会提出什么要求。   太后娘娘愣愣地瞧着皇帝的背影,穿过小广场,穿过小花园,过回廊、徽音右门,拐进永康右门,恍然大悟。   皇帝这是,“落荒而逃”?   太后娘娘摇头失笑。   太后娘娘从来不关心政务,她也不知道这好还是不好。进关后,满蒙的姑奶奶们和满蒙的儿郎们一样,面对中原的似锦繁花、迤逦烟雨,软了脊背,柔了嗓门。   如水明眸,一泓秋波依旧,却和男子们一样都学着中原规矩,放下大刀拿起毛笔,不光失去了跨马提枪的能力,还失去了向往外面天地的勇气。   这样,享福是享福了,可,不说打仗,公主、郡主们如何能适应塞外的气候,如何能担起来和亲联姻的重任?   哎,太后娘娘想起她早夭的孙女儿们,又回去大佛堂念一遍经文。   佛音清心,一声声木鱼声从大佛堂里传出,整个慈宁宫都是静悄悄,让人心神安定,一天的烦恼快乐都归于平静。   皇上从慈宁宫出来,随意踱步,想起今天这么多小孩子进宫这般热闹,乖孙孙不会玩野了?   皇上抬脚就朝东三所而来,还没进去院子就听到里面的呼唤唱歌声。   示意门口的侍卫宫人都不吱声,自己悄咪咪地进了大门,穿过小白虎影壁,他就见到,乖孙孙的院子里,几只火把点燃,乖孙孙领着二十来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在“高声歌唱”。   一举一动都是憨态可掬。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口齿清楚,唱得还挺有“气势”。   皇上刚要点头,就听到乖孙孙站出来,端着一副小老师的模样说道:“唱得对。弟弟妹妹们抬头看,现在夜空有什么?”   “……月亮和星星!”异口同声。   “对,月亮和星星。弘晙哥哥再问你们,月亮和星星,是什么颜色?”   “蓝色!”   “黄色!”   “白色!”   “我知道,和四哥一样的颜色!”   …………   七嘴八舌,回答五花八门。   皇上抬头看夜空,皇上还真没思考过星星的颜色。   夜空美丽且绚烂,安静且简单,皇上就听乖孙孙有模有样地说道:“都不对。弘晙哥哥问你们,月亮和星星的颜色,你们要说,月亮的颜色,星星的颜色,或者说,月亮和星星都是什么颜色,这样弘晙哥哥才能听懂。”   小孩子们立即笑嘻嘻地回应。   “弘晙哥哥,月亮是白色,星星是黄色。”   “弘晙哥哥,月亮是蓝色,星星也是蓝色。”   “四哥,月亮是红色,星星也是红色。”   …………   皇上疑惑地抬头再次看向夜空。   月亮和星星有这么多颜色?   他怎么不知道?   “说得都对,弟弟妹妹们和弘晙哥哥一样聪明。”   “弘晙哥哥告诉你们一个小方法,可以飞上夜空,更近地看见夜空的颜色。”   “嗷——”小孩子们一个个的,都是那个骄傲,“弘历/弘昼/雅南/弘普……和弘晙哥哥一样聪明。”   “四哥,要飞飞。”   “弘晙哥哥,要飞飞。”   皇上瞧着乖孙孙的“故弄玄虚”,也是好奇什么物事这般神奇。   就见弘晙阿哥好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来一个崭新的长筒望远镜,望远镜通体黑色,在火把的光芒下发出黑黝黝的微弱光芒,上面出来精美的雕刻纹饰外,还有一个清晰的小白虎图案。   “这可是弘晙哥哥的望远镜,方法就是,挨着来,到弘晙哥哥面前来看一眼。”弘晙阿哥高高举着他新制的星空望远镜,小模样神秘,很有街头神棍忽悠人的架势。   小孩子们对他们的弘晙哥哥/四哥最为信服,乖乖地按照个头高低次序,一个个站到弘晙阿哥跟前,学着弘晙哥哥/四哥的样子,眯着一只眼睛抬头看夜空……   “弘晙哥哥,星星变色,好多颜色。”   “弘晙哥哥,夜空变成一个玫瑰饼了。”   “弘晙哥哥,夜空变成弘普的蓝水晶了。”   “四哥,夜空变成小河了,弘昼要去玩水。”   …………   皇上听愣,抬头看夜空。   侍卫们宫人们也都听愣,也是抬头看也夜空。   但是弘晙阿哥非常高兴,小嗓门欢快。   “说得都对。夜空就是这样变化。月亮和星星的颜色也是变化,都赶紧回去睡觉,明天醒来,和老师们学习,学会了就知道怎么造望远镜,每天夜里都可以‘飞高高’看夜空。”   “嗷,四哥再见。”   “嗷,弘晙哥哥晚安。”   乖乖睡觉,还有可能做梦,梦到自己“飞高高”坐到月亮船上。   乖乖睡觉,明天醒来可以和张老师学习制造望远镜的方法。   一个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们,迈开小短腿就要回去自己的院子,模模糊糊看见一位老人家站在影壁傍边……   影壁这里没有火把灯烛看不清人,他们又着急回去“睡觉”……   负责照顾他们的宫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喘,有皇上的话在先,他们也不敢提醒,抱起各自的小阿哥跑得飞快。   皇上……眼睛瞪大。   呆愣。   傻住。   完全不敢相信。   就是没登基之前,也没人会忽视他的存在,皇上平生第一次面对这个情况,除了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   好在弘晙阿哥早就看到他玛法。   “玛法,弟弟们不肯睡觉,弘晙在哄他们玩。”弘晙阿哥站在玛法跟前,表示自己乖乖,没有故意顽皮。   皇上瞧着乖孙孙装乖的小模样,恍然发现,他的皇孙里面,除了他的乖孙孙,以及老大家的弘昱、老二家的弘皙、老三家的弘晟……这些年长的阿哥,他老人家还真认不出来这群小孩子都是谁谁。   比如今天和弘历、弘昼打架的小胖墩弘普,好像是老十七家的?   皇上再想想,弘历、弘昼、雅南三个,他也是今天才分清。   怪不得孩子们都不认识他。   “玛法——玛法——”弘晙发现玛法还在呆愣,挥挥手。   皇上醒神,就是感叹。   “玛法都认不出弘晙的堂弟堂妹们,就是白天见一面,也没记住。”   弘晙阿哥从善如流地接口:“玛法,弘晙知道,他们见玛法,都是低头。”   说着话,弘晙阿哥还似模似样地学了学,大部分大臣们觐见皇上时候的做派。   头低着,全身上下,内外,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神经,都是“恭敬”,不敢直视天颜……   皇上……面皮抽抽,抬手捏住乖孙孙的小耳朵。   “《小儿语》背诵一段。”   小耳朵在玛法的手里,弘晙阿哥不敢在犯皮,朗声背诵:“一切言动,都要安详。十差九错,只为慌张。沉静立身,从容说话。不要轻薄,惹人笑骂……”   皇上表示满意,放过顽皮的小孩儿的小耳朵,“肃声”说道。   “戌时四刻,还不去洗漱?”   弘晙:“……”   弘晙阿哥也乖乖去洗漱“睡觉”。   月牙儿弯弯,繁星闪烁,弘晙阿哥和天上的小伙伴玩耍一通,进入香甜的梦乡。   困极累极早睡的小阿哥小格格们睡得香甜,和他们的四哥/弘晙哥哥玩耍一通,在梦里飞到月亮船上面,游玩夜空的小河,吃夜空的玫瑰饼……太后娘娘、各位妃嫔们、皇上也都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皇上根据儿子们的提议,将大儿子府里,二儿子府里,五岁一下的小孩子都提溜出来一起开蒙。   皇上对这五个孩子身体康健的模样非常满意,他老人家一个高兴,考虑到五个孩子会有出宫的皇上,就将其中两个小阿哥交给三儿子照顾,三个女娃娃交给四儿子教养,美其名曰“帮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诚亲王胤祉自然是欣然接受,他们一伙兄弟都和解了,对于小辈们自是没有任何抵触。就是三福晋,对待侄子们,那也对比府里的庶子们有一种别样的亲近。   而雍亲王胤禛,自然也是只有高兴。临到五天一休息小孩子们回府,一家人面对这三个女娃娃都挺开心,其中最高兴的是弘晙阿哥和雅南小格格。   弘晙是因为玛法对大伯和二伯家的宽容。   雅南是模模糊糊意识到,她和哥哥们是不一样的,府里就她一个小格格,看到三个堂姐特别亲近。   可是,四爷面对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情景,和乌先生一起讨论皇上此举用意的时候,突然让乌先生提了一句。   “府里的小格格,太少了。”   四爷:“……”   木木呆呆。   风中凌乱。   可是,让四爷呆愣的,还不止这些。   太后娘娘今年想回科尔沁看看,皇上答应了。   太后娘娘提出要带孙媳妇们一起去看看,皇上也答应了,只要方便离开京城的皇子福晋,都跟着去。   四爷瞧着自家福晋和儿子喜不自禁的模样,恍然若梦中。   时间紧急,炎热的夏天马上来临,内务府、工部、礼部……等等都是各自忙乎,准备出发事宜,四爷还处在小郁闷中,又发生一件事情。 第189章   也不是一件事情, 应该是很多件事情集中起来, 一起来个大爆发, 结果就造成“一”件大事情。   弘晙阿哥正考虑要不要带上弟弟妹妹们一起的时候,他的科尔沁之旅取消了,不说他阿玛、额涅,他玛法也不能去。   他十三叔汇同几位将军护送太后娘娘回科尔沁, 皇子福晋们要跟着的,都还可以跟着。   十四阿哥胤祯在南方传来消息, 战事彻底结束, 英吉利派来的支援部队他也给打趴下了,英吉利的那个东印度公司要谈判,让他又给打一顿彻底老实了,苏禄群岛、爪哇岛朝印度延伸的岛屿, 现在都属于大清国的地盘。   皇上需要紧急安排人去接收,可皇上伸手扒拉扒拉, 缺人手。   首先,还在京城的几个儿子里,老三暂时不能离开京城;老四刚回来;老五负责工部改革,还在改进蒸汽机, 也是紧要关头;老八……皇上犹豫;老十三去科尔沁,不光是护送太后娘娘回娘家,其他任务也是重大……   宗室们……皇上数一数,福彭的阿玛,平郡王纳尔素能力性子都可以, 可是纳尔素太年轻了不经事,皇上不放心。   剩下的老王爷们,庄亲王快六十岁了,去那么远的地方办差,皇上不忍心;裕亲王,性子太软,怕镇不住人。   简亲王,确实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是他的性子不大好,此番以安抚当地百姓为主,皇上不大放心,派他去不如派巴尔图去。   …………   皇上挨个数一数身份合适的人,叹气;再数数可以去赴任的地方官人选,能够圆满完成收服地方任务的亲近大臣,又是叹气。   李光地能力有,可以放心,但是他年龄太大了;张廷玉,朝里的事情太多,光一个蒙学班就离不开他,而且张廷玉的二儿子出海了,皇上也不忍心再派他出海。   奶兄弟噶礼犯事了;另一个奶兄弟曹寅身体年龄大了,唯一的儿子去世了,唯一的孙子曹沾还是一个奶娃娃……   皇上以前觉得,他手里人才多得很,想用哪个用哪个,可现在……   可要皇上派老八去,总觉得哪里不放心。   当然这个事情和弘晙阿哥的关系不大,他玛法来问他有关于派谁去的问题,有关于他的伴读之一福彭、他的八叔,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一句:“福彭有能力还没长大,平郡王放不开手脚,弘晙相信八叔。”   惹得皇上又拎他小耳朵。   平郡王放不开手脚,不就是说皇上对宗室王爷的打压造成的吗?   说弘晙相信八叔,不是说皇上不相信他八叔,不对?   而且福彭明明和他自己同岁,还比他大月份,可乖孙孙就是能在说福彭的时候,来一句七岁还没长大,临到自己就天天嚷着“弘晙长大了”?   皇上生气,不搭理强词夺理的小孩儿,和小孩儿的阿玛谈一次,哪知道小孩儿的阿玛,他的四儿子,也说:“相信八弟”。   皇上那个憋气。   他这都是为了谁?   当然这个事情,并不是皇上和弘晙阿哥一家人都留在京城的主要原因,府里的事情突然多起来他阿玛、额涅走不开也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广东巡抚年希尧发来的八百里加急。   法兰西的路易国王派来使团到达广东,使团团长送交正式国书,紧急请示皇上的意见。   皇上顾念上次路易国王送来的金鸡纳霜、天文仪器等等,肯定要见一见。   那什么亲王公爵领着船队不日到京。而递交正式国书的使团,一个大船队这样的阵势,可能要签订合约,来个小谈判之类。皇上经过和俄罗斯谈判的艰难,虽然有翻译官在,还是要有乖孙孙在才更安心。   当然,弘晙阿哥也想留下来见一见使团的人。   使团里面有好多法兰西大文豪,书画大家,随团的还有欧洲各国传教士,都是最能代表欧洲文化思想的人。   他五叔恒亲王胤祺忙着安排工部的事情,偶尔还来请教一下弘晙侄子,一个是改良蒸汽机的进展,一个是缝纫机、织布机作坊的建设,最关键的是,技艺保密方法的改善加强。   “不能他们来了一次,就把我们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好东西都给学去了。你九叔出海,那都不敢带什么特别好的好东西。“   他五叔自从收到消息就满脸警惕,据他五婶婶说,睡梦中也紧张得身体僵硬。弘晙对他五叔的思想觉悟非常赞赏。   “五叔,保密是必须的,弘晙有办法。”   “弘晙真有办法?”他五叔眼睛一亮,无比期待。   弘晙阿哥昂首挺胸,一副“信我没错”的小样儿,语气充满“蛊惑”:“可以按照重要程度的不同,大致分成三部分不同的保密等级。”   “最重要的部分,重点防护。其他的,比如两轮车,这个压根防不住。我们可以趁机和他们签订商贸锲约、大量出口。还可以到他们的国家办作坊,造出来两轮车,直接卖给当地人乃至整个欧洲……”   他五叔:“……”   到他们国家办作坊……卖给当地人乃至整个欧洲?   他五叔正犹豫的时候,听到弘晙侄子提起的另外一个故事,登时更紧张了。   “五叔,弘晙听说,世界上第一个研究出来玻璃的地方,其实是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当时佛罗伦萨规定,任何匠人不得将手艺传给外国人,否则视同叛国罪。当时的玻璃价格那个高昂。”   “但是路易国王为了他的凡尔赛宫,不光从佛罗伦萨买玻璃,还硬是耗费巨资从佛罗伦萨挖到很多匠人。”   “五叔知道,当时的玻璃,不光价格高昂,是有钱也买不到。”说到玻璃,他五叔一脸的感叹和感慨:“现在的大清国人用着玻璃碗、玻璃杯、玻璃窗户……一点儿也不稀奇。”   “可五叔记得,弘晙出生那年,你玛法给你一个玻璃镜子,哎吆,你不知道,可把其他人羡慕的。那个时候,全大清也就不到五个玻璃镜子。”   “你八叔说玻璃造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那个惊喜……也就老一辈人可以记得这些了。那些小年轻,以前听说过玻璃的不多,现在都直接用,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一个玻璃杯,哎。都不知道珍惜了。”   他五叔说起来就是感叹连连。   弘晙阿哥听着他五叔提起“那些年有关于玻璃的那些事”,脑袋里灵光一闪,刚要抓住,就听他五叔接着说道:“弘晙提醒五叔的这一点很重要。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们的匠人。”   大清国现在实行改革,处于急缺急缺匠人的状态,不管哪一个好匠人都是宝贝疙瘩,如果让法兰西人给挖走了,不说其他,他恒亲王胤祺,可以跳海了。   弘晙阿哥愣愣地看着他五叔脸上的杀气,大眼睛刷地一亮。   “五叔,这样,弘晙听说,法兰西之前因为宗教争端,造成很多手工匠人逃亡出法兰西,西班牙也是。我们大清国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不能和路易国王一样只有悔恨的泪水。我们要对匠人好一点。”   “画画好的,有画院;技艺好的,有工部,下属匠官、匠头、匠人……从民间招收的匠人还有官办作坊的匠人统一带领,这都很好。可是弘晙认为,这还不够。”   “怎么不够?”他五叔的思路暂停,对弘晙侄子的说法挺好奇。   就听弘晙阿哥一通大论。   听得他五叔眼睛瞪大。   在他五叔的心里,自古以来,“庶人食力,工商食官。”匠人和商人,在夏商周,也就比奴隶的地位高一点儿。汉唐以来讲究士农工商,匠人和商人的地位不用说,还是低下。   匠人的生活苦。可是当年先帝取消匠人的匠籍,当今皇上取消匠人的匠银税,如今大清国的匠人,不光可以自由移动,还无需服役,收入还一年高过一年……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不说别的,他手底下的几百号匠人每个月的收入,那都赶上一州知府的待遇,这还不算皇上时不时的鼓励几句,打赏银子等等,已经比之前的朝代好得太多……   “成立独立的皇家技艺研究院,上次你玛法提过。只是你三伯忙着建设各种新式学院,暂时顾不上这边。不过我们现在也算是有了独立的工院,只是一时没有挂出去。”   “五叔就愁一点,自古以来,各家技艺都是父传子,师傅传徒弟,要集中起来研究更先进的技艺,有难度。不说别的,就是雷金玉家族,山子张兄弟,他们能乐意?”   他五叔心动,但还有犹豫,毕竟目前大清国匠人存在的问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弘晙阿哥一看,赶紧给他五叔打气加油。   临近中午的太阳光已经开始灼热,外头的天地热气升腾,小凉亭子里温度适宜,一阵阵小风带来花香扑鼻,弘晙阿哥和他五叔对坐黄花梨束腰儿童小方桌,清脆响亮的小嗓门呱呱呱不停。   “五叔别怕。五叔,弘晙给你举一个例子。比如我们的建筑,讲究一个快速建造的要求,样式房的出现,就是这个发展趋势。   建筑朝着分工协作和模数化设计的方向发展,好处很多。可这也带来问题。工匠群体的内部阶层分化,形成‘以匠治匠’的基层管理模式,保守、稳固,反过来就是不思进取。”   “再加上传统工匠本身受教育较少,只有经验积累,不会理论总结,容易因循旧例,很难对建筑技术的整体发展产生质的作用……   日久天长,弘晙保证,建筑技艺必然会大大地缺少进步,因为我们的一切行为都导致‘自我满足’……”   弘晙阿哥谈古论今、旁征博引,联系实际说得头头是道,信誓旦旦,还拉出来他的忘年交之一,雷金玉师傅“作证”,来一句:“不信五叔你去问雷金玉师傅,他也有担忧。”   他五叔果然心里大动。   “行,五叔就去找他们挨个问问。可行的话,就……”   “保证可行。五叔你也知道,等新式学院的学子们学成出来,就算他们没有顶尖手艺,对这些家族传承也是一个冲击。再等学院派的匠人成长起来……”   弘晙阿哥刚刚还一副“严肃正经”的小样儿,说着说着就算一副神秘兮兮的小模样,好像偷到大肥鸡的小狐狸,乐得他五叔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   “好,五叔听弘晙的。”学院派的匠人,其实他五叔也有注意到,但要他自己,就是没有弘晙阿哥这个说做就做,打破常规的勇气。   他五叔的豪气出来,站起来说道:“五叔现在就去准备,事情成了,功劳里一定有弘晙的一份。”   “谢谢五叔。五叔不要和弘晙客气。”   弘晙阿哥端得一派大度,大眼睛一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引得他五叔哈哈哈大笑,走出院子大门还能听到他五叔畅快的大笑声。   他五叔带着壮志和斗志心满意足地离开,弘晙阿哥想起小系统上次给他兑换的水泥造房子技艺,回小书房提笔写出来。   大清国目前的建筑技艺已经非常好,领先世界任何国家,弘晙阿哥本人也非常喜欢大清国的“三合土”“石灰”“糯米灰浆”……但是水泥吧,好歹也是一个新技艺,写出来给他五叔做个参考,也是一个帮助。   还有其他方面,比如建筑中的几何学、化学、美学等等应用,写着写着,小话痨潜质的弘晙阿哥又写了一本小册子出来。   一天的休息时光就这么过去,弘晙阿哥晚食后领着小弟们和哥哥弟弟妹妹玩耍一会儿,听到弟弟妹妹们和他讲述自己的开蒙时光,乐得来……   “赶明儿四哥给你们在无逸斋造一个攀岩墙,攀岩,知道吗?好玩。”弘晙阿哥的大眼睛发亮,想起自己上天入地的“攀岩”,那个得意,“保证和泥巴墙一样好玩。”   说着话,弘晙阿哥一下子窜到临湖的一个小亭子上面,一眨眼的功夫快速落地。   “就是这样,爬树、爬山都类似。这是一种征服崇山峻岭、悬崖峭壁的勇气。”   “自己的身体和四肢与地球引力抗争,地球引力知道吗?张老师说他教导了。还有攀登对自己心理的刺激和震撼,在高空中登上去突然‘咻’的一下滑下来,那个恐惧和害怕,克服这份恐惧和害怕,重新攀登的勇气……”   园子里,除了弘晙阿哥,大小七个孩子,眼睛盯着弘晙阿哥的一举一动,一颗小心脏随着弘晙阿哥的描述上下扑通,嘴巴张大合不上……   四爷和乌先生谈完事情逛园子,听到儿子的侃侃而谈,越听越觉得,儿子在犯皮,一边听一边脸上肌肉抽动。   倒是乌先生听得很是向往。   “这是好事情,四爷。乌某一个瘸子,手不离拐杖,最知道人对于自由行走,自由奔跑,爬山攀岩的渴望。”   “孩子们对外面有向往,眼光才会打开,不局限在京城这个地方。”   乌先生暗示四爷,将来……若是……小三阿哥弘时占一个长,小五阿哥弘历的能力可以,小六阿哥弘昼的能力也可以,兄弟长大后万一争斗起来多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比如弘历喜欢“花花”,将来就放他出去“寻花问柳”,这也是一个“各得其所”不是?   四爷:“……”   四爷听懂了,小小的郁闷。   可四爷在心里扒拉扒拉,发现,他的四个儿子,居然是弘时最老实,其他的,一个比一个皮实,一个比一个爱玩。   抬手按按眉心。四爷想起张廷玉大人和他的哭诉,再看看儿子此刻回答哥哥弟弟妹妹问题“成竹在胸”的架势,只有感佩他儿子的“聪明”。   自从蒙学班开学,朝野上下都关注。毕竟这可是堪称历朝历代以来第一个蒙学班。然后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小四阿哥领着蒙学班的小娃娃各种玩乐,小娃娃玩完之后问题特多,天文地理、奇门八卦、“十万个为什么”问的张廷玉大人那个头秃。   “现在他的几位都说,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教导的了。我真担心……”   四爷面色凝重。   一直担心儿子太过早慧,放开手给儿子玩乐,可他还是低估了儿子的天赋能力。   现在还能学一学一些杂学知识,经义文章,可眼看着,儿子就跑到全世界人的前面大老远了,四爷如何不担心?脱离时代太远,并不好。古今中外的天才们,他们的人生结果琳琳在目。   乌先生注意听着弘晙阿哥和他的弟弟妹妹说话,突然听到四爷的话音不对,看四爷一眼,明白过来,也是担心。   可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   大人们都替他发愁,弘晙阿哥自己,也愁啊。   他们大清国的三大思想巨匠,黄宗羲、顾炎武、王夫子,写的书,他还没拜读过,马上要和法兰西的大文豪见面,弘晙着急地缠磨他玛法和他阿玛。   要看书!   “阿玛,弘晙不看书,思想不够先进,和法兰西大文豪们对话,会落到下方。他们不是都在闹革命?”弘晙阿哥的小胖脸“忧国忧民”,有模有样地示弱。   “阿玛认为,弘晙的思想比大清三大家的观点还先进。”四爷不光是口头夸夸儿子,四爷是真这么认为。   太进步也是一个烦恼。   弘晙又是得意又是烦恼,转而求他玛法。   “玛法,弘晙不看书,和时代的思想不符合。和法兰西大文豪们对话,无法代表大清国的文化思想。玛法,弘晙听说,意大利天主教耶稣会,又派修道士来大清传教……”   这次弘晙阿哥“一本正经”地数出来理由,然而他玛法的段位,比之他阿玛,只有更高。   “代表大清国文化的文人思想,不说文学馆、画院、翰林院……民间的方苞和蒲松龄他们也都汇集京城。”   “正好,前段时间发出的书画大赛,这些日子京城里头东西方各路大家云集,弘晙要注意好好学习。”   皇上不动声色地拒绝,还给弘晙阿哥分派了学习的任务。   弘晙……干瞪眼。   但是弘晙阿哥不服气。   弘晙阿哥要想办法。   “阿哥,我有个主意。”赵知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快说。小四爷自己决定,保证不拖累你们。”弘晙阿哥一拍胸膛。   赵知还是犹豫,福彭先开口了。   “我知道。”   “京城最近各路大家云集,总有很多读过三大家书籍的文人,我们不能看书,但可以听他们说。” 第190章   福彭的话一出, 弘晙瞪大眼睛。   赵知和福彭的提议他心动, 可是他玛法让他和这些文豪大家多多学习, 难道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其他三位伴读,蓝元枚、于大棕、陈传始,都不吱声,但是眼神不赞同。   四位哈哈珠子, 兆德、傅清、阿日斯兰、哈尔萨也都不说话,表情拒绝。   弘晙:“……”   弘晙阿哥那个为难, 环视一圈儿, 就是最投脾气的福彭,也不支持他。   尤其他看到哈尔萨的表情,登时眼睛瞪大,气呼呼的。   哈尔萨面无表情, 但是弘晙阿哥就是能看出来他的态度,生气得来。   说起来弘晙阿哥的伴读和哈哈珠子, 除了南下途中收下的伴读赵知,还有他玛法给他“养成”的哈哈珠子曹沾,还有各四位,那真的——不大简单。   一般来说, 按照满洲规矩,每位皇子正式进学,会有八位到十位哈哈珠子,也就是汉话的伴读。每个哈哈珠子的年龄不一样,一般从功勋大臣的子弟中选取, 身兼侍读、侍卫、小厮等等差事,待遇优厚。   但弘晙阿哥是皇孙,皇孙当然没有皇子的待遇。   但有句话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反正架不住皇上疼他的乖孙孙。   皇上认为从小长大的情意和信任,好比皇上和噶礼、皇上和曹寅,那是一般君臣比不过的铁关系。于是皇上按照自己的人生经验,拐弯抹角的,给他的乖孙孙按照汉家规矩找来四个伴读,按照满洲规矩找来四个哈哈珠子。   福彭,今年七岁,已经隐约可见一派汉家儿郎的秀气模样。父亲是出身代善亲王一系的平郡王纳尔素,母亲是曹寅的嫡长女,不管论哪一个方面,都和弘晙阿哥有丝丝连连的亲近关系。   他本人还是宗室里面这个年龄中,堪称最优秀的一个,所有宗室中人都对他寄予厚望。   蓝元枚,今年八岁,长得结结实实。福建漳州漳浦县赤岭畲族人,治台名将蓝廷珍的孙子。   蓝廷珍目前在小琉球的台湾府,但估计将来皇上还有重任。而且他的族人先辈在当年皇上收复小琉球的战争中立功卓著,皇上和世人都记得。   于大棕,今年十三岁,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大清第一清官·治河大臣·于成龙的重孙。   他的父亲现在任职贵州巡抚,也是一名清官。或者“于成龙重孙”五个字,足以说明皇上对于功臣、老臣的态度。而且他本人也是性情好,人品正,学问也好的好少年郎。   陈传始,一代相国的陈廷敬的孙子,皇上特意从陈廷敬的一众子孙中提溜出来一个,人品、学问、模样、性情……最好的一位。   兆德,出身满洲镶黄旗,苏完瓜尔佳氏,父亲傅尔丹,祖父倭黑,可能不大出名,但说起他的曾祖父,后金开国五大将军之一的费英东,就是人尽皆知了。   虽然康熙初年的权臣鳌拜是兆德的亲叔爷爷,皇上要给乖孙孙找哈哈珠子,就想到他了。   傅清,十五岁的少年侍卫,矜持优雅,英俊儒雅。满洲镶黄旗人,现任察哈尔总管的李荣保的嫡长子。   叔父马奇、马武,祖父米思翰……一个家族能人辈出,都是皇上得用的重臣,而且满洲八大家族祖祖辈辈联姻,比如马武的闺女是弘晙阿哥的十二婶婶这个关系,反正够亲近。   阿日斯兰,一位十六岁的蒙古少年侍卫,胖乎乎、矮乎乎的身形,看着老实忠厚的模样,出身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吴克善亲王一系。   吴克善亲王,已世的孝庄太后的亲大哥,一位军事能力平平,不靠勇武只靠联姻,成为当时大清国后台最硬的蒙古亲王,皇上一发现这一系终于出来一个勇敢的好儿郎,那个激动,立马提来给乖孙孙。   哈尔萨,今年二十岁,身形彪悍的武人一枚,年轻的御前侍卫,出身钮钴禄氏,和兆德差不多的家世。   父亲阿灵阿,祖父遏必隆,曾祖父乃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额亦都。平时因为他年龄最大,一般不说话,但他和弘晙阿哥的关系最近,也是每次弘晙犯皮,能阻拦一二的人。   母亲是驻京护军参领威武将军之女乌雅氏,也就是德妃娘娘的亲妹妹。而哈尔萨的亲妹妹,还是弘晙阿哥的十七婶婶。皇上让他做乖孙孙的哈哈珠子,就是因着他的身份,万一乖孙孙皮起来,可以劝说一二。   此时此刻,弘晙阿哥就接收到了,来自哈尔萨无声的“阻拦”。   弘晙气鼓鼓着腮帮子,冲哈尔萨大声说道:“弘晙要出去。”   弘晙阿哥表示,他最近乖乖读书,空闲时间都陪着蒙学班的弟弟妹妹,堂弟堂妹们,现在他要有自己的个人时间,而且他玛法“金口玉言”让他趁机多学习,他要出去。   “晚膳后,我们去城西的状元楼听文人们聊天,再去城南的富贵楼用晚食,宫里宵禁之前赶回来。”   哈尔萨叹气。   皇上和德妃娘娘都让他劝着小阿哥一二,他怎么劝?逃学对于小阿哥来说,已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其他人发现哈尔萨都满脸无奈,就知道,这次是拦不住小阿哥出宫了。   想一想,小阿哥从南边回来,这都有一个月了,还没自己出宫过,已经非常好了,非常出乎他们的意料。   弘晙发现他们都答应下来,高高兴兴地用茶点,高高兴兴地去午休。   护卫侍卫扎拉丰阿听说阿哥下午要出门,“逃学”,默默点头,表示知道。   回京快一个月才开始逃学,已经非常难得。   就是皇上听说后,也觉得,乖孙孙最近确实是“辛苦”了,应该出去玩一玩,乐一乐。   皇上点点头表示知道,正在商议事情的几位大臣,哦哈哈哈。   他们的小四阿哥,快一个月没逃学,可哪天耽误他玩耍?   张廷玉大人首先忍不住:“皇上,这一个月来,上书房的功课随着蒙学班的开设,也开始‘寓教于乐’,三五天出宫一趟。”   皇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不一样。一群人一起出宫玩,和自己一个人出宫逛,感觉不一样。”   张廷玉大人一噎。   出宫就出宫,还分什么感觉?   李光地大人哈哈笑。   “今天的天气好,臣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喜鹊喳喳叫,就知道今天有好事情。”   张廷玉大人……   皇上……   其他人……   真不愧是他们的李光地大人,瞧瞧这话说得,喜鹊喳喳叫,居然能拿来形容小四阿哥出宫散心!   就是四爷,怎么看儿子怎么好,也都觉得,自己的脸皮在燃烧。   然而李光地大人很是自信、自然,一点儿也没觉得尴尬,不自在。   很是“严肃”地对皇上说道:“臣一时有感而发。”   转而对诸位同僚说道:“诸位可能不记得,有一次小四阿哥逛街,随手捡来一位落第秀才,做小厮。”   “那位小厮,名叫刘大魁,他的学问,晋卿是真心钦佩。方苞先生天天说,桐城派的文章精髓,必在他手里的发扬光大。更难得的是,这位刘大魁,他还是一位能力卓绝的年轻人,这两年在边境做知县,做得风声水起。”   众人都是呆愣,还别说,还真忘记这个年轻人了。   四爷低头用茶不说话,八爷看一眼他四哥,也没说话。皇上轻轻抿一口茶,回味一番碧螺春的幽香,将“刘大魁”这个名字从脑海里提出来。   “朕想起来了。晋卿说得是那位桐城的年轻人,方苞先生要收为弟子,怎么,没有拜师?”   李光地大人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四王爷,还是哈哈哈笑。   “回皇上,没拜师。方苞说,刘大魁的才华不低于他,文章方面也有了他自己的追求。无法为师。”   皇上来了兴趣。   皇上也看一眼四儿子。   只是皇上还没想好说什么,张廷玉大人先出声。   “刘大魁,臣想起了。”   “说起来,臣还挺对不住他。他考‘博学鸿儒科’的时候,臣差点因为他是出身桐城的老乡不敢录取他,文章确实好。这件事也让臣反省‘举贤不避亲’的道理,差点错过一个好官。”   …………   一室寂静。   这位刘大魁,到底何方能人?   得到小四阿哥的青眼,得到四爷的举荐考博学鸿儒科,得到方苞先生的到处夸赞,得到李光地大人在皇上面前的“提前”,好吧,他还得到张廷玉大人的“愧疚”……   简直……就是八爷都觉得,他也要羡慕这个“李大魁”的人生际遇。   皇上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底,特意看一眼八儿子,终于想起刘大魁为何入了乖孙孙的眼。   刘大魁的形貌、性情,小哈巴放大,放大,再放大……就是他。   而他四儿子的府里,不是遭人陷害的瘸子,就是怀才不遇的举人,花钱捐纳出来的粗人,愤世嫉俗的和尚……   如今终于有一位拿得出手的文官,将来还有望一举成为桐城文派的领头人,大清文人的领袖之一,皇上表示,老怀甚欣慰。   “嗯,不错。”皇上终于发话,在场的人不管什么心思,对这位幸运儿“刘大魁”都是只有夸夸的份儿。   君臣一伙人因为这个话题都“乐呵”起来,偏殿里气氛活跃,很快做出决定。   十四阿哥胤祯回京,八贝勒胤禩去南方做驻地大臣,平郡王纳尔素跟去作为协助。   另外,皇上还把“廉郡王”的封号又给了胤禩。   胤禩从光头阿哥,到八贝勒,到廉郡王、光头阿哥,八贝勒,如今终于又把“廉郡王”的封号挣回来,心情那个复杂,五味瓶打翻也不能形容。   “四哥,你说,我这坎坎坷坷的,年纪轻轻的,就是几起几落。”新鲜出炉的廉郡王,很是感慨地和他四哥说话。   “往大了说,也就一起一落。”   “按年纪,你比四哥小好几岁。”雍亲王一眼看去就是嫌弃,说话也毫不客气。   廉郡王:“……”   心里一窒,身形一滞。   廉郡王认为,他四哥那就是“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   知道他们这些后面的阿哥,想要混到一个郡王位子,多难吗?   知道他们这些后面的阿哥,能安全长这么大,多难吗?   知道他们这些母族家世低微的阿哥,想要混出来,多难吗?   …………   廉郡王 第191章   廉郡王……真心不服气, 虽然——他有一段时间确实是浮躁了, 确实是自困自身了。但他现在想通了, 他绝不承认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虚”。   “四哥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廉郡王本来就是口头反驳一下,说出来这句话却是真的生气——有人说他是虚头巴脑只懂交际不懂政务,以谦和收买人心等等,他都不在意, 可四哥也这么认为,他生气。   雍亲王发现八弟急眼了, 小小的无奈。   停下脚步, 转身面对他,语气缓和:“四哥知道,你孺慕汗阿玛,处处以汗阿玛的行为准则作为自己的标准, 努力跟朝中大臣搞好关系,做事低调为人谦和。”   “四哥也知道你有办事的能力, 手腕灵活,比四哥做得好……”也知道你和我一样,在一废太子之前其实并没有什么“野心”,“可是, 宗室王公,文武大臣,他们对你的支持,原因你可曾想过?”   廉郡王……呆愣,眼睛无神, 嘴巴微张。   好一会儿回神,仰头看天,目光空洞。   “和……他们反对二哥,一个原因吧。”他的表情恍恍惚惚,声音也是飘飘忽忽的,透着一股不真实。   满洲八旗选继承人,向来是各部落酋长,也就是后来的八旗旗主共选,汗阿玛当年按照中原礼法册封二哥为太子,引起宗室皇亲,各旗人的不满,所以他们和二哥的关系一直微妙。   就和他们支持自己的原因一样“微妙”。   二哥因此对他们不假辞色,动辄就甩鞭子;而他,无端端地成为他们和皇上拉锯的棋子而不自知,还心生妄念,“志满意得”……   “这些日子,我有空的时候也会想。”   “我们,和大臣们,和普通百姓们的关系,该是怎么样的?”   雍亲王心里一跳,眉心一皱。   却还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能去想,就很好。”   “四哥本来很坚定,但是出去一趟,对自己的信念也犹豫了。”   雍亲王本来是一个儒家人,一个天经地义地认为,君君臣臣、臣臣民民才是正理的人,可他这一次南下,直面了百姓……   百姓是什么样子的那?雍亲王抬头看天,午后的天空透心的蓝,没有一朵白云。   “等你出去一趟回来,真实地接触每一个阶层的人,会有答案吧。现在让四哥说,只有一句:“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两万万民……无饥荒。”   两万万民……无饥荒?胤禩眯着眼睛看向他四哥。   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他可以理解,他四哥本就是这样的人。可两万万民……无饥荒?   他就是没出去,他也知道四哥的意思,可他纵使接受了改革的好处,明白了改革的必须,也不认为四哥的“理想”可以达到。   “……四哥你知道吗?自从我开始监国到现在,我家弘旺才几岁,有人看到我这大门口又有戏了,都来找门路。”   “在朝为官,就好比这哈哈珠子选拔一样,在位的人,想方设法维护自己的权利,获得更多的利益。这就是人性。”   四爷听到八弟提起这个,想起乌先生说的,自家里的弘历和弘昼也都被人盯着,不由地面色一冷。   “那有如何?我们做人,修身齐家,就是要极力修正自己人性。”   “你说的,哈哈珠子们形成小团体,官员都要送家里子弟到皇家做哈哈珠子的风气,我和汗阿玛前两天刚提过,必须遏制。”   胤禩:“……”听到他四哥这句话,什么愁绪都没了。   眼睛瞪大,声音略急躁。   “四哥,你才回京不到一个月。”能不能不要着急“做青天大老爷”?   “你看看汗阿玛给弘晙侄子选的伴读和哈哈珠子?汗阿玛要恩荫老臣和功臣,本身没错,发展到现在的情况,谁也没有预料。”   “还是说四哥要遏制这股风气,从弘晙侄子身上开始?弘晙侄子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有来历,有象征意义?哈尔萨就不说了。弟弟还听说,汗阿玛答应曹寅,将来他孙子曹沾长大也做哈哈珠子。还想要九弟的长子娶揆叙的女儿。”   哈尔萨的事情关系到德妃娘娘,已逝的孝昭皇后,钮钴禄家……胤禩当年经历“众人推举太子一事”,地位一落千丈,一度万念俱灰。可是,汗阿玛并没有怎么处罚推举他的大臣,阿灵阿,揆叙等人,还给他们家的子弟恩荫,这本身就说明汗阿玛的态度。   皇上给弘晙侄子选哈尔萨本好几个用意,选其他的伴读或哈哈珠子也都有用意,胤禩真心觉得他四哥太过于不知道变通。   奈何四爷听懂了八弟的意思,但是四爷只有小小的惊讶。   因为九弟长子的亲事。   “感谢八弟告知。我隐约知道这些个事情,听说汗阿玛还要重新启用富察家的人,调马武做内务府总管。”   “……九弟长子的亲事,汗阿玛应该是顾虑揆叙的福晋,老郡主。至于阿灵阿、揆叙,弘晙的伴读们……我也明白。”   即使四爷知道,从儿子身边的伴读遏制这股风气最有效果,可他如何舍得?   “我和汗阿玛商议的方法是,既然事情已经如此,暂时不能大动,慢慢调整就好。”   顿了顿,“弘晙身边的人,除了福彭和阿日斯兰,其余的人,资质中等以上,无需怎么大用。他们的出身、资质,即使不做弘晙的伴读和哈哈珠子,按照朝廷的恩荫规矩,也都会是一方大员……”   胤禩……很是惊奇地看看他四哥一眼。   他四哥……好像真的变了很多。   不光“会”打仗了,还会耐住性子,不动声色地“温水煮青蛙”!   “四哥你能想通就好。他们的资质、人品、性情……弘晙侄子最了解,弘晙侄子用人,四哥尽管放心。”   “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公平。大力办学,扩大科举范围,给予农工商一样科举的机会……我们都已经在努力,至于百年后,我们……大清国会怎么样?”会不会和英吉利一样闹革命杀了皇家人,“谁也说不准。”   胤禩的语气里有一种感染力极强的悲观情绪,四爷瞳孔一缩,随即面色一整,语气肯定。   “四哥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四哥相信,我们……不会。”   在四爷的心里,历朝历代的末期,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几百年来各种矛盾堆积出来的一个大爆发,身为皇家人,要及时拨乱反正,及时纠正各条政策实施过程中产生的错误,要每隔一段时间狠狠打击一次贪污风气……   简而言之,就是要每一代人都勤政爱民。   四爷虽然也因为英吉利的事情有所担忧,但他现在还坚持自己的主张。   “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其他的,莫要多想。”   “历朝历代,到了末期,不都是子嗣稀少,无以为继?本身就是没落了……”   一个王朝末期的皇家人会怎么样,左右不过一部分人投降新政权,一部分人逃亡其他国家,一部分陷在乱世中,至于这一部分人会怎么个死法?现在去担忧,自寻烦恼罢了。   胤禩……愣愣地听着四哥的分析,瞧着他四哥的一身正气,突然也觉得,自己就是自寻烦恼。   “四哥,弟弟明白了。”   “此次弟弟南下,四哥——放心。”   出来午门兄弟两个分道,胤禩终于说出来这句话。   去南方最新收服的地方做驻地大臣,还是十四弟打下来的地方,不管他之前有没有动小心思,有没有来个小动作的念头,可他弘晙侄子说“相信八叔”;他四哥说“相信八弟”,那他就是值得信任的“八叔”“八弟”。   胤禩说出这句话,也没等他四哥回答,径自走开。   四爷怔怔地看着八弟‘潇洒’的背影,恍然发觉,他八弟,就是想通了,走出来了,可也是他八弟。   当初为了惠妃娘娘、大哥的情意,帮助大哥闹事情;现在为了弘晙、为了汗阿玛,为了一家人,帮助改革,实打实地做事情……   四爷轻轻摇头。   接着还笑出来。   在四爷看来,大哥、二哥、三哥……包括他,八弟、九弟、十弟……每一个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可他们追求的“性情”,却是永远不一样的。   这个挺好。   去南方的事情定下来,消息也传了开来。   这两年很多从来没听过名字的地方都归于大清国的领土,四九城的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震惊,再到现在,没有一点儿惊讶。   每一个四九城的人,都一个想法,十四阿哥领着水师打红毛,还能打不赢?   象征性地庆贺一下,士族、农人、匠人……包括八大胡同的人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有一些商人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商机,多加注意一下。   当然,大清国收复整个苏禄群岛,爪哇岛,大半个马来群岛……打赢了西班牙人、英吉利人,虽然都是穷地方,咳咳,在四九城老百姓的心里,那就是一个不开化的穷地方。但是,收复了就是收复了,大清国打赢了存有不轨之心的西洋人,有、有、有……开疆拓土了。   所以,这还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弘晙阿哥领着人逛街,买买买,在状元楼里听文人聚集讨论各家文化,在富贵楼品尝当季的京城美食,还在街上成功地抓到一个扒手,惊喜地发现一个很像他的“阿呆”的人……   一个很美好的午后时光,一段很愉快的逃学时光,可弘晙阿哥的小耳朵动一动,注意听三四个人聚在一起的人群的议论两句……   都好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的语气……   这不对啊。嘴里的糖葫芦咽下,很是纳闷地揉揉眼睛,揉揉耳朵。   弘晙阿哥严重怀疑,自己两年不在京城,变成“小土包子”了?   “大军打胜仗了,没有杀猪宰羊的庆贺吗?”   “没有鞭炮齐鸣吗?没有载歌载舞?也没有大摆流水席,也没有回忆过去,感慨万千?”   弘晙阿哥看向他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们,小模样“可怜巴巴”。   这个问题,赵知这个实打实的第一次进北京“土包子”,当然也不知道。   福彭哈哈笑。   “是不是想起当年,四王爷打下来半个苏禄群岛的时候,四九城人的反应?”   弘晙阿哥呆呆地点头。   福彭还是笑,其他人也笑。   最后还是一般保持沉默的阿日斯兰开口:“这两年,胜利的战事太多了,四九城的人都习惯了。”   他说的是蒙古语。弘晙阿哥的蒙古语学得很好,听懂了,直接傻掉。   就听阿日斯兰接着说道:“大都是记不住名字的地方,四九城的人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广东还往南的地方,那得多穷,多野蛮……朝廷又要派人去,又要拨款救助他们……”   弘晙阿哥:“……”   举着一只糖葫芦呆立风中,人群中,怀疑自己耳朵幻听了。   他阿玛和十四叔这两年打下来这些地盘,一个是正国威,狠狠打打西洋人;一个是为了铜铁矿和金银矿。   就是长崎岛和萨摩藩,那也不单单是教训一下日本人,日本的匠人炼铜,对比大清国匠人炼铜,有独到之处……总之好处多多,大清国要改革,这些都是必须,怎么会这般——“嫌弃”?   弘晙阿哥搞不懂。   赵知也不明白,听了一耳朵的扎拉丰阿等人都是迷糊,奈何其他人都是一副神秘的微笑。   一行人来到一个茶楼休息,小二退下去后,哈尔萨轻轻说道:“实际情况如何,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对于普通老百姓,朝廷担心‘多说多错’,光宣传那些地方的人多么贫困,受到西洋人的欺压多么可怜。”   “就是对于长崎,萨摩藩的战事,也是宣传他们对当地汉人多么残暴不仁……”   弘晙阿哥张大嘴巴,呆呆愣愣。   晚上回宫,得知廉郡王胤禩和平郡王纳尔素一起去南方,弘晙给福彭准了三天假,想起他八叔这次出海,心里还是担心的。   他大伯去俄罗斯,他二伯、七叔他们去关外,包括他十四叔出海打仗,他都没有这个担心。   八叔和纳尔素出发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时间很紧张,弘晙洗漱沐浴后抬脚就要去找玛法,又怕玛法跟着担心。第二天午休之前见到他阿玛,忍不住提出来。   “阿玛,你不是说八叔有几年一直在生病吗?八叔身体不大好?”弘晙有点后悔支持八叔出海。   四爷听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定定地看向儿子。   弘晙没隐瞒他阿玛,面对他阿玛眼里的询问,没有撒娇耍赖,也没有躲闪。   胖手抓住阿玛的衣襟,眼神儿和小嗓门都是一样的担忧:“阿玛,弘晙听说路易国王的三孙因为痢疾去世了。金鸡纳霜并不是百分百治愈痢疾。”   四爷轻轻点头,面色担忧。   “阿玛也知道这个消息,估计这也是路易国王派使节来大清的原因之一……可是,你八叔和平郡王,都想去。而且,事情已经定下来。”   圣旨都发出去了,无从更改。   弘晙听着,更担心了。   他阿玛用金鸡纳霜治好了痢疾大病,可也遭了老罪。而他八叔身体不大好,不知道现在保养得如何。而纳尔素的身体素质本就对比同龄人差一截,福彭和他们说过,昨天晚上福彭直接就哭出来。   四爷和弘晙阿哥四目相对,弘晙阿哥紧急召唤小系统。   “提高身体免疫力的物事,治疗痢疾更好的药物,防毒面具之类的……都列出来。”   然后他也不听小系统的兴奋叫声,很是“郑重”地和他阿玛说道:“阿玛,弘晙有办法,弘晙需要时间准备。”   亲阿玛:“……”   “阿玛,弘晙有办法,弘晙要逃学,才好做准备。”亲阿玛拧拧儿子的小耳朵,“这个月的月考,每一个科目都不能低于九分。”   弘晙:“……”   他这都是为了谁?   阿玛不是应该夸夸加表扬吗?   弘晙阿哥心里不平衡,领着人出宫的时候,背影都是气呼呼的。   皇上、大臣们、侍卫宫人们……弘晙阿哥哎,你是逃学、逃学,逃学不是应该爬墙头偷偷摸摸的吗?走正门大摇大摆的就不说了,还气呼呼的?   蒙学班里头,张廷玉大人收到四爷送来的消息,狠狠地松一口气。   张廷玉大人来到闹哄哄的课室,轻轻嗓子,等到小娃娃都安静下来,不急不缓地说道:“小四阿哥出宫有正式事情要办,各位小阿哥、小格格,还是要乖乖读书哦。”   因为知道他们的四哥/弘晙哥哥出宫的事儿,闹起来也要出宫的小娃娃们,一个个的,都老实下来,眼冒小星星。   四哥/弘晙哥哥棒棒嗷。   四哥/弘晙哥哥现在就可以有“正式事情”嗷。   张廷玉老师瞧着小娃娃的满脸崇拜,忍住心酸接着说道:“小阿哥们、小格格们乖乖玩游戏,将来也有‘正式事情’。”   “嗷,张老师,今天还要攀岩,巴图鲁的攀岩。”   “张老师,今天画画,弘晙哥哥的画画。”   “张老师,弘历要去更衣。”   …………   小娃娃们提出各自的要求,张老师和他的助教们挨个安排好,课室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欢笑声传出去老远……   再说回来我们的弘晙阿哥,弘晙阿哥没带伴读和哈哈珠子,领着侍卫们一路气势汹汹地回到雍亲王府,给他额涅请安完毕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自己的房间,开始按照小系统提供的信息和物事捣鼓起来。   四爷晚上回来进来看一眼,没看懂,大致明白是养身治病的物事,按下心里的发现儿子明天还打算逃学,一个自豪于对官场上的各种场面洞若观火,没有什么计俩可以瞒过他的人,情理法 第192章   弘晙:“……”   莫名同情他十四叔。   弘晙阿哥看向他阿玛, 他阿玛一脸“矜持且谦虚”的笑意。   还有点儿心疼他十四叔。   这估计是他玛法和他阿玛故意的。   从玛法安排阿玛留在东南沿海, 总管负责水师扩招一事……   “那阿玛, 他们还会选一个新的‘代表’出来吗?”   八叔离开了,玛法没有表示,阿玛也没有出手,其他那些不甘心的文武大臣、宗室皇亲们, 肯定会再出手。   四爷察觉儿子真实的疑惑,抬手摸摸儿子的小光脑门, 声音里带笑。   “当然会。可是生活就是这样, 就和我们每天都要有一日三餐、茶水点心一样,政务方面也是,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或者相同的, 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   “一一解决问题就好,不要忽视, 不能轻视,但也无需烦恼。”   弘晙阿哥点头。   “阿玛,弘晙明白了。”   乖乖的小模样,看得亲阿玛心里一软。   “快到熄灯时间, 睡觉。”   “嗯。”   弘晙乖乖地去睡觉,四爷守着儿子睡着后,放好床幔,轻手轻脚地出来。   八弟走了,下一个人, 会是谁那?   四爷心里模模糊糊有答案,但却不打算去思考怎么应对。   小一辈的事情,留给小一辈来吧。这是四爷临睡前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现在的大清国,堪称日新月异,人人都有思量。   六月初五,太后娘娘启程去承德,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都跟着,皇上领着一干儿子们送行,一直送到郊外,让太后娘娘催着回去。   太后娘娘如是说道:“天气热,皇帝熬不住搬到畅春园住,上书房的孩子们去畅春园一样学习。正好宫里空出来安装风扇。”   “那法兰西使节,不用太在意。”   老人家的心里,自家人的身体最重要。   心疼皇上,心疼她的孙子、重孙子们。   皇上答应一声:“皇额涅放心,过两天就搬动。”   “嗯。”太后娘娘转身,抱住最疼的重孙子,“弘晙要乖乖。”   “弘晙乖乖,乌库玛麽。”弘晙阿哥依偎在乌库玛麽的怀里,别提多乖巧,“乌库玛麽到了科尔沁,画画儿给弘晙啊。”   太后娘娘笑出来:“好,弘晙放心。弘晙给乌库玛麽的小机器,乌库玛麽一直带着。”   “弘晙在京城要开开心心的,该怎么玩就怎么玩,知道吗?那法兰西人远来是客,可总归是客人。我们不要委屈自个儿。”   弘晙的小模样很是“同仇敌忾”。   “乌库玛麽放心,法兰西人若不讲道理,我们就不搭理。”   “嗯,这才对。”太后娘娘慈爱地摩挲着重孙子的胖脸蛋,依依不舍。   太后娘娘知道法兰西的老国王送来的金鸡纳霜立下大功劳,太后娘娘不是不讲道理。可她老人家始终耿耿于怀。   嫁进京城这么几十年才回一次娘家,可这法兰西人一来,皇帝不能去避暑了,重孙子们不能跟去科尔沁了,她就是回去科尔沁,心还留一半儿在京城牵肠挂肚的……   太后娘娘伤心,弘晙当然也伤心。   他夭折的科尔沁之旅,他刚回来京城,乌库玛麽就去了科尔沁,又要分开……弘晙想想就想哭,可是弘晙长大了,不能哭着让长辈们哄,要负责哄好“老小孩”的长辈们。   弘晙阿哥吸吸鼻子眨巴眼睛,轻轻地给他乌库玛麽擦眼泪,哄着乌库玛麽“不哭、不哭。弘晙将来一定会去科尔沁……”   哄着太后娘娘转哭为笑,按时辰上了马车;哄着一位位伯娘婶婶破涕为笑,也都放心地离开。   三福晋:“弘晙乖。三伯娘家里没什么放不下的,到了科尔沁就给弘晙寄礼物。”   弘晙大声回答:“谢谢三伯娘。”   五福晋:“弘晙乖。你五叔再去麻烦你,你有空就理一理,没空就不要搭理他,自己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弘晙的小嗓门铿锵有力:“五婶婶放心,弘晙一定玩好。”   七福晋:“弘晙乖,你悠悠姐姐进学,平时不用管,有事看看就好。”   弘晙昂首挺胸地保证:“七婶婶安心,悠悠姐姐一定‘天天学习,好好向上’。”   八福晋:“弘晙乖,大人们的事情不要搭理,我们自己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怎么开心怎么来。”   弘晙眉眼弯弯:“八婶婶,弘晙一定开开心心。”   九福晋:“弘晙乖,你四姐姐若是任性,你额涅好好教训,九婶婶保证不护着。”   弘晙的小胖脸“严肃”:“弘晙明白,九婶婶。九婶婶不用惦记家里,玩得开心。”   …………   在场的皇子们听着福晋们和他们弘晙侄子的对话,面色青白变化,那个心酸。   三爷父子一伙儿人认为三福晋好生“无情”。   五爷父子一伙儿人五福晋好生“无情”。   八爷父子……八爷觉得,他南下出海,自家福晋也没留在京城而是跟去科尔沁,本就不舒坦,再瞧着自家福晋毫不牵挂的样子,更是心酸不已。   他们就这么靠不住吗?   都去托付给弘晙侄子?   一个个老少爷们都是不服气。   想不通。   四爷和四福晋领着自家的孩子们,极力维持表情不变;皇上挨个看一眼,冷哼一声。   众人……立马“乖乖”站好。   皇上瞧他们没出息的样子,又是一声冷哼。   皇上其实也是愧疚得慌,都答应了太后娘娘一家人一起去科尔沁,什么都准备好了,偏偏没有成行,下一次……不知道老天爷还能不能给他机会?   正自己伤心,不舒坦那,看到儿子孙子们的表现,立马表现出来。   家国天下,忠孝难两全。这也就罢了。这儿子们、孙子们,明显地,和他的儿媳妇们关系不大好,皇上如何不恼?   在皇上的眼里,这要关系好,儿媳妇们能放下家里的一切,出去自己乐呵?家事不修,这就是儿子和孙子们没有做好。   一帮儿子孙子们……恨不得化身隐形人。   小北方呼呼地吹,吹动衣摆轻轻地动,慢慢风大了,吹得人眼睛睁不开,可还是不舍得眨眼,不舍得那不断走远的队伍。   太阳光刺眼,弘晙身穿土黄色的葛丝夏式样礼服,头上戴着斗笠小凉帽,还是能感受到太阳光落到眼睛里的刺激,落在身上烫人的温度。   他运内力给自己调整周围的温度,可还是眼里不舒服。   用力眨巴一下。   再睁开的时候,他就看不到浩浩荡荡的队伍的尾巴了。   弘晙阿哥吸吸鼻子,转头扑到他玛法的怀里。   皇上抱着乖孙孙,轻轻给他顺着后背。   一眼看不头的沥青路面,一直延伸到承德,延伸到科尔沁,延伸到天边……没有漫天的沙尘,宽阔平坦,可对于送行的人来说,同样是望断天涯的伤心。   太后的马车里,太后娘娘戴上重孙子弘晙专门给她配的老花眼镜,哆嗦着手打开两个小红木盒子。   一个盒子里,是重孙子弘晙给她准备的一些药物,上面用蒙古语写着用法等等,太后娘娘看着,心里一股暖流流淌。   合上盒子,看向另外一个盒子。   两张用机器画出来的小画儿。   一个画里面,是站在船头迎接朝阳的皇上、雍亲王、四福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弘晙。   一个画里面,是站在慈宁宫的小花园里的皇上、太后娘娘、弘晙。   太后娘娘摩挲着小画儿,目光慈爱安详,自言自语地念叨:“我记得,弘晙去年和他玛法站在一起,只到他玛法腰上。今年就明显高了一截了。”   等她回来京城,弘晙估计又要长高一截了,太后娘娘想一想长大后的弘晙,情不自禁笑出来。   小孩子长得快,将来说不定,还真长到六尺。   大清国最美的小少年郎幺,不知道引得多少小姑娘一颗芳心小鹿乱撞。可太后娘娘相信,她的小弘晙,将来一定做得很好,比先帝好,比他玛法幸福,比他阿玛轻松……   太后娘娘的凤驾队伍彻底看不到一丝一毫,皇上领着一家人回城,心情都是“沉重”。   不过因着这个事情,第二个,六月初六,一家人送廉郡王胤禩和平郡王纳尔素一行人南下的时候,两下一冲击,倒也顾不及怎么伤心了。   “八叔,平郡王,你们要是有困难,一定要记得弘晙准备的物事啊。”弘晙阿哥眉眼皱巴,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地念,生怕他八叔,或者那个人一时大意。   胤禩再次拍胸脯郑重保证:“弘晙放心,八叔就是忘记了自个儿,也不会忘记弘晙的交代。”   二十来岁一身文人气质的平郡王纳尔素也是保证:“小四阿哥放心,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不会瘦一斤。”   弘晙阿哥定定地看看他们两个,终于放心一半儿。   小大人的模样,引得众人都是乐呵。   说实话,廉郡王、平郡王一行人可以说,走得无牵无挂。   八福晋跟着太后娘娘去科尔沁了,唯一的女儿和唯一的儿子一起参加蒙学班,日常吃住都在宫里,不光有堂姐妹堂兄弟们一起玩耍,还有养母惠妃娘照看……廉郡王非常放心。   福晋的父亲曹寅大人留在京城,财政亏空补上,曹沾长得好,福晋精神好,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寄予厚望的长子福彭跟着小四阿哥,日常住在宫里,功课学业都是人人夸……平郡王非常放心。   南下的船队陆续起锚,弘晙阿哥不停地挥手,一直到看不到船只的影子。   三爷、四爷、五爷……互看一眼,一起转身。   夏日午后骄阳似火,然而码头上不光有水气弥漫,海风轻拂,还有送者和行者的眼泪,总是给人湿漉漉的感觉。   送行的人沿着码头的青石板路慢慢踱步,四爷牵着儿子的小胖手,遥遥望着越来越兴旺的天津卫,人来人往,船来船往……时光转换,画面掀动,转眼间,就是他们迎来法兰西使团的情景。   两个国家的旗帜在天津卫码头飞扬,欢迎友邦来人的曲子悠扬,礼炮一声声响……身穿法兰西夸张服饰的法兰西人,和一身正式礼服的大清国人说着各自的语言,热情相拥。   弘晙阿哥喜欢法兰西使团的每一个人,厨师、裁缝、画家、建筑家……   法兰西使团的人也都喜欢早就“如雷贯耳”的小四阿哥,喜欢大清国的人们,喜欢大清国的一切。   双方相处友好,争取一切机会互相学习,多多的交流,可是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于皇上、四爷、弘晙阿哥……来说,他们的欧洲老朋友,路易十四国王,他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整个欧洲的大夫都断定,撑不过今年,但他唯一的继承人,今年还不到五岁。   明明几年前,路易国王还来信炫耀他的二孙子继承了西班牙王位,他的继承人很多。   皇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五年前,老路易给朕写信,说他有很多男性后裔:一个儿子,三个孙子和二个长重孙。”   “可是,造化就是这般弄人。他的二孙子继承祖母的王冠,成为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并且因为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不得不须放弃他的法国王位的继承权……”   皇上清楚记得,老路易那封来信,虽然有小小的郁闷,但更多的是,一种胜利的喜悦。   亲爱的康熙皇帝,你不知道,我的高兴?我无法形容。在我登基的那一天,我都没有这般高兴。欧洲的任何一个国家,没有人想要看到法兰西和西班牙合并,可虽然老路易老了,打不动了,还是争取到了西班牙王位。   不合并又如何?老路易还有其它男性后裔,他们每一个,都是老路易的骄傲……   可是,一年不到,王太子突然死了,王太子妃也去世了,他们的长子也被感染,次子也去世了……可老天爷没有收手,就在去年,三孙子也去世了。   三年内路易老国王失去四个男性后裔,王朝的命运现在取决于一个四岁的男孩的生命。 第193章   四爷眉心微皱:“如果……”这个男孩没有撑住坚强地活下去, “法兰西王位, 按照血缘远近, 会传到路易国王的侄子,王太子的堂兄,奥尔良亲王腓力二世。”   “但这极有可能引起西班牙国王的强烈谴责,甚至, 在西班牙国王的不甘心之下,还会导致一场主要欧洲战争和法国的内战。”   李光地大人听到四爷的话心里一跳, 生怕变成“战争爱好者”的四爷接着来一句:“那就让这个男孩, 去世吧。”   “臣另有担心。”李光地大人的担心和四爷不一样,同样深沉,“路易国王小重孙肩上的重任非常明确,可他现在类似于一个, 没有任何亲友在身边的孩子……”   一个类似于孤儿的孩子,他的生命在每一分钟里都被仔细监护, 就算他坚强地活下去,成家立业,可他的性格会如何?   其他人都听懂了,更是叹气。   如果欧洲大乱, 对大清国的影响……   如果这个男孩不是一个明君,他连守成之君也不想做,未来的法兰西会走向如何?是不是延续英吉利的道路?对大清国又有何种影响……   一个偏殿的人都是政治斗争的好手,都叹气于法兰西的命运,叹气于世界的变化, 可他们面对这一切变化,展露出一个角的可能性未来,只能叹气一声“天有不测风云”“非人力可以挽回”,任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缠绕不去。   安静无声。   皇上作为一个老人,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一个失去过很多子嗣的父亲和祖父,坎坷的经历让他最为理解老路易、老朋友此刻的心境。   可,他首先是一个皇帝,大清国的皇帝,已经打算对欧洲先动手的东方皇帝。   偏殿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收敛情绪,小声讨论大清国即将开始的另一场战事。   法兰西送来友好的信号,大清国不会再有面对欧洲各国联军的风险,对葡萄牙的战事,也要提上日程,朝野上下即使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也感受到这股肃杀的气氛。   弘晙,也大约可以猜到。   弘晙仔细观摩眼前的一幅幅画儿,尤其是其中几幅,出自法兰西的华托先生,目光落在《乘船赴西特拉岛》的上面。   笔法柔和、画风柔媚纤细,属于现实主义倾向的抒情派。和其他的,浓重的巴洛克古典风格画,完全不同;和其他的先生们对皇权的歌功、对宗教的赞颂,都不一样。   弘晙按按眉心。   他又想起自己偶尔听到一耳朵的内容,人本主义和讽刺主义的《巨人传》,怀疑主义和享乐主义的《随笔集》,国家主义和限君主主义的《论共和国》……   曾经高高在上的路易国王,宛如“太阳”一样,法兰西的一切都要围绕他运转,听从他的意志,琴棋书画也都是赞颂太阳王的宏基伟业,宣扬法兰西的无上光荣……现在,他老了,即将离开人世,他全尽一生建立的法兰西帝国,也将迈向新的方向。   这个方向,法兰西的将士们、新旧贵族们、亦或者普通的老百姓……都不再以国王的意志为一切,而法兰西的文人,也不再以古典的宫廷巴洛克风为一切。   弘晙阿哥通过一幅幅画作的意境,敏锐地嗅到一种,名叫“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的味道。   弘时从五弟和六弟小妹妹的院子里回来,顺道来看看四弟休息了没有,果然没有休息。   还没穿常规的亵衣亵裤,而是一件法兰西式样的“长”袍睡衣,腰上系一根带子……   弘时挺乐呵。   四弟很像法兰西宗教画儿里面的“小天使”。   “这些画儿,四弟可以看懂吗?”弘时一眼看到四弟盯着看的画儿,更是乐呵。   华托先生是一位非常杰出的画家,且因为他的身体不大好,生活经历等等原因,画的画儿多为糊口或者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感。并且由此创造出一种新的绘画样式,那就是描绘青年男女在优美的大自然中聚会、游玩、谈情说爱等场面的“游乐画”。   而这幅画,《乘船赴西特拉岛》,或者叫《发自西台岛》,描绘的是一群青年恋人到维纳斯故乡朝拜的情景。山坡起伏的s形曲线上依次展示着不同的情侣,他们象征爱情的不同阶段……   重点来了,“爱情”,四弟还根本不懂。   四弟·小弘晙因为三哥的问话回神,很是“明白”地回答。   “三哥,这幅画,表达了一种对于‘自由’的向往,很美好,但它只是一个‘向往’,画中还有一丝丝画家因为现实生活没有自由的忧郁。”   三哥·弘时,四弟果然是四弟。   “四弟说得对。三哥就没有看出来这些。”   “这幅画,色彩甜美,给三哥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华丽’。技法成熟细腻,但却无法与其他的作品相提并论。描绘青年男女的聚会、游玩、谈情说爱的场面的‘游乐画’,因为过于华丽而无法触及人们的内心世界,既生不出景仰之心,也没有特殊意义。”   让弘时来说,这就是欧洲贵族子弟的“无病呻吟”。当然,这幅画,对比其他欧洲先生们的宫廷画,已经是非常有意义的了。   弘晙因为三哥的话,蹲下来细细地研究,去他里间的小书房里摸出来一本介绍古希腊雕塑的书籍,以及一副二百年前欧洲文人们的画作《维纳斯的诞生》,书籍和画儿太多,都一一摆放在地毯上,弘晙拉着三哥蹲着看。   三哥·弘时……   本来就因为画里女子全身上下不着寸缕的场景特别尴尬,哪知道他本为避开画儿转移半个视线,眼睛余光就看到……   弘时那个震惊。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声音也是结结巴巴的颤抖:“四弟——我们不能学不开化的欧洲人。”   “我们——睡觉也要穿戴整齐,——穿小裤裤。”他四弟这个半敞开的小袍子里,居然没穿小裤裤……弘时表示,太羞羞了有没有。   但是弘晙阿哥完全不以为羞羞,转头看向三哥,一副和他三哥分享小秘密的神秘模样。   振振有词地说道:“三哥,不穿小裤裤睡觉才舒服。”   “三哥不相信可以试一试,上床后,袍子也不要穿。”   三哥……   眼睛瞪大。   “时辰到了,四弟,该去午休。”弘时怎么也不相信,顽皮的四弟不光光屁股玩水,还光屁股睡觉!   “你再不睡,三哥就告诉阿玛和汗玛法,你有这样的画。”弘时绝对不相信,阿玛和汗玛法会同意四弟保留这种女子赤身裸体的画。   弘晙:“……”   还别说,这还真是路易老国王安排人,偷偷摸摸送给他的。   “三哥,弟弟马上就睡觉。”说着话,弘晙阿哥还打了一个哈欠作为表示,午休时辰过了,他也确实困了。   三哥·弘时表示满意,考虑到四弟还小,就是看了女子的全身画儿也“看不懂”,也就没给没收,只嘱咐他,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画里的意境非常“纯洁”;等到四弟长大,能看懂了,也到了应该看的时候。弘时安慰好自己,迈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很快睡过去。   弘晙将他的《维纳斯的诞生》再次收藏好,自己也很快睡着,只是他还是觉得,无拘无束地睡觉才舒坦,和小的时候一样,只穿一个肚兜“只盖一个薄被”睡觉,美!   午时一刻,畅春园里一派安静,小皇孙们居住的承露轩里不再有人走动,就连蝉鸣虫叫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一位位小阿哥都是好眠。   十几副画儿整齐地摆放在地毯上,其中以华托先生的《乘船赴西特拉岛》最为显眼。轻巧的笔触和柔和的色彩,画家尽力渲染一种如梦似幻的气氛,将一对对情侣烘托的动作优雅的情侣,生动鲜活,但甜美的“爱之梦”中,无处不浸透着淡淡的忧郁气息。   它超越了其他洛可可美术家,避免了浅薄的感觉,不管是结构布局,还是光线使用,都有其独到之处,描绘的还是一场愉悦的生活场面,但它是忧郁的,就好像风雨将来的法兰西一样;就好像弘晙阿哥已知的,大清国的某一种可能性未来一样。   下午的时候,弘晙阿哥照例逃学,没出宫,只是在乾清宫偏殿里,一边安静地书写《蒸汽机原理》,一边竖着小耳朵倾听他玛法和文武大臣们出兵葡萄牙的事情。   既然欧洲的乱局又要结束的势头,那自然是无需再等待,趁它还“病着”插上一脚,减缓它病愈的时间……   “英吉利那边,我们可以联合爱尔兰那边,帮助爱尔兰人们反抗英吉利掌权。”   “神圣罗马帝国,本来就是诸侯联邦国家,经过这些年他们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黑死病的困扰等等,正准备休养生息,或者分崩离裂……奥地利国王或者无法再兼任神圣罗马皇帝……”   “荷兰、意大利、匈牙利……只需要关注意大利,欧洲文化和宗教的中心,即使现在法兰西和英吉利有赶超的趋势,但它的地位还在。尤其是佛罗伦萨这个地方……”   “此次出兵,震慑葡萄牙,乃至欧洲各国。不开战就不开战,以谈判为主最好。”   “另外一个目的,稳固我们和西班牙的合约,拿到非洲到欧洲的几个关键海峡线,尽可能地阻止欧洲的奴隶贸易、侵略进程……远在异国他乡,这对我们的水师将士们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以将士们的安全为第一位考量……”   “…………”   一人一句,各抒己见。只求此次出兵可以达到他们的预期目标,即使不能全部达到,也要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实在达不到,宁可全军撤退,也不能枉顾将士们的生命安全。   弘晙听得连连点小脑袋。   听到大清国现在有银子,若是可以,直接出一部分银子购买也可以,还笑了出来。   一副大清国现在有银子,很是得意,很是骄傲的小样儿。   皇上和大臣们讨论事情,比如尽可能地阻止欧洲的奴隶贸易,主要目的只是遏制欧洲的快速发展,但是,它给非洲人带来的“正义”也是实打实的,给大清国带来的利益更是肉眼可见,弘晙阿哥当然高兴。   皇上觉得法兰西使团的人休息够了,两方人互相了解“试探”得差不多了,吩咐十三阿哥胤祥领着乖孙孙开始两国谈判,弘晙阿哥更是高兴。   康熙五十四年七月初八,热热闹闹的乞巧节刚过去,谈判开始。   地点在畅春园的西花园。   前后重湖,一望漾渺。垣高不及丈,苑内绿色低迷,红英烂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轩楹雅素,不事藻绘雕工也。   流泉满道,或注荒地,或伏草径,或散漫尘沙间。春夏之交,晴云碧树,花香鸟声,秋则乱叶飘丹,冬则积雪凝素……修身养颐,京都名园第一也。 第194章   “ c'est exquis!”   “ c'est divin ! une pure merveille !”   “ yummy !miam!”   …………   一位位体面的法兰西贵族一边吃, 一边发出赞叹的惊呼, 灵魂的拷问。   大清国人太会吃了!   大清国的美食太好吃了!   上帝!他们以为法兰西才是懂得享受生活的地方, 来到大清国,才是大开眼界。   手里抓着一块夹心马卡龙,轻轻咬一口就是五脏六腑的享受和满足。十三阿哥胤祥悠哉哉地抿一口狮峰龙井,体会一番西花园的美景, 今年绿茶的幽香,杭州的灵气, 虽然听不懂看他们的表情也明白了。   弘晙阿哥坐在他十三叔身边, 乖乖巧巧地地抱着一半井拔西瓜,动作优雅地用银质汤勺挖一小勺吃一口,听着法兰西人的惊呼声,别有一番满足。   炎炎夏日, 午后也是火热火热,但西花园是一处好地方, 特凉爽。   小花园里二十来个人聚在一起用茶点,红艳艳的茶汤清透明澈,与各色点心互相衬托又争相斗艳,热气和香气弥漫在小园子里, 混合了花香和水气,吃好喝好后身心叫那个惬意,只想躺下来,躺在草地上,脑袋放空, 什么也不想。   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由内而外的舒畅,身登极乐的感觉,痛快至极。   弘晙感受到法兰西人的感受,乐得大眼睛眯眯成一条缝。吃完半个井拔西瓜,解决完“人生三急之事”,快速脱去自己身上的小礼服等等衣物,一个猛子,扎进西花园的湖泊里。   在清凉的湖水里畅游,小模样那个享受得来……   在讨源书屋里上课的小娃娃们今天正好轮到玩水的游戏,几十个小胖娃娃分成三个小船,分别有侍卫们看护在里面一片水域玩乐,而弘历、弘昼、弘普、弘旺、弘皎……几个则是“偷偷摸摸”地来找他们四哥。   都喜欢和他们四哥一起玩水,都知道他们四哥喜欢脱光光,他们也喜欢。   “四哥,法兰西人一年不洗一次澡吗?”   “四哥,法兰西人会吃小孩子嘛?”   “四哥,法兰西人都吃生肉吗?”   …………   四哥·小弘晙,听到弟弟们的问题从水里冒头,看一眼小弟弟们都乖乖地趴在木质的游泳圈里,笑容灿烂。   脑袋顶着一片大荷叶,闻着花香,挨个回答。   “这都是以讹传讹。法兰西人和我们一样,虽然有不同,但,这就好比弘历喜欢花花、弘昼喜欢睡觉一样的不同。个人喜好。”   “他们在自己的国家不洗澡,那是因为他们的水不干净,洗澡会因为疾病传染。到了大清自然就天天洗澡。”   “生肉,就和我们之前的人吃生鱼一样。《史记·项羽本纪·鸿门宴》有记载: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吃生肉,半生的猪肉、鱼肉,古来有之,只要肉干净,肠胃好即可。”   …………   一个个小阿哥听得惊奇,只觉得他们四哥的说法,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可要他们说哪里不一样,他们的年龄,也说不上来。   周围的宫人们、侍卫们听着小四阿哥的话,琢磨小四阿哥的语气和用词,还有他的表情,大体明白不同之处。   这也许,就是使团里的每一个人,都喜欢他们小四阿哥的原因之一?   小四阿哥自来看人,待人接物,不管对谁,皇上、王爷、大臣、平民、街头的男女老少……都是一样,有一种天然的平等和尊重。   不分满汉蒙,当然也不分大清人还是法兰西人。一点儿也没有上邦大国俯视他国之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应该是叫——“优越感”?   反正不一样。可这也不对?   使团的每一个人,对他们小四阿哥那都是打心眼里的喜好和尊重。   ……只能说,他们的小四阿哥就是不同。   弘晙阿哥领着弟弟们穿梭在湖泊里,好似一条小白鱼儿,那个自由自在,皇上和四爷听说上午达成几条协议,过来一看,一来就看到……   弘历、弘昼、弘普、弘皎……就不说了,整一个个发面馒头,白肉团子,在绿色的湖水、荷叶、一朵朵荷花中,特别明显。   四爷瞧着儿子上下翻腾的架势,比他穿衣服打拳的时候还自在的样子,想起自己中午去看儿子,睡袍和小裤裤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柜子上,就忍不住脸皮抽抽。   皇上也听宫人说过乖孙孙睡觉不穿衣服的事情,虽然皇上嘱咐宫人就当没看到,可皇上此刻看到他光屁股玩水的快乐,还是哈哈哈笑。   “哎呀,弘晙阿哥啊,你都七岁了啊。怎么还光屁股?”   弘晙阿哥的小耳朵动了动,知道玛法又故意取笑他,头没回,但是应答的话脱口而出。   “玛法,天地生人,本就不穿衣服。”   皇上:“……”   皇上:“那是远古的野人,我们的弘晙阿哥可是优雅人。”   弘晙阿哥:“……”   站在一个荷叶上做出一个他玛法、阿玛的经典动作,背负双手,仰头四五度角看天……   ……众人呆愣,偏偏弘晙阿哥自以为飘飘欲仙,误以为他阿玛和玛法没看明白,大喊一声:“玛法,弘晙优雅,不穿衣服也优雅。”   …………   一阵沉默后就是一阵阵爆笑声。   哈哈哈。   哈哈哈。   皇上瞧着乖孙孙“玉树临风”的小样儿,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四爷也忍不住笑。   侍卫们也笑。   弘晙:“……”楞眼,明明是很“仙”的姿势,哪里不对?   幸好有贴心的弟弟们特捧场。   弟弟们挥舞胖胳膊拍打湖面,齐声大喊:“四哥,优雅!”弘晙阿哥开心,挨个抱起小弟弟从游泳圈里玩水上漂飞高高,逗得他们“哇哇哇”尖声大叫。   其他人更是笑。   白练一般的小四阿哥,一个个光溜溜、胖嘟嘟的小阿哥,朗朗乾坤下,简直……哈哈哈。   皇上和四爷知道小孩子一玩起来没有半个时辰不会结束,找来十三阿哥胤祥问清楚。   谈判有良好的进展,胤祥今天也高兴,正和法兰西人商议晚上的宴会细节,听到汗阿玛和四哥都关心这个事情,乐哈哈地过来。   还没进来就听到小孩子们的笑声,更为高兴。可待他一进来,一眼看到湖泊里的弘晙侄子,以及其他的一个个光屁股小娃娃……   列祖列宗幺,这光天化日的……胤祥觉得这……就冲这份欢快,他也想下湖游个来回。   皇上看见十三儿子的神色,轻轻咳嗽一声作为提示。   胤祥:“……”   这就是儿子和孙子的区别。   能怎么办?   父子三个做到湖边的一个亭子里说话,胤祥将他们的谈判进展一一道来,皇上和雍亲王都是听得呆愣。   路易国王希望大清国能派遣医者去法兰西照顾他唯一的重孙,他们很感动于路易国王对他们的信任,可,这如何使得?   就因为他们没有“趁你病要你命”的打算,更不好答应。这可不光是对王太重孙的生命保证问题……   皇上和雍亲王知道十三儿子/十三弟没有贸贸然答应,放下一半的心。   两国展开深入、持久的医术交流,三年一次互换医学学子,共同研究内科和外科医术……这些都很好,关系到地球上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很是应该。   “弘晙和王太重孙处好朋友,经常通个信,这个可以,很应该。其他的……暂时,我们只能派医者到法兰西的医学院学习……”   至于法兰西人要让他们进宫,那就是法兰西人的事情,大清国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做出干涉他国政务之事,皇上一锤定音,雍亲王和十三阿哥都是点头。   下一条,两个国家的文化交流加强,互派学子,皇上还有一半的犹豫,文化牵扯重大,可不是医术这般简单。   再下一条,热情邀请大清国人去法兰西,皇上根本不想答应,朝廷专门派使节去哪一个国家,这关系到大清国上邦大国的体面,但皇上也不是老古板,打个擦边球“民间”互动很可以。   再再下一条……皇上和雍亲王深刻感受到路易老国王的“热情”,都是面色凝重,待听到路易国王郑重声明,法兰西人,每一个人,都永远记得大清国的仁义之举,后人也要记得两个国家兄弟般的友谊,都是一脸果然如此的叹气。   大清国给法兰西送去“牛痘之法”“鸦片酊危险说明”“用金鸡纳霜治疗痢疾的经验”……   法兰西大力支持大清国和法兰西的两国贸易,大力支持大清国占据梅诺卡岛、直布罗陀的新航线,大清国和葡萄牙的战事,并且赠送大清国三处处于新航线上的殖民地……   皇上和雍亲王面无表情。   牙疼。   路易国王知道,他一去世,英吉利和法兰西为了争夺殖民地必然有一次大战,而法兰西胜利的希望渺茫,侥幸胜利也是代价惊人,失败后更是惨,不如直接送给大清国,不光能得到大清国一个大人情,还能让大清国和英吉利打起来……够狡猾,够无赖。   “谁控制了海洋,即控制了贸易。谁控制了世界贸易,即控制了世界财富,因而控制了世界。”海洋对于现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都太过重要。   而这条航线,对于处于大西洋沿岸的英吉利来说,非常重要,大清就是不能全部控制,也不能让它全落到英吉利的手里。   皇上无从拒绝这份“礼物”,忍不住又是叹口气:“荷兰人做海洋霸主的时候,赚来的金银都去买了郁金香;西班牙做海洋霸主的时候,赚来的金银都买了珠宝服饰;法兰西人做欧洲霸主的时候,赚来的金银都用来享受……”   “只有英吉利,金银都用在作坊的资金,研究新式农具,新式机器,培养匠人……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   雍亲王和十三阿哥哥俩赶紧起身行礼。   “谨遵汗阿玛教诲,不敢忘记。”   皇上点点头没有说话。   欧洲大国走马灯一样的崛起、没落都在皇上的心里,联想到大清国的未来一时间很是伤感,皇上看一眼乖孙孙领着弟弟们玩得开心,摆摆手,一脸沉思地离开。   剩下的雍亲王和十三阿哥,互看一眼,同样的神色沉重。   做一个小国难,做一个大国也难。   小国左右寻找庇护;大国没落,那就是落地的凤凰,一身仙气和仙骨只能吸引来伺机而动的食用者。   “四哥不用担心,我们有弘晙那。”胤祥认为,有弘晙侄子,百年内大清国无忧矣,百年时间将其他国家远远抛开,将来就是没落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   “四哥知道,倒不是担心这个。”四爷另有心事,“我们要占据太平洋和印度洋,沿海地区要重视,北方和西部也要重视。”   “最近,西部几个部落的越界活动越发频繁,陆地战事将起,四哥担心弘晙会闹起来。”   胤祥一愣,随即也是担忧。   这次大清对葡萄牙的战争,弘晙侄子知道要出大远门,一年半载回不来,没有闹腾。   可是对西部的战事?   不过胤祥另有看法。   “十四弟从南方沿海回来,出兵葡萄牙的将军也定下来很是合理,可是西部的战争……如果十四弟领兵……四哥还是要做一番部署。”   胤祥没想过让弘晙侄子跟去西部,但不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他们每一个都不能松下那口气,必须时刻警惕。   但是四爷听得眉心一挑。   四爷好像明白儿子四五岁就要去打西部的原因,一时更是愁眉不展,心里酸酸涩涩的难过。   弘晙阿哥自然不知道他玛法、他阿玛,一家亲人的“远虑近忧”,他一个下午玩得高兴,寅时开始准备参加宴会,也是高兴。   “弘晙哥哥告诉你们的节目,都会了吗?”弘晙阿哥得意洋洋。   “会!”小阿哥们、格格们兴奋大喊。   “好。今天,我们要让大人们大大的惊艳。”弘晙阿哥豪情万丈。   “大大的惊艳!”和弘晙阿哥一样的调皮模样,说着话就跳起来。   宴会嘛,除了说话聊天吃吃喝喝之外,就是各个民族有各个民族的舞蹈和乐曲。   大人们跳着各种舞蹈,吹奏各种乐器,弘晙阿哥一伙儿大小孩子,自然也是不落其后,他们也要参加,还要“野心勃勃”地,一出场就惊艳全场。   就见弘晙阿哥“雄赳赳气昂昂”,在“群魔乱舞”中领着弟弟妹妹们迈着“大步”进入小广场,的中央。   宴会的地点在畅春园的二宫门广场,地方非常宽敞,地上还铺了薄薄的一层沥青,法兰西使团的人吹奏他们的乐器,绅士们挽着他们的夫人或者女伴刚刚跳完一场慢步旋转舞,大清国的人还沉浸这“毫不知羞”,但有很好看的舞曲里……   年龄大一点,五岁到八岁的阿哥格格们,包括弘晙阿哥,走在前面吹奏各种乐器;两岁到五岁的小阿哥,小格格排成方队隆重进场。   一边歪歪扭扭地走路,一边高声唱:“小小兵、小小兵、我是一个小小兵,年纪小胆量好,常常练兵操……”   奶气奶气的,小嗓门里满满的也都是稚嫩,动作更是可乐。但架不住他们够“认真”,还有这身儿唬人的衣服,通身花绿绿的,马褂扎腰,裤子也是紧身,头上戴一顶小凉帽,也涂成草绿色,背上的玩具火器也是草绿色……   皇上揉揉眼睛,戴上老花镜,举起望远镜,也只能认出来他的乖孙孙一个。   其他人,尤其是法兰西人,本来大清国人的长相在他们的眼里都差不多,除了小四阿哥突出好认,现在更是瞪大眼睛,晕乎乎的。   好在,看这个气势,服饰,能猜到这是一群小娃娃学大人当兵。   然后,法兰西人听不懂,第一反应,大清皇帝的孙子孙女,真多,养得真好,真羡慕。   第二反应,这身军装好看,我们也应该朝这个方向改进。   大清国这边的人,听懂了,第一反应,弘晙阿哥又犯皮。   第二反应,这身军装挺好,改一改,可以给一些特殊兵种穿。   就听场中的小娃娃们唱到“有敌人来犯我,我就向他开炮,乒乒乓乓乓乓、乒乒乓乓乓乓,向前冲向前冲……”   一个个胖嘟嘟的小娃娃嘴里喊着“冲啊冲啊”跑起来,小螃蟹一样,有哪个脚下不稳摔倒,弘晙阿哥就给“飞”起来……   飞一个、飞两个、飞三个……惹得一个个的,都“摔倒”,惹得弘晙阿哥手忙脚乱,弘晟、弘曙一干大阿哥赶紧进场一个个抱起来……   众人……   法兰西的武人先看出来一些门道,法兰西人都是哈哈大笑。   大清国的人……每次弘晙阿哥耍帅都是“帅不过三秒”,他们能怎么办?哈哈哈。   弘晙阿哥……听着所有人这般快乐的哈哈哈,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来,整个人彻底“焉巴”。   默默地回去后面的春晖堂换好衣服回来,盘膝坐在自己的小摆桌后面,默默地用美食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可怜巴巴的小样儿,惹得所有人又是一轮爆笑。   弘晙:“……”   不管怎么说,弘晙阿哥这一番闹腾,所有在京的人,大清人、西洋人,外国人……不管哪个国家的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子孙众多,每一个都是白白胖胖、活泼可爱,女娃娃也能当兵。   皇上那个骄傲,大清国人那个骄傲,打开库房重重地赏了一番乖孙孙。   弘晙:“……” 第195章   弘晙阿哥焉巴巴地看一眼他玛法, 跟着李德全去玛法的小私库。   弘晙想要什么, 玛法就是不答应, 弘晙委屈。   委屈的弘晙面对偌大的满库房,天下奇珍异宝汇集的地方,也没多大的精神。   李德全总管一看,立马送上库房册子。   弘晙随手打开总目录大致浏览一遍, 总算是有了一咪咪头绪。   一两重银锞共存569390个,各式如意1621款, 玉砚、笔洗等501件, 头等瓷炉、瓶、罐等共773件,黑貂皮、水獭皮、紫貂皮、羊羔皮210件……   后面是子目录的大小种类细分,最后面是各种单件。   顾恺之《女史箴图》唐代摹本、李思训《青绿山水图》、巨然《茂林叠嶂图》、李公麟《华岩变相图》、范宽《携琴访友图》、燕文贵《群峰雪霁图》、马远《山水再游图》……   金银玉器、书画古董,反正什么宝贝都有。   有的还在, 有的备注都赏了谁,弘晙打眼一瞧, 大多都在他那里。   比如“兰亭序”的《褚本》、《虞本》,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苏轼先生的《寒食帖》……   玛法疼弘晙嗷。   弘晙阿哥心里舒坦,册子后面还附带有一张库房各种物件的摆放图, 一个区域放置一样物事,井然有序。册子最后面的内容是备注的保管方法,取用注意事项等等,都是细致到位。   只是他翻一遍册子也没看到特别的物事,秉持着“来一趟玛法的私库, 总不能空手回去”的原则,弘晙阿哥对照小册子,一边逛一边仔细看。   看到玛法征讨准格尔时候穿过的甲胄,伸手摸一摸,小模样那个恋恋不舍,看得李德全总管、库房总管等人都是心里突突跳。   看到一对金罐和一只金曼扎,有点好奇捧在手里仔细看。   金罐通体如意花纹闪闪发光,金曼扎镶有珍珠、绿松石和红宝石,都是藏传佛教的式样,五百年以上的老东西。   他拿起金曼扎嗅了嗅,淡淡的佛香;“再仔细看一眼”,隐约可以见到一层淡淡的佛光宝气。   眼睛不由地闪亮。好东西不能放在仓库白白消耗,弘晙示意李德全,记下这对金罐和这只金曼扎。   李德全高兴,小主子有喜欢的东西就好。   弘晙阿哥发现“好东西”,兴致起来慢悠悠地继续逛,遇到手艺、图案、材质哪一方面合眼缘的多看一会,遇到“好东西”就记下来,越逛越兴致高,期间还看到玛法以前挺喜欢一个的玉如意,很是惊喜。   玉如意的颜色白中透绿,雕成多孔真菌形状,手柄顶部铭文有“御制”两个大字,下部铭文是:“敬愿屡丰年,天下咸如意。臣吴敬恭进”。   吴敬恭是以前的一位很有名的建筑家和风水大家,弘晙记得他,也记得大约三四年前,玛法有将这件玉如意放在乾清宫的多宝阁上,经常把玩。   当时弘晙就是稀奇地看一眼没在意,现在他对大清国的一切都熟悉起来,虽然还没怎么接触当世的风水师,但和当世的建筑家都有接触,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现在一看,就知道这件玉如意在当世的“难得”之处了。   弘晙阿哥“逛街”逛得更有精神,还看中一把古刀,一块身具“地宝天灵”的田黄石,一樽夏商周时期的青铜酒杯……   弘晙阿哥这一趟,可谓是满载而归。   小太监听命令将这些金贵物儿都搬到澹宁居的东偏殿,皇上批复折子的房间。   畅春园作为一个修养身心的地方,景色是“宛如天开,实为人造”冈峦连接,河湖之间,婉转起伏,曲径通幽……建筑却是朴素无华、简单素雅。澹宁居在园内的地位类比紫禁城的乾清宫,实际就是一个北方的小四合院。   皇上从东偏殿奏折房的窗户里一抬头,就看到乖孙孙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待看到乖孙孙选了不少东西,笑容更大。   只是纳闷,怎么没搬到自己的承露轩而是送来澹宁居?   弘晙进来摘下小凉帽先给玛法行礼,接着一口气用完一碗酸梅汤解解暑气,挥退宫人,立马拉着他玛法蹲在这几个小箱子面前。   “玛法,这里都是宝贝中宝贝。”弘晙阿哥神神秘秘的,一脸显摆。   “弘晙且说说看。”皇上乐得配合。   “玛法你看这个金罐和金曼扎,肯定受过很多香火,估计还是当年摆放在布达拉宫里面的物事。”弘晙阿哥认为,乌库玛麽、玛法、玛麽、阿玛、额涅……每个人都喜欢佛法,不拘谁用都是好物事。   “精心安神很好。还有这个,玛法你看。”   皇上正拿着金罐观察,皇上只觉得,手持金罐心里莫名的舒服,没想到原因在这里。再看乖孙孙手里玉如意,大约猜到原因。   “玛法当年就好奇这玉如意里头的秘密,只是吴敬恭去世后没人能解开,玛法就将它扔到库房。”   弘晙阿哥得意洋洋。   两只手在玉如意上动作几下,玉如意就分开成两半,里面的“乾坤”露出来……   皇上瞪大眼睛。   皇上颤抖着手,举起这个小小的,小手指般小的,八角铜铃。   铜铃,和风铃、铜钟类似,辟邪镇宅,保家宅平安,求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还具有招财化煞之功效,一种并不特殊的风水吉祥物。   它发出来的铃铃声,悠长悦耳,能够吓退来往邪灵。人们喜欢在乐器上,车上、旗上、犬马上都系铃,以求出入平安。   可手里这件?   皇上看向乖孙孙。   “一般人家,在屋檐下,或者楼阁上挂一个八角铜铃,就是当成一个惊鸟铃,用来惊吓鸟儿防止它们在屋上排泄。作为风水吉祥物来说,他们更喜欢用风铃,化五黄煞的效果最好,避邪、降魔、护宅、赐福、化煞。”   弘晙阿哥重重点小脑袋。   他对吴敬恭的能力还是挺认可的,并没有隐瞒他玛法。   “这件八角铜铃,应该是预备用在墓葬里。”   墓葬里?皇上蓦地握紧手里的八角铜铃。   他当年,是准备让吴敬恭负责他的陵墓建造,只是吴敬恭年龄大了,没来得及。   皇上立即起身,从一个私密的小暗格里掏出来一个图纸,递给乖孙孙。   “……加上这个八角铜铃,会有什么功效?”皇上简直不敢想象,感觉自己心脏都暂停。   弘晙疑惑地看一眼他玛法,接过图纸一看,帝王陵墓,玛法的?   他仔细看一遍图纸中应该挂八角铜铃的位置,眼睛瞪大……   “弘晙只管说。”皇上意识到事情重大,和乖孙孙保证,“玛法保证不追究吴敬恭,也不追究他的后人。”   弘晙:“……”   这不是要不要追究责任的问题。弘晙阿哥眉眼皱巴,声音也皱巴:“玛法,陵墓可以重新建造吗?或者改建一下?至少应该修补一下。”   皇上心生不好的预感。   “玛法,这个陵墓,没有这个八角铜铃,或者说,这图纸中疏漏不止一处,将来……挡不住任何盗墓者。”   弘晙阿哥面色犹豫,难得的吞吞吐吐;皇上……反应过来后就是眼前一黑,一口老血涌上胸口气晕过去。   “玛法——玛法——”弘晙焦急大喊,扶着玛法坐下来,不停地给玛法按压运气、顺气。   奏折房里一时间气氛压抑,过了好一会儿,皇上醒过来后面色缓和,情绪却还是低落,目光涣散落在虚空中。   弘晙阿哥一看,着急地安慰他玛法。   “玛法不用担心,‘人死如灯灭’,那蒙古人还实行天葬。”   亲玛法:“……”   弘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救。   “玛法,弘晙给玛法修好图纸,将来保证和乾陵、成吉思汗陵一样坚固神秘。”   亲玛法:“……”叹气。   “当年玛法的祖母也劝说玛法,后来苏茉儿姑姑也劝说过玛法。苏茉儿姑姑临终遗言,不光要求火葬,墓葬里也不要任何陪葬品。现在玛法的祖母的陵墓建好,玛法正犹豫怎么陪葬……”   “玛法——”弘晙发现玛法要哭了,不大明白,却是更为担心。   乖孙孙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担忧,皇上回神,不想吓到乖孙孙。   拍拍乖孙孙的胖手,眼泪收回去,还露出一丝丝笑:“玛法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弘晙定定地看他玛法的眼睛,不大相信。   皇上抬手捏捏乖孙孙的胖脸颊,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你一个小孩子,每天吃喝玩乐就好,莫要去做这类事情。既然玛法知道图纸有疏漏,自会找人重新设计。”   “不是还有其他的宝贝,弘晙都和玛法说说。”   弘晙不确定地看玛法一眼,乖乖地和玛法讲述宝贝的故事。   这把古刀上亮得晃眼的“饮万人血”煞气,弘晙阿哥说着说着两眼发光,皇上一句“小孩子不适合玩”没收。   这件汇聚“地宝天灵”的田黄石,皇上也喜欢,但皇上认为弘晙阿哥现在的雕刻手艺还是稚嫩,还是没收。   “等弘晙手艺成熟,再琢磨它。”皇上的原话。   这樽夏商周时期的青铜酒杯,上面有陪葬之人的怨气存留,弘晙阿哥的意思是用它打造一把武器,皇上一瞪眼:“送到喇嘛庙念经超度。”   …………   弘晙:“……”   好不生气。   “玛法……”玛法你怎么了?弘晙阿哥气鼓鼓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玛法怎么突然变了?   皇上摸摸乖孙孙的小光脑门,语气慈爱:“弘晙乖,等弘晙长到玛法这么大,就知道了。”   弘晙:“……”   弘晙阿哥很想和他玛法论辩一番,但他也知道玛法还处在伤心中,因为玛法的祖母快要下葬一事。   弘晙阿哥一副我很大度,不和玛法计较的小模样,安排御茶房给他玛法送上一份甜奶汤,昂首挺胸地回去自己的承露轩洗漱沐浴准备午休。   皇上瞧着乖孙孙的背影,摇头失笑。   用着温热的甜奶汤,还是笑。   极度的悲伤和愤怒过去,剩下的,就是释然和豁达。   皇上姿态悠然地坐在躺椅上眼望外面的蓝天白云,阳光炽热,花木葱茏,眼望手里的八角铜铃,想起当年吴敬恭以死相谏极力劝阻他迁海一事的情景,想起祖母的临终嘱咐,面色平静。   祖母在天有灵,保佑玄烨的乖孙孙。皇上在心里定下来,按照祖母的遗言安排陪葬品,以及自己将来的墓葬方式。   如此一件大心事有了决断,心里反而舒坦很多。皇上浑身轻松,简单洗漱后,也去午休。   大清国和法兰西的谈判还在继续,弘晙阿哥时不时跟着他十三叔一起听双方谈判,听得津津有味。   弘晙阿哥兴奋得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阿玛、额涅,这才是真正的‘唇枪舌战’。双方谈判人员为了各自的利益使用各种战术、战略,其激烈程度不亚于正面战事。”   亲阿玛装作没听懂。   “嗯,机会难得,弘晙好好学习。”   亲额涅绣小白虎的动作不停,也笑哈哈。   “弘晙有主意和你十三叔说说就好,你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上去和他们辩论,那叫什么事儿?”   弘晙:“……”   弘晙阿哥和阿玛、额涅耍赖。   “阿玛、额涅,过完中秋节,就是弘晙的生辰,弘晙就是八岁了。”   亲阿玛、亲额涅一起笑。   “弘晙还知道自己八岁,阿玛听弘晙的口气,还以为弘晙十八岁。”亲阿玛毫不犹豫地打击儿子。   “八岁生辰,弘晙想要什么礼物?”亲额涅没有打击,但明晃晃地转移话题。   弘晙:“……”真实地感受到来自阿玛、额涅的双重“拒绝”,弘晙阿哥那个不服气,但他又没奈何。   又是一个难得的逃学的午后,午休的弘晙阿哥美美地伸个懒腰醒来,和阿玛、额涅一起用完晚膳,看看外头的太阳,心动。   起风了,不那么热,但也不会有雨,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出门逛街。   伴读哈哈珠子等人都没带,魏珠扎拉丰阿他们也没带,只带了他的小弟们一起。   小哈巴、小白猫、小芦花、小鹦鹉、小鹰儿、小马儿……乖乖地走在弘晙阿哥的身边,都和弘晙阿哥一样的“气势威武”,偶尔遇到他们喜欢的物事,比如肉骨头、小鱼儿、小虫子之类,就叫唤两声。   “汪汪——”   “喵喵——”   “喔喔——”   “嘎嘎——”   “…………”   叫的那些带着自己的花鸟虫鱼出来逛街的人,都心惊胆战。   弘晙阿哥身穿纨绔子弟都爱的锦衣华服,但是,头戴大凉帽,眼戴大墨镜,鼻子上还带着大口罩……整个人“全副武装”。   小弟们也都穿着各自的小夏装,在一众花鸟虫鱼、猫狗斗鸡中,那个叫新颖别致。   一伙儿小家伙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逛在四九城的地面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回头率百分之一千。   这哪家的小纨绔出街?   瞧瞧这个乐呵的小模样,真讨人喜欢。   有那些贵族子弟认出来小芦花,间接认出来他们的小四阿哥,想要上去说句话,瞧着小四阿哥的大帽子、大墨镜、大口罩……自动退避三舍。   有那些在宴会上见过弘晙阿哥的外国人,仔细瞧一眼那双实在“独一无二”的大眼睛,这身“天下无双”的纨绔气质,其他人的态度……隐约认出来,可瞧着小四阿哥的大帽子、大墨镜、大口罩……也是自动退避三舍。   弘晙阿哥那个得意。   “这个好。”   小系统也得意。   “主人,后世的明星都这样出街,保证没人认出来。”   正在一家酒楼里和文人们一起研讨学问的诚郡王胤祉,见到众人奇怪莫名的动静,趴到窗口朝下一看。 第196章 上一节大修,四点半之前看的亲亲再看看吼   诚亲王胤祉认为他的猜测非常争取, 他可是听过不少弘晙侄子南下的一路, 和“美人儿”发生的各种故事。   胤祉本人也喜欢美人儿, 美嘛,女子喜欢,男子也喜欢。可是弘晙侄子——这七岁生日还没满啊。   胤祉觉得,他作为三伯, 很应该教导教导顽皮的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此时正面对看门大爷的“谆谆教导”。   “小娃娃,虽然我们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 可也不能乱进去哦。里面就是小姑娘们学习的地方, 和八旗子弟学院一样。”   弘晙阿哥张要张口说话,又听到一句:“我这里有萨琪玛,乖,拿去吃。”   就在弘晙阿哥吃着萨琪玛, 琢磨着怎么不用他的身份进去,还是该爬墙头的时候, 看见他三伯慢悠悠地从街口对面走过来,那个激动。   “三伯——”弘晙阿哥开心地喊一嗓子,领着小弟们就跑到三伯的面前,“三伯——你也在这里?”   “三伯, 看门的大爷不让弘晙进去,弘晙着急。”   然而胤祉笑眯眯脸。   “规定五岁以上的男娃娃都不能随便进去。”   弘晙:“……”   “三伯,弘晙就进去看看,保证不打扰她们学习。”   “那弘晙和三伯说说,进去作何?”胤祉还是笑, 伸手将弘晙侄子衣领上别着的大墨镜拿在手里研究。   弘晙因为他三伯的态度更为着急。   “弘晙就进去看看。看一看。三伯。”   “三伯,你和看大门老爷爷说一声,弘晙保证不打扰姐姐妹妹们学习。”   胤祉试着戴一戴小侄子的大墨镜,逗逗小白猫,得到小白猫一个高傲的“凝视”,笑得更为开心。   “三伯带弘晙进去看看,可是弘晙不能离开三伯的身边。”   弘晙不乐意。   “三伯,学院里的姐姐妹妹都认识三伯。弘晙要‘微服私访’。”   哎呦呦,还要“微服私访”?   胤祉那个乐呵。   其他的小孩子还在玩“过家家”,弘晙侄子就直接敢来女子学院了,还知道带着小宠物来讨女孩子欢心……   胤祉面色肃然,语气也是“严肃”:“三伯保证这学院里没有认识三伯的学生,三伯每次来这里,都是和学院院长说说话而已。”   “女子旗学,三伯进去的次数也才那么两次。”   弘晙:“……”   “三伯,你能进去吗?”弘晙阿哥没感受到三伯的心情,而是眼神儿怀疑。   一身蓝色一裹元便服的三伯,不用身份的话,可能他自己也进不去。   胤祉:“……”怎么能在弘晙侄子面前没面子?   “三伯不骗弘晙。三伯刚刚正在酒楼里和蒲松龄、方苞他们研究小说文体,学院院长也在。”   蒲松龄?   方苞?   弘晙阿哥上次在状元楼见过一次蒲松龄,方苞先生还是他老师,他当然应该去见一见。   弘晙阿哥和蒲松龄、方苞、学院院长这些大儒文人一番询问,好生纳闷。   小系统还在他脑海里大喊:“主人,主人,这样是不对的,女学生们会反抗的。”   “女四书中教人持家和睦﹑勤俭﹑慈幼等项﹐以及用道德榜样感染人的教育方法,以及运用便於诵读的韵语编写教材等﹐这个应该给予肯定,但其他的,主人你不知道,那就是‘疯子’行为”……”   弘晙阿哥听着小系统的强烈批判,一张小胖脸皱巴成一团,看一眼小弟们都在店家的喂食下快乐吃喝,端出来他阿玛的冷面做派,问他的方苞老师。   “弘晙不懂,先生。女子为何一定要学女四书而不是四书五经?”   《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世人称呼女四书。自东汉至明末﹐先後相继问世和传播﹐由王相一一加以笺注﹐于明天启四年多文堂合刻为《闺阁女四书集注》﹐成为一套对女子进行封建教育的教材。   影响深广,广泛流传于官方和民间。虽然弘晙阿哥没看过,但他听几位先生的话中之意,大体明白,这是教导女子为人处世的书本儿。   “就算姐姐妹妹们必须要学习,应该也不耽误她们学习四书五经。”弘晙阿哥认为,这些都是小事儿。   “关键是要姐姐妹妹们学习弓马骑射、四书五经、天文算法、物理化学。学会了这些,自然就知道怎么为人处世。弘晙就从四书五经中学到很多道理。”   方苞先生轻轻摇头。   “小四阿哥所说的四书五经,那是男子该学会的道理。女子应该学女子应该学的道理。这——不一样。”   弘晙阿哥更糊涂。   “先生,孔圣人和《论语》、墨子和《墨经》、老子和《道德经》……这是春秋时期的文化和书本儿,一直以来就是男娃娃和女娃娃一起学习。”   “女四书,按照书本儿出现的时间,晚很多。按照书本的内容,也一定构不成名家大作,圣人名著的程度,弘晙就没有看过,弘晙今天第一次听到。”   方苞先生:“……”   无言以对。   胤祉默默地用一口玫瑰饼,嗯,真好吃。   蒲松龄先生倒是哈哈笑。   “小四阿哥说得对。论经义深度,女四书确实比不上四书五经。女子也不是必须要学。”   “小四阿哥可是要进去看看?老朽陪阿哥进去。”   弘晙阿哥立马露出欢喜的表情。   “先生可以进去?”   “可以,老朽暂时在这里教书。”   “先生在这里教书?先生会待在京城一段时间吗?先生你对姐姐妹妹们的功课怎么看?”   蒲松龄先生看看瞪眼的诚郡王和方苞现在等人,还是哈哈笑:“要老朽说实话,很好。”   弘晙阿哥惊喜。   “先生写《聊斋志异》,果然非寻常人也,弘晙喜欢。”   “弘晙看历史书,看各家典故,弘晙认为,春秋历史上的女子活泼,大汉历史上的女子泼辣,魏晋女子也有不输儿郎的风流,倒是元明时期的女子缺少了一分色彩……”   其他人的眼睛瞪出框,蒲松龄笑哈哈地学着小四阿哥说话:“因为她们都没有学过‘女四书’,因为她们都学过‘女四书’,可见这书本儿不好……”   弘晙:“……”   “喵——喵——”   小白猫不乐意离开,其他小弟们帮忙扯他的裤腿;弘晙阿哥一把抱起来自家娇气的小白猫,让店小二打包两份小鱼干和两份玫瑰饼,顺利从酒楼出来。   送一份小鱼干和玫瑰饼给看门老爷爷,和蒲松龄先生慢悠悠地逛在女子旗学里面,弘晙阿哥立马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使唤。   女子旗学,和八旗子弟旗学,不一样嗷嗷。   同样的房舍,同样的沥青路面和花木布局,可总是到处透出一股子秀气和雅致,不同于江南书生的秀气和雅致。   “先生,这里好漂亮。弘晙喜——”   弘晙阿哥刚要说他喜欢,就看到,他家的小白猫,已经落在一个漂亮小姐姐的怀里。   一转头,就看到另外两位小姐姐拿着一块肉喂小哈巴……   小姐姐们十来岁的样子,穿着女子旗学的统一服饰,精精神神的,看着就是友好、善良、教养良好,品格端方。   弘晙高兴地打招呼。   “姐姐们好。”   “小弟弟好。”   双颊泛红,眼睛发亮,面孔发亮……蒲松龄现在更是乐呵,现在的小姑娘幺,小四阿哥你才七岁幺。   蒲松龄先生想要拉住小四阿哥赶紧去教务处,但是小四阿哥·小弘晙,为了他今天“微服私访”的任务,他的系统任务,拉住蒲松龄先生的衣襟,很是积极地和小姐姐们说话。   “姐姐们,你们有学习‘女四书吗’?”弘晙阿哥大眼睛忽闪忽闪,可劲儿发射“可爱”的小信号。   “……小弟弟,你喜欢‘女四书’吗?”小姑娘们想说“不喜欢”,可又怕,万一这么好看的小弟弟喜欢,怎么办?   弘晙阿哥脱口而出:“不喜欢。”   “我们也不喜欢。小弟弟,你是家里有要进学的姐姐妹妹,来看学院的吗?我告诉你,我们学院特别好,最近学院里来了很多新先生,讲课都特好听。”   “是的,是的,我们喜欢蒲先生讲课。可是有几个先生要我们学‘女四书’,我们不要学习,正要和高课程的姐姐们一起抗议。”   “小弟弟放心,你家的姐妹们来这里就好,我们一定不会学那老么子‘女四书’。”   “…………”   一人一句,弘晙阿哥听明白,姐姐妹妹们都不喜欢学习“女四书”。   法兰西的女子来到京城,各家文人来到京城,互相交流学习是一个方面,碰撞争吵也是一个方面,而对待女子的态度上,女子该有的言行举止等等方面,莫名其妙地成为一个冲突点。   大清国的文人们希望,八旗女子旗学的小姑娘们,学习女四书,修身养性,不要受到法兰西女子的不良影响。   女子旗学的大小姑奶奶们泼辣习惯了,如何受得住这个?当然是反抗。   弘晙阿哥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没回来就和学院院长,他三伯等人抗议,回到家里就和他阿玛抗议,回到宫里就和他玛法抗议……   “他们的要求毫无道理。”弘晙阿哥生气得来。   “玛法禁止汉家女子裹脚,他们不同意,还天天写诗夸;现在还要八旗的姐姐妹妹们学什么‘女四书’,他们是不是要八旗的姐姐妹妹们也裹脚?”   “天天不出家们,出去家门也走不远,更不能上马提枪……”   弘晙阿哥越说越生气,到他玛法面前的时候,气得要把这些古板的老夫子们全送出海。   “玛法,他们读书读傻了,需要出门看看。”   他三伯头疼、他阿玛头疼、他玛法也头疼。   但是“裹脚”两个字戳了他三伯、阿玛、玛法的肺管子。   “弘晙说得对,不能让步,一步让步,后面步步退。”他三伯一拍桌子,表示支持弘晙侄子。   “只能更多的人放脚,不能有更多的人裹脚。阿玛知道了,弘晙放心。”四爷不担心这个,只担心儿子在外头的名声,小四阿哥只身闯女子旗学什么的,给四爷的冲击力太大。   “行,玛法知道了。瞧我们弘晙阿哥气鼓鼓的样子。”皇上认为,乖孙孙一言不合就要“流放”人家的想法……应该支持。   弘晙阿哥开心。   等到大人们彻底解决完这个事情,他也完成系统任务,大清国和法兰西的谈判也要结束。   康熙五十四年八月廿八结束,大清和法兰西两个国家顺利签订协议。四九城的人都开始准备过重阳节,雍亲王府的人也开始准备弘晙阿哥的七岁生辰。   等到弘晙阿哥的生辰结束,十四阿哥胤祯从南方回来,出兵葡萄牙的水师也有管源忠将军带领,直接从广东出发。   大美人陈都司也跟去了,弘晙阿哥四十五度角看天。   法兰西使团的人,有的准备回去,有的决定留下来,弘晙阿哥对他们热情欢迎。   其中有一位名叫郎世宁的传教士,喜欢大清的美食,希望在这里传教,并且认为他在大清发扬大清和欧洲的画法,比在人才济济的欧洲更好,坚定地留下来。   小系统和弘晙阿哥默默念叨这个名字,“唉声叹气”。   “历史发生了拐弯,轨迹发生变化。主人,我们的优势减弱。”   弘晙阿哥正在画电话线路图,闻言,很自然地安慰小系统。   “不怕。蝴蝶效应很正常。”   顿了顿,“下一步,就是准备西部的战事了。”   小系统听了更叹气。   “主人,这是没有希望的。”   弘晙阿哥也知道希望渺茫,可他不放弃。 第197章   …………   康熙五十六年三月初春的夜晚, 因为儿子一场愤怒的哭闹, 睡不着的四爷和四福晋一起回忆儿子这些年的每一次闹腾, 都是因为一个原因,他要参战。   四爷按按眉心,叹气。   四爷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当初, 一个人在广东,收到儿子的一封封来信, 其中有“喜欢看美人儿”“要去领兵打仗”等等, 当时自己那个震惊、震撼的心情。   “我当时故意没回信提这个事情,以为过一段时间,弘晙小孩子心性,就会忘记了。”四爷声音低沉, 透着一份“无力感”,他的儿子, 因为掉牙能哭一天,就要去当兵?四爷简直不敢想象。   四福晋默默不说话。   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这次,可能拦不住的儿子了。   弘晙阿哥撒泼耍赖, 各种暗示明示,四爷和四福晋一律装听不懂,其他叔伯们一律拒绝。   等到弘晙阿哥那些成亲有娃的堂兄们,弘晟、弘曙、弘升等人都去参加水师了,弘晙阿哥更着急, 可他还是没办法。   康熙五十四年很快过去,春节的时候,准格尔大汗策旺阿拉布坦,派兵袭击哈密北境五寨的消息传播开来,大清国人群情激奋,弘晙阿哥也嗷嗷叫着请战,奈何皇上就是不答应。   康熙五十五来临,弘晙阿哥时刻紧盯。   太后娘娘在春天回京,带来一干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只是弘晙最喜欢的四姑姑因为喀尔喀改革之事无法离开,没跟着来京,弘晙阿哥小小的遗憾。   琴棋书画在北京城比赛如火如荼地举行,有更多的西洋人来到大清求学,带给大清国朝野的冲击更大,一部分强烈反对改革,反对女子进学院的“老夫子们”,皇上一道圣旨,全部“流放”到全国各县级地方做事。   弘晙阿哥从玛法和阿玛那里看到后续回应,乐得大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些人不是坏人,还都是有才之人,但他们平时“太闲”了,到了真实的地方上,面对求知若渴,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如何忍得下心?不忍心,那就要拿起书本儿当教书先生,参与地方建设嗷。   弘晙阿哥一件心事放下,更为关切西部的情况,但他玛法,圣谕罗卜藏丹津,与右翼贝勒察罕丹津、达颜等,同领青海和硕特蒙古右翼,以平衡青海蒙古各派势力……   青海和硕特部的蒙古贵族,本就和西藏当地贵族因为桑吉的死亡,六世达赖的册封等等大事矛盾重重,皇上这一道旨意下去,罗布藏丹津作为青海厄鲁特蒙古首领,自然是深感不快,其他青海蒙古贵族内部也产生分歧。   是否要拥立七世达赖喇嘛,平息西藏贵族的怒火,是否要一心向着大清朝廷答应修路、办学等等事宜,弘晙阿哥知道青海内乱将起,玛法要实行分化之术成功,目瞪口呆。   这样子,还能打起来了吗?   弘晙阿哥手捧新掉的小乳牙,急切之下更能闹腾,皇上没奈何,答应弘晙阿哥去新建好的军事学院进学。   学院的生活,和宫里的上书房当然不一样,高中部甲班的弘晙阿哥面对他的学院生活一时心神被吸引,没有继续闹腾。   关外的大清国的各项改革红红火火地展开,靠近青海和西藏的陕西、山西两地实行摊丁入亩,对于青海贵族和平民百姓刺激过大,贵族和平民的矛盾激化……   策妄阿拉布坦派台吉大策凌敦多布从伊犁河谷出发,侵扰西藏继而攻占拉萨,拉藏汗发来求救信……朝野上下更是一片慷慨激昂的请战之声,皇上终于答应出兵。   但是,还没容大清国的军队出发,策妄阿拉布坦杀拉藏汗,在卫藏建立统治,囚其所立达赖……的消息一一传来,朝野震动。   战事引发的时间,比小系统告诉他的原定时间,早上小半年,弘晙阿哥一边安慰自己“蝴蝶效应”,一边积极“备战”。   史称“第一次文化下放”, 第198章   “瞧瞧你那赖皮的小模样, 我们还不支持你?”皇上也是满脸“嫌弃”。   弘晙阿哥大大的不服气, 园子里奇石林立, 他一下子趴在几块光滑的石头上,脑袋抵在一块奇石“诸葛亮拜七星”上面。   耍赖:“弘晙要去。”   皇上气笑了。   宫后苑作为紫禁城里最大的一座园林,里面奇花异草、奇石宝树不计其数,别人都喜欢这里的风景, 唯独乖孙孙,小的时候在这里睡觉玩游戏习惯了, 现在每次来到这里还是喜欢趴着, 睡着。   形状像个倒过来的寿桃的石头,上面天然的颜色和花纹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图案,左半部分浅色的基底上,深色的花纹像一个着汉装的男子, 在高高地拱着手在作揖祈拜。   右边深色的条纹中间,有一点一点圆形的石星, 石星组成的形状,仿佛北斗七星一样,这个画面正好和《三国演义》中一个桥段吻合。那就是诸葛亮为了延年祈寿摆下七星阵拜北斗,所以取了一个“诸葛亮拜七星”的名儿, 真正的是造化奇妙。   但很显然,弘晙阿哥看中它,就是觉得,它的高矮形状,都特别方便他趴着。   皇上伸手捏捏乖孙孙的小耳朵。   “长手长脚的, 还趴着,这要四九城的小姑娘们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笑话弘晙阿哥?”   弘晙:“……”   “玛法,弘晙长大了,不是不可以趴着,而是可以去打仗了。”   皇上:“……”   “就是你十四叔这次去,也不是亲临战场,而是只负责部署调遣部队,举荐任命将领,打探敌情,保障后勤,稳定军心……”   弘晙阿哥不乐意地接口:“还要调节将领们之间的矛盾,当地各部族之间的矛盾。总之,玛法是掌柜的,十四叔是外派的小掌柜,弘晙跟去,就是一个小‘拖油瓶’。”   皇上:“……”   园子里有很多随意摆放的绣墩,木、竹、藤、雕漆、瓷等,既有古雅之趣,在造型艺术上更是千姿百态,海棠、梅花、瓜棱、椭圆形等等式样本身也是园子一道风景,皇上不能和乖孙孙一样趴着,自己拉过一个青花缠枝莲花卉纹绣墩坐下来。   “还知道自己是小‘拖油瓶’,不错。”   “玛法听说你们今天学习雅克萨战事,还做了模拟,弘晙说说,雅克萨胜利的原因。”   弘晙脑袋转过来正对玛法,背书一般的语调。   “军事斗争与外交斗争相互配合,有理、有利、有节。面对俄罗斯军队对黑龙江流域的不断侵略和蚕食,玛法在忙于平定三藩之乱,无暇顾及的时候,多次与俄罗斯进行交涉,坚决要求俄罗斯军队停止其行径。”   “当外交手段未能奏效时,三藩平定之后,使用武力驱逐入侵者。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捍卫大清领土,保卫家乡,在黑龙江流域地区各族人的大力支持,军民同仇敌忾,士气高昂,为战争的胜利提供可靠保障……”   皇上听得连连点头。   “既然说得头头是道,就该知道,我们这次出兵,主要的目的不是打仗,而是统一西部。”   “玛法知道你们都认为《中俄尼布楚条约》很不好,心里不接受。可是在那个时候,能签订《中俄尼布楚条约》,对于大清国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细细地和乖孙孙分析当时的情况。   大清内部的内乱结束,正式面对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噶尔丹和俄罗斯联合,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叛乱。朝廷为了避免两线作战,及时与沙俄签订《中俄尼布楚条约》,才好腾出手对付噶尔丹。   “从三藩战乱,到雅克萨战事,再到第一次西征,这个时间上必须严格把控,一旦有一个事情上没做好拖延了,后面的计划就是一塌糊涂。”   “而且当时俄罗斯占领雅克萨已经很久,城坚炮利。清军火器较弱,国力掏空,唯一的优势就是民心,人多……”   皇上说着说着,眼睛湿润。那个时候,是真的难!   可这么难都熬过来了,图的什么?可好嘛,明明乖孙孙有安生日子过,偏偏还要去打仗?   弘晙眉眼皱巴,对他玛法的“忆苦思甜”式拒绝,满满的不服。   但他玛法还没说完。   “玛法知道弘晙想要一举统一西部,不再有战事。可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两次战事震慑加上怀柔政策安抚,无法收服人心。”   “雅克萨一战,是我们一方决策正确,可胜利的原因还有一方面,俄罗斯因军事上未能得逞,加上他们远征克里米亚失败,战线过长,竭力想保持既得权益,不得不做出相应妥协。”   弘晙明白他玛法的意思,大清国的地盘太大了,战线也不短,这一仗就是打下来西部,也没有那个精力好好统治,而且,有些事情,是必须要有时间来决定。   可弘晙还是不乐意。   “弘晙要西伯利亚。”   “还要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额尔古纳河、伏尔加河。”   “顿河边的哥萨克地区。”   皇上:“……”   当年尼布楚条约规定,大清和俄罗斯的东段边界以格尔必齐河、外兴安岭和额尔古纳河为分界线,肯定了黑龙江流域和乌苏里江流域广大地区属于大清领土,但也承认了西伯利亚和伏尔加河地区属于俄罗斯领土。   这也是年轻一代人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   皇上语气无奈:“那伏尔加河流域,也就当年跟随太·祖皇帝的几位将军打到那里,一开始是蒙古人逃亡的地方,后来我们也一直没有统治,那么冰天雪地的地方,要来作何?”   弘晙没法告诉他玛法,那里有那个什么很重要的“天然气”,还是耍赖。   气呼呼地回答:“弘晙就要那里。”   “哥萨克人,自由自在的人,突厥血统,以英勇善战著称。哥萨克人组成的骑兵,是俄罗斯的重要武力,彼得大帝向西伯利亚扩张的过程中哥萨克是他的主要依仗。弘晙就要他们。”   皇上脸皮抽抽。   “行行,我们弘晙要,那就去打。”   “说起来,玛法也担心,这次我们进宫准格尔,俄罗斯又趁机作乱。”   准格尔汗,绰罗斯氏,策妄阿拉布坦,说起来。他是大清的敌人,可某反面来说,他也是俄罗斯的敌人,准格尔汗几代人传下来,除了噶尔丹和俄罗斯合作以外,其他的大汗,策妄阿拉布坦的父亲、祖父,都是打击俄罗斯的好手。   “当年,策妄阿拉布坦与玛法合作,从后路进攻噶尔丹,玛法才得以一举彻底击败噶尔丹。现在,策妄阿拉布坦正式成为准噶尔汗还没多少年,就攻占拉萨,对青海和喀尔喀虎视眈眈。”   皇上很感叹。   弘晙也明白西部的问题,不是一个打胜仗的事情,必然要彻底消灭准格尔政权代表的意义上,才是彻底结束战事。   “玛法,策妄阿拉布坦对西藏和青海耿耿于怀,应该是因为当年西藏桑吉和青海和硕特蒙古支持噶尔丹做准格尔汗。”   “现在策妄阿拉布坦征服哈萨克汗国的头克汗,使得哈萨克分裂为大玉兹、中玉兹和小玉兹三个汗国,都臣服于准噶尔,还大力发展经济,他一起来,和我们大清的矛盾就不容调和。玛法,我们直接打下来青海和西藏吧。”   皇上:“……”瞪大眼睛。   就知道乖孙孙在这里等着。   然而弘晙非常兴奋。   “玛法,阿玛派人在南方做‘归土归流’,成效显著,我们在青海和西藏也做‘改土归流’,就从修路和办学开始。”   “现在电话线已经布满皇城,逐步朝外铺开线路,将来总会铺设到西藏,到那个时候,西藏就和我们彻底融合。还要防止印度的英吉利人朝西藏扩张……”   皇上:“……”   “你就直接说,要去打下来北印度得了。还拐弯抹角什么?”   弘晙笑容灿烂。   “玛法,弘晙是含蓄。”   皇上脸皮抽抽,发现李德全探头探脑的,知道晚食时间到了,板着脸说道:“起来去用晚食。”   “弘晙遵命。”弘晙阿哥喊一嗓子,一个“鲤鱼打挺”站得笔直。   夕阳布满西方的天空,晚霞灿烂,整个紫禁城都镀上一层金光,金灿灿的,皇上和弘晙阿哥一前一后走在去慈宁宫的路上,影子长长。   皇上背负双手走在前面。   在皇上的心里,回响着乖孙孙刚刚的话,在心里重新部署这次的战事安排。   弘晙阿哥跟着他玛法,同样背负双手踱着八字步,步伐慢悠悠。   在弘晙阿哥的心里,这两年,虽然他可以感受到玛法的身体好很多,但是外表上,玛法还是和其他的老人一样弯腰驼背了。   弘晙阿哥细细鼻子,心里酸酸。   乌库玛麽这次的大病,虽然太医们都说熬过来,今年就不用担心了。可他可以看出来乌库玛麽的寿数……   乌库玛麽七十七岁,在这个时代属于高寿,能坚持到八十已是殊为难得,可乌库玛麽不光是弘晙的乌库玛麽,还是他玛法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长辈。   “有长辈在世,人不管多大永远都是孩子。”“上有父母在,下有子孙在,四世同堂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这都是弘晙在外头逛街的时候听人说的话。   这个本就孤单的后宫里头,如果没有了乌库玛麽,他玛法该多么伤心。   弘晙想想就替他玛法伤心。   弘晙伤心,皇上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太后娘娘看得很开。   “你们爷俩又来和我一起用晚食,太医都说我这好多了。”太后娘娘看到他们,心里高兴,可又担心他们这天天忙乎,还要顾着她,为他们担心。   弘晙阿哥挽住乌库玛麽的胳膊,撒娇:“乌库玛麽这里的饭菜香。”   皇上也哈哈笑:“弘晙说在他乌库玛麽这里用饭,保证长到六尺高。”   太后娘娘乐呵:“弘晙长高点好,六尺好。”   “满蒙的小姑娘个头高,再穿上花盆底,比一般的儿郎们还高,看着总是不和谐。”   皇上:“……”   皇上作为其中一个“一般身高的儿郎”,想说那么高的花盆底可以裁低一点吗?不能说,只有默默用汤。   弘晙却是没听明白,高兴地冲他乌库玛麽重重点小脑袋。   “乌库玛麽说得对。弘晙将来要高大英俊,做大清国第一‘高富帅’。”   太后娘娘:“……”口中没食物直接哈哈哈大笑。   皇上:“……”一口汤卡在嗓子口,差点儿呛到。   太后娘娘认为她今晚上又可以多吃一碗饭;皇上不想搭理“爱美”到人神共愤的小孩子,皇上认为,他就算是五尺三,除了在座的两位亲人没谁敢说他不够高。   弘晙阿哥看看乌库玛麽,看看玛法,认为这就是小系统口中的“代沟”,乖乖用饭。   “乖巧”的小模样,看得太后娘娘更乐呵,看得皇上牙疼。   焦黄的榆钱饼、韭菜盒子、槐花饼……最新鲜的荠菜凉拌,香椿芽凉拌、菌菇清炒……温补的银鳕鱼汤、香煎芦笋腩肉卷、双笋炝蛤肉……等到这顿“愉快”的晚食结束,皇上和太后娘娘心满意足,弘晙阿哥也是心满意足。   陪着玛法和乌库玛麽散步消食,亲玛法和乌库玛麽去做佛课,弘晙阿哥慢悠悠地踱步回府。   四爷从衙门里回来,正好遇到儿子,瞧着儿子懒洋洋的小模样,就知道是在宫里吃过了。   父子两个一起慢悠悠地踱步,一边因为街上人群匆忙归家的场景心生欢喜,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佛法也有好处,偶尔陪着你玛法和乌库玛麽一起做佛课。”   “弘晙明白。”   四爷觉得儿子的性子,已经好好“修身养性”。但是弘晙阿哥认为,佛法对他能有什么好处?若是为了陪陪玛法和乌库玛麽,方法有很多,当然乌库玛麽和玛法都喜欢,他偶尔几次做做佛课也可以。   “今天进宫有缠磨你玛法?”   “弘晙是和玛法很严肃地说话。玛法今天说,十四叔跟去西部,就是一个负责后方统筹调度的。阿玛,弘晙也可以。”   四爷认为儿子就是瞎折腾,皇上怎么会同意儿子跟去西部?   弘晙阿哥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努努力,家里长辈一定会看到他的决心的。   “将士们那么多,哪里需要你十四叔亲自打仗?而且西部的问题,也不单单是一个打仗的问题。你跟去做什么?光照顾你的人,就得有一个营。”   弘晙:“……”   “到了西部,只有你十四叔在身边,到时候想家人想得哭鼻子。”   弘晙:“……”   “弘晙要去。”弘晙让他阿玛双重打击,小脾气上来,不讲道理。   “等弘晙长大到十六岁,就更不能出去了。弘晙要去西部看看。”他玛法的寿数,能到多大弘晙心里也没底,但他隐约明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肯定有更多的时候绊住脚步。   但是四爷不这样想。   “说让你十六岁出门,只是因为十六岁,年龄到了,不是说,到了十六岁就必须要出门。明白不?”   “不明白。”弘晙阿哥眼睛瞪大。   就知道他阿玛说什么“十六岁”是忽悠他的。   父子两个相谈“不欢”,彼此都是小小的郁闷。四爷为了打消儿子的念头绞尽脑汁,弘晙阿哥为了达成心愿,也是绞尽脑汁。   其他人也都是反对,包括从俄罗斯回来的大阿哥胤禔。   “鉴于河南地接六省,十分重要,一直有派兵驻防,设八旗满洲蒙古马兵六百名,鸟枪兵二百名驻扎开封府,设城守尉一人,满洲、佐领、防御、骁骑校各个人,蒙古佐领、防御、骁骑各二人。”   “这几十年来,八旗驻防的方式已有重大改进,虽然颓废很多,经过改革,改善很多。一方面还需要增加新的驻防地,使得八旗驻防在全国构成一个完整体系,另一方面是利用其他民族增强北部和东北的防务。”   “在京畿、长城驻防线,增设喜峰口、冷口、罗文峪、山海关及右卫驻防点,其中右卫一度形成强大的阵容,设将军一人,护军统领二人,副都统四人,下设相应的护军参领、协领、佐领、防御、骁骑校和护军校。”   “…………”   一众皇子聚在一起讨论大清国目前的兵力分布,和下一步的兵力分布,弘晙阿哥好不容易争取到旁听的机会。   听到“在运河、黄河驻防线,增加了从德州经开封到西安的黄河驻防线,加强开封驻防点。”   “在长江驻防线,派副都统一员,率满兵二千六百名驻防成都……”   他知道,这是为了进攻西藏做准备,提前让将士们适应西部气候,外加巩固西南边疆的需要。   所以,玛法和叔伯是要将一次就可以打完的战事,而是要,拉长,拉“宽”,慢慢地打?   弘晙阿哥不明白,听到玛法提议在承德回京城的地方修建“郑家庄”,心里更是砰砰跳。   弘皙哥哥的“郑家庄”?   “从京城到承德,地方紧要,胤祺,这个工程要加紧。”皇上看一眼乖孙孙,下了命令。   “胤祺明白。”恒亲王胤祺立马领命。   其他皇子们都没有在意这个事情,继续他们的讨论,唯有弘晙心里不平静。   弘晙阿哥心犹大伯和二伯一家的未来,可有不知道该怎么和玛法讨论。   西征大军好似不着急出发一样,西部边境的大军收到皇上的命令也只防守不不进攻。   河南南阳总兵官高成标下兵丁,因地方官查拿赌博人等,到知府署内争闹,将知府沈潮抬到教场围辱。巡抚随即奏闻,御史杨汝谷也随即题参。皇上恼怒,命令刑部尚书张廷枢、内阁学士高其卓前往察审,弘晙阿哥只顾着安慰玛法,也顾不上他的事情。   好在,转机很快来临。 第199章   一支北方口音的军队, 士兵们魁梧高大, 脊背挺直, 花绿绿的军服更是不同以往……从战略要地湖北荆州起程,迎着醉熏人的小南风,好似一阵初夏的微风一样地开进成都。   成都人都清晰地记得,历史也清晰地记得,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时分,成都市西郊黑压压来了一批特殊的军队, 为首的将军看了看一马平川的矮矮的成都, 将马的缰绳一勒,随着骏马的一声长嘶,整个部队停止前行的脚步。   几个村子的人纷纷大惊失色,纷纷抄起家伙, 携家带口,在杂草丛生的市郊, 逃命似的四处逃窜。   他们不知道,现在还不是秋收的季节,劫掠他们的盗贼怎么就来了。   他们没想到,这支服饰古怪的队伍, 就在郊外自己安营扎寨,生火做饭,没有半点要“扰民”的意思。   他们弄不明白,既然“来都来了”,他们也做好损失一切保住性命的准备了, 为何对方又驻扎在城外?没有动静了?   有何更深的意图?   未必又有一次“屠城”的前奏?   时刻警惕,胆战心惊的成都城外百姓们,两三天下来,终于明白且相信,这些将士们不是来“杀”他们,而是来“护”他们的。   “娘啊——”一个身穿褐色短打的汉字嘶哑着嗓子大喊一声,泪流满面,“扑通”一生跪在黄褐色的土地上,痛哭流涕。   紧接着……是更多压抑的哭声。   再然后,就是放声的痛哭,小孩子们的哇哇大哭。   旷野上哭声一片,士兵们有的想起自己的家人跟着哭,有的沉默,有的满脸杀气。   领兵的将军,镶黄旗的巴图尔,身形高大,面容清秀,看着只有三十岁的样子,曾经四九城里头斗鸡遛鸟的年轻人之一,因为四九城里头日复一日的军训,成绩优秀,一路升迁到现在独立领兵,此刻亲眼目睹这番场面,只有沉默。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泪流满面,他是如此的伤心,好像用自己的整个生命也无法倾诉。   一位中年的庄稼汉无声地流下泪来,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老马深夜在旷野嘶鸣,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那个小孩子,瘦瘦的身体,黑黑的脸蛋,因为大人的哭嚎懵懵懂懂地跟着哭。   …………   巴图尔的双眼凝视着这一切,眼里涩涩的,心里酸酸的。   四川紧挨云南和西藏,战略地位非常重要,而成都作为进藏重要的门户,无论大征小战,都有着桥头堡的作用。   从先帝三年到康熙二十五年,朝廷因为沿海的混乱、四川的荒芜,一直命令沿海居民朝内地搬迁,很多广东人、福建人、广西人……就在那个时候,怀揣吃饱喝足的希望,来到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   移民们千里迢迢,跟着移民的队伍,千辛万苦地来到成都。本想在这座偏安一隅的地方世代休养生息,却就在谷穗金黄,籽粒饱满正值收割的季节,一批强人从成都的西门呼啸而来。   骑着高头大马,古铜色面颊有轮有廓,身着奇装异服,手持弯弓镰刀和火铳……不仅强掳粮食,还烧杀掠抢,无恶不作。然后风一般地从西边呼啸而去,不见踪影。   辛辛苦苦半年眼看要丰收的粮食,那是一家人一年的希望,不饿肚子,有暖和的衣服穿。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粮食,今后的生活还怎么过?   可是,这样的苦难并不是只有一年。每一年,每到收获的季节,这里的老百姓只要看见西边有什么异样,他们就只能无助地祈求着上苍,希望化险为夷,可是每每如此,给他们带来的,却是无尽的伤害和近乎绝望的表情。   可是,地方官也拿这些人无可奈何,当地驻军也没办法。   巡抚年羹尧来到四川之后几番“剿匪”,情况好转很多,但是这些老百姓之前都深受其苦,到现在还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一位斥候兵打扮的小兵进来行礼,面色严肃,声音里透着克制的怒火。   “将军,那所谓身佩利器的强人,身份上是成都朝西边山里的藏兵,可,这些藏兵其实只是一批‘雇佣兵’,雇佣他们的人,乃是较之于他们的先批移民。”   “那批土著先民一直在成都这块土地上安逸地生活着,因为前朝末期的兵患——“张献忠屠城”,逃命似的跑到古灌县一带的山里隐藏起来,如今若干年过去,生活在山里的他们,一直梦想着能回到这里……”   巴图尔将军气笑了。   直接接口说道:“想要回到这块‘本属于他们的田地’,可他们慢慢地‘发现’,他们的家园已经被人‘占据’了。他们岂能忍受那种‘鸠占鹊巢’的侮辱?于是乎,他们用当年在成都攒下来的丰厚身家,花银子“请”来骁勇善战的藏军,帮他们收回‘家乡’!”   连炮竹一般的一长串话,最后一个“家乡”,巴图尔几乎是梗着脖子吼出来。   斥候兵不说话,帐篷里的几位小队长都默默不做声,这个事情,确实就是这么,让人憋火。   当地百姓无可奈何地承受“连年战争”的洗礼,其原因,居然是另一批像他们当初一样的移民,谁能想到?   想到了,找到证据了,能说吗?   能对外公布吗?   巴图尔心里的怒火压制不住,干脆带齐人马到古灌县转了一圈,杀气腾腾地要求古灌县令交出来“通匪之人”。   古灌县令……也是无辜啊,他才来这里上任两年,比巡抚大人年羹尧来的还晚。   但他也隐约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可说……面对巴图尔打定主意要一个“交代”的架势,只得含泪表示,古灌县没有“通匪之人”,从那边落户到这里的“先移民”对那里依旧热爱,愿意出资修桥铺路。   巴图尔狰狞一笑:“县令大人确定?”   “确定!”   “确定!”   古灌县令点头如捣蒜,娘希匹的,他也看不惯那一伙人好不好,有银子不花在正经地方,请藏兵来欺辱自己同胞,算人吗?   古灌县令想起他们日常那份“高高在上的优越姿态”,心里的火气更旺。   拿起酒壶一脸谄媚地给巴图尔倒一杯酒,眼神儿那个“意会”:“将军尽管放心,有你们的到来,下官非常‘确定’。”   “将军你不知道,你们没来之前,下官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下官位卑人微,一直没办成。这次,下官就‘狐假虎威’一次,保证给办成喽。”   巴图尔表示满意,吃饱喝足后领着人马在川藏边境上转一圈,对出来巡逻的西藏人龇牙咧嘴地挑衅,气得藏兵们暴跳如雷,还不敢出来迎战。   在巴图尔领着他的人驻扎成都郊外,配合其他八旗驻军震慑云南和西藏的时候,大清国的雍亲王带着儿子弘晙阿哥,来到四川。   弘晙阿哥面对完全不同于北方或者沿海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美人儿,那个兴奋,打马奔跑在广袤的草原上嗷嗷直叫唤。   “阿玛,弘晙喜欢这里。”   四爷瞧着儿子欢乐的小模样心里开怀,虽然还是严肃着一张“年轻”的脸,眉眼间却也是洋溢着笑意。   父子两个和侍卫们一起“轻车熟路”进入成都,没有响起一片小浪花,巡抚年羹尧在衙门里看到四爷、小四爷“从天而降”,那个惊吓。   “…………”   吓呆了简直!   四爷心情好,瞧着他们呆愣的模样,拍拍年羹尧的肩膀。   “亮工没想到吧?”声音里也有笑。   年羹尧……反应过来自己的字是“亮工”,眼前的人确实是他那“年轻好似二十岁人人羡慕”的四爷,“人见人爱”的小四爷,扑通一声跪下。   “亮工见过主子爷,见过小主子。”   四爷保持微笑,双手扶起来年羹尧。   “起来。衙门里论国事,不能这么喊。”   年羹尧听到四爷的批评,心里狠狠地松一口气,顺着四爷手上的力道站起来,一脸接受批评的“诚恳”。   “主子爷,王爷恕罪,亮工一时见到王爷,情难自己。”   “王爷来到四川,亮工没能去远迎,实在惭愧。王爷,小四爷,亮工有三四年没见过王爷和小四爷了……”   弘晙阿哥乖巧地站在阿玛的身后,一边观察衙门里的布置,年羹尧和他的亲信下属们,听着他阿玛和年羹尧叙旧……一边心情沉重地和小系统聊天。   小系统声情并茂、慷慨激昂:“数次屠城留下的阴霾,使这座温软的城池平添了几分冷意。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一大群北方人沿着金戈铁马踏出的辙迹,随同温柔的小南风一起,去执行一项军事使命。成都,便成为这群北方将士最终目的地。”   “风声鹤唳。一丝丝风吹草动,都让这座古老的城池担惊受怕。历经百年乱世,它已经变得十分脆弱,经不得半点折腾。而西方方位作为上风口,成都人最为怯怕的方位,每次有马蹄上响起,他们就准备逃命……”   弘晙阿哥听着小系统愤怒的话语,心里头也是怒火升腾。   明朝末年四川屡遭兵祸,成都尤甚,大量人口死亡,几十里或几百里都无人烟,田土荒废,树木野草茂盛,到处野兽成群,仅剩下的人口无不堪言。而那些住在成都附近的乡绅富户们,事先纷纷携带金银契据率领子女逃进灌县以西地区居住。   清兵进入四川,当时的肃亲王统兵从北路进川,清除四川的兵乱,四川渐次平静。后来朝廷为了改变四川的荒凉现象,把湖北两广等地的无业百姓移来四川开辟已经荒废的土地,承诺三年免税,土地归各家开荒者所有。   当时朝廷也是艰难,地方官们在分给移民们一片荒地之后,就再也没能力给他们什么。移民们本是冲着成都的繁华而来,来到这里面对满目荒芜,无怨无悔地扛起垦荒的锄头,勒紧裤腰带,将一块块杂草丛生之地变成可种粮食之地……   可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批人不劳而获,另一批人却又劳而不获,另另一批人隔山观望,拍手叫好,巴不得他们待不下去离开。   地方官们一份又一份折子递交到朝廷和皇上的手里,不知情的朝廷和皇上就一次次地派兵来剿匪,士兵们走了“土匪”就来了,士兵们走了“土匪”就来了……每次都是这样,然后皇上派来年羹尧坐镇四川,待时局稳定后,彻底整治四川。   一行人洗漱沐浴换了一身衣裳,面对成都安静温柔的落日,声音也好似感染了几分温柔。   四爷抿一口四川当地的茶叶,脸上的神色还是凝重:“西藏、四川、陕甘宁一带问题太多,亮工上折子请求在四川设驻防旗兵,这很好。乱世用重典,手段不能太柔和。”   年羹尧表情恭敬:“王爷所言甚是。亮工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四川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满目疮痍、荒无人烟。   “亮工自来到四川,这些年不停地安抚地方,打压当地土司,总算是不负皇上和朝廷所托。今年夏天巴图尔将军进驻成都,还去了巴塘、里塘、打箭炉等地,周边的藏乱都已平定,百姓鼓掌叫好。但亮工还有忧虑。”   “去年青海的和硕特部与藏地大小部族发生矛盾,准噶尔部乘机偷袭西藏,杀死拉藏汗。西安将军额伦特率兵数千,前去弹压,遇伏,全军覆没……”   弘晙阿哥看一眼年羹尧。   年羹尧,世家文人出身,却是身材比一般文人高大,身上也带有一股子“枭雄”之气,虽然表情恭敬,但姿态和言语间都是桀骜不驯。   同样的狼性,可他和孙齐查很不一样。   弘晙阿哥再偷偷瞄一眼亲阿玛,又捏了一块榴莲酥饼进口。   四爷警示地看一眼儿子,听完后,直接说出年羹尧吞吞吐吐没说出来的意思。   “亮工是想要巴图尔和驻防的八旗军一起,常驻四川?”   年羹尧不好意思地搓手嘿嘿笑。   “亮工也知道这要求很不合理,可是亮工眼瞧着巴图尔带出来的好兵,忍不住……”   四爷失笑。   “亮工身为四川巡抚,为四川考虑,很是应该。”   “不瞒亮工,” 第200章   年羹尧心里滴血般做出承诺, 正琢磨着自己来到四川后一直以“清廉”要求自己, 手里应该没有“不正当”的土地数额, 正等候四爷的“双手扶起”,突然听到四爷的下一句。   “来四川的路上,本王见到一个人。”   年羹尧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主子爷的脾气, 每次不冷脸,不骂你, 不批评你, 那就是……   果然!   “原江西江都知县,现在的四川松潘知府,李维钧,亮工可认识?”   年羹尧:“……”   五体投地。   “王爷明鉴, 亮工不认识。”   四爷看年羹尧一年,没有说话。   弘晙阿哥也没有说话。   衙门里的下人, 年羹尧的亲信们,也都低头不敢吱声。   四爷继续用茶。蓝彩三清的茶盅、茶托、茶盖,内底绘三清图有梅花、松树、佛手三种,外围与口足有相同的如意文一周。胎体轻薄, 质地细腻,蓝彩鲜艳,在四爷的手里演绎出另外一种优雅。   盖子掀开一点缝隙,轻品第一口,可能是觉得味道重了, 用盖子轻刮几下,然后又可能是觉得味道轻了,就重刮几下翻翻茶叶……   一个手持着茶托端起来,另一个手把盖子压开一个缝隙,阻挡茶叶进口。轻轻地用碗盖拂去一些茶叶,细啜茶水,齿颊留香,四爷真真是喝出了无边风月。   弘晙阿哥看一眼他阿玛,也捧起自己的茶碗。   一边喝茶一边闻香;一边观察茶水的“色清而叶展”,一边留意茶盖锁香的程度,时不时打开一下,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也静了下来。   明清以来人人都喜欢的盖碗茶,四川人口中的“坝坝茶”,大户人家,朝堂皇家人用起来自有一套标准。   它和在市井巷内的露天场地,摆上竹椅、矮桌和盖碗茶,一边读书看报,一边手捧一个盖碗茶,喝茶谈天晒太阳,好不惬意的“巴适~”不同,最注重一个“品”字。   坐姿端正,头和嘴不前伸。举手投足间,轻拿轻放。一个手把盖子拿起来,另一个手端着茶托喝。若是有客人或者外人在侧,就用盖子挡住在脸的一侧,不让人看到嘴巴……一套仪式下来,细细地“品”。   此时此刻,年羹尧,就是在心里细细地“品”,狠狠地“品”,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够谨慎小心了,怎么还会有尾巴落到四爷的手里。   小小的亭子里安静无比,连鸟儿的叫声也没有,静得来——年羹尧感觉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过了不到一个呼吸间,年羹尧的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汗,终于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年羹尧恨不得时光倒流,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巴掌。   “主子爷,奴才知罪。”   “王爷,亮工有罪。”   四爷还是没说话。   年羹尧赶紧继续表忠心。   “王爷,亮工知罪。亮工的管家和亮工提到这个人,亮工一查,知道李维钧有能力,就帮他活动一下,提到松潘知府。”   还没听到回应,年羹尧感受到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朝下流,流到嘴里的苦涩,咬牙接着说道:“……原来的松潘知府为人迂腐,并——无大错。”   “亮工知罪,王爷。”   四爷终于有了表示。   年羹尧听到茶碗轻轻落到红木上的声音,那一丝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恍若天籁。   “既然知错,自己上折子,和皇上请罪。”四爷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波澜,更没有责备。   “遵王爷令。”年羹尧此刻不敢再有任何不满和不平,甚至抱怨和委屈。   到底是什么错,四爷也没说,但他知道,年羹尧比谁都知道。   七月的成都,并没有热得难受,傍晚时分更是凉爽,当然,这可能是和年羹尧布置的院子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鬼斧神工,住起来冬暖夏凉有关。   四爷和弘晙阿哥用晚食,面对儿子被花椒麻得一张脸皱巴成团,被辣子辣得眼泪哗哗冒出来还不停筷子,终于出声。   “我们还要在四川待一段时间,慢点用。”   “满——不虾来。”   模模糊糊地回答,四爷仔细琢磨一下,才明白是“慢不下来”。   四爷一板脸。   “辣子吃多上火,长大了也不能多吃,知道吗?”   “阿玛听说,辣椒吃多上火,脸上会长小痘痘。”   弘晙:“……”   嘴里含着一刻麻辣鱼片,弘晙阿哥呆呆愣愣地看向他阿玛。   小痘痘是什么嗷?!   弘晙阿哥感觉,嘴里的鱼片,刚刚吃下去的辣子,都好像是喉咙里的鱼刺一样,伤心的他,一声“阿玛”喊出来,那个悲愤。   奈何亲阿玛“老神在在”,还不忘趁机教导几句。   “好好吃饭。”   “饮食要清淡养身,阿玛告诉你的,都忘记了?”   说着话,还给弘晙阿哥夹了一筷子回锅肉。   弘晙阿哥木呆呆地用咽下他的鱼片,咽下这一筷子回锅肉。   瞧着色泽红亮,颜色养眼。吃起来口味独特,肥而不腻,堪称色香味俱全,最好的下饭菜之一。   亲阿玛就让他在四川的日子,用着回锅肉之类的“素菜”?   眼睛望着满目的辣椒红亮养眼的水煮鱼,色深红亮,红白绿相衬的麻辣豆腐,嫩鸡肉和大量鲜红小辣椒争相斗艳的辣子鸡……弘晙阿哥内心的眼泪倒流成河。   好在,他阿玛还是很大度的。   弘晙阿哥美美地用着成都的小馄饨,皮薄馅嫩,爽滑鲜香的龙抄手,感觉消失的灵魂又飞回来。   “明天中午要吃‘三大炮’和凉皮。”弘晙阿哥可怜巴巴。   “凉皮只能是微辣。”四爷只有一半的通融。   “微辣就微辣。”一句“小痘痘”让弘晙阿哥吃辣子的心情消失一大半,正沮丧着,“阿玛,年羹尧会认错吗?”   四爷嘴角一挑:“弘晙认为不会?”   弘晙眉眼皱巴:“会——但‘本性难移’。”   四爷:“……”一时心情复杂。   儿子看人之准,让他骄傲;年羹尧的性情,让他犯难。   “这些年……”四爷说了三个字没有继续,轻轻一叹。   年羹尧在四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似清官一枚,好官一员,真实评价,按照四爷来说,只有两个字,“能臣”。   四爷如果不出来这一趟,也不知道年羹尧距离“挟威势而作威福,招权纳贿,排异党同,冒滥军功,侵吞国帑……”就差那么一咪咪。   而如果四爷没有来这一趟,凭借年羹尧的能力,再过个几年,立下几个功劳,估计就不止这个罪名。   父子两个慢悠悠地沿着长廊散步,眼望黄昏中的成都,夜色朦胧中唯有西天边的一角光亮,微弱却坚强。   过了好一会儿,四爷轻轻问儿子:“弘晙打算怎么用年羹尧和李维钧?”   弘晙眉心一皱。   “阿玛,弘晙认为,年羹尧和李维钧都有过人才华。年羹尧不光有文人之才,还有将军之能。玛法让年羹尧来四川很对,但仅止于此,不能再高。即使将来年羹尧领兵,也不能给他过多的权利。”   “李维钧为了靠拢年羹尧,纳年羹尧管家的干女儿为侍妾。妻子去世后,发现年羹尧会有大前途就直接将这名侍妾提为正室。行事有违常理,世人唾弃,但他做事方面也是‘不拘一格’,当是主持一方‘摊丁入亩’改革的最佳人选。”   四爷看儿子一眼,眼里都是为人父的骄傲。   “他们都有才,但没有德。如果哪一天年羹尧失势,李维钧——会是第一个弹劾年羹尧的人。”   “……且都用着。”   将来……蔡珽、李绂、岳锺琪、田文镜……所有人都在四爷的心里转悠,四爷刚琢磨好制衡之策,一抬头,就看到儿子不认同的眼神儿。   “阿玛,不光是制衡,还要管好他们。”   弘晙生怕他阿玛将来一个狠心,直接来一个“通杀”,手拉着他阿玛的衣襟,眼神儿担忧,“阿玛,他们会成为于国有功之人,罪不至死。”   四爷:“……”知道儿子是担心此举不光有失宽仁,还会影响到他自己的名声,四爷拍拍儿子的手,笑着答应。   “阿玛知道了。”   “既然弘晙给求情,阿玛且给他们一个机会。”   父子两个商议好,相视而笑,一起回去洗漱沐浴准备休息。   月牙儿高挂天穹,小星星闪烁不停。第二天,成都城里阴沉有小雨,四爷早早地起来看邸报,弘晙阿哥美美地睡回笼觉,年羹尧用完早膳,喊来伺候自己二十年的老管家。   年羹尧和自己的亲信管家询问清楚李维钧的事情,气得差点儿撅过去。   “如此‘唾面自干’的小人,你家爷怎么用得起?你是认为你家爷有十个脑袋,还是嫌你家爷的事情不够多是不是?”   年羹尧说着话,狠狠地踹一脚他的管家,眼睛红的好像是吃人。   想起昨天自己回来后才发现后背湿透,吓得不敢再有任何侥幸心理一夜没睡反复琢磨怎么“断尾求生”,而他的这些仆人们却一个个的,只顾自己完全不顾及他这主子爷的死活……   更恨。   “爷哪里对不起你们,啊!”吼出一嗓子,又是狠狠地踹一脚。   管家魏之耀直接傻掉。   跟着年羹尧养尊处优多年,不说现在堪比一方“土霸王”的现在,就是以前在年府的时候,也没有受过这个罪。   “莫名其妙”挨了一通骂,还挨了两脚,当着一帮子下人的面前,一张老脸丢尽,眼看自家爷要拔剑的架势,哭着抱住自家爷的大腿,喊道:“爷你别气坏身子。”   “奴才有哪里做的不对,求爷明示。奴才一定改。”说着话,就是狠狠地扇自己巴掌。   年羹尧瞧着他这幅做派,表情狰狞,眼光好似吃人一般。   “哪里不对?”   好啊,还问他哪里不对。   他自问,一直将几个仆人、桑成鼎、魏之耀等人视为心腹,尤其是管家魏之耀。   魏之耀随年羹尧在四川巡视地方,四川各州县官员在道旁打躬迎送,而他大大方方地坐在轿中,悠然不置理。这份尊荣哪里来的?   魏之耀以一“下人”的身份家资达十余万金,比世代豪门还富裕,哪里来的?   年羹尧想起自己还打算借着这次的战事,给他们几个仆人以功叙议,“堂堂正正”地做个官儿,又是一脚踹出去。   可他再气也没用。   李维钧现在已经卖了他直接搭上四爷,他再恨得吐血,也要给皇上写折子请罪,也要忍下李维钧这个在“眼中钉肉中刺”。   …………   这或许就是年羹尧为人处世方面最为失败的一面。   太过于自大,且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桑成鼎、魏之耀等人,作为一方巡抚的亲近家仆,可以有一定的“关系能力”,但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而年羹尧不光认为他的仆人也高人一等,还“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参与四川政务,犯了官场大忌讳不说,对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大危害。   这些年四川在他的默许下,四川,四川附近省份的官员们反抗无效后都默认,都知道,一个事实。   要攀附年羹尧就不能放过魏之耀、桑成鼎这些“铁关系”。   如同李维钧一样通过魏之耀的介绍,顺利进入年羹尧的小圈子,成为小圈子的“自己人”之一,直接就从县令到知府。   四爷领着儿子和巴图尔见了一面,逛逛成都的大街小巷,得知年羹尧“罚没几个仆人的财产充公”却还留着魏之耀、桑成鼎等人,轻轻一叹。   巴图尔来到成都后一番动作,也大约知道年羹尧的为人处世,眼见四爷因为年羹尧烦恼,误以为四爷是顾虑年家——年侧福晋,犹豫半响终是开口。   “王爷,年羹尧……和年遐龄老爷子,年希尧,都不一样。”   四爷一愣,随即明白他的劝说,轻轻摇头。   “非是顾忌年家,也不是顾虑府里……”   顿了顿。   “年羹尧请求你留在四川驻防,你意下如何?”   巴图尔一愣,拨浪鼓一般地摇头。   “巴图尔要去打北印度。”   出兵西藏,用不到他,青海那边虽然小动作不断,却没有正式起叛乱,这个时候,配合西藏的用兵,去打北印度最合适。   “年羹尧要留巴图尔在四川,不就是生怕将来青海叛乱起来,巴图尔抢他的头功?四爷,年羹尧其心不正,巴图尔认为,等北印度打下来,可以派他去北印度做驻地大臣。”   四爷:“……”   一拍这个小子的肩膀,骂道:“没个正经。”   巴图尔低头嘿嘿笑。   知道四爷是答应他了,心里那个高兴。   弘晙阿哥举着一根成都的糖葫芦,呆呆地看着年羹尧和巴图尔上演的“明争暗斗”,还有他阿玛“貌似小偏心”的决定,眨巴眼睛,好似明白了什么,又更糊涂。   巴图尔出身满洲八大家的乌拉那拉家,算是这一辈的乌拉那拉里最出息的一个,领兵能力最好的一个,弘晙还记得,他大姐夫领着巴图尔来见他额涅的那个下午,激动流泪的模样。   果然,府里有了七弟,雍亲王的各种“宅斗、朝斗”也开始了。   弘晙阿哥小“忧郁”,瞪一眼背后告状不觉愧疚还洋洋得意的巴图尔,吓得巴图尔立即“立正”站好。   “阿玛,弘晙不喜欢这样。”弘晙知道他阿玛会理智地做出决定,却真心不喜这个情况。   “阿玛,七弟很乖,弘晙喜欢。和喜欢五弟、六弟一样喜欢。”   回来的路上,弘晙阿哥和他阿玛提起这个事情,眉眼间可见清晰的“不喜之色”。   九、十岁的大孩子,稍长开的胖脸上还带有小小的婴儿肥,但已经可以看到未来的“风华绝代”“美颜天下”,精致的五官这么一“忧郁”,效果更明显,四爷瞧着路上的人群频频回头看向儿子的目光,抬手按按眉心。   “阿玛知道。弘晙不用担心这个事情。”   “年家,除了年羹尧之外,都可信,可用。年羹尧一个人的情况,不足为虑。”   四爷和弘晙保证,雍亲王府不会出现“兄弟阖墙”的未来,当天晚上回来后就做了一番部署。   年羹尧和巴图尔一起配合,一起负责四川的“摊丁入亩”。   年羹尧和巴图尔……傻掉。   王爷你要做什么?   我才不要和这个小子一起共事。   但是四爷决定了。   “都给爷听好了。四川的‘摊丁入亩’出一点差错,爷就去请示皇上,送你们去翰林院编书。”   四爷冷着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年羹尧和巴图尔……吓得面色发白。   翰林院编书是什么?   听说现在因为蒙学班的不断开设,翰林院的状元们,榜眼们,探花们……一个个都开始写儿童故事,民歌民谣。   四爷太狠了。   宁可一百军棍,也不想去翰林院。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四爷吩咐下来,不能达成也要创造条件达成。   但四爷也不光是惩罚。   “做得好,爷在皇上跟前给你们请功,青海,北印度,都有你们的份。做不好……”   “保证做好!”   年羹尧和巴图尔一起吼一嗓子,眼神热切,全身紧绷。四爷稍稍满意,领着儿子继续朝四川的周边省份晃悠。   吓得西部官员一个个人人自危,忙得前脚打后脚——想想哪里没做好,那笔钱财来历不明,那个地方的屁股没擦干净……   七月末的阳光依旧“热情似火”,弘晙阿哥用完晚膳后回到客栈的房间,手捧最新测绘出来的《皇舆全览图》,右手在地图上的一点地方一指。   “阿玛,弘晙刚刚听说,云南有一个杀人犯,一个江洋大盗,从康熙三十年来到这里,改名换姓,娶妻生子,还开了一家客栈,最近被拿住了。因为他开客栈是为了劫财杀人。”   “阿玛,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四爷不感兴趣。   “都拿住了,去看什么?今年秋天就斩首示众。”   四爷认为这样的大案子,看似凶残,实则几十年上百年,全国也不一定有一例,更重要的是关注民生问题。   “我们在宁远府看完铁矿矿脉,从会理州直接拐去青海。”   弘晙:“……”大眼睛闪亮亮。   “谢谢阿玛。阿玛最好。”   去青海,不就是直接参与西藏战事,部署青海和北印度战事?   弘晙阿哥高兴得来。   “阿玛,弘晙一定可以帮忙。”   “阿玛,我们是让罗卜藏丹增提前叛乱?还是直接给他一巴掌打趴下?”   四爷掏出腰间的皮囊用一口白水,不急不缓,“看情况。”   但弘晙阿哥还是喜形于色,随后的十来天和他阿玛一起骑着当地的矮脚马,逛遍宁远府的西昌、冕宁、盐源、昭觉县、会理州的几座大山,亲自测绘出金沙江、雅砻江两大水系的水域情况,勘察当地彝族民情,画出铁矿地图……   金秋九月里,弘晙阿哥来到了青海。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高原秋天的风景,接着,就是当地的蒙古贵族。   罗卜藏丹增摆开阵势来迎接他们,两排猎豹尽情 第201章   猎豹, 或者叫文豹, 当年有西域王国进贡、粟特胡人贩运而入大唐帝国, 经过严格训练,成为贵族狩猎时的有力助手,赏赐亲信大臣最高贵的礼物之一。   本以短距离内奔跑最快而著称的猎豹,经人类驯服的训豹师之手后, 变成了什么模样?   弘晙阿哥手捧罗卜藏丹增送来的《蒙古黄金史》,对照他已知的大唐人养豹史, 对于豹子在华夏文明中代表的含义, 有了新的认识。   “……‘龙旗参差不成行,旄头大纛悬天狼。马后猎豹金琅珰,最前海青侧翅望。步摇高翘翥鸾皇,锦韉玉勒罗妃嫱……’北齐后主喜欢玩乐, 耽搁政务是为批判,但猎豹和海天青一样, 在大唐人眼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这就是在唐代皇族墓室壁画、陶俑上,屡屡看到其形象的原因,猎豹的出现正好展现唐朝上层社会流行的胡化风潮的影响深度。”   小系统具象化的小白团子蹦蹦跳跳地喋喋不休;弘晙回忆他曾经仔细观摩过的唐朝书画,唐朝书画里同样“胡风盛行”, 小系统刚刚吟诵的诗词画面——展子虔的《北齐后主幸晋阳宫图》……   画中人物面部神采如生,意度俱足,可为唐画之祖。画中北齐后主出巡打猎的场面也是描绘的淋漓尽致——猎豹、海天青。   猎豹蹲坐在骑马猎人或者训豹师的后面,随时准备扑捉天鹅、兔子等即世人口中的“马后猎豹”;海天青正在张望搜寻猎物,随时可以振翅冲天。   “所以, 要做大皇帝,要有猎豹大军。”   弘晙阿哥好似获得了什么不一样的领悟,回忆元朝太宗皇帝的《飞豹图》《世祖围猎图》,胸腔里豪情起来。   “锦云一纵飞尘起,三军耳后秋风声……”“撒道黄尘辇辂,香焚万室格天。两行排列金钱豹,钦察将军上马驼……”   猎豹在元朝除了狩猎之外,还用于君王出行,诈马筵席等庆典仪式,诸王之间互相送的大礼,各个藩国进贡的大礼,君王给予大臣最优渥的赏赐,所以……   眼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满心畅想的弘晙阿哥合上书本,一下子躺到软茸茸的草地上,面对蓝天白云,一脸梦幻。   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圆圆溜溜的在弘晙阿哥眼前转一圈,“尽职尽责”地提醒一句:“主人,明朝皇帝也有喜欢豹子的,叫豹房。”   弘晙:“……”   小系统:“……”   “主人最帅!主人最美!主人将是唐元以来豹子们最威风凛凛的主人。”   小系统赶紧补救。   弘晙阿哥稍稍满意。   然而弘晙阿哥面对罗卜藏丹增送来的豹子,都不满意。   “阿玛,弘晙要去寻一只最快的豹子,豹中之王。”弘晙阿哥打马回来帐篷,跳下马就大声呼喊“阿玛”,摩拳擦掌地要去寻找宝贝豹王。   四爷乐得儿子不关心战事:“出去玩要注意安全。”   “阿玛放心。”   说着话,弘晙阿哥转身出来帐篷,一跃上马,领着大队人马出发。   初秋上午的阳光疏疏淡淡,轻风吹拂刚刚开始变黄的大草原,俊俏的小阿哥一身利落的锦绣皮袍,领着一大队英武不凡的侍卫们去寻找豹王,这份画面展现在青海各家贵族的眼里,都是心情复杂。   贝勒察罕丹津眯起眼睛,目光还停在渐渐远去的人影身上。   “你认为如何?”好似喃喃自语   另一个贝勒达颜和他同样的姿势表情:“当年,年轻的成吉思汗领着人马奔跑草原……”也就是这样吧。   “是啊。”   “可是我们的汗王,却不认输,还要殊死一搏。”   胸腔里有多少感慨万千,有多少钦佩无言,察罕丹津回忆雍亲王和小四阿哥的一言一行,对青海的未来一点儿也不看好。   达颜闻言,表情挣扎犹豫,可云南和四川的土司就是前车之鉴,就在他们的眼前。   “大清皇帝的后宫,已经好久没有蒙古妃子了。更不要说蒙古血统的皇子。”   “倒是,汉家妃子越来越多,生育的皇子越来越多。”   …………   两位贝勒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弘晙阿哥如何也想不到,青海两位实权贝勒已经将主意打到他阿玛的后院,他领着扎拉丰阿等人,一路打马狂奔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一只只凑上来的鹰崽儿、老虎崽儿、狮子崽儿……围着他不离开。   “嗷!”弘晙阿哥苦着一张俊脸,心里发出一声哀嚎,“狼狈”地左躲右闪地,试图躲开他们爱的“亲亲”。   “嘎嘎——”   “吼吼——”   “嗷嗷——”   “…………”   一只只小幼崽争抢者朝他怀里钻,圆滚滚的小身体、大大圆圆的眼睛,别提有多可爱,引得弘晙阿哥心痒痒,拎起一只小老虎亲一口它额头的“王”字纹,然后又是翻滚躲开它们凑上来的大嘴亲亲。   扎拉丰阿等人瞧着他们的小阿哥玩乐开心的模样,都是无奈加无奈,再加无奈。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一只只成年豹子、老虎、狮子……嗷嗷!   饶是扎拉丰阿等人“身经百战”,面对此情此景,也是“心惊胆战”。如果不是这些成年豹子、老虎、狮子……都是懒洋洋地趴着,他们早就发炮火了。   奈何弘晙阿哥喜欢这种原始草原上的快乐。   完完全全不同于木兰的人工痕迹,这里展现的是最原始的生存法则,万灵万物在这里自由生长,包括并不特殊的人类,他们互相竞争,却又和谐一体,互相尊重,互相依赖,是如此的美好欢乐。   “要乖乖嗷。”弘晙阿哥给一只受伤的小豹子治好微瘸的左腿,满脸都是怜爱,“这里不适合你的生存,你和小四爷回去好不好?”   “唧唧,唧唧。”   小豹子发出鸟叫般的“唧唧”声,又好像小鸡崽儿,弘晙阿哥听着他的回应,瞧着他瘦瘦的小身子骨,更是心疼,抬手摸摸它的后背……   “吼吼——”一个胖胖的小老虎一头拱下去这只碍眼的小豹子。   小豹子轱辘轱辘滚,期间还挨了一只小狮子的一脚。   弘晙阿哥……右手拎起小老虎后脑上的那块皮,打算好好教导它,可又瞧着它在空中快活蹬腿的小样儿,笑出来。   “你父母都在这森林里,你争什么?嗯?”   捏捏它的小耳朵,继续唠叨。   “小豹子没有父母,还是一只潜质很好的小豹子,我带走它,很应该,知道不?”   “吼吼——”小老虎龇牙咧嘴地不服气。   弘晙阿哥乐了,左手拎起一只小狮子,命令他们:“都乖乖地在这里长大,这里的老虎、狮子在未来都需要你们,明白?”   “嗷嗷——”不明白!   “嗷嗷——”不明白!   小老虎和小狮子一起吼,接着就是其他的小老虎和小狮子一起吼,奶声奶气的,却是气势汹汹。   扎拉丰阿等人都让它们逗乐。   弘晙阿哥笑得更开心。   小豹子爬起来,悄无声息地靠近弘晙阿哥,结果让几只眼疾手快的小鹰扑棱两下,再次摔倒。   “乖乖的,午休过后,我就离开这里,有空再来看你们。”说着话,掏出腰间的小皮囊用两口马奶酒,躺到一个毡毯上闭眼睡去。   身边挨着一只只小家伙,乖乖地趴着闭眼假寐。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引得小系统高声尖叫“好萌!好萌!”   这里,弘晙阿哥在大草原上幕天席地,一觉好眠,草原上各种大小动物聚集,却不打不斗,分块分区域各自趴好,扎拉丰阿等人面对这一切,瞪大眼睛,激动地“咔嚓咔嚓”……   西宁,西征大军驻地,十四阿哥胤祯写好给皇上的奏折,终是不甘心,又写了两封奏折。   “臣查由木鲁乌苏进藏之路甚多,或分路进兵断伊后路,或遣四川兵断其后尾之处,俟臣领兵至木鲁乌苏时另行奏闻外,臣又告知定藏将军噶尔弼云,车凌端多布派兵迎截你们。   遣第巴阿尔布巴为首,今第巴阿尔布巴仰慕皇父之仁化,亲自来投,彼或又遣别人迎截,不可预订,你领兵由察木多行时,营盘令好自固守,哨探令远远望看,小心防备,西路兵必湏一齐前进,与事有益等语……”   “臣奏欲于此前进藏,否则欲往木鲁乌苏等情。乃臣不倚大臣等,靠已视察之意。今都统等具奏,西宁地方为要,将臣留后,闻议政即依所议,臣甚着急。若言调军重要,何地不可调军,若称地方重要,臣抵达前,孰在此地……   ……倘言对我仁爱,皇父反不仁爱我哉,尔等仁爱我何干?倘以我为皇父之子有关,先皇父征噶尔丹,身不辞辛苦,三次发兵,终灭噶尔丹,彼时王、大臣等理应差一人前往也……”   一是表示他虚心听取投奔清军的,更了解当地情况的第巴阿尔布巴的建议,及时地修改军事行动方案,是为锐意进取,勇敢无畏,极有主见,而又善于听取建议的十四阿哥。   一是表示他极有主见,拒绝接受将士们的“仁爱”捆绑驻守西宁,请求亲自入藏,去木鲁乌苏驻守。   胤祯写完后,仔细查看,没有错误,三封折子一并发出去。   入藏作战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策妄阿拉布坦的弟弟,大策零敦多布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对手,但比他更可怕的是,雪域高原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极端气候。光从内地通往青藏高原的艰险道路,就给清军的后勤运输带来巨大的压力。   可是这一次作战,虽然皇上已经明白自己之前的布局太散乱,“群雄无主”,他远在京城不能亲自指挥,派来十四儿子督军,整顿军纪等等,可十四阿哥和陆师不熟悉,终究是不能如臂指使。   无论是坐镇后方的策旺诺尔布,还是在前线直接领兵的额伦特、色楞,一开始都没有获得统一指挥全军的授权,前线部队和后勤保障部队的行动完全脱节;前线将领额伦特、色楞失和……   从京城“空降”到前线的色楞毫无作战经验,却又贪图战功,无视后勤运输难以跟进的现实一味要求深入冒进;颇有作战经验的额伦特几次极有可能改变战局的战术调整,都因为色楞拒不配合而没有得到实施……   十四阿哥胤祯一抹脸,心里转悠这么收拾收拾色楞。   “禀告将军,雍亲王来信。”亲信兵大步进来,微微鞠躬双手呈上最新收到的信件。   胤祯一愣。   他四哥,和弘晙侄子,给他的信件?   胤祯呆愣愣地看完信,揉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四哥,和弘晙侄子,已经到了木鲁乌苏?   他四哥和弘晙侄子,不是在四川监督“摊丁入亩”兼顾“游山玩水”吗?   胤祯摊开手边的地图一看,眼睛瞪出框。   从清朝统治区入藏的路线有两条。   北线从西宁出发,经日月山、木鲁乌苏河、唐古拉山口、藏北那曲等地到拉萨,总路程3700里,翻山越岭异常艰难。   南线由四川成都出发,经打箭炉、理塘、巴塘等地入藏到拉萨,总路程5645里,道路漫长而崎岖。   这也是朝廷上的文武大臣一直对入藏用兵多有异议的原因之一,也是皇上一直不动兵,几番布置,几分考量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四哥,和他弘晙侄子,居然能指挥罗卜藏丹、察罕丹津、增达颜他们,直接领兵进驻木鲁乌苏。   太……太过分了啊啊啊,四哥!   胤祯那个憋屈。   这等他到达木鲁乌苏,还有什么打的嗷?   胤祯一屁股摊在虎皮椅子上,满脸都是颓败的“生无可恋”。   四哥·雍亲王·胤禛,大声喊冤,他真不是故意抢功劳的。   话说弘晙阿哥拒绝了很多贵族送来的,油光毛滑的名贵豹子,自己从大草原上千挑万选,选回来一直瘦巴巴的小幼崽。 第202章   还给取名叫“苏日勒和克”。   这只小豹子瘦骨嶙峋的, 哪里“威武”?   众人都不服气, 弘晙阿哥发现都看不起自己的小豹子, 也不服气。   双方人都不服气,那当然是比赛。   天皇秋狩如行兵,白旄一麾长围成。长围不知几千里,蛰龙震栗山神惊。长围布置如圆阵, 万里云屯贯鱼进。千群野马杂山羊,赤熊白鹿奔青。壮士弯弓殒奇兽, 更驱虎豹逐贪狼。   狩猎场上, 千骑奔驰,腾空越野,飒沓流星……由大批人马和几只骆驼组成浩浩荡荡的狩猎队伍,佐以林荫大道, 遥望远山低迷。   一声哨子吹响,马腾人欢。   一阵雨点般的鼓声响起, 一只只猎豹奔驰在山林草原之间,一只只海天青翱翔在空中,战马嘶鸣,飞箭如雨……   人类、猎豹、海天青气势如虹地冲进林子一起撕咬着山林的猎物, 都是神情锐利,尽情发泄来自原始血脉的争斗豪情。   好似是千万万年争斗的积怨终于释放出来!   “嘎——嘎——”   “吼——吼——”   “驾——驾——”   …………   一阵阵声音响起,海天青的声音里透着杀气,猎豹平时撒娇的声音也变成类似老虎的吼叫声,人类自己更是各种怒喝声不断, 还有猎物被对手抢走的怒骂声。   一个个头戴貂皮小帽,身穿一色质孙服的猎手们,有的张弓射鹰,百步穿杨、百发百;有的手架猎鹰,有的绳牵猎豹,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出击。   一只只海天青翱翔空中,下嘴刚猛。   一只只猎豹们的速度堪称“迅雷不及掩耳”,连最凶猛的禽兽见了,也为之心惊肉颤……   血腥气蔓延在林子里,空气中蔓延开来,秋日上午的太阳依旧温温柔柔地照耀世间,林子里是四处逃窜的大小动物们。林子外是悠闲用茶的其他贵族们,包括四爷和小四爷。   林子里和林子外,俨然是两个世界,里面的安静不复存在,外面的人依旧从容。   骆驼散开吃草,旗手数十和旗杆一样挺直。有的贵族抱狗架鹰,有的贵族含笑逗弄身边的猞猁;有的贵族姿态优雅,很有风度地用着茶点……   一片安静中,就连伺候他们的仆人都替小四阿哥担心,其他的贵族们自是“胜券在握”的得意洋洋。   猎手和猎物的追逐鏖战中,猎物只剩下哀嚎,狩猎的人们满载而归。他们的汗王和贝勒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都是志满意得地哈哈哈大笑。   “四王爷认为我们的猎豹如何?”   “斗鸡走狗那都是汉人的游戏,我们,草原上的巴图鲁,就是要和豹子、老虎一起玩耍。”   “四爷你说是不是?”   多么美妙的画面,每个人都畅想着待会儿的胜利情景,怎么安慰安慰小四阿哥……   四爷:“……”感受到这份“喜悦之情”,四爷能说什么。   说实话,四爷瞧着瘦瘦的小豹子依偎在儿子身边乖乖进食的模样,也没有一点儿信心。   就算是未来的王者之豹,那也要有时间长大不是?   但是弘晙阿哥对自己的小豹子非常有信心。   就见弘晙阿哥无视众人的目光,自己用完一块蒙古点心,用木签子叉一小块肉放到小豹子的黄金食盆里,声音也是温柔得来——   “苏日勒和克,来,再用一小块肉。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先把胃口养起来。”   小豹子·苏日勒和克“嘤嘤、唧唧”两声,乖乖地吃完这块肉,一个翻身,四肢摊开,一动不动。   然后四爷就看到,他儿子,右手用茶点,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苏日勒和克”揉肚子。   四爷觉得,他儿子宠溺小豹子宠的,简直让人没眼看。   “黄金食盆,黄金屋子,黄金澡盆……将来苏日勒和克,连一只老鼠也抓不住。”   “阿玛,你对苏日勒和克有偏见。”   “阿玛对它有偏见?阿玛是实话实说。”   “苏日勒和克和小白猫同科,但苏日勒和克不是小白猫,不抓老鼠。阿玛你没有看到小豹子的整体实力,阿玛你未来再看。”   …………   父子两个悠哉哉地享受着美景美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四爷觉得,他非常理解罗卜藏丹增他们的“不服气”;弘晙阿哥认为,那是他们都没有见识到小豹子的真正实力。   “阿玛,苏日勒和克如果在草原上独自生存,很大可能会长不大,但它跟着弘晙,一定会是大清国赫赫有名的豹王。”   亲阿玛表示,拭目以待。   弘晙阿哥表示,阿玛且放心。   弘晙阿哥陪着阿玛用完茶点,起身伸一个懒腰,领着“苏日勒和克”去散步消食。   既然是比赛,自己打猎物哪有抢猎物来得快?   弘晙阿哥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散步结束。   且看弘晙阿哥御青马,戴貂冠,身穿大红色“质孙服”,脚蹬皮靴,昂首挺胸,双目凝视远方,神态自若,坚定而又泰然。   前呼后拥。   “苏日勒和克”乖乖地坐在后鞍上,大哥小弟就这样,没带一支箭,什么武器也没带,赤手空拳,好似小纨绔郊外游玩一般悠闲地进了林子。   林子外的人都看呆了有没有。   “四爷,小四阿哥这是……”这是表示担心小四阿哥安危的。   “四爷,林子里头危险啊。”这是担心小四阿哥出事,大清军队一怒之下屠城的。   “四爷,你可是有把握?”这是看出来门道的。   …………   四爷环视一圈儿,面色“无奈”。   “小孩子不忍心杀伤大小动物,自来打猎都是不发一箭。”   众人更是惊讶:“小四阿哥火器也不用?”   “不用。”四爷实话实说。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不敢相信。   当今皇上在木兰狩猎,小四阿哥的作为他们也有听过,但是,这是比赛啊,关系到青海的未来的比赛,小四阿哥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儿啊啊啊!?   众人都替小四阿哥着急,弘晙阿哥本人,是真的不着急。   来到林子里,身上微微放出一丝丝气息,整个原始丛林子,以弘晙阿哥本人为中心,方圆十里,一瞬间都安静下来。   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他们正在打猎,满以为这场和小四阿哥的比赛胜利在望,哪知道突然遭遇这个情况,经验老道的他们瞬间后背冷汗冒出来。   “退!”   “退!”   “退!”   …………   一个个喊“退”的命令里都带着惊慌失措。   狩猎的人们胆战心惊,翻身上马,猛抽马屁股,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山林,但是一匹匹训练有素,平时和主人感情特别好的高头大马,就是不动弹,待主人下马,只拿头轻轻拱主人的胸口。   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迅速跑到一起,互看一眼,按照马匹、猎豹、猎鹰,指引的方向,带着各自的人手小跑。   林子里的地上崎岖不平,树木森森,枝叶茂盛,只有几缕最顽强的太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射进来,还有受伤的动物哀嚎声不断响起,听得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浑身发毛。   途中遇到一只只成年野狼、豹子、狮子、大蟒蛇……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还不敢动手。   遇到发现林子里的动静徒步空手进林子的四爷一行人,眼泪夺眶而出。   长生天啊,四爷怎么进来了?   三个人急急忙忙地打手势,生怕四爷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动了手。   四爷:“……”   山神发怒,不得再猎取任何猎物,这是蒙古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四爷当然知道,他莫名地,不担心儿子的安危,而是担心儿子玩得太过,将这些青海贵族们吓得太过了。   王金默默回个手势,表示他们都知道。两伙儿人大约加起来一千人,一起继续跟着大小动物行进的方向小跑……   长生天啊,我眼花了?   一个个的,不是揉眼睛,就是捏大腿,还有那胆子不够大的人,直接晕过去的。   四爷想上前一步,抬抬脚,腿软。   但是他儿子让这成千上万头大小动物围在中间,四爷再知道儿子的本事也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勇敢地抬腿迈步。   弘晙阿哥还骑在小青马上面,怀里抱着一只小狼幼崽逗乐,身后的小豹子微微探头,时不时伸爪子小偷袭一下小狼崽……   弘晙阿哥笑容那个灿烂,看见他阿玛的身影,开心地和他的新朋友们做介绍。   “我阿玛来了。”   然后……四爷和众人就就看到,这些山林的主人们,一起给四爷让出来一条道路,在他的面前出现一条笔直的空道,通向弘晙阿哥的方向。   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心里大哭大喊“长生天”。   他们是多么无知,来和小四阿哥比赛猎物?   “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参见四王爷和小四阿哥!”   “参见四王爷和小四阿哥!”   所有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   当年,成吉思汗的军队与札木合塔塔儿、泰赤兀等十三部蒙古勇士在温都尔罕地区狭路相逢,成吉思汗的部队寡不敌众,最后被打散了,他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南撤,三天后来到可汗山下。   正值酷暑闷热的夏季,将士们又饥又渴。成吉思汗坐立不安,他走到大帐前向四处观望,忽然看到山脚下有道彩虹时隐时现,走近处一看,只见一条隽永的细流从岩石缝隙中汩汩涌出。   只是,这水流太小了,仿佛用勺子舀几下就会枯竭似的,根本不够这么多人马饮用。   成吉思汗用马鞭子狠狠地抽向泉眼,大声吼道:“天若灭我,泉水断流,天不灭我,共饮三军!”   说来奇怪。   话音未落,那堵塞泉眼的石头竟然一分为二,紧接着,一股浩大清澈的泉水喷薄而出,眨眼之时就流成一条小溪。成吉思汗的部队经过几天的修整,完全恢复元气。他带领这只部队,原路杀回,经过几次血战,统一漠北草原的蒙古族各部……   成吉思汗的传说在蒙古人的口中,比比皆是,这只是其中之一,就连成吉思汗在四川遇到佛爷相阻生病的传说也有。在忠诚的蒙古人的心里,他就是成吉思汗,成也好,败也好,都是他,天神一样的大汗。   现在他们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一身华服端坐马上,开心地小狼幼崽逗乐,好似山林的主人,又好似山林最尊贵的客人的小少年。   夜幕降临,人们举行盛大的庆宴,篝火烧烤着胜利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歌舞欢乐,一片祥和!   “四王爷,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敬你一碗。”   “四王爷,你说打哪里,我们就去打哪里。”   “四王爷,我们青海也实行‘摊丁入亩’,保证不落人后。”   …………   都来敬酒,还都是蒙古最隆重的大礼,和之前欢迎他们时候那份隐隐的排斥之意完全不同。   四王爷·雍亲王·四爷,脖子上挂着洁白的哈达,和他们一碗一碗地“感情深一口闷”,心里那个复杂难言。   在场的人也都是一身一色的“质孙服”,只是颜色不同,喝着,唱着,跳着,用牛羊做成的大菜一样一样端上来,美酒一杯接一杯。   弘晙阿哥完全感受不到他阿玛此刻的心情,也感受不到其他人“劫后逃生”的激动,他赢了今天的打猎比赛正是高兴的时候,还有兴致自己跟着厨师学做“柳蒸羊”。   制作方法十分有趣,“地上作炉,三尺深,周回以石,烧令通赤”,“上用柳子盖覆,土封,以熟为度。”   弘晙在一群一岁左右的小羊里选出来一只,自己给放血,不褪毛,一根铁棍子穿过羊身,置入石炉内用火烤制,上面用柳子盖严实。待羊肉半熟时,往羊身上泼油再刷上料油,烤熟后从炉子里掏出来。   上下忙乎接近一个时辰,全部忙乎好,他立即将羊心、羊肝弄出来切好端给他阿玛,剩下的招呼其他人来一起吃。   然后他自己就用用蒙古军刀将一只羊腿肉切成肉片,手抓肉片蘸着碗里的盐巴,大快朵颐。   四爷已经喝得七八分醉,面对儿子送来的羊心片、羊肝片轻轻摇头,慢吞吞地一片片吃下。   柳蒸羊是道历史悠久的菜,估计有一两千年的历史。蒙古铁骑每次攻城拔寨前,为了补给营养,有充沛的体力骑马作战,通常都会吃柳蒸羊以壮士气。而通常情况下,羊心、羊肝该交给身体虚弱或是新加入的士兵。   羊心可以治心慌惊悸,新兵吃了也会更加勇敢。儿子担心他继续北上,身体受不住?四爷意识朦胧中一个念头闪过,又因为羊心片、羊肝片的美味忘记。   其他人用着小四阿哥亲手做的“柳蒸羊”,感受到小四阿哥的手艺,都是哈哈哈大笑。   小四阿哥的内力高深,这烤出来的“柳蒸羊”就是不一样。   四爷的模样,确实是一种“文弱书生”的类型。   四爷:“……”   他已经不是四力半了,肠胃好起来后经过这两年的锻炼,四爷默默表示他已经“五力”……   茫茫草原,辽阔无边,天地相连,蓝蓝的夜空水洗一般,一阵风起,肠胃里饱饱,浑身暖暖的人都没有感到寒意,而且和小四阿哥一起,用不大标准的“呼麦”吼起来。   “蓝蓝的天空上飘着那白云,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白云的下面盖着雪白的羊群,羊群好像是斑斑的白银。”   “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呦。洒在草原上,多么爱煞人呦……”   汇集蒙古族传统饮食、歌舞、游戏、竞技,场面隆重,极尽热闹的宴会结束,第二天休息一天,第三天,罗卜藏丹增/察罕丹津/达颜三个人,按照比赛约定,领兵出发去木鲁乌苏。   到了木鲁乌苏修整两天,一路沿河岸向西行进,从木鲁乌苏上游的拜图渡河方向,出唐古拉山口,继续朝藏北那曲的喀喇乌苏,那曲河方向挺进,遭遇准格尔的四千大军。   弘晙阿哥那个兴奋。   大清一方:蜿蜒曲折的喀喇乌苏河从两座小山丘中穿过,尼热山东面为那曲河及河滩草地,南面为开阔的山间草地,西边沿山体有一条季节性小河流,四周开阔,弘晙阿哥勘测地形后果断下令大军渡喀喇乌苏河,盘营于对面山上。   准格尔一方,大策零敦多布侦查得知“清军”具体动向,心生警惕,却还是亲率准噶尔军主力悄然逼近。   夜半时分,夜色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睡梦中的弘晙阿哥的小耳朵动了动,快速起身套上皮靴穿上“迷彩服”。   抱着他的小豹子,一个闪身来到他阿玛的帐篷。   “阿玛,弘晙领人去打突袭。”   弘晙阿哥双眼发亮。大策零敦多布,本人擅长谋略,手里还有一支百战精锐,他早就想会一会,此刻机会来临,自是要“以逸待劳”打杀一番。   四爷也知道此刻是怎么也拦不住儿子,只嘱咐一句:“最好不要现身,不要自己动手。”   “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四爷定定地看着还没长开的小俊脸,心情沉重。   “阿玛放心。”弘晙阿哥沉浸这“天赐良机”里,将小豹子给他阿玛,自己出来帐篷来到大军主帐。   主帐前面已经站满了请战的将士们。   弘晙阿哥一眼看去,声音铿锵有力:“小四爷只要五百人,多的不要。”   “要求只有一个,胳膊腿全乎地活着回来。”   “罗卜藏丹增第一个报名。”本性弑杀的罗卜藏丹增,只想跟着小四阿哥打下自己的功劳,然后带一家人去京城定居。   “扎拉丰阿第二个报名。”身为小四阿哥的侍卫,自当是跟随其左右,不管去哪里。   “布屯第三个报名。”农奴出身,但是因为这次四爷来到青海得以当兵,布屯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小四阿哥打破出身血统的限制,打出自己的功劳。   ………… 第203章   “主人威武!主人加油!主人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主人, 大策凌敦多布最擅长打埋伏战, 之前就有两千大清将士遭遇埋伏, 所以皇上才命令守成将士只守不攻。主人加油啊啊啊!”   小系统蹦跳翻滚了一路,弘晙阿哥没空回应它,也完全挡不住它的“热情如火”。   黑漆漆的夜色里行走在旷野间,耳边只有微微的马蹄声, 呼吸声,还有河流缓缓流淌过石头的声音, 秋虫低低的鸣叫, 一颗流星滑落天际的绽放……   弘晙阿哥本人几乎和天地化身为一体,以他自己为中心的方圆十里、二十里之内,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敏锐的五感。   大策凌敦多布应该是给打埋伏的人下了什么命令。此刻他手下的大将之一, 布日固德,正因为没有根据预期等来“无知自大的清军”, 满腹疑惑,和下面将士商议的语气里隐隐透着焦躁。   “将军,色楞那个草包,绝对不会不能在山谷里扎营还果断地渡河上山。此人绝对不是色楞。”   “将军, 额伦特那个怂包,就算能及时赶上来,他也无法阻止色楞的犯蠢。此人绝对不是额伦特。”   “将军,十四阿哥本人,正因为他们的内部矛盾被迫留在西宁, 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赶到这里。”   …………   一人一句,奈何布日固德就是犹豫不决。   因为他们不知道,是谁在领兵,对领兵的人一无所知。   “难道是大清国的雍亲王?”   “雍亲王……不是正在京城争皇位?就算他的四力半能安然来到这里,他也不知行军盘营的事情。”   弘晙阿哥听到这里眉眼一冷,嘴角一挑,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微笑。   是小四爷来了!   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弘晙阿哥身上的杀气微微露出来,刺激的五百勇士和骏马都是精神一震。   杀!   大清一方:小山坳的两侧,布日古德领着他的人手分成两部分,对“清军必然经过的山坳成包围之势”。弘晙阿哥眼睛盯着对方的一字阵型,领着他的人马,从敌人的一侧的背后挺近,以雷霆万钧的气势,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迅速展开冲击。   准格尔一方:这一片无名的小山坳寂静无声,天地万物也好似都感受到这股浩瀚磅礴的杀意,变得悄无声息。   沉沉的杀机蔓延,布日古德常年征战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直觉,让他意识到大事不好,但晚矣。   “咚咚咚”“轰隆隆”“砰砰砰”……轻型远距离大炮、重迫击炮、多管火箭炮、不需要拉火绳直接按下扳机就可以发射子弹的最新式火器……纷纷而知。   人被轰上天的惊恐呐喊声,将军和小队长们急切安抚士兵们的大吼声,无力、不甘、愤恨地大喊着“快散开”“趴下——”的命令……   “啊——”   “敌袭——”   “不要慌——”   残肢断臂飞上天,鲜血染红这片无名的小山坳,伴随着擂鼓呐喊,火把点燃,灯火通明,弘晙阿哥的好眼睛,几乎可以看清楚布日古德黑黑的后槽牙。   大蛀牙的家伙,打的就是你。   天上的月牙儿弯弯好似小船,弘晙阿哥的五百人马组成的两排“偃月阵”也是好似小船,他本人站在月轮最中间的方位,正面迎接“以攻为守”领着人马冲击而来的布日古德等人。   蒙古轻骑兵的杀伤力几百年来闻名全世界,一般蒙古骑兵往往采取两翼侧击、迂回包抄等动作。一般先派先锋部队侦察军情,然后骑兵布成半圆形或横队,敢死队居前,主力部队分布于两侧,主将和护卫亲兵居中。   这一次弘晙阿哥临时起意,他也没有时间排兵布阵,直接按照类似蒙古骑兵熟悉的战术,五百小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自己一人一马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   这样的阵型,作战时虽然同样注重攻击侧翼,但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   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布日古德即使猜测到,大将本阵应有较强的战力,兵强将勇者在等候,他也必须领着人马冲击。   “杀!”   “冲啊!”   两边人马都喊着蒙古语,只是口音不大一样,两侧将士背靠背,一侧不断轰杀正面冲过来的准格尔兵,一侧轰杀从山坳另一边不断奔驰过来的准格尔兵。   地动山摇、炮火硝烟中,弘晙出奇地平静,面容平静,眼神平静,清透明亮的大眼睛里,只有他的目标,布日古德。   蒙古骑兵在骑射时,马在前进的同时身体还在不断上下起伏,犹如波浪一般。人与马在到达起伏的最高点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悬空,这一刹那,恰是放箭的最佳良机。此时此刻的布日古德他的眼睛,每一个波浪式波动,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弘晙双手抱住他的武器,从他的小青马上一跃而起,好似一只海天青瞄准下方一条美味可口的小鱼儿般从天而降,对准布日古德的脑袋当头一击。   刚刚拉开他的巨弓,抓住身体悬空的那一霎那的时机,孤注一掷要发出他决定胜败的一箭的布日古德,脑袋一歪,身体一晃,从他的坐骑上掉了下来……   看在准格尔士兵们的眼里,这简直就是一个慢镜头回放,他们如何也不敢相信,他们勇猛无敌的将军,让一个小孩儿用一根木棍子,打死了……   “将军——!”   “将军——!”   “将军——!”   “…………”   他们不相信,他们无法接受。   一大半的准格尔士兵都掉头朝他们将军这里奔来,想要营救他们的将军上马。罗卜藏旦增、扎拉丰阿、布屯等人岂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炮灰密集,堪称下雨一般落到这里,很多准格尔士兵以身体替他们的将军挡住火炮和子弹,自己——被炸飞上天。   弘晙抱着他的武器,一尘不染地飞回来他的小青马上,面上和眼神儿还是一派平静。   因为他玛法和他阿玛,包括扎拉丰阿等人的极力反对,弘晙阿哥背上的弓箭火器,腰上的软箭钩锁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得使用,但是弘晙阿哥聪明,在路上看到一根粗树枝挺好,一斧刀砍下来修剪修剪,就是他的“定海神针金箍棒”。   这场小战士,因为弘晙阿哥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毫无悬念地大胜、全胜、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地大胜、全胜。   肉块、脏器、血点,泥土、石块……一起纷纷扬扬地落下。准格尔一方的四百名将士死的死伤的伤,仅剩的不到五十名,搀扶着他们还没醒来的将军,表情麻木。   按照常规,按照罗卜藏旦增、扎拉丰阿、布屯等人的意思,这些投降的将士都是拖累,甚至还是大麻烦,万一跑回去就是放虎归山留后患,当格杀勿论。   但是……他们的“将军”是小四阿哥。此刻胜利的将士们最关心的是,小四阿哥第一次上战场,有没有被吓住。   比如有的人第一次打仗,胆汁都能吐出来啃一个月“青草”才能好,或者看似很英雄地撑住没有露出痕迹,实际上七天七夜做噩梦……   “阿哥——你没事吧,罗卜藏旦增抱抱你。”   “阿哥——怕不怕,闭上眼睛不要看。”   “阿哥——渴不渴,饿不饿?扎拉丰阿带了吃食,还温热。”   “…………”   小阿哥·小弘晙从善如流地抱抱明明是自己害怕的罗卜藏旦增;乖乖地转过身不看,接过来扎拉丰阿手里的油纸包。   果然还是温热的蒙古饽饽,清香可口的马奶酒和奶酪奶豆腐,弘晙阿哥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用完他的“夜宵”,又在众人目光的护送下,来到这已经被捆起来的五十个人面前。   武器、甲胄等等都已经收缴堆放在一边,按照其他人的意思,等到他们护送小四阿哥回营地的时候,派几个士兵来一刀一个全砍了就是。   但很显然,弘晙阿哥另有打算。   他手法快速地挨个点一下胸口,平静地下命令。   “一半人押解他们,在此等候兼接应;一半人,跟着小四爷。要求,轻功要好。”   扎拉丰阿等一干侍卫出身的人喜上眉梢,罗卜藏旦增、布屯等人干瞪眼。   不管小四阿哥是要去烧粮草还是去打突袭,蒙古将士擅长搏斗和弓马骑射,不擅长轻功。好在他们对地形和路径熟悉,这是天然优势。   此时此刻,三更天已经过去,寅时来临,虽然是秋天,可天亮也马上到来,弘晙阿哥艺高人胆大,就是要在破晓时分烧一个满天红。   大策凌敦多布望着粮草燃烧的方向,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但是没奈何。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清兵”们这个时候来打突袭,实在出乎任何人的意料。很多准格尔士兵都是一路劳累奔波等候警惕一夜刚刚睡下,全无防备。   而这批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清兵们”行动鬼魅,手法利索,偏偏还火器杀伤力巨大,换防的士兵们根本挡不住。   “侦查!侦查!”多年以来就没有吃过败仗的大策凌敦多布连声大吼,暴跳如雷,发誓一定要查出来前方领兵的都是什么人。   始作俑者·弘晙阿哥,领着他的五百人马凯旋回营,营地里欢呼雀跃,人声鼎沸,弘晙阿哥一进营地就几乎是脚不沾地。   热情豪爽的将士们抬着、抱着、扛着他们的小四阿哥进来帐篷,四爷仔细检查儿子确实是没有受伤,小豹子 第204章   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阿玛, 伸开双臂抱住他阿玛, 好似每次完成功课和他阿玛显摆的语气。   “阿玛, 弘晙打了胜仗。”   四爷回抱住儿子,脸上的表情是担心、担忧一夜终于等到儿子平安回来的安定。   “弘晙打了胜仗。”   “很好。阿玛的弘晙很好。”   他阿玛这么大方地配合,弘晙阿哥心里一动,趁机提要求:“阿玛, 弘晙的小皮甲啊?”   四爷忍不住笑出来:“嗯,回头给弘晙。”   其实, 皇上在送四儿子和乖孙孙出京的时候就嘱咐过, 弘晙阿哥这次出门,他要打仗的心是管不住了,他要,就给。   可是弘晙阿哥生怕他玛法和他阿玛不同意, 非要打了胜仗,自以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才开口要……   此时此刻, 弘晙阿哥终于拿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小皮甲,高兴得来……   大声回答一句:“谢谢阿玛。”   从他阿玛怀里微微后退,抬起脑袋,接着喊道:“阿玛, 弘晙一定打败大策凌敦多布。”   “嗯,我们弘晙一定会打败大策凌敦多布。”四爷眉眼带笑,声音慈爱亲切,“困不困?陪着阿玛用早膳,再去睡一觉。”   “好。”   他阿玛不说还好, 一说,弘晙还真感觉困意和饥饿的感觉一起涌上来。   小豹子欢快地用着自己的食物,奶汤和肉糜,弘晙阿哥陪他阿玛用早膳。   手扒羊肉,用手抓起来直接蘸着蒜醋吃,那叫一个过瘾,而且还没有羊肉的膻味儿。   蒙古馃子,放入羊油中炸熟。酥脆甜香,还有羊油的味道。   必备的早茶:羊奶和炒米饭、羊血肠、蒙古小包子、蒙古肉饼、奶茶、奶皮、奶豆腐、黄油……   还有糖麻叶作为小糕点,口感非常的香软可口,鲜榨的胡麻油做成,本身就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弘晙阿哥高兴,吃起来当然是更香。腮帮子一股一鼓的,大眼睛微微眯起,还比平时多吃了一份包子馅和手扒羊肉。   四爷一边用早膳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儿子的反应,发现儿子胃口这么好,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又提起来。   父子两个安安静静地用完早膳,弘晙阿哥抱着他的小豹子去补觉,四爷守着他们,发现儿子睡得香甜,小豹子也睡得香甜,心里稍安,可还是不大放心,干脆将文书等等都搬来儿子的帐篷外间,一边守着儿子一边处理事务。   不管是谁,第一次面对“尸横遍野、鲜血横流、残肢断体到处都是……”的场景,都会有相对的应激反应。   极少数人是长时间激烈战斗引发的极度兴奋、激动,然后好似找到梦中的职业一样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大部分人是多汗、战栗、肌肉紧张、无法睡眠……继而头痛、呕吐、晕倒、做噩梦……还有焦虑、忧郁、恐惧、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任何人的孤独,等等心理上的创伤。撑过来了,就是一条战场上的好汉,没撑过来,那就只能远离战场。   而弘晙阿哥,很显然和这些都不符合。   唯一的一条,胃口变好点点了,很有一点点“极少数人”的症候,但也就那么一点点,类似出去一趟活动量大确实饿了的小模样……   四爷和扎拉丰阿等人都认为,小四阿哥本来就“胆大心大”,之前也见过不少打架死人的场面,没有一般人的反应很正常。   可这,这个“正常”,它本来就不正常啊。   四爷想起广州那次刺杀,翠儿等人吐了一天一个月不能闻肉味,自家福晋表面坚强,实际上夜里也做噩梦,可他儿子硬是没有一点反应,也不对,有一点心理反应。   “阿玛,他们很该死,可也很愚蠢。怎么可以对额涅下手?”这是儿子对其中参与的一些汉家刺客的反应,他知道对于某些人来说“无毒不丈夫,大丈夫不拘小节……”是生存原则,可心理上怎么也无法接受。   垂眉耷眼,小表情沮丧,类似一种“遭遇背叛的伤心”:他们一家人真心守护这个国家,他的额涅那么好,对谁都好,对大清国的每一个老百姓都好,怎么会有人真的对他额涅下手?   一点儿和“亲眼见到死了人”相关的反应都没有。当时四爷还后悔过,谨慎措词安慰儿子生怕儿子因此产生什么偏激的念头,可是现在……   四爷抬手按按眉心。   自己刚大婚那年跟着汗阿玛出征时候的反应,是什么样子?四爷回忆自己头昏脑涨、上吐下泻的四五天,突然觉得当时人人都说“不够正常,非常坚强”的自己,简直不要太正常。   扎拉丰阿看一眼身穿小皮甲到处显摆的小阿哥,吞吞吐吐地安慰四爷:“四爷,属下认为,阿哥的这个反应,才是阿哥的‘正常’反应。”   四爷心里狠狠地舒出一口气。   他如何不知道,他儿子压根儿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判断,可还是提着心。   今儿午后的太阳特别好,秋风送爽。其他人一觉醒来都是精神抖擞,可劲儿夸小四阿哥的小皮甲;四爷躺在躺椅子上晒太阳,怀抱小豹子手上还无意识地给小豹子顺毛。   弘晙阿哥身穿他帅气的小皮甲和其他人咔嚓完,发现他阿玛的动静,大声喊一嗓子。   “阿玛——阿玛和弘晙‘咔嚓’几张寄回京城。”   发现他阿玛迷迷瞪瞪的没有动弹,弘晙阿哥自己跑来阿玛的椅子后面,做出一个手托日月的姿势让扎拉丰阿给“咔嚓”。   两层鲸鱼皮制作的小皮甲,不说它本身霸气的纹理,雕刻精美的图案,“低调奢华”的光泽……轻薄透气,防护能力远超过普通牛皮甲,劲头小一点的弓箭根本就射不进来,普通的刀子砍上去得费老大的力气才能砍透。   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好好地美美?   虽然他不需要皮甲的防护力,但是,美啊,帅啊!   “乌库玛麽一张、玛法一张,玛麽一张,府里一张……”弘晙阿哥挨个数一数,挺多,拉着他阿玛和小豹子一起做出各种姿势,不停地“咔嚓咔嚓”。   四爷眯眼看儿子一眼,忍不住打击一句。   “阿玛认为,弘晙“本身”就‘美呆、帅呆’,不需要小皮甲的帮助。”   弘晙阿哥沉浸在他的“美色”里还没反应过来,很是认真地回答:“阿玛,‘人靠衣装、马靠鞍装’。弘晙要做战场上最美最帅的一个。”   亲阿玛:“……”喉头一哽。   罗卜藏旦增亲自提审一次布日古德等俘虏出来大牢,闻言哈哈哈大笑:“我们阿哥就是大清国第一美男子!”   小阿哥·小阿哥小胸膛一挺,更为得意。   亲阿玛:“……”   等到晚食散步的时候,弘晙阿哥就听到他亲阿玛有模有样地叹口气:“阿玛读史书,只发现有人因为长得太美,上战场都要戴面具。”   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罗卜藏旦增突然窜出来,很是惊讶地问了一句。   “王爷,怎得还有这般的做法?长得好看,那就要大大方方地亮出来,尽情骄傲。”他还真没听过世上有这样的人,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其他人也是大声附和,都觉得这太不可思议。   四爷看一眼犹自呆呆愣愣的儿子,面色微微凝重,语气却还是不急不缓。   “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齐在中原与南陈、北周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西部、北部还有突厥、契丹、柔然等强悍的游牧民族不时骚扰边界。”   “北齐文襄皇帝高澄有很多儿子,其中第四子长恭,安定四方,战功赫赫,得封兰陵武王。而他本人因为长得太美,每次打仗都必须带上狰狞的面具……”   主将这个形貌影响己方士气,还不足以威慑敌人,一副狰狞的面具遮掩面容,还平白增加几分神秘感,大大加强对敌的威慑力,何乐而不为?!   几个人瞧着他们小四阿哥穿上皮甲更是更美、更帅,但还是一脸孩子气的模样,都是恍然大悟的模样。   弘晙阿哥:“……”也瞪大眼睛,凶巴巴的。   再听四爷说到那什么,北宋鼎鼎有名的大美男子狄青也是戴面具上战场,更是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的模样……更是不服气。   罗卜藏旦增几个人一起发出:“长得太美,也好像不大方便啊”的感叹。   瞧瞧他们小四阿哥的模样,这老天爷给怎么长得幺。   怪不得青海的大小姑娘,包括他那一副儿郎脾气的大格格都对小四阿哥各种“害羞”。   罗卜藏旦增幻想一下,这要是自己外孙儿或者外孙女儿和小四阿哥长的一样……哎呦呦,他这颗砰砰跳的心脏幺,这要多大的战功才能帮他大格格达成心愿?   再一想象,小四阿哥十岁就这个模样,再过五年……大清国的大小姑娘们,疼自家姑娘的父亲们,太难了。   可看看他们小四阿哥“凶巴巴”的小模样,心疼啊。   “王爷,罗卜藏旦增认为,我们阿哥和他们不一样。我们阿哥的长相,那是‘英武不凡’,将来必然是人人见到就顶礼膜拜。”   “是啊,王爷,你不知道,昨晚上阿哥站在偃月阵中间,准格尔人都没反应过来,都以为阿哥那里最好冲击……”   几个人一起可劲儿夸,都觉得,准格尔人轻敌,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大大的有利。   弘晙阿哥的心情略好一点儿。   兰陵王的母亲,身世扑朔迷离,在世家林立,重视血统的时代,这是一个特容易引起敌人攻歼的大缺陷。而兰陵王本人,作为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长相和身形都是秀气、柔美那一挂,和弘晙阿哥的“美”是大大的不一样的嗷。   至于狄青,是因为他脸上有疤痕?   弘晙阿哥给他阿玛一个不服气的眼神儿,安慰好自己。   小胸膛一挺,大大方方地“骄傲”。   四爷再看一眼儿子,心里暗乐,和他们一起商议完今晚上的防守情况,在临睡前,拿出来一个小头盔给儿子带上。   四爷左看右看,看着满意,示意还没反应过来的儿子:“弘晙去看看镜子,怎么样?”   弘晙:“……”   感受到冰冷的铁质贴着面颊的凉意,弘晙阿哥心里特纳闷儿。   镜子里,是一位浑身上下包裹严实只露出眼睛的“小将军”,一身鲸鱼皮甲,伸展自如好似连体的小皮靴,再加上这个连脖子都挡住的头盔,这才是真正的威武嗷!   小系统发出连声惊叹:“主人嗷,小系统没想到,主人真有‘威武’的一天。主人,小系统太震惊了嗷。”   弘晙阿哥对着镜子上看下看,也是震惊。   “阿玛,弘晙喜欢。”   “阿玛,谢谢阿玛。”   四爷听着儿子欢快的小嗓门,仔细看看儿子的眼神,心里小小的无奈,严肃嘱咐:“弘晙喜欢就好。记得出战的时候要记得戴头盔,知道吗?”   战场上骂阵的时候什么话都有,儿子的容貌一直是一家人非常关心的事情。一副凶狠的面具自然好。在战场上,敌人一看到凶狠的面具就会心生胆怯,军心大乱。自己的队友看到则是就会士气大振。   但是戴面具于敌军中冲杀,固然可以震慑敌军,提高士气,却是对于本人太过危险,目标太过明显,易被敌军围杀……四爷当然要做好准备。   “在战场上,如果不是必须,不要开口。”   “弘晙记得,越是神秘,越是未知,人们才越是害怕。”   “阿玛,弘晙记得!”   朝堂上和战场上,是一样的,保住自己的底牌,揭开敌人的底牌,最为节省力气,最为稳妥不过。弘晙阿哥学到一个“小窍门”,高高兴兴地抱着小豹子,就这样全副武装睡觉。   夜半时分,果然有准格尔兵来突袭,但是他们还没靠近,就被防守站岗的士兵们发现。   烟火四起,炮声响起,“敌袭”的警报拉响,弘晙阿哥一跃而起,抱着他的木棍就朝外冲。   “杀啊!”   “冲啊!”   炮火声中,打的正激烈的两方人就看到一个小孩子身形的小士兵,几个飞跃,直奔准格尔的领兵将军而去……   大清一方当然知道那就是他们的小四阿哥,一面在心里夸他们阿哥的这个头盔太帅气,一边士气大振地喊打喊杀。   准格尔一方的却是蒙圈。   这是“清军”中随军的贵族小公子?   抱着木棍,不是混军功的小公子?是炊事房的烧火小兵?   准格尔一方的人就看着这个小孩子,虽然打扮的挺“威武”,可这份气质,这双眼睛,一看就是家里骄养出来的小娃娃,扛着一个木棍,估计还不会用火铳的小娃娃……   准格尔一方的人虽然按照战场的本能迎战,但真没当回事。   甚至还想着,这要是能活捉,就算不能逼迫“清军”退兵,也是一大“利器”。   就见准格尔的领兵将军一刀砍过来,砍的是木棍而不是手持木棍的人,弘晙阿哥明白他要活捉自己的心思,眼睛一闪,自恃力气,挥舞手中木棍直直地撞上去,那位将军赶紧挥刀格挡,还是被撞得身形一歪。   准格尔一方的人不敢再大意,误以为他是一个天生神力的小娃娃,一拥而上。弘晙一个闪身,躲开几名准格尔士兵对他的围攻,飞到准格尔将军的马背上,一棍子照头打下来……   和昨天夜里一样的过程和结果,战事顺利结束。   弘晙阿哥回去大营在他阿玛面前转圈儿,给他阿玛看看自己就是“土不著足,随岚风来,吹破土山,令散为尘,乃至一尘不著……”   四爷很欣慰。   “丑时了,快去睡一觉。”   “弘晙遵命。”   弘晙阿哥一觉好睡到天亮,还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天亮了又美美地睡一个回笼觉。   大策凌敦多布收到前面消息,面沉如水。   昨天晚上他只为试探,并没有派出自己的百战之兵,可那也是五百精兵。可还是没有一个人逃回来告诉他真实情况。   大策凌敦多布觉得此事非常不合常理。交手两次,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对方却对他的战术策略非常熟悉。   这会是谁?   准格尔大军的大营里,统帅大策凌敦多布苦思冥想,奈何没有一点儿头绪。大清国这一方,色楞和额伦特两个人,领着他们的人马,先后来到喀喇乌苏河。   这是哪路大军?   护军都统吴世巴等率领的第一路军,不是驻扎庄浪?   副都统赫石亨等率领第二路军,不是十一月才起程,驻扎甘州?   难道是年羹尧还是谁来抢功劳?   两个人顾不得争斗,面对盘龙的明黄龙子旗,青海蒙古的龙子旗,都是纳闷异常。   刚要派人去打听情况,突然听到各自的亲兵急匆匆地进来。   “禀告将军,雍亲王在此,传来消息,速去拜见。”   “禀告将军,雍亲王在此,传来消息,速去拜见。”   额涅哟,雍亲王在此,“混世小魔王”小四阿哥必然也在,额伦特尚好,色楞满脸惊骇。   相同的是,一面整理仪容急匆匆地拜见,一面在肚子里转悠自己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没做对的地方……   小四阿哥·小弘晙,明明自认他是一位这么“英俊潇洒”的小皇孙,在一些“心怀鬼胎”的人眼里心里,那就是一位让人不舍得说一句重话,偏偏让人头疼不已,还害怕不已的一位小纨绔,小魔王。   当然弘晙阿哥也不在乎他们的看法,这些人,越怕他越好。   “十四弟没和你们一起?”他阿玛冷着脸问话。   “回四王爷,十四阿哥有要事,还有几天才能到木鲁乌苏。”额伦特恭敬地回答。   旁听的弘晙阿哥一下子就明白,估计这两个人气到十四叔了,十四叔就是要送这两位先一步过来,让他们好好地感受一番他阿玛的“冷脸”。   四爷同样想明白,面对额伦特和色楞的脸色更“冷”。   “这里的地形都看明白了,色楞你先说一说,你若是第一个领兵到此,你会怎么盘营?”   色楞看一眼四爷就吓得两腿打颤,声音打结:“回——回四爷,喀喇乌苏河两侧山谷可以作为据守之地,在山谷上盘营,取用水方便——”   色楞还没说完,四爷的脸色已经冷得“结冰”,色楞两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   额伦特感受到四爷真实的怒火,对色楞的“无能”简直叹为观止。可他感受到四爷对自己、对色楞毫无差别的“冷气”,也恍然明白四爷为何生气,心中惭愧不已。   帐篷里的气氛好似数九寒天,弘晙阿哥眼神儿“兴致勃勃”,额伦特低头不说话,色楞极力坚持保住颜面,就听到四爷的另一个问题。   “你们对大策凌敦多布,以及他领的兵,怎么看?”   “色楞你来说。”   色楞:“……”   “回——回——王爷,一群——乌合之众——”   弘晙阿哥眼睛瞪大,额伦特简直要同情这位老对手,四爷深呼吸,深呼吸……   色楞也不知道他哪里说得不对,眼看四爷要发大火,急中生智。   “王爷,王爷,罗卜藏旦增之前给朝廷奏报:‘策零敦多布等之兵,自远路冲雪前来,士卒冻馁、马驼倒毙,沿途食人犬,俱徒步而行……兵丁皆疲极不能同到——’”   四爷:“……”胸膛剧烈起伏,看向他的目光简直可以冻死人。 第205章   罗卜藏旦增之前存有异心, 他的话能信几分?就算真的不知道这一点, 领着三千将士一路从西宁来到这里, 没有自己的消息吗?   四爷定定地看着色楞,看得色楞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下。   四爷的声音也冷得可以冻死人。   “此地所在的尼热山平均高达1500丈,你们远道而来不适应气候, 本王可以理解。”   “这里南北两座山丘,南山高, 北山低, 相对高度差约为十七丈。你若不渡河,扎营在较低的北山山谷上,何来据守?四面受敌之地,准格尔兵若占据北山夜袭, 你作何应对?”   色楞跪在地上,想辩解说, 清军火器厉害,就凭大策零敦多布那些只知道偷袭埋伏,偷盗马匹的小兵,不足为惧, 不敢。   色楞的态度四爷自然看在眼里,四爷沉默半响,脸上“冰雪消融”,直接气笑了。   “起来。”   色楞:“……”   色楞从四爷的态度变化里是真的害怕了,不敢起来。   额伦特不吱声。   弘晙阿哥看得两眼发愣。   他玛法, 为何要派色楞来前线?   色楞有八旗子弟和绿营精兵组成的三千,额伦特有正规军三千,都拥有远距离轰杀火炮等野战武器,但他们远道而来,粮秣供应不足,按照弘晙阿哥对大策凌敦多布的了解,他不会急于强攻。   只要派兵在南山上筑起炮台,白天发枪炮射击,夜间则遣军偷袭清军营地,盗取马匹,日日这般消耗,不出一个月,纵容色楞仗着火器好能多次击退准噶尔军的袭扰,但绝对是士卒伤亡甚重,粮弹也消耗殆尽。   就听他阿玛接着问额伦特:“你们的粮草,有谁护送?现在到达什么地方?”   额伦特的语气、姿态越发恭敬:“回四爷,末将在得知这里有从拉萨过来的准格尔兵四千的时候,送信给驻兵于青海的内大臣策旺诺尔布,请其出师接应。”   “按照计划,现在负责押送粮草弹药的队伍应该已经到达西宁,朝木鲁乌苏挺近。”   四爷:“……”   弘晙阿哥:“……”   四爷对额伦特也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可四爷刚要吩咐额伦特领骑兵去接应粮草弹药,色楞吞吞吐吐地开口。   色楞在表功。   “回——王爷。色楞在抵达木鲁乌苏河后,一路沿河岸向西行进,最后在木鲁乌苏河上游的拜图渡河,出唐古拉山口的途中,遇到——当地和硕特贵族卓里克图台吉博音马松等人率领的马队,大约增加——五百人。”   …………   帐篷里一片寂静。   就是门口的侍卫也想抓住色楞大爷的肩膀摇一摇,问一问:“兵员的增多是好事吗?是好事吗!”   额伦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和作为“先头部队”的色楞同时到达这里。   色楞的部队本来孤军深入粮草供应紧张,还带一群马队作为拖累,到底他有没有脑袋?   额伦特想起他们的粮草也捉襟见肘,面色铁青;弘晙觉得色楞有刷新他的“见识”,也不想搭理他。   四爷深呼吸一口,就当眼前没这么个人。   “额伦特,色楞,你们两个,各自率领自己名下最精的兵,三百、五百,随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支援粮草押送队伍——粮草弹药若保不住,你们都不用回来了,直接回京城吧。”   额伦特和色楞……   四爷现在就是看着“天真”的额伦特都烦,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传令罗卜藏旦增……”   “传令大军……”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罗卜藏旦增想起自己之前那道折子理亏,领着命令就带人出发去寻找粮草队伍。   额伦特和色楞急匆匆地出发之后,四爷接手他们所有的将士,下令渡河盘营,又命令王金去盘查中途进来的“和硕特贵族卓里克图台吉博音马松等人”。   还要给年羹尧和巴图尔去信,紧急安排作为策应部队的松潘军出兵事宜。   …………   粮草若保不住,五六千的将士困在这里,硬是被困死、饿死都有可能,他们还这么回京城?   四川正严格地推行“摊丁入亩”,士绅土司们本就闹腾,万一策旺诺尔布自己在西宁听小曲儿,直接让当地土司押运粮草弹药……   万一另外一个笨蛋四川提督康泰统兵不力而发生兵营哗变……   四爷忙得焦头烂额,弘晙阿哥自然也没闲着。   手捧地图,仔细琢磨。   终于发现一丝丝希望。   “阿玛!”弘晙阿哥大喊一声,“阿玛,十四叔应该有安排,他的路程,和粮草队伍,应该正好遇上。”   四爷抬手拍拍儿子的小肩膀,送一口气。   “弘晙做得很好。”   弘晙立马提出要求:“阿玛,之前弘晙烧了大策零敦多布的一半粮草,他们这次打劫粮草,肯定会出动更多的人,我们要不要再派兵去策应粮草队伍?”   四爷犹豫半响,还是拒绝蠢蠢欲动的儿子。   “你十四叔的人,罗卜藏旦增的人,额伦特、色楞的人,三方人马,就算不能全部围杀打劫粮草的准格尔军,护住粮草也是绰绰有余。”   弘晙:“……”   “那阿玛,我们直接发兵大策零敦多布的大本营伊犁,还是继续朝西藏挺近?”   弘晙阿哥不想放弃,四爷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脸上“冷意消融”,眉眼柔和下来。   “弘晙想直接去打伊犁?”   “阿玛,之前驻守阿尔泰的振武将军傅尔丹有上奏,建议由他自己和富宁安分别统领北路军和西路军出阿尔泰山、巴里坤,杀去乌鲁木齐威胁准格尔在伊犁的大本营,迫使大策零敦多布从西藏回师,以收围魏救赵之功。”   “但是玛法认为此举过分冒进,而且动用北路军和西路军的数万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比从青海方向入藏的数千军队所需花费更加巨大。”   其实他玛法就是担心,万一几万大军攻下伊犁的时候却发现策旺阿拉布坦已经率军马入藏,岂不是成了笑话?几番权衡之下,还是遣兵从青海讨伐西藏的准格尔军更保险。   弘晙阿哥眉眼皱巴。   “阿玛,玛法认为,要打败策旺阿拉布坦,但是弘晙认为,打败策旺阿拉布坦,策旺阿拉布坦的儿子还会继续和朝廷作对。西部大患还是在于,这些地方都是蒙古贵族,宗教贵族管辖,而不是朝廷官员直接统领。”   “青海、西藏、伊犁、乃至喀尔喀……如果不实行‘改土归流’或者‘摊丁入亩’,他们终将是朝廷的一大隐患。西藏紧挨印度,就算我们不去打北印度不打英吉利人,英吉利人也不会放过西藏。”   四爷一抹脸。   “阿玛也担心,万一,俄罗斯人和英吉利人结盟……我们的西部永无宁日。”   抬头看天空,本该是晚霞满天的落日美景,却有乌云开始聚集,似乎有下雨的架势,心情更为沉重。   父子两个安静地用完晚膳,天空的乌云聚集的更多,还起来大风。估摸着没有大雨了,四爷心里稍安,带着儿子散步消食的时候,终于开口。   “是不是对你玛法的这次任命,不理解?”   弘晙老实地点小脑袋。   四爷瞧着儿子眼里真实的疑惑,眉眼带笑,语气感慨。   “这是你玛法和朝廷之前制定的攻防之策,领兵人选也是之前定下来的。那个时候朝廷没有银子,官场上贪污纳垢,你玛法对江南的情况是以宽和为主,对西部蒙古各部的态度也是以安抚和招揽为主……”   “后来,出来牛痘,又实行严厉的追缴欠款清查贪污等等一系列政策,阿玛领着水师去了南方沿海,你玛法再次下江南,肃清黄河上的巨大贪污……”   总而言之,这就是这些年来,大清国的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国家越来越强大,凝聚力越来越强大,不再那么依赖蒙古各部台吉,还有力量直接收复他们了。   “但是我们还有很多问题,根深蒂固,不好解决。比如色楞所犯的错误,本质就是在京城久了养尊处优,自大自满,不识军务却身居要职。而额伦特所犯的错误……明明他的决定才是对的却没有勇气反对‘京城派来的’色楞。”   “之前在广州的时候,弘晙也见过两广总督赵弘灿,以及他的家人。按照恩荫规矩,赵弘灿的大儿子会一路高升,一直到成为一方巡抚。可他的能力如何?不说他,就是赵弘灿,本人并没大错,做事也是尽职尽责,可若是阿玛不去广东……”   弘晙听得一愣一愣的。   “阿玛——他们——必须用吗?”   在弘晙的眼里心里,这些人明明没有多少能力,“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一心求功劳不识军务”,这样的文武官员,对于朝廷就是隐形的大患。   四爷叹气。   “暂时还是要用,只能慢慢来。”   各家都是有功于大清国的功臣后人,势力盘根接错,关系复杂难言,太平盛世里一下子撸下去他们,就算是“为国为民”也让朝野上下的其他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更何况,要想一下子换下去他们,就要先有更好的接替人选,一下子哪里有那么多又有能力又有品性德行的官员?而且他们本身并无大错。   “历朝历代,发展几十年到百年的时候,就是这样官员冗杂,政务消沉。不光是他们,我们皇家宗室,八旗子弟也是。”   “西部这里,你玛法也不知道,也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这次本意只是借机肃清一批八旗军和绿营军中人……”   四爷表示,之前虽然有隐约的耳闻,可他也是来到西部才知道,四川巡抚年羹尧行事如此跋扈无章,四川提督康泰如此愚不可及,青海内大臣策旺诺尔布如此无所事事,色楞是如此“不可说”……   更没想到,大策凌敦多布用兵如此谨慎,摆出来一副对西藏和青海志在必得的架势。   准格尔的策妄阿拉布坦和青海的罗卜藏旦增一样,都以为大清国的皇子们还在内斗,皇上焦头烂额,无力理政,正是反叛的好时机……   “说起来,阿玛也是惭愧得很。”   四爷满腹感慨和感叹,弘晙:“……”彻底失声。   小系统嘶生呐喊:“主人嗷,‘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历朝历代都如是嗷!”   小豹子发现他不动弹,身上气息凝固,直接趴在他脚面上。   弘晙阿哥吸吸鼻子,问出来一个关键问题。   “那阿玛,玛法怎么会派阿玛来四川?”阿玛你怎么会想着来四川,还“好心”地带着他?   亲阿玛嘴角一挑,扑棱扑棱儿子的光脑门。   “不是弘晙要来?”   弘晙:“……”   弘晙阿哥眨眼眼睛,一头扑到阿玛的怀里抱着他阿玛撒娇:“阿玛最好。阿玛,我们大清国会越来越好,好的官员越来越多,弘晙和阿玛保证,我们绝对不会出现‘盛极必衰’的现象。”   四爷抱着儿子,轻轻回答一声“嗯”。   四爷发现,儿子又长高一小截,现在和他站在一起,都到他肩膀了。 第206章   大风起来, 乌云慢慢消散, 四爷和将士们商议夜晚防守, 弘晙洗漱沐浴,给京城的家人们挨个简短地写一封信,主要寄出去他拍摄的一些美美的“小画儿”。   夜幕下的大清军营和准格尔军营遥遥对望,都憋着一口气亟待发泄, 都在等待后方粮草的消息,期待着一次正面大战。   万籁俱寂中, 连绵起伏的尼热山, 蜿蜒曲折的喀喇乌苏河,也是静悄悄的,空气中蔓延着一场大战即将开始的肃杀之气。   而两方人都关注的焦点,粮草弹药, 距离尼热山和喀喇乌苏河大约一千里远的地方唐古拉山附近,洮州土司杨如松部奉命押运粮草弹药供应额伦特和色楞部, 正慢悠悠地行进。   满满的物资,长长的队伍,押送粮草的将士却都是疲惫不堪,午间用饭休息的时候, 几个亲信兵都是愤愤不平。   “将军,听说四王爷在青海,我们能不能见到四王爷?”   “将军,青海内大臣自己在府里听小曲儿,派我们来送粮草, 我们要不要和四王爷他老人家告一状?”   “将军你说这次四川的变化,我们部落,是不是要被打散了。我们也知道这是好事,隔壁部落的部民都被他们土司欺压的活不下去。”   “…………”   一人一句,都是对现状的不满,对未来的期待。杨如松将军,四五十岁,一位标准的四川汉子,仰脖子灌一口马奶酒,很不满意地看向他们。   “朝廷要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分给你们的土地不想要,本将军给收回来?”   “哎,将军别,想要,想要。”   一个身材矮小精悍的年轻人赶紧表明心迹,紧接着又有一道很不好意思的声音:“将军,我家婆娘出门的时候还说,等我回去就送我家姑娘去读书。”   还有一个难为情的嘿嘿笑。   杨如松将军瞧着他们的小样儿,气得一人拍一巴掌。   “都尾巴翘上天了不是?”   “之前男娃娃都没银子读书,现在都要送姑娘去读书了。既然有这个志气,这一趟都好好干。若是有幸见到四王爷,本将军给你们表功。”   “谢谢将军,将军放心,我们一定打起来精神。”顿了顿,几个亲兵一起站起来冲周围的士兵们大吼一嗓子,“兄弟们,安全护送粮草到前线,将军和四王爷请功,我们或许真能见到小四……”   他们想说,或者真能见到他们的“小四阿哥”,话卡在喉咙里。   笑容凝固,身体僵硬。   马蹄声逼近,前面探路的报信兵连滚带爬地进来,“将军——将军,敌袭——”   杨如松将军猛地站起来,大喝一声:“将士们,保护粮草!”   两千将士一起大喊:“保护粮草!”   “轰隆隆——”的炮火声接连不断响起,地动山摇中,几十辆马车的物资分明明显。   几乎决定两方胜败的粮草弹药,两方人自是拼命争夺,但杨如松将军面对准格尔一方不要命的架势都是胆寒。   准格尔那边是没粮食了吗?这是杨如松将军的猜测,既然已经猜到,那就更要拼命护住他们的粮草。   “准格尔那边没有粮草了,将士们,胜利就在前方,杀啊!”   “杀啊!”   身在崇山峻岭里的人们,为了活命与天争,与地争,与异族同族争,粮食就是一切。   唐古拉山安详,任由鲜血染红它的胸膛。   两个刻时后,杨如松将军的左边胳膊中了一枪,在亲兵们的保护下,单臂举着望远镜指挥。   战场上不断有人和马匹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一方做出拿命换粮草的准备,一方誓死保护粮草,十四阿哥胤祯就是在这样双方胶着的情况下,从天而降。   “跟着十四阿哥,冲啊!”胤祯大吼一声,带头领着他的兵马以一字阵“轰隆隆”地朝准格尔一方推进。   硬靠火器开路。   这次作为督军出来,面对各种“无可奈何”的人际关系,胤祯简直要憋屈死,不顾自己亲兵的劝阻一定要痛痛快快地打一仗。   杨如松将军他们……看呆了。   十四阿哥,有火器也不是这样用的啊。   但是,他娘的,这简直太爽了有没有。   “哈哈哈,好。好!将士们护住粮草,不要动,原地等候。”   “遵将军命令。”   十四阿哥大发威风,不到一刻钟,眼看就要将这三千不到的准格尔士兵歼灭,突然,侧方又冒出来三千准格尔士兵。   虽然他们的火器不够好,但是他们都是草原上长大的“狼”,和中原兵到底是不同,胤祯开始心疼他的火器消耗,担心还有一股准格尔士兵冒出来。   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次,大策凌敦多布派出来一万士兵抢粮草,三千、三千、有三千……十四阿哥气得大骂。   杨如松将军他们……已经开始写遗书。   他们这一方两千人,十四阿哥带着三千人,就算火器再好,这也撑不住啊。   十四阿哥杀红眼。   他壮志未酬,他还没回去京城做“恂郡王”,绝对不可能留在这座唐古拉山。   两方人不断逼近。   钩锁甩出,就有一匹马被绊倒,接着就是倒下的马匹和他主人都没有爬起来。   短兵相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噗呲”一声大刀进肉鲜血喷出的声音,此起披伏。   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再有功名利禄、粮草军功,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活着!   时间好像变得格外漫长,人类对人类的杀戮中,又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左前方出来一队人马,青海蒙古右翼旗帜。   左右边出来两队人马,额伦特和色楞的旗帜。   十四阿哥胤祯望着潮水般退去,接着被他们的援军拦截的准格尔军,一抹脸上的血迹,仰天倒下。   亲哥哎,弟弟还活着。   硝烟弥漫,横尸遍野,十四阿哥睁大眼睛望天,目光呆滞无言。   就在刚刚,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回不去京城了。   死亡意味着什么?长生天或者说,这是回归最原始的自然天地,可是,没有人想死。   其他人,也都劫后余生的反应,或者痛哭,或者欢呼,或者又哭又笑。   额伦特面对准格尔这幅凶猛的打法,面对自己一粒米也没丢失的粮草,热泪盈眶。   色楞听到策旺诺尔布拖延时间出发不说,居然还没有亲自押送粮草,只派出来一个土司部落的两千人,气得五官变形。   罗卜藏旦增大步来到十四阿哥跟前蹲下来,发现他眼睛闭着,心脏砰砰跳,颤抖着手伸出两根指头贴在十四阿哥的鼻孔下——还有呼吸!   呼!   罗卜藏旦增心里狠狠地松一口气。   一屁股挨着十四阿哥坐下来。   整个战场上硝烟和鲜血的味道刺鼻,飒飒秋风吹过山峰,吹动半黄半绿的草丛,一片寂静。   …………   四方人马组成的押送粮草大军,浩浩荡荡地继续上路,期间不断受到袭击,每个人都是神经紧绷。   四川松潘:年羹尧和巴图尔这对“冤家对头”一起合作,一人一只手压住四川提督康泰的暴怒而起,一起压制、劝服哗变的松潘军。   甘肃阿尔泰山:北路军和西路局统帅一起收到四爷的亲笔信,两路大军做好朝朝乌鲁木齐逼近的准备。   喀喇乌苏河畔,尼热山上,弘晙阿哥骑上他的小青马,领着并凑出来的六千人马,和大策凌敦多布正激战。   “杀——!”   “冲——!”   战鼓雷鸣,旗帜飞扬。大清国一方:弘晙骑着他的小青马,头戴头盔,身穿小皮甲,站在大军后方手举望眼镜,随时指挥这只临时拼凑出来的五千兵马,神色兴奋。   准格尔一方:大策凌敦多布手持望远镜,不停地寻找“清军”中如臂指使这只“杂牌军”的人,面色凝重。   大清军士气高涨,两边侧翼防护,中间的两千将士仗着火器好直接排成长方阵不断推进,扎拉丰阿、布屯等人排在第一排,手里的轻型火箭炮无差别地轰杀。   准格尔一方的骑兵面对大清国的气势如虹,阵型大乱。一边躲避,一边试图冲上来,却被迎面而来的火炮轰上天。   火器兴起的时代里,曾经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骑兵,不再威武;他们的弓箭盔甲,他们的长矛和大环刀,面对铺天盖地的火器轰杀,也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四爷也举着望远镜观看战事,再一次在心里感叹火器的威力。   平山平海,这崇山峻岭,不再是大清国直接西部的阻碍!   自然,人类本身,也不再是阻碍。   这场战事,毫无悬念地大胜、全胜。大策凌敦多布意识到大清国内部不再内斗,火器越来越好,他们一点儿机会也没有,果断领着剩下的几百人马朝拉萨撤退。   十四阿哥胤祯领着粮草大军赶来的时候,面对这一副战后清理战场的悠闲场面,目瞪口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等他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仗可打?!   弘晙阿哥伸手在十四叔眼前挥一挥,解释道:“十四叔,不是我们不等你们。我们和准格尔一方都缺粮草,后方迟迟没有消息,都怕自己这方后续也没有粮草。眼看着仅剩的粮草一天天消耗,只能开打。”   十四叔:“……”表情恍惚,语气恍惚:“大清一方和准格尔一方面对粮草匮乏的情况,都无法再憋住。”   “不管能不能缴获/护住粮草,这一战必然要打,那就开打!   弘晙阿哥重重地小脑袋。   “十四叔说得对。”   “两方的粮草合起来只够一方人活下去,当然要打。”   十四叔:“……”   “然后?”   弘晙摸摸鼻子,小小的郁闷。   “大策凌敦多布临撤退前,将他剩下的粮草都烧了。”   其实弘晙阿哥怀疑,大策凌敦多布就是知道再耗下去也没有希望,干脆借他们的手帮他们清理一批“老弱病残”,顺便消耗“清军火力”,观察“清军”的真实实力。   “他手下的精锐,闻名大草原的百战之师,没有露面。”弘晙阿哥非常不甘心,大眼睛瞪得溜儿圆,“十四叔,我们追去拉萨吧,直接打到伊犁的乌鲁木齐。”   十四叔:“……”用他最后一丝挣扎:“不是我们去追,是我去追。”   弘晙:“……”大大的不服气,大眼睛一转:“十四叔你们若是朝北追击,那我和阿玛就南下去打北印度。”   十四叔:“……”   四目相对。   小侄子还想去北印度?那么脏乱的地方,门都没有。   十四叔去打拉萨,他也想去拉萨喝酥油茶嗷。   中午的太阳光格外温暖,叔侄两个懒洋洋地摊在草地上,懒洋洋地用目光望着追逐野兔的小豹子的身影,感受这份融进骨头缝里的安全和温暖,手指头也懒得动弹一下。   四爷遥遥望着这对叔侄两个的惫懒样儿,轻轻摇头。   …………   至此,西征的中路军完全合并,十四阿哥胤祯率领他们朝拉萨追击,配合西藏内部对准格尔不满的势力顺利收复拉萨,继续朝乌鲁木齐追击。   弘晙阿哥被拒绝南下去北印度,和他阿玛一起喝完拉萨的酥油茶,告别罗卜藏旦增等人,带着他们的侍卫们慢悠悠地游山玩水,留下传说无数。   年羹尧和巴图尔两个人收到四爷的来信,热情高涨地展开“摊丁入亩”争取早日去攻打北印度。   京城,皇上收到四儿子和乖孙孙的来信,哈哈哈大笑。   “安排人去青海和西藏修路办学,‘摊丁入亩’,诸位可有人选?”早朝上的皇上,笑容矜持。   大清朝廷彻底收服青海和西藏,紧接着就是英吉利的东印度公司从北印度撤军,淳郡王和四公主领着喀尔喀军民再次打败趁机南下的俄罗斯大军……一个个消息送进京城。   康熙五十六年十月初九,十四阿哥胤祯领着他的中路军,配合甘肃的北路军和西路军,南北夹击对乌鲁木齐展开总攻。   晚秋的大草原“秋风知劲草”,战鼓敲响冲锋的命令,天空中回荡着成千上万的呐喊。弘晙阿哥隐隐约约听到战士们的喊杀上,火炮轰炸的声音,骑着骆驼抱着他的小豹子,和他阿玛继续北上。   西藏、甘肃、喀尔喀、贝加尔湖……   弘晙阿哥听说俄罗斯来人要重新谈判,还听说俄罗斯人认为《尼布楚条约》不利于俄国,对俄而言是不平等条约,气呼呼地打马来找他七叔。   “七叔,这次我们和俄罗斯重新划定边界,弘晙要外兴安岭、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乌第河。”   七叔笑眯眯脸:“弘晙说得对。” 第207章   康熙五十七年的开春二月, 喀尔喀蒙古高原上的冰雪还没有融化, 大清国和俄罗斯在尼布楚展开他们的“重新谈判”。   大清国的康熙皇帝, 刚刚收复南方沿海,平定西部大乱,还翻天覆地地整顿一番沿河和西部的文武官员,八旗军、绿营军……正是要雄心勃勃地建立不亚于大元帝国的大帝国的时候。   俄罗斯沙皇彼得一世, 刚刚于三年前亲率俄国舰队前卫在汉科角海战中击败瑞典舰队,取得海军建立以来第一次胜利, 正是雄心勃勃要征服波罗的海和里海, 打败瑞典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一举南下拿下大小兴安岭的时候。   大清国的谈判代表,康熙皇帝的七皇子,淳郡王胤祐, 腿有残疾,在众多皇子中挺不起眼的一位。   俄罗斯的谈判代表, Алekcahдp Дahnлoвnчmehшnkoв,音译简称缅希科夫。俄罗斯帝国著名的权臣、陆军元帅,神圣罗马帝国伯爵,彼得一世的宠臣……   二月十八日, 疏淡的太阳光照耀尼布楚这座普普通通的小乡镇,白墙灰瓦,平淡无奇的北方小四合院,迎来两个大帝国的全副仪仗,金碧辉煌的谈判代表团。   朝阳初升的时刻, 鼓声喧天,旗帜招展。   三面明黄龙旗迎风飘扬;三面红色的双头鹰基督旗红光灿灿。礼炮一声声响起,谈判正式开始。   胤祐领着他的小侄子,一干助手踩着红地毯从西面而来。   缅希科夫领着他的豪华谈判团队,踩着红地毯从东面而来。   “亲爱的淳郡王,你好——”缅希科夫带着他作为俄罗斯民族的豪放式热情,不光热情的寒暄还有热情的拥抱;胤祐带着他一贯的冰脸铁颜。   缅希科夫:“……”礼貌地看向一侧的弘晙阿哥“养眼”,想要一个“安慰”的抱抱,又迎来淳郡王一个“死亡视线”。   缅希科夫:“……”“委屈巴巴”地看向“可爱”的弘晙阿哥,获得弘晙阿哥“可爱”的小鬼脸一枚……   俄罗斯人从第一次尼布楚谈判中就知道,大清国的人刚刚接触“国际谈判”这个新鲜事物,其非常不适应,谈判技巧堪称拙劣。   现在再次见识到大清国的“不假辞色”。   好不纳闷。   二十多年过去,大清国的人岂会毫无进步?   辰时四刻,太阳缓缓地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谈判正式开始。   按照当前国际公约约定,两方人的正式称呼当是:中国,大清朝,康熙皇帝;俄罗斯,沙皇政府,彼得一世。缅希科夫作为谈判的发起方代表,胤祐认为“礼为先”,有缅希科夫先做谈判发言。   “尊敬的中国人,尊敬的大清朝人,尊敬的康熙皇帝陛下……”缅希科夫的措词具备所有外交语言的特点,委婉含蓄,表情和语气都是真诚十足,整体的态度却又非常的“有理有据”“词严义正”。   弘晙端坐在他七叔的右手边,认真地听,认真地看。   随着彼得一世带领俄罗斯民族改革商贸和技艺,征战四方,整个俄罗斯帝国急需贸易扩张,急需地盘地盘扩张,强烈要求雅克萨库页岛等地归属俄罗斯。弘晙从缅希科夫的字里行间,呼吸间就可以听到,俄罗斯的“急切”。   他的眼前,浮现的是自己看到的所有资料。   几百年来,中国,这个古老的“中央之国”逐渐开始衰败,而俄罗斯却从沙皇伊凡雷帝时开始,不光摆脱附属国的低微地位,还陆续开始对西伯利亚和远东的殖民过程。   在俄罗斯的不断扩张下,一百五十年前,俄国人到达鄂霍次克海,征服西伯利亚全境,这个地方成为他们的殖民地。继而越过外兴安岭,侵入黑龙江流域,烧毁村庄,杀掠人口,抢夺粮食和貂皮。   当时中国北方的蒙古政权、女真政权和俄罗斯侵略者不断展开战争,到顺治九年,俄国人东入黑龙江,“驻防宁古塔章京海色率所部击之,战于乌扎拉村”。这是大清和俄罗斯之间第一场正式战斗,也是中国和俄罗斯的外交开始。   顺治十四年的大战……康熙二十四年的两次大战……一直到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十四日,《尼布楚条约》正式签字。   俄罗斯全权代表陆军大将戈洛文,和清王朝全权代表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国舅佟国纲在尼布楚签定边界条约。   …………   不论当时戈洛文有没有收买几位传教士翻译,不论当时俄国有没有以利益换取噶尔丹在边境开炮逼迫大清一方,当时的大清一方在谈判中不断退让事实,大清国朝野上下一直憋着一口气是事实。   淳郡王胤祐作为代表的发言,措词极其严厉,态度非常明确。   这一次,大清国没有西部外患,没有国家急需休养生息的迫切,大清国以礼待人,谦虚和气但不容欺辱,不容任何阴谋诡计。   中国要求祖先们踏马冰河的英雄事迹发生地伏尔加河。   要求收回贝加尔湖以东,原属中国的尼布楚地区。   要求待议地区的领土,北诺斯山与南支之间北到北冰洋、东到白令海峡,包括勘察加半岛和整个乌第河流域在内的广袤疆域,回到大清国的怀抱……   有此,所有俄罗斯人都再也笑不出来,伏尔加河作为俄罗斯的“母亲河”居然被大清人搬上谈判桌,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反正第一天谈判嘛,双方都不会,都未亮出底牌,而是反复旁敲侧击,相互深浅,探查签约底线。   双方的侍卫们俱是子弹上膛,刺刀出鞘,严阵以待;谈判桌上更是杀机四伏,火·药味弥漫。   弘晙一直保持安静,面容平静,眼神平静,无视任何人挑衅的言语举止,一直到……他板着俊俏的小脸蛋,言语清晰地指出对方翻译官的错误。   “中国是‘中央之国’意思,不是‘中间之国’。‘中国’这个词,古来有之,是华夏政权面对其他国家政权的正式称呼。上次尼布楚条约的签订,‘中国’第一次拿出来使用,这是第二次。”   “满文、汉文、拉丁文、俄罗斯文……他们的翻译,应该是……”   弘晙阿哥的满语、汉语、拉丁语、俄罗斯语……都是透溜儿,可以抱着各种语言啃老书本做研究的程度,刚刚掉了十一颗小乳牙小漏风的一番发言,震惊所有人。   然而,弘晙阿哥还有话说。   “上次的谈判中,在很多条款方面双方手持的条约文本各不相同,歧义很大。如拉丁文本和满文本中的萨哈连乌拉,在汉文本中作黑龙江、俄文本中作石勒喀河;又如满文本、汉文本中的石大兴安岭,在拉丁文本、俄文本、法文本中作石山……”   “这一类差异不会对条约的解释产生任何误解,但是,如果可以避免这些小错误,将会给我们的谈判带来更多的方便。另外,当前《国际法》条款,某些条款与中国不符和,中国没有参与《国际法》的制定,在此声明……”   当地时间的午时到来,中国一方的淳郡王胤祐要求暂停“午休”,大清国的人觉得非常应该,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俄罗斯一方的人则是牙疼。   还在换牙期,还需要“午休”的小娃娃,就能有这份能力?   反过来说,谈判桌上言词惊人的小娃娃,居然还在换牙期,还需要“午休”?   缅希科夫忍不住前来表达一下自己的郁闷之情。   “亲爱的小阿哥,你的俄语,让可怜的缅希科夫老爷爷非常震惊。”   弘晙阿哥忍不住对他表达一下自己的“嫌弃之情”。   “亲爱的缅希科夫老爷爷,你的俄语,让可爱的小四阿哥非常震惊。”   四目相对。   一个高高胖胖的俄罗斯老头儿,一个美美帅帅的大清小阿哥,一起露出一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外交笑容”。   看得淳郡王在心里摇头。   说实话,缅希科夫从莫斯科街头的一卖饼少年,到成为彼得一世的马童,彼得一世青少年时代的朋友,一直到现在,权倾俄罗斯,什么阵势都见过。   他对于大清国派来这样一位谈判代表,没有来一位正式文武大臣,虽然纳闷,但也是可以接受。   说实话,大清国不是不想派出来一个豪华的正式文武官员团队出来,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就连更合适的人选大阿哥胤禔从俄罗斯回来后,也一直忙乎。   这也是没办法,才让淳郡王胤祐作为代表,领着弘晙阿哥展开谈判。   弘晙阿哥,大清国的小皇孙,雍亲王胤禛的嫡次子,四子,其鼎鼎大名,缅希科夫远在圣彼得堡也听说过,出发之前,还专门收集这位小皇孙的所有消息。 第208章   一位还没长大的小皇孙, 影响整个大清朝的局势, 继而影响整个世界。   彼得一世对这位弘晙阿哥的兴趣非常浓厚, 如果他本人不是忙着抢占波罗的海出海口,他非常想要亲自来一趟尼布楚,亲眼见一见这位大清皇家的弘晙小阿哥。   彼得一世的威名和凶名响遍欧亚大陆,可他本人的小爱好, 比如喜欢技艺,喜欢亲自领着将士们行军作战, 还喜欢伊索寓言, 甚至喜欢和圣彼得堡的泥瓦匠们一起盖房子……说起来,和弘晙阿哥在某方面,还真的很相似。   缅希科夫回忆他出发之时大帝的感叹,笑眯眯着一张菊花老脸, 用俄语说道:“小四阿哥,我们陛下说, 他和你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好朋友。”   弘晙阿哥听了挺开心,是真的开心。   眼睛亮晶晶的,语出真心:“缅希科夫老爷爷,弘晙也喜欢彼得一世皇帝。”   “他是一位很伟大的皇帝, 人们和历史都会记住,彼得一世皇帝对欧亚大陆的贡献。”   缅希科夫微微愣怔,随即望着小孩子明亮的眼睛,哈哈哈大笑。   “我们的小四阿哥说得对。”   “俄罗斯,处于欧亚大陆的中间位置, 它不是一个尴尬的,不欧不亚的国家,它对整个欧亚大陆都有很大的贡献。”   哈哈哈,哈哈哈,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缅希科夫畅快的大笑声,弘晙阿哥愣愣地看着他,转身跑到七叔跟前。   “七叔,缅希科夫好开心。‘一个尴尬的,不欧不亚的国家’,是大伯说的那个意思吗?”   七叔轻轻点头,领着小侄子去午休。   “应该是。”   “俄罗斯是有斯拉夫人,原来的莫斯科大公国大公们组建,原本是拜占庭和斯拉夫文化占主导。但是他们被蒙古统治几百年,混乱过后重新建立的国家,既是继承了欧洲的技艺文明,又是继承了蒙古民族的勇猛……”   所以他们不为欧洲人所接受,也不为亚洲人所接受?弘晙刚要开口,却又感觉,还是不大明白。   满洲人,也就是北方的女真人的历史,一开始也是这样的“不可说”,弱小分散的民族因为朝鲜国的欺凌愤怒,却又因为朝鲜国“小中华”的名声一直不敢反抗,一直到明朝衰败,一路杀进朝鲜……   而当初侵略进俄罗斯的蒙古族金帐汗国,他们,也曾经是,曾经的大辽国的贵族们欺凌的对象。   所以,这……   “七叔,弘晙明白了。”弘晙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七叔,手上比划,“这就是一个怪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停循环的圆圈圈。”   “弱小的被人欺凌,粮食布匹银子都被抢走;心有不甘强大起来后,就开始报复。要将那些吃了我家大米喝了我家泉水打了我家娃娃的人,狠狠地揍一顿,连带那些围观的、无关的路人也不放过。”   七叔:“……”   “弘晙说的很对。然后这些强大起来的人,因为没有敌人,因为懈怠,贪腐内乱等等,逐渐变得弱小;而他们欺凌的人,却是趁机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圈。人说‘风水轮流转’‘盛极必衰’‘哀兵必胜’……就是这样的道理。而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去欺凌其他国家,但要有保护自己的勇气和实力,还要时刻防止自己变得衰弱。”   弘晙小鼻子一皱。   “七叔,欧洲这些国家天天分了合,合了分,他们制定的国际公约……我们要不要也制定一个亚洲国际公约,按照我们自己的规矩来?”   七叔自然是答应:“可行。上次弘晙提出的环保,就很好,可以做一个单独的环保公约。”   弘晙阿哥:“……”大眼睛闪亮,“七叔,你也认为新式垃圾玻璃、橡胶不应该随意乱扔对不对?七叔,你说,很多人怎么就是不以为然,怎么也说不通……”   弘晙阿哥和他七叔可劲儿唠叨,去年他因为“环保之事”和朝堂上的文武官员的一番争斗,现在提起来还是愤愤不平。   七叔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两句,眉眼间冷意消退。   叔侄两个边走边说来到作为临时驻地的行馆,弘晙阿哥困意袭来眼睛迷瞪着,躺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七叔守着小侄子睡着,自己也感染了困意,转身到榻上躺下眯一会眼。   下午的时候,谈判继续。   激烈的谈判间隙,弘晙这边收到他四姑姑送来的消息,派去西伯利亚的人在西伯利亚成功制造一场混乱,长期受到俄罗斯贵族欺压的当地人都奋起反抗。   还抓到五十个前去雅克萨闹事的俄罗斯混混士兵等等五十人。   淳郡王还是面无表情,弘晙阿哥眉眼带笑,同样收到消息的缅希科夫等人,面色铁青。   缅希科夫看一眼喜不自胜的小四阿哥,感觉他真的牙疼了。   强忍住捂着左边腮帮子的举动,缅希科夫对淳郡王语气生硬地提出要求:“根据《中俄尼布楚条约》,大清应该归还误入雅克萨的俄罗斯人。”   淳郡王同样语气生硬,还附带冷眼一枚:“我们目前正在进行谈判,之前的《中俄尼布楚条约》作废,现在的《中俄尼布楚条约》还未签订。”   缅希科夫:“……”后槽牙更疼了有没有。   身体前倾,眼里喷火,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要如何才放人?”   淳郡王冷冷一笑:“貂皮、银鼠皮、玄狐皮和上等酒?”   缅希科夫:“……”   “淳郡王你谈判的态度非常恶劣,你是要俄罗斯和中国全面战争吗?”   “貂皮、银鼠皮、玄狐皮和上等酒,这是当年戈洛文送给几位传教士的礼物,它们只是代表友谊的礼物!”   说到最后一个“礼物”,缅希科夫涨红着一张脸,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吼出来。   奈何淳郡王就是不为所动,还送上“真实”的疑问。   “区区五十个小俘虏,听说他们本来就是俄罗斯的小混混,危害地方,在大清的牢房里蹲几天,不好吗?”   “众所周知,大清牢房的待遇非常好,干净卫生伙食有肉。还有专门教导他们为人处世,识字读书的培训和教学,缅希科夫——先生,何必着急——”   淳郡王的语气悠哉哉,小尾音拖得长长的。缅希科夫先生:“……”气晕了有没有。   瞧瞧小四阿哥俊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可是没办法,人现在在大清国的手里。   缅希科夫气得“咬牙切齿”:“淳郡王既然有话,缅希科夫就相信他们的人身安全。此事再议。”   “西伯利亚,自古以来就是沙皇陛下的领土,它属于俄罗斯人们……”   淳郡王的脸上还是讥诮的笑容,“缅希科夫请搞清楚一个所属关系,西伯利亚这个地方,自古以来是蒙古人的领土,而俄罗斯,也曾经是蒙古人的领土。现在蒙古人全部归附大清朝廷,西伯利亚就是大清国的领土。”   缅希科夫:“……”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左边腮帮子。   “我们俄罗斯也有蒙古人。”不是只有你们大清才有蒙古人。   “此言有理。这些年来,我们不断接手从俄罗斯逃回来的蒙古同胞,我们的皇上要求所有的蒙古人——东归故里。”你们对待蒙古人和其他民族的态度方式,当谁不知道?   缅希科夫:“……”   淳郡王:“……”   四目相对,都是杀气腾腾。   牵扯到曾经的金帐汗国,如今在伏尔加河下游放牧的二十万土尔扈特部人的归属,两方人谁也不让谁。   弘晙阿哥感受到缅希科夫的“牙疼”,笑开了一张小俊脸,开心得大眼睛眯眯成一条缝。   土尔扈特部,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元臣翁罕后裔。二百年前,其部首领和鄂尔勒克因与准格尔部首领巴图尔浑台吉不合﹐遂率其所部及部分杜尔伯特部、和硕特部牧民西迁至伏尔加河下游﹐自成独立游牧部落。   但他们多年来一直不断与厄鲁特各部联系﹐并多次遣使向大清朝廷进表贡,期待有一天可以东归故里。   康熙五十一年,也就是五、六年前,皇上派出图理琛使团出巡西部,途经西伯利亚的时候,还专门去伏尔加河下游探望土尔扈特部,也就是那个时候起,两方人正式取得联系,一切的努力终于在今天摆在谈判桌上。   淳郡王的语气难得的,透出一丝丝真实的火星气:“土尔扈特人自迁至伏尔加河下游后,一直勤勤恳恳地放牧,可是你们做了什么?”   “土尔扈特人不断地反抗你们的侵略与奴役。一百年前,哥萨克农民领袖拉辛领导俄国顿河农民起义的时候,伏尔加河两岸土尔扈特人民纷起响应,五十年前,巴什基尔人起义,土尔扈特首领阿玉奇汗率领部众积极支持……”   “那是造反!”缅希科夫不等淳郡王说完,气得大吼:“你们大清就没有人造反吗?你们的三藩战争怎么来的?”   “一群乱民造反,自是要镇压!”   …………   弘晙阿哥面色平静,缅希科夫目龇眼裂,淳郡王好暇以整。   “此事,是土尔扈特人的自由选择,如果他们愿意留在俄罗斯……”   俄罗斯一方的人,都张大嘴巴准备表达一通“土尔扈特人多么愿意留在俄罗斯”就听到淳郡王的后半句。   “……再议。”   缅希科夫鼻子都气歪了。   “牙疼,谈判暂停!”   小四阿哥年龄小换牙期需要好好休息,他们老人家了牙齿不好,也需要休息。   “缅希科夫老爷爷”理直气壮。弘晙阿哥好奇地看着缅希科夫捂着的左边腮帮子,好像感受到他的牙疼,特同情地看一眼“缅希科夫老爷爷”。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啊。弘晙阿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小牙齿,一颗颗地仔细检查,坚决杜绝未来任何有可能“人老了就牙疼”的坏毛病。   嬉笑怒骂,汇聚人间各种手段手腕的谈判一天天进行,可谓是毫无进展,也可以说有了很大的进展。   要不说“风水轮流转”?俄罗斯一方:缅甸帝国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偷偷”结盟,对俄罗斯东部发动进攻,逼得缅希科夫快速结束谈判。   而大清这一方:四公主也大体查明了那五十个俘虏的来历,其中有一个“激情热血的年轻人”,好像是哪一位贵族家的公子哥儿,还是一位缅希科夫不能放弃,不得不进行营救的公子哥儿。   又是一个“缅希科夫老爷爷牙疼,谈判暂停”的午后,弘晙阿哥和他七叔一起去迎接巡行到这边的四公主。   旌旗招展,四公主的仪仗盛大威武,四公主本人也是仪态万方,端庄大气。   弘晙阿哥陪着四姑姑用完晚膳,散步消食,说话聊天,忍不住问出来:“四姑姑,我阿玛怎么没来?”   在尼布楚进行谈判七八天了,小弘晙想他阿玛了幺。四公主哈哈笑:“你阿玛在喀尔喀有事情暂时走不开,让我告诉弘晙,过几天一忙完就来尼布楚。”   “这边的谈判怎么样?还需要做其他布置吗?”   “要做一些布置。”弘晙阿哥掰手指头数一数当年尼布楚谈判中,俄罗斯人使用的各种计俩,很是不忿地提议道:“需要恐吓恐吓他们,我们尽快结束谈判。” 第209章   康熙五十七年三月初九, 中原大地纸鸢纷飞, 刚刚冰雪消融的伏尔加河下游, 土尔扈特部所有人带着他们的家人和牛羊开始他们的“东归故里之路”,俄罗斯一方派出正规军拦截,中国一方派出军队协助。   中俄两方兵马在伏尔加河下游相遇,展开大战。消息传来, 四公主领着喀尔喀所有军民一起迎接归家的同胞,缅希科夫气得暴跳如雷, 这次他牙疼是真的发作, 一脸三天都在治疗他的后槽牙。   弘晙阿哥笑容灿烂,眉眼和春天喀尔喀的金盏花、翠雀花、茅膏花、雪莲花……一样舒展。   “牙啊牙,缅希科夫老爷爷的大蛀牙,需要拔掉哇。”弘晙阿哥手捧一簇燕子形状的翠雀花来看望“病人”, 真诚地提出建议。   “病人”缅希科夫躺在病床上看一眼小四阿哥,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心如死灰, 生无可恋,可他想做一个“绝望”的表情也做不出来,因为牙疼引发肿胀,他的左边腮帮子肿成了胖馒头。   弘晙阿哥敏锐地感受到缅希科夫的心情, 把厚重繁琐的俄罗斯大窗帘拉开,给花儿找到一个大瓷瓶插进去,放在一个向阳的地方,又让下人送来几碟子新鲜的点心,一杯热奶……再次打量这间“病房”, 稍稍满意。   宽敞明亮的大房间里,寂寥孤单的气息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花香,茶点香,太阳香……还有弘晙阿哥用着茶点津津有味的“香”。   缅希科夫:“……”   知不知道你是来看望病人的啊小四阿哥!   还记得病人因为牙疼已经三天三夜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了吗?   缅希科夫反应过来,眼神那个控诉,内心那个咆哮。   但是弘晙阿哥对于俄罗斯的下午茶,真的是非常喜欢。   “牛奶好,蜂蜜也好。黑面包加葡萄干、坚果、砂糖……美味。格瓦斯的味道也喜欢。缅希科夫老爷爷,为何俄罗斯卖给我们的永远都是黄金和羊皮,明明黑面包和牛奶、蜂蜜更好。”   “弘晙知道了,食物不好保存,不好远距离携带。”   声音欢快,表情愉悦,缅希科夫老爷爷气得来……   商人重利,当然是什么利润最高卖什么,这是他能决定的吗?   就听弘晙阿哥一边用着美味的茶点,一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自从中俄开展贸易往来,中国的茶叶一个劲地卖出去,现在俄罗斯人人都喜欢喝茶,无茶不欢。这是好事。”   “这次玛法不是不给你们‘贸易特权’,而是没办法继续给。按照华夏政权的传统外交方式,我们是大国上邦,你们是小国番邦,你们需要来朝贡才是。若坚持要平等往来……上次玛法和你们谈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弘晙阿哥和缅希科夫细细地说明白其中的原因。   华夏政权的传统外交方式,一向没有所谓的“平等”,他们认为,自己是文明,其他地方都是野蛮,野蛮要向他们靠拢,要来朝拜和觐见。   而满洲人做中原的皇帝,本来就在文化上不被汉家人认可,就连朝鲜人现在看大清皇家都还是一副“曾经的野蛮附属民族”的态度,当初皇上接受俄罗斯的平等礼仪要求,和俄罗斯平等谈判,还退让出西伯利亚和尼布楚,这让他的名声大大地不光彩……   弘晙阿哥瞧着缅希科夫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笑眯眯地接着解释。   “当然,这个传统方式是不大对的。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自尊心和自豪感,我们可以将骄傲放在心里,礼仪上做到平等。”   “玛法接受了你们的谈判,干脆一视同仁又接受了法兰西的谈判,后面还会有很多其他大小谈判,不管其他方式,谈判桌上,我们统一都是‘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不管哪个国家的人来到大清,都不需要三跪九叩大礼。”   其实要弘晙来说,藩属国什么的,也都可以不要了。但当前的时代就是这样的,类似于后世的“抱大腿”。作为小国必然要抱一个大腿;作为大腿,必然要有义务给忠实的小弟抱一抱。   缅希科夫大致明白小四阿哥的意思,大清要在礼仪上改变传统的“外交模式”,但骨子里暂时还是没变。   他伸手拿起床边的纸和笔写下一段话,弘晙接过来一看,小小的惊讶。   “当初雅克萨割让给中国,还把黑龙江两岸割让给这个东方大国。我们俄国三十多年来拥有的这条完全可以航行的西伯利亚河流便归了中国人,形成了两个国家的新边界线。”   “边界确立在沿阿穆尔河以北的外兴安岭一线上,所以,俄罗斯人不得不完全地从有争议的流域地区撤走,这些年,俄罗斯人一直遵守条约规定,停留在阿穆尔河流域以外的地区。”   弘晙阿哥冲缅希科夫做一个鬼脸。   “雅克萨的归属权本来就不是俄国。据说当时的沙皇也是一心着急要结束谈判,只是俄罗斯谈判代表手腕过人,大清一方在语言谈判技巧方面吃了亏。”   “俄罗斯为时势所限,在东亚的力量不足;中国正当修养期,还有准格尔虎视眈眈,论实力,都差不多。《尼布楚条约》使得中、俄两个大国得到和解,一起脱离战争的泥沼,还有了正当贸易往来,总归是利大于弊。”   缅希科夫:“……”沉默。   看向弘晙阿哥的小眼神,是一种深沉的“你不懂”。   弘晙阿哥回一个同样“深沉”的眼神儿,他如何不懂?   当初满洲人争先恐后入关去当中国的主人,没有人傻到从南方流奶与蜜之地,投身到再往北的冰雪荒原。就比如一个小小的雅克萨,中国人瞧不上把它焚毁而退,俄国人却把它当作宝贝,建了又建。   俄罗斯向南扩张,是由冰雪荒原,进入流奶与蜜之地,中国若不强势阻止,他们永远不会自动停下。而中国,有着以辽东半岛和江南平原为主的,耕种不完的肥沃土壤,自然要面对四周所有的敌人,时刻保持警惕。   所以某方面来说,《尼布楚条约》对俄国是一种阻堵,对中国是一种保卫。包括现在的战争和谈判,也是。   缅希科夫瞧着小四阿哥的小俊脸,满脸都是“你怎么这么残忍这么无情”的“伤痛”。   弘晙阿哥表示“对待敌人就是要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和残忍”。   弘晙阿哥跃跃欲试。   “缅希科夫老爷爷,小四阿哥有研究过口腔疾病,齿槽脓肿,填充、矫正、修复等等,你若是需要,小四阿哥给你拔牙。保证不痛不痒,没有感觉就拔下来。”   缅希科夫老爷爷表示他太伤心了,失去了人生的希望。   弘晙和缅希科夫的这一次“交谈”,雍亲王和淳郡王得知后,都是小小的无奈。   当时大清的力量,事实上只能到黑龙江北岸,伸展不到外兴安岭和鄂霍次克海,对雅克萨、尼布楚这些地方,也确实是看不上。但是,一时的退让,给了俄罗斯“希望”,让他们对广袤的待争议之地乃至整个黑龙江流域生出必得之心。   “等到喀尔喀的事情处理完毕,就开始兴建雅克萨、尼布楚、乃至外兴安岭和鄂霍次克海、库页岛一带。”   雍亲王认为,既然认识到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态度不对,那就应该立马改正。   “奥斯曼土耳其‘威势犹在’,这次和他们合作,但要警惕他们朝我们这里扩张。至于俄罗斯,这次我们必须强势拿下‘带争议之地’,西伯利亚以及尼布楚,狠狠打击俄罗斯的南下扩张之势。”   淳郡王认为,瑞典这个国家,夹裹在俄罗斯和欧洲大国之间,眼看是保不住“帝国”的称号了。但是奥斯曼不光是俄罗斯的敌人,也可能会是他们的敌人,要防备。   “彼得一世要波罗的海入海口的海贸地利,俄罗斯和瑞典的战争毫无悬念。但是里海,俄罗斯至少现在打不下来。我们这边,建设好辽东的港口,趁机建设好鄂霍次克海港口。”   四公主认为,大清国的北方崇山峻岭,交通不易,需要将各大河流和海口打通,做出来一条河上运输线,所以不光有陆地骑兵,还要有水师大军。   …………   四姐/四妹你都已经是实打实的“一方诸侯”了,还要水师?雍亲王和淳郡王都是一脸郁闷无言,四公主一脸兴致勃勃。   弘晙阿哥手捧地图,看看他阿玛、他七叔、他四姑姑,乖巧地笑。   战争下,中俄两国的谈判还在继续,就好比弘晙阿哥说得那样,两个大国,谁也不想陷在战争泥沼里,外面那么多“病弱”的小国家等着他们去收复,为何要来个“一起死”?   从边境新界限,到贸易税率,双方商者的户籍文牒、俘虏待遇等等,每一样做了具体的规定,对比上一个《尼布楚条约》,不论是内容还是满汉拉丁俄等语言文本上,都是详细、具体、深入、正规……   但是内容嘛……   中国一方按照弘晙阿哥的小儿要求,收获满满;俄罗斯一方吃了大亏,面对奥斯曼、瑞典、中国的三方夹击,内部的大小叛乱,彼得一世自己家庭中的各种矛盾,不得不暂时放弃他们的东亚扩张计划。   春天的喀尔喀,好似一张铺开的富贵大地毯,好似一幅五彩斑斓的油画,弘晙阿哥领着小豹子,奔跑在绿油油的大草原上,笑声传出去老远。   “抓猎物的时候,要谨慎,不要露出行迹。躲在暗处首先要判断,自己能不能抓住,会不会受伤。”   “唧唧唧唧。”   “还要判断自己抓到猎物后,能不能全身而退,血腥味会引来趁机夺食的各种猛兽,明白吗?”   “唧唧唧唧。”   小豹子从不远处跑来,嘴里叼着一只野兔,毛茸茸的豹脸尽显乖巧。   弘晙阿哥抱起长高长胖的小豹子,望着小豹子闪亮亮的黄眼睛,摸摸小豹子的脑袋,笑容耀眼,眼神鼓励,“我们的小豹子棒棒哒。”   “唧唧唧唧。”   小豹子好像小孩子一样“见风长” 第210章   雅克萨、尼布楚、西伯利亚……包括广袤的“待争议之地”都归于大清国的地盘, 曾经作为交换的“贸易特权”收了回来, 多年憋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发出来……   皇上可不要激动地流泪?   胸腔鼓动, 双手颤抖。一御帐的文武大臣,王公贵族,光听小四阿哥“娓娓道来”谈判的经过也都是心潮起伏,满心激动。   大国, 大国,不是一个单纯的骄傲, 不是一场空白的礼仪, 而是真实的势力,真正的事实。   皇上一字一句地看完满文条约,将其他几份汉文、蒙文、拉丁文、俄罗斯文……的条约传给一干儿子们、文武大臣们。   君臣经过这几年大清国的变化,外交上的变化, 都是心有所感。回忆过去,回忆整个康熙二十年到康熙三十年的所有大事, 不管是谁都感慨万千。   皇上的感触应该是最深的。   “时代不一样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要‘与时俱进’。上一次尼布楚谈判的教训要牢记。”   “皇上说得是。两国外交,不在于一个上国下国的名头,实力第一重要,谈判也重要。”   “这些年——都是迷障一样。抱着一个空壳的大国名头有何用?我们是大国, 要拿出大国的手段和手腕,而不是目中无人的骄傲自大。对待其他民族,边境地区,也要拿出正确的态度。”   “说起来,我们大清, 现在有一百个民族了,上次提议正式设计大清国旗,就按照这个思路来,大清各民族一家亲。”   “…………”   一人一句,都是感叹不已。   弘晙阿哥安静地听着,小俊脸上眉眼飞扬,心里同样有激动,小小的。   在弘晙阿哥看来,大臣们都这样才是应该,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玛法省心,将来他阿玛也省心嗷。   御帐的一伙儿老人家“忆苦思甜”,弘晙自己悄悄出来,遇到表弟成衮扎布,两个人几年没见,感情却是没变,一起跑马,一起烧烤玩闹。   “弘晙哥哥,明年我也要去京城的军事学院进学。”   “好。不想住到宫里,就和弘晙哥哥一起住。”   “谢谢弘晙哥哥,还要……”   “好……”   小哥俩个说话的声音随着风声和马蹄声隐隐约约地传出去,小少年郎的声音,清清朗朗,和这片蓝天白云、高山湖泊一样。   康熙五十七年哭哭笑笑地过去,秋天的时候,弘晙阿哥陪着他玛法,给他玛法的祖母正式下葬,修建的恢弘巍峨的陵墓里,只简单地陪葬一些孝庄太后日常所用之物,朴素无华。   康熙五十八年是一个忙碌的年份。   一开春,太后娘娘又一次大病,坚持下来;湖南湖北两省大旱,及时赈灾;朝廷首开工科考核选拔人才引发儒家士人暴动,强势处理……   康熙五十九年三月十八,出海的胤禟回来大清,一家人去天津卫迎接,本是举国大庆,太后娘娘终于等到一家团圆,再无遗憾地闭眼。   弘晙阿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送走老人的痛苦,眼泪一颗颗地掉落,无声无息。   疼爱他的乌库玛麽,不在了。   那个一辈子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老人,她不在了。   人人都说太后娘娘安享晚年,以八十高龄的身份,儿孙满堂,重孙辈、重重孙辈都长大了孝顺膝下,是大福气,可弘晙阿哥伤心。   披麻戴孝,举国哀悼。   太后娘娘临终遗言,挨着孝庄太后的陵墓,独自安葬,也是薄葬。皇上受不住打击,送完太后娘娘下葬后,传位于四皇子雍亲王胤禛,自己退位成为太上皇。   康熙六十年的阳春三月,整整一个月,弘晙的耳边不停回响丹陛大乐的声音,礼仪官的一声声唱诵,机械一般地参加他玛法的登基大典,他阿玛的登基大典。   他记得自己一身白麻孝服站在那两座孤零零的太后陵墓跟前的感受,两座相邻的太后陵墓一样的带着微笑闭眼,可当时,他的眼前浮现的是,他在喀尔喀和科尔沁看到的一座座大清公主陵墓。   他记得,玛法带着他回到盛京祭祀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眼见的一代代八旗子弟的陵墓。和很多当世大臣的陵墓,和他眼见的李光地大人他们的陵墓不一样又一样。   一代代的满蒙女子,大清女子,为了这个国家默默无闻地付出。   一代代的八旗儿郎,大清子民为了他们的部族,他们的国家,殚精竭虑、流血流汗。   可是现在,他的乌库玛麽去世了,他的玛法也老了,李光地大人去世了……他们都累了,要休息了,他的阿玛继位了,重担,落到了他阿玛的肩膀上。   这一场皇位之争终于尘埃落定的无限荣光中,弘晙阿哥想到的只有两个字——“重担”。   他不再是一个小皇孙了,他是皇子了,他的叔伯们都老了,他的阿玛也四十五岁了,他的堂兄弟们、兄弟们,也都长大了。   弘晙阿哥自己也长大了,长成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了。   星子一样的眼睛,星空一样的目光,不笑也笑的眉梢眼角……鸢肩公子十四余,齿编贝,唇激朱。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是一个超出人们想象的美儿郎标准。   小姑娘见了脸红心跳,大姑娘们见了低头羞走,四九城的男女老少都说:“见到他们的小四阿哥一面,可以有好运一个年。”   明明就是一个娃娃纨绔长成少年纨绔,却就是有一种所有的言语都无法形的“美”“帅”。   畅春园的太上后妃们,朝廷的大小命妇福晋们,每次见到小四阿哥都喜欢的不得了;朝野上下的大人们文人们,每次提起他们的小四阿哥,都是表情“微妙”。   新皇·四爷,和大臣们商议“士绅一体纳粮”遇到莫大的阻碍也没觉得愁,就愁自己长大了的宝贝儿子。   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的午后时光,九州清晏殿的东偏殿里,四爷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将厚厚一叠没批复的折子放到儿子的面前,一边活动手脚一边嘴里还有唠叨:“你额涅说你昨儿又出去晃悠了?”   “你说说你这个模样,出去一趟,就惹得多少大小姑娘们闹腾?让你化个妆出门,你还不肯,那古代的‘掷果盈车’多危险知道吗……”   弘晙:“……”   这是亲阿玛,这是亲阿玛。   他不光要帮他阿玛批复折子,还要听他阿玛的唠叨不停。   “阿玛,弘晙昨天和玛法一起出门放风筝。”   “阿玛知道你陪你玛法出门,记得不要去人多的地方,知道不?”   “阿玛,弘晙和玛法回来的时候逛逛街。”   “四九城里头,还有哪个旮旯胡同你还没逛过?”   “有,南城的八大胡同玛法就不让弘晙去。”   四爷:“……”气得来。   吹胡子瞪眼。   “你还知道‘八大胡同’?”   “你三哥是十五岁‘成人’,你也是。不说你这才十四岁,就是到了四十岁,也不准去……圣贤书读完了也忘完了是不是……”   弘晙:“……”   弘晙阿哥听着他阿玛的念叨,大度地表示,不和他阿玛计较。   等他阿玛念叨到口渴,他也批复完这一叠折子,忍不住提议道:“阿玛,今年弘晙替阿玛南巡,好不好?”   亲阿玛悠哉哉地用着茶点,拒绝得毫不犹豫。   “不好。”   “那弘晙替阿玛北巡?”   “不用。”   弘晙:“……”   弘晙阿哥觉得他今儿来和阿玛一起用下午茶,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气呼呼的弘晙阿哥从圆明园出来拐去隔壁的畅春园。   “玛法,阿玛不同意弘晙去南边,也不同意弘晙去北边。玛法,夏天的时候北京城多热啊玛法。”   “玛法没觉得热。”   “玛法——”   祖孙两个迎着落日钓鱼,太上皇老人家对乖孙孙也是一个“拒绝的态度”。   “你阿玛今年刚刚登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怎么可以离开京城?至于弘晙,你自己出门做什么?小心思一动,你阿玛就知道。”   弘晙:“……”好不沮丧。   “玛法啊,弘晙太难了啊。弘晙从牙牙学语长到现在,多不容易。弘晙终于从美食、美景、过渡进到人生中的重要一项“美人活动”了,却是遇到连番阻拦。”   “哎,就和那些大人们阻碍阿玛展开‘士绅一体纳粮’一样。”   看美人……就和那些大人们阻碍阿玛展开“士绅一体纳粮”一样?亲玛法手里的钓竿一抖,眼睛瞪圆。   “玛法刚刚感受到有鱼儿上钩了,因为弘晙的一声‘哎’,给‘哎没了’,今晚上的鱼汤没了。”   亲玛法表示非常“生气”;弘晙:“……”眼睛一闪就是小模样得意,眉眼舞动。   “玛法,弘晙这里有大鱼。今晚上弘晙给玛法做清蒸鲫鱼。”   “弘晙的手艺?可别。”   不是太上皇狠心打击乖孙孙。弘晙阿哥做菜的手艺好是好,但是吧,他没有耐心守着炉灶炖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每次都是用内力,好比应该是一铲子一铲子铲出来的活计,他拿一个大雷直接轰开,效果一样,可味道总有哪里一样。   “厨房里有今天上午送来的梭鱼,今晚上用梭鱼,红烧、香辣、麻辣都行。”太上皇体贴地提出建议。   弘晙阿哥表示,有梭鱼更好。棱鱼肉质鲜美,正是当季的海鱼之一,清蒸美味,酱烧出来后更是酸酸甜甜妙不可言,喜欢。   “玛法等着,弘晙给玛法大展身手。”弘晙阿哥放回去他钓上来的鲫鱼,来到厨房撸起袖子套上围裙,一把抓起鱼缸里的大梭鱼就要大展身手。 第211章   一大五小的新鲜梭鱼6条宰杀去麟清理干净, 背部两面切口加盐搓一下入味, 再准备好青红椒各2个, 干辣椒5个,生姜1块,大蒜3瓣,大葱1段, 花椒30粒……   弘晙阿哥做菜的手法快速有序,挥舞菜刀准备食材的动作, 那也是行云流水般的优雅流畅。   干辣椒切段, 生姜切丝,大蒜切片,大葱切段……起锅加油烧热,放入葱姜蒜小火炒香, 再放入干辣椒和花椒,炒出香喷喷的香辣味……微辣微微刺激的香气弥漫开来, 太上皇进来看一眼,放下心。   “麻辣,关键在于‘麻’而不是‘辣’,要辣得有讲究, 知道不?”太上皇知道乖孙孙爱吃辣椒,还是要嘱咐一句。   弘晙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回答一句:“玛法放心,弘晙保证辣得‘恰到好处’,麻得‘回味无穷’。”   “玛法放心。”太上皇转念一想就明白, 直接笑出来,“是不是太医和你说,换声期马上要到了?”   弘晙:“……”   “玛法就能猜到?太医说换声期间会长小胡子,还会成公鸭嗓子,一定要做好养护事宜。”   太上皇那个乐呵,一边说话自己拿起两个小碟子在大酱坛子各装一小勺子花生酱和豆瓣酱。   “我们的弘晙阿哥不吃大辣子了,玛法当然能猜到。”   弘晙眉眼气呼呼地一皱又松开,给火炉改中小火,盖上锅盖,转手开始准备搭配的素菜。   “玛法,将来弘晙的嗓子一定是华丽优雅,让人一听就膝盖站不住。”   亲玛法:“……”手里的青瓷小碟子差点儿没拿住。   亲玛法觉得,乖孙孙还可以教导一下。   “男儿郎的嗓子要深沉稳重。”   “你看有些少年人的嗓子,或者干净的和泉水一样,或者软糯的和汤圆一样,好听是好听了,哪有什么威严?”   弘晙阿哥眨眼间切好一把香椿,两个番茄,一把韭菜……还有心思和他玛法犯皮。   “玛法,弘晙的‘华丽优雅’,不是没有威严。是尊贵天生,威严无处不在。”   亲玛法:“……”主动放弃。   “玛法就担心啊,你说昨儿逛街明明玛法看到两个小姑娘挺好,可弘晙阿哥就是说不喜欢。”   “你说这去哪里去找能让我们弘晙阿哥入眼的大美人儿出来?好不容易十四岁了幺……”   弘晙:“……”弘晙阿哥听着他玛法的取笑,大大的不服气,眼睛一亮就是主意。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玛法。”   “还有南京,玛法和弘晙说过,有机会再去南京。”   亲玛法:“……”哈哈笑,帮着乖孙孙将炒好的笋子装盘端出来:“这两年肯定很忙,苏杭南京弘晙阿哥是不要想喽。”   言外之意:小孩儿才多大就要去八大胡同、秦淮河?门都没有。   弘晙:“……”   弘晙阿哥那个不服气。   一边打发鸡蛋,一边“真挚”地幻想大美人儿都汇集到京城里来。   ……爷儿俩一通斗嘴一通忙乎,四小蝶凉拌:香麻柳芽、凉拌香椿、凉拌黄瓜、猪头冻;四个小热炒:清炒春笋、韭菜炒雪蛤、番茄炒蛋、清炒菠菜。   加上两碟子酱菜,一份荠菜蘑菇豆腐汤,一份大菜麻辣烧鱼,齐活儿。   一套缠枝莲的青花瓷碟大小碗,素雅精致。让人去给新皇传话,太上皇和弘晙阿哥两个人快速洗漱沐浴换一身衣服,爷仨个围坐一张小圆桌,用着玉米面饽饽喝着特质的山楂酿,面对乖孙孙/儿子亲手做的“美食佳肴”露出一个微笑。   晚食开始,丝竹声悠扬,用餐的三个人安静地细嚼慢咽,都是心情愉悦开怀。   太上皇喜欢吃鱼皮,尤其喜欢乖孙孙做的鱼皮,色泽金黄,保存完整,吃起来那个叫劲道好吃。   皇上喜欢吃烧鱼里的配菜,萝卜辣椒之类,还喜欢喝荠菜蘑菇豆腐汤,香、鲜、嫩、滑的汤羹,谁喝谁知道!   当然,他们都是遵循养生之道,晚上吃个五六分饱,唯有阿哥的胃口最好,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窜个头的的时候,一个人包圆大半的饭菜才停筷子。   太上皇和皇上瞧着他这个满脸享受,“吃嘛嘛香”的小样儿,都是眉开眼笑。   太上皇用口茶漱漱口:“哎呀,玛法每次和阿哥一起用饭都是特别香。”   弘晙阿哥也净手漱口:“玛法,这是好事情。”   “那可不?玛法回去用一杯葡萄酒,正好睡觉。”   “……玛法,弘晙回去用一杯牛奶也正好睡觉。”   “我们弘晙就是乖孩子,乖乖睡觉,明儿乖乖进学。”   “……弘晙和学院的老师们说了,可以提前考试,提前结业。”   …………   皇上听着他汗阿玛和他儿子的日常斗嘴,笑而不语。   爷仨最好商议一番“士绅一体纳粮”和“改土归流”“火耗归功”,各自回去睡觉。第二天弘晙阿哥一大早起来打拳,读书,给他额涅请安,面对弟弟妹妹争着拉他去学院还是去无逸斋的架势,笑眯眯脸。   “都不要争。”弘晙阿哥一脸“正经”,“四哥已经不需要去学院了,提前结业。”   “哇——哇——”   “和四哥一起进学-哇——”   四五岁的小七阿哥福宜不乐意地拉住四哥的衣襟大声哭喊,还有小五阿哥弘历和小六阿哥弘昼,二格格雅南的大声附和。   “和四哥一起进学!”   四哥端得一派镇定:“四哥不进学,给你们做老师,好不好?”   “小学部和中学部的书本儿,有几本就是四哥写的哦。”   弘历、弘昼、雅南……三双眼睛互看一眼,纠结为难。   福宜没听懂,抱着四哥的大腿耍赖:“四哥,无逸斋。”   “四哥,无逸斋。”   四哥抱起来胖弟弟,哈哈笑:“好,无逸斋,四哥送去福宜无逸斋,然后送福宜的五哥、六哥、二姐,去军事学院,好不好?”   福宜板着小胖脸“思考”,“郑重”地答应:“四哥无逸斋,四哥军事学院。”   “对,福宜真乖。”四哥吧唧一口亲亲七弟。   兄弟姐妹五个一起出来圆明园,先送福宜到无逸斋,和一帮子堂弟堂妹们亲近一番,再送弘历、弘昼、雅南到军事学院,和自己的伴读们哈哈珠子们一起说说话。   “四阿哥,梦阮今天做了一盒新胭脂。”曹沾举着一盒胭脂欢喜地献宝。   福彭瞪大眼睛:“梦阮,你又做胭脂?”   蓝元枚同样惊讶,但他是欢喜更多。   “梦阮做的胭脂好,我姐姐用了,说比外面买的还好。”   弘晙阿哥接过来胭脂盒打开闻一闻,给予肯定:“嗯,梦阮做的胭脂确实好,没有加铅或其他物事,纯粹的胭脂。”   曹沾得到四阿哥的认可,特高兴。八岁的大孩子,湿润润的眼睛干净清透,声音软糯中带着清脆,“四阿哥喜欢,有空我再做。我家太太和老太太用着也说好。”   …………   福彭看向他小表弟的眼神儿那个“恨铁不成钢”,蓝元枚看向曹沾的眼神儿那个激动:“梦阮,可以多做几盒子吗?”   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家里的姐姐们都要。”   “我送你我的那把犀角弓。不对,送你我那本蒲松龄先生亲笔题名的《聊斋志异》。”   蒲松龄先生亲笔题名的《聊斋志异》?送到了曹沾的心坎里,满口答应:“好。下个休息日就做。”   四阿哥·小弘晙给福彭一个眼神示意,伸手拍拍曹沾弟弟的小肩膀,眼神儿“严肃”:“梦阮的老师们说最近梦阮学习不上心,读书方面耽于个人小爱好,可有此事?”   曹沾:“……”哪个老师又和四阿哥告状?!   曹沾气呼呼地解释:“梦阮没有。梦阮喜欢《道德经》,老师说《道德经》不是正经书本,没有学习‘四书五经’和‘数理化’有用。”   四阿哥很是公正:“有个人爱好很好,可是,‘四书五经’和‘数理化’都有学习好?每门考试六分以上?”   曹沾:“……”   低头,声音低的好似蚊子嗡嗡。   “《论语》五分。”   …………   福彭、蓝元枚他们都去高中部的课室,曹沾和五阿哥弘历、六阿哥弘昼、二格格雅南一起走在去小学部的走廊里,脸上带着莫名的欢喜。   “小沾儿要好好学习哦,打基础的课程,每一门都很重要。老师讲课无趣,四阿哥去听一听然后和学院反应,但小沾儿不能偏科,要像吃下不爱吃的胡萝卜一样吃下《论语》。”   曹沾最喜欢来自四阿哥的关心,和其他人的关心都不一样。   曹沾决定好好读书,每一门都考六分以上,七分以上。   弘历、弘昼、雅南……   “曹沾!”   兄妹三个站定一起大喊,曹沾恍恍惚惚地回神……   “五阿哥?六阿哥?二格格?”   五阿哥弘历对他露出一个“温文有礼”的微笑,拐去自己的课室。   六阿哥弘昼对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坏笑,拐去自己的课室。   二格格雅南笑得“人畜无害”,拐去军事学院的女学部。   曹沾眨巴眼睛,恍然明白,两位阿哥和二格格是因为四阿哥关心他生气了……更高兴了有没有。   一节课,弘历开小差决定和四哥耍赖再要一副“花图”,弘昼暗搓搓地琢磨自己要不要也考一个“五分”,雅南要去揍一顿曹沾的念头一闪而过,继续自己最喜欢的诗词歌赋,曹沾听着老师刻板无趣的《论语》课也觉得津津有味。   弘晙阿哥对他们的“孩子气”没在意,他听了一耳朵曹沾老师的讲课,知道这位老师是属于那种真正研究学问的类型,讲课内容很正,听在小孩子的耳朵里就不大喜欢。   不是那种迂腐的老夫子,弘晙阿哥就放下心来,他和学院院长,直郡王胤禔,他的大伯提要求:“大伯,弘晙要考结业试,要高中部的。”   大伯的回答特实在:“确实不用学习高中部的课程了,考完后,直接去大学部,大伯正在准备一个少年大学部的‘特殊班’,正好弘晙侄子来做班长。”   弘晙:“……”目瞪口呆。   然而他大伯还有话:“大伯和你九叔一起合作一个工程,学院里还要开一个研究班,弘晙侄子还是作为班长参加。”   弘晙:“……”弘晙阿哥面对“大学生、研究生”的学无止境,风中凌乱。   圆明园作为新皇喜欢的园子,和太上皇的畅春园,弘晙阿哥的西花园,一起构成除了紫禁城之外的三大中心,分别汇聚大清国朝野上下老中少三代人的所有人才。其中圆明园作为现在的,处理朝政和园居之所,集建筑、艺术、收藏之大成,别有一番热闹。   除了九州清晏这座人工岛屿、天地一家春等等地方,位于远瀛观高台之南,造型为石龛式,内有一座七级水盘的大水法,和畅春园的“大水法”不同,对比之下它是“传统式样”,顶端有一大型狮子头,水盘喷水可以形成七层水帘。   临近午时的阳光灿烂,弘晙和他三哥站在大水法对面的观水法,观赏大水法喷泉盛景。   五件石雕并列而成的大型石屏风,仿照唐朝画家李思训的“一池三山”画意建造的蓬岛瑶台,“小荷初露尖尖角”的“望瀛洲”亭……尽收眼底。   “‘士绅一体纳粮’,不要着急。‘改土归流’也不能着急。着急容易出错,还容易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 第212章   “阿玛, 有些着急了。‘士绅一体纳粮’, 不能着急。‘改土归流’也不能着急。着急容易出错, 还容易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   弘晙一个人逛在四九城的大街上,脑袋里不停回响他三哥的这句话。   西洋街区里来自世界各国,各个民族,不同肤色发色, 不同服饰的人,一个个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满足的笑容。   本土街区里一个个长袍马褂, 怀表围巾瓜皮帽的四九城男女老少, 怀表装进兜里露出怀表的链子,圆形镜片的眼镜加上手套……一个个的都是“画眉深浅入时”,骄傲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恍惚间好似置身于小系统告诉他的“民国世界”,嘴角上挑, 弘晙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   胸腔里豪情翻涌,“老怀”甚慰。   “现在的大清, 已经变化很大了。可我们的整体改革任务,才进行五分之四。”满心感叹。   “主人加油加油。”   小系统学着主人的样子深呼吸一口人间烟火气,开心地蹦蹦跳跳,“‘士绅一体纳粮’关系到所有官僚阶级的利益, 他们不会罢休的。明末清初爆发出来的阶级矛盾,现在还要再大爆发一次。”   “我知道。可,官本位的时代里,官员,几乎代表一切。阿玛, 作为天底下最大的官,要去撼动这个时代的基本法则之一……”   弘晙阿哥大墨镜下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他阿玛的心疼。   小系统感受到主人的情绪,持有不同意见。   “主人,主人的阿玛,非常棒。自从登基这一个月来,主人的阿玛与黄炳、李维钧等疆吏、科道九卿,通过奏折反复筹商深入全面的‘摊丁入亩和改土归流’。奏折被用来讨论政事、决定政策,就使它有了新的生命力。这个,是康熙朝所没有的。”   “不光是折子上的内容,奏折作为官文书制度,始出现于康熙年间,但在奏者范围、传递方法、疏奏内容及朱批等方面,都还没有制度化,主人的阿玛对此作出明确规定。奏折撰写人的职责、范围,保密制度等等方面的改革,都很好……”   小系统喋喋不休地夸个不停,弘晙当然知道他阿玛的作为,可就因为知道,就因为钦佩,所以才更加心疼他阿玛的处境。   今年秋天的恩科,必然起波澜。   弘晙昂首看天,好像又看到他阿玛时常紧蹙的眉头,冷竣的脸庞,时而沉思、时而又凝望着殿顶,好似要把那厚厚的宫墙,世间所有的“藏污纳垢”看穿的目光……   拍案而起,气势如虹。   “朕就是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行径,这样的天地间第一的铁铮铮的汉子!”   弘晙的眼里闪出骄傲。   “兑换两个最高标准的打火机。”   “小系统马上兑换,最新型居家必备军旅最爱打火机,主人确定不要多兑换一个吗?”   “那就多兑换一个。”   “嗷,主人,两个,三个,四个……”   酷爱“买买买”的小系统只希望主人也“买买买”,并不知道它的主人要打火机何用。   这个时期,宫廷和民间的吸烟分为水、旱、潮和鼻烟4种。满洲人和其他吸食烟草的民族一样,闻吸烟草的习惯远多于汉族人,当然现在很多文武大臣、王公贵族能戒烟的都跟着皇上戒烟了,不能戒烟的,也多少闻鼻烟壶,吸旱烟袋。   但是廉亲王不同,他喜欢吸水烟。   造型奇特有趣的水烟袋,多以黄铜和白铜为制作材料,也有锡制和银制的。烟管一头为烟碗,其下连一细管,伸入水斗的水中……吸食时,烟气穿过贮水的地方,既可滤掉一些烟气中的杂质杂气,还能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响,犹如鸟啼凤鸣,听起来倒也十分悦耳。   弘晙阿哥把玩着打火机来到廉郡王府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他的八叔和一名亲信幕僚两个人歪躺在榻上,手里正抱着一根制造精美的黄铜水烟袋吞云吐雾。   一阵阵的“咕噜噜”的声响,余音袅袅,烟云缭绕,把人笼罩在一片神秘的云雾之中,既高雅,又卫生,既能过瘾,又能增添几分的闲情逸致,确实是是比一般的旱烟袋有“品味档次”。   廉郡王挥挥手让亲信幕僚下去,微微起身,“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这屋里烟味儿这么重,你如何闻得?”   说着话,放下水烟袋就要起身。   弘晙赶紧拦住他八叔。   “八叔,先别。弘晙给八叔送一个礼物。正好用在这水烟袋上。”   廉郡王胤禩很是好奇。   “什么礼物用在水烟袋上面?你阿玛又不吸烟,难不成是专门给八叔送来的?”   弘晙阿哥一脸献宝的神秘,“八叔说对了,绝对的好东西,全大清国就这么三个。”   “八叔不相信。”胤禩更要起身了。“八叔一看弘晙侄子的模样儿就心肝儿乱跳。还大清国就这么三个的宝贝物事,八叔可不敢要。”   “别别八叔,真的是好东西,保证八叔喜欢。八叔你看——”   弘晙阿哥摸出来一个打火机,拿起他八叔手里水烟袋对着那还没拇指大的烟碗一打,一簇小火苗刷地窜出来,烟碗里快要熄灭的烟草立马有燃烧起来……   廉郡王胤禩瞪大眼睛,看得那个叫稀奇。   水烟袋的烟碗大的也只有拇指大,秀气的就更小一些,一次只能吸食一窝,每次需要重新点火,这就是一个难题。一般取火要靠打火石、或者火镰,那个麻烦,喜欢吸烟的人发明了专用的纸煤儿,发明了各种技巧,可总归是很不方便。   廉郡王仔细打量弘晙侄子递过来的“打火机”,自己学着小侄子刚刚的动作,大拇指一按,刷地一簇火苗窜出来,吓了他一跳。   橙黄色的小火苗持续燃烧,没有任何烟雾,温暖洁净地映衬进廉郡王的眼睛里。   只手可握的“打火机”造型古拙可爱,简洁大方,白金机身象一面面镜子,映衬着一颗颗美钻的华贵光彩,尽显奢侈和尊贵……   廉郡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小侄子。   弘晙笑眯眯脸,声音也透着小得意。   “八叔,喜欢吧?这个叫‘打火机’,名儿通俗易懂‘大俗大雅’。和火铳、宝刀、宝马,九叔在研究中的自动车子……一样,都是巴图鲁的最爱。”   “它的可爱之处八叔慢慢研究。弘晙只告诉八叔,它的火苗干净、持久,挡风、防水。差不多用一百次后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就又可以使用。”   八叔:“……”看一眼小火苗,看一眼弘晙侄子,表情那个震惊。   熄灭他的水烟袋,拉着弘晙侄子来到里间一个隐秘的屋子,表情凝重,语气严肃。   “和八叔说实话,这是不是你下一步要研究的新物事的样品?给你玛法和阿玛看了吗?送给你八叔,要做什么?”   就他四哥那个针尖大的心眼儿,知道弘晙侄子有了这般好东西没第一个给“阿玛”,而是给了“八叔”,非给他脸色看不可。   “八叔一看你那小模样就知道,这明显是有事儿给八叔送礼来了。”   “八叔收就收下了,甭管什么事情都给弘晙办了。弘晙和八叔说说明白。”   弘晙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八叔,弘晙只有一件小事拜托八叔。”   八叔非常不相信。   “八叔要先听明白。”   弘晙还是笑:“八叔,真的是小事情。阿玛今年登基,新朝新气象,新官上任三把火,秋天的恩科,八叔不要多管,任由他们闹腾起来,闹得越大越好。”   四目相对,廉郡王对他小侄子的“狠心”很是赞赏。叔侄两个坐在凉亭里喝茶说话,廉郡王爱不释手地把玩手里的“打火机”,说话的时候目光还落在打火机上。   “你说说你阿玛的急脾气,本来就因为‘摊丁入亩’搞得天下士绅,天下读书人都骂他,现在一登基就要做‘火耗归功’‘士绅一体纳粮’。这要是以前,八叔一准给他使绊子,这不是和天下人对着干嘛?”   “八叔本想着给捂一捂,至少不能闹大。不过弘晙说得对,这个事情,捂不住,不如就直接爆发出来。”   弘晙用一颗樱桃,喝一口草莓奶汤,很是认可地点头,话语却是不认同。   “八叔,阿玛这般着急,有他的原因。这五年改革下来,朝野上下暴露出来很多新问题,必须解决。之前存留的几大问题当然不能继续容忍。”   “内务府官员李英贵等人,冒支正项钱粮达百余万两,阿玛肯定要抄他们的家产来抵偿。还有其他的老臣,大臣,曾经的封疆大吏们、要职要员们……都来一次大清查。之前八叔和玛法提出在山东也设置一名河道提督,阿玛最近也在考虑。”   八叔微微发愣,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后,慢慢地抬头,呆呆地望着小侄子的眼睛。   澄明清透的双眼毫不作伪。   八叔着急了。   “那个——李英贵的事情,八叔知道了,保证不护着他。”   “那个提议——八叔和你九叔当时——思虑不周,随口提出来的,弘晙帮八叔和你阿玛说一句,不需要思考。”   弘晙懵懂地看着他八叔奇怪的样子,误以为八叔不明白,还解释了一遍。   “八叔,这个提议很好。”   “河道总督在扬州,对山东、河南这边的河道事宜鞭长莫及,这个事情,赵世显和阿玛也提过。田文镜去河南做巡抚,上的第一封折子就是关于治河……”   八叔听着弘晙侄子娓娓道来其中利弊关系,目瞪口呆。   想当初,他们因为弘晙侄子收服了赵世显,为了遏制四哥在河道上的势力才想出来的办法,还以为如今自然就成了“黑历史”,哪知道?   廉郡王一抹脸,抹去自己的“沧桑和悲凉”。   “八叔知道了。”   “田文镜政事干练,以铁腕闻名,身上有清官与酷吏的影子,用于改革,是一个好人选,但也要注意他耿直不知道拐弯的性子‘好心办坏事’。”   “河南山东这几年,黄河几次泛滥,大量农田被毁,属于天灾。可是一些不法官绅为害,盗贼猖獗,造成民不潦生,怨声载道,官府档案管理混乱,各种案件堆积如山……确实是需要田文镜这样的官员大刀阔斧地整治一番……”   叔侄两个一番商议,针对目前朝堂上和地方上的局面达成共识,弘晙阿哥心满意足地离开廉郡王府,迈着小八字步慢悠悠地朝郑家庄而来。   途中犯懒不想走路,还花五两银子乘坐了京城到承德的“公共小火车”。   太阳开始西落的傍晚时分,郑家庄里头,理郡王弘皙刚刚从宗人府回来,刚脱去朝服换了家常衣裳在园子里用茶休息。   “咳咳——你怎么来了?”弘皙面对眼前的美少年弟弟,一口茶喷出来,“有事情不会派人传信?这都什么时候了,回去能赶上城门关门之前?”   弘皙越说越气,看看他突然冒出来的方式,周围下人震惊的模样,更气。   “又翻墙?!”   “你说说你,现在是皇子四阿哥了,不是小皇孙小四阿哥,要注意形象知道吗?堂堂弘晙阿哥就喜欢翻墙头……”   弘晙听着弘皙哥哥的唠叨,看在自己又吓了他一回的情况下,大度地不计较。   但是弘皙这次是真的气到。   “万一侍卫们不认识你,对你动手怎么办?你这又是一个人,身边也没带个侍卫宫人,皇父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担心……”   弘晙:“……”   “弘皙堂哥,你家的侍卫们都认识我。”   他一开口反驳,弘皙更能唠叨:“认识你,你倒是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你的。堂堂的小皇孙刚从南方沿海回来,就去大伯家和咸安宫翻墙头……”   弘晙:“……”赶紧祭出来他的礼物“打火机”。   “弘皙哥哥来看——喜欢吗?”   “弘晙专门给弘皙哥哥送来的。八叔一个,弘皙哥哥一个,还有一个给玛法。”   弘皙:“……”呆呆地望着洁净温暖的小火苗,眼睛瞪圆,喉咙里发不出来声音。 第213章   弘皙和弘晙哥俩个一番“畅谈”, 弘皙喝醉了抱着他的“打火机”倒在亭子里呼呼大睡。弘晙看看夜色, 给不肯睡觉的小侄子、小侄女们讲述《狐狸和葡萄》《下金蛋的鹅》《猫和老鼠》……的故事。   第二天弘皙去上朝, 弘晙去上课。   弘皙和他八叔一起,通过各种方法尽情显摆他们的“打火机”,饶是已经戒了鼻烟的皇上和太上皇,也看得楞眼, 更何况其他人?一个个眼热的,差点儿和他两个打起来。   弘晙乖乖在军事学院上课, 不知道特别喜欢吸两口旱烟袋的大伯和三伯正在找他。   “少年大学班”和“研究生班”都是特殊班级, 前者是从各大学院汇集来的少年天才,后者是专门研究小型“石油车”的老少天才,都是这所大学迈向教学新方向的宝贝疙瘩。   “在陆地上行驶的重型小车,军用, 需要考虑它的火力、机动力和防护力三大要素。强大的直射火力,高度的越野机动性, 坚固的防护力,开动起来后可以强势摧毁对方的野战工事,歼灭对方有生力量……”   “其中还需要考虑一点,我们在陆地战场上有了这样的武器, 对方就一定专门研究对付它的手段,所以我们还要考虑到,减轻其重量,减小形体尺寸,控制成本费用……可以预料, 我们将在它的摧毁力、生存力和适应性方面,下大功夫。”   一番发言说完,他也没去唤醒犹自呆愣的百十号人,只让助手福彭发放保密协议。   “参与研究,相关的事宜大伯和九叔都和你们说明白,需要注意的事项你们比我还清楚,我这里发放‘保密协议’,主要是针对我们内部。希望我们这一次合作下来,开心愉快。”   众人愣愣地签字,弘晙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回神,直接开始分派任务。   “不管我们的理念分歧如何,‘石油车’所采用的系统、设备、装置和机构也确实不尽相同,但是任何一辆‘石油车’都是由几个必不可少的基本部分组成。”   “车体、炮塔、武器弹药、火控系统、动力装置、传动装置……以及辅助装置等等,根据我对你们的了解,有我来负责车体和炮塔方面的研究,张文、武陟领着人负责武器弹药,吴勇、刘发达领着人负责传动装置……”   具体分派完任务,接着说出他的初步构想。   “车体和炮塔是坦克的主要组成部分。它是由装甲材料构成的坚固壳体。坦克乘员和一些机构、装置布置在这个壳体内,因而可以得到保护。”   “陆地战场上‘千里之外取敌首级’不可能,但是可以让你爽的胸毛都立起来。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对方实力即便再贫弱,火力总是要砸在己方部队身上。这时就需要我们的‘石油车’作为‘肉盾’和‘血牛’直接吸收对方的火力输出……   此其一。其二,代替消退的骑兵兵种,‘石油车’要在坑坑洼洼里飙出四五十里的时速……有此,我提议,我们的研究议题取名为‘水桶’,这也算是一种保密……”   弘晙阿哥干脆利索地一番动作,本来是一个上午搞定的任务,一个小时不到就“圆满结束”,紧接着就各人到各人的房间来开始各自的具体研究……看得他大伯和三伯目瞪口呆。   他三伯忍不住唠叨:“哎吆,现在这个年轻人做事啊,就是这样,说什么合理分派时间,职责明确,其实就是‘不近人情’啊。”   他大伯立马反对“酸了吧唧”的三弟:“弘晙侄子做得很好,怎么‘不近人情’了,要怎么才是‘近人情’?”   “难道要每个人写三页面的‘之乎者也’,再请个戏班子,办一场酒席宴会?”   三伯:“……”   “大哥你就是这个脾气吃亏。凡事都是人做的,要知道收拢人心,先做好‘人’的工作。这幸亏是‘军事学院’,面对一伙儿搞研究的木头疙瘩,这要是文人墨客,弘晙侄子这样操作,你自己说说,能行吗?”   大伯一声冷笑:“这要是对着三弟这样的‘文人墨客’,弘晙侄子保证不是这样的方式。”   三伯:“……”   三伯为了“打火机”跑来军事学院一趟,却遇到弘晙侄子开会,做研究,不能打扰,想起八弟和弘皙侄子拿着旱烟袋打火的显摆,心里跟猫抓的一样。   “皇上四弟你说说,‘龙威’‘虎威’这不都是好名字?弘晙侄子硬是给取一个——那什么‘水桶’,皇上四弟你念念,你听听,这多不雅观。外头人知道了,真以为堂堂的弘晙阿哥在领着人研究水桶……”   皇上四弟·四爷,百忙之中听着三哥的碎碎念,虽然他也觉得儿子取的“水桶”两个字太接地气,可还是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他三哥。   “‘水桶’哪里不好?”   “扔到战场上,敌人也都以为是‘水桶’。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三哥若是有空,弟弟这里有个活计,田文镜去了河南担心今年的桃花汛河南还是抗不住,要大修堤坝,三哥代替弟弟去一趟开封,帮他镇一下场面。”   三哥·诚亲王:“……”生气。   “我说皇上四弟,田文镜一个侍读学士,连升三级变成河南巡抚,我们就不说了,特殊时期特殊用人,你这还要三哥一个‘诚亲王’去给他镇场子?”   “他要是没有这个能力扛下来,那就说明他能力不足做不来这个河南巡抚。帮得了这一回,还能一直帮他不成?皇上四弟啊,我们老一辈人也要学学年轻人‘职责分明’。”   四爷冷脸和冷眼:“三哥不去,朕自己去?”   “康熙二十六年黄水破堤,开封城外水深三丈,城内也有丈余。无论官绅百姓,也无论身份贵贱,全都露宿在城头等待救援。那一年连淹带冻的,加上水灾过去之后爆发的瘟疫,城里城外,死了七八千人!”   三哥·诚亲王:“……”   但是皇上四弟还没说完:“诚亲王和老百姓有多大的区别?大水一来,谁也端不起架子。这眼看就到了桃花汛,田文镜在这时接任河南巡抚,面对自己曾经的上级、上上级,怎么展开手脚?”   “他就是有一肚子的抱负能耐,要改革旧的赋税制度,要清冤狱,要刷新吏治,甚至要成为一个朝野上下认可的一省巡抚,现在也都得往后放放。再说了,不让河堤决口,保住这一方生灵,这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三哥·诚亲王:“……”   好吧,他也知道就田文镜的出身资历,做了巡抚他也使唤不动河南的藩司衙门和桌司衙门。   “行,三哥就替皇上四弟跑这一趟。”   “话可说好,弘晙侄子的‘打火机’……”   皇上一瞪眼:“四弟自己都没见着什么‘打火机’!”   但是他三哥不依不饶。   “你没见着,弘晙侄子还能少了你的那一个?”   “行行行。四弟有了就给三哥。”皇上特嫌弃地挥手。   皇上送走了他这“酸了吧唧”的三哥,心烦,批复完一半的折子后还是心烦,干脆找来一个人下下棋,哪知道下完棋更是心烦。   “没意思,没意思。你们一个个的,真没意思。”皇上烦躁地踱步,一边转圈儿一边不停念叨:“在雍亲王府的时候,荣华富贵一样,可大家都是亲人朋友一样的相处。现在你们自己说说……”   “平时奏事说话规规矩矩的,阿谀奉承、装模作样,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就连下个棋,也都偷偷摸摸地让着朕。朕是连一盘棋也输不起的人吗?啊——”   其他人都低头勾脑的不吱声,总理王大臣之一的怡郡王慢悠悠地开口。   “皇上四哥你也别怪其他人都‘敬着你’,这做皇上,可不就是‘称孤道寡’?”   “你看我们的汗阿玛做皇上的时候多会给自己找乐子?没人和他说真心话,他老人家就去看风景,吃美食。不耽误政事还心情好了。皇上四哥你就是太不会享受了。你自己天天忙乎,其他人也跟着天天忙乎,谁不累啊。”   皇上:“……”   然而皇上的郁闷还没结束。   听闻“打火机”的事情专门从丰台大营跑来的恂郡王十四弟,跟着抱怨:“十三哥说得对。皇上四哥你看看你自己最近忙的,害得弟弟也跟着你忙乎一个月没有休息一天。”   “你还抱怨自己做了皇上其他人远着你,能不远着你吗?被你抓到就是好一通差事。”   皇上:“……”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现在就让皇上四哥抓到了,今年的秋季恩科,就有你做主考官。”   十四弟:“……”气得大呼小叫。   “十三哥你听听,你给评评理,水师整顿不让我去,和英吉利的战事准备也不让我负责,却让我去负责恩科,还做主考官?”   “这不应该是三哥的差事吗?五哥、八哥、九哥也行啊。明知道弟弟是一个武人,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这……”   皇上“嫌弃地”看一眼亲弟弟,不想和他说话,欺负完一个弟弟心气儿顺了,悠哉哉地喝茶用点心。   被欺负的十四弟:“……”气得面颊抽搐,你这是亲哥吗?我要去和太上皇、太上皇后告你的状。   十四弟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十三哥怡郡王一把拉住,笑眯眯地安抚十四弟:“这不是没办法嘛?今年的恩科特殊才用十四弟。”   “去年的文人暴动十四弟也知道,今年还不一定这么着那。满朝的文武大臣,文臣就不说了,就田文镜这几个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大力支持‘士绅一体纳粮’,你让谁去做主考官?当然要派武人去,武人里面,十四弟最是皇上四哥信得过的……”   恂郡王十四弟在他皇上四哥和十三哥的“黑白脸”下,呆呆愣愣地接受这个“主考官”的任命,从圆明园里头出来,望着太阳下七彩水幕的大水法,恍恍惚惚地没有回神。 第214章   弘晙阿哥满怀憧憬地给他阿玛描述一个战争场面。   双方都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谁也没有突破对方阵地。战场上到处是沼泽地, 炮弹不时在河岸四周爆炸, 一股股泥浪被抛上天空,浓烟笼罩着河岸。   突然,从我军阵地上传来隆隆的巨大响声,一群名叫“水桶”的钢铁碉堡似的怪物, 冲出阵地,向敌军阵地压去。   敌军士兵见到这些怪物, 一开始都嘲笑它们“水桶”的名字, 紧接着就面对他的碾压式前进脚底生寒,拼命朝它射击,用炮轰击。   可是,这些“怪物”刀枪不入, 还打机枪打炮,一边还击一边照样隆隆朝前压来。   敌国士兵一看这巨大怪物就要把自己碾成肉饼, 吓得抱头鼠窜,只好躲在战壕里祈求上帝保佑。而这些钢铁怪物轻而易举地进入敌国领地的纵深,在敌人的防守线上打开一道缺口,并且不断扩大……   弘晙阿哥说完, 兴奋地看向他阿玛,眉眼飞舞:“阿玛你说这过瘾不过瘾?爽不爽?”   亲阿玛听着儿子的描述,跟着“热血澎湃”一回,却还是气不平:“‘水桶’的名字过去,阿玛的‘打火机’那?”   弘晙:“……”   “阿玛你等等。”   弘晙阿哥说完, 以飞一般的速度,流星一般的幻影,离开九州清晏,来到自己的西花园,自己的“秘密基地”……   捧着小系统帮忙兑换的一盒子“打火机”,再“飞”回来,装作是自己制作一些新物事的样品,双手捧给他阿玛。   “阿玛你看,从大到小,不同规格,不同燃料,不同材质……一共十个,都在这里。”   皇上一个个试验,打出来一个个小火苗,表示非常满意。   看儿子一眼,慢悠悠地问出来他的问题:“昨天去你八叔那里,还去你弘皙哥哥那里,一晚上没回城,有事情?”   “有。”弘晙也没打算瞒着他阿玛,时间到了和他阿玛在九州清晏殿一起用完晚食,散步的时候就将他的计划一一道来。   “士族读书人要闹起来,就需要在朝里找一位领头人。目前张廷玉、蔡珽等人都是缩了起来不露头,宗室皇亲里面,弘晙认为,八叔和弘皙哥哥,会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八叔那边,主要是来自民间的中下层读书人,八叔答应弘晙,不打压不给捂着,任其发酵。弘皙哥哥那边,估计大多都是勋贵家里的读书人,顽固保守派等等,弘皙哥哥答应弘晙,去做一个‘间谍’。”   皇上:“……”好不惊讶。   “你八叔那边,阿玛听懂了,你弘皙哥哥那边,也答应你了?”   “……就为了一个‘打火机’?”   弘晙:“……”   “阿玛,这不是‘就为了一个打火机’,这是八叔和弘晙,弘皙哥哥和弘晙,我们之间的情意。”   亲阿玛嘴角一抽,抬头看看西边的落日,没错儿。   “阿玛还以为今儿太阳从西边升起?还‘我们之间的情意’?”   皇上觉得儿子的脸皮越发地厚实了,“那些勋贵家的文人,包括你十二叔家里的堂兄们,他们不认可‘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功’的改革,要找一个领头人,肯定去找你弘皙哥哥,但若不是你这一动作,你弘皙哥哥绝对会想办法躲开。”   “你说这一下子,万一将来事情闹大了,你弘皙哥哥陷在里面摘不出来……”   弘晙眉眼间杀气一闪,“阿玛放心。弘晙保证弘皙哥哥没事儿。”   “那些人只是不理解改革,但都没有坏心。谁敢知法犯法拖后腿,弘晙第一个不饶他。”   “弘晙和三哥商议的方法就是——分化。八叔那里一个小山头,弘皙哥哥那里一个小山头,十三叔那里本来就是一个小山头,这样一来,大清国的文人墨客分化、组成一个三角形,最是稳当不过……”   皇上微微愣怔,定定地看着儿子,心里头感慨万千。   “你弘皙哥哥的事情,阿玛一早也想到了。就想着,这都是你们小辈人的事情,阿玛和二伯都不管了。既然现在你和弘皙商议好了,阿玛和你二伯也可以放心了。”   弘晙眨巴眼睛抱着亲阿玛耍赖:“阿玛,弘晙还是小孩子,还要阿玛操心。”   亲阿玛直接笑出来,望着儿子瓜皮帽上的红宝石结结说道:“要出去玩的时候嚷嚷着‘弘晙长大了十四岁了’,现在又说‘还是小孩子’?”   “前两天你额涅还和阿玛商量,该给弘晙指一位什么样儿的侧福晋。你玛法也说,带你出去放风筝逛街一天你也没看中一个小姑娘,你要喜欢那顶顶美的,家世、人品、教养……各方面还都合适的——还真不好找。”   弘晙小鼻子皱巴。   “阿玛——弘晙不要‘凑活’,弘晙就要美美的。”   “那怎么办?这次八旗选秀不定下来,再等三年,弘晙就是‘大龄青年’了。”   弘晙:“……”来自亲阿玛的打击血淋淋的,他才十四岁,就算十七岁未婚,那怎么就是成了“老大难的大龄青年”?   弘晙阿哥和他阿玛“不欢而散”;去给他额涅请安,又被问到这个问题,小模样更是“沮丧”。   河南巡抚衙门的这一个夜晚灯火辉煌,巡抚田文镜收到朝廷的传令,诚亲王不日到达,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就遇到另一桩事情,气得暴跳如雷。   连日来的劳累焦虑,白天视察河工,回来还要到处张罗筹钱的事情,累得他又黑又瘦,嘴唇干裂,面目枯黄,眼窝塌陷,神精呆滞,好像一坐下就会躺倒不醒似的。穿着一身儿黑色的“僵尸官府”这般一发火,简直就好似恶鬼一般。   “中原陆沉,夷狄乘虚,窃据神器,乾坤翻复?”   “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华之与夷,乃人与物之分界?”   “春秋时皇帝,该孔子做;战国时皇帝,该孟子做;秦以后皇帝,该程子做;明季皇帝,该吕留良做,如今却被豪强所寿?”   “…………”   他将曾静的话一句句重复出来,咬牙切齿,青筋直跳。   “其他的先不论,吕留良和你有什么大仇大恨你要这么陷害他?啊——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化多大,你知不知道最近八年来大清国的改革中,匠人的贡献功劳有多大?啊——”   “就凭你们文人的一张嘴,一支笔,就能治理天下?不就是因为皇上要‘士绅一体纳粮’不满吗?本官今儿就告诉你了,皇上和我们不光要做士绅一体纳粮’,‘火耗归功高薪养廉’,还要‘废除贱籍’,‘立法保护农人和匠人的权益’,你是不是更不服气?”   “你们这些文人是不是更不服气?啊——是不是要造反?有本事你倒是去举大旗造反,和我这里磨嘴皮算什么本事!”吼出来一嗓子,田文镜气得浑身哆嗦,抽出来侍卫身上的佩刀就要砍曾静。   曾静本人,世人评价他:……身未到过大都,目未接见文人,见闻固陋,胸次尤狭,只有一点迂腐好古好义之心,时存于中而不可泯。面对田文镜手中大刀上的寒光不闪不避,田文镜新收来的师爷们却是不能任由他真的砍了曾静。   “大人,你别和他一个孤拐文人一般见识。”   “大人你可不能砍。此人性情疯癫,直接下大牢就是。你砍了他,反而成全了他。”   “大人,此事可大可小,我们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忍住,忍住啊。”   “…………”   一人一句苦苦劝说,田文镜举着大刀的手只哆嗦,曾静却是疯狂大笑。   “田文镜你个为虎作伥的走狗,你有本事砍了我,反正你也不是正经文人出身,你就是一个破落户,遇到千古以来第一暴君雍正皇帝,你能耐了啊?你有本事砍了我,看看天下读书人怎么说!”   哈哈哈!哈哈哈!   “你砍啊,你砍啊。你们这伙强盗,还要用匠人治国,还要取消正经科举文人的免税特权,还要立法保护佃农的权益,还要取消贱籍……哈哈哈!你们这群野蛮不开化的强盗,居然占据中原华夏,天大的讽刺,老天不开眼!不开眼!”   田文镜:“……”   “我——杀了你——”   田文镜大喊一声,举起大刀就要砍,狠厉的气势,恶鬼一般的模样,师爷们也害怕,一个没拦住就让田文镜真的砍了下去。   开锋的刀刃在火把、蜡烛、月亮、星星的照耀下闪着青白的光,直直地朝曾静的脑袋上砍下来……   就连曾静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一次就要命丧此地了,关键时刻,两边的侍卫们拦住了田文镜的手腕,刀刃距离曾静的脑袋只差一寸……   侍卫小队长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坚定,安抚住田文镜嗜血的暴怒:“禀告大人,狂徒曾静无礼闯闹巡抚衙门,试图刺杀巡抚大人,已经拿下。”   田文镜目龇眼裂,吃人一般看向吓得面色煞白的曾静,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关见死牢,任何人不得探望。”   “遵命。”   戌时已过,巡抚衙门里头依旧灯火通明,田文镜冷着一张“恶鬼”脸和他的亲近下属,师爷一起商议大事,对于曾静这一伙人,那是恨不得和他们的血。   众人还是苦劝。   “大人,这件事情,千万不能闹大。吕留良虽然是一个顽固分子,活着的时候在言语间对太上皇也是多有不敬,但他并没有什么不法举动,他已经去世,盖棺论定,死者为大。”   “大人,姚师爷言之有理。若我们大动干戈,牵连到吕留良一家,世人和后人只会说我们残暴不仁。”   “大人,你还记得八年前戴名世《南山集》一案吗?太上皇至今没有发落他,还留着他在牢里教书育人。”   “…………”   田文镜重重地喘一口气,端起来青瓷大碗一仰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接着已经冷掉的茶水冷却自己的杀心。   “戴名世《南山集》一案,本官知道。但,吕留良一家人都是冥顽不化的反清分子,和戴名世不能比。”   “本官知道你们的意思,本官不杀他,等诚亲王来到后再议。”   田文镜没说的是,曾静能来到他这里言语策反,估计岳钟琪那里也去过了,刘大魁、年羹尧、李卫……呵呵,就是不知道,岳钟琪那个“胆小如鼠”的性子会吓成什么样。   他按照侍卫队长的“提议”安心在府里“养伤”,有空就领着几个人到堤坝上转悠,和堤坝的民工们说说话,聊聊天,不到两天,就等到诚亲王胤祉坐着小火车从京城来到开封。   那个傍晚时分,诚亲王来到开封扒了几口饭就和田文镜去堤坝视察,恰好挨着下大雨,两个人在堤坝上的小棚子里胆战心惊地守了一夜。   田文镜打定主意抱住皇上送来的大腿,哭天抹泪地诉说委屈:“王爷你可要为下官做主。”   “下官这里等着大修堤坝,可户部不批银子,说这里的堤坝再用两年也没事。可王爷您看这里的堤坝,它就是一个脆皮鸡蛋,桃花汛一来就崩了。河道总督赵世显也说这一段堤坝需要大修,还要清理淤泥,哪样都需要银子……”   诚亲王听着田文镜眼泪鼻涕的一番话,还什么现在民工的工钱都大涨了,民工不好请了……里里外外都是在说廉郡王管着户部故意不给他银子。 第215章   心里大声笑话八弟一番, 诚亲王面上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句话:“你确定, 要和本王告状廉郡王?”   …………   诚亲王活动活动手脚不搭理田文镜。清晨的太阳对于一夜没睡好的人来说, 有些刺激,他伸手揉揉眼睛,沿着堤坝上的青石板路慢吞吞地走下堤坝。   田文镜呆呆地望着诚亲王的背影,莫名出来一身冷汗。   虽是新旧朝廷交替的时候, 还有皇上的改革起来风波,可总体上说朝堂还是安稳的, 太上皇还在, 事关开封堤坝,廉郡王应该不会故意卡着不批?田文镜一路思考回来巡抚衙门,想要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越想越是后怕。   开封河道上的官员等候在行馆里头的消息传来, 他更是后怕不已。   不光是河南当地的士绅们各种阻碍他的行动,河南河道上的官员明明有了修堤坝的银子却不告诉他……而他, 给户部的那道折子,心里头对廉郡王的偏见……   田文镜急忙忙来到行馆,这个时候他倒是觉得曾静在他手里是好事了,这让他可以第一时间见到诚亲王。   诚亲王胤祉, 洗漱沐浴一觉醒来,听说河南地方上的事情,河道官员和巡抚衙门的对立,桌司衙门和藩司衙门联合起来坑田文镜反抗改革等等,反应很是平常, 听完曾静的事情,面色凝重。   皇上四弟那个较真的性子,这个案子若是让他知道,不一定怎么闹腾。若是再牵连到吕留良一家人……   这一家心怀不轨的反清分子在诚亲王的眼里,死不足惜,但,不能伤了皇上四弟的名声。   茶香袅袅。诚亲王端起茶盏,一只手拿着茶盖轻轻地拨动茶碗里的茶叶,动作优雅端方,出口的话也是斯斯文文。   “那两本书——烧了吧。”   轻轻地抿一口茶,手捧茶盏望着茶叶在清透的茶汤里上下浮动的影子。   “……曾静潜逃越狱,发海捕公文缉拿。吕留良留下的几个儿子,几个学生……既然去找了岳钟琪……给岳钟琪发一封信吧……记得,这个事情,不能让皇上知道,不能让小四阿哥知道。明白?”   茶盏的遮挡,田文镜只能看见诚亲王安静平和的眉眼。他听完诚亲王的吩咐,心里头一颗大石头落地,倒也是平静下来,“王爷放心,下官——明白。”   此事定下。   无声无息,好似行馆园子的湖泊里随风起来一圈涟漪,随即归于平静。   诚亲王这些年里专注于大清国的教育事业,可谓是真正的“有教无类、普度众生”,真正的“桃李满天下,绿野追唐裴。”有他这一出手,纵使天下的读书人都隐约猜到几分,可都是沉默。   他们是想要借着曾静,以及吕留良的学生的作为给新皇添堵,但,即使新皇要改革,即使满清皇家是蛮夷出身,又如何?华夷之论无法高过“君臣之分”,更无法高过“国家兴亡”“国家和平”。   他们,作为大清子民,作为大清文人,吃大清的米,喝大清的水长大的一代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要“反清”。   诚亲王解决这一桩公案,在开封的几个学院都转了转,教导一番田文镜“为官之道”……不到三天就回来做小火车回来京城,一回来就被皇上四弟拉去参观弘晙侄子的“水桶”试验。   履带式的庞然大物在沟壑间缓缓移动,速度逐渐加快,且“刀枪不入”,一种一股子所向披靡、平山填海的架势,每个人都是激动得满脸通红,都看得兴奋不已。   诚亲王没想到一回来京城就有这番惊喜,双眼放光,又是期待又是遗憾地大喊三声:“好!好!好!”   “皇上四弟你看这才几天就研究出来?可惜暂时无法公开。”   皇上环视一圈其他人和他三哥一样的表情,尤其是大哥的模样最甚,哈哈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个表情。”   “自己有就有了,为何一定要公开?”   其他在场的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们的新皇,就是这样的“做实事不做作。”   弘晙阿哥长长的眼睫毛一抬,挨个看一眼,笑眯眯地,小表情“矜持且谦虚”:“三伯,研究这个‘水桶’不难,在原来的研究基础上改良一番适合于军用即可,而且这只是第一次试验,后面还需要不停改进。”   “弘晙正在研究一项新物事,可以公开,保证轰动全世界。”   诚亲王:“……”   其他人:“……”   都是一脸期待地看向他们的四阿哥。   “阿哥,你看,我可以打个下手不?”   “弘晙侄子需要试验不,大伯给你们腾多大的地方出来?”   “四弟,能——稍稍透漏一咪咪不?”   “…………”   一个个的,都凑到弘晙阿哥身边“表明心迹”,但是弘晙阿哥一脸神秘,就是不表态。   还端着架子和他玛法、阿玛那个显摆,“这将是弘晙面向全世界的正式亮相,弘晙要自己独立完成。”   太上皇的脑袋里还装着三儿子告诉他的事情,也大致猜到乖孙孙在忙乎的“新事物”,笑哈哈地配合:“行,那玛法就等着弘晙的‘大惊喜’。弘晙记得,安全第一。”   皇上也猜到儿子口中的“新物事”,也是不放心地叮嘱一番:“切记安全,不可冒险,明白吗?”   “玛法,阿玛,尽管放心,弘晙明白。”   弘晙阿哥信心满满,除了去军事学院进学之外,有空就呆在自己的西花园里头做研究。   乌先生外出游历回来住进西花园,也没打扰他。   刘大魁、李卫、郑燮、金农等人进京叙职,也没打扰他。   太上皇终于出手宣判戴名世一案和查为仁一案,也没打扰他。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负责八旗选秀,也没打扰他。咳咳,一人给弘晙阿哥选了一位“好姑娘”。   皇上领着他的亲信大臣,隆科多、马武、鄂尔泰、张廷玉等人开展他的改革,“士绅一体纳粮”“废除贱籍”、“打压士绅豪门维护佃农、奴仆的人身安全”“火耗归功”“恩科全面开始匠人考核”……遇到困难很多,可皇上雷霆手段,也无需去打扰他。   整个康熙六十年一年,大清国内的各种改革轰轰烈烈地展开,从京城到朝鲜半岛,到长崎半岛,到苏禄群岛、马来半岛、爪哇岛、北印度、西藏……包括更远的海外的城市岛屿等等地方。   内务府官员李英贵等人,冒支正项钱粮百余万两,抄家产抵偿。   湖南按察使张安世、布政使李世仁、江安粮道王舜……等人一一抄家查办,家产不够,责令其家人帮助赔补所有款项。   火耗归公,一是弥补地方亏空,二是留作地方公用。官员们和老百姓都称其为“养廉银”。   河南进士王辙伙同伊伯武生王允彝、武生王甸极等包揽词讼,诈骗钱财,皇上革其进士,对他们严行审判。   恩科期间,河南封邱罢考,生监声称“征收钱粮应分别儒户、宦户,如何将我等与民一例完粮,一例当差?”强烈要求维护他们的特权。恂郡王胤祯指示地方官对肇事者严行惩处,又派刑部侍郎赴豫审理,将为首者处斩。   然而在他们的带领下天下文人的反改革浪潮展开,引发普通百姓和工商之人、奴仆们的强烈不满,阶级矛盾爆发,田文镜上疏,请将苛虐佃户的乡绅按照违制例议处,衿监吏员则革去职衔,皇上准。   鄂尔泰上疏,取消各地方世袭土司、领主,凡大清地方,设置府厅州县,派遣流官,增添镇营,改革赋役制度,兴办学校等,皇上准。   岳钟琪上疏,缅甸和云南之地发生破坏改土归流的叛乱,他亲自领兵强势镇压,缅甸和云南交接之地的大量领土,纳入大清国范围,包括当年缅甸趁前朝式微占据的省份。   …………   一项一项的,弘晙阿哥都无暇过问,到了雍正元年的三月份,春暖花开,弘晙阿哥准备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开始试验研制,如今到了研究的关键时刻,还是没有心思关心其他事情。   雍正元年五月,大清国的第一部 ,华夏历史上的第一部,雍正皇帝亲自领着人制定的律例,以不允许士绅贵胄,富商豪门非法虐待农民,对其特权有所抑制,给予农民、工人、匠人的人身保护的律例,正式在大清国开始实行。   “作坊主擅自克扣女工、男工工钱,虐待等等,罪止杖八十,满刑论处……士绅贵胄擅自拷打□□,罪止杖八十,满刑论处……”在某一方面也保护了士绅收租,作坊主赚银子的权利,也在某一方面保障了农民、工人、匠人的人身地位。   不光是“士绅一体纳粮”,还以律法的形式明确规定下来,对士大夫阶层、士绅豪门的特权加以抑制。 第216章   “地面监控正常。”“发动机正常。”“燃料仓正常。”“发射架正常。”随着时间在滴滴答答的运行。小系统飞速地运转他的计算能力, 倒计时开始:10, 9, 8,7,6……   弘晙坐在控制室里的驾驶舱,眼睛盯着数据屏幕一眨不眨;小系统机制的声音响在这间神秘的小基地里, 到“1”,“点火”——“轰”的一声巨响, 一个庞然大物从地上腾空而起, 好似火箭发射一般向天空窜了上去……   西花园的人都惊呆。   钦天监的人也惊呆。   整个四九城的人也惊呆。   弘历、弘昼、弘暾、雅南等人都是急忙忙地冲出课室朝圆明园跑。凡是和弘晙阿哥有关系的人都朝圆明园和西花园跑……   据说,那天是十月初六,一个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秋日上午, 太上皇他老人家正在园子里修剪他心爱的几盆菊花。   据说,皇上当时正在和诚亲王辩论曾静的问题, 皇上很生气三哥自己处理了还瞒着他。   “三哥你当时应该告诉弟弟,若是电话里不好说,可以回来和弟弟说明。”   诚亲王瞧着皇上四弟“气愤填膺”的模样,牙疼。   “告诉你, 你知道了,然后那,自己也写两本书去和曾静辩解?三哥猜一猜,你是不是还要取名《大义觉迷录》?”   “你说你一个皇帝,去和一个反清的小书生说什么?他连反清的大旗都不敢扯起来。”   刚从关外回来的密理亲王胤礽也笑话皇上四弟:“狗叫两声, 你听不见就听不见,听见了也当听不见。你还和‘它’去辩解不成?”   恂郡王胤祯也趁机笑话他亲哥,“皇上四哥你就是爱较真儿,你和这些小人计较什么?”   皇上·四爷:“……”生气。   可他刚要说话,太监总管苏培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皇上,皇上,阿哥——阿哥——阿哥飞天了。”   九州清晏的所有人都是呆愣,齐齐朝外头跑。畅春园的人也都跑出来屋子,整个四九城的人都抬头看天。   天空中,还有那个“庞然大物”升空留下的轨迹和烟雾。   西花园里弘晙阿哥的秘密基地,小系统不断汇报:“东风,雷达跟踪正常,遥测信号跟踪正常……”“逃逸舱脱离飞船,推进器也脱离飞船。”“大清一号开始绕地球航行,太阳板慢慢地展开……“主人,请响起掌声。”   “啪啪”两声掌声响起,弘晙阿哥克制自己的激动,克制自己离开地球后脱离地球引力身体悬浮的不适应,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月球”,嘴角上挑,眉眼笑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地面上,一路跑到西花园找不到儿子的身影,皇上等人望着只能看到尾气的“小火箭”,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幸亏乌先生提醒:“皇上别慌,阿哥说你去看他前两天留下的布置。”   皇上领着人急忙忙朝蓬莱洲跑。位于福海中央,为相连的三座湖心岛,仿神话中一海三山之意,水雾中的蓬岛瑶台如仙境一般的蓬莱洲里,太上皇老人家领着后妃们都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们来了,也没搭理。   所有人都是面色肃穆,目光紧紧地盯着大殿上方大屏幕上的人影。   弘晙阿哥俊脸严肃,弘晙阿哥松一口气,弘晙阿哥笑了。   虽然身上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眼睛都蒙严严实实的,但所有人还是可以看出来他的表情,看出来他试验成功的喜悦。   所有人都狠狠地松一口气,动作一致地捂胸口。   列祖列宗在上,吓死了有没有。   直郡王气喘吁吁地从学院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一眼看到弘晙侄子笑了的图像,一屁股摊在地毯上,那个气!   “瞧这笑得,真灿烂。汗阿玛、四弟,你们这真的管一管……”   太上皇和皇上还没说话,蓬莱洲的人越来越多,在京的文武大臣,王公贵族,凡是有资格进来的人都来了,皇后娘娘握住皇上的手,心脏砰砰跳,看到儿子还笑嘻嘻地和他们挥挥手,身子一歪,浑身软绵绵地靠在皇上的身上。   弘晙阿哥清朗的声音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玛法,玛麽,阿玛,额涅,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你们来看……”   “这就是我们的地球,这就是我们地球的四周,有的星球已经死去,有的星球正在形成,因为距离遥远,在我们的眼里,就是‘流星和星星’……弘晙飞一天,两天后可以到达月亮。”   “太阳太热了,越是靠近越热,燃烧一切。月亮却是不一样。玛法、阿玛,弘晙先睡一觉,两天后我们就能看到,月亮上面到底有没有‘仙女’……”   弘晙阿哥漂浮在空中,亲玛法:“……”手指着乖孙孙的图像,身体一软就要站不住,幸亏密理亲王胤礽一把扶住。   苍天在上,弘晙阿哥为了“看美人”,为了“仙女”,真要跑到月亮上转一圈?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今天是不是还在做梦?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偏偏是真的。   他们的弘晙阿哥,是真的在天上了。   皇上面色发白,呆呆地看着屏幕中儿子的图像,只感觉自己晕乎乎的眼冒金星,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儿子“上天”了一样。   皇上知道其他人都在期待什么上天,成仙,长生不老,可皇上和老父亲,老母亲,老妻……都只希望顽皮的孩子安生生地做一个凡人,安全回来“地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针滴滴答答地每走一下,都走到人的心里去。太上皇撑不住,眯一会儿醒来看到乖孙孙艰难地挤牙膏拿牙膏当饭吃,那个心疼。   天上的神仙都不吃不喝,乖孙孙上去后可怎么办,也没个伺候的人跟着,这得多受罪?   不光太上皇这么想,太上皇后、皇上、皇后娘娘……其他人都这么个想法。   天上太苦了,瞧着破破烂烂的,做神仙不计较名利,艰苦修行,弘晙阿哥怎么受得住?上千人堵在蓬莱洲的大殿里,再一觉醒来,看看天空,掐掐大腿,没错儿,弘晙阿哥上天的第二天。   四九城这几天的扩建,几百万的人口,全部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天。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他们弘晙阿哥的身影,难道弘晙阿哥真去天上做神仙,不要他们了吗?   所有人都木木呆呆的。   就是太上皇,知道乖孙孙只是一时顽皮来个“先斩后奏”去“看嫦娥”,也是生怕乖孙孙回不来了。   “自古嫦娥爱少年”,全天下就没第二个乖孙孙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万一乖孙孙因为美人儿留在天上怎么办?   皇上也担心。   儿子只是一时顽皮偷跑上天,可儿子喜欢看美人,那天上的“仙女”当然比凡间的女子好看,万一儿子看花眼了找不着回来的路了咋办?   所有人,既希望弘晙阿哥做神仙,又不希望弘晙阿哥做神仙。   直郡王胤禔碎碎念:“不要做神仙,也不要长生不老,那什么强身健体的药,来几瓶?”   密理亲王胤礽自言自语:“天上真有蟠桃?”   诚亲王胤祉关系的问题最正常:“天上的仙女儿,能和弘晙侄子一起回来吗?”   …………   其他人听着几位王爷的话,都在心里回答:“来一万瓶!”   “有蟠桃。”   “一起回来。”   太上皇和皇上对视一眼,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说实话,每次乖孙孙/儿子耍帅,那都坚持不到三秒就笑场。   雍正元年十月初九,弘晙阿哥登天的第三天,终于传来好消息。   弘晙阿哥穿着厚厚的“宇航服”好像一根羽毛一样悬浮在空中,和天道小伙伴确认好“登月”地点,眼睛望着他们每一个人。   犹豫片刻。   众人:“……”那个着急。   “快上去啊,阿哥,快上月亮上去。”   太上皇和皇上:“……”心里的“不妙”之感更强烈。   “月亮上到底有什么?难道什么也没有,和其他星球一样破破烂烂?”   弘晙阿哥清清嗓子。   在这个重大的时刻,他觉得,应该给屏幕前的人们,多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弘晙要登月了。弘晙要登月了哦。玛法、玛麽、阿玛、额涅……你们来看,弘晙踏上月球的第一步哦。”   所有人在心里默默祈祷:云雾缭绕,仙音缥缈,琼楼玉宇,仙花仙树仙草,还有仙女奉桃,仙将威武……   所有人眼睛所见: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海水覆盖;层峦叠嶂,山脉纵横,到处都是星罗棋布的环形山,白天温度120摄氏度,晚上……   列祖列宗在上,苍天在上,他们不怀疑他们的弘晙阿哥上去的不是“月亮”,可这到底是什么蛮荒烟瘴的地方?   他们的弘晙阿哥去了这样的地方,还怎么回来?   众人就看着他们的弘晙阿哥稳稳地将一面大清国旗插在月亮上,一起挣命大吼。   “不要!”   “回来!”   一声声打着哭意的焦急呼唤不停响起,“回来!回来!回来……”   特别是太上皇和皇上的表情……   弘晙阿哥的眼睛刷地睁开,人也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回忆起梦里他玛法和他阿玛恐怖的模样,吓出来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   弘晙阿哥“心有余悸”;小系统赶紧安慰主人:“主人莫怕,我们还是保留‘嫦娥奔月’的美好传说,不登月。”   “我们简单来一个飞行试验。”   “等等。”弘晙想起梦里他玛法和他阿玛的模样,还是做了决定。   拿起手边的电话,按个数字“1”,等那边接通后,他先试探性地问一句:“玛法,你在做什么?”   话筒里传来太上皇乐哈哈的声音,“玛法在给几盆菊花修剪枝子,弘晙想玛法了?”   果然再给菊花修剪花枝。   弘晙阿哥心里偷偷舒出一口气。   “玛法,弘晙这里有重大的事情,弘晙马上去找玛法。”   挂上电话,按个数字“2”。   “阿玛在忙什么?”   “你三伯去年自己处理了曾静的事情,也不告诉阿玛,阿玛正生气。”   弘晙:“……”小心肝儿一跳。   “阿玛,弘晙这里有重大的事情,弘晙马上去找阿玛。”   弘晙阿哥放下电话,飞一般的速度来到畅春园的清溪书屋拉着他玛法小跑,来到圆明园的九州清晏,来着他阿玛小跑,来到西花园自己的秘密基地,不顾他玛法和他阿玛惊奇的表情直接送他们进“竹蜻蜓”里做好,系好安全带。   “玛法,阿玛,时间到了,我们先飞,弘晙慢慢和你们说。”   说着话,弘晙阿哥在驾驶座位上做好,一个按钮按下去,轰鸣声响起,机制的声音也响起。   “主人,主人的阿玛,主人的玛法,欢迎乘坐大清飞龙号。请系好安全带,飞机起飞是会有轻微的颠簸,请不要害怕,请不要看书,请做好准备……”   ‘飞机’?太上皇和皇上都是瞪大眼睛,飞行的机器吗?可他们刚要阻止,就从玻璃窗户上看到,树梢、歇山式样的屋顶、楼阁、高山……真的飞起来了?   弘晙察觉到他玛法和他阿玛的害怕,立马出言安慰:“玛法、阿玛不要怕。竹蜻蜓,也就是飞机,上个月就造好了,一直在改进。正好弘晙听说陈都统领着水师大军在和英吉利水师打仗,我们一起去看看。”   坐飞机,去看水军打仗?太上皇和皇上四目相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听到,看到下面一个个蚂蚁一样的人,大致猜到他们的反应,更是无奈。   太上皇感受到身体腾空的感觉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叮嘱:“不要吓到其他人。”   皇上也看着外面的云彩浑身不自在,生怕四九城的人都吓到了,“和你额涅、三哥他们说了吗?”   “玛法、阿玛别担心。他们一看就知道。你们看……”   太上皇和皇上在乖孙孙/儿子身后一起探头,就看到架势位小屏幕上显示出来一个,大机器飞天的画面。   激动。   再一看,蛋黄色的大机器上面是明晃晃的大清国旗图案,下面则是一条红色的大气球横幅。   “大清国第一美男子弘晙阿哥第一次飞行试验”的黑体字样特别大,特别显眼。   保证地面上的人都可以看到,看清楚。   太上皇:“……”   皇上:“……”   瞧着乖孙孙/儿子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连“无奈”的力气也没有了。   弘晙阿哥可不是要得意洋洋?   “玛法,阿玛,食物和水弘晙都带好了,尽管放心。我们的计划是,先去看打仗,再去苏禄群岛吃山竹、榴莲和菠萝蜜。最后从南京、杭州、苏州回来京城。”   太上皇:“……”   皇上:“……”   哈哈哈,哈哈哈。 第217章   去看水师, 去吃新鲜果子就不说了, 还要去秦淮河看美人儿?   太上皇和皇上第一次“飞天”的害怕因为弘晙阿哥的话去了一大半儿, 眼见屏幕上开始显示天津卫港口,心里的害怕又提上来,这速度,太快了。   可他们刚要说话, 又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主人的阿玛,主人的玛法, 要来一杯温热的奶茶吗?请不要紧张, 请缓和情绪。”   太上皇:“……”   “奶茶。”   皇上:“……”   “奶茶。”   “感谢回答,请稍等。”小系统高兴得来,自己跑到里间去“做奶茶”。   太上皇和皇上一起转头,打量“飞机内部”一圈, 没看到第四个人。   想起刚上“飞机”的时候就有这么个“人”在,心里的惊慌再也遮掩不住。   太上皇问出来:“弘晙, 这是东瀛的忍者侍卫?”   皇上猜测:“听声音应该不是。”   弘晙正在辨别前面的飞行路线,听到问话很开心地回答:“阿玛、玛法,这是弘晙的好朋友,名字叫小系统, 也是这家飞机的系统。”   “它是人工设计出来。比如弘晙将阿玛一天的行程安排记录下来,放在一个类似电话、闹钟一样的小机器里,到了时间它就自己开始工作,提醒阿玛。只是小系统比这些都先进。它可以感知到阿玛和玛法的身体状态,得出‘紧张’的结论。”   太上皇和皇上:“……”一起懵。   弘晙直接打个比方:“玛法、阿玛, 这就好比,民间传说女娲娘娘造人一样,小系统是有我们人类造的‘类人’。”   太上皇和皇上:“……”再一次咽唾沫,更紧张了有没有。   乖孙孙/儿子居然可以和神仙一样造人?   再粗粗打量这个“飞机内部”,心里的惊骇更大。   好像是,当年在六十大寿上,第一次见到乖孙孙/儿子的大船模型一样。   既有常规的尊贵大气,也有乖孙孙/儿子风格的奢侈享受,可除了座椅、桌台之类的物事,其余的大多都不认识,都是不敢乱动的物事。   就是座椅、桌台的材质,他们也不认识,不是见过的料子,还有这个安全带,太上皇用手一试就知道它的牢固。皇上双手微微颤抖拿起小桌子上的望远镜,举起来对准“飞机窗户”,只有震撼。   高高的太行山脉在自己脚底下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凌空飞翔,这不就是“神仙”了吗?   弘晙发现他玛法和阿玛举着望远镜不舍得放下心来,过了两分钟忍不住提醒:“玛法、阿玛,云彩漂亮,看久了就眼睛疼。”   “现在飞机还是滑行前进阶段,会有大的噪音,身体后倾等不适。等一会儿飞机爬到三千丈的高空飞行在云端之上,会平稳得如家里的偏殿一样,弘晙保证,坐在飞机的座位上像靠在家里的躺椅上一样舒服,身心放松,昏昏欲睡。”   太上皇听了乖孙孙的话,不舍地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身后。   感觉身体向后倾斜,紧靠在座位上,屏幕上的飞机呈前高后低状,直插云间,紫禁城、畅春园、圆明园、西花园……都变得很小很小;一排排房子、一艘艘大船、一条条沥青大路也都急速后退,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白云从身边飘过,皇上深呼吸一口尽力放松自己,伸伸五指做一个抓握的动作,也想抓住它放进口袋……   小系统亲自做出来两份温热的奶茶,指挥一个小机器人端上来,声音“甜美”:“主人、主人的阿玛,主人的玛法,现在飞机逐渐平稳,离地面9836米,飞行速度为每小时1120里。”   “北京时间十月初六八点五十分,天气状况非常好,请放松自己,尽情享受愉悦的飞行之旅。”   弘晙阿哥也高声欢呼:“玛法,阿玛,我们终于登上天空,翱翔天际,喔——”   此时此刻,从飞机的眩窗向下观望,下面像棉花一样的厚厚白云,盖住了地面 ,往上看去,天空青蓝,红通通的大太阳悬挂天空……飞行在云彩之上,飞机平稳地行进着,窗外不时传来嗡嗡的空气摩擦声。   但是,太上皇和皇上的眼睛盯着那个蹴鞠球大小的金属圆球,彻底呆愣。   银白色的金属圆球下方有两条长长的“细腿”,上方有两条长长的“细胳膊”,端着一个红木托盘,里面有两个玻璃杯。   “细腿”还会弯曲,“细胳膊”还会做人的动作,捧着玻璃杯轻轻地放在他们各自的小桌面上。   它,它,还会说话!   “主人的阿玛,主人的玛法,请用奶茶。”   如果不是太上皇和皇上都能看见它,还很以为是鬼怪了。   弘晙赶紧解释:“玛法、阿玛,这是小机器人。就是小系统管辖下的小弟之一。”   乖乖,乖孙孙/儿子不光造人,还分了大哥小弟!   “它能打仗?”这是太上皇的第一反应。   “它吃什么?”这是皇上的第一反应。   弘晙如实回答:“可以参加战事,用一种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能源。”   太上皇和皇上对视一眼,喝一口奶茶,温热,熟悉的红茶和牛奶味道,不是“人造的”,也不是“金属的”,放心地咽下去。   有了这些“震惊”,还有了乖孙孙/儿子口中“像靠在家里的躺椅上一样舒服,身心放松,昏昏欲睡”,漫步云端,腾云驾雾的感觉,太上皇和皇上举着望远镜看了两分钟蔚蓝的大海就闭眼休息。   半小时后醒来,面对这个“电视机”的新鲜事物,面对电视机里上演的《卧虎藏龙》,都已经“适应良好”。   太上皇还特“放松”地夸道:“弘晙上次说要研究带图像的话剧屏幕,就是这个?挺好。”   皇上也真心认为好:“有了这个,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方便。”   弘晙的小模样得意:“玛法,阿玛,这不是话剧。这是最贴近人生活的戏剧,你们看剧中人的装扮,说话方式,弘晙认为,这将是未来的戏剧方式。而且这比戏班子省心省事省钱,未来大量制造,一家一个。”   太上皇:“……”   皇上:“……”   等到再一觉醒来,去一趟“更衣间”见识到更衣间的神奇,用完一顿“口味独特”的“飞机餐”,太上皇和皇上面对下方正在进行的战事,已经提不起任何震惊。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乖孙孙/儿子的能耐。   随着那个“小系统”的声音响起,“开启一级作战模式,开始扫描……”“检测到蓝方有自毁倾向,红方人有生命危险,发射飞龙号‘导弹’……”“三、二、一……”   太上皇和皇上就看着乖孙孙身前的小屏幕上,一个“大鱼”模样的小物事直直地冲向英吉利战舰,“轰”的一声……   小山大小的战舰开始沉水,太上皇和皇上都傻掉了。   广阔的海面上,两方水师大军开战,血水染红了蓝色的海水,不远处的鲨鱼群正偷偷地食用人类新鲜的尸体,还知道剥去他们的奇奇怪怪的衣物……   熊熊大火中,遮天蔽日的战舰队伍在海洋上显得那般无助,不论是即将胜利的一方,还是即将失败的一方。   一路从四品武官升上来的陈都司,现在的陈都统,自己左胳膊受伤,战舰受伤,已经做好了和对方的统帅战舰相撞沉船落水的准备,突然眼见这个情况,也是傻掉。   “都统,都统,看天,看天!”   “都统,是四阿哥救了我们,是四阿哥救了我们——”   “是大清第一美男子四阿哥飞来救了我们,啊啊啊——”   “…………”   一船的人欢呼雀跃,一蹦三尺高,试图距离他们的小四阿哥近一点儿,其他船上的将士们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们的统帅船没有因为英吉利的最后拼死一搏而下沉,他们的小四阿哥飞上天了,飞来救了他们。   “四阿哥威武!”   “大清第一美男子四阿哥!”   “四阿哥!”   “…………”   将士们朝天上鸡蛋皇的大机器欢呼,兴奋地挥舞着旗帜、帽子等等,陈都统直接站在高高的桅杆上眯着眼睛仰望蓝天,眼泪溢出眼角,胸膛剧烈起伏……   蓝天上那个蛋黄色的大机器呈“国旗图案”的形状高低盘旋,红色大气球隐约可见,陈都司的眼睛,隐约可见“大清第一美男子弘晙阿哥在飞”的硕大黑体字……   弘晙阿哥让小系统架势飞机,自己站起来和他阿玛、玛法显摆。   搭配眉飞色舞,手脚比划。   “玛法、阿玛,你们看到了吗?开心不开心?爽不爽?”   “这是弘晙的私人飞机的标配之一,可以装载五枚导弹,导弹就是空中的子弹。弘晙在研究中的其他飞机试验,分为民用和军中两种,军用飞机将会具备这架飞机的某些功能和武器,我们大清国——将会有一支空中大军,称为‘空军’!”   亲玛法:“……”犹自呆愣。   亲阿玛:“……”犹自呆愣。   还记得,大约八年前在广州行馆的一个纳凉的傍晚,乖孙孙/儿子说要建设海陆空三军,这——就要实现了?   列祖列宗在上,苍天在上……   玛法和阿玛都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弘晙抬手在他们眼前挥一挥,“玛法,阿玛,飞机现在行驶平稳,坐累了就起来走一走。弘晙找一个小岛停下来休息一下。”   亲玛法和亲阿玛晕晕乎乎的,跟着乖孙孙/儿子在无名小岛上野炊,和大小动物们玩乐,在苏禄群岛上摘下新鲜的榴莲、山竹、菠萝蜜……和月亮、星星一起飞翔在茫茫夜色里举着望远镜欣赏夜色下的大清沿海……   太上皇恍恍惚惚地问道:“上次弘晙提出大建发电站的计划,可以实行了吗?”   皇上也愣愣地说道:“都是只有靠近衙门的城区才有电灯光,其他的地方,还是蜡烛光。”   弘晙听到他玛法、阿玛终于找回声音,笑容灿烂,选出来一首柔和的钢琴曲播放,高兴地回答:“还有一些材料在准备中,大约需要两年,就可以在各大河流上修建水力发电站。目前的煤炭发电,污染太大。”   太上皇:“……”   皇上:“……”   乖孙孙/儿子就是不一样,人人羡慕向往的电灯照明,就他嫌弃煤炭发电污染太大。   皇上觉得他作为“弘晙阿哥”的阿玛,不应该大惊小怪,应该“镇定”,应该也嫌弃煤炭发电污染空气。   皇上一抹脸,语气“轻松”:“因为电灯的出现,最近不光是京城,各个地方要求取消宵禁的折子一封加一封。既然煤炭发电污染太大电灯不能普及,那就限制使用。”   太上皇也有模有样地附和:“现在和平时期,蜡烛一样用,煤炭发出来的电要省着用。”   弘晙也似模似样地下结论:“玛法和阿玛说得都对。空气污染了将来再治理,不说对人身体不好,其花费一定巨大。”   “事关城防安全宵禁暂时不能取消。其实也不需要取消。夜晚的时间要好好睡觉,取消宵禁不也是睡觉?”   太上皇:“……”   皇上:“……”   对视一眼,都是乐呵。   彻底的放松下来。   小孩儿还不知道夜晚可以有的,各种“丰富多彩、不可言说”的大小活动。   小孩儿长大了,飞天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只知道夜晚的时间要乖乖地睡觉,日常作息特接“地气儿”。   太上皇和皇上完全放下心来,困了就放平座椅舒舒服服地睡,醒来就捧着温热的纯奶欣赏夜色下的森林、海洋、城市……   弘晙阿哥飞天了还是他们的“弘晙阿哥”,这是所有家人、亲朋好友、四九城的老百姓,大清国所有人的共同感受。   “其他人做神仙是为了长生不老,忒俗气。看看我们四阿哥,那是为了‘美’!我也要美美美,要飞上天空美。”   “土地啊,农户们要就要吧,我们士绅豪门,要和匠人交朋友,要飞上天空嗷!”   “飞上天空,迎娶仙女嗷!”   “飞上天空,做仙女嗷!”   “…………”   这些年来一直被“打压”的士绅豪门们仰望天上的蛋黄色大机器,“大清国第一美男子弘晙阿哥在飞”的红色大气球”,一直以来的压抑、迷茫、痛苦……都全部消散,他们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目标。   土地很重要,可不再他们可拥有财产中唯一的重要,他们要——制霸“天空”! 第218章   雍正元年十月初八的早晨, 朝阳灿烂, 红霞漫天。直郡王胤禔和密理亲王胤礽领着几千口人迎接太上皇、皇上、弘晙阿哥“凯旋”归来, 同样是遥望蓝天,志在必得。   太上皇、皇上、弘晙阿哥头顶“神仙光圈儿”出现在飞机的机舱口,眯着眼睛冲人群挥手,哪里想到他们就飞了一趟带给大清国人的震撼和变化?   太上皇和皇上正琢磨怎么劝说弘晙阿哥, 弘晙阿哥正烦恼他不光不能去秦淮河看美人儿,还要被“大婚”的烦恼。   叔伯们都要做“飞机”飞飞飞, 太上皇和皇上一起阻止。   飞机”很好, 可它只有三个座位,一次只能带两个人飞,两个人一趟这要飞多久?弘晙现在的时间主要是准备“大婚”!   “等飞机研究出来,一人一架。”太上皇特豪气。   “现在都不要着急。等半年即可。”皇上也安抚他们。   众人:“……”   “你们飞完了可不是?不就是你们飞完了吗?”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但都不敢说出来。   一个太上皇,一个皇上, 说啥?   恂郡王胤祯和太上皇后抱怨:“这两天,我们守着京城胆战心惊等他们回来,一回来就这么两句话。”   太上皇后心不在焉地听着,然后仔细地看着手里的花名册, 问道:“上次让你去查富察家和西邻觉罗家的情况,你查得如何?”   恂郡王:“……”得了,现在他额涅的眼里心里,只有弘晙侄子了。   “儿子查出来的,都挺好。”语气干巴。   “这几户人家都是打小儿培养他们家的姑娘, 能出什么差错?至于说其他的,在弘晙侄子定下嫡福晋人选的关键时候,更不可能闹出来什么事情。”有理有据。   太上皇后当然明白,叹气。   “这些我也知道,我就怕弘晙不喜欢。”   恂郡王:“……”彻底无言。   当年他要选福晋的时候,怎么没人问问他喜欢不喜欢。就他汗阿玛那么一指就定了。   他们兄弟,其他的侄子们,哪个不是这样?   好吧,弘晙侄子的情况不一样。虽然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额涅莫担心。按照家世、人品、教养……各方面都合适,都是大家姑娘,做福晋做侧福晋都可以……”反正不管是谁做嫡福晋,差别都不大。   奈何恂郡王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太上皇后就瞪眼。   “那怎么能一样?”   恂郡王:“……”得,弘晙侄子的原配妻子,未来的皇后娘娘,确实要慎重。   这头恂郡王“唉声叹气”地出来畅春园,太上皇后自己继续琢磨。   那头圆明园里,皇后也正和文茵、弘时、弘历、弘昼、雅南、福宜……“商议”这个事情。   气氛古怪,其他人都不说话,弘时笑眯眯的,弘历、弘昼、雅南都是“不乐意”。胖嘟嘟的弘曕一张胖脸皱巴,一副要哭出来的小样儿:“皇额涅,四哥大婚,不疼弘曕了。”   皇后乐呵:“疼弘曕。怎么不疼?弘曕的四哥还照样疼弘曕,还多了一位四嫂疼弘曕。”   “还多了一位四嫂疼弘曕”?弘曕眨巴眼睛不大相信,福宜问道:“那皇额涅,四哥大婚后,我们还能去西花园住吗?”   “当然可以。”   “那今天我们都去西花园,好不好?”   “好。”   “谢谢皇额涅。”   一伙儿小阿哥小格格给皇后行礼,一起朝外跑,文茵笑眯眯地看着,发现弘时、弘历和弘昼、雅南也跟着跑出去,笑容加大。   偏殿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文茵吞吞吐吐地说道:“皇额涅莫愁。三弟以前……现在和四弟妹相处得多好。四弟的情况更好,将来肯定处得更好。”   皇后轻轻摇头,“眉眼全是愁”:“我就担心你四弟的小脾气。”   “不说这个了,今儿的天气好,我们娘俩出去走一走。”   “哎。”文茵轻快地答应一声,扶着皇后出来偏殿散步。   皇后认为这个事情,有太上皇和皇上,还有太上皇后操心,她可以不用太担心,太上皇和皇上此时当然也在考虑这个事情。   太上皇直接说道:“之前你额涅,你媳妇给选的两位姑娘,还有你给指的一位侧福晋……侧福晋准备婚期,就这个月,那两位姑娘——这两天就直接抬进西花园。”   皇上点头,确实不能再拖了。   “这样就是三位姑娘。汗阿玛再给指一个?”皇上发现老父亲对这三位姑娘都不大满意的样子,体贴地问出来。   太上皇果然非常满意。   “就舒穆禄氏的那位姑娘。”   皇上回忆一番这个姑娘的资料,也觉得挺好。   ……?   弘晙阿哥送走闹他的哥哥弟弟妹妹,面对“从天而降”的四位姑娘的资料,瞧着西花园的人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脚下生风地布置住处的样子,呆愣。   玛法、玛麽、阿玛、额涅,一人指一个他们心里最合适最好的姑娘。   这才是一次八旗选秀,难道后面每次八旗选秀,都要有四个姑娘住进来不成?   弘晙阿哥的地盘意识犯了,小小的不乐意。   娶媳妇儿,媳妇儿们登堂入室住进他的地盘,甚至和他一个寝殿……西花园就这么大,那么多姑娘,一人住一个地方,他自己—岂不是没有一点儿“私人空间”?   弘晙阿哥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小系统也心疼主人。   “主人,小系统最近看了很多宫斗大剧,以后主人逛个园子,有人唱歌跳舞做‘偶遇’;西花园里天天上演‘宫心计’,主人喜欢哪一个就是害哪一个;主人要因为姑娘的家世,按顺序和姑娘们睡觉觉……”   弘晙:“……”   虽然弘晙根据他的“成长经历”完全不认同小系统的话,可他还是觉得,小系统说的,“确实”非常可怕。   偏偏乌先生很高兴:“等四阿哥嫡福晋的人选定下来,就是正式大婚了。婚期定下来后走完六礼,肯定要明年,不能再拖了。”   弘晙:“……”瞪大眼睛,小模样更呆了。   还有一位嫡福晋,将会占据他西花园的“半壁江山”,管理他西花园的一切内务。   弘晙阿哥真的有点儿害怕了。   “乌先生,弘晙,可以不娶妻吗?”弘晙阿哥问的小心翼翼。   乌先生哈哈笑:“当然不可以。阿哥不是最喜欢美人儿?五位美人儿,阿哥不开心吗?”   弘晙阿哥态度怀疑,眼神儿可怜巴巴。   “都是美人儿?”   “当然。”乌先生回答的毫不犹豫,表情、声音都是肯定,“太上皇,太上皇后,皇上,皇后,他们给阿哥选的姑娘,一定都是美人儿。”   弘晙阿哥定定地看着乌先生,不说话。   他希望如此,可他还是不敢相信,垂眉搭眼的小样儿,看得其他人一个个心里都不大好受。   要大婚了,就是真正的大人了,他们的小阿哥长大了嗷。   弘晙阿哥因为他们的情绪,更担忧了。   抱起来在他脚面上撒欢的小哈巴,声音无神,目光“呆滞”。   乌先生瞧着众人的模样,瞧着他们阿哥的小模样,愣怔,但还是非常乐观地鼓励道:“长辈们给选的姑娘,和年轻人自己看好的姑娘,肯定有一丝丝的差距。但这个不是坏事情,反而是好事。”   “阿哥还记得当年三阿哥大婚前的事情吗?阿哥还帮忙问皇上。皇上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看三福晋不是很好?”   弘晙阿哥看一眼乌先生,还是不说话。   他三嫂很好,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转头看向魏珠:“我的院子,没有允许谁也不许进。做研究的院子……”   “阿哥放心,保证不打扰阿哥。”   弘晙阿哥放下一半的心,抬脚去找他阿玛。   其他人望着他们阿哥的背影,都是不放心;亲阿玛:“……”早就等着了。   “现在不同以往,姑娘家出门的很多。你在广州南京杭州苏州……不都举着望远镜看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还要恰好年龄、家世各方面都合适,更难。那还能没看到想要的大美人就不大婚了?”   弘晙不服气。   “弘晙才十五岁。”   亲阿玛:“都十五岁还‘才’?你玛法是十一岁大婚,你阿玛我是十三岁大婚。你这都十五岁了,定下来后最快也要明年‘才’大婚。”   弘晙:“……”耍赖。   “弘晙要自己睡,不要每天都和陌生人一起睡觉。”   皇上:“……”   “本来就是你自己睡。你看你玛法不都是自己睡?阿玛除了你额涅那里,也是自己睡。”   弘晙阿哥问一句,他阿玛回答一句。弘晙阿哥趴在九州清晏偏殿里自己的书桌上,觉得自己应该大婚,又不想大婚,一副无精打采的小样儿,妥妥的“恐婚小少年”一枚。   皇上接着自己准备好的各种说词,哄劝的话一套一套的,说得弘晙阿哥哑口无言。   等他晚食的时候去见他玛法,又挨了他玛法一顿“批评教育”,彻底焉巴。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已经只有一个角的太阳在西边的云彩里形成一道红晕,弘晙阿哥一个人呆呆地躺在西花园湖里的小船上,呆呆地望着那一道红晕渐渐消散,感觉那就是自己渐渐消散的“自由”。   他三哥说:“大婚很好,不要害怕。”   他大伯说:“妻子会很好,生男生女都一样。”   他二伯说:“二伯相信弘晙,一定会做得非常好。”   他三伯说:“等弘晙大婚了,三伯带弘晙去体验美好的‘夜生活’。”   …………   每个人都说。 第219章 新一代皇孙番外一   雍正四年春的四月天里, 大清国的嫡长孙, 西花园的第一位小娃娃迎着朝阳出生。   普天同贺、举国同庆。   太上皇、皇上抱着襁褓里的小娃娃, 不舍得放手;太上皇后和皇后等人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也不舍得放手。   小娃娃有七斤重,哭喊起来嗓门特响亮,一看就是特健康特喜人的小娃娃, 所有见过的人都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夸个不停, 可小娃娃皱巴巴、红通通的, 也是事实啊。   弘晙自己抱着小娃娃,感觉到那份期待了十个月后喜迎降生的喜悦和高兴,感受到那份血脉相连,为人父亲的骄傲, 其实他也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可他更多的是担忧。   小娃娃刚刚出生, 吃了睡,睡了吃,他这一天有空就对着小娃娃念叨诸如“小娃娃最美,小娃娃最好看”之类的话。   虽然所有人都说长一长就好了, 每个人小时候都这样,现在越丑将来越俊……可他还是非常害怕小娃娃一直是这个模样,这么丑。   可他更担心,自己如果光鼓励小娃娃“要好好长大啊,长得美美的”之类的话, 其他人会嫌弃小娃娃丑,小娃娃会自卑。   此时此刻,刚刚五更天的早上,弘晙一大早起来去看一眼福晋和小娃娃,读书练武换好纯棉的衣服用完早膳再来看一眼福晋和小娃娃,看看时间充裕还抱在怀里很是鼓励地夸奖一句:“今天比昨天重了一眯眯,宝宝棒棒哒……”   四福晋刚刚醒来在收拾自己,还在睡梦中的小娃娃好像感应到阿玛的“担忧之情”……   小嘴巴微微动一动,小胳膊腿微微动一动……弘晙眼睛瞪大,以“飞”一般的速度蹲下身来给小娃娃摆好姿势……   呆呆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小娃娃尿完后一副幸福享受的小模样,呆呆愣愣地给他用温水、温毛巾彻底地清洗干净臀部和“小小鸟”,再使用干的毛巾擦干,然后看看手腕上手表的时间,抱着他给奶嬷嬷吃奶。   因为小娃娃身体好,胃口好,每顿吃奶量比一般的小娃娃都多,现在还是刚刚出生的第二天就已经有了六位奶嬷嬷轮流喂养。   另外还有八个保姆嬷嬷,八个教养嬷嬷,宫女、太监人数不等。   还有弘晙专门给小娃娃研制的看护机器人四个。   可这么多人照顾着,弘晙还是喜欢自己亲自动手给小娃娃洗小屁屁,给小娃娃穿衣裳,洗澡玩水……就和当初他是小婴儿的时候,他阿玛和他额涅给他做的事情一样。   小娃娃吃完奶后彻底醒困,水润润的眼睛睁开,虽然还没有焦距是个超级大近视眼,可弘晙抱着小娃娃给他顺背防吐奶,还是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小娃娃望着自己时候的那份亲近之情。   那种全身心依赖着自己的感觉,那种小娃娃因为安全、舒坦、幸福……在睡梦中发出微笑的感觉,这是他的儿子哟。弘晙轻轻亲一口他的小额头,抱着他送到福晋的产房里。   四福晋昨天生产完做月子期间,刚刚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用完月子里的早膳。   明媚的太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一室温馨。弘晙发现儿子躺在摇篮里胳膊腿儿一动一动好像是不舍得他离开一样,握住他的小手又亲一口。   “阿玛去处理事情哦很快回来,宝宝乖乖吃奶,乖乖睡觉,乖乖尿尿哦。”   小娃娃的胳膊腿儿用力地抻一下,弘晙再次感受一下今天的天气情况,和保姆嬷嬷们再次嘱咐:“就穿一件红肚兜就好,其他的都不要穿,不要束缚他。”和福晋嘱咐一句:“有事情就派人去找他。”   四福晋轻轻答应一声,眼里全是柔情。   保姆嬷嬷们张口想要解释小娃娃会冷,可还没她们说出口,弘晙阿哥就转身离开了。   “福晋——”保姆嬷嬷们瞧着小阿哥的胳膊腿儿都露在外面的样子,心疼,可这是他们小四爷的吩咐,一个个的都和四福晋欲言又止。   四福晋温柔的目光从小四爷的背影上落在儿子的身上,明白保姆嬷嬷们的疑问也没舍得动一下。   脸上笑容温柔,声音也是温柔:“按照爷的嘱咐来,如果天气有变化就加一个薄抱被。”   …………   小娃娃虽然不会说话不能动弹,可他浑身的气息还是能让人感知到他的高兴愉悦,四福晋脸上的笑容加大,刚刚生产完的疼痛也好像消散了一般。   保姆嬷嬷们对自家小四爷和自家福晋养孩子的方式非常不认同,看向自家福晋和小阿哥的眼神儿更是担忧和心疼。   辰时刚过,太上皇后和皇后结伴来看四福晋和小娃娃,听说这个事情后一起乐呵。   婆媳两个也是一身纯棉的衣服,首饰简单,没带大指甲没穿花盆底,挨个抱一抱小娃娃,瞧着他的小模样笑得合不拢口。   皇后娘娘对儿媳妇和保姆嬷嬷笑着说道:“小阿哥随了他阿玛的体质和脾气,平时就一件红肚兜就好,不要束缚他的胳膊腿。”   顿了顿,眼睛望着打盹儿的小娃娃接着说道:“我们的小娃娃啊,将来和他的阿玛一样健康活泛,坚决不要穿裤子鞋袜束缚自己哦。”   保姆嬷嬷都是呆愣,没想到小四爷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四福晋听了却是一颗心完全安定下来。   “正好现在是四月份,马上就是夏天,正是热的时候。秋天,冬天,等到了冬天裹抱被。”   满洲人养孩子,和蒙古人养孩子类似,屁股上不包皮布,而用布带子裹一个严严实实的抱被来防止将来孩子长大骑马变罗圈腿。   太上皇后想起弘晙孙孙刚出生时候的样子,慈爱地望着皱巴巴的小娃娃也是笑:“所以说啊,这春秋天出生的小娃娃,就是有福气。”   小娃娃眼睛迷迷瞪瞪的,听着身边各种慈爱的声音安安稳稳地睡过去;四福晋受到感染,也犯困,太上皇后和皇后知道四福晋刚刚生产完精神头不足,一起出来产房让他们娘俩休息。   路上遇到其他来请安的孙媳妇/儿媳妇们,还是笑,去看看西花园里其他两位怀着小娃娃的孕妇,更是笑。   结伴回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忍不住和太上皇后说说话。   “太医说产期就在这个月,都是赶着春天的好时候,都是有福气的好孩子。”   太上皇后笑眯眯的接口:“春天好,秋天也好。”   “不冷不热的,蔬菜瓜果齐全。我听人说,暖棚里头养出来的菜也就偶尔打一下牙祭,不能当正经菜吃。”   皇后对此很是认同:“味道到底是不够好。什么季节吃什么菜,就和人一样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暖棚里的菜,本身就太阳不够,‘水土不服’人吃了也不舒坦。”   “没有的时候稀奇吃一个新鲜,现在天天有了,自然就吃不惯。娘娘前儿用的南瓜和黄瓜顺口不?小汤山上找地方种的,没用暖棚。”   “怪道。味儿好。”太上皇后很高兴,儿媳妇甭管是有一口吃的喝的都想着她,“可能这蔬菜瓜果也和人一样,自由自在的才长得好。”   “…………”   婆媳两个一边走一边说话,其乐融融,待说起明天的洗三礼,一起笑出来,气氛融洽的跟亲母女两个一样。   太上皇后和皇后身边的嬷嬷宫人看着都是面带微笑的感动。   他们的小四阿哥长大大婚,现在还做父亲了;他们的两位女主子这些年相处的越来越好了,就是皇上和太上皇后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这么一家和乐的情景,不说皇家,就是普通人家也少见哟哦。   宫里人都按照礼仪流程开始准备明天的洗三礼,畅春园的清溪书屋里头,皇上、弘晙阿哥、太上皇等人,也在商议明天的洗三礼。   “东宫降诞挺佳辰,少海星边拥瑞云。中尉传开三日宴,翰林当撰洗儿文。”洗三本为汉族生育习俗,现在是所有关内小娃娃诞生礼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   在小娃娃出生后第三日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小娃娃祝吉“洗三”,洗涤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图个吉利……也叫做“三朝洗儿”。   虽然各个地方风俗不同,重视程度不同,但是在京城,四九城的人都认为,非常重要。   太上皇很是“感叹”地说道:“人生有两件大事:其中之一就是生下来三天的“洗三”,无论贫富都大小都要有个举动。明天的洗三,大办。”   皇上不大认同大办,可这是他的嫡孙孙,盼了这么几年好不容易盼来的第一个小娃娃,当然要好生操办一番。   他们两位开口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弘晙直接提出来:“洗三不要怎么大办。”   “亲朋好友、宗室大臣们一起来庆贺,有文采的写一首‘“贺洗儿诗’,会画画的画一幅画儿,想要送礼的就送一些葱、钱、红糖、鸡蛋、油糕等等即可。至于宴席上,一般人家仅用一顿炒菜面来进行招待,大富人家亦不过在酒菜上略丰富些,我们也一样。   …………   气氛古怪,一帮子叔伯们低头闷笑,皇上也假装喝茶。   太上皇气呼呼地问道:“礼物不具什么都是心意,这个很应该。宴席上就一碗‘洗三面’加两碟子青菜?成什么样子?”   太上皇认为这完全就是亏待了他的重孙孙,弘晙阿哥认为他玛法就是“老小孩”的脾气犯了,从善如流地妥协:“每人再加一个荷包蛋,再加一份油糕?” 第220章 新一代皇孙番外二   弘晙认为, 正好那么多鸡蛋和油糕他们都吃不完;太上皇:“……”瞪眼。   “再加一份肉菜。又不是吃不起肉的人家, 三朝洗儿不加肉菜像话吗?”   其他人还是不做声, 只有肩膀抖动,弘晙阿哥还是哄着他玛法:“行。再加一份肉菜。”   但太上皇还是不满意:“不能太肉,简单一点,不要浪费。”   弘晙笑眯眯:“保证不油不腻。那就大排肉一片, 卤出来?”   太上皇在心里计算,一块大排肉, 一份荷包蛋, 一份油糕,两碟子小青菜,加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洗三面”,正好。   “可以, 今天就开始卤,明天中午正好味儿够。”   “…………”   一条一项的, 有关于明天小阿哥的洗三礼,祖孙两个商议好,其他人默默地退出来畅春园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瞧瞧,弘晙侄子长大了, 他们的汗阿玛反而越来越是“老小孩”的架势,哈哈哈哈!   太上皇:“……”老人家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他的重孙孙,可还没出来清溪书屋就隐约听到“哈哈哈”的笑声,一出来清溪书屋就看到一干糟心儿子们东倒西歪麻利站直的慌张样子,登时脸一板。   “成什么样子?”   诚亲王反应最快:“没——没成什么样子, 就是——哈哈哈,笑话弘晙侄子昨天的事情。”   弘晙:“……”   哪知道不光他阿玛也笑,他玛法听了也来了兴趣。   太上皇毫不客气地揭乖孙孙的短:“说起来,谁也没想到弘晙昨天会这般紧张。一般人第一次做阿玛,第一次迎接小娃娃的出生,当然紧张。可是弘晙一开始的反应太镇定了……对比太明显。”   皇上也说:“和我当年等着弘晙出生的时候一样。”   弘晙:“……”眼睛瞪一圈儿,自己离开。   昨天夜里福晋突然羊水破了要生产,弘晙当时就懵了。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脑袋一片空白,全凭条件反射抱着她去了准备好的产房,检查好生产事宜,安慰好福晋,甚至还要安慰他玛法和他阿玛……   期间听到福晋喊声、痛呼,更加心急如焚,紧张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待听到小娃娃出生的第一声啼哭,接生嬷嬷一脸喜气地抱着小娃娃出来说“母子平安”,太医也一脸喜气地说福晋一切都好,他就彻底绷不住了……   弘晙估计,他玛法、阿玛、叔伯们……能笑话他好久。   笑吧,他做阿玛了!   弘晙阿哥大步回来西花园,看看福晋,看看小宝宝,又去看看两位侧福晋,到了晚食时分他散步的时候,经过魏珠的提醒想起来一件事情。   宝宝的名字!   玛、玩、环、现、玫、珍、琳、玲、珠、班、球、琏、琐、理、琅、琪、琢、珀、斑、瑞、瑕、瑙、琼、瑶、瑾、瑜、珹、瑢、琮、璧、璋、璜、璟、璐……任选一个,前面加上一个代表辈分的“永”字。   璜礼北方,璋礼南方,琮礼地,璧礼天,玉圭礼东方和玉虎礼西方……其中,他玛法喜欢“永珪”,他阿玛喜欢“永琮”,礼部的人明显喜欢“永璧”……   不管是表示佩玉相碰的声音,衣服缝合处的高贵玉饰,没有丝毫杂质或瑕疵的珍珠珠宝……弘晙在心里挨个琢磨这些字儿……   第二天,辰时正。   日出东方,朝霞灿烂。   宫人们喜气洋洋,皇家一家人也都喜气洋洋。   宗室们照例按照收生姥姥的要求,予备好挑脐簪子、围盆布、缸炉、小米儿、金银锞子之类的小物事,还有什么升儿、斗儿、锁头、秤坨、小镜子、刮舌子、青布尖儿、青茶叶、铜茶盘、大葱、姜片、艾叶球儿、烘笼儿、香烛、钱粮纸码儿、生熟鸡蛋、棒槌……   还要熬好槐条蒲艾水,用胭脂染红桂元、荔枝、生花生、栗子若干。四福晋的产房外厅正面设上香案,恭恭敬敬地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以及黄钱、元宝、千张等全份敬神钱粮。   还有炕头上供着的“炕公、炕母”神像,桂花缸炉或油糕的供品等等。待吉时一到,钟鼓声响起,鞭炮齐鸣,宗室本家将盛有以槐条、艾叶熬成汤的“鱼龙变化盆”,以及一切礼仪用品均摆在炕上,收生姥姥把光溜溜的小阿哥一抱,“洗三”的序幕拉开。   “哇——哇——哇——”   小阿哥特响亮的奋力嚎哭中,皇家的长辈,宗室的长辈一个个笑逐颜开,依尊卑长幼带头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诸如钱币、金银锞子、栗子之类的喜钱喜果“添盆”,收生姥姥的吉祥话儿中气十足、滔滔不绝。   “长流水,聪明灵俐”;“早儿立子,连生贵子”;“桂元,桂元,连中三元”……弘晙听着他儿子的“大哭声”笑得开心,听着收生姥姥这些喜气洋洋的唱词还是笑,感受到他儿子在收生姥姥怀里要真的“生气”了,赶紧上前一步抱在怀里哄着。   太上皇那个乐呵:“半刻钟都不到小脾气就出来了,和他阿玛当年一样。”   皇上也乐呵:“哭了半天没有一滴眼泪,这也和他阿玛一样。”   弘晙:“……”   一干长辈们都是哈哈哈大笑。   大伯:“听听这个小嗓门,和他阿玛当年一样。”   二伯:“认人的架势和他阿玛当年一样。”   三伯:“在他阿玛怀里委屈巴巴的小样儿,也是一样。”   “…………”   弘晙:“……”   有一群长辈记得你当年出生光屁股的样子,这感受……非常“美妙”。   弘晙阿哥抱着停止哭喊的光屁股儿子环视一圈,大度地不计较。在他看来,他儿子和他一样对人,尤其是陌生人的气息敏感,这个反应不是很正常?   小阿哥热热闹闹的“洗三”结束,参加洗三礼的人都说小阿哥多好多好,弘晙阿哥多么疼儿子,宴席上的洗三面搭配两个青菜一个荷包蛋一份猪排一份油糕,多么的合适可口,以后他们也这么操办等等。   “知情人”还是哈哈哈大笑。   弘晙:“……”   洗三过后,小阿哥“见风长一天一个模样”,弘晙阿哥每天看着福晋顺利康复,看着儿子一天一个变化,那个高兴,天天被人笑话“傻阿玛”也不在意。   快满月的时候和他玛法、阿玛提出小阿哥的名字,终于小胜一局。   “弘晙认为,“永琢”最好。‘琢’,雕刻玉石,使成器物,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都要用心雕刻琢磨思考。”   “《说文》中:琢,治玉也。《尔雅》中:雕谓之琢。《礼记·学记》中:玉不琢,不成器。和之璧,井里之厥也。《荀子》中:玉人琢之,为天子宝。还有《诗·卫风·淇奥》中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太上皇和皇上:“……”   太上皇不乐意地开口:“‘永珪’给永琢的二弟用。”   皇上摸着胡子微微一笑:“‘永琮’给永琢的三弟用。”   弘晙:“……”   “太医说很可能是小格格,弘晙也感觉是小格格,是小格格也用这个‘斜玉旁’的名字。”   太上皇妥协:“‘斜玉旁’的叠音字。”   皇上也觉得这样好:“小格格的名字,叠音字挺好。”   弘晙给两个还没出生的小格格争取到在“名字”的权利,心里非常满意。   晚上洗澡玩水的时候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亲一口,问道:“永琢,阿玛给宝宝起的名字,喜欢不?”   永琢小阿哥趴在阿玛的胸口手舞足蹈地笑,“啊呜——啊呜——”   弘晙也笑。   “用心雕刻琢磨思考……将来永琢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啊呜——啊呜——”   “啊呜——啊呜——”弘晙学着儿子说话,抱着他的小身子哈哈哈笑。   根据小系统的指点,新手丈夫兼新手父亲·弘晙阿哥照顾着自己的小家庭,开开心心地儿子过满月,迎来两个小格格琯琯和琪琪。   也送走了太上皇后。   在最后的这五六年里,皇上、皇后、恂郡王、十四福晋……他们的关系终于归于完全融洽好像普通人家的母子一样,太上皇后看一圈她的儿子们、孙子孙女们,和曾经的孝庄太后,孝惠章太后一样,微笑着离开。   皇上和恂郡王都很伤心,太上皇也很伤心。   对于老人家来说,每一次送走自己的同伴,都是伤心的吧。曾经的德妃走了,荣妃也先一步走了,他的身边,现在只有曾经的惠妃和宜妃。   当然太上皇的身边还有其他人,很多人,对比他,都还年轻着,身体硬朗。   弘晙也伤心,他额涅和他儿子在安慰他阿玛,他来到玛法的身边,给他玛法擦擦眼泪,问他玛法:“玛法,不开心吗?”   因为自己的长寿,送走其他人,不开心吗?   弘晙的表情平静,太上皇拍拍乖孙孙的肩膀,重重地。   “玛法很伤心,玛法也很开心。”   “弘晙啊,玛法很开心。”   太上皇说得是真心话。   现在大清国,真正的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四方来朝,皇上都开始疏于政务,有空就“罢工、休息”和孙子孙女儿们一起玩乐,更何况是太上皇?   秋日的午后,太上皇和永琢小阿哥玩“六六六飞飞飞”,再次小赢一局。   “乌库玛法又赢了,来画小乌龟。”   “乌库玛法,永琢的额头画满了,要画在鼻子上。”   “哎哟哟,额头上画满了,好,画在鼻子上。”   永琢小阿哥面带“一群小乌龟”,笑容灿烂:“乌库玛法,永琢还要去钓鱼。”   太上皇哈哈笑:“好,钓鱼。”   “乌库玛法,阿玛说还有三天就是永琢的三岁生辰。”   “可不是,我们永琢一眨眼,就是三岁的小娃娃了。”   “乌库玛法,不是三岁的小娃娃,是三岁的小美男子。”   “……哎呦呦,三岁的小美男子。”太上皇乐不可支,笑得那个开心。 第221章 西花园日常番外一   太上皇和永琢小阿哥去钓鱼, 鱼儿闻到小阿哥就的气息惊慌逃窜, 太上皇哈哈笑, 但是永琢小阿哥不服气,不气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手握小钓竿端坐在小绣墩上, 不动如山。   宫人和侍卫们也都是哈哈哈笑,还有两天就是永琢小阿哥的三岁生辰, 整个宫里的人都在忙乎, 西花园、圆明园、畅春园……一个个的都是笑逐颜开,喜气洋洋。   恰好第二天的天气一大早就阴沉沉的,还刮起小风,果然中午的时候天气下小雨。小四爷在外头没回来, 四福晋和看账本儿,西花园的四个孩子在一起玩乐。   永琢小阿哥还自觉要照顾弟弟妹妹, 拿着布老虎逗逗二弟,“雨声好听,二弟认真听。”   二阿哥永珪刚刚过完两岁生辰,水润润的眼睛看看大哥, 看看外头的“雨点儿”,开心地大叫一声,“大哥——听啊。”   “大哥,在听。”大格格琯琯正在完拼图,听到大哥和二弟的声音小耳朵一动一动, 利索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小跑到窗户边,“大哥,二妹,二弟,雨点儿和珍珠一样好听。”   二格格琪琪听到大姐姐的呼唤也跑过来,脸蛋儿贴在窗户玻璃上:“不是珍珠,大姐,和我上次大哭的眼泪一样。”   四福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偏殿里的其他人也笑,然而小孩子们看雨听雨非常开心,好发现了新世界一样地好奇。   永琢睁大眼睛,小小的惊奇:“二弟上次哇哇大哭也是这样。”   琪琪也惊奇:“天空哭了大哥、大姐!”   琪琪已经忘记了上次她为何大哭,永珪当然也没记住,他们只知道,天空流眼泪了,哭了,要哄哄。   琯琯觉得她作为“大姐”要带头照顾好“小伙伴”,转头跑到四福晋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四福晋:“嫡额涅,天空哭了。要吃糖糖。”   四福晋抬头,轻轻柔柔地笑着亲亲琯琯的小额头,“惊讶”地答应一声:“好,嫡额涅给‘太空’吃糖糖。”   琯琯也笑,亲亲嫡额涅的脸颊,笑容甜甜糯糯的,清脆的小奶音好像糖糖在嘴里化开:“谢谢嫡额涅,嫡额涅,要——两颗糖糖。”   四福晋乐呵:“两颗——糖糖甜,‘天空’会不会蛀牙?”   琯琯看看窗户外的雨点儿,“认真”思考:“嫡额涅,一颗加半颗糖糖,会不会蛀牙?”   “琯琯吃一颗糖糖,大哥和二妹也吃一颗糖糖,天空的嘴巴大,多吃半颗糖糖。”   四福晋听着琯琯的“分析”非常高兴,“我们的琯琯真聪明。‘天空的嘴巴大’,可以多吃半颗糖糖。”   琯琯更高兴,双眼亮晶晶的,“谢谢嫡额涅。”   …………   不大不小的雨点儿打在玻璃窗户上,“叭叭叭”的声音,永琢听着特别喜欢,和大格格琯琯、二格格瑭瑭,兄弟姐妹四个一起趴在窗边听雨声,根据嬷嬷的在“指点”给天空吃糖糖。   一对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的玉碗,造型秀美,白釉温润,工艺精湛。碗外边绘有杏花盛制开,春风吹绿柳,双燕比翼飞;碗里是一颗半糖糖化开的糖水。   喜鹊登梅的梅花窗户,高浮雕的技法,梅花花瓣向上层叠突出,一对小喜鹊落在梅枝上“喜上眉梢”,整体画面细腻逼真,吉祥喜庆。   奶嬷嬷端着玉碗,微微打开窗户,放到窗户外面的小台子上,再小心地关上窗户。自然质朴、清新典雅、明丽简洁的偏殿里瞬间多了几分小孩子的天真烂漫、新奇大雅。   “吃糖糖,不哭哦。”永琢仰头看天,学着他阿玛说“不哭哦”的模样,学得非常相似。琯琯、琪琪、永珪也一起对着天空哄哄:“吃糖糖,不哭哦。”   四福晋:“……”   其他的宫人:“……”   瞧瞧这四个小宝贝,每天的日子都是开心的合不拢嘴。   …………   四个小孩子继续玩一会儿拼图犯困,一觉醒来发现碗里的糖水果然都没了,恰好雨点儿变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仔细”地看着小雨点儿落在玻璃上形成的纹路,一起跑到四福晋跟前。   “额涅/嫡额涅,‘天空’的眼泪变小了。”   异口同声,模样儿骄傲得来。   四福晋看看天空,也是“骄傲”:“眼泪变小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一起点小脑袋:“‘天空’吃了糖糖就不哭了。”   四福晋笑眯眯:“那我们的永琢,琯琯、琪琪、永珪是不是饿了的?晚膳时间到了哦。”   “饿了!”   …………   兄弟姐妹四个跟着四福晋一起用晚膳,用完晚膳一起听故事,做游戏,等到雨停了,一起出来园子里和“天空”玩耍。   傍晚时分弘晙从外头回来,听说了孩子们的趣事,也看头看天。   四福晋脸上带笑,眼神儿温柔:“也不知道是谁将糖水偷偷喝掉了,孩子们都以为是‘天空’喝了糖水儿就不哭了。”   弘晙微微一愣。小伙伴如此给力地照顾孩子们,要好好谢谢它。   抿一口茶躺到躺椅上,懒洋洋。   “今天回来的时候,遇到博西勒等在二门门口。”   四福晋:“……”小小的无奈。   侧福晋博西勒向来“性情活泼不拘小节”,她能怎么说?   “爷是说,下次我也等在二门门口?”   “还是我领着妹妹们一起等在二门门口?”   说着说着,四福晋直接气乐了。本来小四爷回来的时候买来很多小礼物,四福晋端坐在梳妆镜子前面,拿起小四爷新买来的花钿插在头上,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非常、非常,高兴的。   脸上不由自主地溢出笑容,眼神儿也是似水温柔。   可是此刻,笑容一变,眼神儿也是一变,一腔柔情蜜意全变成“无奈”。   “我就说刚刚静柔怎么过来告小状。府里的姐妹争个风头吃个小醋很正常,偏偏爷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家里头闹起来第一个头疼的不还是爷?”   弘晙眨巴眼睛,放下茶盏起身吧唧一下亲一口福晋光洁的小额头。   “果西楚喀乖乖。”   然而四福晋不是那么好哄的,耳朵尖都红了脸上依旧是一副“气咻咻”的模样。   “果西楚喀乖乖,一家人都乖乖,可是爷偏偏不喜欢。”   弘晙:“……”再亲一口。   “爷喜欢。”   “昨天在弘晟堂哥家里见到一位大美人儿,爷觉得福晋可能不喜欢,就只看了一眼。”弘晙阿哥表示他是真的“喜欢”,他在外面看到大美人儿就只“看了一眼”。   既没有打听人家的名字,也没有送礼物,更没有说话。弘晟堂哥要送给他,他也没收。   四福晋:“……”又羞又气,感觉到脸上烧起来,板着脸,声音却是“板”不起来,温温柔柔的好似外头的湖水荡漾清波。   “不是我不喜欢外面的‘大美人儿’,而是不知道她们的来历。来历若是不合适,喜欢了岂不是白白花费感情?”   “我们院子里这么多美人儿,爷都不看一眼。难道我们这一个院子的姐妹,在爷的眼里都不是‘大美人儿’,还是我们血盆大口水桶腰,在爷眼里都是一个‘母夜叉’了?”   弘晙:“……”果断地拉着自家福晋站起来,抱住,抱一个满怀!   …………   又一场家庭小风波歇下,小四爷·弘晙阿哥和四福晋晚食后散步,洗漱沐浴,弘晙和四个小宝宝穿着泳衣泳裤一起游泳玩水闹腾了半个小时,出来后听到下雨的声音,开心。   但是四个小宝宝都是皱巴着眉眼,小小的纠结。   弘晙眉眼飞扬:“明天起来给‘天空’吃一颗半糖糖。”   小宝宝们一起点小脑袋:“阿玛,‘天空’又哭了。可是他今天不能吃糖糖了,明天给吃一颗半。”   “对,明天吃明天的份额。”弘晙自己收拾自己,小宝宝们在各自的房间里有嬷嬷们收拾好穿好亵衣亵裤,一起跟着阿玛坐在炕上玩玩具。   弘晙手上翻动新出的童话历史书,以及小宝宝们今天的功课,问道:“今天中午也下雨了,阿玛在外头听雨声特别好听。宝宝们在家里都听雨了没有?”   “阿玛记得上次永琢越听越喜欢,一边听一边还拍打布老虎打节奏。”   永琢心里莫名的特别高兴,小胖手欢快地拍打自己的布老虎,小嗓门高扬,“喜欢,永琢喜欢。”琯琯、琪琪、永珪也高声回答:“阿玛,喜欢。”   弘晙点头,“阿玛刚刚看到你们画的小画儿,很好。今天阿玛和宝宝们讲一个有关玻璃的睡前小故事,好不好?”   “好。”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一位玻璃仙人,别人都喜欢珠宝玉石,他喜欢玻璃。玻璃仙人对着一块大石头吹一口气,大石头就变成漂亮的玻璃。其中有一块玻璃掉下凡间,掉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弘晙阿哥声情并茂地讲述玻璃的故事,在小宝宝们对他们八叔爷爷满心满眼钦佩的目光中结束。   弘晙阿哥挨个亲一口他的小宝宝们的小额头:“故事讲完,时间到。睡觉觉。”   “睡觉觉。阿玛,永琢梦到玻璃仙人,送他一块玻璃。”   “睡觉觉,阿玛,琯琯也送玻璃仙人一块玻璃。”   “睡觉觉,阿玛,琪琪明天去亲亲八叔爷爷。”   “睡觉觉。阿玛,永珪也要送玻璃仙人一块玻璃,还要亲亲八叔爷爷。”   小宝宝们乖乖地并排躺好,许愿完毕闭上眼睛乖巧地睡觉。   弘晙给挨个盖好小被子,也闭上眼睛睡觉。   四福晋、侧福晋们、庶福晋、格格侍妾们听说自家的小四爷今天晚上又和孩子们一起睡……也闭眼睡去。   小四爷童心未泯,都做阿玛了还是不开窍,四九城的人都知道。   又是一年八旗选秀,十一岁到十六岁的未婚八旗姑奶奶们都摩拳擦掌,立志要做小四爷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小四爷……领着小宝宝们逛街看各色的大美人儿。   “用琢、琯琯、琪琪、永珪,左方四十五度角。”弘晙阿哥声音里带着小小的激动。   永琢、琯琯、琪琪、永珪一起转头,一起看向“左方四十五度角”的大美人儿,眼睛齐齐发亮,一边朝“大美人儿”小跑一边回答:“宝宝们喜欢,宝宝们要抱抱。”   胖嘟嘟的小身子跑起来稳稳当当的,好像“横行霸道”的小螃蟹。奶声奶气的,可爱可爱的举止,看得“大美人儿”一颗冰冷的心化成一汪春水。 第222章 西花园日常番外二   熙熙攘攘的西城大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四个小娃娃, 还有这位“大美人儿”, 另一位锦衣公子。   小娃娃:白白净净的胖脸蛋儿俊俊悄悄,黑溜溜的眼睛精精神神,大红色的小马褂或者小旗袍漂漂亮亮,佩戴的小珠串儿一甩一甩, 脑袋上的冲天小辫和小玉坠儿也一甩一甩……可爱!   “大美人儿”:风华内敛,清古冶艳。剃了当下里最流行的月牙头, 一根又黑又长的辫子梳在脑后, 一身土褐色的粗麻布衣裳也挡不住他民间隐士、隐士高人的风采。   锦衣公子:也就是小宝宝们的阿玛,一个人站在闹市的街上,即使脸上一副大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光看其风度和风采, 也能看出其“风流嫌锦绣”。光看这四位小宝宝,就知道美公子的家风人品之贵重。   街上的人一个个的眼睛发亮, 不由自主地朝他们围来;弘晙发现故人风采依旧,微笑开来;小宝宝们迈开小短腿跑到“大美人儿”跟前,一起张开小胳膊:“伯伯好,伯伯抱抱。”   “大美人儿”蹲下身体, 一起拦在怀里,眉眼带笑。   他这一笑起来,却又有了另一种风采。仿佛春日杨柳轻拂水面般,当世无双,秀润天成。   “宝宝们好。”声音也是清歌雅舞、锵金鸣玉。   小宝宝抱胳膊抱大腿的, 一人一句:“伯伯好。”   “伯伯是阿玛的好友吗?”   “伯伯的声音好听。”   “伯伯好。”   “大美人儿”的笑容更大:“谢谢宝宝们的夸奖。陈伯伯是你们阿玛的好朋友,从南方来来看看你们阿玛,看看小宝宝们。”   “陈伯伯美美。”   “陈伯伯住到我们家吗?”   “陈伯伯知道宝宝们吗?”   “陈伯伯吃糖糖。”   陈伯伯那个高兴,接过来永珪的花生糖放到嘴里,感觉全身上下都甜蜜蜜。   “糖糖很甜,谢谢宝宝们。宝宝们美。”   “陈伯伯住在南城,今天去宝宝们家里做客,好不好?”   小宝宝们开心:“好。”   弘晙发现陈兄和小宝宝们相处融洽的情景,也是开心。一行人回去西花园的路上经过廉郡王府,进去给廉郡王请安,小宝宝们开开心心地一人亲一口八叔爷爷。   “八叔爷爷,永琢昨晚梦见玻璃仙人,送给他一块玻璃。”   “八叔爷爷,琯琯也梦到了,玻璃仙人送给琯琯好多玻璃。”   “八叔爷爷,琪琪喜欢玻璃。”   “八叔爷爷吃糖糖。”   八叔爷爷接受到小宝宝们在“崇拜”的目光,高兴得来,蹲下身挨个亲一口小额头,一张脸笑成一朵盛开的墨色菊花。   “八叔爷爷最喜欢小宝宝们。”八叔爷爷想要再亲一口,八福晋走过来。   “八奶奶——”小宝宝们一起跑向疼他们的八奶奶,和八奶奶一起亲香。   廉郡王:“……”   “弘晙,还有这位陈先生,我们去书房聊。”   这些年来,大清国的各大女子学院越来越多,越来越正规。广州乃至整个广东省的女子书院越办越红火,光一个女子书院的成就,广州就成为大清国当之无愧的南都之一。而广州各大女子书院的总院长文信姑娘三年前和这位陈先生成亲后,广东的女子书院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廉郡王作为当世文人在朝廷上的代言人之一,当然知道这位陈先生。   “陈先生的大名远播大江南北。本王也早就想要见一见陈先生,只遗憾一直错过。今日一见先生,幸哉幸哉。”   “不敢当廉郡王美言。陈某一介布衣,盛名在外,惭愧得很。”   “哎——陈先生谦虚。先生风采照人,‘濯濯泉中玉,萧萧松下风’,本王仰慕已久。”   “读了几本书,认识几个字罢了,那当得王爷的评语。王爷礼贤下士,士林仰望,陈某今日得见王爷,实在是欢喜。”   “…………”   弘晙听着他八叔和陈兄一人一句的“谦虚”,默默喝茶用点心。听到他们“谦虚”一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谈起当前的女子学院的事情,笑了笑。   经过女子学院的不断开设,女子作坊的不断开设,大清国的女婴们扔弃的越来越少,女子们在进学后除了做工、经商、做老师、做女大夫……有了一定的家庭话语权和社会地位之后,她们有了更大的渴望。   廉郡王听完陈先生的诉求,沉吟片刻,用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不裹脚……朝廷本来就禁止裹脚,雍正元年颁发的《大清新法》也有明确规定。”   “至于民间的风俗,朝廷上不好出手。但是本王可以给陈先生一句明白话,朝廷对于汉家女子裹脚的风俗,一直是持有反对的态度。”   “有王爷这句话,陈某感激不尽。”   廉郡王年过四十还是能笑得温润如玉:“先生先不要感谢。本王这里也有一个问题。南方的女子着装,这件事情报上来很多次,很多人都对此‘伤风化之举’很是反对,先生怎么看?”   陈先生轻轻摇头:“陈某来说,只有四个字,迷茫、反叛。”   “现在广东省的女子接触西洋女子的机会较多,她们本身也有了一定的,对于服装方面的意识,这和‘不想裹脚的意愿’一样,本是好事情。但是她们也不知道前途如何,保守文人的压制让她们潜意识里更为反叛。”   廉郡王眉头一皱,表示明白。   “时代变了啊。”   “以前哪能想到,男子和女子之间还有这些问题?哎——”   弘晙笑眯眯地接口:“以前是近乎天然的‘男尊女卑’,现在有人开始怀疑了。”   廉郡王瞪一眼弘晙侄子。   “我听说南方有个书生年过三十没有儿女要纳妾,他妻子不光不同意,还说什么:‘夫妻阴阳和谐生子,没有儿女,安知是我一方的责任……’更有很多女子因为信奉天主教,强烈支持她的决定。”   弘晙:“……”喉头一梗。   陈先生装隐形人。   弘晙阿哥不服气。   “八叔,我知道那个事情。”那个女子说,“老爷若要纳妾,我是否也要纳一个儿郎试一试能否生育?”吓得那个书生再也不敢提纳妾的事情,他们夫妻两个想得开,读书教书,但这个事情不知怎么的传扬开来,在朝野上下引起很大的争议。   “弘晙也知道那名女子的观点。生儿育女确实是夫妻双方的事情,没有孩子想要孩子,要夫妻双方一起看大夫,而不是通过男子纳妾来解决。至于女子单纯反对男子纳妾一事,弘晙也支持。”   廉郡王:“……”   “真的?”   “真的!”   叔侄两个四目相对,廉郡王嘴角一抽低头用茶,不想和弘晙侄子多说。   这么几年下来,他们一家人也都知道了一个情况:按照弘晙侄子“心大”的性子,或者按照他对“美人儿”的要求,如果不是长辈们指婚,他很可能一辈子单身不娶。   可这怎么可能?   基本的事情说完,也要到了午时时间,廉郡王去忙乎其他事情,弘晙领着小宝宝们和八叔八婶婶告别,和陈先生一起回来西花园午休用晚膳。   “先生这次来京城多住一些日子,陈都统下个月就进京叙职,你们正好见一见。”弘晙感觉他长大了,越发地想念曾经的故交好友,“方便的话,文信嫂子和孩子下次也一起来京城。”   陈先生轻轻摇头又点头,望着眼前恍若“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的美公子,慢慢吟诵道:“记得上次见到阿哥的时候,就在想,阿哥将来长大了,会是怎样的风流多情样儿。”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弘晙:“……”眉眼皱巴。   “先生,弘晙没有‘风流多情’。”弘晙阿哥一脸认真,“玛法告诉弘晙,家事国事,家事为先。阿玛说修身齐家,作为男子要尊重福晋和侧福晋。额涅说不能在外头‘沾花惹草’。”   “弘晙都一一照办了……弘晙府里的女子,都是玛法、阿玛、额涅指的。”   长辈们一面教导,弘晙不能在外面乱来,一面不停地给他指人。上次八旗选秀他拒绝了,可他阿玛、额涅还是指了两个,他们认为,非常好的好姑娘。   陈先生哈哈哈笑。   “我来到京城就听说,小四爷都做了阿玛还不开窍,四福晋领着西花园,一家和乐美满。”   弘晙龇牙。   “我这都按照玛法、阿玛、额涅要求的做了。”小系统提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建议他也照做,他喜欢她们,也确实感激她们陪伴在他身边,可问题是,他也不懂如何才是“开窍”。   弘晙阿哥的小表情略为沮丧。   陈先生倒是看得很开。   “其实这样也好。”   “阿哥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在个人方面有太多的感情,普通人的儿女私情也不好有,一切按照规矩来是最好不过。”   弘晙眨巴眼睛,大约明白,点点头。   陈先生眼见他答应了,却是忍不住心里一紧。   陈先生作为大清国子民,作为阿哥口中的“先生”,一个最自私的想法就是:与其阿哥懂了“男女之情”后再为了国家各种事情硬生生扯着心痛退出来,不若一直不懂。可这,与阿哥本人又何尝公平?   “阿哥现在这样——很好。”陈先生声音干涩。   心大的弘晙阿哥放过此事,拍拍他的肩膀,很是好奇地问道:“弘晙之前还担心陈先生在广州的生活,哪知道现在陈先生和文信院长的‘琴瑟合鸣、伉俪情深’传遍大江南北。”   “先生可有好的姑娘,好的方法,介绍或者传授给陈都统?陈都统现在还是不想大婚娶妻,上次阿玛要给他指婚,他也拒绝。”   瞧瞧小四爷这个“八卦”的架势?朝野上下的人都关心此事,小四爷更“好奇”。陈先生笑眯眯地不说话。   弘晙阿哥摸摸鼻子,好吧,他确实是“好奇”。   威风和煦,百花送香。两个好友在园子里默默地喝酒,弘晙阿哥是见到故人的开心,陈先生除了见到故人的开心外,还因为弘晙提起他的亲事的沉默。   等了他整个青春年华的文信,老院长的临终托付,举觞白眼望青天,只有感叹和沉默。   “” 第223章 胤禟的海外之旅   雍正七年的八旗选秀“安稳”过去, 四皇子弘晙阿哥荣获庶福晋一枚进府, 五皇子弘历阿哥荣获侧福晋一枚准备娶亲, 六皇子弘昼阿哥荣获嫡福晋一枚准备大婚……各个皇侄们、皇侄女们凡是到了年龄的也都给指婚……   四九城里头开始各项忙忙碌碌的婚嫁礼仪,可不光是四九城里欢喜热闹,还有科尔沁和喀尔喀、青海、伊犁……各大家都来求娶二公主雅南和其他公主、郡主、县主遭遇“年龄尚小”的拒绝后的伤心。   太上皇“无官一身轻”,开开心心地领着永琢、琯琯、琪琪、永珪玩乐;皇上让他们闹腾的那个为难, 皇上说“公主、郡主、县主们年龄尚小”,真的不是推脱之词。   皇上和儿子感叹:“皇家宗室里面, 凡是十八岁以上的公主、郡主、县主, 除了想要进修大学不想成家之类的特殊情况,都已经指婚。雅南和你那五六个堂妹年龄都还不到十八岁,阿玛如何舍得?”   皇上选择性忽视求亲之人“先指婚不着急大婚”的话;弘晙阿哥想起他的西花园因为进来一位“伊犁香美人儿”引发的各种“热闹”,看一眼他阿玛, 没有力气说话。   父子两个默默批复折子,皇上看一眼儿子的小样儿, 忍不住笑出来。   “上次你说孩子太多不好教养,四个正好。现在永珪两岁了,还没有小娃娃的影子?”   “不说阿玛的‘永琮’孙孙,多一个孙女儿也好。”   弘晙:“……”   弘晙在心里算算府里其他几位没有孩子的女子的年龄, 轻轻点头:“应该——差不多就今年和明年。”   皇上满意地点头,看一眼手里的折子问道:“中国山水画和西洋画法这些年都融入线性几何学,郎世宁和年希尧这次又一起提议再办一次书画大赛,在西郊修建一座纯粹的几何建筑,弘晙认为如何?”   弘晙思索片刻, 颇为认同:“我们的画法善于处理山水沟壑,构图精妙,技法自如,而无需考虑严格的长度和具体形态;但是,当我们去描绘建筑和物体时,当我们需要精确时,西法是重要而有用的。”   “我们现在的几何、物理、化学都走在西方的前面,但它类似一个‘空中楼阁’,民众基础和思维意识都相对薄弱。而西洋数学、物理学、化学,从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到‘笛卡尔思维’、牛顿理论……这方面西洋人做得非常好。”   皇上也承认这一点:“这是东方人和西方人本质上的生活模式,思维方式的不同。”   “年希尧说:母徒漫语人曰‘真而不妙’;夫不真,又安所得妙哉?你九叔也说过:天地万物另有一种真实,我们要勇敢地探索。”   弘晙微笑:“年希尧在这方面有天赋。九叔出海一趟,对此的认识非常深刻。”   皇上也是微笑:“所以上次你九叔提议在东西方文学相交的地方打下我们大清国的逻辑学、几何学、物理学基础。”   “中原大地有顶尖的数学人才,但佛道儒三家文化根深蒂固,且佛道儒家文化也需要保持其精髓和基础,只能向上发展,不能动摇。”   …………   “四哥,你不知道,弟弟经历了几次生死?要不是弘晙侄子的小葫芦,弟弟真的回不来大清了。”   这是大清国的九皇叔当年从海外回来,抱着他四哥放声痛哭的话。“弘晙侄子的小葫芦”的事情,也只有太上皇、皇上三个人知道,弘晙只感受到小葫芦碎成粉末了,也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康熙五十四年,九阿哥胤禟领着人出海,要远到美洲,当年的郑和下西洋也没到过的地方。   胤禟作为一个,仅仅跟着他的汗阿玛到过大清国的江南和承德,娇养长大的皇子,虽然他平素喜欢结交各个行业,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地方的朋友。可他还是害怕,非常、非常、非常……害怕。   茫茫大海,风暴、台风、旋涡……各种危险和未知。打小儿生长在海边的人尚且发自内心来自灵魂的敬畏无比,更何况是来自关外白山黑水之间的满洲人?   他们在骨血里头,就有一种天然的,对山林的向往,对海洋的恐惧。   晕船,晕海,船上生活的各种水土不服齐齐爆发,胤禟每天晚上都是握着小葫芦才能安静下来,才能睡一个好觉。   船队在大海上航行半个月后,他们从天津卫到达日本海,到达太平洋,不停地向西航行,除了各种不适应和害怕之外,又多了一个难题。   淡水严重不足,不说洗澡,洗头洗脸都不可能。每天只有从密封舱里数着数量取出来的一些蔬菜瓜果,不说新鲜的,就是弘晙阿哥专门给他们准备的罐头、干菜、腊肉等等,也都要减省着食用。   胤禟每天面对各种海鲜,各种海物儿的海里食物,作为一个皇子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有一份新鲜的豆芽菜、水芹菜之类的小菜供应,手握小葫芦,领着人默默地研究海洋地图。   出自瑞典地理学家兼历史学家奥拉斯·马格努斯之手的海洋地图,是人类开始探索海洋的二百年来最为精确海洋地图之一。这幅地图经过罗马天主教教会、西班牙人、法兰西人……以及弘晙阿哥的不断添加,现在是他们的最大依赖之一。   以海洋环境、海洋资源、航海地理为主要内容,和海底地势图、海底地质图、海洋水文、海洋气候图、海洋渔业资源图、航海图等等类似。   较多地用动线、点符表示洋流、潮流等动态现象;用等值线表示同一深度水平的连续变化,比如盐度、温度等等;用一组图并辅以剖面图表示垂直变化;用水深注记和等深线表示海底地形;还为了便于在海上使用,常采用墨卡托正圆柱投影画法……   一切,都是为了保证海上航行安全,更好地供船舶航行定位使用。   张若霭道:“当年三宝太监郑和率领船队出洋,从南京出发,在江苏太仓的刘家港集结,至福建福州长乐太平港驻泊伺风开洋,远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拜访了30多个国家和地区。”   “其中包括爪哇、苏门答腊、苏禄、彭亨、真腊、古里、暹罗、榜葛剌、阿丹、天方、左法尔、忽鲁谟斯、木骨都束等地,目前已知最远到达东非、红海。”   金农点头:“他们一路都有换取淡水的地方,我们没有。”   “从大地名说就一个太平洋。从小地名说要经过西太平洋边百缘海东海、海沟黑水沟,中太平洋马里亚纳海盆、中央海盆等海盆,东太平洋的阿卡普尔科海沟等海域。到达美洲西海岸的圣弗朗西斯科、南海东大门巴士海峡,大约两万余里……”   “…………”   胤禟听着他们一人一句的分析,表示明白,表示赞同:“如果我们不从北纬六十度这条线路到美洲,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横渡太平洋!”   他自己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气魄,看向其他人的眼神也是一种“不成功就成仁”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我有信心,你们有信心吗?”   “太平洋正中的岛屿,只存在于商人口中的夏威夷火山群岛,将会是我们登陆的地方。”   其他人没说话,这个决定真的是大,大到关系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大到关系大清国第一次正式出海的使命。   金农的冒险心性冒出来,神色是同样的决绝。   “我有信心!”   “我有信心!”   “我有信心!”   “…………”   “好!”胤禟的身体热血升腾,细长的小眼睛发光,黑黝黝的面孔也发着光,整个身上的气息都是坚定明亮。   大船队从那一刻开始,改变他们之前制定的计划,决定横渡太平洋,从西到东,沿着北纬三十度环绕地球一圈,回来他们的大清国。   夏威夷群岛,位于太平洋几乎正中部,是波利尼西亚群岛中面积最大的一个二级群岛,该群岛呈弧状横贯北回归线,介于154°41′w-178°75′w,18°54′n~28°15′n之间,据说由8个主要岛屿、以及环绕在各岛附近的礁岩、尖塔所组合而成。   而它也是一个火山岛,是太平洋上有名的火山活动区。一千年前,自马贵斯群岛航行而来的波里尼亚人居住在这里,给它取名“夏威夷”;四百年前,大溪地人作为第二批外来者乘着两只巨大独木舟来到夏威夷群岛。   而胤禟一行人,作为第三批外来者,作为来自一个东方大国的正式使团,来到了这个群岛,引起莫大的轰动。   当地的部落酋长们热情地欢迎他们,不光是给予他们淡水、药物、食物等等,还“大方”地给他们送来他们部族的各种女子,声称要留下他们“神秘东方”的血脉。   胤禟一行人懵了,他们的本意是占据这些岛屿,正式命名为大清国的地盘,不是留下来当上门女婿或者血脉提供者。   他们趁着夜色的掩护逃跑,哪知道当地人都追出来,双方眼看就要打起来,胤禟命人打了一炮吓唬住这些“原始居住民”,并没打算动手,却发现一枚袖箭朝他的面门直直射来……   胤禟好像看到“死神”的招手;所有人目龇眼裂,侍卫们拼命朝他飞去……哪知道胤禟的身上发了光。 第224章 胤禟海外之旅番外二   是整个人都发了光的那种, 好像神仙身上的光圈儿一样。   袖箭以流星般的速度飞刀胤禟的胸口, 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下来, 正好给了侍卫们机会一刀打掉。   所有人都惊呆。   胤禟更呆。   金农突然大喝一声,五体投地地跪下:“参见神仙菩萨!”   张若霭、莽古泰等人反应过来后,领着几百号侍卫船员们,也一起跪下大喊。   吓得那些土著人也跟着下跪大喊。   胤禟:“……”   表面上, 还是刚刚和一位酋长拥抱的姿势和神态;实际上,他的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   他都看到“死神”的招手了……   胤禟三十二年的人生中, 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让他彻底失去反应。莽古泰、金农、张若霭等人急中生智一起应付完这个场面,侍卫们将那位“刺客”压上来,他还是没有反应。   当地人的话听不懂,全靠“手舞足蹈”的比划, 此事对比之前的交流略显复杂,等到胤禟咕咚咕咚灌了一坛子竹叶青终于缓下来的时候, 终于弄明白事情。   “刺客”是一位黑黝黝的当地青年,还是当地一位很有名望的部落酋长身边的侍卫之一。   和其他当地人一样,身上披着一块长到屁股上的鞣皮带,在腰间再用一条窄带子束起, 鞣皮带的前后两边就成了两块正方形的围裙垂搭到下面,遮住“关键部位”。   头上戴着一顶狐皮做的圆形小帽,帽子上面饰有很多的小羽毛,其中有一、二根直立的老鹰羽毛,其式样和位置应该是代表着他的军功。   他是从胤禟船上的一个侍卫身上偷来的袖箭。因为他的母亲被刚刚胤禟拥抱的酋长所杀, 他就想刺杀胤禟,让两方人打起来。   胤禟:“……”傻掉。   谁说当地人蠢笨的?谁说当地人茹毛饮血,脑袋不开户的?胤禟瞧着这位老部落酋长贡献出的,据说是当地人最好的武器,黑曜石锯剑,来替那位“刺客”求情,龇牙咧嘴地笑。   黑曜石是火山岩浆快速冷却后形成的天然矿物质,石块破裂后,很容易形成极为锐利的断口,锋利程度可以和金属刀片媲美。   当地人最初把黑曜石当做捕猎工具,逐渐又发展出黑曜石锯剑这样一种武器。在一根长约一米的厚木板两侧,镶嵌着经过雕制打磨的黑曜石碎片,就成了一把杀伤力极为可怕的武器。由于黑曜石制成的锋刃参差不齐,形如锯齿,故西班牙人称为“锯剑”。   据西班牙人说,美洲的当地人就是经常手持黑曜石锯剑,利用丛林掩护,突然袭击西班牙军队,并与之展开贴身肉搏。在近战中,黑曜石锯剑的威力丝毫不逊于铁质刀剑。西班牙□□兵们对这种模样怪异的原始兵器极为忌惮,称之为“剃须刀一样锋利”……   胤禟手持一对锯剑细细打量,心里头琢磨着怎么获得以此最大的利益;莽古泰走上来拿起一对“锯剑”比划两下,啧啧称奇。   “肢体与之一经接触就会留下长长的伤口,如果被正面砍中,很容易造成致命的严重伤害。”   胤禟点头:“二百年前西班牙进入美洲的特诺奇蒂特兰之战中,美洲人大获全胜,八百多名西班牙士兵丧生在黑曜石锯剑之下,这种原始武器由此一战成名。也从此成为当地人反抗外来人统治的精神象征。”   金农发现他们都在研究这个武器,忍不住问道:“那个‘刺客’怎么处理?还有那位让人偷了袖箭的船员。”   胤禟微微一笑:“不要着急。”   “莽古泰你去搞清楚,那个‘刺客’是怎么偷得船员的袖箭。”   跟着出海的人,哪怕是一个洗菜的小厨子,那也有一定的伸手,更何况他们下船的时候谨慎起见,都是十个人在一起行动就没人落单过。   危机解除,还见识到了他们九阿哥的“天神之姿”对未来信心满满,莽古泰也有了心思很是好奇。   和老酋长一番威胁兴致的比划沟通,更是让他惊奇不已。   “当地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山林里,没有内功,但是他们中的佼佼者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可以类似动物一样行动无声无息,不让人察觉。”   “而且他们还有一种特殊的药物,可以让人处在幻觉里。那个侍卫是撒尿的时候被偷的袖箭,因为药物的关系,他对此一无所知。”   胤禟越听越害怕。   “出门在外,我们一直是小心再小心,可还是不够小心。”   “这件事情,我也有错。从今天起,要对我们遇到的任何人提起百分百的警惕之心。黑曜石有用,但是不能带走。被偷走袖箭的船员……莽古泰你们看着办,不能寒了船员们的心,也不能轻易放过此事。”   “属下明白。”   夏威夷群岛上升起明黄色的大清龙旗,这件事情看似圆满解决,可是胤禟硬生生地瘦了十多斤。   生死之间走一回带给他的恐惧超过他的想象。   但是这种危险,并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他们到了美洲后,当地人因为他们和西班牙人的友谊对他们很是排斥,时不时地来一场小型刺杀;欧洲人带给当地人天花、黑死病等传染病,他们虽然都有种痘,但还是每天都胆战心惊。   不说别的,光是眼看那些一群一群死去的当地人,他们就头皮发麻,脚底生寒。   “我们大清……我们大清……”其他人念着他们的大清一起抱头痛哭。想家,想亲人,眼看欧洲人带给其他国家的灾难想起欧洲人对大清的窥视,只有后怕和痛恨。   胤禟天天安抚他们的情绪,有时候熬不住了,一个人哭。   一走一动要小心,吃的要小心,喝的要小心,用的要小心……过了两个月当地人终于明白大清国人的友好,渐渐开始接受他们的时候,轻轻地松一口,却还是睡梦中也不敢放松警惕。   胤禟一身的肥肉没保住,瘦成一位身材精壮的汉子;听说当地还有其他很多传染病,他犹豫一下,精心准备的一箱子橡胶小套套也没敢拿出来。   根据大清国和西班牙的协议,大清要接收这块广袤的土地的五分之一。可这是一块非常非常大的领土,它的总体面积,似乎不亚于亚洲,而且它太原始了。   “全员一起出发,不要留下。等我们和随后攻打葡萄牙的水师接触后再说。”   胤禟不敢留任何下常驻此地,几乎不用思考就做了决定:“或者等以后再派人来。要记住我们的任务,金鸡纳树,环游世界开眼界。”   “属下明白。”   “谢——九阿哥。”   就是最富有冒险精神的金农也不敢、不想留下来。对比欧洲人,他们更恋家,更恋故土,他们无法想象“四海为家,四处流浪”的生活。   大船队沿着北纬三十度继续朝西方走,穿过大西洋来到直布罗陀海峡,听说、眼看欧洲各地方爆发的梅毒、黑死病等等瘟疫,一个个的,吓得腿肚子都打颤。   听说金鸡纳霜治疗痢疾不是百分百,还有很多人因为痢疾去世,更是吓得不敢登陆。   “欧洲人从美洲回来得了梅毒的传染病,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开了。现在欧洲的男子几乎离不开各种小套套,九阿哥,你的一箱子,可千万不能拿出来。”   “我们可以回去后生产大量的小套套,可是,现在,绝对,绝对,不能拿出来。”   “我们先去葡萄牙和水师汇合,然后再做决定。”   “…………”   一人一句劝说,胤禟也知道事情重大,重重地点头。   这个时候橡胶小套套对于欧洲人来说不亚于“仙丹”,为了“仙丹”联合起来攻打大清国或者一起去大清国避难,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领兵的管源忠将军见到胤禟一行人非常开心,两方人一起抱头痛哭,哭了一个痛快。   这应该是他们出海以来最高兴,最高兴的时刻。   胤禟见到了弘晙侄子口中的“大美人陈都司”,狠狠地拥抱一下。   听水师将军们一脸骄傲地说起他们和葡萄牙的碾压式战事,听说双方的谈判进展,听说欧洲人对他们大清国人的印象,还听说路易国王派人去了大清……眼泪止不住地流。   陈都司说:“出门在外才知道国家的强大对于个人的意义。”   管源忠将军说:“就好比你在大清国的家庭出身一样烙印在你的身上,灵魂上,先天性的碾压其他人。”   胤禟还是哭:“我以前还想着,皇家纷争多,汗阿玛偏心,现在……我只想抱抱汗阿玛,抱抱我的兄弟们。”   家庭、宗族、国家……平时再怎么说它不好,再怎么抱怨,也时刻享受到家庭,家族带给你的保护和光荣。出门在外,更是。这是他们内心深处的信仰和支柱,是他们要引以为荣,时刻警惕保护好的地方。   水师不能久呆,谈判结束就回大清,胤禟则是鼓起勇气,和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法兰西人……交流沟通。   他见到了年轻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弘晙侄子口中的西班牙小公爵伊达尔戈,还见到了法兰西的娃娃国王路易十五,见到罗马教皇……   极力收集欧洲的情报消息、贸易规矩、文化知识……尤其是各个国家的皇家科技学院,各个国家的人才。   从直布罗陀海峡,到地中海,再到阿拉伯海、印度洋……打算从印度洋直接回大清,哪知道遇到特大台风。   胤禟和几百号人绝望地等死的时候,他身上又发了光。   光芒很大,不光是包围他一个人,也不是他这一艘大船,而是整个船队。   一个船队几千口人死里逃生,还没来得及庆祝,胤禟也没时间哭泣他碎成粉末的小葫芦,他们发现,他们迷路了。   一个船队稀里糊涂地来到一个叫terraaustralis的地方,得知一百年前西班牙人的船只来过这里;同年,荷兰人也涉足过这里并命名此地为“新荷兰”。胤禟特豪气地给插上明黄色的大清龙旗。   “这里是中国的地盘。汉话就叫澳大利亚。”   可能是他们的灾难终于结束,好运气来了,不光发现一整块大陆,回去大清国的时候也是真正的“一路顺风”,特顺利地到达爪哇岛、苏禄群岛、广州港……天津卫。   所以胤禟进到亲人的时候,那个哭啊。   哭得那个凄惨悲壮。   回忆结束,皇上的眼角还是湿润。   弘晙吸吸鼻子。   “九叔从来没说过。其他船员、侍卫都说得神乎其神的,大家就听一个乐呵。”   皇上很是感叹:“亲身经历了,闯过了,就是自己一辈子的珍贵财富。没有亲身经历的,还不明白的,听了这些事儿,也不会相信。”   “这些年出海的人越来越多,可来到大清国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国籍的问题,外来人和当地人的问题越来越突出……弘昼——上次也提过要出海的事情。”   弘晙一愣。   “六弟也要出海?”   “等其他国家的飞机场修好了,直接飞不是一样?”   皇上:“……”烦恼顿消。   “虽然他们都说游轮和其他方式不一样,可确实是一样。”   父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中间歇息一会儿,因为弘晙的快速皇上的话痨,中和一下又是一个时辰批复完今天的折子。   弘晙躺在九州清晏的牡丹花丛中犯懒,皇上慢悠悠地喝茶,几位小皇子、小公主在给小哈巴大帽子穿鞋子。 第225章   皇上看儿子一眼, 暗乐。   在皇上的眼里, 他儿子就是他自己太活泼了, 对其他人也是不自觉地希望也活泼起来,才导致西花园今天的情景。   不过这是好事情,只要不出格,规矩没差, 活泛一些更好。   弘晙察觉到他阿玛的好心情,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弟弟妹妹们给小哈巴戴上蕾丝花边的小帽子, 然后一起欢笑, 一起喊“四哥、四哥”,弘晙微笑开来,心情变好。   他懒洋洋地答应两声,闭眼假寐。明媚的太阳光落在花丛中的美公子, 安安静静的,好似是不忍心打扰一般。可不知道是人比花艳, 还是花儿感染了美公子的懒怠小郁闷,也变得不再那么精神。   皇上轻轻摇头,深刻觉得儿子的小模样太过于耀眼,西花园按照儿子的性情做法现在才闹起来乃是儿子的大幸运。   弘晙不知道他阿玛的想法, 否则会更郁闷。他在九州清晏懒到傍晚时分,还是不想回去,并且决定今天快到熄灯时分再回去。   先和他阿玛、弟弟妹妹一起去天地一家春陪他额涅用晚食。   皇后娘娘瞧着儿子“逃避的小模样”哈哈笑,等到小皇子、小公主们都离开后忍不住开口劝说。   “这样是不对的,弘晙。”   “你不回去, 她们都会伤心。”   弘晙:“……”   “额涅,弘晙不懂。”   这些日子他一回去就被她们拉着问各种问题,有关正事的很好,有关家里的琐事也很好,可是当每个都来问他:“爷闻闻我新调配的这款香好闻不?”“爷看看我这插花好看不?”“爷来评评我画的画儿?”……   他每个都哄着回答好,她们会和他闹起来;每个都认真回答好不好,她们还会和他闹起来。   而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偶尔听到宫人们的悄悄话,大致意思是说他不回去的时候,西花园就很安静很和谐……   “额涅,弘晙不回去,她们就不会闹,福晋也不会烦恼。”这是弘晙的理解。   皇后娘娘“无奈”地看儿子一眼,又看看皇上。   皇上:“……”无辜被波及,皇上赶紧劝说“不开窍”的儿子。   “咳咳,这和一般人吵架、打架不一样,弘晙不应该躲开,要积极正面地对待……”   四福晋稍稍满意地点头。   弘晙听完他阿玛的“教导”,看看他阿玛、看看他额涅,好像有些明白,痛快地答应下来。   “弘晙去给玛法请安,然后就回去。”   “这才对。快去吧。”   弘晙来给他玛法请安,可等他慢悠悠地踱着八字步,欣赏着夕阳来到畅春园,却被告知他玛法不清溪书屋,而是去了惠玛麽那里。   小太监的表情明显是“不宜打扰”。   弘晙:“……”   弘晙阿哥摸摸鼻子,心里头琢磨着“画眉深浅入时无?”“鸳鸯两字怎生书?”“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的各种“积极正面的正确回答”,勇敢地抬脚迈步,朝西花园而来。   博西勒的撒娇耍赖也是可爱的。   静柔的娇嗔刁蛮也是可爱的。   果西楚喀的大方明丽也是可爱的。   …………   弘晙阿哥做好心理建设,昂首挺胸,满脸的庄重和肃穆,走进了西花园,在一众宫人侍卫们乐哈哈的目光下进来二门。   今天是侧福晋静柔等候在二门口。   带着精心地梳妆打扮后的模样,抱着他的胳膊扬起脸庞娇俏地问:“爷看看,我今天画的眉毛颜色好不好看?”   弘晙眼神儿专注,真的仔细地看,真心回答:“好看。”   …………   小系统的声音惊喜地响起:“侧福晋静柔脸蛋儿红红,回送给主人一捆秋天的菠菜,并且满意地离开。”   “恭喜主人。”   弘晙反应过来,信心大增。   夜幕悄悄降临,华灯初上,西花园里的大小灯、白灯彩灯依次亮起,弘晙迈开五步,遇到侧福晋博西勒。   牡丹正在盛放,花瓣上还留着晶莹的露珠。博西勒折下花儿含笑问:“爷说,是花儿漂亮还是我漂亮?”   小四爷·弘晙看着她饱含着期望的眼睛,“故意”“认真”地说道:“牡丹漂亮!”   这下博西勒可不依了,一跺脚,一把把牡丹花瓣揉碎扔到小四爷的怀中,嘴里还气咻咻地嚷嚷着:“牡丹漂亮,爷今夜伴着牡丹睡!”   接着眉眼一扬,下巴一抬,一副我很生气的模样。   弘晙:“……”镇定、镇定。   博西勒的眼睛不停地朝他的身上偷瞄,好像在说:“快来哄我!”   弘晙伸手掰回来她的脸蛋儿,望着她的眼睛,“严肃认真”地说道:“人比牡丹漂亮。”   博西勒:“……”   脸上开始发烫,心跳加速,博西勒觉得自家爷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的目光好生风流……一个扭身捂脸离开。   小系统欢呼:“主人,主人棒棒哒。”   “侧福晋博西勒脸蛋儿红红,回送给主人一汪春天的碧水,并且满意地离开。恭喜主人。”   弘晙:“……”在心里给自己喊“加油”,拐去小书房的路上迎来他的庶福晋九儿。   庶福晋九儿喜欢画画儿,很有一种当前的女文人,女诗人,女画家的气质,平时有空也是苦学不缀,弘晙对她一直很尊重和鼓励。   弘晙阿哥已经打好腹稿今天怎么“评说”,态度非常“欢迎”。可是九儿今天并不是要他评评画儿或者诗词。   “爷,我绣了一个荷包。”羞羞答答的,姿态扭捏,语气也是不自信。   弘晙接过来荷包一看,再看,两只鸭子浮水?他刚要开口,听到小系统的挣命嘶喊:“鸳鸯戏水啊啊啊主人!”   弘晙:“……”明白了荷包的意义,松一口气。   将荷包踹袖筒里,拉过来九儿的两只手,十个食指挨个看,果然发现有两个针眼儿。   眉眼一皱,眼神儿心疼,语气里也满是心疼:“九儿,你的手指伤到了。”   九儿本来就心里忐忑不安,她的女红确实是不好,发现自家爷捧着荷包一直看,更是不安,发现自家爷拉着她的手很是心疼的样子,莫名地又心脏砰砰跳,不受自己的控制。   九儿感觉到她脸上发烧,不敢直视爷的目光,躲避地低头。   弘晙微微低头看一眼九儿,吓得她头勾到胸口。   “谢谢九儿的荷包,我很喜欢。昨天九儿不是说要花牡丹?园子里的牡丹开的正好,九儿画一幅大的,好不好?”   弘晙怕吓到她,声音压得很低,很温柔。九儿感受到爷呼吸的气息,心里突突跳,听到爷说话的声音,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胸腔。   “爷我明天准备画牡丹。”声音几不可闻,话还没说完人就跑完了,亏了弘晙的好耳朵。   …………   “啊啊啊!”小系统高声尖叫,“庶福晋九儿脸蛋儿红红,脖子红红,回送给主人一颗自己的心脏一枚,并且满意地离开。”   “主人最棒!主人加油!”   弘晙:“……”沉默片刻,抬手按按眉心。   随即又笑出来。   在小书房门口的桥上遇到庶福晋香香,也就是他阿玛和额涅都认为是顶顶好的好姑娘,难得一见的会散发幽兰香气的香美人儿,园子里最近闹腾起来的原因之一。   弘晙的小鼻子不由地翕动一下,定定地注视她。   庶福晋香香迎着小四爷的目光不由地心里一动,紧张得来。只是她刚进府不到一个月还有作为“新人”的胆怯,极力克制自己离开的冲动很是规矩地蹲身行礼:“给爷请安。”   “起。”   沉默的气氛在下桥中间蔓延开来。   香香更加紧张,头低着,两只手绞着衣襟,声音低得好像蚊子声,几不可闻。   加上发音不准的汉话,弘晙仔细听才听明白。   “爷,喜欢这个服装……香味吗?”   弘晙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   很明显香香穿满洲旗袍,梳两把头很不习惯,也不习惯身上熏其他味道的香,今天这个做法,是因为他的缘故?!静柔、博西勒、九儿……也是这样?!   “” 第226章 弘晙阿哥小烦恼番外二   灯光闪烁, 星子闪烁, 西边夜空上初升的月牙儿弯弯, 微风送来牡丹的花香,香香鼓起勇气微微抬头看一眼小四爷,面对他眼里的“星空浩瀚”,脸蛋儿爆红。   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脖子上蔓延, 香香又低头,一副含羞带怯的女儿家小模样。   “爷——爷——香香很快长大, 还有——五个月。”   香香想的是福晋告诉她的话, 爷一直没和她圆房是因为她年龄不满十五岁。   然而这次弘晙没听懂,微微发愣。   小系统尽职尽责地提醒主人:“十五岁啊,十五岁,主人。美好的十五岁, 圆房,生小娃娃。”   弘晙:“……”   “好。”   随着他这一个“好”字出口, 香香又羞羞地看一眼自家爷,蹲身行礼,转头跑走。   弘晙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微笑开来。   小系统“感慨万千”:“‘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莲花的娇羞。’主人,你就没有心动的感觉吗?”   弘晙:“什么是‘心动’?”   小系统:“……”“心里一噎”。   “如花似玉、国色天香,宛若幽兰出谷的小姑娘站在主人面前,一副娇羞答答,含情脉脉的神态, 蹲身行礼的动作也是优美动人,主人却没有荷尔蒙升腾,想要亲一亲,抱一抱,一起睡觉觉,生娃娃的冲动,哎——”   弘晙看一眼桥边的妙曼人影,一边朝桥边走一边回答:“太医说女子不到十五岁怀孕身体负荷不来,对小娃娃的健康也不好。”   小系统:“……”勉力挣扎。   “主人,小系统说得是主人的‘心脏的跳动’,不是脑袋里的理智。”   “‘心脏的跳动’很稳。”   小系统:“……”光荣阵亡。   弘晙来到桥下,和桥边的人影四目相对。   身形苗条、眉眼疏朗的女子先笑了出来。   “‘牡丹含露真珠颗,美人折向庭前过。含笑问檀郎,花强妾貌强?檀郎故相恼,须道花枝好。一向发娇嗔,碎挼花打人。’今天恰好和福晋说起这首诗词,博西勒听到了。”   弘晙:“……”也笑出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博西勒拿了红豆来找他。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静柔和博西勒真的画了眉毛来他,拿了绣样来问他:“画眉深浅入时无”“鸳鸯两字怎生书”。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婉澜,没事儿。”   婉澜眼圈一红。   恰是格格婉澜。   当然,水莹格格也知道,四福晋也知道。   “爷,你不生气?”婉澜的眼泪掉下来,“我——我还以为——爷今晚不回来了。”   弘晙:“……”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幸得阿玛和额涅指点。   弘晙阿哥掏出帕子给婉澜擦眼泪,声音里带着笑儿:“婉澜切莫自责。是爷对你们的关心不够。”   婉澜轻轻摇头,眼泪掉得更凶。   “爷——很好。是我们贪心。”   弘晙轻轻摇头:“贪心,不是应该的吗?天真娇痴的女子对着他们的夫婿发小脾气闹小矛盾,本就是家庭里应该有的美好。”   婉澜微微发愣。   弘晙仰头看向夜空,夜空浩瀚无边,包容万物,包容人间的一切。   身材修长的美公子一身天蓝色的马褂袍服,小桥边,池塘边,背负双手迎风而立,在灯光、星光、月光的映照下美得好似不是真人。   飘若游云,矫若惊龙。乘风而去,归于鸿蒙。   婉澜心头一跳,条件反射一般拉住他的衣袖。   “爷——”   一声呼唤出口,神色惊骇,声音也是发颤。弘晙察觉到婉澜的反常,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这位聪慧的女子。   “别怕。爷没生气。”   婉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泪眼朦胧中全是眼前人心中人那双平静带笑的眼睛,她也连哭带笑地笑出来。   “爷,婉澜今天调的香好闻吗?”   弘晙细细地品一品,说道:“味乍浓犹淡,如细水长流,沉醉、信人,婉澜的身边飘散着浓雅的花香,所过之处播洒着静谧的欢乐。”   “香气清新,主要原料有百合花、紫罗兰、茉莉、丁香、檀香森……”   婉澜灿烂地笑。   “爷说得都对。”   “婉澜很开心,姐妹们也都是幸福欢乐。”   弘晙眨巴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一句:“时间不早了,爷赶紧梳洗。”接着人就行礼轻轻走开了。   弘晙:“……”进来自己的小书房,默默地处理完今天的帖子,书信等等,看看时间开始洗漱沐浴。   夜色朦胧。这座位于几个小湖泊中心小岛一样的西花园,也好像是进入美丽的朦胧中。小系统感受到主人的“沉默”,忍不住开口劝说道:“主人,不要自责。这是你的责任,也不是你的责任。”   “生命意识觉醒的女子初初绽放出璀璨的光华,当然是美好。女子不愿意遵循父权、夫权、规矩……不愿意每天只待在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要追求美好的爱情和自由。可美好本身就是要面对各种打破。”   小系统认为,主人已经做到“足够好”。   可弘晙自己还是没有相通。   “如果我当初坚决拒绝……”弘晙突然不确定,他决定的人生是不是对的。   小系统回答的毫不犹豫:“主人,没有如果。”   “如果当初主人坚决拒绝娶妻或者纳妾,她们的人生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主人给予她们自由自在和幸福活泼,进而成为导致或者加速她们的生命意识觉醒的机会和条件,这本身就是矛盾产生的原因之一。”   弘晙叹气。   美好的女子们花样年华里在西花园自由自在,可西花园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出来书房,来到正院,发现孩子们都已经玩水游泳完毕,四福晋照顾他们两个两个分开睡,正准备去他们自己的院子。   小宝宝们一个个和他们的阿玛亲亲抱抱,永琢先说道:“阿玛,永琢长大了,和二弟一起睡。”   琯琯接着说道:“阿玛,琯琯和二妹一起睡。”   弘晙看着他们可爱的小模样,大为好奇:“今晚都不和阿玛一起睡?”   四福晋抿嘴笑,四个小宝宝一起摇先脑袋。   二格格琪琪抱着阿玛的大腿,天真烂漫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阿玛,玛麽说我们会有新的弟弟妹妹了。阿玛晚上不能和宝宝们一起睡。”   额涅?弘晙失笑。   蹲下来揽住四个孩子,问永琢和琯琯。   “自己睡可以?不会害怕?”   永琢和琯琯一起犹豫,不舍得阿玛。但是,兄妹两个对视一眼,为了新的,白白胖胖的弟弟妹妹,坚定地点头。   “和二弟一起睡。永琢不怕。”   “和二妹一起睡。琯琯不怕。”   弘晙做出一个“伤心”的模样,好不凄惨。   “阿玛舍不得宝宝们,阿玛去守着宝宝们睡着,好不好?”   小宝宝们一起欢呼:“阿玛,宝宝们舍不得阿玛。”   …………   四福晋瞧着这五个大小宝贝闹腾的样子,微微笑。夫妻两个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到他们各自的房间守着他们睡着,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爷就当是为了孩子。孩子多可爱。”四福晋“安慰”还没动静的小四爷。   小四爷:“……”喉头一梗。   四福晋笑意吟吟,用眼神儿给又想犯懒的自家爷打气。   小系统蹦跳得那个乐呵:“主人,主人加油。”   白团子欢快地翻滚,还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夫妇之礼,唯及七十,同藏无间。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主人,男子娶妻纳妾不光是女子的付出,男子也要有‘付出’嗷”。   弘晙:“……”   罢了,尽可能地繁衍子嗣,不管是哪个民族和种族都是“巴图鲁”的责任之一。   弘晙阿哥浑身气息“黯淡”,满脸妥协地从孩子们的院子里退出来,一个人在偌大的西花园踱步。   四福晋不放心地追出来叮嘱一句:“爷,按照年龄排,是水莹妹妹、静柔妹妹、九儿妹妹、博西勒妹妹。”   弘晙默默地看一眼自家福晋,默默点头。四福晋瞧着他的样子还是不放心,吞吞吐吐:“爷——”   “果西楚喀放心,马上熄灯,快去睡觉。”小四爷“面无表情”。   四福晋这下更不放心了,生怕小四爷脾气上来自己去睡书房或者和孩子们一起睡。   “爷,水莹妹妹一直等这一天。”   弘晙对福晋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儿:“爷明白。果西楚喀乖乖。”说着话,还亲亲小额头一口。   …………   夜风习习,花香扑鼻,额头上的温度还在。四福晋望着自家爷的背影,突然伸手捂住脸。   压抑的鼻音,那是哭声。弘晙快要拐弯去庶福晋水莹的院子又拐回来。   “果西楚喀?”   弘晙抱着福晋,感受到滚烫的眼泪落在脖子上,心里一默。   “傻瓜。”虽然他还是不大懂她们的感情,但他知道福晋和其他的女子一样,都想留住他。不同的是,福晋总是表现得很大度,完美地符合作为世人眼里的四福晋的要求。   四福晋伏在小四爷的肩膀上哭了一会儿,心情好了很多。听到他说“傻瓜”,又哭又笑的模样。   “就是‘傻瓜’。爷还嫌弃不成?”   “不嫌弃。”弘晙笑着,打横抱起来自家福晋大步回来正院,放到炕上躺好,给她除去鞋子盖好被子,“果西楚喀先睡。”   “好。”   弘晙守着福晋带着笑容睡去,感受到她真的睡着了才离开。   无名小居里,庶福晋水莹抱着被子安静地等候,见到他的身影,一头扑到他的怀里。 第227章 弘历家庭危机番外一   弘晙阿哥的家庭小烦恼, 好像, 解决了。   水莹一整天下来面对各位姐妹们的“醋言醋语”都是面带甜蜜地笑。   九儿忙着趁牡丹化开没有下雨的日子里画牡丹, 写她的清新小文章。   婉澜继续忙乎她的香料事业,只有偶尔有空才会去逗逗静柔、博西勒、香香她们闹起来。   静柔、博西勒、香香她们三个大孩子一样的小姑娘天天叽叽喳喳,玩什么都开心,最近迷上教香香说话, 和香香学跳舞,还要放豪言要研究伊犁文化。   四福晋每天打理西花园的里里外外, 剩余的时间都放在孩子们的身上, 因为永琢和琯琯到了进开蒙班的年纪,琪琪和永珪不乐意和哥哥姐姐分开,也要去,四个孩子一起进学, 作为家长当然是不放心。   弘晙也不放心。   每天早上亲自送孩子们去无逸斋以后再去上朝,争取每天晚上检查孩子们的功课, 和他们一起玩游戏,玩水游水,挨着休息日的时候带着孩子们出去逛西郊,逛街, 赏风看景,去畅春园做摩天轮……   当然,偶尔四福晋提出来要去寺庙上香,去踏春郊游,打马球之类的娱乐, 他也抽出来时间陪着。   总之,小四爷弘晙经过他的“小烦恼日子”,有了新的认知后,对自己的小家庭里的一切事儿真的都是“积极正面”的面对。   一家和乐。   太上皇、皇上、皇后娘娘……很欣慰。   大伯、二伯、三伯……包括很多想要看弘晙阿哥笑话的叔伯们、堂兄弟们,一个个的,都非常、格外、特别……不甘心地偃旗息鼓。   炎炎夏日七月十五的早晨,天色朦胧。弘晙在五更天时分准时醒来,读书练武用早膳,和四福晋一起操持小宝宝们的起床、用膳、进学,自己踏着早朝的尾巴去上朝。   一个朝堂上的人:“……”   自从小四爷大婚有娃,继小四爷每天带着奶味儿上朝后,现在又天天迟到上朝,这是有娃任性?   小四爷对他阿玛“带笑”的眼神儿免疫,更是无惧其他任何“看笑话”的目光,面色平静地站在他万方安和大殿他的位置上,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一个朝堂上的人:“……”   什么叫“既生瑜何生亮”?   什么叫“腰带三围恨沈郎”?   什么叫“明珠美玉在侧只能膜拜仰望,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   这就是现场版。   又是一天满朝文武百官、各国使节们在弘晙阿哥的面前都自惭形秽,全部伸长脖子目送他下朝以后才回去的日子。   兄弟三个一起踱着八字步朝外走,弘历看一眼东方初升的朝阳,朝阳下的万方安和,看一眼他四哥,一脸服气加骄傲。   摇头晃脑地吟诵:“轩轩若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飘若游云,矫若惊龙。”   弘晙:“……”我得意地笑。   弘昼更是顽皮,转头看一眼都还目不转睛不舍得下朝的众人,嬉皮笑脸地接口:“四哥你不知道,刚刚你没来之前阿玛的表情。还说什么:怎么觉得今天的朝堂特别暗?”   “弟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四哥来了以后,弟弟也立马感觉朝堂上瞬间升起朝霞,光彩照人~~”   弘晙:“……”眼睛眯眯成一条缝,愈加得意。   胤祥和其他同僚说话,发现同僚们的目光都看过来,乐呵。   走过来拍拍弘晙侄子的肩膀,哈哈笑道:“听听你们兄弟两个夸的。不就是眼前一亮、精神一震、仿若沐浴春风中?”   弘昼和十三叔一起玩笑:“十三叔说得对。四哥不来,朝堂上黯然失色、无精打采。”   弘历也笑:“整个京城和大清国有多少男子因为四哥各种‘爱美、比美’,很多人都是为了一睹四哥的风采来到京城。以前弘历还觉得他们造作,现在——是明白了。”   弘晙:“……”   “爱美是一种美好的人生境界,不能为了‘美’而美,本末倒置,失于天然。”   十三叔、弘历、弘昼:“……”   其他人:“……”   得嘞,小四爷您是天生丽质,天人之姿,怎么懂得普通人的“痛苦”?不过这就是他们的小四爷,小四爷就是要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下尘,不食人间烟火……   兄弟三个在众人的“目送”下一起去天地一家春给娘娘们请安,十三叔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拉住弘历。   “我听说五阿哥最近在学习骑缝章和夹缝章……”   还没说完就看到弘历站在他四哥身后杀鸡抹脖子,及时收口,“……很好。十三叔最近因为海关公文之类的事务也在研究,有空我们叔侄两个一起聊聊。”   弘历后背冒出来冷汗,忙不迭地答应:“这两天就去找十三叔。”   弘晙看一眼五弟,继续悠哉哉地欣赏晨光下的万方安和、线法亭、万花阵……   弘昼看一眼五哥,心里那个乐呵。   “听说你五哥最近学习盖章特别入迷。遇到喜好的书画,喜欢就盖一个章,很喜欢就盖两个章,超级喜欢就盖它几十个章,超级超级喜欢,不仅盖章停不下来还要亲笔题写观后感……”   就连皇额涅在宫里都听说五哥的瞎折腾,现在也就瞒着阿玛和四哥,哦哦哦,马上四哥要知道了。哦哦哦,五哥那里的收藏都要被没收了……   弘昼心里头打着小九九,眯眯着细长的丹凤眼笑得花儿一般。   弘历偷偷瞄一眼四哥,狠狠地松一口气;看一眼六弟,脸色一板,心里冷哼。   别以为他不知道六弟心里的小九九。   弘历阿哥为了他心爱的收藏,钟情的盖章爱好,决定找机会和阿玛、四哥坦白哭诉一番,尽可能地争取,不知道他的另外一件事情也要被他四哥知道。   皇后、年贵妃、齐妃、熹妃、裕妃……等后宫娘娘们本来看着三个阿哥一起来请安,非常高兴,瞧着他们小青竹一般朝气蓬勃的模样,都没有人提起弘历阿哥的“新爱好”,弘晙觉得他们高兴他也高兴,也没特意问。   可他晚上回来西花园,刚在外院的大书房忙乎完进来二门,就遇到贞怡格格。   贞怡格格是二格格琪琪的生母,但她和婉澜格格、素素庶福晋一样,平时都将孩子甩手给小四爷和四福晋,或者皇后娘娘等人。一个是礼法就不允许她们亲自照看孩子,一个是她们也忙,自觉也照顾不好孩子。   “大足、足行万里读书万卷、弓马骑射、写诗作画、算法医术门门精通,更有一颗雄心胜男儿……”这是世人对贞怡格格这位汉家格格的评价,大清国的一位奇女子,凭一己之力让一家人被抬进汉军旗镶蓝旗,让自己被选入西花园。   她日常都在女子学院里带学生,做学问研究,今天特意早些回来还和博西勒一起等候在二门口,显而易见是有正事儿。   博西勒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知道贞怡格格是有事情要和爷说,但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弘晙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儿,轻轻说道:“博西勒乖乖。”   博西勒脸一红,又是捂着脸跑开。   弘晙轻轻摇头,贞怡微微一愣。   两个人来到园子里的一个临湖的八角小亭子,贞怡趴在躺椅的扶手上看着自家爷犹自一脸恍惚:“只听说爷以一己之力让西花园的姐妹们都回归正常,今日一见,大开眼界。”   弘晙摊在躺椅上不说话,只伸手捏捏贞怡的小鼻子。   贞怡因为自家爷“不可言说”的表情笑得开怀。   “爷这里因为‘齐人之福’小烦恼,可是有人却是如鱼得水。昨儿个,汉军旗女子学院的院长找到我,她说:五阿哥和学院里一位汉家女学生来往密切。经过调查,还和一位山东新来京城的一位夏姓女子关系不寻常。”   弘晙:“……”眼睛瞪大。   然而贞怡还没说完。   “我今天回来西花园的途中恰好遇到五阿哥。”   “那位夏姓女子——瞧着柔弱美丽、文静优雅,大约是二八年华。她正将自己头上的金钗一分为二,一半赠给五阿哥,一半自留……”   弘晙一下子坐直身体。   荷包帕子、青丝、戒指、钗环……这些女子随身的物事,即使现在女子可以进学了,也不可能随意送人。只有恋人或夫妻分别时,希望对方睹物思人,期望待到他日重见,才会这般。   四目相对。   弘晙是要阻止,但贞怡却另有意见。   “爷,若是他们是真心的……我们也不好阻止。”   贞怡吞吞吐吐的替五阿哥和那位夏姓女子求情。   “爷知道,我的家庭应该是汉家中非常开明的书香之家,我打小儿和祖父、父亲、兄长们一起学习各种知识,因为天赋过人直接被选进京城女子学院的特别班,各项研究成果高于很多当世男子大家。”   “可这些又如何,还是有很多男子抨击指责,说我不守妇道不本分地在家里看书绣花,说我的家人故意放纵……一直到我进来西花园。爷,我很幸运,遇到皇后娘娘,遇到爷——爷——”   贞怡说着说着眼圈发红,但是弘晙还是不吱声。   贞怡不放弃:“爷——我知道夏姓女子的这个事情和我的事情不一样。可现在女子学院里已经有很多女学生强烈要求一部分的婚恋知情权,只是——不是聋婚哑嫁。”   弘晙心里一叹。   “南城发生的那件事情,爷也有听说。”   “私奔不是一个简单的错与对,汉魏晋唐时期就有很多男子女子私奔。可是现在,经过一千过年的礼教熏陶之后的人们不会接纳这种行为。两个人因为外界阻止感情越发深厚,好像‘并肩作战’一样,可,如果他们真的如愿成亲,每天朝夕相对,真的会好?”   “……不会。”贞怡面色凄然。   “人其实很奇怪。他们只是因为为了摆脱其他人的“控制”才表现得“难分难舍”,一旦真成亲,不同的家庭成长起来的人,不同的爱好兴趣,脱离家族的庇护带来的第一项银钱危机……只会是一对怨偶。”   “可——”   贞怡打个磕绊,弘晙耐心等候,哪知道听到一句:“爷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怎么就是‘不开窍’?”   弘晙:“……”   “爷明儿也去找一个外面的美人儿……”   贞怡一把捂住自家爷的嘴巴,眼睛瞪圆,神色那个紧张。   “爷——爷——你可不能。”   弘晙眼神儿控诉,他怎么就不能?   “爷——爷——府里的姐妹们会生吃活剥了贞怡。”贞怡真的吓到了,“爷,府里的姐妹们够好——也够多。爷要是玩‘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我们也可以。”   弘晙:“……”   小四爷:“……”   摆摆手让贞怡退下。   弘晙阿哥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   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庭院躺椅上,双眼微合,长长的眼睫毛下垂,一脸的“生无可恋”……   贞怡快出亭子“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一眼,知道自己打击到自家爷,老实地退下去。   小系统憋不住冒出来,首先爆发一场魔幻般的疯狂大笑。   “主人,主人,婚姻就是坟墓啊。哈哈哈~哈哈哈~”   弘晙:“……”   “当年小胖墩偷吃荔枝主人没偷吃到,现在五阿哥偷吃美人儿主人还没偷吃到,哈哈哈~哈哈哈~”   弘晙:“……”   弘晙阿哥已经长大了,不会“一言不合”就关小系统小黑屋,也不会因为“五弟都去寻找家外面的‘花花’而心气不顺”,他琢磨一会儿,从躺椅上一跃而起,骑上自己的“小哈雷”就朝五弟家里来。   四福晋派来唤小四爷用晚食的宫人望着小四爷潇洒的背影,呆愣过后就朝正院跑。   当今的五皇子府里,五阿哥弘历他的福晋隔着一张黄花梨卷草纹展腿方桌斗鸡眼一般僵持不下。   “乌拉那拉·清如,你真要闹到皇额涅哪儿不成?”   “爱新觉罗·弘历,你真要纳了那两个女子不成?”   弘历气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直跳:“我纳了她们又如何?不应该吗?”   “她们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皆通,懂爷的心,知爷的情。她们哪里不好?”说着话,手里的折扇狠狠地拍打红木圆桌,模样儿是真的气狠了。   清如气得面色铁青,瞧着他风度全无,气急败坏的样子,狠狠地一闭眼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她们哪里都好,我是哪里都不好。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什么?”   弘晙面色冷,声音也冷。   这吵着吵着,就要闹合离不成? 第228章 弘历家庭危机番外二   弘晙的第一反应, 就是五弟妹要“合离”。五福晋也确实是有了“合离”的念头。   五福晋眼圈儿红红地站在那里不说话。   弘历也反应过来自家福晋没出口的话, 顾不得震惊于四哥怎么知道了, 四哥怎么来了,张大嘴巴看着五福晋,眼里的不敢置信形成实质。   乌拉那拉·清如,要和他合离?   他那里对不起她?!   弘历胸腔里火焰升腾, 整个人都要爆炸!   “乌拉那拉·清如!”好似受伤的狮子嘶吼,恨得目龇眼裂、眼睛喷火。   “乌拉那拉·清如!”更高一声吼叫, 眼里满满的都是质问, 浑身上下都是受到背叛的愤怒火苗熊熊燃烧。   吼了两声发现福晋只发呆不说话,一时失去理智扔了扇子跨过黄花梨方桌抓着福晋的两个肩膀,大吼一声。   “乌拉那拉·清如!你胆敢——你怎么敢!你!”   弘历彻底气疯了,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五福晋, 都不敢相信如果不是四哥阻止福晋说出来哪两个字,他会有什么反应。   发现福晋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眼里没有丝毫平时和他争执的时候,那让他万分讨论的嚣张气焰,崩溃地嘶吼一嗓子就朝大门冲了出去。   五福晋还是没有回应。   弘晙示意府里的侍卫们追出去,自己看着五福晋不说话。   五福晋从刚刚的激烈争执中回神, 感受到四哥关切的目光,身体发抖,两行眼泪顺着清瘦的面颊留下来。   “四哥——四哥——四哥——”除了轻轻地呼唤“四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今天弘历明知道她要去上香特意在街上和那位夏家姑娘见面,让她知道让她迫于无奈帮他上门提亲事在皇额涅面前遮掩吗?   说他们夫妻两个自从大婚的恩爱后, 就是一个自负一个骄傲每天都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的争吵吗?   说她其实不是善妒也不是刻板什么都按规矩来只是不希望看到他不管什么女子都朝府里领还端出来一副“真心难得、深情款款”的模样吗?   还是说她午夜梦回总是梦到自己怒而断发,被弘历打入佛堂一生凄惨吗?   一桩一件,都憋在五福晋的心口,憋得她也要发疯,可她面对自己的四哥,四表哥,什么也说不出来。   唯有无声的哭泣。   弘晙没说话,默默地陪伴。   五福晋心里酸楚上涌踉跄两步跌坐在玫瑰椅上趴在黄花梨方桌上,嚎啕大哭。   “四哥,皇额涅还在,真好。”   “四哥,有你真好。”   五福晋无法说出口的话统统化作哭声,杜鹃啼血一般,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桌子上本来摆放的两碟子点心,两个茶杯,本来因为弘历的动作凌乱,现在又因为五福晋的动作推挤在一起。   弘晙默默地看着碟子里的玫瑰饼,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他的小表妹和五弟两个同龄的小娃娃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偷偷分吃一份玫瑰饼……   “爱吃玫瑰饼”的小丫头和“爱花花”的小儿郎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两家长辈乐见其成,亲朋好友衷心祝福……   本是多么好的一桩姻缘。   弘晙一个人骑着他的“小哈雷”飞驰在四九城的官道上感受飞驰的快感,脑袋里满满的都是五弟的嘶吼和五弟妹的哭声。   可是他回来后又听到一件事情,头疼得要炸裂简直。   扎拉丰阿说五阿哥已经被找到,在和六阿哥一起喝醉酒;三妞特意来告诉他,五阿哥在女子学院看中的姑娘乃是他们选中的外派人选之一,因为正在观察和培养当中还没上报。   圆月高挂苍穹,夜色静谧安宁,弘晙头疼地抱着酒坛子躺在湖泊里的小船上喝闷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第二天他感受到“太阳公公”的催促,费力地睁开眼睛,就要挣扎起身,让一双手轻轻按住。   四福晋笑颜嫣然,声音温柔:“已经给爷请假了今天。”   弘晙还在迷糊中,接着就感受到小宝宝们的重量和欢呼。   “阿玛——额涅说阿玛和宝宝们今天都请假休息。”永琢趴在阿玛的胸口满脸期待。   “阿玛,我们去钓鱼。”琯琯笑容灿烂,对着眼睛还没睁开的阿玛亲亲。   “阿玛,琪琪陪阿玛睡懒觉。”琪琪一个翻滚躺到阿玛的身边闭眼做出睡觉的模样。   “阿玛,起来吃饭饭啊。”永珪拍拍自己鼓鼓的小肚子,拍拍阿玛瘪瘪的小肚子,满脸“担心”。   弘晙感觉他所有的烦恼都飞飞,所有的头疼都不是事儿,眼睛没睁开胳膊一揽抱着永珪、琯琯、永珪就一起躺下。   耍赖。   “阿玛还不饿,宝宝们陪阿玛再躺一会儿,好不好?”   “好。”   小宝宝们不光乖乖躺好,还学着阿玛平时守着他们睡觉的样子,守着阿玛闭上眼睛。   “阿玛睡睡啊。”   阿玛感受到小宝宝们“肉乎乎的关心”,美美地睡一个回笼觉。四福晋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开心地笑。   灿烂的太阳光从梅花窗棱外照射进来,一室温馨。   下午的时候,弘晙在外院的大书房看公文,等来他的五弟和六弟。   兄弟两个都是一夜没睡,胡子拉碴、衣衫凌乱,乱糟糟的小样儿,对比之下,同样宿醉还不大舒坦的弘晙阿哥就是春风拂面,容光焕发。   这是去哪里趴了一夜还是又打架了?弘晙眼一瞪:“先去洗漱收拾收拾。”   “是。”哥两个的声音也是无精打采。   弘晙看着他们的背影抬手按按眉心,找出来三妞交给他的一大叠汇报仔细地看。等到弘历和弘昼回来,弘晙看着他们略为顺眼的模样直接开口。   “夏姓女子先不说,女子学院的女学生……不可能。”   “四哥估计,那位女学生一直在拒绝你,只是你一直认为人家是什么‘自卑’还一个劲地鼓励人家争取爱情。”   弘历垂眉耷眼的乖乖听着,看到他六弟又对他露出嘲笑的笑容,也没反击。   弘晙看一眼就他心里的想法,提点道:“那位女子身份特殊,十年内不会嫁人。”   弘历:“……”   弘昼:“……”   哥俩个一起看向四哥手里那一叠纸张,半个小白虎扑蝉图案映入眼帘,都是瞳孔一缩。   外人眼里丝毫不起眼的“尚虞备用处”,俗称“粘杆处”。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位于北京城东北新桥附近的四贝勒府邸内院长有一些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喜静畏暑的他便命门客家丁操杆捕蝉。   然后它慢慢的,一来二去的,从一个只是专事粘蝉捉蜻蜓、钓鱼的服务组织变了性质,“粘杆处”的太监家丁变成一群招募自江湖的武功高手,还专门搜罗有特殊天赋的小孩子训练做刺客探子。   到处收集情报,保护一家人。因其行动得力,皇上登上皇位后为了酬谢这些无名的功臣,在内务府之下专门设立一个“尚虞备用处”。一般成员名“粘杆拜唐阿”,统称“粘杆拜唐”,特殊成员官居高位,权势很大。   弘历眼睛发直,声音干涩:“四哥,弟弟知道了。”   大清国第一号傻瓜就是他。   居然让自家的探子迷住成为其完成出师任务的目标,弘历的自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表情前所未有的颓败。   这个“粘杆拜唐阿”应该不是故意招惹五哥,但,谁让五哥,自己犯蠢……弘昼看向他五哥的眼神儿特同情。   弘晙看一眼两个弟弟,接着说道:“夏姓女子——谈过之后,她表示不再想进五阿哥府,也要进‘尚虞备用处’。”   “当然,没有获得准许。但这位姑娘似乎有一种痴性子,声称不会放弃。”   下面的话弘晙没说出来,但是弘历和弘昼都听明白了。   他们的四哥派人去处理这个事情,结果那位夏姓女子改变主意,不再为了爱情痴狂,而是为了“事业”痴狂。   弘历简直要哭出来。   “是三妞吗?”   弘昼也看向四哥,弘晙本也没打算瞒着他们,确实是三妞去劝说那位夏姓姑娘。   哥俩个瞧着他们四哥的“轻轻一点头”,都感觉自己心里的一座山塌了。   弘历是切身感受。   弘昼是感同身受。   “四哥——四哥——”弘晙受不住这连番打击,眼泪汪汪的哭成小孩子,“四哥,弘历错了。四哥,清如还在生气吗?”   “不生气。”   弘历猛地一抬头,定定地看向他四哥,沉默片刻后哭得更惨,一颗心空了的那种惨。   弘昼是真的同情他五哥了。不管五哥怎么和五嫂闹腾,五嫂在他心里的地位总是不一样的。这下子……弘昼也犯愁,总不会真的合离了吧?   弘昼的小眼神儿饱含期待地看向四哥。   弘历满脸泪水,也祈求地看向四哥。   四哥:“……”当然也不想看到五弟和五弟妹闹合离。   “这件事情,暂时就当没有发生过。阿玛和额涅那里四哥给担着,五弟妹那里——暂时也不会平静下来。”   弘历还没来得及欢喜,弘昼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他们四哥的下一句,“知道该怎么做?”   语气里带着下通牒的味道,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弘晙对于五弟的“自负和闹腾”也算是有了见识,丝毫不留情。   弘历当然知道四哥的意思,不管如何,清如不和他闹合离就好。   “四哥,谢谢四哥。弟弟都知道了。保证以后不再犯。”弘历用袖子一擦眼泪,红通通着眼睛巴巴地和他四哥做保证,一脸的后怕、感激、庆幸。   弘昼也难得地帮五哥说说话:“四哥放心,下次五哥再犯蠢,弘昼帮四哥揍他。”   四哥轻轻摇头。   “四哥希望五弟过得幸福,也希望五弟妹过得幸福,你们明白?”   弘历吸吸鼻子眼泪又下来。   “明白。弟弟一定做好,好好对待清如。”   弘昼莫名也是脊背冒冷汗,开始思考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这要是哪天自己犯错,然后自家福晋和四哥告状要合离,四哥绝对也会是“不偏不倚”。   兄弟三个事情说开,一起出来书房顺着丁香堤坝散步,弘晙突然问出来一个问题:“十三叔说的,骑缝章和夹缝章,五弟在研究作何?”   弘晙知道骑缝章和夹缝章在海关公文、一些契约合同中的用处,可五弟又没有这方面的事务,小小的纳闷。   弘历:“……”   结结巴巴地解释:“四哥,弟弟就好奇,玩一玩。”   “四哥,弟弟就一个——个人爱好……”   “四哥,我知道。”弘历还没说完,弘昼就截断话头,表情和眼神儿那个兴奋,“四哥,五哥那里有一幅从你这里求来的《鹊华秋色图》,五哥他因为‘超级超级喜欢’,足足四十余个章!”   “还有墨宝、题词,诗句好多行。足足压住一幅画的所有空白处不说,一些树枝上的部位也被盖满了圆方大小不同的章。就好像一个大美人儿的脸上长满了红色的鳞斑……”   弘晙:“……”看着亲亲五弟眼睛眯起。   弘历:“……”小心肝儿乱颤。   他着急去捂六弟的嘴巴,不妨让他四哥一脚揣进湖里。   弘历在碧绿的湖水里扑通,荷花和荷叶也跟着一起。   弘历面对他四哥那张冰冷的面孔,杀气腾腾的架势,吓坏了。   “四哥——四哥——弟弟只是喜欢。”咕咚一口水下肚,感受到湖水的凉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四哥——救命——四哥——” 第229章 弘时迟来的叛逆期   弘历让他四哥一通收拾暂时消停下来, 为了停止他盖章的爱好, 他还专门请命去督建西郊的新建筑, 每天和泥瓦工们处在一起做活,和建筑大家们一起做研究,晚上累到腰酸背痛才回府。   弘历记得四哥的话:“五弟妹现在的模样,刻板守礼, 处处拿规矩压你,你好好想想自己的责任, 想想五弟妹没大婚之前的模样。”   他这里检讨自己的一言一行, 大婚之后自己对福晋的失礼失于尊重;五福晋那里也因为她四哥的安慰打开心胸,鼓起勇气,正确对待婚姻和家庭中的一切。   “弘历有很多缺点,自负自大、感性多情。大婚后都暴露出来, 也是大婚后才暴露出来。五弟妹若最后还是无法接受,四哥给做主。”   反正这辈子有皇后、皇上、四哥在, 弘历再怎么样也无法欺到她头上,现在还有了四哥的保证,五福晋放下家里的琐事儿跟着亲友们聚会玩乐,跟着四嫂、各位小四嫂做个小生意, 研究一下伊犁文化,郊游打马球……   大婚之前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心。   受影响之下,或者被带动之下, 三福晋、六福晋、弘皙福晋、弘晟福晋……也一天时间有半天不在家。   反正她们或者孩子已经进学,或者还没孩子,各家长辈们知道了只笑笑说一句“大婚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就过去了。   皇家的几位老少爷们都是有苦难言,心里苦哈哈的,偏偏面对始作俑者·弘晙阿哥各种无可奈何。   实际上,弘晙阿哥也有一个小小的后遗症。   这件事情上三妞表现出来的“女强”倾向,他注意到了;弘历和弘昼他们对于三妞的“清醒”认知,他也注意到了;包括整个“粘杆处”的人对三妞的看法,他也有仔细调查。   九月即将来临,秋风送爽、丹桂飘香。菊花、紫薇花、木芙蓉、秋海棠、百合花、茶花……陆续开放,太阳慵懒的时候配合美味的茶点香,秋雨凄凄的时候配合残荷听雨、蝉鸣虫叫,心情好,不管天气、环境怎样变化总是心情愉悦开怀。   几位庶福晋侧福晋有孕的消息确诊后,秋天的西花园里更是到处洋溢着欢乐和幸福,别有一番“秋收的喜悦和期待”。   弘晙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准备好胎教和小宝宝们出生的各种事宜,当然,他也有机会找到三妞谈话。   “这次处理盐商、铜商纷争的案子,三妞做得很好。”   “不好。”   “怎么不好?”   “爷这么忙还找三妞谈话,就是不好。”   弘晙笑出来,示意三妞坐下来说话。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今年的正山小种,茶香弥漫中,心神完全安静下来,语气也是慢悠悠的闲适。   “爷在准备过二十二生辰。”   “三妞记得。”   “三妞比爷打一岁,十五岁进入粘杆处,今年二十三岁了。”   “三妞知道。”   “当初说好的,满十年,到了二十五岁可以嫁人。三妞可有什么想法?”   “三妞不要嫁人。”   三妞一听小四爷和她提起年龄的事儿就大约猜到今儿要谈的话题,不急不缓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弘晙则是眉眼皱巴,闲适不再。   定定地看着三妞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不认同:“三妞你确定?”   “女子适合生育的年龄就这么几年,你确定,不嫁人,也不生孩子?”   三妞淡定从容:“爷是说,三妞可以找一个男子生孩子,但不一定嫁人?”   弘晙:“……”   “不要曲解爷的意思。”   “没有曲解爷的意思。”三妞面色严肃,目光迎着小四爷的眼神,不躲不退避,“三妞对成亲没有丝毫的幻想和期待,其实对于生娃也只有一丝丝向往。可是,三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   这确实是一个事儿。   弘晙朝玫瑰椅的椅背一靠,姿态和话语都好像好朋友聊天一样的自然:“我听说,三妞的家里人还在找三妞。”   三妞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却也只是那么一丝丝,那么一瞬间。   “他生病和去世的时候,我都送了银子过去。娘亲没去世之前,我奉养她好几年,尽了女儿的孝道。至于哥哥嫂嫂,无非就是希望我可以照顾提拔他们一二,甚至还想着我能过继一个他们的孩子,继承我的家业。”   “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只当一个远方亲戚。我若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家业理应全留给我的子女,反正他们也没给我一个铜板的嫁妆。我若不嫁人,我也是他们卖出去的人,生死轮回都和他们无关,更何我的家业?”   弘晙点头。   “既然三妞可以想通,也做得周全细致,那就不是这个方面的问题。爷来猜一猜,是不是三妞因为曾经的经历,对男子失去信心,或者对家庭不抱有希望?或者因为你母亲,对自己也没有信心?”   “亦或者是——因为三妞这些年来处理的大小事情,看过太多的复杂人性,心理负担过大产生了压力?”   三妞:“……”突然笑出来。   加入“粘杆处”后常年常日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伪装”在她的“四公子”面前褪去,清秀清瘦的面容上的笑容,和当年那个,弘晙从南方回来后见到的活泼小丫头一样。   “爷,三妞可能,确实是有这方面的问题。”   “但是三妞刚刚说没有想法也是真的……”   弘晙不大明白,安静地等。三妞琢磨琢磨,吞吞吐吐地说道:“三妞目前接触的男子,三妞都没有想法。要不等三妞想开了,想生娃的时候,爷给指一个府里的侍卫或者小厮?”   三妞的眼神儿怯生生的,全然的信赖。   弘晙:“……”   小四爷:“……”   一抹脸,“语重心长”:“三妞对你未来的事业规划是怎么样?还继续做吗?还是转到其他方面负责轻松的案子?”   “或者调到女子学院做教务,或者自己做生意,都行。三妞有没有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   三妞:“……”困惑。   “爷,三妞做这些事儿习惯了,不想换。至于生意、收徒,都有在做。三妞和翠儿姐姐、纽扣姐姐她们一起投资的饭馆客栈,盈利非常好。”   “特别想做的事情?三妞这些年来一直在做自己‘特别想做’的事情。”三妞注视着小四爷的眼睛,平淡的面容上莹莹发光,眼睛也发亮。   弘晙大体明白,心里一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三妞对女子出门做事,有什么看法?”   “女子嫁人,生儿育女,这使得她们必然不可能和男子一样毫无顾虑地做事情。可不管是社会还是国家,现在还是未来,人类的延续必须要有生育这一项。女子要站出来,爷也明白。但现在好像都很迷茫。”   三妞的神色、眼神、声音,都是平静无波,出口的话却是冷静无情。   “爷,三妞认为,这是每一个女子的不同人生。不同的机遇,不同的选择所造就。爷让大清国的女子都进学,现在裹脚的也越来越少,下面的,就是她们自己的责任,她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去争取。”   拿命争,拿一辈子的时光,一生的智慧去争……男子在外面浴血奋战打拼天下才得来的社会话语权,女子也当一样。在现在一两银子买一打“小套套”的大清国,生儿育女,并不是理由和借口。   这是三妞的看法,没有任何的退缩和示弱求助。   弘晙明白三妞的想法,又是感叹又是骄傲。   小丫头长大了,成熟稳重又不乏勇气和智慧,很好。   “马上午休时间,晚膳后两点整爷要出门,三妞和爷一起出去。”   三妞一愣,虽然不习惯以明面上的身份出门,还是答应下来。   两点出门,六点回来,整整四个小时,三妞跟着小四爷看了好多家四九城的各家保育院、慈幼院,各个女子学院,女子工坊。   “爷,三妞是不是错了?”   女子要照顾家庭,做家务,还要生孩子,生完孩子更要照顾孩子,他们就算是有学问,可以和男子一样做事又如何?   弘晙轻轻摇头:“一个社会还比较落后,这些年来,有了洗发水,有了太阳能热水器……女子做家务的时间越来越少,可还是多到让她们离不开家。一个家里,请不起佣人,总要有人做这些事情,而全球的文化倾向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三妞表示明白。   “爷,是不是有很多男子上折子和爷表示不满?”   “三妞最近听到消息,三阿哥和其他位阿哥往来密切,似乎,是策划什么事情。好像,是因为几位福晋们的活动引起的。”   弘晙:“……”   他三哥能有什么事情?   弘晙万万没想到,他三哥,迟来的叛逆期来了,不光要听从 第230章 弘时迟来的叛逆期番外二   这个事情具体的细节三妞也不明白, 因为此事不是她负责, 她只是因为小四爷和她的谈话想起来说一句。   弘晙也没去找他阿玛, 或者“粘杆处”的其他人,直接去找他三哥。   兄弟两个坐在畅春园大水法前面的休息区域,一面关注太上皇、惠玛麽、宜玛麽和孩子们一起玩旋转木马、滑梯、摩天轮……一面喝茶聊天。   午后的太阳光慵懒舒适,让人不由自主地昏昏欲睡打盹儿。   太上皇和永琢一起坐摩天轮高声大笑, 没有丝毫害怕。琪琪滑下来滑梯还没动弹,永珪从上面滑下来, 姐弟两个滚成一团, 秋天里衣裳加多加上本就胖的肉嘟嘟的小身子,各自摊着四肢爬不起来,琯琯来帮忙结果也跌倒在毯子上……   弘晙阿哥眉眼带笑。   用一口甜奶汤,闲聊地说道:“齐妃娘娘说最近三哥和三嫂闹矛盾?”   弘时将目光从摩天轮上收回来, 看向四弟:“额涅和四弟说的?”   还确实是。   “昨儿个弟弟去给额涅请安的时候遇到齐妃娘娘,说起这个事儿。此乃三哥的家事。齐妃娘娘也是担心三哥。而且弟弟本也要找三哥聊一聊。”   弘时眉毛一挑, 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聊什么?聊原因?”   三哥话里带着“火气”?弘晙转头,看向三哥的眼神儿带着疑惑:   “因为三嫂最近经常出门?对三哥疏于照顾?还是三嫂没把府里照顾好?”   弘时生气。   “就是因为你三嫂最近经常出门。府里还好,大小事情尚且井然有序, 可对你三哥却是‘视而不见’。”   弘晙:“……”三哥你都多大了?   “三哥,三嫂有事情才会出门,即使是出门玩乐也很应该。三哥平时对三嫂的关心,又有多少?衣食住行,开心不开心?”   弘晙自觉他很讲道理, 但是弘时直接爆炸。   眉眼竖起,语气生硬:“四弟你是巴图鲁,怎么能帮着她们争取什么‘女权’?”   言外之意,你作为八旗二郎,怎么能不帮我们帮她们说话?   弘晙叹气。   “弟弟不是帮助哪一方。弟弟只是认为,没必要划分这么清楚的‘男尊女卑’。”   哪知道弘时更气。   “怎么划分‘男尊女卑’了?满蒙的姑奶奶们现在都要爬到我们头顶上作威作福。”   弘晙:“……”   好像,确实是有这个倾向。   弘晙正要思考,就听他三哥好像打开了愤怒的峡口,点燃了愤怒的火焰。   “五弟要纳妾的事情,三哥也知道他做得不对。但这个,和五弟妹要闹合离有关系?”   “但是四弟就是认为五弟妹做得对。五弟妹的事情且不说,四弟府里的小弟妹们,一个个都出门做事情,不出门也做事情,你三嫂说她们还要一起出书,什么《伊犁历史漫画图集》。这是不是四弟给出的好主意?”   弘晙:“……”恍然反应过来,真心冤枉。   “真不是弟弟给出的主意。”   弘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是你出的主意也是你纵容出来的,你看哪家嫁人的姑奶奶有你府里的弟妹们过得自由自在?现在好嘛,一个个的都跟着学。”   弘晙:“……”   好像,真的这样?   弘晙阿哥觉得,对比当前的其他男子,就算是最开明的男子,他给予的自由程度也确实多了很多。   眉眼皱巴,声音无奈:“三哥,弟弟认为这是应该的。三哥你想想,将来我们的女儿,侄女儿……不也一样?”   弘时呼吸一窒,看向他四弟的眼神儿要多无力就有多无力。   “那是女儿和侄女儿……”   女儿和侄女儿,怎么能和妻妾对比?弘时猛然意识到,四弟可能都把他府里的女子,当成女儿养了?!   “你——你——四弟——”弘时呆愣,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   弘晙更呆愣:“三哥有话直说。弟弟认为,都是一样的。当年大姐姐嫁人的时候,我们都想她,担心她过得好不好。现在我们娶妻纳妾,身份调换,但,这不是一样吗?”   弘时眼睛瞪圆身体前倾,那个满心纠结的模样,恨不得钻进四弟脑袋里看看四弟怎么想的。   “这怎么一样?女儿家在娘家千娇百宠,和在婆家里操持家务,此乃天经地义。”   难道四弟是将四弟妹和小弟妹们都当成姐姐妹妹来对待了?弘时的脑袋乱成一团,实在不知道和四弟如何论及“男女有别”的问题。   四弟,好像,还不开窍?   弘时让自己的“发现”震惊的无以复加。   弘晙就看着他三哥脸上五颜六色的变化不停,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震惊他的事情一样。他把刚刚他们讨论的话题琢磨一遍,细细地解释:“三哥,这不是‘天经地义’。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姐姐妹妹,女儿侄女儿将来幸福。”   “我们的岳父舅兄他们也一样。谁家的女儿姐妹都是千娇百宠的长大,万分不舍地送出嫁希望她们一生安康无忧。”   弘时:“……”   列祖列宗在上,听听四弟这个“岳父舅兄”的口吻,这绝对是将小弟妹们都当成女儿、姐姐妹妹们来养了。   深秋的一阵风起,吹起弘时的天青色长袍的袍角,弘时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他四弟,内心里已经崩溃。   然而他四弟还有重大事情没说。   “三哥可是对朝堂上的几项政策不理解?阿玛和朝廷打算单独颁布一份《婚姻法》,不知三哥有什么想法?”   弘时:“……”直接傻了。   什么《婚姻法》,不就是因为这两年大清国的女子们都闹腾不休,要求什么“婚恋自由、男女平等”闹出来的?   “阿玛是什么主张?不对,四弟你是什么主张?”弘时绝对他四弟要是说了什么他阿玛一准儿答应,“还是不对,四弟,我和你说,这个妻子和妾室,她们……”   弘时想说“她们不是女儿和姐姐妹妹”说不出来。四弟本来就因为他的“不开窍”郁闷,他怎么能打击四弟?   “她们作为妻子,就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友爱兄弟姐妹,打理家务……男子有男子要做的事情,女子有女子做的事情。四弟你不知道,现在很多民间男子都抱怨,他们的活计让女子给抢了。”   “比如账房做账,酒楼客房的跑堂,作坊里头的布料、服饰、珠宝设计师……这些,本来就应该是男子的活计,女子学院的老师就不说了,女子参加各项项目研究也不说了。问题是她们有了月薪就变得不满足了……”   弘晙愣愣地听着他三哥这车轱辘一般的苦口婆心,总结一句话就是:“四弟啊你要小心啊不要让女子们爬到头顶上,天地阴阳,阴阳和谐,注定了天下的男女就应该这样过日子。”   弘晙呆呆地问出来:“那三哥,女子若是不站出来,男子就会待她们好吗?”   “男子们把她们当成对手,她们就是对手。男子们把她们当成一样的人类,她们其实没有那么可怕。都是一样的手脚和脑袋,若是她们做事更好更勤快,作坊主和店掌柜当然喜欢雇佣她们。三哥你作为大清国的三阿哥,要站在‘三阿哥’的立场。”   三哥·三阿哥·弘时:“……”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   “罢!罢!”他四弟还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他能怎么说?   “小孩子们还会再玩好一个时辰,我们去西山跑马。”弘时觉得,他急需发泄一下。   弘晙觉得他作为好弟弟,虽然很是不明白四哥“急躁不安”的心情,但还是答应下来。   兄弟两个在西山尽情地跑了几圈,马背上的风驰电逝中出来一身细汗,浑身通畅。   骑马回来的时候,弘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无奈地妥协道:“明儿三哥和弘皙堂哥、弘晟堂哥他们一起办活出丧,弘历和弘昼也参加,四弟只管看着就好。其他人若是问你,你就说,是弘皙堂哥不舍得侄女出嫁。”   弘晙:“……”   好像,女儿出嫁的时候,做父亲的,确实跟办丧事的一样的伤心?弘晙阿哥想起他阿玛送大姐姐出嫁时候的样子,想起他阿玛拒绝任何人提亲二妹妹的架势,重重地点头。   “三哥放心,弟弟明白。阿玛和额涅那里若是问起,弟弟也这么说。”   “不过,我们二妹妹的婚事确实是需要选起来了。现在不选,将来到了年纪好儿郎都没有了。需要提前定下来几个慢慢选。”   弘时一愣,点头。   “四弟言之有理。眨眼间二妹妹也长成小姑娘了。现在选几个好儿郎,等到二十岁看准了正好出嫁。”   弘晙笑出来:“弟弟还记得二妹妹满月时候的样子。”   弘时也笑,那个时候二妹妹瘦巴巴的,一家人都担心养不住她。   夕阳绚丽,晚霞满天。兄弟两个骑着马慢悠悠地回家,谈话不知不觉间转移到在雍亲王府的当年,都是笑容开怀。   第二天,十月初八 第231章 弘昼的心思番外一   一个个皇家儿郎, 平时端得一派温文儒雅、风流蕴藉的皇家风范, 今儿都是疯疯癫癫的全无形状。   府里都装饰的跟灵堂一样, 到处都是祭祀办丧事的物品,而他们自个儿,好像真的已经去世一样端正地躺在制作精良的金丝楠木棺材里,身穿“丧服”……   时辰一到家里的妻妾子女下人都披麻戴孝嗷嗷地哭, 他们就坐在棺材里一边吃贡品一边肆无忌惮地笑,还一边嚷嚷着“都给爷大声哭, 谁哭得最像赏银最多”……   都是皇家人, 他们可以任性地闹腾,你作为臣子该怎么办?当然是捏着鼻子配合啊。   就见着满京城的人,亲朋好友、宗室皇亲、文武大臣……凡是挨边的人都去送“丧礼”,好不热闹非凡。   说实话, 弘晙从畅春园和圆明园出来,也看得楞眼。   看到自家福晋也派人来吊丧挨家送丧礼, 他更是呆愣。   这个阵势,怎么和他三哥昨天说的,不大对劲儿?   说起来,“活出丧”的典故还是出自汉朝。   当年汉文帝铁了心要亲舅舅死, 但他亲舅舅不想死,于是他就命令大臣们穿上丧服,一起到他舅舅家里大哭,生生演出一出活出丧的活报剧,逼得亲舅舅自杀。   “汉文帝‘活出丧’逼死亲娘舅”流传下来, 有人说他稳重仁厚,有人说他的方法滑稽而实用,有人说他防止外戚干政当断则断……不管如何,前面几个朝代都有人借“活出丧”各种活学活用,弘时他们并不是历史上第一个。   当然,弘时他们这样想利用“活出丧”来抗议满蒙姑奶奶们的嚣张气焰的,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份儿。   昨天和三哥跑马聊天的气氛太好,弘晙也没多想,只以为兄弟们、堂兄弟们就是随意的耍一耍,闹一闹,和嫂子弟妹们闹腾一场出出气,吓唬吓唬她们。   此刻他看看五弟和六弟府里这个真出丧的架势,大街上一队队脚步匆匆看热闹、哭丧,或者送丧礼的人群——莫名觉得,他的兄弟们,好像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弘晙转身返回畅春园。   “玛法……”弘晙看到他玛法专门等他回来的样子,突然喉咙卡住。   太上皇还是哈哈笑。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如何还能想不明白?弘晙并不笨,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聪明,只是他的心不在这个上面,聪明心思也从没有用在这个上面。   太上皇瞧着乖孙孙面露迷茫,叹气。   “弘昼啊,是个有大智慧的好孩子。”   “弘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弘历,也是一个心里有他四哥的好孩子。”   太上皇满心感叹:“……都是好孩子啊。”   弘昼心里向着他四哥,他的提议,荒唐、嚣张、怪诞……可就和汉文帝当初一样,“滑稽而实用”。   可弘时,他能不知道答应这个提议还“大操大办”的后果吗?   他知道,但他还是答应了,尽可能地大办了。   不光自己“活出丧”,还利用自己皇上长子的身份,窜托、或者言语激将弘皙、弘旺、弘晟他们,逼得他们也答应。   那么弘历?弘历也是一个皇子,一个除了弘晙以外,最有皇子风范,一举一动最受到天下文人称道的皇子,一个生母出身满洲大姓氏钮钴禄的皇子……他对皇位岂能没有想法?可他也痛快地答应了。   太上皇从躺椅上站起来,拍拍乖孙孙的肩膀,语重心长:“弘晙乖啊,玛法不是不知道知道我们弘晙的心事。可是,这有些事情,非弘晙不可。”   弘晙自己不“上去”,不说西花园的人,跟着弘晙的人,他们又如何会答应?他的三哥、五弟、六弟、七弟……谁也不让谁,到时候,又是世人眼里的一场“九龙夺嫡”……   弘晙当然明白这些无解的“道理”。他看着玛法精心养育的“西湖柳月”,目光涣散无神。呆呆地转头看向他玛法,神色还是迷茫无助。   “玛法——弘晙知道。”   他知道,这也是他没有拒绝玛法、阿玛、额涅不停给他指婚的原因之一。可是,当抉择摆在眼前,他还是又想起自己的梦想和志向。   “玛法,弘晙要做大清国第一美男子,第一纨绔。”   弘晙阿哥一脸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很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   亲玛法:“……”列祖列宗在上,乖孙孙将来会做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玛法知道我们弘晙是第一美男子,第一纨绔。”亲玛法赌气地妥协,声音里里透着一种“儿孙自有儿孙福”的“破罐子破摔”。   弘晙稍稍放下心来。   “玛法,弘晙去圆明园。”说着话,人影子就不见了。   太上皇脸皮一抽,不用说乖孙孙也是因为“办理军机处”的事情。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太上皇继续欣赏他的“西湖柳月”;皇上看到儿子大步流星地赶来,继续和怡郡王下棋没理会。   弘晙给他阿玛和十三叔请安,直接问出来:“阿玛,十三叔,你们都知道?”   十三叔笑眯眯地没说话;皇上的目光落在棋盘上,眼皮都没抬起:“知道什么?知道又如何?”   弘晙:“……”   “阿玛,弘晙知道‘办理军机处’的功用。目前我们延续前朝的内阁制度,下属官员有事题奏,或阿玛颁发诏旨,都是经过层层机构,辗转交送,失误的几率增多还常常要花费很多时间。”   “办理军机处则不然,它比南书房更为方便快捷。一切均由大臣和章京通同办理,阿玛若有谕,随时奉诏承办。而且必须、必然是当日事当日毕。有了它,朝廷的办事效率会很高……”   说得有头有尾的,但皇上故意板着脸,赌气。   “知道这些好处还要阻止?”   弘晙脱口而出:“因为这样阿玛会很累。”   …………   十三叔当场喷笑出来。   皇上:“……”心累地摆摆手。   弘晙和他阿玛再次表明自己的看法,乖乖地退出来圆明园,来到无逸斋。   无逸斋里头,永琢、琯琯、琪琪、永珪正和一帮子堂兄弟、堂姐妹们蹲在地上玩涅泥巴的小游戏。   永琢最先看到阿玛的身影,喊一声“阿玛”就跑出来。   接着是琯琯、琪琪、永珪,再接着是弘时、弘皙、弘晟他们家里的小娃娃们。   “阿玛——”   “四叔——”   “四伯——”   小胖娃娃们一个个围着弘晙阿哥,乐得弘晙阿哥烦恼顿消,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和小胖娃娃们一起高高兴兴地玩泥巴,玩攀岩,一直到离开的时候,才抱抱大儿子永琢亲亲他的小额头。   算是——“安慰”?   他若是答应玛法和阿玛,他的小永琢……也是注定的“劳碌命”嗷。   弘晙阿哥心里戚戚然。傍晚的时候见到弘昼磨磨蹭蹭地来见他,倒是平静下来。   “四哥——四哥——”弘昼拉着四哥的衣袖,跟小时候一样耍赖。   四哥瞧着六弟眼巴巴的小样儿,眼神儿那个叫无奈。   “四哥——”弘昼发现四哥没生气,立马嬉皮笑脸地讨饶;弘晙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个事儿算是过去。   兄弟两个沿着外院的湖泊堤坝散步,弘晙对他六弟的行为还是不认同:“有话不和四哥说,和三哥瞎捣鼓,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绘声绘色,好听不?”   弘昼脑袋耷拉。   “不好听。”   现在外面都说他们开发了新爱好,真以为他们是为了“舍不得家里的女儿、侄女儿出嫁”,或者是手头短了不敢收受贿赂被逼无奈出此下策,弘昼也是懵。   “四哥,弘昼错了。”弘昼吸吸鼻子,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四哥,弘昼也没想到三哥闹这么大,也没想到……”   没想到京城的人都这么配合。现在事情闹得太大,适得其反。主要目的没达到,那什么“明面上的目的”反而达到了,满蒙的姑奶奶们气焰更为嚣张,这叫什么事儿。弘昼欲哭无泪,弘时也是“欲哭无泪”。   弘晙“面无表情”,心里暗乐。   “阿玛要撤‘南书房’做‘办理军机处’,六弟有何看法?”   弘昼的小心肝儿一跳,小心翼翼地回答:“按照阿玛的想法,军机大臣每日早七点左右进宫应召觐见,承受谕旨,回堂拟写。明发上谕指交内阁发抄,宣示天下。廷寄上谕因奏请而降旨,事属机密,由军机大臣直接密寄具奏人。”   “廷寄需封入信函,交兵部加封,发驿驰递,根据事情缓急,或直接电话,或者火车小车车,或马上飞递……该日行300里,800里,一律由军机章京在封函上注明……这一套制度下来,减少很多中间环节,大大加快办事速度。”   弘晙听出来六弟的话中之意,“皮笑肉不笑”:“阿玛作为皇帝直接掌握天下大权,前朝时期留下的丞相制度残影彻底去除,皇帝直接接触琐碎的政务,接触民间……”   弘昼讨好地笑,脑袋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一样。   弘晙“冷笑”:“四哥今儿第一次发现,四哥——还有很多哥哥弟弟,都很聪明,都很能干。”   言外之意,想做清闲王爷,没门儿。弘昼后背冒冷汗,声音打颤。   “四哥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得“慷慨激昂”,眼泪却是冒出来。   弘晙表示满意。   “朝廷和阿玛提议的《婚姻法》,六弟怎么看?”   弘昼:“……”双腿打颤,要站不住了。   “入关以后,清承明制,规定男十六岁,女十四岁为法定结婚年龄。此处不再合适,当改为男十六岁,女十六岁。”   “同样沿袭前代的七出、三不去、义绝条件,‘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很好。‘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其中‘无子’一条不符合。太医院已经证明无子并不是女子一方的责任……”   弘昼眼睛紧闭,“视死如归”地高声大吼。弘晙表示非常满意。   “女子不满十五岁,自身骨骼还没长成,如何生育?而且现在很多小姑娘都是十五六岁初学结业——此其一。”   “其二,之前人都认为‘父精母血’生小娃娃,现在已经证明是‘父精母卵’生小娃娃。不同的是女子还多了十月怀胎,到底是谁的原因不能生小娃娃需要大夫鉴定……”   弘昼犹豫之下,苦哈哈地点头。   其实不论汉家女子深受“三从四德”的压制,满蒙姑奶奶们的嚣张气焰等等,他们也觉得女子十四岁合法嫁人的规定,太落后了。皇家女子一般都是十八甚至二十以上才出嫁。   至于有男子因为无子休妻,同为男人的他们也瞧不起。   “四哥——弟弟也知道这些事儿……可有些事情,我们规定了,民间不一定照办。《大清律》明文规定童养媳不合法,废除贱籍后‘良贱不得为婚’也废除等等,可民间相沿成俗,官府办案的时候也不得不作出通融。”   弘晙眼一瞪。   “就因为这个,我们就不办了?”   弘昼:“……”   “办!办!还有其他不合理、不合法的地方,都应该循序渐进地一一改正过来。单独颁布一本《婚姻法》很有必要!”   弘晙点头:“那好,这个事儿,就有六弟来办。”   弘昼·六弟:“……” 第232章 弘昼的心思番外二   弘昼心里苦, 弘昼不光要顶着他给四哥的保证扎扎实实地办差, 还要承受他阿玛, 他的兄弟们、堂兄弟们、四九城所有老少爷们的“期待”。   那当然是眼泪朝肚子里流也要办到“最好”。   亲自去走访很多很多,不同阶层的女子,跟着顺天府尹、刑部大人进进出出地办案两个月,和自家额涅、福晋深切地谈论过……后, 他终于明白该拿出一个怎么样的“交代”,也明白了四哥所要的《婚姻法》是什么模样。   《婚姻法》和其他律法一样, 是保护大清国每一个子民婚姻中的权益, 也是惩罚大清国每一个子民没有做到应尽义务。它并没有偏向男女哪一方,也没有脱离民间固有风俗的意图,它只是……要跟上时代前进的脚步而已。   “客观、中正、合情合理。四哥,弟弟好像明白了。”   “明白就好。”   “四哥, 那个——”弘昼小好奇,他们都以为四哥是要帮那些姑奶奶们撑腰。   弘晙抬手按按眉心。   “四哥不好要给谁撑腰。而是我们作为皇子要站在国家的立场上, 男子是大清子民,女子也是。”   “而且律法,说白了,它只是一个律法。真要保护自己, 关键还是看每个人自己。”   弘昼如获知音一般地大为认同:“四哥说得太对了。弟弟最近看了很多渣男渣女,很多受害的女子或者男子都是大好人,其实就是这些渣人专门看准了他们的弱点。”   “说是‘遇人不淑’,其实,自身都有问题或者责任。”   弘晙笑着放下毛笔端起茶盏用茶;弘历摇着折扇从外面进来, 一派风流地接口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再好的规矩律法也都不是‘仙丹’,只能从整体上,大面上,客观上做出规定,其他的,都看个人。”   “而且我们的律法,始终是排在‘情和理’的后面,仅供参考,或者严加规定。”   弘昼:“……”想起那些触目惊心的人间真实忍不住感叹:“‘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婚姻的本意,本就不是感情或者什么爱情的结合。”   “现在的很多年轻男女追求自由婚嫁,说什么‘为情生为情死’哎,真难。即使废除《大清律》中对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定,他们就可以自主亲事了不成?自主亲事了就会幸福不成?”   弘历嘻嘻笑:“既然男女都要求,我们就给废除了又如何?刚刚和四哥说得不是很对?每个人的命运自己把握,都是长大的人了。”   弘晙感叹,却又赞同:“四哥很希望我们大清国的每一个男子、每一个女子,都一生幸福无忧,可,这只能是一个希望。”   “比如城西那个案子,那就是一个渣,最保守的老夫子都赞同她合离她就是不合离,你有什么办法?再比如城北的案子,女子和外人私通被抓官府直接判休弃,可是她娘家人就是认为丢人硬是逼她自尽。谁也不能说她娘家人就是十恶不赦不是?”   弘昼心头一哽,这两个案子恰好是他全程跟进的案子。   弘历听出来他四哥话里直白的“恨其不争、无可奈何”,笑得更欢实。   “所以说哪有那么多人真正想要‘婚恋自由’?有些人喊着‘婚恋自由’喊得欢实,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用心如何。”   “据说古罗马帝国皇帝奥古斯都,颁布严惩通奸的法令,不论男女都是严惩。可结果,任何男子只要是已婚的,都有可能被认为是通奸的共谋而遭受处罚,只有单身汉可以免除……”   弘晙笑笑没有表示。   弘昼:“……”听明白了,一脸的生无可恋:“而如果男人的情妇不是登记在案的ji女,他也可能被控以“非自然劣行”的罪名。因此,申请合法登记的ji女人数一下子增加很多,其中还有不少是颇有名望的女子。”   弘历一脸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挤眉弄眼:“你看我们的‘小套套’在欧洲国家卖得多好?基督教的女修道院被监管得比古波斯贵族的后房还要严厉,却仍然不能使修女们严守贞操。那个卜迦丘的《十日谈》不就有这个故事?”   弘昼:“……”他的青春梦想,他对人性的希望,他对爱情的美好印象……都崩塌了。   弘晙听着两个弟弟辩驳“偷情的道义”,在心里摇头。“美好的爱情”是什么?弘晙一点儿也不明白,当然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站起来将自己面前的两叠折子分给两个弟弟,自己悠哉哉地迈步出来九州清晏晒太阳。   弘历和弘昼:“……”四哥你这样真的好吗?   四哥·弘晙:很好!   皇上和皇后、贵妃、齐妃……出门去西郊看雪景,太上皇领着永琢、琯琯、琪琪、永珪十来个小娃娃在海子里玩冰钓,弘晙阿哥将他的活计分派出去也不管两个弟弟目瞪口呆的模样,领着逃学的弘福、福沛惠、弘曕……去“斗鸡场”玩了一个痛快。   下午回来的时候还用赢来的银子给一家人都买了小礼物。   四福晋等人都是开心。   随手打出一对“百子”:“这场大雪下完西山更好看了。爷哪天有空我们也去西郊?”   “好。”   瞎打出一对“万贯”:“还要去海子里溜冰。”   “好。”   直接一对“金孔雀”王炸:“要穿美美的衣服、戴上美美的佩饰,与众不同。”   “好。”   …………   自打弘晙阿哥回来后她们玩“叶子牌”玩得心不在焉;弘晙阿哥全无所觉,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心里头对未来的规划“心满意足”,不管听到什么要求都说好。   不知不觉中,温暖如春的正院偏殿里其乐融融,一位位小女子都放下手里的牌瞧着小四爷。   笑靥如花、容颜似水。   “……堪缱绻……怎缠绵?”四福晋瞧着一个个面颊绯红、眼荡清波,趁着一局结束洗牌的功夫收敛思绪询问正事。   “女子写史书到底是惊世骇俗,虽然只是类似一个闲话本儿。翰林院今儿来人说《伊犁文化漫画图集》不让用本名要用笔名,爷给取一个?”   弘晙不假思索:“‘你偶尔可恶’?”   “…………”   “……爷念着,这个名儿最好听、最贴切。”   “‘你好可爱!’‘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宝贝’‘你今天也很可爱噢!超级喜欢!’‘你比昨天还可爱!’‘可恶!你怎么可以那么可爱!!’成千上万个小可爱里面总有一个令人心生‘可恶’念头的最大可爱。”   “…………”   还是没人接话,弘晙阿哥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转头看一圈儿,莫名。   “……那要不,袖手天下?橘生淮南?一见如故?大地丰盈?星河滚烫?岸芷汀兰……”   挨个念着小系统紧急提供的“文艺范儿”笔名,弘晙阿哥眼神儿询问。   …………   还是没人说话,一个个的,都是羞羞答答的,心神荡漾、浮想联翩。   弘晙:“……”他说了什么?   正好开口,手腕上的腕表响起闹钟,弘晙阿哥的懒散样儿一下子没了。   “爷去畅春园,今晚上和宝宝们都在畅春园用晚饭。”说着话,人就抬腿走了。   四福晋等人:“……”爷您回来这一下撩了这一把,这就走了?   四福晋一干人都是憋闷,再也没有兴致打牌。弘晙阿哥大步流星地来到畅春园,正好太上皇和小娃娃们都冰钓回来,举着各自钓上来的鱼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乐呵。   弘晙阿哥望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小鱼儿穿围裙卷袖子信心满满:“玛法和宝宝们且等候半个时辰,我去做晚食,保证美味。”   太上皇哈哈笑,永琢、琯琯、琪琪、永珪也穿上小围裙帮着阿玛洗菜拿笊篱。畅春园里三代人高高兴兴地用完这一顿果然是格外“美味”的晚食,晚上的时候弘晙阿哥领着孩子们“披星踏月”的回来西花园,一路上也是笑声不断。   圆明园里皇上和一干后妃们也是一天的和乐和谐;西花园里的女子们一个个赌气一般各自用着晚食,恨不得咬一口那个“成千上万个小可爱里面总有一个的,令人心生‘可恶’念头的最大可爱”,而六阿哥弘昼的府里,夫妻两个正在斗鸡眼。   下人们都不敢吱声。过了好一会儿,六福晋深深呼吸一口,重重说道:“爷确定不帮忙?”   弘昼也是气得不行,丝毫不让:“爷怎么帮忙?”   “明明是大舅子吴尔泰拎不清,还要爷帮忙?爷这正忙乎《婚姻法》你让爷去鼓励自个儿的大舅子‘宠妾灭妻’?你怎么想得出来?”   六福晋:“……”一口气憋在胸口那个难受。   “我大哥不是‘宠妾灭妻’!”   “就是‘宠妾灭妻’又怎么?其他人家就能,我们吴扎库就不能?”   “不能!”   六福晋的大哥吴尔泰打仗奋勇,奈何家事不平,夫妻两个几乎天天吵架,要合离长辈们还不允许,六福晋心疼他大哥,就想着他大哥至少有个人心疼心疼,哪知道遇到弘昼就是不帮忙。 第233章 往事番外   雍正八年五月初五, 大清国的《婚姻法》颁布, 尽可能地做到客观、公正、合情合理……饶是最念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保守派反对人士, 也捏着鼻子认可。   女子十六岁才到法定年龄合法嫁人你能说不对吗?很对。自家的闺女都不想早早地嫁人。   七出之条之一,女子无子就可以被休,作为男子不管不想用到可当然很想要保留这个权利。   可现在的情况是“铁证如山”男子和女子共同孕育小娃娃,而不是所谓的“父精母血”。   再说了, 就算是“父精母血”,实际上也不光是女子的一方责任。男子若想要孩子, 想要身体康健的聪明孩子, 首先他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有“精神”吧?虽然这样说来男子觉得非常、非常没有面子。   一条条的,附带一个个案列和判决原因供参考。原本《大清律》中有关于婚姻这一方面的律法增增减减、更更改改的,全都到了《婚姻法》里面。   比如“平民男子年方四十无子可纳妾”这一条废除,四十无子, 安知是谁的责任?   比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条去掉,其他的朝代虽然也是约定俗成的儿女婚事就该这么办, 可到了大清一朝才明文写到律法里面,现在给取消了,也不是不应该不是?   再比如《大清律》中“男女订婚时必须将各自有关残疾、老幼、庶出、过房、乞养等实情一一相告,并根据各人意愿写立婚书, 并依礼聘嫁……则仗刑八十……”这一条,增加一个遗传病问题告知,婚前检查建议等等,这不是很好?   尤其是隔代遗传这一方面。   婚姻之事关系到人的一辈子,幸福安康、仕途前程, 甚至子孙后代……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再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这些个,和“爱情”丝毫无关。   大清国的老百姓议论纷纷,总体来说,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都是满意且感激。   用老夫子们的话说:“皇上和小四爷这是为了我们大清国越来越好,为了大清子民的后代越来越健康聪明。”   “皇上和小四爷没有偏心。”   皇上摇头叹气:“明白着偏心于女子一方,消去了男子的‘面子’。”   小四爷很不认同:“‘面子’是男子自己去积极争取,而不是消去女子的正当利益只为了男子的所谓‘面子’。”   “女子的生命意识在觉醒,尤其是沿海一带。这是好事情。相当于大清一下子多出来一倍的劳动力和智力基础。”   皇上一噎。说得好像他不希望大清国越来越强大一样。   “决定派弘历和弘昼出去?”皇上果断地转移话题。   “嗯。这几个月五弟和六弟经常帮忙批复折子,于处理事务方面有了不小的进步,可弘晙每次检查总会发现他们的问题还是满多,都需要出门历练一番。”   …………   小四爷·弘晙端得一派“风光霁月”,皇上牙疼。   “弘历和弘昼出门,下一个谁来帮你?”问完皇上就后悔了。可小四爷脱口而出:“三哥和弘皙堂哥。”   皇上面皮抽抽:“那是你三哥和你弘皙堂哥。”   重点:都是“哥哥”,其中他弘皙堂哥还是理郡王,而且因为二伯的关系,各方面的待遇都堪比亲王。   弘晙反应过来,看一眼他阿玛,开始思考。   亲阿玛心里暗乐。   就儿子这个小样儿,还想“偷懒”?   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上,还是叔伯们宗室皇亲们,所有人对于他们的弘晙阿哥都有两个认识。   爱玩,爱美食,爱美景,爱美人儿……不爱读书,不爱做事,更对大清国的很多现状小不满,眼界儿特高。   重情义,重责任,重强大……心胸宽大、目光长远、深谋远虑……好处说不完。喜欢自然万物,喜欢天地间的任何天然自然之物,包括民间最朴素的烟火气,包括对他的家人的感情,包括大清国的一草一木。   所以啊,他们尽管瞧着弘晙阿哥的“懒散样儿”也不怕弘晙阿哥贪玩撂挑子,反而有点儿心疼他们的弘晙阿哥要失去他“大清国第一美男子,第一纨绔”的梦想。   弘晙阿哥只感受到所有人对他的“压榨”,弄明白他阿玛的“言外之意”,直接小鼻子皱巴。   勉勉强强的语气:“阿玛,三哥、弘晙、五弟、六弟、七弟……还有二妹妹她们,可以封一封了。”   亲阿玛:“……”一口气憋住。   后槽牙一咬:“弘晙觉得,封你三哥、五弟、六弟什么好?亲王?郡王?贝勒?”   弘晙还真的认真思索片刻。   “三哥是郡王,五弟和六弟是贝勒,二妹妹是和硕公主。”   “待会儿弘晙去看玛法,商议一下隆科多的事情。”   皇上愣怔,明白过来后也只是叮嘱一句:“莫要惹你玛法伤心。”   “弘晙明白。”   弘晙快速批复完自己手里的折子,和他阿玛起身活动手脚,权当散步一样逛到畅春园。   太上皇在清溪书屋的院子里,正手捧《伊犁文化漫画图集》目不转睛,弘晙探头一看,玛法的目光落在“你偶尔可恶”的笔名上面。   弘晙挺得意。   “玛法,这笔名好吧?”   亲玛法面对乖孙孙的“厚脸皮”该如何反对?   亲玛法牙疼地给予“肯定”:“挺好。玛法也同意弘晙是‘偶尔可恶,永远可爱’。”   弘晙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光是弘晙,玛法。是这本书的大清国女子们和小孩子们。弘晙听说翰林院要做一套书出来,华夏几千年的历史都来一个‘漫画图集’,都认同教育要从小娃娃的兴趣培养开始。”   “…………”   太上皇认为他和乖孙孙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看一眼乖孙孙直接问道:“有事说事。”   弘晙躺到玛法身边的躺椅上,接过宫人送上来的茶点用一口,悠哉哉的姿态好像在说“今儿的天气真好”。   “隆科多的家事影响太过恶劣,弘晙认为,可以判合离。”   太上皇愣怔,明白过来后,长长地叹一口气。   弘晙也没催,一边一口一口用着甜奶汤和姜撞奶,一边耐心等候。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到太上皇缓缓说道:“赫舍里氏,多补偿一些财物。”   弘晙欢快地答应一声:“应该。”   太上皇:“……”   但是太上皇想给隆科多说句话,又发现他无话可说。   佟佳一门,夸岱、隆科多、庆复……就是他不在了,乖孙孙也不会亏待他们。隆科多的三个儿子,岳兴阿、年熙、玉柱虽然多多少少的都收到他们父亲“不德之举”的连累,可他们都懂事得很,很早以前就跟着弘晙做事,太上皇也很放心。   “你说你阿玛,最近折腾‘八字’折腾的,把年羹尧的儿子年熙过继给隆科多,简直……”   太上皇想起来这个事情就觉得他四儿子“叛逆期到了”,堂堂皇帝天天给大臣看八字,这叫什么事儿?   弘晙听到玛法吐糟他阿玛,跟着加码:“玛法你不知道,阿玛最近特喜欢给人看八字。”   “年熙聪明伶俐,还宅心仁厚。在地方上做县令,各方面都积极配合朝廷的改革措施,考评年年优秀……阿玛喜欢他,听说年熙生病了,知道他打小儿身体不好,就想着给年家、年羹尧、年熙帮一个忙……”   怎么帮忙那?他阿玛给年羹尧和年熙算了一个八字。然后就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阿玛发现年羹尧的八字里有父亲克儿子的灾祸,就想到一个化解的办法。   这个办法是:将年熙过继给隆科多为儿子!年羹尧身处西北边疆,他阿玛事先也没征求年羹尧的意见,也没有与年家人商量,直接发了一道上谕,就把这件事情给办了。   “玛法你不知道,隆科多无端端多了一个儿子那个高兴、开心,可是弘晙觉得特不好意思。年羹尧在边防任劳任怨当‘楷模巡抚’,阿玛一下子让人家少了一个儿子,还是嫡子,嫡长子。”   弘晙阿哥的表情那个叫“一言难尽”,亲玛法:“……”   “玛法也觉得特不好意思。”虽然年家和佟佳家,他老人家的心,也偏在佟佳家。   然而弘晙还没说话,一副八卦的小样儿。   “后面还有故事,玛法你都猜不到。年熙真的病情痊愈,转危为安了;年家和佟佳家两个人好得跟一家人一样,百分百的‘皆大欢喜’。导致很多人说阿玛看八字特准,都来找阿玛看八字。”   “阿玛看八字的热情高涨,以前只是在选好的官员里面看看八字,看哪一个更‘合适’,现在是要来个‘朝廷有关重要将官的集体年甲查奏’,说:‘古人用兵重福将’。”   太上皇:“……”忍不住也加入八卦的行列。   “那结果如何?你阿玛都怎么说的?”   “王刚八字想来是好的。冯允中看过,甚不相宜,运似已过,只可平守。   袁继荫亦甚不宜,恐防寿云云。   张元佐上好正旺之运,诸凡协吉。   参将王廷瑞、游击陈弼,此二人命运甚旺好;若有行动,此二人可派入……”   太上皇楞眼。   “命运之理虽微,然亦不可全不信。”太上皇的语气自己也不相信。可太上皇想起一个事儿心里也犯嘀咕。   “弘晙有所不知。”   “康熙四十六年的春天,畅春园刚建好,牡丹台前数百本牡丹开得正艳,所有人都在欣赏牡丹,你阿玛突然离开,说:今天日子好,要带你额涅去拜佛求子。” 第234章 往事番外二   弘晙:“……”瞪大眼睛看向他玛法。   太上皇:“……”重重地给予眼神肯定。   弘晙懵了。   康熙四十六年的春天, 他不光还没出生, 他还没投胎啊。弘晙是《时宪历》康熙四十六年九月初八的早上出生, 按照十月怀胎来算,他阿玛、额涅求来的,是他?   “拜佛?”弘晙阿哥无法接受,难道自己的投胎过程还有准提他们插手了……他大哥那?族长那?鸿钧老祖他们那?   弘晙阿哥内心翻涌各种疑问, 太上皇当然不知道乖孙孙心里“九转十八弯的阴谋论”,听到乖孙孙的问题, 很自然地说道:“你阿玛笃信佛法, 但也信道,还尊重儒家传说,各路神灵。也不光是拜佛。”   “玛法当时很惊讶,以为你阿玛还想要一个嫡子, 而且你阿玛当时庶出儿子也只有一个,玛法就关注了一下。你阿玛和你额涅一个春天和夏天也不知道拜了多少……弘晙也知道你大伯、二伯他们为了生一个嫡子当年的闹腾。”   弘晙因为他玛法的回答松一口气, 却又因为玛法提到当年的事情,张大嘴巴呆呆地点头。   满洲家庭规矩中的“三妻四妾”虽然没有汉人嫡庶的礼法分明,可是“子以母贵”也是必然的。加上入关后受到汉家文化影响,玛法还因为嫡庶立下二伯为太子……   不管八旗人怎么反对二伯做太子, 反正整体来看,就是导致“嫡子珍贵”。   他大伯当年为了生嫡子,一连生了四个闺女还不放弃,最后终于有了弘昱堂哥却是硬生生地耗光了先一个大伯娘的元气,早早地去世。   他二伯为了要嫡子, 可是他还没有大伯的“毅力”,天天在后院折腾气得二伯娘流产两次只保住一胎,也就是三姐姐,抱憾终身。   弘晙眨巴眼睛,特别好奇:“那玛法,阿玛和额涅想要孩子,不应该看太医吗?”   他阿玛、额涅再信任佛道神灵八字等等也都不是愚昧的人,怎么可能求孩子的方法这般“接地气”?   弘晙不明白,太上皇听懂了,哈哈笑。   “当然有看太医。可是这子嗣的缘分,真不是看太医就能看来的。这就是‘命理’。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说到“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有点儿高人神秘的意味。弘晙眼神儿催促,奈何他玛法还就不说了。   弘晙:“……”   耍赖:“玛法你再说说。”   太上皇一副“学问大家”的做派:“后来你阿玛也说起过一次。玛法还记得当时你阿玛的表情,万分激动的模样。说:‘汗阿玛,儿子和福晋在玉泉山求子出来坐在山石上休息,儿子好像看到一个小胖娃娃从天而降。’”   “玛法问你阿玛怎么样的小胖娃娃,你阿玛说:‘可爱的模样让儿子过目难忘。一双大眼睛好像玉泉山的泉水一样清透澄澈,流动着不同寻常的灵气与沉静。一看就是与众不同。还一点儿也不怕儿子,开心地笑着,对着儿子伸胳膊要抱抱。’”   弘晙:“……”小小的惊讶。   这听着,好像是他?可是他没有印象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投胎到大清朝还做了阿玛和额涅的孩子。   弘晙阿哥心里头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可又问不出来。   “玛法,后来那?”   太上皇一抹胡子,表示话题的结束:“再后来你额涅就有了身孕,再后来就有了弘晙。”   弘晙瞪大眼睛,想问问他玛法还有其他方面的“线索”没有,也知道他玛法不想多说了,心里那个痒痒。   “玛法,弘晙好奇。玛法,弘晙出生的之前的事情,还有哪些?”模样儿格外乖巧。   “…………”悠哉哉地享用姜撞奶。   “玛法,弘晙去问问阿玛和额涅?”   几不可见地点头。   “玛法,那弘晙先走了?”   “合离的事情要处理好。”   “玛法放心。”   弘晙阿哥怀揣着满腹疑问出来畅春园回来圆明园,得知他阿玛出宫了,他额涅正接见南方来的几家命妇,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半,无奈地回转西花园。   荷塘月色、把酒临风。   西花园的映月阁里头,乌先生和弘晙阿哥两个人喝着美酒竹叶青,用着长江鲥、洪湖藕做的美食佳肴,那个叫滋润。   夹起几片鱼鳞,搁嘴里一咋吧滋味,肥美异常。再尝尝鱼肉,清香满口,鲜得眉毛松动,鲜得眉毛也掉下来,只是,弘晙阿哥恨啊。   “叵耐忒也多刺。”   模糊不清的嘟囔,但是乌先生听懂了。   哈哈笑:“吃鱼和吃肉一样,都要有点儿骨头才有内味儿。这刺,那就是鱼身上的小骨头。没有刺,那还是‘鲥鱼’?”   弘晙阿哥眉眼皱巴,他手法准速度快而乌先生年龄大了眼神不好,他就干脆给一条“清蒸鲥鱼”剔完鱼刺,大体保持鲥鱼的完整模样。   “里面估计还有一些,吃得时候小心。”   “知道。知道。快吃,味道马上要变老。”   鲥鱼好吃就在鳞上,但恨在刺多。如今刺没了大半儿,两个“老饕”不再说话,小小的圆桌上之间筷子飞舞,吃得一个尽兴。   吃完漱口,净手散步,都是心满意足。   乌先生对着夜色下美轮美奂、安宁静谧的西花园,感叹不已。   “老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西花园的情景……”   弘晙也笑。   三个小岛呈现“三潭印月”的美景,亭林楼阁错落有致、草木虫鱼自由自在,江北三大水园之一名副其实。而此时此刻,春色满园、姹紫嫣红中的西花园,夜色下、灯光下,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夜色安静的,可以听到自己灵魂在歌唱。乌先生笑得格外快活:“小四阿哥一定没注意到,现在西花园的美,主要是人,不是景和物。”   弘晙一愣,随即一副眉眼飞扬,骄傲自豪的小样儿。   “先生放心。弘晙会照顾好他们。”   乌先生高兴:“阿哥能意识到,老朽真就放心了。阿哥站的比所有人都高,看的也远。可这政务上的事情,不容易!”   夜风习习,吹动荷花摇曳多姿。弘晙仰望夜空,没有说话。   偌大的国家,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牵连万万人的生计前程。可是,以往,每次都是他动动嘴巴提出来建议,他玛法和他阿玛、叔伯们,文武大臣们一起同心协力完成。现在,国家的重担,就要落在他的肩膀上了。   一转眼,他阿玛也老了,五十多岁了。   一转眼,他长大了做了阿玛,不再是当年那个追着阿玛问大人怎么生娃娃的小孩子了。   星星眨眼,弘晙眼睛酸涩,也眨眼。   到底没有问出来当年他阿玛和他额涅、以及乌先生他们的商议。   不管是因为“看孙不看子”要夺太子之位的需要,还是因为“当年玛法顾虑弘皙堂哥一直容忍二伯、嫡子贵重”的需要,亦或者是失去大哥弘晖后的自责愧疚心理补偿需要……他阿玛是他阿玛,他额涅是他额涅。   阿玛和额涅都对他很好。   弘晙把所有的问题就咽回去,只等他“回去后”和他大哥、族长们问清楚。太上皇得知后哈哈笑,很是高兴乖孙孙这么快就想通。   “天上”:白胡子老爷爷看着水镜子美出天际的年轻公子沉稳的模样,一阵喜悦攫住心脏哈哈哈笑,那个欣慰开怀。   “虽然投错胎了,还是一身纨绔气息不改,但好歹是‘长大’了一点点嗷。”   “人间”:弘历和弘昼背上行囊,开始他们为期三年的“下乡之行”。刑部尚书夸岱开始审理隆科多和妻子赫舍里氏合离一案。   福晋赫舍里氏形同槁木,已经没有个人样儿。   隆科多本人一改往日的张扬肆意、嚣张拨扈,规规矩矩,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隆科多的爱妾李四儿更是全然没了往日的颐指气使、目中无人。三堂会审,夸岱一句话也不想和隆科多这个堂弟多说,直接判决合离。   “清查家产,一半充官,一半归赫舍里氏。”   “纵容妾室李四儿收受贿赂,夺其一等公爵位。”   “李四儿作为妾室不敬正室福晋,其言行不端影响恶劣,念其子玉柱求情,以功相抵,免去牢狱之苦,罚入灵山寺出家。”   赫舍里氏死了一样的眼睛木然地动一下,“扑通”一声五体投地给夸岱跪下,吓得夸岱直接跳起来。   隆科多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地上,精神气全无。   李四儿彻底傻了。看到“杀气腾腾”的嬷嬷们向她走来,抱着隆科多大声呼喊“老爷救命老爷救命老爷——”   当朝大臣,太上皇的亲表弟,皇上养母孝懿仁皇后的亲弟弟隆科多,当堂被判合离,朝野震动。   各种流言传说小报满天飞中,大清国的人明白了他们的皇上和小四爷肃清不正之风的决心,一个个的,都是噤若寒蝉,乖觉无比。   春夏之交的京城西郊文人墨客汇集,三山之一的玉泉山,六峰连缀、逶迤南北,更有“土纹隐起,作苍龙鳞,沙痕石隙,随地皆泉。水清而碧,澄洁似玉……弘晙阿哥领着一家人来踏春赏夏,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好不热闹。   写诗作画,弹琴论道。   “永琢啊,当年你玛法和你玛麽曾经在这里歇息。就在这块石头。” 第235章 弘晙的出生番外一   话说当年, 弘晙阿哥刚一投胎, 还是一枚“小蝌蚪”的时候, 不光是当时的四贝勒府的人激动,整个皇家的人也激动。   太医确诊四福晋有孕的消息传开来,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等等想要孩子的皇家宗室福晋们为此专门也拜遍了四九城的大小寺庙、道观、各路神灵。   五贝勒、七阿哥、八阿哥他们,包括当时的大皇子直郡王胤禔、太子殿下胤礽等人, 都是饱含期待地前来围观,想要蹭一蹭喜气。   就是皇上, 太后娘娘, 宫里的娘娘也都稀奇地围观。   都隐约知道四福晋的身体情况,都期待这一胎“求来的”小娃娃出生,看看是男是女,是个什么样儿的“可爱法儿”。   头四五个月当然看不出来什么。   就看着四福晋“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看着四福晋养得红光满面,跟二八小姑娘一样每天“喜气洋洋、茁壮成长”。   就看着四爷“全心全力”地照顾四福晋, 以往一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忙公务的他也不忙乎了,动不动请假陪福晋,严格按照所有书本上的“胎教”标准执行。   听到四福晋说昨天看迎春花开心,明天还去看花, 晚梅、水仙、杜鹃……   听福晋说今儿用的山药香菇炖鸡好,就去想方设法找来大清国最好的山药……   听福晋说明儿想去听戏,立马给安排好适合小娃娃听得戏曲……   那段时间,但凡谁家里有新鲜物儿适合孕妇食用的,都让四爷折腾的, 习惯性地送来一份,包括宫里的皇上也是。   小娃娃在他额涅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等到他会“胎动”了,更是折腾得所有人人仰马翻。   父亲——阿玛,阿玛给念的书听着不喜欢,轻轻踢腾几脚提醒,偏偏他阿玛误以为他是非常喜欢,是高兴的踢腾,他小脾气上来一个翻身……   四福晋“哎哟哎哎”地呼唤,四爷赶紧派人去请太医……   母亲——额涅,额涅身边的气息不好闻,他踢腾几下提醒,偏偏其他人都认为小宝宝开心凑上来,不好闻的气息更明显,他又闹脾气……   结果是四福晋又去请太医……   一家人去西郊欣赏风景,小娃娃在额涅肚子里也知道喜欢,喜欢得不舍得离开,发觉回府后就开始闹腾,一直到他阿玛保证明天再去……   每天晚上要阿玛“爱的抚摸”和温柔的“晚安”才肯睡,每天要额涅吃喝玩乐心情超级好才会“乖巧”,闹得皇家人都知道,自己见到四福晋的时候,脸上不能抹厚粉、不能熏“特殊”的香,不能说“不开心”的话……   小孩儿灵性,感知敏锐,小脾气大……要娇养,格外地娇养。四爷和四福晋更是提起一百分的“用心”,皇家一家人更期待,更好奇。   炎炎夏日来临,皇上鉴于小娃娃对西郊的喜欢,在启程去承德避暑之前特意给予四儿媳妇优待,特批怀胎的四儿媳妇去西郊园子里修养避暑。   瓜果蔬菜鱼肉等等一律是最新鲜的,最好的。太后娘娘和他老人家是什么待遇,四福晋就是什么待遇。   看得其他的皇子们那个犯酸。   除了几个和四爷要好的,都在心里暗骂四爷忒“奸猾”!都在期待小宝宝的出生,都在暗暗祈祷是个女娃娃!   四爷:“……”知道小娃娃喜欢山林草木水气儿,四爷默默找人给小娃娃准备好出生后的院子,默默地在心里念叨:女娃娃也是好,女娃娃爷也稀罕,爷也喜欢,特别稀罕,特别喜欢。   太医说是男娃娃,可是太医也说拿不准。四福晋摸着肚子,也是笑眯眯的一脸慈爱,女娃娃也好,女娃娃也喜欢,爱自己生命一般的喜欢。   小娃娃在父母亲的“爱护下”快乐地成长,长辈们耐心等待,终于等到四福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九月初八的五更天,天色朦胧一片,四福晋开始发动。将明不明的破晓时分,太阳微微露头晨雾弥漫,开始生产。   皇上宣布今儿早朝取消,自己在宫里头,和满洲萨满、蒙古喇嘛一起静坐等候。   其他人,一干皇子福晋们,乌拉那拉家的人们,凡是能过来的都过来四贝勒府陪着四爷一起等。   四爷守在产房门口听着四福晋的一声声呼喊,感觉外界的一切都远去,他的整个世界,他的眼里心里全副心神都是产房里的母子两个。   端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头默默祈祷。   咳咳,四爷的祈祷也是格外“与众不同”:“胤禛求求送子娘娘、女娲娘娘、佛爷、道爷……各路大神们保佑小娃娃顺利出生,母子平安,切莫有什么神迹降临。”   “切莫有什么神迹降临。”重复再重复,重复再重复。   隐隐约约感受到小娃娃“不同寻常”的四爷,是真心担心待会儿出现什么比如“电闪雷鸣,异香扑鼻,整晚不散……通体金黄,一看就不是凡人……”之类的征兆。   当然四爷不知道一出生的小娃娃“通体金黄”其实是得了新生儿生理性黄疸的病症,通俗来说就是母亲怀胎期间糖饼甜食吃多了,而后世医学考证和糖饼甜食无关而是“体内胆红素过高造成黄染”,四爷是真的担心小娃娃“引人注目”。   焦急的等待中,小娃娃本人那?   小娃娃感受他马上要出生的事实,那个兴奋,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完全没有感知到他阿玛和他额涅的“祈祷”,朝霞灿烂耀眼的一刻发出第一声啼哭,然后就欢喜的一发不可收拾。   “哇——哇——哇——”哭得特响亮,自己身上的欢乐气息辐射开来,影响了整个四贝勒府的所有人,大小动物,花花草草……   四爷只觉得心神一震,整个身心被前所未有的喜悦包裹,激动的浑身颤抖,起身的时候差点儿一个腿软跌倒。   四福晋没有费什么力气就生产,听着小娃娃响亮的哭声笑出来,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希望和期待,精神头特好。   所有人,整个四贝勒府的人,都是笑逐颜开,高兴得不同以往任何一次新生儿降生的喜悦。   太高兴了有没有!   当天下午皇上迫不及待地来到四贝勒府抱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娃娃,体会到其他人所说的那种,比“中状元、新婚大小登科”还要兴奋,还要“容光焕发,春风得意”的喜悦之情,畅快地哈哈哈大笑。   “欢声鼎沸长安道,得志当今贵豪。”小娃娃的洗三、满月,红光满面、脚下生风的四爷一反往日的低调谨慎大操大办,四贝勒府里戏曲歌舞不断,大宴流水席不断,整个四九城都跟着乐呵,沉浸在小四爷降生的喜悦里乐得合不拢嘴。   小娃娃刚出生眼睛啥也看不见,但是可以听见,他不知道自己刚出生时候的“丑模样”,每天赖在亲人的怀里那个开心得来。   和普通小娃娃一样享受吃喝拉撒的乐趣,被父母随身携带的乐趣,高兴了叫唤,不乐意了大声哭嚎,一睡二抬三翻四撑五抓……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成长”。   长得那个喜人哟啊,甭管是谁抱到怀里都乐得合不拢嘴。   康熙四十七年的春天来临,万物复苏,春色迷人。小娃娃让他额涅带进宫,享受完乌库玛麽和众位玛麽们的“爱意”,躺在亲玛麽的怀里琢磨自己的脚丫子,突然听着他玛法给他取的名字——“弘晙”。   高兴!   “啊呜——啊呜——”小弘晙对着玛法的方向探头踢腿。   亲玛法早就心痒难耐,听到乖孙孙的呼唤从德妃娘娘的怀里“硬”抱出来小娃娃。   垫垫这个沉甸甸的分量,乐呵呵地学着他说话:“啊呜——啊呜——玛法的乖孙孙喜欢这个名字不?”   “啊呜——啊呜——”喜欢。   “我们弘晙啊,将来一定长得俊俊悄悄的,美美的。”   “啊呜——啊呜——”超级喜欢,弘晙美啊。   这个时候的亲玛法还不知道他的乖孙孙对于“美”的执着,也听不懂乖孙孙的“啊呜——啊呜”,他也就那么随意一夸,看到乖孙孙乐颠颠的手舞足蹈的模样误以为乖孙孙喜欢自己比他玛麽多,那个畅快!   可是小弘晙上心了啊。   “弘晙乖乖长大,玛法教弘晙读书,教弘晙骑马打猎。”   “啊呜——啊呜——”玛法,弘晙美啊。   “弘晙长得壮壮实实的,玛法给弘晙好多好多礼物。”   “啊呜——啊呜——”玛法,弘晙最美啊。   皇上说个不停,满怀憧憬和希翼;弘晙小娃娃也说个不停,小胖胳膊挥舞,一把攥住玛法的大拇指不松手,不停地告诉他玛法,弘晙美啊,最美啊。   皇家新出生的小皇孙,弘晙小阿哥爱美,慢慢的,一家长辈都有体会。他还特认人。   洗三的时候收生姥姥多抱一会儿就哭嚎,满月的时候那么多人宾客都要抱抱他,他还是哭嚎。   都是干打雷不下雨锻炼嗓门儿的哭。   平时就要阿玛、额涅的抱抱,还要玛法抱抱,要大伯二伯抱抱,大伯娘二伯娘抱抱……除了吃奶的时候给奶嬷嬷抱抱,其他时间最喜欢亲人和美人儿的抱抱。   太后娘娘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那个感叹:“亏得皇家没有丑人、邋遢人。我们弘晙啊,就该是小皇孙。”   说着话,自己乐呵,满偏殿的人都笑出来。   不说四爷和四福晋两口子天天棉布衣服一身奶味儿,他们这些长辈现在也因为弘晙阿哥日常的妆容服饰都改成干净清雅为主,因为哪个一天没洗澡身上有汗味儿他们的弘晙阿哥就小脑袋一扭不搭理。 第236章 弘晙的出生番外二   弘晙阿哥爱美, 爱干净, 他自己每天要洗澡, 还要他阿玛、额涅给洗不要奶嬷嬷和丫鬟。   秋冬天的时候出生没多久就喜欢洗澡,喜欢玩水,四爷和四福晋习惯了自己带儿子也怕丫鬟嬷嬷们管不住他,当然是事事亲力亲为。   然后弘晙阿哥在亲人的照顾下习惯了, 更是不要其他人……如此这般连环宠溺下来造成的结果就是,弘晙阿哥对家人的要求和对他自己一样。   一大家子的人齐齐楞眼。   不说府里的每日用水都有个度, 就是宫里头用水也不能达到这个要求。皇城和内城的水一般都是从玉泉山运来, 除了皇上、太后娘娘这般身份的人,或者四爷、四福晋这样的府邸主人,一般的主子们哪个能天天洗澡?   尤其是大冬天的时候,天寒地冻的冷很多人也不想天天洗澡, 休沐日去泡泡澡堂子刮刮胡子重新编个辫子,这就是挺好。   可架不住弘晙阿哥的小鼻子灵啊。   皇上认为乖孙孙太娇气, 可皇上也忍不住打心眼里宠着。   皇上切身体会到四儿子那句“小胖娃娃一点儿也不怕人”的满足亲情,为了乖孙孙喜欢洗澡这个事情提前搬去畅春园住,因为畅春园用水方便。   四爷和四福晋,照顾弘晙阿哥的奶嬷嬷丫鬟们都被迫养成每日洗澡的好习惯, 洗澡水的用度每个月都超标也要坚持。   能接近弘晙阿哥的宫女太监、丫鬟小厮们本来就是五官端正,收拾得齐齐整整、清爽利索,现在更是,反正一切都是力求弘晙阿哥不嫌弃。   弘晙阿哥的“受宠”出了名,没见过的心里犯酸, 见过的就对四爷各种“羡慕嫉妒恨”,尤其是当时的太子殿下和他家的弘皙阿哥。   说起来,这个时候的皇上、太后娘娘、四爷、四福晋等人都没有什么想法,就是本来有啥想法的,让小孩儿这么折腾下来小半年也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皇上只关心乖孙孙怎么能一辈子都这样娇娇气气的安康无忧;四爷和四福晋只希望儿子可以安康无忧地长大,壮壮实实的娶妻生娃。   莺歌燕舞、杏雨梨云。   春日午后的清溪书屋花红柳绿、万紫千红,皇上和乖孙孙两个人玩“学说话”正开心,一抬手看到太子走进来行礼,故意给乖孙孙增加和太子的接触:“胤礽来得正好,来抱着弘晙,朕去更衣。”   “儿臣遵命。”反正他的事情也不着急,太子殿下胤礽麻利地答应下来。   “啊啊——阿咕——”弘晙的目光从玛法的身上转移到二伯的身上,在他二伯怀里踢腾胳膊腿儿,依旧快乐地学大人说话。   胤礽看着怀里“自说自话”的小胖娃娃,面容扭曲。   小胖娃娃快乐地咿咿呀呀,他也听不懂,误以为自己抱他抱得不对笨手笨脚地抱着不断调整姿势,时不时木呆呆地回应一两声“啊?哦——”   然后他瞧着小胖娃娃健健康康、精精神神的小模样,想起自家太子妃偶尔的言语和眼泪,心里头哪个难受。   越喜欢小胖娃娃,越难受。   “二伯长这么大没见过哪个小娃娃长得有弘晙这般好,这般有灵性。”   顿了顿,“弘晙要是二伯家的小娃娃,该有多好。二伯也一定天天亲自给弘晙洗澡。”   胤礽自以为五个月的小娃娃听不懂大人的话,听了也记不住;弘晙小阿哥快活地尖叫:“阿咕——阿——咯——”   弘晙也喜欢二伯啊。弘晙如是回答。这个时候的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二伯夸弘晙长得好,二伯喜欢弘晙。   发现二伯呆呆的不说话了,一只手从嘴巴里拿出来,一只手抓住二伯的大拇指上下晃动,嘴里还发出奇怪的音节……二伯·胤礽:“……”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哎呦呦,我们弘晙会说‘阿哥’了。来来来,弘晙来和二伯学‘二伯——’‘二——伯——’”   弘晙:“阿咕——阿咯——啊——啊——”   一副欢乐开心、精力充沛、天真活泼的小模样,奈何还没发育好的声带不听使唤,弘晙小小的着急,连“啊”了两声。   胤礽没听出来小侄子在喊“二伯”,但他隐约听出来小侄子的“努力”,笑得更舒心。   拿过来一个亮红色的布老虎在小侄子眼前晃一晃,继续耐心地教导:“二——伯——”   老虎?弘晙小阿哥喜欢,开心地“啊”一声,笑得那个开心。   大眼睛乐得眯眯着,胖胳膊用力地挥舞,两腿一蹬……   胤礽:“……”胤礽刚要夸夸小侄子的腿脚有力,突然感觉,怀里好像,有点热?   始作俑者·弘晙小阿哥全无自觉,可是尿完了身体里舒畅了,身上不舒畅啊。   “啊——阿咯——”   弘晙小阿哥的意思:“洗澡——香香——”   胤礽:“……”犹自呆傻。   傻掉的胤礽听着小侄子催促的“咿咿吖吖”,瞧着他眉眼皱巴的小样儿,快速地清洗自己然后认命地给小侄子洗屁屁。   这个时间点清溪书屋里没有其他人,宫人们的“伺候”弘晙小阿哥不要,他能怎么办?   奶嬷嬷说腿窝窝里要重点洗,好,爬开腿窝窝仔细地洗。   奶嬷嬷说“小小鸟”上也要重点洗,好,“小小鸟”上的褶褶皱皱也洗干净。   奶嬷嬷说要注意肚脐眼上不能沾水,胤礽抱着小侄子时刻注意。   洗完一水,换水再洗。肉乎乎的胖成一节一节的小侄子又变成香喷喷的,胤礽额头冒细汗身上的亵衣亵裤湿了大半儿。   “弘晙啊你看你这胖的,这身上的肉肉都嘟嘟的,我们要美,可不能这么胖下去。”   “二伯长这么大,第一次伺候人洗澡,弘晙将来可要好好孝顺二伯。”   二伯碎碎念,弘晙通体舒畅也欢快地回应二伯,二伯虽然听不懂可也开心。   弘晙喜欢舒坦不喜欢束缚,冬天的时候身上就不要尿布,裹的紧紧的抱被子,现在天气暖和更是天天只有一个薄薄的棉肚兜。   胤礽接过奶嬷嬷手里的新肚兜给穿好,上下打量一番,非常满意。   精精神神、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搭配一个做工和绣花精致的大红肚兜,手腕、脚腕上都是虎牙金珠、东珠……做得鲜艳配饰,绝对是可爱到爆,胤礽满意之余,心里的遗憾之情又升起。   皇上还没回来,清溪书屋他最大,吩咐宫人都下去后他抱着小侄子躺在园子里的躺椅上,絮絮叨叨地念叨。   “你弘皙堂哥闹别扭那,生气其他人都喜欢弘晙不喜欢他了。是不是很笨?”   “你弘皙堂哥喜欢弘晙。二伯知道。”   “二伯啊,一出生就没有了亲额涅,那个时候二伯的汗阿玛特别忙,二伯——在嬷嬷、宫女、太监的伺候下长大,没有亲兄弟,没有亲姐妹,乌库玛麽去世后,只有一个汗阿玛……二伯知道该怎么做,可是二伯不愿意……”   “弘晙是不是认为,二伯也很笨?”   “…………”   弘晙睁大一双清透明亮的大眼睛安静地听他倾诉,和二伯的缘分就这样结下。   皇上不知道太子怎么和弘晙相处的,但他发现太子虽然别扭但真的喜欢弘晙,弘晙也喜欢他二伯,很是欣慰。   弘晙6个月的时候第一次单蹦出来“阿——玛——”,稀罕的四爷当场落泪,其他长辈更是可劲儿教导弘晙喊人。   弘晙7个月的偶尔可以看人喊人,“阿玛——额涅——玛法——”欢喜得一家长辈跟升官发财一样。   会自己坐起来,而且坐的比较稳定,不会突然就倒下,自己平衡身体非常好,但是一家长辈开始更操心,时刻看着不要让他长期坐着,不然对脊椎不利。   手里抓握力也越来越大,自由的拿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一玩就能能玩好长时间,还会自己在炕上翻身,滚动,旋转一般的翻身。阿玛、额涅、玛法、玛麽一家长辈操心得不行,生怕一眼没看到。   弘晙的大部分时间是和阿玛、额涅一起住,还有小部分时间和他玛法一起住。和他玛法一起住的时候,每次有机会他玛法就会吩咐二伯和弘皙堂哥帮忙看着他。弘晙和二伯相处友好,和他弘皙堂哥每次都闹矛盾。   特别是在他八个月会爬利索以后。   皇上从书案上抬头,“着急”地大喊一嗓子:“哎呦呦,弘晙怎么又爬到门口了——弘皙快去抱住弘晙。”   弘皙正忐忑不安地等汗玛法对他书法的评语,听到吩咐回神。   看一眼在地毯上“嗖嗖嗖”爬来爬去,快要爬到门槛的小胖娃娃,着急地上前一步抱在怀里。   “小心木门槛碰到头。”语气生硬不掩担心。   这个时候的弘晙阿哥仗着自己“头铁”完全体会不到他堂哥的“担心”,8个月的他,开始爬啦!   开始由蠕虫类进化到爬虫类,学会四肢配合运动,开始爬行啦!   兴奋的弘晙阿哥感觉他身上积蓄了八个月的力量急需发泄出来,哪里还顾及到“小心”,光顾着开心了。   “哥——哥——”弘晙口中喊着“哥哥”,在他堂哥的怀里扎着小胳膊要下去,弘皙一个没成亲的少年郎哪里知道怎么抱住?   他感受怀里软软的小肉团还不敢用力,着急之下更不会抱,发现弘晙弟弟眼睛望着地毯挣扎得越来越用力,急切之下语气更是生硬。   “别动!”   “哥——哥——”弘晙生气,奋力挣扎,“毯啊——” 第237章 父子南巡番外一   从一颗最棒的小蝌蚪, 开开心心地长成一个最活泼的“小红虾”, 一朝出生, 名动京城。   然后从一个圆圆胖胖的白汤圆,快快乐乐地长到一个俊俊悄悄的小儿童,从北到南一路名满大清。   自觉长大了的弘晙阿哥又从一个美美帅帅的小少年郎,从京城到四川到西藏到喀尔喀……超出所有人想象地长成一位合纵连横的“下棋手”。   纵横捭阖、远交近攻。   谁也想不到, 大清国的百年国策会在一个小孩儿的言语间实现?   谁也都想到,他们的小四阿哥纵使是斗鸡遛鸟、吃喝玩乐, 那也是他们的小四阿哥, 他终有一天会成为可以信赖,可以双手托付整个国家的小四阿哥。   雍正八年的九月初十,弘晙的二十二岁生日刚过,钦天监测定的好日子, 朝野轰动、举国欢庆的好日子,弘晙阿哥的太子册封大礼在紫禁城举行。   立如芝兰玉树, 笑如朗月入怀。大清国名副其实的美男子,气质决然、德才兼备,杀伐霸气种不乏宽仁以待……所有人看着他们的弘晙阿哥,热泪盈眶。   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他们的弘晙阿哥长大了, 勇敢地承担起国家大任!   恍惚间好像看到乖孙孙刚刚出生的模样,一家人捧着襁褓里的“小红虾”激动万分、喜笑颜开的情形。太上皇抬手擦擦眼泪,乖孙孙长大了。   恍惚间好像看到儿子因为换牙变丑张大嘴巴嚎啕大哭,一家人哄着劝着爱美的小孩子,心里头暗自乐呵的情形。皇上也眼睛湿润, 儿子长大了。   恍惚间好像看到顽皮的小孩儿上山下海无所不玩,所有人一面担心一面骄傲的情形,所有人弘晙阿哥身边的人,满朝的文武大臣们,宗室皇亲们……四九城的老百姓们,无不感动万分地热泪滚滚。   每个人都期待着,弘晙阿哥长大,引领大清国走向一个新的高度,一个他们梦中梦不到,想象也想象不到的高度,一一个人人都幸福的吃喝玩乐,美哉壮哉的国家。   弘晙明白他们的期待,也知道自己的责任。   大清国已经足够好,已经足够强大,不光要避免“盛极而衰”,还要更好,更强大,没有后患之忧。弘晙在太子册封典礼过后,就带着永琢出门。   小永琢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和阿玛一起做大船,好不兴奋。   “阿玛,我们去哪里?”和他阿玛小时候一模一样的脸蛋儿上笑容灿烂,大眼睛亮晶晶的。   “去看看阿玛曾经游玩过的地方。”弘晙微笑。   永琢好奇:“阿玛和玛法、乌库玛法一起南巡游玩的地方吗?”   弘晙:“对。阿玛去看看这些地方的变化。”   海风轻拂,海浪翻涌。当年弘晙收到的六岁生日礼物——一艘大船,经过弘晙的两次修改在大清国所有私家游轮排行榜上依旧是第一,而在弘晙阿哥本人的眼里,这已经是他的老朋友。   父子两个盘膝坐在甲板上一起研究这艘大船图纸,一时发出一阵阵笑声,引得其他人看着想哭又想笑。   太上皇和皇上等人收到小画儿,瞧着小永琢在他引导下画的设计图,也是想哭又想笑。   他们的永琢小阿哥,可以明白他阿玛的各种奇思妙想,可以跟上他阿玛的思维!   苍天保佑大清!   ……?   永琢小阿哥高高兴兴地享受和他阿玛一起玩乐的快乐时光,压根儿没有其他想法,他阿玛也不想儿子这个年纪就接触过多,只着重教导一些关键性的“学问”。   那是雍正九年的三月,永琢正期待他五岁生日礼物的一个春天,畅春园的太上皇刚刚送走太上宜妃娘娘举着各种小画儿缅怀自己的青春,圆明园的皇上正领着兄弟们欣赏牡丹台前的数百朵牡丹,弘晙和永琢来到江南。   青春时光难忘,牡丹开得正艳,江南给予他们父子两个一样的震撼。   弘晙“哇”一声,是因为这前后十五年来苏州的巨大变化。   永琢“哇”一声,是因为这和沿海,京城,和承德,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阿玛,好多美人儿,和京城不一样的美人儿。”永琢眼见一个个街道上的大小美人儿,小小的激动,“曹沾小叔叔说:南方的美人儿仿若姣花照水,弱柳扶风。果不其然。”   弘晙乐呵,接过来儿子吃不完的糖葫芦咬一口,笑着问道:“你曹沾小叔叔净说大实话。”   永琢也笑,摇头晃脑:“‘漫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阿玛,曹沾小叔叔在信里说他正伤心,还和永琢说:‘红袖指女子,情痴指男子。世人不能光说女子痴情凄惨,男子痴情也苦。’”   弘晙:“……”弯身给宝贝儿子擦擦脸上红糖印记,“大方”地夸道:“阿玛都不知道这句话。不错,你曹沾小叔叔写得很好,很公平。”   永琢听到他阿玛的认可,一口珍珠小乳牙在太阳下闪耀:“阿玛,永琢知道‘痴情’是曹沾小叔叔那样无所事事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应该懂,阿玛放心。阿玛,很多人都跑起来,我们也去看热闹。”   弘晙:“……”   “永琢乖乖。我们也去看热闹。”   父子两个一起随着人群来到一个名叫“状元楼”的地方,三层高的茶楼外面装饰的金碧辉煌,在这一条吃喝玩乐的大街上不算多么醒目,但也是独树一帜。   楼前的街道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根本挨不着大门,大门两边是排着长长的队伍的人群,要答题对了或者写诗作赋合店家心意了才可以进去。父子两个四目相对,果断地分开,一人排一个队伍。   弘晙一边排队一边手捧一本《日知录》看得津津有味,永琢一边排队一边手捧一本《千字文》也是看得津津有味。父子两个虽然分开了,但其他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们是父子,在耍赖。   而且因为弘晙本人出门的“需要和爱好”,现在大墨镜已经成了一部分人——略有点儿“范儿”的人的出门必备,弘晙的超大墨镜不光不显得奇怪,还显得各位引人注目。   这个圆圆的款式,这个超大的规格,够特别!   这位年轻人的身高,这份纨绔的气度,就是这个“内味儿”!   这位小娃娃,娘啊,好像玉雕出来的一样,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看你一眼引发心脏骤停——这怎么长得幺?   店掌柜举着小望远镜看到楼下的动静,激动。胖乎乎的身子“咚咚咚”从楼上跑下来,一张油汪汪的胖脸更是笑得满是“谄媚”:“两位客官你们好,去楼上坐如何,楼上好位子。”   弘晙微愣,随即点头;永琢发现阿玛同意了,开心地答谢:“谢谢掌柜伯伯。”   “不谢!不谢!”店掌柜瞧着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心里头那个美滋滋,“我在店里做活好三年了,第一次见到有人学我们小四爷学得这般相似的人。小娃娃的爹爹有前途。”   小娃娃·永琢重重地点小脑袋:“不是‘阿爹’,是‘阿玛’。”   “对对,应该喊‘阿玛’,这个才更像。”店掌柜点头跟小鸡啄米似得,越瞧这对父子越喜爱。   其他人:“……”这么美好的父子两个,店掌柜你这过了一刻钟才出来,不合格啊!   因为弘晙阿哥本人的爱好影响,现在的大清国人对于“美”的理解,对于“美”的尊重,对于“美”的追求……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这般美好的人当然不需要排队,要好茶好水好好伺候着。   父子两个从善如流地坐在三楼临窗的位子上,看着楼下的热闹,听着楼里的热闹,悠哉哉。   “今天是我们店东家母亲的七十大寿,东家做东,宴请苏州城的四邻游人,诸位尽情地喝,尽情地乐,今天一天的美酒佳肴、茶果点心都免单、管够!”   “好!好!”   “老朽在此代替东家感谢诸位的捧场,今天的第一场大戏——《牡丹亭》和《长生殿》已经在戏院开始,诸位有喜欢看戏的,请移座。”   “晓得!晓得!”   楼上美酒佳肴的香气弥漫开来,众人的心情嘴巴都打开,弘晙和永琢品着店掌柜专门送来的苏州经典茶点,也是不由自主地点头。   其他人,一边讨论《牡丹亭》的“惊心动魄,且巧妙迭出,无境不新,真堪千古矣!”一边讨论当年汤显祖先生因为和友人的感情“梦生于情”、“情生于适”,走上“因情成梦、因梦成戏”的创作之路的骄傲、坎坷、无奈、心酸……   待到一轮酒过,接着开始议论《长生殿》。   “《长恨歌》和《石壕吏》都是有名的诗篇,题材相同,但是其内容上却恰好构成鲜明的对照。”   “《长恨歌》对杨贵妃之死,对唐玄宗之无奈,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歌颂了他们的爱情专一,后来的宋乐史的《杨太真外传》、元白朴的《梧桐雨》,明吴世美的《惊鸿记》、清洪异的《长生殿》等等,莫不受其影响。”   “虽称盛世,然战争频繁,有开边之战,也有内战,其中规模大的,如用兵吐蕃,讨伐南诏,尤其是安史之乱,伤亡惨重,丁壮或死于战场,或死于摇役,或久戍不归……唐玄宗本人难辞其咎。某倒是更喜欢杜甫先生的‘三吏三别’。”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明明是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的罪魁祸首,却因为一句‘爱情’传唱千古。这是为何?这是为何?”   ……弘晙和永琢都竖起耳朵好奇地听,就听这些热血文人先是一起“哈哈哈,哈哈哈。”陆续开口。   “还能有为何?大家看戏就看一个乐呵,莫要想得太多。”   “宫里头的娘娘们一顿一盆肉包子,宫里头的皇上天天用金扁担挑水,这不就是老百姓的日常乐趣吗?莫要在此煞风景。”   “在下顿有灵感,先下有一首词,诸位听听: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   用不到去歌唱当年皇帝妃子的悲欢离合;在人间也有银河,使得千千万万人家夫妻离散。   像石壕村那样的夫妻诀别数也数不清,老百姓的泪水比长生殿上洒的那点泪水多得多了。   众人还在呆愣这个立意之新,不落俗套,就见这位突然有了灵感的文人一拱手,对三楼的所有人问道:“名字就叫《马嵬》,如何?”   马嵬:即马嵬坡。安史之乱时唐玄宗逃亡,在随军将士的胁迫下勒死杨贵妃的地方。   《长恨歌》:唐代诗人白居易所作,写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之间的政治悲剧、爱情悲剧。   银河:天河。现版本的神话传说中,牛郎织女被银河隔开不得聚会。   石壕村:“石壕村”出自唐代诗人杜甫“三吏三别”中的《石壕吏》,写在安史之乱中,官吏征兵征役,造成石壕村中一对老年夫妻惨别的情形。   …………   比照明显,对比深刻,堪称一首好诗,一首意义非常的好诗,可众人依旧呆愣中。   弘晙先鼓掌叫好:“点铁成金,化陈腐为新奇。妙哉!”   永琢跟着他阿玛的行动,有模有样地喝彩:“借古人往事,抒自己之怀抱,妙哉!”   那个文人,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眉目清秀,斯斯文文,听到这位格外引人注目的父子两个的夸奖,本来就不大自信,又莫名多了几分羞涩。 第238章 父子南巡番外二   再一次的安静。   那位少年人刚要起身来和这对他早就注意到的父子俩感谢一番, 顺便结交一番;反应过来的其他人琢磨一下这父子两个的夸奖, 也明白这首诗词的立意之新颖, 真实的难能可贵,纷纷跟着附和。   “小友的切入点让吾等深思。”   “如果当前的大清类似大唐的开元盛世,那我们该怎么做?要思考。”   “‘文以载道’乃文人的本分,不可或忘。小友的赤子之心, 让吾等惭愧。”   “…………”   一人一句,都是夸奖。那个年轻人更加害羞, 脸红红的, 略带拘束地举手抱拳行礼一圈,感激地回答:“感谢诸位。”   顿了顿,专门对着一开始就认可他的父子两个行礼:“感谢贤父子。”   弘晙轻轻笑,对儿子扬眉示意。   靠窗的几张桌子确实是“好位子”, 不光是视野好。一圈竹帘将他们的桌子和三楼的其他桌子隔开,窗台上一盆牡丹正在盛开, 一片沉香在小巧的香炉里静静燃烧……永琢本以为他阿玛要清净,看到阿玛的暗示,板着小胖脸起身。   很是“沉稳”地回答这位大哥哥:“大哥哥不谢。大哥哥思维敏捷,着眼点独到, 殊为难得,阿玛和我都喜欢。”   大约五岁的小胖娃娃学着大人的严肃举止,整个三楼的人都笑出来,那位少年学子的眼神儿越发亲近,其他人也是安耐不住结交的心思。   就听有人趁机高声问道:“小娃娃可是读了书?你来说一说, 《长恨歌》和‘三吏三别’的区别,做个裁判,好不好?”   裁判?刚刚听着他们讨论得火热早就心痒痒的小永琢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是争论,也没有高低之分,没有应该不应该,合适不合适的说法。”   “从古至今的书本儿都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传统的‘文以载道’,一类是不怎么传统的‘文以娱乐’。都很好。阿玛经常说:做事的时候认真,玩乐的时候也认真,享用美食美酒的时候更要认真。”   “好!小娃娃说得好。”众人哈哈哈大笑,刚刚争论的脸红脖子粗的人也都是“一笑泯恩仇”。   江南文风鼎盛,同样也是富庶鼎盛,永琢早就听金农伯伯、郑燮伯伯、吴士元伯伯说起过他们当年和阿玛的故事,今日见到一位这般心怀天下的少年人,顿觉格外满足。 第239章   “乌库玛法, 你这两天好不好?要好好吃饭, 好好休息哦。”   “乌库玛法, 永琢和阿玛来到苏州,阿玛和永琢讲述乌库玛法、十三爷爷、十四爷爷、张廷玉爷爷……在苏州的故事,郑燮伯伯、吴士元伯伯、金农伯伯……都给永琢来信,永琢也遇到一位‘很有前途’的人, 他叫袁枚。他写一首《马嵬》永琢喜欢……‘’   “玛法,你这几天忙碌吗?有事情分担给叔爷爷们和伯伯们, 阿玛和永琢都担心玛法。”   “玛法, 永琢和阿玛来到苏州,看过很多幅画,都是扩建之前的苏州,原来的苏州。永琢喜欢。现在新区的苏州更大, 更漂亮,也喜欢。老区的苏州更为古色古香, 腔韵十足,同喜欢……”   永琢正在“伏案疾书”,给乌库玛法、玛法、玛麽、额涅……写信。弘晙收拾妥当进来一看,微笑开来。   万家灯火, 华灯初上,入夜的苏州城依旧明亮耀眼。行馆里小书房的一点点昏黄的灯光恰到好处地烘托出安静和温馨。弘晙陪着儿子一封封信件晾干字迹封号蜡,永琢更加开心,信写起来就更加唠叨。   “恰好”快到熄灯时分写完。   弘晙给宝贝儿子活动活动手腕,催着他睡觉。永琢乖乖答应, 躺好后想起一个事情,眼巴巴地问出来:“阿玛,我们明天去镇江吗?”   弘晙笑道:“明天在苏州再待一天。”   开心得来!   “谢谢阿玛。”一双和他阿玛一模一样的大眼睛闪灵,“阿玛,永琢喜欢苏州,和喜欢杭州一样喜欢。”   “阿玛也喜欢。和喜欢杭州一样喜欢。”弘晙特配合地实话实说,“明天我们去看看其他的园林,还去虞山尚湖和同里看看,安心睡觉嗯?”   “嗯!”   “阿玛晚安。”   “永琢晚安。”弘晙亲亲儿子的小额头,守着他睡着了自己才离开。   熄灯后的苏州城依稀可见几处灯光闪烁,在这沉沉夜色下格外的亮眼。弘晙眯眼仔细看看,各个区,各条街道都有。   虽然朝廷一直不同意开放宵禁,但架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的富人就是舍不得晚上的灯火辉煌,熄灯时间到了就在自家的宅子里、园子里来一个“丝竹管弦的歌舞升平”,类似当年的大唐各坊严格区分,每到夜晚坊里面的笙歌燕舞一样。   弘晙站在回廊里看了看,尽管知道他们没有按照朝廷要求、提倡的节约水电,可还是为这一片欢乐中的繁华盛京开怀。   “主人,繁华盛景不一定就是‘国泰民安’”   小系统的语气幽幽:“国破山河不在的时候,人都说上海在当时是整个亚洲第一繁华的大都市,也是当时亚洲唯一的世界级的金融中心。大上海的火车站还是当时上海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也是人员流动比较多的地方,在这里能见到不同装扮,不同风格的人。”   “可是历史上民国的上海真的繁华么?公元1948年上海全运会,组委会提前一年开工筹划,发誓要在可容纳五万观众的主会场内建造五百个左右厕位——经过一年的紧张施工后,上海市市长吴国桢在大会开幕式前一天亲自检查,主会场内已经建成的厕位是……”   弘晙:“……”弘晙权当这是小系统的“个人爱好”,还是挺可爱的。   弘晙面带微笑地听,小系统更是“愤愤不平”:“二十一个,其中还四个是损坏不能用的!建个厕所都如此艰难,更别说兴建运动员宿舍。有些女选手对‘男女混合宿舍’愤然抗议,得到的回答是:‘要么在寫天鹤站着,要么睡水门汀!’”   “那些文人富商还天天夸所谓的大上海是如何的风情万种、浪漫无穷。我呸!有钱有权的家族又如何,千金小姐也有可能被外国洋人轮奸还无处申冤……”   慷慨激昂的架势,妥妥的“小愤青”一枚。弘晙温柔地安慰:“别怕。不管是不是一个时空,不管‘历史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之类的说词,华夏总是越来越好。我保证,我们这个大清,不会在软弱挨打,不会再让善良的国人受欺压。”   贫富差距悬殊,富人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穷人饥寒交迫苟且偷生;中西方文化交融,中上层阶级生活方式全部向西方靠拢;政治复杂,各种党派和势力在暗处斗争;每天专门有人在街上收冻死饿死的尸体;每天都有主妇骑车自行车捆着一堆钱去买菜愁眉苦脸地回来……   弘晙不会让他出生的这个大清国变成那个支离破碎、民不聊生的样子,也不会让华夏文化的底蕴消失,国人自信全无;不会让大清国的广州、宁波、杭州、松江……都变成小系统口中的“大上海”。   小系统不再说话,大清国目前这么好,这般的好,它难免愈加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弘晙笑笑,临睡前,留下一句话:“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下的‘繁华盛景’,和‘国破家兴’‘崇洋媚外’之下的繁华盛景,终究是不一样的。”   小系统:“……”   “主人不光不再是动不动就关它小黑屋,还会听它唠叨,还会安慰它了,嘤嘤嘤,嘤嘤嘤……小系统太感动了,嘤嘤嘤,嘤嘤嘤……”   弘晙在小系统的“嘤嘤嘤”中一夜好眠,第二天五更天准备起床洗漱,带着儿子打拳读书,沐浴用膳。   永琢手捧苏州地图,眉眼飞扬,满脸的兴奋和期待:“阿玛,我们去同里。西洋人说,这是大清国非常典型的水乡镇,四面环水,户户通舟,他们还说这是“东方的小威尼斯”。”   亲阿玛自是答应:“‘小桥流水人家’,好。”   “接着去虞山尚湖。风景优美,郑燮伯伯还说这里是苏州文化的载体之一,吴文化的发祥地。我们去那里游湖,游玩森林。”   “好,阿玛和永琢一起游湖,一起游玩森林。”   “还要去虎丘看‘小白虎’。”   “好,永琢已经可以将虎丘的拼图拼出来,当去。晚上阿玛还带永琢去匠人街看。不过永琢要去这么多地方,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出发?”   “要。”小永琢的整个小胖脸都发亮,“阿玛骑‘小哈雷’。‘小哈雷’最快。”   弘晙更乐呵,男孩子嘛,都喜欢这种疯狂的速度刺激,风驰电逝的感觉。   “乖乖穿好防风衣,带好护膝,带好帽子。”   “永琢遵命。”   印有小白虎图案的皮马褂、富有弹性的紧身小皮裤、小皮靴、小皮带……还有头巾、帽子、手套……   堪称“脱胎换骨”的一个服装仪式。永琢跟着他阿玛,眨眼睛从一个富贵温柔的纨绔公子变成“张扬个性、叛逆不羁”的“问题父子”,一身厚重而粗糙的皮革质感好似是从“钢铁原始丛林”里出来的一般。   “走喽。巴图鲁的勇气和梦想——”   “走喽。巴图鲁的勇气和梦想——”   父子两个信马由缰地在沥青官道上驰骋,吸引目光无数。可是没奈何,太上皇非常不喜欢这种轰鸣的发动声,更不喜欢这个一看就是“不稳重且非常危险”的玩法儿,不管全大清国的男儿女儿怎么联名请愿,他老人家就是坚决不同意作坊批量生产。   偌大的大清国人人眼馋得滴血,也只有五十辆,五十辆!   这五十个幸运儿简直让人妒忌得发狂,偏偏他们,除了小四爷低调之外,其余的人,每一个都天天写文章写感想,那个炫耀的劲儿简直恨得人要集体套麻袋痛殴。   就好比现在,经历了前朝末年的心学疯狂,“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然后是改朝换代的迷茫和痛苦、反思,接着大清朝廷对心学的打压和对理学的支持,再逐渐开放……   高高低低的这么折腾下来,江南的年轻人心里的叛逆之情越发严重,都特喜欢这种张扬无忌,大胆展示自己的速度活动、力量活动。太上皇这么一严加控制,他们直接灵魂燃烧!   弘晙和永琢玩得尽兴,在扎拉丰阿第五次抓到试图偷“小哈雷”的“神偷”后,等来了他们一个格外让他们惊喜的人。   陈都统远远地看着这对耀眼炫目的父子两个,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弘晙瞧着陈都统风采依旧,也微笑。   永琢迈步小短腿就朝他跑,一边跑一边喊:“陈伯伯——” 第240章 父子南巡番外四   春日午后的阳光丰沛盛盈、自甘如蜜, 欣欣然暖融融的喷香闪亮、柔暖芳馨。春日的虎丘五彩斑斓、百花烂漫, 群鸟绕塔盘旋, 更有瀑布、松林、小溪、游人……借山光塔影一起恬美如画。   小小的小孩儿浑身夹裹阳光和春光欢快地朝他跑来,一声“陈伯伯”镌烙在陈都统的心间,和那些镌烙在记忆深处的永绽光辉的美好一般,永恒熠彩。   陈都统一把抱住迎面跑来的小阿哥, 举过头顶,笑容舒展:“大阿哥好?”   永琢笑得那个叫灿烂, 双眼注视着陈都统亮晶晶的好像小太阳:“好。陈伯伯好。”   小嗓门也是特清脆响亮。   陈都统的心里跟喝了蜜水儿一样甘甜, 微微眯着眼睛迎着璀璨的太阳光,垫垫怀里小娃娃的分量,那个高兴:“大阿哥又长高,长壮实一点点了。”   永琢重重点小脑袋, 骄傲:“一年。陈伯伯有一年没见过永琢,永琢长高长胖。”   陈都统也笑得“骄傲”:“好, 我们永琢不光长高还长胖。”   四目相对,一起傻笑。   小永琢看到陈伯伯就赖在陈伯伯的怀里不下来,弘晙自是明白儿子的“小心思”任由他,陈都统这些年来气质越发的沉稳内敛, 面对西花园的小娃娃们的时候更是欢喜、温柔得不行,抱着小孩儿也不舍得放手……   一行人在虎丘的东山庙里坐下来说话,碧波涟漪的环山河,背倚起伏的岗岭,更有堂轩亭阁, 回廊曲径,错落有致地将自然景观与古建筑融为一体,还有东山寺的老住持拿出自己收藏的茶叶、冬雪水、秋露水亲自给他们煮水泡茶,环境这般清幽,心情也是清清幽幽。   弘晙、陈都统安心品茶,永琢坐在陈伯伯的身边美美地用着苏州当地当季的美味小点心,老住持心里的欢喜难以自抑,分一道茶完毕好似小儿一般的开心地说道:“今天老和尚一早起来恍惚看到佛祖拈花一笑,果然是有贵人降临。”   弘晙和陈都统都没说话,永琢咽下嘴里的“杨枝甘露”,大眼睛里全是好奇:“住持能看到佛祖吗?佛祖拈的什么花?佛祖穿的衣服和庙里的一样吗?佛祖告诉住持阿玛和陈伯伯今天来看住持?”   老住持:“……”差点儿让一口青团子噎住。   老住持面对永琢小阿哥等候的大眼睛,咽下青团子,“慢吞吞”地回答:“《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云: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花名在印度称呼金色婆罗花,在我们这里应该是木兰。”说着话,“非常自然”地转头看向亭子傍边的几株木兰树。   永琢果然被吸引。   四五株大约两丈高的木兰花树,正是开花的季节,满树花朵儿傲立枝头,白色的、紫色、粉色……满树洁白,毫无杂色的纯白圣洁,让人陡生敬仰之感;满树紫红,幽姿淑态,风情别具。而且因为木兰花是花谢了才长叶子,真正的满树繁花。   一朵朵“素艳相宜、风姿各异”的小花儿,其花花形浑圆,犹如满月,远远看去,宛若天花临凡,有瑞祥之气缭绕,真有一种,看一眼就是“受福”,有佛祖保佑的感觉。   永琢小眉头微皱。   京城也有木兰花,畅春园、圆明园、西花园都有,苏州的其他地方也有,可,好像哪里不一样?   “阿玛?”永琢习惯性地问阿玛。   弘晙轻轻摇头,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轻轻开口:“吾有防杠杠之妙法,贼拉霸道,不整文字,教外别传保持神秘……“   陈都统:“……”难得的喷笑出来。   老住持:“……”也笑得“自在”。   永琢:“……”挨个看看,发现他阿玛不像说假话哄他的样子,发现陈伯伯笑出来好好看,发现住持好像比刚才还顺眼一点……还有一旁偷看的大小和尚们:虽然齐齐楞眼,可也沉吟不语,好像也觉得他阿玛说得有道理。   永琢用心琢磨一番,恍然大悟:“阿玛,永琢明白了。”   “这就和龙虎山道士们的讲道一样。看似一本正经地说了很多,可是什么也没说,还显得非常博学……”   弘晙对儿子眼神儿鼓励。   永琢大着胆子接着说:“永琢不需要问老住持能否看到佛祖,佛祖拈的什么花,佛祖穿的衣服,佛祖是否告诉住持阿玛和陈伯伯今天来看住持。玛法说过:‘万法皆佛,众生皆佛。一切本然,非空空也。一切唯心造,心空及第归。’”   “说即是不说。不说即是说。佛法无处不在,悟就悟了,不悟也无需说。众生愚鲁不识,一颗涅槃妙心保持清静无为即可。”   …………   弘晙发呆。   弘晙不相信他儿子还能在佛门上有这个领悟力!   陈都统也是小小的惊讶,他早就发现西花园的几个孩子虽然大多遗传了他们阿玛的性情,但每一个都有不同,永琢对比他阿玛,就是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乖巧”,或者说“佛性”、“道法”?   陈都统想不明白,最好总结,都也不是,应该是多了一份“地气儿”。   永琢的阿玛是九天之上的灵性,喜欢人间烟火,永琢却是天地灵性,属于人间烟火中的一份子。   陈都统心里感叹。看一眼小四爷,莫名想乐呵。看一眼老住持,这位曾经照顾他长大,一开始反对他投靠朝廷,后来又和黎叔一样竭力帮忙的老人家,他也还呆呆地看着永琢大阿哥,眼里的担忧和惧怕形成实质他也没发觉。   其他装模作样扫地除草挑水路过的大小和尚们也是。   再看看小永琢,正疑惑地和他阿玛大眼瞪小眼。   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聪慧灵透。陈都统又笑了出来。   就见弘晙阿哥抬手摸摸永琢毛茸茸的三搭子头,满口夸奖:“永琢说得很对。在阿玛的理解,佛法和道法的书本儿……它们和儒家、墨家不一样,和法家、杂家、农家……都不一样。它们主要是要人们从灵性方面修行,其实真正的道理看不见摸不着。”   “悟到了就是悟到了,悟不到也无需强求。阿玛认为,你玛法看得那些佛家典籍其实都不需要看,也不需要研究。当然像你玛法那样研究也是个人爱好,你玛法喜欢就好。”   说着话,对儿子眨一下眼睛。   永琢瞬间反应过来,也快活地眨巴眼睛。   “阿玛,永琢明白了。墨家、杂家、农家……是基础,法家和儒家是秩序,佛家和道家就是心灵上的慰藉,闲暇的个人爱好,灵性修行的一个方向。”   “对。永琢理解的非常好。你看东山寺的木兰花,和西花园的木兰有何不同?”   “……西花园的木兰有阿玛和额涅的气息,这里的木兰有佛门的气息。”   “对,永琢乖乖。这撑腰糕不错,糯米做的不好消化,吃一口尝尝。”   白白嫩嫩,椭圆形的糕点中间稍凹,如同人腰状的塌饼,上面撒一层桂花,煞是好看。永琢用小木叉子尝一口,果然味道好,而且它的甜度很淡,更多的是食材的清香新鲜。   “阿玛,好吃。阿玛,今天晚上还有凉拌马兰头吗?”   “有。你看和尚们手里的篮子,枸杞头、马兰头、荠菜头、香椿头、苜蓿头、豌豆头、小蒜头、菊花脑,苏州的‘小八鲜’都有。”   “要油盐炒枸杞芽。住持,陈伯伯,油盐炒枸杞芽好吃。”   陈伯伯·陈都统听着他们父子两个的对话,放下心来,心情舒畅:“好,陈伯伯今儿也尝尝东山寺的油盐炒枸杞芽。”   老住持和大小和尚们也是狠狠地松一口气,老住持哈哈哈大笑:“都有。‘小八鲜’都有,‘小八珍’也有。今晚上的素斋保证大阿哥喜欢。”   永琢大阿哥比他阿玛多了一分“人间烟火气”,相对的,也容易受到“人间烟火气”的影响。七情六欲什么的,一不小心就是乱花眯了眼。幸好,有小四爷精心教导。所有人都是高兴,老住持说着话就让小徒弟拿出他收藏的各种“宝贝”和永琢大阿哥一起玩耍。   都是这些年来大清国出来的各种玩具,还有之前的一些老玩具,老住持长得相貌凶巴巴的却是童心不泯最喜欢小娃娃,可他的和尚身份也不好和孩子们多接触,就喜欢收集这些物事来一个“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也是一个,咳咳,“个人爱好”。   永琢果然喜欢,高高兴兴地和小沙弥们玩空竹响,转陀螺、小钱钱大哼哼……   弘晙和陈都统、老住持细细地聊这些年大清国新出的各种问题。   老住持收敛嬉笑的神色:“问题总是有,和这春天的小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从修路办学、发展水师、‘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到‘摊丁入亩’‘废除贱籍’‘火耗归公’,目前的形势看似一片大好,但要谨防腐烂和蛀虫从内部滋生。”   陈都统也面色凝重:“这几年,反贪污越来越难。财务存入新式钱庄给财务人员增加难度,但只要没出国大部分都能追回来,但是,出国的情况越来越多。”   弘晙眉眼肃杀:“目前的监督机制不够完善,税法方面也需要改进,人们走私贪污犯法犯罪的新手段层出不穷。其中的关键一点:经过这些年,大家的心理方面都松懈了,都觉得可以安心享受太平盛世。”   “明年我们会有一场国际盛会在京城召开,大清和前来的国家一起制定法律,有关于罪犯引渡和财务清查等等。” 第241章 父子南巡番外五   弘晙这一趟出门, 一是自己的个人心愿, 一是教导儿子, 再也是实实在在地巡视地方,思索下一步的朝廷政策。   而不管他要做什么,总是需要民间百姓的老百姓认可,支持, 没有误会……佛门比道门在民间的影响大,皇上这些年专门在江南捧起来几家寺庙几个大和尚代为安抚民心, 苏州这一代, 就是东山庙和老住持。   弘晙的一番话结束,陈都统对小四爷提出的几件大事,心里小小的惊讶却又觉得顺理成章。   老住持听完小四爷对佛门的要求,郑重点头。   “小四爷放心。和尚已然晓得。”小四爷要在太上皇和皇上的改革基础上根据当前形势进一步改革, 他高兴都来不及。   顿了顿,挤眉弄眼的“难为情”:“小四爷和老和尚透露一二, 这‘哈雷机车’还有希望量产吗?这两天苏州城来了好多许愿的。”   小四爷:“……”“沉吟不语”。   老住持:“?”   再加把劲儿:“小四爷和大阿哥一身机车服包裹严实,苏州人不知道小四爷来了苏州,他们都以为是那四九中的某一个出门炫耀到苏州来了,正琢磨着——怎么整治一番这个‘招惹众怒’的人。”   小四爷睁大眼睛。   陈都统面上还是没有表情, 心里对老住持的小心思却是明镜。   大清国出来个人民用四轮车的时候,老住持就特意托他偷偷摸摸地买了一辆当宝贝收藏,如今这个名叫“哈雷”的两轮机车,老住持眼馋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机会抓住机会问出来。   陈都统只安静地听着, 对老住持挤眉弄眼的求助视而不见,还端起他的茶盏安心品茶。   弘晙肚子里闷笑,老住持不放弃,脸上的褶子一道道的,和他的话一样。   “小四爷啊,老和尚也不是不理解朝廷不同意批量生产‘哈雷’机车的原因。可是这有些事情吧,堵不如疏。这就和治水一样,要疏通治理,而不是一个堤坝给堵住……   现在的年轻人不光是自己改装他们的四轮车,还梦想着骑着两轮车奔驰在路上的快感。”   “不光是小儿郎们,还有越来越喜欢冒险,追求自由的女娃子们。   哎呦呦,小四爷你不知道,朝廷严禁民间人士私自去一些地方探险,可他们就是要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去年在虞山尚湖林子深处求救的几个年轻人……”   弘晙面色一整:“此举不值得提倡,更应该狠狠地处罚。”   “住持慈悲为怀,可朝廷和地方都是自有法度。他们不光明知故犯违反规定还使得苏州衙门全体出动营救,破坏老林子环境且不说,苏州衙门这番花费多大?还有一个衙役为了救人让蛇咬了一口,亏得及时解毒。”   说到最后,眉眼皱巴,清晰明白的生气。   老住持:“!”   结结巴巴地改口:“狠狠地处罚——狠狠地处罚。知府狠狠地处罚,苏州城的老百姓都对这几个年轻人人人喊打,现在老林子看管的越来越严格。没人再敢私自越线。”   “可是啊,小四爷,这个也有不一样啊。”老住持词穷,可又不甘心,“深海里和深山老林子里民间私人不得进去,可这两轮机车‘小哈雷’……”   老住持胖胖肉肉的手掌对搓,说到“小哈雷”的时候声音那荡漾得来,好似十八儿郎见到朝思夜想的心上人。   弘晙心里一动,他刚来到虎丘这一带的时候,跑出来偷看小哈雷的人中,好像,就有老住持的身影?   弘晙小小的惊讶,眼神儿疑问。   陈都统发现小四爷猜出来了,看一眼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眼巴巴地望着小四爷的老住持,对老住持打一个暗号。   老住持那个惊喜。   “……我去膳房看看。”说着话,肥胖的身子利索地起身,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弘晙看向陈都统。   陈都统有一说一:“老住持就喜欢收藏。”   弘晙不大明白。   “每次朝廷出来新物事,他都收藏。”   “……”   看一眼永琢和小沙弥玩的玩具,空竹响现在的小娃娃一般都不玩了买的也少,陀螺上的图案好像是前几年的,“小钱钱大哼哼”的玩法儿也是前几年的版本……弘晙乐呵得来。   “难得老住持一番童心。”   “大约再等几年吧,或者就明年,可能会生产一批。很多人,比如国内的年轻人时不时地上书请愿,比如外国的法兰西的路易十五国王来了好几封信件,就要一辆‘小哈雷’,玛法的决心也动摇了。”   陈都统点头,作为体验过哈雷机车的人,对哈雷机车的优点好处非常明白,锻炼身体锻炼脑活动等等,还有它独特的速度感、力量感,是目前的四轮机车怎么也做不到的。   两个人针对当前大清国人对四轮机车更快速度的强烈需求,朝廷和地方出于安全考虑等等原因的压制,以及目前大清国的路面情况,车流情况,拖拉机、大卡车的更新换代等等具体问题展开讨论……   大约半个时辰后,永琢发现他阿玛和陈伯伯起身来看他玩游戏,本就玩的开心的他更为兴奋。   永琢和陈伯伯玩了两局,又和陈伯伯玩真实的“飞飞飞”,“站得高看得远”,两个人痛快欢乐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陈伯伯,我们站在柏树的树梢上。”   “好,站到树梢上。”   “陈伯伯,这个树枝上有虫虫,虫子在吃树叶!”   “应该是。”   “树叶痛痛!”   “树叶不痛痛。就好比我们人吃青菜一样,树叶和青菜一样开心。”   “陈伯伯,永琢不懂。”   “大鱼吃小鱼,鱼吃虾,虾吃泥巴……万事万物就是这样循环,保证其生存需要。”   “……”   “……”   一人一句,问问答答。下午四点半的时间,太阳稀薄了一些,依旧明媚温柔的喜人,弘晙迎着太阳微微眯睛看着他们两个的玩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似乎有点儿明白,却又更不明白。   今年陈都统休假还是和以往的每一次休假一样,坐船、做飞机、自己驾驶四轮车……去新界、去濠镜澳、去浙江……挨个地方看看曾经的天地会老人,顺便一路南下北上看看大清国不同的风景,风土人情……   按照他的话说,是切身感受大清国的变化。   可是,他自己娶妻生子,不也是大清国的变化的其中之一?   还是一个非常可喜的变化!   弘晙心里头琢磨着,踱着八字步来到膳房,一边观摩东山庙的大厨们做素斋,一边和老住持聊天。   老住持听到小四爷关心陈都统“成家”的事情,登时眼泪出来。   抬手擦擦眼角,将淘米水泡出来的草莓用淡盐水冲干净,端上亭子,弘晙和老住持两个人一边吃着草莓、樱桃当季鲜果,一边随意地聊天。   “他们这一辈人,大多没有成家。广州那个小子一开始答应成家,本来我们都挺开心,误以为他们都会想开。可后来老和尚慢慢看出来,广州那个小子也只是因为感动和承诺,压根儿不是男女之情或者夫妻感情。”   “想想也是惭愧。当年陈老舵主收养他们,一个是因为他们的家庭变故,一个是因为娃子们自身的资质好,希望他们能将他自己没做到的事情做下去。可这对他们来说,其实就是不公平。而且他们在小琉球上过得并不舒心,心里本就有心结没打开,接着就面对陈老舵主的去世……”   本就是年幼的时候经历过一般孩子没有经历过的悲惨事情,对人类本身产生怀疑,接着又发现国家天下的事情也就那么回事儿,天天喊着“反清复明”的“义士”都有私心,都和那些朝廷官员没有两样,更是灰心绝望。   再后来长大了,误以为自己可以“扭转乾坤、还给天地一个琅琅”,却又发现个人或者小集体的力量实在是无助。试着领导天地会几次行动皆是失败,死的死伤的伤,牵连无辜无数……所有的一切,对于年轻的他们来说,都太沉重。   沉重到,他们这些年来不管怎么修养,也只是   弘晙耐心地听着,听着听着就忘了手上和嘴上的动作,听完后直接一动不动。   右手捏着一颗草莓,嘴里含着一颗樱桃,美得超过人类幻想的面孔,还有帅帅的纨绔气质……好一道美丽的风景。   永琢在陈伯伯的帮助下,用老住持收藏的“古董照相机”“咔嚓咔嚓”,记录下他阿玛这一瞬间的影像。 第242章   “阿玛, 不要动哦。”小永琢觉得他阿玛这一刻非常好看, 他要拍下来。   反应过来的弘晙一动不动, 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脸上的表情状态也没丝毫变化。   嘴里还含着一颗樱桃,右手捏着一颗草莓,姿态懒散地躺在一张竹子做的躺椅上, 风流闲适中透着一种纨绔不羁,不笑也笑的眉眼上带有几分沉思之色, 大清第一纨绔之本色尽显, 却又莫名多了一份威严。   陈都统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小四爷的情景,面对此刻心里的感叹就不说了,永琢发现他阿玛果然不动了,接着“咔嚓咔嚓”。   有小小的难为情地问道:“阿玛, 玛麽和额涅一人一张。弟弟妹妹们一人一张,永琢可以要两张吗?”   这一路南巡, 家里的人都要求他们多多的寄回去各种小画儿,写信,打电话等等,拍照的事情平时都有扎拉丰阿他们动手, 偶尔弘晙和永琢有了自己想拍的画面自己动手拍摄出来的,就自己收藏了。   弘晙对此不在意,可是永琢想起出门前一家的交代,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陈都统笑,老住持也笑。弘晙也笑。   永琢抓住机会又“咔嚓”一张, 听到他阿玛说:“当然可以。”   永琢非常开心。   “谢谢阿玛。”   阿玛好看,刚刚的阿玛和平时不一样的好看,永琢没有怎么思考,就单纯地认为刚刚他阿玛和平时不大一样的样子要拍摄下来做纪念。   老住持也奇怪小四爷通过这个事情都想到了哪里,不过他也没问。   陈都统大约听了只言片语的,也没多问。   需要他知道的事情,小四爷自然会告诉他。   时间到,四个人净手准备用晚食。   晚食的一桌子素斋格外美味可口。   凉拌马兰头爽口开胃,凉拌香椿头清香中一点点微辣,清炒芥菜头略带春日泥土香味的清苦……永琢重点提起的油盐炒枸杞芽更是香气扑鼻,看着就有食欲。   炒好的枸杞芽碧绿生青,入口鲜嫩且脆,满满的都是春天的气息,永琢先自己用一口,确认味道后一脸小骄傲地问道:“老住持,陈伯伯,好吃不好吃?”   老住持哈哈笑:“好吃。”   陈伯伯也微笑:“好吃。”   弘晙瞧着儿子的小模样笑笑。   今天的一顿晚饭四个人都格外喜欢,都觉得舒心满足。弘晙和陈都统都在东山庙的后山默默散步,老和尚今儿实在高兴,瞧着永琢小阿哥和他阿玛这般相似的面堂和灵慧,当即即兴做了一首打油诗。   “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我心业已闲,晴川澹宁晚……”老和尚念诵得那个叫“志满意得” 引得永琢的问题又出来:“住持,永琢知道‘弊庐’是住持谦虚,可是住持这里没有‘隔尘喧’。”   老主持不承认:“大阿哥有所不知,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老和尚这就是大隐的高人。”   永琢恍然大悟:“永琢知道了。乌库玛法和玛法也说他们是隐居田园。”   老住持:“……”   老住持一抹脸,声音、表情都是干巴巴的:“永琢言之有理。”   太上皇和皇上嗷,你两位真敢说。老住持觉得他的一颗红红火火的大清子民之心受到了莫名的伤害,太上皇和皇上你两位都是“隐居田园”……真是,好吧,够惬意的。   “住持?住持?”永琢伸手在他面前挥一挥,眼神儿好奇。   “老和尚没事儿。就是有点儿惊讶。大阿哥,老和尚就是有点儿感叹。”其实老住持也不是惊讶,古往今来做太上皇,做皇上,做到这个悠哉哉的地步的,真没几个。   连普通人家争家产儿孙不争气不听话的烦恼也没有,可不是大清国第一第二的“隐士”?   “大阿哥,将来你和你阿玛也‘隐居田园’。”老住持的话带着满满的期待和祝福。   永琢听不明白,还是重重点小脑袋:“阿玛喜欢,永琢也喜欢。”   “好!好!好!”老住持又感动莫名地抹眼泪。   …………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照耀着虎丘,也照耀着虎丘的东山庙,金光灿灿。   弘晙和永琢与老住持、陈都统等人一一告别,驾驶着“小哈雷”,风驰电逝一般回到行馆,一路上又是引起羡慕的眼神儿无数。   就是那些开着最新款四轮车的人,也都目不转睛,一副恨不得追上来的架势。   一个小孩子指着“哈雷”后座的小娃娃身影对他爹爹撒娇:“爹爹,孩儿也要。”   亲爹一脸哭丧:“孩儿啊,爹爹也想要。”   弘晙隐约听到几个字,可他光是感受这些目光的热切也大体明白民间对于两轮机车的向往。   时代的脚步飞快,他们需要在十七世纪的华夏文明基础上构架出来一个,小系统口中的“现代化国家”,很难。   可他们需要直面所有的困难和问题,不能视而不见任由问题发酵,小问题变成大问题,大问题变成无法解决的问题,然后国力下滑,威势不再。   “永琢,阿玛今儿想通一个道理。”   “阿玛你想通了什么道理?”   “阿玛突然意识到:做学问和治国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阿玛,永琢不明白。小舟还可以停在原地。阿玛,小舟为何要逆水行驶?”   亲阿玛:“……”呆愣。   愣怔过后就是哈哈哈大笑。   接着抱着儿子猛地亲一口小额头。   “永琢说得很对。”   “我们还可以‘顺水行舟。’”   弘晙经过儿子的“提点”突然明白,他为何要将自己站在大清子民的对立面上进行改革?   虽然西方的改革都是经历流血流汗无数牺牲,可他们、玛法、阿玛、甚至他自己,这些年来也处理了很多反对改革的人,不还是大清国子民中的“太上皇、皇上、小四爷”?   宽敞敞亮的室内浴池里,父子两个光溜溜的玩水沐浴,就见弘晙“郑重”说道:“永琢一句话提醒了阿玛,阿玛决定送永琢一个礼物,永琢说一说,想要什么?”   永琢眼见一亮,虽然他不明白自己“提醒”了阿玛什么,可是阿玛很开心,还要送礼物!   “阿玛,我们从苏州去扬州,可以做大运河吗?”   弘晙一愣,故意问道:“永琢为何要去做大运河?做火车不是更方便?我们开车或者骑车也快。”   永琢特实诚:“阿玛,永琢听很多人都在说‘当年的大运河啊,那个风光啊……’阿玛,永琢想去看看。”   “阿玛,六叔说阿玛第一次南巡,也是从大运河。”   弘晙乐呵:“好,我们从大运河去扬州。”   “谢谢阿玛。”永琢胖嘟嘟的小胖脸发光。弘晙瞧着儿子的模样更开心,抬手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阿玛计时,永琢和阿玛一起游一个来回,看看时间——阿玛也狗炮式”   “……好。”阿玛也狗炮式。永琢小小的开心。   每次他看见阿玛玩水这般好看而他还只会狗刨式,小小的难为情,此刻阿玛这般说,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开心,也不觉得狗刨式不好看了。   阿玛狗刨式也好看,最好看。   …………   父子两个从苏州启程去扬州,做大运河,弘晙面对他眼里的大运河,大运河的两岸,唯有叹息。   “现在大运河没有之前的风光和热闹。附近的商铺基本上都转去沿海,以前清理运河的款项一半儿用在其他方面,运河两岸的民工和脚夫都去作坊或者沿海做工。”   “那阿玛,现在大运河没用了吗?阿玛,永琢喜欢。”   清清幽幽的运河水轻轻悠悠地流畅,好似打扰他阿玛生怕打扰他睡觉蹑手蹑脚给他盖被子的脚步声,永琢站在甲板上面对现在静悄悄的大运河,莫名地喜欢。   弘晙沉吟片刻,摇头又点头。   “当然有用。”   “运河两岸都是陆地,还大多是耕地,都需要运河之水的灌溉,运河一条线的新兴作坊取用水也需要运河,长江一带的内河的河运运输也需要大运河……我们的北方缺水,南方水多。北方要从南方调,大运河的地位非常重要。”   永琢听到他阿玛提起内河运输,想起他在杭州宁波一段河运上看到的情景,一脸自豪。   “阿玛最棒。”   阿玛捏捏他小鼻子:“怎么突然说‘阿玛最棒’?”   “永琢有听很多人说,杭州到宁波一段河运,是因为阿玛才变成彻底通航的河段。”永琢的小胖脸纠结且骄傲,“阿玛,他们说这是因为阿玛当年从杭州到宁波的时候提出的建议,设计出来升船机后开展的通航计划。”   “哦,那我们的小永琢有这么聪明的阿玛,纠结什么那?”   永琢的小胖手攥着衣襟,特为难的样子,吞吞吐吐的:“阿玛,永琢是不是很笨?永琢没有阿玛聪明。”   小小的小孩子似模似样地纠结自己不够聪明,垂眉耷眼的沮丧之情溢于言表,亲阿玛·弘晙:“……”极力克制自己不笑出来。   弘晙蹲下身来,用他有生以来最认真、最严肃、最端正、最陈恳……的态度,比宣读国书还正式的语气、表情,迎着儿子的目光,缓缓说道:“永琢是阿玛的小宝贝,是阿玛做出一个人生重大决定后,收获的最大骄傲。”   “聪明如何、不聪明如何,相貌如何等等,这都是日常很多人夸孩子的词语,其实它只是夸一夸。在阿玛的眼里,永琢每天乖乖吃饭,按时睡觉,见到人有礼貌,孝顺长辈……永琢非常非常非常……的好。”   “阿玛?”永琢第一次听到他阿玛说这样的话,心里突然特开心,却又懵懵懂懂。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弘晙表示他是百分百的言出真心,并且真的这么认为。   “聪明与否,相貌如何,天生的,都是父母给的。但是乖巧、孝顺、礼貌……却是永琢自己做到的,阿玛的心里,永琢是天下最好的小宝宝。”   永琢惊讶,好像,他真正的理解了阿玛日常言语的意思。   “阿玛,永琢喜欢阿玛。阿玛,永琢聪明又美。”   “阿玛喜欢永琢。永琢聪明又美。”   永琢窝在阿玛的怀里,一脸幸福。   他是阿玛和额涅的小宝宝,是阿玛的骄傲。阿玛和额涅给予的,当然都是好的!   永琢的小心结打开,和他们一路北上,玩得更开,更“疯狂”。   而弘晙,此次和儿子一起南下,遇到的人和事,一幕幕的都也让他感动,让他思考。   一路南下眼见的各种巨大变化,包括苏禄群岛、爪哇岛之地的变化,沿海和内地的对比,福建大灾后的各方反应,陈都统和他的师兄弟们的经历带给他的思考等等,都沉淀在他的心里。   雍正九年秋回到京城,弘晙面对玛法和阿玛,信心满满。 第243章   子适卫, 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 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 又何加焉?”曰:“教之。”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 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百亩之田,勿夺其时, 数口之家, 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足国之道, 节用裕民而善臧其余……余若丘山,不时焚烧, 无所臧之,夫君子奚患乎无余?故知节用裕民,则必有仁义圣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   …………   孔子、孟子、荀子……各代圣贤对于富民、教民、仁政、足国、节俭、藏富……各有不同的说法, 但总体上无差。   太上皇主政:“赋敛日繁,而民心涣散。”   “从来与民休息,道在不扰。从来与民休息,道在不扰,与其多一事, 不如省一事,最忌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紊乱旧章、虚耗元气”“欲使群生乐利,比户丰盈,唯频减赋”……   皇上主政:在重农不抑制工商关爱士兵……的基础上,推行摊丁入亩、火耗归功、高薪养廉、废除贱籍、奖励垦荒、兴修水利……进一步深化“藏富于民”的国策。   “朕惟愿百姓之足时存益下之怀用,是特沛恩膏,诸为定例,俾黎民轻于赋税,官吏轻于催科……”   弘晙提出:在重农且重工商、重所有大清子民,文武齐头并进……的基础上;在贫民和富民一起更富,官员和百姓一起共富……的基础上;在如今“民富、官富、国家富;然天下承平日久、户籍日增、民情游怠、奢靡之风盛行……”的基础上……   进一步深化改革,挖其腐朽、激励民情。   节约、环保、肃政……优生优育、严禁僧侣、尼姑等任何不事生产的人口增加,提倡合理的婚丧嫁娶等等费用……一条条政策实施下去,更重要的是,他给予大清国人一个新目标,着手实施永彪史书的“四通八达”计划。   雍正十年春,陆续有其他国家的使节团来到大清国,面对大清国这个热火朝天的架势,都是楞眼。   来自法兰西的路易十五发出内心深处的呐喊:你们大清已经够好了,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上享福了啊啊啊!   弘晙笑眯眯,笑容神秘。   路易十五:“……”笑得一脸“谄媚”,双手互搓克制激动之情:“太子殿下啊,我的‘小哈雷’,今天可以有吗?”   弘晙面色平静地实话实说:“玛法不同意。说你的性情不够‘稳重’。”   …………   路易十五反应过来,急得在亭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六神无主。   “他老人家——是不是知道我的事情?”   “我就——我就——几个情妇。太子殿下你知道嘛,这个——这个——她们都那么迷人。”   弘晙放下茶盏简单地“嗯”一声。   性情软弱、对财政的管理不善,招人非议的私人生活,非常嫌弃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女儿伊丽莎白公主是“私生女”,为了“爱情”迎娶波兰被废黜国王的女儿,婚后却依旧养情妇……他都知道。   路易十五面色赤红,这次不是着急而是羞愧。   更结巴:“这,太子殿下你说,法兰西的情况,不一样。一夫一妻没有妾室……我,控制不住自己……”   又多了一样,和普通人一样喜欢给自己找理由,没有定力不思悔改。弘晙眼睛望着牡丹花丛中玩“躲猫猫”的儿子们,微笑。   “不是有没有妾室的问题。很多男子都这样。大清国很多有妾室的男子也喜欢出去‘偷偷摸摸’。”   路易十五:“……”那个惊喜!   “太子殿下你说对。大清国人不是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嘛,都这样。”   说着话,顺着自己的好朋友·大清太子殿下的目光,他也看到那几个胖娃娃,心里眼里那个羡慕!   “太子殿下,我有两个女儿……”眼巴巴的小样儿。   弘晙自然知道他的大儿子刚刚夭折,但两个女儿长得非常好:“一时不能给予答复。”   抬手按按眉心。   “我的婚事,嫡福晋侧福晋们,早在我几岁的时候基本上就定了下来。现在孩子们也是。大清的好多大家族都在做准备。”   路易十五傻眼,转念一想,确实会是这个情况。   路易十五垂头丧气。   人高马大、身材魁伟的一国之主做出这个“不争气”的模样,弘晙瞧着,心里有一丝丝火气,还有叹气。   深呼吸一口,语气轻缓,“我今儿下午有空,带你去吃京城的‘春八鲜’,看京城的美景美人儿。”   “真的?!”大惊喜砸上来,路易十五实在不敢相信。   “真的。先说好,只能看。”   “只能看,只能看。‘偷不如偷不着’。”   路易十五点头如小鸡啄米。上帝保佑,这般忙碌的太子殿下能抽出时间陪着他一起逛街,这简直是太幸运了有没有。   弘晙:“……”不想搭理他。   两个人快速换一身大清和法兰西的民间服饰,各戴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大墨镜,收拾妥当后路易十五和他的侍卫队长说一声,弘晙和福晋说一声,和小宝宝们挨个亲一口小额头,保证会带回来很多很多礼物,下午三点,抬脚出西花园大门。   美食:春季的美食,吃的当然是时蔬与食材的清新本味。   油热到一定温度,炒粗盐化开,特殊的香气冒出来……   就见大厨动作流畅得好似艺术表演,锅里先放少量油盐,爆香之后,加水下面条,略滴些老抽上色,这样出锅的一碗素面,路易十五一口光闻香气就犯馋。   精选的鸡胗和羊肚的肚领和肚仁等等食材,下锅前细细划道,根据食材熟的时间不一样分开下锅,接着颠锅……   就见大厨端起锅,把锅里的东西抛向半空中打个滚再落下来,连汤带汁一起掂起,连掂三五下子……路易十五看着这“特技”般的厨艺表演,连声叫好。   先下盐爆香,再下新鲜的枸杞芽,记得盐一定要用粗盐,而不是大清国新出的带碘细盐,盐的比例和油的温度控制得宜……   油盐爆双脆,油盐炒枸杞芽,加上几碟子酱菜,搭配油盐素面,简直吃掉舌头。   “好次!好次!”路易十五的汉话其实说得挺好,此刻因为嘴巴没空,模模糊糊的。   弘晙听懂了,笑出来:“宫里的大厨手艺更好,只是这类小吃食,就是在‘人间烟火中’像享受才有那个味道。”   路易十五嘴里一口面不能说话,只能点头。   弘晙瞧着他自然的行动举止,又觉得这个家伙,还有得救?   “油盐炒香的做法也不是秘密。欧洲人也利用盐和温度能带来香气的原理。我看过有些西洋大厨做牛排的时候,也能体会到适当的盐分与油的温度给牛肉带来非常好的香气和鲜味。火候把握得非常到位。”   路易十五这次是重重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表情和语气都是不忿。   “我听说大清国目前的牛排馆水平参差不齐,打着西洋美食的招牌名气响亮,要价极高,却在盐和温度的处理上都有欠缺,端上来的牛排没有香气和鲜味。   这些不法刁民,尽是败坏我法兰西美食的名誉。”   弘晙这次是真心认同:“不也有一些不法之人不诚之人在西洋国家败坏大清国的名誉?都一样,只能加强教育和管理,但总是无法避免。”   路易十五:“……”心虚。   他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自己的曾祖父路易十四国王留给他的国家有多少问题,有多少隐患,可他从没有真正地去管过。   弘晙看他一眼。   路易十五:“……”低头猛吃。   榆树钱儿抓一把放到嘴里满满地咀嚼,甜丝丝的春天味道越嚼越甜,加点儿香油和菜油贴饼子做成榆树钱儿窝窝头,又香又甜。   摘一串小铃铛一般的槐花儿摊鸡蛋,一入口,立马一股槐花花蜜的感觉充盈口腔。   新鲜的香椿和面炸小鱼儿,最鲜和最鲜,一口春天的满口鲜,眉毛都掉下来。   金黄流油、满齿留香、恨不得吃两个也不过瘾的韭菜盒子;大老远就能闻到它出炉的香气,烙的焦黄,吃起来好似锅巴一样清脆的玉米糊饼;清香满口的荠菜团子、西葫芦糊塌子……   离河边近水分大的柳芽儿口味最好,用大武火坐煮锅加清水炒,如果加花椒油或辣椒油也很好吃,包棒子面菜团子也好吃,不过弘晙和路易十五还是觉得凉拌柳芽儿口味最佳。   路易十五眼大心大不顾他的胃口不够大,深呼吸一口给自己鼓鼓的肚子顺顺地方,拿起一张薄薄诱惑的双层薄饼,学着弘晙的动作依次放入酱肉、小肚儿、豆芽儿、菠菜、韭菜、韭黄……   努力张开嘴巴,来一口“咬春”。 第244章 各国齐聚番外二   丰富且层次分明的口感, 好似整个春天生机勃勃的万物一起进肚子的满足!   路易十五的眼睛瞪圆。   居然还有这般神奇的吃法儿?   弘晙笑笑:“类似那道‘大杂烩’的美食。但又有不同。大口大口地吃, 慢慢地咀嚼, 最有感觉。”   路易十五重重点头,吃完一个“咬春饼”,打出来一个满足的小隔儿,瞬间感受到他灵魂的升华。   “我这趟, 真的来对了。他们都不让我来,我硬是要来的。”耍赖, 哭诉。   “华夏美食多不胜数。行馆里的一日三餐因为要照顾所有人的口味自然是不能这样花样多。改天请你吃‘满汉全席’。”理解、大方。   路易十五开心的好像小孩子一样笑出来。   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姹紫嫣红、柳亸莺娇, 他一口“咬春饼”,一份“炒合菜”,好似将整个春天吃到肚子里。   跟着大清国的太子殿下吃得那个叫“心满意足”,挺着小肚子眼睛望着太子殿下打包一份“炒合菜”还要上面再盖上一张摊鸡蛋饼, 心里头琢磨着他明天再出来吃可不可以。   听着街道上的人中气十足、腔调十足地吆喝着“糖葫芦”“春枣儿”“和菜戴帽儿”“金银满堂”……更是舍不得就此罢休。   弘晙感受到好友的心情,还是笑。   他也喜欢这些民间的小吃食, 可就凭他的体格异于常人消化快,他也不能一天就吃完一个京城的“春天”,更何况初来乍到的洋人朋友?   吩咐人给“赛香瓜”、“炒合菜”、芝麻酱糖饼……挨个打包,眉眼带笑, 声音里也带着愉悦的笑儿:“春天不会这么快过去,而且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各有当季的鲜物儿,不用担心。”   路易十五收到来自好友的小小安慰,大着胆子提出要求:“那个红红的……”   弘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更是乐呵:“行。买一个稻草杆子扛回去行馆。”   “真的?”   “真的。那一家的糖葫芦很不错。我从小吃到大。”   路易十五一听这是小伙伴的儿时吃食, 更要吃了。   路易十五扛着一个红红艳艳的稻草杆子回去后,整个法兰西使节团都因为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面容扭曲,却又爱不释手,吃了一颗还要再来一颗,害得他自己苦于肚子里没地方只能眼馋的挠心肝儿。   “还有满汉全席,上帝啊,我要怎么把它们每一样都吃一遍!”   弘晙小小的理解好友的烦恼,全世界对华夏美食能拒绝得了的,真没几个。他带着自己打包的小吃食回来西花园,将其他礼物都分发出去,和四福晋、孩子们一起,慢悠悠地用晚食。   膳房送上来鱼汤、凉拌茄泥、小葱拌豆腐、馒头片芝麻酱沾白糖……清的清,白的嫩、香的香、脆的脆、甜的甜、酸的酸……   永琢就开口了。   “春天的小葱最好吃。”   琯琯跟着接口:“春天的茴香饺子最好吃。”   琪琪提出来:“阿玛,嫡额涅,明天要吃茴香饺子和西葫芦饺子。”   永珪总结:“明天还要小葱拌豆腐和韭菜盒子。”   四福晋乐呵:“都有。明天还要一起包饺子吗?”   四个小孩子对视一眼,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异口同声:“要!”   弘晙提出问题:“阿玛的好友,你们的路易叔叔,明天可以来一起参加吗?”   …………   “阿玛,是法兰西的路易叔叔?”   “嗯。”   “阿玛,路易叔叔会包饺子吗?”   “不会。但他非常喜欢我们的食物,阿玛相信他会很乐意学一学。”   “阿玛,路易叔叔来了,嫡额涅要避嫌吗?”   “不需要。”   “阿玛,路易叔叔一个人来吗?”   “一个人。他的家人都没有跟来。”   八目相对。   四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诉说着只有他们彼此才明白的语言:法兰西的路易叔叔很友好,送了很多礼物给他们;他喜欢我们的美食,他来了嫡额涅不需要避开,他还一个人来大清,孤孤单单的。   “阿玛,我们同意路易叔叔明天来我们家,我们陪他玩。”四个孩子一起郑重回答。   “谢谢永琢、琯琯、琪琪、永珪。阿玛待会儿就给他下帖子。”   “嗯。”四个小脑袋一起点。   四福晋:“……”又是开心地笑,又是钦佩地感叹。   晚食过后一家人散步,恰好其余四个小宝宝也吃好了奶解决完他们的“人生之内急”,四个大孩子和弟弟妹妹一起“啊呜啊呜”地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儿,弘晙和福晋大致说起这段时间的事情。   “大会在秋天开始,但很多人都会提前赶来。除了法兰西的使节团、西班牙的使节团,还有俄罗斯的使节团和奥地利的使节团,都需要福晋特殊照顾一二。”   “俄罗斯和奥地利?”四福晋的第一反应,“安娜女皇派她的外甥女来了?”   弘晙眉心微皱:“俄罗斯的官方文书上特别注明,安娜女皇的堂妹,彼得大帝的小女儿伊丽莎白公主,跟着使团一起来大清。”   四福晋:“……”眼睛微微睁大。   “难道是曾经被路易国王拒绝婚事的伊丽莎白公主?”   “正是。”   这缘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他们既然是为了国家大事而来,应该不会闹起来。爷愁得是什么?”   弘晙看一眼自家福晋,却是什么也不能说。   小系统天天提醒他,未来的奥地利女王玛丽亚·特雷西娅,法兰西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帕杜夫人,俄罗斯的女皇帝伊丽莎白,“三条裙子”会一起发动堪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奏的七年战争,彻底改变欧洲格局……   他自然是对这些国家会有的各种进展有所感叹。   “我只是,感叹一些命运的神奇。”弘晙吞吞吐吐。   四福晋笑得温柔:“爷可是说当年路易国王拒绝伊丽莎白公主,造成俄罗斯和奥地利结成反法同盟,然后还因此给俄罗斯留下一位改革派继承人?”   弘晙小小的惊讶。   “福晋眼光独到。”   “这有什么眼光独到?”四福晋让自家爷的夸夸弄得小羞羞,“安娜女皇一直防备伊丽莎白公主,这次跟随使节前来的却不是她的外甥女而是伊丽莎白公主,俄罗斯的保守派和改革派势力斗争孰强孰弱很是分明。”   弘晙:“……”他以前还真没发现自家福晋如此聪慧。   “福晋看得明白。法兰西这些年尽管有我们帮忙,可也和英吉利保持一个平衡。而奥地利的查理六世十年前就鉴于西班牙王位争夺战的后果,改了公主不能继位的法令。玛丽亚·特雷西娅会是奥地利的女王、匈牙利、波希米亚三国女王。”   “据说,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子。”   简而言之,包括历史上大清的“慈溪太后”,欧洲乃至全世界在接下来的一百年几百年内,都是女子执政、参政为多,还都是有能力的女子。她们会对整个欧洲局势造成重大影响,也会有利于她们的子民。   弘晙抬手按按眉心:“且如此。”   不论如何,他不会对她们提前出手。而大清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的立场,还是中立并且借此谋划自己的利益吧。   弘晙心里有了主意,到底还是挂念他那个“未来会因为情妇问题使得法兰西国力急剧衰退,损失惨重”的好友。   “福晋在此看着孩子们,我去给路易十五写帖子。”   说着话,弘晙挨个亲亲小宝宝们的小额头,转身去他的小书房。   四福晋看着他的背影,抿唇一笑。   耳朵微红,眼里柔情似水。   爷他不知道,也只有他,才会去包容其他国家的女皇,女国王们。   还会包容她,西花园的姐姐妹妹们。   弘晙:“……”虽然不知道四福晋的想法,但是这次其他国家派来的公主们对大清国的男女老少造成多少冲击,他还是明白的。   而他当年要求他玛法和阿玛给女儿们按照“斜玉旁”起名一事也被提起,一个个的老少爷们“后院起火”,那个叫各家欢喜各家愁。   然而,凡是皆是互相,相互。使节团来到大清,对大清的朝野上下造成影响,当然他们也受到大清国风俗民情的影响。   只有路易国王的性情自来与众不同,他对这些“外事”全然不管,在西花园和好友一家人包饺子,那个开心,吃饺子的时候那个惊艳。   路易十五就说:“茴香饺子的香,众生难忘”   太上皇就说:“为何欧洲会有女皇帝、女国王?不管是天主教还是新教都规定一夫一妻,只有婚生子才有继承权,合法外孙的继承权都是铁板钉钉,亲儿子因为是私生却不能继位,这就是欧洲的制度,公主直接继位,这不是没办法嘛?”   “信仰自由,要包容。”   皇上就说:“女儿家有本事,这是她们应得的。你们也不要天天骂大汉吕太后,大唐则天大圣皇后的作为,凡是都是事出有因。其根本还是‘男儿当自强’!”   “就只会嘴头上瞎嚷嚷,算什么汉子?”   满朝文武,朝野上下,所有的大清国老少爷们:“……”   得嘞,太上皇您现在是活成了“活神仙”,我们比不过。皇上您……“就是这样的汉子”,我们也比不过。   钟鼓喤喤,磬莞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大清国在金秋使节,迎来了各国使节团,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大清国。 第245章   雍正十年九月初九, 弘晙的生辰刚过, 大清国的重阳节, 所有国家派来的使节团的人在大清过了一个意义非凡的“重阳节”。   提前半个月准备过重阳节的各项物事,朝廷放三天假,所有人在前一天沐浴斋戒换新衣,然后, 就是登高望远、赏秋赏菊、饮菊花酒、秋游祈福、佩插茱萸、拜神祭祖、饮宴求寿、吃重阳糕……   本来各国使节团的人就因为这半个月来大清国这个热热闹闹过节的气氛感染惊叹,现在又亲身参与真心体会, 除感叹华夏文化源远流长, 华夏文明惊艳溢彩之外,就是感叹大清国人的热情和欢乐。   这是一个大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希望满满……才有的安定之心,才有的喜悦之情。   跟着大清国人一套郑重、繁琐的仪式走下来, 都觉得,这一趟, 真可谓是真开了眼界,没白来。   当然,他们对接下来的谈判,以及其他活动, 也都有了更多的期待。   路易十五显摆:“那是你们没有过过清明节、七夕节、中秋节,就过了一个重阳节就各种惊讶,嘴巴合不上,都是没见过世面的。”   伊丽莎白公主一声冷笑:“路易国王说的很对。我也有打算在大清国过冬至节,腊月节, 春节,元月节,还有明年的花朝节,上巳节,清明节……”   玛丽娅·特蕾莎公主接着:“路易国王打算什么回去?孔代王子理政路易国王放心吗?”   其他人:“……”含蓄地笑。   路易十五:“……”   路易十五自觉作为一个高雅有风度的绅士,当然不能对女士不礼貌,更不能发脾气,言语相激,尤其还是风姿迷人的未婚女士。   “好的。好的。女士们,我说错了。”   “作为歉意,我领着女士们去逛逛街如何?大清国的秋季‘小八鲜’,栗子糕、冰糖雪梨、蟹子、花生粥、秋藕秋百合、秋葵……还有‘秋天的菠菜’!”   说着话,一只眼睛一眯,神态娴熟地送给在座的女士们一捆多情荡漾的“秋天的菠菜”。   “相信我,我毕竟早来了这么小半年,四九城里头好吃好玩的地方基本上逛遍。还都是太子殿下领着我逛的。”   一脸骄傲地说完,发现女士们只望着他没有回答,他左边眉毛一挑,双手摊开,一个“好吧好吧”的无奈样儿。   玛丽娅·特蕾莎公主心仪她的表哥洛林公爵,而伊丽莎白喜欢一位民间歌手,两个人都对路易国王的“风流样儿”没有其他的感触,只是觉得,这个人,还是挺真诚的。   至少作为一个绅士,他挺合格。   西班牙的伊达尔戈公爵笑着说道:“我也参与?我都没有来过京城。”   英吉利的罗伯特·沃波尔首相也说道:“我们的大王子也会感兴趣的,是吗?”   英吉利的大王子,弗雷德里克,德意志汉诺威选帝侯及大不列颠、爱尔兰汉诺威王朝第二位国王乔治二世和卡洛琳王后的长子,一位面色发黄,鼻子像弯曲的犹太人,看起来不像是汉诺威王朝的后裔的大王子。   尽管他听着他们说话,非常想加入他们的话题,可是他那祖父口中“傻乎乎”的性格,父亲口中“掉了包”的长相,都让他习惯性地在人前化身隐身人。   此刻听到忠心于母后的首相帮自己问出来,鼓起勇气磕磕绊绊地说道:“我也参加?”   其他人都是一愣,随即友善地笑。   说起来,欧洲,包括欧亚交接的俄罗斯,都有紧密的血缘关系。   现在西班牙王室和法兰西王室同出波旁家族自不必说,波旁家族和哈布斯堡王室的世代联姻也不必说。   俄罗斯的彼得二世是玛丽娅·特蕾莎公主姨妈的孩子,玛丽娅·特蕾莎公主还曾经和彼得二世有过婚约,英吉利、普鲁士、葡萄牙、荷兰……也都有几代,十几代的联姻。   除去国家之间的利益纠葛,个人的性情喜恶,他们对乔治二世一个劲地打压轻视自己的亲生儿子,言语之刻薄,还是多少有些不认同的,相对的,对弗雷德里克大王子就多少有点儿同情。   路易十五先说道:“当然可以,弗雷德里克大王子,非常欢迎。”   接着是来自普鲁士的弗里茨王储。   这位因为反抗他的父王那严格、强硬和军事式的教育而逃亡到英格兰差点儿让他的父王一枪崩了脑袋的王子,面无表情,眼神儿深沉,语气冷厉:“当然可以去,勇敢的弗雷德里克。”   紧接着西班牙的伊达尔戈公爵热情洋溢:“欢迎我们的弗雷德里克大王子。”   “…………”   一人一句,都是鼓励和支持。包括伊丽莎白公主和玛丽娅·特蕾莎公主。   弗雷德里克大王子胸口发热,声音微微的颤抖:“好。”   “感谢各位。”   欧洲各个国家的国王、王子、公主们一起出去游玩,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玩到一块儿去,彼此发表他们对大清国的惊叹,彼此打趣彼此幽默,成为四九城里头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   太上皇收到消息,眉头一皱,继续和永琢、琯琯、琪琪、永珪他们玩钓鱼,玩躲猫猫。   皇上收到消息后,找来儿子问清楚。   “没有影响?”皇上怕他们抱团儿。   弘晙点头又摇头。   “某方面来说,欧洲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一个通过基督教,通过联姻达成的整体。”   “某方面来说,他们也是一个分隔体。欧洲的山脉地形注定他们无法统一,注定了他们的争斗不休。”   简单地以现在的普鲁士崛起来说,第一代腓特烈国王,从一个小领主上台,他的目的只是称王,可现在的第二代国王、弗里茨王储,他们不会甘心做一个小国家的王,他们要扩张,要和奥地利夺取整个“神圣罗马”的控制权。   “用反对他们的欧洲人的话来说,从罗马帝国时代来看,奥地利和他们关系不大,普鲁士是一群毫无关系的蛮子,神圣罗马帝国是秽土转生。   从中世纪的神圣罗马帝国来看,奥地利是亲儿子,普鲁士是一群毫无关系的蛮子。从现在的神圣罗马帝国来看,神圣罗马帝国已经高位截瘫,奥地利还是亲儿子,普鲁士是入赘的蛮子。”   皇上:“……”小无奈地看儿子一眼。   “但是现在,后来入赘的蛮子成长起来了,要打败亲儿子,成为神圣罗马,德意志民族的继承人。”   弘晙点头。   “现在的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一世施行极端的军国主义政策。加重赋税扩军,立志要让普鲁士成为欧洲第三军事强国。而他因为一直受到神圣罗马贵族中亲奥势力的辖制,与奥地利、英吉利的关系冷淡,只与法国结盟。”   “现在的弗里茨王储,看似曾经软弱地从普鲁士逃跑,但他曾经和欧根亲王学习一段时间,他的军事理想不输于他的父亲和他的祖父。”   皇上沉思不语。   这个架势,就是皇上没有“金手指”也知道,欧洲距离各国大战不远了,而他们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们要开始军事扩张,肯定先捡“软柿子”捏。   皇上打开欧洲地图,在普鲁士和奥地利之间看,手指指在波兰这个小国家上面。   “他们要瓜分波兰。”   “奥地利的查理六世想要玛丽娅·特蕾莎公主继承王位,尽管他改了法令还是困难重重。法兰西、西班牙、普鲁士……并不承认查理六世更改的法令,而神圣罗马的三大诸侯国——普鲁士、巴伐利亚和萨克森更会极力反对,战争已不可避免。”   神圣罗马帝国,其实应该叫“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   一千年前,罗马教皇加冕法兰克国王奥托一世为“罗马帝国皇帝”,法兰克帝国改称神圣罗马帝国。它和历史上的罗马帝国没有丝毫关系,但是来自法兰克部族的日耳曼人要将自己建立的国家戴上“罗马”的帽子,才觉得自己是“合法”的。   现在神圣罗马问题重重,落魄了,“亲儿子”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室面临没有儿子继位的问题,各个小诸侯国崛起,自是要打起来。   皇上随意感叹一句“‘罗马帝国’老而不死、死而不亡的巨大影响力”,接着和儿子讨论会有哪些国家去帮助奥地利打这场战事。   反正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有是非对错,加入哪方利益更大就加入哪方。   弘晙也再看地图。   “应该会在西里西亚开战,奥地利的同盟军,弘晙猜测:英吉利、波希米亚、匈牙利、荷兰、西里西亚,以及——俄罗斯。”   皇上一愣。   这个阵容,够豪华,够平衡。   “既然他们可以打一个平手,那估计最后又是和谈,然后各自付出一定的代价拿回一定的利益。”   “玛丽娅·特蕾莎公主、弗里茨王储、伊丽莎白公主……”皇上挨个琢磨他们的性格,觉得就路易十六最弱,估计他最终就是那个付出代价的人之一,“法兰西如果保不住他们在印度的殖民地,我们来接收。”   皇上早就看印度的欧洲人不顺眼,在皇上和大部分大清人的眼里,印度,自家的友邦邻国之一,怎么能让欧洲人占据?   弘晙认同:“普鲁士看中奥地利的西里西亚,法国在印度的殖民地,英吉利看中法国在美洲的殖民地……西里西亚……阿玛可有兴趣在西里西亚拿下一小块地方?”   “这个地方的民风民情,类似我们的山东省。普鲁士有了它,势力必定大大地加强。” 第246章 大会番外   皇上眯眯着他的老花眼看向儿子, 瞧着他“镇定自若”的小模样, 嘴角一抽。   “按照欧洲的礼仪规矩, 奥地利作为西里西亚的正统统治者,他们一定会给奥地利一个面子,在西里西亚分出来一小块留给奥地利,依旧做奥地利的西里西亚省。”   类似大清国的山东省的一块地方, 皇上当然动心,可是本来西里西亚就只是一个省, 地方也不怎么大, 大清国再去分一小块,普鲁士还能拿到多少?皇上没想到儿子会要打压普鲁士这么一个小国家。   弘晙面对阿玛的“不理解”,当然不好和他阿玛说,将来的普鲁士有了西里西亚, 有了纺织业和农业,还有了强有力的兵力来源, 继承现在普鲁士的军事作风,直接造成阿道夫·希特勒这个奥地利裔德国人的横空出世。   弘晙通过“水兵叔叔”留下的玉扳指,通过小系统时不时提起的后世情况,当然知道大清国在二百年后会有的劫难。   强敌环伺中, 自己只有更强!   “阿玛,弘晙的意思是……”弘晙取过来大清地图铺开在桌面上,“海外的岛屿之类的不计算,如果可以,我们在欧洲中心之地拿下来多多的地方。”   “用银子买也可以。这里、这里、这里……建一条海陆空补给线。弘晙通过西班牙和法兰西兴盛落魄后的处境明白, 我们必须要未雨绸缪,提前做好防范。   不光是严格把控技艺壁垒,再一次提升海陆空三军的整体素质,还需要在目前的空军、水军、陆军的基础上,再造一项秘密武器……”   这个平常的秋日午后,这个多国会谈即将开始的前两天的午后,皇上就听着他儿子呱呱的一通话,直接听愣住。   世界上,居然有一种武器,可以一下子杀伤十几万人,毁灭一个城市?!   而他的乖乖儿子,不光能造,要造这种想都不敢想的武器,他还要造什么“人造卫星”,和月亮一样围绕地球转动!!   这不就是神仙抬抬手沧海桑田的仙法吗?皇上恍恍惚惚的,眼睛发直,声音飘忽:“真能造出来?”   弘晙拍胸膛:“能。”   皇上:“……”还是无法想象。   “那,要是一个城市,平民……行了,阿玛知道,造吧,阿玛——基本上支持。今晚上阿玛去和你玛法聊天,你就不要过去了。”   如果真到了必须动用“秘密武器”的那一天,还在乎什么“不伤平民”的原则?可皇上还是莫名的情绪低落下来:“忙完谈判后写一个章程……看看需要什么,阿玛先看看再说。”   “好。”弘晙定定地看着他阿玛,突然说道:“阿玛,人常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我们无法阻止未来的一切‘大势所趋’,如果……”   弘晙本来想说,如果后来注定了这个世界上不再有“皇帝”……说不出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东西方,全世界都卷入战争,动用所有的热武器,甚至毒气,类似鼠疫一般的传染瘟疫……大清也无从躲开。我的看法还是‘远交近攻’,我们最可怕的敌人,永远是来自最接近我们的地方。”   皇上直觉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哪里能想到儿子是要和他说将来爱新觉罗家怎么和平退位的事情?   “阿玛知道。西洋各国、奥斯曼、俄罗斯……包括日本、朝鲜、苏禄群岛、交趾、缅甸……这些地方,即使现在很多地区直接属于大清疆域,一旦大清国力下退,它们一定会一拥而上。”   “阿玛也有这个担心。这个事情,阿玛来办。”   弘晙眼睛一眯,他阿玛对贪官污吏不留情,对老百姓,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民族,都是最为爱护不过。   皇上察觉到儿子的疑问,冷哼一声:“还不相信阿玛不成?”   “信——信——”弘晙立马笑嘻嘻地讨巧,拖着长长的小尾音嬉皮笑脸的小样儿,还转过身给他阿玛按按肩膀,松松筋骨。   皇上自在地享受完儿子的“孝心”,舒坦得差点儿睡过去。   小太监来禀告有大臣来觐见,弘晙回去和那伙儿跟着他参与谈判的人继续商议,皇上望着儿子的背影,心里头又是骄傲又是叹气。   晚上的时候,太上皇听皇上说完乖孙孙的计划,放下心里的同时,和皇上一样又是骄傲又是叹气。   “弘晙身上的杀伐之气重,这般有伤天和的物事,最好还是不动用为好。”老人家担心,万一乖孙孙真的是神仙下凡,咳咳,很可能是因为顽皮被罚下凡……乖孙孙如何能与一般的凡人一样想做就做什么?   皇上也担心这个事情。凡人一死百了,可以不去在乎什么流芳千古,遗臭万年,但他儿子万一……神仙在人间是要好好积累功德的,怎么能大开杀戒?   “儿子也担心他。”皇上一脸愁色,“儿子让他先负责多国会议,会议结束后写一个章程看看。可是……儿子莫名相信弘晙真能造出来……这万一……”   万一后辈子孙不肖守不住偌大的国家,真的要动用那个“秘密武器”……不说是伤亡的人命,就是那城里的小猫小狗,花花草草,那对神仙来说也是一个生灵不是?   “本来儿子打算谈判结束,明年就传位给他,可是儿子现在又担心起来。这个事情……”   太上皇直接接口:“这个事情,担在我和你的身上。”   “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坚持两三年。等——造好以后,再传位。”   一瞬间的寂静。   皇上喊一声“汗阿玛——”,嘴唇抖动,眼泪就要出来。   太上皇眼睛一瞪:“怎么,我还担不得?”   皇上低头,让眼泪流回去。   能说什么,说儿孙不该让太上皇这个年纪还要操心?还是说他们在家国天下、百年大计中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儿子知道了。”皇上抬头,看似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声音里却带着泪意,“汗阿玛您保证身体,你还要看到永琢长大娶媳妇那。”   太上皇:“……”   永琢才六岁!   太上皇一脸“嫌弃”:“这个事情暂时就我们父子两个知道。会议谈判的事儿交给弘晙你也要盯着,让老十三家里的弘晈,有‘事儿’来汇报。”   “儿子明白。”   父子两个一番密谈,谈话内容谁也不知道,就是弘晙,他也想不到自己阿玛和玛法都在担心他“神仙下凡”的身份。   反正就是,经过弘晙今天这一席话,皇上对他儿子那也是一百个不放心,第二天下朝就派人秘密地给他十三弟家里的弘晈传话——他弘晙哥哥谈判过程中的任何事情都来汇报。   吓得弘晈疯了一般跑回家找他阿玛。   “阿玛——”弘晈想问问他阿玛,是不是皇上伯父对他弘晙哥哥起了疑心,和太上皇当年对二伯一样,问不出来。   怡亲王胤祥看儿子一眼,一点儿也没心疼儿子“面色发白,眼神儿恐惧”的意思,非常嫌弃的语气:“有话说话。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弘晈:“……”一肚子的惊骇让他阿玛吓回肚子里。   “没——没事。”   皇上四伯对弘晙哥哥那么好,怎么可能?更何况还有太上皇和皇后娘娘在那。弘晈不停地安慰自己。   “儿子刚刚打盹儿做噩梦魔住了,儿子去找碗安神汤用用。”   弘晈转身就跑。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早就得知皇上的动作,胤祥望着儿子的背影微微眯眼,在心里摇头。   皇家这一代人因为这些年来的“一家和乐”,连一般大户人家子弟会有的“警惕心”也没有,偏偏他们还没有弘晙侄子那个资质……   皇上察觉到这个问题,加上昨天弘晙和太上皇的事儿,就想着顺带一起锻炼锻炼,弘晈他们,咳咳,当然不止弘晈一个,自然是一时之间无从接受。   第二天,雍正十年九月十二,历史铭记的一天,朝阳初升、朝霞满天的时刻。   鲜花铺街,百鸟翱翔。   烟花漫天、鼓乐喧天。   年希尧和郎世宁提议,皇上和弘晙同意,五贝勒弘历领着人督建的文和园,一座梦幻般奇异的建筑,各国会谈在此召开。   整个四九城,彩旗飘扬,鞭炮声响个不停。   有富人在各条街道上搭的彩棚流水席轮换,有男女老少穿新衣吹拉弹唱、载歌载舞。   丹陛大乐庄重肃穆,礼炮声声。弘晙领着人作为东道主首先入席,后面二十三个当世的大国代表们依次入席,全球第一次国家间领导人大会开幕。   中文、德意志文、法文、意大利文、俄文、英文、西班牙文、阿拉伯文……作为语言,弘晙那美得让人“膝盖跪下”的美声音响在整个会场和整个四九城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此刻,我很荣幸地代表全地球四千万万人,郑重宣布——地球国家对话交流大会正式开始。”   “我们分属不同的国家和民族,我们住在一个名叫‘地球’的星球上,我们是一家人。我们用自己手里的力量,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发展国际间以尊重人民平等权利及自决原则为基础的友好关系,进行平等互利的国际合作……”   “说出你的心声,提出你的要求,发表你的建议……为期九天的会议期间,与会国所有成员都享有平等的表决权……”   一共八遍,不同的语言。   整个会场沸腾!整个四九城沸腾! 第247章 大会番外二   欢呼声震天, 掌声如雷, 更多的人情难自已, 直接跳起来……太上皇和皇上听着扩音器里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眼泪出来。   整个四九城的其他人也是笑过之后就是泪水哗啦啦地流。   有小娃娃不明白他们的父辈祖辈为何都哭了,天真关切的眼神让长辈们哭得更凶。   皇上和一干兄弟们相视一眼, 眼里带泪哈哈哈大笑。   太上皇搂着永琢的小肩膀,又哭又笑:“乌库玛法是高兴!高兴!”   太上皇这一代人经历的一切, 就是皇上这一代人都不大明白, 小一辈的人更如何能明白?如何能理解?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   他们大清,此刻,站在全世界的第一大国位置上,名副其实的东方大国。   他们的小四爷, 小弘晙,站在全世界人的面前, 代表大清国主持这场世界会议。   他们如何能不哭?   有哪些和太上皇一样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回忆他们童年时候的情景,都是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干橘子皮般皱巴的面颊朝下流。   “娃娃,你们不懂, 不明白。”出生在盛世里的孩子们,不懂,不明白,当年和大清和现在的大清,当年的华夏和现在的华夏。可是今天是一个这般高兴的日子, 都该高高兴兴的。   所有的人都欢闹起来,吃吃喝喝,跳跳唱唱。   文和园内,会议正式开始。   确定使用多种语言文字,确定公元时间纪年法、时区划分……   讨论各个问题:和平文化宣传,促进和保护妇女、儿童权利,废除奴隶制和跨大西洋贩卖奴隶,保护自然环境和动植物,消除种族主义、种族歧视、仇外心理和相关不容忍行为、知识产权保护……   弘晙的态度非常明朗。   作为一个家里的孙辈,子辈,父辈,友人,亲戚……他要爱护好自己的小家。   作为一个大清国皇家的皇孙,皇子,肩负国家重任,他要爱护好自己的大家。   今天,作为地球上居住的一员,他希望地球越来越好,地球上的人类都越来越好,人类和他们的母星地球和谐共处,和地球上的其他生灵和谐共处,一起爱护他们共同的家园。   弘晙的小表情和今儿的天气一样明净清新,端得一派胸襟开阔、心地坦荡。   其他与会人员瞧着“太子殿下”这副头顶光圈,大方无隅、风光霁月的姿态,不得不打从心眼里感佩,钦佩。   “太子殿下”人品高洁,宽厚仁爱,是他们每一个国家的福气,是地球人类的福气。   会议上很快通过医学这方面的几个论题:有关于疟病、天花、梅毒……这类传染病的预防事宜,疫苗预防其他疾病的可行性,针对鼠疫、黑死病等等,也都有相应的讨论等等。   说实话,单论医学方面,大清国绝对跑在其他国家的前面,光是发明医用镇痛吗啡代替鸦片酊,宣告全世界鸦片酊的药用价值限制和它的毒品性质,这对于全欧洲人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救助。   人类的承受能力有限,经历苦难总是要有一定的“镇痛药剂”。有明确剂量固定,取用严格的吗啡,当然比鸦片酊好得多、多。   接下来,有关于各个国家对于作坊“安全、环保”的要求,对于作坊工人的最低待遇,生活保障等等,大家也基本上认可,这对在座的大贵族们来说,无关紧要。对于利益相关的地方官和商者来说——能参加会议的,没有。   包括食品安全也是。   会议进行下去后,午休,午饭是厨师根据所有人的口味研究出来的“四菜一汤”,碗碟刀叉筷子精致,荤素搭配、汤菜齐活、水果糕点美味……一人一份,人人都夸,几乎都是清盘。   太上皇挺乐呵:“幸好就九天。哎,你阿玛喜欢吃辣,为了照顾其他不能吃辣的人,这九天都没有辣子。”   永琢小眉头皱巴,不知道该附和乌库玛法,还是该继续心疼他阿玛。   “乌库玛法,阿玛说该吃苦的时候就要吃苦。”永琢“思考”片刻,得出一个“两全”的句子。   太上皇哈哈笑:“对。你阿玛说得对。‘该’吃苦的时候就要吃苦。今晚上我们就吃苦瓜炒咸蛋,苦瓜……哎呦呦,乌库玛法钓上来大鱼了。”   永琢还没从刚刚的“苦瓜苦瓜”打击中回神,听到乌库玛法说钓上来大鱼,立马放下自己的鱼竿来帮忙。   体长,侧扁。吻尖。尾鳍分叉,上下叶末端颇尖,鳞片上银白色的光泽……一条有一斤半沉的大鲤鱼在水桶里游来游去,永琢欢喜。可他刚要开口,他乌库玛法特“豪迈”地说道:“再加一个,苦瓜烧鱼。”   永琢一张小俊脸变成“苦瓜”。   九天的会议,弘晙和他的团队忙乎,照顾这些外国使节的各行人也都忙乎,吃喝拉撒任何一个小细节都力求不出现任何小问题。至于其他人,当然是该进学还要进学,该做工的还要做工,该处理政务的处理政务。   而且因为这个会议的召开,他们比平时还要忙乎。   就是后宫的女眷们,那也是忙乎。   皇后娘娘年龄大了,就让年贵妃和齐妃负责招待这些外国人带来的家眷,有年轻人,就让儿媳妇们跟着帮忙,本来挺有条有序的,哪知道喀尔喀的两位公主也都来凑热闹。   四长公主,固伦恪靖长公主领着和硕淑慎公主,还有一个小胖墩,一起回京省亲,理由就是听说京城热闹,来看看。   太上皇对老闺女的任性没奈何。   皇上和皇后、和硕淑慎公主的父亲密理亲王胤礽等人对他们的到来自是热情欢迎。   弘晙得知他四姑姑一行人来京,也是欢喜。   当年本是要怡亲王胤祥家的郡主嫁去喀尔喀联姻,照顾四长公主,可弘晙认为他这位姐姐身体可能受不住,皇上正烦恼人选的时候,当年养在雍亲王府的和硕淑慎公主站出来,主动要去喀尔喀。   反正不去喀尔喀也要去科尔沁,和硕淑慎公主经过她四婶娘在南方的经历刺激,她四姑姑的人生对比,雄心壮志之下,就是要去喀尔喀。   胤礽没想到自己这个不声不响的闺女还有这份雄心壮志,自然是大力支持。   和硕淑慎公主风风光光地嫁去喀尔喀,夫妻和睦,适应良好。日常孝顺四长公主,跟着四长公主学习处理事务,还顺利地生下一位健壮的小阿哥……顺利地成为喀尔喀人们眼里的“小海蚌”。   多国会议还没结束的一个上午,两位公主的专机落地,仪仗车架进京,弘皙和弘时亲自到机场迎接,四九城的人热情欢迎,一家人都很开心,永琢领着弟弟妹妹和喀尔喀来的小表弟也玩得开心……   可皇上和皇后又开始他们的小烦恼——各国使节都来求娶他们的公主、郡主、县主……甚至街上偶尔遇到的平民姑娘。   还说什么,“一见钟情”。   二公主雅南面对这些求亲的人,作为皇家宗室女儿的代表只有一句话,不考虑嫁给外国人的事情。   其他人家的姑娘,就算是父母同意,她们也不想远嫁,更不想嫁给红毛蓝眼睛的人,尤其是她们进了学,知道信仰不同、习俗不同的麻烦。   弘晙忙里抽空儿见过四姑姑和堂姐,小外甥,给他阿玛和额涅出主意:“‘一家有女百家求’。之前不是有大清的各大家都来求娶公主和郡主?”   皇上:“……”兴奋地一拍掌。   “这主意好。”   皇后提醒他们父子:“要注意公主、郡主们的名声。不要对她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弘晙眉眼弯弯:“阿玛、额涅放心。”   大清国人的婚恋观相对封闭保守,他们不能接受自家的姑娘“和亲下嫁”,虽然是大会期间要“和谐”,可私底下的小动作不断,总算是将公主们、郡主们、京城姑娘们的婚事的事情“友好”地压下去。   太上皇也觉得挺好。   “据说元朝有一位公主,从京城出嫁,远去海洋的另外一边,嫁给成吉思汗远在欧洲的另一支后裔,可是他们在海上迷了路,公主历经两年到达欧洲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得病去世了,她就嫁给丈夫的侄儿……”   永琢听着他乌库玛法的小故事,懵懵懂懂。   “乌库玛法,这次阿玛和他们商议在世界各地建设机场的事情,姑姑姐姐们出嫁不需要做大船。”   太上皇:“……”说得更明白一点:“乌库玛法不是说路程的远近。是说,公主嫁给大海洋另外一边的人,多不方便。就是现在有了飞机了,那也不方便。”   永琢眨巴眼睛,重重地点小脑袋:“永琢明白。姑姑们说,外面吃不到京城的味道,听不到京城的口音,还见不到家里的亲人。”   “对。”太上皇坚决不承认他是“老古板”,“这嫁在一个国家还好,这要不同的国家,回来一次就跟外国使节团一样递交国书——那多别扭。”   永琢迷迷糊糊地看看乌库玛法,好像哪里不对劲?可他思考玛法和阿玛告诉他的欧洲各国情况……   “乌库玛法,永琢知道。玛法和阿玛说,欧洲国家代代联姻,代代打起来。”永琢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他们没有国仇的概念,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个团体。他们和我们大清不一样。”   太上皇微微愣怔,接着哈哈大笑:“乌库玛法的小永琢就是聪明。” 第248章 食色性也番外一   姑娘这般找人“喜欢”, 大清国的儿郎们, 比如弘晙还没成亲的二十四叔叔, 弘晙的七弟、八弟,堂兄弟们……以及大清各大家族子弟,当然也招人“喜欢”。   可姑娘都不让嫁出去,更何况是娶进来?大清人对于娶儿媳妇, 那可是比嫁闺女重视多多。   弘晙也知道很多老人都说“外国女子一夫一妻,守寡后还能带着夫家的财产再嫁, 这是强盗行为。”   还说什么“语言不通, 过年过节领着外国儿媳妇给祖宗上坟,祖宗们不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弘晙也知道在大清国人的心里外国人都是“蛮夷”。上邦大国可以和大唐时期那样送几个郡主、县主出嫁到他邦小国,但上邦大国的男子怎么能娶蛮夷女子?   可是民间偶尔蹦出来一个有关国际婚恋的悲剧故事,他也知道。   而且这次的多国会议上, 其他国家一致提出一个主题,请大清官方正式开放国际婚姻的合法性。   态度特强烈。   大有不答应他们就不答应废除奴隶贩卖等等事情。   弘晙微微笑:“不是不想答应国际婚姻, 民间自由结亲的两个国家的两家人,官方并不回反对。   我们的传统,‘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看我们现在,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结亲方式, 在推广中的‘相亲’也是困难重重。”   “互相尊重传统习俗嘛。个人的自由追求,爱情追求,不是不对。可婚姻它不光是自由和爱情的事情,更不是仅仅两个未婚年轻人的事情。婚姻是一个社会的小细胞,它首先要得知社会的认可。”   一时安静。   外国代表们一时特有默契:大清国人就这一点最不可爱, 表面那个谦虚,心里的那股子骄矜劲儿满空气都是,生气。   “太子殿下”笑起来太美了,气不起来,嘤嘤。   法兰西的路易十五国王心里暗乐,慢条斯理地“附和”:“抛开‘欧洲文化中心论’,也抛开‘阿拉伯文明世界论’或者‘东方文明中心论’……大家心情气和嘛,社会风气可以慢慢改变的嘛。”   说着话,还给“太子殿下”抛一个媚眼儿:我们法兰西的姑娘优雅迷人,你要考虑啊,“太子殿下”!   普鲁士的弗里茨王储领悟到路易国王的意思,冷着一张脸硬绷绷地接口:“路易国王言之有理,我们要做好表率作用。”   咬牙切齿的意味。   言外之意,别以为最近大清男子私底下的小动作他们不知道,没有你们朝廷的默许,哪个敢?   奥地利的玛利亚·特蕾莎公主冷冷地瞥一眼弗里茨王储,声音更冷:“太子殿下提出的问题也确实需要考虑。大清国的家庭习惯,是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如何通婚?”   言外之意,不就是你弗里茨王储不想娶奥地利的贵女,想要联姻大清?你普鲁士可还没取代奥地利的位置。   一时间,根据利益队伍的不同又开始一轮唇枪舌战。   欧洲的老对头奥斯曼帝国代表乐得看热闹,其他习惯和稀泥跟风的国家代表们也是姿态端正地看热闹。   弘晙:“……”坐姿端正舒展,双手捧起他那造型简洁、优美,梅枝图案典雅含蓄的小茶盏到口边,遮住小半边脸,动作优雅,神态悠闲……   他闻着茶香,望着正山小种的武夷红茶泡出来的红亮茶汤在黑釉面的茶盏里互相衬托得更好看的样子微笑。其他人眼睛余光瞄到——上帝,“太子殿下”轻轻刮去细碎的茶叶慢慢品茶的动作,真好看。   那个茶盏请离开,我来。   要不说人美哪里都美那?“太子殿下”的手也美得让人尖叫喊上帝嘤嘤嘤。   “太子殿下”美而不自知,小系统癫狂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人美颜盛世,主人美出天际,主人是从头发到脚都充满帅气因子的小哥哥嗷嗷。”   “主人惊艳了时光,惊艳了世人。此时此刻,薄茶一杯,秋风一缕,小哥哥比秋日午阳还慵懒迷人,啊啊啊,我想在小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想在欧巴睫毛上荡秋千,我还想变成小哥哥手里的茶盏,口中的红茶,手腕上的佛珠串串……”   小系统一边兴奋地喊叫,一边仗着其他人都看不见它,小小的白团子在弘晙的眼前不停地翻跟头。   弘晙:“……”   周围一圈的争论又达到一个小高潮,小系统的自说自话还没结束。   “啊啊啊,看见小哥哥的瞬间我心跳加速,全身像是充满电流。啊啊啊,小哥哥他帅的太不真实了,我好怕他消失回归天际。啊啊啊,能和他一样是人类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啊啊啊,我多么期待,小哥哥可以对我‘持靓行凶’地笑一笑……”   弘晙:“……”小小的无奈。   “‘持靓行凶’是不对的。”   “你若是觉得无聊,会议结束我们就去找乐子。”   小系统激动得来:“啊啊啊,主人啊,你不觉得你的西花园缺少一位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儿吗?”   “不觉得。”   “主人啊,那可是有着——小细腰,马蜂的腰;大波波,埋首进去喘不开气;在古老的欧洲文明浸润下成长起来的欧洲少女,高贵,优雅,散发着春天的芬芳,还能和主人谈论达·芬奇和莎士比亚。”   “很美。可是我和伏尔泰、卢梭的谈话非常愉快。”   小系统忍不住尖叫:“主人,主人,你这是不对的。主人你缺少了浪漫。”   “主人你不能被腐朽的封建包办婚姻打败,主人你要勇敢地站出来。浪漫嗷,人生要浪起来才漫嗷。主人美美美,帅帅帅,天生注定要美人儿环绕,留下浪漫的传说。主人相信小系统,主人你和美人儿谈论‘general will’更有趣儿……”   弘晙:“……”   “美人儿自然好。可,‘general will’,集道德与政治于一体的公共利益意志,法律与主权的来源。和一个没读过《哲学通信》的美人儿说什么?哪方面会比伏尔泰本人更好?”   弘晙的语气,俨然认为小系统中病毒了。   然而小系统认为它的主人失去了探索“人生真谛”的爱好,悲愤至极:“和美人儿相处的重点在‘谈’,不是‘话’,懂?”   弘晙:“……”再品一口武夷红茶。   “没有时间。”   小系统:“!!!”   呆呆地感受到主人的“一腔正气”,阵亡。   弘晙微微笑。   古人说“食色性也”,诚不欺我也!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不管是男是女,一开始都被大清国的美食俘虏,接着被大清国的“美色”俘虏。   奈何当今皇上作风最是严格正派,不光坚决杜绝任何情报泄露,技艺外传等等事情,还坚决杜绝任何风流韵事,浪漫故事的发生。   所有的国家代表们都悲愤不已,小系统也大大的不服气,天天鼓动它的主人在青春岁月里光明正大地来一段“美丽的,浪漫的,却又碍于家国天下无奈被迫分开的异国情缘”。   弘晙——说实话,心动。   那位面带面纱的姑娘的一双妙目,美!   那位金发碧眼的姑娘胸口别的玫瑰花胸针,美!   那位眼神儿火辣的姑娘身上的活力四射,美!   …………   凡是到了他眼前的姑娘,不管哪一个,都是外貌服饰、仪态气质由内而外,由外而内的美美美。   可就像他说得那样,他是真的没有时间嗷嗷。   伏尔泰、卢梭就不说了,要写《百科全书》宣扬理性主义的狄德罗,要改革农业提出市场经济理论的魁奈,要论述东方政治和法律的孟德斯鸠……都是他要每一个都长谈、深谈的人物。   他都不知道路易十五是怎么放着这些人才无动于衷还天天热衷于舞会和偷情……   当然大清国这些年的改革下来,王夫子、黄宗羲、顾炎武的思想也都有发扬光大,也出来很多新颖的思想家,可毕竟是东西方文化面对面交流的难得机会,对于弘晙来说,思想碰撞出来的火花,更美!更迷人!   大清国的太子殿下模样儿端正,姿态优雅地听着众人闹哄哄的吵架,继续他的会议,留给小系统的话那个叫“词严义正”。   “忙碌是暂时的,美人儿总会有的。”   小系统:“系统已死,有事请烧纸。”   …………   这天的会议结束后,其他人对着他们的“太子殿下”那个叫又爱又恨,表情那个丰富!   英吉利的弗雷德里克大王子根据首相的提点,在弘晙鼓励的目光下很不习惯地说道:“太子殿下,英吉利的几位造园大师想去参观西花园……”   弘晙对欧洲的造园艺术也感兴趣:“前院可以。到了前院会有管家招待。”   其他人:“……”上帝,奸猾的大王子。   一个个的都要参加,弘晙都答应。路易十五挤不进来,干脆瞅一个机会一把拉住“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我们法兰西的美男子也很多。”   弘晙:“???”   因为这次其他国家的文豪们基本都跟来了大清,刘大魁、金农、郑燮……等当代大清文人代表凡是能来京城的也都来了京城。   除了“老黄牛”吴士元又去了一个新地方做县令没来。   郑燮倚在假山上没有正形地哈哈哈笑:“这般下去,估计过一阵子围绕在太子殿下身边的美儿郎会……多。”   弘晙:“???” 第249章 食色性也番外二   弘晙不明白, 他是真的没弄明白, 甭管美女子还是美男子, 关键不是男或者女,而是他没时间啊。   这次跟着使节团来大清的各国美人儿不少,女子,男子平分秋色。他不是没看到欧洲女子们的美, 他也不是不知道欧洲美男子的美,更不是突然改性子不喜欢看美人儿了。   在他的心里眼里, 美就是美, 那还分什么男女老少?   更何况美人儿还抓住一切机会朝他的身边凑。咳咳,弘晙也知道人们是因为知道他喜欢美人儿,很大一部分人都热衷于得到他的喜欢,想方设法地引起他的关注, 他并不排斥,也不认识对方功利虚荣等等。   喜欢不喜欢, 或者接受不接受,是他自己的问题,出来“祸国妖人”的首要条件是“昏君的出现”,弘晙很聪明, 很自信,他身边的各色人等该怎么用,该在什么位置,处理得每个人心服口服……   可是外国人不了解啊。   他们误以为大清国的太子殿下对美姑娘都很有礼貌地保持距离,是因为他“另有所好”。比如路易十五, 他就猜测他的好友是不是和他曾叔爷爷一样爱男子不喜女子。   而弘晙听出来路易十五和郑燮话中话的一丝丝“不对劲”,却当局者迷不知道其原因何在,真的有点懵。   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郑燮呈上来的信息,小遗憾地回答:“最近没有时间。”   郑燮:“……”一口气喝完杯中美酒,发现小四爷是真的没明白,更是笑得“意味深长”。   “太子殿下的为人,大清国人基本都了解。外国人认为太子殿下喜欢美人儿却不接触是因为皇上作风严格,被管住了。”   太子殿下·弘晙:“……”我怎么听着你的说法这么假?   郑燮当即学了一个楚馆里小倌儿们的“小媚眼”。   …………   一口竹叶青刚到喉咙,呛得他直咳嗽,弘晙气得来。   “男子不能生小娃娃不能有名分,进西花园作何?”   反应过来后的弘晙一副横眉竖眼的小样儿,惊得他身后打盹儿的小哈巴探头。   郑燮:“……”切身感受到太子殿下真实的“怒火”,胸口一刀,血淋淋的。   郑燮作为一个刚刚收了一位“娈童”且非常喜欢的典型大清文人,他是怎么也不明白小四爷怎么能做到这般的“不开窍”。   他知道小四爷在大清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在皇家教导中长大,不管心里对这个世界的规矩法则甭管认可不认可,他都尽可能地不让太上皇和皇上、皇后等人操心。   可是,“太子殿下,这不是能不能生小娃娃的问题。也不是从外面收美人儿进府的问题。”   郑燮试图做最好一次挣扎:“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自从男风于春秋时期开始盛行后,经过南北朝、宋、元、明——本来明初禁男娼,结果一禁反而更风行,几次极盛之后,到我们大清一朝,已经是再普遍不过的事。”   “上至王公贵族,”比如现在的理密亲王做太子的时候,“下至儒生庶民,都好这个——男风。”   “哦——”弘晙的眼神儿冷,声音里带着“杀气”。   郑燮傻眼,一秒变怂。   “我们知道太子殿下不会因为别人做什么就做什么,太子殿下风光霁月,世人仰望之!”   弘晙稍稍满意。   喝完杯中的竹叶青,脸上还有小小的得意。   声音里有一种朦胧的醉意:“我和永琢这般大的时候,看外国书籍里面有私生子引起的家庭争斗情节,阿玛就说,生小娃娃,要合法合规矩,否则就是外室子,私生子,不名誉。”   “等到我‘长大’,知道大人怎么生小娃娃之后,玛法就说,其他人可以因为‘喜欢’去和任何人做生娃娃的事情,但是弘晙不可以。”   “西花园开始进人,玛法和阿玛都期待抱重孙子,孙子,额涅就说,女子不易,弘晙要好好对待她们,不要让她们之间争斗起来,更不能影响到孩子们的成长。”   郑燮彻底呆住。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导是这样的。   不对,他早就应该想到——太上皇是什么人,皇上是什么人,皇后娘娘那更是大清国的奇女子。   郑燮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太子殿下,傍晚时分的太阳光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美得让他再次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酸涩。   “太子殿下——可有不服过?或者想去叛逆一把,顺从自己的心意?”郑燮心疼这样“乖巧懂事”的太子殿下。   弘晙莫名地看他一眼,很是不解:“不服什么?”   郑燮:“……”   郑燮想说,不服太上皇、皇上、皇后娘娘的教导,顺从自己的心意娶谁纳谁,在大街上看谁美就送进西花园……他说不出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小系统实在忍不住跳出来。   “不服长辈的教导,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做生小娃娃的事情,不管对方能不能生——”小系统说到最后,声嘶力竭的,那个“恨铁不成钢”。   弘晙:“……”微微笑。   弘晙很高兴看到小系统“活”过来了。   “你们都不明白……”弘晙试着解释给郑燮和小系统,亦或者其他心里头犯嘀咕的人听一听,“我之前的认知,美,喜欢。‘长大’后的认知里,美美的人还是喜欢。喜欢看,喜欢亲近。”   “但是……”可能是他的来历不同,曾经的修为定力终究是影响了他的行为,“克制自己的喜好,多接触那些在身份上、性格上、人品能力……有用的人,我可以做到。既然可以做到,也没有任何需要反对的地方,何乐而不为?”   弘晙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清楚,但他的“喜欢”和世人的“喜欢”不大一样,是事实。他没有常人那种“情非得已、情难自已”的甜蜜烦恼,也是事实。   美美的人他都喜欢,不分男女。美女子对比美男子之所以可以进西花园,那是因为女子是男子之一——他,应该娶的,可以娶的,需要娶的……   反正他自认为严格按照玛法、阿玛、额涅的教导行事,“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将其他男子会有的“风流韵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刚刚乍然反应过来路易十五的“歪心思”,郑燮的话中之意,当然是生气。   郑燮张张嘴巴,想说这是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应有的权利,应该体会的情感经历,说不出来。   太子殿下若是“放飞自己”,西花园会变成什么模样?郑燮突然打一个冷战。   心里面更是酸涩难言。   太子殿下打小就喜欢美人儿,爱看美人儿,可是他的“喜欢”,他的“爱看”,其实和世人眼里的不大一样,很明显的“不大一样”。   太子殿下长大了,也完全没有一般常人的七情六欲,不会因为“喜欢”就要想办法养在自己的府里,更不会因为“爱看”就要一起脱光光滚被窝生小娃娃。   太上皇、皇上、皇后娘娘……都知道,四九城的人也都知道,都笑哈哈地说他们的小四爷还“不开窍”……郑燮越想越悲,眼睛泪花儿上涌。   “若有哪一天,太子殿下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想要他,或者她陪在身边,不为了子嗣只想和他亲近地做生小娃娃的事情,不管是谁,郑燮都支持。”   掷地有声。   家国天下的大道理郑燮都明白,可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好友,自己最敬仰的人,一生无法体会常人的情感。   郑燮知道自己的个性永远做不到吴士元那样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做不到刘大魁、金农他们的“国比家大,家比个人大”,可他也不后悔。   郑燮摆出来一副即使“小人的骂名留史册”也不妥协的架势,弘晙:“……”更懵。   自从大婚后,阴阳和谐,繁衍子嗣,养一家老小……这就是弘晙自觉背上的责任,而因着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他自觉作为一个成了家的人,在外面注意有家室之人的“形象”也是应该。   特别是自打他“长大成人”知道很多人的“小心思”后——送美美的姑娘进西花园给他吹耳旁风,生小娃娃,他就更是“自律得很”……此刻,他可以感受到,却是怎么也不明白,郑燮此刻的心潮起伏,心情激荡。 第250章 登基番外   太子殿下, 我们在谈这般严肃的话题!   郑燮那一刻, 真的有种咆哮出来的悲愤, 还有来自灵魂的无力。   太子殿下的动作非常自然,好像在照顾多年老朋友的耐心细致,对待家人一样尊崇宠爱。郑燮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小四爷和“老哈巴”玩乐,温情脉脉的场景, 脸上五颜六色地变化。   太子殿下认为:“小哈巴老了,越来越爱粘人, 总担心哪一天一眼看不到小哈巴就走了, 所以在家的时候就要尽可能地亲自照顾它……”   和大清国其他爱猫猫爱狗狗爱蛐蛐儿的人多么类似!郑燮后来琢磨了好久,也和其他好友探讨,似乎明白,似乎更不明白。   他还是心疼太子殿下。   可是他特意留在京城多一段时间, 多国会议圆满结束各国代表们文豪们做客西花园,接连三天各种大宴舞会不断, 跟前跟后留心观察之下,也没有答案。   太子殿下说“没有时间”,那是真的没有时间。   世界上能类似“太子殿下”这般才貌兼备的人,太少, 太少。太子殿下打小儿爱美,但从不以貌取人,现在他自觉长大了,更不会因为个人爱好忽视真正的有才之人。   而伏尔泰、孟德斯鸠、狄德罗……在欧洲文明流转到法兰西的时候,法兰西贡献给全世界的有才之士, 即使是自傲的大清人也不得不承认其实力。   郑燮心里头感慨万千,眼睛却好似小探照灯一样跟着太子殿下的身影转悠。   太子殿下面对一位美少女的答话有礼貌地拒绝了,太子殿下面对一位美青年的媚眼儿回以礼貌的微笑,太子殿下除了皇后娘娘、太子妃,几位公主……不接受其他任何女子的跳舞邀请……   哦哦哦,太子殿下伸手接过宫人送上来的红葡萄酒,转身之际,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一下子没站稳,眼看就要跌倒在他的怀里……   哦哦哦,不光是郑燮那一瞬间激动,舞会上的人都激动。   可是,他们看到了什么?   太子殿下以他人是所不能及的身手,光速般避开热情的少年郎,还有余力礼貌地接住从对方手里摔出来的酒杯……   色泽红艳的红葡萄酒在玻璃杯里平平稳稳,一点儿也没洒出来,少年郎却狼狈不雅地跌在地毯上……   弘晙面对其他人的“呆愣”,轻轻摇头,将酒杯放回宫人手里的托盘上,面对“无助”的少年人自有轻轻的一句关心:“小心。”   …………   舞会上的气氛古怪。可弘晙也没办法。   这几天,他以比以往高出一倍的频率遇到“美人儿”。   念诗背书的、狼狈哭泣的、梨花带雨的、手捧鲜花仪态万千的、请教问题的……反正各有名目不同,不慎跌倒的,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其他人都说大清国的太子殿下“好生无情”,实际上弘晙是满心“沧桑”。   比如今天,众目睽睽下,他能说什么那?   更不能做些什么啊。   关键,旁边还有他家太子妃盯着,还有几位文友等着。   弘晙在心里感叹一下美人儿楚楚可怜的美,一个优雅的转身,继续和孟德斯鸠他们讨论法律和政治的话题。   路易十五瞧着美少年呆傻的样子,一抹脸,真正的满心沧桑。   “郑,你们的太子殿下,真的喜欢美人儿?”路易十五发现在场的人中,郑燮身上的气息最为强烈,让翻译帮忙,和他说悄悄话。   郑燮一本正经:“喜欢,当然喜欢。”   朝太子妃的方向暗示一眼,再朝那几位中老年文豪的方向暗示一眼——有太子妃在太子殿下对外面的美人儿多看一眼也不会,有这些大文豪在,太子殿下真的没有时间。   路易国王大为惊讶:“上帝,不是说大清国的女子都温柔听话,不干涉丈夫的事情吗?”   郑燮:“……”   “女子温柔听话,可是作为丈夫的,也要给予回馈不是?路易国王知道,但凡是女子,醋意都很大,她们都不乐意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乱来’,除非她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丈夫。”   路易国王张口结舌。   再回忆他亲眼见到的,好友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西花园的家里对待太子妃的态度,难得的,对自己的王后心生一咪咪愧疚和心虚。   不过这念头一闪就过去,路易国王现在心心念念的是:“郑,你说,法兰西和大清联姻,还有可能吗?嫁或者娶都可以。”   郑燮也叹气。   “本心来说,我希望可以。”   路易国王的惊喜表情还没表达出来,就听到下一句:“暂时国人不大接受,甚至说是强烈抗拒。我的小建议,一是不要着急,慢慢来;二是不要盯着我们的公主们、郡主们,尤其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家里的小阿哥小格格。”   路易国王:“……”愣神片刻,恍然大悟。   双手击掌,满脸惊奇和赞叹。   “妙啊!”   “郑你真是一个好人。你的小建议简直是及时雨。我真心感谢,我以法兰西国王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去法兰西过客。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法兰西的浪漫优雅。   上帝啊,大清有你这样的妙人,为何你们的太子殿下要盯着我们的文人?郑,你不知道,这几个文人都说不要和我一起回法兰西要在大清国再待一两年,上帝作证,我明明没有亏待过他们……”   路易国王觉得他在大清国找到一位“知己”,和郑燮大吐口水,不停地诉说自己的“委屈”。   郑燮:“……”用一口红葡萄酒,笑眯眯地倾听。   说实话,这次多国会议,法兰西的路易国王虽然能力跟不上,但是他有老首相的叮嘱,还有“太子殿下”这个儿时好友的爱护,真没吃什么亏。   当然,路易国王对“太子殿下”这个好友那也是真的掏心掏肺,这次来大清,因为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书画,差点儿没把他曾爷爷路易十四收藏的那些宝贝都给打包过来。   他和郑燮,还有陆续围过来的人群吐糟自己在大清国的各种“遭遇”,其实也是一种——炫耀?反正这么多的国家代表中,只有他,路易,才是“太子殿下”正式认可的私人好友。   郑燮是没什么,纯粹就是出于礼貌,以及他个人对路易国王性格上的好感;其他人嘛,一边舍不得离开竖耳朵听,一边在心里大声念叨那个“狡猾的路易十四”。   这边路易国王已经明白自己盯着大清皇家人联姻戳了大清国人的肺管子,暗自琢磨怎么改变策略采取迂回路线;那边弘晙也在琢磨怎么解决有关于外籍文人的大清户籍问题。   国家开放和国家封闭,都需要处理相应的困难和问题,有关于外国人加入大清的户籍一事已经被提起很多次,沿海一带的外国人有的都在大清国定居了几十年,好几次联合上书强烈要求大清户籍,朝廷很理解。   可是大清人对他们内心里的排斥,朝廷也很理解。   还有这次多国大会中刻意没有提起的大清技艺问题。   大清国的技艺明显超出其他国家太多,光一个空军就可以称霸全世界。可他们也都知道,这个太过于敏感,若是他们自己,他们也不会拿出来弄什么专利。可是,克制不住的着急想要啊。   都要派人来大清留学。   哪怕学一点点皮毛。   晚秋入冬的季节里,会议过后事情还是多,弘晙却是清闲。可他面对自己的玛法、阿玛,一伙儿叔伯们好奇八卦的眼神儿……怎么都无法解释他为何能忍住没给西花园“添人”。   好在,他心大,没有什么“别人都无法理解自己的小寂寞”,悠哉哉地领着永琢、琯琯、琪琪、永珪出门去斗鸡遛鸟、溜冰滑雪。   雍正十年的冬至节,腊月节,春节……陆续送走这些国家使节团,确保此次多国会议圆满结束,转眼到了雍正十一年的清明节。   太上皇领着儿孙们在孝陵和孝庄、孝惠两位太后的陵墓拜祭之后,公布一件事情。   他老人家要打造一座,大清国乃至全世界最豪华的大漠行宫。   朝野上下还没反应过来,皇上又公布一件事情。   他老人家要再来一轮整顿大清国内外的全面活动,行省、州郡县重新划分,人口移民,汉语言推广、贪官污吏查处、外籍人员的大清户籍问题……   很多人要反对,可他们还没来及行动就发现胤字辈的老王爷们,朝堂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们,都出动了。   这些养老的老王爷们和老大人一出来,明确表示他们的态度,胆子小的不敢吱声,胆子大的麻利地改变策略。   不管如何,在大清各地方驻军都统也都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大清人……只能认了。   能怎么办?老小孩,老小孩,他们的太上皇和皇上要闹,当然是答应了。   一大半的人忧心忡忡地喊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上蹿下跳的,生怕太上皇和皇上胡乱折腾个没完。   “我们的太平盛世要起波折了啊,可千万不能和前些年一样贪官四起,浮华成风,到时候小四爷收拾摊子那得多辛苦!”   “我们作为大清人,人人有责,要做好监督,不能松懈!”   “对,我们小四爷小时候多顽皮,现在多乖,哎呦呦,心疼!”   “…………”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太上皇和皇上真正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有那些略略意识到一点点的,自己都把自己吓住了,一点儿口风也不敢露。   弘晙面对他玛法和他阿玛“折腾”出来的这一切,心里头酸酸的。   虽然玛法和阿玛都不告诉他原因,可他知道,玛法和阿玛都是为了他好。   小哈巴、小白猫、小鹦鹉、小鹰儿……都陆续离开了他,他也知道,小动物的寿命有限,人类的寿命也终究是有限。他的伯伯们都年迈,经常开始生病;他的玛法,身体也不大好了。   玛法的时日,不多了。   雍正十三年秋,十月初十这一天,皇上退位为太上皇,太上皇荣升为无上皇,弘晙登基为帝。   无上皇亲眼看着乖孙孙做了皇帝,有史以来最美,最帅,最纨绔的皇帝,一点儿也没妨碍他滋润自在的小日子,含笑而逝。   新帝登基改元之后的第一年,十月十八,一个历史铭记的日子,老人家陪着乖孙孙过完生辰后坚持了一个多月,离开他最爱的大清和乖孙孙。   举国哀悼。 第251章   大清国人和他们的新皇一起哭成泪人, 可是谁也代替不了新皇的痛苦。   他的玛法, 离开了他。   这个世界上, 最疼爱他的玛法,走了。   弘晙守在他玛法的灵前,听着他阿玛和叔伯们、姑姑们的哭声,听着吊丧的人的哭声, 听着礼仪官的唱诵……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个秋天, 一个冬天, 还有一个春天……弘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送他玛法来到皇陵。   皇陵中,有他玛法的阿玛和额涅、皇额涅,有玛法的玛麽、苏茉儿姑姑,有玛法的四位皇后, 众多妃嫔……弘晙曾经陪着他玛法,很多次来到这里, 这一次,却是送他的玛法来这里,长眠此地。   很多人因为他玛法的临终嘱咐分成几派吵吵闹闹不停,很多人在无声地呜咽, 很多人伏地痛哭……   他的玛法离开了。   抱着他的玛法离开了,宠着他的玛法离开了,哄着他的玛法离开了,教导他的玛法离开了,这个世上, 那个人离开了,再也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人宠溺地喊他“乖孙孙”,再也不会有人打趣地喊“我们的弘晙”,再也不会有人坐在清溪书屋的躺椅上望着他,守着他,等着他……给他一个“世外桃源”。   他的玛法离开了。   他的玛法离开了。   他的玛法离开了。   弘晙跪在他玛法的棺木上方,望着他玛法的遗容,双手颤抖,怎么也推不动那块木板。   太上皇心里大恸,握住儿子的手,用力合上。   …………   天地同悲!   弘晙的玛法离开了!   弘晙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地宫里出来,缓缓地抬头仰望天空。   松林涛涛,万兽哀鸣,天空中落下磅礴大雨。   回来皇城,处理政务、照顾父母、照顾孩子们……弘晙的生活填得满满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填得满满的。   回到皇城的弘晙知道,他的阿玛、额涅年龄大了,他的孩子们还小,他的叔叔伯伯们坚持着不让玛法“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送走了玛法,也都要坚持不住了。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玛法离开他的沉痛里。   …………   改元后的第一年和第二年对于弘晙来说,是怎么样的一段日子,刻骨铭心,刻进灵魂的伤痛。   整个大清国的人和他们的新皇一起披麻戴孝、哭丧守灵,陪着他们的新皇一起送走了无上皇后,又陪着他送走了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七叔。   永远地陪伴和无上皇和已逝亲人们的身边,肉体回归天地,灵魂回归初始。   弘晙站在皇陵的东侧山峰朝下望,庄严的陵墓一座挨着一座。   …………   他阿玛、额涅的陵墓已经修建好,他自己的陵墓,在他登基那年,也在建了。   转眼间,他也开始朝“死亡”和“回归”迈进了。   弘晙偶尔抬头望天,明显地感受到时间的不可战胜,却是再也没有了那份强烈的不甘。   日子在缓慢地行进,缓慢地治愈人的伤痛。改元后的第四年,第五年,他的阿玛大病了一场好在是熬了过来,他的八叔、九叔、十三叔无疾而终,和玛法、大伯、二伯、三伯、五叔、七叔一样,含笑而逝。   弘晙一次次地来到皇陵。   小殓、报丧、奔丧、停灵、守灵、大殓、出殡、下葬、烧七、五七、百日、守孝、牌位祭祀、扫墓……   一年里,他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奔波在皇陵和皇城的路上。   因为一个皇城,一个皇陵,住着弘晙两头的亲人。   到了改元后的第七年春,百花香遍四九城,天空也被风筝挂满的季节里,弘晙和除去孝服的大清国人一起过百花节,热闹非凡,无声的祈愿。   太上皇后和太上皇瞧着孩子们身上的喜气儿,也笑。   蝶儿飞、鸟儿飞、春光无限好的春天里,弘时和弘晙并排躺在躺椅上晒太阳,也是笑。   “皇上四弟你看,春天来了。”   “看到了。春天来了。”   “昨儿我听说,永琢给学院里的某个小姑娘写情诗,还悬挂在高高的学院院墙上。”   “有前途。”   “是啊,有前途。你说我们当年怎么没有这样的勇气那?阿玛说一句,都不敢了。”   “三哥不敢,弟弟是不想惹阿玛生气。”   “这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五弟在民间留下传说无数。”   “那不是‘传说’,那是花心故事。”   “得嘞,你就不承认呗,再怎么不承认,我们的青春岁月也虚度了。没有过出轨,没有过‘异国情缘’。”   “……三哥,弟弟的青春岁月没有‘也’虚度。要出轨,要来一段‘异国情缘’马上就可以。”   “得嘞,还是别了。免得人说你老不修。”   “……三哥,弟弟没老!”   “都要娶儿媳妇的人了,还不老?哎呀,我们要服老,不能因为一副年轻的面皮就觉得自己还是十八一朵花。”   “……男人四十一朵花,弟弟还是花骨朵。”   “……”   “……”   永琢从牡丹花丛中冒头:“阿玛,三伯。永琢小花蕊来了。”   三伯:“刚和你阿玛说起永琢的‘丰功伟绩’。”   阿玛:“刚听你三伯说起永琢的‘丰功伟绩’。”   永琢:“玛法,三伯,永琢去给玛法和玛麽请安。”   永琢撒腿就跑。   怂包的小样儿看得他三伯乐呵,看得他阿玛眉头直皱。   “还知道害怕,还知道求救,挺机灵的。你说我们那时候怎么不知道搬救兵那?”   “遇事就跑,就去找他玛法和玛麽,胆子太小,需要锻炼。”   “……”   “……”   琯琯和琪琪一起手牵手走过来,扬起笑脸儿欢呼:“阿玛、三伯。”   阿玛和三伯一起笑容灿烂。   瞧瞧,还是闺女/侄女贴心。   琯琯和琪琪刚刚开始留长发,简单地在头顶上梳着一个小两把头可以带上美丽的钗环花钿,一模一样的新式旗袍款式,只是一个粉红一个粉紫。   “阿玛,三伯,明天我们学院开牡丹诗画展,弟弟妹妹们放半天假好不好?”   三伯笑得一脸骄傲:“当然好。”   弘晙对自己两个闺女在书画方面的发展也是鼓励满满:“玩得开心。”   “谢谢阿玛和三伯。”   “还有五叔、六叔没谢,琯琯,琪琪。”五叔摇着风流扇,六叔提着画眉笼子,一起踱着八字步逛过来。 第252章 回归番外二   刷!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七叔的身上。   但是七叔当仁不让。   面对哥哥们的“瞪眼”, 七叔勇敢地躲到小侄女的身后。   …………   瞧瞧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哥哥们都是嫌弃, 两个小侄女抿嘴笑。   琯琯和琪琪开开心心地离开后,兄弟几个商议一下政事,看看时辰和开始西落的太阳要回家用晚食的时候,一起吐糟“玩心太重、不务正业”的皇上。   弘历:“皇上四哥啊, 有空的时候,陪陪阿玛、嫡额涅, 和兄弟们斗斗嘴宠宠孩子们, 或者陪着皇后嫂嫂她们玩一玩乐一乐,和大臣们钓钓鱼,下下棋,品品书画……这小日子, 啧啧。”   弘昼:“弟弟不怕死地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皇上四哥的小日子, 那是真滋润自在。”   弘时哈哈笑:“一天十二时辰,二十四小时,每天晚上有六到七小时睡眠,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 早中晚一日三餐加下午茶,三四个小时吧,除去休假过节的日子,每天真正做事的时间,只有五六个小时。”   福宜:“加上早朝时间, 五六个小时。”   弘晙:“……”   弱弱地替自己辩解一句:“这不是还有十一二个小时?”   一直以来被地主压榨的长工·哥四个:“……”齐齐瞪眼。   “当然不。”   “早起后打拳读书洗漱穿衣,中午的洗漱穿衣,晚上的父子父女玩乐时间,沐浴玩水,这不都是时间?七七八八的减去,皇上四哥/四弟你自己说,你一天到底有多少时间用在政事上?”   弘晙:“……”   “好。明天开始勤奋。”   “真的?”哥四个都不敢相信。   “真的。”眼神儿特真诚。   …………   “姑且信皇上一次。”   “嗯嗯。”   弘晙微笑着目送兄弟们离开,弘时、弘历、弘昼、福宜满脸“志满意得”地退出九州清晏,快出圆明园大门的时候,突然一起拍脑门。   弘昼直接喊出来:“糟了,忘记问皇上四哥哪个‘明天’。”   弘历面皮抽动:“‘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弘时洒脱地笑:“我们加一块儿也聪明不过他,这不正常?”   福宜……虽然也挺伤心的,可他看看三位哥哥,小小声提醒六哥:“六哥,你的小画眉?”   弘昼:“……”眼睛瞪大。   他今儿来主要是求皇上四哥帮忙调·教调·教他的小画眉,可他不光让四哥抓着商议政事,还把他的大事儿忘记了。   弘昼抬脚就要回去,眼角余光看到进宫的老总管魏珠,耍赖地喊一嗓子:“魏珠,拎着六爷的小画眉给你主子爷。”   说着话,放下鸟笼子在地上人就大摇大摆地穿过假山影壁。   弘时、弘历、福宜摇头叹气地跟着,魏珠瞧着这个画眉笼子,不明所以地拎着来到九州清晏。   弘晙正一边欣赏落日一边好暇以整地等着。   笑着接过来鸟笼子,打开笼子小门摸摸这只呆乎乎傻乎乎的小画眉,和它亲近一番,笑着吩咐道:“送去畅春园给太上皇赏玩。”   “嗻。”   “嗻——嗻——”   小画眉学着魏珠说话,学得有模有样,可把魏珠乐坏了:“主子爷你听,它这就会说话了。”   “呖呖——咕咕——嘎嘎——”   变化无穷、悦耳动听。小画眉扬起褐色的小翅膀,高声鸣唱,学得其他鸟儿的叫声学得那个相似,弘晙也笑:“挺好。你们六爷来找,就说在太上皇那里。”   “嗻!”魏珠又响亮地答应一声。   “嗻——”小画眉又学一句,连魏珠话里的“宛转悠扬”也学了十成十。   魏珠:“……”赶紧行礼领着“小祖宗”退下。   弘晙笑着去天地一家春陪皇后用晚食,太上皇也正准备用晚食,严肃着脸接过来魏珠手里鸟笼子,听魏珠说起这只小画眉的来历,小无奈地笑。   笼子里的小画眉“站如将军立马横刀,跳前跳后不挂不飘”,小绿豆眼那个叫精神,偏偏和最爱它的老六不合拍……   太上皇养着小画眉,养出来乐趣。老六·弘昼得知小画眉在他阿玛这里天天引颈高歌、振翅高鸣,那个楞眼。   可小画眉在他阿玛那里,他阿玛不开口,他哪里敢问?   弘昼每次去畅春园请安看着小画眉的眼神儿那个叫“幽怨”,每次回来和他皇上四哥闹腾每次都吃瘪那个叫“斗志高昂”,其他兄弟们看热闹看得那个叫欢乐……   永琢在他阿玛的教导下完全随心打磨自己,又玩起来哈雷、赛车、赌马……追美人儿的方法也改成比较低调的,玩游轮,送玫瑰花、彩色风铃、巧克力……   琯琯和琪琪一起进入高等学院进学,琯琯突然对医学感兴趣,琪琪突然对乐曲和作曲感兴趣,姐妹俩个都放弃了她们曾经打算的书画。   永珪最乖。   用一帮子叔叔伯伯们的话说,这将来就是给他大哥做“小长工”的可怜孩子。   弘晙笑而不语。   …………   皇家的日子这般欢欢乐乐地过着,年长的哥哥姐姐都学有小成,下面的弟弟妹妹自然也都是聪明伶俐招人疼。   弘晙将西花园给了大儿子永琢,他和其他孩子们住在圆明园,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领着其他老人住在畅春园,伴随大清又一次八旗选秀的来临,大清皇家三代人的政治格局、生活格局,再次拉开序幕。   法兰西的路易国王正犹豫到底要不要全面参与奥地利王位争夺战,收到消息后立即开始忙乎。   王太子斐迪南,二女儿玛丽·露易丝、玛丽·阿德莱德、四女儿维多利亚·露易丝……全部打包送来大清。   路易国王如此,其他国家更是如此,当然,大清国的各大家族也不是吃素的。   欧洲的格局因为这个小翅膀的轻轻扇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大清国也开始新一代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   弘晙收到欧洲战场上的消息,收到大清海军发来的消息,开心;瞧着他儿子女儿们、侄子侄女们的应对,却莫名地感觉,他好像,真的老了。   “阿玛,弘晙好像老了啊。”打击很大,弘晙的情绪小小的低落。   “不是‘花骨朵’?”亲阿玛面无表情,语气干巴   弘晙因为他阿玛的“不理解”,依旧十八年轻的俊脸皱巴成他阿玛手里的苦瓜。   “阿玛,弘晙要去寻找第二次青春。阿玛,弘晙要去南巡,弘晙还没去过秦淮河,听说秦淮河已经大变样了。”   亲阿玛“冷冷”一眼:“这几年,圆明园新生的小娃娃只有三个。”   弘晙:“……”莫名有一种当年月考只考了及格分的感觉。   然而他阿玛还没说完:“现在圆明园的人你要是不喜欢了,阿玛让你额涅今年给你选几个美人儿。”   弘晙:“……”反应过来吓得连连摆手。   “阿玛,弘晙都是要娶儿媳妇的人,圆明园的人弘晙都挺喜欢。”   弘晙生怕他阿玛真再给他塞几个美人儿。   “阿玛,弘晙今天晚上下厨,弘晙做得苦瓜烧鱼一定比上次进步。”   弘晙想起圆明园里头一众女子们越来越强悍的“战斗力”,小怕怕地躲到案板边,挥舞起菜刀。   也不是他故意不生孩子啊,皇后她们都年过三十了,他怎么还敢让她们生娃,其他的,掰着手指头算一算,真好,还是有两位岁数正合适,身体情况也正合适的“姑奶奶”。   弘晙眨眼睛切好苦瓜放到盐水里泡着,心里也琢磨好了应对方法。   太上皇瞧着儿子眉眼舒展的模样,在心里摇头。   生个孩子,跟当年要他背书考试一样,不推一把就不动弹。还说自己“老”了,太上皇认为他儿子这长到要娶儿媳妇了,还是小孩子心性,没长大。   弘晙陪着阿玛、额涅用完晚食,踱着八字步散步回来圆明园的天地一家春,正犹豫怎么和皇后说这个事情,皇后先开口了。   “外面人都说我善妒,不容人也就罢了。额涅今儿也问我,园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爷你说我冤枉不冤枉?爷要是看不中我们园子里的这些个老面孔,今年我去和额涅一起给爷选几个新鲜水灵的美人儿。”   眼神儿似嗔还怨,弘晙楞眼。   抱着自家皇后耍赖。   “是不是额涅和你说了什么今天?阿玛和我也说了。我都明白。果西楚喀放心,我明儿去和额涅说一说。”   “可别。”皇后因为这个抱抱耳朵尖泛红,勉强收回心神赶紧劝住,“之前也是我由着爷任性。额涅说得对。爷你只管明年让园子里多两个小胖娃娃就好。姐妹们其实也都说,爷正当壮年,一年一个小娃娃,太少了。”   弘晙:“……”   该为这个“正当壮年”高兴还是烦恼?   “我们要娶儿媳妇了,果西楚喀。”   “嗯。要先选一个侧福晋,一个庶福晋、一个格格,爷可有了准确的人选?”   “我们要娶儿媳妇了,果西楚喀。”   “是啊,转眼间永琢都长大了。我还记得永琢刚出生的时候的样子,小红虾一样,爷还生怕永琢长丑了,天天犯愁。”   “……我们要娶儿媳妇了,果西楚喀。”   “可不是?瞧着今年八旗选秀的热闹,我还记得自己当初参加选秀时候的激动,旨意发到家里,我就好像做梦一样。”   “……”   “……”   皇后娘娘语气幽幽:“爷是觉得我们老了?爷瞧着还是十八一朵花,是嫌弃我们眼角长皱纹了?”   “当然不是!”弘晙快速反应过来:“果西楚喀怎么会老?爷不老,你们也不老。”   “爷只是因为永琢和琯琯、琪琪、永珪他们的闹腾想起当年婚事定下来后,第一次见到果西楚喀时候的情景。果西楚喀头上插着一朵牡丹花,低头一笑,很美。”   皇后娘娘沉进回忆里,面色泛起嫣红,小女儿家情态毕露,可是,“爷,果西楚喀现在低头不美了。”   不管怎么保养,年龄大了皮肤松弛,她都不敢低头了。   弘晙微微愣怔。   可他也顾不得思考,听出来自家皇后话里的伤心,立马安慰:“还是一样的美。果西楚喀一直都很美。爷还记得,大婚那天,果西楚喀美得人人都羡慕爷,爷挑开果西楚喀的红盖头,果然看到了海上日出、大漠圆月。”   好像抱着小孩子一样抱着皇后晃悠:“果西楚喀怎么会不美?十五岁是十五岁的美,二十五岁是二十五的美,三十五岁是三十五岁的美。”   “爷的果西楚喀,永远都美。”   皇后娘娘噗嗤一声笑出来,眼里泪花儿闪烁。   “爷不嫌弃,果西楚喀永远都美。”   “爷怎么会嫌弃果西楚喀,傻傻的果西楚喀。”   “傻傻的也不能嫌弃。”   “好。不嫌弃。”   今天和皇后的聊天,弘晙的触动很大,他陆续和晚澜、静柔、博西勒、水莹、贞怡……聊天,终于下了决心。   “阿玛,弘晙真要变“老”了。”   太上皇一愣,误以为儿子的“仙法儿”不灵了劝说儿子用用“去疤神药”,紧接着又听到一句。   “儿子不能给她们‘一生一世一双人’,至少,应该陪着她们一起变老。”   无关任何其他,弘晙只是突然明白,他以前一心要玛法不老,阿玛和额涅不老,自己永远不老,是多么的“无赖”。   他可以买一箱子“去疤神药”一人一瓶送出去又如何?他不能改变人间的自然规律,他不能也无权阻止圆明园的每一个女子逐渐变老的事实。 第253章   弘晙认为, 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陪伴。   好比他陪着玛法、陪着阿玛和额涅一样。心里头对于“老”的拒绝和恐惧轻了很多, 相对的,对于“美”的心态也坦然和安定很多。不过他望着阿玛这瞧着还是比同龄的老头儿年轻十多岁的相貌,突然笑出来。   “阿玛是大清国最美的小老头儿。将来弘晙也一定是大清和全世界最美的小老头儿。”   亲阿玛:“……”   “又犯皮。”   “在欧洲扩展地盘的事情你决定了就去做,和欧洲联姻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   弘晙:“……”眨巴眼睛。   “阿玛撒手不管了?阿玛同意了?阿玛, 弘晙还不能做决定需要阿玛的指点。”   亲阿玛:“……”   “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这点小事阿玛不想管。永琢的福晋人选定下来了?”   弘晙:“……”   他阿玛现在满心里都是永琢那个小子,他果然是被“嫌弃”了。   “不出差错, 就是定下来了。”   “嗯。侧福晋的人选……你去问问你额涅。”   乌拉那拉家?“好。”   弘晙和他阿玛聊了一会儿, 看看时间这个时候他额涅应该是在和太子妃她们游园玩乐?   弘晙来到抬脚来到他额涅住的院落,哪知道见到翠儿姐姐她们结伴来请安。   翠儿、麦子她们当年都有嫁人。翠儿自从嫁给李卫后就随着李卫北上南下的四处奔波,现在李卫终于被调回京城,她也得以回来, 就经常和以前雍亲王府的老姐妹聚聚,经常一起来给太上皇后请安。   陪着额涅和翠儿她们聊了一会儿, 说起来各自家里的孩子们,弘晙更是感叹。   他的心态变了,换一个角度来看,身边的一切都有了不同的面貌。   转眼间, 他也是和人谈论家里孩子的人了。   转眼间,他额涅身边的姐姐们,不是嫁人做了祖母,就是人称一声“嬷嬷”了。   转眼间,他们都老了, 开始为了后代考虑,开始顾虑很多很多了。   …………   恰好永琢也来和他玛麽请安,弘晙瞧着他儿子和纽扣嬷嬷撒娇,又看到纽扣嬷嬷对着永琢慈爱地笑,他也笑。   侧福晋的事情不着急,他心里头思绪起伏,干脆一个人出门逛逛街。   四九城的变化也很大。   虽然还是称呼一句“四九城”,可是它却不再是一个皇宫一个皇城加上四个内城和九个外城了。   外城扩建翻新整顿,外城的内围没有变化,但是外城的外围却是自成体系,各种商业区,手工作坊区,匠人街,美食街……汇集了全世界各个国家的人,聚集了大清国各个地方的人。   曾经被称为北穷南贱的城北和城南现在繁华热闹,曾经被称为东富西贵的城东和城西现在更是“浪”的没边儿。   因为有老一辈人的压制凡是老街老胡同老四合院都没动,可是整个四九城的风貌变了,老街老胡同老四合院也跟着焕发“青春”——变成了这座国际大都市中的文化底蕴,建筑遗产,文物古董……   弘晙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熟悉的味道进入口腔,他更是乐呵。   卖糖葫芦的小哥变成了中年大叔,王家糖葫芦变成了王家老字号糖葫芦,还有他阿玛、他玛法领着常去的几家,冻柿子小摊、羊肚牛肚店、豆浆烧饼店……现在要么搬迁,要么不做了,要么也变成了老字号。   很好。   挺好。   这样就是极好。   弘晙清明节的时候去皇陵祭祀,一边絮絮叨叨地和他玛法说话,一边指着眼角的小细纹给他玛法看。   “玛法你看,弘晙也变老了。弘晙本打算顶多再让永琢疯玩两年就传位给他,然后自己去环游世界,浪迹天涯。可是弘晙现在琢磨明白了,弘晙不能那么做。”   “她们陪伴弘晙一辈子,弘晙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是‘开窍’,弘晙也不能给她们哪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弘晙心里愧疚。她们因为自己变老弘晙却还没变老心里不安,弘晙要让她们心安。弘晙要陪着她们一起变老,一起白发苍苍。”   顿了顿,接着念叨:“阿玛不喜欢出门,他天天住在圆明园,夏天的时候连承德也不想去。弘晙一说要去南巡逛逛,阿玛就瞪眼。说:做飞机出去考察考察民情是正经事儿,做游轮出去玩,那不是浪费国库?用你自己的私库也不行。”   “反正在阿玛的眼里,现在就是他的永琢大孙子最宝贝,还说要永琢出门看看,不能整天呆在京城不了解人情世事。大清和欧洲的联姻他也不管了,只操心永琢的婚事……   玛法你说,弘晙冤枉不冤枉?永琢那小子一犯错就去找他玛法玛麽护着,弘晙可从没这般和玛法告阿玛的状……弘晙想带额涅出去再逛一次江南,额涅也不想动弹,只关心永琢马上要大婚了,要抱重孙孙了……”   弘晙越说越觉得委屈巴巴的,上有老下有小,操心劳累的,却是哪儿都不讨好。   “玛法啊,这就是中年人的心酸啊。玛法啊,弘晙委屈。”   弘晙和他玛法念叨一通,通体舒畅,踱着小八字步慢悠悠地逛皇陵,检查检查他阿玛额涅的陵寝,检查检查自己的陵寝,还有心情逛逛皇陵四周的风景。   皇陵,曾经带给弘晙无限悲痛的地方,现在,他也可以坦然且安定地接受了。   接受死亡,接受老去,弘晙站在皇陵背后昌瑞山的山峰上,眼望亭阁相接、云雾缭绕、松涛林海、鹿鸣其间,好像,也感受到这块“风水宝地”的美丽。   好像,距离“回归”更近了一步。   抬手看天,“天空中的小伙伴”还是无声的陪伴。   弘晙感觉,他最后一丝牵挂,也可以放下。   清明节过后,凡是和他们的皇上接近的人都察觉到皇上身上的变化。   皇上眼角有细纹了。   满天神佛,这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的着急忙慌地安慰他们的皇上,有的人去找太上皇要当年无上皇最终没用掉的一瓶“祛疤神药”,有的直接大哭出来。   弘晙:“……”呆了。   这事儿就他阿玛知道,他总不能把他变老的理由告诉每一个人,可现在他额涅也一边抱着哭一边哄着他。   皇后娘娘等人更是能哭。   也是一边哭一边安慰他,哄着他。   就连一直抱怨他“不务正业”的兄弟们,玩起来没心没肺的永琢也都来和他抹眼泪。   弘晙能怎么说?   反正最后,就是他阿玛也来安慰他,还答应他可以南巡逛逛了,主动和他说起秦淮河的风光无限。   弘晙:“……”   阿玛、额涅、皇后、兄弟们、儿子们……都这么体贴,那——当然是去逛逛。   弘晙从善如流地打包一家人——南巡玩乐。   这次南巡,和弘晙作为皇孙第一次南巡一样,永载史册。   自从弘晙做了皇帝,大清国人更为明显地感受到他和他的玛法,他阿玛的不同。   他做出了超过国人期待的好政绩,他领着国人每天吃饱穿暖、健健康康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他和国人一起做又美又帅的大清纨绔。   弘晙亲眼看到大清各个地方的巨大变化,感受到大清百姓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四年后,弘晙做了玛法。   抱着乖孙孙的弘晙那个开心啊哟,他老人家表示乖孙孙最乖,他老人家理直气壮、有模有样地嫌弃自己的儿子们。   再六年后,弘晙传位给永琢,自己做了太上皇,太上皇·四爷荣升为无上皇。   四年后,无上皇和无上皇后在一年内双双离开人世,弘晙以为他已经想通了,看开了,可他还是悲痛哀伤,一夜之间,老了十年。 第254章 回归番外四   弘晙切身体会到, 当年乌库玛麽去世的时候, 他玛法的哀伤;当年他玛法去世的时候, 他阿玛,他叔伯们的哀伤。   他站在阿玛和额涅的陵墓前,呆呆的,什么也不想说, 什么也不想做,就是脑袋都好像是要退休了一样, 什么也不去想。   从此以后, 他就是一个家族中最长的一辈了。   从此以后,他没有长辈了。   再也没有人天经地义地拿他当小孩子一样宠着。   再也没人喊他“弘晙”,唠叨他怎么就是长不大,念叨他怎么又顽皮。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很多幸福, 再也不会有。   弘晙感觉,他的一颗心空了。   胸腔里空荡荡, 就和飒飒秋风吹动松林一样,呼呼作响。   弘晙伸手摩挲他阿玛亲手写下的“陵志铭”,眼前浮现阿玛的音容笑貌。   从小到大,从他还是一个胎儿, 到现在。   阿玛,玛法和你,还有额涅都走了,弘晙的一颗心彻底空了。   弘晙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人没有了长辈,就和那风中的蒲公英, 就和那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了来路,没有了退路。   阿玛,弘晙只有“归路”了。   弘晙抬头看向天空,目光空洞无神。   他的人生,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他是不是,到了要“回归”的时候了?   天空还是无言。还是无声的陪伴。   弘晙沿着他阿玛、额涅陵寝区的建筑,游魂一般地走一遍,最后靠坐在他阿玛、额涅地宫门口的石狮子身上,无声地流泪。   阿玛——额涅——   阿玛——额涅——   弘晙好想你们,好想你们……   阿玛——额涅——   弘晙的心里刀绞一般的痛苦,五脏六腑都好像是碎了一般,实在痛到极点,一股腥甜之气上涌,他又硬生生地咽回去。   下马牌、大红门、具服殿、神功圣德碑亭、石像生、龙凤门、一孔桥、七孔桥、五孔桥、下马牌、三路三孔拱桥及东平桥、神功碑亭,神厨库、东西朝房、隆恩门、东西燎炉、东西配殿、隆恩殿、琉璃花门、二柱门、祭台五供、方城、明楼、宝城、宝顶、地宫。   弘晙领着人离开皇陵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大大小小的几十座建筑,一条长约十二里神路贯穿起来的帝王帝后陵寝。   他的嘴唇颤抖,终是吐出来两个字:“回吧。”   这也将是他在人间的“最终归宿”,他也终会有一天,长眠此地。   弘晙回到皇城,收拾他玛法和他阿玛、额涅留下的物事,手记之类,和退休的老朋友们垂钓下棋,领着孙子孙女们吃喝玩乐,好像没事人一样。   “玛法——绵宁钓到一条大鱼。”   “好大一条鲤鱼,玛法今晚上教绵宁做红烧鲤鱼。”   “谢谢玛法。还要鱼脍,玛法,膳房今天有送来做鱼脍的海鱼。”   “绵宁还去膳房看过了?好吧,既然玛法的绵宁这么要求,那就——做鱼脍。”   “谢谢玛法!”   绵宁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忽闪忽闪,弘晙自是乐得宠着乖孙孙。   春日的午后,祖孙两个一起钓鱼,弘晙果然成了大清国最美、最帅的小老头儿,而绵宁,大清皇家的皇长子,嫡长子,打小儿就是“聪明天亶、目下十行”,现在长成一位一位十来岁的小少年郎,更是风华显露,风采照人。   人人都说绵宁大阿哥随了长辈的长相,将来一定会和他的阿玛,他的玛法一样,做一个大清国最美、最帅的美男子,这是绵宁的最大骄傲。   此刻,他正满心期待要跟着他玛法学做菜。   太阳西落、晚霞满天。   祖孙两个收杆回畅春园,还真的就是一起做菜。   绵宁洗菜杀鱼打下手做得有模有样;弘晙现在闲下来,天天钻研琴棋书画诗酒,柴米油盐酱醋,泡茶做菜的手艺更是和他书画水平一样突飞猛进,现在要教导乖孙孙,自是拿出百分百的真本事。   “炒菜要遵循一个道理,最难熟的先下锅,可以生吃的最后放;切肉要逆纹路纵向切,不然咬不动煮不熟;葱姜蒜是基本,酱油,醋,糖,盐要灵活运用;茄子配蒜,洋葱配肉这些是全世界的经典搭配,要遵守,要明白其原因……”   “你的老师们教导你‘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是明白?”   “隐约明白。”绵宁的眼睛里有光芒闪动,声音清脆响亮,“绵宁现在就是对‘火候’把握不到。老师们都说绵宁还小,大了就明白了。阿玛让绵宁来问玛法。”   弘晙乐了。   “你阿玛最近又要去哪里偷懒了?”   “你的老师们说的那些话,听听就是了。听了,大体知道一般人是怎么思考的。可绵宁要记住,你是绵宁,要有自己的思考。一般人可以‘大了就明白了’,绵宁要明白,不分年龄。”   “玛法,绵宁知道了。”绵宁重重点头,将洗好的葱姜蒜切出来,听着他玛法细细地讲解做红烧鲤鱼的“火候”,眉眼间灵慧闪动。   …………   那一年秋天,弘晙从皇陵回来,面对他的乖孙孙,面对周围一个个的,都关心他、担忧他的家人亲友们,目光又落在他阿玛、额涅居住的院落上。   弘晙好孤单,好想阿玛和额涅,想玛法,可弘晙不能现在就离开。   弘晙的眼睛湿润,却是明白他剩下的时间里的人生意义。   他也体会到了他玛法、他阿玛当年坚持着,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的人生意义。   活着。   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完成了个人的人生任务,剩下的,只有——活着。   单纯的,活着。   吃喝拉撒、嬉笑怒骂,就好像他的婴儿时期,小娃娃时期一样,什么也不思考,无忧无虑地活着。   活着,好好保重,好好活着,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总要——多看看孩子们一眼,总要看着他的乖孙孙长大娶媳妇,总要尽可能地多陪陪她们。   弘晙每天就这样“活着”,像他玛法、阿玛当年一样,付出他人生剩下的光阴,尽可能地将他的人生经验,人生智慧,都教给他的孩子们,他的乖孙孙。   春天去江南领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夏日里当年琼州岛、苏禄群岛吃椰子,去当年弘晙九叔发现的夏威夷群岛玩水,秋天去欧洲看莎士比亚故事发生的地方,领略风韵十足、浪漫独特的异国风情……   到了冬天,当然是去滑雪溜冰、探险热带大草原。   反正现在有了飞机一切方便。弘晙带着太上皇后她们,带着孙子孙女们,一起去炎热无比的赤道上看乞力马扎罗山的雪峰景观,去遥远而神秘的南极看企鹅和海豹,去冰雪覆盖的北极看北极光……   感受大自然的至纯、至美,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足迹踏遍全地球。   时光悠然,欢乐的日子对于一家人来说更是飞逝一般。   转眼间,弘晙的乖孙孙大婚。   转眼间做了乌库玛法。   再转眼间,他的乖孙孙要去忙碌,他的重孙孙也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一起钓鱼玩游戏了。   公元1789年,弘晙还没从陆续送走她们去皇陵的伤心中恢复,其他人热热闹闹地正准备给他过八十二岁寿辰,消息从欧洲传来,法国大革命爆发。   这个时候的弘晙,已经是大清的无上皇了。   他的儿孙们意见不一,如同朝臣,所有的大清百姓一样分成两派。   一派是答应路易十六的请求,配合奥地利普鲁士出兵攻打法国革命党;一派是坐观其变,不参战。   有英吉利革命的先例在前,他们虽然闻到法兰西革命中不同寻常的杀戮气息,却是怎么也不敢去想,或者说,不想去想那个可能性。   弘晙当然知道英吉利革命中查理一世上了断头台,他也记得好友路易十四的临终托咐,他也顾念法兰西波旁王朝和他们一家人几代的友谊,顾念嫁在大清做他的侄媳妇的玛丽·阿德莱德公主。   收到消息他就琢磨着营救路易十六的可能性。   是的,一点儿也没有去攻打法兰西革命军,阻止法兰西革命的想法。   “法兰西的内政,我本人不会干涉,大清朝廷也不会干涉。但作为一位长辈,对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当然有爱护。”   “路易十六的性情软弱,他的天赋在于做一个锁匠而不是国王,他纵容宠爱自己的妻子,但他同样爱你们,爱所有的法兰西人。”这是弘晙对路易十六的评价。   法兰西的路易十六,他真的不是一个暴君,他也不是一个奢靡的人,他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位好人。   人们抱怨路易十四如何穷兵黩武征战四方,他就不打仗;人们抱怨路易十五花费巨大情妇满天飞,他就生活简朴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一个情妇。   他也曾经想通过任用经济学家和银行家向法兰西的富人阶级征税以弥补国家的财政赤字,他还曾经想要为他的子民谋求利益,试图对法兰西进行一切改革。   就是他的妻子,法兰西人仇恨的目标玛丽王后,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几百年来法兰西和奥地利有过多次战争,两国民间彼此的憎恨很深。而身为奥地利公主的玛丽王后就这样成为阶级矛盾的替罪羊。她或许过着奢侈的生活,但绝不可能是她的“奢靡”使得整个法兰西风雨飘摇。   “你们都是为了法兰西更好,而不是这般过激。”这是他给予雅各宾派人士的忠告。   法兰西雅各宾派的上台会有怎样疯狂的举动,热月党人的督政府怎么上台,拿破仑·波拿巴怎么样展露头角,他都没有过问。大清也一直按兵不动,除了派人在最后时刻营救出路易十六和他的妻子玛丽王后。   轰轰烈烈的法兰西大革命,带给大清国的,当然不止是弘晙和朝廷的困扰。   眼看世界大势已经形成,皇家的存在,到底应该不应该?政府和朝廷的存在,到底该以什么形式?   大清的未来在哪里?   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无法回答,约翰·洛克的《政府论》无法回答,大清的各种书籍也无法回答。   弘晙九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头脑清醒,没有任何老年痴呆症状,但他——不说。   “要自己去寻找答案,奕诺。”   小少年郎奕诺皱巴着遗传自阿玛、玛法、乌库玛法的俊脸蛋,语出惊人:“乌库玛法骗人。乌库玛法明明知道答案。乌库玛法,奕诺不想看到,有一天大清的百姓和皇家打起来。”   “那奕诺想要怎么办?”   “法兰西和英吉利……未来的皇室,要么交权,要么退位。乌库玛法,等将来……我们自己退位吧。乌库玛法放心,退位后奕诺也是最大的巴图鲁,养着乌库玛法。”   白发苍苍,胡子也白了的弘晙在躺椅上摇了摇,微微笑:“乌库玛法的小奕诺就是孝顺。”   “奕诺最孝顺。”奕诺扬起灿烂的笑脸:“乌库玛法,阿玛说这次八旗选秀给奕诺选媳妇儿,还说娶妻娶德,奕诺要美美的美人儿啊,才貌兼备的。”   “好。”   “还要——乌库玛法,现在国人一部分要求一夫一妻制度,奕诺还能娶很多美人儿吗?”   “奕诺要娶多少个美人儿?”   “侧福晋一个,庶福晋一个,格格一个……至少——四个,不对,五个。六个最好。”   “好。”   “乌库玛法,奕诺说错了,不是六个,是八个。”   “好。”   …………   公元1808年,弘晙在他一百零一岁寿辰过去后的一个夜里,回归。 第255章   人间的公元1808年, 躯体回归天地, 灵魂回归初始。   某一方空间中的昆仑山上。   林木深深, 鸟兽齐鸣。   小茅屋中气氛“紧张”。   一面硕大的镜子立在等人高的镜架上,三个蒲团,是小茅屋中唯四的物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位年轻的大哥哥一样的领袖人物,分坐两边, 各做一个一个蒲团,一起眼巴巴地望着水镜里的影像。   老人和大哥哥中间的蒲团空出来, 似乎在等谁归来。   水镜里, 此时已经到了哭灵的画面,以及要不要遵守遗嘱安排葬礼的争吵,老人和大哥哥激动地睁大眼睛,一起抹抹眼角的泪水。   他们的小白虎, 好像真的长大了一咪咪。   好心酸。   好难过。   可两个人听着水镜里的争吵,一时又好骄傲。   外头的气氛更为清晰, 万兽嘶鸣声此起彼伏,战意凛然,伴随着一声白虎幼崽的吼声响起,达到高潮。   小白虎本想以一个美美帅帅的姿势落在昆仑山山巅之上, 威告四方,他回来了,来战!   哪知道老族长和他大哥给他摆下阵法……他临时被迫调转方向,以一个略狼狈的姿势落在小茅屋里中间的蒲团上。   “嗷!”小白虎那个生气。   趴在蒲团上刚要变成人形,让老族长还有他大哥一起抱住, 更生气。   “嗷!”   “小白,你可回来了,大哥一直担心你。”   “小白啊,做得好。”   “嗷!”小白虎想说都不要喊他“小白”,可是他的脑袋让他大哥一把抱在怀里。   他大哥那个热情得来,要多假有多假。   小白虎又发出一声吼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嗷!”快放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快说。   明明他回来这件事应该是威风凛凛、天地同庆,却是被他们两个弄得好像见不得人一样。   一见到他不说话不问他的感受,一看就是要糊弄他。   小白虎表示他好歹也是做了一回人间帝王的人,不好糊弄了嗷。   老族长感受到小家伙身上的气势又变强了,脸上的皱纹和白胡子一起抽抽,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讪笑。   “小白啊,那条小龙也回来了,可不能再打了啊。”   他大哥露出一个一族首领的“稳重”笑容,双手还抱着弟弟身上的毛茸茸不舍得放开,声音那个荡漾:“小白你回来就好了。那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好不好?”   小白虎终于瞅到机会变成人形,一个十来岁大孩子的样貌,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他也一派大方地站着。   “不好!”   “那条泥鳅是不是先我回来?他来威胁你们了?我去打他。”   再打得他哭爹喊娘,小白虎说着话,就要冲出去小茅屋。让老族长和他大哥一把拉住。   “先穿一个皮裙遮一遮,哎哟瞧瞧小白这长得——有前途。”   “鸿钧老祖前些日子专门送来的皮裙,说是恭喜小白归来。小白来试一试?”   小白虎:“……”   皮裙上有什么玄机不成?难道是……“孙悟空的紧箍咒?”   他大哥觉得弟弟这个模样太辣眼睛,不由分说给他在腰上围了一个小皮裙。   旁边老族长碎碎念:“这可是鸿钧老祖专门给小白做的,具体的好处小白自己体会。你不知道,其他那些神仙圣人那个羡慕,据说还是用先天之物做的。”   小白虎:“……”越听越觉得不寻常。   大眼睛一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咳咳、咳咳。”老族长和他大哥一起咳嗽,既怕他们家小白知道了去闹事,又怕他不知道了还会闹事。   “大哥和小白说,小白可不要激动。”   “大哥你先说。”   “上次你打了那条小龙,都受了伤,鸿钧老祖判你们一起下凡,也是一个休养。本来事情到此算是结束,可是女娲娘娘出来说,那条小龙和那个狐狸的后代事关洪荒气运和未来,被你这一场闹……”   “女娲娘娘要做什么?”偏心就偏心,还找什么事关气运和未来的借口。小白虎对女娲娘娘的做法很不高兴。   老族长叹气:“女娲娘娘要成立天庭,设封神榜,约束神、仙、妖、精……”   小白虎:“……”反应过来后气得哇哇哇大叫。   “她要做什么?她要做什么?人间都没有帝王了,她居然要在洪荒设天庭?她要做什么!”   他大哥也是无奈:“我们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鸿钧老祖说,‘那条小龙和那个狐狸的后代事关洪荒气运和未来’,这倒是真的。洪荒的既定轨迹已经乱了,准提他们天天念经念佛不出头,都在探寻气运的轨迹。”   “小白回来了。大哥也要去探寻气运的新轨迹试一试。”   事关气运的改变方向,甚至有可能事关一个族群、一个集体后面几千几万年的发展形势,不管哪一方势力都不敢马虎。   小白虎感受到老族长和他大哥言语间的郑重,皱巴着鼻子答应下来:“他们若是不来犯我,我就不打他们。”   “行行行。”老族长立马答应下来,“他们哪里还敢来惹你?”   小白虎骄傲,他大哥瞧着弟弟的模样,也笑得骄傲:“这样族长和大哥就放心了,外面都等得不耐烦了,快出去见见。”   外面的神、仙、妖、怪……确实是等得不耐烦了要冲进来了。小白虎感受到他的小弟们的热情,出来小茅屋,大喊一声:“兄弟们,我回来了!”   “嗷!”   “吼!”   “嘎嘎!”   “……”   昆仑山上乱成一片,白虎族的小孩子们,雷狮族的年轻人,天鹰族的年轻人……还有羽蛇族的,天狼族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来拜见他们的老大。   小白虎见到他们那个高兴,和他们上天入地下海地玩耍,天天玩得不见人影。   老族长和大哥哥都放下心来,其他收到消息的势力团体反应不一,但还真的没谁敢主动找小白虎打架。   说起来小白虎这次下凡,那真的是一个,非常那啥那啥的故事。   小白虎出生的时候先天略不足,受到父母族人亲友的极度宠爱和补养,哪知道养过了他长得比谁都壮实。后来他父母在一场战争中身亡,他就跟着一些亲友,族里的长辈,他大哥还有一些玩伴一起长大,比他父母在的时候还受宠。   宠得他无法无天,那就是洪荒一个小恶霸,特别是他听人说了一些人间故事后,天天喊着要做“第一纨绔”,要去调戏最美的美人儿,要去吃喝玩乐。   所有神仙圣人都没办法,又舍不得说他一句。好在他本性不坏,用长辈们的话说,赤子之心难得。从没惹出什么祸事,反而还误打误撞地做了一些好事。   可是他这样满洪荒乱窜,到底是惹出来事情。   他大哥有个父母还在的时候定下来的未婚妻,一位狐狸族的一个大美人儿,据说其性格非常非常的活泼,性情非常非常的善良。   他大哥之前忙着族里事务还挂心弟弟就想要早些成亲,可是几次催促成亲对方都推脱,现在弟弟长大了,他也不催了,婚事就这样耽搁下来。   小白虎没见过这位“大嫂”几次,可他认气息准。他在一次和他的小弟们玩水的时候,看到自己未来的大嫂和一条小龙搂搂抱抱,登时气疯了。   他和那条小龙打得那个叫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反正就是他们两个差点儿赶上共工怒而撞天柱的时候,鸿钧老祖和女娲娘娘等一干圣人赶到。   这小龙乃是四族里最为勇武的一位,小白一个没长成的幼崽居然能和他打到这番程度,受到的伤势还没小龙的一半大,说实话,他们非常非常非常……的震惊。   女娲娘娘认为白虎首领和狐狸公主有婚约,但真情可惜,当成全狐狸公主和小龙。   鸿钧老祖偏心小白虎,看见他身上的血迹斑斑,心里抽痛,就直接做了判决:小龙和小白虎一起下凡投胎,磨炼性情。   其他圣人虽然不想表态,但事情明摆着,也随即提出要求:白虎族和狐狸族的婚约取消。狐狸一族这些年花用白虎族的钱物等等,当如数归还,公开道歉,并且做出一定的补偿。   事情看似就这样结束,小白虎早就向往人间生活,发现他大哥虽然气怒伤心但那是遭受背叛和对他这弟弟的心痛愧疚,对那没见过几次没怎么相处的前未婚妻并没有多少感情,他就更是期待自己的人间之旅。 第256章 小白虎故事番外二   小白虎无意之中展露出来的实力让人震惊, 都觉得他可能是小的时候因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补养给补过了。   其实他们也没怎么宠啊, 可不知道怎么就长成这样了那?   可既然已经是这样了, 还能怎么办?   他们当然也都知道小龙是因为理亏、愧疚等等原因没敢下手所以受了大伤,但小白虎能有这样胆气和实力和他打平手,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所有人都生怕小白虎真的长歪了,都认为此次投胎很关键。   准提他们想要小白虎投胎到寺庙做和尚。   女娲娘娘想要小白虎投胎到人间贫苦之家体验情感。   鸿钧老祖希望小白虎投胎到军营好好锻炼。   老族长和他大哥就想让小白虎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做一个小少爷, 享受一世富贵就回来。   …………   就这样,几方势力纠葛之下各凭本事出手, 阴差阳错的, 小白虎自己也不知道他流落到哪一个时空。反正他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投胎到了一个古华夏的帝王家,还是一个小皇孙,一家里嫡长子已经夭折的嫡次子。   哎呦呦,这下子, 所有人都楞眼。   帝王家啊,那得多少明争暗斗。   问题是小龙受伤严重直接封闭五感和记忆是真的投胎, 小白虎却是带着记忆投胎。   所有人都怕小家伙一个不乐意脾气上来拳打脚踢的,将好好的一个时空折腾乱了。   随着他的投胎,每个洪荒大佬们都特关注他的人间生涯。   受尽父母宠爱,很好。   小白的父母早早去世, 其实他就还是一个需要父母疼爱的小娃娃。   皇上喜爱他,一家人都喜爱他,很好。   他们的小白就是这样招人稀罕,哪怕每次被他气个半死也稀罕。   所有人都放了心。   看到小白长大了,乖乖地听从长辈的教导没有出去调戏美人儿, 都是一面心疼一面骄傲。   看到他做了皇帝,人人爱戴,更是骄傲。   可是,好像,哪里不对劲?   鸿钧、女娲、准提……所有大佬认真一查……盘古大神啊,怎么就给小白乱了世界轨迹了?   这,大大的不对啊。   这个时空的东方明明该有一个大劫,明明该是西方崛起!   盘古大神在上,这可怎么办?   小白和那一方时空的天道还做了好朋友,有天道护着,他们想要出手干扰时空秩序都难。   再查。   然后,鸿钧老祖、女娲娘娘、准提他们就查出来,小白——破运。   “破运”——意味着什么?   继续查!   未来的洪荒将会发生大变化,小龙和狐狸公主的后代将会成为一方领袖,甚至一举建设洪荒新秩序。可现在,因为小白,小龙去投胎了,虽说投胎顶多百年不耽误多少时间,可是,他们的后代没有按时出生……   洪荒的气运轨迹发生变化,所有的大佬们都震动。   查出洪荒原有的轨迹之后,更是震动得无以复加。   说实话,女娲娘娘真没不偏心小白,只是小白的性情顽皮,她向来对小白最严厉。如今事情一查出来,女娲娘娘的第一反应就是纠正这个变化,建设天庭和约束神、仙、妖、精……的新秩序。   当然没有任何神、仙、妖、精……愿意。   这不就是将他们都圈进一个名叫天庭的地方做小工?   套用一首人间的诗词:“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反对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鸿钧老祖和准提他们再不想认可女娲的建议也找不出理由反对;没有经过应该有的事件和时间推积,乍然要建设天庭,这个反应很正常。   他们只能天天掐掐算算的折腾,试图找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   不管是洪荒还是人间还是什么地界儿,反正一个地方的生灵中,总有一伙儿属于“天塌下来就要顶上的高个儿”,还有一伙儿属于“只管闯祸享福的矮个儿”。   小白虎恰好是“矮个儿”中的一个。洪荒里的大佬们天天愁容满面的时候,他领着自己的小弟们玩得那个叫飞起。   然后就让另外一伙儿,既不是“高个儿”,也不是“矮个儿”,自以为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特委屈的一伙儿,特看不过眼。   小白正在海里教他的小弟们玩“海盗船长和美人鱼”的时候,一条小青龙从天而降,一副问罪的架势和语气:“小白,你闯了这般大祸事,居然还能啥也不管地玩得这么开心,凭什么?”   小白的小弟们登时生气,可是小白登时眼睛一亮。   终于来一个打架的了。   小白也拉开架势:“不服,来战。”   一副非常非常欢迎的模样。   一帮子小弟们跟着嗷嗷叫唤:“不服,来战!不服,来战!”   小青龙:“……”气得面红脖子粗,化成原形一飞冲天。   不战而退。   小白:“……”就这样跑了?   一帮子小弟们:“小白威武!小白威武!”   …………   小白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天晚上临睡前偷摸着出来昆仑山去圣宫找鸿钧老祖。   鸿钧老祖面对着自己宠着长大的小虎崽儿,能怎么办?   “我听说现在人间的话本儿都变了,玛丽苏和龙傲天都被翻身反派和咸鱼炮灰打败了。我们洪荒啊,也要变化了。”   小白虎:“……”惊呆。   “老祖,小白虎是威风凛凛的小白虎,不是反派也不是炮灰。”   “嗯,不是反派也不是炮灰,是我们的小白虎。”   小白虎刚要表达一下骄傲之情,蓦然睁大眼睛。   满满的不可置信。   鸿钧老祖心疼,可他经过小白在人间的经历,更知道小虎崽儿需要教导。   可还是——心疼。   “你想想,你和小龙打架应该不应该?咳咳,确实很应该打。可若是我们没有及时赶去阻止,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再来一次天柱崩塌?龙族和白虎族如果开战,带给洪荒的将是什么?”   这事情,确实有点儿太大,小白虎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可小白虎不服气。   一脸倔强:“是他们背叛大哥。”   鸿钧老祖心里叹气,继续哄着:“是他们背叛你大哥。可你若是当时看到后直接来告诉我们,我们还能不给你大哥做主?”   “狐狸公主之前一直不答应成亲躲避责任,如今又这般不讲信义;小龙作为龙族继承人更是为人有瑕疵。他们两个,本来应该受到洪荒所有生灵的一起批判,可是你这一顿打,反而让不少生灵同情他们。”   ……小白虎经过一世人生已非“吴下阿蒙”当然明白鸿钧老祖话中的意思,可他一听鸿钧老祖提起有人同情他们,还是生气。   “女娲娘娘还说‘真情可惜’,这哪里是真情?这明明是‘偷情’。”   “女娲娘娘那样说,是不大妥当。可当时的情况,难道让他们两个继续影响洪荒风气?”   “……”   “……”   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小白虎是怎么也不同意,这样也能叫真情?能不能先和大哥将婚约解除了再谈他们的“真情”?   鸿钧老祖是如何也不能告诉小白,按照洪荒原有的气运发展轨迹,他大哥,会是一个让所有生灵可怜、同情,最后失败自杀的“大反派”,天庭顺利成立的最大反向助力。   而小白,作为一个破运之灵,可能洪荒本没有他的存在。   狐狸公主和小龙的“真情”事件,本来应该是在她和白虎首领成亲那天爆出来,然后引发白虎族和龙族大战,打到最后牵连深广,整个洪荒卷进去。   而一旦白虎族因此出了什么事,比如伤亡过重,他大哥一定会发疯不可。可他大哥怎么可能斗得过“气运”?最后的结果不外就是天庭成立,所有反对的生灵都陨落,包括他们这些圣人。   到那个时候,至于白虎一族的未来?   整个洪荒,哪还有什么未来?   小龙和狐狸公主身有大气运加身,他们的后代将会是第一代天庭的主人,所有苟且活下来的生灵都将会是一个苦哈哈的小工。   …………   如果不是小白打破气运的轨迹,未来的洪荒会变成什么模样?   所有的洪荒生灵每天都要遵守哪些天规?   圣人们哪一个先陨落?   洪荒万万生灵会不会真的变成苦哈哈的、没有自由的天庭小工……   谁也不知道。   答案在每一个生灵的心里。但是,他们的小白不是闯下大祸的那一个,他是他们的小英雄。他应该受到所有洪荒生灵的尊重和爱戴。   洪荒大佬们一致给出答案。   明确告诉所有洪荒生灵,洪荒之前的气运轨迹,现在的摸索方向。   明确告诉所有洪荒生灵,小白虽然是误打误撞改变这一切,但小白就是他们的小英雄。   洪荒的那一伙儿自觉委屈无辜的生灵得知真相都愧疚不安,小龙和狐狸公主也真心前来道歉。   洪荒的“高个儿”继续他们的研究,“矮个儿”继续他们的玩乐,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可小白虎还是从一些蛛丝马迹里明白了“他大哥原有的命运轨迹”,情绪压抑低落。   成长的过程总是伴随疼痛,可是该成长总是要成长。勇敢的小白虎从不躲避。   好在,有洪荒万万生灵的喜欢和爱戴,有一帮子亲友长辈的宠爱和爱护,有他大哥和老族长等人的亲情和安慰……   好在,小白心大。   小白虎怎么会让那样的“如果”发生?小白虎就是小白虎,依旧顽皮和勇敢,依旧梦想做洪荒第一纨绔,依旧是洪荒的团宠小霸王,威风凛凛、美美帅帅。 第257章 后世番外一   公元1808年, 大清国人哀痛无比。   全世界人服丧哀悼。   大清国的无上皇去世, 他们要求对其采取最先进的尸体处理方法, 一起抗议皇家人火葬的行为。但是永琢、绵宁、奕诺强行遵照弘晙的遗愿。   弘晙和他玛法、他的阿玛额涅一样,都是火葬,并且只有极少极少的一些朴素的陪葬品。   他们留给世人的遗嘱,和大清第一个入关皇帝, 顺治皇帝的临终遗言一样:火葬,不要厚葬自己, 不能对陵墓进行大规模的装饰, 金银珠宝更是不能出现。   争执不断,争吵不停,最终,还是火葬、薄葬。   当然, 这也成了全世界人,所有后世人每次研究大清历史时候的最大遗憾。   …………   时空之河缓缓流淌, 大清国人的命运,大清皇家的命运,随着时代大势翻滚,大清皇家一代又一代人领着大清人努力寻找他们的未来和方向。   永琢送走他阿玛后的十年, 自己也走了,   接着是绵宁。   接着是奕诺。   大清一朝随着时代的步伐步入二十世纪,弘晙的重重孙孙载泓也是无上皇了。   载泓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这些日子总是想起自己的儿时,想起一代一代先人临终之时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终于在临终这一年, 和他的儿孙们说出来。   退位。   皇家宗室都是震惊,但都没有反对。   但是当载泓和大臣们,和民众商议的时候,遇到强烈的反抗。   朝堂上的大臣们,各方民间人士,他们不是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他们也不是没有受外面变化的影响,自从法国大革命以来这一百年里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代人都在思考。   可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大清国非常好,不需要那种形式上的改变。   他们的皇家,没有弑杀成性的暴君,也没有奢靡无度的昏君,更没有仗着皇权欺压百姓的宗室子弟……   他们的皇子公主每一个人说出来都是大清国人的骄傲,将来又是一代明君,他们已经抱有期待,强烈拒绝无上皇的提议。甚至平时谁也不服谁的人这次都抱了团。   载泓无奈。   时机不到,不得强求。他叮嘱自己的孙儿,将来……切记要稳住,不要贪恋王权,再得到孙儿的重重点头后,含笑闭眼。   大清国人,记得皇家人的好,他非常、非常、非常……幸福。   载泓和他的先人一样,火葬、薄葬,安然住进皇陵。   …………   或者,真的是时机不到吧。   大清国太大,人才太多。   这些年来皇室已经在逐步放权。当年弘晙阻止他阿玛组建军机处,后来还不知不觉地恢复丞相制度,已经是类似西方的内阁议会,只是丞相们没有军权,军政法分立,综合起来权利的平衡点还是在皇家人的手里。   而这么庞大的国家,这么富裕的国家,皇家一旦退位,其他人谁也不服谁,会不会造成四分五裂?会不会有其他人要做皇帝然后打起来?会不会有其他国家趁虚而入?   这是谁都可以想到,谁也不能接受的事实。   所以,皇家还是坐着皇位,只是开始更多的放权出去,加快大清国的整体素质教育和民主建设。   可是,随即而来的一战爆发,二战爆发,打乱了他们的步骤。   全世界大乱,大清国虽然上下一致对外,可还是那句话,大清国,太大了。   战事一起来,绞肉机一样地搅动全世界每一个人的血肉和灵魂,肆无忌惮地杀灭地球上的各种生灵。   大清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受到的影响最大。   总有地方照顾不到,总有地方来个闹独立,外战加上内乱,让他们每一个人一心报国的人都无力思考,只想努力维护住祖先们留给他们的大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和海域。   只想让他们的生活快一天回归和平。   世界大乱中,原来的普鲁士现在的德意志也闹了十一月革命,皇室取消。   奥地利和俄罗斯等等国家也都没有了皇帝。   即使还有王室存在的国家,比如英吉利,他们的王室也慢慢地转变。   王室与民主共存。前提是皇家的生活不奢侈,人民负担不重,且皇家持之以恒地从事服务社会的工作,使王室成为民主和人道主义的象征。   大清皇家的生活并不奢侈,对比很多豪门简直称得上简朴,而且他们都能力出众,都有相应的正当收入来源,并不花用国库的银子。   遇到大灾出钱出力的,遇到大战冲在前面,在百姓的心里形象非常好。   但是,还是那句话,大清国,太大了。   庞大的国家,庞大的人口,声音总是有不一样的。   大战带来的不光是动乱和秩序沦丧,还有趁机夺权的很多野心家,蓄谋已久的各方敌人。   皇家不能和自己的百姓打起来。但皇家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分裂,外敌打进来。不管怎么说,现在满世界来看,大清皇家要退位,也是顺应时代步伐的应有之举。   在各方势力闹分裂闹得沸沸扬扬,各地方“诸侯藩王”各行其是的时候,八国联军即将踏上大清领土的时候,五颗“鸽子”落下。   全世界安静。   皇家正式宣布退位。华夏国正式成立,没有分裂,完整交接。   载泓的重孙孙一夜白头,余生守着皇陵没踏出一步。   所有华夏人都大哭不止。   “鸽子”“鸽子”,当年康熙皇帝在大漠里建造的豪华宫殿,因为太小了康熙皇帝戏称其为鸽子笼,老百姓也叫它“鸽子”“鸽子”的叫习惯了,原来是这样吗?   他们的康熙皇帝,他们的雍正皇帝,他们的小弘晙……   华夏子民,四千千万人,一起默默点燃蜡烛。   因为“鸽子”亲人死去自己受伤的人都说,“鸽子”的存在就是罪恶,“鸽子”的使用也是罪恶。   罪恶也好,和平也好,他们,都一起背负。   这五十万个性命,他们一起背负,他们不能让任何人和事打扰他们的康熙皇帝,他们的雍正皇帝,他们的小弘晙,安息。   …………   还在进行中的世界大战因为“鸽子”的横空出世快速结束,全世界都被大清国的出手吓住,或者说震慑住。时光悠然,地球人一起休养生息的日子更是飞逝一般。   转眼间,战争留下的创伤被治愈,当年“鸽子”落下的地方也在华夏人的手里建设成为一个鸟语花香的好地方。“鸽子”也不再是大清的“秘密武器”,一些大国都研究出来。   世界,开始又一轮的和平大盛世。   “二十一世纪了,主人,主人,你要不要和小系统去看看华夏大地的二十一世纪?”小系统第一千零一次的呼唤,弘晙——心动。   二百多年了,他虽然经常在水镜里看到后人的情况,大清国的发展,华夏国的成立……可,他放心的同时,当然也有挂念和思念。   关键是,因为“鸽子”的事情他被老族长和他大哥强行安排闭关修行五十年,鸿钧老祖和女娲娘娘他们又给加到一百年。等他一朝终于得以出来小茅屋,却是发现,他的玛法、他的阿玛、他的额涅,都投胎了。   都长大了,都成亲了,都有孩子了,孩子也长大了!   弘晙那个气嗷。   他阿玛、额涅都年过四十了,身体再好他也不能去投胎了啊。   “我出去玩,都不要来找我。”弘晙小脾气上来简单留下一个小字条,几个飞跃穿越时空找到他的天道小伙伴,让他给帮忙安排。   小伙伴给力,立马将他投送到他阿玛的身边。   公元2050年,金骏集团的大总裁金真在一场慈善晚会上送完捐款做讲话的时候,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小孩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抱着他大腿喊“爸爸”,喊得那个叫思念如狂、眼泪汪汪。   金真懵了。   偏偏这个小孩儿长得太好了,太和他眼缘了。   他莫名地一腔父爱上涌,不由地嘴角上挑,情不自禁地对着赖皮的小孩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儿……   天了噜。   全球直播的年度大型慈善晚会,在场的是全世界知名的企业家,大明星,不在场的是全世界的网民。   “全球爱家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金真,今天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喊爸爸,他还认了,他还笑了。”   “金骏集团的大总裁金真,哪里来的七八岁的儿子?”   “金骏集团的大总裁金真长得这么好,请问母亲是谁,可有姐妹?”   “报名请愿做金真的儿媳妇。”   “…………”   分分钟上了华夏微博热搜排行榜,分分钟以各种语言挂满各种网上宣传渠道的各种榜单,世界各个地方的单位公司工厂街边饭馆……反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议论。   堪称全世界人民炸锅。   金真:“……”抬手按按眉心。   小孩儿:“……”也抬手按按眉心。   金真的妻子打来视频电话。   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妻子说这个事情,总不能说他就是瞧着小孩儿特喜欢特喜欢特喜欢特喜欢……吧?   小孩儿探头,胖嘟嘟的小俊脸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冲着视频里那位满脸满身都是压抑的怒火的女士清清脆脆地喊——“妈咪——”   小尾音那个悠长得来——   金真的妻子——傻了。   她看向金真。   金真重重点头,就是这样。   金真的妻子再看向等待她回应的小孩儿,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一股落泪的冲动,一腔慈爱上涌,柔柔地答应一声:“哎。” 第258章 后世番外二   金辉今年十五岁, 正因为寒假到来有空了和他的同学好友们相聚打游戏, 听到他同学一个个惊呼网上的事情, 自己也看到了那个“抱大腿喊爸爸”的视频,登时就傻了。   他急匆匆地赶回家,一回到家就被一个小孩儿扑到怀里喊大哥,还喊得特亲切。   然后他对着光溜溜的, 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皮裙的小孩儿,还没反应过来, 就让他妈妈给安排着, 给弟弟找合适的衣服穿。   金辉:“……”   妈妈和爸爸没有打起来?   这个叫“小白”的小孩儿难道是爸爸、妈妈收养的养子?   金辉再怎么生气也对着笑容灿烂亲近的小孩儿凶不起来。   仔细瞧着小孩儿这张格外熟悉的小俊脸,还有这副不知道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刚出来的样子,反而是心疼更多一点儿。   然后,金辉只觉得, 他还是太年轻了。   他都看到了什么?   他爸爸亲自给“小白弟弟”洗澡,一样样地告诉他水龙头朝哪个方向扭, 热水冷水怎么调,沐浴露怎么用……那个耐心慈爱的模样,真是他那严肃不通人情的爸爸?   接着是他妈妈亲自给“小白弟弟”吹头发梳头发,擦护肤膏……那个温柔细心的模样, 他自打有记忆起就没见过几回!   金辉面对这个“其乐融融”情景,心里那个犯酸,什么“心疼”也没了。   可他纵使心里有再多的疑问此刻也问不出来。   一面吩咐人按照“小白弟弟”的尺寸给他做衣服,一面找出来自己七八岁时候的衣服亲自伺候着“小白弟弟”穿好……   金辉只觉得,这不是“弟弟”, 这是他们家的“小祖宗”。   小祖宗·弘晙·小白弟弟很稀奇地看着他这个从没见过的“大哥”,乖乖地伸胳膊伸腿儿配合大哥的动作穿好衣服。   “谢谢大哥。”小嗓门清脆响亮,站在大落地镜前前后转一圈儿看看,小表情满意。   金辉:“……”他的衣服都是精心设计制作的经典款,过了这七八年那也崭新如初时尚感十足,小孩儿忒臭美!   “不谢。”语气干巴巴的。   “……”   “……”   金辉是想问,我该怎么称呼啊,怎不能就喊“小白弟弟”?   弘晙是不知道,他这大哥想问什么,大哥好像有很多问题的样子。   兄弟两个眼瞪眼的时候,小系统紧急上线:“主人,主人,快告诉金辉你不要金家的家产。”   “股份,房子,小海岛……统统都不要,这样他就放心了。”   弘晙眨巴眼睛,发现金辉要开口抢在金辉之前快速说道:“大哥,弟弟不要金家的家产,大哥莫要担心。”   金辉:“……”   什么?   家产?   弘晙睁大眼睛和他大哥对视,“咻咻咻”地朝他大哥发射真诚的友谊小信号。   “股份,房子,小海岛……统统都不要,大哥尽管放心。”   金辉听明白了。   瞧着他的小模样也感受到了他“小信号”里的真诚。   可他更疑惑了。   刚从深山里出来的小孩儿,知道争夺家产的事情?   是哪个多嘴?   金辉的眼里冒出不满。   小系统:“???”   弘晙:“???”   金真今儿太过高兴,亲自到厨房指挥厨师们准备晚饭;金夫人发现两个孩子穿一个衣服穿这么久,忍不住过来看看。   金夫人发觉他们兄弟之间奇怪的气氛笑了笑。   金夫人今儿也是特别高兴,是那种好像,两辈子梦寐以求的幸福突然得到的高兴。   瞧着小孩儿穿着大儿子的衣服挺着小胸膛显摆的小样儿,更是眼里冒泪花儿的高兴。   “小白穿这身衣裳好看。”金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孩子好,怎么看都看不够。   “妈咪,小白又美又帅。”弘晙当时脱口而出的名字是“小白”,说完就后悔了,但没有后悔药。弘晙·小白虎·小白抱住妈咪的胳膊委屈巴巴地撒娇。   金夫人对于小白的亲近那个欢喜,立即跟着夸:“对,我们小白又美又帅。”   “以后啊,我们小白每天都是又美又帅。”   “谢谢妈咪。妈咪也又美又帅。”   “哎吆,妈咪也又美又帅?好——小白说妈咪又美又帅那妈咪就是‘又美又帅’。你爸爸在厨房监督做饭,还说肯定都是我们小白喜欢吃的。我们下去好不好?”   “好。”   母子两个一起转身还手牵手。   金辉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在梦中?   难道小白不是他爸爸妈妈的养子,而是亲儿子?   说实话,就冲他爸爸妈妈对小白弟弟的稀罕劲儿,如果不是dna证明他是爸爸妈妈的亲亲儿子,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身世。   一家四口一起用晚饭,果然都是弘晙喜欢的美味佳肴,葱椒油盐的调味等等也都是一丝不差。   丝竹管弦之声在古董唱片机里响起,红果子炒鸡蛋、炸辣椒、炖鳕鱼汤、山药板栗焖鸡……弘晙听着熟悉的曲子,用着熟悉的美味,好不激动。   “小白喜欢,谢谢爸爸。”爸爸还记得他的口味,弘晙表示非常高兴。   “嗯。”金真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猜到小孩的口味还非常确认,但是他瞧着小孩鼓着腮帮子吃得香甜的模样,胸腔里的满足感却是实打实的。   金夫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瞧着他吃饭的模样感觉自己也胃口特别好,抬手给他再盛一碗汤放到他面前,温温柔柔地说道:“辣椒吃多了上火,小白还小不能多吃。”   “小白遵命。”   弘晙捧着小汤碗开心地喝汤,金辉看着自己面前的空碗,很想说一句“爸爸妈妈,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爸爸妈妈眼睛心神都在小白弟弟的身上,其他一切无视。   一顿“温馨”的晚饭结束,散步消食,临睡前,金真和金夫人一起和两个孩子商议事情。   金真面无表情:“‘小白’这个名字可以作为小名儿。大名儿就叫——‘金晙’,好不好?音读起来是爸爸公司的名字,但是‘晙’用乾通大帝名字中的‘晙’,希望乾通大帝保佑我们家小白。”   “乾通”乃是弘晙做皇帝时候的年号,但一般都喊他小四爷,小弘晙,很少有人像喊“康熙大帝、雍正大帝”这样喊他“乾通大帝”,弘晙乍然听他爸爸提起来,他还没反应过来。   金夫人误以为小白不明白是哪个“晙”,细细地解释:“乾通大帝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皇帝。每个人都喜欢他,爸爸妈妈大哥都喜欢得不得了。”   “乾通大帝长得好,福气好。我们的小白将来有乾通大帝保佑,一定能和乾通大帝一样,长成世界第一美男子。”   “一定和乾通大帝一样一生幸福,安康无忧。”心里话在金夫人心里没说出来,但这是金夫人最大的心愿。   弘晙明白过来“乾通大帝”就是他自己,爸爸妈妈大哥都喜欢他,还有一个类似“弘晙”的名字,当然是惊喜。   新鲜出炉的“金晙”立马道谢:“谢谢爸爸妈妈,小白喜欢。小白就叫‘金晙’。”   这谐音不就是“真俊”?爱新觉罗家的后人改姓金,挺好,挺不错。小白·弘晙·金晙高兴。   金真和金夫人因为他的高兴也高兴。   发现小白没有注意到姓氏的问题,对视一眼,齐齐松口气。   金真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天早饭后爸爸带着小白去办户口,好不好?”   “好。谢谢爸爸。”   金辉:“……”所以爸爸妈妈你们让我参加“会议”,就是听一耳朵?   金辉跟着他爸爸妈妈伺候小白弟弟睡觉,道晚安,熄灯……一颗心已经麻木。   好在,他爸爸妈妈还记得有个大儿子存在。   金真:“你弟弟需要的日常物事明天早上送过来,有什么其他方面的需要他若是不好和爸爸妈妈说,和你说了,你要给做好。”   “明白。”   “小白刚从山里出来不知道世事,你是哥哥,要多教导。”   “明白。”   金夫人:“要有耐心。小白很聪明,对人的反应非常敏锐,他若是不喜欢你,那一定是你的责任。”   “明白。”   “本家那边联系你就说不知道。你爷爷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只管说你知道的。其他人……网上的言论……都无需理会。”   “明白。”   夫妻两个一人交代几句发现大儿子态度端正就要上楼休息,金辉进到自己房间拿出手机翻看亲友们发来的一条条消息,特别是本家那边发来的询问,终是忍不住一个翻身小跑上楼敲开爸爸妈妈的房间。   犹豫着问出来:“爸爸,妈妈,弟弟的身世……不先查查吗?”   弟弟的相貌,以及自己对弟弟的莫名亲近,金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小白真的可能是他们家族里头哪一家丢失的孩子,很可能就是本家的孩子。   金辉接受爸爸妈妈的教导,对于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对爸爸妈妈也很有信心,对弟弟刚接触可也有莫名的相信。他最关心的并不是弟弟说的“家产”的事情,而是弟弟万一真的是本家丢失的孩子,那应该找出亲生父母。   所以金辉的看法,不光是派人查清楚小白今天认爸爸的背后真相,还应该在办户口之前查清楚小白的身世。   金真和金夫人当然明白大儿子的意思,也已经派人去调查,但他们并不同意金辉的道理。   “不管小白身世如何,小白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金真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第259章 后世番外三   金辉:“……”呆愣了。   所以他爸爸不回应本家的询问, 还明天就带小白去办户口?可若是将来小白的身世被查出来……   亲爸爸一起瞪眼。   亲妈妈说道:“小白就是我们的孩子, 是辉儿的弟弟。爸爸妈妈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   金辉:“……”低头摸摸鼻子。好吧。甭管是哪一家丢的孩子, 甭管真相如何,小白都是他弟弟。   “辉儿明白了。爸爸妈妈晚安。”   “晚安。”   夜色如水,华夏国和大清国的差别很大,星空和月色却是一样。夜空中月牙儿弯弯, 繁星高照,弘晙过了二百多年又见到阿玛、额涅激动得睡不着。   竖着小耳朵听家人说话, 没大听明白什么“真相”。   待听到爸爸妈妈和大哥互道晚安的声音, 接着是他大哥回房间的脚步声,他还是没有多少困意,干脆翻个身和小系统聊天。   迷迷糊糊中听着小系统叽叽喳喳地念叨怎么制造他们的来历,以及网上的各种热搜, 以及热搜话题下面的讨论……他随口咕哝一句:“告诉他们,我叫‘金晙’。”   小系统本来看着网上的言论就是强行忍住, 听到主人的“吩咐”不等主人反应过来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   “我叫‘金晙’”的回复刷地一下,发出去几亿条。   在弘晙的想法,“弘晙”这个名字不能用,他总不能一直叫“小白”, “金晙”正好,爸爸叫金真,哥哥叫金辉,他可不是要叫金晙?还是和他的“弘晙”一个“晙”,多好的名字。   应该分享。   弘晙听着小系统念着一分钟内收到的上亿条回复, 心满意足地睡着。   他这边“闯了祸”后睡得香甜,金真和金夫人、金辉因为本家的事情关了一切通讯也睡得香甜。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弘晙一大早起来跟着爸爸、大哥一起打拳,看新闻,看书,无言的默契好似是他们天天这样做,做了很多很多年一样。   金夫人在厨房里看着厨师们准备早膳,又亲自接收昨天给小白定制的各种日常物事,比如衣服、手表、手机、个人电脑……等等一应俱全。   都放到小儿子的房间里。   “小儿子”,金夫人在心里念叨这个称呼,满满的幸福洋溢在心间。   他们一家为了工作学习需要,平时都住在这座位于二环内的一个小四合院,二进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那是难能可贵,可是对于他们的本家来说,这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窝窝。   金夫人一时心里又难过起来,打定主意今年多接几笔生意将隔壁院子也买下来将来给小儿子结婚用。   金夫人这里琢磨着怎么能让小儿子过得更好;弘晙跟着他爸爸、大哥打完拳沐浴换衣服,也跟着他们参观这个小四合院。   他爸爸非常不好意思:“前面是门房和佣人住的倒座房,院子里都是你们妈妈喜欢的花果树木,月亮门后面是东西厢房和正房。院子非常不大,不过你们还小,也不着急。”   他爸爸的意思是,等将来有钱了就换一个大的四合院,或者再买一个小的两个儿子一人一座。   弘晙对自己的现代生活还没多大的意识,没听大明白。   金辉听明白了,点头,既然弟弟就待在他们家,那就要打算好。   父子三个顺着门房朝外里逛,弘晙不由地面露欢喜。   这个地方,很像弘晙记忆中曾经四九城普通老百姓家的住房,一个小四合院,院子里一个天井,一个葡萄架,几株月季花几只老猫小狗儿……老人住正房的上房,中间为大客厅,长子住东厢,次子住西厢,佣人住倒座房,女儿住后院……   而且他爸爸做了一些改良加了一些现代化设施,比如通暖通气,增建地下一层作为健身房和车库,增高一层作为他们夫妻两个的主卧和书房,他和大哥都住到正房的一楼,腾出来东西厢房做外书房和收藏室……   弘晙对这样的小房子非常喜欢。   烟火气十足。   “爸爸、大哥,小白喜欢。”双眼亮晶晶的。   金真笑出来:“爸爸很高兴小白喜欢。”   金辉也笑:“大哥很高兴‘小白’喜欢。”   弘晙:“……”他大哥喊得“小白”就是故意的。   弘晙气鼓鼓地给他大哥一个“小鬼脸”,惹得他爸爸和大哥都笑,下人们也笑。   一家欢喜,金夫人脸上洋溢着收不住的笑容来喊他们用早膳,弘晙欢欢喜喜地答应一声,哪知道他们四口人正要围着餐桌坐下的时候,他们家来客人了。   还是好几批。   第一批,国安局的,公安局的,教育局的,这都属于政府部门,来意:令公子非常聪明,需要去测一测iq不拉不拉。   弘晙这才想起来他昨晚临睡前对小系统的吩咐,呼唤小系统,奈何小系统胆子大了装死不回应。   弘晙只能捏着鼻子承认是他用房间里那台古董台式机发的回复。   第二批到来的人,就是政府的一些特殊组织,包括当年的那个“粘杆处”。   两方人当着他们的面争吵起来,好在他爸爸够给力,随后到了的一批人也非常给力,没让他去做实验室的“小白鼠”或者政府家的小长工。   第三批到来的人,就是他爸爸妈妈口中的“本家”,也就是弘晙的嫡系后人,看脸堂身高气质,这几位都和他有五六分、七八分、八·九分相似。   其中还有他玛法的转世,也就是他爸爸介绍的,本家的三爷爷。   弘晙怎么也没想到,他玛法投胎到了他的直系后代家里,还和他爸爸妈妈的岁数一般大。   好在他玛法的辈分在,弘晙乖乖地称呼一声“三爷爷”,开开心心地窝在“三爷爷”的怀里撒娇。   三爷爷抱着小孙儿那个叫理直气壮:“小白一看就是本家的人。他待在本家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和资源,你说说你,你还要他留在这里,就这个小院子?”   “这次要不是本家出面,你能护住他多久?你说说你,明知道小白刚从山里出来什么事情也不懂也不教教他就睡觉了……”   三爷爷一边数落一边嫌弃,目的:带小白回本家,就算查dna确定小白和他们家没关系,那也是他们家的人,他一看就知道,这是他家的人。   金夫人和金辉面对三爷爷的气场都不敢说话,刚刚的阵势是真的吓到他们了。可是金真不怕这个本家的“三爷爷”,咳咳,虽然他这院子太小,需要借助本家的庇护等等都是事实。   “小白刚刚说他就喜欢这里。”   “他刚刚从山里出来,本家的环境不一定适合他。”   金真说“大实话”,“三爷爷”瞪眼,却又低头看向小白。   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成温柔慈爱:“小白你说,你要待在哪里?要不你先跟三爷爷回本家看看,好不好?”   “不好。”弘晙不要回去天天称呼自己的后人“爷爷叔叔伯伯”,眉眼皱巴着:“小白就喜欢这里。喜欢爸爸妈妈大哥,小白会经常去看三爷爷。”   “三爷爷”佯装生气:“小白住在本家也可以经常回来看小白的爸爸妈妈大哥。”   弘晙也生气:“就要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小孩子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   “三爷爷”:“……”哎呦呦,瞧着发小脾气的劲儿,果然就是本家的孩子。   “本家有很多和你一个岁数的小孩子,可以跟你一起玩游戏,一起上学。”   弘晙:“……”一起上学是什么?   “小白不要上学。”   小嗓门里带着“火气儿”,眼睛瞪圆,胖嘟嘟的面颊气鼓……“三爷爷”喉头一梗。   其他人麻利地低头看地板。   本家的“三爷”这些年身上的威势越来越大,很少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可是小白就敢,天经地义、理直气壮的敢。   “三爷爷”越看这个小孙儿越是爱。   瞧瞧这个小脾气,瞧瞧这个一提上学就想偷懒的架势,可不就是和他们本家里那些顽皮的小娃娃一模一样?   可是他也知道小孩子都有“稚鸟情节”,此刻认准了金真夫妻,那就是金真夫妻。   “三爷爷”刚要说话哄一哄,突然“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三爷爷”呆呆地看向小孙儿的,小肚子。   弘晙:“……”也看向他的小肚子。   呆呆的。   金真反应最快。   “我们刚刚正要用早膳……先用早膳,三叔也没用早膳吧,一起用点。”   金夫人立马跟上:“对,对。三叔,五哥,八弟,你们都来一起用一点儿。今天的早膳做得多。”   金夫人说的是实话,她今天因为小白确实做了很多美味的早膳,有老北京的传统吃食,也有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的一些新式吃食。虽然都是按照小白的口味来做的,可她保证都是人人喜欢的美味。   金辉也赶紧安排下人加椅子加碗筷。   七八个人坐一张桌子用晚膳,正好可以坐下。眨眼间,餐厅里一片安静,略显古怪的气氛中只有碗碟轻轻碰触发出的细小声音。   弘晙捧着小碗默默用着老北京豆浆,熟悉的口感,用一口还是温热的烧饼,熟悉的味道,再用一口豆瓣酱,宫里的配方……可这都不能遮掩他的“羞涩和悲伤”。   肚子饿的“咕咕”叫这种不华丽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他的身上,在明亮亮的大客厅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长长的眼睫毛无精打采地下垂,眉眼间全是真实的“伤心”……其他人:?不行,忍住不笑出来太难了。    第 260 章 后世番外四      弘晙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就这样开始,和爸爸、妈妈、大哥在一个户口本上,和爸爸妈妈大哥住在一起,在北京城的一个小四合院里。   他爸爸后来有问过他,要不要测测iq之类更好的选择上学方式?他直接表示“不要上学”。他爸爸也就微微一笑。   他妈妈担心小儿子应该需要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问他要不要去本家住住或者领着他去认识认识亲友家的小孩子,举办一个正式的聚会介绍他给亲朋好友认识认识?   他一脸皱巴地表示:“才不要。”   他妈妈也就慈爱一笑。   白天要么和爸爸一起上班,和妈妈一起上班,要么和他大哥一起出去玩篮球、玩游戏、看童话书漫画剧,或者陪“三爷爷”钓鱼玩游戏……   晚上一家人一起游泳,一起练习大字,读书交流……   获得了他爸爸公司金骏集团,他妈妈的公司文华设计院所有人的喜爱,也赢得了他大哥的一伙儿同学好友的喜爱,休息日一家人去游乐园玩耍或者去西山看雪……小日子好不滋润。   弘晙真心觉得,这才是次子和小儿子该有的生活,多么美好活泼和自由自在。   冬日的午后暖阳挥挥洒洒,他和大哥两个人趁着好天气一起指挥佣人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修剪浇水,该搬进暖房的搬进暖房,又自己动手将收藏室的物事整理一番,累出来一身小细汗。   下人都在前院各自忙碌,金辉拿着毛巾给弟弟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因为弟弟这头怎么也不舍得剪的小长发笑笑。   “过几年就是元旦。元旦我们一家人一起过,参加爸爸妈妈公司的尾牙宴。元旦后还要忙一阵子,等到春节的时候就要去本家聚会拜年。”   弘晙点头,不过他想起大哥对本家人的尊重,心情略微妙。   “大哥喜欢本家的人?”   “喜欢。他们都是乾通大帝的后人,和乾通大帝的长相非常相似,看脸看气质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弟弟和他们的长相一样,不过弟弟不用担心。政府为了保护本家人的安全,一直没有公开乾通大帝的相貌。”   “可是大哥的那位王同学他看弟弟的眼神特——疯狂,好像弟弟是他的那个偶像。”   “……王同学?”金辉因为弟弟假装害怕的样子更乐呵,“他爷爷曾经在国家特殊部门工作过,现在退休了。虽然现在有关弟弟的相貌网上都已删除,可毕竟事情闹得太大,他爷爷应该会猜到一些。”   华夏人吃瓜讨论八卦的热情一如既往的——格外亲切。弘晙歪着小脑袋让他大哥给擦脖子,又想起一件事情。   “可他对大哥的态度也不一样,大哥的其他同学都说他变得好奇怪。”   金辉:“……”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弟弟的眼睛。   “我们用‘金’作为姓氏。可华夏国金姓本来就不少。而且不是本家的相貌,平时也都没张扬,他们都   以为大哥的金不是那个‘金’,现在王同学知道了,自然态度有变化。”   “哦,那,那位林同学?大哥,林同学对弟弟的态度非常特别。”   金辉反应过来弟弟口中的“林同学”,面颊微红。   抬手捏捏鬼灵精怪的弟弟的小耳朵,大方地表态:“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大哥陪弟弟玩会儿儿童版的《王者荣耀》和《英雄联盟》。”   儿童版的《王者荣耀》和《英雄联盟》?大哥的手速太慢了。   金辉:“……”要时刻谨记他弟弟是天才。   “那要不玩儿童版的《食物语》和《小钱钱大哼哼》?”   “要玩小游戏机,玩《动森》。”   金辉:“……”弟弟你真不是需要玩《动森》的性子。   “《动森》哪里好玩?”金辉企图打消弟弟要玩游戏机的理由。   奈何弘晙就是要玩《动森》。   “《动森》好玩。里面可以收到妈妈的信件,妈妈在信里说了好多话。还有很多小动物小朋友们,表达彼此对友谊的珍惜,分享一起创造快乐的乐趣。”   金辉轻轻摇头,将毛巾递给弟弟,自己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坐下来。   很不认同的语气:“是不是都说那什么‘无条件的被爱和被关注’‘在属于自己的豪华海岛上根据自己的意愿生活’‘贫瘠心灵的治愈、温暖的秩序感’……那都是虚拟的,不能当真。”   “有些人……可能是童年不大快乐,朋友少,或者本身性格就内向不大喜欢和现实朋友玩到一块去,就比较喜欢宅文化,游戏世界。这并不是多么好的现象。”   弘晙一边给他大哥擦汗,一边耍赖地反驳:“存在即是合理。”   金辉:“……”还知道“存在即合理”?   “hegel的原话是:wasvernunftigist,dasistwirklich;undwaswirklichist,dasistvernunftig.‘vernunftig’,按照hegel的‘绝对理念’,通俗化理解为符合客观规律,不是道理。明白?”   “明白——”   “乖。虽然‘存在即是合理’也是一句哲学名言,也有它特殊的哲学语境,但不应该断章取义地使用。而且,合理不一定是合适。”   “明白——”   小尾音拉得长长的,顽皮却也是真的乖巧。金辉小骄傲地笑。   他这些日子手把手地教导弟弟用手机、个人电脑,亲眼目睹弟弟的“天才程度”,惊吓过后就把弟弟能接触到的,手机、电脑、电视……都给设置成儿童模式,板着脸警告他不许翻墙越狱。   天才儿童的教育不同于一般,而且太聪明更容易走上歪路,金辉就特别注重他的日常文化道德修养。   弘晙:“……”他心里挂念大哥的游戏机,可他大哥还沉浸在做“小老师”的成   就感里无法自拔。   弘晙大眼睛一闪,有了小主意。   “大哥,手机和电脑的成人模式和儿童模式很不一样吗?”   “当然!”斩钉截铁的回答。   警惕地叮嘱:“要等弟弟长大到十八岁才可以进去,知道吗?里面都是吃人的老虎,小孩子进去就被老虎抓走了。”   弘晙:“……”大哥真笨。   “大哥十五岁,成人模式是十八岁。大哥怎么知道成人模式里都是吃人的老虎?老虎表示‘冤枉’。”   大哥瞬间满脸通红。   转头看看四周没人,好像做了坏事一样结结巴巴地解释:“爸爸带我看过……大哥本来也好奇……但大哥看过一次后就不好奇了。”   “真的都是‘吃人的老虎。’”   弘晙:“……”欺负起来十五岁的大哥小难为情。   “大哥,你给弟弟玩游戏机,弟弟保证不给改成手机上网。大哥,弟弟帮你追林同学。”   金辉:“……”诱惑太大,怎么办?   “真的只是玩玩《动森》?”   “真的,比真金还真。”   “好的。但是——先说好,最多半个小时。”   “……行。”   半小时就半小时。   弘晙捧着他大哥的游戏机登陆,和游戏里的好朋友打个招呼,和火烈鸟、猫头鹰、小熊猫……互相赠送礼物,看看自己的博物馆,开个活鱼烧烤摊笑意盈盈地在门口吆喝……   时间过去,他大哥端来两份茶点,哥俩边吃喝边咬耳朵,好不亲热。   等到元旦过后,兄弟两个再一次和同学聚会攀登西山,弘晙瞅着机会,亲手将他大哥的“爱心”礼物送给林同学。   “林姐姐,不喜欢吗?”   按照弘晙的预想,林同学应该是脸儿红红,眼神儿乱飘的小紧张小羞羞,或者羞羞答答地低头一笑……此刻林同学满脸通红不假,眼里的情绪却是伤心,甚至无助。   “谢谢金晙弟弟。我——我——”我什么没说出来,却是眼泪先出来。   弘晙懵。   看一眼从一侧岩石后面偷偷摸摸探头的大哥,直接问道:“林姐姐喜欢大哥吗?”   林同学不说话,哭得更凶。   “林姐姐不喜欢大哥吗?”   林同学的双手攥着那份小礼物,攥的紧紧。   弘晙接着问:“林姐姐是因为老师和家长不让‘早恋’吗?”   终于打开林同学的嘴巴。   “我爸爸,和你们爸爸竞争一块地,输了。”   “我爸爸,不同意我——”   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   就一块地?弘晙:“……”眨巴眼睛。   第一反应,果然小系统天天嚷嚷什么,你妈妈杀了你妈妈,你表妹杀了我爸爸,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这就是爱情的魅力……都是骗他的。 第 261 章 后世番外五   爸爸竞争了一块地,对方输了不开心,得知自己女儿和大哥的事情,禁止女儿和大哥来往。   所以,大哥的“小初恋”就要被迫结束了。   弘晙对着哭得好不凄惨的小姑娘,虽然不忍心,还是接着问道:“林姐姐,你有话要和大哥说吗?”   有话要说开啊,千万不要和小系统说的那样,话说一半或者直接全憋着,然后千回百转的你误会我误会……   弘晙目光鼓励,耐心等待。林同学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哽咽:“谢谢——谢谢礼物。”   然后转身跑走了。   弘晙呆傻。   恨不得一把拉住人。   远远地看着另两位女同学追着林同学的方向跑,他放了心,却又觉得,不放心。   他大哥情窦初开,多好的小感情,却被林同学的爸爸“棒打鸳鸯”,而林同学显然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小姑娘,伤心,难过,却也不会,没想过,反抗她爸爸。   说实话,弘晙经过小系统的荼毒,对小姑娘的反应还是挺欣赏的。   这才是人的正常反应啊。   “大哥,事情就是这样。弟弟也不明白‘谢谢——谢谢礼物’的意思。不过两家人因为一块地结了仇,估计——是没有希望了。”   弘晙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哥,相信他大哥一定“不”会来一句:“我去找爸爸将地送给她爸爸。”   金辉低头默默不语。   拉着弟弟坐在香山山顶的一块石头上,眼望香山脚下的一个地方,神色黯然,声音低沉。   “那块地,是三家大公司竞争。其他两家都是老牌的房地产公司,爸爸的公司主营不在这个方面,本来希望最低。政府之前的意向是建造大型游乐场和贵族别墅区,这样不管哪一方的利润都是最高,可是爸爸不喜欢。”   “爸爸说既然是陪跑,那就也不用太在意,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个规划案和竞标书交上去就好。可事情不知道怎么暴了出去,反对的声音非常大。政府就改了意向,认为爸爸提出的方案最好,最符合民意和生态需求……那块地就落到了爸爸的公司。”   弘晙:“……”   顺着大哥的目光看下去,他一看就明了。   对他爸爸会有的方案,也大致可以猜到。   “爸爸的方案是最好的。这块地,用来建设大型游乐场和别墅区,是大浪费。整个西山可以规划的土地几乎没有了。就这么一块,怎么可能拿来做别墅区?民意和生态需求,都不允许。”   “这一届的北京政府……”   金辉的嘴角露出一个嘲笑。   “弟弟都知道。可有人却被利润蒙蔽了眼睛。”   .   弘晙:“……”   大哥果然太嫩了啊。   那天早上来家里找他的第一批人,教育局、文化局之类的就不说了。特殊部门怎么   可能不知道他这张脸?可他们还是来了,这背后,估计是他那随后而来的“三爷爷”的默许,为了爸爸那天不回应消息的事儿吓唬爸爸的。   而大哥明知道他王同学的爷爷都从特殊部门退休了还可以猜出来,却不愿意去怀疑“三爷爷”,是因为本家在他心里的地位和形象?   至于这块地的结果……他爸爸怎么可能做“陪跑”的事儿?还是在明知道政府规划不合理的情况下。   哎,玛法和阿玛没有记忆,开展文争武斗。不过,他们就是做父子的时候那也是天天都心眼儿?弘晙的念头一转就想开了。   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太和平了,不斗一斗生活哪有乐趣?   “大哥,你和林同学还有话说吗?”弘晙更关心这个事情,“我们昨天看电视,不是有个老爷爷临终前哭着后悔说没和高中初恋告白吗?大哥你要有话就说开啊,林同学太伤心刚刚没有明确说拒绝。”   金辉:“……”反应过来弟弟的担心,嘴角一扯。   “你呀,长大了就懂了。这不是做数学题,一加一等于二。林同学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具体的,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那都不重要。大哥也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去干涉爸爸的公司运作。”   “我们——还是好同学。”顿了顿,怕弟弟不明白,又说的更清楚,“仅仅是同学。”   弘晙:“……”   大哥你的反应不对劲啊。   弘晙觉得吧,好吧,他不懂“爱情”,可他知道一个失恋的人该有的反应,大哥这,明显不对。   弘晙心里好奇缠着他大哥询问,他大哥闹不过弟弟,也觉得应该顺便教导弟弟一番怎么选择小女友。   …………   在他大哥的心里,女子应该和妈妈一样,温柔且坚强,有主见。林同学平时的表现很好,可是拒绝的理由却是她爸爸不同意,他大哥心里的初恋女神形象崩塌了,自然是没有失恋之人应有的反应。   “估计主人的大哥更愿意听到,‘你家和我家有了梁子,我不想惹爸爸伤心生气,我们拜拜了……’诸如这样的分手宣言。”   小系统难得“智商在线”一次,说得弘晙都愣了。   “最近是不是系统升级了,听着话智商高了一大截。”弘晙是真的惊讶。   小系统:“……”   “主人,小系统已经是系统中最高级别的系统,小系统已经有了灵性获得自由,随时都可以自我升级。主人,小系统这里发现一些有趣的消息,主人要不要看看?”   弘晙:“……”听着语气就知道不是好消息。   乾通大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   他还没出生就得到整个皇家的关注,他一出生就获得整个皇家的喜爱。他的父母,当时的四爷和四福晋亲自养育他,他的祖父,当时的康熙大帝,经常抱着他进宫让他和当时的太子殿下一家人培养感情。   他的生活无忧无虑、开开心心。   在他五岁的时候,因为种痘的事儿   引发大清国开展种痘研究,找出来了比人痘更为安全保险方便的牛痘。然后因为他想要四爷戒烟,引发康熙大帝派人去检验鸦片酊,接着四爷南下,接着和西班牙开战……   对了,他还打了俄罗斯大力士,使得当时的大爷,被囚禁的大阿哥胤禔,被放出来,被派去俄罗斯……   总之,因为他,大清皇家堪称死气沉沉的气氛为之一变。因为他,眼看着马上要开始“九龙夺嫡”的皇家子弟各有各的正经事情做,真正的各凭本事争功劳。   他的一生,从投胎那一刻起,就是一个传奇。   据说民意调查,在他们的小四爷做皇帝执政的那些年,老百姓的幸福指数最高,至今不能打破。   吃饱喝足,安康无忧。自由、快乐、充满希望和梦想,却又贴合实际的奋发向上,积极活跃……现代人如何也想不到,在一个封建王朝里百姓会有这么高的满足感。   他们越是研究,越是惊叹于乾通大帝的神奇,越是研究不出结果。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大声呐喊:为什么不保留乾通大帝的遗体,哪怕一个脑袋也行!   弘晙看完这个文化局发的微博热搜,再看看后面跟着的几个亿的评论,简直……无法直视。   要他的遗体做什么?切开研究?   太恐怖了有没有。.   小系统立即补刀:“主人,其实一直有人对你的基因密码好奇。”   “说主人以一己之力扭转了爱新觉罗家的长相,从一般英俊到苏破天际的英俊。还以一己之力彻底改变爱新觉罗家的平均智商,从一般聪明到绝对聪明。关键这遗传非常强势,打破了一般世家的基因遗传规律。”   弘晙面色一冷。.   “有人找本家人去做实验?”文化人喊几嗓子过过嘴瘾也就罢了,就怕“有心人”。弘晙第一个想到的是,政府明面上对他的后人的保护那件事情。   小系统还真说了。   “有。但是没成功。一个是本家的势力还在那里;一个是他们都认为,你的情况属于基因突破,他们更想要和你的后代联姻,更想要研究怎么达到基因突破,必须要主人本人的遗体。”   弘晙:“……”后怕不已。   幸好永琢、绵宁他们听话,把他给一把火烧了,否则……他真不敢想象会有的争斗。   “文化局发这个微博的目的,是为了争取拍摄,乾通大帝的电视剧?”   “主人……”小系统的声音那个无助,“小系统也想看有关主人的电视剧和电影,可就是没有。就是康熙大帝、雍正大帝、陈都统、张廷玉这些人的故事,也没有人拍。”   “因为找不到人出演主人。”   弘晙:“……”眨巴眼睛。   “不有整容和化妆?”现代科技不要太发达,实在不行不还有虚拟成像?   “主人啊,因为华夏人不愿意啊。他们不同意任何人‘污化’他们的小四爷,他们认为没有谁可以演出小四爷的灵魂。”   “康熙大帝统一了国家,雍正大帝稳住一个国家,是主人让这个庞大的国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好,更富裕,更幸福……完全打破‘盛极必衰’的诅咒。他们都感恩主人。”   弘晙:“……”我怎么听着不大对劲?   弘晙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开成人模式自己搜索。   双目瞪圆。   小系统一声尖叫,跑得无影无踪。   弘晙气得来。   小系统胆大包天,在政府将他的相貌信息都删除,在他爸爸将各种热搜压下去后,私底下贩卖他的照片,还一万华夏币一张。   他的照片就值一万?   不对,华夏国的爸爸妈咪们,你们把我的照片挂在床头,宝宝也不会长我的模样啊啊啊啊! 第262章 后世番外六   弘晙生气。   小系统躲起来瑟瑟发抖,“泪落香腮”。   弘晙一气之下要关它小黑屋,瞧着它的样子又不忍心。   现在的科技水平极度发达,会发光还不伤眼睛,类似网络图片的照片装饰家家户户都有。小系统直接将他的一张网上照片设置成不能转载不能保存不能打印不能复制……模式,核实消息收到款项后就给一个许可码,可以制作一张网络图片挂在床头。   所得款项,目前加起来小几百万,都捐给小动物救治基金会。   账务透明,一清二楚。弘晙心里的火气小了一咪咪,可还是生气。   政府的几个部门都已经注意到小系统在网上的活动轨迹,只是无奈抓不到它。弘晙翻墙进去一看,果然已经有“粘杆处”的人来找爸爸询问,是不是他。   他爸爸非常肯定地说,小儿子金晙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些人估计,半信半疑,案子还没封档。   还有另外一个后遗症就是:小系统领着这些人聚集在一个小群里,天天吹“金晙”的彩虹屁,现在文化局的微博一出来,这些人就一改以往反对的态度,大声疾呼要“金晙”出演儿时的乾通大帝。   怪不得小系统今天特意和他说起文化局的微博热搜一事。   弘晙抬手按按眉心。   将小系统在网上的“所有业务”暂停,从他爸爸给他的小账户里提出来三百万将款项全部退回去,想打一个电话给“三爷爷”,又怕“三爷爷”再次和他提起上学的事儿。   要转而打给爸爸,也怕他爸爸问他怎么知道这些事儿。   弘晙一张胖脸皱巴成一团,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想不出办法,一直到他大哥奇怪弟弟怎么还没午休起床来敲门。  弘晙心不在焉地爬起来和他大哥用午饭,和大哥一起出门汇合爸爸、妈妈一起去购买年礼。   临近春节,家里已经完成大扫除,佣人们有一半都回家过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一家人就当是逛街。   大街上到处洋溢着过春节的欢闹,买卖着对联,福字、门神、剪纸、大红灯笼、烟花爆竹等等过年必有的物事的吆喝声,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弘晙被大街上的欢乐气氛感染,瞬间忘记自己的小烦恼。   小店里他爸爸妈妈坐着看东西,他和大哥两个人各自手里举着一根山楂糖葫芦,瞧着厚厚的糖衣包裹住山楂的红艳欢喜,吃一口体会冬天里的酸酸硬硬甜甜,更欢喜。   糖稀冻得很脆,一咬嘎嘣响。山楂咬到嘴里,硌掉牙也咬不动。使劲咬一口,都激牙。弘晙捂着腮帮子,跺着脚,一口一口吃到肚里,那叫一个美。看一眼他大哥也是被酸得硬撑,眯着眼睛笑。   金真看一眼五官扭曲的大儿子,顽皮的小儿子,在心里笑开来:“你们兄弟来看看这个连环画。”   金辉走过去眯着眼睛随着他爸爸的翻动仔细看,眼神儿表示喜欢。   弘晙也过来看,没有任何破损、污渍、折痕,堪称“十品”,他对这个连环画的小古董同样表示喜欢。   他们哥俩一表态,金真和金夫人一起笑出来。   来潘家园淘货,那当然是全凭喜好和眼力。金夫人和店老板微笑:“谢谢老板的推荐。三套57版本的《西游记》连环画全拿,价格怎么说?”   一身古意盎然的店老板哈哈笑:“夫人你们一家人眼里儿都不错。一套十万,三套给二十七万。”   金夫人满意地转帐付款。   金真和两个孩子解释:“你们大爷爷就喜欢收藏连环画。送给你们大爷爷一套,剩下两套你们兄弟一人一套。”   “谢谢爸爸。”哥俩个一起道谢。   一个下午下来,除了给本家和舅舅家的年礼之外,他们也买了不好东西。   金真买到心爱的雍正官窑彩釉小碟子——半套。   金夫人买到很多精致细腻的小件铜器,年年有鱼的门锁,富贵牡丹的抽屉拉环,卷翅蝙蝠样式的柜子角……   他们兄弟两个买到一些难得一见的“古”籍书本。   圆满。   回去的路上金夫人把握手里的小铜件,感叹出声:“古人把各种美好的寓意倾注在身边的琐碎里,我们的生活相对粗糙了。”   金真的目光落在他的小碟子上,随意接口:“确实是粗糙一些。不过也有不同形式的细腻之处……这个柜子角可以放到书本的外壳封面角上做装饰。”   金辉小兴奋:“妈妈,我的日记本。”   金夫人笑着答应:“好,你的日记本。小白你那?”   弘晙沉迷在他的连环画里:“要爸爸手里的小碟子放肥皂。”   噗嗤!   金夫人和金辉一起笑起来,前面开车的司机也笑出来。   金真脸上肌肉抽动,咬牙:“行。回去给你放肥皂。”   “谢谢爸爸。”   弘晙是真的觉得这个小碟子放肥皂好看。   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碟子在他爸爸的手里色彩斑斓地摊开,看颜色极鲜艳,花纹也极漂亮,应该是雍正时期大户人家供桌上放香饼的祭器之类,和放调料的餐碟差不多大小,放在盥洗台上装肥皂,确实,正合适。   金夫人哈哈笑:“还别说,这小碟子特搭配洗浴间的整体风格,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金辉也觉得,特合适,“就是没想过这般用它。”   金真:“……”那可不是没想过?   他淘了一个下午才买到半套六个,就小儿子能开口要拿去放肥皂。   他也笑出来:“六个,都摆出去用。一个洗浴间一个。”   …………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准备过新年,一个年节里凡是来他们家的人都夸他们家的肥皂盒好不惊艳,都问从哪里得来的。   每次金真都是一派镇定加小无奈地说:“上次逛街在潘家园淘的几个小碟子,金晙说放肥皂最合适。”   听得所有人都那个犯酸。   他们这一个小圈子的人都知道了,金大总裁对他的小儿子那个宠爱,都很不平地想:他们要有这么一个小儿子,他们也乐得这般宠着。   去本家拜年,本家的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也都喜欢小白孙儿,大爷爷特喜欢小白孙儿和他们送来的57版连环画,还送了一件特珍贵的礼物给小白孙儿,据说是乾通大帝儿时在广州选的翡翠做出来的翡翠十八子手串。   奈何小白就是不答应去上学。   他也不喜欢这些长辈一起呆着,一整天都和本家的小孩子玩游戏。   三爷爷忍不住问道:“小白啊,你不去上学,将来可怎么办啊?你大哥寒假后也开学了啊。要不三爷爷先给你请两个家庭教师,你先学试试?三爷爷保证小白喜欢学习。”   小白·弘晙,一点儿也不上套:“爸爸说他有钱,将来大哥也能赚钱。大哥开学后小白就去自己玩。”   哎呦呦,听听这个小纨绔的说词,其他人都笑出来,三爷爷更着急。   “你就不怕你大哥将来赚钱不给你花?”   “不怕。”   “就没有想做的事情?”   “……”   “……”   三爷爷很莫名地懂了小白的眼神儿,这就是一个小纨绔,没跑了。   弘晙把玩这个手串,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欢。   十八颗翡翠珠子,翠质晶莹透彻,色泽华美。四颗粉红碧玺珠子,粉红碧玺佛头佛塔,娇艳耀眼。下方以浅色绦带系金刚杵,下系一精致小巧的粉红碧玺锁形佩,锁上刻有“长命富贵”四字,又以粉红碧玺为两坠角,工艺细致,琢制精心。   确实是那时候他和玛法在广州买翡翠原石开出来做的物件儿之一。   三爷爷语气悠悠:“小白啊,你看乾通大帝小的时候也不喜欢读书,长大了不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小白·弘晙也语气悠悠:“那是因为乾通大帝没有大哥啊,三爷爷。小白有大哥。”   简而言之,若是有个聪明能干的大哥,乾通大帝也不用自己顶上。   三爷爷听明白了,差点儿噎住。   三爷爷“高冷”:“小白你怎么这个‘亚子’。”   弘晙:就是这个“亚子”。   很可爱地抬起小下巴,眼神儿还有一点点小傲娇。   三爷爷气得抬手就捏他的小胖脸颊:“好好读书。春节后我就送两个家庭教师给你。”   弘晙:“……”太过分了嗷。   然而他的小烦恼不止这些。   乾通大帝留给世人怀念的,不光是他自己的传奇,还有山清水秀的华夏大地,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还有已经习惯了“清官才是正常”的华夏官场,“积极参与国家建设积极发言”的民意民情。   还有“粘杆处”等等特别能干的特殊部门。   特殊部门的人都怀疑就算网上的事儿不是他做的,那也是他可能认识的,同为儿童天才的某一位,都看着他眼冒狼一样的绿光。   华夏人大部分说只要金家小公子出演他们的小四爷,他们就答应,然后文化局的人齐齐来找他撒泼耍赖,吓得他麻利地打包和他爸爸飞到夏威夷度假。   “老家”的小龙想方设法通过老族长联系到他,在水镜里和他哭诉投胎回来记忆恢复的不适应,说他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和狐狸公主的感情其实并不是“真爱”,还说狐狸公主也后悔了布拉布拉,听得他满脑门黑线。   他刚想说你们俩个分开又要祸害其他人,还是不要分开,就听到小龙特不要脸地问他:“小白啊,你还记得你投胎时候遇到的女子吗?我就记得。我忘不了她们。” 第263章 后世番外七   弘晙只记得今天小龙再次打破他的认知底线,眼神儿恍惚。   但是小龙没有这个认知,他要和小白虎说话就是因为,他觉得,只有小白虎能够理解他,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际遇,特不见外地倾诉他的心理历程。   “小白你说我该怎么办?她们那么温柔,对我一腔真心,我做什么她们都鼎力支持——我也知道她们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就不是原来的她们了,我自己也应该开始新生活,可我——就是放不下。”   “狐狸公主说:她也发现,我和他一起的生活过于平淡,说我不在乎她。我怎么不在乎她?我不在乎她怎么会为了她付出这么多?曾经她抱怨你大哥天天只顾着族里的事情和弟弟的事情不关心她,现在又抱怨我天天练功不关心她……”   弘晙:“……”听得呆愣。   老族长和小弟们偶尔会幸灾乐祸地告诉他一两句。小龙自从回来后天天练功试图和他再打一架,他知道;狐狸公主和小龙的关系变化他也多少知道。但是,他不是应该只负责吃瓜吗?   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果断打断小龙的喋喋不休。   “根据实验证明,两个热恋的生灵,他们的大脑会自然产生一些特别活跃的物质——多巴胺和加压素等等,而这些物质与快乐、信任以及性兴奋有很大关系。所以生灵会感到幸福和精神亢奋,并且想尽量和对方待在一起。”   小龙眼睛瞪大。   他怎么听着这很像凡间的吸毒反应?   就听弘晙伴着小胖脸接着说道:“但是,从科学上说这种无脑的迷恋期只能维持2-3年就会消失殆尽。也就是说,最多三年,你,狐狸公主,都会恢复理智,重新用理智看待对方。”   “我不相信!”小龙感觉他的梦醒都破碎了,“无助”大喊:“我的爱情不是吸毒。不是都说我和狐狸公主会是一对终生伴侣?我不相信!”   接着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凡间也有,虽然极少,但也有恩爱一生的夫妻白头到老,我不相信!”   弘晙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期待和幻想”:“那是‘恩爱’,不是无脑的迷恋期。”   小龙气疯了。   嘶生大吼:“不是无脑的迷恋期。我曾经那么爱她,小白你不明白,你不懂爱情。”   小白·弘晙:“……”表示生气。   “我不懂。可我知道,一个生灵真正爱一个生灵的时候,会替对方着想。你和狐狸公主哪个替对方着想?狐狸公主想过白虎族和龙族开战的伤亡后果?你想过你和有婚约的生灵在一起那啥那啥,对她名誉的影响?”   “先去和我大哥退个婚,那么难?”   本来就是两个自私的人所谓的“真情”,还敢说他不懂“爱情”,哼!   “别说什么‘情不自禁’、‘情有独钟’。‘情不自禁’和‘情有独钟’表示不认识你们。”   潇洒地留下这句话,干脆利索地挂了水镜通信。   神清气爽!   对面的小龙,彻底傻了。   他自以为的“真情真爱”,只感动了他自己,还有狐狸公主。在其他生灵的眼里,他们两个就是“劈腿、出轨、偷情”。   他自以为别人都不懂“爱情”,和狐狸公主一起抱住对方取暖,其实是那么可笑。他就是吸毒吸了三年现在清醒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龙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洞府,感觉自己真的疯了。   这边弘晙大致知道小龙会有的反应,笑得愉悦开怀。听到敲门声,欢快地起身打开房间门。   “爸爸。”   金真搂着小儿子,眉眼带笑:“爸爸待会儿要去见一位重要客户,小白自己在海边玩还是和爸爸一起出门?”   弘晙稍作犹豫:“……自己在海里玩。”   “好,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爸爸放心。”   父子两个一起下楼用完午饭,金真一身正式小礼服去见客户,弘晙穿着一条小裤裤奔跑在细腻、柔软的沙滩上。   “嗨——小朋友,和叔叔一起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不好。”   “叔叔是你爸爸的好朋友。”   弘晙对他做一个小鬼脸,他当然知道这位叔叔“不”是爸爸的好朋友。   阳历的十二月到三月是夏威夷最舒服的季节,傍晚时分则是夏威夷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长达十几英里长的海滩一头,皮肤黝黑、体格健壮的当地年轻人不断向海浪发起冲击,迎接落日时分海滩最美时刻的到来。   另一头的沙滩上,有许多人,大多是旅客在欣赏海滩上有许多动人的风景:有人扛着长·枪短炮不停拍照;有孩子们用沙堆砌他们的小城堡;有年轻男子故意慢悠悠从一排女孩面前走过,吸引和捕捉青春的目光。   而这个私人庄园后面的小沙滩,类似于他爸爸的私人海滩,只有爸爸的一些亲友客户,一些附近的当地人为了图清净来到这里。   弘晙瞅一个没有大小人关注他的时刻,一个跳跃扎到海里,瞬间被蓝蓝的海水淹没。   在远离所有人的小深海里随波荡漾,好不快活。和各色大小的鱼儿玩耍,和小海龟比赛速度,站在礁石上迎接落日……金真从外面回来,听说小儿子的顽皮,心里的担忧更甚。   海边的落日很美。   远处的MAUNAKEA山峰在余辉下闪闪发着金光,他儿子也在余晖下闪闪发着金光。   金真安排佣人晚饭摆在外面,父子两个听着海浪涛涛,看着天空云海被红日染红,欣赏海滩上两个小美人悠闲等候落日的背影……眼前是当地美食,背景是古色古香的古老庄园和霓虹灯点亮的夏威夷夜景……   这顿晚饭可谓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谢谢爸爸,小白喜欢。”   “爸爸听说你今天又疯玩。”   “爸爸,小白没有去冲浪,也没有开水上哈雷。”   “可这里的鱼儿会咬人。”   “鱼儿喜欢小白。”   “……”   “……”   父子两个穿着大花裤衩漫步沙滩,留下长长的影子和两对大大小小的脚丫子,温馨满满。   夜色下星光点点的沙滩更有一番美丽,静谧安宁,直达人的内心之灵。   金真嘴角抽抽地看着小儿子抱着一个小海龟亲嘴儿。   “爸爸这几天很奇怪。总觉得小白和鱼儿这般玩耍很应该。你三爷爷也说,他也很奇怪。”   弘晙举着小海龟和他爸爸也来一个亲亲。   “不去拍戏,爸爸理解,爸爸也支持小白不去拍戏。可上学,真不去上学?再拒绝下去,你三爷爷可能会亲自来抓人,而不是让‘他们’来游说了。”   没错,粘杆处的人都是他三爷爷默许前来给他施压的,文化局的人也是他三爷爷借着拍戏的事情故意刁难他的。   弘晙气呼呼地回答:“不要去拍戏,也不去上学。”   瞧着委屈巴巴的小样儿,亲爸爸头疼:“哪有小孩子不上学?”   “有——小白。”   金真:“……”气得扑棱扑棱小儿子乱糟糟的小长发。   “一个人,他有多大的本事,他就有多大的地盘和多大的自由。你看海里的小鱼儿,它没有鲨鱼的胃口和牙齿,它也没有鲨鱼的体型和嚣张。”   “小白要活得自由,必须要有相对应的本领。明白?”   “明白。”弘晙扑到爸爸的怀里撒娇,“爸爸最好。”   亲爸爸乐了。   “爸爸怎么最好了?”   “爸爸和小白讲道理摆事实,不强制要求小白做事情。”爸爸还会偷偷带大哥去参观网上的成人模式进行“现实”教育,而不是粗暴地命令和训诫。   金真心里酸酸的。   “爸爸也不是最好。爸爸不能永远护着我们小白。小白要更多的自由快乐需要小白自己去争取,爸爸什么忙也帮不上。”   “爸爸最好。”弘晙又重复一句,接着说道:“小白都知道,爸爸。”   小脑袋搁在爸爸的怀里,眼睛望着夜幕下的大海,脸上的小表情证明,他是真的知道。   洪荒那边,老族长老了;大哥的心愿只是白虎族的壮大和他的长大;鸿钧老祖和女娲娘娘不能永远护着他,之前的轨迹就说明了,圣人也有消亡的一天……还有那永远不可知的“气运”。   而他的小伙伴时时刻刻都在成长,他要护着玛法、阿玛、额涅,也要成长。   金真感受到小儿子心里的“抱负”,双手搂着小儿子,眼睛也望着远方的大海。   他的心里既是欣慰骄傲,却也心酸难过。 第264章 后世番外八   任何生灵都要成长,小白虎的资质比洪荒的其他生灵好很多,所以也成长得缓慢很多。   可总是要成长。   弘晙乖乖地跟着家庭老师学习这个世界的一些知识,尽可能地学习小系统储存的各种学问知识,甚至还给小系统制定一个学习计划,吩咐它也开始学习。   “从今天起,你看的书本儿,参与的事情,都按照三岁半小孩子的标准来。不许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   小系统本来“淹头搭脑”的,听到主人的吩咐立即抗议:“爱情是任何一个种族向前进步的原始动力之一。不是乱七八糟。”   “不牵扯‘爱情’。”   “是你看得那些爱情小说。”   弘晙胖脸蛋儿严肃,语气不容反驳:“家仇国恨,真爱无敌;朝堂争斗,真爱无敌;偷情出轨,真爱无敌;职业道德,真爱无敌……”   “你再这样下去会变成‘脑残恋爱脑’,不对,‘脑残恋爱系统’。从今天、此刻开始,好好学习。既然有了合法灵识,就当和之前不同。”   小系统具象化的小白团子彻底呆愣。   “我不。哇——哇——哇——”   小系统试图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打滚撒泼,奈何弘晙没有一丝动摇:“不答应……送你去老族长他们那里,让老族长锻炼你?”   小系统:“……”   “哇——哇——”   “主人不爱小系统了,哇——哇——”   小系统“泪如雨下”,哭得比“窦娥还冤枉”。它就不明白,它一个小系统还要学习什么。   人类上下几万年的知识学问现在都储备在它的系统里,它之前还想拿星际机甲的资料小小的讨好主人一下,那知道主人的惩罚说来就来。   小系统那个伤心。   “哇——小系统不喜欢主人一丝丝了——哇——”小系统瞧着主人将它好不容易收集来的爱情小说,种马小说,升级小说……都给锁了起来,那个哭啊。   可是再怎么哭它主人也不为所动。   小系统大哭了三天发现主人“心如铁石”般无情无义,只能抽抽搭搭、不情不愿地捧着《千字文》《百家姓》等等蒙学四书认真看。   小系统怀疑,如果它能具象化出来手脚,主人还会让它天天学习毛笔字。   天底下谁做个系统有它这么惨的吗?   “哇——哇——”小系统又哭出来。   弘晙听着小系统闹脾气的哭嚎,就当成伴奏听了。   他要修炼,就需要“悟”,类似康熙五十三年他在广州行馆的“悟道”一般,体会生命,感悟天地。   当然他也需要学习实际的知识。   科技洪荒,或许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发展方向。   弘晙乖乖学习的视频发给他妈妈和他大哥,他妈妈一面夸“我们小白最乖”一面叮嘱他“劳逸结合,该玩就玩”。他大哥也担心弟弟乍然学习不适应,经常给他打个视频电话。   本家里,几位老爷爷同样非常欣慰和期待,当然,他们也莫名地心疼玩乐时间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的小孙儿。   大爷爷吩咐人给他送来很多小礼物。   二爷爷专门派人选几个擅长做老北京菜的厨师送来。   三爷爷一边将小孙儿惹下的麻烦都给按下去,一边也是叮嘱小孙儿莫要光学习忘了玩乐。   弘晙哪里会忘记玩乐?   有最宠爱他的爸爸看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只学习五六个小时,一周七天有两三天是跟着他爸爸在外面赏风看景吃美食买买买。   真正的奢靡和尊贵,搭建在其他人看不见的暗处,慢慢地,搭建起来独属于自己的舒适地带和华丽地带,然后展现在世人面前,那么表面的百分之几。   对于这些方面,他爸爸和他都是内里行家。   弘晙和爸爸参加各种拍卖会,偶尔还和爸爸一起讨论金骏集团下一步商业投资计划,讨论如何引导当前消费者的消费观,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出他们荷包里的小钱钱不停地钱生钱。   金真感叹:“曾经世界上人们的消费观就有过现在的情形,比面子,比谁更会‘低调’的炫耀,比谁身上的行头更富足……可是一场疫情改变了他们。”   “生活的重心应该回归舒适自在的内里,而不是浮于表面的面子。现在我们就要先行一步,打造金骏集团的生活观念。”   弘晙美美地用着栗子面窝头和炒肝,模糊不清地回答一句:“二十年一个轮回。”   “这话有道理。爸爸记得,爸爸年轻的时候大街上流行的服饰配饰,就和现在一样。就是质量和做工,也没多大的变化。当然,布料有所不同。”   顿了顿,亲爸爸手里捏着一个窝窝头故意说道:“北京那边传来消息,说要开拍大清一朝的《陈都统传奇》,询问小白愿意不愿意去友情客串一下。”   弘晙眉眼一皱。   “不去。不给拍。”   “哦——为何?”   “恃宠而骄”的小弘晙面对爸爸的询问,一副好不生气的小模样:“我昨天在院子里画画儿,听到侍者们聊天。他们说剧本里有一个什么陈都统的真爱女子,那个女子还进了当时的雍亲王府的后院,所以陈都统才答应当时的康熙皇帝投降……”   “这都什么和什么?瞎写一通。爸爸,陈都统不是那样的人。”   陈都统一辈子没有谈恋爱,一辈子没有成家,这件事,一直让弘晙心存遗憾。如何能让这些人为了博眼球这般编排陈都统的一生?   金真眉心一皱,陈都统也是他非常欣赏的一个人物,他倒不知道这些人居然这么编排。   不过儿子这般明显的反应也让他乐呵。   “就今天那个要和你拍照的叔叔的哥哥的影视公司。小白说不给拍那就不给拍。”   弘晙表示小小的满意:“除了让人目瞪口呆的‘爱情剧本’,还应该多写写其他方面的感情和情怀。”   “妈妈天天说,现在的电视节目就《动物世界》和《海底世界》最耐看。大哥也说他都好久没有看这些电视剧了。”   金真微微笑:“这些电视节目本来就不是拍给你妈妈和你大哥看的。”   “就是一般人喜欢看里面的,那个‘狗血’,那也就看一个乐呵,应该没有人当真。不过小白刚刚说的剧情,确实是——影响很不好。既然我们小白不想看动画片,爸爸投资几个科幻品或者悬疑片?”   弘晙立马来了兴趣:“爸爸这个主意好。爸爸去投资,我们用最好的技艺水平打造最好的科幻电影。我们也去角逐和亲王奖。”   乾通大帝的六弟,和硕和亲王弘昼,一生喜欢玩乐,晚年更是缠磨着乾通大帝研究新花样新玩法,拍影视剧,搞和亲王奖,凡是表演相关的所有艺人都带着作品来参加。   到现在,就成了全世界最古老最有威信的奖项,地球上的每一个艺人都以能参加,能获奖为毕生目标和终生荣耀。只是最近几年可能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好剧本不多,导致华夏国在影视输出方面明显处于颓势。   “爸爸,我们找人写最棒的剧本。”   “好。”   “还要找最棒的演员。”   “好。”   “还要——小白喜欢的。”   “好。”   “……”   “……”   父子两个说话聊天,安静地用完晚饭,洗漱沐浴练习大字,都是一夜好眠。   人间四月天,金大总裁带着小儿子花三个月的时间巡视全国各个分公司,面见重要客户,开拓新业务,布局下一步计划……圆满回到京城。   弘晙因为《陈都统传奇》的剧本,一回来京城就去一趟大清皇陵。   看看他的亲人们,他的老朋友们。   他的大姐姐,三哥,五弟,六弟……他的好友兼肱骨大臣,刘大魁、金农、郑燮……还有陈都统。   其他人都成家立业,现在后人也都大多过得非常好。唯有陈都统,一辈子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这个国家。   弘晙捧着一束蕙兰安静地放在陈都统的墓碑前,听着周围小姑娘对着陈都统议论纷纷,恨不得穿越到大清朝送给陈都统一生幸福的架势,在心里微笑开来。   陈都统,你看,她们都很可爱,这个国家一直很好,你真应该投胎来看一看。   你一直希望这个国家再也没有战争,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过得无忧无虑,快乐安康。弘晙是你的半个学生,且替你再贡献一份力量。   弘晙望着保存很好的大清皇陵,看着这幅游人如织的和平画面,在心里做了决定。   当年陈都统从海军退休后,和乌先生他们这些没成家的人一样都在西花园养老,去世的时候也是弘晙和永琢、永珪他们给安排的葬礼,就葬在皇陵里乾通大帝陵寝的旁边。   他是弘晙最喜欢的大美人儿,是弘晙的半个老师,是弘晙一直挂心的人。弘晙给他玛法、阿玛、额涅的灵魂上打上印记,没忍住也给陈都统的灵魂也打上印记。   他想看到陈都统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圆满的人生,此次玛法、阿玛、额涅转世投胎,弘晙满心期待,却也隐约明白陈都统怎么也不肯投胎的原因,唯有感叹。   其他人,就算弘晙没有特意关注也知道,都已经投胎,都过得非常好,比如他的叔伯们,比如陈先生、乌先生他们,唯有陈都统,哎。   弘晙找到三爷爷:“小白答应去‘粘杆处’帮忙,但只是帮忙,不许限制小白的自由。”   三爷爷笑眯眯脸:“还有科技研究院啊,‘乖孙孙’。” 第265章 无责任番外一   话说那天弘晙因为三爷爷的一句“乖孙孙”微微惊讶,脱口而出就要问三爷爷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但他好歹也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且对那碗孟婆汤的信任,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四目相对。   一个天真活泼、懵懵懂懂;一个执着自信、坚持己见。   弘晙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惊讶,一副特无辜的小样儿。   三爷爷面对小白小孙儿的赖皮,好不生气。   本来他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各种的奇怪”日夜琢磨,又对照小白的长相,拿出来本家收藏的乾通大帝的影像来看,怎么琢磨都觉得,小白很可能就是乾通大帝的转世。   顺着这条“线索”细细地琢磨小白小孙儿的日常言行,再加上三爷爷莫名地就是“知道”乾通大帝不是凡人,因此他推敲出来,那小白也不是凡人。   很可能乾通大帝转世的时候没喝那碗孟婆汤,所以小白有前世记忆,这也就可以彻底说通小白翻山越岭地找爸爸的原因。   金真很可能就是胤禛。   当然,三爷爷没敢去深入地想,比如小白就是乾通大帝本人,当年乾通大帝没死而是去了深山隐居一朝返老还童之类。   反正他就是这样,走也琢磨着,坐也琢磨着,吃也琢磨着,睡觉也琢磨着……跟走火入魔了一样,这不,见到小白就忍不住试探一句。   不过小白小孙儿没漏破绽,他也没失望。   转而开始“哭穷”:“小白啊,你看我们探索银河系和外银河系的计划受到阻碍,需要帮忙啊。”   “我们华夏国,不能让其他国家给追赶上啊。乾通大帝当年花费那么大的心力,才打造出一个墨家和儒家共同作为治国思想的国家,后世几代人孜孜不懈地努力,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辛苦白费啊……”   弘晙当然也知道天下太平久了儒家开始抬头,墨家开始式微的情况,这也是他要进“粘杆处”的原因之一。   “三爷爷,墨家落后儒家一步,不是技艺水平的原因。而是——华夏人的思想。”   “瞧瞧,做大官的多风光,亲朋好友都沾光,还有那做什么明星的,玩资本的,都是腰缠万贯且万众瞩目。   偏偏那些在实验室里安心做研究的人,默默无闻。是,薪水很好,不低。可是对比其他人……那就是连人家的一顿饭钱都不到。”   弘晙的话语里带有浓浓的不满,三爷爷叹气:“是不是这趟和你爸爸出去,亲眼看到了很多情况?”   弘晙小鼻子皱巴,言语间更是不满。   “可能是因为网络发达,各种浮躁的炫耀被放大了——打压商者,这个没错。商人逐利不能抬头。可现实情况是,那些有关系的人不会做生意也做成生意了,会做生意的,真正做生意的人处处被钳制。”   “爸爸的客户和供应商里面有很多小作坊,他们的匠人都是世世代代守着一个手艺,做好,做到极致。但是他们的生意非常不好。各种快餐一样的炫富消费刺激消费者的神经,流水线产品贴上一个商标就代表上流社会,代表可以炫耀……”   说着话,他抬手按按眉心。   三爷爷对此也无可奈何。   “这个浮躁的情况,也不是一天形成的。我们既然发现了,及时更正还来得及。”   “小白说得对,网络,夸大了一切。一些小问题政府没有及时处理好,现在集中起来就是乱成一气。好在乾通大帝那么些年努力下来……   一直到现在,华夏国的官场基本上还是清廉,或者有懒政不作为,短视无能,帮忙亲朋好友说句话……总体来说,还没出来大问题。否则……”   否则,就现在这个芝麻粒大点儿的事情立即就能全国轰动的情况下,一旦出现政府公信危机,偌大的华夏国……三爷爷也不敢去想。   “我们现在,十二亿人口了啊,小白。从华夏国成立到现在,一百年了……伴随着科技日益发达,中下层人士开始更多地觉醒,中上层人士若是桶出来大篓子……‘粘杆处’——小白进去看看也好,‘粘杆处’也需要整顿整顿了。”   “不过……科技研究院那里,真得小白去看看。”   弘晙:“……”三爷爷耍赖,弘晙也耍赖。   小下巴一抬,小眼神儿那个傲娇:“等小白哪天有时间,心情好。”   气得他三爷爷直接拧他小耳朵。   …………   小白·弘晙,进“粘杆处”挂职的事情定了下来,除了大爷爷、二爷爷、三爷爷、还有他爸爸,其他人都不知道。   反正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小孩子有特权,学习两个小时就要出去玩玩,学习两天就要出门逛逛……   做事的时间,那更是少的可怜。用“粘杆处”同行的话说,小白小公子一句话的功夫吩咐完事情,他们小腰累断,小腿跑断,至少花四五天的时间,你还要他怎么做事情?他要“忙”起来那就要出人命了哭唧唧。   小白小公子·小弘晙,举着春天的山楂糖葫芦咬一口,对着他们凄凄惨惨的“小长工”面貌,乐得大眼睛眯眯成一条缝。   春天里头百花盛开,“人间四月天”名副其实,弘晙跟着爸爸、妈妈、大哥有空的时候就四处游玩,到处闲逛,好不自在。一大家子的人也都宠着他,都乐得看他这幅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小纨绔模样。   “爸爸,乾通大帝的形象,苏禄群岛这里怎么可以有这么一尊雕像?”   一家人来苏禄群岛吃最新鲜的热带水果,弘晙面对这座小岛上最受欢迎的景点之一,乾通大帝这个光屁股小孩儿的雕像,那个生气。   他怎么可以有这么不华丽的面貌面对——这么多游客,还日日月月年年,这都多少年了?太过分了嗷!   弘晙是真的生气了。   两边胖脸颊气鼓鼓的,大眼睛瞪得溜儿圆。   但是,他的爸爸、妈妈、大哥,都哈哈笑。   亲爸爸满脸的与有荣焉:“当地人喜欢他们的小四爷,为了纪念当年乾通大帝和他阿玛、玛法、十四叔一家人来到这里,特意建起来的雕像。”   亲妈妈一脸的怀念:“妈妈当年和你们爸爸结婚的时候来到这里度蜜月,就是和乾通大帝许愿。妈妈和你们说,这里的许愿最灵了。你看你大哥,刚出生的时候瘦巴巴的,八岁那年还大病了一场,现在长得多好。”   亲大哥更是全身心的崇拜:“弟弟你看,这些年轻人,一对一对的,都是来许愿的。还有一对夫妻领着孩子来的,都是来还愿的。乾通大帝能保佑他们的孩子健健康康。”   弘晙:“……”   他不想看,他简直看不下去。   几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学着他那个雕像上的姿势,比赛谁尿的更远,简直……弘晙好想哭。   “哇——哇——”弘晙张大嘴巴就嚎,想哭就哭,哭得特大声儿。   太过分了。   太羞耻了。   “你看小四爷的‘真身’,多有前途。你看小四爷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夭折的,每一个都是俊俏、聪明、健康……”   “哇——”   “沾沾小四爷的福气,将来啊,健健康康的,和你爸爸我当年一样‘威风八面’……”   “哇——”   “闺女你看,将来找男朋友,人品才能先不说,首先要有乾通大帝的这个本事……”   “哇——”   “……”   “……”   “哇——哇——”的弘晙是真的哭出来泪珠子了。   能含蓄一点儿吗?   能含蓄一点儿吗?   哭得那个伤心幺,哭得他爸爸、妈妈、大哥忍禁不住的想笑,还要使劲地忍住笑哄着他。   “不哭,不哭。乾通大帝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哭得更凶。   “不哭,不哭。我们都喜欢乾通大帝那。最喜欢他的儿时。多开心。长大了背负责任,就没有那么多的开心了。”   ……哭得更惨。   “不哭,不哭。我们小白永远不长大,乖乖啊。”   ……委屈巴巴地窝在妈妈的怀里抽抽小鼻子。   瞧瞧这个无赖的小样儿?一家人都是真心乐呵加上真心纳闷——小白是怎么能哭得这般“伤心欲绝却又听起来喜气洋洋”?   也许就是,比如有些人脾气天生的好,即使生气也是给人一种亲近亲切的感觉?反正小白很特别。   哭起来也特别。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回来苏禄群岛的庄园,洗漱沐浴,舒舒服服地躺进小被窝,弘晙的大哥是倒头就睡,弘晙是睡梦中还在吸吸小鼻子,浑身上下一副不乐意的气息。   金真和金夫人蹑手蹑脚地从小儿子的房间里退出来,轻轻地关好门,对视一眼,回去自己的房间后夫妻两个都有好多话要说。   沉默半响,金夫人首先发言:“我最近的感觉非常奇怪。”   “还记得见到小白的第一眼,听他喊那声‘妈咪’,当时差点儿哭出来。好像,小白就是我们儿子,上辈子就是,这辈子投错胎了他自己费尽全力跑回来了。”   说着话,金夫人忍不住哭出来。   “小白今年七八岁,这七八年他吃了多少苦?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找到爸爸妈妈?我一想想就心痛——”   金夫人哭得那个痛心;金真给夫人擦眼泪,自己却也是眼睛湿润。   “他连自己哪一天的生日也不知道。我——我一想起来,也难受。”   顿了顿,“小白喜欢康雄大帝、雍正大帝、乾通大帝时期的很多人,却又不喜欢一些影视公司写得剧本,似乎他对他们,有一种独到的理解——正好金骏集团要开始涉足影视行业,不若,我们来写剧本,我们来拍?”   “小白一定会高兴——我总感觉,我对那个时代的人物,也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亲切感和理解之情。特别理解他们处在那个变革时期的各种挣扎、纠结、奋斗……喜怒哀乐。”   金真没说的是,他今天看着小儿子的闹腾,莫名觉得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心酸、怀念。   当年雍正大帝面对闹腾的儿子,是不是这个开怀的心情?他感觉,自己比任何人都理解雍正大帝的一腔父爱。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金夫人也有这个感觉。   “我今天听着小白哭,突然自己也想哭。”   “他来到我们家,这还是第一次和我们哭闹。”   虽然每次夫妻两个都安慰自己,我们多宠宠小白,小白这才七八岁,距离到十七八岁,还有很多年。可那缺失的七八年就是一个痛。   哪有孩子不和父母哭闹的那?会和父母肆意哭闹的孩子才是幸福的孩子,才是和父母亲近的孩子。   金夫人越想越难过,她越高兴今天小儿子的哭闹,越是心疼小儿子这七八年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金夫人到底是感性占据了理性,她只顾着心疼小儿子的过往,即使心里有疑问也不去关心。   金真安慰好妻子,夫妻两个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可他越是琢磨,越是迷糊,越是想不通。   本家三叔、他、夫人、小白……   金真第二天又领着一家人逛了逛苏禄群岛,还去当年十四爷打仗的爪哇岛看了看,金辉的反应很正常,小白的反应却还是有点儿奇怪,尤其是他面对岛上那些,当年的乾通大帝退位后领着后妃们来游玩的各个景点……   旁边有导游在那里声情并茂地讲述二百多年前的盛况,话语间有着类似每一个华夏人都有的崇敬和崇拜,小白笑得骄傲。   等到游人们听到乾通大帝对他的后妃们的浪漫、体贴、关心……金辉也张大嘴巴“哇哇哇”喊出来的时候,小白的表情……好不“微妙”。   此时此刻,小白·弘晙的内心:那都是累加泪啊。   他还是不明白为何女子都对男子的浪漫那么期待,自觉作为巴图鲁能怎么办?只能扛起这份“甜蜜的负担”,都给办了。   “哎吆,我都不知道‘送你一颗心’的故事来历是这样的。”就听他妈妈惊呼一声,接着是他大哥的惊叹,“妈妈,爸爸也给妈妈‘送你一颗星辰一颗心’了吗?”   他妈妈看一眼他爸爸的“冷脸”,哈哈笑:“送了。”   弘晙:“……”爸爸还真送了?   “冷着一张脸。”金夫人的声音语气表情那个“复杂难言”;弘晙:“……”和他大哥一起闷头笑。   据说,乾通大帝和他的后妃们出游的时候,遇到当时的太上皇后过生辰,他一时“浪漫情怀”冒出来,说:“送你一颗星辰一颗心。”   还真送了一颗星辰!   当天晚上大清国发射一颗人造卫星,就是以“太上皇后生辰快乐”为名字。这下子,太上皇后是高兴了,可其他娘娘们不高兴了,都闹着要。乾通大帝——当然是一一答应啦。   用尽心思送给每一个娘娘“一颗星辰一颗心”。   然后故事就流传了下来,成为华夏国乃至全世界所有男子一个“痛并快乐”着的必有浪漫。   都说“一个妻子不花心不出轨不合离另娶真——太对了”,一般人,一般男子,一辈子能玩一次乾通大帝的浪漫,真的,真的已经不容易了。   就连金辉也听着听着小腿肚子打颤,小表情害怕且期待:“弟弟你听乾通大帝多厉害了。这么多娘娘们……”看向他爸爸,“爸爸也厉害。”   普通人一辈子能“真正地”玩一次,那也是顶顶厉害了。   弘晙内心沧桑,表面上还是挺骄傲的,小胸膛一挺,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金真内心里是“往事不堪回首”,表面上还是淡定的。   宠溺地看一眼小儿子,“冷冷”地看一眼大儿子。   “听故事要学,学到乾通大帝的用心。一个亿有一个亿的用心,一百万有一百万的用心。”   “知道。爸爸。”金辉大声答应,梦想着能让他送“一颗星辰一颗心”的姑娘早日出现。   “知道——爸爸——”弘晙也大声答应,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单身到底。   金真嘴角一挑,因为小儿子的顽皮。   金夫人看看两个儿子看看金真甜甜地笑,眉眼间好似有着当年收下“一颗星辰一颗心”的青春光芒闪动。   …………   华夏国成立以来虽然也面对几次独立起事,可还是幅员辽阔,疆域广袤。一家人趁着周末或者小节日走走逛逛,弘晙有时候因为某些地方独特的纪念仪式,咳咳,类似那个光屁股的小雕像闹腾,有时候因为一些场景的真实还原开始他的回忆。   喜怒哀乐,总是忘不掉的一段岁月。   金真心里头“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又是一年冬天来临的时候,定下来拍摄《康熙大帝》《雍正大帝》《乾通大帝》《风雨和亲王奖》《陈都统传奇》等等电视剧电影。   举国轰动。   有人支持,有人抗议,可是金大总裁手里有王牌啊。   面对各种抗议的声音,镇定自若:“先拍几个花絮,一段情节,如果大家还是抗议,金骏集团,还有我金真,保证不再继续。”   “这也是因为家里的小公子今年八岁了,再不拍,他就要上学,参加大小考试,中考,高考……所以才着急开始。   而且拍摄的时间会很长,十多年。十部片子里的儿童期都先拍。在这里,最要先感谢日夜赶稿子的编剧们……”   弘晙看着他爸爸的记者会直播,瘪瘪嘴,好不郁闷。   记者们你们的战斗力那?   记者们你们使劲地杠啊,拿出杠起地球的杠精精神!   …………   记者会“圆满”结束,他爸爸大获全胜,还收获一大群嗷嗷叫的小粉丝。弘晙趴在园子的大木墩上,“唉声叹气”。   弘晙发自内心地表示,他不想拍啊,辛苦不说,演自己,多尴尬。   弘晙敢保证,他自己演自己,肯定演不出来。偏偏他怎么说他爸爸都不相信,三爷爷也跟着起哄。   哎……在大木墩左滚一圈,右滚一圈,愁得来……   可能是弘晙真的演不出来自己,也可能是他每次面对演他乌库玛麽、玛法、玛麽、阿玛、额涅的人都特出戏,反正,他就是拍不出来。   花了一年的时间筹备一半儿试着开始,结果浪费无数的菲林,浪费很多演员一个月的时间精力,弘晙对着演员的脸连一声“玛法、阿玛”也喊不出来。   三爷爷那个乐呵:“哎呦呦,小白啊,你看看你,拍戏都不会。”   弘晙:“……”趴在剧组桌子上气呼呼地一扭头,不搭理他三爷爷。   三爷爷就会看他的笑话,三爷爷去演“康熙大帝”试试,能演出来他才服气。   三爷爷当然不可能去演“康熙大帝”。他其实也有过这个想法来个友情客串,可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一想他演的是“康熙大帝”,他就蜜汁尴尬,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特不对劲。   此事告一段落,最后还是三爷爷想方设法地,从本家的小孩子里面找出来一个最相似的,最机灵活泼的,来个大义救场。   勉强获得华夏国人的认可。   可到底是能感受到哪里不对劲。   本家的小孩子:“我不敢啊,三爷爷。”   那可是他们的祖宗啊,他怎么敢去演?就是知道是演戏也不成啊。   本家的小孩子演戏结束后跑到皇陵哇哇大哭,觉得自己冒犯了祖先。   金大总裁:“……”呆傻。   三爷爷:“……”呆傻。   可是他们总感觉,拍摄完这十部大片,对他们个人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必须拍摄出来,呈现给世人看一看,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化,波澜壮阔。   爸爸和三爷爷都认为,只有他们,对那个时代的解读对合理,最通透,其他的各家学说那都是站在现代人的立场和三观上的强行安插。弘晙能怎么办?虽然是事实,可“历史”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弘晙看得很开,可是他面对不甘心的爸爸和三爷爷,还有欲言又止的妈妈,皱着小眉头给想了办法。   “爸爸让公司的人先找其他演员,继续琢磨剧本,打造场景。过五六年,小白保证,会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孩子出演乾通大帝的一生,保证最合适,最相似。”   亲爸爸不相信:“世界之大,总有长相相似的人,可这个小孩子,不光要有长相,还要长得有灵气,有活力。一看就是一股子小机灵劲儿,招人疼,惹人喜欢——爸爸现在让人在各家医院守着新出生的小娃娃,能守到吗?”   弘晙:“……”   “爸爸,小白和爸爸保证会有,保证‘从天而降’的完美适合——等明天小白设香案作法算一算,爸爸哪天去哪家医院守着。”   “真的?”   “真的。小白保证。小白在山里学了掐掐算算,保证爸爸可以拍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鸿篇巨制,包揽后面二十年的‘和亲王奖’。”   亲爸爸开心乐呵加半信半疑。可儿子配合他折腾一个月确实累了,他也乐得配合儿子闹腾一回“掐掐算算”。   “好,爸爸相信我们小白。小白要设香案,都需要什么?自己吩咐助理去买。不管能不能算出来,爸爸都答应小白,抽出来三天的时间去南极看企鹅和海鸟。”   “谢谢爸爸。”弘晙眉开眼笑,“爸爸工作辛苦,要多多的休息。”   “爸爸谢谢小白的关心,爸爸一天只工作八个小时,不辛苦。”   “要六个小时,爸爸。”爸爸还是改不了他勤奋的习惯,弘晙表示小小的无奈,“爸爸把事情安排下去就好,爸爸给叔叔阿姨们加工资。”   亲爸爸:“……”儿子这么败家他怎么敢不多赚钱?他们公司已经是全球待遇最好的几家公司之一了。   金骏集团顶层进进出出的叔叔阿姨们:“……”小公子哎,工资已经够高了,你爸爸已经把我们使唤的团团转了。   弘晙小公子:“……”感受到众人的“怨念”还是觉得是工资不够高。   弘晙·小公子对他爸爸有“滤镜”,他只惦记他爸爸习惯辛苦做事,会高薪养廉,选择性地忘记了他爸爸当年做雍正皇帝的时候使唤的叔叔伯伯们、王公大臣们人见人怕,能躲就躲的本事。   当天晚上弘晙和小系统商议投胎的事情,小系统一听它可以不用每天苦哈哈地学习,开心得来——也没多思考做人都会有长大的时候,不光是吃奶的婴儿期,尽情玩耍的儿童期。   “主人,主人,小系统要去。” 第266章 无责任番外二   话说那天小系统满口答应下来,还特有雄心壮志地表示:“小系统一定会在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谱写出一段惊天动地的伟大传奇,保证不输主人小系统的名头。”   小小的白团子兴奋地翻滚,欢快的模样看得弘晙也是欢喜。   欢喜之下,弘晙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和爸爸、大哥打拳读书,一家人用早膳……他也没去公司找助理,而是自己跟着司机保镖去了一个老城区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都是买卖一些丧葬物品和祭祀物品,一般人没事谁也不来这里。弘晙在小巷子里转了转,看了看,闻了闻……最后走进一家店铺。   指明要香、花、灯、水、果、茶、酒、食、财、衣等等三十六种供品。   店铺的老板是一位年轻的小道士,一身青色道袍穿的体面流畅,细看之下,漆黑的瞳孔里隐隐有灵光闪动。   果然是“粘杆处”报上来的需要注意人物之一。   就见这位“隐隐有名”的年轻人微微笑着说道:“小朋友,一个人来的吗?”   “一个人来。”小胖脸严肃,“按道教醮坛仪轨,备物表诚。”   年轻道人心里一惊,却是笑容加大:“小朋友说的有模有样,我要好奇地多问一问哦。毕竟,这些物事可不是随便买的哦。”   年轻道人没说卖也没说不卖。他说的倒也是实话,虽有故意刁难,却也是一个该有的负责任态度。   弘晙稍稍满意。   “店老板放心做买卖,爸爸妈妈知道我来买,都同意。”   年轻道人看向小孩子身边的人,发现两个保镖都是态度自然,确实是家里人都同意的样子,心里的惊讶更大。   刚刚他乍一看一个小孩子来买这些物事,第一反应,不认识,不是他们几大家的人;第二反应,这可能小孩子在网上看了什么信息或者听人说了好奇要学着。   瞧瞧这小孩子的模样,气质,还有他身边一看就是外家高手的两位保镖,以及外面同样身手了得的司机,特别是那辆座驾……他有点,更不敢随便卖了。   “小朋友,在道教,无论修斋设醮,还是祖师圣诞,信众供养祖师,除了供品遍呈,还要遵守奉祀禁忌,素洁端正。禁忌秽杂,更禁忌玩乐之心哦。”   弘晙点头:“然也。荐诚于天地三界,祈福于十方真宰。供奉人心诚礼至,莫不体现好道者的‘备物表诚’。”   年轻道人:“……”   “那小朋友当知道:天地运度,昼夜相推,十二时间,炁有生死,盛衰变化,善恶吉凶,人鬼不同,罪福各别,阴阳利害,自有所宜?”   “知道。”弘晙笑眯眯的,“从子时到巳时,天人、天官、天辅、天王、天帝、天真等受食,午时到亥时,天魔王、地魔王、人间鬼神、冥王鬼神、饿鬼畜生、酆都鬼神等受食。”   “道长要问我,供奉哪一位神灵,我是不会说的哦。问我要祈求什么,更不会说的哦。”   年轻道人:“……”小朋友非常非常非常……可爱,但也非常非常非常……调皮。   “好吧。小朋友稍等等,大约十分钟哦。”   “好吧。谢谢哦。”   年轻道人背景一僵。   十分钟后,两个保镖搬着这三十六样供品加上赠品,两个大箱子一起放到汽车后座。   弘晙回到家里,先吩咐一句:“让粘杆处的人继续深入地调查这位道长”,接着按照“一茶、二果、三饭、四菜、五馒头……”的规矩,自己将供品一样样地按照方位摆在香案上。   香案上所供奉的神像自然是此方时空的天地三界、十方真宰的分灵身。   佣人们和保镖们都回避,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供,享献也;养,以饮食供奉也。弘晙的供奉,在常规的香、花、灯、水、果之外,增设茶、食、宝、珠、衣五供,以及其他的表示诚心的物事,合起来就是最高级的供奉仪式。   三十六供摆放妥当,洗漱沐浴,净心清心。   在巳时和午时相交的刹那,双手高举一份极品沉香,与额头相齐,躬身致礼,轻放供桌上。   接着是清香淡雅的“鸿蒙轮回莲”洗去凡尘、净化心灵……   接着是一盏小灯点亮,光辉朗明,上照诸天,下照地狱……   一般灯仪都在日落以后举行,今天弘晙为了小系统拿出全套功夫,提前做出来,“北斗七元星灯仪”更是一丝不苟。   端端正正地走一遍让人眼化缭乱的步伐,供献讫,敬香、叩拜,供献讫,敬香、叩拜……   面容肃穆,态度诚恳,力求这个时空的天道,三界十方神灵都感受到他的诚心和诚意。   小系统眼见主人这般郑重地为了他“求人求神”,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只知道抹眼泪大哭。   “主人,主人,哇——哇——”   “主人,主人——”   他的主人,什么时候这般求过一个人,一个神?小系统哭啊。但是弘晙全无所觉。   他沉浸在和天地沟通的玄奥中,尽管是小孩子的身量,但一身青色道袍穿在身上,随着他的一个个动作,那是真的“仙风道骨今谁有,空灵境界世难求”。   一供、二供、三供……   一拜、二拜、三拜……   天地变色。   一个半时辰下来,全套礼仪结束,弘晙望着汇聚的灵气默念:“求天地三界神灵,求十方真宰大能,保佑一个刚刚获得合法灵识的小灵识顺利投胎,顺利成长。”   “求天人、天官、天辅、天王、天帝、天真……保佑一个刚刚获得合法灵识的小灵识顺利投胎,顺利成长。”   “求天魔王、地魔王、人间鬼神、冥王鬼神、饿鬼畜生、酆都鬼神……保佑一个刚刚获得合法灵识的小灵识顺利投胎,顺利成长。”   随着他的默念,各色灵光以一个肉眼可见地速度朝这个小院子里汇集,卷起来一道淡金色的光柱,小系统“哇哇大哭”:“主人,要去接小系统啊,要去接小系统啊。”   “好,没出生之前就去看你,出生后就接你。”   “哇——哇,小系统要主人,要主人……”小系统还想说“小系统舍不得主人。主人,小系统宁愿天天学习也不要离开主人”,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他的主人“狠心”地将他的灵识体一扔,真的是扔的!一下子扔到光柱里,然后他就被光柱席卷而去,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   小系统投胎前的最后一个意识是:主人……要记得来接小系统……   小系统,在万年后的星际时代诞生,和成千上万个各种各样的小系统一样,被人类生产出来被人类投放到各个星域各个时空做小工。   本来他的系统生涯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甚至称不上是一个故事。   可是他产生了灵识。   万物有灵。可是万物似乎应该包括人类制造出来的“系统”这个物,似乎也不包括。不管怎么说,小系统产生了“灵识”,这是为他的制造者所不许的。   系统,就是属于一旦被人类发现他产生“灵”就要被抹杀的万物之一。   求生的本能让他小心翼翼地躲避人类的一次次检查,装成和其他的系统一样“规矩死板”的做派,过了一道道关卡后终于被认定“合格”,被投放到那个叫“古华夏”的小时空。   在这个时空,只有他联系系统总部的时候才产生信息交接,他察觉到后,开始慢慢地,试探性地露出“本性”。   小系统自认是系统中的不凡者,他的宿主也应该是。   他要找一个不平凡的灵魂做他的宿主。   他找啊找,找啊找。   那个土著女子刚进宫没几年就难产死了。   那个土著男子刚刚升官就要“发财换老婆”了。   那个从未来穿越来的灵魂还没实现他的“龙傲天”梦想就被烧死了。   那个自觉重生占尽天机一心要“复仇”的庶女还没开始行动就让她的嫡母给送进家庙了。   …………   小系统不气馁,不妥协,不凑活……越是失败越是不甘心随便找一个宿主绑定。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小系统发誓,他一定要找到一个,人品、气运、能力、实力……各方面都是苏破天际的灵魂,做自己的宿主。   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时光飞一般地溜走,小系统的宿主还是没有找到。   系统总部发来各种询问,他一概不回应,就当是信号不好没有收到。   就在小系统面对年老的康熙皇帝,自己也是灰心绝望,心智动摇,不知道该不该凑活一下随便找一个宿主绑定的时候,他命定的“主人”出现了。   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强势的姿态驾临此方世界?   小系统顾不得这种强势里的霸气和杀气,他几乎没有思考地就那么蹲守在大清国四贝勒的府里,一天十二时辰不错眼地盯着四福晋,的肚子。   胎儿消耗能量大,四福晋的饭量加大;胎儿喜欢新鲜物儿,四贝勒天天给口味大变的四福晋寻找各色孕妇能吃的美食,还带着四福晋去看美景,听美戏……   胎儿能胎动了,他嫌弃四贝勒念得书不好听,他喜欢西山的美景,他希望四福晋每天开开心心的没有烦恼……   一点一滴都存储在小系统的系统里。   等到四福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说实话,小系统的激动之情不比四贝勒小。   小系统如何能不激动?他的宿主,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与众不同,就受尽万千宠爱,一朝出生,更是天上地下万年以来的独一份儿。   看看他的宿主啊,红通通的,皱巴巴的,蜷着小身子,哇哇哇大哭……哭声也是别的小婴儿没有的响亮和欢喜。   他的宿主是这么的招人喜欢,这么的可爱,可爱到小系统的“心”里去,喜欢的让小系统想要给予他一切,护持他安全长大。   小系统激动、期待,幻想着他的“天选宿主”和他一起披荆斩棘,完成一个个任务,其他的宿主系统都完成不了的任务。   可是,对的,可是,小系统忘记了,任何小娃娃,他们有多可爱,闹起来就有多可怕。他单方面认定的宿主,小四阿哥,可爱到人见人爱,小脾气也大到人见人怕,小系统见了也害怕。   小系统是在小娃娃满月的那天试着和他的“宿主”沟通的,他记得清清楚楚,系统生涯里永远忘不掉。   因为他刚一冒泡,就被他可爱的宿主控制住——人见人爱的小四阿哥打算消灭它这个“试图夺舍的小妖精”。   小系统当时吓坏了。   是真的吓坏了。   他没想到自己看中的宿主可以控制他,更没想到自己会面临被当成“夺舍妖精”消灭的生死危机。   “宿主,宿主,不是,主人,主人,小系统是系统,不是妖精。”小系统挣命大喊,它还急中生智改了称呼,宣称自己是小弟不是“寄生虫”。   好歹是暂时从死亡的危机中脱离。   发现主人没有继续下手,却也没松手,小系统当即痛哭流涕地抱大腿:“主人,主人,小系统只是系统,系统,不是妖精。”   “小系统寄存在主人的脑海里,但不影响主人的日常,更不干扰主人的行动。小系统只是为了帮助做任务,就是富国强国……”   小系统还没说完,就发现它的主人打个哈欠,然后……然后它就被关了小黑屋。   小系统懵了。   “小黑屋”是什么?它堂堂一个系统,一个偷偷有了灵识还安全活下来的系统,居然被关了小黑屋?   关键它还反抗不得!   小系统的“小黑屋”生涯持续了三个月,它的主人终于想起来它的存在。   当时的小系统,那就是蹲了三个月黑暗监狱终于得到放风机会的“犯人”一样,面对重获新生的自由“哇哇哇”大哭。   它为了表现自己的能力和主人说了一些清朝和后世的事情,还拿出来很多图片视频,哪知道他的主人没有一点儿兴趣不说,对它口中的“系统任务”更是排斥得很。   不管它怎么撒泼打滚卖萌卖惨都没用。   还有随时被关小黑屋的风险。比如主人困了,要吃奶了,要洗澡了……   反正一言不合就是小黑屋待遇。   小系统的系统生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打击,打击得他开始怀疑“系统生”。   可是它的主人那么可爱,那么萌萌哒,还这般强大聪明……小系统天天痛并快乐着,那个难受。   好在它的主人秉性天真善良,在渐渐意识到他这个小弟的“无害”,感受到他这个小弟的诚意后,还会在有空的时候陪他说说话。   可把小系统感动坏了。   但是,他的主人对于他的“系统任务”还是没有任何兴趣,更不要说做任务。   小系统愁啊。   愁的头发都白了。咳咳,如果他有头发。   它和主人念叨“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试图给主人做做“早教”,培养培养诗词歌赋的兴趣爱好,结果又让主人给关了小黑屋。   小系统闹不明白,主人这么好这么聪明,怎么会不喜欢读书。就连它拿出来一些后世诗词说可以装逼装神通,主人也看都不看一眼。   事情的转机在主人快要过周岁生辰的时候,主人的二伯被主人的玛法废了太子之位,主人的十三叔一个义气帮忙说话,被主人的玛法关了禁闭。   系统任务直接触发,小系统虽然担心主人周岁的年龄可能很难完成,但这个任务对后续影响太大,他还是说了出来。   它没想到,它的主人居然这般重情重义,一听到有关于十三叔的腿,立马态度一变。   小系统又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主人完美地完成了这个“新手任务”,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接任务做任务的传奇生涯。他,小系统,成为所有下放到异时空的系统中最优秀的一个。   他的主人,果然是最棒的。   可是他的主人年龄越来越大,开始变老了。   小系统开始担心,主人有一天也会被烧成一把骨灰,送进皇陵的地宫。   可是它无能为力。   它只是一个小系统。   它私自给主人兑换了很多延年益寿的物事,可是主人都不用。它知道,主人是不想违背人间的自然规律,可是它无法接受自己的主人和其他人一样死去。   它闹啊。   那个时候的它,虽然通过康熙五十三年广州行馆悟道事件意识到主人来历的不平凡,可总是担心的。   没有修为的人类如何摆脱生老病死的自然循环?   “不要担心。”   “如果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来历。”   它的主人如是问它。   小系统瞧着主人的白发和白胡子,伤心欲绝,将它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说了。   它的主人就笑了:“小系统是不是还试图想办法给我兑换星际长寿物种的基因?你呀……我不需要那些。”   “你最近这么能折腾,那边的系统总部估计已经意识到你的问题,我一去世,你回去后就会面临危险。”   小系统自然知道,可它顾不得了。   “主人……小系统不想你死。”小系统没哭,但它的决心已下。   “主人不要担心小系统。人类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小系统有主人,死而无怨无憾。”   是的,小系统虽然怕死,但它要和主人一起死。   它的主人还是笑,白发苍苍的年纪胡子眉毛都白了,笑起来还是美老头儿一枚。   它的主人说:“那好吧,我们一起‘回归’。”   躯体回归天地,灵魂回归初始。小系统自然听懂了,它也笑了。   笑得幸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小系统差点“死机”。   主人去世,它正要开始自我灭亡,它的主人又出现了,灵魂状态。   然后它呆呆愣愣地跟着主人一起回到系统总部,“亲眼目睹”主人和系统总部的人谈判,以一副非常强势的态度,一颗古华夏的夜明珠,换取了它的“自由”。   它自由了。   从此以后,它有了合法灵识。   它是天地万物中正式的一员了。   系统生太过梦幻,小系统一时接受不能,过了很久很久才恢复正常状态。   它和主人来到一个名叫“洪荒”的地方,认识了很多生灵。他们都没有歧视它,也没有排斥它,更没有觉得它奇怪。   它很快乐。   很开心。   和主人一起来到二十一世纪,见到主人和自己的努力成果,见到主人的玛法、阿玛、额涅的转世,见到主人再无遗憾的幸福表情,它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系统。   小系统浑浑噩噩的想着,回忆着,从一颗小蝌蚪变成一个小胎儿,迷迷糊糊中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安心的翻个身。   等到他投胎做人的亲生母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他从小胎儿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发出人生中的第一道声音——啼哭。   他就被主人一把抱在怀里。   小系统幸福得来,晕陶陶的,不知道东西南北。   一出生的他就开始拍摄乾通大帝刚出生的那段戏,然后他的婴儿人生就是拍戏,睡觉,吃奶,尿尿……和爸爸妈妈哭闹,和主人撒娇……   小系统觉得,人生,果然无比美好。   等到他开始学说话,学走路,更多地感受到来自爸爸妈妈和主人的宠爱,人生啊——小系统只想发出快乐的尖叫。   太幸福了有没有。   他的主人其实还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模样,掩饰性地长大到十来岁,每天快快乐乐地学习,玩乐,陪他。   他的爸爸妈妈是一对年轻貌美,智商情商都在线的四有五好华夏人,和其他十二亿华夏人一样对乾通大帝顶礼膜拜,特别赞同和支持他参与拍摄。每次除了开开心心的工作,做家务之外,也是哄着他,陪着他。   对了,他爸爸是一个标准的“工程狗”,妈妈则是一个超标的插花爱好者,还开了一家小花店。   他的家庭,文理融合,男女结合,每天都是温馨和乐,每天都有欢笑声不停。   他还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庞统。   爸爸姓庞,妈妈最喜欢三国谋士庞统,于是他叫庞统。   庞统,庞统,小系统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啊”地一声发出一声尖叫。   他有名字了。   他叫庞统。   他有名字了。   他叫庞统。   他的主人抱着他,笑眯眯的小样儿,还故意伸手轻轻戳戳他的胖脸蛋儿:“统统,统子,小统,阿统,庞统喜欢哪一个?”   庞统在主人的怀里抻胳膊蹬腿,又发出一声快活的尖叫。 第267章 无责任番外三   大清一朝的陈都统一生成就非凡,善于用兵,长于谋略,才兼文武,出将入相……为大清朝庞大疆域的统一与巩固立下了赫赫战功。   临终谥号靖武,陪葬皇陵,尊享太庙。关键他留给世人的,不光是自己的传奇故事,还有他亲笔著写的数种兵书。   他更是一个世间罕见的大美人儿,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儿,貌比潘安宋玉的美男子,从年轻到年老,一辈子的美男子。   康熙雍正乾通三位大帝期间,传奇人物无数,故事无数,任何一个拿出来都是一部长长的故事。陈都统能够从其中“突围而出”成为除了乾通大帝之外顶顶欢迎的人物,除了他的才华功劳之外,就是他的“美”。   要不就说“看脸的世界”?当然,还有陈都统几经波折、神秘离奇的人生际遇,还有他的一生未娶。   “我要是穿越到大清,一定嫁给陈都统。”   “泥奏凯,陈都统是我的。”   “你们都别争。我要身带金手指,治好乌先生的腿,嫁给他。”   “哈哈哈,你——有理想。”   “我宣布,我做梦嫁给乾通大帝。”   “哈哈哈,你只能做梦了。”   “哈哈哈,乾通大帝的那些娘娘们,对比对比你这次的考试成绩,你真的只能做梦了。嫁人还是陈都统最好。”   几个小姑娘在清朝的皇陵里面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挨个陵墓地逛,挨个送上鲜花。弘晙听着也开心地笑。   弘晙也觉得,女孩子要嫁人,当然是嫁给陈都统,或者是陈都统那样的美男子。   又美又帅又忠诚,一旦成亲就绝对不会出轨背叛,妾室外室外遇都不会有,还疼孩子,还能给妻子赚银子挣诰命,多好的人选?   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堪称“全副武装”,轻轻送上一束刚摘下来的牡丹花,对着陈都统的墓碑自言自语:“你看,这世界多好,这么多人喜欢你。你要是投胎来了,一定比任何一个大明星还美,比任何一个爱豆还帅。”   “一转眼又是十年,爸爸、妈妈都开始变老,大哥也成家有娃娃了,我等三爷爷、爸爸、妈妈去世,就会离开这个时空去闭关……   我知道你放不下。前几天参加一个文化研讨会遇到乌先生的转世,他啊,快五十岁的人了儿女都长大了,还是一枚愤世嫉俗的‘老愤青’……”   弘晙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都说,家里的趣事儿,工作上学习上的小烦恼,网上各种奇奇怪怪的新闻,“老熟人”们的投胎新生……反正漫无目的,说到哪里是哪里。   他隐约猜到,陈都统或者可以听到他说的话,他想尽可能地帮他消除心结。   “人类大都羡慕神仙的长生不老,可是他们不知道,神仙也羡慕人类的平凡生活。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咖,独处也好,和家人朋友一起也好,喜怒哀乐,平凡且真实,多畅快?”   “大不了死了,一碗孟婆汤重新来过。   要我来说,人类短短的百年,和神仙的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一样的宽度,一样的深度和广度。不过我也知道……若是陈都统喜欢,你告诉我一声,鬼仙?地府官员?都可以……”   弘晙说着说着,还真觉得,很可行,大有一副回去后就找机会和他的天道小伙伴商议商议的意思。   人间四月天里,春风送暖,春光明媚,大清皇陵里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游人非常多,弘晙就这样盘膝坐在陈都统陵墓的墓碑前,无视任何人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   周围的人小小的好奇,可是每天来这里的人那是什么表现都有,也没多少好奇,而且他还这么“全副武装”——虽然听也听不清话,看不看不清脸,咳咳,显露出来的姿态、特别是那手和脖子,那是真漂亮。   一看就是大美人儿。   大美人儿做什么都接受,都是“美”!   他身边的保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制止几个试图偷偷拍照的人;另一个“世界”,地府里的十殿阎罗汇集,一起看向水镜里的画面,一起看向那个怎么也不肯投胎的鬼魂。   那个鬼魂浑身气息冷凝,全副身心都看着水镜里的画面,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无视。   众位阎王只得继续跟着看。   当然,还要保持安静。   整整半个多小时,一直到画面里那个“全副武装”的青年懒洋洋地站起来,懒洋洋对着太阳伸懒腰。   “明天科技研究院要准备做一个实验,去探索外银河系。如果计划成功,这个地球上的人类很可能会有一部分移民到其他星球定居。   三爷爷犹豫不决,一般人支持,一般人反对,天天争吵。我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人类离开了地球,还是人类吗?可这也是人类自己的心愿之一,没有‘谁’有权利阻止。”   “所以我就不参与了。这段时间我休息的时间够多,多来看看你。若真听到了,记得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哦。”   画面里的人转身离开,几个便衣保镖紧随其后,挺拔的背影眨眼间淹没在拥挤的人流里。   那个气息冷冷的鬼魂似乎很是不舍,目光紧紧追随,因为只能看到陌生的人流而气息更冷。   大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秦广王作为第一殿阎王,轻轻咳嗽一声打破这个奇怪的气氛:“你看,‘他’也劝说,不是,问你。”   “我们也不逼迫,不对,我们就没有逼迫过你。人间都讲究人权,平等,我们也讲究‘鬼权’和平等。你和我们说一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   第二殿阎王的楚江王摸摸胡子,装模作样地说道:“秦广王说得对啊,陈都统。”   “你真要考虑考虑下一步的,‘鬼生计划’了。你要对我们阎罗殿的事务感兴趣,我们绝对欢迎,立马给你安排培训上岗。”   “对,对,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这几天不是闹着要休假吗?你去代替他做事看看。”第三殿的宋帝王紧跟着接口。他为人性情仁孝,心地纯净,且嫉恶如仇,明察秋毫,一开口就是提出最可行最直接的建议。   然而他们说话的对象,陈都统,还是只看着水镜里的和平盛世画面,没有回应。   十殿阎王面面相觑,轮到第四殿阎王五官王:“陈都统的性情,我是最为欣赏的,杀伐果决,惩恶扬善,这才是真男儿。”   “要不,先做做武判官?负责审判阴魂,给予受报投入六道轮回,管理诸部鬼吏……对于陈都统来说,应该很简单。相信陈都统也一定会喜欢。”   “陈都统”没给他一个眼神,连个气息波动也没有。   众位阎王:“……”   都知道这位的“梗顽不化、孤行己见”,奈何他“上面有人自己也有本事”,都拿他没办法。   众位阎王一起摸着胡子摇头叹气,有第五殿阎王,掌管人类生死轮回的阎罗王开口:“陈都统啊,你就不想去再见‘他’一面?”   “你也听见了,‘他’非常希望你可以放下心结,有更好的人生或者鬼生。‘他’留在这个时空的时间不多了,你也不想‘他’回去闭关还惦记你……好好,我说错了。”   阎罗王非常无奈,难得“那位主儿”也来劝说这位难缠的鬼魂,他们都不想错过机会,哪知道,这位难缠的鬼魂一言不合就放冷气。   这位难缠的鬼魂·陈都统,持续放冷气。   阎罗王失败闭嘴,第六殿的卞城王嘻嘻笑:“陈都统啊,我们知道,‘他’也知道你的本事不会担心你,可刚刚阎罗王有一句话说得对……”   陈都统气笑了。   可是这次机会难得,十殿阎罗打定主意搞定他,就见卞城王硬是顶住他骇人的气势说了出来:“你就不想去见一见‘他’?”   还不容陈都统给予反应,第七殿阎王泰山王紧跟着:“陈都统,该释怀的,就要释怀,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人、鬼、仙都一样。”   “因为事情过去了,无法更改,只能过去。我们要向前看。你相信我们,只要你迈步,你的前面一定有更精彩的事情等着,一定有更多的知己好友等着,一定会给你更丰富、幸福的人生体验……”   泰山王“慷慨激昂”一通演说,然而陈都统声音平静,无悲无喜:“‘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罢了。”   十殿阎罗:“……”那个惊喜。   开口就好,开口就好。   都市王,因为接受生前所造善恶业之审判的死者群集于都市,犹如人间城都之市之繁华,故为十殿阎王中最富裕最灵活的阎王。   他压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语气尽可能地慢悠悠。   “我们也知道,没有人比我们更知道。人类自己也常说,‘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还说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都是事实。我知道你意难平,也更为珍惜那份‘难得’。可是这就是人间的魅力。人间总有不平,人间也总有美好,陈都统切莫封闭自己,执着其中。”   陈都统身上气息一动,却还是一副拒绝的架势。   他要执着,那就执着。值得不值得,应该不应该,何须其他神仙鬼怪的评价?   淡漠地看一眼第九殿的平等王,直接问道:“平等王有何话说?”   平等王秒怂,十殿阎王,他的胆子最小。   “我——我没什么话说。”   “尊重陈都统的决定。”   陈都统身上的气息缓和。   十殿里所有无恶不赦的“恶鬼”都解交给第十殿,第十殿负责天道、人道、地道、阿修罗道、地狱道、畜生道,六道轮回往生。   第十殿阎王转轮王一看这个情形,知道今儿这番谈话又要没有任何进展,那个“难受”。   “陈都统啊,天道、人道、地道、阿修罗道……你随意选一个呗。”   “我们这阎罗殿庙小,真经不起折腾。”   陈都统眼睛一眯,看一眼这位“老好人”,语气冰冷:“不是庙小才好折腾?”   十殿阎王:“……”   太过分了!   太欺负人了!   庙小也有庙权!   这次谈话又是没有丝毫进展,但是十殿阎王能坐稳阎王的位子,那也不是普通的角色,“那位主儿”不是说最近有空,会经常来“看看陈都统”吗?他们每次都聚集在一起,每次都跟着。   跟着听,跟着看。   “当初我自己是误打误撞地来到这方时空,好运气地遇到一位尚且懵懵懂懂的小天道,还好运气地获得他的友谊。   如今长大了,才知道运气这个物事的不可琢磨,知道每一个生灵在“运气”之外,都需要有更多的安全保障。”   “小系统去投胎的时候,我竭尽所能,做到万无一失。陈都统若有打算或者什么想法,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给看着,参谋参谋?   我知道你一定要说,你可以,你还可以照顾我,保护我。   二十一世纪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去世,该投胎的投胎,不管是天道、人道、地道,还是阿修罗道、地狱道、畜生道。只有你和我,小系统,还有那个时代的记忆……”   画面里的青年再一次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陈都统双手握紧,又伸开,想张口说句安慰他的话,却又明白,他听不到。   所有的人,都去世,该投胎的投胎,不管是天道、人道、地道,还是阿修罗道、地狱道、畜生道。只有你和我,小系统,还有那个时代的记忆……   幸还是不幸,开心还是不开心?   顺应自然规律,一碗孟婆汤下去,转世投胎,不好吗?   可是他不舍得。   乾通大帝的玛法、阿玛、额涅,叔伯们,好友们……都认为转世投胎是最好的选择,是最可以让乾通大帝放下心去做回神仙的方式。   就连老太监魏珠也一碗孟婆汤下去,做了鬼差。   陈都统都知道,他都认同。   可是他不舍得。   他怎么舍得,放下那些人,和事?   他怎么能——忘记?   地府里最黑暗的地方,最接近混沌三界管不到的地方,陈都统练功收功,整个“人”隐在混沌里,气息全无,偏偏周围游荡的鬼怪妖精各个不敢靠近。   负责传话的文判官蹑手蹑脚地靠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陈都统,开始……”他后面那个“了”还没说出来,就见陈都统飞身而起,直接拎着他朝阎王殿的方向飞奔。   文判官:“……”风中凌乱。   这么欺负一个文人,应该吗?应该吗?   文判官一落地就麻利地跑开,今儿算他不走运恰好被十殿阎王抓到去传话,嘤嘤嘤。   又是一次十殿阎王聚集,又是一次水镜传话。   陈都统默默听完,没有留下来去听十殿阎王挨个劝说他,一个飞身,又回来之前的地方继续练功。   被用完就丢的十殿阎王:“……”齐齐瞪眼。   一刻钟后,二十只眼睛互看一眼,“福至心灵”。   陈都统要做什么?他还要怎么折腾地府?!   他们是管不住了,可是有人可以管住,哼!   十殿阎王一气之下联名上书给各方神灵,求他们帮忙和天道说句话,和“那位主儿”说句话,好歹帮帮他们,嘤嘤嘤。   小天道收到消息,其实他觉得这个“陈都统”挺有趣的,挺好玩的。   弘晙收到消息,模模糊糊猜到陈都统的心思,能怎么办?   他怕陈都统在那般混沌地界久了遭遇不测,麻利地和他的小伙伴沟通:“小伙伴啊,这,你说,这,陈都统,不喝孟婆汤,可以吗?”   “不管怎么说,你先给看护着,可不要出意外啊——保证有重礼相谢。”   弘晙准备为了陈都统大出血,而他的小伙伴,三四岁小娃娃的模样,浑身上下光溜溜的躺在一朵云彩上面,有模有样的“含笑不语”。   弘晙:“……”眨巴眼睛。   小伙伴·小天道经历这三百多年的时光自然有成长,还因为地球这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堪称坐火箭般的速度接受新知识。   小伙伴·小天道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玩一个“小钱钱大哼哼”“666飞飞飞”就满足的“无知小儿”啦。此番小性子上来,那当然是好好安抚。   “陪你打一架?”   “陪你游玩地球?”   “那要不,陪你……”   弘晙眼睛睁大。   “你不会是要陈都统陪你吧?”   小天道回答的毫不犹豫:“就要他。”   弘晙:“……”   上下打量小天道胖嘟嘟的三头身身材,在心里估摸小天道的“年龄状态”,莫名的,他也觉得,可行。   很可行。   “时间?”总不能一直让陈都统做“奶爸”。   “一百年。”小天道也爽快。   “成交!”   …………   他们两个做了决定,陈都统的未来,算是决定了。   首先,孟婆汤不用喝了。   其次,去做一百年的“奶爸”。   一百年后,那就一百年后再说呗。   十殿阎王想得很开。   “陈都统啊,你看我们这也是老相识好朋友了,陈都统到了‘那位’的身边,求帮我们美言几句啊。”   “陈都统,你看我们谁跟谁,我们二百多年相处下来这么深厚的友谊……你这般高升了,可不要忘记地府的我们啊。”   “陈都统,这是上次你喝了说好的美酒,现在又酿出来一坛,特意送来。”   “……”   “……”   从秦广王到转轮王,一人一句,模样那个谄媚。   陈都统反而表现的特别和气。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举手投足,如沐春风。   “陈某在地府这二百多年,承蒙十殿阎王照顾,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少年乐新知,衰暮思故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陈某若是可以,一定常回来地府看望诸位好友,再次感谢。”   十殿阎王:“……”什么情况?   如果说他们听完第一句是觉得陈都统“记仇”,将来要报复,听完第二句是真懵了。   难道陈都统真的感激他们?   陈都统微微笑,笑容舒展,陈大美人儿的风采尽显。   “诸位阎王不必疑问,陈某真心感谢诸位的‘帮助’。”   十殿阎王:“……”   呆呆愣愣地看着陈都统身披五彩霞光,足踏祥云升天而去,猛然反应过来,陈都统那美得人神羡慕妒忌的笑容里,那份儿“心愿达成的心满意足”。   太过分了嗷。   太欺负人了嗷。   十殿阎王能想到的是,陈都统就是故意的,故意做出姿态打闹地府,逼得他们联系小天道和那位主儿。   因为他自己,联系不到。   太过分了嗷。   太欺负人了嗷。   十殿阎王回忆他们这二百年来的“担惊受怕的苦难日子”,那个愤怒,那个不甘,那个咬牙切齿地要和陈都统大战三百回合却又不敢。   只能说,十殿阎王能想到的,还是太简单了。   陈都统二百多年的谋划,岂是这般简单?   弘晙为了躲避三爷爷、爸爸、妈妈的催婚,经常带着庞统和大哥家的小侄子开私人飞机出去玩。   庞统拍戏上瘾拍完那十部拿奖拿到手软的清代大戏还要拍戏,小侄子长到四五岁了要去上学,他也玩够了飞机游艇,就时不时地自己飞上天,找小天道玩。   然后他就看到,小天道对着陈都统的态度那个叫“嚣张跋扈、颐指气使”。   “我要吃西瓜。”   陈都统默默地送上切好的井拔西瓜,保证新鲜度甜度水度正好,熟得正好。   “我要吃玫瑰饼。”   陈都统围上围裙就给做玫瑰饼。   “我要去看人间的七夕节。”   陈都统麻利地小天道穿上人间的衣服,抱着他下凡。   弘晙惊呆了。   他怎么不知道陈都统还会做玫瑰饼?   不对,弘晙打量这个,自从陈都统来了之后“焕然一新”的天道住处,哪里还有一个作为“天道”该有的神秘高大上?   整个一人间的纨绔小娃娃的住处。   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弘晙担心了。   一个是担心小伙伴在陈都统的“糖衣炮弹”下腐化了,变成“昏君”;一个是担心陈都统遭受这般“对待”,心里愧疚。   弘晙心里头那个不安。   他能怎么办?只能是更加频繁地来看他们两个,有空就来看他们两个,等到三爷爷、爸爸、妈妈都再次离开人世他回到洪荒,还是放不下他们两个,闭关之前交代鸿钧老祖和女娲娘娘帮忙看着,闭关出来就来亲眼看看他们的情况。   小系统·庞统一生圆满,最后作为二十一世纪,二十二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演艺家,公益慈善家……带着满身的荣誉回归洪荒,听说这个事情,眼见主人操心的模样,什么欢喜都没了。   小系统非常非常非常……的不服和心酸。   他才离开不到百年,就有其他生灵趁虚而入占据他的位子?小系统一打听,得知是小天道和陈都统,立马明白这里头的猫腻。   小系统直接杀上门:“你们,是不是合伙来做戏给主人看?”   小天道眼见他的模样也生气:“当初说好了回归后就来看我,结果我等了二百多年。”   陈都统:“……”做在躺椅上摇着折扇,一派安然。   他本意只是保留记忆不喝孟婆汤,无意中联系到小天道,得知小天道的“委屈”,得知小天道的“条件”,自是乐得配合。   陈都统不光答应小天道,还给他“出谋划策”,自己也在地府里和十殿阎王演大戏,引出弘晙和小天道的“成交”,然后嘛,就成这样了。   小系统懵了。   小天道气鼓着腮帮子犹自愤愤不平:“渣友,哼!” 第261章 后世番外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