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七零年代刷淘宝》 作者:芯苷   文案:   现代少女林冉,穿成七十年代钢铁厂的一名临时工。   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看着桌上发硬的窝窝头,想到虎视眈眈的极品亲戚,林冉默默流下两行心酸泪。   还好淘宝APP也跟了过来。   倒买倒卖,发家致富,赚的盆满钵满。小日子风生水起,红红火火。   眼看房子越住越大,家电越来越多,吃穿不再发愁。林冉托腮:好像还差个男主人?   门外有人衣冠楚楚、踏星而来:我在这!   一句话简介:穿越七零年代,林冉用淘宝发家致富,为祖国建设事业贡献力量的故事。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种田文 励志人生 年代文   主角:林冉 ┃ 配角:专栏连载《我开杂货铺那些年》 ┃ 其它:年代文、种田文、慢热、励志人生   一句话简介:淘宝致富,科技兴国 ====================== 第1章   “林冉我告诉你,这门婚事你千万不能答应!强子哥跟我说他是被家里逼着来娶你的,他心里只有我。强子哥不爱你,你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我,我肚子里都有强子哥的孩子了,算我求你,你就成全成全我吧。”   荒郊野岭的小河边,面前的女孩十七八岁模样,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模样状似贞子。   面对这样一幅场景林冉有些发懵,面无表情的听着妹子哭诉,脑海里却急速运转,不知怎么应付眼前的状况。她只记得她睡觉前还在刷着淘宝,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琼瑶剧女主角?   都有孩子了你不赶紧去找男的负责,来找她哭个什么劲儿?而且这段话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小三跟原配的对话。   眼看林冉不为所动,妹子哭了半天,表情渐渐狰狞,竟直接伸手推了过来:“林冉你去死吧!”你死了强子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林冉虽然还不清楚情况,但从小也练过一些防身术,看着伸过来的手条件反射就是一个侧身。   “噗通”一声巨响,一道身影落在水中,林冉还在犹豫要不要下水救人,就听前方忽然响起一道呼救声:“救命啊,林冉落水了,快来人啊。”声音不止不紧张,还隐约带着些愉悦?????   自己是参加了什么整蛊节目嘛?看着没推到自己却因用力过猛一头扎进水里的身影,林冉刚想下水施救,却被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段记忆冲击的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那是一段绝对不属于她的记忆。   记忆的主人也叫林冉,出生于1958年冬,母亲这一胎难产,生下林冉后就再也没能怀上孩子。奶奶觉得孙女是个赔钱货断了二儿子的根对林冉很是不喜,好在林父林母姥姥姥爷都对林冉疼爱有加,小林冉还是幸福的长大了。   直到一次意外,父亲为保护国家资产牺牲,同年姥姥被学生举报,连带姥爷一起去了乡下农场改造。林母身心俱疲忙的焦头烂额时,林奶奶却强势的将10岁的林冉带回乡下,说是儿子死了,要让孙女林冉在身边替父尽孝,并让林母答应从另外两房中过继一个儿子继承二房的香火。   林母知道林奶奶从小就不喜欢丈夫这个二儿子,继承香火只是说得好听,实际是为了继承丈夫的工作。可她虽因没生儿子对丈夫有些愧疚,但唯一的女儿才是她的命根子,丈夫的工作自然要留给女儿。   没能如愿的林奶奶奈何不了远在县城上班的儿媳妇,只能想法设法的磋磨林冉,以期林冉能主动改口放弃工作。可惜林冉虽小却谨记母亲的教诲,始终没有松口。林母对林冉说过,只要她年满16岁,就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父亲工作,到时候,谁也拦不住。   林母知道女儿在乡下过的不好,多次想要带女儿回城,却被林奶奶闹到工作的厂里不得安生,林冉不忍母亲为了自己被奶奶刁难,主动提出回乡下替父尽孝。   这样僵持了六年,眼看林冉就要16岁,林奶奶才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再不想个办法,二房就要脱离她的控制了,这让丈夫去世后当了一辈子家的林奶奶完全不能接受。   不知是听了谁的建议,林奶奶开始打起了林冉亲事的主意,她听说只要在乡下找了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林冉就得放弃现在的非农户口,那样一来,她的孙子们不就有希望落到二房的户口上,继承老二的工作了么?   自觉养了赔钱货六年的林奶奶,赶紧去了村里唯一的媒人家里,也没明说要给哪个孙女说亲,只说有这个想法,先给孙女们相看着。   消息不知怎么传开,一直对林冉有意的隔壁村葛村长家,赶紧来替孙子提亲林冉,并备下了厚礼。   葛村长早早派人来递了信儿,林家上下开始忙活起来,连带着发烧到38度半的林冉都得到了一碗寡淡的糖水,林奶奶虽然不想林冉嫁去好人家,可二儿子的工作传给孙子才是要紧事,看在葛村长的面子,林奶奶忍痛给赔钱货冲了碗糖水,并呵斥林冉赶紧起床,精神利索的去相看人家。   林奶奶有三子一女,林冉的父亲在家排行老二。在葛村长为孙子的婚事张罗算计时,三房的女儿林春杏也在紧锣密鼓的筹谋。她和葛东强早就搞到了一起,只是男方不敢跟家人提起,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葛东强被爷爷下了死命令要娶林冉,他表面上不同意这婚事稳住林春杏,实际早就把林冉看做了自己的所有物,多次趁林春杏不在的时候想揩油林冉,被林冉小心化解。   两天前,葛村长一家提亲消息传来,林春杏终于按捺不住和妈妈张玉凤坦白情况,张玉凤自然怒不可遏,可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怒过之后自然开始为女儿谋划。三房一家在屋里怎么谋划的林冉不知道,因为她听到林春杏跟葛东强在一起的消息时,正好院子里的鸡叫了起来,林冉怕三婶发现自己偷听,赶紧跑出门去割草喂鸡。   就在今天早上,葛村长一家还没到的时候,林春杏突然来约林冉去村里的河边散步,林冉猜测这是林春杏的计谋之一,她是真的不想嫁给葛东强那个猥琐男,只有林春杏把那种人当个宝。正愁不知怎么拒绝奶奶安排的林冉同意林春杏的邀约,期望林春杏的办法真的可以让自己摆脱葛家提亲。   发着高烧的身体哪是一碗寡淡的糖水就能缓解的,走到河边林春杏刚开口说话,原来的林冉就眼前一黑,变成了二十一世纪的林冉。   现在的林冉有些发懵,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穿越,也不知道原来的林冉是意识昏睡还是消失了,因为眼下的情况根本容不得她考虑这些。   就在林冉读档原主记忆的时候,河边已经聚起了不少人围观,这个时候大家都刚下工路过河边,听到呼救声自然都跑了过来。   人群将林冉挡了个大半,坐在地上,透过围观群众的空隙,林冉看到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正将林春杏从水里抱了出来,可不就是林春杏刚刚口口声声爱她不能自拔的强子哥——葛东强? 第2章   葛东强跟着爷爷来林家村提亲,路上听到有人呼救说林冉落水,当机立断飞奔过来跳下水去救人,林家村的大队刚刚下工,要是被听到呼声的其他人救了林冉,那他未来媳妇的身子岂不是要被别人抱过?葛东强可受不了这个膈应。   刚刚费力的将怀里的人抱上岸,葛东强气还没喘匀,就被远处飞奔而来的张玉凤一把推开。   “诶唷强子啊,怎么使得你抱着,冉丫头交给我就好。”张玉凤远远看到救林冉上来的居然是葛东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庄稼汉子,早把葛东强看作未来女婿的张玉凤怎么能让?赶紧跑过来接手“林冉”,顺便还不忘低声敲打葛东强:“我们春杏还在家等着你呢,你赶紧去吧。”   早在两天前,张玉凤就听女儿坦白和葛东强在一起了,两个人现在可能连孩子都有了,张玉凤气的差点没打死春杏,可再一想葛家也是隔壁村的大户人家,春杏如果能嫁过去也是门好亲事,只可惜这亲事被林冉横插一杠。   于是母女两人计划好了,今天中午趁着葛家还没来,村里人又都下工的时候,由林春杏约林冉到河边溜达,趁着下工的庄稼汉快要路过时,将林冉推下水,由张玉凤去呼救,随便哪个庄稼汉路过救了林冉,那二房林冉的名声就别想要了,虽然不能像古代那样浸猪笼,但葛家想要求娶名声有染的林冉怕是不可能。   林春杏办完事就直接回家,剩下的交给张玉凤处理就好。只要葛家人提着厚礼到了林家村,林冉又有了污点,到时候只要春杏能让葛东强改口求娶的是林春杏,那这事就算成了。至于在计划中无辜受牵连的林冉,那自然是败坏别人姻缘的罪有应得。   看着被推在地上的葛东强面色不悦,人群外坐在地上的林冉差点笑出声。她以前学过几年唇语,张玉凤最后只说给葛东强的话,还是被林冉解析了出来。林冉东拼西凑,猜测三房的计谋大概就是推原主下水,死了自然好,没死被人救了的话,在这个年代,被单身男人救了可是名声有碍的,原主落水死没死,都不能再嫁给葛东强了。   可惜落水的不是林冉,而是她女儿林春杏。林春杏从小就一边嫉妒原主,一边又模仿从城里来的原主,今天更是穿了和原主颜色相近的衣服,梳着一样的发型,难怪张玉凤抱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落水的人到底是谁。   将三房的计划猜了个七七八八,林冉看了会儿戏,觉得差不多该自己上场了。于是强忍着身上因为高烧引起的剧痛,站了起来,拨开人群,哭着扑向张玉凤怀里。   “三婶啊你可算来了,刚刚吓死冉冉了呜呜呜。”   “林冉?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葛东强和张玉凤都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冉,如果林冉好端端的在这里,那她怀里抱着的是谁?   张玉凤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胡乱的将怀中人脸上湿哒哒的头发拨开,露出的正是她女儿林春杏惨白的面容。   “天杀的啊,春杏,春杏你怎么了!!”张玉凤吓的赶紧把女儿在地上放平,想将她肚子里的水按出来,刚刚以为落水的是林冉就没有施救,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好淹死了才好,没想到反而耽误了女儿的救治。   张玉凤爱女心切,低头只顾按女儿的肚子,正好给了林冉表演空间。   “春杏!春杏啊!我的傻妹妹!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林冉突然哭嚎出声,“你怎么能因为听说葛东强来跟你提亲,就想不开跳水了啊!你跳下去一了百了了,你让三叔三神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的傻妹妹春杏啊!”   三言两语的哭诉,将好大一盆自杀的脏水扣到了林春杏头上,林春杏因为被葛家提亲,一时想不开跳水自杀,逻辑清晰,有理有据。还是由一向木讷好欺的林冉口中说出来的,更是为这事增添了一分可信度。   霎时间,围观的村民都议论纷纷,自杀?那可是大新闻喽!   “这老林家的孙女脑袋是不是有泡,葛家是什么条件,那可是隔壁村的村长家啊,这春杏怎么就看不上了?”有人小声嘀咕,被提亲就自杀,那得是多看不上提亲的那家人啊!   “指不定是心里有人了呢。”也有人小声讨论,要不是心里有人了,这年头怎么就被提个亲还寻死觅活的。   “你说这是看上谁了,怎么还闹上自杀了。”林奶奶虽然重男轻女是出了名的,但三房媳妇对女儿的疼爱那也是有目共睹的,但凡相中的是个差不多的人家,三房媳妇张玉凤都不能不同意林春杏嫁过去。   这话一出,村民又展开了新一番的讨论,连村东头的二流子都上了嫌疑名单。   眼见谣言越说越离谱,张玉凤气急败坏就想开口骂林冉。却听葛东强比她还着急的开口:“你可别胡说,我明明要提亲的人是……”是你林冉啊!   话还没说完,张玉凤却不能叫他说下去,赶忙打断:“林冉你个小贱蹄子,你再胡说你看你我不撕烂你的嘴!”葛东强要提亲的人是谁,林家上下没人不知道。可村里人不知道啊,今天要是让葛东强说出提亲的人是林冉,等她以后让这人选变成林春杏时,村里人都得看林家的热闹。妹妹抢了姐姐的亲事,这话题够村里的婶子们聊上半年都嫌少了。   “我没胡说,我!”林冉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住嘴改口,“对对对,我胡说的,春杏妹妹怎么可能看不上葛村长家呢,春杏妹妹怎么可能想不开自杀呢,她一定是不小心掉水里的。”   “对对对,她是不小心掉水里的。”林冉肯定了一番自己的话,说着还点了点头,将原主老实木讷的形象演了个七七八八,更让围观群众相信林春杏是跳水自杀去了。   眼见越描越黑,张玉凤气的就要抬手去揍林冉,可又放心不下女儿的安危,气的口不择言,“春杏肯定是被你推下水的!春杏怎么可能自己掉水里!你个丧门星!我刚刚亲眼看到你推春杏下水的。” 第3章   “三婶!你冤枉我了!春杏真的不是我推的,我发烧烧的根本没力气,是春杏自己掉下水的。”这点林冉可没说谎,林春杏是自己掉下去的,可却是因为没推到人又控制不住力气才掉下去。   听到林冉说自己发烧,村里人这才发现林冉面色煞白,两颊还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可不是一副大病着的样子。   老林家真是作孽哟,好好的一个城里闺女,硬是带到乡下来磋磨的不成人样,天不亮就得起床割草,一日三餐的喂鸡洗碗,十来岁就跟着别人家大孩子下地挣工分,因为没农村户口,顶着兄弟的名头上工,工分也分不到自己头上,还得伺候着一家老小洗衣服,要不是这年头粮食珍贵,林奶奶怕林冉偷吃,估计还得让林冉把饭都做了。   都说没爹的孩子像根草,这不林冉病成这样了,也没见林家有人心疼,昨儿她们还见林冉跟着大家一起下地了呢,林冉不说,都没人知道她还生着大病。   “而且三婶,你刚刚如果真的看见春杏妹妹落水了,怎么不过来救她,要叫……要叫别人来救。”林冉小声提醒张玉凤的漏洞,声音却正好能让村民都听清楚。   “我,我,”张玉凤噎住!她要是知道落水的是她女儿她能不来救么!?这幸亏救人的是她未来女婿葛东强,要是换了别人,她还不得哭死!平时怎么不见林冉这丫头这么机灵,果然是那女人的女儿嘛,无论怎么放养,性格都随了那个城里女人的犀利。   “我说张玉凤你够了啊,林冉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你自家人还不知道么,你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推你闺女啊。”村里有平时比较照顾林冉的婶子先开了口。   有了这个开头,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   “是啊是啊,我刚刚听着怎么是喊林冉落水了,没听说是春杏落水了啊。”   “我听着也是。”   “我也听的是林冉。”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自动拼凑了全过程,不是没有耳尖的人听出了刚刚的呼喊声像是张玉凤的声音,但这时候都聪明的没提起,只是心里有数就好:这张玉凤啊,怕是不像她平时表现的那样,是林家唯一对林冉好的人呢。也是的,林冉如果真的死了,那张玉凤的儿子也是有机会上二房户口的。村里谁不知道林家为了户口的事闹成了什么样。   不知不觉,张玉凤和善的面具被悄悄的揭下一角。   “是啊,玉凤啊,你还是赶紧带春杏去卫生所给看看吧,可别耽误喽。”   这话刚落,地上的林春杏就吐出一口水来,接着发出一声干呕声。   见到女儿有了动静,张玉凤赶紧把林春杏扶到怀里,“杏儿啊,你咋样了,你别吓妈啊。”   林春杏迷迷糊糊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了,睁开眼就见张玉凤焦急的面孔:“妈……”   她记得她刚刚要去推林冉,没推到自己不小心落了水,那林冉呢?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回家,被葛家人提了亲了?那强子哥呢?强子哥以后就是别人的了?   想着葛东强,林春杏的视线也看到了人群里,正在往外走的葛东强的背影:“强子哥……”,别走,别去林家!别去跟林冉提亲啊!   林春杏醒来,闹剧也算半收场了,被林春杏“嫌弃”,被大家议论的葛村长感觉老脸都丢尽了,听到林春杏居然还喊孙子,更是攥紧葛东强的胳膊,提溜着东西回了葛家村。   丢人啊!丢人啊!想他当了村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林春杏看着就不是个好的!这幸亏咱要娶的不是她,要是她进门,你爷爷我估计没几年好活了!”   “自杀?咱家什么时候说要娶她林春杏了?还自杀?可真给她脸了!”葛母也符合着公公的话,“我告诉你呀东强,这林冉你娶不娶的,过了今天是难说了,但这春杏,我是说什么都不同意你娶她进门的!”葛母最了解自家孩子,平时两个孩子勾勾搭搭,葛母都当没看见而已。   “妈,春杏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虽然惦记林冉,可林春杏到底跟过自己,葛东强哪个都割舍不下,听到爷爷和妈妈的话,下意识开口帮她说话。   “我不管有没有误会,总之我不同意!”   *   林冉见林春杏醒来也松了一口气,穿越第一天就见人溺水,可是很吓人的好么!她在二十一世纪活了二十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啊。   虽然林春杏可恶,可人活着才能遭到报复,死了的话,原主受过的罪,可该怎么一一清算?   林春杏今年15岁,和林母不同的是,三房张玉凤头胎得男在林家站稳了脚跟,第二胎是女儿,凑了个儿女双全的好字,平时对闺女千依百顺,林春杏不说要风得风,但也是要雨能得点水的主。   林冉十岁之前是长在省城的,本来跟林春杏没有交集,奈何十岁那年来到乡下,刚从省城来的林冉像个小公主一样,一下子就激起了林春杏的嫉妒心。再加上在林家根本没人护着林冉,小到抢东西,大到在林奶奶面前让原主背锅被罚,最近的一次是林春杏想要林冉那块从小戴在身上的玉佩,那块玉佩是林奶奶都没能拿到的,明抢不成,林春杏气急直接泼了林冉一身脏水,又跟林奶奶哭诉,害的林冉被罚站一整夜,终在炎炎夏日发起高烧。   林冉来后,又亲眼见到林春杏想推她下水,害死人的恶毒心肠。这才有了刚刚假装害怕,说林春杏是自杀的一幕。   这样一来,就算林春杏最后能如愿嫁给葛东强,她的这次落水,也能在葛家人心里落下一道疤,不疼不痒,但就是介意。毕竟林家村的人可当着葛家人的面知道了,林春杏为了不嫁葛东强跳水自杀了。甭管这事是真是假,林家村的人信了,葛村长就要丢脸。   至于葛东强和林春杏珠胎暗结的事,林然没有抖落出来,不是她心软照顾林春杏的名声。而是林春杏是否真的怀孕,连她本人都不能确定。   不过林春杏和葛东强搞到一起的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原主不知去了哪里,现在在这里的是她林冉,回家的方法还未可知,就且让她握着这点筹码,暂代原主,和这一家子极品斗上一斗好了。   想到这里,林冉再也撑不住高烧的身体,眼前一黑,向后栽倒。 第4章   林冉以旁观者的视角,默默围观起自己的上辈子。   妈妈是刨花板厂工人,爸爸是林业局机关科室的副科级干部,手捧金饭碗。林姥姥作为家里唯一的老人,退休在家养鸡喂狗、做一日三餐,闲暇时就在自家园子里种些蔬菜。   小林冉被家里娇宠长大,五岁上小学后,一路跳级,是个老师邻里人人称赞的小天才。   可好景不长,九十年代末,二十世纪初,改革大风刮过,东北各大国企迎来下岗热潮,林业局上下开始了动员思想工作。   在工资只有几十块一个月,还拖欠大半年工资的情况下。林父林母签下职工安置协议,拿着三万块的“买断”钱,南下跟人做起了生意。因为在那没有根基,怕小林冉在新环境不适应,所以留下了小林冉和姥姥在老家继续学业。   从服装批发,到房地产开发,夫妻二人磕磕碰碰,在南下的黄金海里摸索前进。   从下岗职工到林氏老总,眼看事业越做越大,夫妻二人却在最新一次地块中标后,被对家派来的匪徒连刺数刀,抢救无效。接到电话的林姥姥受不住刺激,当场撒手人寰。   刚刚以省状元的成绩考入心仪985院校的小林冉,兴高采烈拿到通知书回家,面对的就是接连噩耗。   这一天,小林冉褪去天真和朝气,变成死气沉沉的林冉。   花了大价钱为父母报仇后,林冉将林氏交给专人打理,收拾心情,开始埋头苦学,让自己忘记失去亲人的痛苦,一年不到就学完了全部课程和学分。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哪怕是遍地英才的985,还未成年的林冉也发光到教授侧目的程度。   接受邀请,参与研发项目,一步一脚印,从一名普通研究员,到华国最年轻的女院士,林冉用了12年。   一次试运行卫星发射过程中,一直对林冉亦师亦友的老院士突发脑疾去世,26岁的林冉心灰意冷,递交申请回了东北老家。   醉心研究已不能再缓解林冉身上的漂浮感,老院士的去世更是一次沉重打击。林冉回到老家开始了自己的田园生活。   除了林氏每年的分红之外,林冉还有整整两栋楼盘的房租收入,资产不知有多少个0的小富婆林冉,也在乡下田园生活中,找到了一丝活着的乐趣。   *   电影还在继续,却开始播放起原主前十六年的经历:奶奶磋磨,叔伯漠视,还有婶子的小动作,林冉唏嘘可怜原主的遭遇,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原主不得不妥协。   看完两场电影,林冉感觉身边的景物变暗,唯一的光点处渐渐凝出原主有些模糊的身影,依稀能看到和林冉八分相似的面容,多一分稚嫩少一分沉静,此时笑盈盈看着她:“林冉。”   林冉点头打招呼,“你要回来了么?”原主回来了,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谁知原主摇了摇头:“我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林冉,是你。”谁能想到一次高烧不治就能要人性命,“我回不去了,你也回不去了。”   林冉想到曾经看过的关于年轻少男少女独居猝死新闻,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叹息:“你还有什么心愿么?”既然用了别人的身体,自然要为对方做些事情。   心愿自然是有的:“我希望你能帮我摆脱林家,照顾我的妈妈还有乡下的姥姥姥爷,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至于报复林家,她只字未提,她心里装的永远是家人。   这是自然,林冉点头应承下来,没有多问对林家人的处理,原主既然不提,那她也不会自讨麻烦。而且以那家人对林父工作的执着,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是人若犯我的地步了。   “希望你可以把我的家人当做你的家人,我用姥姥给我的传家玉佩为你留下了一处空间,就当是你帮我照顾家人的谢礼,我时间不多了,你就在这玉佩空间里研究吧,再见了林冉。”   她知道林冉能做的比她更好,于是说完就放心的消散在原地。随着她的消失,林冉身边的黑暗渐渐失色,变成了她在二十一世纪老家的院子。   看着四周高墙消失,老房子带着院子漂浮在无边际的暖光中。看过无数穿越小说的林冉知道,这大概就是原主说的玉佩空间了。   郁郁葱葱的农作物埋在隆起的土壤里旺盛生长,洒水器到了工作时间开始自动给下面的绿植洒水,身后落地窗里,客厅的地毯蔓延到开放式厨房的琉璃台下。   一切都和林冉穿越前一般无二,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原主的衣服,胳膊上还有那不属于她的“井”字接种疤痕,林冉会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看着自家收件箱下散落一地的快递盒子,林冉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里掏手机想要查看物流信息。   却发现自己真的掏出了一个手机,正是她穿越前还在刷的华为X666,习惯性的解锁屏幕,却见屏幕上空空如也,所有软件连带系统自带的也一律消失,只有一个淘宝APP放大着停在屏幕正中央。   穿越已经让人费解,再有多的异常林冉也无心探究,只打开淘宝查看起物流,却见待收货里一溜烟的“已妥投”标注。   这些东西明明是她穿越前刚刚下单的,在这边也只经过了一个中午,快递怎么可能全部妥投?   大脑飞速运转,林冉随便点开个链接按下购买,只听旁边收件箱“叮当”一声,一箱牛奶滑了出来,落在快递堆上。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这大概就是每个穿越人士都要必备的金手指了吧,只是她的金手指格外贴心。   想通关节的林冉开始研究起淘宝来,首页的功能界面和以往有些不同,除了生活缴费、饿了么、天猫超市、天猫国际之外,还多了一个“淘宝余额”的显示,里面的金额正是林冉的支付宝余额。   因为远在东北老家,所以林冉平时收租都是让租客们转账到支付宝的,还有林氏的分红交给专人理财,盈利也都统一打到她的支付宝。   这一刻,林冉无比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至少有了这一串零的余额,她在七十年代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   只是空间虽好,却不能让她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吧,毕竟人可是群居动物啊!她该怎么出去呢?   想到出去,林冉感觉意识恍惚了一下,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黑黄墙皮、草垫破被,不正是原主住了六年的林家仓房?   经过反复试验,林冉终于确定空间是可以自由出入的,淘宝是可以随意下单的,而且可以选择是意念控制还是身体进入。有了这个金手指,就算是在这困难的七十年代,她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了吧!   仓房的木门外隐约有脚步声传来,林冉赶忙盖上被子装睡。   被子上的味道有些刺鼻,林冉握着玉佩不禁思考:到底该如何摆脱林家人呢? 第5章   林家给原主住的仓房阴暗闷热,只有一个小天窗可以透风,这里是林家用来堆农具和杂物的仓房,原主被带回乡下后被当做杂物一同安置在了这里。   “那小贱种是不是还躺着呢?”林奶奶的声音在仓房外响起,紧接着是张玉凤的应和声。   林奶奶扫了眼仓房的木门,拍了拍扶着自己的孙女小手,“春杏来跟奶奶进屋,奶奶这就帮你教训教训那死丫头,不哭了啊乖囡。”   “去把她给我叫过来。”说完就带着哭成泪人的林春杏进了自己的主屋。   林冉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仓房朽烂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林冉感觉有一双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暗含不怀好意,知道不能再装睡下去,林冉微微一动,迷蒙的睁开眼睛:“三婶?”   张玉凤看见林冉清醒,收回了想要掐她的手,敛住眼中的毒,换上平日里对原主的温和面孔:“冉丫头醒了,你奶奶让我来叫你过去。”   确定林冉听到了,张玉凤转身就走,诬陷她家春杏的利息是收不到了,但是去了林奶奶那里照样得脱层皮。   张玉凤走时没有关门,门外有温热的风吹进来,林冉拿出一包从淘宝下单的退烧药咽了下去,她这身体再烧下去就要烧成灰了。   林冉从来不是逃避事情的性格,吃完药就起身去了林家主屋。   *   “给我跪下!”林冉刚打开主屋的门,就听见林奶奶的暴喝声,伴随着一个笤扫疙瘩一起飞了过来。   侧身躲过袭击,当做没听到命令,林冉继续往屋里走,大清都亡了还叫人下跪,林奶奶也是挺大的威风。   眼见林冉竟然敢躲,林奶奶气的抄起鞋底就要对着林冉下手。   张玉凤一边拦着林奶奶,一边拽着林冉:“冉冉你听话一点,让你跪下就跪下,别跟你奶奶犟啊。”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原主还不够听话么?还不是被林奶奶打骂的命?   林冉才不听张玉凤的劝告,一个扭身避开了张玉凤伸过来的手,直接扑倒坐在炕上看戏的林春杏背后:“奶奶我错了,你别打我啊!”声音大的左邻右舍都能听到。   林奶奶刚挣脱开儿媳妇的阻拦,伸出去的手收不回去,一鞋底呼在了林春杏的脸上。   “奶!”林春杏看戏的表情凝固,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再一次崩溃大哭。   “诶呀杏儿啊,奶不是故意的啊。”林奶奶也顾不上再打林冉,赶忙查看孙女的伤情,她孙女林春杏长相出挑,将来可是要嫁个好人家的,怎么能破相呢?   “杏儿啊!”张玉凤见林奶奶误伤女儿,心疼的上前查看,也不敢怪林奶奶手重,只能暗暗拿眼刀子戳已经闪到一旁的林冉,如果她不躲,春杏就不会受伤。   看到张玉凤的眼神,林冉撇了撇嘴,她不躲还等着挨揍么?谁叫林春杏看戏看入了迷,鞋底呼到眼前都不知道躲一下。   “林冉!”林春杏又气又疼,眼泪争先恐后的向下流,还不忘跟林奶奶告状:“奶你快帮我教训她,我今天真是丢大人了,可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   林奶奶等了葛家一中午都不见人来,等不及出去打听,正听见村里人议论她家春杏自杀的事。林奶奶虽然重男轻女,可对很会来事的春杏也是不差的,听闻这个消息,赶忙回家看晕倒的孙女。   林春杏醒来听闻自己被林冉说成自杀,还是因为葛家的提亲,大哭一通,恨得直咬牙,发誓要让林冉好看。   于是才有了这三堂会审的一幕。   “死丫头,还不快给你妹妹道歉!”林奶奶开始发号施令,要不是林冉敢躲,她能把鞋底子呼春杏脸上么?在老林家,千错万错都是林冉的错。   “春杏妹妹对不起,我不该躲你身后的。”反正戏也看了,挨打的也不是自己,林冉识时务的迅速道歉。   林冉态度良好,三个人心里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还有在河边的事,也该给你妹妹道歉。”林奶奶提起正事,想等林冉道了歉再继续下文。   谁知林冉反问,“河边的事?”   “就是你污蔑我自杀的事!”林春杏着急,这可关乎到她的名声还有跟强子哥的感情,她不是因为葛家提亲自杀,不对,她不是自杀,如果这事不说清楚,那她在林家村甚至葛家村都没了名声了。   “我没污蔑你,就是你自己跑河里去的,我想拦你都拦不住。”林冉比她声音更大。   “你胡说你胡说!就是你推我下水的!你怕奶奶怪你,你才污蔑我是自杀的!”林春杏急中生智,把跳河里的事推倒林冉头上,要不是为了推林冉她能掉河里?这事就是因为林冉!   “我不是我没有!就是你自己跳河里的!”   “你推我的!”   “你自己跳下去的!”   “够了!”被两个人的声音吵的头疼,林奶奶大喝一声,“给你春杏妹妹道歉。”   “凭什么?”林冉脱口而出,这话是为原主问的,到底凭什么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不管谁对谁错总要让她道歉,到底凭的是什么?   “你问我凭什么?”林奶奶像是听到笑话,从进屋第一次拿正眼看林冉这个孙女,“就凭我林家养了你六年,就凭你姓林是我林家的孙女!”   林父牺牲给补贴的供应粮,林母每个月大半的工资,就连原主自己的月粮都进了林家口袋,可以说原主的存在将养了林家至少三口人的肚子,加上原主在林家过的和奴仆没有差别,说是养了六年在林冉眼里就是个笑话。   “我没做错,我不道歉!”林冉掷地有声,原主怕林奶奶去城里闹林母,林冉却不怕。虽然答应了原主要照顾她的亲人,但也不可能走原主被磋磨的老路吧?她得赶快想办法摆脱林家人,这也是原主的愿望之一。   “你个白眼狼,让你不听话,让你污蔑你妹妹,我今天打死你算了。”林奶奶抄起鞋底就要再打。   “妈,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林守成从外头下工回来,听到动静来了主屋,看到的就是一团乱的一幕。他是林家老三,林春杏正是他女儿。 第6章   “守成啊,你可算回来了,妈都要被这个赔钱货气死了。”林奶奶抓着小儿子的手开始告状。   从一起干活的人口中听说今天中午河边的事,林守成哪里还干的下去活,刚下工就告别了大哥大嫂小跑着先回来了。事关女儿的名声,林守成心里对林冉生了怨恨,回到家脸色就沉了下来,“冉冉,咱们林家人可不兴说谎,二哥要是知道他女儿是个说谎成性的人,还指不定有多难过呢。”   原主的爸爸要是看到他女儿被你们一家子磋磨成这样,才是该难过呢!林冉心里“呸”了一声,面上也跟着委屈起来:“三叔我没说谎,春杏跟我说她跟葛东强处对象呢,叫我不要答应葛家的婚事,我说咱们家我只听奶奶的,然后春杏就跳河里自杀了。”   “你给我闭嘴!”   “春杏跟葛家孙子处对象?”   二重奏响起,林春杏阻拦不及,林奶奶和林守成满面愕然,显然被这个消息砸的不轻。   见儿子和自己一样也不知道,林奶奶面色缓和一点,她是这个家的当家人,理应对这个家的所有事都知晓,三房的隐瞒无异于在挑战她的权威,好在她一手养大偏疼的小儿子也不知道,否则她真的能被三房气死!   “你们处多久了?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是耍我好玩么?”看着她给林冉安排了葛家婚事也不来告诉这么大的事,可见这娘俩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妈不是那样,我也是刚知道的。”张玉凤赶紧解释,儿子的工作还没着落,她可不能失了老太太的心。想到这里她瞪了女儿一眼,这么大的事竟然跟林冉透露,真是没脑子。   林春杏看亲妈竟然把自己摘了出去还瞪人,也有些委屈:“奶奶,我也是想等强子哥城里工作办下来,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好消息?等林冉和葛东强定了亲,我看你的好消息重要,还是你名声重要。”林奶奶气的啐了一口,这么一想,中午的闹剧把葛家劝退,还是有些好处的,起码林冉没能和葛家定亲,这事就还有救:“你刚刚说葛家孙子要在城里办工作?”   “是啊,奶奶,强子哥说他家找了关系,很快就能去城里上班了。”林春杏有些得意的看了眼林冉,看吧,奶奶还是疼她的,知道她想要这门婚事,就赶忙顺着她了。   那种渣男谁爱要谁拿去,当谁都稀罕似的,林冉无语的看着林春杏得意洋洋,不知道对方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葛东强跟林春杏厮混完,还来林家提亲原主,现在林春杏竟然能忽略这件事,还以为葛东强是真心爱她?她也不想想,能办城里工作的葛家,怎么会非得看上在乡下生活的原主?那城里的工作又是哪里来的?   葛村长老狐狸的算计,林春杏不懂,林冉可是一清二楚,无非是打着接亲的旗号,也想要原主那城里的工作呢!如果林冉没来,原主真的嫁给葛东强,那林家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工作和孙女都丢了。   看透葛家计谋的林冉懒得提醒这一家子蠢的,见没人搭理自己就要起身回屋,她身体还虚弱,得回去偷偷吃点东西养养。   “站住,我让你走了么?”林奶奶被张玉凤提醒,看到林冉居然要出屋,又是一顿生气,“你推春杏下水,还诬陷她自杀,坏了她的名声,你想怎么赔偿你妹妹?”葛家虽然没和林冉定亲。可可丢了大人后也不会再和春杏定亲了,她得想个办法。   “奶奶想我怎么赔?”林冉停下脚步反问。   “给你春杏妹妹道个歉,再把你的工作让出来给你三婶家,这事就算过去了。”林奶奶趁机提出要求,孙女的名声在孙子的工作面前也没那么重要。   “那怎么行?”这是着急自己名声的林春杏,只一个道歉能解决什么问题,怎么也得是当着全村人的面道歉吧?   “我不同意。”林冉也反对,无论是道歉还是让工作,那都是没门的事。   “我也不同意。”这是下工回来的老大一家的声音。   林守望带着媳妇进门,看也不看门口的林冉,直奔老太太过去。   “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们大房商量一下,长幼有序,二弟那工作怎么能给三房?”林守望的媳妇李桂兰急的问老太太。   这个没出息的玩意儿,林奶奶嫌弃大儿媳妇碍事,问大儿子林守望:“你也是这么想的?”   林守望虽然是林家老大,却从小被林奶奶养了一双软耳朵,在媳妇的瞪视下,艰难的点了下头,“我是老大,要有工作也该是我家先来”。   “好啊,好啊,你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呢,就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主意。”林奶奶有些失望,大儿子惧内什么都听媳妇的,三儿子连自己闺女处对象了都不知道,唯有老二有出息,可他终归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也没那享福的命早早过世。   看林奶奶脸色铁青,林冉乐的看她们狗咬狗。工作还没到手,几个人就窝里斗了,活像林冉不存在一样。   林奶奶被儿子惹怒,有气没处撒,转头拿林冉开刀,“这事由不得你不同意。要么把工作让出来。要么你就滚出我林家的大门,咱们老林家不养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工作是我爸唯一留下的东西,我是肯定不会让的!”原主以前也被撵出去过,可一个小姑娘在外没吃没住的,去城里又怕林奶奶闹,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回了林家。所以林奶奶才有恃无恐的叫林冉滚蛋。   林冉和原主不一样,她有空间和淘宝在手,就算不去城里找林母也能活下去。   见林冉又硬气起来,林奶奶气的胸口痛,每次说到工作的事,原主就一反逆来顺受的样子开始强烈反对,所以此时林冉的表现也没让林家怀疑她换了芯子。   “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林奶奶哆嗦着手摸到刚刚捡起的笤扫疙瘩扔向林冉。   “妈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儿子心疼。”林守成赶紧给老太太顺背,一边劝林冉,“你个小丫头片子出去可怎么活,还不快给你奶道歉?”   “三叔你可真有意思,你有空操心侄女的事儿,不如想想你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林冉语带嘲讽,爆出惊天大料,给林家众人炸的晕头转向。 第7章   “什么?”   “肚子里的孩子?”   “春杏怀孕了?”   这个消息可把林家人炸的不轻,竟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半饷没动作。   被全家人像饿狼一样盯着,林春杏有些害怕的往炕里缩了缩,“我……我也不知道怀没怀”。未婚女孩谁敢去诊所看怀没怀孕啊?那不是等着被唾沫淹死么?   不知道怀没怀孕,那就还是搞上了?这年头,没了清白的闺女,可怎么嫁人?就算能嫁给葛东强,那不也是凭白低人一等?   张玉凤恨铁不成钢,教了女儿这么多年也没把她的蠢脑袋掰回来,把没了清白这么大的把柄交给林冉就算了,被爆出来第一时间竟然不赶紧否认,反倒被人一诈就和盘托出,这下子家里人都知道她失了身子。   李桂兰反应过来幸灾乐祸,“我说弟妹,你这怎么教的闺女,好不知羞耻!”   “大嫂再大声点,叫左邻右舍都听到才好,到时候咱们两家的闺女一起没名声!”张玉凤输人不输阵,心里难受但面上镇定,直噎的李桂兰不吭声。真以为林春杏名声坏了大房能独善其身?人家村里人讨论的时候说的也是整个老林家,到时候大房的闺女也别想好过。   “都别吵了。”林奶奶今天一天受的刺激已经非常大了,此时声音都有些虚弱。   “把这丫头给我绑起来,送到仓房里去,你们几个给我把嘴都闭严实了,让我听到谁漏了信儿,别怪我撕了她嘴。”在林春杏和葛东强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时,这个消息绝不能往外传。到时候连累她孙子都不好娶媳妇。   听到林奶奶的话,林冉转身就跑,她又不是原主,怎么可能在原地好好呆着等林家人来抓?   林守望和林守成都没反应过来,李桂兰是故意慢了一步,而张玉凤倒是反应过来了,可她的年纪到底没有林冉灵巧,追到大门口的时候只来得及抓了林冉的一把头发。   “红艳婶救命啊!”林然跑出大门见到门外路过的一个大婶儿,赶忙哭着扑进她的怀里。   被扑的张红艳一脸心疼的抱着林冉,“这是怎么了?”她家男人和林父是从小的交情,在林父去世以后对林冉多加照顾,此时看到形容狼狈的林冉关心的问道。   “红艳回来了,”张玉凤一个刹车,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想要抓林冉的手,张红艳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平时对林冉很照顾,想在她面前对林冉动手,也得掂量掂量村长的面子。   “我再不回来,孩子就让你们磋磨死了。”张红艳冷哼。   “那哪能呢她婶子,小孩子淘气被家长教训不是很正常么?”你村长家的也不能把手伸进别人家院里吧?   手是不能伸进别人家院里,可林冉已经跑出了门,那这事她就管的!   屋里的林奶奶看着窗外林冉已经跑出院子,在林家人的搀扶下也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剑拔弩张。   看到林奶奶出来,林冉瑟缩着往张红艳的怀里靠了靠,把刚买的眼药水往脸上挤,然后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呜,奶奶我错了你别打我,我这就滚出林家我再也不回去了,你别打我了,我好疼啊。”   “我打死你个赔钱货,让你跑出来丢人。”林奶奶手边没有趁手的家伙,直接对着林冉就是一耳光。   在家里林冉都没受伤,在外面有了依靠,林冉自然不可能挨打。这一巴掌被张红艳拦了下来,“桂花婶子,别太过了。”   “我打我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多嘴?”林奶奶可听不得一个小辈对自己说教,以她的辈分,就是老村长亲自来了也是要叫一声老嫂子的。   “你们几个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带回去?”林奶奶呵斥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儿子是大老爷们不能对侄女动手,两个妇人不长点眼力见?   张红艳抱着林冉不撒手,张玉凤和李桂兰也都无从下手,三个人僵持不下。   “都给我住手!”有邻居看不下去眼,把老村长请了过来。   “村长”   “村长”   林家村的人纷纷打招呼并给老爷子让路,可见老村长在村里德高望重。   “林老弟你怎么来了?”林爷爷在世时两家经常走动,林奶奶靠着这一声林老弟在村里横着走了大半辈子。   “看老嫂子说的,我再不来,冉丫头不知还有没有命在了!”老村长这话说的极重,林爷爷去世前就托付老村长要照顾二房一家,他知道自己没法解开妻子的心结,只能寄希望于老村长一家的照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村长接到消息赶紧赶来。   “林老弟这话说的重了,这谁家孩子犯了错不挨打挨骂,你要家家都去管么?”林奶奶讽刺老村长闲得慌。   “冉丫头是犯了什么错?”老村长反问。   “她…”林奶奶噎住,要说林冉真的推春杏下水,别说乡亲们不信,她自己也是不信的,只不过是借个由头要林冉的工作罢了。可要说林冉不把工作让出来才挨打,她还丢不起那个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好开口,林冉却是能开口的:“奶奶让我给春杏道歉,非说是我推春杏下水的,还叫我把我爸的工作赔给三婶家赎罪!”   “春杏不是自杀么?怎么又说是林冉推下水的?”村民们疑惑起来,交头接耳。   “还能是怎么,肯定是看林冉没爹没娘的好欺负,让她顶锅呗。”   林奶奶捂着的脸面被林冉扒下来踩着践踏,顿时下不来台,老脸通红坐在地上就是一通哭骂,“作孽啊,老天爷可给个活路吧!我这是上辈子做什么孽了养这么个白眼狼!守业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自打你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我就没借上你一点光,你说你走就走了,还留下个赔钱货来讨债,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二房的!死丫头片子贱骨头生来就是克我的,就会向着外人欺负我个寡妇啊。”   “小贱货你丁点大就陷害你妹妹,你根里就是个烂了的,和你那贱骨头的妈一路货色,都是让人不省心的,我就让你给你妹妹道个歉,你就联合外人来欺负我!让个小丫头片子欺负成这样,我不活了啊!”   林奶奶当家多年,当年也是从婆婆手底下熬过来的,撒泼骂街样样拿手,各种脏话都用在了林冉身上,听的围观乡亲们直皱眉头,林奶奶这话放在林冉身上太苛刻了,大多数人都听不下去又不敢吭声。 第8章   “老嫂子你这是做什么?”老村长当了一辈子官,也碰到泼皮耍赖的,可那都是骂别人,对自己孙女下嘴这么毒的,老林家这个是十里八乡头一份。   谁来劝也不好使,林奶奶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奶奶哭完见没人再敢反驳她的话,就要亲自动手把林冉拽进屋。   林冉见林奶奶哭完,该轮到自己登场了,于是躲开林奶奶的手,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没做错,我不要给林春杏道歉,奶奶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割猪草,喂完猪连口热乎的汤子都喝不上就得刷碗。你说哥哥弟弟要上学没时间上工,恐怕家里吃不饱饭,我连学都不上了去顶他们的名字上工赚工分养家,我和我爸的供应粮我是一口没吃,我妈每个月的工资也都交给了你。就算是村里最出名的孝子也没我们二房这么尽心尽力。为什么你就看不到我的好?”   林冉把原主这些年的付出和委屈全都哭了出来,这些所作所为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听到都附和着点头。   林奶奶听着林冉的哭声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抬眼看到林冉那和刘家人五分相似的脸,又有些厌恶的撇开眼,林奶奶看不得大家向着林冉,扯开嗓子就要再哭,“反了天了,守业啊……”   林冉比她声音更大,“你别叫我爸的名字!当初你说我爸走了你怕二房没人尽孝,把我带了回来,如今我孝也尽了,我爸的生养之恩也还清了,现在既然奶奶这么看不上我们家,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我们二房分出去吧。”   林奶奶哭声一噎,“你这是要分家?”谁给林冉的底气让她分家?她不怕自己去城里闹了?还是马上十六岁觉得自己要接工作翅膀硬了?   “对,我要分家!既然奶奶你不稀罕我们二房,我也不在您跟前碍眼了!”林冉掷地有声。   “冉冉你别任性,分了家你去哪住?城里可没你的地方。”张玉凤假惺惺的劝到,林母刘秀在城里住的是职工宿舍,林父的工作林冉没到十六岁接不到,林冉现在分家从林家出来,那可是要流落街头的。   林冉当然知道这些情况,原主的姥姥姥爷被下放,林父去世,原来厂里分的房子因为政治问题被收了回去,林母现在住的是职工宿舍,这也是为什么原主能在乡下呆了六年的原因之一。她在城里,暂时还没立足之地。   “这个就不牢婶子费心了,只要我还有手有脚就能养活得了自己!”再差也差不过在林家的日子了。   “不能分!我不同意!”林奶奶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激烈反对,分家了她孙子的工作怎么办?   “我还没死呢分什么家?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跟我提分家?!你爸在这的时候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打死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   众人七手八脚的拦住暴怒中的林奶奶,却谁也没说出林冉分家是大不孝的话来,这六年来林家的所作所为她们都是长了眼睛的。   林冉趁乱在假装拦人正好凑到了她跟前的张玉凤耳边小声说:“三婶,如果这家分不成,那我就把春杏的事嚷的全村都知道。”   春杏的事?春杏还能有什么事!?那件事捂都来不及怎么能抖落出来?   “妈!!”张玉凤的声音突然破音,竟然盖过了嘈杂的声音,震的大家都停下动作来看她。   顾不得自己被当成神经病一般的眼神,张玉凤拉着林奶奶去门里说话,“妈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林冉像是被吓住了似的不敢说话,鱼儿上钩了,接下来能不能脱离林家,就看张玉凤的选择了。   “要死了,连你也拉着我,你松开我,让我去打死那个小贱种。”林奶奶余怒未消,对张玉凤也有些看不顺眼,但到底还是跟着儿媳妇进了院子,临走还不忘吩咐老大家的看住林冉。   “妈,咱们打了她六年打的还少么,她不也没把工作吐出来。”张玉凤脑子里快速运转,想着如何劝老太太分家,好让林冉闭上那张嘴,“妈,我觉得林冉说得对,不如咱们把她分出去吧。”先分出去,等春杏嫁到葛家,再来收拾这丫头。   听了儿媳妇的后半句林奶奶又要发怒,却被张玉凤附在耳朵嘀咕了几句,林奶奶听的面色缓和下来,“你说的对,是该这么办。”   听完儿媳妇的分析,林奶奶这才反应过来:放在身边磋磨了六年都没用,林冉确实是个硬茬子,这离林冉16岁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也够春杏和葛家定下来了。如果这几个月里林冉出了什么事,那到时候刘秀那女人是不想把工作让出来都不行了。而且这还是林冉主动要求分出去的,可不是她撵的,任谁也说不出林家的错来。   林奶奶如醍醐灌顶,瞬间觉得自己这六年白忙活了,好在还有几个月可以运作。只是……“分了家,那死丫头真能对春杏的事守口如瓶?”她怎么不信那贱骨头这么好心!   “她还得拿着这事制着咱家,怎么可能抖落出去?但咱们也就忍她一时,只要春杏和葛家定了亲,或者那丫头在这期间出了事,这往后……”张玉凤未尽的意思林奶奶懂得。   *   林奶奶被儿媳妇搀扶着走出院子,林家大门口,林冉也被红艳婶子扶着站了起来,老村长在一旁拄着拐棍,大家都看着林奶奶的决定。   “村里历来也没有父母在就分家的先例,只不过冉丫头一心想要分出去,我这个当奶奶的也不能不成全。”林奶奶对自己的逼迫绝口不提,把话往好听里说,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二房虽然分出去了,可老二到底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没有他也没有你林冉在这跟我叫板。”   林奶奶这话说的在理,乡亲们跟着点头,林冉抢先说:“奶奶你放心,如果你以后生病了需要儿女尽孝的,该我们二房出的,我林冉一分钱都不会推辞!”林奶奶到底生了林父一场,养老的事情林冉不会推辞,至于不该她拿的,那就一分都别想从她这拿走。   这是咒她生病呢,林奶奶气的脸色铁青,可也不得不继续往下说。 第9章   没给林奶奶机会开口,林冉继续往下说,“奶奶您现在年纪大了,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爸爸虽然牺牲了,可他每个月的那份供应粮还是归您,算是二房给您的孝敬。”林冉知道林奶奶还有后文,抢先把林父的供应粮送了出去,既显得孝顺又不被动,在这个分家就是不孝的年代里,林冉知道自己现在护不住这粮食。   “林冉是个好的啊。”   “是啊,可惜了。”   “守业走的太早了。”   “作孽啊,哎!”   被林冉将了一军,林奶奶听到乡亲们的议论,脸色铁青,没分家前她每个月拿的是儿子孙女两人份的粮食,还有儿媳妇每个月从城里寄来的工资,分家后她只能得一份儿子拿命换来的供应粮,怎么想怎么都是亏本生意。   可为了孙子的工作,林奶奶现在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先把林冉撵出去,其他的稍后再议,如果能用这两个月的妥协,换来二儿子的工作给孙子,这笔账还是值得的,这个哑巴亏她是不得不吃,“你有心了。”   老村长见事情谈的差不多了,让围观的乡亲都回家各干个的事去,领着林家人去签分家文书。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奶奶自然不会反对签那薄薄的一张纸,就算签了又怎么样,等林冉出事,老二家还不是她说了算,任谁也断不了的是她生下老二的骨血恩情。   至于谈到分家分房,林奶奶又有的闹了,“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还想分我们林家的房子?做梦去吧。”   “老嫂子别激动,你家房子建的时候,守业也没少往里搭钱,怎么现在他闺女住不得了呢?”老村长说了句公道话。   “我不管,要么不分家,要么没有房,小杂种你自己决定吧。”林奶奶也看出来林冉分家的决心,因此才敢这么威胁。要是不能把林冉撵出老林家的屋子,那分家的算计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把人撵出去,还怎么算计那份工作。   “我选分家。”林冉开了口,林家的房子让她住她也不敢住,她还有淘宝和空间的秘密,如果住一起让林家人盯上就麻烦了。林家房子虽然有原主父亲的出资,可原主既然不追究,只一心想摆脱林家就好,那她也暂且先不追究,等她在这个时代落稳了脚跟,才有条件跟林家作对。   “冉丫头!你糊涂啊!”老村长叹息。   “村长爷爷,还得求村里给我个地方住,哪怕是牛棚我也住得,我十六岁就能接我爸的工作了,到时候我一定报答您!”林冉知道林家村是有几处闲置的茅草房的,不然也不能答应的那么痛快。   几个月后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富贵命接你爸的工作,林家人心里暗想。   “牛棚哪里能住人?”老村长左思右想,想到个去处,“知青那边还有房间,你就去那对付几个月吧。”   这几年知青们陆续落户林家村,早些年建的知青点也空出了几间屋子,此时正好方便林冉。   “谢谢村长爷爷!”有砖瓦房住,林冉自然不会推脱,赶忙道谢。   细节敲定,林奶奶签下分家文书,把笔一摔就领着一家人回了家。   林冉落后几步跟老村长鞠躬道谢,却被村长扶住叮嘱了几句,那老林家能这么痛快的分家想必有后招,林冉一个人住要小心为上,这也是他将人分到知青点的原因,在那好歹有个邻居能照应照应。   这些林冉又何尝不知道,可林家也是虎穴狼窝,先从那里出来才是要紧,接下来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村长爷爷,还得麻烦您给我开个介绍信,”林冉说出留下的目的,“我想进城去看看我妈。”   六年没见,原主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林冉既然答应了原主照顾她妈妈,自然要去看看对方的状况才能放心。   “应该的,应该的。”老村长想到林冉的境况,“是该跟你妈通个气。”这孩子跟母亲分别六年,一朝解放是该进城去看看了,只要熬过这几个月过了周岁,就能苦尽甘来。   拿着老村长开的介绍信,林冉回到林家。却见门口散落着原主的一席草甸和一床破被,这是不打算让她进家门的节奏?   把行李扔到门外的张玉凤正要关门,正见林冉走到门前,晦气的“呸”了一声:“快把你的行李拿走,晚了别让叫花子捡走连这都没得盖。”   “谢谢三婶特意来送我一趟,正好有话跟你说。”林冉面带笑意整理行李。   “我跟你可没什么话好说的,家也分了,我们三房可不欠你的,你在外面把嘴巴给我闭严实了,不然我叫你好看。”   “三婶这话说的,如果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保证惊吓之下,我会说出什么话来。”林冉轻轻点出对方的计谋,是威胁也是警告,然后背起叠好的行李转身往知青点走去。   留下张玉凤眼神淬着毒的往她背上扔眼刀子。   *   知青点坐落在村另一头,和林家村的村民隔了界限。林冉背着行李后背出了一层汗,这才走到地方。   虽然有淘宝傍身,眼下却也不能将破行李丢掉,她得叫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净身出户的,将来如果发生冲突,她也不会立于理亏之地。   “你是林冉吧,”知青点的大锅饭刚刚做好,一个二十岁多岁齐刘海双马尾的女孩,看到林冉的身影出现,笑容可亲的招呼林冉,“快过来坐,刚刚村长过来打了招呼,说今儿知青点要来新人,特地做了你的一口,快坐着吃一口再收拾吧。”   其实大家伙都看得出来,林冉只有一床被褥,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村长给了粮食特意吩咐了带林冉一口晚饭,知青们受过老村长的照拂,也都不会驳他的面子。   而且大家经过这几年的下乡生活,已然收敛锋芒,对生在城里却被带回乡下的林冉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所以见她过来也都没有排斥。   “我叫李梦莹,你叫我梦莹姐就好,”最开始和林冉打招呼的女孩自我介绍,又把剩下的十几个知青都叫了遍名字,“这是张维维,这是孙涛,这是……”   林冉端着张维维递过来的大碗,一边小口喝着玉米糊糊,一边跟大家打招呼,“大家叫我林冉就好,以后都是邻居了,还得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话说的文绉绉的,正符合知青们的行事习惯,一下子就将关系拉近了不少。 第10章   知青点里,大家围着老树根砍出的木桌吃饭唠嗑,其中一个叫孙涛的男知青羡慕林冉,“离开林家你就不用上工了,比我们还是强点的。”   知青们的粮食关系都转到乡下,和村民一样下地赚工分吃饭。而林冉的关系还在城里,所以吃的是发的粮食。   这话虽然说的有些酸,却也是实在情况,原主原先顶替林家人的名头去上工,现在分了家,总不能还叫她去顶工吧?   “我刚刚请了假要去城里找我妈,明天就先不上工了。”林冉没有把话说死,她还没摸清每个人的脾性,直接说自己不去上工有炫耀的嫌疑,于是转移话题交代自己的行程,并适时的说下自己的窘境,“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啥也没有,还得进城跟我妈要点钱和粮食才能活下去。”   本来她进城是为了看看林母,加上告诉她已经分家的消息,现如今又加了一条,把淘宝里的东西利用林母的存在过下明路,净身出户去城里找妈妈要生活费置办东西,这才合乎情理,   “苦了你了。”有知青感慨,她也被家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荼毒,这才被选中扔到了乡下,看到林冉就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   气氛一时有些悲伤,还是李梦莹插科打诨,这才把晚饭吃完了。饭后林冉承了晚饭的情,主动要求刷碗,却被张维维拦住,讲明晚饭是老村长给过粮食的。她们知青点每天谁做饭谁洗碗,都是轮流的,用不着林冉来做。   *   林冉的行李就那一点,寒酸的可怜,知青们识趣的没有张罗要来帮林冉收拾屋子,那样反而会揭林冉的伤疤。   林冉一个人收拾也乐得清静,这屋里原有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随便擦擦就干净了,林冉简单的铺开了自己的行李,听隔壁的知青们渐渐没了动静应该是睡了,这才插上门闪身进了空间。   变成七十年代的原主,林冉才经历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感觉有些筋疲力尽。   刚刚在知青点虽然跟大家一样吃的糊涂粥配窝窝头,但因为不知道村长给了粮食,林冉也没好意思多吃,此时肚子里还有几分空荡。   脑门的温度还有些高,嘴唇干的开裂,林冉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这才在“饿了么”下单了一碗南瓜粥加一份小笼包。   平时觉得调料味过重的小笼包,此时吃起来分外好吃,林冉吃饱喝足靠在椅子上,看着落地窗外空茫的暖光,这才真切的意识到,她在七十年代,应该是回不去了。   收拾好心情出了空间,林冉把淘宝里新买的被褥铺在草垫子上,身上盖着毯子,将从林家拿来的破旧被子叠在一旁,这样如果明天有人来敲门,她也能及时将新被褥和毯子收到空间里。   伴随着身边破旧被子散发的馊味,林冉渐渐进入梦乡。   林冉睡得踏实,却不知道林家主屋已经炸开了锅。   林春杏还记挂着林冉陷害她自杀的事情,听说就这么把她分了出去,第一个反对:“奶你怎么能同意她自己出去?这太便宜她了!”   林春杏因为中午的事情没脸见人,所以没有跟着去村长家签分家文书,听说只是把林冉净身出户,有些不满,她受了奇耻大辱却让林冉全身而退,怎么想怎么憋屈。   “是啊妈,把那丫头分出去,老二那工作可怎么办?”大房两人也有些不满,只是碍于林奶奶的威严才没在外人面前反对。   林奶奶也有些意难平,可她的决定哪允许小辈置喙:“都吵吵个什么劲儿,一点脑子都没有的东西,老三家的,主意是你拿的,你来说。”她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所以把挑子扔给了出主意的张玉凤。   张玉凤顶着丈夫责怪的眼神,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临了还暗示只要将来春杏嫁给葛东强,那林春杏的弟兄都能借上光,到时候稀不稀罕老二的工作还难说,背不住还能帮上大房的几个兄弟。   这番话下来,林奶奶满意了,大房也不敢拿春杏**的事埋汰三房了,她们还指望以后靠春杏给自己儿子谋工作呢。   听完母亲的话,林春杏也有些自得,感觉在家里的地位上升到了没人能超越的地步,只是她还放不下林冉这个心结:“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林冉那个贱人出事啊,我都等不及了。”   安抚好了众人,张玉凤拍拍林春杏的手,“妈这两天就抽空去你姥姥家一趟。”   听到这话,林家氛围开始融洽,仿佛都看到了自己手捧瓷杯,吃香喝辣的未来。   *   第二天一早,林冉是被敲门声叫醒的,赶忙把新被褥收进空间,林冉回头确认没有遗漏,这才打开房门,“谁啊?”   “是我,”李梦莹带着笑容拉着一个人站在林冉的门口,“还有维维。”   “梦莹姐,维维姐,你们怎么过来了?”林冉想要把人迎进来坐。   “不忙了不忙了,我们是来给你送早饭的。”说着林梦莹把手里的窝窝头塞到林冉手里。   把粮食送出去,李梦莹心里有了些底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冉冉,其实我们过来是想拜托你帮个忙。”   “你说,我能做的肯定办。”吃人家嘴短,林冉示意对方开口。   “昨晚你不是说你今天进城么?我想着让你帮我捎带点东西。”林家村的庄稼是一年种两茬的,此时正是收庄稼最忙的时候,为了回城的名额,她们积极表现,没人舍得请假去购物,   “如果你时间不够就算了。”李梦莹有些打退堂鼓,人家进城是找妈的,六年没见,多亲近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帮她去买东西?李梦莹说的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她是真的很不好意思,才拉了张维维陪同壮胆。   “这有什么,我时间够的,你把要买什么写下来给我,我要是能买到就带回来。”林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帮买东西这种小事,林冉自然答应下来。 第11章   “你帮我问问大家伙,如果谁有什么东西想买都可以记下来,我去供销社一起看看,不过我也不敢打包票肯定能买到。”这年头的物资太紧缺,林冉就算有淘宝在手一时间也不敢太打眼。   “太好了!谢谢你!你等着我这就回屋拿钱。”李梦莹开心极了,她没想到林冉看上去淡淡的,竟然这么好说话,还主动要帮知青们带东西,赶忙跟张维维回去奔走相告,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一张纸和一叠钱票。   知青们陆续去上工,林冉打开纸,薄薄的一张纸上记录着姓名、钱数、物品,因为很多东西都不一定能买到,所以上面还备注了如有缺少,拿买不到东西的人的钱顶上,回去他们再还上。   不愧是知识分子,做事就是细心,林冉将纸张复写了一份收进空间,打算一会儿进城打听打听哪些能买到。   她正愁怎么在这个时代赚钱,现成的机会就送上门来。知青们的这些东西,她在淘宝就能买到,这些钱票就可以收入腰包,作为她在这个时代的资金。只是这年景很多东西供销社反而没卖的,她去城里打听一番,也省得买到了不该买的东西而太过打眼。   回家已经不现实,她得为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原主的工作能不能顺利接手还未可知,她得为以后的生活早做打算。拥有多一世的记忆,林冉知道再过几年改革的春风马上就要吹起来,在那之前,她要提前准备好充足的资金。   一切收拾妥当,林冉出发前往隔壁村,这是老村长昨晚交代过的地方,这边有拖拉机定时捎带村民去城里,再定点把人拉回来。   从颠簸的拖拉机上下来,林冉跟着一同进城的婶子们往城里走去,这趟拖拉机当然不是专载林冉一人,还有不少各个村子出来办事的人。   顺着一个热心婶子的指路,林冉不疾不徐的向供销社走去。   *   供销社的大门有些冷清,这个时间城里人大多还在上工,只有零星几人进来,买好东西就匆匆离开。   柜台后,小姑娘有些无聊的拿头发绕在手指上打转玩,感觉有人进来也不抬头看是谁,只懒洋洋的问:“要买什么?”   “同志,我今儿出来匆忙忘记带钱了,您能帮我看看这些都要多少钱票,我好回家准备准备。”   没拿钱不买东西问什么问?听到这个问题,售货员有些气,捏住对方递过来的纸张一角就要扔回去,却被纸片下面压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确认远处柜台的年长同事没看向这边,售货员小心翼翼把压在纸下的饼干收进柜台里,然后摆正脸色拿过纸张开始端详:“我帮你看看,同志你这有些要买的东西,咱这缺货啊。”   这上面还有什么墨水、胶皮鞋的,那是想买就能买到的东西么?哪次到货不是被人预留或哄抢,今天不年不节不月底,想买这些是不可能的。   “那同志还得麻烦你帮我标注下哪个没货,哪个有货,都多少钱,辛苦了!”林冉早就料到会缺货,又递过去俩块大白兔奶糖。   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售货员也只在去上海出差的同事那里见过这种奶糖,再加上先头拿到的饼干,售货员哪还管对方到底买不买,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了对方的要求:供销社是公家的,卖出东西钱也不是揣她兜里,拿到手的吃食才最实在。   拿人家手软,售货员也才二十左右年纪,递回去纸条时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下批货应该月底到,你要是需要我帮你留一双,你月底来找我就行。”   有空间在,林冉根本不缺这些东西,问问价格和有没有只是怕自己太打眼,听闻这话摇了摇头:“没有就先不买了,哪能让你为难呢。”   这话说的人心里舒服,售货员难得摆上笑脸将林冉送出供销社,直引得另一年长售货员侧目。   *   走出两条街,林冉找到一个僻静的胡同里,闪身进了空间。   给售货员的纸是她提前复写好的单子,上面售货员给写标注了哪些有货、哪些缺货、各是需要多少钱和票。   知青们的需求五花八门,从肥皂、针线这些小物品,到胶皮鞋、搪瓷杯这种比较大的什么都有。   除去像胶皮鞋、墨水这种售货员说没货的东西,林冉将有货的东西在淘宝一一下单。   把李梦莹给的那份原版单子拿出来,林冉对着自己买到的东西标上价格,一顿加加减减后,林冉从那叠钱票里取出6块三毛钱和对应的票,收进钱包放进了卧室床头的抽屉里,这就是她这次进程赚到的第一桶金啦。   将余下的钱票卷回做好标注的知青购物单里,林冉出了空间,开始打听钢铁厂的方向。   *   作为江省最大的石景钢铁厂,在石景县自然非常有名,按着打听到的地址,林冉来到门口。   “小姑娘,你找谁呀。”看见林冉是个生面孔,门口的老大爷拦住了她的去路。   “爷爷你好,我是来找人的,我想找一下你们厂的刘秀。”刘秀是林母的名字。   “刘师傅?你是她什么人?”陈大爷今年快要六十,看门五年自然知道厂里有个刘秀是车间的技术骨干,不过这些年没怎么见过刘秀有家人来探望。   “我是她…”林冉刚要解释自己的身份,就听背后一个女声叫她。   “冉冉?你是冉冉么?”姚珍珍惊喜的跑了过来,给了林冉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是珍珍呀,姚珍珍,我们小时候还一起过家家呢!你还记得我么?”   “珍珍?”记忆里好像确实有这个人,两个人因为都是在钢铁厂出生,所以从小一起玩到大,上学放学都在一起,直到原主被带到乡下。   “是我是我,诶呀真的是你!你可算回来啦,秀姨看到你该高兴坏啦。”姚珍珍看到童年玩伴开心的不得了,跟陈大爷打了声招呼就带人进了厂子。   看到确实是认识的人,陈大爷自然不会阻拦。   “怎么样,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姚珍珍关心的问到,那年原主被带走的突然,她们根本都没来得及道别,此时想来还有些难过。   林冉摇了摇头:“还得回去,城里没我的地方,我过几个月再来。” 第12章   听林冉说过几个月才能回城,姚珍珍有些失望,再想到刘秀阿姨还住着职工宿舍,知道自己不能改变这种境况,姚珍珍只能挎着林冉胳膊继续向前走,林冉说几个月,那她就等几个月,六年没见,也不差这几个月的分别。   林冉到钢铁厂的时候,厂里工人都在上工,宿舍落锁也不方便过去,姚珍珍直接带着林冉去车间。   二车间机床上,铁水流过带起炽人热气,配着六月天,实在让人喘不过气来。   刘秀修好面前一台机器,把工具递给旁边的学徒工,摘下口罩出来车间想要透透气。   车间外,姚珍珍带着一个眼眶通红的小姑娘站在那里看着她,刘秀不自觉的也流下泪来。   “妈!”林冉看到刘秀摘下口罩,飞奔着扑了过来,这一声妈真情实感,因为刘秀竟和她前世的母亲一模一样,让林冉不得不相信缘分的奇妙。   “诶,冉冉?”刘秀抱着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茫然不可置信,这是她的闺女,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闺女,因为她的软弱被带走了六年的闺女!   母女相拥着哭泣,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这次重逢。   姚珍珍抹了抹眼泪默默离开,这个时候,把空间留给两个人是最好的。   “快让我看看,”刘秀捧起林冉的脸仔细端详,“高了,瘦了,漂亮了。”   此时林冉不由庆幸自己是退了烧才进的城,不然要让刘秀担心了,“妈也瘦了。”   刘秀还感觉自己在做梦,有些飘忽,“妈瘦点好,只是苦了我闺女,都是因为妈没用,妈对不起你”。她家里成分不好,瘦是好事,像以前日子过得滋润时候,不就招来了白眼狼的嫉妒。送闺女下乡是不知道暗处还有什么人盯着她家,她忙着寻找父母的去处,怕看顾不好女儿,送女儿下乡虽然被婆婆磋磨,可到底性命无忧。   刘秀的这些心思,原主不懂,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林冉也想不透,但这不妨碍林冉对刘秀的亲近。没来之前她是有些气林母护不住原主的,可亲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憔悴,她就明白为什么原主在那种境况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疼妈妈护着妈妈。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中承受更多。   “你奶奶怎么让你进城了?”激动过后,刘秀才想起婆婆的性格,怎么可能让女儿独自进城?   被这么一问,林冉激动的脑子才有些平静下来,“我跟奶奶分家了。”   “分家?什么时候的事?”刘秀惊讶,“那这趟进城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正好跟妈一起睡,咱们娘俩挤一挤还是能住下的。”   刘秀以为林冉是来投靠自己的,激动于以后都不用分开。最近父母隐约有了消息,女儿也回了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   “不用我有地方住,村长爷爷给我安排了知青点住。”林冉摇头拒绝刘秀的提议,“我等16再进城。”   “只是分家没跟你商量,妈你不会怪我吧。”分的时候林冉理直气壮,见到刘秀心里有了牵挂后,她又有些担心对方责怪。   “分的好,妈怎么会怪你。”刘秀巴不得林冉别在林家受罪,只是她太了解婆婆对丈夫工作的执着:“你要小心你奶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女儿晚两个月进城也好,她用这几个月时间可以帮女儿打点下工作的事情。   林冉自然知道林奶奶还有后招,只是心里有成算也不想让刘秀担心:“就这几个月我有办法自保,等过几个月进了城她们就奈何不了我了。”林冉开始想着如何制约林家人。   刘秀身上还肩负着厂里的任务,不能多呆,两个人绕着厂子走了半圈,刘秀还惦记着林冉自己在乡下住的事情,“冉冉你回城住吧,妈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妈我真没事,你放心吧,我的邻居都是知青,村长爷爷也很护着我,我在乡下很安全的。”   好说歹说劝住了刘秀,林冉听着母亲的关心,心里暖洋洋的,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赚钱给刘秀一个家,让母亲过上好日子,照顾好原主的姥姥姥爷。   这一刻,林冉才真的把原主的心愿牢牢记在心里,并像原主所说,把她的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   *   相处的时光总是短暂,告别想要请假陪她的刘秀,拒绝了留下吃午饭的邀请,林冉拿着对方非要塞过来的钱票,慢慢在城里转悠。   钢铁厂附近多数都是其他厂区,林冉走远了一点物色房源。七十年代的小县城,青砖绿瓦,低矮房檐,没有后世的高楼大厦,阳光正好,一时间林冉竟然看入了迷,等她有钱了一定要在这边买房子,还要带大院子的那种。   有了买房的动力,林冉捏着从刘秀那里要来的竹篮,悄悄把空间给知情捎带的东西转移到蓝布底下,这样一会儿回村的时候,就不用凭空变出一些东西引人侧目了。   想到知青点自己屋里的窘况,林冉正琢磨回去的时候要把棉被和毯子拿出来,一起带回村里,就感觉胳膊挎着的竹篮被人拽住,吓得林冉打个激灵回头看去。   “同志,有奶粉么?”拽住林冉的是一个中山装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嘴唇干裂眼中都是红血丝,眼里带着不安又有些期许的看着林冉。   奶粉?林冉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里,巷子四通八达,三两人凑做一堆说话,却又转瞬分开,像极了在做什么交易。   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黑市?而挎着篮子的她被当做了来卖东西的?   见林冉没有回他,中山装有些失望的松开手,颓废一会儿最后竟直接蹲下身抱头哭了出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同志你别哭啊,这大街上多丢人啊。”林冉不知所措,这男人的年纪算她长辈了,林冉没见过这么大个男人哭,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劝。   “我也不想啊,可我刚出生的女儿都快饿死了,还叫我要什么面子?”原来中山装家中妻子刚刚产下一个女儿,却因为身体虚弱至今没有奶水,可怜孩子一出生就只能喝米汤,如今几天过去连哭声都开始微弱,上面最近查走资派查的严,动用了所有关系去买奶粉,得到的消息也是最快还要半个月。 第13章   看着中山装为了女儿挨饿痛哭,林冉有些动容。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林冉开口:“我亲戚家倒是有些奶粉,我去帮你问问他能不能匀出来一点。”   “真的么?”中山装惊喜的叫出声,又生怕别人听到赶忙捂住嘴,压低声音感谢,“谢谢你同志!谢谢你!我会给钱的!”   “你别声张,去那边等我,我回家一趟就来。”林冉指着另一条巷子对中山装说,刚刚下决心赚钱买房,这机会自己就上了门,林冉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公共厕所,林冉进了空间开始下单奶粉,刚出生的孩子应该吃一段奶粉?认真查看商品详情,林冉下好单,又买了几个空玻璃瓶,将大罐奶粉倒出来分装好。   这也是她刚刚没有直接跟男子交易的原因之一,淘宝买的东西有生产日期和品牌,都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林冉只能灌装到透明玻璃瓶里掩饰。   *   小巷子里,中山装渐渐焦躁起来,他在这条黑市来回了两遍都没人卖奶粉,看到林冉是个生面孔,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了问,没想到对方还真有奶粉!可现在思绪冷静下来,中山装想起刚刚林冉的衣着打扮,不由有些打退堂鼓,对方怎么看也不像有奶粉的样子啊。   中山装忐忑不安,他是有公职的,如果碰到有心人举报那可是要连累一家子人的,可想到家里嗷嗷待播的女儿,中山装想要离开的脚步又缩了回去,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他就走,万一对方真有奶粉呢?   这一线希望终于支撑他等到林冉回来:“同志你可算来了,怎么样?”谁家有孩子能舍得让出奶粉这稀罕东西,中山装还是有些不信任。   林冉没说话,伸手揭开盖着竹篮上面的蓝布,两个500ml的玻璃瓶带着白色粉末静静躺在篮子里,不正是一开始说好的奶粉?   “我亲戚家也有孩子要喂养,所以我只能随便找个瓶子装。”林冉解释瓶子的由来,让她去弄这个时代的牌子包装她是真弄不到。   “奶粉!”中山装虽然没买过奶粉,可也在同事家里见过这玩意,用手指头沾了一点尝了尝,奶香蔓延口腔,没有掺杂其他东西,确实是奶粉无疑,也顾不得包装的不同,“我都要了!谢谢你同志!你是我闺女的救命恩人啊,这钱你拿着。”   中山装掏出衣兜里的一沓钱票,往林冉篮子里一扔,抱起两罐奶粉就要走,想了想又回来:“同志,你还能弄到奶粉不?”   “我不知道,”林冉摇了摇头,“如果有你还要?”   想到托人半个月后带回来的奶粉不定有多少,孩子最少得吃一两年,如果能多一条路子,中山装不介意冒险。看到林冉没有把话说死,中山装咬了咬牙,报出自己的住址:“你要是有就来我家找我,我姓秦。”   离开县城六年的记忆自然不能告诉林冉,中山装住的地方竟是一处家属楼,告别中山装,林冉看着来往小心翼翼的路人,心里有了主意。   *   一番乔装从空间再出来,林冉已经是个带着凉帽捂着围巾,穿着补丁的中年妇女形象。摸了摸凉帽下脑门上贴着的清凉贴,林冉长吸口气开始物色目标。   “同志,要面不?”   小小的挎篮里,几包朔料袋包着的面粉露了出来,吸引着大妈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周围,大妈把林冉拉倒墙根底下:“你这面粉,怎么卖?”   林冉想着售货员给标注的那些价格直接开价:“面粉7毛一斤,大米6毛一斤,不要票。”有了空间她对粮票的需求不高,黑市的价格林冉不知道,只是供销社大米一毛五一斤,白面一毛八一斤,都是要票的价格,淘宝出品的粮食比供销社的品质好了太多,林冉不要票的价格直接翻了三番。   大妈能来这条路上“散步”,自然是清楚黑市价格的,林冉篮子里的精细粮价格算便宜的,看成色比以前买的还好上一些,她家一家子都有工作在身,家里不缺钱票,就缺点精细粮打打牙祭,“一样给我来两斤。”   精细粮不是顿顿能吃的,每周一顿,按她家的饭量也只能吃上四次而已,买到精细粮的机会不多,大妈咬了咬牙改口:“你这有多少斤,我都要了。”   首战告捷,林冉开心的把篮子里的米面拿了出来,这些都是她在空间称好的,一包半斤,各10包,再多她也拎不动太久。   大妈把粮食放到带来的布兜子里,低头快步回家去了。   五斤米五斤面一共收了5块5,林冉握着这5块5手心都是汗渍,天知道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都快跳到嗓子眼,生怕被人抓到。   “大妹子,还有粮不?”刚刚目睹两人交易的一个婶子凑了过来,这算是黑市里的规矩,为防止被上面抓到,这条巷子里的交易都是两三人一伙,不能聚堆。   看到有人凑上前,还有想要过来的人失望离开。刚刚她们都看到第一个大妈买的很多,那个挎篮子的人就算还有粮,应该也会被后来的婶子买走,她们还是再看看别人吧。   对交易还不熟练的林冉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少了一些也没在意,看到刚刚的大妈早就没了踪影,林冉偷偷把空间里一早买好的几样东西放入篮子里,轻轻揭开蓝布,林冉小声回“有的大姐,不过米面都只剩一包,我这还有鸡蛋和一斤香肠你要不要。”   鸡蛋可是补身子的东西,家里还有几个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婶惊喜的说,“要的要的,鸡蛋多少钱,有几个?”   “你看我这鸡蛋个大,七八个就一斤,一个得八分,一共有20个。”原主的记忆里,这年头的鸡蛋都是十个一斤的小鸡蛋,她从淘宝买的都是大鸡蛋,再加上黑市东西供不应求,八分一个也是公道价了。   “八分?”大婶闻言瞅了两眼鸡蛋,确实比以前买的大不少,可见鸡的伙食也不错,营养肯定更多,但还是有些不舍,别人家只要六七分呢,“便宜点,二十个我就包圆了。”大婶讲价 第14章   做生意肯定要有进有退,听到大婶讲价,林冉也退了一步,“二十个一块六毛,便宜你一毛,包圆算你一块五。”   默默的算了笔账,一块五买二十个鸡蛋,那就是七分五的价,这天气一毛钱能给家里的三个孩子一人买根冰棒吃。大婶满意了也不墨迹,直接掏钱,“米面我都要了,香肠给我来一根就行。”香肠这东西一斤哪吃得下,买一根回去等来人串门撑撑场面就行。   林冉不知道香肠应该怎么定价,因为知青们没要,售货员也没写,想了想现在猪肉价是七毛到八毛还要票,那不要票的香肠就定价一块五吧,她手里的香肠一斤有三根,一根正好五毛。   “香肠是亲戚从省城带来的,一根得五毛不讲价。”林冉报价。   听说是省城来的,大婶想着县供销社确实没买到过,今天丈夫要请朋友吃酒,买来切一盘倍有面子,于是没有异议,直接要了两根。   两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一拍两散,假装不认识各走各路。   接连做了三笔生意,林冉的胆子练大一些,开始偷偷打量过往行人哪些是买东西的,哪些是卖东西的,遗传自林父林母做生意的头脑,林冉很快又卖出去了不少零碎东西。   太阳当空照,高温加上这一身行头,清凉贴已经抵不住燥热,林冉靠在墙上降温,低头默默计算。   感觉自己卖的东西有些多,已经快要超过三个篮子的容量,怕自己被人盯上,林冉躲回公厕进入空间。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饭点,林冉吹了会儿空调也不急着出去,反而开始在空间吃起了午饭。   吃着嘴里的黄焖鸡米饭,林冉想到外面的公共厕所,不知道这到底算在家吃饭,还是公厕就餐,想来想去把自己逗笑了。   平时林冉是有午睡习惯的,但今天怕错过回村的时间,林冉也没敢睡觉,又换了一身穿着打扮,在空间里吹足了空调,这才背着背篓出了空间。   这背篓是她刚买的,是刚刚挎篮的五六倍容量,方便多卖些东西,也方便她一会儿背新买的行李回家。到时候她就能光明正大盖新被子了,大家只会以为是她用城里母亲给的钱置办的行李。   小巷子里人来人往,也不是各个都吃得起精细粮,林冉只专心卖自己的精细粮,不和其他粮食种类争抢客源,在这个投机倒把能要人命的年代,搞垄断不给别人活路就是找死行为。   奶粉这东西不是谁都能狠下心去买的,空间里还剩下的两大罐奶粉,林冉打算下次进城的时候去给秦家人送去,估计那会儿他闺女正需要奶粉。   鸡蛋、大米、白面、香肠,靠着这几样林冉收到了不少钱,至于粮票,她不缺吃的自然用不上,所以没收粮票。   眼看天色还早,林冉却不想继续背着重物晃悠,她打算卖几票大的就撤退了。   黑市显然没法实现她的打算,于是林冉决定去别处碰碰运气。   小巷子七拐八拐,林冉有些绕晕,刚想停下来找人问路,就见一个羊角辫大眼睛的六七岁女孩正眼巴巴的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的背篓。   小女孩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眼神渴望又克制,看的林冉心里发酸,当下借着背篓的掩饰拿出一个散装法式小面包,“吃吧。”   “谢谢婶婶,”也许是对吃的渴望克服了对陌生人的恐惧,小女孩几经犹豫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却只撕下一半,把另一半塞进了衣兜里。   林冉以为对方是饿怕了,于是问,“你都吃了吧,半个哪顶饱。”   却见小女孩摇了摇头,“给哥哥留。”   一口粮也要分享,林冉面色动容,却没再拿吃食出来,其实她递过去第一个就后悔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面包这么稀缺的粮食她大方拿来送人,怎么想都不安全。   林冉也没继续劝,转身就走。又拐了几条巷子,林冉终于走出迷宫,找到电机厂的大门。   电机厂是这条工业街上离供销社最近的一家厂子,里面职工实行三班倒轮班制度,所以下午的这会儿也有没上工的职工进进出出。   林冉确认了下自己的打扮还是那副四十岁中年妇女的模样,这才放心大胆的上前搭讪。   “同志,要雪花膏不?”林冉拦住一个刚从供销社出来拐进胡同里,有些垂头丧气的女生,良好的视力让她看到女生手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钱券,显然没买到想要买的东西。   女生没买到想买的东西,马上就是对象的生日了,此时哪里有心情买雪花膏?   被无视的林冉也没气馁,她掀开刚换的挎篮盖布,又往女生跟前凑了一下。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不要了,小心我告你……咦?”女生被推销的有些不耐烦,正要威胁林冉她要叫人过来抓投机倒把,就见蓝布掀开的小挎篮里,摆放着好几样供销社买不到的东西。   女生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林冉的手腕,“桂香婶你怎么从乡下来看我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我一时都没认出来你,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多是怕晒着么?走,快跟我回家避避太阳。”   周围被两人的推搡吸引注意力的人们都失望收回视线,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呢,原来是乡下来亲戚结果穿的太多没认出来,这么大热天因为怕晒穿那么多,要是自己也认不出来,行人继续自己的忙碌,没人再看这边的两人。   被女生的机灵劲儿惊到,林冉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走。   “大婶,你那胶皮鞋怎么卖?多少号的?”周淑华亲热的挎着“桂香婶”的胳膊,一边低声问话,一副亲密的样子。   “15块一双,要券,38码。”林冉也目视前方,压低声音回,她刚刚在小挎篮里摆了雪花膏、墨水、一块布料还有奶糖等小姑娘可能喜欢的东西,万万没想到对方看上了她随手放进去的胶皮鞋,也算意外之喜。   “怎么是38码的?”周淑华有些失望,她不是给自己买的,是给对象买的,38一听就是女生码,她对象穿不下呀! 第15章   听到女生失望的嘀咕,林冉想着可能是码数不合适,刚刚林冉也是随口报了个大众尺码,这会儿想改口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说,“你要多大的啊?我今儿可是带了两双,另一双是亲戚送的也不知道多大码,一会儿给你看看合不合适。”   幸好垮篮够大,塞两双胶皮鞋很轻松。   刚刚推搡之间周淑华也没仔细看到底几双,见大婶说是两双,有些期许:“我想买双42的,”她也没说送对象这话,没结婚只是处对象还是不要太张扬。   “我看看哈。”得到想知道的信息,正好到了一处拐角,林冉把刚刚放进去的42码胶皮鞋拿了出来。   从带着迷彩图案包装袋里拿出胶皮鞋,周淑华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鞋底,“42的!真的是很42的,太好了!”   周淑华上面有四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一家除了读书的弟弟,剩下都是电机厂的工人,父亲更是厂里的干部,零花钱充足,不然也不能买得起胶皮鞋送人,“这两双胶皮鞋我都要了。”   胶皮鞋这东西在石景县这种工业县城是很抢手的,买下来自己穿或者给妈妈都是好事,价格虽然比供销社贵一块钱,但供销社的胶皮鞋太难抢了,好不容易碰到有人卖,周淑华爽快的都买下来。   林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30块钱和两张工业券,收进口袋里,盖上蓝布起身就要走人。   生日礼物有了着落,周淑华也有空看林冉篮子里的其他东西,见林冉起身赶忙按住对方的手,“等等大婶,你刚刚说有雪花膏?”   听到还有生意,林冉又把蓝布掀开,她刚刚看到女生掏钱时候兜里没剩几块钱,以为生意就到这里了呢,“是啊,上海来的雪花膏,你看看?”   这雪花膏是她中午在空间准备好的,白瓷瓶绿盖子,上面简单的贴着“雅霜”的标签,本来印着的黑色生产日期被她小心刮掉,正适合卖出来倒卖。   “雅霜!”周淑华惊喜的拿起其中一罐,爱不释手,她看过雅霜雪花膏的广告,当红明星白杨胸前一束鲜花,甜甜的笑容拿着一瓶雅霜,配上“最为爱美仕女之妆台良伴”的广告词,让人心驰神往。   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可没有化妆品造假的先例,周淑华痛快的买了两瓶,几乎掏空了身上所有钱票,现在她特别庆幸为买生日礼物特地多带钱出门。   “什么味道这么香?”周淑华下工就来了供销社,现在有些饥肠辘辘,感觉闻到了很香甜的味道,肚子不争气的跟着叫了两声。   掏出一个用保鲜膜裹好的无水蛋糕,林冉有些感慨对方的狗鼻子,包的这么严实都能闻到,“鸡蛋面粉白糖做的蛋糕,还抹了油,吃一块就能顶一上午饿。”   周淑华才不在意顶不顶饿,她听到配料馋的口水都快溢出来,价也不问就大气道,“给我来两块,不对,来八块。”这种好吃的一定要回家一人分一个去!   “我这蛋糕一块二两重,一个得收5毛钱。”林冉提醒,鸡蛋面粉白糖哪样都是稀罕物,做出来的蛋糕更是得贵上一点。   本想豪爽付账,却被裤兜的空空如也惊到,周淑华这才发现她刚才买的太开心,兜里只剩两块钱了。   她明明带了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出来,为什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我……给我来四块就行。”周淑华不好意思的说,八个人分四块,正好一人一半,也不算偏心。   林冉好笑的看着对方脸色涨红的样子,往小姑娘布兜里放蛋糕的时候多放了一块。   “诶诶?大婶你给多了。”周淑华数着数着察觉多了一块。   “小姑娘,你买我这么多东西,多的一块算婶子送你的。”林冉粗着嗓子,尽量让自己代入大婶的角色。   有保鲜膜包着,也不怕把布兜子弄脏,周淑华握着多出来的一块蛋糕,有些感动:“谢谢你啊婶子,我叫周淑华,是电机厂的工人,你要是下次还有这些东西都可以来电机厂找我,我保证能给你找到买家。这大夏天的,您别捂这么多在外头晃悠了,再中暑了。”   这个大婶的货不是省城的就是上海的,可见是个有门路的,打好交道下次买东西也方便,而且她有七大姑八大姨,邻里邻居,各个都手阔,不愁卖不出去。周淑华心里暗想。   一块蛋糕就能感动对方,林冉感慨这个时代的淳朴,也没推脱,应承下次去找她,“行,下次再来一定找你去”。下次进城的事就下次再说吧。   两个“大好人”各自捂着自己的兜子,心满意足背对背分开了。   县城大就是好,公共厕所多,林冉挑了个没人的公厕再一次进入空间。   经过刚刚周淑华的生意,林冉今天不想再倒卖东西了。天知道刚刚周淑华不耐烦想要告状的时候,她那心跳的有多剧烈,简直快要跳出嗓子眼。要不是那里胡同多,她想着就算有人来抓,只要她跑到厕所,就能躲进空间,这才放心跟周淑华交易。   眼看时间也不早,林冉把知情要捎带的东西放到大背篓里,把毯子和被褥塞在上面,又把几件刚买的夏季素色衣服塞到棉被里,这才拍了拍手进了浴室。   要知道她从穿越过来到现在一直穿这一身衣服,在这三十多度的气温下,不止被褥发馊,衣服上也都是汗馊味儿了。   美美的洗了个澡,换上一件新买的天蓝色短袖,一条军绿色阔腿裤,脚踩一双在黑市买到的绣花鞋,仗着皮肤白底子好,林冉将过长的刘海编到后面,扎成两个麻花辫,背着背篓就出了空间,往进城下车的地方走去。   *   县城入口的拖拉机底下,三三两两的婶子们聚成一堆,聊着今天进城的收获。   一个婶子正说到开心处,余光就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你们看那是不是林家村那小姑娘?”   “真是她,怎么变这么漂亮了?”   “人家底子本来就好,你们不知道她爸妈都长的好看,闺女能差到哪去?这次进城有妈妈给收拾收拾,这不就好看了!”一个大婶认识林冉的父母,跟同伴们科普。 第16章   “闺女,你这身行头是在哪买的?”   “闺女,这是的确良料子做的衣服?”   “闺女,你这背的是新做的棉被?”   “闺女……”   林冉刚走近拖拉机就被婶子们团团围住,问题涌上来也没不耐烦,笑着一个个回答。   “是的确良的。”   “用我妈给的钱买的。”   “是我妈给做的,不是买的。”   “我妈听说我没被子盖给我买的新棉被。”   听林冉四句话有三句不离妈妈,婶子们都感慨起来,她们来的路上都从林冉那打听到了这孩子的境况,心里暗暗唾弃林家人的极品,也心疼这孩子的处境,眼下小姑娘找到妈妈了,日子眼看过的好了起来,大家虽然眼馋林冉的大背篓,却也没说什么酸话。   林冉见婶子们的问题层出不穷,把手伸进背篓里掏出一布袋瓜子,“来,婶子们尝尝,我妈听说路上还有同行的婶子们,特意给我带了分给大家吃着解闷的。”   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副食更是少见,婶子们见有瓜子吃,都一人抓了一把握在手里嗑了起来。   “太见外了,太见外了。”有的婶子不好意思的道谢,大家吃着林冉的瓜子,夸了几句林冉的样貌和衣着,都收起心里的酸气。   只是不约而同的感慨:林冉这小姑娘,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回村的拖拉机上热热闹闹,颠簸也没影响大家的热情,可见这趟进城都各有收获。   *   “诶哟这是林冉?”   “冉丫头回来了?”   “听说今天没上工,是进城找妈去了。”   “大变样啊,冉丫头以前有这么好看?”   “也不看看人家爸妈啥模样,那闺女在林家可是没少受罪啊。”   “老林家作孽啊,怎么把这么标志个孩子磋磨成那样?”   “还能是为啥?为了守业那工作呗?”   “那守业的工作给他闺女不是应该的?还是守业不是亲生的?”   “净胡说,那哪能不是亲生的,只是不是亲手养大的,不亲近。”   下了拖拉机,正赶上村里人下工,林冉背着背篓大大方方往知青点走去,一路碰到有人打招呼就回个话,顺便说说自己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都是谁出的钱。   这一路的功夫,林家村的人都知道昨晚林冉被净身出户才得以分家,都在心里唾弃林家人。   达到目的,林冉背着一堆东西走到知青点的时候,正赶上知青点开饭。   “冉冉回来了。”   “林冉同志回来了。”   林冉发现了,今天自己无论到哪里都是这个惊叹,看来原主这些年的不修边幅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还挺深刻。原主是为自保,怕引来林春杏嫉妒,她来到这里,离开林家,自然不用怕露出自己的本来样貌。   没有推辞李梦莹递过来的晚饭,林冉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两根香肠,“这趟进城赶上我妈发工资,还有爸爸以前的同事给我带了些东西,这个香肠说是省城来的,正好拿来给大家分分加餐,就当我这顿晚饭交的粮食了。”   东西自然不能都说是刘秀给的,不然传到林家人耳朵里,还以为刘秀这几年藏了私房钱,又要去城里闹了怎么办?虽然自己暂时有了林家的把柄,但只能制约一时,可不能制约一辈子。   知青们都是五湖四海来到这里的,香肠这东西自然也是见过的,都推辞,“这太贵重了,冉冉你留着吃吧,我们这顿晚饭本来就是感谢你进城给我们捎带东西的。”   拿出来的东西林冉当然不会收回去,几番拉锯战,终于达成协议,知青们分一根,林冉留下一根。   吃着碗里厚厚的一片香肠,知青们的心里热乎乎的。   饭后是一个男知青去刷碗,林冉打了招呼说回去放下被褥就来分东西,知青们都没有回屋,坐在树桌旁等林冉出来。   林冉没有立刻分东西,而是先回屋是有原因的,她一开始不想太招眼所以没给知青们带供销社没卖的东西,可经过刚刚知青留饭的事情,林冉心里有所触动。   把胶皮鞋、腰带、线手套、墨水这些一早被划掉的东西放进背篓里,又在单子上去掉钱票,林冉拎起背篓去了树桌那边。   “谁的两块肥皂?”   “我的我的。”   “一共七毛二,剩八分你收好。”   “谢谢你冉冉。”   “谁的……”   “我的”   “谢谢冉冉”   随着林冉一件件东西往外取,小物件渐渐发完,钱也都一一给回去。   终于到了最后几样东西。   “43码胶皮鞋一双,差一块钱给我。”   “一打线手套,一瓶墨水,这是剩的三毛钱,还你。”   “皮腰带一条,你得再给我两钱并一张券。”   随着这几样东西一一发下去,知青们炸开了锅,“冉冉这你都能买到?”   要知道石景县是工业大县,工人们不缺工业券,可每个县供销社每个月就供应那么些用品,这些她们平时排队抢都抢不到的好东西,林冉进了一趟城就给买到了?   林冉笑盈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说辞,“这次去找我妈,认识了不少小时候的叔叔阿姨,知道我有需要,就托关系帮我匀出来一双。本来我是不想厚这个脸皮的,但想到咱们知青点的同志们没了这些东西不好过,就都收下了。”   因为以后要常打交道,所以林冉也没像在黑市那样,多收那一块钱,价格都是按供销社的价格收的。   大家自然千恩万谢承了林冉用面子换来东西的人情。   等闲聊过后,林冉回到房里,这才有空把今天一天赚到的钱都拿出来细细数过,边数边记账。   先是知青们捎带东西的钱,知青们捎带的大多是些好买的小物件,加一起也不过十多块钱,算上后来的胶皮鞋、墨水等,一共有三十二块八毛六分,加上一些零散的粮票和工业券。   接着是卖给中山装男人的奶粉钱,两罐不起眼的奶粉,竟然卖到了三十块钱,赶上两双胶皮鞋的价格了,更别说还有各种票证在里,看来中山装是真的疼爱那个女儿,对比林奶奶的所作所为,林冉一边感慨着同人不同命,一边在账本上写下数字。 第17章   记过账后,林冉拿出最后一沓钱,这些钱是她一天走街串巷卖出东西所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笔生意,先从周淑华给的大团结开始数,到卖细粮收到的毛票,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有一百一十三块五毛之多,比知青和中山装加起来的还要多,其中光周淑华一个人就贡献了一半的收入。   今天一天,光是钱就收了一百七十六块三毛六,还有零碎的各种票证,这收入就是在后世林冉辞职回老家的那个镇子,也是高收入人群了,更不要说在1974年的林家村。   这一刻,从来衣食无忧的林冉终于感受到了赚钱的乐趣所在,只可惜眼下她进城的机会不多,这钱只能偶尔赚得,还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开心的把钱又数了一遍,仔细对过账本,林冉把钱放回钱包里扔进空间,开始收拾床铺。   馊掉的旧被褥打捆扔到墙角,铺上新买的棉褥和毯子,偷偷打开在空间里充好电的微型空调,林冉盖上毯子,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   醒来时知青们已经都去上工,林冉把空调收进空间,洗漱后泡了杯燕麦片当早餐,出来叠好毯子锁上房门,往村长家走去。   老村长家,听到林冉说出自己的来意,张红艳惊讶,“你说你要上工?”   “傻孩子,你好不容易从那家分出来,怎么还要替那家人上工?你有城里户口吃着供应粮,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可倒好,上赶子让那家人吸血!”   林冉对红艳婶摇了摇头,“红艳婶你放心,我上工不要工分,那家人吸不到我的血。”   红艳婶赶忙摸了摸林冉的额头,“孩子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哪有上工不要工分的!”   林冉把额头贴着张红艳的大手,表明自己早已退烧,迎着老村长打量的视线,说出自己的用意,“村长爷爷,村里好心给我一个落脚地,我却不能白住那么好的房子,我想继续上工不要工分,好报答咱们村。”   这就是林冉这趟来的目的,在很多人还住着茅草房的林家村,林冉吃着城里供应粮,住着知青砖瓦房,就算大家一开始可怜林冉的境况,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可时间长了,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与其等村民心生芥蒂再想办法回转形象,不如一开始就把敌意扼杀住,林冉昨晚翻来覆去都在思考:林家人分她出来单过,后面肯定会动作不断,靠自己一人单枪匹马是不行的,一个人呆在知青点反而危险,不如就和大家一起上工,借此避开一些祸事。   原主是城里户口,以前在林家村上工工分都归了林家,现在林冉来了,自然不能便宜了那一家人。而且免费上工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为了报答林家村给她一个住处。这样既能堵住村人的悠悠众口,又能和大家一起上工打通关系,简直双赢!   “好!不愧是守业的女儿,是个知恩图报的。”门上帘子被掀开,林建国大笑着走了进来。   “建国叔。”林冉对着中年人打招呼,这是老村长的儿子,也是林父从小到大的朋友。   “乖,中午别回去就在这吃吧,让你婶子给你做点好吃的,给你肚里填填油水。”林建国揉了揉林冉的脑袋,让张红艳进厨房做午饭去。   “谢谢建国叔,昨天进城我妈听说我在乡下受您家照拂颇多,特意让我带些香肠过来。”林冉把手里一直没机会送出的两斤香肠递给二丫,这会儿以刘秀的名义拿出香肠,自然是因为大人间的走动更能拉近关系,如果说是自己买的,以这家人对她的好,是肯定不会收的。   二丫是林建国的女儿,因为和原主同龄加上两家父亲的关系,平时走的亲近,刚刚听到林冉和爷爷谈话,虽然不敢插言,但也是频频冲林冉使眼色,让她不要犯傻。   二丫看到香肠眼前一亮,香肠可是肉食啊!不过想到林冉也不富裕,下意识缩回手看了她爸一眼。   听到是城里那个女人给的,林建国顺手把闺女的头发揉乱,“去吧,让你妈切了中午加个菜。”那女人还算长心,没真把好友女儿抛下不管,这次进城,冉丫头也算有所收获。   得到许可,二丫一蹦三尺高,给了林冉一个大大的拥抱,拎着香肠进了厨房。   闺女高兴,林建国脸上也带了笑,“爸,您给拿个主意吧。”说来说去还是正事要紧。   老村长自打听过林冉的想法,就一直在打量林冉,听到儿子的话老村长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小子中途出现,他早都拿完主意了好吧?但谁叫这是自己的傻儿子,老村长心里吐槽,脸上还是带着严肃,“你既然有这个心,就去村里的仓库先干一段时间吧。”   林家村仓库放置的是大家每天上工用的各种农具,早上统一发放,晚上再收回来统一管理。昨天看仓库的老根头闪了腰,这几天都出不了屋,老村长为这替代的人选发愁的很:看库房虽然是个轻便活,但给的工分很少,家里有壮劳力的不想干工分少的活;要安排上了年纪的人,又怕到时候不愿意把活计还给老根头。那老根头身体不好,膝下无子女,如果丢了这份工作,指不定哪天饿死都没人管。   这会儿林冉来了,既不要工分,也只是干在乡下的这几个月,正是合适的人选。   听到老村长说起老根头的情况,林冉感叹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和原主一样下地割麦割草,拎锄头刨地,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得了这么轻便的活。   一番感谢后,事情敲定,张红艳也做好了饭,林冉没有动那盘红肠,把它们都留给了村长家。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因为事先没打过招呼,知青们给林冉留了饭,林冉端起一碗玉米糊糊,想了想,往村里走去。   林冉到的时候,老根头正扶着腰,颤颤巍巍的要做午饭。一碗玉米糊糊正解了他两眼昏花的困境,听到林冉的来意和老村长的交代,老根头没有刁难,直接把林冉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再回来时,林冉一手已经洗净的瓷碗,另一手拿着的,正是村里人工具领取的名册,还有一把仓库钥匙。 第18章   在整个公社里,林家村的条件不说数一数二,也是名列前茅排的上号的,仓库里的农具自然准备充足。林家村地理位置适合种两季庄稼,开春大家都要种地,秋收又要一起秋收,导致林家村的仓库内,常年备放着充足的农具。   这会儿六月份的林家村和平时有所不同,现在正是收、种两头忙的时节,这边地里大家用镰刀收了麦子,那边地里就得有人用锄头铁锹、牛拉犁的方法把土地收拾出来,等着妇女们去栽种。   所以等林冉到仓库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各色农具乱七八糟堆放在仓库空地上的场面。   百来平的青砖房里,水泥墙上,水泥地上,到处都是农忙时带进来的泥巴块和土疙瘩,有些泞在了地上变成黑色,有些贴在墙上已经发灰。   村里为了让大家少跑几趟腿,采取的是早晚来仓库领送工具,中午午休直接带回家的方法,所以中午吃完饭就来仓库的林冉,此时无所事事。   眼见天色还早,离晚上下工还有个五六个小时,左右也是闲着,林冉拿起地上闲置的铁锹,开始动手清理库房。   先是把地上的几百把农具折腾到仓库外的空地上,再把甩在墙上的泥巴块用铁锹一点点扣下来,地上的土疙瘩也照做,眼见没有“顽固性”泥巴的存在,林冉从空间端出一盆水撒在地上,防止一会儿笤扫扫过的时候尘土飞扬。   就算有了前期准备工作,林冉打扫完整个仓库后,脸上还是变成了白一道黑一道,身上浅蓝色的短袖更是黄黑相接,一看就像刚从地里打过滚似的。   身上脏了,林冉也不在意,擦了擦额头上留下来的汗水,在脑门上留下一道土印子,林冉开始动手整理门口空地上的农具。   一下午的曝晒让农具有些烫手,林冉按着类别把农具摆放回仓库,铁锹、锄头、镰刀等都自成一堆,每堆相隔一定距离方便大家回来后的工具有地方堆放。   做这些之前林冉点过名册上的人数,林家村上工的人数有六百多人,仓库里每样工具最少有五百把才能保证春耕和秋收,也就是说现在仓库里剩下的农具足足有□□百把。   难怪一趟趟下来感觉要累瘫了,在心里默默算过账的林冉如是想。   仓库里都是农具,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林冉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脏了,不嫌弃的坐在地上,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村民们下工回来归还农具。   忙活了一下午,眼见天边有了彩霞,乡亲们下工收工陆续往仓库走去。   “冉冉怎么在这,还造的这么狼狈。”第一个来的是一个大叔,他家婆娘回家做饭去了,他代替一家人过来送工具,此时见到满身狼狈的林冉坐在仓库的地上,有些惊讶的问。   “大刚叔,老根爷爷闪了腰,村长爷爷说让我过来帮忙几天看着库房。您把铁锹放那堆,锄头放这堆,再来我这里划一道就好。”林冉笑着打招呼,顺手指了指收拾整齐的仓库。   紧随其后的几个村民顺着手指,看到焕然一新的仓库,和地上分类摆放的农具。   “呀,冉冉能干呀,这些都是你收拾的?”后过来的几个婶子有些惊讶,早上来取农具的时候,她还见过这仓库啥样,怎么晚上再过来,就来了个大变样?   再看林冉身上的脏污,大家都知道这丫头是收拾库房才弄成这样的了。   夸过之后,大家不好意思把带着土块的铁锹直接放进干净的仓库,都在外头把工具收拾干净送到仓库里,按着林冉的指示分类放好。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听林冉的话。   李桂兰带着农具来的时候,见到是林冉看仓库,当即脸色就不太好。再听还要按分类摆放进仓库,当下不乐意了,“真是矫情,那玩意放哪不是放,左右明天都得拿进地里。”   没等林冉说什么,李桂兰一翻白眼,把手里的农具用力掷在地上转身就走,“我们家五把家伙,人名你都认得,你就给我划了吧,我还赶着回家吃饭呢。”   这话说的不客气,带了几分吩咐,周围的婶子叔叔见林冉被说后,眼眶渐渐红了,还流了几滴眼泪,都同情的不得了。   有个心肠软的大婶见林冉边哭边捡,看不下去的抢先一步将工具带到外面,收拾干净后再分类放进仓库。   “谢谢婶子,”林冉擦了擦眼泪,对帮忙的婶子道谢。刚刚李桂兰太用力,铁锹扔在地上时,上面的土疙瘩有两个崩进了她的眼睛,搞得她不自觉的流下泪来,废了好大的劲,才感觉东西顺着眼泪流出眼睛,没想到反倒为自己赚了一波同情分。   “没事,孩子你是个好的,别介意你大伯娘,啊。”婶子用着哄孩子的语气安慰了林冉两句,跟着邻居回家去了。   那头李桂兰欺负林冉的流言还没扩散开,这边李桂兰火急火燎的往家赶去。   一路还听到几个碎嘴的女人唠嗑,说林冉这孩子到底年轻,看仓库的活因为轻松才给五个工分,一般人家都不乐意干怕吃不上饭,老根头是因为身体不好,只能干这个来维持温饱。林冉倒好,拿着少的可怜的工分,还费力不讨好的把仓库打扫了,那玩意打扫干净有什么用?也不能让地里庄稼多长几斤,也不能给自己挣个先进荣誉的,真是干的无用功。   李桂兰听到这话在心里附和,可不是脑子坏了咋地,有那闲时间打扫仓库不如把她家打扫干净,这几天林冉不在,家里有些乱套。那丫头倒好,不去下地干活,换去仓库享福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真是出去单过就翅膀硬了,以为胳膊能拧过老太太这条大腿了,她这就回家去请老太太过来说道说道。   依她看二房的这丫头就跟她那早死的爸一样,有福没命享,最好在家多吃点苦才能保命,能一辈子给老林家当牛做马才是最好。 第19章   “林冉不下地改去仓库了?”出乎李桂兰意料的,第一个跳脚的不是林奶奶而是林春杏,“她怎么这么好命?!”   林春杏这会儿当然气的不行,林冉离开的突然,家里是猪也没人喂,衣服也没人洗,家里的零活都落在了唯一不用下地的林春杏头上,要不是林奶奶怕晒坏林春杏的脸,耽误定下和葛家的亲事,这会儿指不定连林冉下地的活都要落在林春杏头上。在家受了一肚子气的林春杏,听到林冉没下地干活,反而去看仓库找了个轻便活,心里老大不舒服。   全家最镇定的反而是林奶奶,听完大儿媳妇的告状,林奶奶不紧不慢放下手里刚刚缝好补丁的衣服,示意大儿子穿上看看有没有哪里漏下没补。   “都多大的人了,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学着点你家招娣的稳定劲儿。”林奶奶白了李桂兰一眼。   林奶奶说的招娣是李桂兰的二女儿,此时她正安安静静坐在炕上帮林奶奶把针线收进篓里,被点到名也不吭声,很是没有存在感,因为常年下地干活,她的脸上带着些晒出来的斑点。   李桂兰觉得自己每次跟张玉凤对峙都处于下风,就是因为林招娣的存在。李桂兰是第一个嫁进林家的儿媳妇,却接连两胎都是女娃,等后嫁进来的张玉凤产下林家大孙子,李桂兰也才得来三胎的男娃,这让李桂兰看自己的两个女儿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大女儿林盼睇已经出嫁到别村,不年不节不回来走动,剩下二女儿林招娣还在家里打晃碍眼。好在她几年前又为林家生下了个小孙子,加上家里的儿子跟三房儿子一样,都去了镇上住宿读书,李桂兰这才感觉腰杆挺了起来。   “我可学不来她那股轴劲儿,”李桂兰嘀咕了一句,有些惊讶听到消息的林奶奶,没有如她所想的跳脚去收拾林冉。   “妈你还有心思说我呢,林冉分家出去享福了,你再不想个办法制制她,她都要跳到我们脑袋顶上拉屎了”。今天那死丫头竟然敢支使她分放工具,明天还不定怎么蹬鼻子上脸呢。   “我带她六年都没制住她,现在人家出去住翅膀硬了,我还拿什么制她?”林奶奶翻了个白眼,“全家就你爱瞎操心,那白眼狼又没咱村户口,不管干啥工,那工分不都得记咱家?现下她好歹还去上工,能有几个进项,总比把她闹急了,她连工都不上了强吧。”   林奶奶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心里也怄的要死。昨天那死丫头从城里回来,听说大包小包的招摇过市,那一件件东西,可都是她孙子将来娶媳妇的彩礼钱啊!林奶奶气的都要打到知青点,把林冉带回来的东西都抢回来了,却被张玉凤死命拦住。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二房的工作能顺利给孙子,为了三房的林春杏能嫁到葛家,为她孙子添一份助力,林奶奶还是忍了下来。   如今只是听到林冉把十五公分的下地活,换成了看仓库的五个工分。对比昨天的“损失惨重”,林奶奶自然看起来镇定了。   这话说的有些歪理,李桂兰心里撇了撇嘴,那五公分和十五公分能一样么?但婆婆在家积威已久,李桂兰心里撇嘴,但嘴上也不敢反驳。   见到大儿媳妇神色不以为意,还不知道林冉上的是白工的林奶奶,只好敲打一旁听戏的张玉凤:“老三家的,林冉那事妈先不催你,但你闺女的事你可得抓紧了啊。”   张玉凤听懂了林奶奶的意思,这是责怪自己对这事不上心呢,赶忙回,“是啊妈,我想着春杏的事得赶紧定下来,等两家定了下来,那丫头捏着的把柄自然失了效用。”   林冉知道林春杏**于葛东强的消息,但如果两家定了亲结了婚,那这把柄不是自然失去效果?到时候,对付林冉就不用束手束脚的了。   听到儿媳妇心里有主意,林奶奶“嗯”了一声,算是应承。   那边林家众人商量着林春杏的婚事,这边仓库里,林冉左等右等没等来林家人。   把最后一个人名在名册上勾掉,林冉边锁门边思考。李桂兰刚刚急匆匆回家,现下林家人应该知道她换工作的事情,可是没见来闹事,要么是家里有事绊住了脚,要么就是憋着坏招呢。   林冉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以后行事怕是要小心一些了。   此时,因为太过忙碌,而忘记跟村里人说林冉是上白工的老村长,深藏功与名。   *   第二天上工前,林冉拿出几张表格,每一张都是一种农具,只需要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数字编号,就可以领走对应的农具了。对比以前老根头在名字后面写农具类型的方法,林冉的这种方法既提高了工作效率,又节省了村民们的时间,以前排队领农具的情况渐渐好转起来。下工后,只需要在自己的编号后面打一个叉就好,每天下工后,林冉再按编号整理到名册上。   分类归放法和编号记名法渐渐施行开来。慢慢的,村民们发现:先是不用在一堆工具里翻找自己想用的了,以前想拿把锄头,上面堆的都是铁锹,扒楞出来锄头时,人也一身汗渍了。自从林冉把农具分类摆放,农民们到那堆就能拿到想要的农具,非常方便。   再是上工时候不用排队领工具了,只需要自己取用后取登记编号,下工再自己划掉,非常方便快捷,省去大把排队时间。   这两种方法的推行,让林家村民们每天多出了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这二十多分钟里,女人们可以晚起一会儿做饭上工,男人们可以多在地里赚会儿工分。   受益的林家村人,开始自觉的遵守林冉的分类,再不嫌林冉事多了,还在心底里有些感激林冉。   从起初的每天下工都要重新整理农具,到现在的只需对照编号记录名册就好。林冉熬过最初的忙碌之后,终于在村民们的自觉下,开始闲了起来。   除了林家人每天见面时的阴阳怪气,林冉的生活里再无一丝调味剂。   这天早上,照例将表里的编号抄到名册上,林冉转身打量起仓库里剩余的农具。 第20章   百来十平的仓库里,七八堆农具分类摆放着,虽然林冉的两个办法方便了村民的取用,但他们拿工具时候,还是免不了挑拣的习惯,习惯挑锋锐趁手的先拿。此时留在仓库的,都是些使用次数过多,钝化严重的农具。   林冉小时候是看过姥姥做农活的,打量了一下工具的吨化程度还有钢铁部分的长度,林冉发现,这些农具打磨一下,还是可以继续使用的。   终于找到了新的事干,林冉动力十足的拿着名册去了老村长家里。   *   “也不是不可行,”听完林冉的来意,老村长思索起来,自从林冉到了仓库干活,村里的农忙都比平时干的起劲,老村长也从一开始的随小孩子折腾,变成了如今的欣赏有加。   这次林冉过来跟他商量,想要发动村里无法上工的老人小孩来仓库帮忙打磨农具,这些老人小孩多数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上工,而派能上工的劳动力去打磨工具又有些浪费,这样既能让赋闲在家的老人有工分赚,也不耽误家里的壮劳力上工,还能帮着村里省去买新农具的资金。   老村长能听出来林冉的新想法,是真真切切为林家村考虑的,看来他没有看错人,守业家的这孩子,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两个人又细细商讨了一番工分的明细,林冉又提出最好是找几家村里的困难户来做。   这种类似扶贫的做法很快赢得老村长的同意。   *   老村长亲自带着林冉走访了几个家庭困难,又老人小孩多的村户家,将来意一点点说明。   “德才呀,你说真的?咱们这一把老骨头真能又去赚工分啦?”一个老大娘有些激动的握住了村长的手,叫着老村长的名字,她脸色黝黑、背脊佝偻,显然年轻时候一直从事着农忙事业,林冉来之前听老村长说这家老太太是到了六十七才没下地,原因是实在弯不下腰去。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您?这方法就是林冉提出来的,一会儿您跟着她到仓库里试试,只要能把农具磨出来,咱就按数记工!”老村长给予肯定,还不忘给林冉添了个名字。   “林冉?老林家那闺女?”老大娘已经很少出屋了,闻言转头看向林冉,“这闺女都这么大了,生的好,心地也好,大娘得谢谢你啊!”   “大娘言重了,咱们都是为了林家村,要谢就谢老村长领导的好。”林冉谦虚了一句。   “我都一把岁数喽,还用你拍马屁。”老村长有些得意的拍了下林冉的后脑勺,示意快点去下一家。   陆陆续续跑了十来户人家,总算把第一批的人凑齐了,有那实在躺在床上下不来地的,也只能羡慕的看着别人去了仓库。   “咱真能赚工分了?”十来个老人一起在村里走过,场面还是挺壮观的。   “当然是真的了奶奶,只要您能把农具磨出来,咱们就能有工分记。”林冉笑着开口。   “那肯定能啊,要不是现在弯不下去腰,我也是田里一把好手呢。”头花发白的老大娘有些激动的开口,她年轻时候赚的工分比有些男的还多,现在是不得不服老才在家呆着,要是给她一个机会,她当然不愿意在家躲懒,有工分不赚是傻蛋。   大家提溜着自家的魔石,浩浩荡荡往仓库走去。   开工前,林冉事先声明,“咱们把农具磨出来是为了下地用的趁手,如果磨的不锋利,咱可不能算工分的啊。”   “你就放心吧闺女,这下地的就有我儿子儿媳的,咱不能干那偷奸耍滑的事。”   “是啊是啊,再往前数几年咱也是地里一把好手,这铁锹我肯定给你磨的能砍树去!”   铁锹磨的太锋利反而会容易打卷,林冉有些担心的特意多看了这个老人家一会儿,发现对方真的比自己专业多了,磨出来的铁锹头锋利却不过分薄,正是适合庄稼汉用。   仓库里没坐的地方,大家在外面随便找了几个砖头搭成舒适的高度,热火朝天的开工了。   “夸夸夸”“擦擦擦”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此起彼伏,不时还有几个激动的声音,“我这打好了,铁锹一把,丫头你可别记错人,我这是第四把啊。”每样农具的工分都不一样,老太太叮嘱林冉。   “诶,您放心吧,王奶奶。”林冉笑着叫了对方一声,示意自己认得人,然后在名册上写下了铁锹一把。   “妈,你怎么跑这来了,你们这是干啥呢?”有人下工来还工具,在仓库看到自家老妈,惊讶的问。   “磨铁锹磨镰刀呢,啥眼神啊看不见?”看到自己的糟心儿子,老太太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您磨镰刀,可您不在家歇着,跑这来受什么罪呀?”儿子有些心疼老娘,觉得老太太是被林冉忽悠过来做白工的。   “歇什么歇,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呢,还能发挥余热。”老太太一边跟儿子唠嗑,一边不耽误手里的活。   “就是,铁蛋啊,你赶紧把名字勾了回家去,别杵在这耽误我们赚工分。”旁边一个老太太撵人。   “赚工分?这还有工分拿?”儿子有些懵,没听过磨个农具还给工分的,平时他们上工挑趁手的拿,要有那实在钝了的,就中午回家自己磨两下对付对付,第二天尽量早点去仓库抢趁手的,这咋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变成了磨个工具还有工分赚了?那他不去上工,天天在家磨这玩意,不比上工强不少?   自己的儿子,一撅屁股老娘都能知道要拉几个蛋,王奶奶瞥了儿子一样,“别想了,咱村长说了,这活只有不能上工的老人能干,别人不能抢的。”   糟心儿子一天就想着躲懒,所以她家日子才会越过越差,老太太看着嫌闹眼睛,把儿子撵回了家。   这也是林冉事先规定好的,这些农具统共也就不到两千把,要是全村人都来干,那没几天就能收拾好,可她最初想要帮助困难家庭的目的也无法实现,所以才定了这么条规矩。   有几个婶子在旁边听了个全乎,闻言打消了不下地的念头。   也有那耍无赖的说老人能干,他也能干,人人平等,这些人全都被闻讯赶来的家长打了回去,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老人的活计都好意思抢。 第21章   最后一把农具归库,林冉招呼大家收收手里的活,准备下工了。   有老大娘舍不得的摸了摸手里的镰刀,“我这块磨完了,磨完这把我今天就能赚四个工分了。”   “刘奶奶,这镰刀就放这呢,明天再来做也是一样的,它也长不了腿,这天色太晚了,您赶紧回家吃饭吧,不然您孩子该以为我把你们扣下啦。”林冉笑着打趣。   “就是的,我看泥别为难冉丫头了,咱赶紧回家吃饭去吧,明天早点过来接着干。”有邻居劝着老太太,把人带了回去,人是铁饭是钢,咋能不吃饭呢?   *   有林冉带头,十几个老人们磨刀霍霍,将分到手里的工具打磨的铮亮。   村民发现上工的时候再不用挑挑拣拣看哪个趁手,因为哪个都是尖头铮亮,个个都趁手。   尝到甜头后,大家又自觉按照林冉的交代,把每天下工的农具放到一边墙上靠着,第二天上工取用地上已经打磨好的工具堆。   老人们再把前一天使过的立在墙边的农具打磨一遍,扔到地上堆着的堆里,形成一个循环。   用过一天的农具打磨起来比最开始的时候快了不少,林冉对工分和数量的比例也做了新的调整,只要还有工分拿,大家就都没意见,现在大家不用下地弯腰,坐在家里动动手就能赚上几个工分,心里都感激林冉的不行。   自从打磨农具的事情步上正轨,林冉就安排老人们回家磨了,一开始在仓库只是想看大家的打磨方法是否有误,希望能互相学习,现在大家都是熟手,就不用看着了。   眼看林冉在村里的名声越来越好,林奶奶在家里炕头坐不住了:别人家的老太太不下地,在家就有工分拿,有这好事,那死丫头竟然没叫她一起,不行,她也得去弄几个工分回来贴补贴补肚子。   林奶奶来的时间很好,正是老人们来取农具回家打磨的时间,林奶奶见几人都领完,上前拦住要收起本子的林冉,“给我来十把。”   “?来十把啥?”好久没见林奶奶的脸,林冉听到话的第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跟我装傻,铁锹镰刀啥都行,我不要锄头。”林奶奶用下巴点了点旁边正在按数量领农具的老太太,锄头太沉,她才懒得往家拎。   “奶奶您也要磨农具?”林冉惊讶了,林奶奶在家向来是什么也不干的,要不是她怕有人偷吃,估计连饭都不会做,这会儿竟然来领磨农具的差事,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要知道磨农具虽然看起来是坐在那里就能干完的活,可要用胳膊使力在魔石上来回的磨,一天下来胳膊也是会乏力的。   “那有工分的活咋能不赚呢你要不分我自己去拿了。”要不是林冉手里把着记工分的权利,林奶奶想拿了直接走,才懒得跟她多说。   “可是咱们一开始就定好了,得是家里实在困难的老人才可以,奶奶您不符合条件啊。”林冉为难。   “咋不符合条件?我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二儿子是个短命鬼,我家就老大老三是个劳力,养了你个赔钱货不止不贴补家里,还进城花了一大笔钱,我还不够困难?我就差去地里喝西北风饱腹了。我真是白养你六年了,有啥好事你也不想着点咱家,分出去没几天就不认我这个奶奶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生了个儿子跟我不亲还早死,养大的孙女光向着外人,磋磨我这个当奶奶的。”林奶奶说哭就哭,话里都是胡搅蛮缠,但模样却很可怜。   “要不冉冉你就给她两把吧,我们几个人给她匀匀。”一个老人看不下去开口,同是不下地的老人,他对林奶奶的哭诉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冉冉,咱们知道你是守规矩的人,可这是你亲奶奶,别太不近人情喽。”   “你咋这么说呢?那吴桂香以前咋对冉丫头的你是忘了?再说了,这工分是村里体贴咱们家困难给咱分的工,吴桂香你也好意思拿?你家那粮食都快吃发霉了你心里没数?”   “你放屁!我家各个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谁有那粮食吃发霉了?说这话我看你才是丧良心。”林奶奶老大不乐意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冉冉啊,咱们都知道你遵守规定是为了咱们几个老的着想,可这是你亲奶奶你也不能太拧了,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儿呢。”   这话一出,几个老人都沉默了,他们的想法里,那孙女咋能不对奶奶好呢?就算对她不好,不也是养活了这么大?但此时林冉是遵守村长定下的规矩,还是为了她们几个老骨头的利益,谁也挑不出错,还得说她一句大公无私。   现在的农具已经没有最初第一批钝化那么严重了,所以十来把铁锹也没几个工分,林奶奶最后还是拿走了铁锹,她来的时候太草率,家里的劳力都上工去了,不然她也想和别人家一样,让儿子儿媳来帮忙搬回家,还能多搬点,她自己只能拿的动这些。   看着林奶奶临走之前得意的眼神,被老人们安慰的林冉面色不变,这磨农具的活谁做都是做,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只是她和林奶奶的血缘关系斩不断,在外人眼里,就算分家也是亲戚,如果刚刚不做一番阻拦的姿态表现她是被逼无奈,等将来她出了村进了城,这事被翻出来,再扣她一个假公济私的帽子。   最后一批人离开,林冉困意上涌锁上仓库大门往知青点走。   她每天要在所有人上工之前到达仓库,才能不耽误这一天的上工。所以早饭她是不和知青们一起吃的,都是下工回来再去空间定外卖,只午饭晚饭事交了粮食和知青们一起吃,毕竟总不跟大家一起吃饭,又不自己单开火,还没饿死,是会引人怀疑的。   今天她也照例吃过早饭睡回笼觉觉。只是刚眯了一会儿,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第22章   “二丫?”迷迷糊糊穿着睡衣就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二丫让林冉有些惊讶。   “是我啦,冉冉别睡了,快穿衣服跟我去村口。”二丫看到穿着吊带的林冉,有些害羞的说。   “好,进来坐着等我下,我换个衣服就来,怎么这么急”,林冉把二丫迎进门,转身开始换衣服。   二丫有些羡慕的偷看了眼林冉白皙的后背,大家一起下地了好几年,林冉的皮肤还是怎么晒都晒不黑,白皙姣好的面容时刻提醒着别人,她是城里人,和她们这些乡下姑娘不一样。听到林冉的问话,二丫回过神,“啊,刚刚爷爷拿大喇叭喊了,你们这离的远应该没听见,咱们村中午分肉吃,你是城里上过学的,爷爷让我来叫你帮忙记账。”   看库房的工作中午没活,而且林冉没下乡前,在县城念学,正是记账的合适人选,老村长在村口带着儿子忙得不可开交,这才派了二丫来喊人。   “分肉?记账?”林冉迷糊的大脑清醒了些,这段时间虽然有淘宝,但她大多和知情一起吃饭,听到肉就开心的跟二丫同行。   出了门,上午的太阳还不炙热,林冉走着走着反应过来,自己在林家村没有工分,想吃肉得用工分换,钱票不好使,这分肉的事跟自己无缘。林冉想自己果然是睡傻了。   到了村口,老榆树下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林冉到的时候老村长二话没说,把纸笔塞了过来。   上面已经写了几户人家的姓名还有领取的肉斤数,林冉按照这个模板往下记录就好。林家村的工分要到年底才能核算钱数,粮食上交有结余,明年支出有结余,才能计算每个工分的价值。所以现在就是记录斤数,等年底计算工分价值后,才能扣分。   树下的石墩摆着一个大案板,旁边放着一个牛头垫着红纸,林建国拿刀割肉,老村长称重,二丫帮忙扶着秤砣兼递东西,林冉记账,分工明确。   一时间,林家村村口热热闹闹,连家里吃不起肉的人家都来瞧着热闹。   长长的队伍自然少不了林家人,听说村里分肉,林奶奶让李桂兰过来割一斤给城里念书的孙子们送去,李桂兰看着旁边记账的林冉,心里有了别的主意,排到她的时候,李桂兰欢喜的比划着一个部位,“这儿,给我割五斤。”   “五斤?我说桂兰啊,你家这是啥喜事啊,割五斤这么舍得。”后边的几个大婶打趣她。   “啥喜事啊,这不是吃个肉不容易,多割点省得吃不上,这家里的小子在镇上也能分分。”李桂兰打了个哈哈,提着肉来到林冉旁边。   林冉站在人群稍远点的地方,默默的记账,每个人走的时候,都来她这里确认下数目。   李桂兰早在排队的时候就看到登记人是林冉了,这会儿凑过来核对账本,指着自家那一栏,“咱家这你是不是写错了。”   “?五斤没错呀。”林冉莫名其妙,写的是五斤。   “冉冉平时婶对你也不错吧,你奶奶的事你也不能算在我头上,我可从来没打过你,咱家明明割的是五两你咋给写五斤。”李桂兰说完还冲林冉挤眉弄眼打颜色。   林冉无语,感情这是让自己做假账啊?“没错,大伯娘,就是五斤。”   “你个……”李桂兰刚要威胁。   “干啥呢桂兰,就看一眼的功夫这么久没走,”后面割肉的大娘走了过来,看到李桂兰还没走有些惊讶。   “这就走了,冉丫头给我写错了,我让改过来呢,”李桂兰笑了笑,转头用小声跟林冉嘀咕,“你给我写五两,我告诉你个三房的秘密。”   “没写错,就是五斤不是五两,没写错,大伯娘你再看看,”林冉声音微微大了一些,让已经注意到这边动静的村民全都看了过来。   林冉不是傻的,以李桂兰在林家的智商,三房就算真有什么秘密也不能让她知道,她知道也不可能告诉自己,早跑到张玉凤面前讨好处了。而且李桂兰一割就是五斤,这么大手笔恐怕不出一天全村都得知道,到时候村长对账又不是瞎子。怎么想,都没必要为了一个空头支票搭上自己的名声。   “五斤五两”说的好听,那李桂兰又不是傻子,真要写成五两她会跟林冉犟这么久?有聪明的已经想到其中关键,李桂兰这怕是想让林冉给她写成五两,结果林冉大公无私不同意。   被所有人盯着,李桂兰不能再搞小动作,用眼睛剜了“油盐不进”的林冉一眼,有些下不来台。   “不割了不割了,这给我割的哪块啊,看着这么不好,我不要这么多了,给我去掉点,我就要一斤就行。”李桂兰嚷嚷着跑到林建国面前,把肉扔在了案板上。   “这给你割的都是好的啊。”林建国纳闷,他虽然看不顺眼林家人,可对公事认认真真,村里向来是谁来得早谁得的东西好,他也不会为了个肉为难一个妇人,这割的都是李桂兰亲口要的地方。   “我不管,谁家能吃的了这老些肉,啥家庭啊,自从白眼狼分出去单过还找了个享福的活计,我家工分都不够吃饭,这肉看着也不好,我才不要这么多,我就要一斤,你看着办吧。”李桂兰耍赖。   黑着脸把李桂兰递过来的肉割掉一半,很快就被后来的村民抢着换走了,来的晚还能捡着前面不要的漏,可不得赶紧回家庆祝。倒叫嚷着肉不好的李桂兰有些脸疼。   看着被自己“嫌弃”的肉被别人抢走,让林冉改把五斤改成一斤的李桂兰脸色难看,更下不来台,跺了跺脚走了,临走还不忘对着林冉脱了口唾沫星子。   隐约还能听到有妇人议论,“没那能耐,在那装什么大尾巴狼,耽误大家伙儿时间,呸,我看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   经过林冉的事后,村里人对林家人的看法不一,有人觉得可怜林冉终于摆脱这家人出来单过,也有人觉得林冉是当小辈的不该把事做绝。   但当林冉在仓库上工以来,桩桩件件办的都是让大家受益的好事,村里人又开始对林冉改观,对磋磨过林冉逼她净身出户的林家很是看不上眼,这会儿看到李桂兰的贪相难看,都不由议论开来。   林冉对林家人不假辞色的态度,村里人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公道,也有人说林冉不知变通,李桂兰好歹是她大伯娘,林冉再怎么说不该让她当众下不来台,这话一出就被周围人一人一句怼了回去,“你才白眼狼,你不当白眼狼你就把公家的东西都当成你自个东西败坏?那五斤记成五两的事能干么?难怪你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我看就是心眼不正。”   赞同李桂兰的人灰溜溜的走了,留下队伍继续分肉,不时还在讨论刚刚的事。   队伍再长,肉也只有一头,后面的人遗憾离开。林冉在在老村长的极力邀请下,跟着二丫一起回家吃午饭。   站着记账是要一手当桌子一手写,很累人的,记了一中午,林冉甩了甩发酸的胳膊。   “累坏了吧,看来文化人也不好当。”二丫笑嘻嘻的帮林冉捏了捏胳膊,“不过也只累这一次,下一回分肉还不定啥时候呢”。   听到这话,林冉想刚刚大家的表情,问二丫,“既然吃肉的机会这么少,我怎么还看到大家愁眉苦脸不太开心的样子?有肉吃不是应该很开心么?”林冉观察到高兴的大多是小孩,老人大人都是喜悦里带着忧愁,很是矛盾的表情。   “高兴什么呀?村里总共就两头牛,老死一只,就剩一只干活,咱村得照着别村落下多少进度?晚耕就得晚收,到时候天气不好收成不好,完不成任务就吃不上饭,谁能高兴的起来?那得多不长心啊。”二丫说着还抽了口气。   林·不长心·冉:“……”   经过二丫的话,林冉才想起来,姥姥说过她们小时候的耕牛是受保护的,随意宰杀犯法。这次村里分的牛肉是老死的牛,而牛关系着整个村的耕种,自然没人像分猪肉那么开心。   林冉有些庆幸,幸好她在县城黑市没有售卖牛肉干之类的,不然怕是要有牵连,再次提醒自己关于常识问题要多注意,这次是二丫粗心,换个有心的自己都不该问这种“蠢问题”。 第23章   老村长在林家村德高望重了一辈子,是有原因的,他大公无私,全身心都是为村民着想,这点从他拿回家的都是些没人要的牛下水,就可见一斑。   红艳婶一早就在家开始收拾这些下水,但一个人的力气有限,等林冉她们到家的时候,张红艳才刚刚收拾完,正要进厨房烧菜。   “你们先坐着,我这倒锅里炒一炒就能好。”张红艳招呼着林冉,自己拽着二丫进了厨房。   林冉也想跟着进厨房帮忙,却被老村长叫住,“她们娘俩就够了,冉丫头来坐着,咱爷俩唠唠嗑。”   听着老村长有话要说的样子,林冉顺着老村长的力道坐在凳子上,“爷爷您说。”   老村长一口一口抽着手里的旱烟斗,眉头紧皱,想了半天才开口,“冉丫头,你也看到了,中午分了牛肉后,咱们村能耕地的牛,可就只剩下那一头老不顶事的了。隔壁村子的拖拉机早早被其它村子定了下使用日期,这一时半会咱也排不上号。”   “可那育秧的苗、地里的庄稼都等不得了!再不种下去,过了这个月都活不成,咱们村大大小小几百口人的嘴等着呢,我这心里愁啊!”老村长说着说着都快哭了,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上头有任务要交,底下有村民要养活,所有重担都压在他肩头,他怎能不愁?   林建国在一旁听着老父亲的话,也跟着叹了口气,“这牛死的突然谁也没想到,爸你别太上火,身体要紧。”   “我身体再要紧,也没咱乡亲们的肚子要紧。”老村长瞪了插话的儿子一眼,又转向林冉,“冉丫头,这几天你在仓库里办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这办的事都是为咱村着想,虽然你户口不在咱们村,但你到底没忘了根,我这心里头宽慰。”   “这段时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有主意的,我想着”,老村长顿了顿,艰难开口,“我想着你看你能不能进趟城,帮我问问你妈妈那边有没有什么路子,能帮咱借台拖拉机,咱豁出去那油钱,也得把今年的任务先完成了。”   林冉想到老村长的话跟今天的牛肉有关,她有过种种猜测,但都没想到,竟然是想借拖拉机。她有淘宝在手,也许能买到拖拉机,可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出现,该怎么解释来源,那才是最大的问题,林冉也有些为难了,“爷爷,我……”   要知道她妈妈刘秀虽然是在钢铁厂上班,可别说钢铁厂的技术工有没有路子,就是那整个石景县城里,都没有一家拖拉机厂,村里的拖拉机都是公社从上海那边进过来的,每次用的时候多少村排着队呢。   “我……”,林冉正想着怎么开口。   林建国比林冉还急:“爸你跟冉丫头说这个干啥,您自己都办不成的事,怎么现在倒来为难一个孩子。再说那女人啥成分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守业为她耽误了多少机会才保下来的一家老小,她要有那借拖拉机的本事,早把冉冉接回城了,还用得着在乡下受这么多年罪么?”   他们这个岁数的人,谁不知道当年刘秀父母被批改造,林守业这个女婿舍了一身功勋才换来一家老小性命无忧。没想到转业回来去了刘秀的厂子,没多久就出了事。上头看在林守业是为国捐躯的份上,才没继续追究刘秀和林冉,事情才告一段落。   想起当年的事,老村长也闭了嘴,他当然知道这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可他实在憋不住才念叨两句。   林冉有心想安慰两句,但在村民的温饱面前,什么语言都显得苍白。她在后世接触的都是全自动农业机械,各个都是大块头用电用油的,林冉脑子转了几圈都没想出什么办法,只好摇了摇头。   “开饭咯!”气氛正是沉闷,二丫端着一大盆土豆炖牛杂,欢呼着跑了过来,她在厨房闻了半天味儿,这会儿都馋坏了,好不容易出锅,赶紧端了上来。   张红艳端着一盘炒菜也走了过来。   今天的主食难得的配了红米饭,老村长见菜已上齐,招呼着林冉吃肉,“来,冉丫头,吃饭吃饭,今儿你累了一天了。”   见老村长的表情缓和,林冉舒了一口气,加入到吃饭大军,在二丫和张红艳的插科打诨下,大家美美的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   *   中午吃了肉,大家下午活干的格外卖力,下工时三五成群的结伴往仓库走去,还不时讨论着一些趣事。   仓库里,却早已吵吵闹闹围成一圈。   “那是闹什么呢?”有人来的晚,问着前面的人。   “林家那老太太,在那闹林冉呢。”被问的人头也不回,专心看里头的吵闹。   人群中心的林冉有些无奈,晚上她刚打开仓库门,林奶奶就指挥家人拎着铁锹过来让她记工分,可经她检查,这些铁锹都没有打磨过根本算不了工分,林奶奶却坚持说自己磨过,于是两人就僵持住了。   被围着无法登记,林冉冷着脸对耍无赖的林奶奶解释,“奶奶,这真不行,您这磨都没磨就让我给您记工分,这对其他认真做事的爷爷奶奶不公平,您就别为难我了,我是不会记的。”   “什么为难不为难,笔在你手里,还不是你想怎么写就这么写,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没长心眼的东西。”说着林奶奶就想像平时那样去敲林冉的头。   芯子换了,林冉自然不可能让她打,微微低头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大手,林冉‘害怕’的躲到旁边的王奶奶身后,“奶奶您别打我,我真的不能给你记。”   见一直听话好磋磨的孙女,今儿竟然当着全村人的面不给自己面子,林奶奶上前一步就想把林冉拽出来,“别以为你离开我林家的大门,我就治不了你,今儿我就治治你个没教养的玩意儿,让你知道什么叫老幼尊卑,还敢跟你奶奶顶嘴。老王太太你起开,这是我的家务事。”   王奶奶挡着林冉,劝林奶奶,“林冉好歹是你亲孙女,你老大不小的为难个小姑娘做什么。”   眼看林奶奶被身前的王奶奶拦住,林冉提高声音让围观的人都能听到,“中午大伯母让我把五斤肉记成五两肉,晚上奶奶又把没磨过的工具拿来让我记工分,这就是奶奶您说的教养么?”   这话倒是让林奶奶一愣,“啥五斤肉五两肉的?” 第24章   分肉的事才过了一下午,大家自然还记得,听到这话议论纷纷,“这事我记得,中午分肉的时候那李桂兰就一直不走,感情是让林冉记假账呢。”   “是啊是啊,我就说那李桂兰不是那种傻子,真要写成五两肉,那不得赶紧回家偷着乐,还能让她侄女给改回来?原来是想把五斤肉写成五两啊,可真是好算计。”   “这林家老太太怎么回事,啥都得听她家人的了?早些年的土皇帝都没这么猖狂吧。”   “是啊,幸好冉丫头没同意,不然咱就得少吃四斤肉了。”   这话说的讽刺,村民们哄的一声笑开了。中午闹过一场,谁不知道林冉没同意改账,李桂兰直接把五斤肉当场退了四斤,所以才有‘少吃四斤肉’的调侃。   林奶奶本想说自家割的是一斤肉怎么成五斤了,但听完村里人讨论也明白了事情大概,知道自家大儿媳妇爱贪小便宜,可没想到她能当着全村人的面犯蠢,瞪了一眼直往后缩的李桂兰,林奶奶转头对着林冉,“你别给我说那些屁话,我说我磨了我就是磨了,你今儿要不给我记工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把笔给我。”林奶奶上前要抢林冉手里的本子,却被王奶奶拦了一把。   “我告诉你老王太太,你别多管闲事。”林奶奶被推的后退一步,跌到地上,被赶紧跑过来的林守望扶了一把。   “你没事吧妈,”林守望看到老太太跌倒吓坏了,赶忙招呼媳妇来扶,“别往后躲了,过来扶着咱妈啊”。   李桂兰躲不过去,看了眼还在看热闹的三房几人,跑过去扶老太太。   “你起开,没用的东西,你就看着你妈我被人推倒,也不知道帮我打回去。”林奶奶错开大儿子过来扶的手,恨铁不成钢的锤了他一下,在家被媳妇欺负,出门看着老娘被别人欺负的货。扶着大儿媳妇坐了起来,林奶奶有些憋气。   被推开的林守望脸色涨红,又不能对老妈发火,只好转头看着林冉,这个一直压他一头的二弟的女儿,这个他一直没拿着当回事的侄女,“冉冉,你奶奶这么大岁数了,干点活不容易,你就看在大伯的面子上,你就给你奶奶记上吧,啊?大伯求你了。”   你面子值几个钱?林冉很想这么问,但还是忍住了,“大伯您也是这么想的么?”   林冉用失望的语气接着说,“大伯,林家村不是我一个人的,仓库更是大家的仓库,今天奶奶带着没磨的铁锹让我来记几分,明天别家奶奶也来记几分,用不上半个月,咱们的工具又都得钝了,乡亲们到时候要花几倍的力气才能戳一锹土,这不是我来仓库上工的初衷。如果今天我开了这个头,明天大家都不磨了送来,我还怎么开展工作?您是我大伯,更应该理解我,支持我,而不是带着奶奶来拖我后腿。”   围观群众被说的直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没有规矩那不是乱了套了?   林守望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个软耳朵,媳妇说的对,妈说的对,现在他这个从未正眼瞧过的侄女说的也对。   “我托你奶奶个逼的后腿,死丫头片子我告诉你,我说我磨了我就是磨了。”林奶奶气的就想爬起来打人,却因为力道没用好,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磨个屁!”一旁早就看不下去的王奶奶呸了一口,“我们磨完的铁锹,不说把那土疙瘩都收拾了,也得尖头铮亮的,你再看看你那玩意儿,怎么拿回去怎么拿回来的你也好意思?”   大家顺着王奶奶的话看了过去,这一看,才看出其中关窍:需要打磨的铁锹都是村民们用过送来的,夏天的农具在地里戳过土,再经过高温的放置,时间长了上面都是一层灰色的土疙瘩。而磨过的铁锹,上面的土疙瘩基本都被老人们收拾了下去,再加上铁桥头经过打磨,早就没有了土块。   再看地上林奶奶拿来的这十来把,怎么看怎么都像王奶奶说的那样“怎么拿回去的怎么拿过来的。”   “还真没磨过,这不是欺负人么?”   “是啊是啊,冉丫头也是可怜,托生了这么个人家,早些年有爸妈护着还好,这守业一走,可了不得。”   “到底不是亲手养大的,不疼。”   听着村民提起林二儿子不是她亲手养大的旧事,林奶奶脸色难看起来。生守业那年她跟婆婆斗的最狠时,无心管孩子,以至于守业丢了半年才被找回。好心收留林守业的正是刘秀的父母,老两口知识分子家庭,对林守业很好,在他认亲回村后仍资助他上学。   林奶奶眼看着自己儿子被别人拐成了女婿,又为了那家人放弃升官的机会,最后还在那个女人呆的工厂牺牲了。于是本来就不亲近二儿子的林奶奶,对刘秀和林冉也厌恶透顶。因为这两个女人的存在,时刻证明着她年轻时的无能。   想起以前的事,林奶奶气更不顺了。瞪了眼“多管闲事”的王老太太,林奶奶有些下不来台。她下午忙着腌肉,根本没空磨铁锹,想着林冉被自己制了六年,肯定不敢反抗,没想到却被当众下不来台。更被王老太太指出她的铁锹没磨过的证据。   多少年没这么坐在地上让人指指点点了,看着站在王老太太身后的林冉,依稀想起了当年刘秀妈妈送林守业回来时的那模样,贵气逼人,让人仰望。   林奶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活了啊我,老头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我给老林家做牛做马了一辈子,拉扯大了大的,拉扯小的,到头来养出个仇人来。我就是养条狗也比这个赔钱货强啊。”   “你说你要分家就分家,你说单过就单过,我是哪样没依着你啊?我养了你六年,你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让你记个工分你联合外人来欺负我?你就是个牲口都不如的东西!呸”林奶奶指了指王老太这个“外人”,喷了林冉一气。 第25章   “可是奶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这样指责,林冉眼眶红的不行,跟着林奶奶一起落泪,“您说您养了我六年,可这六年来,我们二房一家的收入可都归您了。”原主根本不是白吃白住的。   “你现在跟我翻旧账了?你爸在的时候咱家也是这样的,你见谁家不是老人在要上交粮食的,怎么就你要搞特殊化?要不是我把你爸生出来,哪有你这小兔崽子在这跟我叫板的机会?”林奶奶理直气壮。   “是,大伯和三叔也上交,可您哪个月没贴补他们两家,那贴补的钱都是哪来的?”林冉抽了抽鼻子,反问,“您每天在家不上工,您贴补他们两家的钱不都是二房的么?感情就只要二房上交就好,反正他们的钱当月也会给他们拿回去。”   被人当众揭了老底,林奶奶脸拉的老长,“你这是在指责我偏心么?”   “您就是偏心!”林冉也硬气起来,铺垫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原主也没有一味受气的时候,她林冉就更不惧老太太了,“我和我爸的供应粮,我妈的工资,您全拿出去养您孙子了,却叫我没书可读。我刚下乡那年,您说家奇读书要钱,家里拿不出,于是要我辍学把学费交出来。”   林家奇是林守望的第一个儿子,只比原主小一岁,现在在镇上上着初中,学费的来源就是刘秀的工资。   “您说您不偏心,可明明家里没钱,您却不用三房的春杏上工,反倒叫我去顶名上工贴补家用。我们二房出的最多,吃的最少,家里大小杂物全包,有苦还不能说,您还说您不是偏心么?”   “您说喂条狗都比我强,您家狗能让你不用洗衣做饭喂猪刷碗,还能给您交粮食,帮您家上工赚钱么?”林冉哭的好不凄惨,旁边的王奶奶心疼的直搂着她。   把孙女比喻成狗,实在太过分了,尤其大家一个村的,都知道林家平时是怎么对原主的,此时听来也有些唏嘘。   “过去的那些都随着分家过去了,就当我们二房孝顺您对我爸的生养之恩”见林奶奶被说的无言,林冉抹了抹眼泪,表现出孝顺的模样,“可我现在,不止是您孙女孝顺您,我还是这仓库的一份子,我得对我手上的活负责,今天奶奶的工具明明动都没动,却要逼着我记工分,你这也是教养我的方式?我爸爸从小教我做人要实事求是!别说咱们分家了,就算没分家,您是我亲奶奶也不行。”   “说的好!”老村长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听到林冉的话,走过来摸了摸她头,“孩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林冉摇了摇头,刚刚她看到二丫去叫人了,老村长再不来,她也快哭不动了。   “林老弟,你来的正好,你都看见了,林冉这死丫头是怎么对她亲奶奶的,你怎么能让这种不孝顺的白眼狼来看仓库。”林奶奶看到老村长过来,赶忙告状。   “老嫂子,冉丫头可是你孙女,不是什么白眼狼的。”老村长有些生气。   林冉配合的低头抽泣,感谢淘宝出品的万能的眼药水,眼泪还能再续一杯。   听到林冉哭声,林奶奶嚷嚷,“那赔钱货随她那丧良心的爹妈上了城里户口,早不是我们家人了,再说她前两天还闹着分家,文书都是你给签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说她是我孙女,你看她这不孝顺的样子,有拿我当奶奶么?”   “林老弟啊,老嫂子可得劝你一句,那死丫头连户口都不是咱们村的,你可不能向着个外人,你让她来管咱们,这不是让咱们寒心么?”   “你自己心眼小,可别带上我们,”听了这话,张红艳第一个不干,“自从冉丫头来仓库上工,为咱们村办了多少件好事,你不就是因为她没给你记工分,你心里记恨她才说这话,你寒你的心,可别带上咱们,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本来被林奶奶说的心动的林家村人,在张红艳的提醒下,都想起林冉的好,还有林奶奶为什么说这话,“是啊,不就是没让你占着便宜么?连亲孙女都不给活路,真是个心黑的。”   “她说的也对,林冉吃着城里的供应粮,还拿着咱们村的工分,是不是有些太贪了。”   “怎么就贪了?看仓库才给几个工分,而且还都记在老林家账上,也到不了她手里,要我说能干点轻巧活也好,省得让人占便宜。”   林奶奶见自己营造的大好形势被张红艳两句话打破,哭的更大声了,:“她又不是林家村的人,你们怎么放心让她来看仓库?我这一把年纪让个外来人欺负,还是自己的亲孙女,我干脆死了算了!”   “不让她看让谁看?让你家春杏来啊?”有人高喊了一句,早有人看林奶奶不顺眼了,谁不知道老林家的孙子除了最小的以外,各个都在镇上读书,几个孙女嫁人的嫁人,种地的种地,只有林春杏懒在家里,成天只知打扮不做事。   正在婆婆冲锋陷阵的张玉凤眼神一闪,想到刚来时,每个人走的时候都要跟林冉打声招呼,一个仓库看门的工作愣是让那丫头做的像个长官,张玉凤动了心思,“对,还有我家春杏呢。”   “老村长,既然这活公分少没人愿意干,不如就让我加春杏顶上,春杏好歹也是上过小学的,识些字,还是咱们林家村人,怎么不必冉丫头合适。”说着,张玉凤对林奶奶使了使眼色。   林奶奶反应过来,站起身拽过小学都没毕业的林春杏,“对对对,我家春杏正合适。”春杏是不能下地挨晒,但看个仓库也没多累,还不用挨晒还有工分,多好的事啊。   林春杏老大不乐意的被林奶奶拽着,她就是想看个林冉的热闹,怎么又要上工?跟强子哥的事还没影,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上工”上。 第26章   对,让你家春杏来给你记工分,给你大儿媳妇记假账,到时候林家村的东西都成你家的了。”人群里不知道谁高喊一声。   大家直接笑开了花,可不是咋的,林家歹竹出好笋有了个林冉,为人正直且心地善良,是村里看着长大的,但林春杏的人品可是得了林家真传,让人信不过。   林奶奶被臊的老脸一红,想瞪说话的人,却没找到人。   老村长在一旁听着都要气笑了,“感情春杏是您孙女,林冉就不是您孙女了?老嫂子,咱们当长辈的一碗水得端平啊。”   “我可没那么命硬的丧门星当孙女。”林奶奶找不到人,把气都撒在了林冉身上。   “什么丧门星不丧门星的,你这是封建迷信。”老村长提醒。   林奶奶说的起劲儿,“她就是丧门星,扫把星!她克死了我儿子还不够,现在连咱们村的老牛都被她给克死了!前两天分家刚说要去住牛棚,这才没到半个月牛就死了,不就是被她克死了给你腾地方呢。”   分家那天,林冉确实说过去住牛棚的话,林家村人听到这句沉默了,难道林冉真的是扫把星的命?   “现在建国了早不兴说这个了。”老村长赶紧出声制止。   林奶奶可不怕他:“这是我儿子生的赔钱货,我怎么说不得?”   “那她命那么硬,咋在你家呆六年没见你家人咋地呢?”有人信了林奶奶的话,也自然有人看不下去林奶奶咄咄逼人的样子。   “那是我家人命好,命里带福,镇住了她的煞气,要不是我带她下乡,她妈都指不定得让她克死!”林奶奶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要她说春杏那婚事就是林冉克的不顺,分出去也好,省得克她们家人。   “越说越离谱,你这是宣传封建迷信,要不咱们去革委会说道说道?”见林奶奶说的欢,老村长语气严肃。   听到要去革委会,林奶奶瑟缩了一下,早些年的那些闹事的在革委会手里没见有讨过好的,革委会可没老村长林兴旺好说话。   “老嫂子就这么想让春杏来仓库上工?”怕林奶奶再说更过分的话,老村长忍着怒意问她。   听到这话,以为老村长妥协,林奶奶喜上眉梢,“再没人比我家春杏合适了”。   老村长没接话,反而自己说了起来,“最近我实在太忙了,冉丫头来仓库上工的事我也没来得及跟大家说一声,没成想老嫂子竟然意见这么大。今儿趁着大家伙都在这里,那我就把话说了。冉丫头来上工,是为了报答咱们村给了她住的地,她听说老根头病了,不要工钱主动来帮忙的!”   “冉丫头过来仓库是来帮忙不计工分的,老嫂子,你家春杏也不要工分么?那我现在就能给她安排。”   “啥玩意不要工分?”听到不要工分,林奶奶脑袋瓜子一嗡就炸了妙。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那个贱骨头脑子烧坏了不要工分,你可别想我家春杏也脑子进水。那死丫头片子倒贴给别人做白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天灵盖接雨的牲口玩意,你还不如回家给我喂猪去。老娘养了你六年,你就这么下贱给人做白工?”   听到这话,林冉知道该自己发声了,她没有看林奶奶,而是抹了抹“眼泪”对着乡亲们说,“奶奶您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给我,是咱们村里好心让我在知青点落脚,我心里感激就想为咱们村做点什么,正好前两天老根爷爷闪了腰,我听到消息就赶紧来帮忙,村里让我白住着知青点,我哪能当那白眼狼还要工分呢?”   “说的好听,我看就是没户口要不了工分,才说漂亮话吧。”林春杏被林奶奶拽来拽去还被围观,心里早就烦的不行,看林冉这幅样子老大不顺眼就想讽刺几句。   这话说的酸,林奶奶却被点醒,“对,没户口可以记我家账上,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么?”她之所以听到林冉去仓库上工还那么镇定,不就是因为那工分是记自家账上的么?现在听说居然没有工分,可是心疼死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是分家了嘛?”   “是啊,刚刚还说林冉不是她孙女,现在又要记她家户口上。”   “脸皮真厚,占便宜没够,以后咱们可离她远点。”   虽然习惯了林奶奶的厚脸皮,但能得到林家村人的帮忙,林冉心里还是一暖,“各位叔伯婶子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林冉虽然户口在城里,但自打我记事开始,我就是林家村的一份子。我至今还记得,那年我第一次下地不会用镰刀砍到自己的脚,是王婶找叔背我去十里地外的卫生所包扎的。还有一年我中暑倒在地里,赵婶子给我一口凉汤才保我一条小命。”   随着林冉的讲述,被点到人名眼神扫过的村民都低下头去,有不少人想起那两年林冉的处境都偷偷抹起眼泪,“孩子,苦了你了。”   林奶奶见不得林冉被肯定,尖着嗓子打断她,“你小时候要不是我把你带回来给你口饭吃,你跟着你那城里妈不定没命享福早嘎嘣了。我家还让你住了六年,怎么没见你感谢我?”让记个工分把事闹这么大,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她爸妈的工资还有她的工分不都给了你,这还不够感激的?”老村长凉凉的反问。   “那要感激也不用非得看仓库,让她去下地干活呗,反正她干了六年习惯了。”林奶奶理所当然的安排着,她就是看不得林冉好,哪怕不要工钱,也得去干累活不能再仓库‘享福’。   “冉丫头不计工分,我哪好意思安排她去下地?还是老嫂子认为下地这种重活不要工分也可以,那我晚上回去就把守望和守成的工分划了,叫他俩也白干几天试试?”老村长举起例子。   “那怎么能一样!?那死丫头不是住着知青点么?我家老大老三可是住我们自己家!”林奶奶反驳,“我说你这别是当面说不给,背地里偷偷给点吧”。   “老嫂子这话重了,我当村长这么多年,我啥人您还不清楚么?还是大家也这么想我?”老村长听了这话,脸色憋的难看,环视众人,被他看过的都摇了摇头,他们可不信老村长是那种人,老村长脸色这才好了点。 第27章   眼看老村长挡在前面一心维护自己,林冉眼眶通红上前一步直视林奶奶,“奶奶,我上工是为了感谢大家给我一个住处,我说不要工分就不会要工分。反正咱们也分家了,如果奶奶再闹我,那我就直接回城去,就算城里没我住处,我就是睡大街打个铺盖卷也不能白住咱们村的屋子!”   听林冉说要回城,张玉凤先急了,好好的咋能说回城就回城?赶忙拉了拉林奶奶的衣服,示意她别为两个工分把兔子逼急了。   林奶奶正说的起劲,被拽后想才反应过来,咽下脱口而出的大骂,以前是笃定林冉在城里没住处才可劲磋磨,要是人真的宁可睡大街也不在村里呆,还怎么要那工作?   今天眼看讨不到好,还让自己在村里人面前折了个大跟头,再把人逼回城去,林奶奶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林奶奶转了转眼珠痛心疾首道,“那城里大街哪能睡人,你就是欺负我心疼你,算了算了工分不要了,当送你个白眼狼了,我养你这么多年,你不孝顺也是我没教好,我愧对老头子,愧对守业呀,我,我……”   说着林奶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张玉凤慌张去扶,却见林奶奶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几下,知道这是老太太觉得太丢面子在装晕,赶忙配合,“妈你咋的了,是不是被冉丫头气的,大哥快扶妈回家。”   老实的林守望可不知道自家妈是装晕的,吓的冲上前抱着老太太往家跑,还不忘嘱咐媳妇去找大夫。   李桂兰翻了个白眼,敷衍着应声,跟着出了人群往家跑,让她找大夫就是个笑话,也就自家傻男人不知道是装晕。   一家人推嚷着往家走,留下身后看热闹的村民们哄笑,张玉凤能看出老太太装晕,她们离的近的自然也发现了,本来被林奶奶最后几句话说的心软的村民都唏嘘起来,这林家老太心眼忒多,看来林冉是随了守业的人品。   被儿子抬着的林奶奶听着笑声心里憋足了气,掐着张玉凤的手让她快点安排,她不想再被这个扫把星克了。   闹剧结束,林冉一边记工一边给大家道了个歉,“今天耽误各位叔叔婶婶回家吃饭了,实在对不住”。   见小丫头认真道歉,大家都心疼的不行,好好个孩子让林家逼成啥样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林家老太太的错,小丫头硬是往身上背,老太太真是不知福。   眼看林冉身形消瘦,有人忍不住提议让老村长给林冉记上工分,虽然这样说的人很多,但都被林冉拒绝了,工分于她暂时无用,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才是要紧。   “是个好的,可惜那么个家庭,哎。”见林冉坚持,村民们叹息着走了。   结束一天工作,林冉有些担心的收拾名册,刚刚她说睡城里是试探,没想到林奶奶真的退让了,可见对方想她留在村里肯定另有计划,接下来还是小心为上。   锁上仓库门,林冉回身就见到李梦莹和张维维在一旁对自己招手,赶忙跑过去,“你们怎么没回去。”   李梦莹笑了笑,“今天不是我俩做饭,也不着急,等等你一起。”她们也是担心小丫头,但知青在林家村也算半个外人,刚刚的一切她们没有发言权,只能有心无力的看着,不能帮林冉说话。   感激的笑了笑,林冉暗自决定为防林家人作妖,她以后下工都不要一个人走了。   *   结束一天的忙碌,躺在铺了凉席上,林冉侧卧不安,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播放,村民们的友善和林家人的极品被摆放在天平两端,上上下下,配着夏日窗外的鸣蝉声,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画面最终定格在老村长和知青的脸上,天平倾斜,林冉下定决心,闭上眼进了空间刷起淘宝。   刚刚在村长家没有说,其实她小时候是见过姥姥用犁的,只不过不是用牛也不是用拖拉机,而是一种带着长手柄和轮子的用手拉的犁,姥姥还跟她说这个叫幸福犁。   输入幸福犁,搜出来的却都是拖拉机等烧油的大型机械,林冉又试着换搜索词“手拉犁地机”。   很快就在万能的淘宝里找到一种叫“手拉犁”的商品,对比了每家介绍,林冉选择了两个相对较贵又造型简单的下单。   前院的菜园子里,西红柿已经有些发熟,林冉将这一小块地的柿子全都摘下来,按青红黄的颜色依次分好放到冰箱里。   看着柿子秧翠绿还能结果的藤蔓,林冉狠了狠心,用刚下单的“手拉犁”开始犁地。   柿子秧一根根被犁出土,林冉也在柿子秧这两米见方的地界来回了几趟,对比了两款手拉犁的使用力度和犁地深度,她最终敲定了一款蓝色手柄,黑色橡胶轮的手拉犁。   这款手拉犁,比另外一把省力,且犁地深度更深一点。   直接买上几十把手拉犁送给老村长,显然不现实,林冉想了想,打开淘宝私聊客服。   拿出相当于专利转让的价格,才买下详细数据,描着对方发来的打印纸,林冉把数据和图纸复写一遍,变作手稿。   握着手里薄薄的一叠成果,客厅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一点。   想到明天三点就要起床,林冉赶紧收拾下自己,出了空间开始睡觉。   *   夏日三点半的日出映亮半边天,知青点里一片热闹,大家围着树桌在吃早饭。   “冉冉昨晚没睡好么?”李梦莹看着林冉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快要埋进碗里,一副困的不轻的样子,显然昨晚没睡好的样子。   张维维用胳膊肘怼了怼李梦莹,摇了摇头,昨天被亲奶奶那样指着鼻子骂,是人都会不好受,何况林冉还是个不到16岁的孩子,这时候问人家这个,不是揭短么?   被这么一提醒,李梦莹收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给林冉又盛了半碗玉米糊糊,这才打了个哈哈岔过去。   被这样小心的关心着,林冉心里暖洋洋的,更觉得自己的决定做的很对,她要把手拉犁推展开来,让大家不再发愁耕牛老死的问题,让林家村能完成任务,全村都能吃上饭。   完成早上的工作,林冉锁上仓库门,去了村长家。   昨天才被亲奶奶闹过,今天去城里找妈妈说说话也好,老村长没有多问直接开了条子,至于借拖拉机的事,老村长知道不可能也没再提。   从颠簸的拖拉机上下来,林冉捂了捂有些反酸水的胃,她早饭吃的太心不在焉,可能有些消化不良,加上拖拉机一路的晃荡,更是加剧了反应。   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林冉没急着去钢铁厂,这个时间还早,刘秀应该刚上工,正是最忙的时候,她先去办点别的事,再去找刘秀就赶趟。   依着良好的记忆力,林冉一路打听,终于来到上次那个自称姓秦的中山装男给的地址,意外的,门口竟然有守卫员拦住了林冉。   “同志,请出示一下证件。”守卫员个不高,敬了个礼,示意林冉拿证件。 第28章   没想到对方的住所竟然这么森严,林冉握紧了肩上的背篓背带,她想走,但被绿装守卫员看着,不得不硬着头皮拿出介绍信,“你好,我是找人的。”   介绍信上写着进城探亲,守卫员例行询问,“找哪户,这里没有户主同意不能入内。”   “我找二栋406的秦先生。”已经到了这一步,林冉不得不报出对方的姓氏。   “你是秦中校的侄女?”守卫员一脸惊讶,   “你知道我?”她没有,她不是,但无法解释自己的来历,林冉只好顺势回了一句。   “秦中校跟我们打过招呼,说最近他乡下侄女可能会来,让我们给放行呢。”守卫员有些腼腆,其实秦中校的原话是,你们看要是有一个长得特好看的小姑娘,那就是我侄女了。   听到这,林冉有些明白,大概是中山装男知道自己可能会过来,特意打过了招呼,确认过对方不会过河拆桥,林冉舒了一口气,把背上的背篓递过去,接受了一番检查,这才得以入内。   小守卫员亦步亦趋的跟着,美其名曰是带路,实际上双方心理都清楚,这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不得到秦中校家人的承认,守卫员也不确定自己认没认对人,虽然对方确实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姑娘,手里还拿着奶粉,一副探望刚刚生产的婴儿的样子,但守卫员还是不太放心。   秦中校没有在家,开门的是他妻子,出乎意料的,秦中校看起来年近四十,但他妻子才二十多岁的模样,见到林冉先是一愣,看到林冉后背上的背篓,想到丈夫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大侄女来了,快进屋坐,你叔去部队有事,一会儿就回来了,小李,谢谢你啊,还亲自过来送一趟。”   见真的是秦中校那个侄女,小李放了心,打声招呼就回岗去了。   梁翠和丈夫感情极好,奶粉一到家,秦中校就说了来历,还叮嘱自己小姑娘以后可能会上门,没想到对方来的这么快,可把梁翠激动坏了。   送走小李,关上房门,梁翠激动的拉着林冉坐下,“小姑娘,你这次来,是不是又有了?”   听到这话林冉一囧,她知道现在的人交易起来说话隐蔽,知道的是有奶粉,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孩子了,但在金钱面前,林冉还是忍住了吐槽,“是啊,这次比上次多点,您看看。”   把背篓递给梁翠,林冉有些好奇,“您怎么知道我会来?”两口子连门卫都打了招呼,可见笃定了自己会来。   听到这话,梁翠笑了笑,指了指婴儿床旁边的几个罐子。   林冉的两个500ml玻璃瓶,摆在一罐奶粉旁边,特别显眼。   梁翠笑着开口,“那是我公公前两天托人找到的,你那两瓶奶粉加起来都快赶上人家一罐了,谁家真有孩子能舍得匀出来这么多。”   原来是自己露了破绽,林冉苦笑一声,她只想到了外包装,却没想到规格,再次提醒自己常识问题要注意。   见林冉不说话梁翠也不多言,低头开始查看背篓,大背篓被塞的满满登登,梁翠先是把奶粉一一拿了出来,整整十瓶500ml的玻璃瓶摆在茶几上占了三分之一桌面,让梁翠激动的有些手抖,这么多奶粉,配着米汤够孩子吃上两个月了,她闺女总算是能活下来了。   麻利的掏出一叠大团结,梁翠数出十五张递了过来,“这十瓶我都要了。”   奶粉下面摆放着林冉后塞进去的一些东西,比如产妇专用卫生巾、雅霜雪花膏、婴儿奶瓶奶嘴、还有一些棉布之类的妇婴用品。   这些东西把梁翠看的眼花缭乱,尤其是那块棉布爱不释手,这些可以给她闺女做好些贴身衣服,供销社卖的布粗糙不适合婴儿,她正发愁呢。   交易过后,两人都很满意,送林冉出门的时候,梁翠笑容满面,“我叫梁翠,我爱人叫秦宏军,你上次的奶粉算是救了我闺女一命,以后有事尽管来我家找我。”这小姑娘一出手就是这么多稀罕物,可见是个有门路的,梁翠想着打好交道,以后有东西还可以过来走动。   卖奶粉本来就是钱货两清的事情,没什么人情欠债的,林冉没把这话当回事,只回了句自己的姓名就离开了。   握着厚厚的一打大团结,林冉走出家属区,直到背后的守卫员身影模糊,才松了口气。   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水,林冉有些腿软,其实早在守卫员说秦中校的时候,林冉就打了退堂鼓,但怕自己当着人家的面跑路会更可疑,这才跟着进了楼,她赌秦中校那天为女儿哭泣的表情不是作假,为了女儿能吃上奶粉,对方也一定不会揭发她,好在她赌对了。   经过了这一遭惊吓,林冉放弃了去找周淑华的打算。上次进城遇到秦宏俊是对方主动攀谈,自己还没来得及武装,本来就露了真面目。但周淑华不一样,对方见的是自己作婶子打扮的样子,要是她家再来个守卫员盘查,林冉可没办法全副武装着进去。   权衡了利弊,林冉打消念头,往钢铁厂走去。   *   先是早上的拖拉机颠簸,再是去武装部家属楼时的惊吓,林冉拎着装好图纸的绿挎包走到钢铁厂大门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突然离自己远去。   耳边好像有人在喊着“让一让”,但这时的林冉已经没了行动能力,只感觉身子一飘,就短暂的失去了下意识。   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脑袋轰鸣,好像躺在地上。   “你这个女同志怎么回事,都说让你躲开了,怎么没听见。”一个有些焦急的响起,林冉感觉自己被扶着坐起来。   “你撞到人还有理了,快把人放自行车上,给送医院去。”一个有些低沉的嗓音呵斥先前的人,林冉感觉就是他把自己扶起来的。   “……”眼前还是一片花白,林冉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不是吧,你别讹我啊,我就刮了你一下,你怎么一副要过去的样子,你别动啊,我们这就给你送医院去。”咋呼的声音有些慌张。   感觉自己被抬起来,失重感让林冉一把抓住抬自己的人的手,“不用去医院,扶我到阴凉地坐会儿。”   “同志你别逞强,医院也不远,咱们去看看,别给你撞坏了。”咋呼的声音还是那么慌张。   “不用,我应该是中暑了。”林冉坚持去阴凉处休息会儿。   “怎么办鸣哥,”见‘病人’怎么也不肯配合,赵振华有些慌乱的向蹲在地上扶人的高个男人求助。   被点名的魏亦鸣低头,仔细看了看怀里女孩的脸色,想了想,“去树下坐会儿看看吧。”   说着一把抱起林冉往钢铁厂大门里头的大树下走,还不忘对一旁看傻眼的赵振华吩咐,“愣着干什么,把包捡着跟上。”   赵振华回神,就见地上静静的躺着两个军绿色挎包,一个是他鸣哥的,另一个显然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赵振华把两个挎包一左一右挂在了车把上。   满头大汗推着自行车赶到院里的时候,赵振华看到的就是自家鸣哥黑透的脸,还有坐在树下地上乘凉的小姑娘满脸的不好意思。   林冉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被放到清凉的地方,眼前不再花白,林冉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对方眸光里仿佛缀满了星星,正低头打量着她。   “你……”在林家村呆久了,猛然看到这么个好看的人,林冉忍了又忍,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没忍住,“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吐过之后,林冉终于感觉自己呼吸顺畅了不少,她中暑的时候就是上吐下泻的,刚刚想提醒对方别帖太近离远点,没想到实在说不出来话就吐出来了。   吐了别人一身,林冉不好意思极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真没忍住。   本来想看看小姑娘状态有没有好转,没想到对方醒来就吐了自己一身,闻着身上的酸味,魏亦鸣眉头紧皱,忍住脱掉上衣的冲动,这里人来人往他只穿了一件短袖,“没事。”   林冉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就听见刚刚一直咋咋呼呼的声音在旁边震惊,“你们在干什么?鸣哥你这衣服!”   赵振华走近两步才看清魏亦鸣身上的脏污,惊讶极了,不是他想的那样吧,这女的吐了他鸣哥一身?   听到这个声音,林冉这才想起追魁祸首,“看什么看,要不是你刚刚撞我,我能吐他身上么?”   “我,我……”赵振华词穷。   看到赵振华过来,魏亦鸣一手提起衣服一角,以防呕吐物透过衣服黏到身上,“你来的正好,你看着点,要是有事就送医院,我回去换件衣服。”   说完魏亦鸣另一手捞过自行车把上的挎包,转身就走。满脑子要洗澡换衣服的魏亦鸣没看到,自行车另一个把手上,还挂着一个绿色挎包。   “诶别走啊鸣哥。”赵振华想拦着对方给自己拿主意,但见鸣哥头也不回的走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鹅鹅鹅鹅鹅鹅,我的天,你可真厉害。”   耳边的笑声渐渐变成鹅叫声,林冉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赵振华收敛笑声,清了清嗓子,“咳咳,这位同志,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撞了你,对不起啊,今天好不容易求到鸣哥把自行车借我练手,没想到太激动了撞到了人,实在对不起啊。”   被人认真道歉,林冉也不好揪住不放,再说也不全是对方撞倒的她,也有她自己中暑的原因,“没事,刚刚我也吐了你那个鸣哥一身,就算两清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鸣哥那人贼龟毛,刚刚居然没骂你,真是奇迹哈哈哈哈。”听到吐一身这事,想到鸣哥身上的狼狈,赵振华没忍住又笑了一通,“我叫赵振华,刚刚那帅哥叫魏亦鸣,我们都是六车间的,同志你是哪个车间的,怎么称呼?”   “我叫林冉,”报上自己的姓名,林冉有气无力,吐过之后肚子空空,在树下越坐越乏力。   “你是几车间的,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赵振华有些惊讶,其实不光名字陌生,就说这长相在钢铁厂也不可能默默无闻。刚刚太慌乱没看清小姑娘的样貌,现在仔细一瞅,跟他鸣哥也是不相上下的档次了,难怪刚刚鸣哥没骂人,原来鸣哥竟然是以貌取人的?没看出来啊。   林冉不知道对方心里在吐槽什么,解释自己的来历,“我不是钢铁厂的,我是来找人的,我妈妈在厂里上班。”   见林冉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赵振华打听一番后,等林冉在树下休息过来,就自告奋勇用自行车把林冉送到了二车间。   刘秀忙完工作出来透气,看到的就是女儿从陌生男人自行车上下来的场景,女儿苍白的面色让刘秀顾不得手里的扳手,就跑了过去,“咋的了闺女,怎么脸色差成这样。”   “刘姨对不起啊,是我刚刚不小心给林冉同志刮倒了。”赵振华赶紧道歉。   “摔倒了?摔哪里了,痛不痛啊。要不要上医院。”刘秀听到这话一惊,上下查看闺女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妈,没受伤,就是有点中暑,还得谢谢这位同志送我过来。”林冉解释自己面色难看的原因,怕刘秀以为是赵振华把自己撞成这样的。   听说闺女没事,刘秀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对撞了自家闺女的赵振华也没太热情,敷衍着说了两句,接过赵振华递过来的挎包,刘秀扶着林冉进了车间办公室,她是技术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后面被冷脸对待的赵振华摸了摸鼻子,原来林冉是刘工的女儿,难怪那么好看,人家基因好啊。自知理亏,赵振华也没多留,骑上自行车就往六车间走,他得去看看他鸣哥咋样了,以那人龟毛的性子怕是得搓好几遍澡才肯去车间。   *   “妈,我真没事,你别担心啦。”林冉亲近的跟刘秀撒了个娇,试图融化刘秀脸上的冰碴。   刘秀其实是在气自己,能力不足让女儿去乡下受苦就算了,人到了县里来找自己还能让孩子受伤,她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没照顾好女儿,见女儿软软的跟自己撒娇,刘秀收起自责,露出笑脸。   办公室里就她一人,扶着女儿坐到自己的凳子上,刘秀倒了杯水,“来,先喝点水,一会儿到点了妈领你去外面吃口。”   小口小口的喝着温水,林冉抬头看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钟,现在是上午九点,离午饭还有三个小时呢,感觉自己没那么难受了,林冉才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妈,吃饭的事不急,我这次进城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个东西。”   女儿难得进城一次,刘秀疼她都来不及,听说要做个东西,赶忙应声答应。   “我想让你帮我做样东西,是一种可以用手拉能省力的小型犁地机械,”大概形容了下自己想要做的东西,林冉眨了眨眼睛,“妈你看能做吗?”   听着女儿的描述,刘秀有些惊奇,“这想法不错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当然是淘宝买的,林冉肯定不能这样说,想了想说,“我小时候跟人下地干活的时候,总赶不上别人的进度,就想着怎么才能用我的小力气完成和别人一样的进度。”这事原主真的想过,当时小小的一只原主,要和村里的老大娘一起割草,原主因为赶不上别人进度被奶奶罚不吃饭,哭过好多次。   “不过那时候只是有个初步想法,我也回不来城里。还是前阵子分了家这才有机会进城。昨天咱们村里的老牛死了,村长爷爷说今年的任务可能完不成,叔伯婶子们对我很好,我不想她们挨饿,就想着进城来找妈妈帮帮我。”   林冉眨了眨眼睛又问,“妈你看能做吗?”   早在林冉说自己下地干活事情时,刘秀眼里就含了泪花,听到女儿的问题,更是差点落泪,“对不起冉冉,都是妈没用。能做,妈肯定帮你做出来。你这脑袋瓜随你爸的聪明劲。”   擦了擦眼泪,刘秀打起精神,“只是这玩意听着是不错,但具体的样式你能画出来吗?”   见刘秀收起眼泪,林冉松了口气,她本意不是想弄哭刘秀,只是帮原主说说这些年的艰辛,顺便转移下自己为什么能想出手拉犁的注意力。毕竟林冉不是真正的发明者,所以有些心虚。   “我把画的图纸拿来了,你看看。”见刘秀问起手拉犁,林冉放下水杯,打开一早准备好的挎包,摸出来的一叠图纸却比她准备的厚,“咦?”   把挎包里的一叠纸一张张看过,林冉越看眼睛瞪的越大,这不是她昨晚画了一晚上的“手拉犁”图纸,而是一种她更为熟悉、接触更多的一种图纸。   想到那个被自己吐了一身的男人,走时手里拎的挎包,林冉摸了摸下巴,难道两个人的挎包拿错了?她的挎包也是第一次买,为了符合时下审美特意买的军绿色,要不是见到里面的东西,光从外表看还真不知道自己拿错了。   可这叠图纸上记录的很多图案和数据是上辈子她接触了很多年的,也是这个时代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车间工身上的东西,所以那个叫魏亦鸣的到底是什么人?   见女儿掏出图纸后一直在看,却没有递给自己,刘秀有些好奇的走过来,“怎么了冉冉?”   “没事,”见刘秀过来,林冉下意识把图纸塞回包里,皱了皱眉头,这些数据按理应该属于机密文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让刘秀看到为好,“妈你知道六车间怎么走么?我好像和刚刚送我来的那个人拿错包了。”   林冉没有说出魏亦鸣的名字,对方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只要能拿回她的挎包就好。   *   相比于二车间的燥热忙碌,另一边的六车间里却是一片冷清,这个车间通常只对接上级部门单独作业,偶尔遇到让人困扰的问题还会停工。   跟站在机床上的姚师傅碰了个头,洗了三次澡换好衣服的魏亦鸣打开挎包掏出图纸。   薄厚差距的手感让魏亦鸣有些不好的预感,掏出图纸一看,果然不是他一早准备好的那些数据。   姚师傅见魏亦鸣愣神,凑了过来一起看图纸,“这是什么?像是犁?这手柄是什么?”姚师傅一连抛出一串问题,问的魏毅鸣也回答不上来。   魏亦鸣下意识把图纸扣过来不让姚师傅再看,应该是刚刚那个小姑娘的东西,魏亦鸣觉得自己不该在未经对方允许的情况下就把图纸给别人看。   “你小子收起来干嘛?我还没看完。”姚师傅看的正认真,猛然被打断有些着急,一种全新的从来没见过的机械,姚师傅感兴趣极了。   “这不是我的图纸,我好像拿错了。”魏亦鸣仔细回想当时自行车上的挎包,隐约想起另一面的把手上好像还挂着一个,他当时只顾着去冲澡没有注意到拿错包了。   “姚师傅,你知道一个瘦瘦高高长的挺好看的小姑娘是哪个车间的么?大概十五六岁。”魏亦鸣跟老师傅打听。   “哟,难得啊,你居然跟我打听小姑娘?没看出来咱们魏工喜欢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姚师傅开了个玩笑。魏亦鸣今年二十出头,自打来了钢铁厂就见天扎在六车间里,从来没听说过跟哪个异性有多的接触,今天可是破天荒了。   有些无奈姚师傅的联想,魏亦鸣解释,“刚刚振华在门口撞了个小姑娘,把我和她的包拿错了,这是人家的图纸,我得去把我的换回来。”   听到图纸丢了,姚师傅这才正了正脸色,那图纸里的东西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没听说有这么个小姑娘,按说厂里的小姑娘你应该都见过,如果你都没印象,那可能不是咱们厂里的。”   “姚师傅!”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魏亦鸣低声警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厂里的小姑娘都喜欢往他旁边跑,回想一下刚刚那个人确实是个生面孔。   “走吧,去找振华问问。”姚师傅想到关键人物。   两人拎着挎包,急匆匆出了六车间的大门,就见赵振华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往这边赶来,“怎么这么隆重,还特意出来接我”。   头一次被迎接,赵振华懵懵的。   “刚刚那小姑娘哪去了?”懒得搭理赵振华耍宝,魏亦鸣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啊?咋的鸣哥你相中人家啦?”要不然打听这个干什么?   “你个蠢的,亦鸣和人家小姑娘的包拿错了。”姚师傅自己刚开完魏亦鸣的玩笑,见赵振华还要作死在老虎头上拔毛,赶紧出声提醒。   那挎包里的图纸是什么六车间的几个人都知道关系重大,赵振华赶忙把自行车倒过来,“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二车间刘秀姨的女儿,来进城看妈妈的,鸣哥别担心,你上来我带你去找她。”   姚师傅惊讶,“林哥的女儿?”二车间的刘秀不就是他那牺牲的兄弟林守业的老婆么?难怪刚刚的图纸画的非常专业,早些年那丫头他也教过。前些天听女儿姚珍珍说碰到冉冉了,没想到这么快冉丫头又能进城了,也难怪他听了魏亦鸣的形容竟没联想到是林家丫头。   知道人在哪跑不了,姚师傅慢悠悠跟在自行车后往二车间走去:两个年轻人,一点都不稳重。   慢悠悠晃着的姚师傅有些感慨,他林哥刚去世女儿就被带到乡下,这么多年没个消息,现在人能进城看妈了,可见林嫂子的日子慢慢要好过了,林哥在天上看着,也能欣慰不少吧。   *   魏亦鸣从后车座上跳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冉母女二人从二车间往外走。   “你们回来了?”林冉惊讶对方的速度,看来这份文件很重要,能让两个人看起来火急火燎的。   “咱俩的包拿错了,”堵到人,魏亦鸣松了口气,拿出挎包递了过去,“给你,这个应该是你的。”   “是我的,谢谢你跑这一趟了,我和我妈正想去找你呢。”林冉一边道谢,一边把手里的挎包还回去,“你放心,里面的文件我没翻动,物归原主。”   是没翻动,但既然能知道拿错包了,那至少前几页是看过了的。魏亦鸣接过挎包不置可否,当着林冉的面直接打开挎包检查。   刘秀的脸色倒是有些不好看,这个年轻人这副着急检查的样子,倒像觉得她闺女是会拿人家东西的样子。   林冉倒是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她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只有当面点清事后才不会被误解。   见闺女对自己摇了摇头,刘秀按捺住想要说的话。   全部检查一遍,确认一张没少,魏亦鸣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下来,这么短的时间对方应该没有机会复写或者照相,而且当时是赵振华主动撞到林冉身上的,对方是敌特分子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看好了么?那我回去了?”看着他一页页看完,林冉用手遮了遮太阳,理解是一回事,但晒太阳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才刚从中暑中解脱好么!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检查过后,魏亦鸣主动为自己的行为道歉。“那我也回去了。”   “时间还早呢,回去干嘛?”一只大手从背后搭上魏亦鸣的肩头,一脸胡子的姚师傅凑了过来,“嫂子好久不见,这是冉冉吧,几年没见你,长成大姑娘了,还记得姚叔叔不?”   姚叔叔?林冉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胡子,又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楞半天,才勉强和小时候总是和林父一起教她的那个姚叔叔对上号,是前两天碰到的儿时玩伴姚珍珍的父亲。   “姚叔叔好。”林冉乖巧打招呼。   “还记得我呢,你也好呀,上次见你还那么丁点一只,现在出落的这么漂亮,将来不定便宜谁家小伙子呢。”姚师傅高兴的揉了揉林冉的脑袋,又跟刘秀打招呼,“嫂子可算是熬出头了。”   这话里的唏嘘让刘秀跟着叹息,“你怎么过来了,六车间今儿不忙么?”   “最近有点卡壳,今天停一天找找毛病。”姚师傅拍了拍魏亦鸣的肩膀,“这小子把图纸跟冉冉的拿混了,我听振华说是咱们冉冉回来了,跟着过来凑凑热闹。”   说着姚师傅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下手,“冉冉啊,你那个图纸是干什么的?能不能让姚叔叔看看?我刚看了两眼就让亦鸣这小子收起来了。”   没想到这时候的人还挺注重别人的隐私,林冉诧异的看了眼一旁雕塑似的魏亦鸣。   被看的魏亦鸣摸了摸鼻子,轻扯了下嘴角。   被姚师傅热切的眼神看着,林冉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姚叔叔你看吧。”   “那我不客气了,”姚师傅接过图纸就要看,被刘秀招呼着进了办公室。   这大太阳天的,都站在外面杵半天,可算是能进屋了,透明人赵振华心里暗暗吐槽。   “你小子搞这么严肃做什么,冉冉又不是特务,来,跟着一起来看看,换换脑子,没准就有思路了。”姚师傅拽着一旁雕塑似的魏亦鸣往二车间里面走,他们的进度缓慢,最近瓶颈期,不如跟林冉研究研究她的图纸,休息休息脑子。   *   刘秀的办公室窗户开着,微微细细吹来,带来一丝清凉。   五个人围着桌子一起看林冉带来的图纸,奶白色的A4纸上画着手拉犁的概念图,前端的轱辘链接一个大犁钩,中间用方管连接一条长长的手柄,旁边标注着尺寸及去泥板和配重框,看起来像是农用机械。   “冉冉你这个做出来是干什么用的?”观察半天,姚师傅忍不住问了嘴,他想靠自己的知识猜,可惜没猜出来,只好不耻下问。   “是可以用来代替牛拉犁的一种手拉犁,”接着林冉简单的讲了讲手拉犁的用途,既可以耕地又可以开沟、还能培土和除草,这么多用处听的姚师傅两眼放光。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冉冉有兴趣带着姚叔叔一起做不?”姚师傅感兴趣极了,非常想参与其中,腆着老脸问。   “非常欢迎姚叔叔的加入。”多一个人加入就能让妈妈少出点力,林冉自然同意,只要能造出手拉犁,多少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是无所谓的,她的出发点本来就只是帮林家村渡过难关。   “振华回趟车间,去把我桌子底下的钢轮拿来,”姚师傅吩咐赵振华回趟六车间,图纸上有一个部位需要用到胶轮,他们是钢铁厂自然没有胶轮,但他有一个钢轮倒是可以暂时代替一下,尺寸也很符合图纸上的需求。   赵振华翻了个白眼,出力的时候倒是不让他当透明人了,不过谁叫他是已经学会骑自行车的男人呢,这种业务让他来做正合适,总不能让他鸣哥去吧?想象了一下魏亦鸣拿着钢圈骑自行车的样子,赵振华打了个冷战。   剩下的几人分工合作,姚师傅负责截些厂里废弃处理的钢板,刘秀负责打磨各个连接,林冉和魏亦鸣动手组装。   从核心部位开始一点一点做起,林冉   有些惊讶魏亦鸣的配合,她刚一抬手,对方就知道她想要哪个部件,这样的敏锐度不像是普通车间工,“你在六车间是做什么的?”   “临时工”,魏亦鸣冷淡的应了声,把林冉需要的长螺丝递了过去。   临时工?林冉感觉对方没有说实话,临时工可不能让姚叔叔那种工程师级别的人笑脸相迎,联想刚刚的图纸,林冉没有多说。   倒是魏亦鸣继续开口,“你是怎么想到做出这个手拉犁的?”也许是两人中沉默的气氛被打破,让魏亦鸣都开了口。   林冉一边拧螺丝一边回,“你听说过桔槔么?   “jiegao?”连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的魏亦鸣自然没听过。   “对,桔槔,春秋战国时期出现过一种提水器具,在一根竖立的架子上加上一根细长的杆,以中间为支点,末端挂重物,前段挂水桶。当水桶打满水以后,就能轻易把水提到你想提的地方,一起一落,汲水很省力的。我这个手拉犁就是这个道理,人力达不到牛的力度,所以用长手柄来节省力气。”   “听起来像是杠杆原理。”魏亦鸣沉思,“古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在《论平面图形的平衡》中也提出过这种观点。”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整个地球?”林冉擦了擦额头上惹出来的汗,笑着接了句在后世广为流传的一句名言。   魏亦鸣有些惊讶,“你也知道这句?”   “忘记在哪里看到过了,”林冉含糊了一句,接着解释,“其实最早有关杠杆原理的记载是《墨经》,里面有记,衡,加重于其一旁,必捶,权重不相若也相衡,则本短标长,两加焉,重相若,则标必下,标得权也。”   “什么意思?”魏亦鸣小时候被老爸扔进部队操练,长大了被妈妈扔出国留学,这一段长长的文言文让他脑袋打结。   见对方的冷脸难得呆滞,林冉好心情的概括解释,“就是说当杠杆两边的力一重一轻时,只要两边的臂一短一长,它也能平衡。不过我国古人喜欢概括,不喜欢追究两者的具体定量数学关系,不然也许杠杆原理要早出现二百年了。”林冉开了个玩笑。   没有因为对方玩笑的语气而不当回事,魏亦鸣认真听完,点了点头,目光从手拉犁移到林冉带笑的脸上,“受教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话多,林冉心里吐了吐舌头,果然她是外貌协会的吧,刚刚还觉得对方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男,下一秒就被这认真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   刘秀和姚师傅那边的进度还在赶工,林冉没事找事的凑够去假装观摩,留下魏亦鸣一个人在原地整理工具。   赵振华早就把东西取回来在旁边百无聊赖了,此时看到林冉走远,贼兮兮的凑近魏亦鸣,“咋样啊鸣哥?”   “什么怎么样?”魏亦鸣收回目光,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自己的‘徒弟’。   “啧啧,跟我装傻,”赵振华笑嘻嘻,“鸣哥啊,我还没见你跟哪个妹子说这么多话过,还是主动说的,怎么的,跟弟弟说说,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姑娘啦?”   “别胡说!”被对方直白的话惊到,魏亦鸣呵斥一声,“林冉才多大,你这思想也太龌龊了,我就是看她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是个可造之材,如果能让她接受到好的教育,未来可期。”   “切,”赵振华无趣的撇了撇嘴,他鸣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开窍,看到美女第一反应竟然是夸对方脑子好够聪明?   放弃沟通,去给姚师傅打下手的赵振华没有发现,身后被他誉为钢铁直男的魏亦鸣通红的耳根。   *   众人齐心协力,按照林冉提供的图纸,从分土板到铧片,从大犁到调节阀,慢慢组装,终于把第一件粗糙的手拉犁做了出来。   “牛啊,”赵振华摸了摸手拉犁长长的手柄,迫不及待,“正好菜园子那边今天不是腾出来一块地,咱们去试试咋样?”   赵振华虽然是正式工人,但刚一进厂就因着家里的关系去了六车间,跟着魏亦鸣手底下打些下手,顺便帮忙做配件学习一些知识。严格说来这手拉犁算是他第一个参与完成的完整作品,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试验效果。   这个提议正符合大家的想法,于是五个人带着重有二十多斤的手拉犁,气势十足的往菜园子走去,一路引起围观无数。 第29章   钢铁厂的菜园子刚腾出一片空地,有了昨天的经验,林冉简单示范一番手拉犁的使用方法,然后把手拉犁放到赵振华手里,示意对方自己过来感受下。   看着被当了免费劳动力而不自知,还很欢快的赵振华,魏亦鸣揉了揉额头,这个蠢的。   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机被发现了,林冉跟着勤劳的赵振华身后,仔细观察垄沟深度和除草情况,时不时还问问赵振华的使用感受。   可能是因为这次试验品用料都是厂里废弃钢材,所以效果远远不如她在空间里的实验,林冉皱了皱眉头:钢铁厂的菜园子因为刚刚拔过秧苗所以土质松软,在这种土壤中效果都不如意,到了林家村的庄稼里,怕是更达不到理想效果。   “感觉累么?”林冉接过赵振华递过来的手拉犁问。   被林冉突如其来的关心吓到,赵振华咳了咳,“不累不累。”其实是有些累的,但在女人面前,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喊累。   看来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个试验品,满意于赵振华的心大,林冉收起心里的小本本。虽然效果不如意,但比她一开始设想的强了太多。如果能从材料质地及钢材厚度上有所改进,相信效果会更好。只是现在用的钢材都是厂里废弃不要的,拿来做试验品可以,但想要改进,所使用的钢材就不是刘秀和姚师傅能做主的了。   正思考着该如何解决这个事情,就见周围的人墙自动分开一条缝隙,一个面容和蔼的国字脸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这是在做什么,这么热闹?”眼看快到吃饭时间,高厂长锁上办公室的门正要往食堂走,就见菜园子这边热热闹闹,很多没上工的员工都在围观着什么,高厂长也没忍住好奇凑了过来。   穿过人群,高厂长看着里面的五人有些惊讶,二车间的刘秀常年在车间呆着很少出来走动,六车间的姚师傅每天埋头技术改造不问世事,新调来的技术指导魏亦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逮他行踪很难,还有喜欢跟着魏工的赵家送来的傻小子在那傻乐,倒是旁边一个白净小姑娘面生的很。   这几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现在全都聚在菜园子里,手里还拿着个没见过的大家伙,让高厂长非常好奇。   刘秀先注意到了高厂长的到来,带头打了招呼,“厂长。”   “刘工,”高厂长也点头招呼,顺便问出心中疑惑,“这是你们新研究的什么器械么?”但他们是钢铁厂只负责生产不负责制作呀。   “还是老高你有眼光,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姚师傅和高厂长是同批进厂,平时两人经常喝酒谈天,这会儿已经是下工时间,所以姚师傅称呼的随意,招呼高厂长过来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姚师傅拎着手拉犁走过来的几步,地上就出现了一道深沟,仔细观察了下这东西的构造,高厂长有些不确定,“这是……犁?”   高厂长出身农村,也是没少干过农活的,认了半天才从地上的垄沟猜测出这东西的用途。   “不愧是厂长,就是有眼光!”姚师傅随口捧了句,“这是手拉犁,人拉着走动就可以达到牛拉犁的效果,你试试。”   “还有这种东西?”高厂长接过长手柄,在地里走了一圈,越走越惊讶。他是厂里的一把手,做什么自然不需要别人同意,他看了看旁边的秧苗,拽着手拉犁过去走了一圈。   随着一排排杂草被翻出土来,高厂长的表情也原来越惊喜,“老姚,有你的啊,你是怎么想出这个东西的?”   “这你可说错了,你还不知道我,整天研究魏工的图纸都研究不完,哪有脑子想这个,”姚师傅摆了摆手,“高厂长这么聪明,不如来猜猜是谁想出来的东西?”   听到姚师傅否认,高厂长的眼神从几人中扫过,定格在面生的小姑娘脸上,能让老姚特意提一嘴的,定然是他不认识的这姑娘了,“是这位?”。   刘秀紧张的表情让他想到了什么,依稀记得火海里那个身影,高厂长声音颤了一下,“你是守业的女儿?”   林守业是他带过最优秀的兵,当年钢铁厂电路短路引发火灾,是刚入职三年的林守业当机立断,一个人冲进火海拉下已经有些烫化的电力阀门,保下了三个相连车间的所有设备,当时离得最近的是国内刚刚巨资引进的新式熔炉,如果火灾继续蔓延引发爆炸,不止国家昔日为了这个熔炉的付出毁于一旦,就是整个厂里的人都难以幸免。   而林守业本人,却因为没有防护重度烧伤抢救无效,撒手人寰。   “高厂长好,我叫林冉,林守业是我爸爸。”林冉规规矩矩打招呼,刚刚还在省钱和省力之间来回徘徊,现在就有现成的帮手出现,林冉开心不已,尤其这个厂长出场就帮她试验了手拉犁的除草效果,更是让她满意。   “丫头好,你叫我高叔叔就行,别学他们几个老古板。”从回忆里回神,高厂长摸了摸林冉的小脑袋,“能不能告诉叔叔,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手拉犁的?”   扎着麻花辫的发型经过姚师傅和高厂长的蹂躏已经有些变形,林冉忍住对长辈们这种表达喜爱方式的吐槽,认真回了些自己刚刚和刘秀说过的理由。   “你受苦了,孩子。”听完林冉的经历,高厂长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林守业为国捐躯,他疼爱的女儿却在乡下老家种地六年,其中曲折不可为外人道,那时候还没站稳脚跟的他,只能在政治激流中保下守业妻女的档案,却不能阻止亲奶奶带孙女回乡,愧疚让高厂长嗓子发堵,“你快毕业了吧,像你爸,是个有主意的。”   摇了摇头,林冉道出实情,“上初一之后就没读了。”林守业和刘秀太忙,所以原主五岁就被送上学了,加上小学是五年制,被带回乡下时正好初一。   还记得那个老太太当年带走林冉时的表情,料想是回乡就没再给读书了,高厂长轻叹了口气,“是厂里对不起你。”如果林冉能留在厂里,这几年的工农兵学员名额铁定有她一个。   “没事,高叔叔,我爸爸不在世了,我替他去给奶奶尽尽孝道也好。”为防以后老太太有机会进城来闹,林冉先在厂里留下自己很孝顺的印象,“而且我在乡下这几年也没落下读书,有时候就看看我哥哥弟弟们不要的书,也学到了不少知识。”   “我们冉冉真聪明,”高厂长又揉了揉林冉的头,厂里优秀的子弟却在乡下种地,没书读就是借书也要看,这种精神让他感动,“你在这种环境下,仍然能想出这个手拉犁,不愧是守业的女儿。”   提到手拉犁,林冉赶忙谦虚,“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简单的利用杠杆原理,加上平时的一些实践想到的,还得多亏厂里几位师傅帮忙,加上有这些废料让我练手。”   厂里因为设备和技术不足,每年废弃好大一部分钢材,偶尔有职工拿去做一些小东西,高厂长都不会管,在这个饥荒时候,也算是一种员工福利了,高厂长没多在意。   比起废料的利用,高厂长显然更在意这个发明本身,“知道杠杆原理的人多了去了,却没能像你一样想出这些利民的点子,看来你合该是我钢铁厂的兵,我记得你今年有十六岁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接你爸的班来咱们厂里上工?”   “还不快谢谢你高叔叔,”刘秀比林冉反应快了一步,六年过去,她其实一直怕厂里忘记自家男人当年的贡献,此时听到高厂长主动提起接班的话,不由激动。有了这话她也不怕林家那些人来抢女儿的工作了。   “谢谢高叔叔,只是我还要过几个月才够十六岁,到时候我一定来厂里上工。”林冉知道这时候施行的是工作继承制,但那都是私底下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厂里真的按着不给接班,那也得受着。   “谢我干什么,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是你的谁也拿不走。而且是我得谢谢你们,谢谢你俩能为厂里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子弟,冉冉小小年纪就能造出手拉犁,未来可期啊哈哈哈,咱们厂里正缺你这样的人才。”高厂长朗声大笑,对手拉犁爱不释手。   “那你现在进城有地方住么?我给你安排个宿舍怎么样,就当是厂里提前给员工的福利了。”高厂长主动提起住宿问题,现在家家户户都没地方,刘秀住着员工宿舍估计没地方让林冉住。   自从林守业出事后,厂里就做了刘秀的思想工作收回分配房,许诺不会继续追究刘秀和林冉两人的成分问题,那场举报也随着刘教授两口子下乡改造而落幕。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消息,谁知林冉却摇了摇头,打碎刘秀的高兴,“我想等能上工了再来。”   “丫头你傻了,既然城里有地方了怎么还要回乡下。”姚师傅在一旁替母女两人着急。 第30章   安抚的拍了拍着急的刘秀,林冉解释自己为何拒绝,“我知道厂里住宿也难,我还没满16岁,不好叫高叔叔难做,等我能来上班了,到时候还请高叔叔再给我安排宿舍。”   未满16岁的工人难登工票,所以有很多人家为了让孩子能上工,而偷偷改户口的。工票登不上,住宿问题自然更难解决,这也是林冉为什么穿越过来却一直呆在乡下的原因。   拒绝了高厂长的提议,林冉并不后悔,她要进城,就是光明正大的进,绝对不能以占便宜的姿态进城,否则以她和刘秀的成分,难免会有弊端。而且高厂长现在对自家这么好,无非因为林父当年的贡献,如果过度消耗反而不好,不如把它用在刀刃上。   “其实我这次进城来,是有事相求,不知道高叔叔可不可以帮帮我。”林冉趁机说出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林冉的拒绝不止没让高厂长生气,反而让他有些动容,林冉严遵制度的做法也让他欣赏。听到这次进城有事相求,高厂长做洗耳恭听状,“说来听听”。   “不怕您笑话,其实这个手拉犁能不能成功,我进城之前心里也没谱。”林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昨天我们村的耕牛突然老死了,村长爷爷急的哑了嗓,种不完地,交不上任务,家家户户都要跟着挨饿。”   这个情况虽然凄苦,却是很多村子都常见的问题,高厂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我在奶奶身边尽孝的这几年,林家村的叔叔伯伯婶子们对我很好,眼看他们吃不上饭,我这心里也很是着急。这才想着把这个不成熟的点子带到城里来,让我妈妈帮着试一试能不能成,没想到还真的给做了出来。”林冉面色发亮,仿佛真的是被惊喜到了。   “嗯,不止做了出来,我看效果还不错。”高厂长也接了一句,心里对林冉的所求有了谱。   “您别夸我了,都给我夸的不好意思了。”林冉低头羞涩一下,“高叔叔您说,村里眼看都吃不上饭了,这种时候我怎么有心进城享福?我就想把这种手拉犁做出来,好解村里的燃眉之急。”   “你想让我帮你们村做这个手拉犁?”高厂长有些为难,他们是军工企业,隶属国家,林冉的请求虽小,却很难办。   “对,”林冉点了点头,“其实不止是林家村,我甚至想过如果这东西能改造到完全可以替代公牛的力度,是不是全国人民都能多开几亩地,多种些粮食,到时候大家都能吃上饱饭。”   “这只是我随便想想的,您可别笑话我。”林冉吐了吐舌头。   “你这想法很好!”高厂长突然拍了下掌,“这可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大局观念,高叔叔都愧不如你。”推广到全国和对林家村的报恩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如果你真的能这么想,我倒是可以帮忙打报告上去。”高厂长沉吟,林家的事他是有心相帮,无奈制度比天大。但如果把林冉的这个手拉犁报到上面去,从中运作一番,未尝不能解决眼下的难题。   手拉犁的出现,可以大大的提高生产效率,节约出来的时间继续开垦荒地,把有限的时间用来做更多的事情,提高粮食产量不再是设想。一旦把手拉犁的制造问题上升到全国人民的温饱问题,那么它是被钢铁厂做出来的还是农机厂做出来的,又有谁会在意呢?   本来看高厂长为难的脸色,林冉还以为这事要黄,没想到峰回路转,对方竟然松了口,林冉赶忙表决心,“我当然这么想,在乡下这几年,我做梦都想大家能吃上饱饭,家家有余粮,年年有歌唱。”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高厂长摸了摸下巴,小姑娘是个有心的,早把林冉当做自己人的高厂长沉思,“报告打上去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试验一下这手拉犁到底能不能替代耕牛呢?”   “您的意思是?”林冉心里一动,不确定的问。   “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先赶制一批手拉犁出来,把林家村当做试点村,全面尝试这个手拉犁的使用情况,到时候形成一份完整的报告上去,不是更有说服力么?”高厂长笑着回道。   尝试、试点、林家村,这几个词放在一起,不就是要给林家村造手拉犁的意思?幸福来的太突然,林冉聪明的大脑难得卡壳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不想亲自完成这份报告么?”高厂长提醒愣住的小姑娘该回神了。   被刘秀悄悄的拽了下,林冉大脑终于继续启动,“真的吗?太好了!谢谢高叔叔!明天我就让村长爷爷带钱来跟您定手拉犁。”林冉欢喜的差点跳起来,要不是这年头没有对私交易,她当场都想自掏腰包把钱付了,倒卖了这几次,腰包好歹够鼓。   “是我替全国人民谢谢你,”高厂长拉长了语气,笑着说,“为了感谢你的贡献,我现在就能做主,你们这批手拉犁,咱们厂不收钱,免费做,而且下午就给你做出来,让你拉回去救急。”对私人收费是不能收费的,但免费试验的报告还是可以批的。   “太好了,高叔叔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免费的消息对林冉来说算是意外之喜,能不用掏钱,想必村长爷爷的压力会更小一些。而且还能当天带走,林冉词穷的不知道怎么感谢!   “哈哈哈哈哈。”   那边欢声笑语不断,魏亦鸣沉默的看着林冉脸上明媚的笑,垂下眼眸,拽了下身边跟着笑成二傻子的赵振华,“走了。”   “走?去哪啊鸣哥?这还没谈完呢,”眼看事情谈的起劲儿,赵振华懵懵的看着魏亦鸣,他不想走,他还想听后续。   “谈什么,是跟你谈的么?去吃饭。”魏亦鸣嘲讽一句,干脆转身,从头到尾,人家连个眼神都没往这边丢过,他们俩在那何必自讨没趣的干站着。   *   天边挂上了彩霞,下工的人们拎着锄头等在仓库门外,老村长拎着备用钥匙从远处走来。   李桂兰站在仓库门口幸灾乐祸,“这昨儿才说要感谢咱们村,今儿就进城享福去了,这都啥时候了还不回来,别是心虚不回来了吧,要我说不是咱们村人就是不靠谱呢。”   这话说的村民们也开始嘀咕起来,他们上了一天工,就想下工赶紧回家吃口饭休息休息,这林冉进城一直不回来,大家等老村长去拿钥匙,耽误了好长时间。   “你可闭嘴吧。”林守望拦了媳妇一句,林冉好歹是他侄女,昨儿还哭诉上不了学供自己儿子家奇上学,他下意识不想让媳妇在外人面前说这话。   “现在知道心疼了,早干嘛去了。”李桂兰看不上自家男人这副窝囊样儿,欺负六年了都没见他阻止,现在倒是良心发现了。   老村长走到近前看了眼李桂兰,“冉丫头进城是有事,谁还没个请假的时候?还是说你以后都不请假了保证自己能天天上工?”   虽然大家为了工分都会尽量少请假,但谁都无法保证自己没请过假。   见这些人消停下来,老村长拧动钥匙,打开吱呀作响的仓库门。   “咣咣隆隆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家还没来得及往仓库里走,就听见背后有拖拉机驶近的声音。   “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林冉?”   “我瞧着也像,好像真是冉丫头啊。”   “咋还坐拖拉机回来的,看着真气派啊。”   “可算是回来了,登记完就能回家吃饭了,饿死我了。”   “那拖拉机上是什么东西那老大一堆?”   “啧,还让拖拉机给送回村的,好大的面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李桂兰嘀嘀咕咕,也跟着一起好奇的上前看。   乡下路难走,被拖拉机颠簸的习惯了,林冉看着拖拉机停在仓库前,纵身一跃跳下拖拉机,“村长爷爷你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老村长听见动静早就等在仓库门口,此时被林冉拽着往前跑,差点闪了老腰。   “啥好东西,咱们也去看看。”   “走走。”   难得见林冉这幅兴高采烈的样子,村民们被勾起好奇心,都跟着一起围住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是隔壁村的老李,他受高厂长所托,特意把人和东西送到村里。只是他迎来送往了这些年,头一次有被几百人围观的待遇,吓得他赶忙拉紧手刹,生怕拖拉机一个哆嗦压过人群。   凑到近前,大家这才看清拖拉机上摆着的一堆东西,只见一排蓝漆的铁具堆放在斗里,一个个尖刀都闪着寒光,配上长长的手柄,像是摆了一堆螳螂铁臂。   “这是什么?”拖拉机上的东西见都没见过,老村长被林冉拉着有些好奇的摸了摸,还挺锋利的。   冉丫头进城不是探亲去了么?怎么弄来这些东西,但心底里,老村长知道能让林冉带到自己面前的,肯定是个好东西。 第31章   连老村长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村民们更是好奇,大家都等着林冉的回答。   “这个叫手拉犁,是一种人力就能拉动的犁地机,也不费力,咱们村老牛没了不是没法耕地,这东西正适合咱们村。”林冉一边解释,一边在老李的帮助下搬下来一台手拉犁。   拉着手拉犁在地上示范性的走了几步,林冉拍了拍拖拉机上剩下的一堆大家伙,这些都是午饭后高厂长组织人手赶制出来的,厂里专业人士出手,加上用料舍得,最后的成品比她淘宝买的还要好用一些。   围在仓库的村民都是常年下地的庄稼好手,看着地上被手拉犁划出来的一道深沟,加上林冉的解说,顿时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   “这可是好东西啊,有了这就不愁耕地问题了。”   “可不是咋地,林冉可真是好样的,进趟城就能给咱找到这好家伙。”   “能好用不的啊,我咋没听有人提过这东西。”   “你看小丫头的力气都能犁这么深,咱们大老爷们怕个啥。”   “自打林冉分出林家去了仓库上工,为咱村办了多少件好事了。”   “是啊,幸好林冉分出去了,不然一直被林家压着,咱村可没这么多好事。”   “你说林冉要是早没林家压着,咱们是不是早过上好日子了。”   “那林老太太还说林冉是丧门星,我看是福星才对。”   “别说了,你看李桂兰那脸色。”   “看她干啥,她就是见不得二房过的比她好,刚还说人家进城享福的酸话,没想到转头她侄女就带回来这个手拉犁,现在估计羞的没脸见人呢。”   妇女们的嘀嘀咕咕李桂兰都听到了,她不止没羞于见人,反而觉得这些人都太天真,“这老些家伙得花多少钱,可真拿自己不当外人,不是自己村的钱不心疼,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玩意。”   虽然知道是李桂兰的挑拨,但每次都正好瘙到了村民们心里的痒处。林家村虽然是公社里比较富裕的村子,但每年公账都要留下一年的农具和粮种支出,剩下的钱才会核算工分价值发给大家。   这手拉犁是从县城拉回来的,城里的东西贵就不说了,还要票要人脉,这事关系到年底的收入,大家被手拉犁能耕地带来的喜悦被冲淡,发热的大脑冷却,心又提了起来。   老村长接过林冉递过来的手拉犁,前端的铁轮在地上滚动,加上长长的手柄和锋利的刀片,确实很是省力,有了这东西,今年的粮食任务铁定能完成了,不止能完成,也许还能在好天气抢出时间多种不少地。   不过村民们的担心也是老村长的担心,现在帐上的钱还要留些买下半年的种子,剩下买农具的钱不多。可不买手拉犁,年底的粮食任务就完不成,到时候别说分工分了,怕是村里要自己贴粮食往上交。   想到早几年饥荒里饿死人的惨状,老村长咬了咬牙,“丫头,这手拉犁多少钱一台?咱村账上钱不多了,好歹还有头老牛能耕地,你看能不能跟人家说说,咱就要六把,剩下的咱能不能给退回去?”   老村长没有责怪林冉‘自作主张’定下这么多手拉犁,他知道林冉是一心为着林家村能过好,只是对村里的帐不了解才会买多。何况昨天放话舍得买拖拉机油的是他,今天说要退回去些的也是他,老村长脸上全是羞愧,“要实在退不了,你看能不能跟人家说说,咱先交一部分,等年底交了粮食再还剩下的钱?”   光顾着给老村长报喜的林冉拍了下脑门,最重要的事情她竟忘了说,“爷爷你放心的用,这犁人家不要钱!”   “不要钱?还能有这好事?哪个厂子这么好心能给咱免费使?”老村长的脑壳宕机,反复重复着林冉的话。   “就城里那石景钢铁厂,我听人家厂里来送犁的工人说,这手拉犁是不你们村林冉想出来的,所以厂里不收钱,免费给你们送来一批用着。”回答的是拖拉机上坐着的老李。   下午在高厂长的带领下,大家紧赶慢赶的升级改造、制造,等做完这批手拉犁天色已晚,高厂长特意派人跟开拖拉机的老李说明情况,还给加了油交代给人送到村里。   在跟钢铁厂派来的人唠嗑时,老李自然打听出这东西的所有消息,这会儿听着他们不卸车干墨迹,有些着急的帮林冉解释,林家村出了个林冉,以后怕是要遥遥领先他们村了。   这话可是   重磅炸弹,砸在村人的脑子上嗡嗡作响。   “这是冉冉想出来的东西?”   “老天啊,人家这是啥脑子啊,不愧是城里人,这想法就是多。”   “这在外头叫什么来着?发明家?”   “对,可不是发明家咋的,咱们村出了个发明家啊。”   当然也有人嘀咕别的,“有这好东西,咋早没想出来呢,别是用的别人主意瞎往自己身上套吧。”   “别瞎说,人家真有这本事能给林冉套?人家自己不知道去做啊。”   “要我看,估计是早先成天下地没空想这些,再不就是被林家压着没法进城造不了。”   “林家真是造孽啊,我看这林家老太太想抢守业的工作怕是难喽,林冉这丫头这趟进城在人家厂里挂上号了,有这优秀的人才不用,能看得上她那几个孙子?”   “哥几个不是在城里读书,能比林冉差?”   “说不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潭里浅搁不下大龙。”   “瞧你那没文化的样儿。”   这话提醒了李桂兰,林冉去钢铁厂出风头,这二房的工作是不是要飞了,她得赶紧回家跟老太太商量。被李桂兰拉出人群的林守望有心阻止,却习惯妥协似的闭嘴,就由着这几人折腾吧,要是工作真能折腾到自己儿子身上那也是好事。   老村长也佩服林冉的脑袋,这林家二房这脉咋都这么会长,林守业部队转业能混到钢铁厂工程师,林冉一进城就鼓捣出这么个手拉犁,解决全村的难题不说,还能让钢铁厂另眼相看。   仔细点过拖拉机上的手拉犁,一共有十五把之多,老村长有些不知所措,“这么老些都不收钱,冉冉,咱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厂子啊。”   不光老村长激动,围着的村民也都激动。他们知道这东西好用,但都是提钱色变,如今见钱的问题解决,都开始放心的夸起林冉,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丢。   林冉笑着说了下事情经过,“进城之前没想过这事能成,所以就没跟您打招呼。厂里找我妈造出来这手拉犁的时候,正好碰到高厂长在,他说这是个好东西,可以推广到全国使用。”   “这也不是人家白给咱们用的,高厂长说把咱们村当做试点村落,所以这手拉犁到底好不好用,咱们得负责每天记录数据,定期报上去给人家作报告用。”   钢铁厂免费给做了十来把家伙,只是要求简单的记录记录数据,老村长当场就答应下来,“既然这手拉犁是你想出来的东西,你肯定比谁都了解它,这负责记报数据的事就交给你了。”   “冉冉,我替乡亲们谢谢你了。”老村长眼里含泪,他知道这次能用上免费的手拉犁,全是林冉一人的功劳,他这个当村长的倒是啥也没付出。   村里当初一时心软给了林冉滴水照顾,现在林冉回馈给林家村的则是涌泉。   大家听说这东西将来要推广到全国的,看着林冉的眼神都在放光。不等开拖拉机的老李催促,自发的就组织人将上面剩下的十来把手拉犁卸了下来。   轰隆隆的声音过去,拖拉机离开为仓库门口腾出一片空地。   老村长亲自动手尝试了下手拉犁的使用,虽然不如跟在老牛身后扶着省力,但也没废太大力气,都在可承受的范围里。况且人的速度比牛的速度快了不知道几倍,林家村力气大的庄稼汉要是都能配上这手拉犁,到时候不止地里的庄稼能种完,备不住他们村今年还能省下时间开些荒地。   “十五把,可太够用了。”老村长脸上乐开了花,招呼人把手拉犁放进仓库,心里已经开始物色拉犁的人选。   *   晚饭时分,知青点的老树桌旁比往常还热闹,大家围着今天的“大功臣”林冉问个不停。   “冉冉,你跟我们说说呗,你是怎么想到手拉犁这个点子的?这可太神奇了。”   一个轱辘一个手柄就能省力,还获得了县城里厂长的赞赏,免费给村里送来一批用着,这经历怎么听怎么让人惊叹。   “是啊是啊,快跟我们说说,刚刚我看那手拉犁长的见都没见过,你这脑袋瓜怎么长的,能想出来这么好用的东西。”   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林冉等大家冷静了才找到机会答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利用了杠杆原理,加上有铁轮减少阻力,这才会省下力气。”   “杠杆原理?那是什么理?”不是所有人都听说过这个原理的,下乡的知青里也有不少学习成绩不好的。   “我知道杠杆原理,这是阿基米德提出来的一个理论,就是说两个重物平衡时,它们离支点的距离与重量成反比。”一个戴着眼睛的知青为大家解惑。   “哇,你懂得好多。”有不知道的听了解释也云里雾里,但就是觉得很厉害就对了。   见大家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被盯的不好意思,知青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林冉厉害,我虽然知道这个理论,却想不出手拉犁这种农具。”   这话说的大家点头,知道原理的多,但造出手拉犁的可没听说过。   “不管什么原理不原理的,总之有了这个手拉犁,咱们村今年的粮食任务就有着落了。想到年底能吃上粮食,我这心里就感激冉冉的很。”   “是啊是啊,多亏了林冉。”   被知青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奖,林冉脸有些红,这手拉犁图纸是她从淘宝里买来的,但这话不能对知青们说,只好谦虚,“你们别夸我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一开始只是有个大概的设想,还得多亏了钢铁厂的高厂长组织人帮忙完善,还给咱们村免费提供了十来把手拉犁,你们要谢就谢他们吧。”   听了这话,本来觉得自己也在城里读书,怎么没比得过林冉的小脑袋瓜的知青心理平衡了。她们就算能想出来这个点子,估计也没那条件造出来,就说那一台手拉犁的用料,就不是她们在村里动动脑子能办到的。   “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啊。”有人感慨。   “哈哈哈哈,都谢,都谢,都得谢。”   知青点里一片欢声笑语,林冉被感染了情绪,也不自觉的跟着荡起浅笑。 第32章   第二天一早,老村长点了十五个村里力气最大的庄稼汉,每人分配着一把手拉犁,一起往地里走去。   手拉犁的铁轮可以在地上滚动,不犁地的时候只需要把手柄向下压,让前端的犁片抬起,人再往前拉,就可以轻松拉着向前走,有点向手推车的样子。   远远的选了一块比较开阔的土地,老村长一声令下,十五个手拉犁一字排开,一起向前走去。   林冉在旁边负责记录数据,看到这场面不由赞叹,十五个人力凑到一起的手拉犁,俯瞰起来也和后世的大型犁地机效果类似,都是浩浩荡荡的。   这种新式的犁第一次出现在地里,还是他们村人自己发明的,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计好奇围了过来。   有人看着,十几个人顿时压力倍增,更卖力的拉着向前走,旁边偶有掉队的看着别人的进度咬牙加快脚步,你追我赶,竟没用上半个小时就垄好了一趟地。   看着地里一排排深深的垄沟,老村长乐的合不拢嘴。村里难得有个热闹可看,收粮食的工作也在收尾阶段,老村长通情达理的没有把围观的人撵走,任由他们看热闹。   又是半小时过去,十几个人又从地的那头另起一排走了过来,一排排垄沟在地里缓慢眼神到脚下,大家紧张又期待的看着走过来的人们。   林建国带头把手拉犁往地上一放,甩了甩有些泛酸的手腕,老村长赶忙过来询问,“咋样,这手拉犁用起来累不累。”   好歹是一个小时的连续作业,还是完全依靠人力的情况下,老村长有些担心这手拉犁的实际效果。   林建国转了转手腕仔细感受了下,“不累,跟以前拿锄头刨地可是差远了,休息一下我们还能再走几趟。”   “是啊老村长,你就放心吧,咱别的没有,就是这力气有的是。”   “这玩意比我想的省力多了,我看有了这么老些手拉犁,咱村那头老牛都快排不上用场了。”   耕牛的地位不是一时半会能撼动的,这话显然是开玩笑,周围的村民都应景的笑了出声,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天好,人好,地好,心情也好,总之就是啥都好。   “咱们村今年的任务是不用愁了,大家伙可以放心的去上工了。”老村长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吧,再围着可扣工分了啊。”   听到扣工分,人群一哄而散,临走还不忘再夸林冉两句。   被夸的听习惯了,林冉只笑笑没说话,低头检查手拉犁作业一小时后的磨损情况,并仔细记录下来。手拉犁在现代只能像姥姥那样用在自家小院子里,要想在农村的地里作业难于登天。但在林家村的地里竟然用出了不亚于自家后院的效果,这其中固然有钢铁厂的技术工们的改造,还跟两个时空的农业发展有关,后世种地多用拖拉机等大型机械作业,把土地压的严实;而在林家村最多用用老牛下地,再加上村里刚刚收过一茬庄稼,这土质松软的跟自家院子没两样,正适合用手拉犁。   根据每个人的受累情况,老村长又挑选了三十个大汉,跟先前的十五人轮班倒。   有了手拉犁,耕牛老死的阴云在林家村上空散开,大家每天都喜气洋洋的,有些人没摸过手拉犁的,都忍不住凑过去尝试一番,连村里力气小的妇女和儿童都上过手。   老村长算着这样的效率干下去,多久能种完地,离种地的好天气结束又能匀出来多少天。想着要往上面打报告开多少荒地,又能多种多少粮食,等年底交完任务又能给村民多分多少粮食。   想着想着,老村长的老脸上堆起褶子,看着林冉的目光更慈爱了。   *   林家村有了手拉犁的消息传开,可眼馋坏了其他离得近的村子,那天林冉回来的拖拉机上,不止有一个村子的人听见了这手拉犁的消息,回到村一说,都羡慕林家村羡慕的不行。   手拉犁下地还没十天,老村长就被上边的红旗公社叫了过去。   书记办公室里,老村长摸不着头脑的被招呼着坐下,还得了杯茶水款待。   这可是个稀罕东西,老村长对这次的谈话心里有了些谱,要说他往公社里跑了这么多年,就是这个新来的王书记心眼最多,今天被叫来还能喝上免费的茶水,老村长面上受宠若惊,实则心里在转圈圈。   果然,王书记就着茶杯抿了口茶水,见老村长认真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咳咳,老林啊,上次你来社里打报告,说你们村的耕牛死了,想借别的村的拖拉机用用,这说的太晚,社里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给你安排,最近我听说,你们村的问题自己解决了?”   来了,老村长听见话头打起精神,“哎,还得谢谢公社惦记,你说牛老了的事咱也没法定是哪天。要说这解决,还得多亏了林冉那丫头有主意,进了趟城,给咱们村带回来些农具,这才把难关应付了过去。”   “我听人说,你们村是用上了个手拉犁的东西?就是那个叫林冉的弄回来的?”王书记惊讶,他听下边人的报告,还以为是老村长自己鼓捣来的。   “对,是叫手拉犁来着,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们村有个叫林守业的烈士,林冉就是他闺女,这手拉犁还是林冉想出来的东西。”老村长提起林守业,是为了让书记知道林冉的户口在城里,可归不上他们社里管。   提到林守业,王书记就算来的晚也听说过,红旗公社每年就这么些大事,林守业的事迹他也是听过的,那个林冉既然是林守业的女儿,那他找人谈话的打算怕是要落空。   “要说这手拉犁确实好用,听丫头说,这东西既能犁地又能除草,一年四季只要地里有庄稼在,就能用上这手拉犁。要不咋说人家是城里人呢,脑子就是好使。”老村长还在继续感叹。   王书记假装没听到一年四季都能用上的暗示,提起自己这次叫人来的目的,“这么好用的东西,咋没跟社里提前通个气,咱也买些回来,好叫别的村的也能用上。老林啊,咱们当领导的可不能自私,可不是只有你们一个村遇到困难了。”   王书记心里撇了撇嘴,早先他来社里借拖拉机的时候王书记可不是这样说的,但面子上当然还是要过的去,“哎,王书记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想着能不能给公社的村子都用上这东西,但王书记你不知道,这手拉犁啊是林冉在钢铁厂造出来的,这几把手拉犁是人家钢铁厂拿来给咱们村做实验用的,还没量产,咱想买也买不到,所以就没跟公社打报告。”   “买不到没事啊,这不是你们村有十来把呢么,你看你们村的任务也没那么紧急了,那十五台手拉犁是不是可以给别的村分分?”王书记盖上茶杯盖。   老不要脸的,老村长心里骂着,嘴上却说,“按说别村有困难,咱们都是一个公社的,我们村能帮得上忙肯定是要帮的,但这手拉犁是人家钢铁厂借给我们的,这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做主就拿来给别村用啊,要不书记你去钢铁厂问问?”   王书记脸色难看起来,别说钢铁厂跟他们公社不在一个系统里说不上话,就是能说得上话,人家也是隶属国家直管,连县里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指示人家做事呢,要不然他费心思把老村长叫来做什么,早跑钢铁厂去订这手拉犁了。   “你要怎么才能让出来,”跟老狐狸说话就是费劲,王书记也不兜圈子,林家村的任务早晚都能完成,老村长不会死拿着手拉犁不放,现在提出这事无非有什么想法。   “书记这话说的,我可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我就想着咱们今年能不能批几块荒地,不然吃不上饭,这肚里空空,手拉犁还没了,我这根村里没法交代啊。”   只是几块荒地,这事倒是好办,只不过要公社出了地,底下哪个村用手拉犁到时候又是一番波折。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老村长拿着手里的条子出了门。这趟没白来,荒地的事解决了,连粮种都能省下不少,刚刚他可是跟书记谈了,考虑到损耗问题,哪村想用手拉犁,就得用粮种来换。   吹了吹条子上没干的红印章,老村长撇嘴,当初牛死了他来公社时候,可没人说那拖拉机能借出来用几天,看他们有新工具眼热,就想几句话拿出来,门都没有,这村的种子,那村的种子凑一凑,年底能给村里多发不少斤口粮呢。   *   “老村长回来啦。”   地里,几个婶子招呼着自家男人下工,一边跟老村长打招呼。   “回来了,这刚下工啊。”解决了一直在考虑的事情,老村长笑容满面。   “刚下工,这不是赶紧回家吃口饭么,得亏冉丫头弄了这么个手拉犁,不然咱们这庄稼不知道要种到啥时候呢。”她们都是地里刨食惯了的,一辈子的盼头就是能吃上饱饭,对功劳加身的林冉,好听话不要钱的往她身上丢。   这些天村里种庄稼效率快,类似的好听话老村长听得太多,笑了笑就往家里走了。   “看老村长这么高兴,这是又有啥喜事了吧?”   “不知道啊,没听冉丫头最近有什么动作啊。”现在的林家村,只要一有好事,那准得和林冉挂上钩。   “诶你说林家把冉丫头分出来,现在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啊。”   “鬼知道了,要说做人就是不能太丧良心,当初让人净身出户,现在都没脸往上凑,你没看守望和守成哥俩都没碰过那手拉犁么?”林守望和林守成也算是力气比较大的,但对能拿到更多工分的手拉犁碰都不碰,可不就是因为那是林冉鼓捣出来的,拉不下那个脸。   “哎,要是当初那家人没把人往死里磋磨,现在是不是能借上不少光。”   “那家人眼皮子浅着呢,眼里只有守业的工作和她孙子,小丫头片子不值钱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直到肚里咕噜噜叫着才分开回家。   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次被村民讨论的林冉,走在去仓库的路上,碰到了一个让她没想到的人。 第33章   因为村民们对手拉犁日渐熟练,每天需要记录的数据已经固定,闲下来的林冉在知青点无所事事,只好在淘宝买了影碟机和各种经典电影碟片播放。   林冉把最后一片碟看完,伸了个懒腰,拿起钥匙和记工本往仓库走去。   “冉冉?”走在去往仓库的小路上,林冉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白面男,梳着大背头,脸上带着油腻的笑,整个奶油小生的扮相,不正是林春杏的强子哥——葛东强么?   这个时候,葛东强不去找林春杏调情,来找她做什么?心里疑惑,林冉避开一步回应,“葛东强同志,请叫我林冉。”   “叫林冉多生疏啊,好歹我也比你大两岁,我叫你冉冉,你就叫我一声强子哥多好。别叫那么生疏,好歹我也比你大两岁,你叫我一声强子哥就好。”见林冉后退一步,葛东强边说边凑近一步。   “这村里比我大的多了去了,各个我都叫哥我怕我爸在地底下打死我。不过等你和我妹春杏办了酒席,我倒是可以叫你声妹夫。”两个人站在村里通往仓库的路上,远远的有村民在地里干活,林冉说话不客气,也不怕对方生气。   提到林春杏,葛东强脸色僵了一下,他心里自然是有林春杏位置的,前两天还在对方的哭诉下心软,回家跟父母提了两人婚事,不出所料遭到了家人的反对。   葛东强本想自己男子汉大丈夫,等将来进城工作也能养活的起林春杏,没必要非得娶个城里户口的老婆。没想到爷爷气的直接告诉他真相,原来那城里的工作竟然是娶了林冉才有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爷爷的原话,“你以为咱们老葛家有多大能耐给你找工作?我要有那能耐我还在村里当村长?我早去公社当老大了。你个小兔崽子要想跟你老子一样一辈子在地里蹉跎,你就娶那个什么林春杏去,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娶林冉就没工作,早就觉得工作十拿九稳自己是个城里人了的葛东强,不得不来听爷爷的话来找林冉。   来之前他还很抗拒,觉得自己要靠一个女人得到工作是吃软饭的行为,但等见到林冉本人的时候,葛东强的抗拒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跟林春杏好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收拾干净的林冉,昔日身穿补丁怯懦低头的小姑娘,如今衣着干净,顾盼生辉,连怼他的样子都是那么好看。   娶到林冉等于有了工作,再加上林冉的颜值,葛东强心里暗暗感慨爷爷的眼光果然比自己的强。   察觉林冉的抗拒,葛东强解释,“什么妹夫啊,我跟你妹妹只是认识,我俩没什么的,你别误会。”   “你俩有什么没什么跟我无关,我还要去上工,麻烦你让开。”懒得听这些,林冉转身就走。   葛东强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怎么突然生气了,我跟春杏真的没关系,你相信我,还是说你吃醋啦?”   吃你个大头鬼的醋,林冉白眼一翻,都跟林春杏睡过了还说没什么关系,这种渣男她看都懒得看,“让开,不然我叫人了,这可是下工时候,随时有人过来,到时候我就喊人抓你送警局说你耍流氓。”   葛东强看着林冉的背影露出势在必得的笑,这十里八村没有比自己再适合林冉的人选了。还是爷爷的眼光好,没想到这林冉私下里还是个小辣椒,样子可比林春杏够味多了。   眼看现在就要下工,没有继续纠缠上去,来日方长,葛东强转身离开。   两个离开的人都没发现,脚下的河边坝旁,端着一盆衣服的林春杏探过头来,目光怨毒。   *   “咣当,”林家院子里,林春杏把洗好的一盆衣服带着盆扔到地上,开始发脾气。   张玉凤下工回来正收拾自己,听到声响吓了一跳,“作什么妖呢,好好的盆你摔它干啥。”   “都怪林冉那个贱人,当初就不该答应让她分出去。”林春杏气的又踢了脚地上的洗衣盆。   “你生气归生气,作践东西干什么。”张玉凤赶忙心疼的把盆捡了起来,见女儿还是生气,以为她是抱怨林冉走了,林奶奶把洗衣服的活交给了她,笑着安抚,“我还不是为了你,你那把柄拿在人家手里,妈能不受威胁?你还是赶紧去跟强子把婚事定下,到时候妈肯定要她好看。”   说起这事林春杏更生气了,想起河边看到听到的一幕,简直要落下泪来,“妈你还说呢,我看这婚事定不下来了呜呜呜呜,我今天在河边看到强子哥去找林冉了。”   葛东强去找林冉干什么?张玉凤听的莫名其妙,赶忙追问。   林春杏把河边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这几天她不是没有着急跟强子哥的婚事,但是葛东强一直安抚她,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他跟那个贱人在一起,还否认两人的关系。   林春杏想到分家那天葛家来人提亲,提的也是林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葛家这是看不上自己,铁了心要娶林冉进门,“妈,你说强子哥是不是不要我,被那个贱人迷住了。早先他还跟我说只爱我一个,提亲的事不作数啊。”   张玉凤听完也是脸色铁青,那葛东强占了自己闺女的身子,却还跟林冉不清不楚,这是把她们家当猴耍呢,听到林春杏的哭诉,张玉凤恨铁不成钢,“就你是傻的,那男人的嘴能信么?”   亲妈都不向着自己,林春杏更是崩溃,“那咋办啊,我都跟强子哥,我们都……他要不娶我,我可咋办啊。”   赶紧捂上嘴,张玉凤低声,“你嚷嚷什么,想让邻居都听见这事么?有妈在你放心,肯定不能让这婚事落到旁人身上,那林冉想嫁给葛家,也得有那命嫁。”   *   夜色半掩下,两个人影在地里鬼鬼祟祟凑到一块,隐约还能听到是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女的不知说了什么,男的惊声,“真上啊?不行不行,现在管的可严了,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还有不敢的呢?我跟你说,到时候她人都是你的了,哪还好意思叫人来抓你?我再跟老太太说说把她嫁给你,那不就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就是警察来了也管不着,这白得个媳妇的好事上哪找去?”   似乎在考虑,男声过了一会儿才出声,“这事你可得保证老太太向着我,还有这事太冒险了,得加钱。”她说的有道理,如果嫁了人,那跟自家老爷们的事能叫耍流氓么?   “给你送这么漂亮个城里小姑娘当媳妇,你还跟我提钱?”张玉凤感觉对方脑子被驴踢了,先头给了两张大团结还不够。   “你家老太太是啥人这村里谁不知道,还白给我当媳妇,你糊弄谁呢,到时候彩礼就得扒我层皮,你当我傻?”跟张玉凤接头的男人是村东头的二流子,整天不务正业,倒是把村里的八卦听了个全乎。   “你都用脏了的孙女值几个钱,我再给你加一张,不能再多了,如果老太太狮子大开口我帮你说话,老太太听我话呢,你就说干不干,给个痛快话。”出来有一会儿了,怕自家男人起疑,张玉凤有些不耐烦,要不是别村没合适人选,她真不想来找二流子谈这事。   想到林家丫头的模样,二流子抹了把口水,咬了咬牙,“干。”   “我干她娘的,”这事担的风险太大,但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接着跟别村人去赌了,还能白上个漂亮小姑娘,就算被抓也值得了。   见他答应,张玉凤满意,突然又想起分家那天林冉回家拿行李时说的话,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二流子,“你到时候可千万记得把她嘴堵上在办事,免得她叫人。”那死丫头威胁她说,要是出什么事,就把春杏和强子有染的事嚷嚷出来,她得以防万一。   “你放心吧,这我心里有数,她又不是你,不堵嘴就能上。”说着话的功夫,二流子的手已经放到了张玉凤身上,“你说我帮你解决这么大个麻烦,你想怎么谢我啊?”   “讨厌,”被摸的有些发软,张玉凤嗔了一句,“今天不行,我出来太久,得回去了。”   “那我这被勾起来的火气可怎么消。”二流子越说越露骨,拿着张玉凤的手往自己下边滑。   “你再忍忍,明天就能泄了。”张玉凤想快点解决林冉,暗示二流子时间最好是明天。   “明天的货明天再卸,那小丫头片子哪有你够味。”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最后只剩下几个模糊的音节。   *   借着夜色回到家,张玉凤碰上正在打洗脚水的林守成,吓的一哆嗦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院里没有厕所,每次上厕所都是去地里,所以林守业也没多想,随口说了句就端着洗脚水进屋了。   “你洗着,我去找闺女说两句。”张玉凤稳了稳声音说。   “你俩成天话可多了。”提到林春杏,林守成的声音不满,他闺女竟然没结婚就没了清白,他感觉自己突然低了大房一头。以为娘俩又要说葛家的婚事,林守成也没阻拦。   现在天气热,出点汗也不引人怀疑,张玉凤没搭理男人的嘟囔,缓了缓有些发红的脸,过去敲开了闺女的房门。   趁着没人,张玉凤赶紧跟林春杏把计划讲了一遍,总算安了林春杏的不安。   出门的时候正好跟大房的林招娣撞上。   “三婶来找春杏。”   听着林招娣木讷没起伏的声音,张玉凤就想撇嘴,这大房生的都是啥啊,跟她闺女比差远了。“你咋才回来呢,这都几点了。”   “我去给奶洗脚了。”自从林冉走后,洗脚的活归了林招娣。   平时这个时间正是林奶奶洗脚的时间,张玉凤也没怀疑。   才不关心她去哪,只是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听到自己娘俩说话,张玉凤回想了下自己声音很低,加上林招娣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这才放心回屋,就算听到又怎么样,林冉出事,受益的也不是光她一家。 第34章   “小心三婶。”   下工时分的仓库陆陆续续的来人,见人渐渐少了,林冉开始收拾地上的土疙瘩,扫到门口的时候,听到有人这样小声自己说话。   抬头看去,就见正在记名的林招娣一边在本子上比划,一边低声跟她讲话。   “怎么了?”有些疑惑林招娣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林冉不解,对于这个在林家形同透明人一般的大房二女儿,林冉是有些好感的,在原主的记忆里,对方不知一次在林奶奶罚原主不准吃饭的时候,偷偷给她一口吃的。   林招娣‘嗯’了一声,仔细看看左右无人,把昨晚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林冉。二房进城后,空出来的屋子给了林春杏和林招娣住,昨晚她给奶奶洗脚回来,其实早就在屋外了,只是刚进要进屋就听到张玉凤两人提到林冉,这才在外面偷听了全程。   在张玉凤的想法里,林冉出事是大房和三房都受益的好事,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林招娣竟然真的会跟林冉报信。   听完三房的计划,林冉胃里有些翻涌,她早知道留在乡下会被林家人惦记,只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把这么阴毒的法子用在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上,在这个时代,失贞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三房不止想要原主的工作,还想毁了她的一辈子甚至姓名。   “我知道了,谢谢二姐。”看着林招娣的神色担心,林冉安抚了一句,她本以为林招娣对原主的好,是因为两人的同病相怜,都是被重男轻女所荼毒,但现在林招娣能冒着被林家人发现的风险来给她报信,可见心里是真的对她有姐妹情谊的,这声二姐,林冉叫的真心。   “不用你谢我,我是你姐,只要你好好的就好,”看林冉只是答应却不慌张,林招娣有些着急,“要不你今天进城躲躲吧,要是着了他们的道,你这辈子都毁了。”   进城只能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不说进城的车只有早上有,就是这次躲过了,只要有林家人在,她就总是会有所顾忌。下次就不一定有这种好运被林家二姐听见报信了。   送走了还在劝说的林招娣,林冉继续收拾表格思索,她每天下工都会和知青一起走,但为了避嫌都是跟女孩子一起,对方找来的是二流子,那是个荤素不急毫无底线的人,跟女知青一起走,备不住还会害了人家。   上辈子因为独居,林冉学过很多防身术,但实战经验很少,加上她到底是女孩子,对方又是村里有名的无业游民二流子,林冉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打过,正想着晚上回去看看淘宝里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仓库门口就又进来一个人。   “冉冉,忙着呢?”葛东强在外面蹲了很久,等所有人都回家了,才等到林冉开始收拾东西。趁着还没锁门,葛东强抓紧时间凑了进来。   他怎么又来了,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林冉不想搭话。   察觉林冉的抗拒,葛东强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忙了一天累坏了吧,我来接你下工。”   突然有些后悔为了不牵连别人,而让陪同的女知青先回去。林冉也没想到经过昨天的拒绝,葛东强还会来林家村找她。   “你就不怕春杏看到么。”林冉冷着脸问。   想到林春杏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葛东强犹豫了一下,但转瞬想到自己的工作和爷爷的交待,又故作镇定,“我都说了我们两个没什么的,她看到又怎么样。”   “春杏你怎么来了。”林冉看着葛东强的后面突然说。   下意识后退一步离林冉远了一些,葛东强看到后面空空,这才发觉自己被耍了,“你。”   “既然这么心虚,你老往这边跑图个什么。”林冉翻了个白眼。   葛东强也不想,从来都是他被别人捧着,哪怕是跟林春杏的时候,体会的也是对方的温柔小意,哪有过追人的经验,加上林冉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让他无从下手。但葛村长的嘱托还在耳边,不说他工作还指望林冉,就是林家村的手拉犁,也够他爷爷惦记上很久了。   昨天晚上葛村长回家后大发雷霆,说林家村的老村长欺人太甚,借个手拉犁竟然要他们出粮食,那手拉犁明明是免费来的,怎么别村用就要收费?葛村长吝啬了一辈子,从来只有往自己腰包里揣的,还没有往外掏的时候。   气急败坏的葛村长催着葛东强赶紧把林冉娶到手,有了林冉,那手拉犁的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因为那天林春杏跳水自杀的闹剧,加上现在林冉和林家分家,葛村长提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只能靠葛东强自己努力把林冉弄到手。   这些理由自然不能被林冉知道,葛东强眼珠一转,“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葛东强同志,请注意你的用词。你这么闲不用上工的么?整天来我们村转悠?”没有被他直白的话感动,反而觉得倒胃口,也不提林春杏,林冉只想把人撵走。   “上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葛东强哈哈笑了两声,“我爷爷是村长,我上什么工?我不用上工就有工分拿的。”   “如果你嫁到我家来,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的上工了。”葛东强想到自己的工作,试图游说,“我都听说了冉冉,你现在是给村里做白工的,你嫁到我家来,不止有了一个住处,还可以不用上工就有工分拿。你在奶奶家的日子我都看在眼里,强子哥是真的心疼你,你嫁给我,我一定保护好你,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让那家人来伤害你。”   听着葛东强的大话,林冉心里嗤笑,正想说自己不用被人保护一样能把日子过好,却想到了什么,“嫁给你真有这么好?”   听到林冉有些心动的软话,葛东强以为自己的诚意打动了她,喜不自胜,“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说着就想上前搂住林冉,像当初融化林春杏一样,没想到却被林冉闪身躲过。   忍着鸡皮疙瘩直冒,林冉低头假装不好意思,“你别这样,这里人多,怪不好意思的。”   假清高,心里暗骂了一声,葛东强想出了办法,“那我等你下工了去知青点找你。”   “知青点人好多的,多让人害羞呀。”林冉面上羞涩,心里呕吐,“我听人家说西边的小树林里特别适合约会,你等我下工后就在那等我吧,我吃完饭就过去,要是在知青点让人看见,春杏和三婶一准又要来闹我。”   小树林?葛东强和林春杏钻过多少次小树林了,听到这话看林冉的眼神都变了,没想到这林冉表面正经,内里这么放荡。   美人羞涩,赏心悦目,被迷了心窍的葛东强赶紧答应下来,钻小树林的事他最拿手了。  晚上的林家村万籁俱静,今天有些阴天,月亮都没露脸,脚踩在树枝上引起吱吱嘎嘎的声响,葛东强不敢打手电筒,怕引起别人注意。   站在约定好的小树林里,葛东强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以为林冉来了,正要转头去抱住对方,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唔唔唔”,葛东强大惊,这手上浓重的味道让他有不好的预感,被上面粗糙的纹路磨的脸皮发疼,葛东强想掰开这只大手,却被对方制住了两手捆在身后。   二流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林家小妮子的力气还挺大,幸好他一早做了准备带了绳子,不然被对方挣脱跑掉可没法收场。   脱下背心塞进对方的嘴里,二流子腾出两手把人压在地上开始捆手,果然小姑娘就是水灵,皮肤比张玉凤可是滑溜太多了。   “唔唔唔唔唔唔,”被按在地上,脸划过地上的枯枝,嘴里的布透着酸咸的味道,葛东强感受着自己的裤子被一点点扒下,绝望的谩骂,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按住人,二流子一边脱裤子,大手在对方滑嫩的胸前摸了两把,却只摸到平平的一片,二流子有些无趣的收回手,小丫头片子就是没有结过婚的有料,本想把人翻过来的二流子放弃念头,压着背后开始摸索,这黑灯瞎火的小树林,想办个正事也不容易。   带着臭味的嘴在他后背上嘬着,葛东强死劲挣扎起来,哪个大傻逼半夜出来耍流氓,他特么的可是个大老爷们啊。   “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张玉凤那个婊子,是她非要求着我来上你的。”二流子一边说,一边把身下人嘴里的布塞的更严实了一些。   张玉凤是谁,葛东强再清楚不过,林春杏的老娘,差点成了他丈母娘的那个女人。对方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找一个大老爷们来羞辱他?   嘴里的馊布塞的更严实了,葛东强绝望的感受着身后的异物入侵,疼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张玉凤、林春杏,心里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名字,葛东强瑕疵欲裂,心里暗暗发着毒誓。   草草的办了一次,二流子吹了两声口哨,虽然胸前平平,但这城里的姑娘就是比村里的寡妇够味,这小皮肤滑溜的,他都没摸够,连那处都比用过的紧了不少。 第35章   晚饭后的林家村天很快黑了下来,借着夜色掩饰张玉凤一路跟在二流子身后,远远的看着二流子把人扑倒才悄悄离开。   “铛铛铛。”   “快来人呀,出事啦。”   不少人家吃过晚饭后在院里纳凉,闲聊着家长里短,突然外面一阵敲锣打鼓的呼喊,听到出事,赶忙抄着家伙跑了出来。   “出啥事了,出啥事了。”一路跑过林家村的主道,很快因为动静聚起了一大帮人。   “我刚刚看到有人拖着一个人进了那边。”张玉凤手指向小树林方向。   “啥玩意?你不早说!”听见有人被拖进小树林,村民们也没空问是男是女,是行凶还是怎样,赶忙钻进了小树林里找人。   老村长拄着拐棍赶来,听到这话,眼皮一颤,“快,把村里人都召集过来,看看谁家少人了。”   有人应着要去挨家挨户敲门,老村长想了想又嘱咐:“先去看看知青点有没有少了谁。”喊人的是张玉凤,这事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张玉凤又喊了几嗓子,看着大家都过去了,这才慢悠悠的缀在队伍最后面,跟闻讯而来的林家人碰了头。   “老三家的,这是出啥事了。”林守望和林守成都是壮劳力,自然早早被喊到前面的队伍里,林奶奶上了年纪,本来不该往上凑,但林春杏特意跑屋里去请人,她猜到了什么,这才跟了出来。   “您到了就知道了。”面对自家人,张玉凤的声音没了刚刚的焦急,反带着些得意。林守望和林守成在前面的队伍里,李桂兰因为儿子还小没有出来,现在只有她们祖孙三人,张玉凤稍微透漏了几句。   林奶奶心里有了数,扶着林春杏的手往前快走几步,孙女出事,作为亲奶奶怎么能不前去关心关心呢?   林春杏勾起嘴角跟了过去:林冉,过了今天,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抢强子哥。   *   小树林里,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人,几个人拿着手电筒站在里圈照明。   光着上身的二流子被压在地上,手电筒照着也不犯怵,看到人越来越多还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张玉凤可是说了,只要他娶了林冉,就不怕对方告他流氓罪,这夫妻两人的事能叫耍流氓么?   林奶奶兴奋的就要上前,却被张玉凤一把拉住,她刚刚特意没说被拖走的人是林冉,就是为了摆脱自家嫌疑,林奶奶上去认人,反而破坏计划。   看到张玉凤带着老太太过来,二流子眼神一闪,嘿嘿笑出了声,“你家的这小丫头片子我尝过了,味道不错,不如送我当媳妇咋样。”   听着这下流的话,压着他的村民看不下去,对着他猛踹几脚,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二流子正在提裤子,地上破碎的衣服和脸埋在地上还有喘息的人,都昭示着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做戏就要做全套,张玉凤反问,“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谁家小丫头你可说清楚了,我闺女可是在这呢,你别血口喷人毁她清白。”   被人捆着手跪在地上,二流子把嘴角的血蹭在肩膀上,“你家又不是就这一个,那林冉不是你家的么?”   林冉,是林冉,林奶奶兴奋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你说这是我孙女林冉?”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以为林奶奶的颤声是要哭,二流子满脸不屑,装什么装。   这就是默认了,林奶奶扑到脸埋在地上的“林冉”身上,大哭,“我可怜的乖孙女呀,你小小年纪就让人糟蹋了,以后可怎么活呀。你说说你非要分家,我怎么劝你都不行,这下好了,出事了你可让奶奶心疼死了啊。”   林奶奶哭的凄惨,不少婶子心疼林冉,但都对林奶奶的话撇嘴,当初是林奶奶把林冉赶出家门不给落脚地,这才去了知青点,现在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   听到地上的人是林冉,村民们哗然,手拉犁的出现,让村里的进度赶上了大部分村子,大家都把林冉当做村里的一员,此时见二流子面目可憎,忍不住又打了几下。   “老村长,这人怎么办?”有人忍不住问出声,这次来的都是大老爷们,碍于情理没人敢动地上的人,只盖了件衣服,把人送回家的事,还得等村里的妇女们听到信过来。   “送到革委会去吧。”早有腿脚快的过来说过,知青点林冉不见了,再加上二流子的话,老村长悔恨的闭了闭眼,他对不起这孩子,没保护好她。   “不行啊,不能送革委会。”谁都没想到,第一个不同意的竟然是张玉凤。   “不送革委会难不成你还要直接打死他?”有人不解。   “诶呀,打死了我家冉冉可怎么办。”张玉凤眼珠直转,想着措辞,“事已至此,我家冉冉还能嫁给谁,你们要是把二流子打死了,没人娶我侄女,难道要她做一辈子老姑婆?”   “这……”村民们犹豫了,林冉被糟蹋,没了清白,再漂亮又怎么样,不会有人娶的,而且碍于流言,城里的工作备不住都没了,要是下半辈子再没个男人依靠,可怎么过下去。   二流子被打的龇牙咧嘴,听到关于自己的消息赶紧接话,“诶哟你们别打了,再打下去她可就成寡妇了,林冉都是老子的人了,我愿意对她负责。”   这话说的太无耻了,大家都听不下去,却又没法反驳这话。   “让一让,让一让。”听到消息的张红艳带着二丫跑在了妇女最前头,冲进人群,她不管这些人怎么争论,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林冉’送回家,找个大夫。   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掖了掖,张红艳一边给‘林冉’翻了个身,一边含着眼泪心疼,“我可怜的丫头……啊——!!”   短促的惊叫声,张红艳一个手抖,被翻过来的人又摔在地上。   “人怎么了?”深更半夜的,村民们被这一生尖叫吓的不轻,看着一直有喘气,难道人出了什么事?   “不……不是。”张红艳哆哆嗦嗦,似乎被自己看到的吓到。   “不是?那是啥?”有人着急,但也不敢上前查看。   “不是,不是冉冉。”张红艳终于把话说完。   全场一静,大家似乎听到了什么疯话,尤其张玉凤反应更是激烈,她亲眼见着林冉出了知青点一路往这边走,也亲眼看到二流子把人扑倒,怎么能不是呢   顾不得村民在旁边还要演戏,张玉凤一把推开坐在旁边的林奶奶,上前把人翻过来。   “啊!”叫出声的不是张玉凤,而是一旁的林奶奶。被翻过来的人眼珠通红似血,正面朝着她仿佛不能瞑目。   张玉凤哆嗦着叫出了这个人,“强子?”   葛东强嘴上还塞着东西,身上连个遮挡都没有,带着满身青紫趴在地上,此时正扭头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看着她。   张玉凤被看的胆战,“林冉呢?啊?我侄女林冉呢,怎么是强子在这?”   在场的人除了林春杏,没人比她更对这个名字敏感了,闻言尖叫一声跑了过来。   葛东强泣血的眼珠动了动,看向林春杏,仿佛要吃人。   林春杏吓的后退一步,有些接受不能。地上破碎的衣服裤子,还有二流子在旁边笑的□□,对她这种经过人事的人来说,发生了什么再清楚不过,想到这个人前段时间还伏在自己身上运动,转头就在别人身下。林春杏一口气没咽下去,当场吐了出来。   “是隔壁村老葛家的孙子。”   “怎么是他?”   “两个男的啊”   “伤风败俗啊。”   二流子得意的表情凝固,倏地转头看去,地上的人面孔在村民的手电筒下一览无遗。   不是林冉。   寂静的夏夜,蝉鸣声响起,张玉凤发了疯似的摇晃着二流子。“林冉呢,林冉呢?你把林冉弄哪去了,你个畜生,你怎么敢。”葛东强可是她未来姑爷,而且是个大老爷们,二流子怎么下得去口,想起以往和二流子的种种,张玉凤感觉有些反胃。   当着乡亲们的面,张玉凤没法直白的问,但她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一开始说好的不是林冉么?怎么变成了葛东强?二流子就算有这种癖好,也不该是对她未来姑爷下手啊。   “我看着是林冉啊。”看清地上的人,二流子喃喃自语,也不能接受。黑灯瞎火他也没看清,难怪那么平,感情是个男的,谁能想到他一个大老爷们皮肤滑的跟小姑娘似的。   “林冉呢?林冉哪去了。”张玉凤大声喊道,她有预感,林冉应该就在附近,毕竟从知青点出来的人影她一定没有看错。   “三婶你找我?”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乌云飘散开,月光洒下来照在她的脸上,不正是大家担心不已和林家惦记不已的林冉?   林冉的面色平静的走了过来,余光看到地上的惨状,微微侧了侧头。刚刚她从知青点出来,把二流子引到和葛东强定好的地点就闪身进了空间。听着外头的动静,林冉实在想不通,葛东强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会一点反抗没有就被二流子制住,而二流子竟然没发现对方是个男的,做了全套都没发现。   因为没有下地干过活,葛东强的皮肤和力气都和大姑娘似的,但他有村长爷爷护着,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样一天。   因为无法接受,张玉凤早已腿软的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抬头,看着完好无损站在人群里的林冉,嘶声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婶这话说的,我不在这,那我应该在哪?”林冉反问。   月光倾泻,地上趴着的葛东强和人群中的林冉形成鲜明对比,林春杏的眼睛一点点染上红光,“是你。”   是林冉故意的,这一切都是林冉故意的,她一早就知道了林家要对付她的事情。   事到如今,除了村民们摸不着头脑,林家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连葛东强在看到林冉的那一刻也突然明白,对方为何会答应约会,自己只不过是代人受了过罢了。   张玉凤、林春杏、林冉,这三个名字在葛东强的心里反复咀嚼,恨不得饮其血,今日他受此大辱,来日谁也别想好过。 第36章   看到林冉出现,老村长松了口气,找了个腿脚快的村民吩咐,“去跑趟隔壁村,把葛村长请来吧。”   葛东强的事,还是应该有他的家人到场处理比较好。   听到去请葛村长,二流子的脑袋里炸开了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了。   地上的人从女变男的恶心还没涌上来,葛村长要过来的恐惧先压了上来。葛东强是葛村长唯一的孙子,弄葛东强等于在葛村长心窝上捅刀子,二流子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葛东强一个大老爷们,他也不能说娶人负责的话,想到葛村长的为人,二流子这才开始害怕起来,打着哆嗦求饶,“不不不,别抓我,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老实点,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怕了。”压着二流子的人又把他往下按了按呵斥道,虽然感觉有些脏手,但也没法放手。   “不是你是谁,你当大家伙瞎啊”。另一个压着他的人没忍住又踹了一脚,刚刚他们来的时候二流子还在穿衣服,谁也不能当没看到。   “是张玉凤,对对对,是张玉凤。”二流子哆嗦成筛子,把事情抖落了个干净,“都是张玉凤指示我这么做的,真的不关我的事,你们要抓就抓她啊。”   他还不想死,一开始说好出事的是林冉,张玉凤和老太太保他,现在出事的变成了葛东强,谁也保不了他了,葛村长来了,等待他的不是被送公安局就是革委会,这两样哪个他也落不下好。   早在二流子突然否认时,张玉凤就有不好的预感,听到他竟然直接供出来自己,张玉凤更是跳起来要打二流子,“你胡说,我没事闲的指使你对强子干这事干啥?我吃饱了撑的?”   说到这个二流子比她还委屈,“你是没让我对葛东强动手,你是让我对林冉动手!”   这话一出,村民们哗的一声议论开来。   “林冉?这不是葛东强么?”   “不知道啊,咋回事啊。”   “要说张玉凤要害林冉倒也说的过去,这一家子都没个好的。”   “那咋成葛东强了,那二流子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那谁知道了,备不住他就好这口?”   “咦——”这话说的平时和他接近过的人都直冒鸡皮疙瘩。   乡亲们的将信将疑,让张玉凤万分心虚,“你少血口喷人了,林冉是我侄女,我指示你对她耍流氓我有什么好处?连个彩礼钱都捞不到,再说了,这受害的明明是强子,你跟我说林冉?难道是男是女你都分不清了?”最后一句指责真心实意,张玉凤没看出来二流子竟然是个成事不足的玩意儿。   “一开始说的是林冉,我怎么知道咋变成他了?”死到临头,二流子就想拉几个垫背的,要不是张玉凤,今天的自己不知道在家睡的多香,怎么会出事,“我有证据,对对对,你们翻我裤兜,她给我的大团结我还没花呢。”   夏日的衣服少,有人将信将疑的翻找,没两下就翻出来三张大团结。二流子无亲无故、生性好赌,存不住钱,这三十块钱,要不是别人给的,他自己还真存不下。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指使的。”张玉凤还想狡辩,“谁知道这钱是你从哪偷来的”。   旁边衣物遮盖下的葛东强,突然动了一下,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异常明显,葛东强努力吐掉嘴里的东西,其实他一直都清醒着,只是不能接受这副模样被围观,这会儿听到张玉凤和二流子互相指责,葛东强哑着嗓子开口,“张玉凤,我不就是把你闺女肚子搞大了么?你就叫人来羞辱我?”   “啥玩意?张玉凤的女儿不是春杏么?”   “这两人怎么搞一块去了。”   “上次不还说葛家提亲,春杏自杀,这会儿怎么又成葛东强搞大了春杏肚子?”   “是不是不愿意嫁人,然后葛东强用强了?”   “那也不至于找个男人来做这事吧,这也太恶心了。”   “不是说一开始是要对林冉动手?怎么又变成报复葛家孙子?”   “咱再看看。”   林春杏脑子嗡嗡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张玉凤稳了稳心神抱住闺女,“强子我知道你受的打击太大,但你可不能瞎攀咬人,我家春杏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大了肚子?你污蔑她可是要坐牢的。”   张玉凤生过孩子,知道林春杏一个多月还没什么反应,肯定是没怀孕的,这也不是古代,还能查出来人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再说葛东强出了这事已经不能做她的女婿,她女儿的名声不能毁,“冤有头债有主,伤害你的是二流子,你往我家春杏身上泼什么脏水。”要不攀扯林冉也行啊。   “再说,上次谁不知道你去我家提亲,春杏还跳河自杀了。”张玉凤突然想起来这事,赶忙拿出来说道。   听到张玉凤否认,葛东强呵呵一笑,“我让你害成这样,你还跟我提什么坐牢?上次跳河是因为我去林家提亲,可却是因为我要提亲林冉,你闺女以为我不要她了这才自尽。”   因为衣物的掩盖,谁都没有想到给葛东强松绑,葛东强只能躺在地上,他不是傻的,从两个人的攀咬中早就摸索出了事情大概,加上林冉反常的同意约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要说他没有攀咬林冉的心思那是假的,但这事过后他知道林冉心机重不是他能随意攀扯的,如果失败,可能连扯出林春杏的机会都没有了。   今天的事知道的人太多,要不了一天就得传遍公社,他就算家里条件再好,也没有好姑娘愿意嫁,不如趁此机会把林春杏扯出来,反正她已经是自己的人了,而且之前不是天天粘着他要嫁给他么?现在就如她所愿,母债女偿。   等着瞧,林家人一个也别想好过,身后被撕裂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葛东强匍匐着把脸埋进枯叶里。   “说起来,我俩之间还是你闺女主动的呢,不信你问问你闺女,她身上的痣有几颗我都知道,一颗在肩膀上,一颗在大腿根上,我不就是上了她几次,你就找人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我?”   连那么隐蔽的痣都说的那么清楚,村民们不得不信,“难怪要对林冉动手了,感情是为情所困啊,现在的孩子脑子里都想啥呢?”   “就是不知道这受害的变成了未来姑爷,这家人可怎么想?”   隐蔽的地方被说在众人面前,林春杏无地自容,上去就想捂住葛东强的嘴,“呜呜呜你别说了。”   林春杏哭哭啼啼上前,却被挣开绳子的葛东强一把掐住了脖子,“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当初求我上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   “啊,放开我闺女。”看到林春杏被掐,张玉凤叫嚷着上去要推葛东强,却被葛东强一脚踹开。   这一村总有几个聪明人,也猜出了事情经过,几个人看足了戏,这才不慌不忙上去拉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几人分开。   闹剧一出接着一出,媳妇被揭发害人,闺女失足事情败露,林守成脸色涨红,不知该把自己藏在哪里。   感觉着周围人的注视和指点,林守成瞅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二流子身上。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你闺女肚子搞大了。”二流子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林守成扯了扯嘴角,“窝囊废”。   这一声窝囊废可是刺破了林守成心中的愤怒,“都是你的错,都怪你,我打死你。”   说着林守成冲过去对着二流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二流子成事不足,就算事情是她媳妇指使的,只要受害者是林冉,那这事就不会闹成现在这样无法收场。   “你打我?”被人压着,二流子没法还手,生生受了林守成这一顿打,吐了两口血沫子,二流子突然嗤笑,“啧,林守成,你跟我在这装什么好丈夫好父亲呢,你老婆在我身底下叫唤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过来管管?”   “你说什么。”林守成打人的动作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说,”二流子舔了舔嘴唇,“我说你是乌龟王八蛋,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可不是窝囊废?你女儿跟葛家孙子搞到一起,你老婆跟我搞到一起,这娘俩还真不愧是娘俩呢,就是贱货,就是不知道你儿子是不是你儿子了。”   “你闭嘴!”林守成无助的大喝一声,呆立当场,冲击之下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   “我就不闭嘴,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得多说一些,我玩过的寡妇也不少了,还真没有比你老婆更主动的了,要我说,还是这有妇之夫够味啊哈哈哈。”二流子露着大黄牙对林守成挤眉弄眼。   “张玉凤!”顾不得打二流子,林守成表情狰狞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张玉凤。   “守成,你相信我,二流子是什么人,我怎么可能跟他在一块?”张玉凤万万没想到二流子会把这事说出来,向前膝行两下,抱住林守成的大腿。   看着张玉凤和林守成僵硬的表情,二流子哈哈大笑,“你在我怀里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还说你丈夫太死板,不如我会玩么?昨天你求我对林冉下手的时候,可不止给了我大团结,咱俩还在地里办了回事呢,你忘啦?”   “要不是昨天才跟你老婆玩过,今天我能这么快就完事?跟你老婆比,今晚的事可是差远了。”最后这句话是对林守成说的。   “啊!贱人!”林守成的眼睛瞪的圆滚,一把抓起张玉凤的头发就开始扇耳光,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张玉凤上厕所很久,回来也很鬼祟,晚上更是碰都不让自己碰,难怪,难怪,可怜自己还被人当做王八绿了这么久,“说,你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守成,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自从嫁到林家,张玉凤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哪里见过这样的林守成,被打的脸颊高肿,张玉凤也不松口,她知道自己如果承认那这事就完了。   “得有个几年了吧,”二流子接话,“啊,那这么算,你孩子还真是你的种,只是不知道你媳妇跟没跟过被人好过。”   才拉开了林春杏和葛东强,又有林守成和张玉凤厮打在一起,虽然是单方面厮打,但村民们这回是连架都不想拉了。干了一天活累的很,这大半夜不休息,在这里看人干仗是咋回事呢。   当然也有好事的人看的津津有味,到底有几个林家的邻居看不下去拉开了两人,劝了几句自己都不信的话,“成子,别打了,兴许是二流子污蔑你家媳妇呢。”   看林守成这样子,这事怕是真有其事啊。   “哎你说咱们村怎么就出了这么一家人,太极品了也。”   “是啊,咱以后可离他们远点吧,别被带坏了风气。”   “张玉凤平时看着多精明啊,咋会跟二流子那种人……那个?”   “谁知道了,备不住真是守成那方面不行?”   “不行还能生好几个?”   “不是说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的种?”   “哎,那这春杏看样子是随了张玉凤了,母女俩都会偷汉子。”   “备不住是那葛家孙子用强呢?”   “蒙谁呢,我都看见不止一次他俩走一块,可没见一点勉强。”   “这可咋整,葛家啥时候来人啊,我还想回去睡觉呢,这大半夜的困死了。”   “再等等吧。”林奶奶自从被推到一边,就被林守望扶了起来站在旁边,此时更是急的说不出话来,事情发生的太快,连给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先是看好的孙女婿被个男人强了,孙女林春杏跟人有染的事暴露,就连一直看重的三儿媳妇跟别人有染,连孙子可能都不是自己的孙子,桩桩件件抖落下来,林奶奶哆嗦着上前两步。   “你,你……”话没说出口,林奶奶就白眼一翻,向后栽倒,这次是真晕过去了。   “妈,妈你咋了!”老母亲昏倒,林守望顾不得丢人,赶忙上去接住老太太,“守成,别愣着了,我把妈送回家,你去找大夫。”   “我……”林守成还回不过神,他媳妇不是他媳妇,他孩子不是他孩子,“我……”   “我去找大夫,”张玉凤想借机开溜,她再不走,等到葛村长来了,就走不了了。   “贱人,你滚,”林守成一脚踢向张玉凤的心窝,直把人踢的躺在地上半天动不了,才转身去找大夫。   林春杏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背影,哭着扑向张玉凤,“妈,妈你咋样了。”   一直信赖的妈妈竟然偷人,一直喜欢的葛东强突然发疯,林春杏整个人都傻呆呆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看着这一幕,林冉悄悄的向后退了几步,往知青点走去。   一会儿葛村长就来了,剩下的事,就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吧。   今晚过后,林家怕是暂时没时间找自己麻烦了。 第37章   “听说了么?昨晚出大事了。”   林冉在仓库照例登记,前来取工具的村民都在议论纷纷,昨晚的事,有去看热闹的,自然也有没跟着去的,一来二去,口口相传,全村都快知道了。   "听说了,我的天那,昨晚这么刺激的么?都怪我昨晚闹肚子没跟着去看,给我说说后来怎么样了呗?"   “后来?”被问的人提着农具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他讲,“后来葛村长来了大发雷霆,直接把二流子打了个半死,还是咱们老村长拦着才没出人命。”   “这事确实该揍,那可是唯一的孙子,搁谁身上谁受得了啊。”   “所以说啊,葛村长直接给人送革委会去了,说是后来又扭送去了公安局,听说被判了枪.毙。”   “也算是罪有应得,这种人渣死一个少一个,咱也能安全点。”谁家没个女儿啥的,要是二流子还出来祸害人可咋整,这结果没人意外。   “那张玉凤后来咋样了?”   “虽然她不是有心搞葛东强,但事也是她指使的,葛村长哪能放过她?再说了她偷汉子的事村里都知道了,林家也没人保她。听说是一起被带走了,但没人知道是咋判的。”   “那林春杏不是跟葛东强有一腿么?葛家还能真让张玉凤坐牢?”   听这问话,先头八卦的村民笑笑去了地里干活,葛家怎么决定的,也不是他一个外人知道的,他就是听听自家老娘们谈谈八卦记了几句而已,其他的,他也答不上来。   *   “我求求您了,葛爷爷,您就饶了我妈妈吧。”被林家村人谈论的八卦人物林春杏,此时正狼狈的跪在葛家门口,为张玉凤求情。   昨晚她眼睁睁看着妈妈张玉凤被带走,阻拦不成被扭送回林家,林守成却把她锁在门外,还是林招娣偷偷把人放了回去,才让她不至于露宿荒野。   骤然生变,林春杏从天堂跌到地狱,一晚上辗转反侧,早上林守成在家没有上工,林春杏去求情也没开门,她只好自己一个人来葛家求情,不管张玉凤如何做错事,她到底是那个一心为她谋划的妈妈,除了来葛家,林春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起开你个小贱货,”葛东强的妈妈听到动静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推开跪在地上的林春杏,“你个贱蹄子还敢过来求情,你妈把我强子害成啥样了?你怎么有脸过来的?我家强子对你也算不薄,平时给你买点什么东西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家可倒好,竟然找了个人对他……对他。”   实在没法说出口,牛萍咬牙切齿,“我儿子下半辈子都被你家毁了,我没叫你妈偿命,你就偷着笑吧,还跟我求情,你想得美。”   “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牛婶呜呜呜,”林春杏六神无主跪着向前两步,改为抱着牛萍的大腿,“我妈知道我和强子哥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害强子哥,这一切都是二流子眼瞎,还有林冉狡诈,要不然……”   “你不要跟我说那个名字!”牛萍突然爆喝一声,吓的林春杏一哆嗦。二流子的名字如今已成了葛家禁忌,如果让屋子里卧床的儿子听见,指不定又要寻死寻活。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林春杏哆哆嗦嗦的应下,“婶子,那我妈……”   “嗤,我管她去死。”牛萍气息不稳,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怕是想拿刀杀了林春杏的心都有了,“你滚回去吧。”   用力的甩开腿上的双手,牛萍转身就要关上大门。   林春杏看着眼前的大门要被合上,绝望的把身子夹在了门板中间,“婶子我求你了,你就看在我跟强子哥的份上,放了我妈吧,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不是故意和我无关,”牛萍说完最后想说的话,就要发狠把门关上。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妈妈啊!”林春杏哭着不肯从门板中间出来,绝望的问。   “你妈的事就用你自己偿,怎么样?”院里突然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葛村长和牛萍转头看去,大门对着的屋子开了一道门缝,葛东强通红的眼睛藏在缝里,直勾勾的盯着坐在大门口的林春杏。   “什么意思?”被这种眼神看着,林春杏有些害怕的缩了缩,思考不能。   “我被你妈害的不能娶妻,你就把自己赔给我当妻子啊。”葛东强似乎被林春杏的模样取悦,笑出了声,“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嫁给我么?怎么给你机会你又犹豫了?”   那怎么能一样?林春杏的心里下意识反驳,之前葛东强是葛家唯一的孙子,是十里八村年轻一辈里条件最好的,可如今大家都知道他被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侮辱了,这时候嫁给他,那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要被人耻笑?她嫁人是为享福,不是为了被人当做笑柄。   “你不愿意?”葛东强哧哧笑了两声,藏在门缝里的身影显得尤为可怖,突然大声问道,“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不愿意!”   “啊!”被突然的喊叫吓的面色煞白,林春杏回答不上来。   “你嫌弃我,”葛东强慢慢打开屋门,一步步朝大门口走来,“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你又不是没跟我睡过,你妈也是个让人骑累了的烂货,我能有今天还都是拜你妈所赐,这世上最没资格嫌弃我的就是你了,林春杏。”   “强子哥,你听我说。”看着已经贴到她脸上的葛东强,林春杏害怕的向后挪了一下。   “我不想听,我就问你嫁不嫁?”葛东强直视林春杏,看出她的犹豫,脸上青筋直跳。   “强子,你还没好,不能出来,既然人家不愿意,咱也不逼着,妈早跟你说了让你离她远点,你看她连亲妈都不管。”牛萍心疼的上前要扶着儿子。   “我没病!”被刺到痛处,葛东强一把推开牛萍的手,病态的脸上满是疯狂,“我问你话呢,你到底嫁不嫁?你要是不嫁,你妈可真的要在里面呆到老了。”   “奥,也不对,备不住没到老呢就被磋磨死了。”   “我……我,”林春杏心中天人交战,“我嫁,我嫁还不行么,求求你们了,把我妈放出来吧。”   葛东强有一点说的对,在林家村她的名声也不好了,没什么资格嫌弃葛东强,再说葛东强虽然经历不耻,但家底摆在这里,只要能过上富裕日子,一点流言蜚语算什么?   天真的林春杏畅想着救出妈妈后要过的好日子,葛东强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   以为事情办妥的林春杏不知道,在她走后,林奶奶睁开眼睛,回想起晕前的事情,起身想要下炕,却摔在炕下,林家院里又是一通忙乱。   *   一早上的时间,足够林冉把村里的八卦听了个全乎,拼了个故事全过程。   林奶奶因为受不了接连打击,晕倒后再醒来,就中风了,昨晚天黑,林守成魂不守舍没去请大夫,林家人以为老人家只是普通晕倒,歇歇就没事了,所以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等林奶奶醒来,已经说话都含糊不清,人更是下不来床了。   这一家子都是罪有应得,只不过张玉凤的事对林冉来说还是很意外,原主在乡下六年,接触无数,也没看出来她居然会偷人。   林奶奶病倒,张玉凤又被抓,林家没了主心骨,基本就成不了气候,再无后顾之忧的林冉,不再想这些糟心的事情,着手准备进城要用的资料。   距离手拉犁送到林家村试验开始,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过去,这大半个月里,林冉一共去了两次县城,都是报送手拉犁试验的相关数据。   今天也不例外,村民们上手之后,这些数据基本没什么太大变化,但林冉还是要把这些数据给钢铁厂送过去,这是一早就答应好了的事情,还要把老村长要把手拉犁借给别村的事情一并打了报告。   拖拉机一路突突突的开到城门口,林冉已经习惯了这种颠簸,此时已然可以面无表情的下车进城了。   *   “同志,要蛋糕不?五毛一块,刚做好的,保证好吃。”黑市的小巷子里,一个捂的严严实实的大婶偷摸的推销着自己篮子里的东西,被问的人或停留查看,或摇头离开,整个过程都像表演一出默剧,无人大声。   又卖出一份,把到手的两块钱收好,林冉吁了口气不再寻找买家。   悄悄的给帽檐下的额头换了个清凉贴,顺便擦了擦汗水,林冉喘了一口气,今天进城的时间比平时晚,所以黑市的人也不如平时多。   挎着手里的篮子,林冉靠在老旧的青砖墙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在心里粗略的算了笔账,来黑市一个多小时收入就有将近二十,看来石景县不愧是工业县城,城里人都挺阔绰。   “大婶,”一个打扮和林冉相似,都捂得严严实实的人靠了过来打招呼,声音暗哑,让人分辨不出年纪,“听说你这有细粮还有鸡蛋。” 第38章   上午的阳光虽然不是很毒辣,但气温也有近三十度,看着和自己一样打扮,还是主动凑过来的人,林冉有些诧异,也有些警觉。   对方听不出年纪,也看不到样子,林冉把声音放粗,装作大婶说,“有的,面粉7毛一斤,大米6毛一斤,我这的鸡蛋个大,得八分一个,都不要票,你要多少。”   “大婶有多少?”对方不急着看篮子里的东西,反而慢悠悠继续询问。   好像有多少你都要似的,心里吐槽了一句,林冉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真的透漏出去,只好说,“就这一篮子都在这了,你全要?”   “如果全要了大婶给我什么价?”   “我这篮子小,装不了多少,全要只能给你抹个零头。”林冉粗略算了算一篮子的重量,现在完全是卖方市场,她不能因为一点小利打破底线。   “那要是大婶以后卖多少,我要多少呢,又能便宜多少?”来人往前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问。   “你要那么多能吃的完么?”这人干问不买,还一副打听的样子,林冉掩在围巾后的眼睛悄悄打量四周的位置,伺机逃跑。   察觉林冉的退意,来人赶忙抓住她的篮子解释,“大婶我没恶意。我来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合作?”   “合作?”被这个词吸引注意力,林冉也没挣扎,任由对方不轻不重的拽着篮子。   “对,合作。”男人低声解释,“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您给过一个小女孩一块干粮,那是我妹妹。”   原来是上次的一时心软引发的后续,林冉无奈,“怎么个合作法,还有,我没法知道你可不可信。”   “您跟我来。”男人轻扯篮子,带着林冉来到一个小巷子边的漆黑大门前,轻敲了几下门,“粒粒,是我。”   大门向内打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带着大大的笑容,“哥你回来啦。咦,面包大婶。”   面包大婶是什么称呼,围巾后,林冉的面皮抽了抽,打量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这是我妹妹钟粒,小名粒粒。”进到院里,先前抓着林冉的人摘掉捂的严实的装扮,抹了把汗,恢复本来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林冉介绍了下,“我叫钟骨,您叫我骨头就行”。   林冉这才看清他的样子,出乎意料的,钟骨十三四岁的模样,皮肤黝黑,笑起来一口白牙很是开朗,大眼珠子灵动的转着,看着很是机敏的样子。   被这样一个小少年叫着大婶,林冉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十岁。   “大婶你坐,”小粒粒顶着两个羊角辫乖巧的搬来一个木头疙瘩,充作板凳,让林冉坐下。   “乖,”摸了摸粒粒的小脑袋,林冉掏出一块水果硬糖放到她的手上,“今天没带吃的,这块糖给你吃。”   看了看哥哥的脸色,得到默许,粒粒开心的接过,“谢谢大婶。”   林冉看着她跑进屋里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笑,这个小女孩竟然就是上次她第一次进城时,在小巷子里迷路碰到,还给了一块小面包的小姑娘,没想到居然还能再遇到。   屋里很快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妈不喜欢吃糖,粒粒吃吧,咳咳咳,我听着院里有声音,是你哥哥回来了么?”   “嗯是哥哥,还有上次给面包的婶婶。”钟粒稚嫩的声音回答。   来到别人家,林冉下意识想起身去打个招呼,却被钟骨拦了下,“屋里的是我妈妈,她得了肺结核会传染的。”   屋里的妇人也赶忙制止,林冉无奈,只好在屋门口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顺便隔着门帘打量了下屋里的情况。   打过招呼,林冉和钟骨再次面对面坐在木疙瘩上,离的远些,钟骨看着屋里的方向小声怕屋里听见,“自从妈妈得了肺结核,家里的开销大了很多,爸爸不在,我只能想法设法的赚些钱。”   “之前您给了粒粒一块面包,前几次您路过我家门口的时候,粒粒想跟你打招呼,被我拦下来了。”他看到面包大婶和别人交易,本来是想拦着粒粒不去打扰,却让他发现,对方卖的全是精细粮相关的吃食,虽然来的次数不多,却每次都货源充足的样子。   “我观察过,您是个很有门路的人,每次卖的都是些供不应求的细粮,”钟骨顿了顿,似乎不好意思说自己观察别人那么久,“所以想着能不能跟您合作,您出粮,我出力,我只要些跑腿费,够给妈妈买药就好。”   听着类似雇佣关系,其实就是变相的批发和零售,没想到在这谈倒买倒卖色变的年代,竟然有人能想出这种方法赚钱,也算头脑灵活了。只是,“如果是同样的价格,我何不自己去卖,还要给你些跑腿费,我图什么?”   “我观察过,您不总来黑市,所以大胆猜测您是不是不太方便,”说起这个,钟骨抬头直视林冉的帽子,眼神多了些自信,“我在这条巷子里跑了几年了,我敢保证,我卖的绝对比您卖的多。和我合作,您可以不用总来黑市,只要每次供货的时候出现就好。而我,您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辛苦费就好,这是双赢的事情。”   察言观色的能力不错,林冉心里暗暗下了定论,对方说的没错,她不能总来县城,如果能找到一个稳定的合作对象来专职销售,那积累财富的时间就可以大大缩减。何况她的货源来自淘宝,而淘宝余额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这里是我家,我和我妹妹的样子您都看过,这些就是我的底细,您大可以相信我”钟骨的游说还在继续,只是显然还有些稚嫩,但足够说服现阶段的林冉。   “米面很重不利于运输,且利润有限,不是合作的好机会。”林冉边思考边开口。   以为要被拒绝,钟骨有些丧气的低下了头,他的想法确实有些天真,且他没有谈判的底气。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另外一些东西,可以合作试试。”说着,林冉借着篮子掩饰,从空间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地上。   “胶皮鞋?”听到事情有转圜余地,钟骨抬头一看,有些惊喜的叫了一声。   石景县是工业大县,工人多所以工业券也多,像胶皮鞋这种工业用品,只在每月底限量供应,每次上架都会造成哄抢,可谓供不应求,在黑市也是很难大批量出现的东西,如果真的能合作这个,钟骨觉得自己卖的能更多一些。   胶皮鞋比之精细粮而言,既轻便省力又好卖,这是林冉仔细思考后的决定,“供销社卖十四一双要票,我就十五块不要票的价格卖给你,至于你能卖多少钱,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言下之意是多卖的都归钟骨。   一双胶皮鞋在黑市的价格能炒到十六块,还供不应求,这里面大有利润可图,钟骨喜不自胜,赶忙答应下来,“成交。不知大婶能提供多少?”   “这我得回去看看,一会儿给你送来。”林冉暂时还没想好,多少她都有,但第一次合作拿出来多少,全看她对钟骨的信任有多少。   出了门,林冉假装回家取东西,实际是七拐八拐为防有人跟踪,最后进了公厕,拿出二十双胶皮鞋,塞到空间摆放的背篓里。   *   “这么多,”看到背篓里的东西,钟骨先是惊喜,再是沮丧,“大婶,我的钱只够买四双的。”   这也是他在对方走后突然想起的事情,一开始他打算从精细粮开始积攒资金,所以把这些年家里存下的几十块钱都拿了出来,如果是做胶皮鞋的买卖,虽然利润可观,但他却吃不下这么多双。   “等你卖出去了再给我本钱就好。”放下背篓,林冉淡淡说出一早的打算。   “您就不怕我卖了不还钱么?”钟骨既感动又不解。   “如果那样,就当做我看错了人,不再来就是了。”林冉的声音有些无所谓,“不过我相信,你是聪明人,和我合作的长远利润,绝对比得过这二十双胶皮鞋,毕竟,我可不止有精细粮、胶皮鞋,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既是信任也是警告,母亲的病需要长期的资金来源,钟骨知道自己不会昧下这批货,只默默鞠了一躬,立下保证。   “您不喝杯水再走么?”眼看林冉就要出门,钟骨才想起自己一直没给人家倒过水。   “不了。”初次合作,信任还没建立,林冉还不想摘下围巾让人知道自己的模样。   林冉走后,吃着水果糖的粒粒从屋里跑出来,就看到哥哥在核对胶皮鞋的号码,“哥哥,这是什么?”   一双双胶皮鞋下,粒粒正好看到一包塑料包装的东西。   那是一包水果糖,小小的包装分成三份,正够一家三口的份量。钟骨握着这包水果糖久久无言。   而另一边,正在往钢铁厂走去的林冉,也在回想刚刚的事情,她会同意这次合作,不止是对方和母亲的相依为命让她动了恻隐之心,更是因为对方对母亲和妹妹的看重,让她多了些信任。   久病在床的母亲,屋内却干净整洁,只有药味没有异味。还有第一次见粒粒时,她吃着面包特意留了一半要给哥哥,可见平时哥哥对她很好,各种细节,都可见钟骨对妹妹和母亲的在意。这样的人,只要不傻都不会对她不利。   这个机会,不止是合作,也是林冉的一次赌,输了她损失的不过是淘宝余额,而赢了,她将收获一个稳定的合作对象,何乐而不为? 第39章   “叩叩叩,”进了钢铁厂,林冉没急着去看刘秀,先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   “冉冉来啦,快坐,”看到进来的是林冉,高厂长放下手里的文件,笑开了花,“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呢,我这呀,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虽然有些好奇高厂长的好消息,但林冉还是先递过了手里的数据表。   接过表放在桌上,高厂长把手里的文件推了过去,“这个表格不着急,你先看看我这个。”   林冉依言打开文件,上面还有自己的名字,石景钢铁厂:兹有林冉同志,系南江省石景县人,现年15岁,于1974年7月到你处工作,请接洽,此致敬礼。上面还盖着省级红印章。   “这是……?”林冉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份行政关系介绍信,可她还没满16岁呀?不是说只有16周岁才能接林父的班么?   “手拉犁的报告我一早就递了上去,实验数据是后来陆续传的,上面非常重视这项成果,给你的荣誉随后就到,”见林冉的脸上终于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惊讶和生动,高厂长和蔼的笑了笑,“这个介绍信,就是给你的奖励。不过你还没到16岁,所以暂时会以临时工的身份入职,等你到了16就可以办理转正。”   “这就是您说的好消息?”进城的机会来的太突然,饶是林冉也有些反应不能。   “怎么?你不开心?”高厂长反问了一句。   “我当然开心。”进城代表以后就可以天天见到妈妈,林冉当然开心,宕机的大脑开始运转,“这可是太感谢您了,我刚刚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城。”   说到这个,高厂长表情歉然,“如果不是厂里没有作为,你本来就该在城里长大。当初手拉犁在菜园试验,厂里人大半都看到了,这事瞒不住,数据也都稳定,这会儿报上去,不早不晚刚刚好。”   最早拿出手拉犁,是因为林家村的耕牛,没想到一时心软竟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能提前进城,林冉也不想在乡下继续面对林家人。还有原主走时的心愿,照顾妈妈姥姥姥爷,都需要进城才能做到。   一番感谢之后,高厂长让林冉尽快处理好林家村的事来报道。“今儿回去就收拾收拾来报道吧,厂里给你安排了宿舍,刘工那边都是老人,东西多不好搬,给你安排了个都是年轻人的宿舍,你也好多在厂里认识认识人。”   “您放心,厂里给我个住的地我就很感谢了,回去我就办好交接进城,”刘工就是刘秀,只要都在钢铁厂,见面机会多的是,林冉也没纠结不能和妈妈一起住的事情,转而提起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这次来县里,不止把数据报上来,还有个事得跟您打个报告。”   以前都是报表走人,这次难得多了个事,高厂长感兴趣的问,“你说。”   “是这样的,手拉犁的试验数据已经稳定,而且我们村的任务也接近尾声,但公社里其他村还有不少进度落后的,想着能不能跟您申请下这方面的事。”跟人换粮换地的事不能直接说,林冉只好委婉的先试探一下。   “害,就这事呀,”高厂长紧绷的面皮松懈下来,“咱们做手拉犁就是为了老百姓的,这报告都打上去批下来了。咱是钢铁厂也不是农机厂,收回来也没啥用。林家村作为试验田,也算有功劳,那批手拉犁就当奖励送给你们村了,怎么用,给谁用,你们自己说了算,不归咱管。”   *   林冉要回城上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林家村,听说人是拿着介绍信回来的,因为做手拉犁有功劳,上面破例录用林冉入职呢。   手拉犁的功劳,别村或许还没体会,但林家村的人是最有发言权的,这玩意不费油不费料,只要有把力气,就能把地里伺候的井井有条,用过的没有说不好的。   林家村的任务在手拉犁的作用下,超前完成,还换了些许荒地开荒,加上其他村子送来的种子,好处都是实打实的。   而发明出手拉犁的林冉,连省里都连发褒奖,县里破格录用,都让人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林冉为林家村做了多少好事,村里的人看在眼里,都舍不得她走。   老根叔的腰已经能下地走动,村里之前定下的各种规章也都上了正轨,林冉交接的迅速,完全没有不清楚的地方。   村口排起了小长队,都是来给林冉塞东西的大婶们,林冉挑了几个眼熟的婶子说了几句话,最后全部回绝了。   等到村口的人散尽,只剩下几个知青点相熟的知青,林冉从行李里拿出几本书递给哭的稀里哗啦的张维维,“我记得你最爱看书,这是我上次去县里时候淘到的,你收好,千万别忘记看书。”   恢复高考还有几年,林家村的知青也都二十好几,不知道还有几人能坚持到底,林冉也无法多说,只能叮嘱大家千万不要忘记读书,什么时候都别放弃回城的希望。   “冉冉,”李梦莹也抹了抹眼泪,叫住要往拖拉机走去的林冉,“你还会回来么?”   听到这话,林冉只微微一笑,“等到不忙了,进城去钢铁厂找我玩。”   林冉到底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林家村没有她还惦记的人和事,如果没有要事,她是不会回来的。就连进城,如果不是受原主所托照顾亲人,林冉觉得自己大概会带着淘宝,找个深山老林进空间养老,连黑市都不会去钻营。   林冉走的无牵无挂,等林家人操心完林奶奶和林春杏,接到消息的时候,林冉已经坐着拖拉机走远了。   “最……追,”半边脸不能动的林奶奶说话模糊,流了些口水。   “追啥呀,人都走远了,”自从老太太倒下,李桂兰伺候左右,也没那么怕林奶奶了,现在更是敢直接反讽。   那天在小树林的事,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听左邻右舍的大声议论,也足够她臊得在家闭门不出了。何况现在老太太卧床,没了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老三一家又是那种模样,李桂兰觉得自己还是安生一些,一切等儿子放假回来再定。   *   “广播员?”高厂长办公室里,兴高采烈的刘秀陪着林冉办理入职手续,却得知不是接替林父的技术工的位置,而是临时任职厂里的广播员。   “厂里有个广播员调走了,你来正好能接上。”高厂长有些不好意思,他光顾着告诉人能进城的好消息了,竟然忘记告诉更重要的事,“咱厂技术工都是要考职称的,你岁数不够,又是临时入职,所以只有这个最适合你。”   其他学徒工等进车间的,都是脏活累活,不适合林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就和以前在研究院里学历不够、年龄不够不能进核心组一样,如果不是你光芒足够耀眼,是不会打破这种规则的。林冉明白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无论哪个时代,年龄都限制人的发挥,不过广播员听起来就很闲,林冉乐得做个咸鱼,每天在空间收拾收拾院子,大概和上辈子在老家无异。   三人正说着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老高,忙着呢?”   “冯厂长,”刘秀带着林冉起身打招呼,这是厂里主管生产的副厂长。   林冉乖巧的打招呼:“冯厂长好。”   冯爱国仔细打量了下林冉,“刘工的女儿生的好呀,水灵灵的,看着面嫩,这林工的家乡水土倒是养人。”   林工说的就是林冉父亲林守业,听到这话,刘秀脸色变了一瞬,这是在说林冉年纪小,还是乡下来的。她和冯厂长在厂里交集很少,实在想不出是哪里得罪了人。   这话里的意思林冉不是没听出来,脸上荡起乖巧的笑,林冉按了下母亲的手,“谢谢冯厂长夸奖,乡下水土确实好,就连主席都说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土地,在那里大有作为。我这几年在乡下给奶奶尽孝,大有作为不敢当,倒是这脸上气色好了不少。”   手拉犁的成就让她被破格录用进厂,气色好只是自谦,提醒对方自己的作为才是话意。   冯厂长脸色僵了下,如今厂里都传遍了,林冉发明了手拉犁获得上面赏识,破格录用进厂,若她没有作为,那可没同龄人敢说自己有作为了。而且搬出来的还是主席的话,那位说的话谁能说是错的?恐怕是思想有问题。   刘秀在心里给女儿加油,面上还是温和的打圆场,“可不是,我这前阵子见到冉冉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她变化这么大,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在城里养了她十年,倒是错过了她下乡这几年的变化,这心里还有点遗憾呐。”   刘秀给女儿圆场,还不忘提醒这两位:林冉虽然在乡下呆了六年,可前十年是在城里长大的,谁也不能说林冉是个乡下丫头。   “还得感谢厂里照顾,给冉冉个工作让她有个立足的地呢。”刘秀把话题引到今天的正题,她带女儿来可不是让人评头论足的。   听到这话,冯厂长终于找到切入点,“老高,我听说厂里想安排这丫头去当广播员?你知道咱厂里多少人盯着这位置呢,现在厂里家家都有适龄子女,也不乏学历跟冉冉一样的,我这把工作直接给了冉冉,恐怕不能服众。”   这话一出,刘秀脸色紧绷,这才知道为何冯厂长要来讽刺自己闺女,冯厂长的侄女怕是就是那些适龄子女之一,刘秀又想提示女儿为何入厂,却被林冉阻止。   功劳只有在适当的时候才有用,一直提,反而会消磨掉这种光环,林冉看的通透,这事做主的是高厂长,一切还得看他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高厂长沉吟,没有直接拒绝,算是给了冯厂长一个面子。   “这样吧,我这有份上次厂里开会时的会议记录,让林冉根据记录写份广播材料,写得好这广播员就是你,写的要是不好,就再安排,总归不会亏待了厂里的优秀员工子女的。”冯厂长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秀脸色一变:“厂长!”女儿辍学多年,万一写不好稿子怎么办? 第40章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高厂长沉吟,“冉冉,这事你怎么看?”   高厂长也为难,这广播员的职位吃香,谁都想来要,这家来一趟那家来一趟,他这厂长办公室都快成菜市场了,本想把这位置定下来好出门办事,没想到冯厂长来的这么巧。   左右为难之下,索性直接把问题丢还给林冉,据他观察,林冉几次来厂,虽然话不多,但一开口就堵的老冯哑口无言,可见也不是个好捏的。如果林冉当着老冯的面写出一份还不错的材料,那也就能堵住这个全厂最让他头疼的老冯的嘴了。   这是要自己拿主意的意思。林冉自然有无不可,接过冯厂长递过来的会议记录本翻看起来。   看到林冉认真,三人又开始闲聊起厂里生产方面的事情,只是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眼睛就往沙发那边瞄。   林冉不受外界打扰,看着会议记录,回忆平时在老村长家和知青点看到的书和报纸,很快提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两页。   等到林冉写好稿子交给高厂长看的时候,一旁的刘秀比她都紧张。   “好!”刚一接过手,高厂长就喝了一声好。   惊得旁边假装平静喝茶水的冯厂长差点洒了,“还没看呢,就说好,老高你可不能太偏心啊。”   “不是不是,”高厂长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太失态了,“我是说这字真好。”   下笔骨力练达,娟秀刚劲,虽起初有些生涩,可以看出笔者的生疏,但后面越写越顺,爽朗潇洒,字里行间透出的大气,实在难以跟林冉白嫩的长相联系起来。   欣赏了一番笔迹,高厂长这才开始看起了内容,越看越投入,竟连连点头,看完还意犹未尽的摸了摸下巴。   见他看完也不说话,冯厂长有些着急。高厂长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   接过两张薄纸,冯厂长也先是被字迹惊艳了一番,再看内容,更是脸色不断变幻色彩,最后有些颓然的承认:“写的好呀,冉冉思想觉悟很高嘛,刘工你女儿教的好啊!”   “林工和刘工的女儿,差不了,还得感谢刘工为我们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人才,我代表石景钢铁厂欢迎林冉同志的加入。”高厂长也接了句,这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算我一个,欢迎林冉同志的加入。”冯厂长也起立跟林冉握了握手,他也不是任人唯亲的那种干部,林冉写的文章确实思想深刻,振奋人心,亲眼看到以后,他也说不出来反对林冉,而推侄女上位的话了。骨子里,他先是钢铁厂的副厂长,再是侄女的好大伯。   *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林冉接过刘秀手中的两张纸,一张是行政介绍信,另一张上写着工资关系介绍信:“妈,咱们厂临时工能开多少工资?”   高厂长写工资关系的时候刘秀和冯厂长在说话,出了办公室才开始仔细看,“虽说是临时工,但是给你按学徒工算的工资,咱们厂学徒工一个月领15块钱,没补助。等你转正后还能涨点,到时候就看工种了。”   十五块钱对于林冉来说不过是卖一瓶雪花膏,一瓶胶皮鞋的钱,但对于钢铁厂里工人来说,却是一个月的生活费。   “走吧,妈领你去办手续。”厂长办公室在三楼,林冉跟着刘秀下到二楼人事科:“行政介绍信交到这里,工资关系交到财务那,剩下的事她们就会办了。”   刘秀一边介绍一边敲开人事科的门,人事科的办公室里,一个桌子,三个档案柜,墙上贴着画报,下午的光纤落在办公桌上,洒下一层金色,低头写字的麻花辫女孩听到声音抬起头。   “秀姨来了?”麻花辫女孩抬头,露出一张圆脸,粗眉大眼,很是活泼的样子,看到刘秀进来热情招呼。   “冉冉也来了。”姚珍珍看到刘秀身后的人,有些惊喜的迎了出来,“你们这是来办手续的吧,给我介绍信,我给你盖章。”   厂里今年的招工早在过完年那会儿就招过了,很久没什么大事,林冉破格被录用的消息早就被厂里无聊的人们传了个遍,姚珍珍早就盼着小伙伴的到来了。   “我听说厂长给你分宿舍了,那正好是我认识的人住着,一会儿我带你去认识认识,”姚珍珍一边把印章放到印泥上,一边跟林冉笑着说话。   手起章落,姚珍珍吹了吹印泥,把介绍信放到旁边的档案盒里,事情就算办成了。   刘秀带着林冉打了招呼就要出门,就见门口晃过去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差点把走在前面的刘秀撞的一个趔趄。   “对不起对不起。”来人赶紧道歉,看清撞的是刘秀,也顾不上太多,拉着刘秀就要走:“可算找到你了刘工,车间那边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听到车间出事,刘秀脸色也紧张起来:“冉冉妈不能陪你去了,你把这个给财务就行,剩下的等妈回来再说啊。”说完把手里的介绍信往林冉怀里塞。   珍珍从屋里赶紧走出来:“秀姨你快去吧,冉冉这里我陪她去,你放心吧。”   “行。”车间的事,一分一秒都是国家资产和生命财产,刘秀顾不上跟珍珍客套,交代林冉几句就跟着工人走了。   “别担心啦,有秀姨去,我爸也在那,肯定没问题的,走吧,财务就在不远,我领你去。”车间出事,她爸肯定也去,姚珍珍一点都不担心的挎住林冉的胳膊,皮肤真滑,嘻嘻。   被挎着胳膊往前走,林冉疑惑,“姚叔叔不是六车间的么?怎么也要跟着去。”还记得那次进城做手拉犁,姚师傅也帮了不少忙。   “他呀,大闲人一个,哪里需要哪里搬,我们都习惯了。”提起自己爸爸,姚珍珍语气随意,“他那六车间,就每次上头来人的时候才会开工,平时都关着呢,又不好白吃饭,只能各个车间跑跑了。”   厂里六个车间,五个都是轮班倒,唯独六车间时常停工,想到上次在那个叫魏亦鸣的男人包里看到的图纸,林冉也不再多问。   两个人挎着胳膊,边走边说,很快到了财务科。   “广播员?”会计是个和姚珍珍年级差不多的女孩,听到林冉来意,有些惊讶的开口,又收敛表情示意她把介绍信放在桌上就好,“放那吧”。   林冉依言把介绍信放到桌子上,却见对方头也不抬继续低头剪指甲。   皱了皱眉,林冉刚想说什么,一同前来的姚珍珍看不下去先开了口:“郑玉琴你先把正事给我们办了再剪指甲。”把人晾着是怎么回事。   “急什么急,没看我这忙着呢嘛,剪完指甲我还得把工票合计合计,厂里等着要呢,耽误工人们发工资怎么办,”被唤郑玉琴的小姑娘翻了个白眼,“而且她也不急着开工资,等有空再来办呗。”   “郑玉琴你这什么工作态度,当谁不知道工票平时都是赵婶弄,你说这话谁信呀。”姚珍珍半点不怵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我什么态度?我说我忙我就忙!”被揭穿平时不干活,郑玉琴有些恼怒,“我说姚珍珍,一个临时工你也拿来当个宝,我都听曼丽说了,这个位置她叔叔帮她争取着呢,长成这副样子,谁知道这个临时工是走了谁的门路撬走了这工作,你跟她走这么近也不怕被牵连。”   被郑玉琴的话堵的脸色涨红,姚珍珍有些紧张看林冉:“冉冉你别听她瞎说,冯曼丽有工作,怎么可能来抢你的。”郑玉琴平时就扒着冯曼丽和几个小姐妹搞小团体,今天更是过分,居然当面欺负人。   冯曼丽?冯?想到冯厂长在高厂长办公室时的态度,再结合刚刚郑玉琴的话,林冉若有所思。   “没事珍珍,我们先回去吧,郑会计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只要下个月能发工资就行。”林冉不气反劝姚珍珍冷静。   “就是的,赶紧回去吧,别耽误我干活。”郑玉琴接了句,又小声嘀咕,“长成这样,还不定是怎么弄来的工作呢。”   “郑玉琴你说话别太过分,”姚珍珍耳尖听到郑玉琴的小声嘀咕,呵斥完又转头跟林冉说话。   “冉冉你太天真了,工资关系晚一天落实,可就少发一天工资呢。”姚珍珍有些焦急的解释,一天好几毛的工资,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林冉面上还是平和的样子,“没事的,高厂长和冯厂长都是好领导,他们都知道我是几号来的厂里,到时候工资对不上肯定会给我个说法。”   虽然觉得林冉这话说的天真,就算有说法,估计也是要林冉吃几天亏的说法,郑玉琴来厂里好几年了,领导会为了临时员工处分她么?姚珍珍有些担忧。   但当事人这么不在意,姚珍珍也有些泄气,“那走吧”。   “等等,你说刚刚冯厂长也在?”郑玉琴有些疑惑,冯曼丽明明跟自己说她叔叔在为她争取这个位置,怎么冯叔叔在那,还能让林冉入职?郑玉琴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   “是啊,他还夸我稿子写的好,欢迎我加入钢铁厂呢。”林冉笑着回她,仿佛不在意刚刚的刁难,不管冯厂长是怎么答应他侄女的,但至少在自己面前,或者说在刘秀面前,他是端正了自己副厂长的态度。   冯厂长说欢迎加入?郑玉琴觉得事情有点超出预期,她本来是为巴结冯厂长才为冯曼丽“出头”,可如果冯厂长都欢迎林冉加入了,那她此时下绊子不是打他的脸么?   “诶,你等等。”见人说走就走,郑玉琴终于脸色大变,追了上来,“你们还没办手续呢,走什么呀”。   “郑会计不是忙么?”林冉挑眉。   “再忙也得给你们办了呀,不耽误事的。”郑玉琴假笑。   “那可不行,像我这种不知道怎么进厂上班的人,可不能耽误咱厂全体工人发工资的大事,那可太罪过了。”林冉意味深长的说。   郑玉琴脸色难看,这是在这里等着她呢?脑子里千思万绪,郑玉琴终究还是道歉:“大妹子你别介意,我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子,姐在这给你道个歉,对不住你,厂里明天还等着广播员上工呢,我这就给你办手续你看咋样?”   林冉面色遗憾:“明天就得上工呀?我刚到厂里,还寻思正好办不成手续,明天能去趟街上买点东西呢。”   “能办的,怎么不能办?这就办!”郑玉琴赶紧回屋找纸笔。   得到道歉,拿到手续,林冉也没再为难人,跟着姚珍珍离开财务科。留下郑玉琴一个人暗自懊恼,她平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还是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钱红那个女人讨好冯曼丽,冯曼丽说她要是当上广播员,她现在的工作就给钱红做。   郑玉琴是厂里的会计,自然不缺冯曼丽那份工作,可讨好冯曼丽是有好处的这个冲击还留在脑子里,让她下午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转念一想,林冉当上广播员,冯曼丽就没法让出工作,钱红就还是车间工人,那这样自己在几人中的地位就没有下降,这也算是好事了吧? 第41章   “到午饭的点了,秀姨她们估计赶不上午饭了,你跟我一起去食堂吧,正好食堂有个人是你室友,也算提前认识认识。”办完手续,已经正午,姚珍珍热情的邀请林冉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行李都放在刘秀的办公室,也不急着放到宿舍,林冉自然同意。   两人说说笑笑相携来到食堂,打好饭,姚珍珍张望了一下,领着林冉向里面的一桌走去。   “珍珍你来啦,快来,我占好座了。”打招呼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梳着两个及腰麻花辫,围着围裙跟姚珍珍招手。   “谢谢文静啦,还好有你,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坐哪了。”姚珍珍拉着林冉坐下,还不忘跟人道谢。这个时间的食堂人满为患,大家都赶着上工,匆匆吃完,匆匆离开。   “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我们新来的广播员林冉同志,”姚珍珍为两人介绍,“冉冉,这是田文静,也是你的室友。”   “你好,我是田文静,在食堂工作的,以后要是吃什么就去我的窗口打。”说着田文静挤了下眼睛,露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这是暗示林冉来找她会多给打点。“不愧是秀姨的女儿,长的真好看。”   “文静你好,我叫林冉,你跟珍珍一样叫我冉冉就好。”林冉也回应道,她还不知道自己身为广播员能为对方做什么,只能瞎寒暄了句。   “那我就也叫你冉冉了,”田文静笑嘻嘻的叫了声,又转头跟姚珍珍嗔怪,“难怪上午都没见你来找我,原来是有了新欢呢!”平时姚珍珍不忙的时候,总来食堂帮她摘菜聊天。   “什么新欢旧欢的,这可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好不容易回来厂里了,你可得帮我一起护着。”姚珍珍夹起餐盘里的一块红薯去堵田文静的嘴,“快吃吧你!”   “呜呜呜,”被红薯堵了一嘴,田文静勉强咽下,这才接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之前冉冉做手拉犁的事全厂传遍了,大家都夸呢。要不是那天我在食堂打饭,我就能早点见到大美人了。”   被她的话逗笑,林冉噗嗤一声笑开,“让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笑容看的两人眼睛发直又说了句趣话,三人笑做一团,感情迅速升温,已然在这三言两语之间成为朋友,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偷偷打量。   直到边上落下一道阴影,田文静发现来人先闭了嘴,又在桌子下踢了踢两个人的脚,示意向边上看,“许主任好!”田文静声音有些激动。   被称呼许主任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蓝色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党徽,听到招呼声点了下头,然后转头看向林冉,伸手:“林冉同志你好,欢迎加入石景钢铁厂。”   这样的话,林冉昨天在高厂长和冯厂长那里都听到过,以为又是什么领导问候,林冉赶紧起身握手,“谢谢领导。”   皱了下眉,许主任收回了手,“你不记得我了?咱俩小时候一起玩过。”   ?是原主认识的人么?林冉努力回想,实在没想起来,也许是原主那会儿太小了,也或许是这个人对原主而言不甚重要。   看着林冉迷茫的表情,许世达严肃的表情有一丝松动,“既然忘记了,那我们今天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许世达,在党委办公室工作,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我办公室找我。”   看他不再纠结这事,林冉松了口气,笑着接话,“那就谢谢许主任了。”至于她的名字不用介绍对方也知道。   等许世达走后,林冉放松了下来坐在座椅上,这人来一趟像是来认亲的样子,搞得她怪紧张的。   正要拿起筷子吃饭,林冉却见旁边两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姚珍珍看了眼田文静,先开口问:“冉冉你和许主任认识?”她们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都不知道林冉居然跟许世达那种人一起玩过。   “不认识。”林冉迅速摇头否认,“估计就是在哪里见过吧,我不记得了。”   “那就好,不认识就好,不然我们文静可要伤心了。”姚珍珍点了田文静一句。   “啊?伤心?”想到了什么,林冉伸出白皙的手指比了下田文静,又悄悄的隐晦的对着远处许世达的背影点了下,这两人不会是有什么情况吧?   “才没有呢!”田文静脸红红的解释。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姚珍珍调侃田文静,厂里她俩在一起聊天的时间比较多,自然能看出田文静对许世达的单相思。“咱们冉冉可是不认识许世达的,你可别多想。”   田文静笑着说了自己不会误会,转头说起新听到的消息,“听说了吗,一会儿县供销社要来一批新布,你们去看看不?”   “听说了听说了,今早特意跟我妈要了布票,对了冉冉你那是不没有布票?你一会儿先用我的,等开工资了还我就行。。”姚珍珍提建议,这消息她也是早上醒来听说的,那会儿林冉还没进城。   布票?林冉想起那次卖奶粉被塞的票里就有布票,摇了摇头,“不用,我那还有穿的,这次我就先不买了,陪你俩去逛逛,正好我刚回城,还没好好逛逛咱们县里呢。”   “好啊,一起去,你想想要买啥咱们一块去买了。”供销社里也不只卖布,还有很多生活用品,姚珍珍拍板。   “成,那你俩在这等我,我把厨房这边忙完,咱们就去供销社。”田文静吃完最后一口饭,起身回后厨收拾。   *   女人对于美的追求是天生的,在物资紧缺的年代,供销社好不容易到的这批布料早就被各个工厂的女职工们盯上,饶是这个时间像林冉三人这么清闲的职工不多,供销社里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队伍已经排到门外,林冉听着两人的讨论,看向供销社旁边的巷子,那里就是她几次来县城时去黑市的入口。   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去一趟,就见巷子口出来一个人,左顾右盼的往一个刚从供销社里出来的人走去搭讪。   几句话的功夫,被搭讪的人就一脸兴奋的跟着走进巷子里。   而搭讪的男孩正是林冉前两天才见过面的钟骨。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几天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东西卖的怎么样了。林冉看了看长长的队伍,和姚珍珍高文静打招呼,“我刚刚好像看见个熟人,我去看看,一会儿回来跟你们汇合啊。”   林冉从小也是在县城长大的,碰到个熟人不奇怪,姚珍珍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这队伍不定什么时候到咱们呢,你快去快回。”   几次来黑市,对这七拐八拐的巷子路线早已烂熟于心,熟练的找到公厕,林冉换好衣服,戴上帽子和围巾,背起背篓,往钟家走去。   “大婶你来啦。”刚完成一笔交易,钟骨一边把钱塞进裤兜里,一边往家走,就看到自家门口正站着上次那个好心大婶。   “大婶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我都没卖的了。”把人迎进门,钟骨一边倒水一边把上次林冉留下的竹篓拿过来。   本就不满的背篓底只剩一双胶皮鞋静静的躺在那里,林冉有些惊讶,“你全卖出去了?”   短短三天时间,钟骨就能卖出十九双胶皮鞋,能力也可见一斑。握着手里对方递过来的几张大团结和一些毛票,林冉心里暗自琢磨。   被人夸奖,钟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婶你剩的这码数实在太小,不然我都能给你卖出去。”   篓里剩下的是38码的,胶皮鞋虽然抢手,但好歹也是十几块钱呢,能舍得买的都是给自家老爷们买,38码可是女士尺码,很难碰到买家。   “剩的38码的,”林冉拿起剩下的鞋子,猜出问题所在,“咱们城里女人不买胶皮鞋,你说她们喜欢买什么?”   说到这个,钟骨可能说出很多,“阿姨们喜欢的可多了,柴米油盐,布啊啥的她们都喜欢,不过最喜欢买的就是吃的,上次想跟您合作精细粮的买卖就是因为那东西虽然贵,但是好卖。”   “那你说她们喜不喜欢雪花膏?”林冉一边解围巾一边问。   “雪花膏?那可是上海的流行货,咱这能擦个香脂就不错了。要是有雪花膏卖,那不得枪疯了。”钟骨想都不敢想。   “如果说我能弄到呢?”天气太热,来的匆忙忘记帖清凉贴,林冉干脆摘下帽子,“你敢不敢卖?”   在炎炎夏日穿着严实,多次出入同一个地方,林冉已经被邻居围观了几次,为避免带来麻烦,所以决定还是坦诚相待。而且一个生病的母亲,一个年幼的妹妹,相信聪明的钟骨就算被抓,为了他的家人有人照顾,也不会供出自己。   “大婶你可真会……”钟骨说到一半突然卡壳,摘下帽子的人细眉水眸,肤凝白脂,哪里是什么大婶,分明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大,大……”   “哇,大婶变漂亮姐姐啦。”粒粒在旁边拍着手叫,打断哥哥的结巴。   “你,你……”钟骨来不及消化林冉的话,只顾着指着对方说不出话。   “你的能力我已经看到了,既然想要合作,以后见面机会多的是,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林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叫林冉,大你几岁,你叫我声姐就成,别大婶大婶的了。”都给她叫老了。   “冉冉姐,那你叫我骨头就好。”钟骨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婶变小姐姐,这冲击还是挺大的,不过想到刚刚林冉说的话,又带着些期待,“姐你刚刚说你有什么要让我卖?”   “雪花膏,”林冉也不藏着,伸手往自己刚刚带来的背篓里一模,掏出一个白瓷瓶子,“就是这个。老规矩,每瓶我收你10块钱,能卖多少是你的本事。”   这雪花膏很少在石景县出现,真要卖起来,利润比起胶皮鞋只多不少,钟骨看着背篓里几十罐雪花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第42章   “那我先走了。”两人把事情敲定,林冉起身要走。   “姐姐要去哪里呀?”粒粒在旁边咬着手指头问。   小姑娘歪着头的样子非常可爱,林冉忍不住摸了摸钟粒的头,“姐姐要去供销社买东西,粒粒要一起去吗?有糖吃哦。”   她小时候爸爸的朋友就总是带她去商店买糖吃,林冉有样学样也这样对小朋友。   听到有糖吃粒粒有些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粒粒不去供销社,那里的婶婶都好凶,上次粒粒去买肥皂,她们半天不搭理粒粒,粒粒回来晚了,还被哥哥凶了。”   听到这话,林冉看向钟骨。   “我以为是她贪玩跑远了。”被妹妹翻旧账,钟骨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城去供销社时,也是无人搭理的情况,林冉摸了摸粒粒的头,掏出一块奶糖,“粒粒真厉害,都能自己去供销社买东西啦,奖励你吃颗糖,姐姐悄悄告诉你,这个可是连供销社的婶婶们都没有的糖。”   看到林冉又给妹妹糖吃,钟骨赶紧拦着,“姐你别破费了,上次给的糖她还没吃完呢。”   “才不是没吃完,分明是哥哥不让我吃。”粒粒一边熟练告状,一边拿过糖谢谢林冉。   没有拦成功,钟骨板起脸,“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功课做的好就奖励你一块,你功课做不好,那是我不让你吃么?”   粒粒理亏的扁了扁嘴,没再吭声。   林冉有些好奇,“粒粒上几年级了?”   钟骨看了眼做完鬼脸就跑的妹妹,回答林冉的话,“她还没上学呢,之前家里没钱送她上学,这不是跟着姐你赚了点钱,想着今年九月份就送她去小学,我妈就在家里教她点功课。”   林冉点了点头,这小孩果然如她一开始所想很重视家人,有钱了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妈妈妹妹,而钟骨的妈妈能自己教女儿功课,生病前应该也是上过学的。   *   下午的太阳已经开始倾斜,林冉回到供销社的时候,姚珍珍和田文静已经进屋,排到了柜台前面。   “怎么去这么久,你回来的正好,马上到咱们了。”看到林冉回来,姚珍珍赶忙上前挎着她的手,跟周围人示意几人是一起的。   长长的货架上摆放着各种杂货,几批布料被扯的七七八八的散落在柜台上,还有几个光秃秃的纸棍掉到地上,昭示着这批布料卖的有多火爆。   五个售货员也没空织毛衣了,全聚在一个柜台前给客人扯布。等到林冉三人的时候,她们分别排了一个售货员开始选布。   林冉排到的还是个熟面孔,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抬起头,见到林冉表情亮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不动声色的从柜台最下边摸出一块叠好的布,“这个的确良就到了一卷,我们几个人分完就没了,你来的正好,我匀你一点。”   上次吃了这妹妹的零食,也没帮到什么实际的忙,小姑娘拿人手短,有心表现一下。   林冉摸着售货员硬塞过来的布料,薄薄的、滑滑的,手感很好,不过她有衣服穿,这次来只是想买点日用品,于是想拒绝,就听旁边姚珍珍的声音传来,“怎么只有这几种花色了,不是说这批有的确良嘛?”   “那早卖完了,也不看看自己几点来的,就这几块,你到底要不要。”回答的是一个年长的声音。   拿出布票递过去,林冉又看了看相隔的田文静也是这样情况,只好对小姑娘说,“那就谢谢你匀给我了。”   借着布的掩饰,麻花辫把刚到手的饼干塞到柜台里,有些不好意思,“你还要买啥不?咱这县里的供销社可全了。”   林冉这才提起正事,要了脸盆、肥皂盒、饭盒等生活必需品,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借用的姚珍珍的饭盒盖。   货架上摆着几个搪瓷盆,图案各异,林冉选了一个白边粉圈,底下是几朵牡丹花的图案,对比其他不适双喜就是全红的图案,这个显得尤为素净。   肥皂盒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有双喜图案的,林冉拿在手里正犹豫要不要买,旁边的姚珍珍就垂头丧气的蹭了过来,剩的几块料子她都不喜欢,看林冉在选日用品,凑过来小声说,“冉冉你顺便买个煤油灯,咱们宿舍一到晚上就爱停电,得买个煤油灯备用。”   一到晚上下工,家家都用电,尤其宿舍那边,更是经常跳闸,姚珍珍经常听住宿舍的几个同事提起这事。对比起来,她们家属楼的电压就稳多了,可惜林冉家的房子被收回去了,不然以前两人可是邻居。   林冉又依言买了煤油灯,一起放进脸盆里端着往外走。   门外,田文静看着两人手上都没有布,有些垂头丧气,“都怪我去食堂干活,害的你们也来晚没买到。”食堂要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能清理打扫。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就当时陪冉冉来买日用品了,也不算一无所获,下次再进布料,我俩有经验了就先来排队等你。”姚珍珍左手搭在林冉肩膀,右手搭着田文静安慰。   被搭着肩膀,林冉把脸盆往右边送了送,示意两人往里看,“你们都说陪我来一趟,我也不能让你们白来吧,你们看,这是什么?”   煤油灯下,压在搪瓷盆底的,不就是她俩心心念念的的确良布料?   “的确良?妈呀,冉冉你是怎么买到的?”虽然三个人排的是不同售货员,可卖的货都是从柜台上拿的啊。   田文静高兴的大声,引得门外排队的人纷纷往这边看,见几人拿着的确良讨论,都羡慕的不得了。   “我排到的那个售货员挺好的,我说想看看的确良,她就把自己留的匀给了我。”林冉也不好说自己是用了饼干“贿赂”,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   “那你运气也太好了吧。”姚珍珍摸着布料爱不释手。   “我就是来买日用品的,这料子你俩拿去分了吧。”林冉就是听到姚珍珍那边没有买到,才承了售货员的情,这料子淘宝里有很多,她大可以用淘宝的买,然后说是乡下带回来的。   田文静先是惊喜,再有些忐忑,“这料子正好能做个短袖,再做个背心,要是一人一半,就没法做短袖了。还是给珍珍吧,我下次再来买。”是她最晚出来才耽误大家排队,而且姚珍珍才是林冉从小的玩伴,怎么说也不应该轮到她。   “我刚刚看其他的料子也有相近颜色的,不如就拿这个做砍袖,然后买两尺那个做短袖袖子?”想起后世流行的拼接款式,林冉提议。   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竟然觉得不错,田文静拍手,“这主意好,还是冉冉主意多,你们在这等我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一头扎进供销社里,挤到了队伍前头,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块短布还有一团线球出来,“正好前头的婶子我认识,插了个队。我针线活还行,这短袖就我来做吧,到时候你们一人一件。”   “那我不要了,还是你俩一人一件吧。”姚珍珍也开始推辞。   “好啦,说了你俩一人一件就拿着吧,我那有两件的确良的,我真不做了。”林冉端着盆,插到两人中间打断争执。   见林冉态度坚决,姚珍珍又要掏兜,“这料子我确实挺喜欢的,我也不跟你推了,这钱票你得收下,挺贵的不能让你白拿。”   田文静也跟着掏钱。   林冉笑了笑,制住两人的动作,“中午你俩请我吃饭我都没掏钱呢,这块布也不多,就别跟我客气了。”   “那饭才几个钱。”中午的饭是姚珍珍请的,后来田文静又去加了个菜,算是两人合请,但那也才几毛钱,这块料得有一块多还不算布票。   “我今天第一次正式入职,就能找到两个好朋友,这料子就当见面礼吧。”林冉随便找个理由,一手端盆推着田文静,一手挎着姚珍珍的胳膊往前走,“好了,别推来推去了,要是你俩实在不好意思,就帮我搬个行李,走了走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回到钢铁厂,刚进大门,就见旁边一个人影骑着自行车,吹着口哨过去,然后“啪嗒”一声停下了。   “这不是赵振华么?你这是怎么了?”姚珍珍眼熟前头的人,领着小姐妹凑了过去。   赵振华踢了下脚蹬子立住自行车,下车查看,听着姚珍珍的声音,随口答,“掉链子了呗,我说怎么碰到你就这么倒霉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碰到我倒霉,我才是碰见你倒霉好吧?走路上都有人拦路。”姚珍珍不服气,明明是她们走在路上,前面突然挡了个自行车。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帮我去叫我师傅过来一趟呗,我不会修这个。”赵振华站起身泄气的踢了踢自行车,总算知道什么叫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好巧不巧,偏偏碰到这女的就掉链子。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么?”姚珍珍气急。   “我求你了姑奶奶,你就行行好吧。”赵振华这才抬头看几个人,然后惊讶,“咦,林冉,你怎么跟她凑一块了?”“什么叫跟我凑一块,我俩从小的交情好吧?”姚珍珍翻白眼,“冉冉你和他认识?”   赵振华是最近一年才调来厂里的,冉冉应该不认识呀。   “嗯,上次做手拉犁还得谢谢赵技术帮忙。”看出两个人状态不对付,林冉挑着说。   “还赵技术呢,他就是个半吊子,看在你帮了我家冉冉的份上,我去帮你找我爸,等着啊。”姚珍珍又转头跟田文静说,“你跟冉冉先去秀姨办公室等我吧,我去跟我爸打个招呼就过去。”   得到回应,姚珍珍小跑着走了。   “还没恭喜你入职呢,恭喜啊。”赵振华拦住要走的林冉,“不过你怎么不问问我鸣哥的消息?”   “谁?”突如其来的问题,林冉懵了下。 第43章   “就上次跟你一起组装手拉犁的那个帅哥呀。”赵振华不敢相信,居然会有女的不记得魏亦鸣。   “我问他的情况干什么?”想起上次那个人,就想到吐人家一身,林冉有些尴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感情两个人都对对方没意思啊,赵振华只是想确认下心里的八卦,听到林冉不在意,赵振华小声嘀咕,“行吧,反正他也调回原单位,一时半会也不会来了。”   原来是借调来的么?听到这话,想起上次那个人自我介绍说是临时工,林冉想自己现在才是个货真价实的临时工吧。走就走了,只是可惜看不到那么好看的人养眼了。   告别奇奇怪怪的赵振华,林冉和田文静在刘秀办公室里终于等到姚珍珍。   “我来晚了,那赵振华是我爸的徒弟,成天跟我不对付,”擦着满头大汗,姚珍珍背起一个背篓,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冉冉你就这么点东西?”   地上只有两个背篓带着一打叠好的被褥,还有一个刚从供销社买回来的搪瓷盆。   两个背篓里,一个装了些衣服,都是林冉从淘宝买好的,为防止以后换衣服被发现是新的,林冉借着这次进城,提前准备好,以后可以跟人说是这些年攒下的衣服。   另一个背篓里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几双鞋、擦脸油、纸笔还有几本书等等,书本是为以后自己如果说出什么不符合原主的话,就说是从书里学来的做准备。   宿舍里,面对面放着两张单人床,旁边各立着一个衣柜。   林冉把行李打开铺在床上,姚珍珍把脸盆皂盒放到架子上,背篓里其他的杂物一一摆到桌子上。   田文静也没闲着,帮着往衣柜里挂衣服,待拿到其中一件时,田文静惊呼,“天呐冉冉,你这布拉吉在哪买的?好好看!”   什么布拉吉?林冉侧头看去,就见田文静手中拿着一件白色翻领短袖连衣裙,是她来到这里以后,从淘宝里随便买的。原来空间里的衣服都不太适合现在的风气。   原来布拉吉就是连衣裙,林冉是听说过布拉吉难买的,作为一个在乡下六年的人,不该有这种衣服。无法解释来源,林冉只好转移话题,“你喜欢?”   棉麻的料子手感很好,胸前竖着一排珍珠扣,松紧腰点缀着些小花边,优雅不张扬,田文静看的目不转睛。   听着这话,刚拿过林冉一块布料的田文静,生怕她又说送人的话,赶忙挂了回去说,“我就是看着怪好看的。”   “你要是喜欢,可以照着这样式做一件。”林冉提议。   “那得用多少布啊,”田文静看了眼回来就放在床上的的确良,她和姚珍珍的加起来也不够。   “你可以用的确良做身子,然后买些颜色相近的棉麻做裙摆,”说着林冉拿起摆在桌子上的纸笔画了起来,托前世画图纸的底子,在纸上很快描绘出连衣裙的大概轮廓。   “这里是的确良的,这里是棉麻的。”边说边在图上注解,很快一个简单的设计图就勾勒了出来。   “哇,还可以这样,”姚珍珍从一边探过头来,赞叹,“冉冉你画的真好,上次我爸还说你图纸画的好,今天总算看见了。”   石景县作为工业大县,除了钢铁厂、电机厂外,还有个亚麻厂,虽然不是直接对本地供销社供应,但是找找门路,还是能买到的,今天大家去供销社也是为了抢那几匹的确良料子。   “我也要做这样的!”姚珍珍也喜欢这裙子,“文静你帮我也做一件吧,晚上回家我让我妈帮咱们买点布料。”她妈妈大小是个主任,应该有这门路。   不管是的确良还是亚麻料,无非都是那几种颜色,别说相近,就是相同颜色也是有的,田文静应承下姚珍珍的请求,拿着林冉递过来的图纸,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冉冉你真好。”   “好了,别肉麻了,这都几点了,你们快去上工吧。”林冉受不了这种感谢,笑着推了推两人。   “那你呢?”刚得了人家的东西,田文静认定林冉是朋友,恨不得把林冉一起黏走。   “她都折腾一天累坏了,就让她休息会儿吧,咱俩上工去。”姚珍珍把万分不舍的田文静拉走。   人都走了,热闹的宿舍顿时冷清下来,林冉反锁屋门,把被子铺开,然后进了空间。   这几天忙着交接和进城的事,除了给钟骨拿货,都没进过空间。   看着院子里已经熟了的蔬菜水果,林冉开始动手摘菜。   上次为了试验手拉犁,林冉狠心清理一块柿子秧,意外发现了空间的保鲜作用。上次摘下来的西红柿,有些没熟的青色放在厨房的冰箱外,这么久过去竟然还是青色的,按道理青涩的柿子摘下来是可以捂熟的。   后来林冉又拿熟透的西红柿,茄子等做了实验,发现秧苗上的果实可以继续生长,但一旦离开秧苗就会时间停止。也算是一种保鲜了。   不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呆在空间里,会不会变成不老妖怪。林冉心里自乐一番,开始动手摘菜。   她现在住在宿舍里,平时要和小伙伴一起去食堂吃饭,种了这么多菜也吃不完,等有空可以拿去给钟家人吃。   想到钟骨,就想到两人的合作。摘完菜,林冉洗了个澡,又从淘宝买入了一些东西,把带有生产日期的全部刮掉,又在背篓里积累了一背篓下次的货物。   林冉就听到房门被敲响。   开门,是田文静回来了。“冉冉,我吵到你了?”   在空间里忙碌了一下午,林冉面上带了些疲惫,床上的被褥凌乱,像是睡到一半刚出被窝。   “晚饭时候看你没去食堂,给你打了点饭回来,快吃点再睡。”田文静把手里的饭盒放到林冉的桌子上,顺便打开。   土豆丝,菠菜,还有几块碎肉,很是丰盛的样子,林冉的肚子适时响起声音,道了谢,林冉拿起自己新买的筷子开饭。   吃了两口,林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正要换衣服的田文静,“你今天在食堂看见我妈了么?”   换下沾了油烟的衣服扔进盆里,田文静想了想,“今儿还真没看见秀姨,平时她都是在我窗口打饭的。”因为和姚珍珍关系近,平时姚家和刘秀都习惯在她的窗口打饭。   把刚吃了几口的饭盖上盖子,林冉打了招呼,端起盒饭就往外走。   二车间里,铁水流过带起阵阵热浪,林冉给胳膊贴了两个清凉贴这才喘过来气。   穿过一台台机器,林冉准确的找到刘秀正在修的机器。   刘秀脸上汗流成河,一缕流进眼睛里,刺的她闭上眼睛,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在眼睛上额头上擦过,睁眼一看,女儿正贴心的在旁边拿着手绢给她擦汗,“这里太热了,你怎么过来了?”   一手擦汗,一手端过饭盒拿到刘秀面前,林冉笑容灿烂,“我来给妈送饭来了!”   女儿第一天入职,自己却没法陪同,刘秀拧好手里的最后一颗螺丝,接过饭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冉冉长大了,都能照顾妈妈了。”而她,错过了女儿成长的全部年华,好在现在弥补起来还不晚。   “哈哈哈,所以说还是生女儿好,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旁边响起一个粗犷的笑声,姚师傅拿着饭盒走了过来,这是他爱人早早送过来的,刚刚忙起来没机会吃。   三人凑到一块,刘秀打开饭盒,就见三个菜码在饭上,旁边还有个剥开的水煮蛋,“晚上食堂还有鸡蛋?”平时都是每周一和周四早上供应一个。   食堂当然没有,是她来的路上从空间里放进去的,“是我跟别人换的。”   钢铁厂里不止有员工宿舍,还有职工家属楼,谁家要是改善伙食煮个鸡蛋换到也正常,刘秀没有多问,把鸡蛋掰开,里面的蛋黄凑到林冉嘴边,“这个有营养,给冉冉吃。”   “妈我刚刚吃过了,这个是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吧。”林冉侧过头避开,这是她给刘秀的加餐,自己吃了不是白费了力气。   “净骗妈,你晚饭才吃几口?”怕蛋黄推让中掉了,刘秀把它放回饭盒,指着旁边空下去的一块米饭跟林冉说。   那块空下去的就是林冉刚刚吃过几口的地方,没想到塞了个鸡蛋还是被发现了,最后母女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一盒饭菜,都觉得比平时的香了不少。   吃饭时两个人聊了聊一天的趣事,林冉说今天认识新的朋友,一起去买了东西,隐去送布的事情。   得知这盒饭菜是女儿室友买的,刘秀交代,“记得把钱还给人家,你那还有零花钱么,等忙完了妈回去给你拿点。”她的钱今天没来得及揣兜,父母下乡的事情让她和人打交道越发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妈妈,上次你给我的钱还没花完呢,不用再给了。”林冉拒绝。   温馨的时候总是短暂,修好的机器在试运行中出现新的问题,刘秀吃完饭还没休息,就被叫走。   林冉只好拿着饭盒一个人回宿舍,本来想跟妈妈一起回去的。   刚刚她贴着清凉贴在车间里呆了近一个小时,流的汗比刘秀少了一大半,心里暗自思量着什么,林冉进宿舍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个人。   肩膀蹭着肩膀撞了一下,两人都是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从里往外跑的女孩赶忙道歉,下意识拍了拍林冉的肩膀,又顿住,“你是林冉么?” 第44章   被陌生女孩叫出名字,林冉有些疑惑,“我是林冉,你是?”   陌生女孩揉了揉肩膀,对林冉友善的笑了笑,“我叫冯曼丽,冯爱国是我小叔,晚饭时候小叔还跟我夸你文章写的好,叫我向你学习呢,没想到晚上就巧了,在这碰见你,没把你撞疼吧,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冯爱国就是白天见过的冯厂长,经过郑秀琴的为难,林冉也不知道冯曼丽这话是敌是友,只好谦虚,“没事不疼,不过可担不起冯厂长这么重的夸奖,我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跟我学什么呀。”适当的拉低自己,可以降低别人的戒心。   冯曼丽的脸色松了一下,刚要说什么,林冉赶忙接着说,“你这么急忙是要去哪么?”   冯曼丽这才想起自己是要回家送东西,“奥对,以后见面机会多着呢,先不说了,我得回趟家去啦。”   说完走了两步,路过林冉身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冯曼丽小声,“今天秀琴心情不好,说话有些冲你别介意,我替她跟你道歉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叔让自己和林冉打好关系,但听惯长辈话的冯曼丽还是照做了。   表面是道歉,实则是在撇清关系,说郑秀琴的为难和冯曼丽无关。林冉本来也不在意中午那点小插曲,看了眼冯曼丽离开的背影,转身回了宿舍。   两人宿舍里,田文静在昏黄的灯光下踩着缝纫机哒哒作响,看到林冉推门进来,手下动作不停,“你回来啦,我跟人借了缝纫机做衣裳,可能有点响,你要是睡觉就告诉我声,我再关了。”   “离睡还早着呢,你做着。”现在才晚上七点多,离睡觉还早,林冉摆了摆桌子上的东西,拿起纸笔无意识的写下清凉贴几个字。   “文静,咱们厂有多少职工?”写下最后一笔,林冉问在一旁踩机器踩的欢快的田文静。   “这个得问珍珍,她管这块的。我就知道大概有个三四千人,”平时在食堂看多了排队打饭的人,田文静估摸着说。   “那咱们县城还有什么厂么?其他厂有多少人?”林冉又问。   “我想想啊,”思考影响手的动作,田文静停下缝纫机开始想,“离咱们厂近的就是电机厂和亚麻厂,规模好像比咱们厂小一点,再远些的厂子我很少过去,也没认识人,就不知道多少人了。”   规模小一点,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得有个一两万工人,林冉在纸上写下大概数字。   “你问这个干什么?”见林冉不说话,田文静又重新踩动缝纫机。   “我好多年没回县城了,想了解下现在的县里是什么模样。”林冉合上本子,拿出一个撕开包装的清凉贴递给田文静。   “这是什么?”白色的布和透明塑料片中间夹着一些胶状物质,本想安慰林冉两句的田文静被转移注意力,有些好奇的接了过来。   “这个叫清凉贴,我看你出了好多汗,这个你贴在身上,能凉快不少。”林冉又拿出一贴自己示范起来。   学着她的样子,田文静也贴在额头上,顿时一股凉气从脑门往下蔓延开来,借着夜晚窗户偶尔闯进来的缕缕威风,田文静长舒一口气,“哇,真凉快,刚刚热死我了。冉冉这个东西太好用了,你在哪买的,我也想买点去,每天在食堂干活,总觉得自己要被蒸笼煮熟了。”   “下午时候我不是碰到个熟人么?他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在哪买的。”林冉摇了摇头,把自己额头上的拿了下来,贴在胳膊上,回到座位上看书。   戴上耳塞,两个人互不干扰各忙各的,差不多到了睡觉时间,怕影响别人休息,田文静停下缝纫机,改为用手缝胸前的扣子,她没有林冉衣服上那种珍珠点缀,只好缝些米白色的布扣子做装饰。   躺在床上,透过床帘的遮挡,林冉终于等到田文静熄灯睡觉,这才进了空间打开淘宝。   淘宝上,琳琅满目的清凉贴各式各样,挑中最常用销量最高的一款,林冉私聊客服询问量大是否能够定制包装。   得到肯定答复,林冉直接下单了一万贴,账户余额立刻扣除了四千元钱,就算是定制商品,在一万的大量面前,也是有些小优惠的。   收件箱咣当一声响,快递已变成已妥投状态,三个60公分见方的箱子堆放在院门口,林冉拎着背篓过去拆快递。   虽然是小小的一贴,但快递箱都拆完散落在地上,还是很壮观的。每十帖一小包,每一片都是特意定制的极简包装,白底蓝色海洋的图案上,三个冰块堆砌成的字“清凉贴”,简单易懂。   刚刚在搬运过程中,林冉发现小小的一箱有大概一百斤重,于是放弃提前放到背篓里的打算,决定到钟骨家门口再偷偷从空间搬运。   做完这一切,林冉出了空间,这才安心入睡。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一同起床上工。田文静在食堂上工,每天都要比普通工人早起准备早饭,而林冉是广播员,要在大家快要起床的时候上工,打铃读报叫工人们起床。   第一天上工,林冉早到了一会儿,拿着高厂长昨天给的钥匙,打开广播室的大门,不大的办公室里,一排文件柜摆放在墙边,里面是一打打过去读过的报纸,窗下摆着一台机器。   捡起脚下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今日报纸,林冉熟悉了下机器,很快投入到工作当中。   “……以上,就是今天的晨报内容。”读完早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关上广播,林冉开始收拾桌上的报纸。   房门被敲响,进来的人有些眼熟。“许主任怎么过来了?”   推门进来的许世达关上房门,打开墙边的一扇柜门,“本来是想你今天第一天上工,来告诉你机器怎么用,没想到你做得很好,完全用不上我。”   怕打扰她读报,许世达特意等到广播关了才进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打老唱片,放进音箱里,许世达解释,“咱们厂每天读完早报要放两首歌给工人们听,也算是一种放松。”   激昂的歌声响起,林冉接过剩下的唱片,跟许世达道谢。   借着播放音乐,许世达又说了几个广播要注意的事项,很快两首歌就结束了。   “如果今天没什么事情发生的话,你这一天的工就算结束了。”许世达看了看窗外工人渐渐多起来,叮嘱了两句离开了。   原来广播员的工作这么清闲么?难怪有人惦记,收拾好唱片放回柜子里,林冉起身锁门。   *   吃过早饭,林冉敲响钟家的大门。   这么早的时间,钟骨也刚吃完饭正要往外走,见到林冉过来,又回到院子里放下背篓,“冉冉姐今天来的这么早。”   手里拎着的编织篮递过去,里面是已经熟透的黄西红柿和红西红柿。   “谢谢冉冉姐,”钟骨也不扭捏的接过篮子,林冉为他家带来的好绝不是一两句谢谢能说清的,胶皮鞋和雪花膏的利益足够妈妈买三个月的药物,还能让小粒粒有钱读小学,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现在家家自留地都是种些能饱腹的土豆和菠菜韭菜等一些小菜,西红柿还是很稀罕的,拿出三个让粒粒拿去洗了,钟骨示意林冉坐在木疙瘩上,起身进了屋里拿东西。   借着几人不在院子里,林冉放下背上的空背篓,把空间里的清凉贴悄悄放进背篓里,直到粗略估算了大概一百斤的重量,这才停下,再多就该被怀疑怎么一路背来的了。算了一下,这半背篓大概装了四千多贴。   做完这些,钟骨端着粒粒洗好的西红柿给林冉吃,坐在林冉对面,“冉冉姐,你昨天给我拿的雪花膏特别好卖,昨儿一下午我就卖了二十多瓶,这是钱你先拿着。”   接过二十几张大团结,林冉感受着钟骨的喜悦,“把东西交给你就是相信你的能力,这次来是有新的东西带给你。”   听着讲解,看着林冉亲自示范了一次用法,钟骨很快就接受了这种新事物,“这么神奇的东西?姐你真厉害,这也是上海那边搞到的么?”   因为昨天上百瓶雪花膏的出现,让钟骨以为林冉的货源都是来自上海,这种没见过的降温贴也下意识以为上海来的。   已经为清凉贴规划出上万销量,林冉也不介意给它按一个‘上海货’的头衔。   “不过冉冉姐,这个咱卖多少钱啊?”钟骨有些担心。   “两分钱一贴,一包十帖。”这是林冉早就在心里定好的价格。   “比冰棍便宜一分钱,能用几个小时,还不担心吃坏肚子,我拿去试试。”钟骨思索片刻做了决定,石景县的工人们消费水平都不低,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强。   城里大多数都是厂里职工,每个车间流水线的人进了车间都是汗流浃背,冰棍吃多了容易闹肚子对身体也不好,这‘清凉贴’也许有市场可图。钟骨带着些担心和对林冉的盲目信任,决定接下这次合作。   “不是让你拿。”林冉却按住了钟骨想要背起背篓的动作。   “我大致算过,咱们县城的车间工人最少有两万人,这些都是潜在的客户,每个工人每天工作十小时,最少得用两帖,那一天下来就有差不多四万的数,一贴两分钱也不过八百块钱,如果都让你去卖,你的小身板累死也卖不了这么多。”   “姐的意思是?”钟骨刚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随机又两眼放光,“姐你的意思是要让我找别人一起?”   “聪明,”林冉夸赞一句,“我们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如果把熟识的靠谱的都集合起来,大家一起卖呢?既能打开销路,又不用亲自跑腿。”   “姐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在黑市这么多年,认识一些靠谱的朋友。”钟骨拍了拍自己,“之前去卖胶皮鞋的时候还有人跟我打听呢,我怕姐不想让人知道把嘴闭的严实。” 第45章   钟骨的话,也是林冉担心的问题,如果黑市里一直只有钟骨一个人有好东西卖赚大钱,早晚会有人因为好奇或嫉妒追究货源,那负责供货的自己就会陷入危险。   但如果把钟骨以往的关系网动用起来,让这些人都能从钟骨这里得利,那以后这些获利的人就是钟骨的保护伞,只要有利益关系在,她也自然就安全了。   “如果销路打开,确定这些人靠谱,以后咱俩的其他生意,也可以交给这些人,”林冉指了指今天钟骨带出来的雪花膏。这些东西她每个至少收十元钱,如果把全县的销量打开,再向外扩张开,可以预见等到改革开放的时候,她手里会有多少资金累积,“不止这些,将来还有什么合作,全看你的能力能到哪里”。   这就像是后世的销售模式,林冉是生产厂家,钟骨是总销售,钟骨的朋友就是各个代理销售,林冉卖出厂价,钟骨在林冉这里拿提成,代理销售卖零售价,一层一层的收自己的利润。   “这里是五千贴清凉贴,一开始大家不太认可,市场没有打开,这些够你们用上两天的了。”林冉把背篓里的清凉贴倒在扫得干净的地上,顺便又从空间里加了些进去。   “这些有五千贴?”一小落清凉贴堆在地上,看起来完全和五千的庞大数量挂不上钩。   “这东西又小又薄,这一包就有十帖,你数数是不是五百包,”林冉拿起其中一包,拆开给钟骨看。   “不用数,姐我信你,我刚刚就是太惊讶了,”钟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大惊小怪,“我就是有些担心这么多能卖出去么?”毕竟两贴就能买根冰棍吃了,真有那么多人买么?   “如果卖不出去,剩下的我可以收回来,不收你钱你怕什么?”林冉也不确定,但还是底气十足立下保证。她卖这个本来也不是为了钱,就算五千贴都卖出去也不过百来块钱,这么重一堆,不如她去卖几瓶雪花膏的收入,她从清凉贴入手,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有姐这话,我有信心多了,一会儿我出去卖雪花膏,就叫我那些朋友过来分分。”钟骨没认识林冉之前,认识一些靠得住的伙伴,大家不说有好事一起分享,可也是会互通有无的。   “行,这些你自己看着办,这个进货价你给他们一分钱一贴,卖出去的钱你收两成,我收八成。”林冉一锤定音,揭过这事,转而提起她的另一个想法,“你以后打交道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杂,我们就越容易暴露,所以以后我们要换个供货方式了。”   听出林冉以后是要跟自家避嫌的意思,钟骨有些失落,又有些理解的点头,“我明白了,姐你放心,以后如果我出事了肯定不会暴露你的!”   “只是如果我被抓了,还得请冉冉姐帮我照顾家人几天。”被抓到投机倒把,会被革委会抓去游街,然后送到附近的农场干活改造一段时间,再放回来,钟骨深知投机倒把被人抓到的危险,但为了家人也不得不去做,黑市里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他很机敏从未被抓过。   “这个自然,以后有事可以让粒粒去钢铁厂找我,”这就算是一个承诺了。早在露面的时候,林冉就没想瞒着自己的工作,钟骨的人品和软肋她都有考察过,敢放心的合作,自然是因为心中有制衡的方法。况且今天过后,她大概会很少来钟家了,没有直接接触,自然不怕被钟骨反咬。   “我给你两天时间找人,把清凉贴的市场打开,两天后我会根据卖的情况,找人把货送来。”都是在厂子里工作,如果清凉贴被石景县人认可,林冉自然能知道。   没有空调和风扇的厂区,相信清凉贴不会卖差。   两个人嘀嘀咕咕,林冉又交代了些以后交易的方法,这是她目前想到的对自身最安全的方法,一旦销量上升,供货量增加,由她个人背背篓进出钟家也不现实,她能做的,也只有借着空间的掩饰不被人发现。   *   只两天时间,石景县的各个工厂职工,突然开始用起一种叫做清凉贴的东西,这薄薄的一贴售价只有两分钱,贴在身上瞬间全身清凉,等不凉了揭下来,洒点水换个地方还能接着用,一天两个清凉贴用下来,明显感觉车间没有那么让人闷不过气了。   厂里的职工大多数都是全家老少都在厂里上班,家里条件少有差的,买上两小包在家备用很是方便。   当然,也不是所有职工都一天用两贴,大多数人都是实在热的受不了了才贴上一贴,就算这样,五千贴清凉贴还是在两天内卖光了。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一个红边,钟家门外就响起了让人期待已久的鸡鸣声。   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钟骨就见门口十个大背篓并排立在门两边。费力的一个个拖进院里,左右张望一下钟骨小心的关上房门。也不知道冉冉姐找的谁运货,来无声去无影的。   做完这一切,钟骨又听门口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地上又有两个背篓,一篓是胶皮鞋,一篓是雪花膏。   把胶皮鞋和雪花膏小心的藏起来,钟骨趁着左邻右舍还没起床,去找平时的黑市小伙伴分清凉贴。   第一次拿清凉贴的时候,因为过重,林冉并没有把背篓装满,现在装满了,十篓粗略算下来有八万帖,来了七八个最信任的朋友,一人一篓多的分分,很快十篓清凉贴就被瓜分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钟骨手里的八百块钱。   这几天的走街串巷卖清凉贴,让几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利润,一分钱的进价,两分钱的售价,里外里就是让钱翻了一番!   一直躲在空间里观察的林冉,直到钟家最后一个拉着清凉贴的商贩离开,确认一切顺利,这才回到钢铁厂。   等回到钢铁厂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六点,打开广播,读了一天的晨报,起身去食堂吃早饭。   田文静打好饭走过来坐在林冉对面,“冉冉你今天起的好早,我醒的时候你都走了。”   “早上醒的时候,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左右一会儿也无事,林冉细嚼慢咽完解释。   “幸亏你没叫我,这几天做衣服我累的腰疼,”田文静嘴里塞得鼓鼓的,林冉不叫她,她也有闹铃,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多睡一会儿。   “你那衣服快做完了吧?”这几天田文静都是点灯熬油的缝着,因为隔着床帘,林冉也没特别关注过。   “也就这两天就能做好,我把缝片都做好了,拼到一起就成了。”田文静要做她和姚珍珍的两人份,所以慢些。   努力咽下嘴里的饭,田文静又想起一事,“对了,冉冉,就你上次给我的那个清凉贴,我找到在哪买的了,你不是也要买么,等吃完饭咱俩过去看看?”   这两天的时间,消息足够在需要的人里传开,林冉还是假装感兴趣的接话,“在哪啊,我跟你一起去。”   “就是黑市啊,”田文静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压着嗓子说,工资决定消费,大家很多东西都不是从供销社买来的,但谈起黑市还是不自觉压低声音。   “你知道黑市在哪?”林冉也学着小声。   “这有啥不知道的,咱厂都知道啊。”田文静理所当然的说,说完才想起来林冉是刚进城的,“诶呀,你不知道也没事,一会儿我带你去逛一圈就知道了,不过得小心点。我听说最近好像还有上海来的雪花膏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到运气。”   “那我跟你去碰碰运气,我主要是想给我妈买点清凉贴,这几天天热,机器老出鼓掌,她整天泡在车间里都快脱水了。”   田文静听着想到那天林冉给自己的清凉贴,那帖会不会是本来留给秀姨的?被自己的脑补愧疚了一下,田文静满口答应食堂结束工作,就带林冉去黑市一趟。   从食堂里出来,林冉就见食堂门口对面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正跟自己挥了下手,“许主任?”   树下的许世达往这边走了几步,并排和林冉往前走,“吃完了?”   刚从食堂出来,当然是吃完饭了,但人家明显是特意等自己有话说,林冉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吃完了。”   “那正好,你一会儿去趟广播室,发个广播,就说八点半厂里要召开‘关于职工住房问题’的会议,办公室成员集体参加,厂里不当值的员工都可以旁听。”许世达交代完,余光看了眼林冉,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好的许主任。”林冉应承下来就要往广播室去。   “等等,”许世达好像有话要讲,但看着林冉回头看过来,还是把原来的话咽了回去,“你是广播员,开会你要做会议记录,然后回去整理好材料做广播用。一会儿记得带纸笔来。”   等到林冉答应着走远了,留下许世达一个人在原地嘀咕,“怎么还是许主任。” 第46章   百平米的会议室里,大圆桌上围着一圈人正襟危坐,一些穿着工作服的职工或靠墙或站立着包围着圆桌,还有的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旁听。   高厂长坐在首位上,清了清嗓子,“今天开的这个会,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最近接到咱们厂职工接连来的匿名信,说这个住房问题得不到解决,啊。”   歇了口气,高厂长继续说,“这个问题厂里也十分惦记,但你们也知道,这材料厂一时半会供应不上咱们这边。但是咱们自己的职工意见还是要听取的,所以把大家伙叫来,畅所欲言,这次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被高厂长目光扫过的人都默默低下头去,没人出声。坐在高厂长身边的林冉低头专心写着会议记录,没注意到围观的人中,有一人的眼睛正冒着火气锁定自己。   “有没有人发表下想法?”高厂长又问了一遍。   “我有,”说话的是个女声,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一个身形娇小的短发女孩从围观人群里站了出来,眼睛直勾勾的向高厂长这边看着。   “小钱?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高厂长感兴趣的直了直腰。   “厂长我没什么想法,”自告奋勇的钱红却否认了,“不过我是想说,咱们厂这会您都开好几次了,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出来,最近咱厂不是来新人了么?不如让新人说说呗,万一就能有好主意呢。”   钢铁厂早就过了招工日期,最近能进厂的就那么一个人,钱红周围的人嘀咕开来。   钱红听着大家的议论,接着说,“对,就是咱们的广播员林冉同志,听说她先是做出了于民有利的手拉犁,又写了一篇让厂长和冯厂都称赞的好文章,这么有才华的人,肯定有主意!”   “新来的广播员这么厉害么?”   “我也听说了,文章写的可好了。”   “那咱这房子有希望了?”   “说不准吧,会写文章的多了。”   “诶,别瞎说,人家还能做手拉犁,听说那东西让粮食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了。”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姚珍珍有些着急想要为林冉说话,却被妈妈拦住,示意她看林冉的表情。   被钱红盯着,被所有职工讨论的林冉,听到有人说自己的名字,表情平静的抬头看向高厂长,“厂长,这话我用记下来么?”   本以为林冉要像那天在办公室那样反击的高厂长有些不能,清了清嗓子,收起要看戏的表情,严肃说,“这个不用。”   “林冉同志,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么?”钱红见人不搭理自己,更是生气的问了一句。   “你是?”林冉这才看向一直叫自己名字的人。   “我叫钱红,是四车间的正式工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对于咱们厂职工住房困难问题,你有什么想法。”钱红有些骄傲的报上名字,她可是正式工人,跟林冉这种破格录用的临时工可不一样。   “没有想法的话,会被开除么?”林冉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会。”钱红脸色难看,如果没有想法就被开除,那全厂的职工都可以回家了。   “那我现在正式回答你的问题,对于这次的会议,我没有意见要发表,我的工作是记录。”说着,林冉扬了扬手里的记事本。   “装什么装,你和你那成分有问题的妈妈都有宿舍住,可不是不着急,就是可怜咱们厂那些一个屋挤破头的家庭了。”钱红嘀嘀咕咕,似乎为工友们抱不平的样子。   “钱红!”高厂长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句,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钱红同志,你说错了。”林冉把笔‘啪’的一下摔到本子上站了起来,直视钱红,“第一,我这次进厂是上级对我的嘉奖,宿舍是厂里体恤我没地方住而提供的。第二,我妈妈住宿舍,是因为当年我爸为厂里牺牲的时候,我妈妈看厂里职工住宿困难,主动把我家的家属楼让了出来,给其他家庭更困难的工友们住。”   “所以,我觉得我不应该受到你这样的指责,你说对么?钱红同志。”   被林冉寒冰似的眼神锁着,钱红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时间太久让她忘了,林冉下乡前,她爸爸刚刚牺牲,她妈妈让出了房子搬到宿舍。钱红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反驳,“我,我……”   钱红的话触及了林冉的逆鳞,家人永远是她的软肋,“我觉得你该为刚才的话,向我道歉。”   在场的所有职工,百分之九十都是当年被林守业救过的人,此时都虎视眈眈盯着钱红。被这些人看着,钱红感觉自己的脸皮被揭下,扔在林冉的脚底下,“对……对不起行了吧。”   说完就哭着跑开了。   会议没有因为钱红一个人的离开而终止,但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的散场。   高厂长就刚刚钱红的话,对林冉表示了几句,就离开了会场,林冉收拾好纸笔,起身走到大门口。   会场门口,一个穿着浅色布衣短袖,盘着头发的爽利妇女站在那里笑盈盈看着林冉,“这是冉冉吧,长这么大了,我是你李婶,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   姚珍珍站在自称李婶的人旁边,对林冉挤眉弄眼,用口型示意林冉,‘这是我妈。’   李婶全名李兰芳,是姚珍珍的母亲,姚师傅的爱人,也是厂里的工会主席。原主小时候没少跟着姚珍珍跑去她家蹭饭,“李婶好,我记得呢,小时候我总去您家蹭饭来着。”   “你还记着呢,那会儿你爸妈忙的很,咱几家就我一个闲人,你们啊,就都爱往我家跑哈哈哈,你小时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李兰芳亲近的拉着林冉上下打量,“快让婶子看看,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小伙子呢。”   “妈~冉冉还没十六呢,您就说这个。”姚珍珍在旁边嗔了一句。   “哈哈哈,对,还小呢,你妈肯定舍不得这么早把你嫁人。”李兰芳赶紧改口,其实十六岁都是大姑娘了,有的是人在这时候许乐人家,只是她疼爱女儿所以放任女儿,相信刘秀也是一样的想法,毕竟六年没见,这才刚回身边呢。   “这天气热,这几天你姚叔叔和你妈妈都是大忙人,等哪天她俩都有空了,让珍珍喊你来家里吃饭聚一聚,算是给你接风。”李兰芳看着林冉,越看越高兴,“可算回来了,以后常走动,婶子可想你了。有空多和珍珍来家里坐坐。”   又叮嘱了几句,李兰芳这才离开。   “我妈是真喜欢你,”姚珍珍有些吃味的点了下林冉笑的僵硬的脸蛋,这才说起刚刚的事情,“冉冉你刚才太帅了,怼的那个钱红都不敢说话。”   人家指名道姓的说,总不能置之不理,林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刚刚的会议最后还是没讨论出个结果,散会快的让林冉以为高厂长只是走个过场来安民心。   这话说的姚珍珍都忍不住跟着吐槽,“你刚来不知道,这会都开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这些内容。第一次开的时候全厂不上工的人都来了,那会议室挤的都开着门排队听,那会儿得亏是冬天,不然能悟出痱子。”   “本来一次次开下来,大家都没热情了。但架不住有人总写匿名信。”姚珍珍说到声音放低,拉着林冉往外走,“每次开完会这匿名信就能消停一段时间,所以高厂长也是没办法,才来走个过场。”   这匿名信的事也许有什么内情在里面,但姚珍珍不太清楚,林冉也没得到消息。   林冉纳闷的是另一件事,“既然咱们厂职工住宿困难,为什么我的宿舍还是两人间?”不是应该四个八个的住一起么?   “宿舍还有空呢,两个人一间正好,人多是非多。”以前不是没给宿舍集中管理,但总有偷鸡摸狗鸡毛蒜皮的事,厂里干脆就安排两人一间了,再说,“宿舍都是小事,难的啊是家属楼那边,这厂里的老老少少大多都是全家在厂子里,谁不想住在一起啊?要都像你和秀姨似的大公无私分开住,那算怎么回事?她们呀,不是没地方住,是嫌住的地方太挤,你想想,一家十来口人,住三十多平的房子,能不闹么?”   “那怎么不把空宿舍改成家属楼呢?”   “宿舍一间也就十来平,空的也就那么两三间,都腾出来给新结婚的小两口住了,要是四代同堂挤十来平,我估计这厂能被闹翻天。”姚珍珍撇了撇嘴,对于这个问题也很是头疼,“其实厂里也不是不想再盖家属楼,早些年那地都批下来了,你看现在的家属楼后边就是一大片空地,但是砖厂那边都可着上边供应,到咱们这连点渣滓都不剩了,有地皮也没材料,厂里也没办法。”   计划经济的时代,砖厂的计划都被上边的要走了,钢铁厂就算再有能力,好歹挤一挤还能住,有更难的厂子等着用砖,自然可着困难的来,大家共同进步嘛。   了解了情况,林冉就想回广播室,把今天的会议记录整理下,写个稿子明天读,这也是许主任特意交代过的。   姚珍珍走了两步回头叫林冉,“冉冉,要不咱别回办公室了,你陪我去洗澡吧,两天没洗我身上都快臭死了。”   每天都在空间洗澡的林冉刚想拒绝,却想到自己来到厂里就没去过澡堂,这么热的夏天,怕引起别人怀疑,只好答应下来,两个人各自回去拿用具。 第47章   林冉回宿舍放下会议记录,拿着洗漱用品到约到的地方等姚珍珍。   两人并排走着到澡堂,只见柜台后,一个面色发红的小姑娘站在那里,不正是前两天在宿舍楼下碰到的冯曼丽么?   澡堂这地方人来人往,男人女人都要往前台办手续,难怪冯曼丽想去当广播员了,这工作确实不适合女孩子,想起那天在财务室郑秀琴的为难,林冉才恍然大悟。   脑门上贴着一贴清凉贴,冯曼丽看到两人,有些无精打采的打了招呼,在本子上记下名字,给了钥匙,就放人进去。洗澡的钱是每月交到财务那里统一扣除的,所以她和郑秀琴走的比较近。   钢铁厂最不缺的大概就是热量了,炎热的夏天,闷热的澡堂,林冉和姚珍珍洗的简直是战斗澡,就急匆匆的出来了,再不出来,两个人不是被烤熟,就是闷死,姚珍珍还感慨不如在家随便擦擦了,太受罪了。   还钥匙的时候,冯曼丽有些不好意思,看向林冉,“刚刚秀琴来跟我说你们开会了。不管你相不相信,钱红的事真的不是我指使的。”   钱红不是刚在会上点名她的那个人么?怎么又和冯曼丽扯上关系了?林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这个冯曼丽消息还挺快,她们进去也不过才二十分钟。   出门的时候,姚珍珍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告诉林冉钱红和冯曼丽交好的事情。林冉本以为钱红是因为广播员的位置而针对她,没想到居然是‘为朋友出气’,也是有些无语。   *   “你说钱红?”正领着林冉往黑市走的田文静,听到林冉的话,惊讶开口。“要是她的话,我倒是听了个事,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我那天在食堂吃饭,她们几个在我旁边桌,我听冯曼丽说她要当广播员,到时候要是钱红不想在车间了,可以接她的活。”田文静认真回忆,“那天我就听了一嘴就干活去了,没想到后来当广播员的是你,我还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呢。”   林冉对钱红的猜测已经过了好几版本,原以为是对广播员位置有意,后来以为是为冯曼丽打抱不平,最后却原来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利,才针对自己的么?   虽然一个人为了利益而怨恨别人可以理解,但有一点倒是让她很想不通,“我下午和珍珍去洗澡的时候看了,澡堂又热,男人又多,我看冯曼丽就挺不习惯的,钱红怎么还想接那个工作?”   “车间那是啥地方,你多去几次就知道了,钱红就是个流水线女工,每天和钢水打交道,对比来说,还是澡堂更好一些吧。”田文静夸张的比划了下两者温度的差距。   说这话的功夫,黑市已经近在眼前了。   田文静像是多次来过黑市的老手,很快就找到一个卖清凉贴的小贩聊上,林冉打了招呼,自己逛开了。   这里有默认的规矩,几个人不能聚在一起,引人侧目,也不利于逃跑。田文静挥了挥手,同意林冉自己逛逛,只是说碰到雪花膏的话,记得帮带一罐。   “冉冉姐,你怎么来了?”一个小贩凑了过来小声问,正是林冉逛着要找的钟骨,“姐你缺啥跟我说,我想办法帮你弄到。”   “陪别人来的,今天卖的怎么样?”林冉低着头看钟骨篮子里的东西,看到雪花膏,从篮子里拿出来两瓶,又盖上蓝布,“要两瓶这个”。   把林冉的钱推了回去,钟骨从兜里掏出一块里面裹着东西的手绢,“姐,早上大家伙儿把清凉贴运走了,这是咱们卖的钱,说好的你八我二,这里是六百四你收好。”   该是自己的林冉也不推让,该付的也不会白拿人家的,坚持给了二十六块钱,林冉接过手绢放进兜里,顺便把手绢里的钱送到空间,这大夏天的衣服薄,这么厚一沓塞在兜里容易丢也容易被人惦记。   “那就谢谢姐了,”钟骨收下钱,笑嘻嘻的说出自己凑过来的目的,“姐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找你商量呢。”   “上午时候我碰到一伙儿外地来的兄弟,听口音好像是东北的,他们想跟咱们进些这个胶皮鞋雪花膏。正犹豫呢,就碰到姐了,这也赶巧,姐你说这生意咱能做么?”钟骨的话带着小心,他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这批货看着虽多,可也不够他长时间卖的。但碰到林冉,这个问题自然就不用他纠结了,还记得昨天林冉才说过可以和黑市的朋友们合作更多的货物,那说明林冉还能提供些货物的。   “他们要多少?”   “这个数,”钟骨隐蔽的用手比划了几下。   石景县的市场才刚刚打开,还没有铺开来,一伙儿外地来的人,不知根知底,林冉有些不放心,还是谨慎的拒绝了,“不做了,我手里的东西也不多,暂时先可着你和你朋友们来。”   林冉的拒绝算是给了钟骨一颗定心丸,这话证明,林冉还是能继续给他和小伙伴供货的。   黑市的入口处,田文静拿着几包清凉贴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终于等来林冉。   看着林冉递过来的东西,田文静有些惊喜,“哇,你运气太好了吧,我问了好几个都说不卖这个,谢谢冉冉,我回去给你钱。”   “行,”林冉接过田文静递过来的捎带的清凉贴应声,心想:唯一卖雪花膏的在跟自己聊天,田文静可不就碰不上嘛。   *   宿舍里,田文静把钱给林冉后就去上工了,留下林冉一个人对着会议记录发呆。   刚刚跟钟骨的聊天,让林冉想起了很多她前世小时候的事情。   她前世的老家,就在东北。那里有她数不清的回忆,有父母的、姥姥的,太多太多。还记得小时候姥姥总是背着她,边走边讲故事,讲自己年轻的时候,讲林冉刚出生的时候。   前世,林冉的姥姥出生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是跟着姥爷闯关东过来的,据姥姥回忆说,她刚到东北的时候,是在一家砖窑厂上班,后来砖厂效益不景气慢慢就倒闭了,家里后来靠姥爷在林业局工作养家。   至于砖厂倒闭的原因,好像是说厂长年轻,过于有魄力,在别人家搞先计划后生产的时候,自己搞起了先生产再经营的路子,结果翻了船。   林冉来到七十年代后,已经很少会想起上辈子的人和事了,很多事情经不起细想,越想,心里越惦记。林冉止不住的想:这个时代的姥姥在哪里?会不会在东北?在砖窑厂里?   她想找姥姥,想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到,心里越迫切,脑子就越发冷静。   在手里的空白纸上无意识的写下几个字:姥姥、东北、砖窑厂、家属楼,最后一道横线,串联在一起。   林冉揭下草稿纸,撕的粉碎仍在垃   圾桶里,起身就往外走。这个时间厂里还没下工,高厂长还在办公室,她要去找高厂长。   *   拿着财务刚刚送来的一沓大团结和高厂长刚开出来的介绍信,林冉从办公室往外走,还觉得一切顺利的像做梦一样。   还记得刚刚高厂长殷切盼望,又努力克制的眼神,“冉冉,这事儿如果成了,我代表厂里三千七百八十个职工感谢你。如果不能成,也别给自己压力,就当出门散散心,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省城的砖窑厂掉链子,找外援早就上了高厂长的记事本,但外援谈何容易,信息滞后,交通不便,东北那个充满神奇的地方或许可以成为一个突破。高厂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又有些对林冉的小小期盼,从财务处支来了一千元钱作为第一批款项,让林冉带着出发。   财务处的赵婶虽然对厂长的决定有些质疑,但还是送来了钱。主席万岁,这年头也没人会大胆吞公产,只是怕孩子小拿丢了,不过那也不怕,刘秀还在厂里上工,工资一个月也有三十多块。   淘宝在手,林冉不会让这趟公出跑空,但面对高厂长的信任,林冉还是觉得手里的介绍信重若千斤。   *   “你说你要去哪?”二车间里,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隐藏在机器轰鸣下。   林冉第一次见刘秀这么着急的样子,赶忙拉着人坐了下来,“妈你别激动,你坐着,你听我说。”   办公室里,刚见到女儿回城,就听人自告奋勇要去东北出差,刘秀根本不能平静,“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好不容易有个稳定的工作,冉冉你听妈的,咱去跟厂长说一声,不去了啊,东北那么远,你这消息也不靠谱,要是让厂里空欢喜一场,指不定有多少人反而怨上你呢。”   “妈~”,耳边的念叨还在继续,林冉感受着被母亲惦记的感觉,才撒娇出声,“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这消息可靠,再说了,厂长说了,我回来之前这事都不声张,成了记功,不成就当没这事。”   “妈就是怕你一个人出远门,不安全,”自己的女儿从小长在县城,大一些被带回乡下,从来没有独立出去过,刘秀担心的不行。   “妈你得相信你女儿,你忘了我是怎么回城里的了?你女儿厉害着呢,这事要是成了,咱俩也不用分开住了。”林冉诱导刘秀往好的地方想。   这话让刘秀想到当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不禁有些向往,而且事成定局,女儿心意已决,刘秀带着女儿远行的担忧,又带着支持女儿敢拼敢闯的自豪,这样复杂矛盾的心情殷切叮嘱。   絮絮叨叨着外面的情况,刘秀就感觉额头一阵清凉,拿下来一看,是一个薄薄的黏糊糊的白色贴片,“这是最近大家常提的那个什么清凉贴?” 第48章   “不愧是我妈,一眼就认出来了。”林冉变戏法似的又拿出来几包,放在刘秀的办公桌上,“你这车间太热了,我特意给你买的,热了贴一贴。”   又把剩下那瓶雪花膏放在刘秀的桌子上,林冉先表明,“你不用惦记我,我那有用的,这是特意给你买的,您可别推。”   嘴上说着女儿乱花钱,但刘秀心里还是甜丝丝的,女儿这是体贴自己呢,“买这老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妈刚发了工资寻思晚上给你送去呢,正好你来了就拿回去吧,”   “妈我不用,我也是有工资的人了,您的钱您自己留着就行。”林冉往回推。   看到林冉拒绝,刘秀硬塞过去说,“你下个月才发工资呢,听吗的话,拿着买点好吃的,你看你瘦的,妈都心疼。再说了出差路上花销大,你带着点妈也安心。好了,妈不跟你说了,你赶紧回去吧,妈这挺忙的,明天几点走妈再去送你。”   被推着出了办公室的门,看着刘秀急匆匆上机床的清瘦背影,林冉感觉鼻子酸酸的。这就是为什么清凉贴利润那么低,她还是坚持用它来打开石景县的供货市场的原因。   林冉折腾这么多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妈妈刘秀能光明正大的用上这东西。别人在车间里汗流浃背的时候,刘秀是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帖这种稀罕东西的,刘秀经历过的事情,让她小心翼翼草木皆兵,不敢跟她人有任何不同。所以只有把清凉贴在石景县普及开来,才能让刘秀光明正大的用上。   等到大家接受清凉贴的存在了,林冉再给刘秀存上几百贴够这个夏天用的,就不打算再供应这东西了,到那时,供货的市场被打开,林冉还有很多东西等着去卖,利薄又占地的清凉贴就会退出她的赚钱计划。   *   出发之前还耽误了一上午,因为南江省没有直达东北的列车,所以需要在北京或者上海中转一下。   抱着对这时首都的向往和好奇,林冉选择了北京站为中转。但这时候去北京的票可不好买,需要‘进京许可证’的,所以高厂长又跑了趟县大楼,办好一切手续,这才让林冉离开。   挥别泪眼朦胧的刘秀,窝在开着窗户呼呼热风的卧铺车厢里,林冉看着外面的场景变换来去,终于在第二天上午到达北京。   人来人往的北京站口,林冉面色难看的挎着一个绿挎包走了出来,昨晚他们这节车厢一直没关窗户,晕车加上吹风,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旁边一个人背着行李急匆匆往前走,路过林冉时,后面超宽的行李撞的林冉一个趔趄,幸好被一个好心婶子扶了一把才站稳。   忍着嗓子里的痒意道谢,林冉想起上车之前,高厂长交代过来京的注意事项,环顾车站口四周,终于在一个长长的队伍包围地方,找到一个‘旅馆介绍处’的牌子。   和别处有介绍信就能随便找个招待所不同,北京的制度相对来说严格一些,因公出门的在这里,就算有介绍信,也要在‘旅馆介绍处’排队,等办事员分配住处。   挂在长长的队伍后面,林冉打量着这时候的北京站,红字、国旗、站岗、行人或严肃或喜悦,依稀能找到些上辈子熟识的痕迹。   “南江省石景县,钢铁厂,中转,女”林冉排到的是一个较为年轻的接待员,因为每天接待太多人,所以接待员头也不抬,话也简短的念着林冉的介绍信,“去西城区‘前门’那吧。”   连招待所的全名都懒得念,接待员写下几个字,盖了戳,连着介绍信一起还给了林冉。   把东西往挎包里随手一放,放进空间,林冉又排队买了后天最近一趟到东北老家的票,没有全国联网的购票就是不方便,只能到哪在哪买。   坐着公交车一路打听,林冉这才知道自己要去的不是八大饭店之一的‘前门饭店’,而是前门这片一个小招待所,听说住饭店得去第一服务局开介绍信,但还不一定开的到,只是中转两天,林冉也没去折腾。   “李姐,住宿一位,”终于找到地方,林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介绍信和接待员给的条子一起放到柜台上。   柜台后,一个化着淡妆的女人停下织毛衣的动作,拿过条子开始办手续,有些疑惑,“小姑娘瞧着面生,没来过咱这吧,怎么知道我姓李?”   “我亲戚有人常来北京出差,跟我说过咱这招待所有个李姐人特好,我进门看着您面善,试探的叫了声,没想到真让我碰上您了。”林冉的目光扫过柜台里,那里有一个工作牌被刚放下的毛衣压住一半,看不到名字,只能看到个‘李’姓。   “小姑娘你也太会说话了,哈哈哈哈,”好听话谁都乐意听,李姐被夸的合不拢嘴,拿钥匙的手一拐弯,拿起上边单独挂着的几把钥匙之一,“你住307吧,那屋朝南带窗,没事还能看看咱首都的景儿,都是一块钱一天的标准。”   听着这话,这次分到的房间应该条件不差,林冉放了一半心,交了两天的钱拿过钥匙。   “那可太谢谢李姐了,您再跟我说说咱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呗?”林冉凑了过去跟李姐套近乎。   “咱这能逛的地儿可太多了,怕你逛的都办不完事。”李姐打趣一句。   “我在北京就是中转,后天就得去下一站呢。好不容易来趟首都,您不得让我多看看咱首都的样子呀。”林冉胳膊拄在柜台上,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瓜子递过去,“李姐~你就跟我讲讲呗~”   对刘秀无往不利的撒娇对年近四十的李姐也一样有用,看着和自家大闺女年纪相仿的林冉,李姐接过瓜子嗑了起来,给林冉讲起这两天都能去周边哪里玩。   林冉偶尔插几句嘴,把想打听的地都问了出来,又夸了李姐懂得真多,等到下一个来人都办好了手续,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话题。   李姐讲的口干舌燥,停下嗑瓜子,“诶哟,看我,一讲起来就停不下来,你这坐了一天车累了吧,快去休息吧,我给你把发.票开了,你回去好报销。”   正要写,李姐又停下笔,“丫头你们厂一天给多少报销标准啊?”   “我没问过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林冉问懵了,她不缺钱,所以也没问过这个问题,其他人又都是出差惯了的,也忘记交代这个事。   “诶呀,你亲戚咋没给你说呢,”李姐替她着急,又怕别人听见,压低声音,“你第一次出差不知道,厂里给一天八角的伙食补助,来了这根本不够吃的,所以这住宿发.票都是按最高标准开,补补差。”   平时别人想这么开都得看李姐心情,今儿也是聊的投机,李姐恨铁不成钢这小姑娘没这心眼。   “谢谢李姐了,只是这标准我也不知道,咱就按实际的开吧。”就算知道标准,林冉也不准备按最高标准开,不过李姐是好心,所以林冉只好委婉点拒绝。   “下次你可得想着问问啊,”等到林冉去了楼上,李姐还在摇头,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像是刚刚上工,能被厂里派出差,不是有真本事就是有人脉的,听刚刚的话亲戚都是跑外地的,兜里都是整钱没个毛票,又送了一大包瓜子,李姐也不介意卖个好,打听啥就告诉啥。   单独挂钥匙的房间,条件确实不错,林冉洗了个澡从卫生间出来,坐在床上拿起刚刚扔在上面的挎包。   上边一道深深的划痕有些醒目,早在‘介绍处’要把介绍信放回去的时候,林冉就发现了这道划痕,猜测应该是那会儿被撞或是被扶时,有人划的,好在她的东西从来都是放在空间,这个挎包不过是一个掩饰作用,只放了几件衣服让它看起来鼓。   发现后她就把挎包反过来背了,刚刚的李姐也不会看到。林冉又在淘宝里买了个一模一样的,这才背上挎包出了门。   走过几条街,林冉来到李姐说最近的一家废品回收站。   成堆的废品各式各样,却没有一件事林冉要找的东西。   “崩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的一堆废纸上坐着一个大老爷,手里拿着蒲扇指了一圈,“我这呀,就是废纸和废铁,你要找的东西我这可没有。”   林冉有些尴尬,这老人家的目光好像真的能看透她,“爷爷,我就是想买些废报纸回去擦玻璃。”   “小姑娘,我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像你这样的我一天得看见十几个,那东西都是文物局收着,谁家敢私留了往我这送,”老大爷从废纸上滑下来,坐在藤椅上闭目,“听老头子一句,那东西,碰不得……”   ‘咕噜噜噜’,一阵声响传来,老爷子立刻闭了嘴,说话太费力气,他还是省省吧,要不是看着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他才懒得多嘴。   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坐在藤椅里扇子都不摇了,闭着眼睛假装不是自己肚子叫,看着还有些可爱。   趁着老爷爷闭着眼睛,林冉偷偷在最近的废纸堆上留下几块饼干,转身要离开。   “出门左拐,菊儿胡同,”老大爷像是梦话般说了几个字,又闭口不言。   等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有声音,林冉轻声道谢后离开。 第49章   太阳高照,菊儿胡同里却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在门前扫着地。   “奶奶小心,”林冉见扫地的老奶奶身形打晃,赶忙上前几步扶了一把。   “谢谢你啊闺女,”老奶奶顺着力道坐在身后大门的台阶上,跟林冉道谢,“这上了年纪,不服老不行喽。”   “这天气太热,您这是中暑了,晚点再扫吧。”林冉劝了一句,从‘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扇给老奶奶扇了扇风。   “我这人呀恨活,看见就想干,反正自家门前这点地,早晚都是自己的活。”老奶奶缓过来一些,按住林冉的手不让她再受累,“我好点了小姑娘别累着。”   记得小时候,自己的姥姥也是这样,家里有一点活都恨不得全都干完,本以为老人家是想早干完早歇着,没想到老人家眼里太有活了,一干就是一大天。   想到小时候的事,林冉笑了笑,拿过中暑老奶奶放在一旁的扫把,开始扫了起来,“那我帮您扫吧,您自个儿拿扇子扇扇风”。   “诶,谢谢你了小姑娘。”老太太眉眼都是笑,也不阻拦,道了谢就自顾扇起了风。   “奶奶,您这胡同里就您这一户人家呀?”林冉打扫着,看了下一眼能看到头的胡同。   “这就我一家,我不打扫就没人打扫啦,早些年还有几家来着,不过都被封了连着路也封了,成了死胡同。”老奶奶有些感慨。   “那您等儿女回来再扫也行呀,这大热天的。”林冉把地上的垃圾扫到一起。   “不在啦,都牺牲了,”老奶奶的声音低落下来,要不是她家老头子果决,她的儿女又都牺牲,恐怕她也是被封的人家之一。   “对不起,”手上动作一顿,林冉道了个歉。   “没啥对不起的,”老奶奶歇了口气,扶着膝盖站起来,“都光荣着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院里响起咳嗽声渐渐靠近,“咳咳咳,老婆子跟谁说话呢,我听着是不是小丫回来了。”   “什么小丫,就一好心姑娘。”老奶奶扶着从大门出来的老爷爷。   “净骗我,这不是小丫么,”老爷爷挣开老奶奶的手,过来拽林冉,“小丫到家了咋不进来,是不是怕你奶奶,别怕,啊,爷爷给你撑腰。”   林冉有些无助的回头看老奶奶,老爷爷这么大年纪她也不敢挣,怕一个使劲伤着人。   “他糊涂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进去坐坐吧,”老奶奶跟在后边安抚,小声跟林冉说,“小丫是我小儿子的闺女,早些年发了次烧就……就没了。”   “你才糊涂,咳咳咳,”进了四合院,老爷爷把林冉按在石凳上,“都怪你奶奶不让我去看你,说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还是我家小丫孝顺,知道来看我。”   说完还跟老奶奶示威了一下。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林冉认真看着老爷爷,“小丫也想您啦,这不是听说您感冒了,就赶紧回来给您送药。”   说着林冉把手伸进挎包,从空间里拿出没有包装的感冒药和止咳药,“一天两顿,一顿一粒,饭后吃,好的快。”   “行,听孙女的,我去倒水。”老爷爷眉头紧皱像是不想吃药,没两秒又高兴起来,进屋要去倒水。   老爷爷一进屋,奶奶就赶紧把石桌上的药拿起来塞给林冉,“可使不得呀小姑娘,你赶紧收起来,老头子糊涂你怎么跟着糊涂,这药多贵啊。”问题是贵也买不到,不然她也不会让老头子这么干咳嗽着。   “没关系的奶奶,”林冉抽回手,把药放到桌子上,“不瞒您说,我父亲六年前也牺牲了,爷爷现在病成这样,我只能尽我一点力,您就收下吧。”   “这,这,”老奶奶想劝林冉别伤心,又想推拒贵重的药品,左右为难之下竟忘了该怎么开口。   “小丫快看,爷爷给你留了什么宝贝。”进屋的老爷爷却没有倒水,而是捧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过来。   箱子打开,琳琅满目,宝贝们收敛光华静静躺在箱子里,林冉惊诧着看着老爷爷,“爷爷您这是干什么?”   “这些都是给小丫留着的,你快看看喜欢哪个,要是都喜欢,就连箱子都拿走。”老爷爷说完,不顾林冉的表情,拿起旁边的药倒了一片出来干咽了下去。   林冉赶紧帮着人顺了顺背,怕噎着,“爷爷您慢点吃,就点水呀。这箱宝贝您帮小丫藏起来好不好,千万别告诉别人您还有这些东西,不然小丫怕有人跟我抢。”  这箱子里的东西价值连城,林冉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保存下来的,又怎么会突然拿给自己,只能哄着人把东西藏好,别给自家惹祸。   被‘孙女’哄着,老爷爷表情舒适,像是被顺了毛,“行,你爷爷我藏东西的本事可厉害啦,都藏起来给小丫留着,谁也不告诉。”   又说了几句话,不知是药效发作还是体力不支,老爷爷进屋休息去了。从头到尾,都没问林冉一句‘小丫’父母的近况。   老奶奶一直在旁边站着看两人互动,老头子进屋这才坐下跟林冉说话,“孩子,你是个心善的,难怪老烟鬼让你来。”   “您知道?”老烟鬼说的大概就是废品站的那个爷爷,林冉摸不清这几个人是什么路数,神神秘秘的,她本意只是想收购几件古董。   “我儿子和他儿子是战友,当年一起参军,也一起牺牲。”老奶奶看着林冉的目光慈祥,“我家老头子姓廖,他既然把你认作小丫,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多来我家看看?”   “如果你不介意,就当,就当是结了门干亲,以后就叫我们一声爷爷奶奶”,老奶奶的表情期待。   林冉却摇了摇头,“爷爷奶奶能叫,结干亲还是算了,其实我不是北京本地人,这趟是出差路过的,我家的成分,实在不好跟您结这门亲。”   廖奶奶还想再说什么,被林冉打断,“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肯定还来看您和爷爷,这些吃的您收着,我就不多留了。”   挎包打开,哗啦啦的撒下来一堆粮食,有挂面有大米,全都是精细粮,本来是要跟这家人换些古董收藏的,临到头,林冉却改变了主意:这些东西在懂它的人手里才有价值,拿到古董的途径有很多种,她不能趁着人家落难就去打劫,人家比自己,更懂得珍惜。   石桌上的粮食比之药物也不差多少,廖奶奶目光动容,在石桌下边摸索一番,拿出一个东西塞到林冉挎包里,“既然不是干亲,我也不白拿你的,这东西你拿好。以后来北京就来廖奶奶这里落落脚,就当‘小丫’回来看爷爷了。”   小盒子里一对玉佩躺在丝绒里,以林冉的眼光来看,比刚刚那一箱子东西里任何一个都值钱,“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老太太这把岁数啦,”廖奶奶打断林冉,“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好歹也是廖家的传家宝,与其最后不知道便宜了谁,不如找个合眼缘的送了。”   这些年,打廖家主意的不少,却无一人入过老头子的眼,廖奶奶感觉着自己的身体,终于决定就是这丫头了。   *   从胡同里走出来,林冉开始思索该去哪里淘些老物件。放弃廖家的东西,不代表没有专门卖这东西的人或地儿。上辈子的记忆告诉她,北京有潘家园琉璃厂这种地方可去,只是不知道这几年是什么光景。   正想着琉璃厂离的近,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还有哒哒的跑步声,“等等,别走小姑娘。”   回头看去,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穿着带着补丁的衣服,由远及近小跑着过来,到林冉面前的时候,看了眼林冉的挎包一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小姑娘,你是不是刚从廖家出来?”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林冉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否定,怕给廖爷爷廖奶奶带去麻烦。   “诶呀,我不是坏人,奶奶是看你空手而归扫兴,这才拦住你,那廖家早些年被抄过家,去了也是白去,”老妇人自来熟的继续靠近,神神秘秘的说,“我家早些年在那家做过工,不如去我家看看有没有想换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说自家也有些廖家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来历和年份怎样。廖家被抄家而她家却有东西,想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对林冉来说,也算是瞌睡碰见枕头。   和廖家院子的空荡相比,老妇人家里却是满满当当,散落在地上的随便一个物件都能让后世的民间收藏家们研究一会儿,林冉忍着心痛看着这些东西的存放环境。   “诶呀,闺女你别看这东西破,可都是廖大老爷当年珍藏的,我也不多要,每样一斤粮就能带走,不分粗细。”老妇人极力推荐着院里的东西,随手指了一个蓝花瓷碗。   “这东西值一斤粮?你是拿我当傻子呢,这玩意回去给我姥姥养养花还行,真让我吃饭我可不敢。”一斤粮换一个在后世价值过万的瓷器,林冉是觉得值的,但想到这些东西可能都是从廖家偷来抢来的,林冉就不想这么便宜了这户人家。 第50章   “那你说个价,”见林冉嫌贵,老妇人赶紧让步,她心里也不觉得这东西值钱,要真有那值钱的东西廖家肯定早藏起来了。   只是这到底是大老爷家扒拉出来的东西,老妇人的心底里总是舍不得扔,儿媳妇嫌弃是坏分子用过的丢到窗户底下,老妇人只好从廖家门口拦人,期望能有人相中带走,换些粮食给孙子吃。   “我包里可都是精细粮,一斤怎么也得给我换一摞吧,”林冉状似随意的往窗户底下一比划,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玩意堆在这里也不能下蛋,放在家里还占地方,老妇人拦过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往字画木头上盯,说要换锅碗瓢盆的,林冉是头一个,老妇人欣然同意,还‘贴心’地用家里不用的背篓换了些粮食。   林冉刚刚从廖家出来的时候,本打算去换东西,所以在挎包里又塞了不少东西,没想到现在正派上了用场。   挎包里有些大米白面,还有红糖白糖,可都是好东西,老妇人心里偷偷算过,这些东西加起来得有二十来块钱了,往常那些人来就喜欢些纸啊画的,今天可算碰到个冤大头,她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窗根儿下堆着的瓷器有七八摞,林冉小心的装进背篓里,刚要背起背篓往外走,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妈,你们这是干嘛呢?”   “换东西呐,儿媳妇你看,咱家这些盘子换了这老些粮食。”老妇人笑的合不拢嘴,跟自己的儿媳妇‘炫耀’。   原来放瓷盘子的地方此时堆放了不少精细粮,看着就是上等货,儿媳妇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妈你糊涂啦?你儿子不是才说这东西值大价钱,咱轻易不能换给别人么?”   见婆婆眼中只有那点粮食,没领会自己的话意,儿媳妇又过来拦林冉,“小姑娘你这价太便宜了我们不换了,你要是想要,得再加点。”   坐地起价。   这是林冉的第一反应,看着儿媳妇眼中的贪欲,林冉本来要拿起背篓的手一顿,跟老妇人嚷嚷,“搞什么,感情你家不是你做主啊,这不是逗我呢么,这点破烂玩意儿还加价,我还不要了。”   说完把粮食装回挎包,林冉起身就走。   老妇人要来拦,却被年儿媳妇拦了一把,“妈你就让她走,上次那收画的人也玩这套,后来还不是乖乖回来了。”   “诶呀,败家玩意,你懂什么,起开!”老妇人推开儿媳妇跑了出来,她刚刚都看了,小姑娘包里是真没吃的了,再加价只怕真黄了这次生意,这堆破烂玩意堆这里多久了,冤大头可不能让儿媳妇气走。   而且林冉有一句话戳心窝子,她得让人看着,这个家,她到底做不做得了主。   被老妇人拦着说尽好话,林冉这才‘不情不愿’回去背瓷器,“先说好了啊,要不想换就不换,别搞得我好像要抢你家似的。”   老妇人赔着笑,“换,怎么不换,儿媳妇不懂事,你别跟她一样的。”   儿媳妇早早被撵回了屋,老妇人挺着腰板送林冉出门,出台阶的时候还帮忙扶了下背篓。   屋里有小孩子快步跑了出来,仰着头拦住林冉,“姐姐姐姐,我也想吃糖,我能不能用这个跟你换啊。”   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把短柄,努力往林冉脸上举,小脸上都是对糖的渴望。   少年不知愁滋味,林冉从兜里掏出两块糖给小男孩,“好,姐姐跟你换。”   *   七八摞瓷器的重量是成年男子都背不动的,林冉在装的时候,就偷偷放进空间了一部分,否则只怕走不出刚刚的大门。   等拐过几个弯,林冉也把背篓里的东西全部运到空间里,等休息时候再去空间查看都有什么。   这个天气负重前行,她是真的没那体力。再说,那可都是瓷器宝贝,要是磕了碰了打了,都让人心疼。   不知道一会儿还能不能碰到这捡漏的好事,林冉又往背篓里放了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背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细听好像在嚷嚷着什么,“就是她,你们快帮我抓住她。”   随着话音刚落,林冉就感觉自己背后有凌乱的脚步声,然后背篓就被扯住了,“站住。”   两句话的功夫,林冉就被一群红袖章团团围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防备的后退一步,林冉眼睛紧盯着唯一没带红袖章的女人,不就是刚刚说不换东西的那个儿媳妇么?   李莉得意的看着林冉被困,又转头跟领头的红袖章说,“就是这个人从我家偷的东西,官老爷您赶紧把她抓紧去。”小姑娘吃的盐还没走的路多,敢在她婆婆面前下她的脸,就得吃点教训。   “叫什么官老爷,现在可不兴那套了。”虽然被恭维,但红袖章还是赶紧纠正了一句,破四旧呢,他可不想被人扣帽子。   “小姑娘,接到举报说你偷了她家的瓷碗,跟我们走一趟吧。”得到李莉的道歉,红袖章又对林冉命令。   “同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就说我偷她家东西?”林冉才不配合,革委会是什么地方,以她的成分,真进去了才是说不清。   红袖章也是看林冉的穿着打扮不像小偷,这才礼貌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不给面子。   “没偷你背上的是什么?你敢让大家看看你背篓里的是什么嘛?”李莉胸有成竹,也愿意多陪这小姑娘说两句拖延时间。   “这有什么不敢的?”林冉比她气势还足的瞪回去,“这位大婶突然就说我偷她家东西,如果检查我背篓里没你家的东西,你就是诽谤我,会被抓起来,你敢不敢赌?”   一个大婶一个诽谤,句句都像戳在李莉的心窝子上,“少给我来激将法,老娘偏不吃你这套,官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都说了别叫官老爷,”红袖章的眉头皱了起来,“到底偷没偷检查过就知道了,这位同志,请配合我们的检查。”   “如果最后证明我是清白的呢?这位大婶又该如何?”林冉目光坦荡的看着红袖章。   “诽谤罪,抓起来,”红袖章语气随意,如果没偷东西这事,却让兄弟们跟着白跑一趟,肯定得找个人给点颜色看看。   “好,大婶刚刚说丢了瓷碗对吧,”得到肯定答复,林冉边说边拿下背篓,一个使劲掷在地上,“那你就好好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摔背篓的动作实在太突然,以为会听到哗啦啦脆响的李莉吓的直往后退。   几个红袖章也被吓了一跳,愣了几秒才过去检查,“老大,是几件衣服,还有些布料。”   上前看了一眼,见确实没有李莉举报的东西,被叫‘老大’的红袖章恼怒的瞪了李莉一眼,“给个解释?”大热天的,溜兄弟们玩呢?   听着这话,李莉赶紧上前两步往背篓里瞅,空荡荡的背篓底下,躺着几件衣服和一些布料,刚刚小姑娘和自家婆婆笑脸谈话,又背东西走出大门的一幕飘过眼前,李莉脸色倏地煞白下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   “不可能什么呀,人家这里一个瓷碗都没有,还一篓,你骗鬼呢。”红袖章一挥手,“肆意诽谤他人,带走。”   这话像是敲在李莉的脑袋上,一下子让她想到了,“有鬼,对,是有鬼,官老爷你快把她抓走,她是妖怪啊,她会妖术,刚刚还那么大一篓碗呢,我亲眼看着的,这咋能不见了呢。”   “越说越神叨了,我就说你刚刚怎么一直喊我官老爷,原来是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红袖章把脚从李莉的手里挣脱开,“别扯蛋了,还你亲眼看着,你就看着人家偷你东西,然后跑半条街来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半大小姑娘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可不是洪水猛兽,现在的林冉在李莉眼里和洪水猛兽无异,“别抓我别抓我,真的有鬼啊,长官你信我。”   “不信你看,这背篓还是我家的呢,”李莉像是想到了什么,抓着背篓的带子给红袖章看,“你看,这绳子我家还有一截,不信您跟我回去,我找给您看!”   “一截绳子能证明什么,这绳子我家也有不少,”林冉接了一句。   “粮食,对,还有粮食。”李莉六神无主,“长官我家还有她留下的粮食呢,不信你去我家看看。”   “越说越离谱,刚刚还是偷你家东西,这会儿又有粮食留你家。”红袖章一个头两个大,想让人把李莉强行拖走。   “不是偷,我刚刚说错了,是换的,”李莉赶紧说,“对,是换的,她跟我家用粮食换的。这背篓真的是我家的,这里刚刚还装了一篓碗呢,这咋变成衣服了,长官我没说谎啊,你说这谁家装点衣服能用这么大的背篓,那还背挎包干啥啊。”   李莉扯着林冉的绿挎包努力给自己找理由。这年头,封建迷信的罪名抓起人来,是要游街的,那可不是人能受得住的罪,如果这会儿说了实话按投机倒把处理,还能落个从轻处罚。   李莉这会儿后悔极了,要不是刚刚自家儿子回来说换了两块糖,她也不会起了贪念,觉得林冉身上还有油水可榨,早知道这是个妖女,她就不来碰壁了,现在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这倒是有些道理,”红袖章问林冉,“你装点衣服怎么用这么大背篓?”   大意了,早知道刚刚就不因为嫌沉而少装东西了,最好都装满现在才不至于这么为难,林冉左思右想,正想说‘关你何事’。   旁边有个男声比她还快一步,“冉冉,你怎么不跟紧我,说好了今天背个大篓帮我背书的。” 第51章   在异地他乡听到‘冉冉’这个昵称,林冉先是惊讶,紧接着又快速转过头去,找起是谁在喊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胡同口,一人抱书而立站在那里,深褐色的眼眸注视过来,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一叠书隐在一身白衬衫的臂弯里,除了在钢铁厂有过一面之缘的魏亦鸣,林冉再没见过别人有这般俊朗的样貌。   来不及细想这人怎么会出现在首都,林冉精明的大脑先是顺着那句解围的话,“鸣哥!你跑哪去了,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要是不跟我走丢,我也不至于碰到有人污蔑我是小偷。”   听见她叫‘鸣哥’,魏亦鸣眼皮一颤,往这边走了几步,把林冉挡在身后,从兜里掏了个什么东西递给红袖章,“你好同志,我是魏亦鸣,这位是我的亲戚林冉,刚刚我俩买书途中走丢,请问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被魏亦鸣挡着,林冉没看到证件模样,只听到红袖章声音突然亲切,“魏亦鸣同志你好,一点小误会,我们这就把人带走,你们忙着。”   “林冉同志对不住了,刚刚误会你了。”跟林冉道了个歉,红袖章不顾李莉的挣扎,捂着人的嘴就把人带走了。   偶尔还能听到半段的话随风飘来,“就说你瞎搞封建迷信吧,人家可是工程师,还偷你那点东西,你就赖吧,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几个人呼呼啦啦的走了,留下林冉和魏亦鸣大眼瞪小眼,“这就……完事了?”   “不然呢?”把怀里的书放到地上的背篓里,魏亦鸣单手把背篓提了起来。   以为他要帮忙提东西,林冉赶紧过去不好意思的要拿过来,“这个还是我来背吧。”   定定的看了林冉几秒钟,魏亦鸣‘从善如流’的把背篓给了林冉,“好,你背,反正今天‘说好的你帮我背书’。”   魏亦鸣又重复了下刚刚为林冉解围的那句谎话。   背着背篓跟着魏亦鸣往前走,林冉总觉得刚刚对方的那个眼神,好像自己在自作多情,好像这个背篓本来就是想让她背的。   不过好歹也是被解围了,刚刚如果没有魏亦鸣的出现,还不知道要被纠缠到什么时候,何况她是外地人,真要掰扯起来,可有的磨呢。想到这,林冉开口道谢,“魏亦鸣同志,刚刚真是谢谢你了。”   指了指林冉背着的背篓,魏亦鸣说话简洁,“报酬。”   感情背两本书就能当做报酬了,理解他话的意思,林冉才问出刚刚她就一直在好奇的问题:“你怎么会在北京?你不是钢铁厂的临时工吗?”   “临时借调过去的,时间到了,自然回该去的地方。”魏亦鸣也有话问,“倒是你,怎么跑北京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时候,这姑娘还是被留在乡下的小可怜。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弄的那个手拉犁么?”这书还挺沉的,林冉走了几步感觉出了不少汗,于是往上颠了颠,“上面说这东西特别有用,于是给我奖励,破格录用我进钢铁厂当临时工了。至于来北京,也是个中转,我要去东北那边出趟差。”   公是公私是私,魏亦鸣识趣的没有问出差的内容,就像林冉没有问他让红袖章离开的那个证件,到底是什么证件一样。   也许是一起做过手拉犁,也许是为了让气氛不太沉默,林冉主动挑起话题,“厂里说等我十六岁就给我转正。”   “你还没到十六?”魏亦鸣的关注点歪了下。   虽然从二十多岁变成十五岁让人很不适应,但女人总是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林冉停下脚步,掐腰,“我看起来很像过了十六岁么?”   一看这个神态,魏亦鸣就想起自家老妈和老爸,看来女人都很在意年龄问题,魏亦鸣驴唇不对马嘴回了一句,“我今年二十四。”   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林冉却突然懂了他的意思,魏亦鸣这是在说自己二十四,所以不管十五十六都比他小?被自己的脑补笑了一声,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   魏亦鸣身高腿长,林冉背着东西跟的很吃力,努力快走两步想要跟上,额头却突然撞上一堵肉墙,看着面前站着不动的魏亦鸣,林冉捂着脑门,“你怎么不走了?”   “我到了,”从林冉身后的背篓里拿出自己的书,魏亦鸣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书店。   “你还要买书?”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上了主道,林冉看了看身后的书店,又看了看魏亦鸣怀中的十多本书。 又是一顿大眼瞪小眼,魏亦鸣不知想到了什么,试探的问,“要不……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要买的书早都买完了,只是看这小姑娘帮他背书一副很累的样子,这才找个理由把书拿出来自己抱着。   不知道魏亦鸣的小细腻,林冉干脆利落的拒绝,虽然一起做过手拉犁,又被这位帅哥解了围,但接下来的目的地林冉还不想让人知道,于是拒绝。   *   虽然美男养眼,但终究是别人的,只有钱抓到手里才是自己的。   告别魏亦鸣,怀着这种心情,林冉终于找到招待所李姐说的离的最近的百货大楼。   “同志请问,你这照相机怎么卖的呀?”三楼的某柜台前,一个打扮优雅的妇人轻声询问。   售货员却头也不抬,“没卖的了,这里都是展示的,下个月再来看看吧。”   得到回答,妇人失望的离开,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却被一个长相白嫩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同志你是要照相机么?”   看着妇人戒备的神色,林冉赶紧小声‘解释’,“阿姨您帮我个忙吧,前两天我继母让我给她买个照相机回去,我花了大价钱买了她又嫌不会用让我退了,这玩意哪是我想退就退的啊,我只好在这等着看有没有人要买照相机了。这照相机花了我三百六,阿姨您帮帮我吧,不然回去我继母又该在我爸面前说我了呜呜呜呜。”   说着还努力蹭了几滴眼药水,努力表现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   虽然这年头离婚再娶的实在太少,但能花三百六十块钱买的起照相机的家庭,确实可能会有继母,尤其这姑娘一身高档布拉吉,看起来就不像是骗子,还哭得这么可怜,妇人忍不住心软。   “你这相机是什么时候买的?拿出来我看看有没有坏的地方吧。”妇人本来就想买台照相机给女儿,如果这姑娘的照相机真如她所说才买还没怎么用,倒也算解了她的难题。   见这笔买卖有戏,林冉赶忙从挎包里掏出在淘宝买的老式胶卷相机,“您看,海鸥牌的,不骗您,特别新,我那继母就用了一下,没弄明白就塞给我了,您要是要的话给我三百六就行,这胶卷就当送您的了,票我也不要,您看行不行。”   相机不止新的看不出任何瑕疵,还比柜台里陈列的都小巧了不少,妇人试验了下真的能用,也不吝啬直接给了林冉三百七十块钱,还安慰林冉多跟爸爸沟通,别让继母伤害到。   利用了别人的善心,虽然是双赢,但林冉还是愧疚了一小下。目送妇人出了百货大楼,林冉又以退货的名义跟人卖了不少贵重物品,只是这次都没再说那套继母的瞎话。   眼看到手的大团结能打几捆了,林冉这才回到招待所,开始查看今日的收获。   先是今天一天收获的钱,加上以前陆陆续续收到的那些,放在一起,林冉细心的用皮筋给大团结们打捆,一百张一捆,一点点清点下来,自己的资产竟然有三千块之多,给刘秀买个房子的钱总算是凑齐了。   今天百货大楼之行是主力军,还是首都的人民能打啊。   小小的感慨了下,林冉把这些钱收进床头柜里,吃了个饭,这才开始清点中午收到的那些瓷器。   早在廖爷爷拿出那一箱子东西时,林冉就知道廖家不是普通人家,果然,在她家上过工的老妇人家里的瓷器,各个都不是普通古董,大部分都是出自官窑的瓷器。   随着一件件瓷器清点开,林冉的目光也越来越亮,她上辈子这东西碰的不多,看到这些各个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精品,忍不住的开心。   直到清点到第三摞的时候,林冉的心一下子狂跳了一拍。   随着上面的瓷碗被拿开,一只直径约15厘米的大碗映入眼帘,粉红色釉底,五瓣花朵,内绘花卉,色彩艳丽,更重要的是底盖粉红色的‘康熙御制’楷款,加上双方框,正和林冉上辈子看到的一次香港拍卖会上的一件拍品一模一样,林冉至今还记得这只‘清康熙御制粉红地珐琅彩花卉纹碗’是以2.38亿港元成交。   粉红瓷碗的下边,是一只白釉清碗,直径比刚刚的粉红碗还小一些,不知道那家人是怎么摞在一起的,碗面上绘有杏花盛开,春风吹绿柳,双燕比翼飞,侧面有乾隆御笔行楷题诗:“玉剪穿花过,霓裳带月归”,碗底有蓝楷书款“乾隆年制”,这只清乾隆御制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碗最终成交价是1.51亿港元。   爷孙三代的碗,林冉一个人凑了俩,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魏亦鸣的后背太硬,林冉感觉脑袋撞的晕乎乎的,都快分不清乾隆和康熙谁是爷爷,谁是孙子了。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林冉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不一定是真的,现在有限的环境没法找人鉴别,但这一丝可能性也足够让人欢喜了。   等研究完这两个碗,已经是九点多了,想到明天还要出去转转,林冉强迫自己上床睡觉。 第52章   “2亿一次。”   “2亿两次。”   “2亿三次。”   “2亿成交。”金色小锤敲下,本次拍卖会的最高价拍品就这样被定下。   “恭喜林女士。”   “恭喜林女士的这把吴王光剑以2亿天价博得本次拍卖会头筹。”觥筹交错间,往来皆是道贺声。   林冉看着账户里余额又增加了两个亿,笑的合不拢嘴。“哈哈哈哈。”   “同志,同志,这位同志醒一醒。”   “嗯?”笑的正开心的林冉,感觉身边有人在轻轻的摇晃着她,睁开眼一看,一位穿着制服的列车员正关心的看着她。   “同志,你没事吧?咱们到终点站了。”列车员见这位睡着的女同志醒来,提醒了几句就去叫醒下一位。   看着列车员远去的背影,林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她明明还在拍卖会上,收入两个亿,为余额增添了一点零头,猛然回到一穷二白的现实,还有些不适应。   都怪那天睡觉前她在空间里收拾东西,发现那家小男孩跑来换糖的那个短兵,打开一看竟然是个断的。在梦里,林冉先是找回了剩下的部分,接着又修复成功,最后在拍卖会拍出了天价。现在醒来想想还是非常美滋滋的,至于梦里具体的内容,她已记不大清了。   到北京第一天收古董的经历过于波折,导致她第二天都只在商场卖些精贵电器,连琉璃厂都没有涉足。   终于到了上火车的时间,林冉非常庆幸自己买了卧铺,不然将近两天的车程,不把人的腰坐断,也能把人的腿搞浮肿了。   吃了睡,睡了吃,还做了个美梦,又打听着步行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目的地。   呼吸着老家熟悉的空气,林冉拎着临时准备的做旧行李箱,伸了个懒腰。   姥姥,我来啦!   *   “没有这个人?”林冉不可置信的反问,又不甘心的重问了一遍,“婶儿,你再帮我想想,就是你们砖厂的,怎么可能没有呢?”   “丫头,真没这个人,这厂里统共就这么几个女工,你看都在那边摆砖呢,个个我都认识,说没有你还不相信,这么的吧丫头,你看那边,那是我们厂长夫人,不信你再去问问?”被反复询问,婶子也不恼,看着这么小个丫头找不到亲人后,一副要哭的样子,心软的又指了个人。   记得小时候姥姥说过,因为砖厂对工人要求很高,所以厂里一直都只有四五个女工,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半点找不到姥姥的模样。   心中那丝微弱的希望破碎,林冉鼻子一酸,眼泪就差点掉了下来,她终于肯面对一个现实:这个时空和她上辈子所在的那个地球,是平行时空,那个时空的林冉及家人,在这里都不会存在。   “怎么了?”远处,‘厂长夫人’看到这边的情况,还有工人在招手,赶紧走了过来,就见小姑娘的眼泪连成串似的往下掉,‘厂长夫人’也慌了起来,“这是咋地了,咋还哭了?”   “于家嫂子你可来了,这姑娘说亲戚在咱厂,但咱厂没她说那人啊。”先头的婶子小声解释,两个大娘对着一个哭成泪人的小姑娘束手无策。   “快别哭了,闺女,这小脸哭的看着咋这让人心疼,你亲戚叫啥多大了?确定是咱厂的?要不等下工了我让他们都过来给你认认?”被叫嫂子的大娘想给林冉擦擦眼泪,又怕自己手上的脏东西蹭到人家脸上。   摇了摇头,林冉说不出话来。她非常确定这个时候的姥姥应该在砖厂,既然一个两个都说没这人,林冉也就死心了。其实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年龄和身份是无法跨越的横沟,就算真的存在,也不是那个和她有过相依为命时光的那个姥姥。   理清心里的思绪,林冉有些释怀,看着关心看着自己的两个大娘,林冉抹了两下眼泪,“我那亲戚明明说她在镇上的砖厂上班,她们这的砖又好又便宜,还能管够的拉,我这才外省跑了过来,这可咋整啊。”   “镇上的砖厂?”两个人对视一眼,更是担心,“那你应该没找错,闺女你外省来的有所不知,咱们市总共就五个砖厂,两个在市里,两个在县上,就咱们这个是在镇上的,只是咱们这里确实没你说那人,你是不是听错了,是县上的砖厂?”   上辈子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怎么会记错呢,林冉苦笑了一下,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为自己圆场,“亲戚找不到了回头或许还能联系上,这厂里给的任务要是完不成,我回去可咋交差啊。”   “啥任务啊?”见林冉不哭了,‘于家嫂子’顺着她的话问。   “大娘你不知道,”林冉面上的苦笑不用假装,“我是从南江省一个钢铁厂来的,我们厂吵着要盖家属楼好几年了,可这砖上头就是批不下来,这不是厂里职工们闹得凶了,厂长说要是谁能弄到砖来,就给谁转正。”   “正好我那亲戚说她们厂的砖质量好,还管够,我信了我亲戚的话,从南江省跑来这里,全厂就我跑的最远,厂长信我,连用车皮的手续都跟人申请好了,结果亲戚找不到,砖也开了天窗,我回去别说转正,这工作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于家嫂子’琢磨着开口,“闺女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于大娘,你要说找亲戚咱厂没有,但你要是要砖,那咱也是砖厂,这砖不也能管够?”   于大娘心里琢磨开来,整个市五家砖厂里,要说谁家有闲砖,那肯定非她们厂莫属了,因为全市就她丈夫一个厂长施行的是先生产后销售的模式,结果就是别的厂的砖全都拉没了,自家的砖只将将拉了一小半。   林冉缺砖,自己缺销路,这不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嘛?于大娘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只是等到林冉交了一千元钱的头款时,于大娘还有些疑惑:为啥林冉亲戚说的那砖厂情况,处处和自己的砖厂一样,却找不到这个人呢?   不过一千块钱的头款已付,介绍信和对公印章都没错,林冉特意给高厂长去了长途电话,两个厂长聊了波商业互吹,这才算把这事完全敲定下来。   作为钢铁厂的‘代表’,砖厂的大客户,林冉被于大娘热情的邀回家中长住,直到火车车皮轮到钢铁厂,林冉跟着砖厂的于厂长去铁道部办好了跨省的手续,这才坐上了回石景县的火车。   在砖厂住下的这段时间,林冉也没闲着,这时候的东北不缺粮食,但却极缺工业产品。正是利用了这点,林冉在镇上又小小的敛了波财。   中转照例是从最近的北京站回去,等到进了站台,正要踏上回石景县列车的时候,林冉手里的资产已经过了六千,古董也从最开始的瓷器、断剑两样,增加到了六七样,从一背篓增加到了三背篓。   各个车厢的门口都排着小队,林冉拎着行李箱,看着前面的人一张张把车票递给列车员检查,核对介绍信才放行,有些无聊的往左右张望了下。   隔壁软卧车厢门口,队伍最后,那个拎着公文包,穿着白衬衫的挺拔身影,怎么那么眼熟?   也许是察觉到了林冉的目光,‘白衬衫’的头向这边转了过来。   ?????林冉觉得自己的脑袋上一定升起了很多问号,魏亦鸣怎么会在这里?自从钢铁厂拿错图纸之后,加上上次对方帮自己解围,林冉都猜测过他的身份不简单,但软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魏亦鸣前段时间还自述24岁,24岁就有能坐软卧的实力了么?不过想到自己上辈子二十多岁也能拿到女院士头衔,又觉得魏亦鸣能坐软卧也不足为奇。   不过……   看了看自己这个车厢队伍前面,带着婴儿的妇女,抽着旱烟的男人,想到来的时候车厢里的吵闹和气味,林冉快速做了决定,拎起地上的行李箱就往魏亦鸣那边跑去。   “你也回石景县么?”   “你出差回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   看着眼前拎着行李箱小跑而来的少女,魏亦鸣垂下眸子看着行李箱研究:好像不太沉的样子,不然以这小姑娘上次背两本书都直喘的状态,估计跑不了这么快。   林冉小跑过来自然有她的目的,魏亦鸣既然给了话茬,林冉自然得接上,“出差回来了,你这是去哪里?”   “石景县,”两个人既然坐了一趟车,下车时候也会遇到,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魏亦鸣有问有答。   其实不是很关心他到哪里,林冉琢磨怎么才能达到目的,“鸣哥,你这软卧票好买不?”   “还行。”这票也不是魏亦鸣自己跑去买的,所以回答的模棱两可。   “那你能不能帮我也买一张?钱我出!”林冉厚着脸皮问出自己的目的,“我那车厢我也没什么认识人,好不容易碰到个认识的人,正好咱俩一车厢还能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而且,”林冉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咱俩路上还能聊个天解解闷对不对?”   他东西少不用有人照应,而且他坐车会看书打发时间而不喜欢聊天。但不知怎么的,对着林冉那张期待的小脸,这些话魏亦鸣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同志,请出示一下车票。”检查的队伍不长,很快轮到了她们,列车员对着魏亦鸣开口。   看到魏亦鸣递过来的票,列车员有些诧异,“你俩不是一起的么?”刚刚看他俩聊得欢快的样子,俊男美女还挺养眼的,没想到只有一张车票,竟然不是同行的么?   林冉的表情从期待变成失望,鬼使神差的,魏亦鸣掏出证件拽过林冉手里的车票递了过去,“抱歉,我的助手买错车票了,麻烦帮我们补张软卧。”   检查了证件,列车员敬了个礼,给魏亦鸣和林冉放行,并交代一会儿列车开启会有人过来补票。   高兴的跟魏亦鸣道谢,这次林冉看清了证件上的内容,‘魏亦鸣-高级工程师’。 第53章   “轰隆轰隆,咣当咣当,呜——”,火车晃荡着向前驶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下一个车站都快到了,软卧的车门才被‘哗啦’一声打开,列车员拿着本子刚要张口,就见左边下铺的男人竖起手指,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看了眼右边的人在下铺缩成一团的睡姿,列车员了然的压低声音,跟魏亦鸣解释,“这位女同志得补差换票。”   “我来吧,”软卧的价格是硬卧价格将近两倍,魏亦鸣掏了钱。   不止是钱的问题,列车员为难的递过手里的本子,觉得很难在不叫醒人的情况下完成登记。   凭借着良好的记忆力和刚刚检票时的一撇,魏亦鸣在本子上写下林冉原来的车票信息,和现在的车厢及卧铺号。   做完登记,列车员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开。   滑板门‘啪嗒’一声关上,魏亦鸣看着左手边对面睡得香甜的小脸有些无奈:是谁上车前信誓旦旦的说要聊天解闷,又是谁开车没多久就睡的人事不省?   林冉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白皙睡颜上全是疲惫,没盖被子的身体蜷缩成一团,魏亦鸣终究没忍心叫醒她,而是起身把窗户关上,列车高速行驶吹的风过于凉爽,睡着的人会感冒的。   “磕”的一声脆响,窗户被关上,魏亦鸣的手还没来得及离开窗户,就感觉列车步入一个大转弯,两人中间的小桌上,林冉的行李箱“哗啦”一下就要被甩下桌子,魏亦鸣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过行李箱,这才避免了林冉的脑袋被撞击伤到。   把手中没什么重量的行李箱平放到桌子下面的地上,避免再次摔落伤人,魏亦鸣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看书,余光瞥到因为列车转弯而不舒服改变了睡姿的人,魏亦鸣想的却是:聊天解闷是假,‘互相’照顾倒是有了。   *   好像置身于火炉中的炽热把林冉闷醒,这一觉睡的太香,以至于林冉舒服的闭眼伸了个懒腰,就要找手绢擦汗。   察觉到林冉醒来的动作,魏亦鸣轻轻把书合上,对上林冉懵懂看过来的视线,把桌子上的饭盒推了过去,“刚刚列车员来通知开饭,你睡的太熟没叫醒,只能给你打回来吃了。”   睁眼就是一副美男看书图,林冉在视觉冲击里回不过神来,就见魏亦鸣推过来一个饭盒,桌子比脑袋高一点点,推过来的饭盒正好对着林冉的鼻子,饭菜的香气扩散开来,林冉甚至以为闻到了肉的味道。   被林冉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误以为她是嫌弃什么,魏亦鸣低下头把书打开,“饭盒刷过了干净的。”   肚子应景的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林冉拄着胳膊坐了起来,“刚刚睡懵了,谢谢你啊,多少钱我还给你。”   “不用了,就当是‘互相照应’了,”不知道是不是林冉的错觉,总觉得这个‘互相照应’意味深长的呢。   火车速度慢,离到石景县还得有个两三顿饭的,林冉也没纠结的开吃起来,大不了下顿她掏钱就是了。   刚刚鼻子还挺灵光,没闻错,里面真的有肉,魏亦鸣还挺大方。   想着下顿饭就能请客回去,林冉道谢后,吃的心安理得,大不了她一会儿忍住不睡觉,等待饭点。   不过没有手机没有带书打发时间,在火车上晃荡着,人是很难不睡觉的。而且林冉在东北这几天,睡得十分不好。   于家算是四代同堂,为了让林冉住下,大家商量着妇女、男人、小孩,各自一屋,这才住下林冉。   但原来就拥挤的四个炕头,加入林冉后更是拥挤,在七月份的流火天,简直是汗蒸一样的过夜,在这种环境下,林冉晚上根本就没法入睡,只能意识潜入空间找些事情忙碌,等到累的不行再睡觉。   白天等大家都去上工,林冉作为客人也不好赖床,只得一起起来,外出寻找商机。   就这样,不到一周下来,林冉困的不行,所以火车开车没多久就睡的人事不知了。   洗刷饭盒归还后,林冉坐在坐在铺位上,努力找点话题,让自己不那么困,“那个,你在看什么书?”   把书从桌子上面抬起来,封面对着林冉,上面《能源动力》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林冉硬着头皮又搭了一句,“还有别的书么?能不能借我一本?我箱子里没带这些。”   箱子里不止是没带这些,是什么都没带吧?想起刚刚拎起行李箱的重量,魏亦鸣心里接了一句,还是拿出自己带着的另一本书递给林冉。   “《对流传热与传质》?”小声读着书名,林冉翻开看了一眼,“对流换热是指流体流经固体时流体与固体表面之间的热量传递现象。对流换热是依靠流体质点的移动进行热量传递的,与流体的流动情况密切相关。”   “你能看懂?”听着林冉的小声,魏亦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她。   这一声询问从他口中问出,不带一丝轻蔑,只让人觉得是一个单纯的问题,林冉点了点头,“上过学。”   还以为她是能看懂这些概念,听到回答,魏亦鸣有些失望的低下头继续看书,这些知识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只是眼下的难题让人没有头绪,只能不断的买书补充自己。   好险,暗叹一声,林冉也低头开始看书,原主虽然识字,但对于第一次接触这么冷僻的知识,其实不应该读的这么顺畅对么?努力反思自己后,林冉静下心开始看书,虽然这本书她上辈子看过修正后的版本。   列车停停走走,晃晃悠悠,终于来到了晚饭,列车员来通知可以去餐车吃饭了。   从‘行李箱’里拿出饭盒,林冉拎着行李箱跟着魏亦鸣往餐车走去。   这年头餐车吃饭的人不多,除了公出人员,大多数人都是自己带点干粮对付一口了事。   餐车的饭菜是最近停靠的大站送上来的,林冉两人排着队打饭,魏亦鸣又抢先一步付了饭票和钱,本着在外人面前应该给男人留面子的原则,林冉没有推搡,而是默不作声的跟着回了卧铺。   两人面对着面坐下吃饭,意料之中的拒绝还钱,林冉只好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小兜西红柿,“饭后可以吃点水果,上车前洗过的”。   怕林冉再提还钱的事情,魏亦鸣接过西红柿从善如流的咬了一口,‘噗嗤’一声,红色的汁液溅到白衬衫上,瞬间晕染了一小片。   “诶小心,”眼看汁液溅出,林冉惊呼一声,众所周知,西红柿汁在衣服上可是很难洗的,尤其还是白衣服,“你,不会没吃过西红柿吧?”   只吃过香蕉、橘子这种扒皮的水果,或者苹果鸭梨也都是切过块的魏亦鸣老实的点了点头。   “你跟我学,我教你怎么吃,”本着不能再伤害白衬衫的原则,林冉示范着轻咬了口西红柿,然后努力吮出汁液,这才又吃了一口,“这样,看懂了么?你得吸一口。”   红润的嘴唇在西红柿上划过,看着林冉吸吮汁液时凹下去的两腮,魏亦鸣有样学样着咽下一口汁液。   看高冷帅哥秒变呆萌,林冉拼命忍着笑意吃完一个西红柿。要不是她空间里西红柿实在太多,她就去淘宝买些别的水果或者零食投喂了。   因为一路总需转弯,火车上没有煤油灯,所以天色一暗,两个人就不得不收起书躺在铺上。   关上的窗户让空间密闭,除了火车的轰鸣声,车厢里再无一丝动静,听着对面沉稳的呼吸声,林冉闭上眼睛,也进入了梦乡。   一路上,餐餐都是魏亦鸣付账,林冉抢不过,只好采用西红柿投喂策略,惹得魏亦鸣频频看向她的行李箱,拎着轻飘飘的,里面这么多东西么?   经过这波食物交流,等到石景站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已经从林冉没话找话,变成魏亦鸣偶尔会主动说上两句了。   “鸣哥,这!”出站口停着一辆绿色的小汽车,赵振华站在旁边努力往这边招手示意。   待到两人走近,赵振华这才看清走在他鸣哥身边的女人,“冉冉?你怎么在这?”   “冉冉?”还没等林冉有所反应,魏亦鸣先反问了一句。   “不对不对,是林冉同志,林冉同志,”赵振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怪姚珍珍那个女人,这几天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搞得我都顺口了,话说林冉同志,你这怎么还和鸣哥走一块了?”   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从同一趟列车上下来,怎么看怎么有猫腻好吧?   “出差回来,正好碰到魏亦鸣同志同行,”林冉随口解释了几句,直接上了后边的座位,把副驾驶留出来给哥俩叙旧用。   ‘魏亦鸣同志’这几个字还是第一次从林冉口中说出,魏亦鸣眉头不自觉的跳了一下,看向赵振华,要说这次和平时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这小子在场了,这丫头不会是在避嫌吧? 第54章   赵振华看起来人有些跳脱,没想到开车技术竟然还不错,小汽车一路都稳稳当当,只是如果司机不一直侧头向后偷瞄自己就更安全了。   忍了又忍,赵振华终是没忍住,把车停在路边,回头问林冉,“林冉,你这次出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冉莫名其妙,怎么还停车了。   “哎呀,你还跟我装傻,”赵振华有些着急,“咱厂里都传遍了,说你这次出去是给厂里买砖建家属楼的,我咋看你跟个没事人似的?你偷偷跟哥说说,是不是没成啊。我跟你说,咱厂可都知道这事了,说你把握十足,传的有鼻子有眼,你要是真空手回来,只怕不妙。”   “大家怎么知道我这次出差是做什么去了?”林冉更是疑惑,高厂长明明下了保证说‘不等到第一批砖运到,是绝对不会跟职工们公布这个消息的。’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我也是听别人说了才知道的。”赵振华回忆传言,有些不确定。   “你出差这事还有谁知道?”魏亦鸣听着两人的对话,提醒了一句。   “就高厂长和我妈知道,我妈也不可能说的,我记得那天跟厂长打了招呼,领了钱就出发了。”林冉拍了下手,“奥对,财务科的赵婶也知道。”   要说赵婶把这话传的全厂皆知林冉肯定是不信的,就连赵振华都相信赵婶的为人。不过财务支出需要经过会计和出纳两个人的手,出发前一天,钱虽然是赵婶送来的,但财务科的郑秀琴也是知情人之一,作为曾经为难过自己的人,郑秀琴才最有嫌疑。   “看样子你是有怀疑目标了,”看着林冉的神色,魏亦鸣语气肯定。   “嗯,有个怀疑的人,”林冉点了点头,又问赵振华,“谁传的倒是其次,倒是你说的如果空手回来就会不妙是什么意思?以前办过这事的人不都是没成么?”   这才是他停车的原因啊,赵振华精神一振,又提起一事,“没办成倒是小事,只是厂里还有一个传言。大家说……说你这次去东北不是真的去买砖,而是去找姥姥姥爷去了。”   找姥姥姥爷?原来如此,林冉点了点头。买砖不成事小,假公济私才是最大的罪名,就是不知道是谁传出的这种谣言。对于原主的家庭成分来说,姥姥姥爷现在都是需要另类对待的‘坏分子’,这种时候林冉去找亲人,还是打着为厂里办事名义用的公款,尤其空手而归更是坐实‘假公济私’的罪名,传谣的人心思倒也缜密。   不过,再缜密的心思,都是在林冉‘空手而归’的前提之下,只要砖厂的砖一到,所有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拉着砖的货车车皮是先走的,但因为铁路运输的特殊性,货车多是走走停停给客运火车让路,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林冉比砖先到一步。   没想到跟魏亦鸣同行,竟然收获了赵振华这么个小灵通,也算意外收获了,林冉心里把所有的事捋过一遍,这才叫赵振华继续开车。   赵振华还要追问答案,却被魏亦鸣的眼神制止,只好重新启动车子。   因为是钢铁厂的车,门卫也没阻拦,小汽车一路驶到办公楼下。   魏亦鸣作为临时人员,自然和林冉一起上楼去高厂长处报个道。   下车的时候,林冉回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赵振华,“我既然能跑到东北那么远,自然事办成了才回来的,放心吧。”   说罢,这才跟着魏亦鸣一起上楼。   *   厂长办公室里,林冉把一张印有铁道部公章的批条放到了办公桌上,“幸不辱命”。   高厂长接过仔细看了眼数量,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就算是早在电话里确认过的消息,但远不及亲眼看到文件摆在眼前的喜悦。   从桌子后绕出来,高厂长握着林冉的手上下晃了下,这才带着颤音开口,“林冉同志,你是好样的,我代表钢铁厂全体职工,感谢你!”这一批砖的到来,解决了一直困扰着职工们的问题。仅仅是口头上的感谢显得太轻,不止是口头的感谢,高厂长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只是眼下还没具体头绪。   “身为钢铁厂的一份子,这是我应该做的。”林冉谦虚两句,任由高厂长继续表扬自己。   看着两个人只顾着握手,魏亦鸣轻咳一声,提示高厂长自己的存在。   这才察觉魏亦鸣还站在那里,高厂长松开林冉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改握魏亦鸣的手以示欢迎,就听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接起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高厂长答应了两声挂了电话,“林冉同志,厂里最近关于你的传言我也听过一些,我一直没有做出回应,就是因为,我认为打破传谣的最好方式,就是用事实说话。刚刚铁道部来电话了,说咱们这批砖下午就能运到,让派人去拉呢。”   等砖一到,自然会还林冉一个清白,过早的宣读这件事不利于厂里的生产工作,“你放心,对于这次造谣的人,我也一定会查出来给你一个交代。”   “我相信厂长,相信厂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欲扬先抑么?林冉点了点头,表情满是对厂里坚定的信任。   林冉作为一个广播员、临时工,采购红砖的活本就没什么应该的,尤其还是计划科屡屡碰壁的情况下,林冉的成功采购更是让高厂长对她另眼相看。   “也欢迎魏亦鸣同志的到来,咱们厂里的宿舍一直为你留着,”高厂长官话说了几句,语气亲近许多,“门你也认得,我就不送你了,去休息休息准备开工吧。我得去联系后勤那边去拉砖了。”   告别忙碌起来的高厂长,林冉跟着魏亦鸣身后下楼。   楼下,赵振华已经把车停回库里,正原地用脚尖画画呢,见到两个人下来,赶忙迎了过来。“咋样啊林冉,你刚刚说的是真的么?你真把事给办成了?”   “当然没骗你了,不信你问你鸣哥,他也在办公室里,我可把批条都给高厂长了,这事假不了,”林冉拿下巴往魏亦鸣那边努了努,眼神自信。   “真的啊鸣哥?”办成这么大的事还能表情平静,赵振华更佩服林冉了。   魏亦鸣点了点头,加了一句,“第一批砖下午就能到,到时候会在全厂广播。”这也是刚刚高厂长交代过得。   速度够快的,赵振华咂舌,拿食指在空中虚点了下林冉的方向,“牛啊你。”   先是手拉犁,再是盖家属楼,估计这消息传出去后,关于林冉的一些不好传言就会不攻自破,从今以后,再没人会把林冉当成一个临时工小孩子了。   “鸣哥,你这衣服上弄的什么啊,跟流了鼻血似的,”红红的一块在白衬衫上异常醒目,要不是林冉这个更大的好奇摆在前面,赵振华在车上时候就该想起来问了。   对好奇宝宝最好的回应方式就是沉默,赵振华得不到答案,又问同行的林冉。   见魏亦鸣本人不解释,林冉也不好直接回答,只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想起某人吃西红柿时的呆样,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你俩怎么一副有事瞒着我的样子啊!”满足不了好奇心,赵振华仰天长叹。   厂里的宿舍楼不分男女,都在一栋楼内,只是由于房间较多,所以分了楼层,三人一同走进宿舍楼,引得左右的人纷纷侧目。   干净整洁的男生宿舍内,魏亦鸣把公文包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打开柜子拿出备用的衣服换上,西红柿汁晾了一宿的味道并不是那么好闻,好在他经常往返于钢铁厂,所以这里留有很多备用衣服。   赵振华羡慕的看了眼魏亦鸣的身材,再看了看自己,悔恨的低下了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坐在魏亦鸣的凳子上低头,赵振华一眼看到了桌上刚刚摆上去的两本书,“鸣哥你又买新书了?”   对于赵振华来说,魏亦鸣也算他半个师父了,他的很多专业知识都是靠他鸣哥逼着读书堆起来的,此时看到桌上的新书,下意识拿起来翻看了两页。   几张薄纸跟着书页翻动滑落下来,赵振华弯腰捡起来一看,惊讶,“鸣哥没看出来,你还有在书里藏钱的习惯啊?还是你在告诉我,书中自有黄金屋?”   跟赵振华共事这两年,已经充分了解他跳脱的性格,魏亦鸣扣上衬衫最后一颗扣子,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三张大团结和一张一市斤粮票。   这本书从买来到现在,只给林冉一个人看过,魏亦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补票的钱和每餐的费用,加起来正好这个数。   难怪那丫头后来再不提还钱的事情,看了眼被随手挂在椅背上的脏了的衬衫,魏亦鸣这才后知后觉,这样算来,自己岂不是反欠了那丫头不少吃食?   “这书我还没看,你看那本吧,”把钱夹回书里合上,魏亦鸣把自己在车上看的那本塞给赵振华,然后拎过椅子上的衬衫去水房冲洗。   把好奇宝宝赵振华丢在原地干瞪眼。 第55章   出差回来,宿舍里空荡荡的,田文静这个时间还在食堂上工。   环顾一圈,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舍友把宿舍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林冉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之前在供销社没有买到的东西都添置一遍,又往柜子里塞了几件衣服和几块布,借着这次出差的名头,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用淘宝里的东西了,有人问起,都可以说是在北京买的。   又往行李箱里放了些可以用来送人的小礼物,随着‘咔嚓’一声轻响,行李箱被扣上的同时,宿舍的大门也被推开。   田文静身着新做的那件拼接色连衣裙站在门口,正愣愣的看着出现在屋里的人。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异口同声的询问让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又同时低头不自觉的笑开来,多日不见的生疏瞬间烟消云散。   “今天下工挺早呀,”林冉看了看新摆在桌子上的小闹钟,往常这个时候食堂应该在处理中午的菜。   “这不是今天穿了新衣裳,怕洗菜时候弄脏了,回来找个围裙挡挡,”原先放在食堂的围裙都是油渍,田文静想给新衣服配个干净的围裙,这才半路回来拿。“你可算回来了,你走这几天,宿舍没人我还有点不习惯呢,这次出差怎么样,高厂长到底让你办什么事去了?”   “不是说厂里都传遍了么?”林冉眨了眨眼睛,田文静怎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难道赵振华的情报有误,谣言并没有满厂飞?   “我不信她们传的,”田文静摇了摇头,“她们说你打着出差的名义去东北找姥姥,我和你一个宿舍这么久了,你什么为人我HIA不清楚么?我不相信她们,我就信你的。”   “好姐妹,”林冉有些感动,又把行李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递了过去,“为了感谢田文静同志的信任,这个是我特意在北京给你买的礼物。”   “这是什么?”铁板外面包裹着塑料层,还连着一条长长的电线,田文静用手试着捏了捏。   “这个叫做直板机,插上电加热到一定温度,把头发放进去就可以拉直,”林冉那头发比划了两下示范,“我在北京看到这个第一眼就想起你来,你上次不是说想跟我一样扎马尾辫么?有了这个咱俩就能一起扎马尾了。”   紧握着直板机,田文静的眼眶红了起来,她的头发天生自来卷,短头发的话毛毛躁躁像个假小子,长头发又是时髦波浪卷,在这个时代,除了文艺演出和需要,普通人是不能烫波浪卷的,这头自来卷困扰田文静很多年了,没想到自己上次洗头发时候的随口一说,就被林冉记在心上,这份友谊,真让人动容。“这太贵重了,多少钱买的,我,我给你钱。”   但凡是跟电有关的电器,无论大小都得几十上百,尤其是这种首都来的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田文静觉得自己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还的,“我现在就有这二十,剩下的等下个月开工资给你。”   林冉把二十块钱反塞回田文静的手里,两手包住田文静握着直板机的手,认真的说,“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哪能用你还呢,说了送你就送你,你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呀。”   被林冉盛满真挚的眼神盯着,田文静感动的差点说不出话,“冉冉,太谢谢你了。”   送出第一个礼物,林冉趁着田文静找围裙的时候,背身换下身上穿了两天一宿的衣服,打开衣柜大门,林冉选了一件短袖加牛仔九分裤的搭配。   回过头,就见田文静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冉冉,这衣服怎么没见过,也是你在北京买的么?”   “对呀新买的,好看么?这次出差前我妈刚给我的零花钱,”反正问就是刘秀给的钱,原主在乡下的这几年,厂里可不知道刘秀把工资大半都给了林奶奶,都以为刘秀是攒下来了,这会儿林冉过来,说是刘秀给的零花钱,其他人也怀疑不出什么。   “秀姨对你真好,真羡慕你,”田文静感慨一句,林冉穿着荷叶领短袖,露出优雅的脖颈,更把她人衬的好看,反观自己,整天和油烟打交道,穿上布拉吉也不像城里人,难怪人家不正眼看自己。   “羡慕我啥呀?”可能因为回了趟老家,所以林冉说话不自觉带了两句东北腔,“我才羡慕你呢,会做衣裳,想穿什么样就做什么样,不像我们,只能买人家现成的。”   “想穿什么就能做,也得是有布料呀,供销社上次抢布抢成那样了都,你又不是没看见。”田文静取完围裙也没着急走,看着林冉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脸盆里。   “奥对,你说布料我想起来了,”林冉放下要去洗衣服的脸盆,重新打开柜门拿出一块布料,“这次出门新买了块布料,我想给我妈做件衣裳,你知道哪里有裁缝店手艺好么?”   听到是给秀姨做衣裳,田文静眼里的光灭了下去,想了想说,“你要做什么样的衣服?要是不嫌弃,就我帮你做吧,我的手艺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你看我身上这布拉吉,做的也还算那么回事。”   “那感情好啊,回头我把图纸给你,再让我妈量量尺寸,衣服这事就拜托你啦。”把洗脸盆里的脏衣服翻了个面,林冉把布料放回柜子里,一直没抬过头,“到时候就按店里师傅的价给你,也不叫你吃亏,这叫什么来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可得了吧,我这布拉吉上的的确良还是你送我的,还有设计稿,对,还有这直板机,我还收你钱,你可别臊我了。”田文静嗔了一句,“不跟你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再不去食堂,高婶就该说我了,我走啦。”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林冉站在原地看了眼衣柜,又拿起洗脸盆跑去水房洗衣服,在车上吃喝拉撒了两天,这衣服都快馊了。   *   中午照例是艳阳天,烈日高悬,钢铁厂的职工们刚下工准备去吃午饭,厂里各个路口的大喇叭同一时间响起一道声音。   “石景钢铁厂的工友们,大家中午好。下面为大家播放一条临时通知:……”   “谁在广播呢?”同一时间,洗澡堂的前台后边,冯曼丽的身边坐着两三个人,围着柜台嗑瓜子聊天,大中午的很少有人来洗澡,所以气氛还算凉快。   “好像是林冉的声音,她就播了那几天就出差了,我都快忘了她声音了。”郑秀琴仔细听了两句有些不确定。   “肯定是她呗,曼丽就坐这呢,咱厂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女的有广播室的钥匙吧。”钱红吐了口瓜子皮,有些不屑,“可算回来了,这是生怕曼丽抢她位置,一回来就跑广播室发通知。”   “红红,别胡说,”冯曼丽制止了一句,林冉出差的这段时间,她受叔叔冯厂长所托每天早上代替林冉去广播,然后白天照常工作,这其中也含了冯家一点不能细说的小心思,“林冉同志本来就是厂里的广播员,她出差回来,这活自然就是她的了。”   “切,”说起这个,钱红更是不忿,“要我说曼丽啊,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她就是个临时工,你怕她干什么?你可是冯厂长的侄女!”   “那你要我怎么样呀,难不成让我干两份工呀,我可不想拿一份工资操两份心,”冯曼丽也不恼,笑呵呵的说,既是玩笑,也含警告。   拿一份工资操两份心的钱红不敢吭声,倒是郑秀琴若有所思,“要我说,这林冉的工作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呢,不是说她去东北出差是去买砖了么?咱厂多少出去跑这事的老业务都铩羽了,她一个小丫头更不成了。”   “那也不至于保不住工作吧,”钱红听到这话,半是好奇半是怀疑。   “不还有人说她这次出差是去找她姥姥姥爷去了么”郑秀琴添了一句。   “对啊,还有这事呢,要是她没买到砖,那这假公济私的名头只怕她是担定了,”钱红有些高兴的拍了下郑秀琴,“秀琴真有你的。”   “跟我可没关系,还是你传的好,”这种事郑秀琴可不居功,“我就跟你说了个她出差去买砖盖家属楼,你能联想到她去找在改造的亲戚,还是你有头脑。”要还想和冯曼丽做朋友,这种污蔑人的锅可不能瞎背。   “什么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知道她是去买砖去了,还是你跟我说的,剩下的话可跟我没关系,我还以为是你传的。”钱红也不想背这种她没干过的坏事的锅。   “我也以为是你传的,”郑秀琴有些慌了,两个人一同看向冯曼丽,“曼丽,你信我,真不是我传的。”   冯曼丽一边听着她俩的话,一边分心听广播里的声音,“谁传的不重要了,你们听。”   广播里,林冉的声音还在继续,“会议时间,下午两点,会议地点……”   “开会?开什么会?”两个人刚刚光顾着推卸了,都没顾上听广播。   “说是要建家属楼,”冯曼丽的声音细细小小的,让人听不真切。   盖家属楼的前提条件就是得有砖,林冉回来和开会联系到一起,让钱红的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这林冉,不会真把事办成了吧? 第56章   自打省里的砖总也批不下来,开会就再没来全过这么多人,看着下边密密压压的脑袋,高厂长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确定会议桌前各部门都到齐后,高厂长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乌压压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期待着高厂长讲话。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两件好事要宣布,”高厂长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第一件大喜事就是,我宣布,我们石景钢铁厂的第二套家属楼于今日正式列入生产计划。”   这话一出,前来挺热闹的职工们顿时炸开了锅,“真的假的?要盖家属楼了?”   “天天都说盖盖盖,一直也没见行动,搞得现在我想和媳妇亲热亲热都得等家里人都上工去。”   “毛头小子就你猴急,这不是说要盖了。”   “早就说要盖了,不是说一直没砖么?”   “这次都列了计划了,应该是动真格的吧”,有人不确定的重复一遍,又想起一事“你说之前不是传说那个谁来着,去东北买砖去了么?你说会不会是真买回来了?”   “不能吧,你说那临时广播员啊,我咋听的是人家找姥姥姥爷去了。”   “你们说林家那小姑娘啊?她姥姥姥爷不是被下放了么?咋还有胆去找。”   “那难不成真是去买砖去了?”   “可得了吧,咱厂长啥人物你们忘了?连他去省里都批不下来砖厂的条子,一个小丫头片子跑那么远能跑出来啥,不是去旅游就不错了。”   “说的也是,反正这家属楼能盖上就行,就是不知道这楼咋分呢啊?我家可是厂里老职工了,可不能亏待了咱。”   “当谁家不是啊?”   “都别吵了,再听听。”眼看高厂长话没说完,工友们纷纷互相制止继续讨论。   见人群安静下来,高厂长满意的继续讲话,“接下来我要宣布的第二件喜事也和家属楼有关。”   高厂长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咱们厂的广播员林冉同志,此次出差东北,为我厂购回了一千万块红砖,大大解决了厂里盖楼难的困境。这批红砖将用来盖职工家属楼,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林冉同志在这次任务重的突出贡献  买砖--盖楼-广播员,都一一和传言挂上了钩,却又大相径庭。   职工家属楼是全厂职工判了好几年的事情,在巨大的喜悦面前,所有谣言都要往后边靠靠,随着高厂长的话音落下,响起的是雷鸣般的掌声,大家一同看着厂长旁边一直低头认真做着记录的小姑娘。   “那就是林冉吧?这么小的丫头,竟然能办到厂长都办不到的事?”   “要说别的小丫头可能不行,但她,我可听过,你知道她是咋进咱厂的么?”   “咋进的啊,之前都没见过这号人。”   “之前厂里有个人做了手拉犁,上边还特意点名表扬咱厂了,你记得不?”   “有点印象,但这买砖跟手拉犁有啥关系?”   “买砖是和手拉犁没关系,但这俩事都和林冉有关系啊。”   “你是说,之前传的有个女的做手拉犁被破格录用进厂的,就是她?”   “就是她啊,你这消息多落后啊老哥。”   “你说那话,那手拉犁跟我有啥关系,我家各个都是工人,”问话的大叔自豪的挺了挺胸膛,“不过就冲她能让咱厂盖上楼,我以后,就记住她了。”   有这种想法的在场职工不在少数,之前手拉犁的事虽然轰动一时,但那是农民用的家伙,钢铁厂的人除了听个光荣事迹以外,没别的感想。但这次买砖盖楼可不一样,这可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呢,这下子,林冉的名字算是彻底深入了钢铁厂职工的脑海里。   不过有人疯狂有人欢呼,自然也有人不满,钱红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女工的身份,她不能坐在前排的会议桌前,只能跟冯曼丽站在人海里看着,“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家什么背景也没有,还买来一千万红砖,做梦来的快一些吧。”   冯曼丽看了一眼钱红没有吭声,她知道钱红只是说几句酸话解解气而已,高厂长既然都开会了,那这事就是铁铁的真。   和钱红一样酸了吧唧的大有人在,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厂长,真要盖楼啊,你可别忽悠咱们大家伙儿白激动一场。”   高厂长平时就平易近人,这会儿更是好脾气解释。“这还能有假的,下午铁道部运来的第一批砖就到县里车站了,你要不信,跟我一起去拉去看看。”   “说定了,到时候卸车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我也得去看看。”   “算我一个。”   多一个看热闹的人就多一份人力,第一批砖拉了整整十二节车皮,高厂长也不反对,直接宣布下午不上工的职工都跟着去卸砖。   “厂长,林广播员都来这么多天了,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有大婶看着林冉眼睛直冒光,喊着让高厂长多说两句关于林冉的话。   这位可是厂里有名的‘媒婆’,谁家有个姑娘小子的都让她过过眼,将来有合适的人选好相看相看。   高厂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光顾着激动了,自始至终没介绍过林冉,“是我疏忽了,现在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咱们厂新来的广播员,林冉同志,半个月前因为表现优异被我厂聘用,刚入职没几天听说咱们厂里盖楼遇到困难,主动请缨去东北给咱拉了砖回来。”   “下面有请林冉同志为我们说两句。”高厂长鼓励的看着林冉。   做着关于自己彩虹屁的会议记录,林冉面色淡定心里尴尬,突然被点名,只好放下笔站了起来,“大家好,我叫林冉,是咱们厂里的广播员。这次出差之所以能够成功,还要感谢厂里的信任,感谢高厂长信任我,给我这次机会,万幸我没有辜负这些信任。比起我的父母和厂里的叔叔婶子们,我林冉做的这些微不足道,我很幸运能成为钢铁厂的一员,能为大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感到开心和自豪,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太谦虚了,高厂长笑的嘴角压不下去,“哈哈哈哈哈,说得好!你的贡献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我替大家感谢你的贡献!”   “感谢林冉同志。”   “对,大功臣!!!”欢呼雀跃的声音连成一片。   “林冉好样的!”   “闺女你许没许人家啊,你看我儿子咋样!”有大婶不知从哪个方向在喊。   “就你儿子,可别是癞□□想吃天鹅肉”   “去去去,去一边去。”   “哈哈哈哈。”   也有人小声嘀咕,“还真买回来啊,牛啊。”   “不是说去找姥姥了么,咋还真是去买砖了啊。”   “啥找姥姥啊,连她妈刘秀都不知道姥姥在哪,她一个小姑娘能知道?我估计是有人看不惯瞎传的。”   “我看也是。”   “谁他妈的脑子被驴踢了传瞎话,别让老子发现,让老子知道了揍他个半死。”   对林冉的欢呼声一层盖过一层,宣传部把临时写的好消息帖到布告栏,方便没来参加会议的职工们查看,关于林冉的赞扬占了大半篇幅。   前半程会议结束,职工们激动过后有序退场,等到看到布告栏,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这家属楼盖好了,给谁住啊?”   “这家属楼盖好了,给谁住啊?”同一时间,职工散去的会议室里,高厂长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根据计划科估算,这次的砖量大概能建成150套房子,但厂里几千职工,分成户也有六七百户,不说在厂外自己有房子的,就说在筒子楼里挤着的那些人家,谁家不想搬出来住新房呢?   “按劳分配吧,谁家功劳多就给谁。”   有人提议,但很快被否决了,“能在筒子楼里住下的,谁家不是四代同堂,一大家子算下来,谁家功劳都挺高。”谁敢说谁家功劳不高,那不得被人拼命啊?   “要不就给年轻的吧,现在好多人家都跟我反映说家里人多,结婚跟妹结婚没两样的。”这次提议的是个年轻小伙子,说完以后也是脸通红。   “什么事都可年轻的先上,咋不让老人家享享福呢?再说咱们宿舍不是给她们分了么,是她们自己不乐意去的啊。”去宿舍住意味着离开父母,没了父母补贴,自己单住根本不够吃饭的,所以很多年轻的新人都不愿意去住宿舍。   “要不就投票表决吧,谁票多久给谁。”   “那不是乱套了,到时候你拉一票我拉一票,谁不给投票就要跟你绝交。上次搞了一次还不够你闹心的啊。”厂里之前进行过劳模投票,后来因为拉票搞得乌烟瘴气,已经吃足了教训,这个提议很快被所有人否决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啊?”楼还没盖起来,烦恼的问题就已经这么多了,对比之下,其他材料的采购反而是用钱和关系就能解决的小问题了。   几十人的会议室顿时沉静下来,被他们吵得头痛的林冉放下笔,悄悄活动了下手腕:大家说的太快了,她写的手腕好疼。   同样被这些人吵的头痛的高厂长转了下头,正好看到林冉的动作,以为年轻人终于肯发言的高厂长,决定给林冉这个机会,“林冉有什么提议么?”   作为刚刚被全厂表彰过的‘英雄人物’,林冉的名字瞬间吸引来全部的注意力。   被几十双期盼的小眼神盯着,林冉突然感觉压力好大。 第57章   “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林冉拿着笔帽杵了杵下巴。   “说来听听,大胆点,”高厂长现在对林冉有种盲目的信心,听说有办法,立刻鼓励她说出来。   “新楼既然不够住,那我们就再建一个新楼,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直到够住为止。”林冉说出自己的想法。   还没等她说完,就有人嗤笑一声,“天真,咱厂资金都拿来盖楼也不够大家伙儿都住上新楼的啊。”钢铁厂虽富,却也都是国家资产,哪能都用来给员工建楼造福利呢,小丫头片子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了。   看了眼说话的人,是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今年也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了,林冉也不着急反驳他,而是慢条斯理的解释,“厂里资金不够,那就让职工们集资来建。”   “你说的倒是轻巧,”这位副部长嘀咕了一句,钢铁厂里一农一非的半边户很少,大多都是双职工全职工家庭,家里都是有些余钱的。但你要是问谁家有钱能拿来给厂里集资建楼,那肯定是没有几户的。   林冉合上本子,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同事们,“如果说谁参与集资建楼,就给谁家几十年的住房权呢?出钱多的多住点,出钱少的少住点。”   “不行,这是公有财产,怎么能给他们!”副部长回过味儿来,脸色都变了。林冉这是变相的在搞资本主义呢!   “只是几十年住房权而已,土地仍然是公有财产,”被扣了大帽子,林冉也不慌张,“新楼和老家属楼一样都是咱们厂的资产,只是新家属楼既然要让职工们集资,自然要给些奖励区别于老家属楼,部长你放心,等几十年的住房权过了,这房子不还是咱们厂的么?”   就是不知道几十年后,这楼的质量咋样,还能不能住人了,林冉内心腹诽。她本来想说职工认购来着,但考虑到现在的体制下,这种说法会给自己惹一身腥,这才换了个说法。虽然道理相同,都是按照后世的房屋出售套路,但集资的说法明显更让人能接受一些。   其他人可不知道林冉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听到这话都沉下心来细想:林冉的方法其实可行,算下来的话,就是不花厂里一分钱,就能获得一套房子,就算给了职工们几十年住房权,但那不也是奖励人家集资建楼么?怎么能说是买卖呢?再说了,这楼建了本来就是给职工们住的,谁出资谁付出谁住进去,这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就是还有一个问题,“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出的来这笔钱啊?”盖楼所需的所有费用分摊到每一平的价格也不少了,厂里职工们虽然小有存款,可也有那真正穷困的家庭出不了钱,那又该如何?   “这本就是个自愿活动,如果是真的有困难的职工,厂里体恤他们,可以免费住在老家属楼,等新楼盖起来,老家属楼的住房问题也能缓解不少。”有人思考明白,直接开始替林冉回答。   问问题的人这才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对啊,这次讨论的出发点本来是如何合理安排新楼的分配,怎么自己竟然想到岔路上去了,真是不该。   “咱们还可以根据这些职工的家庭需要,来规划房屋面积。”   “那要是第一批入住后,第二批的人出不来那么多钱建楼又该怎么办?”又有人提出问题。   “分期,”林冉小心组织着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语言不那么超前,“咱们盖家属楼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让职工们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解决后顾之忧才能放心舒心的搞生产。如果职工们有困难,厂里可以先垫着,职工家庭每个月还厂里一点。”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分期贷款方法,林冉想着后世贷款买房的那些人数,并不担心第三栋家属楼盖不起来。   “可行,只要出钱的住上了新楼,就能安抚没出钱的人。”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按劳分配了,只不过不是劳动的劳,而是功劳的劳。   几十人的大会议室开始嗡嗡的讨论起来,高厂长坐在原位若有所思的样子,林冉凭借超强的记忆力低头加快速度补笔记,余光看到旁边一个人影慢慢凑了过来。   “当当当,”小声的模仿了下敲门声,姚珍珍见林冉的注到自己,有些兴奋的看着她,“冉冉你终于回来啦,我都想死你了,这几天没你陪我去食堂,我吃饭都不香了。”   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林冉拿笔点了下姚珍珍凑过来   底下的脑瓜顶,“怎么?我的存在还能让你就饭吃啊?”   “那当然了,你秀色可餐呗。”姚珍珍自认为成语用的对极了,见林冉笑了,又小声问,“怎么样,去东北好玩么?来回这么多天累不累啊?我听说你回来了想来找你,我妈说你坐了几天车太累了让我不要打扰你休息。还寻思明天才能见到你了,没想到下午开会就能来看你。”   从下车到现在,林冉碰到了好几个人,只有姚珍珍一开口是问自己累不累,林冉突然想起上辈子在朋友圈看过的一段话,‘人啊,越长大越孤单,珍惜学时的玩伴,那将是你最纯真的友情。”   说起来姚珍珍虽然比原主大一些,但到底也是一个孩子,林冉被她感染,也学着姚珍珍的样子歪着头小声说,“不累,我路过首都还停留了两天,还给你带了东西回来,等忙完了你去我屋拿啊。”   “哇首都!”姚珍珍羡慕极了,首都是她爸妈都没去过的地方呢,“你这么累还给我带礼物啦,你还骗我你不累,你看你这嘴唇都白了,你这小体格坐几天车肯定累坏了,还给厂里拉了那么多砖回来,这么大的事得费多少力呢。”   看着姚珍珍一副‘我不关心你飞多高,我只关心你飞的累不累’的样子,林冉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别弄,没洗头呢,”夏天出了一脑门子汗,姚珍珍怕弄脏林冉的手,公共场合也不好大胆开玩笑,于是赶紧说另一个正事,“我跟你说,你不在的这几天,广播可都是冯曼丽帮你播的,冯曼丽这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财务科时候,郑秀琴提过一句的。本来我看她给你代工还怕你回来工作都没了呢,这下可好了,你又立了大功,这次你广播员的位置谁也动不了了,不过这事也跟你说一声,你多注意着点。”   也对,自己出差这么多天,厂里的工作不能乱套,原来是冯曼丽一直帮忙呢么,林冉正想说什么,就听高厂长清了清嗓子,底下顿时一阵安静,咬耳朵的两个女孩也都正襟危坐,严肃脸听着高厂长讲话。   高厂长任由大家讨论这么久,自然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大家又就‘几十年居住权’展开新一轮的讨论,最后定下了‘五十年’这个数字。按照每立方米的材料使用量估算了初步集资分配表,这场会才算是散了。   散会前,高厂长特意交代宣传部一句,“后半场的会明天再贴布告,林冉你也是,明天再播,一会儿回去大家都赶紧把手头事忙活了,计划科和组织部的带人跟我去车站接砖去。”   事情一件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直到林冉被姚珍珍带着走出会议室了,还在想刚刚高厂长为什么让明天再宣布‘集资建楼’的事。   “还能为什么,厂长这是在给你找场子呢。”李芬芳一语道破高厂长的心思。   见她过来,姚珍珍赶忙喊了声妈,林冉也跟着喊了声婶儿。   李芬芳看了看林冉的状态,有些心疼,“这趟出差累坏了吧,晚上跟你妈来婶子家,婶子给你们做点好吃的补补,看给我们冉冉累的都瘦了。”   见林冉答应下来,李芬芳这才继续说,“前段时间厂里关于你的不好传言铺天盖地的,这次你立功回来,他这是想让大家多讨论讨论你,还你个清白呢。”   顺着李芬芳的手指,林冉看到了旁边正在宣传自己的布告栏,看着上面夸张的形容词,林冉脸红的不行,“这写的也太……”。太离谱了吧。   “写的太好了!”赵振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接话,旁边魏亦鸣也端着一张脸在看布告栏。   “你怎么来了?”姚珍珍看到他过来,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我看见我师母了过来打个招呼,”赵振华做了个鬼脸,又跟李芬芳打了招呼。   李芬芳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师母晚上要做点好吃的,振华跟魏工都来吃啊,咱们大家伙在一起聚聚热闹热闹。”   知道自家鸣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尤其还要那么多人同夹一盘菜,怕师母尴尬,赵振华就想拒绝,却听自家鸣哥礼貌的语气,“那就打扰李主席了。”   魏亦鸣答应了,那赵振华这个小跟屁虫肯定也没问题,李芬芳确定了晚饭人数,又嘱咐了姚珍珍两句就走了,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亲妈都走了,姚珍珍也懒得在这晒太阳了,于是跟着林冉回宿舍去了。   留下赵振华在原地瞪着眼珠子看着魏亦鸣,“鸣哥你晚上真要去吃啊?”   “你不去?”魏亦鸣收回视线,抬了抬眼皮看他,“那我自己去”。   “我当然去了啊。”那可是他的师父啊,他肯定去啊。算了算了,既然鸣哥都同意去了,自己在这咸萝卜淡操啥心呢。   话音随着人渐渐远去,留下身后的布告栏上,原先贴有林冉一寸照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空了下来。 第58章   “刘师傅,别干啦,快回头看看谁来了。”二车间里,刘秀正在埋头苦干,有人路过笑着提醒了她一句。   她在这厂子里就那么一个亲人,谁来能让人这么提醒自己,想到下午广播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刘秀手一抖,螺丝掉在地上,旁边的学徒工帮着捡了起来,刘秀顾不得感谢,赶忙抬头看去。   “你这死丫头,你还知道回来。”刘秀快步走过来,一把搂住正站在那里笑盈盈看她的林冉,“快把妈想死了,让我看看这几天是不是累坏了。”   “不累的,妈,你就放心吧。我这是出差,又不是搬家,哪能不回来呢,我要再不回来,我妈不得担心死我啦。”林冉任由刘秀抓着胳膊上下打量。刚刚她本来要和姚珍珍一起去宿舍,但是姚珍珍半路突然想起来有点活,就回办公室了,林冉只好自己回宿舍取了东西,顺道来接刘秀一起过去。   “你就贫吧,”女儿说话还是那么活泼,刘秀也算是放下了半个心,加上林冉外表看起来连晒黑都没有,应该是没糟太大的罪,“这大热天的咋来妈车间了,这里都是热气,再给你熏着。”   “下午开会碰到珍珍的妈妈,李婶让咱俩晚上去她家吃饭,正好我出差路过北京给她们买了点东西,就答应了。这不是来等你下班嘛。”林冉指了指表,马上就是下工时间了。   “你还没回来时候,你李婶就成天跟我说,等你回来要给你接风,可算把你盼回来了,等会儿,妈这马上完事了。”刘秀说着就回去继续修理机器,把林冉留在办公室里。   等到刘秀修完机器回来,林冉挥了挥手里的衣服给刘秀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   是一件短袖和一条长裤,刘秀看了看颜色很是喜欢,但嘴上还是说,“给妈乱花啥钱,给你自己多买点,妈这有工作服呢,你留着穿吧。”   “诶呀妈我给自己买了,这个尺码就是按你的码买的,你就别惦记我了,”林冉把衣服叠好放进布袋子里,给刘秀放到办公室桌子上,把她拉出办公室往姚家走去。   路过食堂的时候,刘秀坚持去打了两个菜带着,这时候家家都不容易,带两个菜才好意思吃。等到了姚家门口,刘秀才想起来忘记问林冉手里提着啥礼物了。   “快进来快进来,老姚也刚到家,我还寻思你今儿能不能准点下班呢。”姚家门口,李芬芳热情的招呼娘俩进屋。   “路过食堂,看今天菜不错,晚饭添两个菜。”进门刘秀就把手里的两个饭盒递了过去。   都是老朋友了,李芬芳也不客气,接过饭盒就送去了厨房,出来坐在客厅跟两人唠嗑,“菜都洗好了,就等人齐了下个锅就行,你们都是大忙人,怕做好了你们还没下工呢。”姚师傅和刘秀都属于干起活来没有时间的那种。   姚继业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正好听到媳妇这话喊冤,“今天我可是特意早回来了,就怕你说我迟到。”   看到林冉在家,姚继业也不惊讶,“冉丫头可回来了,我听厂里说你这次给咱们厂买回来一千万的砖,了不起啊。”   这事刚一散会厂里就传遍了,刘秀自然也听说了,这会儿也不惊讶,还有点与有荣焉。   说到出差,林冉从挎包里掏出两盒东西递给了李芬芳,“这趟出差路过北京,看着这两条围巾不错,就想着给你和珍珍带回来了。”礼物只带了姚家两个女性的,毕竟刘秀的工资透明,带的多了反而让人怀疑哪来这么多钱。   围巾虽然不是太稀罕的东西,但林冉挑的这两条颜色确实好看,再加上是从北京带回来的,李芬芳爱不释手,差点忘了另一条是给自家闺女的,直夸林冉有心了。   待到姚珍珍回家,直接把林冉带进了屋,大人聊大人的,她们两个小孩聊自己的。   姚珍珍的房间和原主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就是多了个桌子方便写字,再就是衣服的尺码变大了,颜色也单一了。   看着姚珍珍的衣服,林冉从挎包里掏出一块布放进柜子里,“上次去供销社你不是说想买这个颜色的料子,这次正好看到了,就给你带了点回来。”   上次几个人去供销社,姚珍珍提过一嘴想买军绿色的做一身衣服,肯定特别帅气。林冉参观完姚珍珍的衣柜,发现果然没有一件军绿色的衣服。   军绿色何止是姚珍珍的喜爱,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颜色了,不说做一身传出去多帅气,就是别人羡慕的眼神也够她美的了。   “我爱死你啦冉冉,”姚珍珍摸着衣柜里的料子,开心的恨不得抱着林冉转两圈,刚刚开会时候林冉说给她带礼物了,但亲眼见到,惊喜指数还是上升。   等到姚珍珍从兴奋中缓过来,大人们已经把饭菜做好,敲门来喊人开饭了。   姚家客厅里,四方木桌两两一边,正好坐下七个人,姚继业自己坐了一边,右手是李芬芳和刘秀,左手是魏亦鸣和赵振华,留下的一边两个位置,等着林冉和姚珍珍坐进去。   林冉自然的坐在靠近刘秀的那边,姚珍珍刚想坐下,看到右手边的赵振华笑嘻嘻的要凑过来,有些嫌弃的站着,“冉冉咱俩换换,我不要跟他挨这么近。”   只是一个位置,林冉看了眼刘秀,站起来跟姚珍珍换了个位置。   赵振华想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被姚珍珍怼了一句,面上也有些不好看,“当我乐意挨着你似的,鸣哥,咱俩也换换,我可得离她远点。”   当着人家爸爸的面就这么说,魏亦鸣也不知道该说赵振华什么好了,只得‘顺着’赵振华坐在了林冉旁边的位置。   一个是自己徒弟,一个是自己女儿,两个人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姚继业头也很大,但也不好参与小孩子的争强好胜里,只好当做没看见似的宣布开饭。   这顿饭说丰盛也只有两个带肉沫的菜,说不丰盛却也有六个之多。   桌子挺大,林冉出于礼貌只夹面前的这道土豆炖豆角,吃着吃着,就见碗里突然多了一筷西红柿炒鸡蛋。   抬头就见魏亦鸣正一脸淡定的收回筷子,又看了一圈,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林冉又低下头瞅着碗里的西红柿鸡蛋犯了难,她吃西红柿只吃生的,西红柿蛋花汤也喝,唯独不吃西红柿炒鸡蛋,因为小时候吐过一回,当时的味道就是西红柿炒鸡蛋的味道,打那之后,她就再也不吃西红柿炒鸡蛋了。   这可如何是好?   魏亦鸣余光看到林冉一直低着的小脑瓜顶,有些疑惑:她怎么不吃?在车上的时候,两个人吃了两天西红柿,魏亦鸣以为林冉爱吃这个,结果开饭后就见林冉一直只吃一个菜,以为她是够不着在姚师傅面前的西红柿炒鸡蛋,魏亦鸣难得善心大发,却发现林冉只低头看着没有动筷子,是太感动了么?   终于,林冉的筷子把西红柿鸡蛋夹了起来,却不是放到自己的嘴里,而是放到姚珍珍的碗里。   姚珍珍正在跟李芬芳撒娇要妈妈帮忙夹菜,就看见自己碗里突然多了一坨红色的菜,“还是冉冉疼我,不用你啦妈。”   “这俩孩子感情真好。”两个妈妈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孩子,一脸欣慰。   林冉硬着头皮对姚珍珍笑了笑,努力忽略右边有些灼热的视线。   赵振华还在跟师傅讨论着今天工作中的问题,一点没发现他鸣哥的小动作。   抛开这个小插曲,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从姚家离开,刘秀被人喊回车间加班,剩下林冉跟魏亦鸣三人独自往宿舍楼走去。   “你不喜欢吃西红柿?”   魏亦鸣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给赵振华问懵了,“西红柿?我吃啊!”   见赵振华率先回答,林冉假装不是问自己,装起了缩头乌龟,没听到,没听到。   眉头皱着,魏亦鸣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下赵振华,想到这好歹是自己半个徒弟,只好压下嫌弃,沉默的往前走。   *   回到宿舍的时候,田文静已经在了。   打了招呼,林冉刚要开门找衣服换,就见衣柜门缝里夹着衣服的一角,显然是有人开过她的柜子。   田文静也刚洗漱回来,正在往床下放脸盆,见林冉回来,比了比她的衣柜,“你中午洗那衣服干了,我刚刚去水房就着给你收回来了。”   难怪。打开衣柜,里面果然有中午洗的那套衣服,夏□□服干的真快,林冉一边换衣服一边道谢。   田文静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谢的,晚上碰见秀姨打菜,说你晚上不在食堂吃,要不我就给你带饭回来了。”   “刚刚跟你一起回来那是谁呀,赵振华旁边那个,我瞧着模样还挺帅的。”田文静放好脸盆,一脸八卦的拉着凳子凑到林冉的书桌旁边。   “你说魏亦鸣?”林冉打开笔记本,准备把今天的会议记录整理整理,用于明早播广播。   “就是他!”田文静点头肯定,“早听说咱们厂最近多了个大帅哥,一直我也没见过人,今天借你的光可算看见了,他哪个车间的呀,你俩什么关系,他居然送你回来?”   想到魏亦鸣总是往返于钢铁厂和北京,应该确实不容易见到。不过说到两人的关系,林冉赶紧摇头否认,“不是送我回来,他跟赵振华一个宿舍的,顺路而已,我俩能有什么关系,我就知道他名字。”   “奥,这样。”不知道为什么,田文静的语气竟然有些失望。   “你打听他干嘛?”林冉思绪从会议记录里抽回来,这才感觉田文静的关注点有点奇怪,明明是三人行,为什么田文静就觉得她和魏亦鸣有关系了?难道田文静喜欢魏亦鸣?   “厂里好久没生面孔了,我八卦八卦呗。”没有八卦听,田文静自然收回心思,把凳子放回原位,回到被窝休息,站了一天,腿太累了。   这个理由也算合理,这时候没什么消遣娱乐的事情,八卦可能是唯一的谈资了。见田文静休息,林冉低下头继续写稿子。 第59章   “早上广播听了么?”   “咋没听呢,你说这集资的事靠不靠谱啊,花那老多钱,就给五十年居住权,我咋想着这么不合算呢?”   “合算,当然合算,你想啊,咱现在都四十多岁了,等五十年后骨灰都不知道扬哪去了,你还管房子谁住?”   “那我死了不管,我家孩子住哪啊?”   “你都死了还管你孩子住哪?那么大人了自己再赚呗,养这么大了还管身后事啊。”   “老哥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是这么大一笔钱,我得回家跟婆娘商量商量。”   “快去吧,晚了都不知道有没有你名额了。”   “李哥,早上新帖那通告你看了么?我不太识字你给我叨咕叨咕呗。”   “你可问对人了,我早上还真看了,说是咱厂盖楼那边招力工,计时算工,咱们厂里轮不到班的都能报名,还能给亲戚报名呢。”   “还有这好事呢?一小时给多少工啊说了么?”   “那没说,应该是分干啥吧,你去工会那问问。”   “谢了李哥,我这就去问问,要真有这好事,我得给我兄弟都报上名。”现在能多混一口饭吃,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们在说什么,我咋一句没听懂,这一大早出来变天了?”有人刚从夜班下班,出了车间听到路上的工友们议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发出疑问。   “兄弟刚下班啊,这不是昨儿开会说咱们林广播拉回来一批砖给厂里盖楼么,今早广播又接连播了不少好事,还贴了通告呢,你快去宣传栏那看看。”   “林广播?之前不是说她出差是打幌子么?这就真把砖买回来了?”   “那都是造谣的,人家是有真本事的,可别瞎说了。现在厂里都已经发通知了,让集资盖楼,给五十年居住权,这批住不上还建下一批。”   “这林广播这么有本事?这批砖之后还能运来?”   “可不是咋的,厂里既然发通知了就肯定是真的,快去看看吧。”   “看啥啊,不看了,我得回家拿钱去‘集资’去,现在家里挤死了,有楼住还不赶紧的?”   “那可是一大笔钱啊,你家能拿得出来?”   “借借凑凑呗,住不上第一批总能凑到第二批吧。”   “这林广播真有本事啊,听说集资的事是她提议的。”   “有啥本事啊,净捣乱,要是不集资备不住我家还能选上名额,要是集资我家哪有那么多钱啊。”有人夸赞,自然有人抱怨。   先前问话的人不动声色的远离了这人,“厂里现在也没让你睡大马路啊,有个住的就行呗,人家掏了钱住几年好楼也是应该的。”   一大早的钢铁厂热热闹闹,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同样的事情,最后话题的中心都离不开‘盖楼’和‘林冉’。   “哇,冉冉,你听见了么,现在你成咱厂的名人了!”食堂里,姚珍珍端着饭盒坐到林冉对面,却发现林冉正看着自己侧后方的地方,“你在看什么?”   “那是文静么,突然扎个马尾辫我都没认出来。”姚珍珍顺着林冉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田文静正笑着跟人说话。   “她对面那是许主任在?她俩什么情况?”姚珍珍自打坐下就一个接一个问题,把正在思考的林冉思绪拽了回来。   林冉无奈的看了眼自己的小伙伴一眼,“你小点声,她们该听见了。”   姚珍珍吐了吐舌头,这食堂太吵了,她说话就不自觉大声,“诶?她俩过来了,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   这几个字的功夫,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林冉面前,“冉冉你们来了怎么没喊我,还是许主任提醒我才看见你们。”   说着田文静就坐了下来,还邀请许世达一起坐下。   许世达跟两人打了招呼,坐在林冉旁边,打开饭盒安静吃饭,见他这么安静,田文静坐在他对面也不好意思多说。   田文静旁边的姚珍珍看气氛沉默,努力找话题活跃气氛,“诶冉冉,你给我们说说北京什么样呗,我没去过,可好奇了。”那可是首都啊!   “许主任也去过北京,许主任也给我们讲讲呗。”田文静突然抬头,有些期待的看着许世达。   许世达正在吃饭,听到有人提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想了想,“我上次去都还是两年前了,听说首都变化很快,还是听林冉说说吧。”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林冉简单的说了几件不轻不重的事情,“我出差也只是路过北京,就在那呆了一天,等到车票到时间就去赶车了,没怎么逛。要说跟咱这有什么不一样,我下车时候倒是有个新鲜事,他们那的招待所得等人家给分配,分哪就是哪,不能自己挑。”   “还有专门分配这个的部门呢?”姚珍珍听的认真,“那北京一定很大,像咱们县就一个招待所,要分也没的选。”   “他们一个区就比咱们县大了,招待所也多,我上次也是等着分配的,不过我忘记那招待所叫什么名字了。”许世达点了点头,认真科普着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   “对,北京是挺大的,毕竟是首都嘛。路过百货大楼的时候我还进去瞧了瞧,里面的东西也比咱们这的大楼样式多,还有卖手表电视的,不过挺多都要外汇券。”   “那冉冉,你给我买那个直板机是在大楼买的么?”田文静突然提起昨天收到的礼物。   “什么直板机?”正听林冉介绍北京听的入迷,突然被田文静打岔,姚珍珍有些懵的问。   “你看我今天的发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田文静把脑袋后一根皮筋帮着的头发拽了过来,“昨天冉冉给我带了个直板机回来,插上电就能把头发拉直。我之前头发是什么样,许主任你应该还记得吧。”   田文静刚来上班的时候,被革委会盘问头发的事情,还是许世达出面解围的,被这么一提醒,许世达想起来了,“难怪今天看你有些不一样,我刚刚差点把你认成林冉。”   直马尾,拼色布拉吉,乍一看,确实和刚来钢铁厂的林冉有些相像,难怪刚刚姚珍珍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现在的林冉开始编起麻花辫,反而田文静扎起了马尾辫。   “哇,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以前可是自来卷。那个直板机这么厉害能把头发变成直的?”只见过把头发烫弯,没见过拉直的,姚珍珍有些惊奇的摸了摸田文静的头发。   “一次性的,洗完了就会恢复原样,”田文静笑嘻嘻把头发收回来,“那直板机一看就不便宜,冉冉说送我的,我得好好珍惜着用。”   “奥对,你说礼物我想起来了,文静你最近有空么?帮我作身衣服呗,冉冉给我带了块可好看的布啦,我想做身新衣服。”姚珍珍想起来自己柜子里的布,转头问田文静。   “布?”田文静愣了下,昨天林冉出差回来时候她还见柜子里有块布料,等晚上收衣服的时候柜子里的布就不见了,她还以为是林冉收里面去了看不到,原来是送给珍珍了么?   “行,你要做什么样的,到时候告诉我,我给你裁了,不过得先给秀姨做,冉冉说要给秀姨做一身新衣裳。”珍珍还在等着她回答,田文静从愣神里回神,赶忙答应了下来。   “那先给秀姨做,我不急。”姚珍珍满眼都是高兴,北京不愧是首都,一下子能买到这么多布呢,“我也想去北京出差了。”   “会有机会的。”   大家打的都是二两饭,聊天再多,吃起来也不过一会儿时间,四个人刷过饭盒,一同往外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许世达停下脚步,“我那有两份报纸要整理下明早读,你来我办公室取下?”   这话明显是对广播员的林冉说的,虽然是问句,但工作的事林冉肯定不能推辞,于是告别小伙伴们,跟着许世达拐弯往办公室走去。   等姚珍珍两人走远,离办公室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许世达突然停下了脚步。   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冉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许世达看了下左右没人,这才小声提醒林冉,“你这次立功回来,厂里关于你的谣言也都停止了。但是冉冉你得记着,你的姥姥姥爷也许并不希望你去找他们呢?所以希望这件事永远只是谣传。”   “我当然是去出差了。”林冉不知道许世达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虽然是小时候认识的关系,但林冉还是戒备,“再说,当初他们给姥姥姥爷带走,并没有告诉我们带到了哪里,我想找也不知道地方呀。”   “最好是这样,”许世达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林冉,心中翻转了很多想法,比如在信息不流通的时候,林冉如何提前知道东北砖厂有砖?要知道,林冉在东北可没有亲戚。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林冉可能见到了她姥爷之前的学生,对方提供了便利。不过这些在林冉安全回来澄清谣言之后,都不重要了。   许世达的目光太有穿透性,林冉面上镇定,心里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许世达怎么知道原主的姥姥姥爷不希望家人去找呢?“你知道她们在哪?”这是唯一的解释!   “我……”许世达想直接否认,但又不想欺骗林冉。许世达撇开了头,“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情。” 第60章   出差回来已经一天过去,厂里该办的事都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想到自己一走就是十来天,林冉决定去钟骨那里看看,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了。   石景县的公厕还是一如既往的脏乱,林冉乔装一番,背着背篓从公厕出来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带了围巾挡住了气味。   钟家的大门被敲响,里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粒粒的小脑袋往外探,看到全副武装的林冉,有些惊喜,“哥哥哥哥哥!你快来看是谁来啦!”   “喊什么,一点小姑娘的样子都没有,再这么大嗓门我……冉冉姐?”钟骨端着碗从屋里出来,吃完午饭有些口渴,他正在倒水喝。本以为粒粒又吵闹,没想到门口的人让他比妹妹还失态。   “冉冉姐你可算回来了,你都消失好几天了,我们都很担心。”钟骨快步走过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快步走过来迎林冉进门,又探着头看了看左邻右舍没人出来,这才关上了门,随口跟粒粒说话,“去把哥那木盒拿来”。   粒粒答应着哒哒哒的跑进了屋,林冉进了院子摘下围巾呼了口热气,“这两天出差所以一直没过来,这不是回来一忙完厂里的事就过来了。”   把背篓放在地上,林冉擦了把汗,“想着你这应该没什么货卖了,给你来添些东西。”   “姐你来的确实及时,兄弟们的清凉贴早都卖完了,我那雪花膏和胶皮鞋也都卖光了,今天刚休息第一天,”钟骨没急着去看背篓里的东西,而是接过粒粒取过来的木盒,递给林冉,“姐,这盒子里是这段时间卖出去的货钱,一共三千你点点。”   林冉接过盒子就知道分量不轻,打开盖子,里面是整整三沓捆好的大团结,只是新旧各有不同,想来也是,能买得起胶皮鞋和雪花膏的,想来付钱的时候应该都不会使用毛票。   有了这三千块钱,加上空间里的六千多,四舍五入,自己也算个小小万元户了。心里计算着,林冉把钱放进挎包里,又把盒子还给了粒粒,顺便给了她几颗糖吃,“真乖。”   “去给冉冉姐倒杯水,”钟骨一句话又支开了粒粒。   钟粒看了看手里的糖,跟林冉道谢后,又拿着木盒子哒哒哒跑回了屋。   妹妹一走,钟骨才谈起正事,“姐你这次出差回来还走么?清凉贴卖完以后,兄弟们都来我家好几趟了,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不然我都坚持不住了。”   钟骨说的好不可怜,清凉贴虽然又重又占地方,但是一比一的利润还是让人趋之若鹜,何况这东西真的很有市场,一包一毛的利润一天能卖个两三块钱,这可是比正式工人的工资还高上不少呢。   “没有清凉贴了,”林冉声音平静的宣布,这是她出差之前就做好的决定,清凉贴本来就是她为了刘秀而准备的货物,现在刘秀接受了这东西的存在,自然就没有再供货的必要了。而且上次林冉用了十个特大号背篓也不过装下了八百块钱的清凉贴而已,无论从哪个角度,这买卖都不太划算。   “没有了?”钟骨愣了下,刚想说那自己的弟兄们怎么办,很快又压下了这话。不说林冉是自己的财主,就说冉冉姐每次都让自己赊账拿货,这话就不该是自己问的。   “清凉贴没有了,别的东西倒是进了不少,”既然是自己看好的合作伙伴,林冉也不可能叫钟骨为难,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清凉贴利薄又占地,而且现在的人大多数买回家并没有每天都使用,以后的生意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卖,我想了想,我们可以改卖别的货物。”   “那我们卖什么?”这段时间的合作下来,钟骨已经是小有财富了,然而不说妈妈的病是个无底洞,就说他自己,能多存些钱傍身,谁又会往外推呢?   自己出差这么久,钟骨一直都稳妥没有被暴露,这说明他的朋友都是靠谱的,林冉想着自己的计划,没有直接回答钟骨这个问题,转而说道“骨头,还记得上次的清凉贴么?咱俩二八分账,你坐在家里就收入了一百六?”   “还得谢谢冉冉姐呢,”提到这账,钟骨有些不好意思,他什么都没做,就在家接货收钱,就收入了一百六,一直心里有愧,林冉一提这事,钟骨赶忙说,“我一直觉得那钱拿的烫手,冉冉姐我还是还你吧。”   说着钟骨起身就要往屋里走,雪花膏和胶皮鞋是他走街串巷一点点卖出去的,付出了体力,就算利润高也拿的心安理得,但清凉贴的钱赚的实在太俏了,他想还给林冉。   “你坐下,”林冉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微微用力,把人压着坐了回去,她现在好歹是万元户了,是那种会在乎一百六的人么?“分给你的利润是你应得的,你不必介怀。我提这事,是想问问你,如果给你个机会,以后都只在家收钱,你能不能干?”   着重强调的‘只’字让钟骨陷入思考,如果以后都能像清凉贴那次一样,只要在家就能拿钱,那不去走街串巷似乎也能接受。只是还有一点钟骨更清楚,那就是如果答应了林冉这件事,那自家就会成为一个‘据点’,以后面临的风险会更大一些。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好,一点就通,见钟骨想明白后陷入沉思,林冉也不催促,耐心等着结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他们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们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益就会疯狂,有百分之二百的利益就敢于践踏一切原则;有百分之三百的利益他就敢发动战争。钟骨倒不至于践踏原则,但铤而走险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钟骨思考良久,最后咬了咬牙,“行,冉冉姐,我跟你混。”   林冉出现之前,钟骨靠倒卖些零碎勉强贴补家用,妈妈的药也是断断续续,连维持都做不到。自从林冉出现后,妈妈的病情稳定了,现在很少会咳嗽,妹妹也上了小学,偶尔也能吃些零食,生活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他不想让家人回到过去的生活。   林冉等的就是钟骨这句话,她打开背篓往钟骨面前一放,“那咱们以后,就卖这个。”   中号背篓里,东西不多,样式却有好几样,有钟骨熟悉的雪花膏和胶皮鞋,有钟骨之前想买的大米白面精细粮,还有钟骨从来没吃过的白糖和糖块,小小的一个背篓,里面竟然有十来种东西。   “姐,这……这些都能给他们卖?”钟骨激动的有些组织不好语言了,背篓里的东西虽然少,但他知道这是林冉带来的样品而已,林冉既然能拿出来,且说了那一席   话,就说明这些都是能长期供应的。想到自己将来的利润分成,钟骨两眼发光。   “对,这些东西每人选一到两样卖,进价和零售价必须按照我的规定来,”只有把利润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那些人才不会因为竞争关系而内部出纰漏。   “放心吧姐,这我都晓得。”钟骨稍一细想就明白了林冉的用意,“他们都懂规矩。”   货物在自己这里,如果有危险情况,林冉完全可以停止供应再不来钟家。   *   商定完细节,又确定了明天的交易时间和方式,林冉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田文静正在擦着头发,见林冉回来,比了比桌子上的饭盒,“怎么没来食堂吃晚饭?幸好今天是我打饭,喏,给你带回来了,趁着温乎快吃吧。”   已经在空间里偷偷吃了外卖的林冉,有些不好意思,这年头没个手机就是不方便,也不能知会一声自己吃不吃饭。   好歹是室友的一片心意,林冉把钱和粮票放在田文静的桌子上,道了声谢坐下开吃。   土豆炒土豆,青菜炒青菜,两个菜合到一起也毫无违和感,本来就不饿的林冉吃的缓慢,细嚼慢咽。   身后田文静放下擦头发的手巾,闲聊似的问林冉,“许主任给你的报纸呢?”   报纸?林冉吃饭的动作一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下午许世达叫自己独处的理由是拿报纸,“就看了几眼,我没拿回来,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着晚上无聊看会儿报纸呢,没拿回来就算了,你吃着我去倒水。”田文静也没再继续问,而是端着脸盆去水房把洗头发的水倒掉。   宿舍门被关上,林冉夹起一筷子饭却没有张嘴。   下午聊天时,许世达明显是知道原主的姥姥姥爷在哪里的,自己一再追问,都没得到一点口风。林冉努力想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出许世达的存在,可一无所获。   想到许世达为难的表情,还有自己刚进厂时,对方主动过来打招呼,林冉有些头大。原主离开钢铁厂的时候才十岁,她倒不会自恋的觉得许世达是喜欢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对你亲近,却又想不起来与对方的接触,这是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是田文静回来了。林冉决定放弃思考,努力吃饭,尽量不要辜负室友的‘带饭之情’。 第61章   “冉冉冉冉,一会儿咱俩去趟工会。”吃着早饭的时候,姚珍珍想起出门前母亲的交代,跟林冉说道,“昨天招工和集资的公告一贴出去,下午来登记的人都快把工会挤爆了,我妈她们那边忙不过来,说是让你过去帮忙呢,咱们厂手头没什么活儿的办公室人员都过去。”   “行,”林冉点了点头,两个人刷完饭盒就往工会走去。   还没走到工会门口,两个人就看到了门口排起的长队,和前阵子去供销社抢布有的一拼。   姚珍珍也算是在钢铁厂长大的了,“我从来不知道咱们厂人这么有钱,一说集资都来登记了,这么下去第一批房子能够么?”   林冉心里也在奇怪,按照她的想法,这个方法虽然好,但作为第一批‘螃蟹’楼,吃螃蟹的人应该大多保持观望状态,直接拍板拿钱出来的应该不会太多,至多不会超过一栋楼的量。   两个人挤过人群往屋里走去,办公桌上两个临时立起的牌子解答了她的疑惑,原来工会办公室里是分为两个队伍,一个是登记‘集资盖楼’的,一个是登记招工的,排的长长的队伍正是来报名招工的人们。   “你俩可算来了,冉冉字写得好看,你来帮婶子写表,”看到两人进屋,李芬芳从档案柜前快步走过来,也不客气,直接塞给林冉一份表格。   “你在这登,”随手拽过来一个桌子,李芬芳大声冲‘招工登记’牌子后面的人喊了声,“都按顺序排队,到谁了谁过来,这有两个口,都别挤了。”   姚珍珍被李芬芳另外安排了活计,林冉坐下来开始登记,“姓名,年龄,车间说一下。”   “我叫钱贵,今年四十五,四车间的。”第一个来林冉这登记的人早就看清前面人的流程,此时对答如流,“我想给我弟弟也报上名,他是隔壁纺织厂的,不知道能不能行?”   林冉侧头小声问了第一个给人登记的大婶,这才点头给钱贵的亲戚也登记了信息。   “林冉同志,我还想问下,”登记完了钱贵却没走,而是小声有些犹豫的问,“我听说这方法是你提出的,所以想咨询下你,你说这集资盖楼到底合不合算啊?”  “如果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考虑一下,这集资盖起来的楼,五十年内都只让你家住,”林冉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笑着说,“如果一时半会不方便也没事,这批楼盖完还会有下一批楼,只要那边的砖能供上。”   办事员的经典回答就是说了等于没说,林冉深谙此道,但也不忘提醒对方几句,毕竟盖第二批楼的前提是砖厂的砖能供应上,对比旧家属楼的优势是五十年内没人可以让你搬走,不会像刘秀一样谈个话的功夫,房子就让出去了。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自然交给这家人自己决定。   “诶,谢谢您啊,”钱贵才四十多岁,头脑也算灵活,稍微一想就赶紧回家拿钱去了。   队伍一点点向前移动,林冉忙的头也不抬,感觉前面过来人了,就例行公事的问,“姓名,年龄,车间说一下,给亲戚报名的说一下关系。”   面前来的人却并没作答,林冉在表上写字的手一顿,面前出现了一份文件,抬头一看,有些惊讶,“许主任怎么来了?”   “有个文件得找你签下,”许世达比了比手里的文件,让林冉仔细看看内容,“上边给你关于做手拉犁的表彰批下来了,你签个字我寄过去,估计过几天奖状就会下来。”   文件内容大致和许世达说的一样,写着‘表彰林冉同志的突出贡献……’,林冉也不多问,写下自己的名字,递还给许世达,“辛苦许主任特意来跑一趟了。”   也亏得许世达能找到工会这边来,早上出门前,连林冉自己都不知道会来工会这边帮忙,可见许世达虽然为人严肃,但在厂子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许主任来了?”李芬芳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许世达,大热天的还穿这么多的年轻人,满厂都找不出第二个。   “嗯,有点事找林冉一下。”许世达接过签好的文件,低头检查。   “那你们有事就去忙吧,我这差不多能捣腾出时间了。”李芬芳看了看墙上的挂表,“这都午饭点了,冉冉你先回去吧,就剩这两个人,下午就不用过来了,明天要是还忙我让珍珍去喊你。”   正想说自己就是签个名,一点都不忙的林冉,被李芬芳从手里抢过表格,一边说着‘辛苦了’,一边推出了办公室,“快去吃饭吧,今天辛苦啦。”   一上午登记了几百人,林冉回头看了看办公室里,确实没有几个人了,再看了看脸上没有表情的许世达,有些尴尬,“许主任去吃饭么?”   “走吧,”许世达点了点头,率先迈开脚步。   *   “那不是林冉么?怎么和许世达在一起?”赵振华打完饭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两个人正坐在那里对着吃饭。   “诶?鸣哥你去哪,那边没空位了。”赵振华正疑惑着,就见他鸣哥端着饭盒,直接往林冉那边走去。   左边有两个人坐了下来,以为是珍珍她们来了的林冉,抬头看却发现是魏亦鸣和赵振华。   被林冉的目光盯着,魏亦鸣淡定的说,“旁边没位置了。”   周围确实没什么位置了,林冉点了点头继续吃饭。赵振华看了看远处给自己占位置的工友,差点没笑出声,他鸣哥都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魏工,”许世达跟魏亦鸣点头示意了一下,又转头跟林冉说话,“我下午去寄文件,估计半个月内就能有消息”。   “辛苦许主任了。”林冉客套一句。   “应该的。”   “寄什么文件?”赵振华有些疑惑的问。   有点时候赵振华这个好奇宝宝还是有点用的,魏亦鸣心想,他也有些好奇。   “之前林冉做的手拉犁,上级批了文件下来要表彰。”许世达简单的说了几句。   “才下来表彰啊?我以为都批完了,林冉不是都进厂了么?”赵振华瞪了瞪眼睛,林冉进厂都有半个多月了,上边的流程也太慢了吧。   “说起来上次还要谢谢你俩帮我。”那次制作手拉犁,两个人也参与其中,林冉再次表达感谢。   “不用谢,”魏亦鸣抢先回答,又说,“《对流传热与传质》我看完了,你还看么?”   “啊?”《对流传热与传质》有些耳熟,林冉突然被问,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上次在火车上跟魏亦鸣借过来看过。不过在车上虽然没看完,但上辈子她是看完了的,林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再借。   “晚上回宿舍我拿给你。”误以为林冉犹豫是在不好意思麻烦自己,魏亦鸣‘贴心’地给了个台阶。   “啊,好,谢谢?”林冉有些不确定的感谢,看了看又低头吃饭的魏亦鸣,林冉眼神飘向赵振华,眼神疑惑‘你鸣哥这是怎么了?’   同样一头雾水的赵振华接收到了林冉的疑惑,可他也不清楚啊。他只是觉得《对流传热与传质》这个书名有些眼熟,好像是这次鸣哥拿回宿舍却不借给他的那本,难道就是为了给林冉准备的?   脑回路运转半天,想到自己平时被鸣哥逼着读书时的样子,赵振华终于明白了魏亦鸣的反常:难道他鸣哥看林冉做出手拉犁,觉得她是可造之材,想收之为徒?那自己是不是将要有师妹了?   奇奇怪怪的魏亦鸣,搭配眼神突然热切的赵振华,林冉头皮发麻,决定还是好好吃饭。   “魏工和林冉很熟么?”身为党委办公室的人,许世达知道魏亦鸣的来历,只是两人接触极少,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冷淡的人。但今天中午的魏亦鸣打破了许世达对他的一贯印象。   “嗯。”   “还行。”   两个异口同声的回答,说完又互相看了看对方。   魏亦鸣扭头看着林冉,反问,“还行?”   一起做过手拉犁,还在异地他乡被人家解围过,厚着脸皮蹭了软卧回来,还‘同吃同住’了两天。回想两个人认识以来的接触,林冉不得不承认,魏亦鸣竟然是她在钢铁厂除了姚珍珍以外,最熟悉的人了。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许世达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看看林冉的饭盒,起身,“我吃好了。”   林冉努力咽下最后一口饭,也跟着起身,“我也吃好了。”   看着两个人去水池旁的背影,赵振华恨铁不成钢的跟魏亦鸣说,“鸣哥你也太心急了,我知道你想收林冉当徒弟,我也想让林冉当我师妹,不过你也得慢慢来啊,你这都把人吓跑了。”   “收徒?”魏亦鸣收回视线,眼神奇怪的看了眼赵振华,原来他有些在意林冉,是因为想收林冉当徒弟么?   *   “林冉?”宿舍大门口,林冉刚要进去,就听身后有个女声叫住自己。   “冯曼丽?”林冉回头,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澡堂么?   “真的是你呀,我刚刚还以为我看错了,”冯曼丽迈上台阶解释,“刚刚水房水管坏了,他们正在修呢,下午就给我放假了,我来找朋友。还没恭喜你呢,圆满完成任务。”   冯曼丽是冯厂长的侄女,听说平时也是住冯厂长家,林冉还纳闷上次为什么会在宿舍门口撞到冯曼丽,原来是在宿舍有朋友。   “还得谢谢你呢,这段时间辛苦你帮我广播了,这个送你。”林冉伸手进牛仔裤兜,掏了掏,从空间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手心递过去。   “这是什么?”塑料包装的袋子里,两根皮筋在里面蜷缩着,皮筋上连着两颗仿珍珠,看起来格外好看,正适合绑头发,“这么好看的皮筋,你留着戴吧。”   “是谢礼,送给你了,”林冉推回她的手,她不能欠了冯曼丽这个人情。   太阳挺晒人的,林冉在前面开路,先一步进了大楼。   一前一后的往上走,冯曼丽在楼梯跟林冉分开,纠结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正要回宿舍的林冉,“林冉。”   “不管你信不信,之前的谣言跟秀琴没关系,不是她们传的,也不是我。”   冯曼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得很正式。林冉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挥了挥手,“知道了。”   林冉的身影已经进屋,冯曼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皮筋,所以她到底信没信啊? 第62章   这天,林冉给加班的刘秀送完晚饭回宿舍,半路见到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人很是眼熟,不正是前两天还莫名其妙的魏亦鸣么?   美男望月的画面很是养眼,林冉多看了几眼,刚要离开,就见对方似乎感受到了视线望过来。   被发现了林冉只得过去打招呼,“在这发什么呆呢?”   “在看月亮,”看到林冉过来,魏亦鸣在长木椅上挪了挪,示意林冉坐在另一半上。   左右回宿舍也没有什么,林冉也不介意在外面消磨会儿时间。   见她坐下,魏亦鸣问,“你听说过嫦娥奔月么?”   “听过,”林冉点了点头,毕竟涉及到了一个能吃美食的节日,所以上辈子的时候,这故事简直七岁小孩都听过,“据传说嫦娥被逢蒙所逼,无奈之下,吃下了西王母赐给丈夫后羿的一粒不死之药后,飞到了月宫。”   “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不知是不是林冉的错觉,魏亦鸣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似乎上扬了几度,“那你说,嫦娥想不想回地球?”   “想吧,”林冉有些不确定,关于嫦娥奔月其实她看过很多版本,有抛夫独吞版本的,有后羿赠药版本的,有拯救黎民版本的,还有说后羿不忠的,鬼知道这么多版本里的嫦娥到底想不想回来,“这些神话故事都是古代人幻想出来的。”   知道的版本太多也令人苦恼,理科生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天聊死,话一出口林冉就有些后悔,魏亦鸣思考的肯定不是嫦娥能不能回来的问题。   拥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想到老师在工作中离世却欣慰的眼神,林冉突然想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想到魏亦鸣上次错拿的图纸,林冉觉得也许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古代人没有飞机也没有火箭,连天都上不去,嫦娥就算想回来也没交通工具呀。”林冉将功补过,努力把话题带回正轨。   果然,魏亦鸣的注意力被吸引,暂时忘记了林冉刚刚噎人的话,“现在有交通工具能往返月球么?”   “我记得小时候姥姥跟我说过,苏联不是发射过叫‘伴侣号’的卫星回来过嘛?”林冉假装回忆,1957年,苏联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伴侣号,原主的姥姥那时候出国深造,知道这些事情应该挺正常的。   比中国早发射卫星的还有美国,不过原主下乡时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必知道那么多事情。   “你姥姥没告诉你么,苏联发射的那颗卫星在太空中漫游了92天,返回地球时,在跌入大气层过程中烧毁了。”夜风微凉,魏亦鸣把掖起来的袖口放下来。   “这个姥姥倒是没说过,等我找到她一定告诉她。”坐着久了,林冉往椅背上靠了靠,双手背过头后,脑袋枕着。   想到第一次见林冉时,姚师傅就介绍过她在乡下呆了六年,这其中一定有很多心酸的故事,找不到姥姥也许就是其中一件,魏亦鸣想问,却被心中的涩意堵的开不了口。   原主的情绪,林冉也感觉不到,不想话题太沉重,林冉主动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会在大气层里烧毁,是太重了么?”   “也许吧,”魏亦鸣的注意力还在心里很不舒服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了句。   “如果太重了,就舍弃些不需要的部分,轻一点也许就不会烧了,”林冉说到一半,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卫星太轻根本进不了大气层,如果太重又会直接坠入大气层。   想让卫星顺利从太空返回,有很多复杂的技术难题需要解决,调资、制动、防热、软着陆、标位及寻找等等。   而林冉根本不知道魏亦鸣的研究到底遇到了哪方面的瓶颈,她空有一肚子知识,一脑袋数据,却只能在这里说废话。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直接把她知道的部分全部写下来给魏亦鸣研究,然而她不能。   林冉心里的纠结魏亦鸣并不知道,在钢铁厂,他没有教授没有同事,很多事情都不能说出来,今天跟林冉说出来感觉心里的压抑消失了不少,舒了口气,魏亦鸣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林冉跟着魏亦鸣的身后往宿舍走,开始思考把东西写下来,匿名寄给魏亦鸣的可行度。   “你在这等我一下,”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了二楼楼梯,魏亦鸣停下脚步回头说了句,才上楼。   急刹车差点又撞他背上的林冉,点了点头。   “给你,”魏亦鸣从楼上下来,把怀里的东西给林冉,从最开始的手拉犁,到今天的聊天,魏亦鸣总觉得林冉的知识量很丰富,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也许真的像赵振华说的那样,自己不想看人才被埋没,想收她当徒弟?   看着魏亦鸣递过来的《对流传热与传质》,林冉终于回过了神,他这是对借书这事有多执着啊。   道谢后回屋的林冉,坐在桌子上,无意识的翻开手里的书,几张图纸从夹页里掉了出来,和上次两人拿错挎包时看到的图纸异曲同工,都是一些普通工业用不到的精密零件。   看着图纸旁边写着的公式数据,林冉拿起了笔。   *   日出日落,钢铁厂里每天都热热闹闹,高厂长一大早就坐车去车站接人。   听说是接省城来的人,省城来人,要么是视察工作,要么是有什么新动向。听到这个消息,厂里的职工们干活更卖力气了。   林冉一大早就接到通知,说省城来人给她颁奖了,叫她好好准备一下,一会儿听信儿去厂长办公室呢。   石景钢铁厂大门口,高厂长陪着两个中山装从车上下来,两人都是从省城来的,一个是农业部的,一个是工业部的,到了钢铁厂门口,年长的工业部副部长张罗着下来参观参观。   “老高啊,我是好久没来你们厂子了,你们那是在建什么?瞧着热闹啊,”工业副部长一手挡额头上的太阳,一手指了指远处正在吆喝着的人群。   “那是我们厂要盖的新宿舍楼,前段时间刚把材料购齐,这不是赶紧开工,省得这么多材料在这占地方么。”顺着视线望去,高厂长自豪的说,能盖宿舍楼那是他们厂有本事,这事说出来,面上有光。   “我怎么记着你们跟省砖厂的订单没批下来呢?”孙部长记得清楚,是因为前两年高厂长为了这事没少往省城跑,每次都去他办公室喝茶聊天。但比钢铁厂困难的厂有太多了,怎么说也排不到钢铁厂批砖,这两年倒是看他跑的少了,没想到转头人家连楼都盖上了。   地基是早几年就批下来的,动工也是跟上头打过招呼的,手续都齐全,高厂长也不打怵,“这还多亏了林冉同志,她为我们厂找到了东北一家烧砖的厂子,拉回了不少红砖。”   南江省这边,红砖比之青砖使用的少些,但高厂长对林冉带回来的这批红砖测验过,强度和密度都不输于省城的青砖,这才放心使用。   “林冉?”农业部的周部长反问一句,这名字可太耳熟了,和他们这趟来要找的人同名,但要说是一个人,周部长还是不信,“你们厂有两个叫林冉的?”   “就这一个。”两人虽然从省城而来,但也算是平级的老相识,高厂长说话随意,指了指他手里的奖状。   “我怎么记得她刚入职一个多月吧?”林冉在农业部有多轰动,周部长是最有体会的,手拉犁的事从上报到确定,再到给林冉批了入职手续,那日期都记的牢牢的。   “就是她,还得感谢领导们慧眼识珠,把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早早录入了咱们厂啊!”高厂长拉了长音,再次表示肯定。   “这可是太厉害了,”孙部长感叹,“这么有能力的员工,你们厂可要重点培养,可以把她吸纳来党组织的队伍里来嘛。”   “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事办起来还有些困难,”接着,高厂长又把林冉母亲的成分和父亲牺牲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了下林守业的事迹,还有牺牲后他妻儿的档案成分更改。   “都是好样的啊,”上了年纪了就听不得这些功绩的事迹,孙部长眼角湿润有些感动,“成分的事既然已经过去,林冉同志又为我们国家的农业事业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于情于理,这个党员都该申得。”   “这事我回去跟党委说说,”孙部长舒了口气,“老高啊老高,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能绕圈子了。”   说了这么半天就是等他这句话呢,孙部长心里明白,但还是应下,“你放心,你就等我信儿吧。”   “那我可就听着喽,”被调侃,高厂长哈哈大笑也不介意,目的达到了就好。   三个人边说边聊,很快就到了办公室,喝着茶水的功夫,林冉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寒暄、商业互吹、颁奖,中途还有记者采访和拍照,等林冉应对完这些事情回到宿舍的时候,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一般,幸亏省里就来了两个人,听说原先省委也打算要来人的,但因为工作原因没有来。   今天采访的小记者还跟林冉透露,这些内容明天就会登上报纸,身为每天早晨都要读报纸给工友们听的广播员,林冉有些脸红,自己读自己的事迹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把脸埋在枕头里闷了口气,林冉突然想起来,临走时高厂长还叮嘱过,回去写一份入党申请书交上来。   入党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左右现在也无事,林冉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写上辈子就写过一次的入党申请书。   林冉对这个时代的政治情况只来源于网络和教授们的口述,专心写申请书的林冉并不知道,这份申请书写的还太早了些。 第63章   “忙完了?”   这天林冉刚锁上广播室的门,高厂长就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跟我去趟办公室吧,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能让高厂长亲自来找,林冉直觉这个好消息一定很让人惊喜。   “厂里决定把房子还给我家?”高厂长办公室里,林冉眨了眨眼睛,重复着高厂长的‘喜讯’。   高厂长点了点头,“不过要等新家属楼建好后才能归还。”   原先住的那家集资了新的家属楼,厂里正在决定把腾出来的旧楼分给谁家,党委那边提出鉴于林冉入厂以来的优秀表现,可以考虑把房子给林冉和刘秀住。   这话倒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要说新家属楼能盖起来,还得多亏了林冉,组织上考虑再三,总要有些荣誉外的实质褒奖。   等反应过来高厂长的意思后,林冉面露惊喜,其实自从把钟骨当做总经销商后,林冉的资产已经突破了二开头,这些钱完全够她集资一套新的家属楼。然而明面上她还只是一个刚从乡下回来靠母亲工资生活的小姑娘而已。   新家属楼的设计只有三层,等到完工说快也快,说慢也很慢,想着这毕竟是以后的事情,林冉也不着急,而是把一早拿在手里想要上交的‘入党申请书’递了过去。   “入党申请书?”高厂长接过几张稿纸低头看了起来,“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政治觉悟高的没话说,组织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不过我没想到你写的这么快,”高厂长抬起头话锋一转,“这事之前还有一个事要你去办。”   原来昨天省城的人开车回去,孙部长没忘记答应高厂长的事情,直接就去党委开了口。一开始,事情办的并不顺利,后来孙部长灵机一动,把石景钢铁厂正在盖新家属楼的事情透露了一点。   石景钢铁厂盖家属楼的事情只向有关部门报备,党委一直不知道。省城的党委和工会业务往来密切,听说钢铁厂自己解决了砖源问题,不知最后几个人在办公室怎么谈的,等电话到了高厂长这里时,孙部长直言,如果林冉能为省里跑来两千万的砖,那入党这事,就□□不离十了。当然,这是孙部长的转达,不是党委那边的原话。   其实省委和钢铁厂情况一样,想盖家属楼但又不属于非常困难的那一类,作为一方领导,也不好跟下边的厂子们抢砖,于是只得作罢了建楼的事情。钢铁厂的这事为省城提供了新思路,他们也不是没打过东北砖厂的电话,但都被对方以订单过多无法生产为理由拒绝了。和省砖厂对外的说法一模一样,于是才有了让林冉去谈的事情。   高厂长把申请书放到文件上,“你去打个电话问问东北那边,看看有没有希望,如果不成,入党这事我再想想办法。”林冉的档案虽然干净,但家庭成分却是永远抹不去的,当初事发刘秀并没有和其他家庭似的,当机立断断绝关系,这也为现在林冉的发展留下了隐患,高厂长内心感慨,终究没忍住叹了口气。   “不如我亲自去一趟谈谈?”林冉琢磨着开口,如果说东北那边的砖厂拒绝省城的订单,那一定是真的供应不上,否则一个上辈子裁员才维持住生计的小厂,怎么会拒绝省委这么大的订单。   “电话里谈不成,亲自去也未必……”高厂长话说一半打住,只稍微点了半句,虽然省城那边的意思也是让林冉去熟人好办事,但高厂长对这次的出差并没有信心。   “不止是砖的事情,我想跟您申请个去那边采购的任务。”林冉回忆着东北的情况,“上次出差的时候,那边没有招待所,我在老乡家里住了几天。我发现他们家家都不缺粮食,想着这次过去,如果能把砖谈下来当然好,要是谈不下来,看看能不能争取给厂里采购点肉类或其他粮食补给。”   林冉一边想一边说,等说完没听到高厂长的声音,才感觉有些不对,抬头一看,就见高厂长眼含泪花的看着自己。   高厂长是真的感动,自从林冉入职以来,为厂里带来的好处,给厂里办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大实事!上次听说厂里盖不起来家属楼,主动请缨去找砖源;这次知道厂里面临断粮危机,又主动跑出去给职工们采购粮食。   “我这就给财务打招呼,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口,”高厂长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林冉,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一心为厂里的自己,“这次出差毕竟是为省里办事,介绍信等他们来开,这样你出行更方便一些。至于采购粮食的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感谢的话高厂长堵在嗓子说不出口,只给了自己的承诺,保证满足林冉的一切需求。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是林冉开口,高厂长就莫名觉得这事一定能成,想到白菜土豆窝窝头吃了两个月的员工们,高厂长鼻头酸涩,都是车间一线工人,只吃这些根本扛不住。   “如果可以,我希望厂里能多给我一些工业券,最好能给我带一些咱们厂能生产或采购到的生活用品。”林冉说出原因,“我上次去的地方,发现他们在工业用品方面比较匮乏,如果能以物换粮,相信会更容易一些。”   这年头,粮食不管缺不缺都不会去卖钱,毕竟很多人家有钱也没地方花,反而对粮食更在意。但如果拿他们更为需要的一些东西去换,也许会更方便一些。   采购粮食不易,但采购些工业用品对于钢铁厂来说还是简单的很的,高厂长立刻答应下来让计划科着手去办,“正好省城的介绍信得两天下来,等她们采购完了,你就着就能一起带着。”   这事就算是被敲定下来,林冉第二次自请出差,照例是要去跟刘秀打招呼,接受慈母关爱的批评。   “你又要出差啦?”姚珍珍看着坐在凳子上陪自己办公的小伙伴,惊讶的问,不是刚回来没多久,就又要出去了,“秀姨知道么?”   “我跟她说了,”林冉吐了吐舌头,“被念了好久”。   看林冉调皮的样子,姚珍珍笑了,“秀姨肯定舍不得你,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出门,她也不放心啊。”   “在厂里我和我妈也不能总见,”对于这点林冉倒是看的很开,刘秀车间加班是常饭,所以母女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出差也没几天,回来再见也是一样的。   要说这次出差,林冉却是另有打算。她第一次给厂里买砖,收获了原主的老房子一套。第二次购砖能够成功,也有了省委那边的许诺。那如果自己再立些功劳呢?是不是等到自己功劳足够多的时候,就可以让刘秀不再受身份的困扰?有没有可能让在不知道哪里的姥姥姥爷,提前回来?   有些事情,一旦想到,不去做就永远无法验证,林冉从来都是个行动派。   “反正几天就回来,别太想我啊,”林冉逗趣。   “肯定想你啊,没你我饭都吃不下。”姚珍珍是真觉得没林冉陪她吃饭,饭都不香了。   “听说北京要开会不让进了,这次从上海中转,有没有什么要捎带的东西?”林冉想起这次来找姚珍珍的正事,平时就听她爱说想买这个想买那个,但是出不了远门,这次自己有机会跑上海,就想帮她‘代购’个够儿。   “上海?”姚珍珍惊喜,“冉冉你真的不缺个护花使者么?我也想去上海诶,要不是工作太多离不开人,我都想去给你保驾护航了。”   “你等我想想啊。”平时想买的东西太多,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仿佛被清空了,姚珍珍陷入沉思。   “那个……”姚珍珍后边的办公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是和她一个办公室的短发女生,“林冉同志,能帮我买个东西么?”   高雯在办公室一直很没存在感,这次壮着胆子搭话,姚珍珍和林冉都很惊讶,“你要带什么?”   高雯比了比自己的头发,“我和田文静一样都是自来卷,不过我不喜欢绑麻花所以把头发剪短了,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帮我带下那个能把头发拉直的什么机呀?”   林冉看了看高雯的头发,难怪她短头发也显得有些毛躁,原来也是个天生自来卷,一个直板机也没多沉,林冉也不是真的从上海拎回来,于是欣然同意,只是,“你说直板机么?那个是我在北京看到的,也不知道上海有没有,如果能碰上就买,碰不到就……”   毕竟上海原主没有去过,什么话都不能说的肯定。   “这个自然,你上次买多少钱,我把钱给你。”高雯虽然胆怯话少,但也不是差事的人。   收下高雯特意多给了些的三十块钱和一张券,林冉离开前让姚珍珍好好想想,只要离开之前能想好要买的东西就好。   *   省里的办事效率很快,第三天林冉就拿到了开来的介绍信。   从高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冯厂长过来,“冯厂长。”   “嗯,林冉同志这是要出差了?”冯厂长打了招呼,看到林冉手里的介绍信,林冉出差给省城购砖的事,冯厂长身为副厂长自然知道。   “哈哈是啊,”林冉笑呵呵的开玩笑,“这几天还得麻烦曼丽帮我广播呢。我这总出差总麻烦曼丽还挺不好意思的,要不冯厂长给我调计划科去得了。”   林冉去了计划科,那广播员谁来当?冯厂长当初让冯曼丽去替她广播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思?   看着冯厂长若有所思忘记回话的表情,林冉也没多说就离开了。她只是一个临时工,去哪里都是上头一句话的事情,不如趁机卖冯厂长一个好,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希望冯厂长能接到自己的暗示。 第64章   “想好啦?”办公室里,林冉接过姚珍珍递过来的纸问,之前两人商量好了,这次出差有什么想捎带的东西,可以写在纸上记下来给她。   “嗯呢,再不给你我怕你都要上车啦,那个,冉冉,嘿嘿,”姚珍珍看见林冉接过纸,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   姚珍珍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林冉挑了挑眉,“怎么吞吞吐吐的?”   “你把单子打开看看,”姚珍珍指着纸笑里带着些讨好。   林冉依言把手里叠好的薄纸打开,只见上面一溜烟写了十几样东西,有的东西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要买奶瓶干什么?”   姚珍珍脸刷的一下红了,“不不不,不是我,我还单身呢!就上面两样是我想买的,那个直板机是高雯想要的,后边的是我们办公室其他同事还有邻居想带的。”   “你这次出差要路过上海,这不同事和邻居就都跟我打听,托我问问你能不能给带点东西。”姚珍珍不好意思的解释,都是左邻右舍和同事,她抹不开这个面子拒绝,“冉冉你看看要是不方便我就回绝了她们吧。”替别人做主的事情,姚珍珍还做不来。   “没事,这里都是小件,我看看要是能买到就给捎带着,不是多麻烦的事情。”林冉把纸按原样叠好收了起来,看姚珍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的安抚。   听到林冉答应,姚珍珍舒了口气,“以前也有同事出差,大家都会让捎带点东西,都有经验了大件的不好带。”   别的同事都帮忙捎带过,这也是姚珍珍没有帮林冉拒绝的主要原因,她不想因为她的原因,让林冉在这个厂里变成独立体。   “李婶和姚叔叔没什么想买的么?”   “奥对,”这么一说,姚珍珍想起来妈妈的交代,“她没什么想带的,倒是让我叮嘱你,千万别给她买东西了,让你留点钱当嫁妆哈哈哈。”   这话说的倒是和刘秀有些像了,林冉也哈哈哈笑了起来,嫁妆什么的,她都没想过要嫁人,只想跟刘秀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经过姚珍珍这么一提醒,林冉去食堂特意跟田文静打了招呼,如果食堂的叔叔婶婶们有什么想捎带的东西,都可以写下来给她,今天晚上之前都可以,明天就得上车出发了。   这也算是给自己卖个人情了,田文静自然欢喜的答应了下来。   *   上次出差太久,虽然给钟骨留下了很多东西,但到底是让小伙伴担心了。这次出差不知道要去多久,林冉决定去趟钟家,打个招呼。   “是冉冉吧?快进来。”可能白天的原因,开门的竟然不是钟家兄妹,而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很是和蔼的妇人。   “钟婶?”林冉之前听过这个声音,还是第一次来钟家的时候,粒粒要给妈妈分糖吃的时候呢。   “诶,骨头去后院摘菜去了,你在这等会儿。我爱咳嗽,就不多陪你了。”可能是因为最近供药稳定,钟母的面色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病态,招呼林冉的时候也保持了些距离,说完不等林冉反应就闪身进了屋,因为肺痨的病,她已经很久没跟别人多说话了,对于自家恩人般的林冉,她更是小心保护。   “去把你哥叫回来,”屋子里传来钟母的声音,粒粒被从屋里轻推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林冉眼睛一亮,又想到哥哥叮嘱过以后林冉姐姐来了不能声张,于是捂了捂嘴就往后院跑去,冉冉姐姐来了,她得去喊哥哥过来。   “冉冉姐,你来啦。”钟骨拎着一篓青菜从后院绕出来,擦了擦下巴上滴下来的汗跟林冉打招呼。   粒粒乖乖去把装钱的盒子拿了过来,钟骨边给林冉边解释,“我让他们有多少钱进多少货,概不赊欠,剩下的货还放在我这里,初期可能麻烦一些,等后期资金能周转开就好了。”   因为货是林冉提供的,不是自己的东西,钟骨自觉无权让人赊欠,虽然是一起打拼过的朋友,可面对巨额货物,难保不会有人贪心,所以盒子里的钱只有五千多。   十几个分销,一天入账小一千,这已经是林冉预料之外的好成绩了,“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明天要去出差,可能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明早我会让人送来一批货你先卖着。”   又交代了几句明天运货的细节,林冉起身离开。本来她这次来,是想打听打听蔬菜的销路,但看到钟骨从后院出来,林冉才猛然想起,这年头家家地里都会种些蔬菜来吃。   看来空间里的蔬菜,只能存放着等冬天来卖,也许还能搞个‘反季’呢。   *   “林冉?”钢铁厂大门口,许世达骑着自行车从供销社回来,正好看到林冉走在前面。   “许主任,去买东西啦。”解决完一桩‘生意’,林冉心情大好,也不介意之前许世达没有告诉自己姥爷的地址的事情,反正来日方长。   看出她心情极好,许世达从自行车上垮下来,改为推着,跟林冉并排走,“还没恭喜你,听说厂里决定把原来你们住过的那套房,分回给你家了。”   “那还得谢谢许主任呢,”林冉也是听高厂长说了才知道,那次开会,许世达是第一个提出这件事的人。   “这是你们应得的,等到新楼建了,你和刘姨就能住一起了。”如果以后攒够了钱,兴许还能赶上下一批集资楼。   走着走着,林冉突然停下脚步,钢铁厂大门不远处,有个身影左顾右盼,倒是有些眼熟。   “怎么不走了?”许世达见林冉停下脚步,也停了问。   林冉也不确定自己看没看错,正要仔细看,就感觉身边一阵小风刮过。   “诶停停停,”赵振华咋咋呼呼的拉紧了自行车手刹,在林冉旁边来了个急刹车,带起一阵小风。   魏亦鸣从后座上跳了下来,这个急刹车差点让他被甩出去,赵振华的车技还是这么让人不敢恭维。   “许主任和林冉溜达呢?”看着鸣哥有些黑的脸色,赵振华嘿嘿一笑,努力转移话题,希望他鸣哥忘记刚刚一点不愉快。   “刚刚碰到,顺路一起回去,”许世达知道人言可畏,不希望带坏林冉的名声,矢口否认。   听他否认,林冉奇怪的看了眼他,许世达的否认倒是肯定了她的猜想,对方肯定不是喜欢自己才对自己这么好的,难道真是因为儿时一起玩过?   看着他们两个对视,魏亦鸣抿了抿嘴打断,“回宿舍么?”   “宿舍?回!”见魏亦鸣是在问自己,林冉回过神答道。   四个人正好走到了岔路口,许世达先一步跨上自行车,“那你们回宿舍吧,我去趟办公室还有文件没处理完。”   “那鸣哥我去停自行车,”因为太阳暴晒,宿舍楼楼下的自行车没有棚,容易爆胎,所以每次他借魏亦鸣的自行车,都是停到家属楼那边去的。   岔路口上,只剩下林冉和魏亦鸣两个人继续往宿舍楼走去。   魏亦鸣想到刚刚的一幕,还是没忍住开口,“你喜欢许世达?”   “谁?”林冉怀疑自己听错了,她?喜欢许世达?   魏亦鸣也不是蠢的,刚刚只是一时冲动,此刻看林冉惊讶却不是羞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可刚刚许世达否认两个人‘一起溜达’时,林冉明明瞬间看了过去,仿佛很在意的样子。   “你觉得我喜欢他?”见魏亦鸣不说话,林冉还是对刚刚的问题耿耿于怀,她到钢铁厂连一个月都没有,对许世达也不过几面之缘,要说喜欢,说她喜欢赵振华那种自来熟还差不多,许世达这种让人摸不透性格的人,真的很难想象有人会喜欢他。   看着林冉鼓着腮帮生气的样子,魏亦鸣下意识摇了摇头,却又无法解释自己刚刚的问题,只好笨拙转移话题,“书看的怎么样了?”   话题太跳跃了,以至于林冉忘记了刚刚的不可思议,思路被带偏,“看完了,明天出发前还你。”书里还有她改动过的图纸,林冉正要找机会还回去呢。   “嗯,那我明天去送你。”还沉浸在刚刚的尴尬里,魏亦鸣也不管他用不用那本书了,直接说了句明天见,就爬上了楼。   看着他的背影,林冉一度怀疑魏亦鸣能活这么大,完全是因为他长得帅。   要知道在这时候,随意说一个女孩子喜欢另一个男生,是很过分的一件事情,好在魏亦鸣还有些分寸,等许世达和赵振华离开才问,不然她真是百口莫辩了。   回到宿舍里,林冉整理这次出门的行李,无意间看到墙角立着她从林家村带来的背篓,才突然想起来,刚刚在钢铁厂门口看到的人为什么那么眼熟了,好像是林家村的人。   难道林家又有什么幺蛾子了?林冉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毕竟她明天出差后,厂里只剩下刘秀一个人,以以往六年的经历来看,刘秀并不能应付的了林家人的刁难。 第65章   清晨的钟家门口,一道布谷鸟的声音细细响起,按照约定好的时间,门里的钟骨听到响声打开门,轻手轻脚把门外的货一点点搬进院子里,才关上门。   林冉躲在空间里看着钟骨忙完,才离开钟家,这次的货物比之以往增加了两倍,希望能坚持到她出差回来。   钢铁厂一天的开端和往常并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开小轿车的人换了。   “怎么是你开车?”告别亲朋好友,林冉拎着行李箱坐上厂里派来送她去车站的车,就见到驾驶位上有些眼熟的人,“赵振华呢?”   平时都是赵振华或者老李开车的,林冉有些摸不着头脑,魏亦鸣不是从北京借调来六车间的工程师么,跑来开车是怎么回事?   “他闹肚子开不了车,让我来帮忙,”抿了抿唇,魏亦鸣‘解释’,“你不是说今天要还我书么,我就过来了。”   “没看出来,你还会开车,”林冉笑了笑,每次见魏亦鸣不是在坐车就是在坐自行车,开车还是第一次见,“书我带着呢,还以为没在车下见到你,是还不了你了。”   “放那吧,”魏亦鸣一手在方向盘上,一手松开车档把书放到了一边。   两个人是掐着点赶去的火车站,等林冉下车进站,没过几分钟就登上了火车。   火车站外,听着火车‘呜呜——’鸣笛的声音响起,坐在车里的魏亦鸣抬手拿过来旁边放着书。   崭新的书籍只有前几页有翻过的痕迹,还是林冉从北京回来的那趟列车翻过的痕迹,随手翻到最新看过的一页,从书缝里掉出来的图纸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从脚底下的车垫子上捡起图纸,看出这是自己之前的演算纸,魏亦鸣刚要夹回书里,就被上面修改过的痕迹吸引了注意力。   娟秀的字迹在图纸上标注和纠正,魏亦鸣越看眼睛越亮,直接忘记自己还在车站,从胸前的兜里拿出笔就开始重新验算起来。   这套数值的更改,完美的解决了之前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难题,边写,魏亦鸣边嘀咕着,“原来是这样…对!我怎么没想到。”   等结束推算,从图纸中抬起头,天色都已经是中午了。   这本书从买来到现在,只有林冉一个人动过,是谁改过图纸,答案显而易见。   魏亦鸣揉了揉眉头放下笔,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人才能培养出林冉这样的人才,从手拉犁到如今修改公式数值,魏亦鸣越来越佩服林冉的同时,也忍不住对林冉更加好奇起来。   从石景县到上海,大概十来个小时的车程,因为有些心虚怕被魏亦鸣发现图纸当面质问,所以林冉下轿车下的飞快,忘记让魏亦鸣帮她换卧铺了,好在路程不算很长,硬卧也坚持到了目的地。   1974年的上海站,完全没有后世的繁华景象,就连标志性建筑之一的东方明珠,也还没开始建立。   没有北京式的招待所分配处,林冉出站打听着穿着制服的人员,坐着公交,来到据说离得最近的招待所。   大抵是因为女性天生有亲和力,这家招待所的前台也是个年轻女孩,看到林冉过来,女孩眼前一亮。   “同志,介绍信看一下,”杨冬嘴上公事公办的询问,眼睛却一错不错的看着林冉一身行头,杏黄色布拉吉,蹬着一双白色小皮鞋,素白的腕上戴着不知名的腕表,拎着的小皮箱看起来都是那么好看,配上林冉的颜值,就算是在繁华一线的上海,也是相当出众的打扮。   “石景钢铁厂,林冉。”一边自我介绍,林冉递过去自己的介绍信。   “南江省来的,”念着介绍信上的信息,杨冬坐着登记,等看到落款的时候,她有些惊讶,“您这介绍信怎么不去和平饭店住呀,来我们这小地方多遭罪。”   这可是省级介绍信,在她们上海是能住的上和平饭店的级别。   “这太晚了,不想跑那么远,”在车上特意把自己打扮的符合上海这边的风气,林冉当然不能说自己第一次来上海出差,这不方便她出门办事。   这前台连敬语的您都用上了,可见省城开的介绍信果然如高厂长所说,出门好办事了不少。   “那我给您开个好点的房间,”看了看林冉的车票,知道对方是住两个晚上,杨冬收了住宿费,递过去钥匙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同志,您这手表是在哪买的呀?”   “亲戚出差给捎带的,我也不清楚,”林冉不动声色的把表转了转,表盘面向杨冬。   精致的表盘一下吸引住了杨冬的目光,本来央求母亲给她买的表,在林冉的表面前一下子黯然失色,杨冬有些羡慕的说,“真好看,肯定很贵吧。”   “据说是进口货,废了好几张外汇券呢,”林冉‘毫无防备’的随口报了价格,“花了我两千块钱呢,要不是来上海出差,我都舍不得戴。”   两千块钱!杨冬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想到大楼的外国表也都一两千起步,还不如这个好看,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价格。   再能接受也不是自己的,杨冬只好眼睁睁看着林冉戴着表拎着皮箱上了楼。   在火车上躺了一天,进了房间,林冉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觉,最终决定去空间里待会儿。   上一次吃饭是在三点多的时候,现在肚子感觉有些饿了。   好久没动过的厨房整洁如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累了一天的林冉并不想自己动手,于是打开饿了么点了份麻辣烫。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鲜麻辣烫,塞进被七十年代的饭菜养的清淡的嘴里,细致的咀嚼了一遍,林冉满足的叹了口气,吸收了汤汁的青菜鲜嫩麻辣,淋上一点陈醋味道更是提鲜,吃上一口泡的不软不硬的冷面,林冉被烫的‘嘶嘶哈哈’,但还是满足的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好久没吃过垃圾食品了,时隔数月,林冉感觉自己竟然重新找回了第一次吃麻辣烫时的感觉,难道是因为换了具身体?   这个问题,直到林冉睡着都没想明白。   *   不管是火热的石景县,首都的北京,还是走在前沿的上海,到哪里,林冉都能准确的找到黑市的所在。   两天的折腾下来,林冉收获满满。   想着今天晚上的车就要离开上海,林冉把腕表戴回了手腕上,调整了面目表情,走进招待所。   招待所不大,人也不太多,杨冬看着林冉面色沮丧的走进来,忍不住关心的问了句,“林冉同志这是怎么了?在外面玩的不开心么?”   “我……我把路费弄丢了,这可怎么办呀。”林冉哭丧着嗓音,有些颓废,“去的车票买好了,可回来的车票还没买呢”。   说着,林冉把刚刚换上的挎包扯给杨冬看,上面一道刀痕特别显眼,正是林冉上次在北京时,被人划过的背包,因为没有找到扔的地方,所以一直放在空间里,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你别急,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要不咱们报警吧,对报警。”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杨冬已经跟林冉比较熟悉了,要不是自己户口上白纸黑字的写着,杨冬都觉得林冉比自己活的还像个大城市的人了。   “我今天晚上的车,这会儿报警也抓不到人,我都不知道在哪丢的,”听到报警,林冉的表情更沮丧了。   看了看墙上的挂表已经中午,林冉的车票她是看过的,是今晚十点的车,杨冬忍不住替林冉着急起来,“那这可咋整啊?要不我借你点吧。”   正在努力投入角色扮演的林冉呆了呆,她和杨冬只是相处过几天的陌生人而已,对方竟然就主动借钱给她,这个时候的人们也太淳朴了吧,差点演不下去的林冉努力稳住表情,“我这路费可贵了,哪能管你借那么多钱。”   东北到石景县一个往返的卧铺有几百块,杨冬说完也有些后悔,她虽然小有积蓄家庭也不错,但借给林冉,她真的不知道下次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能遇到了,都怪林冉哭的太可怜了,叫她一个不注意,就心软了。   “那你怎么办呀,”听着林冉拒绝,杨冬松了一口气,可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   “我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了,就剩这腕表和随身听了,杨冬同志,我有个不情之请,”林冉摸了摸‘眼泪’,努力打起精神想主意。   腕表和随身听,杨冬动了动耳朵,眼睛不自觉的飘向林冉的手腕,无论看几次,这表都是那么好看,杨冬有些走神,“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想把这腕表和随身听换些路费,你看看能不能帮我问问谁要呀?”   林冉的话一下子打断杨冬的思绪,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你要卖了它?”   “不是卖,不是卖,我就想换点路费,”林冉摆了摆手,对方可是招待所的前台,买卖的词可不能提起。   “奥,对对对,”一时激动,杨冬也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你真舍得啊?”这可是进口表,托人捎带都不一定买的到。   “不舍得也没办法啊,你帮我问问吧,我这表才从盒子里拿出来,就戴了这两天,盒子我都带着呢,就是这价格都能商量。”   “不用问,”杨冬有些激动,“你要是真舍得,我就能跟你换,你这表两千买的,还费了不少外汇券,不过你这戴过了,你看我给你两千这价行不行?”   外汇券她短时间内是弄不到的,但两千块钱她还是能立刻拿出来的,幸亏妈妈要给她买表的时候,她拦了一下,杨冬冬有些庆幸。   两千的价格有些出乎林冉的意料,虽然这‘进口’表戴过也值钱,但自己表现的一副着急的样子,杨冬却没有往死里压价,而是给了两千的公道价,林冉当然没有推辞的答应了。   “你那随身听是啥牌子的?”杨冬开始思考起来,她表姐倒是说过要买随身听,就是不知道买没买到呢。   “索尼的,全新的,本来想在车上听,结果车上太吵了我就没听。”早就想好了说辞,林冉对答如流。   索尼可是大牌子啊,又是一个进口货,杨冬有些咋舌,但还是说自己会帮着想想办法。   在林冉的感激视线里,杨冬趁着饭点下班回家拿钱去了。 第66章   月亮当空,开往东北某镇的火车缓慢行驶,林冉坐在自己的下铺上,伸了个懒腰,抬头见到架子上一字排开四个长的一样的行李箱,忍不住锤了锤胳膊。   这次出差,临行前,厂里给林冉带了两皮箱的物资,用来换粮。因为这次出差路过物资比较丰富的上海,所以多数给的都是钱和工业券,让林冉自己采购物资。   淘宝在手的林冉当然没有真的去上海的各店采购,而是直接在淘宝下单了一些东西,并让店家开具了手写发.票。   头顶架子上摆放的四个行李箱,就是她采购物资的一部分,为了演的逼真,林冉特地在箱子里放了些重量带上车的,列车员帮忙拎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林冉,大概是在想这个小姑娘的体力问题吧。   晚上十点的火车里并没有多少亮光,林冉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渐渐睡着。   第二天一早,林冉是被窗外的光亮刺醒的,用手挡了挡窗外的光,林冉起身洗漱,然后回到卧铺躺下闭目,意识潜入空间,开始查看自己现在的存款。   最开始的一万整数已经单独放好,抽屉里摆放着几捆大团结,有最后一次去钟骨家时拿到的三千元钱,有她在上海黑市里倒腾出来的一千元,再就是招待所的前台杨冬买下腕表和随身听的五千块钱了。   看到最后这沓子钱,林冉不得不感慨,果然科技就是力量,两个小小的物件,赶得上钟骨弟兄们在黑市里打拼两三天的钱了。   眼看存款已经近两万,林冉却开始犯愁起来,存款越来越多,可最开始想要给刘秀买房子的愿望还没有办法实现。   车厢门被打开,喧哗声由远及近,打断林冉的思考。   感觉着车里的光线睁开眼,就见刚刚帮自己提行李的列车员正看着自己,一副想要叫醒人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林冉主动从铺上坐了起来,“怎么了?”   “同志,是这样,硬座那边现在有个孕妇身体不适,想要换到硬卧,但是咱们这车厢硬卧满了,想着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给换个位置?软卧那头还有空位,您看我给您换到那边怎么样?”   刚刚上车的时候,因为林冉的东西太多,所以他特意看了介绍信和出差文件才予以放行的,这会儿知道林冉是省里派来的干部。软卧那边的乘客都是带着级别的,随意让一个孕妇过去并不安全,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特事特办,这才来麻烦林冉。   想坐软卧但并没有途径买票的林冉,“……”,她今天出门是走了什么运,这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吧!   因为是特殊情况,所以林冉连手续费和差价都不需要补,跟着列车员前往软卧车厢。   列车员小张一手一个提着两个行李箱在前面带路,林冉同样提着两个行李箱跟在后面,从硬卧到软卧需要经过两个车厢。   小张感受着手里皮箱的重量,问林冉,“同志你这箱子里采购的都是什么啊。”本来想说看小姑娘一个人提着很轻巧,怎么自己分担一半而已,就觉得沉重了呢,不想被异性看不起,小张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饭盒茶缸肥皂,雪花膏围巾钢笔,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厂里要买什么我就买了什么。”这会儿到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左右无人,林冉也不介意透漏一些。   “围巾?”走在前头的小张闻言突然停下脚步。   一前一后四个硕大的行李箱碰撞到一起,车身摇晃,林冉手里的皮箱直接掉在了地上。   ‘啪嗒’两个行李箱一左一右倒在地上。   赶紧把手里的行李箱放在地上,小张手忙脚乱的把林冉掉在地上的行李箱扶好,“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同志,那个……”小张挠了挠脑袋,有些犹豫,“你们采购的有没有多的,你看能不能匀我几份?我这天天泡在火车上,一直想给我媳妇买点东西也买不上。”   “你想给你媳妇买几份?”林冉弯腰跟着扶箱子。   “媳妇一份,我妈我岳母都来一份。”小张有些不好意思,媳妇生完孩子后一直在家带孩子,他常年在火车上很少有机会回家,家里都是岳母和妈妈在帮着媳妇看孩子,他想略尽孝道。   疼媳妇的男人总是会让人卸下些防备,要不是小张,自己也许还坐不到软卧去,反正卖给谁都是卖,林冉自然不会拒绝小张,“给厂里采购的肯定不能匀给你,这都是有数的。不过我自己是多买了几份给我家里人的,就当给你捎带的匀给你了。”   “那你怎么办?”   “等我出差回来路过上海再买,”林冉大手一挥,就地打开皮箱给小张找东西。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林冉在小张的带领下走到自己要住的软卧时,就见车厢内,对面坐着一个高盘发、气质出众的中年妇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妇人皱了皱眉抬头。   小张小声跟她解释着情况,林冉把东西放到下铺的地上,抬头跟妇人点头示意。   妇人点了点头,小张轻手轻脚的把门再次关上。   “您是晕车了么?”林冉观察了几下,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嘴唇也有些泛白,忍不住问。   点了点头,徐雅芝已经有些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了,这次出行没有计算好时间,正好赶上北京封城没有火车直达,她只好坐去天津的车迂回回京,只不过路过天津的这趟车,大大小小的站全都停靠,搞得她开始晕车起来。   “您带糖了么?吃些糖可以缓解晕车,”林冉提了个建议,见对面的阿姨摇了摇头,林冉想了想,从‘挎包’里掏出一连‘云南白药晕车快帖’,“您把这个贴在耳朵后面,可以缓解下难受。”   虽然是从硬卧特例转过来的人,但是列车员小张已经讲明这是一位南江省城来公出的乘客,加上不是服用性质的可疑药物,徐雅芝道谢后,依言贴在耳朵后面。   生姜和薰衣草混合的味道在鼻尖环绕,赵雅芝以手扶额撑在小桌上,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头脑渐渐清晰起来,堵在嗓子的感觉也消失大半。   “谢谢你了小姑娘,这个叫什么帖?”许雅芝有些心动,她经常出差,晕车都是家常便饭,每次都是硬忍着到目的地,这次多亏有林冉给的晕车贴才缓解,她想买些备用。   这东西是后世的产物,现在肯定买不到,林冉干脆把一盒剩下的几贴都拿了出来给对面的阿姨。   徐雅芝当然不会平白收小辈的东西,但手头实在没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她出门从来都是轻装上阵的,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个能治晕车的膏药,想要记下名字回北京买点,却又找不到包装上有任何信息。   “小姑娘,这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能白拿你的,你这多少钱买的,就当给是帮我买的。”   “不用了阿姨,你收着吧,我不晕车也用不着,拿着也是浪费。”林冉推辞,这车里的人都带着级别,她那些倒买倒卖的小心思早就收了起来,这次说送就是真送。“再说您刚刚休息的好好的,是我冒昧过来打扰了,这就当给您赔礼。”   “我听小张说了,都理解的,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徐雅芝笑了笑收下了晕车贴,这车程才走了三分之一,也不能一直陌生着,徐雅芝自我介绍,“我姓徐叫徐雅芝,你要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徐姨吧。”   “姓林一个冉,徐姨叫我冉冉就好。”林冉也回了个笑脸。   “你这是要去哪啊?”徐雅芝看到林冉床下的几个大行李箱问,这么多东西,都让一个小姑娘拿着,也是够奇怪的。   “往东北走,这次是厂里的任务,”不知底细林冉也没多说,“这不是北京要开会嘛,我就从上海中转的”。   “巧了,我也是因为不能直接进北京,要去天津转呢,”缓过劲儿的徐雅芝健谈起来。   这会儿能从天津入京的,不是有要事办,就是京人,林冉想的明白,嘴上还是甜甜的笑。   中午的午饭徐雅芝抢着付了账,两个人对坐着吃饭。   看着林冉小口小口细嚼慢咽的吃法,徐雅芝拿出看家本领开始跟林冉闲聊,“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16了,”林冉习惯性的报大了一岁,省去解释入职过程的麻烦。   出乎意料的,徐雅芝没有像别人一样,听到林冉16就聊刚入职就出差的话题,而是说,“真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出过远门呢。”   “您总晕车还来出差多遭罪啊,”林冉倒是开解了一句。   “哎,还不是我那不省心的儿子,二十好几了也不找对象,我这当妈的真怕他娶不上媳妇,只能拼了命的挣钱,想着谁要是眼神不好使看上他了,我就多给点彩礼帖帖,”徐雅芝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调侃自己的儿子。 第67章   按照妈妈徐雅芝的样貌来看,儿子的相貌也不会差到哪里,除非爸爸的基因太强大,林冉琢磨了下,感觉徐阿姨这是在自我调侃。   见林冉不接话,徐雅芝也没再往下说,要她看,林冉这丫头要不是年级太小,她还真想给自家儿子撮合撮合,只可惜自己和她也不过一面之缘,她儿子怕是没这机会了。   太阳西落到一半,天津站终于到了,林冉送徐雅芝下了车。   徐雅芝看着车门口站着的林冉,动了动嘴,终究还是摆了摆手离开了。就算告诉自己的住址,北京也不是那么容易来的,还是算了。   *   从火车上下来,林冉拎着四个大行李箱一路往站外走去,确定旁边没人了,才把空间里早就准备好的小手拉车拿了出来。   手拉车小巧轻便,比买菜的大一些,两两摞起来,正好放下四个皮箱,用绳子微微固定,林冉把箱里的东西运了大半在空间存放,这才拉动轱辘,寻着记忆往砖厂走去。   砖厂与第一次来时的略略空旷不同,这次呈现在林冉眼前的,竟然是一副十分热闹的景象。   砖窑里人们分工合作,偶尔有人受不住热气,也是拿胳膊随便一抹就继续干活,生怕耽误进度。   旁边的红砖堆积成山,十来个女工正拿着专用的夹子,两手一起拎着砖,在窑和砖山之间来回移动,摆放。   还记得上次来时,砖厂里只有七个女工,这次增加的人手明显是因为厂里忙碌,所以扩招了。   看来砖厂拒绝省城的订单,不是推脱,而是确实忙不过来了。   一个女工用手背擦过额头和鬓角,掐着腰抬起头喘了口粗气,正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冉,“冉冉?”   “马婶,”林冉笑着摆了摆手,拉着手拉车往砖厂大院里走,发现她的人,正是上次来砖厂时她第一个碰到问人的马婶。   “哎呀我的妈呀,真是你啊,我还寻思我看错了呢。”马婶放下手里的夹子,向前迎了两步,伸手就要接过林冉手里的手拉车。   在她手伸过来的那一刻,林冉下意识把暂存在空间里的东西都放回了行李箱里。   虽然四个行李箱很是壮观,但看林冉拉的轻松,马婶有些大意的接过,就感觉一阵巨力袭来,忍不住两只手都握住把手,才勉强稳住手拉车。   林冉一直没松开拉着手拉车的手,此时也使了些力气,帮忙一起稳住。   “天,看你拽的这么轻松,还以为不沉呢,你这里头都是啥啊,这么老沉。”没想到自己干了大半辈子体力活,却在力气上输给了个小姑娘,马婶忍不住嘀咕,“瘦瘦弱弱的,力气不小啊。”   有这把力气,来砖厂搬砖倒是挺适合的,能把她们厂挺多大老爷们都比下去。当然,这话马婶只在心里想了想,从南江省出差来的采购员,那可是吃香的活儿,哪有人会来搬砖,还会降工资。   “这箱子里头啥都有呢,待会儿有机会看,我先去找于厂长吧,他在哪呢?”林冉任由马婶用稀奇的目光大量,她的力气确实比别人大一些,但真要拉这些东西一路走来也是会累的,所以她刚刚其实偷了个懒。   找厂长的事都是正事公事,马婶也没耽误,比了比厂长办公室,“在屋呢,刚刚接了个电话,估计没忙完,你去看看。”   “行,那您忙着,我先过去了,等回来再来看您。”林冉拉起手拉车就要往办公室走。   “等会儿,冉冉啊,你这个带俩轱辘的架子倒是方便,是从哪买的啊?”马婶看了看林冉手里的小手拉车,要是她们运砖的时候也用这种工具,会不会更轻松和效率一些?   “这是我们厂里的同事自个儿鼓捣的,您要是想用可以找人做一个,就一个架子连俩轱辘,等我回去给您画个示意图,”这手拉车是她图省事从淘宝里买来的,构造简单,上辈子很多人拿它的迷你版去买菜,林冉随口应允。   听到这话,马婶开心的点了点头,目送林冉往厂里走。   砖厂的办公室是一排连体平房,厂长在左手边第二个门,来过几次谈事,林冉轻车驾熟找到地方,立在门口听了一下,确定里面没有电话声了,这才敲起门来。   ‘当当当’   “谁啊,进来。”里面传来于厂长的声音。   “冉冉??”于厂长正坐在椅子上发愁,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林冉,惊讶极了,“这么大老远来,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啊”。  从一开始的林干事,到后来的冉冉,可见枕边风的重要性,毕竟于大娘真是特别喜欢林冉。   “这不是给您个惊喜嘛,怎么,不欢迎呀?”林冉笑嘻嘻的关上门,把小女孩的一面露了出来,有求于人的时候,都是先拉关系。   “欢迎,当然欢迎,”于厂长一面说着,一面被林冉手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你这次带了这么多行李?”   这是要长住的打算么,于厂长有些摸不着头脑。   “哪能啊,这里头的可都是好东西,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您要不看看?”林冉说着也不等于厂长回话,直接绳子一解,把最上面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摊开在地上。   铝饭盒、白茶缸一排排码放的整整齐齐,摆在大大的行李箱里特别壮观。另一半行李箱里,大笔记和大白纸一打打摞着,一捆捆铅笔刺激着于厂长的眼睛。   这还不算完,林冉随手拿过一个铝饭盒打开递给于厂长看,只见一个铝饭盒里紧套着个大小紧差一个薄壁厚度的铝饭盒,高厂长一层层打开盖子,算下来这一盒有四个铝饭盒,这也是林冉想出来的主意,模子不费事,费事的是她如何用一个人的力量,带更多的东西。   最后一层饭盒打开,里面是一盒白花花的银色螺丝钉,这才是最刺激于厂长的东西。   砖厂和很多重工业厂一样,每一个设备的损坏,都是非常着急修复的,不然耽误的就是一整窑红砖的质量。可有时候零件缺少,跟上面报了计划也批不下来,批下来的不够用,种种条件,不止耽误了砖厂烧砖,也浪费了不少材料。   如果林冉这箱子饭盒里,各个都有这些零碎配件,那可是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的。   第一箱就是这么让人心动的东西,剩下的三箱不用再看,于厂长知道这次林冉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所求为何,想到这,于厂长神色变幻回来,开口,“你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于厂长的神色变的严肃,林冉也不打怵,直接说明想用这些东西来换粮食的来意,只不过语法上委婉了些,把自己说成有好事第一个想到砖厂的形象。   于厂长人老成精,自然不会真的信了林冉的一番客套话,只是这些东西真的对厂里而言很是需要。   再说饭盒、纸笔这些可是厂里职工们平时想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要说一家腾出点粮食来换,相信还是有大把的人来的。   换粮的事一定,于厂长心里的另一块石头提了起来,“你们厂那家属楼盖的怎么样了?”   “盖上啦,估计等几个月就能完工,”事情谈成,林冉微微用力,把皮箱合好扣上。   “那你们有没有想法,再建一栋楼?”于厂长小心试探。   “哪能那么快呢,这个楼还没盖好,哪有那人力物力去盖新楼呀,于厂长您可真会说笑,”林冉把行李箱放回手拉车上,借着低头心念一转,看来省城的事有眉目了。她原本想先把换粮的事办好,在于厂长面前刷一波好感度,再谈为省城购砖的事情,眼下却看,这事应该另有转折了?   “哎,也是,”于厂长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前阵子上头来信说可能会跟他们厂定批砖去,涉及到本市的事情,于厂长自然推辞了所有外来订单,专心准备这批砖。结果刚刚上头来电话说这批砖暂时用不上了。   这可愁怀了于厂长,三千万的订单量不比平常,东北这边四季分明,一般都是春季动工,赶在冬天前完工,现在夏天都过了一半,来买砖的单位已经开始减少。上头的部门一开始就没有说定肯定要来拉砖,所以于厂长算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可惜了这批烧出来的砖无法处理,工人们的工资也会困难。   “我们厂是不要,不过我听说我们省挺多厂子缺砖呢,要不等我回去帮您联系看看?”听完于厂长的陈述,林冉心下把我更大,试探性的提了提意见。   “我记得你是南江省的?”于厂长仔细想了想,上次林冉的那单子车皮是发往哪里的,这么一回想,就想起来前段时间接到的南江省城的订购电话,“对,你们省城前阵子还给我来过电话呢,也不知道还缺不缺”。   “哎……也不知道那边还要不要砖了,”高厂长叹了口气,上赶子不是买卖,之前他拒绝了对方,现在又要打电话过去,要是人家不要砖了,他这老脸往哪搁?罢了,想想厂里几十口等着吃饭的嘴,于厂长咬牙拿起听筒。   “不如我帮于厂长问问吧?”林冉按住听筒另一端,“不如我托朋友打听打听,如果他们不缺砖了,在帮您想想别的厂子,如果还缺砖,您再打过去,就说是我从中搭了线,这样也不算白落了面子。”   这倒是个法子,于厂长眼前一亮,让出长途电话。   拿起电话,林冉把熟烂于心的钢铁厂电话号拨了出去,几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这里石景钢铁厂,”电话里传来高厂长的声音。   “喂,高叔叔,我冉冉,您记得您再省城有认识人来着?能不能拖人帮我打听打听,他们之前说要盖楼的那批材料,还缺不缺啦,尤其打听打听缺不缺砖。”林冉叽里呱啦一顿说,心里也有些紧张,怕高厂长接错了话。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这才说,“行,我帮你问问,你等会儿。”   这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吧,报了自己这边的回拨号码,林冉挂了电话耐心等着,于厂长也一起期待的守着电话。   铃声过后,林冉接起,高厂长说,“打听出来了,那边说是还没采购砖呢。”   挂断电话,林冉把电话让给在一旁也听到高厂长说话的于厂长,听着于厂长拨出南江省城的电话,林冉把手背过身后去,偷偷的搓了搓手心的汗水,好险,幸亏高厂长聪明。   等于厂长挂断电话,感激的跟林冉道谢,抓紧时间开始安排帮林冉换粮的事情。   而另一边的南江省城,工会接到消息的时候,忍不住面面相觑,石景钢铁厂叫林冉的这位同志,效率也太高了吧。   党委听到消息的时候,也犯了愁,这入党申请书,到底是批还是不批啊? 第68章   一大早,镇上的居民们就往砖厂院里聚集,大家一个镇上住着,还有的两三家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消息都是互通的。   昨晚林冉要以物换粮的消息传开,砖厂职工的亲朋好友们第一个闻风而动,因为第一次听说这么新奇的事情,大家大多空手而来,想瞧个热闹。   砖厂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不大的会议室里顿时有些拥挤,于厂长派人来主持秩序,让真心想换粮的排成一队,剩下的靠在墙边围着观看。   见人秩序维持的差不多了,林冉坐在于厂长帮忙安置的桌子后面,拿出自己昨晚整理过的行李箱,开始往桌子上摆放‘样品’。   大中小三个尺寸的饭盒上一下二的摞起来,旁边放两个崭新的白漆茶缸,淘宝批发来的钢笔,一盒一板有十二只,林冉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剩下的全部放在行李箱里等人来换走。   摆出来的这些东西在镇上的供销社确实很难买到,一些围观的人已经有些心动,催着家人回家取粮食。   林冉一边往桌子上摆东西,一边讲解自己换粮的规则,“瞧一瞧看一看,不要钱不要券,只要大米和白肉,您换不了吃亏,换不了上当啊。”   还记得上辈子她每次经过‘两元店’的时候,店家都是拿大喇叭放着这种广告,想到吆喝,林冉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第一葛浮现的就是这段。   听着林冉的吆喝,有几个已经走到门口的人都止住了脚步,大米和肉可都是她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拿来换这些日用品感觉有些心疼,没有打头阵,不少人都开始打退堂鼓。   家里锅碗瓢盆的还有用的,要不,再挺一挺?   林冉也不管大家的反应,继续从行李箱里掏东西出来。   雪花膏、胶皮鞋、围巾、一沓子本子,随着这些东西出现在桌子上,不少人眼睛都是一亮。   那可是明星都在用的雪花膏,耐磨又体面的胶皮鞋,据说是上海最流行的围巾,崭新的本子,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他们去省城都得托人还不一定能抢购到的东西。   “闺女,你看我这些粮食能换点啥?”一个老大娘拎着筐走过来,有些踌躇,她想给小女儿换点女孩子用的东西,老来得子加上是唯一的女儿,难免想宠一些。   筐里,大娘两手解开一个白布袋子,里面微黄的大米足足有大半袋子,粗略看起来有个二三十斤。   微黄的大米不是放置过久发黄,而是稻谷脱去外保护皮层稻壳后的颖果,俗称糙米,因为没有进行过再加工,所以价格比精制大米要便宜一些。   交换和黑市肯定是不一样的,林冉略微思索片刻,最终定下了糙米三毛一斤,精制大米四毛一斤,肉类五毛一斤的换购价格、   这价格可比收购站的价格高了不少,还能换到平时买不到的很多好东西,不少原先就带着粮食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   一布兜子的糙米过了称,三十二斤重,合计六块四毛钱。   “大娘,给您算六块四,您想换什么东西呀?”林冉比了比自己桌上的东西,并介绍了这些东西的换购价格。   “闺女,我想换这个,你看我得添多少钱?”大娘比了比桌子上的围巾,等秋天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围个围巾肯定特别好看,她就想给她小闺女换条围巾戴,而且她看过了,林冉箱子里的围巾样式繁多,每样也就一两条,连‘撞衫’几率都低一些。   “大娘,围巾换购价是12元一条,您这还差五块六,”林冉算了算,跟她讲,“不过咱们这是换购,不能收钱,您看家里还有没有粮食或者肉啥的能来换的?”   “我家就有点狍子肉干,你看成么?”老大娘想了想,只能换大米和肉的话,自家好像只有狍子肉能换了。   狍子肉?想到北大荒时期,东北流行的一句话,‘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可是小学时候学过的课文里说的,只不过上辈子林冉穿越前,狍子已经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猎杀和吃狍子肉都是违法的。   狍子肉也是肉,林冉当然同意,只不过因为是肉干,价格上虽然没有变动,但称称的时候林冉还是给高了一些重量。   老大娘家可能是打猎好手很多,拿来的狍子肉干足足有二十斤重,不止换走了一条围巾,连带换了些铅笔和大白纸,说是要给小闺女上学使。   有了个愉快的开头,陆陆续续有人来换走了不少东西,只是那沓子带来的大白纸反而沦为了‘找零’用途,每个人都不想用粮食换钱,都想换成东西带走。   ‘咣当’一声,林冉正埋头记账,刚要喊下一位,就听水泥地被砸的一声巨响,抬头看去,就见一头已经咽气的野猪正被仍在地上,鼻尖还有淡淡的腥味,显然是刚猎到的。   “大力,行啊你小子,又打到猪了,”人群里有人显然认识这人。   被叫大力的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我媳妇说猪肉能在这里换东西,叫我送过来,她在家收拾收拾就过来,换啥你等她来自己选。”   “我这只能换猪肉,整头的猪没法收拾,大哥你看你要是方便,给收拾出来再来换呗?这大骨棒子下水啥的都留着,咱都算价,”林冉好声好气的解释。   大力虽然看着膀大腰圆壮实,但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性格,听林冉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是有些着急了。这不是今儿上山打猎,猎到个野猪,他家也不缺肉吃,大力跟野猪刚到村口,就被听到信儿的媳妇给支来砖厂换东西来了。   看着大力跟朋友扛着野猪走出去,林冉松了口气,腥味太重了,她刚刚差点喘不过来气,要不是这里是七十年代,她估计一辈子也见不到脑袋直冒血的野猪了。   狍子和野猪仿佛打开了大家的思路,接下来的换购,林冉脚边的物种渐渐丰富起来,有人送来晒好的鱼干,有人送来腌制好的腊肉,还有各式各样的吃食送来,有的被林冉拒绝了,有的按照市价换购了。   等能吃午饭的时候,林冉早上带来的一个行李箱已经空了小半。   因为是第一天试水,所以没有把四个皮箱都拿来。   等到开饭的铃声响起,人群散去,林冉打开记账本,开始统计上午的收获。   因为空间的合理利用,小半箱子的东西折合成三千多块钱的粮食,几千斤的粮食摆满小小的会议室,早早被于厂长安排人送到了厂里的空仓库。   这一上午,来的大多都是砖厂的亲属。相信经过这一上午的口口相传,下午收获会更丰富。   吃过午饭,林冉品着嘴里午饭蘑菇的味道,突然想起在东北,不止有野猪狍子这些在二十一世纪已经禁止捕猎的肉类,还有很多野生植物类的特产,人参那种药用的不提,蘑菇木耳这种干菜倒是可以换购一些。   想到就做,下午林冉再开门的时候,就换来了不少蘑菇干和干木耳。在东北这种林区发达的地方,大家靠山吃山靠林吃林,每逢雨后,家家都会上山去林子里采野蘑菇,然后回来晒成干。   蘑菇和木耳可是要比肉好换多了,营养价值也不低,林冉一下午就收获了一千多斤。   因为是免费摘来的,所以价格比大米还要低,谁能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在后世看来营养价值极高的特产类干菜,在七十年代的时候,身价竟然比不过大米。   每天从早到晚的在会议室里打卡,林冉的行李箱渐渐空了下去,因为空间在手,借着掩饰,林冉还穿插着往里又放了不少东西。饶是如此,换粮结束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砖厂的仓库并不是用来放砖的,毕竟红砖摆在露天的院里,短时间内并不影响使用,厂里的仓库是用来采购设备时存放设备的,这会儿空档的库房方便了林冉,里面都是给钢铁厂换来的粮食。   粗略的算了下这些东西需要用到的车皮,林冉给高厂长去了电话,看看能不能这批粮食跟省城的砖同一辆车皮运走,这样自己也能早点回钢铁厂。   出来一个多星期,还有点想念钢铁厂了。   日落西斜,于家院子里摆起了大桌子,为了感谢林冉‘特地’为砖厂带来的零件,于厂长也‘特地’为林冉摆了桌好菜。   林冉打电话是用的于厂长办公室的电话,于厂长自然知道林冉不日就要离开的消息,不说用粮食换来的零件,就说林冉为砖厂牵线,把滞销的库存红砖销售出去了大半,于情于理,于厂长都要给林冉践行一次。   于大娘是真心喜欢林冉这丫头,所以在做菜的时候格外用心,家里有啥好菜都倒腾了点出来。   于厂长被气氛感染,也跟着拿出自己珍藏许久的二锅头自酌起来,桌上除了自己,剩下的林冉和于大娘还有闺女都是女人,不方便很久。   席间,一番商业互吹过后,林冉见气氛已经热闹起来,起身回屋拿出行李箱里一早准备好的东西回到了饭桌上。   以为她半路去上厕所了,于大娘见她回来,还热情的招呼,“冉冉,多吃点这个菜,大娘特地给你做的。”   等看到林冉手里拿着东西,才疑惑,“你这是拿的什么?”   “厂里来了电话,明天去跟火车站那边办了用车皮的手续,后天就得回南江省了,”林冉说了下前情提要,“这些都是我从上海路过时候给您和于厂长带的东西,本来应该走那天再给你们的,但今天太开心了,就现在给了吧,小小心意,您们别嫌弃。”   给于厂长的是一个礼盒装的钢笔,给于大娘的是一条没跟别人换过的图案的围巾,还有给这几天都很亲近林冉的丫丫一盒雪花膏,丫丫是于厂长的闺女,今年十二岁,正是知道美的年纪。   于厂长‘使不得’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林冉几句话说回了肚子里,眼看媳妇女儿收到礼物都笑的开心,于厂长动了动嘴,终究没再多说推脱的话。   林冉这丫头,虽然心里鬼主意很多,但品行确实是个可交的,自家婆娘这回的眼光不错。 第69章   “你找我们站长?那可不太巧,站长这会儿没在办公室,”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小伙,看完林冉的介绍信,给林冉指路,“你要么在办公室等他一会儿,要么就去那边找找他,我估计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谢谢你啊同志,”道了声谢,告别热心的火车站工作人员,林冉往他手指的铁轨方向走去。   靠近站台的铁轨上,一辆装载满满的货运货车正停在那里,一帮穿着和刚刚的小伙子一样制服的工人正在紧锣密鼓的鼓捣着什么,站台上,三个人站在那里指挥,其中一个正是上次运砖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付站长。   “姑娘,里面在施工,太危险了你别过去。”站在最边上的人看到林冉,拦了一把。   付站长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林冉先是一愣,再是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转了过来,“你是……上次来办手续的林干事?”   “付站长,我是江南省石景钢铁厂林冉,”阻拦的人看到付站长认识就给让开了,林冉走近付站长打了声招呼。   “哈哈,我记得你林干事,你是第一个在我这批条运砖的,”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年轻漂亮的办事员,付站长记得很清楚,镇上就这么一个砖厂,一年多了都不景气,自从林冉那次过后,销路倒是好了不少,林冉这也算是为镇上带来了益处,“你这次来,还是来运砖的?”   “运砖的手续得过这阵子才能寄过来,这次是有些粮食要运走,这是手续,”林冉把手里的批条递了过去,这是出发前,高厂长为她跑下来专门用来运粮食的。毕竟砖厂的任务不知道能不能跑下来,所以批条并没有先办,只能等林冉回去后,由砖厂和南江省城互相联系了。   “哎呀,运粮食?你这能不能放的住啊,”本以为就是回屋盖个章的事情,付站长却叹了口气,反问一句。   “是些大米和各种肉类,应该能放个五六天的,”肉干和干菜类的容易存放,那些送来的新鲜肉类林冉也让腌制成了腊肉,只是时间有限,只粗略处理,并不能像传统腊肉那样久放,但应付路上的三五天是够够的了。   付站长也知道林冉说的是路上的三五天,可他说的却不是路上的时间,“林干事,你这次来的不巧,咱们这铁轨坏了正在抢修,得等修好了才能运了。”   “这得修几天?”林冉看了看站台下,修铁轨的工人们的背影。   “不好说,缺零件,咱们是小站,备货没那么足,得等上边批下来,”付站长跟着回头看了看铁轨,“这批货可是重要着呢,上边应该会给加急,只是加急了也不知道要多久。”   这时候交通不便,办事效率就是会慢,就算加急来了,车上的货物耽误时间不新鲜了,后续会有很多麻烦,老毛子最是挑剔,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处分,想到这,付站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是缺什么零件?”林冉又问。   要说问车里的货品是什么,付站长也许会犹豫,但问零件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付站长回答的痛快,“连接处的螺丝缺两个。”   前阵子这边下了大雨,水漫过铁轨,维修工人无法维护,这两天晴天想要维护的时候,又赶上这车货过来,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说什么都晚了。   趁着付站长唉声叹气,林冉跳下站台,观察工人们抢修的铁轨连接处螺丝的型号,“同志,你们这螺丝是多少尺寸的?”   工人们有看到林冉和付站长聊天,所以也没有看她年纪小就糊弄她,而是认真回答了。   按着他们提供的尺寸,林冉在淘宝上下了定制单,跨越时空的快递效率不是盖的,没几秒林冉就感觉到收件箱的动静,把手伸进挎包里做掩饰,林冉掏出几根粗长的大螺丝,“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型号。”   眼看工人们在尝试,林冉爬上站台,就见付站长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目光里带着审视,“你怎么会有这种型号的螺丝?”他们铁轨的螺丝虽然不是特别定制的,但计划经济的时代,个人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螺丝,还一拿就是三四个。   “我是钢铁厂的,这次来砖厂的任务就是换粮,”林冉强调了下自己的身份,这才继续解释,“出发前,厂里给砖厂准备了很多型号的零件,这几根是在砖厂没换出去的,说让我带回去,不止这个型号,我还有这几根。”   说着,林冉掏出挎包里的另外几根螺丝,这真的是钢铁厂准备来,而被砖厂拒收的,因为他们厂确实用不上。   林冉的手心上,拿着大大小小三种型号的螺丝,再加上有砖厂可以询问,付站长眼中的审视消了不少。也不怪他多想,因为一切都太巧合,如果不是有砖厂作为中间轴,他都要以为这次岔子是林冉事先布置的了。毕竟这车上的货太过重要,涉及到两国邦交,林冉又出现的这么恰好,他一开始真的怀疑了。   正想着怎么挽回下两个人紧张的气氛,就听站台下,工人们欢呼起来,“成了,成了,能用,真的能用!”   “真能用?”顾不得林冉,付站长跳下站台,蹲下去仔细观察铁轨连接处。   “真能用,正正好好!”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肯定,话里的喜悦简直要飞出天际。   “就是不知道这螺丝结实不的,”之前站在付站长身边的另一个人开了口,他不认识林冉,对于林冉拿来的东西自然保有怀疑态度,毕竟运行过程中铁轨一旦断开,火车失控,损失的财力和人力不可预估。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在付站长的头上,但想到车上这批货的保鲜期,付站长还是咬了咬牙,“让小赵开慢点,咱们试试。”   “站长!”怀疑螺丝不解释的小伙喊了一句,显然不认同付站长的决定。   “听我的,我来担责,去说一声,让小赵一定要慢点开,”付站长也在天人交战,耽误运输是失职,火车出事也是失职,可他一人罢职事小,耽误两国关系才是大事,如果火车开的够慢,脱轨的风险应该极小,想到这,付站长微微大声,很是坚定。   “是,站长。”小伙当然知道这车货的重要性,见付站长坚持,他敬了个礼,快步跑到火车车头跟架势员交流。   ‘呜——呜——呜——’三声长鸣,铁轨上的工作人员全部撤开,列车缓慢启动。   缓慢前进的列车第一节 车轮压上刚刚修好的连接处,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不敢喘。   短短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第一节 车厢安全过去,有人忍不住欢呼,但看了看别人紧张的样子,又忍住了。 第二节 ,第三节,第四节,列车一点点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着放不下去。终于,‘吱——’列车一个刹车停下,大家看着全部过去的火车忍不住欢呼出声,“过去了过去了!”   “我看到了,咱们成功啦!”   工人们欢呼的时候,付站长平复了下心情,跟林冉道谢,“林干事,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叫付成,托大你喊声付叔,以后这车皮的事,有我在你放心!”   这是感谢,也是承诺。   从来都是走正规程序的林冉,自然无所谓他的感谢,林冉只是想尽快修好铁轨,好让自己的粮食回到南江省,于是客气了一番。   “明天就把你的粮食运过来吧,咱们找人给你装车运走,”付站长一锤定音,因为铁轨损坏,之前的车皮都暂缓了批复,林冉刚刚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怎么也得不能让她的粮食因为运不走捂坏了。   “我这零件也只能应急,等你们的零件批下来最好还是换一下,”林冉虽然选购的店铺实体工厂是业内翘楚,但毕竟铁轨是涉及人命的大事,马虎不得,林冉不得不提醒了一句。刚刚火车启动的时候她也捏了把汗,觉得自己莽撞了。   “你放心,”付站长点了点头,他也有此打算,只不过他是打算现在就拆掉,暂时废弃这段铁轨,刚刚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林冉去南江省的方向和刚刚要运出国的那批货方向不同,这段铁轨不会影响运输,不如暂时废弃等零件到来。   安排了下刚刚那辆货运火车的事情,看着火车开走,付站长松了口气,晚走一天,车上的食物就不新鲜一天,等到了俄国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呢。   心头的石头落下,付站长喊着让工人去把螺丝卸下来,“这个还你,要不你不好交差。”林冉任务在身,没有换粮的零件还要带回厂里,出于这个考虑,付站长把螺丝还给了林冉。   其实并不是钢铁厂的螺丝,还不还回来无所谓的林冉,还是收下了,不然不好解释。   办完手续,告别明显变得热情的付站长和一众工人们,林冉买好了出发去往上海的火车票。   离开火车站的林冉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举动,改变了付站长被革职的命运。 第70章   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林冉就坐了这个月内的第八趟火车,这让上辈子出门都是专机接送的林冉有些适应不能,来自身体强烈的疲惫让她决定,到了上海一定要好好休息几天再出发。   出了上海站,林冉直接坐上公交车往上海最有名的和平饭店出发,具上次来时路过上海住的招待所李姐所说,她的这张介绍信是可以住和平饭店的。   在这时候,和平饭店虽然不像后世一样对外开放,但级别和设施都摆在那里,林冉自觉现在虽不富有,但也不必穷的委屈自己,有好一点的住处,自然不会委屈自己继续去招待所。   入门时有人开门,前台接待保持的笑脸,让林冉仿佛回到了后世住酒店的氛围。   “同志,请出示一下介绍信,”前台小姐姐一句话,就把林冉发散的思维拉回了现实。   “您是一位对吧,”跟林冉确认了下信息,一人负责记录,另一人把标记好的钥匙递给林冉。   ‘778’房,如果没记错的话,林冉曾在一本书上见过这个房间号,1960年,曾写过《西行漫记》的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就曾入住过这个房间,当时还是‘73’房。   按理说,和平饭店这种级别的招待酒店,人员分配应该会有一定规律,怎么也想不透自己为什么被分配到这个房间的林冉,安置好行李后,就进了浴室洗澡。   和平饭店的设施再比普通招待所的好,也比不过林冉空间内,老家自己配置的超大按摩浴缸,美美的享受了一番泡澡的快乐,林冉把自己埋进软绵绵的被窝里,一秒入睡。   在梦里,还有火车的摇晃和颠簸不肯作罢。   *   这一觉睡的着实是又长又累,不知道是不是坐车后遗症,林冉的梦见自己飘荡在海水上面,海水晃荡,起伏不定,偶尔有大浪拍来,海水漫过脸颊和鼻子,让她难以呼吸。   这就算了,调皮的海水不止阻止她喘气,还不停的加热,让林冉好好的体会了一把在大海里出汗的感觉。   憋闷感一点点加重,林冉忍不住大口呼吸,海水吸进鼻子,林冉吓的手脚并用开始挣扎。   ‘噗通’一声,林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迷茫的看着裹着被子的自己坐在地上,枕头上的一个大坑昭示着自己刚刚把脸埋在里面,才造成不能呼吸的现实。   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林冉不得不把身上的被子扒下来,走进饭店的浴室冲了个温水澡,洗去一身新出的汗。   到了上海就换上的手表提示着时间,已经是晚上五点,正好是前台交代过免费晚餐的时间。   饥肠辘辘的肠胃在宣誓着存在,林冉摸出饭店提供的晚餐票,下到餐厅所在的楼层。   相比于大堂的装修,餐厅的装修明显用心了很多,暖光黄调的视觉,中西相聚不远的食物摆放,让林冉差点以为来到了自助餐厅。   事实证明,它还真的就是个自助式的餐厅。   可能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国际外宾的到来,所以西餐这边的自传品种也很丰富,林冉还在其中看到了很多上辈子吃过的快餐类油炸食品。   无论是在石景县,还是到了东北砖厂,自己一直都是入乡随俗的吃着寡淡的事物,突然看到许久没吃的‘垃圾食品’,林冉没忍住往盘子里放了几块。   厨房的入口前,有一个取餐处,林冉注意到去那里取餐的全部都是外国友人,那里是牛排领取的地方。   只是端着盘子走了小半圈,林冉也没找到自己吃炸鸡块最爱的配料——番茄酱。   好在自己是习惯背着挎包出门的,林冉庆幸自己的机智,伸手往挎包里一摸,就从空间里拿出自己自制的番茄酱,自打上次试验手拉犁把柿子秧拔掉后,柿子的吃法就成了她的难题。   连续吃了一个月柿子的林冉终于吃腻了,亲手把剩下的柿子做成了番茄酱,平时不打饭回宿舍吃的时候,就会偷偷在窝窝头上抹点曾味儿。   没想到眼下竟然派上了用场。   拿着叉子在玻璃瓶里剜出好大一块番茄酱,倒在盘子的边缘,林冉借着叉子上残留的番茄酱,叉起一块炸鸡块,蘸着酱放入口中。   虽然味道和肯德基麦当劳不太一样,但新味蕾很快接受了这混合起来的美味,林冉满足的舒了口气,开始第二口鸡块。   暖黄色的灯光投下一道阴影,陶醉在美味中的林冉转头,就见一个皮肤白皙五官分明的外国小伙正站在自己的旁边,林冉看到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又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确定自己选择了一个较为偏僻又不会太死角的地方,林冉转回头,继续看着这个人,想了想,开口用流利的英语试探问话,“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有什么事么?”   有事说事,没事别看着人吃饭,怪让人下不去口的。   “奥,美丽的女士你好,很冒昧打扰到你了,实在是您的这个酱汁看起来非常眼熟,请问这是在哪里买到的呢?”   果然英语不愧是后世小学生必学课之一,林冉随便一试,两个人的语言就同步了,“你是说番茄酱么?这是我自制的。”   “奥,这样,”小伙子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失望,整个人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颓废下来。   和平饭店的地位在这里摆着,能来这里的外国人多是公事要谈,本着这份认知,为了两国的友谊,林冉决定主动帮助他一下,“如果你觉得可口,也许……这瓶我可以送给你,这瓶是新做好的,叉子也是新的,所以很干净。”   “Really?真德马?”外国小伙喜出望外,竟然蹦出了几个不太清晰的汉语发音,根据他先说的英文林冉勉强能听懂是在问,“真的么?”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现在就可以享用它,”林冉点头肯定,并手心朝上,比了比自己放在一旁的瓶装番茄酱。   刚刚得了别人的番茄酱,有吃货潜质的外国小伙为了表示礼貌,得到许可后坐在了林冉对面一起用餐。   良好的礼仪让他并未真的拿走林冉的番茄酱,而是另拿了新勺子剜出一坨,学着林冉的样子放到餐盘边缘方便蘸取。   似乎是因为来中国一段时间,小伙用餐前礼貌的自我介绍,“我叫盖尔,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女士。”   “我叫林冉。”已经把油炸食品全部吃完,改用筷子攻克饭菜的林冉同样回以姓名。   “奥,Ran,好听的名字,很般配,非常感谢你的赞助,那么,我要开动了。”说完,盖尔就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当熟悉的味道冲进味蕾,酸甜的滋味儿顺着舌尖,一路上蹿到脑袋,再反馈在鼻眼,盖尔险些哭出声来,天知道他吃着没味儿的炸鸡有多久了,而那些后厨根据他描述做出来的番茄酱,味道总是奇奇怪怪。   吃完一个鸡块,盖尔再抬起头看向林冉的目光里含了感激,这是拯救他肠胃的救星,连带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也被打破。   听着盖尔滔滔不绝的讲述外国问话,林冉手里的筷子险些拿不稳,挺帅个小伙,怎么说崩人设就崩了呢?   偶尔回上几句,林冉不自觉的带上了对方的说话口音,更让盖尔有了倾诉的欲望。   两个人正叽里呱啦聊着,眼看自己就要吃完晚饭,脱离苦‘海’,林冉就听到身后有一个似乎听过的声音,不确定的喊了声,“冉…冉?”   确认过原主在上海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林冉把盘子里最后一口饭菜塞进嘴里,努力咽下,没有回头。   那道声音却没停下,反而像是确定了自己的眼神之后,上前几步,离的更近的问了句,“是冉冉么?”   林冉嘴里的饭咀嚼到一半,没办法装作听不见,只好转头去看来人。   这一看,林冉险些把自己嘴里剩下的半口饭喷出来,“徐阿姨?您怎么会在这里?”   本以为又是原主哪个没有记忆的儿时认识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上次在火车上有过短暂相处的徐雅芝,徐阿姨,这也太巧了吧?就是不知道徐阿姨晕车那么厉害,怎么还段时间内又回了上海。   为防止自己真的把饭喷出去,林冉趁徐雅芝回话的时候,咽下了嘴里的饭菜,并偷偷舔了舔牙上沾着的饭粒。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徐雅芝的眼睛里都是惊喜,刚刚她下楼吃饭,因为刚到这边身体不太舒服,所以避开团队想选个僻静的角落,没想到就看到了林冉的背影,因为常年用语言打交道,对声音格外敏感的徐雅芝,几乎一瞬间就确认了这事林冉,只不过是地点让她不敢确信。   徐雅芝看了看林冉已经空了的盘子,和对面外国小伙被打断晚饭,抬头懵懵的眼神。有些抱歉,“抱歉,打扰了,是我见到你太开心了。”   这句话徐雅芝本想用英文解释,毕竟林冉刚刚也是在用英语交流,明显能听懂。但楚喻对林冉的尊重,徐雅芝还是选择了中文。   林冉用英文跟盖尔解释了一番,这是自己的一个长辈,然后打了招呼,告辞和徐雅芝离开了这一桌。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盖尔本来不太在意,但想到以后又要好几天没有番茄酱蘸的盖尔,失落的低下头,就见桌子上,林冉并没有带走的番茄酱,这明显是留给自己的。   盖尔眼睛一亮,忍不住又剜出一勺。他爱中国,中国实在是一个很友好的国家!看来这次的合作,他要劝一劝比特好好考虑一下了。 第71章   自取了两杯热水,两人另选了位置,徐雅芝把其中一杯放在林冉的面前,并坐了下来,“这次出差去了这么多天?”   距离自己上次在车上见到这丫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这次的任务用时比较久,”林冉点了点头,前来换粮的人从一开始的不信任,到后来的自发宣传,这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所以林冉出发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个时间已经比预估的提前了不少。   “徐姨晕车好点没,怎么又来上海了?”林冉随口问道,上次两个人的聊天中,可以听出徐雅芝的家就住在北京,好不容易进京了,按理来说短期不应该出来。   “算是突发状况吧,不过跟你一样,都是出差,”徐雅芝笑了笑,状似无意的提起,“我刚刚听你跟那个小伙子说话用的英语,发音不错,是有人教过?”   “我姥爷以前是老师,小时候教过我一些,”林冉坦然回答,原主确实被姥爷教过英语,只不过发音不如后世专业培训过的流利而已。   以前是老师,现在是退休了还是怎么?徐雅芝只想了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难怪这丫头看起来很有教养的样子,无论形势如何,老师在徐雅芝的心里总是很神圣的职业,连带着教出来的外孙女也这么让人喜欢。   “其实我打扰你和朋友用餐,把你单独叫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了解完自己想知道的情况,徐雅芝斟酌开口,“咱们也算是见过两次,很有缘了,徐姨也就不瞒你,其实我是一名外交官,这次来上海主要是为了谈个合作。”   “这次的任务紧急,北京那边又没开完会,很多人手都调不出来,所以先派了我们几个人来,”说到这里,徐雅芝顿了一下,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刚刚我听你发音很标准,对话也流利。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帮忙来做我们团队的翻译?我们会付工资的。”   给外交官当翻译官?林冉被这么请求给惊到了,眨了眨眼睛,林冉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你放心,无论事情能不能谈成,都不是你的责任,我们只是缺个翻译。”徐雅芝的言下之意,林冉只需要把她们的话翻译给对方,把对方的话翻译给她们就好,毕竟,谈判是外交官的专长,“我们还有一个翻译也会跟着,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所以还请你答应我帮我一个忙。”   往常的谈判都会出两个翻译,为防止意外情况发生,所以说白了,林冉不过是个备用翻译而已。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不答应,怕是会显得太过矫情,就当半路赚了个外快,林冉点头应允下来。   告别徐雅芝,林冉回到房间。   可能因为下午刚刚昏睡了一觉,所以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林冉干脆爬起来回到空间,感受空间里阳光的洗礼。   明天的谈判是在下午开始,现在才是晚上八点,完全可以晚睡晚起的林冉,开始在空间里没事找事做。   先是把所有的床单被罩沙发套等,都扔进洗衣机搅拌清洗,再是给之前所剩无几的西红柿都做成了番茄酱。   客厅的电视机放着星爷的电影当背景音乐,林冉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把刚刚放凉的新鲜番茄酱小心装瓶,放到冰箱里存放。   如果离开之前还能碰见盖尔就好了,看他那么喜欢吃番茄酱的样子,一定愿意为自己多分担一些。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吃腻歪而特意丢下的番茄酱,让盖尔对自己升起了无尽感激的林冉,如是想。   明天到底是一场国际谈判,而且又是在比较前卫的上海,林冉冥思苦想明天到底该穿什么衣服。   女人的衣柜里也许永远都缺一件衣服,林冉逛淘宝逛的嗨皮,下单了许多并不能穿出去的风格。   好看的衣服,大概挂在衣柜里欣赏,也是一种愉悦吧。   等林冉强迫自己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   仗着这身体年纪小,底子好,林冉起床的时候,在镜子里完全没找到黑眼圈的存在。   按照约定的时间,林冉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会议室门口,徐雅芝也正好从对面的楼梯下来,两个人打了照面。   “来的这么早?”徐雅芝抬手看了看腕表,整整十五分钟,和自己的习惯一样,“既然来了,就介绍一下吧,这是我的搭档马立涛,这是你的搭档李舒语,这是速记……”   徐姨的搭档是外交官,自己的搭档是翻译官,林冉区分了下这话的意思,笑着挨个打了招呼,仗着年纪小,都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叫着,反正她也不知道大家的级别。   “今天一下午你都跟着我就好,舒语跟着马哥,”眼看时间不多,徐雅芝快速做了分配。   “好的徐部。”   原来徐阿姨竟然是部长副部长的头衔么,林冉眨了眨眼,真是个让人敬佩的女强人。   分针转动了一下,时间到了,该入场了。   林冉跟在徐雅芝身后就想进入会议室,却和旁边做了同一动作的李舒语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我跟徐部走习惯了。”李舒语看起来不好意思极了,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捂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还不忘帮林冉揉了揉被撞的地方。   会议室里,对方的团队从另一个入口入场,徐雅芝已经进入会议室,作为她的翻译,如果不紧跟着,难堪的不止是徐阿姨,还是国家的面子。   一瞬间想通了这些的林冉,自然的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然后加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徐雅芝,整个过程不过耗了几秒钟而已。   对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提醒自己不过是个临时人员而已,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被针对,林冉左思右想,能想到的也不过是职场之争,或者因为自己刚刚叫了对方一句舒语姐?毕竟女人都是很在意年龄的。   眼看林冉并没有多搭理自己而耽误时间,李舒语咬了咬唇,回头就见马立涛正看着自己,想到自己今天要跟着翻译的人是马立涛,却走在了对方前头,李舒语赶紧道了声歉,让到一边,马立涛虽然不如徐雅芝官大,但人品可是很记仇的,她谁也得罪不起,刚刚确实是冲动了。   长长的会议桌,两伙人面对面的站在位置前,相互握手后落座,各自的记录员低头打开本子。   林冉跟着徐雅芝坐下,余光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番茄酱回收机——盖尔么?   盖尔见林冉终于注意到了他,轻夹了下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很高兴见到您,比特先生……”徐雅芝作为团队带头人,第一个出声。   “nicetomeetyouMrBeeter……”一口流利的英语发声,林冉同步跟着翻译。   徐雅芝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林冉的同步速度赶到诧异,但又很快恢复思绪继续开场白,只是这次声音降了一些,确保林冉的声音能被对方听到。   果然她没有看错人,林冉那天跟外国人的交谈,显然比李舒语更让人惊喜且省时,这也是她选了林冉当随身翻译的原因之一,今晚的谈判她必须拿下。   因为昨晚餐厅角落的灯光昏暗,徐雅芝并未认出对方团队里的盖尔,就是昨晚和林冉共进晚餐的人。   会议一点点走着流程,坐在马立涛旁边的李舒语却开始坐立难安起来。同声传译,竟然是同声传译,这种只在她老师那里听说过的同声传译,翻译在不打断讲话者讲话的情况下,不间断地将内容口译给对方。   想到自己平时跟着徐雅芝时,每次徐雅芝虽然看着镇定,但桌子下面的小动作却被李舒语完美捕捉,那是她小时候徐阿姨就有的一种习惯,只要着急就喜欢挠自己的手指,她是在嫌进度太慢,而这种焦虑在林冉翻译的时候,却一次都没出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李舒语被自己的对比伤害到了。   虽然谈判的主力是徐雅芝,但马立涛偶尔也会发言一下,李舒语不得不打起精神翻译。只是有了林冉的同声传译在前,李舒语慢悠悠的翻译反而让马立涛失去了发言的兴趣。   眼看谈判过半,价格却一直都谈不下来,徐雅芝又开始挠自己的手指了。上头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批器材运回国内,但经费又不充足。徐雅芝张了张嘴,想继续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劣势,就见对方团队的比特打了个手势,示意暂停谈判。   暂停谈判后,比特感觉自己被盖尔拉了一下,侧头去小声问,“怎么了?”   “比特,我觉得这个价格可以了,中国是个很友好热情的地方,他们有这么多人口,我们大可以来日方长,别急于一锤子买卖。”盖尔念着那瓶番茄酱的情分,劝了一句,这也确实是他昨晚改变主意之后的真实想法。   和东方社会主义不同,资本主义教育下,金钱至上,加上盖尔的身份在这摆着,比特不得不重新考虑他的提议。   两个人虽然压低声音,但盖尔特意用了另外一种语言,料想对方的翻译只可能精通英语,盖尔并没有过于小声。   两个人的对话被林冉听在耳朵里。左手边的记录员正好记完一页纸在翻页,林冉装作想要帮忙补充会议记录的样子凑了过去,拿过对方的纸笔,趁记录员不注意,写下一排字,递给徐雅芝看。   第一次体会到语言障碍带来的麻烦,徐雅芝听不懂对方的意思,还以为谈判马上就要泡汤,忍不住焦灼起来,上头给的钱有限,她也想一掷千金豪爽买下,可实力真的不允许啊。   正在徐雅芝焦灼不安时,面前递过来一个会议记录本,空白的一页,只写着短短两句话。   第一句正是盖尔劝解比特的那句‘来日方长’原话。   第二句是比特深思之后的同意。   虽然不明白林冉怎么能听懂两人的对话,但纸上的两句话,无论从长短还是语气,都是符合刚刚那两外国人说话的语气。   旁边的小姑娘也许天然带着些亲和力,就像在火车上的信任一样,徐雅芝心底突然一松,竟真觉得这次谈判可以成功。   女人的第六感还是那么的准,结束暂停的谈判没过多久,比特就假装为难的同意了这个价格。   办完所有手续后,徐雅芝还有些不可置信,本来以为登天难要低声下气的任务,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完成了?   不对,要说轻易也不对。要不是有林冉的那张纸条给了她信心,徐雅芝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老狐狸比特后来的装模作样中,投降加价了。毕竟老油条的比特,在答应盖尔继续谈判后,还是端着架子了很长一段时间,见徐雅芝一直坚持,才‘勉强’同意了这个价格。   说起来,能在预算范围内拿下这次的合作,还要多亏了林冉,那个被自己临时纳入团队里的丫头。 第72章   经过一个下午的讨论,这次谈判圆满结束,徐雅芝本想自掏腰包请大家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只是为了准备今天的谈判资料,大家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只想回房间补觉。   徐雅芝只好顺应大家的意愿,改成回北京再吃这顿饭。   团队其他人陆续回房间休息了,作为这次谈判的功臣之一,林冉理所当然的被徐雅芝留了下来。   “冉冉,这次徐姨要好好感谢你,”徐雅芝带着林冉从楼梯步行下楼,边走边跟林冉道谢。   “徐阿姨客气了,”拿人钱财为人办事,林冉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别人感谢的事情。   “刚刚如果我没听错,盖尔说的是……法语?”徐雅芝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每个国家的语言都有自己的特色,虽然她不懂除了俄语以外的其他外语,但经常跟外国人接触的她,还是能听出各个语言的不同来的。   林冉知道徐雅芝这话的意思,问清楚什么语言事小,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懂才是真,“我姥姥曾经在法国留学过一段时间,教过我一些。”   姥爷是老师,姥姥留学过,有这样的长辈在,能培养出林冉这样的人才,徐雅芝倒是接受的很快,看林冉的目光都多了一分欣赏。会英语的林冉就够让她喜欢的了,如今每多了解林冉一分,徐雅芝的心里就更像被挠了痒痒一般。   徐雅芝忍不住赞叹了林冉的姥姥和姥爷,林冉听完只笑而不语做谦逊状。关于姥姥姥爷被判改造的事情,她不可能见一个人就说一个人,就算心里觉得徐雅芝是个不错的长辈。毕竟,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等离开了上海,还不知道何时会见面,能不说太多就不说了。   收下报酬,拒绝了徐雅芝的请客邀请,林冉掏出自己的晚餐票比了比,就告辞往餐厅走去了。   徐雅芝看着林冉的背影也没勉强她,同事虽然都去休息了,但下午毕竟发生了一件大事,晚饭肯定是要聚在一起聊一聊的,林冉的事情,就往后放一放吧。   只是这样的人才,不能拉到自己的部门实在太可惜了。今天雇佣林冉的费用,是徐雅芝自费的,但谈判的成功在面前摆着,就连马立涛临走都悄悄跟她说回去可以报销,因为这次出来的所有人都清楚,谈判的成功时因为林冉的加分,以往哪次国际谈判不是打拉锯战一样,谈个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耗时耗力的,今天还是头一次一天之内一次就搞定了的。   *   餐厅占了整个楼层,和昨晚一样的布置,林冉没有多打量,直接盛了食物就找了昨天的位置坐下。   灯光被人挡了一下,察觉到来人在身边停留,林冉抬头。   “嗨,dearran,还记得我吗?”下午刚见过面的盖尔热情的打了招呼,一手拿盘子一手拿昨晚那瓶番茄酱,“这是我的朋友长谷川,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么?”   想到下午要不是盖尔的说服,比特也许并不能松口的那么快,林冉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林冉,请坐。”   “你好,我叫长谷川奇,”跟着盖尔一起坐下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虽然说着中文却口音怪异,加上这种独有的姓氏,让林冉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我来自日本,”感受到林冉打量的目光,长谷川奇大方的承认自己来历,但坚持用中文跟林冉沟通。   难怪,林冉点了点头,日式发音的中文一听就能听出来。   吃饭过程中,能明显看出盖尔和长谷川奇的关系并不如表面那么亲近,盖尔用餐的过程举止优雅,完全不见昨晚的张牙舞爪。   一顿晚饭,林冉从两个人的交谈里,大概听出了一些讯息,例如长谷川奇来自于日本某炼钢厂,这次和盖尔相识主要是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听着他们的对话,林冉想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同样都是钢铁厂的,为什么人家可以出国出差,而自己只是跨了半个中国就这么疲惫,果然人和人的体力是不能对比的。   酒足饭煲,放下刀叉,长谷川奇舒了一口气,吃饱喝足的感觉还是不要太棒。   几人选的座位临近窗户,夜晚的上海华灯初上,长谷川奇微微侧头看向窗外,情不自禁的感叹,“真美,忘记带相机下楼了,等会儿回去我一定要拍下来留念。”   有照相机的人就是有钱任性,连个路灯都要拍,林冉脑袋有些浆糊似的想,她吃饱了就会犯困,加上一下午集中精神谈判,感觉眼皮都有些打架了。   告别两人,林冉从餐厅回到七楼的房间,冲了个澡也没吹头发,倒头就睡。   时间还不到八点,林冉圆满完成任务安心睡觉,可有的人却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李舒语自从晚上大家一起吃完饭回来,就觉得坐立难安。   不为别的,就因为下午突然出现的那个小姑娘,徐雅芝看她的眼光都快赶上看女儿了。要知道,自己从小跟着亦鸣哥身后跑了这么多年,徐雅芝的家里也没少去过,也没见徐雅芝对自己热情多少。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徐雅芝甚至提议想要把林冉招入外交部,更扯的是,马立涛那个小心眼马屁精老狐狸,竟然也跟着点头。要知道,自己当初能进来外交部当翻译,是花了她爸爸多大的心思。   而林冉那个小姑娘呢?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得到了外交部两个副部长的认可。这让李舒语怎么也无法释怀,哪怕林冉的年龄比她小了四岁,但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最后也许是想的头太疼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几点,李舒语终于睡了过去。   *   吃早饭的习惯一旦养成,也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   一大早,林冉就被肚子里咕噜噜的声音吵醒,揉了揉叫唤不停的肚子,林冉洗漱出门。   ‘啪嗒’,林冉关上房门,却听到了双重奏,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见昨晚一起吃过晚饭的长谷川奇正在隔壁门口,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   “嗨,好巧,冉。”惊讶过后,长谷川奇率先打了个招呼,显示了下自己的绅士风度。   “长谷川先生,”也许是因为国家的不同,像是对盖尔一样,对着长谷川奇,林冉没办法叫叔叔,也不好叫同志,只能用比较生疏的先生来称呼。   既然都是出门,两个人自然的并肩同行,一起下楼。   “床古川先生这是……?”注意到对方胸前挂着的相机,林冉眼神示意的问。   “奥你说这个,”这会儿正好走到有窗户的楼梯拐角,长谷川奇抬起胸前挂着的相机,冲着窗外指了指,“昨晚拍了些夜景,我突发奇想想照日出,结果实在没能早起,于是决定吃完饭去拍些上午的外景。”   上辈子林冉也见过不少摄影爱好者,于是不再多问。   因为是同行下楼,吃饭的时候长谷川奇礼貌性的坐在了林冉对面,“冉这次来上海也是有什么事情要谈么?”因为两次遇到都看对方是一个人行动,长谷川奇也忍不住好奇。   对自己现在的样貌很清楚,林冉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难得长谷川奇是第一个看到她年纪小,还觉得她是来上海谈事的人,“这倒不是,我只是出差路过。”   长谷川奇挑了下眉,出差路过竟然会认识盖尔,因为昨天盖尔的介绍,还以为对方和盖尔一样是谁的后代呢,想到这,长谷川奇放松下来,一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不用太端着了。   因为低着头,没有注意到长谷川奇的变化,林冉倒是想到了昨晚两个人的对话,想了想开口,“长谷川先生很喜欢摄影?”   “倒也不算太喜欢,只是从小被我父亲带着在厂子里呆着,很少出门,所以现在长大了每次出门都忍不住留些照片当纪念。”因为小时候眼里的世界太狭小,所以长大有能力了就忍不住喜欢外面的大世界,这一点,长谷川奇也不介意跟林冉说。   “厂子里?”林冉似是惊讶的反问了一句,随即又道,“昨天我听盖尔说,您这次来是为自己的炼钢厂来谈合作?这一点倒是有些巧,我也是在一家钢铁厂工作。”   “哦?是么,那倒是很巧。”加上早上的相遇,长谷川奇也觉得确实很巧,只是提起盖尔,长谷川奇忍不住想到对方的油盐不进,心情有些不好,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变化,“不过我所在的可是日本第一大炼钢厂,应该不是你们这里随便一个小厂子能比的。”   说完,长谷川奇皱了皱眉,可能是早上刚起床,说话没过脑子,有些冲动。虽然这个小姑娘不能为他和盖尔的合作带来影响,但他不应该把内心的优越感表达出来。现在只能安慰自己,林冉只是一个路过上海的小姑娘,相信盖尔不会为了对方跟自己翻脸。 第73章   听出长谷川奇话里的优越感,林冉微微皱了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嘿,亲爱的冉,长谷川社长,你们一大早聚餐竟然不带我,我好伤心呀,”刚刚出现在身后的盖尔表情搞怪,仿佛真的被两个人遗弃了似的。   长谷川奇从懊恼中回神,起身迎接盖尔入座,“盖尔先生说的哪里话,我们也是碰巧遇到。”   林冉未说出口的反驳错过了最佳时机,被堵在喉咙里咽了回去,轻轻垂下眼眸,想到昨天长谷川奇和盖尔的对话内容,林冉心下做了决定。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带我一个呀,”四方的桌子,盖尔坐在两个人的侧面,笑容灿烂询问。   长谷川奇脸色不自然了一瞬间,抢在林冉面前回道,“我们刚刚在说关于日出的话题,我还说早上错过了日出,没能拍到照片太遗憾了呢,是吧冉?”   这话说的带了些紧张,长谷川奇的眼神却带了些只有林冉能看到的压迫。   恰好盖尔已经侧过头去看林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是这样嘛,ran?”奇怪,他刚刚走的不远不近时,明显看到两个人之间似乎没什么话说的样子。   对上长谷川奇威胁的眼神,林冉微微一笑,“对,我们刚刚是在聊拍照的事情,长谷川先生说拍不到日出,拍下清晨也好,我正要给长谷川先生拍照呢,盖尔你就来了。”   “哦?冉你要帮长谷川社长拍照嘛?我也想拍!”盖尔瞪着大眼睛不甘落后。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帮我拍照了?长谷川奇的内心疯狂反问,可面对着盖尔感兴趣的眼神,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好勉强符合,然后贡献出自己宝贵的相机,罢了罢了,就当做雇了个免费照相的吧。   谁知‘免费劳动力’林冉却并没有接过相机,而是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笨重的大家伙,“用我这个给你俩拍吧,我这个快一点。”   “你的快一点?”林冉手里的机器笨重又硕大,跟自己手里小巧且能够自显影和自控的胶片相机完全无法比,长谷川奇忍不住嗤笑一声。   “那我们开始吧,”作为长谷川奇手里相机的发售公司人员,盖尔却对林冉手中的大块头跃跃欲试。   这一次出差中国,长谷川奇唯一的任务就是讨好盖尔,以期拿下合作渠道,再不济也要混个脸熟,本着盖尔的意愿最大原则,长谷川奇顺从的跟着来到窗边,摆起了Poss。   ‘咔嚓’闪光灯一闪,机器却没停止声音,而是‘吱——嗡’的一声,从笨拙的机身下端吐出一张卡片。   “拍好了,你们看看。”林冉拿出卡片,从不远处走过来想要递给两人。   作为宝来公司的二代,盖尔见识过胶卷的发展,他能发誓自己从未见过白色卡片状的胶卷。   长谷川奇更是手都没伸,不想接过,一个不知名厂子做出来的丑陋玩意,也想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恰好远处有一个人影在东张西望,正是长谷川奇公司的员工,“盖尔先生,冉,那边有人找我,我先过去一趟了。”   “好的,下次见。”接过林冉递过来的白色卡片,盖尔头也不抬。   果然是小孩子,连个卡片都稀罕,为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长谷川奇离开时,忍不住对自己这次能够拿下‘小屁孩’盖尔,更有信心了。   拇指朝上,四指在下的接过卡片,盖尔就感觉出白色另一面有些黏连的触感。好奇的把卡片翻了过来,背面的样子让盖尔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这……这……这是???”   大理石的窗口和柱子,两个人影一高一矮分开站立,其中挨个微微侧头,高个子一手插兜,不正是自己和长谷川奇刚刚的姿势么?   在这之前,两人从未在窗口同时逗留过,如果想成是有心人提前拍好洗出的恶作剧,也行不通,想到这里,盖尔不得不问出自己心里唯一的答案,“这是刚刚拍好的那张照片?”   见到林冉点头,盖尔又是一口凉气,脑海里一瞬间爆发出了很多想法,这些想法还来不及成型,却抵挡不住他眼底蹦出惊喜的光亮,“你这个相机,是谁发明的?他是个天才!我一定要见见他,冉,拜托了,告诉我吧。”   他的父亲,宝来公司创始人,就是以相机行业起家的,自小耳濡目染,盖尔自认没人比他更了解市面上的所有相机,他非常肯定,林冉手中的这款相机并不是市面上的流通货,更可能的,这是一位民间高手自制而成。   此时,盖尔看着林冉手里外形笨重的相机,都觉得它是一朵含苞待放等人发现的花骨朵。   “这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瞎鼓捣的,”像是被盖尔的热情吓到,林冉眨了眨眼睛,无辜的回答。   计划通的林冉,回忆起上辈子的小时候,父母刚刚南下,还不适应没有爸妈一起生活的日子的自己,闲来无事,就喜欢鼓捣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得亏林父林母刚刚下岗的时候发了笔‘巨款’,小林冉拆拆卸卸,林家也能折腾的起。   这个自制的傻瓜相机,就是那时候鼓捣出来的,因着算是一份儿时回忆,所以林冉在后来回到老家后,还是把它保存了下来,这次穿越,这个小时候的玩具自然的就跟着带来了。   其实早在昨晚听到长谷川奇跟盖尔聊天的时候,林冉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初步的念头。从长谷川奇的话语里,不难听出,他是想跟盖尔的公司合作,共同发展照相机行业,想从中分一杯羹,而盖尔,虽然表面笑嘻嘻,但却从未透漏一句口风。   而长谷川奇的依仗,就是自己所在的日本第一钢铁厂日新钢厂。作为世界上都能挂的上号的几大钢厂之一,长谷川奇的出现,无异于是上天给林冉的一次机会。   昨晚林冉收拾空间,翻箱倒柜找出这个儿时制作的傻瓜相机,早上又特意卡着隔壁房间的声音出门,却不想,在餐厅还没开口说出自己的交换合作条件时,就被长谷川奇露出的本来面目气到。   林冉的上辈子所在的时间点,中国已经成为世界都不敢小觑的角色,无论是科技还是军事,都已超出日本很多,林冉有太多反驳的话想说,但面对眼下七十年代的国家,林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面积不到三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国家,一个面积赶不上中国一个省的国家,一个人口不及中国十分之一的国家,却可以在自家地盘上挑衅自己。   那一刻,林冉不是不怒的。可冷静下来一想,后世发展的那样繁荣昌盛,又有多少功劳是先辈们曾经拉下脸面换来的,长谷川奇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只是眼下大形势下一个小小的缩影而已。盖尔的出现与其说是打断了林冉的反驳,不如说是给林冉时间,重新审视了自己,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一个人的能力微小,而她背靠的国家却可以很强大。   但她是林冉,她到底做不来把自己脸面拉下来的事情。达成目的的途径有很多种,而盖尔,就是其中一种。   林冉回忆的这会儿,足够盖尔消化完林冉话中的意思了,他想反驳说‘冉你别开玩笑了,’他想扯一扯嘴角,但他做不到,没人比他清楚这一相机的问世意味着什么,那是能拉响照相机时代的革命战歌的标志——即拍即得。   “奥,亲爱的冉,这是你给我的第二次惊喜么?”思绪飞闪,化作盖尔口中的一句惊叹。   第一次见这个美丽的东方娇娃娃,是因为一瓶番茄酱,盖尔的舌尖至今停留着那种美味。   第二次惊喜来的太突然,却叫他眼下都找不到一个形容的话,“冉,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想出售你的这个相机的话,可以第一个找我么?”   作为一个商人,面对着自己这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盖尔完全可以连哄带骗的拿走林冉这个发明,回去研究,可他没有,这一点,就足够林冉相信他的人品。   “我现在就可以卖给你,”林冉笑了笑,不卖她拿出来干嘛?真的好心给两人拍照么?   “really?”幸福来得太突然,盖尔忍不住彪了句国语。   “别着急,我是有条件的,”林冉不慌不忙的把手里的相机放在餐桌上,坐了下来,拿了这么久,她的手都有些酸了。   顺从的坐在林冉对面,盖尔迫不及待,“快说说你的条件!”   “我想要日新钢厂的炼钢技术,”林冉微微一笑,认真观察盖尔的反应。   日新钢厂?那不是长谷川奇所在的公司么?   昨晚他和长谷川谈话的内容犹在耳边,当时林冉也在场,长谷川奇想用自家的炼钢技术换他家的照相机技术,这么没脑子的提议他当然不会同意,SX-70系列可是他家现在用来吃饭的看家本领啊!   眼下长谷川奇没有看到林冉的即拍即得相机,如果自己用SX-70去换日新钢厂的炼钢技术,把握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且自家没有任何损失,还能用这更先进的即拍即得技术大赚一笔,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是林冉为什么要迂回一圈找到自己这个第三方去交换呢,如果林冉把这个技术给长谷川奇看过,相信长谷川奇就不会在意自家的SX-70技术了。   她是故意的,看着林冉淡定的模样,不知为什么,盖尔脑袋里突然蹦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盖尔今年虽然才二十多岁,但自幼跟着父亲经商的他,早已把察言观色的技能学习到了骨子里,他无比确信,自己刚到的时候,长谷川奇和林冉之间的氛围算不上友好。   可林冉不说,他就算有心相帮,却也无处开口。   除非,她不想让长谷川奇拿到这个技术。   想通了其中关节,配上此时林冉淡定的笑容,盖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女人的报复心,实在是可怕,也不知道长谷川奇都对这丫头说了什么,惹得对方这么盛怒。   想到长谷川奇拿到自家的SX-70技术后,损失了炼钢技术,还赚不到钱,毕竟自己会很快上架林冉的这款相机,想到这,盖尔又是一个冷战。   幸好,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是打从心底里,想把林冉当朋友的。 第74章   “盖尔先生真的愿意跟我交换吗?”宽敞的客房内,长谷川奇惊喜的声音响起。   今天下午刚刚回客房,房门被敲响,以为是服务员的长谷川奇打开门,发现门外是孤身一人的小盖尔先生,比特并未跟着。   虽然是一头雾水,但待客的本能让他笑脸相迎,还顺手泡了杯热茶。   盖尔自然的接过茶杯,吹了口热气,看着茶叶在热水中一点点舒展开来,然后飘荡着慢慢沉入杯底,才缓缓开口,扔下重磅炸弹。   长谷川奇的惊喜在意料之中,盖尔忍住想要掏掏被震到的耳朵的冲动,一脸无辜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不然我来找你干嘛?”   “不过你可不要提前声张,我们低调一些,不然比特又该阻止我了,”盖尔比了个嘘的手势。   说道比特,长谷川奇冷静下来,冷不丁问了句,“我看盖尔先生很是倚重比特,今天为什么两位没有一起来呢?”   “他?一起?”盖尔像是被戳到痛处,夸张的语气反问了两句,“实不相瞒,我早就想脱离他了,只是比特那老狐狸是我爸派来的人,我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您第一次跟我说交换技术的时候,我就想同意,是比特非要拦着的,这不是趁他不在,赶紧过来跟你把这事定下来。”   “要我说,比特还是太过墨守成规了,我们的技术又不能吃一辈子,像你说的,合作共赢才是赚钱之道。”   盖尔说道比特的时候,表情很是不快,连带着语气都把没脑子的二代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说完,像是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渡,盖尔收敛了一下,又小声叮嘱,“这事你可千万不能生张,不然让比特知道了,这事就得泡汤。你别拖我后腿,我还指望回国后,用这事跟我爸邀功呢。”   蠢货。   长谷川奇心里暗自骂道,用自家的日新最新生产设备,换盖尔家的SX-70系列技术,就是两人的合作内容。表面上说是从炼钢到生产,两家都出各自的最新成果,达到合作共赢;可实际上是日新钢厂只出了一套一流的设备,就获得了一份可以下金蛋的技术发明。   SX-70系列可是宝来公司的核心系列,比特那个老狐狸看出自己在合作中设下的陷阱——合作是假,蚕食吞并才是最终目的。所以第一时间拒绝了提议,这些分析也不知道比特有没有跟盖尔说过。   也许二人私下不和没有说过,比特就是想让盖尔出漏洞,也许是说过了但盖尔不听劝阻。现在看来,后者居多。   至于合作的真假?长谷川奇从未怀疑过。毕竟白纸黑字的合同在这,宝来公司要么提供技术,要么支付巨额违约金,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看着满脸天真等着跟老爸邀功的盖尔,长谷川奇忍不住在心里‘仁慈’地说了声‘对不起’。   ‘看谁笑到最后喽,’在合同上签字盖章,盖尔的心里也在期待着,‘有的人以为自己聪明玩弄别人于鼓掌之间,殊不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   *   “都办妥了,熔炉那些都是大型设备,需要切割后运送,到时候还需你们自己组装拼接。”   餐厅熟悉的角落里,盖尔坐在林冉对面满脸邀功的说道。   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当了对方的爸爸,林冉淡定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合同带了么?拿来签一下吧。”   还以为需要等日新钢厂的设备到了才能签订合同,交换物品的盖尔眨了眨眼睛。早日签订合同,就可以早点拿到林冉手里的新型照相机,盖尔自然是十分乐意,屁颠屁颠的掏出早就让比特备好的合同。   一中一英两个名字上下并列,盖尔马后炮,“海关这边的事我可以解决,但是如何运回你的厂子,就得靠你自己了。”   跟着比特,盖尔往返中国数十趟,打过交道的中国人数不胜数,对中国这会儿的运行模式有过一定了解。   林冉自然知道这批设备换购后,想要运到石景钢铁厂,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我知道了,尽快运回国内”。   林冉起身要告辞的时候,听到盖尔在身后轻声说,“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通过使馆联系我。”   摆了摆手,林冉头也没回,离开餐厅。   上楼的时候,恰好碰到表情轻松愉快的长谷川奇,面对长谷川奇好心情的打招呼,林冉只是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现在兴高采烈的长谷川奇并不知道,等他回到日本,刚刚将SX-70投入流水生产时,美国宝来公司推出了一款新的照相机,打破了传统观念,瞬间火爆全球。在人们热衷于追求新鲜事物的时下,日新公司最新生产的这批SX-70被迫中断,产品的前期的人力物力投入,加上那批运送给盖尔的设备,加起来,损失以亿美元统计,而他本人,也被革职追责,连带着父亲和整个日新钢厂元气大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恢复不过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日新的设备漂洋过海,也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运到国内。   还没来得及想出周旋这件事情的办法,林冉的卧房门就被敲开。   “怎么这么慢?”一脸不耐的李舒语声音不满,敲了半天门才开,这小姑娘属猪的吧,睡这么死。   “什么事?”在空间里想事情,林冉才注意到敲门声,这会儿忽视李舒语的语气,林冉直接问正事。   “奥,徐部今天上午被叫回北京了,她想跟你打个招呼再走,结果敲门没人应,她临走祝嘱咐我告诉你一声。”李舒语说完就转身离开,这话她本来也不想传,毕竟林冉来自一个小县城,几人再见面的机会渺茫,但毕竟是徐姨所托,李舒语不传又有些心理惦记,犹豫了半响,这才来敲林冉的房门,谁曾想林冉半天才开门,这让李舒语的火气很大。   李舒语离开,林冉也关上了房门。上午的时候应该是自己下楼出去转悠的时候,徐阿姨来敲门没人在,也是巧了。   徐阿姨的离开,李舒语的出现,并未在林冉的内心掀起什么波澜。   回到空间,林冉开始查看起淘宝里是否有现代化的炼钢设备定制。   忽略价格,倒是让林冉真的找到不少设备定制链接,可下单选项却都是灰色。   这是为什么呢?第一次被淘宝限制,林冉有些懵,想要问下客服,又怕是只有自己出现这种情况,再被系统检测。   顾自琢磨了一会儿,林冉灵光一闪,搜索起其他物品。   经过各种实验,林冉发现,凡是超过自家老家大门大小的物品,购买选项就会变为灰色,而大小没超过的,则暂时没发现什么限制购买的条件。   大门口处的收件箱前,林冉挨个拆着刚刚为了做实验而清空购物车下单的商品。   其中一个像是电饭煲一样的电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打开‘电饭煲’,里面二十个规规整整的半圆坑,林冉查看自己的淘宝订单,发现这是自己曾经一直想买但是忘记尝试的章鱼小丸子锅。   锅都有了,买了套材料包,林冉洗洗手就打算自己动手做。好久没用过厨房,很多东西都差点想不起来放在了哪里。   完全不用配比的章鱼烧粉加入鸡蛋和清水,搅拌均匀后静置。   网购的材料包里,章鱼冷冻切粒微微有些臭味,不太新鲜的味道。林冉只好丢掉,换成了冰箱里一直存放的去壳吓人。   翻看了遍说明书,林冉又按照自己的口味,切了些洋葱碎和包菜碎、胡萝卜碎备用。   插电,按下开关,刷上薄薄的一层油,倒入章鱼烧粉汁,淋上蔬菜碎,用牙签小心翻九十度角,继续加面汁。   不断的翻滚,拨弄,眼看着丸子在锅里一点点变成圆滚滚的形状,林冉渐渐的忘记了刚刚的烦恼,全身心的投入到制作美食的世界里来。   香味在鼻尖飘过,深吸一口气,林冉关闭电源,把丸子盛进小盘子里,摆好造型,淋上照烧汁、沙拉、海苔丝、海苔末,最后放上自己最爱的木鱼花片。   两盘非常有仪式感的章鱼烧就在自己手里诞生了。   俗话说的好,所谓做饭半小时,刷过一小时。林冉坐章鱼烧用了半个小时,清理这些工具又花去了很多时间。   等她坐在琉璃台前打算开吃的时候,却发现章鱼烧还是热乎着的,也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冷落而软掉,外皮依然酥脆,内里还是滚烫。   原来空间里竟然还有这种功能么?林冉发现自己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发现空间的一点其他用处。   木鱼花配上照烧汁,为章鱼烧注入了灵魂,林冉在搅拌章鱼烧粉汁时,加入了少许的盐,所以丸子本身也不是寡淡无味的。   是记忆力上学时候,街边小吃的味道。   眯着眼睛吃了一盘,林冉就感觉肚子有些饱了,剩下的一盘,看来只能等晚上或者当宵夜吃了。 第75章   “列车前方到站——石景县,请各位要下车的旅客做好准备。”列车即将到站的通知响起,林冉收拾好行李箱,为下车做准备。   在上海逗留了几天,所有的事情都已办完,日新没飘过海的设备不知几时能等到,林冉决定尽快启程回厂。   火车‘呜呜呜’的鸣着长笛进站,提前站在门口等着,列车急刹车的惯性让林冉一个趔趄,努力稳住身形,林冉拎起自己装的满满的行李箱,下了火车,慢慢向站外走去。   长途跋涉了一整天,火车的颠簸使人疲惫,到了站外,林冉忍不住站在原地,以手掩嘴,闭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滴——滴——’前面传来响亮的喇叭声,惊的林冉一个哈欠被迫中断。   睁开眼,就见面前停着一亮有些熟悉的小轿车,林冉用力的眨了下因为哈欠而挂上泪珠的眼睛,确认出这是石景钢铁厂的车。   是厂里知道自己今天回来,所以派人来接?但林冉确定自己并未提前传过消息,连上车的票都是临时起意现买的。   难道,厂里因为不知道自己几号返回的消息,所以每天都来火车站出站口等待自己?   ‘啪嗒’关车门的声音打破林冉的思考,驾驶室上,一个熟悉的笑脸荡了过来,粉碎林冉的过度脑补。   “林冉,这里!”小轿车旁边,驾驶室出来的赵振华冲林冉挥着手喊道,见林冉‘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忍不住往前小跑了两步,“我是赵振华啊,几天不见,不认识啦?”   一只大手在面前晃了晃,林冉抬手挡了一下防止打到自己脸上,终于从困乏中回过神来,回道,“赵振华同志,你稳重一点,我当然没忘了,我就是刚下车太困了,你让我缓缓。”   说着林冉又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次的哈欠打了个彻底,一滴生理盐水顺着脸颊滑落,勉强为林冉带走了些许疲惫。   正当林冉想要打起精神跟赵振华聊上两句的时候,林冉突然感觉手上一轻,皮箱被人接走。   “还是我鸣哥眼神好,你看我,都没注意到林冉拎着东西,”赵振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冲不知何时下车的魏亦鸣比了个大拇指。 暗暗打量了下林冉面上的疲惫,魏亦鸣微微垂眸受了赵振华这句吹捧,回想刚刚在车里时,看到的那只因为行李箱过沉而泛白的骨节,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起来,“既然接到人了,就回去吧”。   林冉眨了眨眼睛:还真是来接她的么?她还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跟她同样有疑问的还要加上一个赵振华,他满头雾水的比了比钢铁厂的方向,“回去?接到人?接……什么人?”   后半句因为魏亦鸣压迫的视线而咽回嘴里,已经困的灵魂出窍的林冉并未听清。   “那上车吧,咱们回去了。”迫于鸣哥平时的淫威,赵振华识时务的不再多问,向鸣哥势力低头妥协,率先拉开驾驶室上车。   能坐车回厂子,不用拎着行李箱自己走回去,林冉自然开心,“谢谢。”   这一声道谢是跟慢悠悠拎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面的魏亦鸣说的。   魏亦鸣没有回复,而是默默打开了后边的车门,自己上了副驾驶。   “啧啧啧,”驾驶室的赵振华把一切看在眼里,有些吃味的砸了咂嘴,师妹的待遇为啥跟师哥不一样呢?难道自己是散养的?   小轿车行驶在县城的马路上,并不比火车稳当多少,可赵振华把车开回厂里时,却发现林冉在后座上已经睡着了。   把车停到很少过人的地方,两个人轻手轻脚的下车,赵振华终于有机会提出自己的疑问,“鸣哥,你不回北京啦?”   刚刚他开车送魏亦鸣去火车站,可是要给人送上火车的,结果半路碰到林冉下车,鸣哥莫名其妙的就要打道回府,赵振华忍不住问出声。   “突然想起有些事情没办完,”魏亦鸣淡淡的解释了一句。刚刚的林冉状态实在太差,如果真的等赵振华把自己送上火车再回厂子,估计人就要在大马路睡着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不过是魏亦鸣在看到林冉的那一瞬间,突然产生想要留下来的冲动罢了:也许是想跟她讨论那张图纸,也许是惜才,魏亦鸣也说不清自己的冲动为何而来。   “你先回去吧,等她醒了我帮你锁车,”魏亦鸣看出赵振华的焦灼,让他先走。   赵振华的确还有别的事情,林冉这一睡不知是多久,反正这里有鸣哥在他也放心。   夏天的车里非常闷热,两人下车时并未关上门窗,坐在车里的林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听到两人的对话。到底不是在床上睡觉,车子一停,林冉的意识就清醒了,只是眼皮还有些沉重抬不起来,等她勉强能睁开眼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在车下聊上天了。   原来不是特意接自己的,就说没有这么现成的好事。听到赵振华离开,有人慢慢走近,应该是魏亦鸣了。   估摸着时间,林冉假装自己刚刚醒来的样子,“唔,咱们到了?我睡了多久了?”   “醒了,”魏亦鸣微微弯下腰跟林冉对视,正撞见林冉眼里的迷蒙,嗓子有些痒,魏亦鸣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高叔昨天去省城开会了,估计得下午回来,这会儿还早,你回宿舍睡一觉吧。”   高厂长去开会了?林冉感觉这真的是天时地利,于是赶紧下车溜回了宿舍。   一路也没碰见几个人,林冉到了宿舍,见室友没在,直接钻进被窝,闷头就是一觉。   太累了,太累了,只恨自己不是小叮当,没有任意门可以穿越空间。   *   这一觉林冉睡得昏天暗地,再睁眼已经是下午三点。   也不知道高厂长回来没有,没有微信没有手机的日子,消息传递实在太慢。   林冉慢悠悠的起床,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去前往厂长办公室,她还要汇报关于这次出差的事情呢。   ‘当当当’,礼貌的三下之后,高厂长的声音却从林冉背后出现,“林冉同志,你回来了?”   被高·背后灵·厂长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林冉稳了稳心神,侧身方便高厂长拿钥匙开门,一边回到,“高厂长,我回来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高厂长示意林冉先坐,“什么时候到的,早知道让人接你去了。”   想到早上听到的那段对话,林冉隐去自己是搭乘车回来的经过,而是将手里铁道部签的条子放到桌上,开始汇报工作,“报告厂长,这次采购任务圆满完成。”   高厂长手一抖,忍着激动从桌子上拿过批条,薄薄的一张纸,甚至只有A4一半的大笑,上面却承载了远超预计的粮食斤数,灼痛了高厂长的眼睛,有些酸涩。   “厉害!”高厂长差点拍了桌子,千思万绪汇成了一句感叹。他真的没有信错人,无论什么事情,仿佛到了林冉这里就没有办不成的,如果林冉现在的身份不是临时工,那今年厂里的劳模等荣誉非她莫属啊。   高厂长到底年长,稳得住自己,心里想着什么,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一味夸赞林冉的突出表现。   这些粮食够全厂职工吃上两个月了,到时候庄稼收成又能缓解不少。   解决了粮食这个老大难问题,高厂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才有空关心林冉的另一个任务,“省城那批砖到底什么情况?”这之前他已经从孙部长那里知道事情办成,可却还想听听林冉口述的事情经过。   林冉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办成了。”再是把自己那次打的莫名其妙电话解释了一遍。   “你倒是机灵,”听林冉讲完事情经过,高厂长哈哈大笑,赞叹一声:能办事,能成事,会办事,人才啊。   可见事情都是讲机缘的,省城的人但凡不是只高高在上的打个电话,而是派个人去实地考察一番,怕又是另外一番境况。   不过这样也好,省城党委那边已经松了口,砖厂的砖到了,就会着手给林冉办理入党积极分子的手续,至于能不能入党,就等待组织考察了。   都快忘了自己这次出差是为了那份入党申请书的林冉,并未多问,报告完工作,就跟高厂长告别,去人事科找姚珍珍去了。   其实她第一个想见的人当然是刘秀,可是这个时间妈妈应该正是最忙的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回到钢铁厂让林冉有种落地生根的踏实感,就连人事科的大门看起来都亲切了不少。   “冉冉?”夏日的过堂风吹掉了桌子上的一张表,姚珍珍起身追了两步去捡,抬头就见敞开的大门门口站立着的人影,甚是眼熟。   “哇,真的是你回来了啊!”顾不得身上的一天的汗感,姚珍珍确认了眼前人不是幻影,跳起来就是一个大熊抱,直撞的林冉向后退了两步到栏杆处。 第76章   林冉去姚珍珍的办公室,一是为了跟好久没见的小伙伴见上一面,二是想把给姚珍珍同事高雯的直板机送过去,顺便把剩的钱给了高雯。   虽然很是想念林冉,但姚珍珍的工作重要,于是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跟不停感谢的高雯挥了挥手,林冉就回宿舍了。   傍晚,落日的余晖照进窗户,宿舍的门被随意打开,田文静走了进来。   已经好几天没有人气的宿舍,突然多了一个行李箱,对面干净整洁的被褥也被打开,下面似乎埋着一个人影。   田文静一个手抖,手里的饭盒‘啪嗒’落在地上,盖子和筷子滚到墙角,又‘哒’地一下落回地上。   被这‘噼里啪啦’的声音吵醒,林冉探出已经微微出汗的脑袋,看到是田文静站在门口,揉了揉眼睛,“你回来啦。”   “啊,我…我回来了,”确定是活人,田文静磕磕巴巴的回了句,随即才反应过来,她的室友林冉回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去食堂吃饭,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吓一跳,”可能确实是吓的狠了,田文静的声音里带了些嗔怪,也带着些随意。   通讯不发达的时候,确实无法交流讯息,也没法提前告诉自己回来,林冉无辜的睁着睡懵的眼睛看着田文静捡起地上的饭盒。   把盖子盖回去,和筷子一起放到自己的桌子上,田文静转身就见林冉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小脑袋跟着自己的身影左右晃动,配上那张巴掌小脸甚是可爱。   饶是自己是个女的,也都有点心动了,田文静‘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给你吵醒了,你要不再睡会儿吧。”   “啊,没事,不睡了,”大夏天蒙着被子睡觉,林冉睡得满身是汗。掀开被子,林冉下床换下睡衣。   “在上海新买的?”田文静看到林冉新换的衣服,又是一件没见林冉穿过的新衣服,联想上次出差北京,不用想,肯定是这次去上海新买的。想到这里,田文静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她的工资不够,她也想托林冉买两身新衣服了,可惜她的工资大半都要寄回家里。   “嗯,”林冉应了声算是肯定,给牙刷挤上牙膏直接含在嘴里,林冉把脏衣服放到洗脸盆里,打算去水房洗下衣服,顺便洗漱一番,中午下车那会儿太困了她都没梳洗自己。   林冉去水房洗漱,田文静坐在床上看着林冉敞开的衣柜门发呆——那里面,又多了几件没见过的衣服。   等林冉洗漱完回屋的时候,田文静已经坐在床上开始缝衣服了,看到林冉回来,田文静指了指刚摆在林冉床上的衣服说,“给秀姨做的衣服缝好了,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告诉我,我再改改。”   “辛苦了,”道了声谢,林冉打量了下衣服,是自己之前画过的款式,于是叠了起来放在柜子里收好,等去看刘秀的时候给她。   “客气什么,”田文静说完,就继续低头缝衣服,受林冉之前画图纸的影响,她最近帮别人做衣服也赚了些零花钱。   林冉的肚子叫了起来,中午下车到晚饭都没填过东西的肚子发出抗议,揉了揉肚子,林冉借着行李箱的掩饰,从空间里拿出一包饼干和一小袋豆粉。   把豆粉冲上热水,不好意思一个人肚子吃东西的林冉,把饼干分了一半给田文静。   窗外的光线昏暗,没开灯的室内,田文静做衣服的眼睛也有些酸涩,于是接过饼干吃了起来,算作休息。   饼干入口的瞬间,麦香的味道在嘴里融化,像是鼻尖闻到馒头出锅那一刻的香气,带着些奶味,田文静一口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唔,这个好好吃,冉冉你在哪买的?”   “啊,在上海,”都是空间和淘宝出来的东西,林冉统统推给上海,然后继续吃着饼干喝着豆粉。   “那肯定可贵了,”田文静想继续吃的手一顿,有些下不去嘴,上海来的东西自然的为它添了份价值,加上味道,田文静觉得自己一定不想听到价格,“对了,冉冉,你这个月工资发了么?”   林冉是临时工,虽然一直在出差,但也来了一个多月了,钢铁厂是每个月固定日期开资,每次压十天工资,这次发工资又赶上她出差,所以林冉其实一次工资都没拿到手。   吃饼干的手顿了一下,林冉想了想说,“估计给我妈了,等我明天去财务科看看。”   衣食住行都习惯了淘宝,要不是田文静提起,林冉都快忘了工资这个事情了。   “秀姨可真疼你,”田文静有些羡慕,林冉从来没领过工资,可见买东西花的都是刘秀的钱。也对,人家就林冉一个孩子,不像自己,家里有兄弟姐妹要供养。   刘秀确实对她极好,林冉闻言也只是继续吃饭,没有再搭话。   见她吃的专心,田文静也小心的把剩下的饼干包好收进桌子里,然后继续缝衣服去了。   *   “今天的午饭还有肉打啊?!”   食堂里,肉香弥漫着整个大厅,所有人一进来第一时间就是吞口水,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到食堂窗口排队,间或发出疑问和惊喜的感叹。   “今天怎么有肉吃,没听厂长说进到肉了啊。”   “是啊,昨天问厨师长也不是这个菜单。”   “有肉吃还不好?我可是得提议大半个月没粘过荤腥了。”往年这时候,正是上一茬粮食和下一茬粮食的连接点,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今年不知道厂里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吃到肉。   “你们还不知道呢?”听着几个人的对话,旁边窗口有人转过头来凑话,“咱厂林冉林广播回来了!”   “林广播回来了?”有人跟着重复了一遍。   “咱们说这肉的事呢,跟林广播回来有什么关系?”有人疑惑。   “一看你们就孤陋寡闻了吧,那关系可太大了,”先头凑话的人吊人胃口的停顿了下,“这肉,可就是人家林广播千里迢迢从东北采购回来的啊!”   “她去东北不是给省城买砖么?咋又是给咱们买肉去了,你给我说糊涂了。”   “你傻啊,买砖是买砖,买肉是买肉,就不兴人家两件都给办了?”旁边有人替他的智商着急,接了一句。   “我滴个乖乖,”先头懵圈的人反应过来,“这林广播可太有本事了吧?”   “那可不是咋地,你是没看人家之前办的事,又是手拉犁又是买砖盖家属楼的,还把省城都买不到的红砖给跑了回来,跑个厂长买不到的肉和粮食不是小事么?”   “牛人啊,厉害厉害。”   先前,林冉虽然在钢铁厂名声响亮,但手拉犁和他们无关,家属楼又因为集资的事情,只有小部分人受益了,所以还是有将近一半的人对林冉的印象,只停留在好看和厉害上。   如今不一样了,现在林冉为厂里解决了未来一个多月肚子闹饥荒的问题,那就是全厂职工的大恩人。   听他说完,围着竖耳朵的人,都在心里念着林冉的名字,夸赞和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丢。   “那今天能吃上肉,明天还能不能吃啊?”夸完林广播,有人关心这菜品的问题。   正在打菜的田文静手上动作不停,“那你得问我们大师傅了,我就是个打菜的。”   “大师傅搁哪呢?”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同龄人,问话的这人恰好认识食堂的大师傅。   “应该去找林广播了吧,”没等田文静回话,一个人凑过来跟他解释。   “我听说这次买回来的不止是肉,还有不少粮食和干菜,他们今天凌晨去火车站的人说卸了好几车粮食和干菜,挺多都是东北那边的美味,现在大厨正在那问林广播,这东西怎么吃法呢。”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林冉出差回来,还为大家采购了近万斤粮食和肉的消息,在钢铁厂里传的沸沸扬扬,宣传部也跟着在宣传栏里贴了表扬的文章。   而作为被表扬的对象,林冉正围着围裙在后厨的洗菜案附近,亲自给大师傅演示蘑菇木耳的吃法,“就这样泡一泡,等到泡开就可以清洗食用了,切记千万不要泡太久,木耳随泡随吃不要放太久。”   蘑菇木耳都属于菌类,如果泡太久容易食物中毒,林冉叮嘱了一番,告别满面红光的大师傅,来到食堂前头的大厅,找到打好饭,正等着她过来的刘秀。   “妈,我来啦,想我没,我都想死你啦。”在刘秀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林冉先发制人,挂上招牌甜笑,让刘秀未说出口的责怪和担忧咽回了肚子里。   “你就贫吧,回来就好,快吃吧,妈特地给你打了份肉,”女儿安全回来,刘秀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给林冉不停夹肉。   说是肉菜,其实也只是几小块肉丁而已,但对吃素已久的工人们来说,还是万分幸福了。   从挎包里掏出一罐午餐肉,林冉打开倒在刘秀的饭盒里,这是她知道今天刘秀有空跟她吃饭而特意准备的,妈妈太瘦了,该吃点肉补补了。   “妈不吃,你多吃点,”刘秀以前也是跟着父母娇养长大的,见到罐头,也没惊讶,只是不停的往林冉盘子里夹。   “我在外面都吃过了,特地给你带的,你多吃点才对,”林冉把午餐肉又夹回刘秀的饭盒里。   两个人正推让着,一个人端着盒饭走了过来,“秀姨,冉冉。”   打了招呼,田文静自然的坐在方桌一边,两人的侧面,打开饭盒刚要吃饭,视线就瞟到了桌子上,还没收起来的午餐肉罐头盒。 第77章   “文静来了,正好冉冉带了罐头回来,你也吃两块补补,看给这孩子瘦的,”刘秀的话里全是长辈的慈爱,把要给林冉的肉块转弯夹给了刚刚坐下的田文静。   “谢谢秀姨,”田文静吃着嘴里的肉罐头,却仿佛没有尝到味道,这年头,大家都是瘦子,不过自己是面黄肌瘦的瘦罢了。   三个人慢慢吃着午餐,肉罐头最后到底还是让三个人平分了,刘秀想让两个小孩多吃点,可没挡住林冉的坚持。   倒是田文静一脸心疼的看着空了的罐头,林冉这一个月的工资是不是都花在上海了,真是过着让人羡慕的日子。   饭后,林冉跟着刘秀出了食堂,田文静回到后厨,隔着窗口出神。同样是父亡的女儿家,林冉有疼爱她贴补她的母亲,当着轻松的广播员,每天什么也不用做就有工资拿;而自己的妈妈只会让她把工资寄回家里,给弟弟妹妹花用。   *   粮食采购回来,不止食堂的伙食标准有所提高,就连不吃食堂不交饭票的职工们,也都分了些粮食干菜和肉干。   发着粮食的当天下午,厂里关于林冉同志突出贡献的表彰大会在会议室举办了起来,会议室里再一次挤满了围观的职工们。   会议第一项,冯厂长介绍了下与会人员和会议主题。   会议第二项,由高厂长宣读关于对林冉的表彰决定,“下面我宣布,林冉同志自入厂以来,表现卓越,为我厂的广大职工做出了先锋表率作用,经上级有关部门批准、石景钢铁厂各级有关领导商议决定,自今日起,对林冉同志予以转正,大家掌声鼓励。”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夏日的炎热挡不住人们的热情,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的看着站起来接过转正关系书的林冉,并发自肺腑的鼓掌,甚至有的人是刚刚发完粮食,带着粮食来旁听的。   所有人都觉得,林冉这个转正,转的让人心服口服,并为之庆贺。   林冉的广播员原本就是临时决定,高厂长主持完开头,又由其他部门宣布人事任命和工作调动,最后决定让林冉前往组织部报道,毕竟林冉的文采和在职工们心里的地位现在是毋庸置疑的好,没人比她再适合去组织部做工作了。   而钢铁厂广播员的位置也没空出,直接由冯曼丽接手,这倒是在林冉的意料之中,毕竟出差前,她几乎算是明示的跟冯厂长说过的话,还在耳边。   只是没想到冯厂长竟然没把她调到计划科,那里才是管采购的,自己的两次突出贡献都跟采购有关呀。   关于这个问题,会后,冯厂长特意等了林冉几步,小声解释,“本来是想运作你去计划科的,但是党委那边和高厂长都提出了反对意见,说不能埋没你这样的人才。”   其实要说其他领导的意思,就是说林冉在当广播员的时候没耽误采购,那就算去了组织部,以后如果有特殊情况也是可以借用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物尽其用——哦不对,是不埋没人才。   转正后的生活跟以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当广播员的时候,林冉就经常在各个办公室出入,帮忙统计一些资料,这会儿人事关系转到了组织部,不止工资上调到正式工资了,就连组织部用起人来,都更顺手了。   这天,林冉刚抱着一摞子资料从档案室出来,正要往办公室走去,就见面前出来了一个人。   是其他办公室的男同事,对这个人,林冉有些印象却叫不出名字,只知道大家都管他叫小关。   “我帮你拿吧,”男同事小关见林冉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腼腆的直接伸手拿过了林冉手里的资料,然后熟门熟路的往组织部的办公室走去。   林冉反应过来,跟着往办公室走,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那人一溜烟的跑远了。   “这都是第几个了?”同办公室的王姨笑着打趣,自从林冉转到组织部,组织部的工作轻松又有条理了,办公室的几个长辈都喜欢这个干活麻利又长的好看的小姑娘。   长得好看、人品好、工作能力强、性格好,怎么看怎么十全十美的人,还是单身,林冉一下子就成了整个办公室楼里的香饽饽。   以前林冉在广播室上班,虽然是一个楼,却不是一个工作时间,很多人想献殷勤都没地方,这林冉一调到组织部,大家近水楼台,组织部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王姨~”嗔了一声,林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像是自打自己转正以后,身边打转的人就多了起来,可一个个的又不像是要追她的样子,不然不可能有男有女的吧?   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家的,看她娇嗔的样子,被叫王姨的同事没再继续说下去,打趣一句就揭过了这事。   这些天,林冉经历了有人骑自行车路过想要载她,有人帮忙把被子收好,问室友却说不认识,还有人帮忙收挂在水房的衣服,敲门放下衣服就跑,像今天这样有人帮忙报资料的更是太多太多。   终于逮到机会,林冉问眼前帮忙收了衣服架就要走的一个女工,“大姐,你等一下。”   “咋的了林干事,”送衣服的是同宿舍楼的一个三十多岁女人,闻言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她就是看着林干事的衣服干了想着帮忙捡回来,别是好心办了坏事,帮了倒忙吧?   “没什么事您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大姐,最近怎么大家好像都很……关爱的我样子?”林冉都快找不到词形容自己眼下的境况了,只能挑了个比较中肯的说。   大姐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虽然小心翼翼,但人情世故上却很上道,一下子就听出林冉这话想问的意思,“林干事您是个有本事的,这次出差回来让大家伙儿跟着吃了饱饭,还能分点肉给肚子添点油水,大家伙儿都感激你的很,我们就想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帮帮您。”好让林冉没了后顾之忧,再给钢铁厂办几件大事。   至于有些小伙子来献殷勤的,除开几个是真的对林冉有意思的,大多都是被家里要求来的,家有年纪相当的小伙子的,都想试试能不能把人娶进门,只是被派来的小伙子们大多觉得自己没希望,于是做完好事就跑没了影,很少有人留下姓名,或跟林冉多说几句话。   听完大姐的话,林冉总算搞清楚了事情经过,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祝福大姐帮忙给别人传话,让大家伙儿以后别再这样了,又说要是感谢也应该是感谢厂里,不应该感谢个人。   “诶,都谢,都谢。”大姐听说给林冉造成了困扰,赶忙保证以后不这样了,也会跟大家多说说这事。   林冉刚解决完大姐的事情,下午上班就又碰到了一个小伙子,要骑自行车送她回宿舍。   中午刚刚让邻居大姐帮忙传消息,料想消息应该没那么快传开。林冉摇头拒绝,小伙子遗憾的走了,林冉松了一口气继续步行。   远处的树荫下,反方向走在对面的李芬芳看到这一幕跟丈夫笑说,“咱们冉冉的桃花来了啊这是。”   “啊?开桃花了?”正跟魏亦鸣在树下讨论正事,姚师傅就听媳妇突然来了句什么桃花,“现在是桃花的季节么?咱们厂里还有桃花?”   “行了,忙你的吧,个木头脑袋。”习惯了丈夫整日里脑袋装的都是工作,李芬芳翻了个白眼,决定不打扰这对工作狂,提前一步离开了树下。   “诶!芬芳,李芬芳,李芬芳同志!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看着媳妇头也不回的背影,姚师傅挠了挠头,转头问一旁听了全程的魏亦鸣,“你婶子刚刚说的啥?她是不是想看桃花了?”   这岔打的,离了十万八千里,难怪李婶子要走了,魏亦鸣还没来得及开口,姚师傅就已经把话题转回了工作上。   顺着姚师傅的话继续聊下去,魏亦鸣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不知道飘到了哪里,飘到了谁的身上。   一心两用不说是魏亦鸣的拿手技能,但也算是小意思。   告别讨论完公事的姚师傅,魏亦鸣往宿舍走回,脑子里还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些传言。   宿舍楼下,停车棚旁边,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正站在自行车旁说着什么,不正是他刚刚想到的林冉,还有他那翘班说有事先离开一步的半个徒弟赵振华么?   他俩怎么凑在一块了?魏亦鸣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问号,脚不受控制的钉在了原地。   只见林冉把一包什么东西递给了赵振华,因为背对着自己,所以魏亦鸣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然后就见一向大大咧咧的赵振华,竟然有些脸红的挠了挠头,回了句感谢还是什么的。   林冉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赵振华微微低下头像是害羞了,然后还抓紧了手里的包裹。   两个人的互动像极了女追男的年度戏码,魏亦鸣看在眼里,突然感觉脑子里有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走近毫无察觉的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魏亦鸣听见自己这样问。 第78章   “你们在干什么?”魏亦鸣问完就有些后悔,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或者说,会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这边魏亦鸣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那边的两个人已经谈完话正准备分开。   赵振华眼尖的发现林冉背后十步开外的魏亦鸣,“鸣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也许是刚刚的声音太轻,也许是两个人说话过于投入,竟没人听到魏亦鸣刚刚的问题。   没得到答案,魏亦鸣松了口气,还夹带了些紧张和失落,抿了抿唇,“有事找你。”   “哦,”作为一个合格的徒弟,赵振华并不多问,应了一声,就跟着他鸣哥身后屁颠屁颠的走了,临走还不忘挥了挥手里的东西,跟林冉道别,“谢谢冉妹儿啊!”   赵·不皮会死星人·振华没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鸣哥嘴角的弧度越发直线,只是突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嘶,我是不是要感冒”。   “那就多穿点,”魏亦鸣走在前面接了一句,夏天感冒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赵振华的样子怎么都和感冒没什么关系。   夏天多穿点?对于鸣哥的没常识,赵振华习以为常的没有接话,而是有些雀跃的在楼道里,蹦蹦跶跶的跟在魏亦鸣身后上楼。   见赵振华没有如往常一般,主动说起刚刚发生了事情,魏亦鸣有些焦躁,忍不住开口,“刚刚她给你的是什么?”   “她?谁?”赵振华呆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给他东西的除了林冉还能是谁,“你说冉妹子?啊,这个……”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宿舍门口,被赵振华脸上突然再次浮现的害羞表情刺伤了眼睛,魏亦鸣背过身去掏钥匙开门,耳边全是赵振华支支吾吾的解释。   楼道里人来人往,赵振华不好意思的模糊了一下,待到两个人进了宿舍,这才开口解释,“这是我让冉妹子帮忙捎带的东西,要送人的。”   说完像是生怕魏亦鸣再追问似的,赵振华赶紧把怀里的东西塞进柜子里。这次林冉出差,厂里认识的都托她带了些东西,自己自然也不例外。   不在意他的这些小动作,魏亦鸣的表情瞬间回暖,原来不是林冉给赵振华送东西么,他还以为……   并不关心赵振华要把东西送给谁,魏亦鸣无视他的小心翼翼,坐在凳子上,打开书,再一次拿出那几张上面有两种自己的图纸出来。   那天去火车站看到林冉疲惫的样子,他就没有开口询问,后来车间忙碌,也没有时间过问,今天又被刚刚的画面刺激的脑子短路,忘记询问了。   魏亦鸣思索良久,决定下次见面再问,林冉就在钢铁厂,只要自己不回北京,早晚有机会问到的。   而另一边,被魏亦鸣‘惦记’着的林冉,再一次在宿舍大门口碰到了冯曼丽。   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林冉就要往里面走,却被冯曼丽叫住了。   “诶,等一下,”冯曼丽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音量会被被人听到,又放轻了声音,“广播员的事谢谢你,我叔叔说,要不是你……”   “广播员的什么事?”不等她说完,林冉突然打断了她,“厂里正常的人事调动而已,别放在心上。”   可叔叔明明说过,是林冉暗示他的,要不是林冉主动提出加上去组织部算是‘高升’,冯曼丽是不可能心安理得接这份工作的。   林冉微微摇了摇头,眼睛眨了一下示意楼梯有人。   冯曼丽也不是傻的,自然看懂了林冉的暗示,顿了顿,冯曼丽不再多说,而是把感谢记在了心里,“总之谢了,先走了。”   摆了摆手,林冉上楼的时候,却并没看到楼道里有人,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趁着室友没有下班,宿舍里没人,林冉开始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出差前,大家伙儿托她捎带的东西,还有剩余的钱数,都需要好好理一下。   按照姚珍珍和田文静给的物品清单,林冉把看起来是稀罕的物品划掉,用纸把钱包好写上姓名。   再把能买到的东西都在淘宝下了单,合理利用行李箱里的空间,挤着放下了大半。   最后行李箱的地方有限,林冉无奈只好看着大家购买东西的急用程度,又划掉了一些东西,尽量让每个人都能拿到一两样。   等整理完,合上行李箱的时候,田文静也下班回来了。   昨晚一晚上的聊天,田文静已经接受林冉回来宿舍有人的事情,这次没再吓到。   “在收拾东西?”田文静随口打了声招呼,就把自己仍在了床上,可能是因为那个快要来了的原因,一中午站着挥舞手臂,她感觉腰酸背痛的,急需休息。   “给大家捎带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文静你下午去食堂的时候,给高婶她们带过去吧。”林冉比了比行李箱,高婶就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之一。   “嗯,行,”田文静应着声,眼皮开始打架,很快睡了过去。   睡了一觉,被闹铃叫醒,田文静强撑着爬了起来,路过林冉的行李箱时,想起中午林冉的嘱托,有些抱歉,“冉冉,我那个快来了,有些不舒服,实在提不动东西,等明天缓过来再提吧。”   “诶,也不对,明儿如果我来例假了,那更难受。要不,我让她们来取一趟你看行不?”田文静觉得自己就是这两天的例假,于是提议道。   林冉正在看书,听到这话,转身看她的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你这脸色太难看了,下午我帮你去请个假,你在宿舍休息休息吧。”   “不了不了,”田文静连忙摆手,一天的工钱多少呢,耽误不得。   见她坚持,林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还有些担忧,“那你别拿这些了,下午等我们那不忙了,我给你送去吧。”   “我让她们来取就行,”田文静拒绝了林冉的提议,又看时间来不及了,赶紧往食堂走去。   *   第二天,林冉的宿舍就挤满了前来取东西的人群,大多都是婶婶辈分的人。   “高婶,这是你要的丝巾,”林冉对着名单,把一条丝巾递给食堂来的高婶子,“这是剩下的钱,您看看对不对。”   上海的各大百货丝巾款式统共就那几样,林冉照着在淘宝采购了一些,已经尽量把厂里的人的颜色都错开了,再说,时下人们不像后世那么在意撞衫的事情,反而追求大众和流行,不喜欢搞特殊化,也不敢搞特殊化。   只要别人有的我也有,那就是一种幸福啦。   就跟林冉想的一样,高婶果然没有挑剔颜色和款式,而是开心的收下丝巾和零钱,“诶呀冉丫头,不用对,咱要是信不过你,也不能托你捎东西,婶子先走啦,回头让文静给你带点自家腌的小咸菜啊。”   说着,高婶不顾林冉的推让,笑容满面的走了。   高婶走了,但一屋子的人都还在呢,林冉顾不得把高婶子拦回来,继续给下一个人分东西和找零钱。   屋子里热热闹闹,等待的人们开始互相聊天,话题无外乎前面人领走的是什么东西,有多贵多难买,而能把它采购回来的林冉,多好看多有本事云云。   正热闹着,宿舍的大门却再一次被敲响。   离大门最近的婶子拉开了门,却被外面的阵仗吓了一跳,“我滴个乖乖,许主任!你怎么来了?”   被问到的许世达面色严肃,眼神却有些担心的飘向人群中心蹲在地上的林冉,要是可以,他也不想来的,只是他不来,这丫头的处境才是危险吧,“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投机倒把,过来查探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投机倒把。   ‘哗’地一下,林冉的宿舍如同炸了锅一般的闹哄了起来,婶子们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投机倒把虽然不是重罪,可在档案里写上那么一笔,那这一辈子都有影响,备不住连带着家人和后代都跟着受累呢。   “许主任,这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什么时候投机倒把了?”婶子们面面相觑,一个婶子是厂里的老人,被推搡着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我们这不是来调查了么,起开起开,别妨碍公务,”许世达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伙答道,以前都是他们冲锋陷阵,许主任只要在最后听听过程和结果就好,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直接跟着一起来了。   也不知道这林冉怎么得罪他们许主任了,要人家亲自来监督着他们检查,小伙子心里腹诽,带着弟兄们推开人群,走到林冉面前,拿起行李箱里,正要分给一个婶子的台灯。   “你看看,这不就是证据了么?”   小钱自觉拿到证据,二话不说,关上行李箱就要抬走,却被林冉一把扣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主的身体在乡下做了六年,加上林冉本来就有的大力气,竟让这人一时半会没挪动箱子分毫。   “林冉同志,咱们这是执行公务,你这物证已经有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小钱威胁了一句,就要扒开林冉的手。   “同志你好,我是林冉,你误会了,这不是我投机倒把的东西,是我这次出差,帮着带给婶子们的东西。”林冉多开小钱伸过来的手,再一次扣住了行李箱,里面有些易碎品,这些人别给弄坏了。   “捎带东西?”小钱冷笑一声,许主任可是在看着呢,他得好好表现,“捎带东西顺便赚点钱呗,那就是投机倒把,给我带走!”   “我没有赚差价,所有东西都是原价给大家的,”林冉站了起来,看了眼小钱,视线又转向小钱身后的许世达,对方自从来了就没开过口,林冉摸不准他的意思。   “你说原价就原价?你得拿出证据来!”小钱跟着看了眼许世达,发现许主任脸色发黑,表情似乎有些不悦,以为是嫌弃自己办事效率慢,呛了一句,就想赶紧把行李箱搬走。   “我当然有证据!”见小钱执拗要搬走自己的行李箱,林冉大喝一声。 第79章   午后的宿舍楼里,阳光并不热烈,林冉炯炯,直视着小钱的眼睛。   “你有证据?”先是被林冉的气势惊的一愣,接着,小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你个投机倒把的还能有什么证据,还是老实跟我们走一趟吧。”   “有没有证据不是你说了算的,”林冉也不怕他,坚持自己。   “那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证明没有投机倒把?”小钱见林冉‘来了劲儿’,拽着箱子的手松开,耸了下肩膀,让林冉拿出证据。   林冉好歹也是钢铁厂里有头有脸的一号人,厂里职工们现在有多喜欢林冉,从周围围着的大妈们直勾勾的眼神可见一二,大有一副要是敢跟林冉动手,她们就会过来拼命的架势,所以小钱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来的太强硬。   见自己的行李箱保住,确认了小钱的神色,应该不会再未经同意随意动别人行李箱,林冉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纸片来。   “这是什么?”小钱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林冉递过来的东西。   “你看看就知道了。”林冉拿下巴点了点,示意他打开瞅瞅。   “素色丝巾四条,共五十二元,雪花膏五瓶,共六十元……”随便选了一张纸片摊开,小钱照着读道,等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这发.票是假的吧?”小钱一脸不可置信,现在买东西没人有开发.票的习惯,毕竟是给别人买的东西,也不是帮公家采购能报销,不能报销的事谁开发.票啊。   事情开始棘手起来,小钱做着最后的挣扎,“就算有□□,谁知道你转手给厂里职工又要多少钱?”   “我知道!”早就一旁看不下去却没机会插言的张婶喊道,只见她推开前面挡着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纸包和一条丝巾就挤了过来,“同志你看,这是冉丫头给我找的零钱,上面写着呢,我先头给了十五,丝巾十三,找我两元,你看看。”   张婶不顾小钱的呆滞,直接把手里的纸包塞了过去。要说原先她们保持观望态度,就是不确定林冉有没有加价,不敢轻易打包票,如今亲耳听到小钱读的发.票价格,张婶为自己刚刚的怀疑赶到羞愧,所以第一个挺身而出,‘弥补’刚刚的‘过失’。   有了张婶带头,接下来,大家一个个的都把自己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给小钱检查。   ‘也许这是你们串通好了的,’小钱很想这样说,然而他知道上午才接到举报,下午就直接来检查,就算是神仙,也没那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串通好,尤其还是这么多人。   见婶子们纷纷为自己作证,小钱手里的纸包越来越多,林冉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两张纸放在小钱的手里,“这是我记得明细表,你可以对一下,看我林冉帮婶子们带东西,可曾加过一分钱没有?”   这一点,林冉非常有信心,□□是在淘宝开的,店家的名字恰好叫某某百货,带着无法造假的红戳,给谁看,都是一张正规的手写发.票。   薄薄的两张明细纸,却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钱感觉自己有些站立不稳。   小钱的沉默在围观婶子们的眼里,无异于是对林冉的一种低头,变相承认了林冉的清白。   “我就说冉丫头不像是这样的人吧,幸亏有发.票,不然可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嗯呢呗,要我说不愧是办过好几件大事的人,办事就是正规,连发.票这东西都能想到,我刚刚都傻了。”   “是呀是呀,之前谁帮忙捎带东西不是都添个块八毛的,也就冉丫头实在,都是按着原价给咱的,咱们可不能让厂里冤枉了实在人。”   婶子们议论纷纷,听在林冉耳朵里是可爱,听在小钱耳朵里却如催命符一般嗡嗡作响。   前两天那人来托自己这事时,双眼通红的说林冉欺负自己,还干了不少违反纪律的事情,激的小钱头脑一热,就想出这么一招。   不死心的盯着林冉按照清单,一样一样把东西和剩钱交给婶子们,行李箱渐渐空了下去,直到空空荡荡,都没有一件东西是对不上账的。   “既然事情调查清楚了,那就走吧,别打扰林冉同志了。”一直没出声的许世达在背后突然出声。   吓了小钱一跳,“主任,咱们就这么放过她了?”   “没证据的事你还想怎么样?”许世达不耐烦的撇了小钱一眼,别的下属听到收工的话早早出了屋子,来到走廊里站着,唯独这个小钱,一点眼力见没有,太能挑事。   误把许主任的这一眼不满,当做对自己工作不力的不满,小钱脑子极速转动,眼睛就飘向了一旁林冉的衣柜。   林冉感觉不太妙,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柜子前面站着。   “我们接到举报,说你私吞公款揣进自己腰包,现在要检查一下你的衣柜,请你配合。”小钱公事公办的语气,让林冉躲开。   “是不是有个人随便拿什么理由来举报,我都要接受调查?”林冉心里越气,面色越冷。   “这是我们的工作,我相信无风不起浪,”小钱淡定的回了一句,坚持要看衣柜。   听到这话,林冉都快被气笑了,“你们这举报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临时起意?怎么一会儿说我投机倒把一会儿说我私吞公款的,要不要我证明完清白,又说我点别的?”   被林冉说的哑口无言,小钱问了稳心神,为了心上人的笑脸和许主任的赏识,他说什么也要找到林冉的把柄,“是黑是白,让我们看看就知道了,还是林冉同志不敢配合我们的工作?”   刚刚的林冉,还真的不敢让小钱检查自己的衣柜,毕竟里面的衣服很多,多到不应该是刚上班没有工资的林冉买得起的。   而且对于知道林冉底细的革委会,说刘秀给钱的理由就更站不住脚,没人比高厂长和革委会更清楚,当年原主被带回乡下,林奶奶把刘秀闹成了什么样,不止林守业的抚恤金和供应粮没拿到,就连每个月的工资都要上交一半。   这种情况下,要说刘秀有些私房钱有人信,可要说给林冉买了不少新衣服新布料,却没人会信了,大家反而会相信真的是林冉私吞了公款。   就算大家真的相信是刘秀藏了私房钱,林冉却不愿意这样说。毕竟一旦让林家人得到刘秀藏了私房钱的消息,不知道又会添多少幺蛾子事呢。   这些心理活动虽多,可也不过是在转瞬之间,面对小钱的咄咄逼人,林冉收回思绪,把背在身后贴在门上的双手收了回来,起身让开位置,“我当然愿意配合,只是如果柜子里没有钱同志想要看到的东西,就得请革委会给我一个交代了。”   “那是自然,”小钱还没回答,许世达抢先一步替他应了。   许主任的应声像是对小钱的鼓励和催促,小钱上前一步,‘嘎吱’打开了衣柜的木门。   几件衣服稀落落的挂在柜子里,虽然款式新颖颜色好看,但加起来也就白来十块钱的东西,确实不像是‘私吞公款’后的奢靡。   被骗了,小钱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梨花带雨的面孔,总觉得自己似乎栽了跟头。   “钱同志找到赃物了么?”林冉淡淡的问了一句。   看清柜子里没几件的衣服,婶子们的情绪一下子被挑了起来,“我说你们革委会可不能这么办事啊,冉丫头为咱们厂里做了多少贡献,大家伙儿可都看在眼里,你们可好,前脚厂里刚开了表彰大会,后脚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查人家,你看看这孩子让你们吓的,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可不放你们走!”   “就是,得给个说法。”   “当我们死人啊太欺负人了。”   “道歉!道歉!”   “小钱,道歉。”许世达站在门口的外面,跟屋里的人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条线。   “我,对不起,”被柜子里的场景刺激,小钱的脑子还有些回不过弯来,林冉的柜子并不是那个人形容的那样壮观,反而连他妹妹的衣柜都不如,这让小钱不得不从自己构想的世界里走出来。   “我接受你的道歉,”出乎意料的,林冉并没有就小钱的事多说什么,反而理解的继续说道,“你们接到举报,来查我,这是你们的分内工作,我们作为厂里职工理解并配合。”   林冉的一番话把人说的面红耳赤,尤其小钱,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现在证明我是清白的了,我倒是有个事情想请革委会出下面,”林冉话锋一转,提出自己的目的,“我举报,有人刻意污蔑诽谤我,希望革委会能彻查这件事,还我一个公道。”   “这我们怎么查?”小钱虽然对林冉觉得理亏,可也不想去查。   刚刚还说无风不起浪,接到举报就会调查,现在又说没法查,林冉心里冷笑无数声‘双标’,面上却坚持自己,“希望革委会能还我一个公道。”   关键时刻,许世达到底还是走进了屋里,“我们接到的是匿名举报,只有一封信,没有看到人,这信我带来了,倒是可以给你看一看。” 第80章   “你们怎么都聚在这了?”   革委会虽然没来几个人,但闹出的动静却不小,不止宿舍里挤着婶子们,就连走廊都有不少左邻右舍出来围观,堵在门口窃窃私语。   正当气氛僵持时,走廊里,众人身后却传来一道林冉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文静么?跟林干事一个宿舍的那个,”有人认出来人,小声跟旁人嘀咕。   见是室友,想必关系很好,众人七嘴八舌的讲着刚刚的经过,奈何田文静走路速度再慢,挤进宿舍的路程也有时限,等到她进到宿舍最里圈的时候,邻居们才从林冉被举报投机倒把,讲到林冉自证清白后又被查贪污公款的事情。   “贪污公款?”走进来的田文静还没来得及关心林冉两句,就被听到的事情吓到,她先是反问了一句,再是想起什么一样,从桌子上拿过一个东西问,“冉冉,你送我的这个直板机难道用的是厂里的钱?”   不等林冉回答,田文静像是受了打击一般,喃喃自语,“昨天高雯跟我说这直板机三十块钱一个,我还想着你都没领过工资,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现在知道你是用厂里的钱买的,我更不能看你犯这个大错误了,这是三十块钱,你拿着,你听我的,冉冉,咱们把厂里的钱还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犯错误。”   田文静的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倒让想拦着她,想告诉她革委会已经对林冉进行道歉的婶子们,面面相觑,这姑娘说这东西三十一个,林冉送她,是真的假的?   好家伙,那可是三十块钱啊,说送人就送人了,而且还是在入职以来没领过工资的情况下。这倒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举报并非空穴来风。   田文静的话让林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动声色的把刚刚许世达给她的举报信收了起来,林冉冷静的反问,“文静,你在说什么呢,直板机不是你自己买的么,我怎么变成我送你的了?你给我搞糊涂了。”   田文静料想了好几种自己出现后,林冉的反应,可没有一种是眼下这种情况,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林冉竟然会不承认,一百步已经迈出了九十九步,自从亲自出现就没有打算给自己留后路的田文静,不允许这临门一脚出现偏差。   “这是你送我的呀,冉冉,你怎么忘了,就是你出差路过北京那次,对,许主任也知道的,”田文静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对站在门口的许世达求证,“上次咱们在食堂,许主任你听见了的,这直板机明明就是冉冉送给我的,怎么会是我自己买的呢。”   回想上次跟她们一起吃饭,虽然是半月前的事情,但许世达却还印象深刻,关于直板机的话题确实有听几个女生提起过,许世达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林冉抢先一步回答了。   林冉怕他坏事,抢白一句,“上次跟许主任在食堂吃饭那次,我一直在走神,根本没听你们聊天,关于这个,我倒是要问问许主任,上次田文静说我送她直板机,可有听到我承认或者接话么?”   作了个认真回想的表情,许世达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林冉点了点头,“那会儿我刚刚听说咱们厂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一直在想解决的方法,所以没听你们讲话,更不用说送你直板机了。”   粮食。   听到这句话,大婶们再一次坚定了相信林冉的念头,且不说刚刚革委会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就说林冉为厂里办成的这两件大事,就能看出她的人品,这样大公无私的人,相信一定不会是私吞公款的人。而且婶子们都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田文静从出现到现在,从来没一句关心的话,也没为室友开脱过,反而上来就拿出‘证据’一样的东西说林冉送的,居心叵测的样子让她的话可信度大大降低。   “你胡说,我这直板机就是你送的,咱们石景县都没有这个东西,就你最近出了两次差,又跑北京又跑上海的,才能买到这个东西,你还给高雯带了呢,”田文静收回看着许世达时伤心的眼神,想起关键人物,高雯能让林冉捎带这东西,还是自己提醒的呢,“不信你们去问高雯,她的是不是林冉帮着捎带回来的?”   现在这个时间,大多数办公室的人都已经下班,高雯自然不例外,她在外边听了很久了,有人发现她的身影,大喊了一声,“高雯在这呢,咱们问问就知道了。”   高雯努力想把自己往后缩的身影顿住,不情不愿的进了屋,她天生有些内向,但也知道林冉帮她带直板机是好心帮忙,如果承认就是间接帮田文静指正林冉,可否认,又不是事实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直到许世达重复一遍田文静的问题,高雯才有些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但还是不死心的加了一句,“文静说她有一个直板机,正好那天林干事在我办公室,说这次出差要从上海中转,我想着上海那么大总有卖的,于是托林干事帮我在上海看一眼,至于文静的,我不清楚是林干事送的还是她自己买的。”   直板机拿到宿舍,室友就知道了林冉帮她捎带东西的事情,这是相瞒也瞒不住的,高雯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从自己的角度为林冉申辩上几句。   田文静脸色一变,她明明跟高雯说自己的直板机是林冉送的,怎么现在高雯说不知道?但田文静心里清楚,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问高雯,不然心已经偏向林冉的高雯,很可能会说出更不利自己的话来。   “许主任,你相信我,真的是林冉送给我的,我家的情况厂里也是知道的,我一个月工资二十要往家里寄十五,吃完饭也不剩啥了,我不可能买得起三十块钱的东西的。”田文静哀求的看着许世达,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就像当年她刚进厂时,像她的大英雄,一句话能改变她的一辈子。   “文静,”林冉打断了田文静的哭声,“我在上海买直板机的时候,老板明明说过就他一家卖这个,别说北京了,就是上海的百货大楼都没有卖的,所以你的直板机真的不是我送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北京都没卖的,那肯定不是冉丫头送的。”   “备不住是这丫头自己在黑市买来的,非说是林干事送的,也不知道想干啥。”   “文静上次还跟我打听过黑市呢,备不住真是在那弄到的,然后说林干事送的,你说林干事要有那三十块钱,干点啥不好,哪怕是给衣柜添两套衣服,也比送人强吧。”   “就是说的,你说这田文静编瞎话也不编靠谱点,你看冉丫头那衣柜,像是能随手送人三十块钱东西的样子?”林冉的衣柜经过刚刚的检查,还大敞四开没有关上,田文静听着离得最近的婶子的这句话,把目光移到衣柜,这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衣服,和她出去之前的样子完全没得比。   田文静神经紧绷,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这都是你自己说的,谁能证明?你那天回来还拿着一个行李箱,你要是没买东西,你拿行李箱干嘛?”   这倒是个问题,这是林冉没有想过的问题,她把所有的鱼饵都放好了,但没想到田文静的角度竟然这么刁钻,她的行李箱当然是为了掩饰空间而拿,但却不能这么说。   林冉很想无赖的回答一句‘我乐意’,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个时候越是不解释,反而越是被怀疑。   “我能证明。”   还没等林冉想出来措辞,走廊里又响起一道声音,这次却是一道男声。   避开人群,魏亦鸣带着正在抹额头上的汗水的赵振华走了过来。等到两人走到门口,魏亦鸣礼貌的停下,没有进女生宿舍,而是站在门口重复了一遍,“我能证明。”   “你怎么证明?”一个接一个的人跟自己作对,田文静都要疯了,“难道你还能知道冉冉箱子里都有什么不成?”   “嗯,”魏亦鸣点了点头,“那次从北京回来,我跟林冉同志是一个车厢,帮着提过行李箱,所以有印象,行李箱很轻,里面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并没有这位同志手里的东西。”   本来是随口一说,却见对方真的点了头,田文静的脑子有些反应不及。本来想呛一句你是谁呀,却听许世达叫了对方一句“魏工。”   能被人叫X工的,基本都是工程师职称的,比大部分坐办公室的还要厉害,这样的人说出的话也让人信服,加上能让许主任先打招呼的,级别一定不低,田文静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诶呀,我记得这个小伙子,那次林干事确实是跟他一起回来的,我还以为是林干事对象呢,郎才女貌的,原来竟然是咱们厂的么?”   “好像是六车间从北京借调过来的人才,两人都不认识,这个魏工说的应该是真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好像还是振华开车去接的,就是盖集资家属楼那次。”   “那看来真是文静在说谎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田文静感觉有些反应不过来,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自己计划中的顺序来的,为什么结果就和预计的不一样呢。   直板机明明就是林冉送给自己的,为什么变成了不是她送的?   也许从自己拿直板机说事开始,事情就已经超出预期了,结合林冉的反应,田文静知道,也许林冉早在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了,要不然不能自己所有埋下的线,都被对方轻易化解,从食堂和许世达吃饭,到高雯的出面证词,全都是废线。   想到自己收到直板机时的感动,和那一瞬间的动摇,田文静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真的想把情敌当朋友,对方的举动从来都不是真心,想到这,田文静调整了一下表情,假装回想,“真的不是你送我的么?你出差回来那天,我下班到宿舍就见到桌子上有这个,还以为是你送我的,冉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知道你没犯错误,我就放心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田文静已经没什么顾忌,今天没有达成目的,还可以以后再筹谋,反正她刚刚只是说直板机的事情,现在说不知道是谁送的也算为自己挽回了一下面子。   林冉淡定的看着田文静的变脸,就算是收回自己的利爪,也要暗搓搓的挠一下,田文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宿舍总共就两个人,不是林冉送的也没别人了,时间还刚刚好事出差回来那天。   田文静想的虽然好,但林冉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这间事。   把早就捏在手里的那封举报信拿出来,林冉不接她的话茬,而是反问一句,“不打算解释一下这封信么?” 第81章   “什么信?”田文静看着林冉手里的那张纸,眼神闪烁了一下,“怎么?你桌子上也出现了不知是谁送来的东西?”   田文静暗讽林冉,她和林冉心知肚明,那个直板机到底是哪里来的,可当着众人的面,田文静只能说是不知道是谁送到桌子上的,心里正憋屈着,就见林冉手里那张熟悉的字条,田文静当然选择死不承认。   然而林冉并不打算任由她装傻充愣,“刚刚革委会接到举报过来调查我,这是许主任收到的举报信,你要不要看一看?”   “我就不看了,我大字不识几个,看了也白看,冉冉,我相信你是清白的,”田文静勉强动了动唇角。   “大字不识几个,却能写出一封条理清晰的举报信,文静,你就是这么相信我是清白的?”林冉冷笑着反问。   “冉冉,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封信是我写的?”田文静受了打击似的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真不是我,厂里人都知道我不识字的,冉冉,我知道你平白无故被人举报心里难受,可你不能冤枉我啊。”   “你不识字?你不识字,那这些字是谁写的?”田文静不承认早在林冉的预料之内,林冉也不慌乱,转身从自己的桌子上拿出一本书,又从书里抽出来一张纸。   纸上,简笔的线条勾勒出一件衣服的轮廓,上面有林冉标注的颜色部位和用料,正是认识田文静那天,和姚珍珍三人买布料回来后,林冉在宿舍给田文静画的图纸。   只是较之最开始,这张纸上却多了几行字,标注了林冉说过的一些细节,像是备忘录一般。   这些蝇头小字再小,可也掩藏不住一个事实,那就是这纸上后来的字迹,和举报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看到这张图纸,田文静脸色终于变了,这张图纸不是被她不小心丢了么?怎么会出现在林冉这里?难道说,这张图纸其实一直都没丢,只是被人藏了起来。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田文静自觉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写过字,只要她咬牙不承认这字迹是她的就可以了。   “这不是文静姐的稿纸么?”人群里,一个微弱的声音问着,像是谁滴进了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上次她来帮我量尺寸时候就带着这张图纸,还说是自己设计的呢,那上面肯定是她的字喽。”   “我也有印象,我当初还想找她做衣服呢,奈何钱包不够。”   陆陆续续有宿舍的人开始发声,田文静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这图纸……这图纸……”   “这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呢,”不等田文静再否认什么,林冉一把拉起田文静的左手。   左手的小手指头右侧,一道细长的伤口刚刚结痂,和图纸上一道红色的印子正好吻合,正是田文静某次缝衣服划伤了手,之后又摸了图纸印上的。   手腕上,林冉握着她的手指有些温热,和她冰凉的体温形成对比,田文静一个哆嗦,下意识甩开了林冉的手。   猝不及防,林冉被甩的一个趔趄,腰撞在衣柜门的把手上,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嘶’。   田文静看到林冉被磕到,就想伸手去扶,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许主任,”田文静轻声喊了一声挡着她的人的名字,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回想刚刚自己让许世达作证,食堂吃饭时候几个人聊过直板机的话题时,许世达的反应,田文静收回了手,眼神沉寂下来。别人不知道,可她当时正看着许世达,所以知道许世达被林冉截住的话头是什么,那个口型,那句未说出口的,是‘没有’。   田文静凄凉的笑了一下,她明明在食堂说过,直板机是林冉送的,当时林冉并未否认,许世达在餐桌听到,他是知道的,可他仍然愿意为了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否认曾经的事实。   一招棋错,满盘皆输。举报信的事无法否认的铁证,许世达的态度生怕她伤了他的宝贝,田文静突然就不想挣扎了。   许世达挡在林冉面前,见田文静嘴唇动了动,收回了手,刚想回头查看林冉的伤势,就见田文静眼神伤心的看着自己,似乎要哭了一般。   “对,举报信是我写的,”田文静仰了下头,努力把失败者的表情憋回去,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神色,“冉冉,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么。”   直到现在,田文静仍然没有改掉对林冉的称呼,“你长得好,出身好,就算被带回乡下,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回来城里,有疼你的母亲,有英雄的父亲,还有……”   还有暗恋你的许主任,田文静看了一眼许世达,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这种时候,如果她这样说,会给会给许主任带来麻烦,对于那个曾经为自己解围过的男人,她不想因为自己给他添一层笑柄;另一方面,她不想帮许世达表白,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就不一样了,我上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全家人的负担都在我一个人的肩上压着,我每天努力工作,在食堂一站就是一天,回来腿都肿了,可到月底还是要把工资大部分交给家里。”   而这份工作,还是她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跟林冉大张旗鼓、光明正大的进厂方式不同,她的工作,来的龌龊又恶心,是她不愿回想的过去。   “我省吃俭用想买一块的确良,你随口一句秀姨就给你零花钱买布拉吉;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努力工作,就是想早点过了考核期转正,结果你个后来的却先转了正;你给厂里办了几件好事,大家伙儿都感激你,可我不一样,冉冉,我嫉妒你。”   “我特别嫉妒你。”本来是哭着的,田文静说道最后却渐渐平静,最后又重复了一句。她知道自己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又有什么样的后续会等着她,但她还是说了,也许田文静的心里一直有一种逆反心理,如果自己丢了工作,父母还会继续吸她的血么?   田文静被撤职了,直到现在林冉才知道她竟然也是临时工,考核期内因为嫉妒做出这样的事情,厂里直接下了令,今天就收拾铺盖走人。   革委会带着人离开,宿舍里空挡下来,林冉和田文静面对面站着,谁也没开口。   “你是从什么时候防备我的?”田文静到底按捺不住先开了口,过了今天,她就没机会再问了。   “从北京回来,”过了今天应该不会再见,林冉也不介意陪她聊会儿天,“我刚下车就听人说厂里传了关于我的各种各样的谣言,其中有一条,说我去东北寻亲。”   跟明白人说话,有时只需轻轻一点。那次出差,林冉临走前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撕了扔进了垃圾桶里,那上面写着‘东北’‘姥姥’等字,宿舍的垃圾桶只有田文静能碰到,所以那条留言就算不是她传的,应该也和她关系很大。   “你从那时候起就怀疑我了?那直板机……”田文静说道一半住了嘴,刚刚的一幕幕足以证明,送她直板机也不过是一个陷阱。   林冉点了点头,承认自己送她直板机并非真心,而是一个试探,是故意递过去的一个把柄。   对传谣的人选有了怀疑,林冉当然不可能再对人掏心掏肺,毕竟她本来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何况一个直板机对她而言,送了就送了,如果田文静没别的心思,那她们就是舍友,如果田文静真的对她不利,那就当随便抛出去的一个鱼饵,浪费了就浪费了。   田文静感觉舌头发苦,“所以我一直以来对你的愧疚,都是白愧疚了,你根本没拿我当过朋友。”   “如果你真的愧疚,就不会写那封举报信了,”林冉拆穿她最后的伪装。   田文静还想说些什么,但举报信的事确实是她所写,她无从抵赖,本以为没人知道她会写字,却不曾想,林冉帮她赚钱的那张图纸,最后竟成了指向她是嫌疑人的不利证据,“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衣柜里的衣服呢,也是骗我的?”   这是田文静最不可置信的,那衣柜里的衣服她亲眼所见,那么多件,都是全新的,想要运出宿舍却没一点动静是不可能的,没人跟她说过林冉今天出过门,现在衣柜却空空如也。   问题到了这里,林冉却不想回答她了,不是每一个措手不及都能得到解答,“你是不是以为许世达喜欢我?”   这个问题像是一管强力胶,一下子黏住了田文静的嘴。林冉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早就知道许世达喜欢她,却装作不知道,一面享受许主任的关心,一面却假装不知道,林冉这是拿许主任当什么了?   “受人之托而已,许世达不喜欢我。”林冉打断田文静的脑补,说完就出了宿舍。反正因为这次的计划,宿舍里的东西一早就收进了空间,就算田文静想最后做些坏事,一个人在宿舍也没有机会了。   房门被林冉轻轻的关上。   良久,屋内传出一声呜咽,渐渐拉长,直到崩溃。 第82章   虽然是胜利者,但林冉并没有赶到喜悦,为了把空间留给田文静,林冉选择了下楼。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该去哪里,去找刘秀吧,可现在车间里很忙,没必要给危险作业的妈妈平添一份担心;去找姚珍珍吧,可她跟田文静也曾朋友一场,没必要去让她夹在中间两面难做。   走出宿舍大门,林冉迷茫的眼神里却突然闯入了一抹挺拔的身影,对面似是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向她。   看到出来的是她,魏亦鸣抬脚往旁边的花坛小路走去,走了没几步,回头见林冉还愣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姿态,是特意等在这里和她有事要谈么?林冉意会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跟上男人。   走在前面的大长腿特意放慢脚步,没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花坛小路的开头,渐渐平行。   “刚刚……谢谢你帮我,”本以为魏亦鸣特意等在这里,是会问她些什么,可两个人都走了一段路了,都没听见男人主动开口,林冉只好就刚刚的证明道谢。   “事实而已,”魏亦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道谢的,他却是拎过林冉的行李箱,也知道那里面的重量轻的似乎什么都没有。   从她室友笃定的举报,结果看到了空荡的衣柜;到那次在火车上她不停投喂的西红柿,餐车吃饭时拿出的饭盒;到列车急转弯,为了防止行李箱伤人,他拎过行李箱一刹那的轻飘飘,也并未听到任何饭盒相互碰撞的声音。   细节一点点倒序着在脑海里放映,最终定格在林冉出差时,给他夹在书里的那几张图纸。   本来有一些疑问一直萦绕在心头,可当他看到林冉下楼时,有些迷茫却又防备的神色,那些到了嘴边的问题,突然就显得没那么好问出口了。   最终,魏亦鸣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选择沉默的陪着人走完了整条小路。   林冉一直都觉得自己理解不了魏亦鸣的脑回路,对方让她跟上,却对自己的行为只字未提未问,而是沉默的陪她压马路?但不得不说,这种时候,有个人陪着一起,虽然没有说话发泄,但也好过一个人的胡思乱想。   毕竟,她虽然对田文静有所怀疑,但也曾因为姚珍珍的关系,而想把对方当做朋友看待的。田文静的捅刀,虽然不至于说是被判,但到底还是在林冉的心里留下了一道划痕。   等到林冉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对面的床铺已经空荡,自己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已经使用过的直板机,是它原来的使用者特意留下的。   盯着它看了半响,林冉选择把它收进了空间。   夜幕垂下来,林冉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的床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最终,林冉拉上床帘,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   田文静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处理的也太快,等到厂里的人隐约听到消息时,人早就已经不知去向。   听到消息的职工们,只是偶尔骂一骂田文静的脑子有病,并在茶余饭后添了个谈资,钢铁厂的日子,还是日复一日的过着。   因为太过平静,所以下班路上被许世达拦住的时候,林冉的表情还是有些懵懵的。   这个人的出现,间接导致她和田文静之间的问题,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林冉还是不知如何面许世达。   不过显然,许世达对田文静未说出口过的爱慕并不知情,面对林冉的冷淡,他只以为是在气他带人上门查她。   不知如何解释那天他去只是怕林冉被为难,许世达选择忽视了这件事,转而说起拦住林冉的原因,“之前厂里决定分回给你家的房子已经腾出来,你和秀姨今天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至于怎么腾出来的,自然是因为原来那家人住进了集资的新家属楼,这一点林冉没有明知故问。   “感谢厂里领导们,也谢谢许主任特地来跑一趟,我这就跟我妈说一声,我们准备一下,”林冉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许世达无法接话,只能颔首就要告辞。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他们的去向?”身后,林冉淡淡的声音传来。   这个‘他们’两人都知道说的是林冉的姥姥和姥爷。   “这些事情还不是现在的你该知道的,”许世达没有否认自己知道一些消息,而是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   现在的自己不该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是等到改革开放后,还是一捧黄土以后?   前者不是许世达能预知的,后者不是林冉想看到的,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林冉不可能追着许世达再问。   只是对着许世达的背影,林冉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许世达真的不是喜欢自己,他对她的态度,更像是两个人之间有共同的熟人,就像那天她最后跟田文静说的那样,受人之托而已。   没错,那天林冉对田文静的话,不过是她的猜测,目的也不过是想刺激一下她,毕竟她不是圣母,对于伤害过自己的人和想要伤害自己的人,除了给个全湿,林冉还做不到笑脸欢送。   女人永远最懂女人,林冉虽然理解不了田文静的嫉妒,但却知道如何让这样一个女人崩溃。没什么比知道自己害错了人,还倒赔了自己更可悲的了,至于是害错人的悔意大还是倒赔自己的悔意大,那就不是林冉关心的事了。   想都田文静,林冉不可避免的想到,这几天的宿舍睡起来并不那么让人舒服,以至于后来她都是反锁房门跑到空间里去睡的。   看来,和刘秀搬回家属楼的事情要趁早了。   握着许世达送来的钥匙,林冉把烦恼仍在脑后,表情欢快的跑进了刘秀的车间里。   “妈,你猜我给你带来什么好消息了?”看到刘秀在喝水,确定她已经咽下不会呛到,林冉调皮的从背后窜了出来,握着钥匙的手捏成拳头,在刘秀面前划过去。   “你这孩子,慢着点,小心脚底下。”刘秀好久没看到自己闺女这么明媚的笑脸了,这几天厂里的关于田文静那事,她不是没听到,但孩子在她面前从来没表现出来过情绪,她就算想开导,也无从说起。   现在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了,想必那事对她的影响已经降到了最低,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消息让孩子傻乐成这样,刘秀放下水杯,配合的猜,“嗯,让我想想,是你转正的事?”   “诶呀,那都好几天了,咱俩为了庆祝还聚餐了一顿呢,”林冉不满刘秀的‘敷衍’。   “那是你发工资了?”十岁之后,刘秀其实很少跟女儿有过互动,所以只能尽量按照同厂同龄女孩的标准,来想林冉的心思。   “诶呀,不是~”林冉的声音带了波浪,明显嗔怪刘秀猜不到点子上,她明明以前说过厂里的决定的,妈妈一定是忙忘了,不过看着刘秀努力猜测配合的表情,林冉还是决定‘大度’的提醒她,“当当当当!是房子,妈,咱俩能搬回去啦!”   说着话的功夫,林冉已经把拳头摊开来放在刘秀面前,白嫩的手心里,一把银色带锈迹的钥匙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斑驳的红色一如记忆力的样子,就连上面拴着的红绳子都是自己和守业一起编的,只是上面的红色被侵蚀,变的脏污。   就像两个人打开房门时,看到墙上斑驳的痕迹,小孩的涂鸦和脏污,屋内不再熟悉的摆设,都提示着回忆终归只是回忆。   时间还早,刚吃过晚饭的两人,决定趁着天色未暗,打扫一下这间已经有过别人痕迹的屋子。   老楼里的用水都是统一在水房打算,然后放进自家厨房储存着使用的,在这个年代,上一家搬走时自然不会留下水缸这种大家伙,母女俩只好回宿舍取盆和桶,然后带来家属楼来当做工具。   刘秀的宿舍远一些,林冉到了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倒是隔壁的房门‘咔嚓’一声被打开。   姚珍珍听到隔壁有声音,抱着好奇打开门一看,正和林冉四目相对,“冉冉?”   再看林冉手里的抹布和水桶,她有些惊喜,“你和秀姨要搬回来啦?我们又是邻居啦?!”   林冉拎着水桶,看着姚珍珍有些憔悴的脸蛋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确定小伙伴没有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和自己心生芥蒂,林冉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然后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是啊,以后又是邻居了。”   原主下乡前,两家做了十年的邻居。   其实这几天姚珍珍有提过搬去宿舍陪她住几天,只是都被心情也不平静的林冉拒绝了,眼下能看到姚珍珍也走出那件事的打击,林冉感觉很开心。   “太好啦!以后又能吃到秀姨做的菜了!”姚珍珍欢呼着跑了出来,爸妈在加班,家里就她一个人,关了门,她直接溜进林冉家里,还贴心的帮林冉打了盆水。   等刘秀到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已经有说有笑的开始了大扫除。   看着这一幕,刘秀的眼眶渐渐湿润起来:真好,守业你看,闺女有出息了,咱们又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第83章   屋子打扫好后,刘秀又找人帮忙,将两个人宿舍里的单人床抬到了家属楼里,这也是得到厂里许可的,毕竟厂里不能让人晚上打地铺。   老屋的格局也很简单,进门就是客厅连接厨房,左右手边各一个屋子,大小相近,林冉自然选择了原主曾经住过的左手边小屋。   刘秀本来是想把两个单人床合并到一起,娘俩住一个屋的,但考虑到女儿大了需要独立的空间,再加上如果空置一个屋子,厂里指不定觉得她们不需要这么大的屋子而回收,所以最终还是一屋一个单人床,   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虽然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但隔壁就是妈妈的屋子,这让林冉感到安心:家具没了可以再添,亲人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没有衣柜,所以林冉尽可能的把不需要的东西放到了空间,常用物品放到了行李箱里,塞到床下。   盖上毯子,林冉在刘秀的关心催促下,熄灯睡觉。   *   “你说什么?你俩谈上了?”   林冉的小屋里,姚珍珍正一脸焦急的捂住林冉的嘴,“诶呀,你别喊这么大声,让人听到多难为情。”   林冉没顾得上嘴上捂着的手,只觉得有些震惊。姚珍珍和赵振华这两个人,在她的印象中,应该是水火不容互不顺眼的关系,两个人一直以来的表现,很难让人看出,这两人竟然能发展成对象。   直到现在姚珍珍亲口说:我跟振华在一起了。林冉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甚至以为这个振华可能不姓赵。   见她喊完就开始发呆,姚珍珍强忍着羞涩,“我们也是这两天才确定关系的,我这可是第一个先告诉你了,你千万别跟我爸妈说啊。”   以前姚珍珍是管赵振华叫的什么来着,林冉想不起来了,但她能肯定绝对不是亲昵的振华。这世界可太玄幻了,这两天才确定的关系么?林冉犹豫了一下问,“他有没有送你什么东西?”   “这你都猜到了,冉冉你好聪明,”说着姚珍珍抬了下手腕,“他送我一条手链,这就算是定情信物啦。”   看着这条出自淘宝的熟悉的手链,林冉默默跟姚叔叔说了句抱歉,这手链是她帮赵振华买的,说起来,姚叔叔的女儿被拐走,完全是她助了一攻啊。   “冉冉,你听到了吗?”姚珍珍的手在林冉面前晃了晃,示意她回神。   林冉回神,“啊,刚刚走神了,怎么了?”   姚珍珍嘟了嘟嘴,“你千万别告诉我爸妈,不然他们看我终于有人要了,可定会着急让我领证的,我还刚处上,还不了解,不想这么早结婚。”   林冉还以为她想瞒着是因为早恋呢,姚珍珍这么一说,林冉倒是想起来,这个时候的女孩十六十八摆个酒席就算结婚,打个申请就算结婚的,也不少见,国家还没提倡晚婚晚育呢。   这么点小事,林冉当然答应下来,还不忘恭喜好朋友找到对象,毕竟赵振华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能当姚师傅徒弟的人,想必姚叔叔也会人这个女婿的。   上午才听到好朋友的喜讯,下午,林冉就接到高厂长的通知,她的入党申请书通过审批,入党的手续已经批了下来。   从高厂长办公室出来,林冉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刚刚填了十来页表格,她写的手都木了。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个入党积极分子啦。   欢快跑出办公室的林冉并不知道,远在省城的这些领导班子,已经为这事吵翻了天。   “她的成分摆在这里,你们竟然允许她入党?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我坚决不同意。”   “现在不是你同不同意的事了,而是咱们答应了人家厂里的,你要摆正自己的态度,给曾经犯过错的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况且当初犯错误的不是林冉,而是她的姥姥姥爷,不说她把砖厂这事跑下来,就说她那手拉犁,啊?那给咱们广大农民同胞们,解决了多大的粮食生产问题?何况据我了解,她的父亲是个烈士,我觉得让她加入我们的组织,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谁都不服谁,三足鼎立,吵得不可开交。   “决策已经发下去了,你们在这里讨论有意义么?”部长声音冷淡,打断了现场犹如菜市场的气氛。   “部长,您到底怎么想的?”还是有人不忿,每年发下去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凭什么让档案有瑕疵的林冉占去一个?   “我怎么想的?”部长眼皮一抬,看着问话的人,“我不怎么想,我只是在帮你们稍善后而已。”   如果有所顾虑,当初就别随便承诺。而且抛去林冉亲人的问题不谈,光看林冉本身的履历,那可真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同志,是个人才,如果组织能吸纳了这样的人才,那才是壮大了队伍,总好过给一些只会拖关系,实际脑袋里有草的关系户吧?   说道善后,众人成功闭嘴,当初确实是有几个人把砖厂和入党挂了钩,还给了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组织对林冉同志的考验。   那考验完了,圆满完成任务,你不给人家转正的?反正积极分子之后是预备党员,预备过了才是正式党员,部长一点也不着急。   “这事就算过去了,文件已经发下去了,以后要把思想放端正,把林冉同志当做我们的战友,而不是需要你去打倒的敌人。”部长一番话说下来,连敲带打,会议室里的人都安静了。   部长的目光扫过会议室众人,确定没人想要反驳了,这才宣布散会。   今天这会本来也不是为了讨论林冉的事情而开,而是为了这批优秀人才选拔工作而开,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会变成大家都在讨论林冉了,可能是有些家里有亲朋递交申请书却被驳回的同事,觉得林冉占了谁的名额吧。   省城这边散了会,林冉这边也是刚刚和财务科赵婶分别。   拿着上个月她没来得及去领的工资,林冉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自打她来到这个时代,就有淘宝跟着,衣食无忧,都快忘了她也是能领工资的人了。   想到这个时代的家庭,都有上交工资的习惯,林冉决定这笔钱还是等晚上刘秀下班,交给刘秀保管吧。   晚上,刘秀一如既往的要加班,林冉早早回到家,看到厨房里的厨具,决定亲手给刘秀做一份便当。   说起这些厨具,还是姚家给送过来的,当初厂里收回房子的时候,并没有没收林家的家具,但住在宿舍觉得这些都用不上的刘秀,就把这些东西送给到了姚家。   现在林冉和刘秀住回了隔壁,李芬芳很快就把厨具还了回来。   铁锅虽然被保护的很好,但到底使用次数过多,不太美观,林冉皱了皱眉,决定还是去空间里做饭。   打开冰箱,林冉在选择食材上犯了难,空间外头的厨房里,她家除了一口铁锅以外,并没有任何粮食。   而她的冰箱里,只有一些大米白面,想了想,林冉还是打开淘宝,买了些玉米面当做主食,要是刘秀问起,她可以说是在东北时偷偷买了些带回来的。   打散一个鸡蛋,边打边加白糖,知道打的发白起泡,林冉又把面粉和玉米面掺在一起搅拌均匀,一起倒进刚刚打的手酸的蛋液中,加入些发酵粉,然后搅拌成非常粘稠的面坯。   在蒸笼中铺上一张屉布,林冉把面坯倒进锅里,盖盖开大火开始蒸。   这钟发糕的做法,还是她小时候跟在姥姥身边时见过的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型。   都已经架在锅上了,林冉索性不管它了,转头研究晚饭该给刘秀吃些什么菜?   太丰盛了不好,太素淡了还不如吃食堂,这可真让人为难。   炒了两个素菜,林冉把饭盒装满了一半,避开土豆白菜,素菜选的都是时下谁家都会钟一些的小菜。   剩下的一半地方,林冉打算装个小饭盒的汤进去。   而至于煮什么汤,林冉也是费了心思的,既不能让别人瞧出端倪,又能给刘秀补补身体。   同时能做到这两点的,林冉只能想到一道汤品——开水白菜。   可这道汤十分需要时间和心思,空间只能保鲜,无法静止时间,所以她今晚肯定是做不了了的,林冉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紫菜蛋花汤。   将鸡蛋打散在碗里备用,林冉起锅烧水,中途洗了点紫菜,先放些紫菜进锅,再倒入一些淀粉水,最后倒入蛋液缓慢搅动,慢慢的蛋液变成片状丝状,整个汤卖相变得特别好看,加了一些盐,林冉关了火。   林冉的厨艺完全是自己摸索着琢磨出来的,汤里放淀粉水还是林冉无意间跟一个饭店大师傅学到的,大师傅说这样才不会让蛋液进锅,就变成了一坨坨的小疙瘩。   至于油和葱花,则是林冉平时的一些小习惯。   装好饭盒,确保套盒最里面的汤不会洒出来,林冉把一旁已经放温的发糕切成几块,拿牛皮纸包好,放在饭盒上面。   在最外层系上一块布以防烫到,林冉拎起晚饭,就要给刘秀送去。 第84章   钢铁厂在建厂之初,是只有一栋宿舍楼和三个车间的,后来慢慢发展,又建了三个车间和一栋宿舍楼。   一二三车间和宿舍楼自成一排,四五六车间和家属楼自成一排,两两平行。   林冉原来在宿舍住的时候,去找刘秀只需要经过三车间,就能到达刘秀所在的二车间,而现在,林冉需要绕过六车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夏天虽然快要过去,但傍晚时分,秋老虎的余温还是让人感到一丝燥热。   花费近一刻钟,林冉好不容易找到刘秀,“妈,歇会儿吧,过来先吃个饭再弄。”   看到女儿过来,还拎着饭盒形状的布包袱,刘秀讶异的从车床上跳了下来,“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妈一会儿就回去了。”   刘秀每次说的一会儿都是三小时起步,林冉习以为常,也不跟她争辩,“我做了晚饭带给你,快吃点再弄。”   女儿贴心,当妈的自然高兴,刘秀从善如流坐下,接过林冉递过来的筷子,打开饭盒惊叹,“跟妈说实话,这都是你做的,不是食堂打的?”   虽然两个菜一起放进饭盒里没什么卖相,但不黑不糊闻起来也香,完全超出了刘秀对闺女手艺的期待值,她的印象里,前十年女儿没做过饭,乡下六年以林老太太的性格,也不可能让女儿摸锅铲。   “妈~你闺女这叫有天分,”面对刘秀的打趣,林冉催促,“你快尝尝。”   毕竟是女儿的第一次下厨,刘秀心里感动的同时,又怀了些小心,拿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随即眼前一亮,“我家冉冉真是有天分,妈妈还误会你是从食堂打的,你这做的可比食堂好吃多了。”   等吃到发糕的时候,刘秀更是有些惊艳,她是土生土长的南江省人,口味本身就喜甜,像发糕这种面香中带了些微甜味的主食,简直是勾住了她的味蕾,加上精面粉掺在其中,软糯极了。   林冉一共带了两块发糕,刘秀吃过一口,就坚持把另一块塞给林冉吃掉,在母亲的心里,女儿就算吃过晚饭了,也得再多吃点,不然太瘦了不健康。   ‘咕~咕咕~’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一声叫喊,林冉这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办公室里总共就两个人,刘秀知道不是自己的声音,自然也就猜出女儿可能没吃晚饭就过来了,“你这孩子,怎么没吃就送来了,快吃点菜就着。”   说着,刘秀停了吃饭的动作,把筷子塞给林冉,想让女儿吃点菜,不动声色的把手里的大板块发糕放回了牛皮纸里,刘秀起身倒了杯水打算来个水饱。   “妈你吃你的,我吃完晚饭来的,这是在消化呢,不信你摸摸,独自鼓着呢,”林冉也是听到肚子叫唤,才想起来自己没吃晚饭的,但看刘秀想把饭都留给自己的样子,林冉只好谎称自己吃过了,反正她一会儿回家还是能吃到的,但刘秀要是不吃,很可能挺不到晚上下班回家。   “别别别,妈摸了发糕还没洗手呢,”刘秀不想把林冉的白衬衫抹上手印,赶紧收了回来,但也信了女儿吃完饭的话。   重新拿起筷子,刘秀坚持让林冉把发糕吃了。   知道刘秀不会真的摸她肚子,林冉笑眯眯的答应着吃下小半块发糕,她确实饿了。   等到陪着刘秀吃完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林冉拎着收拾好的饭盒,告别刘秀,慢悠悠往家走去。   走着走着,林冉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钢铁厂的晚上是没有灯的,黑灯瞎火,林冉根本不敢回头,只能握着刘秀给的手电筒,加快脚步往前走。   里外套盒的铝饭盒,在林冉的加速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盖住了身后的脚步声,但林冉总觉得身后的人没有离开。   有了这一出,林冉也不敢从小道抄近路了,只能绕远走大道,期望能碰到个人壮胆。   钢铁厂每天晚班是六点交接班,八点的晚上大家不是休息了就是已经在岗了,大马路上,林冉竟然没碰到一个人。   因为是刚搬进来没几天,很少走这条大道,林冉并不知道地砖铺的并不平整,于是一个踉跄,林冉‘啪叽’一下,直接跪摔在地上。   “嘶,”虽然穿着长裤,但摔倒时,林冉下意识用手撑在地上,手心大概是受了些伤,但更让林冉在意的是,身后人的靠近。   偷偷在空间里拿出电棍,林冉正要捡起旁边的手电筒,就感觉有人先她一步捡起了手电筒。   “你没事吧?   ”   熟悉的声音,让林冉手指一抖,本来要按在电棍开关上的手指一个错位,按在了旁边的壳子上。   魏亦鸣的出现让林冉放松下来,这时候手掌心上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神经一路向上,直冲大脑,刺激的林冉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你是属猫的嘛,走路都没声的,你知道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吓死她了,还以为是有坏人跟踪她呢,极度紧张又放松后,林冉没控制好情绪,冲魏亦鸣埋怨了一句。   带着鼻音的软哝声音让魏亦鸣一愣,手电筒的光线在地上晕开,小姑娘坐在地上捂着手掌,瞪着他的眼睛里还含着些许晶莹,直戳的魏亦鸣心窝一软,不自觉道歉,“抱歉,看到有人跌到就过来了,没来得及打招呼。”   其实魏亦鸣是看清了摔倒的人是谁才过来的,但他隐去没提。   态度良好的道歉,倒是让林冉顿了下,她听魏亦鸣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刚刚才来,那刚才她身后到底跟没跟人啊?   了解到魏亦鸣不是吓到自己的人,而是单纯过来帮忙,林冉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绞尽脑汁想要换个话题缓解下自己的尴尬。   “起来吧,别坐在地上了,凉,”以为她是疼的不敢动,魏亦鸣本想伸手拽她起来,但又不知道林冉伤到了哪里,只好蹲下身来查看,“脚踝看起来没事,膝盖疼么,伤到哪了?”   “没事没事,就是手心擦伤了点,”已经误会对方一次,再被这样关心,林冉更不好意思了,于是勉强靠膝盖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全程不敢用手借力。   把林冉的样子看在眼里,魏亦鸣识趣的没再多说,而是默默的拎起不远处被甩出去的饭盒包,把自己的手电筒拿出来按亮,“走吧,送你回去。”   不知是电量足还是电池多,他的手电筒比林冉的亮了不少。   手心已经不敢收拢,知道自己拎不了东西,加上刚刚身后的脚步声自己不会听错,林冉也不逞强自己,跟着魏亦鸣往家属楼走。   魏亦鸣在六车间,送自己到家属楼再回宿舍完全是绕路,到了门口,怕邻居听到,林冉小声道谢,“谢谢你啊,但是家里没人,就不请你进去喝杯水了。”   “嗯,”了解她的顾虑,魏亦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饭盒放在门口,然后把在楼下就关了的手电筒放到饭盒上,转身下楼了。   也不知道他这声‘嗯’是什么意思,但用完就过河拆桥的林冉还是有些不得劲,不过显然对方还把手电筒留下,不是生气的样子。   林冉没有喊魏亦鸣回来把手电筒拿走,要是在这事情上多纠结两句,那么不隔音的筒子楼里,最少得出来一半邻居看情况,到时候大家就算知道是因为自己受伤,也会误会两个人的关系。   五分钟的路程,林冉的手掌早就疼麻掉了,但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滋滋的疼。   按亮家里的灯,林冉把门口的饭盒连带着手电筒,轻轻踢进屋里,然后关上了门。   忍着疼,林冉拿出空间里的医疗箱,给自己消了个毒,涂了药膏以后又缠上纱布,知道自己今天是没法洗澡了,林冉直接选了被窝。   她这副样子,不适合等刘秀回家,不然刘秀看到她这双手,指不定又得心疼了。   把两只缠着纱布的手虚合的放在胸前,躺在床上,林冉强忍着针刺般细微的疼痛,昏昏沉沉终于睡了过去。   林冉知道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但是这个梦太真实了,她觉得自己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梦到了和平饭店的餐厅里,盖尔说要给她拍照,于是她走到窗边摆姿势,结果从傻瓜相机里出来的相片却是两个人。   刚开始是黑乎乎的两团影子,给她吓的不轻,看到她害怕,盖尔就哈哈大笑。   然后相纸上的黑影慢慢清晰,像是添了彩墨,慢慢凝聚成两道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是自己,正倚着窗户笑盈盈,另一个竟然变成了魏亦鸣的模样,他在相纸里的模样没有自己清晰,但林冉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这个人是魏亦鸣。   可能已经半梦半醒的状态,林冉听到轻微的关门声,终于从光怪陆离的梦里醒了过来。   下意识揉了揉因为做梦而作痛的脑袋,林冉抽了口凉气‘嘶’,痛痛痛,她忘了她手上有伤了。   不过正是这股疼痛,让她瞬间把刚刚的梦忘记了大半,只依稀记得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努力回想梦境,却发现越来越模糊,林冉只能隐约记得她好像梦到盖尔了。   奥对,盖尔!想到盖尔,林冉终于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   推算日子,日本那批设备应该已经开始从盖尔的地盘,往国内运送了吧?但是她好像忘了跟高厂长先通个气了。   但是这个事情要怎么开口才合适呢,想到这,林冉觉得没睡好觉的脑袋更痛了。 第85章   厂长办公室里,林冉把设备的事情跟高厂长简略说了一遍,说完忐忑的看了眼高厂长,却见对方正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林冉被看的满头问号,她刚回厂里时也想过跟高厂长立即汇报这件事,但想到这年头运输的时效性,怕说的太早让人过早期待,尤其这么大的事情,如若不是很快能看到结果,想必高厂长未必会直接相信,没想到后来发生了田文静的事情,导致她消沉了几天,今天才想起来跟高厂长汇报。   来之前她想过很多高厂长可能的反应,有欣喜若狂,有半信半疑,有全然不信,可万万没想到高厂长会是如今这个反应:一脸纠结,似乎很多话想说,但因为不知说哪个反而卡碟的样子。   “原来如此……”高厂长嘀咕了一句,见林冉面露不解,清了清嗓子解释,“你来之前我刚接到一个电话,北京那头让咱厂派人去开会,说是到了一批熔炉设备,我还想怎么会叫咱们厂去,你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了。”   石景钢铁厂因为六车间的存在,所以往年有新引进的炼钢设备,也会叫他们派人开会研讨归属,可没有一次像今年这样郑重,首都致电了一次,省城那边又致电了一次,老熟人都偷偷来电话透些口风,说今年的设备自己有望争取到。   他还以为是上边有谁给了风向今年的设备归石景钢铁厂,但万万没想到这惊喜竟然是林冉这小丫头给的,还是出差路过上海时无意中办下的,高厂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夸林冉是好了,人才太有才,也是一种烦恼啊!   如果这批熔炉直接运到石景钢铁厂,高厂长还不至于如此头疼,甚至欢欣雀跃给林冉拉十米条幅都不为过,但坏就坏在,这设备先是到了北京,然后再没动过。   如今上头喊自己去开会,与会的还有几家国内知名钢铁厂,这里边的含义,真的让人深思和担心。   这事如果处理不好,且不说设备是否能到手,就连林冉恐怕都要受些连累。   到底是自己手下的兵,且有德有才又有心,用自己的研发产品跟外国人做交换,只为了厂里有更好的发展。想着这些,高厂长这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些石流中的明争暗斗,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林冉讲解。   夸奖和鼓励的话说完,高厂长觉得嗓子有些干,拿起手边的茶杯润了润喉,高厂长还是跟林冉说了下大致情况,“上头既然叫咱厂去开会,那这设备的归属只怕未必尽如人意,你准备准备这两天跟我去趟北京吧。”   这是他厂里职工用自己的发明争取来的设备,高厂长不想还没争取,就拱手让人,等到林冉走出办公室,高厂长深思熟虑后,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林冉走出办公室后,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高厂长未说完的担心?但既然设备是她争取来的,就不允许别的人不劳而获的拿走!   刚刚高厂长给她认真分析了下现今各厂的情况,其中竞争最激烈的有三家钢厂,   走出办公室,林冉带上房门,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高厂长刚刚给她认真分析了现今各钢厂的情况,其中竞争最激烈的有三家,大致了解了情况和进京后将要面对的最坏结果,林冉却并不见沮丧和失望,这些设备既然是她争取来的,就不允许别的人不劳而获的拿走!   *   听说女儿又要出差,刘秀既生气又不舍,但还是努力掩饰了情绪。   今天是刘秀难得倒出来的半天休息日,她主动帮女儿收拾行李。也不知道这次女儿出差又是几天,刘秀干脆给女儿带了长袖短袖各三套,她记得这会儿北京的天气属于早晚凉爽,中午炎热的。   短袖倒是好找,林冉的眼光不差,刘秀随便选了三件叠在行李箱里,但是到了长袖时候,刘秀却顿住了,她闺女竟然只有一件长袖衬衫!   刘秀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林冉床底下的行李箱里,竟然除了夏季衣物以外,没有任何其他衣服!   自从林冉从乡下回来,刘秀和女儿就分开住在宿舍,后来搬到家属楼里以后,她更是早出晚归,就连家务都是女儿在做,今天要不是给林冉收拾行李,刘秀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儿竟然一件以前的衣服都没有!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衣服都是做大一些,等到孩子长高了再把余量放下来。刘秀虽然主张富养女儿,每个月的工资都尽可能的补在林冉身上,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并不是铺张浪费的人,至少不会把去年的衣服扔了,只留今年的衣服。   想到自己每年每季都要给女儿做套衣服送到乡下,但在行李箱里却根本找不到,刘秀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往年的那些东西,只怕不知道进了哪房的口袋。   这六年的时间里,让刘秀坚持咬牙在钢铁厂干下去的动力,除了刘父刘母,就是她的女儿,在林老太太的干涉下,她虽然见不到女儿,但她掏钱出物,也算是一番自我安慰,现在看到女儿的行李箱,那些一直以来的自我欺骗,终于土崩瓦解。   此时的刘秀,心里虽然恨极了林家人的作为,但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反省:女儿好不容易凭借自身的优秀回到城里,自己作为人母,一点帮没帮上就算了,却万万不可在拖后腿。   于是等到林冉下班回家的时候,就见她出门前还在生气她又出差的母亲,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看到她进门,还笑呵呵的打了招呼,全然不见下午时的冷战。   午饭是难得丰富的两菜一汤,林冉甚至在里面找到了肉沫,母女两人,一个小心,一个莫名,却也气氛和谐的吃完了午饭。   等到林冉拎着刘秀收拾好的行李箱,跟着高厂长走进火车站的时候,还没想通一件事,她妈妈这次怎么好像没有不舍,反而很鼓励她出差呢?   不过这些疑惑,很快在看到车厢里已经坐在那里的人时,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在前面的高厂长比林冉还惊讶,“小鸣,你怎么在这?”   车厢里,已经坐在下铺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两天才扶了林冉一把的魏亦鸣。   高厂长问完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回答,“你是要回北京了?早知道你是今天的车次,就等你一起走了。”   本来因为‘小鸣’和‘小明’的音相同,而眉头一跳的林冉,不禁暗笑,魏亦鸣明显是先到的,也不知道是她俩等魏亦鸣,还是魏亦鸣等她俩了。   魏亦鸣合上书,动了动嘴皮刚要回话,就听车厢外的走廊上,有一个爽朗的中年声音,“哈哈哈,这不是老高嘛,真有缘啊,我刚在门口就看着像你,这一走近还真是你啊。”听到这话,本来半只脚已经迈进自己车厢的高厂长收了回来,扭头看是谁在喊自己,“诶哟,老李?”   越过林冉,高厂长在‘老李’的邀请下进了他的车厢。   留下林冉一个人站在魏亦鸣的车厢门口,看到里面的人视线移过来,林冉轻扯嘴角,“好巧啊,鸣哥。”   这声好久没听到的‘鸣哥’,叫的魏亦鸣心头一颤,他是发现了,这小姑娘对他的称呼,是随着时间地点周围人物而变换的,上次在车站当着赵振华的面,她喊的是魏亦鸣同志,而现在,四下无人,她就喊的就是鸣哥。   可能因为被高厂长抛下的尴尬,小姑娘的嗓音轻柔中带着些许不自在,把这声‘鸣哥’衬托的格外亲近,也软化了魏亦鸣的表情,“进来吧,他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林冉还是走了进来,把行李箱放到了床铺下面,然后听话的坐在了对面的下铺。   本想让她把车厢门关上,但想起那天晚上小姑娘眼角含泪的样子,魏亦鸣还是自己起身把车厢门拉上了。   回头对上小姑娘滴溜溜的眼睛,魏亦鸣眼神不自然的错了下,看向林冉的手,“手怎么样了,还疼么?”   “已经好多了,”林冉把拆了纱布的手盖在膝盖上,不让魏亦鸣看到手心遍布的结痂,其实也就第一天疼的厉害,等到第二天伤口干了开始结痂就没那么疼了。   见她不愿意给自己看,魏亦鸣也没强求,只是叮嘱,“等再过几天,伤口长新肉了就会很痒,忍者点,千万别挠,会留疤。”   听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林冉眨了眨眼睛点头应下。   魏亦鸣见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递了过去。   于是等高厂长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年和少女相对而坐,一起看书的画面,男俊女俏的对称画面极度养眼,尤其听到他开门声时,一起望过来的表情如出一辙,直接消掉了高厂长要说的话。   过了一秒钟,高厂长才想起来正事,“老李那屋没人,我今晚就在那睡了,你俩正好一人一个下铺,就不用等我了。”   林冉一致觉得软卧和硬卧的床铺其实一个硬度,不过软卧比之于硬卧,除了能关门保证环境外,还只分为上下铺,高厂长的离开,倒是让两个人又回到了当初来石景县时的相处模式。 第86章   “快到站了,先收拾收拾吧。”安静的车厢里,魏亦鸣看了眼窗外,开口提醒林冉。   魏亦鸣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往返于北京至各地,此刻一看窗外的景色,就知道虽然还没进京,但也距离到达目的地不过一个小时。   听到这话,林冉也向窗外望去,只见参差不齐的屋檐,高低不平的树木,全然不见后世已经被规划成市区的繁华,从这些景象中,林冉根本判定不出来到底还有多久进站。   下意识抬了抬手腕想看时间,却见自己的手腕上光秃秃的,林冉这才想起为了掩人耳目,自己回到钢铁厂时,就已经把手表摘了下来。   正打算收回悬空的手腕,林冉就感觉手腕一凉,一块手表已经挂在了上头,表链的一段捏在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正在做着给她戴上的动作。   动作熟练的把表链扣好,魏亦鸣抬眼就对上林冉瞪大的眼睛,触电般的把手收了回来,魏亦鸣努力想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找个理由,“听高厂长说你们这次是去开会的,这表借给你看时间,开会可千万别迟到。”   魏亦鸣清楚的知道,自己刚刚摘表的时候可根本没想这么多,完全是看小姑娘刚刚的失望表情,而做了下意识的举动,他隐约感觉到这举动代表的一些意义,可还没完全确定的他,选择随便找个蹩脚的理由搪塞。   林冉很想说开会之前高厂长会喊自己,可话到了嘴边却吐不出来,只能干巴巴的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之间突然沉默了起来,这沉默和相顾看书时又不太一样,林冉绞尽脑汁找了个话头,“这表,我该怎么还给你?”   魏亦鸣本想说不用还,可想到上次坐车林冉连饭钱都要偷偷还回来的性格,又改了口,“我再回石景钢铁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表你用完了,可以来这个地址找我。”   如果用不完,一直不还也没事,但魏亦鸣了解林冉的性格,她是一定会还的,“这是我家的地址,电话也在上面,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   魏亦鸣边写自己的地址,边交代林冉,还想说更多,但想到对方这次不是一个人出差了,又没再多说什么了。   道过谢,收好地址,林冉把桌子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塞回了行李箱里,安静的看书等到站。   火车明着长笛一路进站,高厂长告别好友老李,带着两个小的出了站台,“小鸣去哪?”   “我先回趟家,”魏亦鸣拎着行李箱,跟两人告别,“不同方向,我就先走了。”   “行吧,你坐车小心点,我跟冉冉也得去找落脚地了。”高厂长笑呵呵的跟魏亦鸣道别。   “地址收好了么?”魏亦鸣临走前还是叮嘱了一句,像是怕林冉不来找自己还表。   “收好了,”林冉微微抬起自己不太沉的行李箱荡了荡,表示地址还在里面没有丢。   看着魏亦鸣的背影,高厂长有些疑惑,“什么地址?”   “魏工怕我看不到时间,开会迟到,所以借了我一块表,等咱们开完会了我去还给他。”林冉晃了晃自己没拎东西的那只手。   手腕上,银灰色的钢表在太阳下折射出波澜的光,闪的高厂长眼睛眯了起来,“嘿,这小子,还挺会……”   至于后半句会什么,高厂长没说,林冉也没问,其实她隐约感觉出魏亦鸣对她有些不一样,但因为不确定,所以没有表示。   至于为什么答应魏亦鸣借表和还表,林冉则是有自己的考虑:一来她确实需要手表,但高厂长在侧,她不方便拿出自己的表;二来这次出差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高厂长同行,那她的行踪都要跟高厂长报备,不确定有没有自由行动机会的情况下,如果有了去给魏亦鸣还表的理由,那她就能自己单独行动一次。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林冉一直默不作声的跟着高厂长行动,因为是参加北京这边部门的会议,所以这次不需要去分配处排队等住处,而是工业部直接安排了统一的住处。   *   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两人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通知的会议地点。   四十多平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长桌,长桌的一圈坐满了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摊开着一个笔记本。   林冉粗略的看了一圈,大概有二十多个人,正好高厂长微微侧身,小声给林冉解释,“咱们左边是上海钢化的,再左边是首都钢厂的,右边的这两家我叫不上名字,对面大部分是工业部和外交部的人,最把头的是工业部一把手……”   还没等高厂长给林冉科普完,坐在上首的‘工业部一把手’徐海峰拿起面前的文件,清了清嗓子。   这是会议要开始的前奏,大家霎时安静下来,等着会议开始。   先是冗长的会议与会名单,接着徐海峰才说到正题,“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是接到通知赶来的,我也就不多啰嗦,一周前,美国宝来公司向我国运输了一批熔炉设备,按照惯例,我们召开了这次会议,来讨论这批设备的归属。”   往常新设备到来的讨论会议,说是讨论设备的归属,不如说是各家拿出本领比拼实力,谁技高一筹,谁拿设备。   徐海峰顿了顿,眼神似有似无的飘向高厂长这边,这才继续说,“这次宝来公司的这批设备是无偿运来的,因为沟通上的失误,我昨天才得知,这批设备是运给南江省石景钢铁厂的。”   说是沟通失误,其实不是这样的。昨天高厂长到了北京就马不停蹄去了工业部,找到徐部长说明了情况,原来这批设备竟然不是宝来的赠与行为,而是他们石景钢铁厂的员工换来的。且不说这员工的本事,但就要把人家凭本事换来的东西无条件分配给别家厂子,徐部长当然没这么厚的脸皮,但会议通知也通知好了,人也都到齐了,总不好让人家白跑一趟,这才有了这次并不严谨的会议开场。   果然,林冉右手边的这家厂子先沉不住气,质问了一句,“那您的意思,这次就是让咱白跑一趟了呗?”   能到北京来开会的,无一不是国内领头或拔尖的厂子,就算是面对工业部部长,大家说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尤其还是舟车劳顿却得知白跑一趟之后,话里更是带了火气。   早就料想到的局面,徐海峰也不恼火,而是慢悠悠的说,“宝来的设备不是无偿赠与,而是石景钢厂用技术换来的。”   徐部长的话看似帮石景钢铁厂说话,实则是在提醒大家,‘设备是可以换的’这个信息。   至于跟谁换,怎么换,高厂长的眼神一沉,他本以为自己跟徐部长通过气后,这次的会议就是走个形式,没想到徐部长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怎么转圜,自然是从石景钢铁厂往别厂的转圜。   想来徐部长这么说,应该是有些恼石景钢铁厂让他丢了面子的缘故,想到这,高厂长苦笑了一声,他得到的消息是一开始宝来公司就指明运给实景钢铁厂了,根本不存在开会的必要性。料想应该是有谁动了心思,请动了上级部门,这才有了这次的会议,所以自己是早告知,晚告知,根本不会影响这次会议的进行。   而从他接到上级电话,到林冉告知他事情也不过是半个小时的事情,所以哪怕他提前在电话里跟上级部门沟通了,也是无用功。   因为有人动了心思,所以在通知的时候,石景钢铁厂是最后得到消息的,这点从他昨天住进酒店碰到其他地区来的厂长聊天时,就听出了些苗头,人家都到了两天了,而两天前,他才接到通知。   而从他接到电话,到林冉告知他事情内情也不过是半小时时间,所以哪怕他当时回了电话说明情况,那这个会议也会照常进行。这也是为什么高厂长坚持到了北京再找徐部长说明情况的原因之一,只有面对面的细微表情,高厂长才能判断出徐部长到底是向着谁的。   眼下徐部长虽有些恼,但却不是最坏的情况,毕竟从他的话里,听得出来他谁也不站,不然不会只是提醒,而是会直接无视自己的汇报。   脑海里想了这么多,实际不过是几秒钟的权衡,高厂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左手边的人先开了口,“我们上海钢化最近正好在研究新型熔炉,这批设备如果到了我们厂想必会更有用一点,我愿意用我厂未来一年百分之二的钢材交换这批设备,并保证新熔炉如果能研制成功,可以第一个运给石景钢铁厂。不知高厂长意下如何?”   百分之二,这可是大手笔了!上海钢化作为产能排名第二的钢厂,以百分之二的产能抵价换设备,这在谁看来都是一个大手笔了,何况还承诺了赠送新设备!也就是说,上海钢化如果能研究出新型熔炉来,那石景钢铁厂就是白捡了人家百分之二的产能啊!   谁都没有想到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上海钢化,毕竟右手边的这家钢厂看起来很有话说的样子,林冉表情不变,心里却开始琢磨起来。   被问到的高厂长也是有些意外,但他毕竟坐久了厂长位置,气势不输别人,“吕厂长的大饼画的倒是不错,可惜我们厂也很需要这批设备,毕竟是最新型的熔炉,恐怕无法拿去给你们研究了。”   百分之二的产能再诱人,高厂长也知道把设备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最靠谱的道理,何况更大的可能是上海钢化研究不出来新型熔炉,所以后一条承诺可以当成画大饼听。也正是这诱人的条件,让高厂长意识到这批设备恐怕比他想象的还重要。   “你!”吕厂长被噎的够呛,都是打过数次交道的老人,他怎么听不出高厂长话里的意思,这是说他拿新型熔炉研究是糟蹋,说研制成功第一个给石景钢铁厂运过去是画大饼。 第87章   上海钢化自建设以来,吕厂长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同行敢这么驳斥他的面子,就连左手边的首都钢厂也没这么干过。   上首是工业部长,对面是相关部门骨干,左右手都是同行竞争对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吕厂长一时之间下不来台,只能试图攻击对方以让自己好过,“你们需要这设备?高厂长不是我说你,你也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了,你们厂什么产量心里没数么?你说你需要这设备我信,但你要了这批设备根本发挥不了它的价值,你这是极其自私的行为!还不如把设备换给我们,把产量最大化不好么?”   这下子换高厂长说不出话来了,虽然在会议室里,石景钢铁厂坐在第三的位置,但不过是因为六车间的特殊存在,才这么安排而已,真要说产量,他们厂确实是五家最末尾。   见高厂长被吕厂长反驳,怕这事就被他们三两句话给定了,首都钢厂的人轻轻抬了抬嘴皮,“要按产量比,你们上钢可比不上我们首钢,那这设备还不如匀给我们,我们也能出得起同样的价码,再要说研究方面,我们的人才貌似更多一点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透露出绝对的自信,首钢能坐在五厂第一,不止是因为京城本土厂家,更因为其产量和受众广而国内闻名,而且国内大部分的科学家都汇集于此,研发方面和上海不相上下。   “你出的起同样的价码,但运输不如我们上钢方便,上海和南江有水路运输,成本要节约不少,”吕厂长据理力争,根本不管这场会议到底是因为谁家去工业部找了人。   首都钢厂和上海钢化争执的不可开交,坐在林冉右手边的北圳钢铁也坐不住了,他们得到内部消息,这批设备虽然是美国宝来运送而来,但其产地很可能源自钢业翘楚的日方,如果能得到这批设备,那他们厂的地位或许还可以提一提,“要说运输和产量,我们北圳也不差……”   “我们厂……”   “你们厂……”   你一句,我一句,几家钢厂争的全然顾不上高厂长回话,连林冉都听不下去的停下手里记录会议的笔暗想:幸亏每个厂只派了两个人来,要是都带个团队,那岂不是能把屋顶掀飞了。   “够了!”随着‘啪’的一声拍桌声,徐部长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制止,“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活脱脱的泼皮行径!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么?国家对你们委以厂长重任,就是让你们来这里学泼妇吵架的?”   这已经是难得的重话,让几个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厂长都稍稍冷静下来,暂时闭了嘴。   见场面控制下来,徐海峰调整了下表情,尽量让自己忘记刚刚的耳鸣,“你们的条件都说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听听人家正主怎么说的?”   徐海峰虽然恼自己仿佛被耍,但他毕竟是一部之长,知道错不在高厂长的头脑还是有的,所以他刚刚的放任不管只是个小插曲,真要让这帮人把石景钢铁厂的设备拿走,他又有些不是滋味,所以出声提醒大家不要太过分。   一直没参与,也没试图参与四厂比拼的高厂长,听到徐部长点名,左右看了眼齐齐望向自己的数道目光,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还是那句话,我不换。”   高厂长声音不高不低,却宛如惊雷砸到了众人的脑袋里。他说什么?他刚刚说不换?那他们的争吵岂不是被当做跳梁小丑?他们说了这么多诱人条件,这高厂长怎么跟不开窍似的,就是不松口呢?   其中以首都钢厂的马厂长脸色最为难看,作为本土钢厂,他的消息渠道自然比别的厂快上许多,因为在得知部里新到了一批新型熔炉设备以后,先是打听了一番是谁的,听说是实力并不雄厚的石景钢铁厂,这才动了心思,赶紧联系熟人运作,这才有了今天的会议。   他劳心费力的弄了这么一出,连上海钢化的面子也没给,更是开出了连环优渥条件,到头来竟然是没得到人家的丁点动容,马厂长的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了,“高老弟,你可要想好了,咱们首钢百分之四十的产量是用于军事方面,如果这批设备能到我厂,那再军事器械的精密度上,我有信息再提高一个层次。”   众所周知,现在国内的炼钢提纯率不足百分之五,导致不止是原料上的浪费,更是导致许多工业产品的使用寿命及作用大大降低。日方的这批新型熔炉设备在钢材的提纯精炼上,比之现在国内的设备要提高了不止一个度,这也是现在五家厂子各怀心思撕破面子的最里层原因。   无论到什么时候,军事力量都是国家层次的问题,这关系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衰,还有国家在国际上的话语权,如今中国的国际地位并不靠前,如果能用这批设备提升军事力量,可以说是一件国之大事。   马厂长的话让高厂长的理由统统憋了回去,他想说这是林冉的技术换来的,这是宝来指明给石景钢铁厂的,他想说我们也有军事器械方面的生产。   但这些话,他一句都说不出口。设备是林冉用自己的技术换来的、宝来公司指名的又怎样?国家之下哪里来的个人所有?如果有,就不会有今天的会议,早在他昨天说明情况后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再说石景钢铁厂的军事器械输出,跟首钢比起来,连人家的三分之一都没到,如果单纯从这方面说起,恐怕首钢拿这批设备的可能性更大。   见高厂长低头沉思不语,马厂长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首钢的军事器械输出,是他敢于截胡的关键所在。   “看来这次是要对不住各位了,那这批设备我就直接运回去了,反正路也近,等年底技术部门摸熟了设备,有了产量,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加急运过去,”想了想,马厂长加了句,“如果能批量研发出新设备,自然是按照说好的办。”   看着其他三家厂长都沉默下来,马厂长志在必得,就差写保证书了。虽然压了别人一头,但马厂长并不愧疚,大家都是各为各厂着想,没有对错,只有结果。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马厂长正要心安理得的起身签证明,就听右手边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谁说我们同意转给首都钢厂了?”   马厂长得意的笑凝固在嘴角,其他几个以为尘埃落定的厂也都纷纷转过头来,看向说话的人。   是那个年纪轻轻一直坐在高厂长身边,一直默默无声的小姑娘,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这是马厂长自进屋一来,第一次拿看林冉,这一看,更是轻蔑,就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估计是没什么成绩,家里托人让高厂长带出来见见世面的吧,这老高也是的,这么重要的场合,带个小天真来,还没礼貌的打断自己,她以为她是谁?   想到这里,马厂长觉得自己不能给对方留面子,于是呛声,“你们厂长都不说话了,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   这话引得跟着他的小文员也嗤嗤笑了两声,大家看着林冉的眼神,全都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说不同意,那就是不同意,”高厂长从马厂长的压制中回过神来,连忙为林冉站台。开玩笑,姑且不说设备和林冉的关系,以及他有多看重林冉。就单说林冉是他带来的职工,高厂长就觉得,自己不能让她当着自己面被人欺负了去。   高厂长这话停在马厂长的耳朵里,倒是变了味道:看来高厂长和这小姑娘的家长,关系倒是挺铁的,看在高厂长开口的份上,马厂长倒是没直接出会议室,而是问林冉,“刚刚你也听到了,我们厂确实是有资质,也出得起价,来拿这批设备,你现在提出来反对,是有什么底气跟我谈?”   虽然给了高厂长面子,但面对着一个十多岁的关系户小姑娘,马厂长说话既直白又不客气,生怕说委婉了对方听不懂。   “据我所知,首都钢厂对军事器械的输出,占总比的百分之五十,上海钢化占百分之三十,还有百分之二十是我们实景钢厂在生产。”林冉淡淡道出自己所知道的数据。   听到她说这个,马厂长自豪,“你倒是懂点东西,但你们才是百分之二十,且研发速度不如我们,等你们厂研究出来这设备的制造方案,估计国外都淘汰好几批型号了。还不如给我们厂生产和研发。”   “马厂长说的倒是有些道理,”出乎众人意料的,林冉还附和了一句,但也不过是欲抑先扬而已,“不过我们实景钢厂好歹也是占了百分之二十的,虽然产量不如首都钢厂,但在人才和技术上,至少证明大家是持平水平。”   军事器械的制造要求严苛到令人发指,凡是具备资质的,都有着过人之处,马厂长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但当他想开口继续用产量说事时,却被林冉抢先一步。   “不对,”林冉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要说持平也不是的,毕竟我们军事输出占比只有百分之二十,也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像高厂长刚刚被他压制一样,马厂长现在也不自觉的被林冉牵了鼻子走。   “卫星制造,”林冉淡淡说出一个词来。 第88章   “我们石景钢铁厂第六车间,自成立初期,就一直负责制作人造卫星的相关工作,”林冉语气闲适的扔下重磅炸弹。   早在她第一次从林家村进城时,就看过魏亦鸣的图纸,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图纸——上辈子的她在研究院里,每天都和这种图纸打交道,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怀疑魏亦鸣并不是他口中简单的临时工。   这一猜测也因为在后来出差在软卧车厢门口相遇而被证实,当时魏亦鸣是出示了工程师证件,又以助手的名义,才带她上了软卧。   如果说图纸是开端,那么魏亦鸣那些看的书籍就是辅助线索,就算是从上级借调而来的人,看的书也应该是炼钢相关,而不是物理相关。   还有六车间的经常性断档,姚师傅常常因六车间的停业而无聊辗转各车间修理,却从来没接到举报怠工或遭到谈话。   种种线索串联起来,林冉不得不做出了某种猜测,这种猜测也在刚刚和高厂长的谈话中得到证实——就是各个厂长在展现自己优渥条件,争执的面红耳赤时,林冉和高厂长游离在外交头接耳,把自己的猜测一一证实。   这也是她现在敢开口亮出底牌的原因之一。   ‘人造卫星’,这个词听的马厂长一愣,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相关的一些报道,首钢和航空研究院距离不远,很多消息也都听过一些。   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制作过程相当曲折,从科学院和七机部的腥风血雨就能看出一些来,研究初期赶上动荡最严重的时候,很多科学家遭到□□,普通科技人员也不少收到冲击,研制卫星与‘革命’发生冲突,在这种情况下,研究工作很难开展。   后来总理与副总理宣布组建空间技术研究院,编入军队序列,不开展‘四大’,又从许多单位抽调精兵良将,把分散在各个部门的研究力量集中起来,这才保障了科研生产的照常进行,也保证了中国第一颗卫星的如期发射。   卫星制造是研究院的项目,这是全国人民脑海里的固定意识,怎么到了林冉的口中,却成了她们石景钢铁厂也参与其中的意思?   马厂长的内心快速闪过了各种自己知道的消息,对林冉的话并不相信,“小姑娘,说大话也要有个限度,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场合,这是你能说瞎话的地方么?”   马厂长带来的助手当然跟他一条心,接着马厂长的话尾跟着轻嗤了一声,“众所周知,造卫星是研究院的工作,这位小同志是不是被这场面吓傻了,竟然替你们厂抢研究院的活了?”   浓浓的嘲讽在会议室里蔓延开来,带着一丝尴尬的沉默,所有人面面相觑,思考两个人对话的可信度。   马厂长上任十多年,每次来开会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其他几家厂子早就有人想看他吃瘪的样子。然而林冉的年纪摆在这里,说出口的话更是天方夜谭。众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开口偏向谁,于是沉默下来。   “我们当然不是造卫星的,我说的是从事相关工作”见对方嘲讽完,林冉才不紧不慢的解释,“比如制造配件,参与数据改造等,具体涉及机密的恕我不方便透漏。”   马厂长万万没想到,自己给了小姑娘一个‘台阶’,人家却根本不领情,还在这里满口大话的狡辩,于是有些恼怒的看向高厂长,“老高,你也是当了不少年厂长的人了,这么重要的会议你竟然带了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你们厂什么时候参与的这项工作,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件事徐部长也是知道的,不信你可以问,”高厂长一直没打断林冉的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刚刚问六车间的事情,是用来干嘛的。   马厂长知道,高厂长这话是直接承认了林冉的话:石景钢铁厂真有一部分产业是作用于卫星制造的。这让他有些踌躇,人造卫星工程在那么困难的初期都挺了过来,坚持到了发射成功,不只是因为总理和副总理的作为,更因为最高级曾经关于‘搞卫星’的相关指示,‘别人有的我们也可以有’,于是继苏美的成绩之后,人造卫星项目设立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马厂长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一开始他想用军事器械输出方面来打击石景钢铁厂,现在对方用目前更为重视的人造卫星来还击自己,好像也无可厚非,无从反驳。   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马厂长当然不干了,“咱们老哥俩定下来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发言了?”   “马厂长说的没错,林冉同志,这点我是要批评你的,就算这批设备是你用你的专利技术换来的,也不该这么驳马厂长的面子啊,你让咱们马厂长的面子往哪搁?”面对着马厂长的怒火,高厂长假装低眉对林冉‘呵斥’,旋即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奥对,刚刚马哥说什么来着,咱俩定下来的事?咱俩定下来的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我有答应过老哥什么事?”。   一连三个问题,直接否了马厂长先前对换设备的自说自话,可谓是把他的面子里子都拿出来踩了一遍,马厂长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马厂长脸色乌青,看的上海钢化的吕厂长直咂舌,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力争设备,不然如今没面子的人又要加上自己一个了。   “你是说,这批设备是你们厂的林冉同志,用自己的‘专利技术’跟美国宝来公司换取的?”   剑拔弩张的会议室里,马厂长和高厂长眼神对峙,就听对面一道中厚男声插了进来,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两个人迅速转头看去,高厂长认出了这是对面一直没发言过的外交部外交官之一的乔鞍民在说话。   对方把字眼着重在了‘专利技术’四个字上,倒让高厂长眼皮一跳,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回答,“是的。”   “是什么技术,你们怎么会和宝来公司沟通上的?”乔鞍民追问了一句。   关于技术的事情,高厂长下意识看了眼林冉,示意她来回答,虽然林冉是她手底下的兵,他要护着,但技术上的事他没有发言权,如果说错了什么,反而会给林冉惹麻烦。   “是照相机相关的一个技术,”接受到高厂长的示意,林冉颔首后面向问话的人回答起来,“前段时间厂里有外出任务,我出差路过上海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宝来公司的盖尔先生,还有日方日新公司的一个负责人,机缘巧合之下,盖尔先生看中了我自制的可以立即成相的照相机,经过一番交涉,我们达成了交换协议。”   林冉三言两语简单交代了一番过程,一颗心却有些下沉,这位从会议开始就没有开口发言的人,等到她们击退了所有上前想要啃螃蟹腿的厂家后,第一时间问出这种问题,总觉得来者不善的样子。   果然,乔鞍民听到这话,不满的斥责,“胡闹!”   “林冉同志,我听说过你,前段时间你发明了手拉犁,为国家的种植行业添砖添瓦,各大报纸报道过你的相关事迹,”可能因为太过气愤,乔鞍民就算说着夸奖的话,语气也并不是那么诚恳,“对你小小年纪就能再次有新的发明,我们深表震撼,但宝来公司是美国公司,如果有业务上的往来也该我们外交部去交涉,林冉同志私下交涉,且达成协议,这是非常越界的行为。”   上来就是一顶大帽子,林冉并不想戴,刚要说些什么,却听乔鞍民继续道,“既然是越界协议,那不如就作废吧。”   这可真是一记重磅炸弹了,直接炸的在场所有人回不过神来,刚刚他们争的面红耳赤的设备,就这样被人一句话,要打道回府了?   这怎么能行?就算拿不到设备撕破脸,可这也是他们工业部的事情,是他们几家钢厂直接的角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交部的人来指手画脚了?   马厂长第一个不干了,就算他被林冉驳了面子,知道拿设备无望,但只要设备还在国内,那就是中国整个钢铁行业的发展,但要是协议作废,设备退回,那在他看来,国家的钢铁行业不止没发展,反而是在倒退,只是还没等他想出能反驳的话来,林冉就在一旁先开了口。   “我不同意,”林冉目光直视着面露惊讶的乔鞍民,“敢问乔鞍民同志,如果和宝来公司的协议作废,你们是想要用我的照相机技术继续跟美方日方谈判,还是另有打算?”   乔鞍民却指出她话里的漏洞,“林冉同志,经过上次的手拉犁事件,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思想觉悟都很高的好同志,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劝你最好不要说。至于照相机技术,自然是自用最好,我国的照相机技术一直使用的是外来技术,如果能有我们国家自己的技术,那能提高很多国际地位。”   乔鞍民的话差点让接受现代教育的林冉笑出声,什么叫上次事后、思想觉悟很高的好同志?这是在暗示她,照相机技术已经不是她个人的技术,而是关系到国际地位的国家资产了?   他乔鞍民还真是敢想啊,林冉偏不想让他如愿。 第89章   眼下的话题对自己并非有利,思考片刻,林冉决定避开照相机技术归属这种涉及政治的敏感问题。   直视着乔鞍民,林冉镇定开口,“乔鞍民同志,很抱歉跟宝来公司达成协议后未能及时跟贵部门报备,但你的话我并不认同,我认为国际地位的提升,应该体现在军事力量、武器威力还有外交能力等多方面因素上,而不是靠一个简单的照相机技术,就能说提升就提升的,您觉得对么?”   “你这是再说我们外交部的能力欠妥么?”刚刚马厂长感受过的尴尬再一次出现在乔鞍民脸上。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面对着乔鞍民的愤然反问,林冉并不慌张,“我觉得,如果我国在军事力量上能强于其他国家,那么外交部在外交时,也能更有底气,不是么?”   林冉接连用了两个反问,但处处透露的都是她的肯定意思,这些年国家先后研制出了许多国际前几位的重磅武器,这才渐渐开始有一些话语权了,“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把照相机技术换成炼钢设备会对我国目前的发展更为有利,这批新型设备能够减少炼钢过程中的损耗,还有钢铁的密度硬度等,就能在军事、航天等各领域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这些事照相机技术所做不到的。”   “毕竟我们能扛着大炮坐着飞机上战场,但不能拿着照相机,指望对着敌人照几个相就击退他们了吧?”林冉小小的开了个玩笑,也让因为她的话而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松动。   乔鞍民的内心也知道林冉说的是对的,但他受人之托,并不能简单就认同林冉的话,而且他总觉得对方这话,是在用‘照相击退敌人’暗讽他些什么。   “能让宝来公司看重的照相机技术,相信不会差,如果能把这种照相机上生产线,制作销售,这其中的利润,完全可以用来购买任何设备,”乔鞍民这话说的极为没有底气,如果日方的新型熔炉设备是用钱能买到的,相信国家早就倾尽全力买到了。   “据我所知,我国现在还没有技术专利相关律法,”林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侧面提了另一个问题,“专利技术现在在日方和美方都是已经有成型律法了,现在宝来已经拿到了我的照相机技术,如果我们单方面毁约不要这批设备,你就没想过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么?”   乔鞍民一愣,跟外国人打了数次交道的他,脑海里一瞬间闪出了诸多结果,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果他们毁约了,宝来公司会不会中断和中国的业务往来?   “我的照相机技术虽然新式,但研究起来并不费劲,如今我们归还设备虽然容易,但照相机技术怕是已被对方破解,”比之乔鞍民所考虑的政治问题,林冉的话偏向更为实际的东西,“如果宝来继续使用我的照相技术,那以我国现在的法律来说,我觉得我们退还设备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作为一个成年人,乔鞍民从来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何况过往的交道中,他们外交部曾多次吃过不能反抗的暗亏,所以几乎是立刻的,林冉说完,乔鞍民就信了。   把技术据为己有,并且不认账的做法,宝来公司很可能做得出来,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几率,乔鞍民也觉得林冉说得对,如果坚持自己的方案,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被一个初出茅庐还很稚嫩的小丫头片子,反驳的无力还嘴,乔鞍民脸色变幻,不知该怎么接话,尤其还有这么多同僚在场。   “冉冉,坐下吧,”高厂长的声音打破会议室里弥漫开的沉寂,语气不见生气,反而带了些笑意,像是林冉这番话完全出自他的授意,把对面那帮人对林冉的怒火吸走了大半。   林冉依言坐下,不再开口,她到底是高厂长带来的人,知晓如果把别人说的过于下不来台,也会给高厂长带去不少麻烦。   乔鞍民脸色紧绷,似是十分不悦,但仍然没有开口。   “新型熔炉非常占地,在库房里放着我都嫌浪费地方,高厂长明儿就安排运输事宜吧,一会儿散会来我办公室把手续办了,”知晓已不会有人在反对,徐部长轻敲了下桌面,见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这才开口,就算是把事定下来了,也算是给了两方各自一个台阶。   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徐部长带着几个人率先走了出来,乔   鞍民落后几步,他级别在徐部长之下。   高厂长被另外几位厂长缠住,林冉见状先出来一步,打算再走廊透透气,一下午的会议费时费脑,她得出来缓缓。   出乎意料的,走廊上,乔鞍民还没走远,看到她出来,脸色已恢复平静,“不愧是徐姐看重的人才,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徐姐?外交部姓徐的人,林冉就认识一个徐雅芝。此时再看乔鞍民的神色,完全不见会议室里被她说道发青的样子,摸不透对方这话的意思,林冉只笑笑并不接话:刚刚在会议室里的争吵可以说是为公,但此时如果私下里吵起来就变成私怨了,林冉并不想过于张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林冉总觉得乔鞍民再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有似无的往窗外已经走远的徐部长身上瞟了瞟,徐部长和徐雅芝都姓徐,倒是让林冉有了几分多想。   乔鞍民见林冉一改会议室内的舌灿如莲,变成了符合十几岁少女的安静模样,也没再多透露讯息,转身就走。   以他如今的位置,确实不必跟一个小文员打招呼。但莫名的,林冉突然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敌意,毕竟在会议室里的争吵,完全是她单方面的锋利,乔鞍民除了引出开头话题外,后续很少有什么有力反驳,看起来就像一个专程来送人头的。   顺着会议室敞开的大门,林冉看到正在和其他几个厂长聊天的高厂长,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呢,自己已经尽了力,剩下的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   正看着,就见高厂长和其他人出了会议室大门,四散着走开,高厂长看了一圈,看到林冉站在不远处,大步走了过来。   “这帮老奸巨猾的,跟我说要派人来帮助我研究新型熔炉,当我不直到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呢,”高厂长简单说了下刚刚被缠住的原因,那些人表面恭喜,实则试探,说起话来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套了进去。   想到今天的开会经过,高厂长面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了,“今天表现的很好,那帮老家伙就是不能惯着,得亏带你来了,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说过他们,也幸亏带你来了,不然这些人拿了设备,还指不定怎么从你越界这事做文章,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会议上,林冉不止说退了其他四家钢铁厂,更是把外交部这个潜在隐患说的词穷,直到现在,高厂长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现在解决说开,总比被秋后算账要好,当年林冉的姥姥就是因为放松警惕被人秋后找茬,才遭了难的。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六车间……”高厂长话说到一半,眼神正好略过林冉的手腕,像是想到什么,高厂长突然恍然大悟住了嘴,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这批熔炉不止性能提升,且容量也是以往旧式熔炉的数倍,因为跨洋运输,所以是切割过来的,咱厂没有人能按,我下午去批手续的时候,还得顺便让他们给我安排两个人,你也跟着我忙了两天了,下午你有什么事就去办你的事吧,不用跟着我跑这些了。”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林冉的注意力都在高厂长说话上,自然也注意到了高厂长的眼神落在了哪里,被这样意有所指的眼神看着,手腕上冰凉的手表忽然就烫了一下似的,林冉却无从解释。   难道说自己知道六车间的工作内容,不是因为魏亦鸣告诉,而是因为自己上辈子接触过,所以看懂了图纸?那自己肯定会被高厂长当成神经病,林冉并不打算据实已告,所以任由高厂长误会两个人的关系。   下午的行程不用跟着,完全归自己自由安排,林冉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去找魏亦鸣归还手表。   手里拿着魏亦鸣给的地址,林冉发现这里离自己上次来北京住的招待所并不是太远,至少对于北京这个地界来说不算远,难怪上次在巷子里被人诬陷,会碰到对方恰好路过解围了。   想到上次来北京时候发生的事情,林冉突然就不急着往手里的地址赶去了。   林冉现在手里每天都有钟骨的固定入账,所以亲自跑去黑市倒买倒卖倒是不需要了,但上次在巷子里颇丰的收获还是让人心动的,眼下正好路过,林冉决定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捡漏的地方。 第90章   因为公交站就固定在那里,所以林冉往琉璃厂走的路上,再一次路过了廖家所在的胡同。   因为曾经有过交流,所以这次路过的时候,林冉下意识往胡同里看了一眼,已是夏末的胡同隐隐有些落叶,像是几天没人打扫,看起来有些萧瑟。   “小姑娘又来北京啦?”身后有一道烟嗓响起,林冉听着有些耳熟,转过头就见上次废品收购站的老大爷正站在那里看她。   “又见面了,老爷爷,”林冉礼貌的打了招呼,一点也不意外对方还记得自己,毕竟当初一个照面就认出自己是外地人,这点识人的眼力见想必是有的。   似乎是被这声‘老爷爷’噎了一下,余国礼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幽幽的道,“廖老头最近生病卧床,老嫂子每天照料无暇其他,这巷子就没人收拾了,其实院里还有人,没搬走。”   说完,余国礼指了指巷子里紧闭着的大门,神色自然的发出邀请,“我看你站这半天了,是来看你廖爷爷的么?正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奥对了,我姓余,你叫我一声余爷爷就行,”还是很在意刚刚的那句‘老’爷爷,余国礼回头添了一句。上次这丫头来的时候给廖老头留了些药,希望这次她还能带些药来,抱着一丝希望,余国礼假装没看到林冉的为难,示意她跟上自己。   看着余老爷子的背影,林冉内心犹豫了一下,她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午过去一半,加上到这里的路程,现在已经是四点多了,她不止要去捡漏,还担着给魏亦鸣还表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应该中途去廖家一趟。   想着拒绝,但话到了嘴边,林冉又想起余老爷子说廖爷爷生病的事情,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上次在廖家,廖爷爷把满盒珠宝碰到自己面前的献宝,虽然自己不是他的真孙女,但那股子亲近劲儿,让久未感受过亲情的林冉有一丝丝不舍。   手腕上,魏亦鸣挂在上面的表盘分针动了一下,林冉心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跟上了余老爷子的步伐,罢了罢了,她不缺钱,捡漏只是一种兴趣爱好,但明知廖爷爷生病,路过却不如内探望,林冉觉得自己良心上过不去。   正假装要敲门而在门口耽搁了一下的余国礼,余光看到林冉往这边走过来,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刚刚面上有多镇定,内心就有多彷徨。   林冉长相明丽,岁数也在那里,就算这次没带药来,让廖老头见一见,去去想孙女的心病也是好的。   想到廖老头那早夭的孙女,余国礼的心里也叹了一口气,竟然跟林冉的节奏莫名合拍到了一起。   ‘吱呀’一声,廖家的大门如同缺油般响起刺耳的声音,倒让余国礼身后跟着的林冉眉心跳了一下。   廖奶奶坐在床边一手给老伴擦了擦汗,另一手摸了把眼泪,见余国礼进屋,赶忙放下手巾,招呼余国礼,“余老弟来了”。   这种时候,廖奶奶已经没有心思开玩笑叫他老烟鬼了,这么正儿八经的称呼让余国礼一怔,旋即侧了身子,跟廖奶奶说,“老嫂子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廖奶奶看清他身后正往屋里走的林冉,瞪大了眼睛,“冉丫头?”   这个小丫头是唯一得过老头子欢心的,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廖家已经少有人走动,个把月前的事,廖奶奶仍记忆犹新,“好孩子,你有心了,就是可惜老头子还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廖奶奶还记得上次林冉说过自己是出差路过北京,这么久过去早应该回去了,如今能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又一次出差路过,小丫头心性好,出差还能想着来看看他们孤家寡人老两口,廖奶奶很是欣慰。   “廖奶奶,”林冉小声打了招呼,对廖奶奶说的‘有心’有些尴尬,要不是余老爷子在门口邀请,她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进来的打算。   廖奶奶招呼着两人坐下,起身去隔壁厨房给两人倒水,林冉动了动嘴想阻拦,又怕声音太大吵醒床上躺着的人,最后还是作罢。   虽然见识了小巷的落叶和院内的凄凉,心里已经做了些准备,但等真的看到床上躺着双目紧闭的廖爷爷时,林冉还是感觉眼睛有些发酸。   和上次见着只是咳嗽的廖爷爷相比,现在的廖爷爷嘴唇灰白,眉头紧皱成川,额头还隐隐带着些汗,夏末秋初的北京并不冷甚至还有秋老虎的兆头,但他身上却捂着一床厚棉被。   “廖爷爷这是生了什么病?”林冉轻声问,她知道余老爷子肯定会回自己。   “一开始只是小感冒,后来受了凉发起烧,这都三天了没见降温,医院也去不了,药也买不着,只能硬挺,”余国礼果然快速回答,最后几句话加了自己的小心思,希望林冉能听明白。   林冉自然听明白了,但她不知道余国礼的心思,只是担心的从挎包里掏出温度计,递给正好进屋的廖奶奶,让她给廖爷爷夹在腋下量体温。   老伴躺在床上病的神志不清,廖奶奶顾不得客气,赶忙给他加上温度计。   38.5摄氏度,这个温度对于身强力壮的成年人来说,都会烧的脑袋晕乎乎,何况是体温一向偏低,且身体机能下降严重的高龄老人,在严重点,引发肺炎都是有可能的。   上辈子,林冉的姥姥在突然离世之前,曾经复发过两次脑溢血,林冉虽然有过照顾病人的经验,却无法判断廖老爷子有没有其他并发症。   人在发烧的时候,身体肌肉和骨骼往往会产生各种痛感,林冉看着廖老爷子痛的打颤,思考着能不能给出合理的用药,一时间,林冉的脑海里只剩下各种药物的名字,心里暗暗想着事情,林冉没注意到一直观察自己的余老爷子眼神已经变得焦急。   最终,在余老爷子期待的眼神下,林冉从挎包里拿出几包安瑞克和几片布洛芬递给了廖奶奶,“奶奶这是退烧药和止痛药,副作用不大,您给廖爷爷吃上吧。”   这些药物的包装是林冉早就替换过的,以便自己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立刻拿出来应急,为了防止药效失效,林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新一批,所以这会儿拿出来的小白塑料包的药粉和药片,也没引起人的怀疑。   “谢谢你了,冉丫头,”上次林冉留下的消炎药和感冒药非常好用,廖奶奶也顾不得推让,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老伴,廖奶奶上前推了推他,试图把人叫醒自己吃药。   第三次摇晃的时候,林冉都想制止了,廖爷爷却眼皮颤动,慢慢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越过老伴,廖老爷子的视线落在林冉身上,和刚刚的回忆梦境结合,廖老爷子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小丫回来看爷爷啦?”   一把握住廖爷爷微微抬起有些无力的手,林冉笑着坐在床边,“诶,爷爷,小丫来看您啦。”   “爷爷感觉没有力气,困,想睡觉,小丫先跟奶奶玩会儿,等爷爷醒了再跟你玩好不好?”廖老爷子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哄完‘小丫’,就有些喘不上气似的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哎……”   看着这样的廖爷爷,林冉心里不是滋味,“小丫给爷爷带了糖吃,爷爷吃完再睡好不好,不然小丫白买了。”   廖老爷子见不得孙女伤心,硬撑着把药吃了下去,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这次,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不再紧皱。   林冉知道,这是布洛芬开始发挥作用了。   余国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屋里只剩下老少三人,廖奶奶抹着眼泪感谢林冉。   “奶奶您上次还说想认我当干孙女呢,孙女给爷爷买药是应该的,您别老说谢谢了,快休息会儿吧,爷爷这里我来看着,”为了打消廖奶奶的愧疚,林冉省略了姓氏,直接叫了称呼。   连声答应着明天一定来看廖爷爷,林冉才得以告别廖奶奶。   拒绝了晚饭邀请,等到从廖家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挂起了晚霞。   这个时间刚刚好,既错过了晚饭躲开了蹭饭嫌疑,又不至于天黑了孤男寡女让人闲话,林冉看了看手表,见离天黑还有一个多钟头,迈步往魏亦鸣给的地址走去,路上顺便把上次吃剩在空间保险的章鱼烧消灭,权当晚饭前垫垫肚子。   因为对地形不甚熟悉,一路走一路打听,林冉花费了尽半个小时才将将走到目的地。   庄严肃穆的大院,门口的警卫员目光如隼扫视着往来的路人。   林冉正要上前询问是否找对了地方,就见大门口过去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甚是眼熟。   不正是她这趟要找的魏亦鸣又是谁?只是他旁边扯着他白衬衫袖子的衣服,跟着他一起往院里进的绿军装少女倒是陌生。   见两人亲密无间的举止,林冉有些踌躇了:要不,她明天白天再来? 第91章   晚霞挂在天边,给地上染了一层暖色。   大院门口,警卫员敬了个标准的礼,魏亦鸣点点头,冷着一张脸往院里走。   “哥你理理我嘛,我跟你说话呢!”魏晴好话说了半天,见说到最后魏亦鸣干脆不搭理自己,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衬衫袖子。   衬衫被拽,因为向前走收势不及,魏亦鸣猛地顿住,袖子往下滑去,连带着领口都被拽的咧开一些,赶上半个锁喉的威力了。   脖子被勒,魏亦鸣脸色沉了下来,“魏晴,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下你的行为!”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想要那个小皮鞋,你帮我买啦好不好!”魏晴在这院长大,懒得管别人看法,见他肯搭理自己,只一心惦记刚刚在百货大楼见到的鞋子,晃了晃手中的袖子拉长音道,“哥~~哥哥哥~”   “不行……”魏亦鸣刚要说出理由,就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顺着感觉的方向望过去,魏亦鸣难得卡壳了一下。   本来还想继续撒娇的魏晴见状,晃袖子的手也停了下来,顺着老哥的目光一通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小姑娘,晚霞为她披上了一层暖纱,遮住了眼里透出的朝气,把她衬的更显楚楚。   俊男美女隔着一道防线对视,魏晴的头上忍不住升起几个问号:自家老哥明显和这个美女认识啊!   “哥,她是谁呀?”魏晴好奇心爆棚,晃了晃手里没撒开的袖子。   胳膊跟着晃动一下,魏亦鸣回过神来,眼看林冉站在那里有些犹豫的样子,顾不得跟自家妹妹解释,向院外走去。   魏晴一个没防备,一股大力让手里的衬衫袖子从手中脱开,看着火急火燎的老哥,魏晴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院外站着的小姑娘。   “林冉,”魏亦鸣迈着大步走到刚刚看到人的地方,叫住已经转身离开了一些距离的林冉。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冉闭了下眼睛,惨了,被发现了,还是走慢了一步。   尴尬的转过身,林冉看着已经走近的男人,正了正神色,“魏亦鸣同志,我是来还你手表的,也是顺道过来感谢你。”   她又管自己叫‘魏亦鸣同志’了,上一次叫的时候   是赵振华在场,但这次这里明明就她们两个人,为什么林冉又改了称呼,自以为摸透规律的魏亦鸣有些苦恼,难道,“有事鸣哥,无事同志?”   短短八个字,说的没头没尾,但当事人之一的林冉还是听懂了,不自然的挠了挠脸,“不是呀,叫鸣哥是感谢你嘛,叫同志是礼貌。”   显然,这个礼貌魏亦鸣不想要,“不是来还我表的,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要走?”   听到这个问题,林冉眼神不自觉的瞟向魏亦鸣身后,“那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怕打扰你们嘛。”   人家小两口说说笑笑腻歪在一起,自己突然跑过去搭茬算怎么回事?何况自己是来还魏亦鸣手表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引起两个人的误会怎么办?   这表戴手上的时候,林冉根本没想过魏亦鸣会有女朋友甚至可能结婚的问题,但见到刚刚那个场面的时候,林冉这才意识到,魏亦鸣已经二十出头,这里也不是二十一世纪,在现在,二十出头的人可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爸爸了。   想到这里,林冉更觉尴尬,连忙从挎包里掏出一早就包好的手表递了过去。   魏亦鸣顺着林冉的眼神回头,这才注意到大院门口的魏晴,想到刚刚两个人的动作,魏亦鸣难得嘴角带了笑意,也不接手表,“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呢,那是我妹,叫魏晴。”   魏晴、魏亦鸣,搭配着那句‘那是我妹’,林冉都没法往‘我拿她当妹妹’上联想,没什么比同样的姓氏更有说服力了。   “这不是误会了嘛……”,猜测错误,林冉低头承认错误,但旋即又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又抬头理直气壮,“诶呀,我误不误会不重要,我就是来把手表还你的。”   “那可不行,你这一误会,我清白都差点没了。”魏亦鸣正色道,声音严肃,眼神却带了笑意。   “这还能扯上清白?”林冉目瞪口呆,旋即想到这是七十年代,被误会了兄妹关系,还真有可能这么严重,只得再次低头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再说这是你的地盘,你清不清白也跟我没关系,我又不会回厂里乱说。”   “怎么没关系?”魏亦鸣反问,看着林冉的手伸了半天,终究还是把表接了过来,“另一只手伸过来。”   “你不会要打我手板吧,”林冉嘀咕着,但还是把自己另一只手伸了过去,“你要是实在生气你也轻点打啊,我可告诉你,我可怕疼了……”   眼睁睁的看着手表再一次挂回手腕,林冉傻眼,这和她预期的不一样,她还以为伸手是要被打手板呢。   “这表既然送你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魏亦鸣对林冉刚刚的嘀咕左耳进右耳出,自顾低头整理表链,“有点大了,等回石景县我带些工具给你调一下。”   “魏亦鸣,你这是干什么呀?”林冉急了,也顾不得同志不同志的,直接叫了大名。   “林冉同志,”这是魏亦鸣第一次这么郑重的喊林冉,“我魏亦鸣,24,单身,家庭成员简单,无任何不良嗜好,现在正式向你提出申请,我们处对象吧,以结婚为前提。”   被这么一双深眸盯着,林冉大脑短暂的空白,耳边响起魏亦鸣郑重的声音,林冉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结结巴巴开口,“准…了。”   身后,悄悄过来偷听的魏晴嘴巴长得鸡蛋大,乖乖呀,她老哥是在追女人嘛?还追到手了!这可是个大新闻啊,她得好好跟老妈汇报下,备不住得到奖励,那双小皮鞋就能自己买啦!   *   直到被魏亦鸣送回住处,林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就在刚刚,她似乎稀里糊涂就脱单了?   回想一下过程,林冉还有些飘飘忽忽,都怪魏亦鸣太好看了,又凑得那么近蛊惑自己,难怪自己定力不足缴械投降呢!   不过关键时刻,理智还是恢复了一些的,不然林冉都能直接被魏亦鸣忽悠的,上楼去见他的父母去。   在林冉的极力拒绝下,魏亦鸣虽然表示遗憾,但其实心里已经笑开了花,因为工作原因,他的父母今天都不在家,这么说只是想让女朋友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回过神来,就后悔同意处对象了。   赶走八卦的妹妹,魏亦鸣陪着女朋友在小巷里散步了一会儿,这才发挥绅士风度把人送回了住处。   “冉丫头,这是刚约会回来啊?”林冉刚进一楼大厅,恰好碰见前台处,正在办理手续的高厂长,因为不清楚会议持续多久,所以每天晚九点前,要重新续费明天的住宿费,今天下午忙着开会和办手续,高厂长现在才有空来续费,转身恰好看到魏亦鸣离开的背影。   眼神不自觉的又瞄向林冉的手腕,这个牌子的表上一次见到,还是在魏亦鸣的手腕上。刚刚高厂长看的清楚,魏亦鸣离开的时候,手腕空空如也,而林冉手腕上的表又有些大了,微微下滑。   都是过来人,当谁没出过对象啊?高厂长砸了咂嘴,颇觉得自己并未老去,还能理解小年轻之间的趣味儿。   大厅略显空旷,高厂长声音不大,不是面对魏亦鸣特意释放魅力的俊脸,林冉的脑子逐渐清醒,刚刚的不自在一扫而非,反而落落大方的承认,“是呀,高厂长这是办续费手续呢?”   看她这么大方的样子,高厂长更是觉得自己觉得两人处对象很久了的猜测没错,这事其实早有苗头,但既然不是新处对象的,高厂长也就失去了打趣的想法,转而提起正事,“下午批文件的时候,让你跟着我好了,我差点让这帮老狐狸给忽悠瘸了!”   “发生了什么?”林冉有些好奇,各位厂长做了什么让高厂长这么义愤填膺。   简短的把下午再徐部长办公室里的对话说了一遍,其实也没有争吵,下午散会后,五个厂长聚在徐部长的屋里小聚,这也算是一种习惯,毕竟因公出差来趟北京,大家谁不想来领导面前刷刷脸?   不过这次刷脸正好赶上高厂长在批文件,关于这批设备的运输文件和安装文件,听到高厂长向部里要人安装,吕厂长眼睛一转,提议自己厂里可以提供几个人,条件是希望能让这几个人参与新设备的研究工作,上海钢化和首钢都提出了类似条件。   高厂长虽然表面周旋着婉拒,实则内心暴跳如雷,面对着这种‘打秋风’似的行为,高厂长跟林冉说的痛心疾首。   “我倒觉得可行,”听完经过,林冉低头思索,然后缓缓开口。   “啊?行什么?”高厂长本来想找人发个牢骚,没想到林冉会接话,高厂长懵了一下。 第92章   “我觉得他们的提议您可以考虑一下,”林冉冷静分析,这个想法其实早在下午开会的时候,她就有些想法,但当时的局面是她在跟各厂力争设备,到后面也不适合突然提出合作,如今听高厂长说,这几家厂子主动提出类似的想法,林冉也就借机开了口。   林冉自从入场以来,表现频频让人眼前一亮,高厂长这次带她出来开会,除了因为林冉是这批设备的功臣以外,更是起了培养人才的心思,如今听林冉这么说,也不拿她当小孩子看待,而是开始认真思考。   大厅站着也不是谈事的地方,两个人去餐厅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这个时间餐厅除了三三两两坐下聊天的人以外,没有用餐人员,林冉见四周没人,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要想摸透新设备的使用和制造,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厂里的技术人员就那么几个,除了维持六车间和其他正常运转的技术员,咱们能抽调出来的人能有几个?”   这么一问,高厂长也反应过来:是这个道理,如今国家发展慢慢起步,大家这才意识到这几年人才断层的可怕,就算是他们这种业内前几的钢厂,储备的技术员也还是那几个人,现在别的厂主动把一直宝贝的人才拿出来借用,完全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新型设备事关国内钢铁行业的发展,如果几大钢厂能够同心协力共同研发,加大刚才输出,这样既不耽误自家厂子的订单,也不用另外花钱聘请专家技术员等,这不就是合作共赢么?   高厂长拍了下脑门,刚刚完全是被下午的会议气到了,才会一时之间没有转过弯来,幸亏自己还端着厂长架子做好表面功夫,不然现在恐怕台阶都没的。   事实证明,高厂长在业内只排第三是有原因的,至少脸皮就没有前面两家厚。这不,高厂长根本不用给自己找台阶下,和林冉谈完话的第二天,首钢和上海钢化再一次找上门来,问高厂长考虑的怎么样了。   高厂长一直觉得自己的‘考虑一下’就是变相拒绝,没想到在他相同的第二天,这两家竟然会再一次找上门来。   这一次,面对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高厂长一点也不手软,很快谈下了各种有利自己的条款。   “老高啊,还是你思想觉悟高啊,你放心,等设备一到,我这边的人也跟着一起到了。”吕厂长一边感谢高厂长的‘不计前嫌’,一边许下保证,毕竟早一点接触设备,就能早摸透它的原理。   旁边的马厂长心里翻白眼,但表面还是跟着吕厂长一起夸了高厂长几句,都是千年的狐狸,马厂长觉得高厂长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十分刺眼,毕竟这年头,大家意识到人才断层的问题后,都很宝贝自家的技术人才,就连上头的态度都开始有所松动,可高厂长面对着这么多主力技术人员,竟然还能摆出一副‘你们占了大便宜’了的表情,让马厂长心里十分梗住。   另一旁,正在空间煮早餐的林冉,并不知道高厂长已经用最短的时间,搞定了送上门的羔羊们。   吃着昨天梦里梦到的皮蛋瘦肉粥,品着瘦肉丁与皮蛋的完美结合,林冉摸了摸肚子,舒服的叹了口气,最近的生活太过顺风顺水,要不是走之前还给钟骨提供了一大批货物,恐怕自己都要忘记淘宝的存在了。   从第一次拿出来的手拉犁,到后来的傻瓜相机,随着穿越的时间推移,林冉对这个时代的感情渐深,心里一直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然而,事实总是打击人的,受时代背景限制,除了一些院里技术简单些的小东西以外,林冉一时间还找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做的努力。   直到魏亦鸣出现的次数增加,林冉才想起来,脱离淘宝,也许自己上辈子的专业知识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于是,谈心,改图纸,相互试探,林冉怎么都没想到两个人会走到昨天那个奇怪的方向,但不可否认的,林冉的内心并不反感余生和魏亦鸣扯上关系。   魏亦鸣可以说是林冉来到这个年代后,接触最多的异性之一,多次相处下来,人品和专业能力都是过关的,加上那个颜值摆在那里,换谁,谁都会心动。   林冉自认也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昨天面对着美男攻势,林冉可耻的每迷惑了,但反应过来以后,她也并不后悔。   回想昨天傍晚事情的这会儿,碗里的粥也被林冉吃得干干净净。   擦了擦嘴,林冉可惜的看着锅里剩余的一点粥,如果是在现代谈恋爱,身为女朋友,第一天上岗还可以送个亲手做的爱心早餐粥,然而放到物资匮乏的眼下,林冉只能遗憾的决定,把这些剩余的粥拿来当宵夜了。   等收拾完厨房,时钟已经到了八点半,想到昨天答应的约会,林冉赶紧洗漱一番,打开衣柜换身新衣服。   同一时间,这场约会的另一个主角,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只不过魏亦鸣的房间,比之林冉的乱了一些。   推门而入的徐雅芝楞了一下,儿子平时是个很自律的人,房间都很少让家人插手打扫,怎么今天会在床上堆了这么多衣服?   想了想,徐雅芝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亦鸣,你这是在提前收拾换季衣服?”   正是夏末秋初的时节,要不是为了收拾换季衣服,儿子大清早的在折腾衣服干什么?   还不等魏亦鸣作答,徐雅芝的身后响起‘噗嗤噗嗤’的笑声,昨晚因为偷听回家晚了,今天可算逮到机会打小报告的魏晴,神神秘秘的开口,“换什么季啊,我看我哥这是在换衣服呢,毕竟第一次约会呢,可不是得郑重一点。”   “约会?”意料之外太多的答案,让徐雅芝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如果没记错,儿子出差回来这两天,自己也没给安排过相亲啊,所以是哪里来的第一次约会?   “魏晴!”魏亦鸣拿着衬衫往身上比划的动作凝住,语气警告的喊了声昨天偷听的人的名字。   交女朋友这种事情,魏亦鸣本想自己告诉爸妈的,但昨天回家的时候徐雅芝还没下班,等他回房从追到人的喜悦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徐雅芝和老爸已经睡了。没想到今天就被魏晴直接抢了先。   接收到危险讯号,魏晴吐了吐舌头,显然还在记仇昨天老哥没给自己买皮鞋的事情,“对呀对呀,昨天晚上我哥跟一个小姑娘表白,还成功了,两个人约好了今天约会。”   “妈我偷偷跟你说啊,那个小姑娘我看了,特漂亮,就是年纪小了点,我怀疑我哥老牛吃嫩草,你可得好好说说他啊!”说是偷偷说,魏晴的声音根本没有放低,显然有意让当事人也听到。   打完报告,再留下就是等着挨批,魏晴溜之大吉。   在外交部叱咤风云,舌枪唇战几十人都没卡壳的徐雅芝,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女儿的话讯息量太大,她短时间内根本消化不了。   她那个见到女孩子就皱眉,听到相亲就出差的儿子,铁树开花了?主动追求女孩子不说,竟然还老牛吃嫩草?   奥不对,老牛吃嫩草不是重点,主动追女孩子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儿子找到对象啦!?   一瞬间,徐雅芝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找到了话题重点,“亦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女孩子……可以给妈讲讲吗?”   “我们是在石景钢铁厂认识的,她今年16岁,”魏亦鸣挑着妈妈最关心的问题说了两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我们刚确定关系,我还不想吓到她,抱歉妈,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让你们见面了。”   虽然知道自家孩子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但见家长的话题还是惊到了徐雅芝,随之而来的喜悦一下子盖过了16岁这个问题,徐雅芝笑意挂在了脸上,“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了。”   语气里有错过儿子恋爱过程的遗憾,还有吾家儿子初成长的怅然,当然,更多的是儿子终于知道找对象了的喜悦!不过隐隐的,徐雅芝觉得这个厂名字有些耳熟,但又觉得,毕竟是儿子总出差的厂子,耳熟一点也是正常。   喜欢么?魏亦鸣垂下眸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衬衫。   初见时被吐了一身的印象深刻,火车上两人独处的两天,让人探究的图纸,就连魏亦鸣自己都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性的把目光放在一个异性身上。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太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那次见到林冉给赵振华送东西时的不舒服,让魏亦鸣意识到了,也许自己并非是像赵振华说的那样,只是爱才想把林冉收为徒弟。   毕竟,两个徒弟之间的亲密,身为师父并不应该难受。魏亦鸣不是傻子,他至今还记得那种情绪应该称之为吃醋更贴切。   听说她被人诬陷,上赶着去解围;看到心情不好,就想陪着她开导她,希望她展颜;看到她摔倒受伤,心里也跟着疼。   喜欢么?   比喜欢再多一点。   昨天傍晚,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冲动,看着身披晚霞的少女,魏亦鸣突然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表白,同意,在一起,速度快的让人反应不及,等他把人送回住处,自己回到房间独自回味,才终于确定,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了。   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约会,魏亦鸣一点经验都没有,不知道穿什么才能显得正式一点,魏亦鸣一大早就开始翻箱倒柜。   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么多年虽然经常出差,但母子关系融洽,徐雅芝一眼就看出儿子那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柔情,想必是想到了那个心仪的姑娘。   为了趁着人家姑娘还没清醒,尽快把自家木头儿子打包出去,徐雅芝自荐当上了衣服搭配参谋,一起加入选衣服行列。 第93章   林冉的衣服虽多,可都在空间的衣柜里,真正能穿出去逛街的也就那么几件,想想时下流行的单调颜色和款式,最终林冉选择了相对素净的白衬衫,搭配一条黄绿色工服裤子,踩上一双同色胶皮鞋,就算是时下非常时尚的扮相了。   下楼的时候,意外碰见了正在办理退房手续的乔鞍民。   见到林冉往门口这边走来,乔鞍民的面上完全不见昨天开会时的气恼,反而带了些笑意,自然的跟林冉打招呼,“小同志这是要去哪里呀?”   ‘小同志’这个称呼让林冉更是确认了昨天的猜想,乔鞍民的出现并不是有意为难自己的,只是她还不清楚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于是只礼貌的笑着回话,“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您这是……?”   刚刚过来的时候林冉有注意到,乔鞍民已经把钥匙退回给了前台,应该是在走退房的流程了。   “我们都是本地人,会开完了当然是赶紧回家住了,”褪去会议室里的铁青,乔鞍民的脸上带着长辈的和蔼,“平时总出差不能回家就算了,这逗到了北京了还不回去,婆娘要生气的。”   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乔鞍民才问起他关心的一事,“昨儿我听高厂长说,今儿也要退房的,你这出去一趟还赶趟么?”   难道高厂长没跟这小姑娘说么?但看昨天开会时,高厂长那副倚重林冉的模样,乔鞍民又觉得不会不告诉。   果然,林冉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本来打算今天的票回去,但是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所以改日子了。”   没处理完的事情,当然是和其他几家厂子的合作事宜,事关公事,乔鞍民识趣的不再多问,但见到林冉,还是不免想到昨天的会议桌前,对方舌战群儒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小姑娘口才不错,不如跟我回外交部怎么样?我听同事说你还会两门外语呢。”   林冉心里算了算,自己会的外语恐怕不止两门,但她更关心对方口中的‘同事’,还记得昨天乔鞍民在会议室门外还提了一句‘徐姐’,两相联系,林冉不禁问,“冒昧的问一下,您说的同事……是姓徐么?”   “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徐,”退房手续已经办好,乔鞍民马上就要离开,也不介意多给林冉透漏一些讯息,“这趟也是徐姐让我来的。”   事实上,徐雅芝当时回京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亲口跟欣赏的小丫头告个别,内心一直有所遗憾,等到回京忙完后,正好从亲戚那里,听到了盖尔给某钢厂运设备的事情。   联想到在上海时候的相遇,徐雅芝猜应该是林冉和盖尔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没等她感慨小姑娘本事大,就听说了开会的消息,徐雅芝官场多年,嗅到事情并不简单,于是找来乔鞍民过来帮忙拆除林冉做事留下的这些□□。   乔鞍民受人之托,自然表现的非常愤然,但等到事情结束,就恢复了本性,一点不遮掩对林冉的欣赏。   没拐到人,乔鞍民也不失望,国内会外语的人很多,但能借用宝来公司的手,与日方周旋,还搞来了国内一直惦记的新型设备,这样的人才只怕不多,林冉留在现在的厂里,也许比在外交部更好一些。   听完来龙去脉,林冉心里感慨徐阿姨的好心,托乔鞍民给徐雅芝带了声感谢,林冉往约定的地点赶去。   人来人往的书店门口,一个白衬衫青年一手插兜站在那里,时不时的看一眼左右,似乎在等人的样子,青年出色的外貌引得行人不自觉的驻足围观,青年却毫不在意。   林冉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魏亦鸣的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耐,但周遭的冷冽空气就是与旁人划分开来。   魏亦鸣再一次转头的时候,恰好对上林冉的视线。霎时间,雪融花开,魏亦鸣面色暖了下来,迈步往林冉这边走来。   “等很久了吧,”林冉主动向前走了几步,迎上自家男朋友的方向解释,“刚刚在楼下碰见个人,聊了几句,耽误了些时间。”   “没事,等你多久都没事,”临走被老妈灌输了很多‘秘诀’的魏亦鸣,仿佛开了窍一般,说了句好听话。但大庭广众之下,魏亦鸣不好牵女朋友的手,只好改了方向,两个人一起并肩往书店里走。   新华书店里,人们或做或站,有人是不是扶下眼镜,有人偶尔翻动书页,所有人都安静极了。   跟着林冉的步伐走,魏亦鸣打量周遭,开始有些后悔答应女朋友选的这个约会地点,这里□□静了,他们的第一次约会,不会要在默剧里开始吧?   好在林冉把书店定为第一站,只是因为有一些书想买,并不是真的打算把大好的约会时间耗在这里。   等到魏亦鸣抱着一叠女朋友给自己买的书,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一个一直被自己遗忘的问题,“上次那个图纸我看了,非常厉害,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小时候我姥爷教过我一些,等到被带回乡下,知青们的书我都会借来看一看,记的知识杂了一些,”林冉并不打算跟魏亦鸣说实话,只好拿一些不太合理,但又挑不出错误的理由来说。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魏亦鸣选择沉默,女朋友明显有很多秘密,但身为刚上任的男朋友,追根究底大概率会把人吓跑,魏亦鸣识相的不再追问,而是转移话题。   两个人从书店一路走一路逛,边走边聊天,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大半,等到林冉肚子响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上了。   饭店里,林冉忍不住拿起旁边备好的扇子,对着自己的脸猛扇,试图吹走脸上的热气。   在异性面前,饿到肚子震天响的体验还是第一次,但想想这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林冉又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了,于是扇子方向一转,对着魏亦鸣扇了扇。   一股凉风袭来,魏亦鸣也不戳破她的小尴尬,把手里很是简洁的菜单递了过去,塞到林冉手里,顺便拿走了她手里的扇子,一边给两人扇风一边问,“想吃什么?”   北京被划分为几个区,国营饭店大大小小有很多,两个人为图就近,进的就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国营饭店。菜单上只有十几个名字,还都是一些简单的菜式,林冉也不扭捏,随手点了两个自己不讨厌的菜名。   正打算跟魏亦鸣商量一下合不合口,就听门口传来一道惊讶混着惊喜的声音,“哥,你怎么在这?”   抬头看去,可不就是昨天跟在她俩身后,偷听了半条街的那个妹妹——魏晴么?   魏晴的身后还有两个女生,显然是她的姐妹,此时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魏晴跟旁边的两个女生嘀咕了几句,就见两人有些不舍的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瞪了林冉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林冉被瞪的莫名其妙,魏晴已经笑嘻嘻的拉着凳子坐了下来,主动凑到林冉面前解惑,“那几个人是我以前同学,嫂子你不用管她们,我哥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我哥心里就你一个人。”   听着‘嫂子’这称呼,林冉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再一次升起,虽然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脸蛋它就是不受控制的会发热,“我没……”多想。   “看看想吃什么,”魏亦鸣打断林冉的话,把菜单递给了魏晴,顺便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妹妹虽然爱在老妈面前打小报告,但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哥哥这边的,魏亦鸣欣慰之余,决定给魏晴加一道菜。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魏晴太了解她哥这举动的含义了,这是夸自己说的话中听呢,切,还没娶到手呢就这么宝贝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宠上天呢,魏晴心里有些小小的泛酸。   但看到林冉那张和哥哥十分般配的脸,还有手腕上那个手表时,又觉得除了这个人,实在想象不出还有谁能让万年铁树开花。   三人三菜,一顿饭吃的小肚鼓鼓才算终结。   饭后,魏晴也没急着回家,而是提议想让林冉陪着逛商场。   这年头根本没有娱乐场所,两个人饭后也没有打算好去哪里,所以魏晴开口提议,两个人就同意了。   百货大楼里,等到魏晴走到熟悉的柜台前面时,魏亦鸣才察觉出一丝不对。   那边,魏晴还在跟林冉说着这双皮鞋的有点,边说眼神还边往老哥的身上飘,生怕暗示的不够明显。   对魏晴的性子也是十分了解的魏亦鸣有些好笑,终究还是松口给妹妹买下了这双她惦记了二十四个小时的小皮鞋。魏亦鸣还想给林冉买,不过林冉晃了晃手腕上的手表拒绝了,这表太贵重她还没想好回礼呢,再收双过百的鞋岂不是要把一辈子赔进去?   心愿得到满足,魏晴对林冉的那口酸气突然就消散了,要不是有林冉在,老哥肯定又要以老妈减少她的零花钱为理由,拒绝她的小皮鞋了。   能买到心仪的小皮鞋都是林冉的功劳,魏晴知恩图报,带着两人来到手表柜台前,打算暗示老哥该给嫂子换个新表。   戴着老哥戴过的旧表算怎么回事,她们魏家还没穷到送二手手表当定情信物的地步吧?   “这块表麻烦拿出来我看一下,”魏晴给魏亦鸣使眼色的这段时间,林冉已经在柜台看好了一款手表,正在沟通着让售货员取出来。   魏晴清楚的看到,那是一块男士手表,难道嫂子就喜欢戴男表? 第94章   林冉还记得刚穿越来的时候,原主虽然才16岁,但身高已经过了160,等到她来之后,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个子更是长了一截,现在差不多有165,在南江省已经是难得的身高。   但站在魏亦鸣旁边,还是挨了一个头的高度,加上另一侧比林冉矮一些的魏晴,三人呈下划线状。   自打这三人一上楼梯,售货员就注意到了这俊男靓女的亮眼组合,因为三人穿着不俗,售货员很有眼色的应林冉要求,拿出林冉指定的手表出来,并介绍,“你真有眼光,这表是我们新进的款式,春蕾牌,售价比别的牌子别的款贵五块钱。”   眼尖的售货员一眼就认出林冉手腕上戴的表是进口瑞士表,价格不菲,所以试表的时候还不忘夸一番林冉的眼光。   柜台里罗列这几款手表,有产自上海的春蕾,还有产自天街的东风,林冉对比一番,还是觉得手里的这块好看,于是侧头跟魏亦鸣说,“手伸来。”   魏亦鸣听话的伸手。   下一秒,冰凉的表扣在手腕上,林冉调整了下表盘的位置,把它调到手腕正中央,魏亦鸣虽然是搞科研的,但并不是一味泡在车间和实验室,平常多有健身,林冉调位置的时候,手指划过魏亦鸣的皮肤,忍不住捏了两下。   还挺硬邦邦,林冉感慨。   魏亦鸣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被喜欢的人‘大胆调戏’,一瞬间忘了想说的话,耳根烫红。   “就这个吧,多少钱,”林冉也不多问,直接掏钱付账,这表虽然不及魏亦鸣给她的表贵重,但也是现阶段她能买到的最好的表了。   旁边围观全称的魏晴眼睁睁看着老哥一言不发接受准嫂子的礼物,恨铁不成钢,她带他俩来柜台,是想让老哥重新给准嫂子买表,表现一下,不是让老哥吃软饭的啊!   而被她瞪着的魏亦鸣,心思根本不在妹妹身上,他还沉浸在被女朋友‘调戏’了的烈火里,连手腕上的一丝凉意都扑不灭他耳根的滚烫。   周围的柜台冷冷清清,售货员大多自己忙着自己的事情,见没人注意这边,魏亦鸣悄悄伸手,握住身旁人的手。   包裹自己的手掌掌心微潮,林冉难得没有拆穿自家男友的紧张,继续往前走。   手里的小手有些冰凉,见她没有挣扎,魏亦鸣大着胆子把手指穿过林冉的手指,改为十指相扣。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牵手,魏晴瞪着眼睛,看着自顾往前走的两人,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哥,我刚刚看到朋友她们在楼下逛着呢,我过去找她们去,就不跟你一起回家了。”反正皮鞋也到手了,不想再呆下去看两个人谈恋爱的魏晴,快走两步追上去,喊住魏亦鸣。   沉浸在二人世界里,把妹妹忘记了的魏亦鸣点了点头,“嗯。”   后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过去,“逛完早点回家,别把路费都花光了。”   魏晴答应一声,高兴的接过钱,临走还不忘更林冉告别,“嫂子有空去我家玩呀。”   虽然魏晴看着跟自己现在同龄,但上辈子已经过了二十的林冉还是用看妹妹的眼光看魏晴,闻言也不害羞,落落大方的挥手。   这个嫂子的存在让自己拿到了小皮鞋不说,还拿到了额外的零花钱,再加上林冉落落大方的样子和美貌,魏晴更喜欢她了,决定回家跟老妈打小报告的时候多美言几句。   看着妹妹消失在楼梯,魏亦鸣才收回目光,把兜里的钱一股脑塞到林冉的裤兜里。   同样看着魏晴离开的林冉,被异样的感觉拉回神色,诧异的问,“你这是干什么?”   “上交工资,”魏亦鸣有些别扭的说,刚刚林冉掏钱的时候他看到了,林冉掏出的是正好125块钱,他怕她没钱了。   其实魏亦鸣的心里也有些纠结,一方面他不想让林冉太破费,但这块表又是林冉送他的第一个礼物,这在魏亦鸣心里就算是交换信物了,他不舍得拒绝这块表。   “这么乖,把工资都给我啦?”林冉如何看不出魏亦鸣的心思,但不妨碍她打趣自家男友,把兜里的钱塞回魏亦鸣的衣服口袋里,才继续说,“我们又没结婚,你的工资你自己收着吧”。   魏亦鸣眼睛一亮,“如果你同意,我回去就打报告。”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冉下意识的说,昨天才刚处对象,今天怎么突然就说起结婚了?   魏亦鸣眼里的亮光消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林冉见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转移话题,解释自己的经济,“上次我去上海出差,帮人翻译赚了些零工,你不用担心我没钱。”   魏亦鸣的注意力被转移,“你会外语?”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姥姥可是出过国的,”林冉脸上带着小得意,既然同意处对象,林冉也没打算不结婚,只是魏亦鸣提的太突然了,她骨子里对恋爱还是有些浪漫的向往的。现阶段,林冉也不介意稍微透露一下自己的所长,“雇我的是外交部的一个阿姨,给的酬劳也很丰厚。”   “外交部?”提起熟悉的部门,魏亦鸣眉毛挑了一下,就他所知,能被林冉叫阿姨的,在外交部工作的,好像就他妈一个人?不会这么巧吧。   林冉点了点头,“嗯呢,说来也巧,我和那个徐阿姨之前在火车上见过一面,后来在上海又碰到了,这次回北京她还帮了我一个小忙。”徐雅芝派乔鞍民过来,林冉也猜出了几分意思,她不是那种好赖不分的人,徐雅芝的人情她记得了。   姓徐,魏亦鸣已经确定这个人肯定是自己老妈了,能让老妈出手帮忙的人,肯定是入了她的眼的,想到以后林冉去他家拜访时的惊讶表情,魏亦鸣眼里带了笑意,也不提自己的妈妈是谁,也不再纠结上交工资的事情。   谈恋爱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把百货大楼所有楼层都逛了一下,两个人这才分开。   林冉执意不让魏亦鸣送自己,魏亦鸣虽然失落但也没坚持。   不让魏亦鸣送,是因为林冉并没有打算回去。   敲响廖家的大门,林冉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前天说好了走之前来拜访的,林冉也是有些担心廖爷爷的身体。   开门的竟然不是廖奶奶,而是拄着拐棍而来的廖爷爷,“小丫来了,快进来。”   “爷爷,你身体好点啦?”林冉有些惊喜,那天廖爷爷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廖爷爷竟然可以拄着拐棍出来开门,可见身体是好转了的。   “好多了,多亏我们小丫上次拿来的药,”林冉来的那天,廖老爷子其实不太清醒,人和事都没记住,还是醒了以后廖奶奶告诉他的,“你奶奶出去到泔水了,等会儿就回来。”   见林冉张望,廖爷爷就猜出她是在找谁,赶紧解释两句。   正说这话,廖奶奶打开门拎着桶进了门,自从她家的小胡同被堵死,倒泔水就得跑很远的地方。   林冉赶忙跑过去把泔水桶接过来,帮着提到厨房。   放下水桶,林冉刚要出门,却见旁边的缸里空空如也,看着内壁上挂着的粉状,显然是装粮食用的。   林冉又转头看了看院子里正坐在一处唠嗑的两个老人,趁着没人能看到屋里,林冉往缸里放了些大米,外加一包布袋子装好的两斤白面。   接着,林冉又把自己挎包里的东西放进了空间里,本来微鼓的挎包一下子扁扁平平,做完这些,林冉才掀开厨房的帘子,回到院子里。   老两口聊的事情显然和林冉有关,见她出来,廖奶奶笑着招了招手。   林冉坐过去有些担心的问廖爷爷,“爷爷发烧刚退热,这会儿还是回屋吧,别吹着风了。”   “没事,这会儿没风我出来透透气,都躺床上好几天了,”虽然退烧,但到底年纪大了,廖爷爷身体还是虚弱,却也享受着来自晚辈的关心。   廖奶奶笑呵呵的看着林冉,见自家老头子示意,把早就捧在腿上的盒子拿到石桌上。   林冉认出这是上次自己来的时候,廖爷爷要给她的那盒东西。   “冉冉,咱们虽然没真的认亲,但我俩心里啊一直是拿你当亲孙女看的,”说着这话的时候,廖奶奶下意识看了眼老伴。   “爷爷这次生病想了很多,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和你奶奶都用不着,你拿着戴个好看去,”廖爷爷把盒子推了过来,老伴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老年痴呆,自然分得清林冉和小丫不是同一个人,只是叫习惯了很难改过来。   林冉刚要推辞,廖爷爷却直接把林冉的挎包拉开,一股脑的把盒子塞了进去,“这东西能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我跟你奶奶年纪都大了,费不起那心力,你就当是帮我们老两口保存着。”   廖爷爷这话说的没错,这个时候,这盒东西再是值钱,却也不能光明正大拿出来换钱,不然廖家也不至于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连点治病的药都买不到。   林冉要推拒的手停住,这盒东西对别人来说是麻烦,但她有空间在手,还真有可能藏得住,加上她男朋友是北京人,以后来北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想了想,林冉没再推拒,只当是保管的收下。   祖孙三人又聊了会儿天,确定廖爷爷的身体是真的在恢复,林冉才告辞离开。   送走林冉,廖奶奶叹了口气去院子里摘菜,家里没粮食了,只能煮些青菜汤果腹,但只能管得了一会儿,饿的也快。   等摘了把小菜,廖奶奶回到厨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就近的米缸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   面袋的最上面,是一叠用手帕包裹着的零钱,林冉怕老人家拿大团结惹眼,特意改放了零钱,足足有十五块。   想必这是那孩子一个月的工资了,廖奶奶眼眶湿润,忍不住喊了声老伴。   她们这次,是真的没看错人,林冉这孩子,是个值得托付的。 第95章   第一次来廖爷爷家的时候,林冉就见过盒子里的东西,所以这次出了大门就把盒子扔进了空间柜子里保管,自然没有发现里面又增加了些东西。   约会加上看望廖爷爷廖奶奶,花费了林冉近一天的时间,向着琉璃厂的方向望了望,林冉还是放弃了捡漏的打算,现在时间不早,她再不回饭店,高厂长大概会担心。   紧赶慢赶,林冉还是赶上了免费的晚餐时间,和高厂长一起=坐在餐厅里,林冉端着饭坐下。   见林冉坐下,高厂长先是关心了下今天的外出是否顺利,接着说了下接下来的安排,“和其他厂的合作事宜都谈好了,一会儿吃完饭回去收拾收拾,咱们明天回厂子。”   听到这个消息林冉也不惊讶,高厂长是一厂之长,事务繁多,这边事了就得赶回县里继续忙其他公务。   就是可惜没来得及跟魏亦鸣告别,林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高厂长作为长辈想的也周到,“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还在跟那些老狐狸周旋,也没想到事情定的这么快,没提前给你个准备,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他们办公室,你可以给魏工打个电话。”   早上的出门是得到高厂长许可的,此时听到高厂长的话,林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感谢,“谢谢高厂长。”   不知是不是心里对打电话有了期待,林冉感觉自己吃饭的速度像是有点慢了。   饭后,高厂长把林冉送到办公室,跟里面的接待员打了招呼,见到林冉拨了号,才放心离开。   这次来京,在火车上道别的时候,魏亦鸣不止给了林冉地址,还给了电话号。当时有些诧异,毕竟这年头一个按一个座机的难度很大,直到见到魏亦鸣家院里的戒备,才知道他家也许并不简单。   林冉没问,第一次处对象的魏亦鸣,在自家楼下,被拒绝见家长的提议后,失落感让他忘记自己没交代过家庭成员了。   这导致林冉一直以为,这通电话是打到魏家所住的大院里某个办公室,再去叫魏亦鸣,所以等话筒里传来魏晴活泼的声音时,林冉还有些诧异。   “喂,这里姓魏,您找哪位。喂喂喂?谁呀?怎么没声,”电话那头的魏晴对着没声音的话筒有些莫名其妙,但这年头有电话的很少,她也不敢随便挂了电话,怕把自家爸妈公事上的重要电话搞砸,只以为是信号不好。   “你好,是魏晴么,我找魏亦鸣,”被话筒里的声音叫回神,林冉回答。   “你是谁?找我哥什么事?”魏晴瞬间警觉,以前有女人往家里打电话找她哥,她见怪不怪,本着牵线的想法,甚至乐于帮忙叫人,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她可是有嫂子的人了,电话里这些妖魔鬼怪绝对别想聊到她哥,至少在她这里不行。   听着魏晴的问题,林冉轻笑一声,“小晴,我是林冉,你哥在家么,我找他有点事说,方便帮我叫一下么?”   “嫂子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后半句话魏晴自动消音,她是女孩子,虽然表现跳脱,但心思细腻些,知道后半句话不应该说出来,于是答应一声,开始疯狂冲楼上喊哥。   已经洗完澡在看书的魏亦鸣,被她的大喊声喊下楼,“我来了,你小点声,别打扰爸妈休息。”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七点,魏家难得一家四口齐在,夫妻两人自打下班就进了书房,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魏晴从小就有些怕她哥,还魏亦鸣经常会给她零花钱,所以此时被训也并不害怕,反而吐了吐舌头,指着话筒小声,“嫂子找你。”   林冉的声音经过听筒有些失真,她刚刚都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所以这会儿觉得该给老哥提醒一下,免得一会儿说话没听出来是谁,再当以前那些莺莺燕燕的给挂了。   听到是林冉,魏亦鸣冷淡的表情褪去,坐下来拿起听筒,“喂,冉冉。”   见识了老哥的变脸,魏晴还没反应过来,就接收到了警告的眼神,这是在催她赶紧离开。   被嫌弃的魏晴撇了撇嘴上楼了,她还懒得偷听呢,她要去书房打小报告,说说今天和嫂子的相遇啦!   “明天就回去?”魏亦鸣本来看着妹妹背影的眼神瞬间被拉了回来,有些不舍。   林冉解释了下厂里的情况,魏亦鸣抿了抿唇,暗自回想自己的行程,“我在北京这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明天我回趟研究院,争取早点回石景县找你。”   注意到魏亦鸣用的是‘回’石景县,林冉笑眯了眼。   不过饭店的办公室,到底不是煲电话粥的好地方,两个人挑着重要的事互相交代了几句,林冉挂断电话。   “男朋友?”办公室的接待员也就二十多岁,办公室里就她们两人,接待员一边织毛衣一边搭茬,马上入秋了,她得给丈夫儿子织毛衣穿。   “嗯,”林冉应了声,看着接待员手里,比正常尺码小了不少的毛衣胚,“给孩子织的?”   儿子是接待员第一个孩子,也是现在唯一的孩子,听到林冉的问题,瞬间忘了八卦,转而提起自己的孩子,“这不是眼看入秋了,给他们爷俩织毛衣呢,想当初我俩还没处对象的时候,娃他爸对我可好了,嘘寒问暖不说,又是帮打热水又是送围巾的,现在可倒好,改成我伺候他爷俩了。”   虽然嘴上说着抱怨的话,接待员的表情却是非常甜蜜,“姐是过来人,小姑娘听姐跟你说,这男人啊,处对象的时候你可得好好享受享受,等结婚了就过了那村,找不着那店了。”   “谢谢姐,”林冉低头假装羞涩的笑了笑,正符合十几岁小女孩提到恋爱时的态度,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自己织毛衣,魏亦鸣领着孩子瘫在沙发上,大爷似的指使她做这做那的画面。   下意识打了个颤,林冉停止脑补,这个画面太违和了,她还是个孩子,肯定不会过早的迈进婚姻的坟墓。   林冉也是这时候才想起来,原主马上就到16岁生日了,但还没满16岁,上辈子已经二十多岁的林冉有些唏嘘,她的二十多岁的灵魂加上原主16岁的身体,跟魏亦鸣谈恋爱,到底算差了没两岁的姐弟恋,还是差了八岁的兄妹恋?   ‘啊切’——   魏家书房里,被爸妈叫过来的魏亦鸣打了个喷嚏,打断了妈妈追问今天约会细节的问题。   “你这孩子,不会是感冒了吧?现在早晚温差大,出门多穿点,别被风吹着了。”徐雅芝被打断问题也不在意,转而关心起儿子的身体。   “不是感冒,没事,今天穿的挺多的,还是妈你帮我选的呢,”魏亦鸣揉了揉刚刚突然犯痒的鼻子,提醒徐雅芝早上的事情。   “奥对,”徐雅芝拍了下手心,“怎么样,老妈的眼光没错吧?那小姑娘是不是一见你就被你迷倒了!”   魏亦鸣的衣柜里不是清一色的白衬衫么,有什么可选的,选来选去都是一个样,一旁的魏晴听着老妈和老哥的对话,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吐槽,却不小心对上自家老爸看过来的眼神,又赶紧正襟危坐。   “晴晴今天是不是碰见小姑娘了,给妈说说呗?”见儿子点头,徐雅芝又转头问起另一个人,儿子的嘴是闷葫芦难撬,女儿的嘴就是大喇叭,贼能说。   被点名,魏晴不负众望的开口,对着徐雅芝把林冉连番夸奖,直把徐雅芝说的更是心痒想见,末了才打了个小报告,“就是我哥有点不要脸,把自己戴过的二手表给嫂子戴,还收了嫂子买的一块新表。”   “那小姑娘还给你哥买表了?”徐雅芝惊讶的看向儿子的手腕,这才发现表确实不是之前的那块了,原来的那块她有印象,好像是瑞士来的进口表,价格不便宜,但到底是戴过的,还是男士表,当礼物送确实有些不妥。   “她买的,”魏亦鸣抬起手腕转了转,对于收女孩子礼物的行为不以为耻,反而很开心的炫耀。   徐雅芝看的有趣,对于这个儿子,夫妻两人是第一次生孩子,不懂照顾,又是家中长子,教育都是在严厉和宽松之间把握不好尺度,导致儿子小小年纪太自律,性格也冷淡,难得看他表情高兴,徐雅芝对没见过面的儿子女友更是好奇,“诶呀,今天部里有活,没去逛商场,真是可惜了”。   她本想来场巧遇的,但是部里的工作更重要,于是让魏晴过去溜达了一圈。   “要不明天带家里来见见吧?如果小姑娘怕生,我和你爸就藏起来偷偷看一眼就好,”徐雅芝提议。   “冉冉明天就得回去了,”魏亦鸣终于开了口,声音淡淡。   怀胎十月,徐雅芝听出儿子话中的失落,挑眉,“那厂子跟你们研究院不是有合作,你也跟着去出差不就能见到了。”   “嗯,这边还有点事,处理完就去。”魏亦鸣也不隐瞒自己的打算。   还真要去啊,徐雅芝的心里升起一股儿大不由娘的感慨,但更多的是鼓励,儿子赶紧把儿媳妇搞定了,她也能抱个孙子孙女什么的玩玩,也就不用羡慕隔壁的张家李家了。   魏亦鸣不知道徐雅芝的小心思,见这事没人反对,打了招呼,就起身回屋忙去了。   从头到尾,魏父都只是听着不插话,他当年抱得美人归靠的就是紧追不舍,对儿子出差追媳妇的举动,自然说不出反对的话。   而且连对方的面也没见过,魏父也不瞎下判断,反正儿孙自有儿孙福。   挂断电话的林冉,回到房间就开始洗澡,出来就收拾行李箱,完全不知道魏家书房发生的一切。 第96章   时隔一个多月,林冉再一次坐上从北京出发的火车回县里,这一次没有魏亦鸣同行,林冉跟着高厂长混,依然住到了软卧车厢。   石景县火车站外,司机小李早就接到消息等在那里。   几天没回钢铁厂,林冉下车下意识的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被高厂长提醒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和刘秀住回来了家属楼。   可能因为不是原主,那十年的记忆不是自己经历过的,所以对才住了两个月的宿舍反而印象更深。   回到楼里,属于家的气息拂面,火车上的疲惫涌上来,林冉洗漱一番倒头就睡。   上辈子自从失去亲人开始,林冉就有了多梦的状况,但大多都是天马行空的梦,偶尔有些跟现实挂上钩,偶尔是一些无厘头的片段。   饱饱的睡了一觉,林冉从昏沉的梦里醒来,抱着被子坐起来,发了会儿呆,等到确认自己实在想不起来刚刚的梦境,才松了眉头,趿拉着拖鞋跑到厨房,打算趁刘秀没回来,做些晚饭。   来到厨房,林冉才发现,厨房里的东西多了不少,应该是刘秀在她出差的这两天,又添置进来的,左右都是用电,林冉索性没进空间,而是直接把食材都搬了出来,直接在楼里做起了饭。   微凉的傍晚,林冉速来喜欢喝汤,这会儿也洗好了手,打算做一道比较复杂的汤菜。   ——开水白菜   这是一道上辈子,林冉经常在老家熬的一道汤,原因无他,因为它最费时,而当时的林冉,有的就是时间。   但眼下林冉选择它的理由却不是因为费时,而是因为它比其他汤来的有营养些,现在的刘秀,正需要吃些好的补一补。   这道菜是林冉睡觉前就有想法的了,所以早早在空间的厨房里,温着用老母鸡、火腿、排骨、干贝等食材熬出来的清水高汤,小火咕嘟了一个下午,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做底。   把鸡胸肉和猪瘦肉剁沫,加清水调成糊糊。林冉又洗了下手上的油脂,把一早准备好的高汤过滤倒入厨房的小锅里,烧开,放入刚刚调好的肉沫糊,转成小伙开始搅拌。   肉沫慢慢散开浮起,没有油烟机,厨房的窗户开着散味儿,林冉隐约听到有邻居在厨房说话,“这是谁家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我怎么还闻见肉味儿了?”   林冉因为刚起床有些迷糊的神志也回炉,开始用小漏勺捞肉沫,清汤慢慢变得明澈似水。   焯到七分熟的白菜心放进大瓷碗里,随手用牙签一通乱扎,林冉趁白菜一个不注意,将锅里的汤水自上而下淋熟白菜。   专业那个一道有些家常的开水白菜就做好了。   因为喜欢喝汤,林冉放的料足汤多,眼看离刘秀平时回家的点还有一个小时,林冉先盛了个小碗喝了一口。   真香!   刘秀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女儿端坐在小桌子旁,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场景。   “冉冉你回来了?”昨天高厂长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询问过林冉是否让老李告诉她妈妈一声,林冉摇头说不用,她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现在看来,这个惊喜还是很惊喜的嘛。   “这不是想着我妈想我了,就赶紧回来啦,中午下车的,下午睡了一觉,换过来啦。妈,你快来看,我给你把晚饭做好啦。”林冉邀功似的把扣在盘子和汤碗上的盘子揭开,露出底下两菜一汤的菜肴。   刚一坐下,林冉就把盖子掀开,刘秀的鼻子仿佛才通了气一般,一股鲜香味直接窜进鼻孔里,连带着刘秀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一声。   这一顿饭吃完,刘秀坚决没让林冉洗刷碗筷,赶林冉去休息,就算林冉不停说自己下午睡够了,刘秀也没让步。   这一晚,也许是女儿回来,所以刘秀难得没有饭后再进车间加班,但因为家里既没电视也没收音机,所以母女俩早早就睡下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林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刘秀的房间已经开着门,人去了车间上班去了。   回厂第二天,林冉也收拾收拾自己,去了办公室开始办公。   今天的办公室格外清闲,林冉把出发前答应帮忙捎带的东西一个一个给同事清点,又每人给了一块糖,办公室的气氛也融洽起来。   最近是月中,组织部一个月之中最不忙的时候,林冉忙完常规工作,下楼打算去看看姚珍珍。   人事科办公室里,只有高雯一个人抱着一本书看的正入迷,看到林冉进来,知道她不是找自己的,小声说“你要找珍珍么?她刚刚说要回家一趟,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去她家看看。”   “好,谢谢啦,”林冉倒是没什么急事,但姚、林两家是邻居,她现在就算不去找姚珍珍,也是要回家的。   从办公室回家属楼,必须经过原来的宿舍楼,路过宿舍楼对面的花园小径时,林冉不自觉的驻足,想起上一次魏亦鸣陪她在这里散步,一言不发,全程沉默。   彼时在别人眼里,她才刚刚遭受过好朋友室友的被判和指责。   林冉摸了摸下巴开始思考,不会那会儿就是有点喜欢她,在安慰她吧?   “冉冉姐……?”   身后,一道不确定的男声响起,戳破了林冉的回忆片段。   这是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林冉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头,就见一个一身干净的十多岁小男孩站在那里,面容初初有些棱角,但还稍显稚嫩,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看着自己,连带着声音都有些迟疑。   ——林家奇。   看到这个人的瞬间,林冉的脑海里自动蹦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林家奇,林家三房林守成的小儿子,林春杏的弟弟,也是她林冉的弟弟。   也许是因为变声期还没结束,也许是因为原主对他的记忆也很久远,刚刚背对的时候,林冉完全想不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认识的人。   面对这个跟林春杏有几分相似的脸蛋,林冉内心平静,仿佛忘记了林家村的那些不快往事,只是淡淡的打了招呼,“家奇,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了,自从林家奇上次去镇上读书,到她离开林家村,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林家奇本来忐忑的眼神,因为听到她的称呼而泛起光芒,又因为她的问题而黯淡下去,“没,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冉冉姐。我这次放假回家,听爸妈说你回城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冉冉姐,恭喜你。”   这次暑假回家,林家翻天覆地,不止是林冉进城,更是林奶奶,林家这个顶梁柱倒下了,林家奇在家调整了几天,知道这事无法怪到林冉头上,但他还是想进城问林冉一声,她是真的打算和他家划清界限么?   只是回村容易出村难,因为每到开学时间,村长爷爷拒绝给他开介绍信,林家奇熬呀熬的,终于熬到了回学校这天,这才有机会跑到县里来找林冉。   “嗯,回去上课吧。”听着林家奇的话,林冉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原主的记忆里,林家奇这个三叔家的弟弟,是一个很好的大男孩,富有正义感,多次为她跟林家长辈呛声,可以说原主对这个弟弟的感官还不错。   不过林冉的态度依旧冷淡,无他,只因为林家奇就是那个让原主没法去念书的罪魁祸首。如果说六年前林家奇九岁,不懂姐姐辍学在家把学费让出来给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那六年之后呢?六年之后,林家奇十五岁了,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让原主重新读书的事情。   要说林家奇没意识到的话,也不可能,毕竟他对林家长辈呛声是最近这两年才有的,也许是他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觉得原主有钱读书了,自己就会失去读书的机会。   人都是有利己思维的,这一点,原主不怪林家奇,林冉也没立场怪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孩。   但也无法对林家奇有什么姐弟之间的好脸色,毕竟在林冉眼里,林家奇也只是一个嘴上说的好听,但从来没为原主真正做过什么的人。   说他帮着跟林家人呛声,但只要林守成一个眼神,林家奇就会自动消音。事后,林奶奶因为被孙子顶嘴生气,导致林冉受到的惩罚更重,林家奇甚至从来没像林招娣一样,偷偷来送过什么吃的,也从未在原主下地时,提过一句帮忙种地。   ‘上课’这个词兴许是刺激到了林家奇的哪根神经,只见他面皮抽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带了些愧疚似的跟林冉告别,“好,那我走了。”   点了点头,林冉也不管他,转身抬脚,继续往家属楼走去。   等到走过了宿舍楼,林家奇又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叫了声‘冉冉姐’,说了最近林家村的情况,末了加上一句,“冉冉姐你多保重。”   又小跑着跑出了视线。   提起林家人的近况,林家奇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负面情绪,只是提起姐姐林春杏的婚事时,声音带了些许不自然。   可能因为赶时间回学校,林家奇说的很是简洁,比如林奶奶最近有所好转,比如林春杏最后还是如愿嫁给了葛东强。   可能因为两个人的婚事过程不太光彩,林春杏阻止了想要让刘秀来参加婚礼的林家人,不过三房不甘心少了二房这边的贴补和份子钱,想让村里人进城的时候帮着捎带个信儿。   但林家村凡是能进城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答应带这口信,林冉在林家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走的时候风风光光为村里带来了锦旗,明眼的林家村人都不希望,让那个小姑娘再扯进林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而且因为三房媳妇的品行恶劣,留了案底,林奶奶瘫痪在床需要人照料等多方面原因,老村长对于林家人进城的申请总是驳回。   进不了城,没人捎口信,林春杏的婚礼,就在林家人的憋气中度过了。   至于婚后林春杏的状况如何,林家奇没提,林冉也没问。   看着林家奇跑走的身影,林冉眉头皱了皱,林家奇这次进城是顺便,他下一站是镇里的中学,应该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林冉把心里那一丝丝淡淡的不舒服,归结于为原主没能接受学校教育的可惜,转身回家的时候就抛到了脑后。 第97章   石景钢铁厂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厂长亲自宣布要成立第七车间,职工们人心浮动,都动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时值秋初,钢铁厂再一次热闹起来。   钢铁厂自成立起,到建设第五车间,都是稳定发展,直到第六车间的开办,才让大家意识到了这个车间是有一点不同的,经常停工的车间,闲下来的职工们虽然经常流动于其他车间,但总体还是比其他五个车间休闲了不少。   同样的工资,不同的排班,难免有人心里后悔当初没有参与六车间的选人,甚至六车间的大师傅姚师傅的工资,还比其他车间的大师傅多了一份补助。   所以等到七车间要成立的消息传出时,大家心思再一次活络了起来。   如果七车间和六车间一样有特殊性,那谁不想竞争一下,弥补当初错过六车间福利的遗憾?   但如果七车间和其他五个车间一样,只是为了钢铁厂的发展而建设,那贸然站队的话,岂不是失去了自己在原来车间打下的基础,甚至还可能搭上不少人情?   因着种种考量,一时之间,钢铁厂内心思各异,初期来报名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在观望状态。   出于对新设备运输环节的安全考虑,高厂长并未公布七车间将用于新型设备的研发和使用的消息。   这一趟出差是跟着高厂长一起,加上廖爷爷生病和魏亦鸣的男色误人,林冉并没有时间做些额外的事情。   出差照例是要带礼物回来,但考虑到上一次送的礼物,让姚叔叔一家已经有些不好收下,这一次,林冉只拿了些奶糖和饼干等零食分发了一圈。   吃着林冉带回来的饼干,姚珍珍惬意的和好友坐在椅子上聊天,“听说了么,最近要成立第七车间啦,高厂长说的模模糊糊的,但我猜这事肯定跟你有些关系。”   高厂长出差大多时候都是带的男性同伴,唯独这一次点名林冉同行,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大众猜测不一,但因这次没有像林冉往常做出的举动那般,大肆表彰,所以职工们大多都只是嘀咕,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   成立第七车间,目的是为了安置新来的这批设备,而这批设备之所以能运回国内,运到石景钢铁厂,归根结底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林冉思索一番,没有否认。   不否认约等于默认,对于好友性格有一定了解的姚珍珍,这才下了肯定结论。   本来惬意吃零食的动作停住,姚珍珍慢慢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不是吧,还真和你有关系啊?其实我就是随口一问。”   姚珍珍的父亲姚继业在六车间有重要作用,不可能调往七车间,姚珍珍的现任男朋友赵振华,同样在六车间,但以他的人脉,现在应该已经从哪里知道了些消息。   林冉思索着好友的关系网,决定透露一些消息,“厂里最近要到一批新设备,其他车间腾不出空来,所以成立七车间。”   至于新设备是怎么来的,林冉选择性忽略没提,她和高厂长是一样的习惯,和当初去东北拉砖时一样,新设备一天没运到,就不适合过早公开事情始末。   树大招风,预料到事情公开后的风波,林冉决定再享受几天清净日子。   “新设备?”姚珍珍先是惊喜,再是偏了关注点,“来批设备得成立个新车间放下,这批设备肯定不少。”   盖尔的手段不是盖的,这批设备中包含了炼钢链的整套设备,放满大半个车间肯定是没问题的。   点了点头认同好友的想法,林冉不欲在露馅的边缘试探,于是错开话题,“等魏亦鸣再来的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她想的很简单,当初好友有对象的时候,就跟自己坦白了,那自己有对象了,也不会跟好友藏着掖着。而且当初姚珍珍和赵振华在一起时也曾提过吃饭的事情。   “啥?”思路已经跑偏到七车间选址问题,被好友的话来了个急刹车,姚珍珍的脑袋难得卡壳了一下,“为什么要跟魏工吃饭?”   托老爸和男友的福,姚珍珍对魏亦鸣有一定了解,这个人表面是六车间的临时工,实际是从北京借过来的高级工程师,也算是赵振华的半个师父,吃饭的话题要是从自家男友口中说出,姚珍珍也不至于这么反应不过来。但这话是从好友林冉口中说出,姚珍珍脑袋里渐渐布满了问号。   “我俩在谈对象,”林冉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完全不害羞的样子,倒让被这消息炸到的姚珍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恭喜还是该吐槽。   姚珍珍今年十八岁,赵振华今年21岁,两人谈恋爱毫无顾忌的告诉了林冉。但据她所知,魏亦鸣今年24,林冉还没到16周岁,这两人年龄相差了整整8岁!   虽然好友自从重回钢铁厂开始,手拉犁、购红砖、给省城牵线、为厂里采购了至少两个月的粮食、还有在田文静一事上的处理,都表现出了非同龄人一般的能力和处事,但这并不能影响姚珍珍做出一个推断。   ——魏亦鸣在老牛吃嫩草。   一个是男友的师父,一个是自家好友,两人除开年龄,可谓郎才女貌,就连能力都相匹配,姚珍珍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笑着送上祝福。   然后转头就在赵振华面前疯狂传递这一爆炸性消息。   成功把赵振华也炸懵了。   和姚珍珍不一样,赵振华早在林冉还没回钢铁厂时,在那次协同完成手拉犁制作时,就看出了魏亦鸣对林冉的在意。   那会儿他只以为鸣哥对林冉是欣赏惜才,却没想到欣赏有了、惜才也有了,但两个人最后的发展却没能如他所料。   回想起自己数次跟鸣哥说起未来师妹林冉的消息,就觉得当时的自己宛如弱智。   如今得知准师妹变成准师娘,赵振华的心情复杂极了。   姚珍珍看着自家男友的呆样,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反而开导起赵振华来,“说起来她俩确实挺般配的,我之前一直不知道魏工和林冉将来会找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没想到她俩直接凑成一对了。”   这些宽慰的话,赵振华一句都没听进去,他现在还沉浸在失去一个师妹的痛苦之中。   姚珍珍本也不是多温柔的性格,两人自打认识初期就是欢喜冤家模式,如今见赵振华魂不守舍不听自己的话,直接揪了耳朵强迫对方回神,并吼道,“到时候吃饭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去,我肯定去,松手啊小祖宗,疼疼疼。”   *   “妈想往七车间报名,冉冉觉得怎么样?”饭桌上,刘秀难得面露踌躇,询问女儿的意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潜意识里,已经不单纯的拿林冉当小孩子看待,而是把林冉当成这个家能拿主意的人了。   林冉闻言停下筷子,想了想,“我觉得可以试试。”   从宿舍楼搬回家属楼的时候,林冉就见过刘秀的行李,各种证书和奖状占据了箱子大半的地方,虽然大多来源于六年前,但相信要不是当年的事情,刘秀这六年来的奖状也不会少。这至少证明了刘秀在钢铁厂里,能力是出众的。   另一方面,从自己能够成功通过入党申请书来看,至少她这几个月的努力,是为她们家‘洗白’了不少的,就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的功劳,是否能为刘秀清空一些负面影响。   以前没有时间和意识去思考这个问题,直到这一刻,林冉才发现,当初的林守业转业,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而他牺牲后,为刘秀和林冉换来了档案的清白,又是多大的功劳。   这几个月来,林冉做出了常识能接受的很多突出贡献,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她曾经答应过原主要照顾好她的姥姥姥爷,那就会尝试去做到。   问题是,她现在连原主的姥姥姥爷在哪都还不知道,也没找到让许世达松口的方法。   也许这次刘秀的报名,可以试一下现在上面的态度到底改变的如何了。   得到女儿的认可,刘秀不安的心情得到缓解,连带着面色也松了下来,“那我明儿就去试试。”   现在她在二车间,虽然有自己的办公室,但受限于人的固有思维,车间里所有评职称和加工资之类的事情,从来都会略过她。   从前刘秀不争不抢,是因为心如死灰,但现在不同了,现在她是有女儿要照顾的人了,所以她得争,还要争的堂堂正正。   七车间的成立就是一个契机,她相信自己能把握住。   刘秀去报名的时候是一大清早,因为不能耽误上工的时间,所以刘秀也没避讳别人,直接去了厂长办公室说明来意。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刘秀碰到了同一车间的同事。   同事见她也来报名,眼里闪过各种精光,“刘姐,你也来报名了?是不是你家林冉有什么内部消息啊,给我透露透露呗?”   厂里人不是没猜测过这事跟林冉有关,但更关心的是这次七车间成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对涨工资和评职称有没有帮助。   甚至还有人猜测,高厂长即将高升,所以当选上七车间主任的人,就是下一任厂长接班人。   本来最开始那人就是随口一说图个乐呵,没想到却被有心人记住,还打听到了刘秀这里。   摇了摇头,刘秀一贯温和的态度,说着不知道不清楚,同事虽然不信,但也只能失望离开。   本以为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刘秀很把这事快忘之脑后。 第98章   中午的食堂已经过了人最多的时候,林冉从仅剩的两个还开着的窗口,随便选了一个,递了饭票要打饭。   “哟,这不是咱们厂的大能人林冉么?这是哪阵风给你吹来了,家里有肉不吃,跑食堂来吃我们这清汤寡水的饭菜?”窗口的大妈说话阴阳怪气,给林冉打菜的饭勺抖成了帕金森。   “那行,我不在这吃了,你把饭票还我吧,”林冉看了看大妈抖了半天都没打进饭盒里的菜,想到刚刚对方喷出来肉眼可见的唾沫星,直接伸手把饭盒拿了回来,又示意她把饭票还给自己。   本来只想过过嘴瘾的大妈愣住了,饭票都交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大妈正想强行把菜倒进饭盒里,却发现林冉速度比她还快的拿回了饭盒。   这回大妈的手是真的抖了起来,见林冉是认真的要回饭票,大妈脸色几经变换,还是从围裙兜里把饭票甩给了林冉,“给给给给给,不吃你耽误我时间。”   大妈这个态度,林冉有些纳闷,自从她来钢铁厂,不是在出差,就是和姚珍珍一起来的食堂,很少有像今天这样来晚的时候,这个大妈林冉自认是没有见过的,也不知道对方对自己为什么这么大火气?   垂眸看了看这个窗口剩余的菜量,微微侧身看了看身后排队的零星几个人,林冉也不动怒,只淡淡的回了一句,“您小点声,唾沫星子全崩菜里了。”   说完也不管大妈铁青的脸色,自顾端着饭盒往相隔不远的另一个走去。   另一个窗口打菜的是认识的高婶,刚刚林冉到食堂的时候这个窗口人很多,所以林冉选了另一个人少的窗口,耽误这么一会儿功夫,高婶的窗口已经没两个人。   很快轮到了林冉。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窗口里面没有隔断,高婶把刚刚的事情都看在眼里,此时见林冉换到这个窗口打饭,一边盛菜,一边跟林冉透露,“老钱之前跟文静挺熟的,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今天人手不够,她就是临时来窗口帮忙的,平时你见不着她。”   林冉看着满满的饭盒,跟高婶笑了笑道谢,转身找了个不远的位置坐下。   面对着窗口坐下,林冉看着高婶面前排队的几个眼熟身影,对着空荡荡的窗口后的大妈,勾起唇笑了笑。   钱姓大妈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林冉,见到她对自己笑,气的饭勺抖快握不住了。刚刚她的窗口排了十几个人,一听说林冉说她唾沫星子喷到菜里,都不约而同的改换了隔壁窗口。   食堂的每个窗口都是等量饭菜,哪个窗口先卖完就能先休息,眼看着她的饭菜就剩十来份,马上就能去休息了,结果林冉一句话让窗口一下子空了下来。   厂子里的职工们,就算不是一个车间的也都多数认识,有后进来的人没听到林冉那句话,想要去钱大妈那里打菜,都被高婶这边排队的人喊了过来。   很快高婶的饭菜就打完,去后边刷起了盆子。   钱大妈看着不远处已经吃完饭,正在跟人聊天的林冉,咬了咬牙,有些后悔,刚刚如果不是一时嘴快得罪了人,现在先回后厨休息的就是她了。   刚刚都是一时冲动,现在冷静下来又后悔得罪了人,林冉有多少本事,在厂里的认可度,看她刚刚一句话就把后面排队的人都恶心走了,就能看出来一些。但又一想自己一个后厨洗菜的,就算得罪了林冉,她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又安心下来,要怪就怪林冉,田文静当初对林冉多好啊,又给带饭又给占座的,还是林冉的室友,结果对方不顾情面,直接把人弄离职了,忘恩负义不说,还连累她连个帮忙洗菜的人都没有了。   吃完饭还坐在原位的林冉,自然感受到了钱大妈灼热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对方只嘴上呛了她几句,她适度回击一句造成些影响也算扯平,对于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林冉从来没有穷追猛打的习惯。   “我刚刚去你办公室找你,你同事说你来食堂了,可算找到你了,”姚珍珍看起来像是紧赶过来的,呼吸里带了些急喘,咽了几口唾沫才换过来一些,“冉冉你听没听说,咱厂里现在又有关于你的不好传闻了。”   林冉挑了挑眉。   一看她的表情就是没听说,姚珍珍压低声音,“上次文静不是举报你贪了厂里的钱吗?这回不知道是谁又传,说上次不是污蔑你的,文静是你室友,她说的肯定有几分可信,你那次是心虚了才把文静弄出厂了。”   就算知道田文静的作为,两个人也还是管她叫‘文静’,这是一种习惯,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   林冉也知道上次把田文静赶走,是有些取巧的成分在,当时有魏亦鸣作证,让田文静解释不清直板机的来历,加上碰巧看过田文静写字,才堪堪计划通。但这事已经过去,田文静也没有回过厂子,按理说不应该被人重新提起。   下意识的,林冉抬头看向正在低头打饭的钱大妈,又收回了视线问好友,“上次我不是已经澄清了么,怎么又把这事翻出来了。”   那事之后厂里的财务部核实过林冉那次出差的所有明细,看到林冉差旅费的报销情况比别人少一块钱时,经常出差都按最高标准报销的人,要么夸林冉一声实在,要么说她一声傻,倒是没人真觉得林冉贪污了,这事也算是翻篇。   如今旧事重提,必然有所针对和图谋。   “他们都在传,说你家最近天天飘出来肉味儿,”姚珍珍气愤极了,为林冉打抱不平“他们说的太过分了,我是你邻居我都知道你家不是天天开伙的,家属楼上上下下那么多户人家,还能每次有肉味都按你头上!”   事实证明,还真能,以讹传讹,只会越来越夸张,谣言里,林冉不止贪了厂里的钱,还贪了厂里采购的大批肉类,仿佛没人见过林冉当初出差回来那个行李箱到底多大一样,而且那个行李箱装的还都是给大家伙捎带的东西。   说到肉味儿,林冉摸了摸鼻子,前两天刚下火车那天,她做开水白菜时,家里确实飘出了肉味儿,当时还听到有人嘀咕了。   后来做开水白菜瓢出来的肉沫也没浪费,第二天做了个肉沫小菜,应该还是有肉味儿飘出了。不得不感慨现在的人都是什么鼻子,连哪家飘出来的味儿都能闻出来。   “冉冉?冉冉?”姚珍珍见好友不说话在发呆,有些担忧的喊了两声。   林冉回神,安抚的对姚珍珍笑了笑,解释,“我在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林冉刚进钢铁厂的时候,因为当上广播员碍了别人的道,后来解决了;因为许世达的出现,碍了田文静的眼,这事也解决了;和魏亦鸣处对象是在北京,厂里除了姚珍珍和赵振华没人知道;前两天来过的林家奇是去上学,这么快传出谣言,应该也和他无关。   林冉筛选一番,没有得出结果。这次的谣言针对性明显,如果不是她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那就是跟刘秀有关了。   谣言到今天已经传到姚珍珍的耳朵里,说明至少酝酿了两天以上,时间正好和刘秀去报名七车间对上了。   想到刘秀行李里那些证书和奖状,对于有些人来说,确实是个挺大的阻碍。   分析了前因后果,林冉不自觉的呼了口气出来,虽然当初她是为了给妈妈补充营养,才做了两次带肉的菜,但归根结底,还是她不小心给人抓了把柄。   自己打出去的牌,说什么也要圆过去才是。   想到这,林冉起身,先把姚珍珍送到了门口,转身又进了食堂后厨。   “冉冉怎么来后厨了?”高婶吃完饭从休息室出来,恰好看到正往后厨走的林冉。   这丫头不会是来找老钱的吧?虽然没打过几次交道,但高婶潜意识里,林冉并不是那样睚眦必报的人。   高婶的心思林冉全然不知,因为当场就报复了回去,加上之后和姚珍珍聊了些更有意义的话题,林冉早就把钱大妈的事忘到了脑后,“高婶,我有点事想找找大师傅,你知道他在哪么?”   “大师傅啊,”高婶松了口气,不是来找钱大妈的就行,也没瞎打听林冉找大师傅什么事,高婶热心的指了路,“呐,就那,上次你们泡木耳那屋,现在就大师傅一个人在那,要有事就赶快去,一会儿大家休息完了,又得忙着准备晚饭了。”   告别高婶,林冉抬步往后边的屋子走去,上次从东北运送粮食回来,因为木耳蘑菇的使用方法,林冉跟大师傅共事了一段时间,有了些交情,也就没人拦她进后厨的事。   钱大妈倒是看见了,但是其他师傅都没阻拦,她更是没立场多说。她现在还在担心林冉事后报复,此刻恨不得藏起来,让林冉注意不到自己才好。 第99章   暖阳渐渐染上橘色,缓缓沉入水平线,为天边的云彩染上一抹光晕。   钢铁厂里,无论是要接班的职工,还是被换班的职工,都不约而同为了肚子往食堂走去。   “快快快,王哥快去食堂吃饭,小李他们说今儿食堂有肉吃。”某车间里,一个身穿制服的职工着急的拽了拽正在换衣服的同事。   王哥楞了一下,面上带了不相信,换衣服的手却诚实的加快了速度,胡乱的扣着扣子,“真的假的?上次东北带回来那批肉不是大半换给厂里的职工了,冯厂长还定了以后食堂只每周一和周四有肉,我怎么记得今儿是周天啊?”   “我也不知道,小李来接班时候说的,王哥咱们快走吧,晚了我怕抢不到。”每周供肉菜的那两天,食堂总是人满为患,吃饭基本靠抢。今儿他们刚下班的这批职工,本来就比接班的那批吃饭晚,去晚了真的连肉沫都吃不到。   小李家不是本地,被安排在宿舍住,同寝室的都是五大三粗大老爷们,所以一日三餐都只能食堂解决。而且正常明天就能吃上肉菜,小李完全没必要在这事上骗他们。   想到这,王哥随便把上衣往裤子里一揶,抄起饭盒就跟着同事往食堂跑。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钢铁厂的各个地方,走在路上能看到互相急切的身影,有的再着急一点的,甚至跑了起来。   若有似无饭菜的香味从不远处的食堂传来,略过鼻尖擦过鼻孔,直接钻入脑海,本就饥饿的肚子被唤醒了知觉,发出‘咕噜噜’的抗议。   本来还自恃身份仪态的一些职工,也不禁加快脚步,略显仓促。   待到进入食堂,才知道什么事着急,只见原本开放的十多个窗口,只剩下九个还开着,代表其他的已经售完,仅剩的九个无一例外都排满了人。并且因为不是食堂固定的供肉日,所以听到消息后赶来的人反而比供肉日还多。   “小李还真没骗我,王哥你看,这老些人,肯定做肉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我的,”职装小弟指着窗口密密压压的人群说。   已经冲到队伍末尾的王哥瞅了同事一眼,表情一言难尽,自打进了食堂,他嘴里的唾液就没停止过分泌,这满食堂的肉味是当人有鼻炎闻不到么,这小子怎么还能不淌口水的说话呢?   王哥不敢开口,怕自己的哈喇子淌下来,破坏他组长的形象。   “王哥,小武,你们也是下班才知道消息的啊?”身后又来了几个人缀在身后排队,看到认识的人就打了招呼。   被叫小武的职装小弟点了点头,“幸亏小李接班时候告诉我的,要不然我今儿下班直接回家吃饭,就得错过这顿了。”   后边的几个人了然的点了点头,往常赶上放肉的日子,车间里关系好的兄弟们都是互相帮着打菜,就怕错过了肉菜,这个点见两人自个儿来食堂打菜,都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才知道消息的。   “我也是,差点就回家了。”说话的职工也是在县里有房有家的人,“你说这食堂咋回事,不是说好了周天供应,咋今天突然就给做了呢。”   闻言,周围听到他说话的人也不禁急了,这急有急着排到自己就没肉菜的,也有急今天吃不上的肉菜,其实是明天的分量,心里不由开始埋怨起食堂的做法:如果食堂按照规定办事,那他在周天,肯定能提前做好准备,抢到肉菜。   “备不住跟七车间成立有关,厂里为了庆祝这事,给咱们发的福利?”有人瞎猜测,毕竟厂里最近就这一件大事。   “这肉菜五分钱一份?”正当大家讨论时,前面窗口却传来的惊呼。   “啥玩意,肉菜五分钱一份?”后头听见的人也交头接耳起来,往常的素菜都是三分钱至五分钱一份,肉菜都得一毛以上,五分钱的肉菜,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   今天的放肉本来就不合理,再加上价格的奇怪,大家伙儿都没忍住伸长了脖子,往吵闹的窗口投去视线,竖起耳朵。   “没错,五分钱,这不是肉菜,是素菜。”打菜的大妈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解释这句话,表情已经麻木,显然知道眼前的人不会相信。   果然,打菜的人才不听她解释,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心思,“我都闻着肉味儿了你告诉我不是肉菜,是不是想骗我少买点好让你们自己人买去,我可不上这当,给我打两份。”   打菜大妈并未多说,显然在这个人说之前,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相同场景,此时已懒得多说,只默默盛菜。   见状,大家没热闹可看,都收回视线,转而盯起了自己窗口排队的人,期望前面的快点,卖的这么便宜的肉菜,他们更想吃了。   前面的人许是感受到后面灼热的视线,交饭票和钱的动作都加快了不少。   遇上还有人质疑肉菜便宜的,后面的人还会帮着打菜大妈催促,“别磨磨唧唧的了,吃不吃啊,要吃就打,不吃就走,后边排这老多人呢。”   职工们的年纪大多二十往上,都是从大饥荒年代里熬出来的人,只要有吃的就不挑,更别说是能吃上肉了,完全没有后世大家看见便宜猪肉就怀疑病死的疑虑。   已经打好饭的人在餐桌上吃饭,姚珍珍被林冉喊来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幕,不解,“冉冉你把我叫来看这个干嘛?”   话虽这么说,但吃饱了的姚珍珍还是满足的舔了舔嘴唇,一周两次的肉菜根本满足不了她,偶尔她馋了还得让母亲在家给做点,这年头虽然肉不好买,但她家显然是有那个条件的,就算这样,每次吃到肉菜的时候,她还是会吃的喷喷香,永远不嫌腻。   要不是冉冉在开饭前就去办公室叫了她,她根本抢不过这些厂里的壮汉。所以林冉拉她在食堂干坐着,她也老实坐着,总觉得小伙伴似乎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比如这次食堂突然放肉,是不是跟小伙伴有关,不然她怎么提前知道消息?   正发着呆,姚珍珍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不远处似乎起了些争执。   “这啥肉菜啊,根本一点嚼头都没有,我.他.妈根本没吧唧嘴这菜就在嘴里化了,你们是不是随便整点蚯蚓啥的糊弄我呢?”   “诶你别说,刚刚关顾着味儿了,都没细品,现在一想,好像真没嚼劲啊。”   “别真是搞了啥虫子吧?”   “听他胡扯,虫子啥味我还没吃过?土了吧唧的味儿,跟这肉菜绝对不一样。”   “我也吃过,肯定不是这味儿,一天天的净胡咧咧,备不住是把肉剁碎了放菜里借味儿的。”   听着‘老前辈’们的辟谣,周围的小年轻们煞白的脸色才恢复了一些,饥荒时候他们还小,现在虽然吃不饱,但都是工人家庭,也没饿着过,对于吃虫子还是不能接受的。   “那这面乎乎的菜咋解释,光有肉味儿,但我确实没见着肉啊?”在大家的印象里,无论柴的不行的瘦肉,或者美味至极的肥肉,甚至不怎么干净的下水,都是有嚼劲的,但今天这五分钱一份的‘肉菜’,显然没这个感觉。   “咋回事啊冉冉,我怎么没听懂,这肉菜里真不是虫子做的吧?”角落里的姚珍珍,要吐不吐的攥紧小伙伴的衣袖。   林冉安抚的拍了拍小伙伴的手,“把咱厂所有菜地的虫子都挖出来,也不够做这老些菜的,放心吧,真没有。”   虽然无比信任林冉,但姚珍珍的脑海里还是不可避免出现一些画面:食堂阿姨们在菜叶上和地里翻找着虫子,然后拿到厨房洗净炒成菜。   不行了,不能在想了,刚吃的晚饭不能随便吐出去浪费,姚珍珍打断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强行把注意力拉回吵闹的那桌。   那桌的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成了半个圈,正叫嚣着让食堂的人给个说法。   “都说了不是肉菜了,嚷嚷个啥?”其中一个打菜大妈比他气焰还嚣张,她忍这些后生很久了,一个个的光听不过脑子的,她都说了多少遍,这是素菜不是肉菜了,怎么没人听,“肉菜能给你五分钱一份?你整天在家吃虫子,脑子都被虫子吃没了?”   大妈显然记着刚刚壮汉说‘菜是虫子做的’这话,并回礼了一句,都是钢铁厂上班的,谁也别小瞧谁,谁家在厂里没点复杂的人脉和亲戚关系了?能在食堂这种比较轻松地方上班的人,更是少有怕事的。   被顶了一句,壮汉脸色涨红,显然被说的气急,又不能隔着窗口跟一个中年妇女动手,再说了,打菜的时候确实听大妈们说这不是肉菜,但闻着肉味的人哪里肯信?   “这确实不是肉菜,是我新学会的一道‘素食肉’,菜里只有芋头和土豆,只是做菜手法特殊,所以吃起来是肉的味道,但本质上它还是素菜。”   眼看壮汉梗着脖子下不来台,打菜大妈也寸步不让,食堂大师傅终于站出来开了口,只是话里的意思却让大家更为哗然了。 第100章   “这话什么意思啊?这盘里还真是素菜啊,那这吃到的肉味儿是咋回事?”   “你没听刚刚大师傅说了,是用了特殊的做菜方法?”   “咱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方法能让素菜变成肉味儿吧?”   “我倒是听说过,但应该失传很久了吧。”   大师傅的话让大家讨论了半天,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一句,很快这人就因为太‘有见识’而被众人的目光灼灼盯上。   被临近的好几十个人瞬间注视,说话的人有些受不住,“听说有人家祖上有这种方子,我也都是听说,也背不住是人家有什么秘方呢,反正我吃着味儿是真好吃,而且价格也不贵,不过一份素菜的价啊。”   被小伙这么一说,大家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到底在这里征讨个什么劲儿呢?这菜说是有肉味儿,可它收费标准是素菜的标准;说是素菜,可有带了肉味;换个角度去想,不就是他们花了一份素菜的钱,既吃到了素菜,又吃到了肉味儿?二者兼得的情况下,简直是赚了啊!   既然没亏,那闹个啥劲儿呢?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想通其中关窍,眼神都谴责的看向最先发难于食堂的壮汉。   这人好不讲道理啊,人家食堂只收了五分钱,他却想从里头吃出肉来,这不是为难人家食堂么?要是给食堂逼急了,再不做这馋人又便宜的‘素食肉’了怎么办?   刚刚有多暴躁,现在额头就有多少汗珠,壮汉是个暴脾气,奉行能动手不爱吵架,哪里受得了这么多人无声的注视,下不来台,直接破罐子破摔的找茬,“你别仗着自己是食堂大师傅,就瞎忽悠我,还特殊手法?大家都是厂里老人,我记得你都干了七八年了,你要会这特殊手法,你不早拿出来给大家伙儿解馋,现在弄这一出算怎么回事?”   壮汉的话早已偏离了他一开始的不忿,但他却不得不瞎说一通,来填充自己的气势。气势他也知道自己的话很没道理,这把素菜变肉味的做法,无不是祖传手艺,既然是祖传的,那大师傅什么时候想拿出来,全凭个人心情,他没立场指责。   所以壮汉刚刚的话,必须囊括了所有职工在内,把大家的利益和自己挂钩到一起,才能让自己的论辩看起来不那么单薄。   果然,这话一出,围观的人或许不赞同他的话,却都想听听大师傅怎么说,毕竟如果早一点拿出来这手艺,他们早就能沾上这美味了。   面对指责和众人紧迫的视线,大师傅却似早有预料一般,慢条斯理开口,“不早拿出来,自然是因为早些时候,我还并没有学到这门手艺。”   粗略解释一句,见壮汉又有话说,这次大师傅却抬手制止对方发言,以免打乱自己的节奏,大师傅趁热直接开口继续说下去,“我也不瞒大家伙儿了,这素食肉做的方子,是林冉林干事前两天出差回来时交给我的,前几天林干事和高厂长出差北京大家都还记得吧?这方子也是她偶然在北京那边的国营饭店学来的,林干事想到咱们厂里职工吃炖肉不容易,所以经过那边师傅同意,特意把配方抄了一份回来。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研究这方子的用法,直到今天才算是做了个似模似样,才敢拿出来给各位工友们品尝!”   林冉?   话题不知怎么的,居然转到了林冉身上,壮汉听到这个名字,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旦和林冉这个名字挂上钩,似乎所有的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变成了事实。   林冉入职以来办过的几件大事还没过去几月,因为一直有新的事迹传出,所以对于林冉的作为,大家竟然能清楚的回想起来,甚至如数家珍,如今不过添了一件,竟让大家觉得理所当然——这样匪夷所思的一道菜,如果是林冉发现的,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林干事一看就是个办大事的人。   “又是林冉?怎么啥事都有她啊?”崇拜林冉的人是多,但也不乏有人心里抵触,就像后世明星铺天盖地的好评通稿时,人们会下意识的厌恶听到这个名字。   “没林冉造手拉犁,广大农民同志不知道还要多浪费多少人力去恳地。”   “没林冉给咱厂去找砖源,咱能盖上新家属楼,解决一大批职工住房问题?”   “她还把省里都跑不来的资源都跑来了,叫省里那帮下巴壳看人的也不敢小瞧咱,这能力是你能质疑的?”   “再往近了说,要不是她去给咱们拉了一整火车皮的粮食回来,咱们能不能吃上这顿饭都难说呢。”至少不会这么丰盛,还能因为素菜肉菜打起来,往年这季节,都是有饭吃就不错了,连大声说话都是对粮食的一种浪费,更别提吵吵了。   “这素食肉的方子如果说是她弄来的,我信。”一个人如是总结道。   “我也信。”   “我也信。”   附和声很快此起彼伏响起。“   先前反感林冉名字的那人,原本只是随口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叫人听了去,还被当众一顿反问,被问的灰头土脸,赶紧钻出人群逃走了。   “林干事出差在外,看到配方第一反应是想着厂里的职工们,时时刻刻想着咱们钢铁厂职工们的身体,因为她知道,你们是厂里的支柱,你们是咱们厂的基石,只有你们吃饱喝足了,咱们厂才能创造出价值,才能为国家,为人民作出贡献。”   “但是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家长里短,鼠目寸光,屁大点事就围在这里计较个不停,你们对得起林干事的苦心么?啊?我甚至还听说,最近有人传谣,说林干事家经常有肉味飘出来,怀疑贪污了厂里的钱。”   “我就问问造这谣的人亏不亏心,啊?林干事为咱们厂做了这么多,说是大公无私也不为过吧,她能是那种小人么?再说信谣的那些人,你们是没脑子还是不相信厂里的督查组,这事早在举报那天就调查过了,真要有事,还用得着你们在这里编排人?”   “你们有这胡思乱想传谣的时间,赶紧吃完饭该上工的上工,该回去休息的回去休息,想想怎么才能把咱们的钢炼好才是正事!”   大师傅说到激动处,唾沫星子横飞,但大家却都羞愧的低下了头,是啊,他们身为钢铁厂的工人,拿着工资,不想着为钢铁厂的发展努力,反而成天嚼舌根,确实有愧于国家。   “这么说,那事是假的吧?”   “肯定是假的啊,你看这盘里的‘素食肉’,大师傅说林干事研究了好几天,应该是那几天让人闻着味儿了瞎传的。”   “太可怕了吧,谁家要是传出肉味就是贪污了,那以后咱们都别做饭了,林干事和刘工都是工人,一个月工资不少,别说做点‘素食肉’,就是真吃几口肉又能怎样,碍着谁了?”   “对,肯定是碍着谁了,所以有人嫉妒就故意造谣,你看刚刚还有人嫌弃林干事,简直太过分了,依我看,这造谣的人必须找出来,简直是咱们厂的蛀虫。”   “对,必须找出来,咱们得给林干事个说法,人家费心费力的为咱们着想,咱不能让英雄寒了心。”   “对了,是谁最先说林干事贪污的?”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舆论反转,众人讨伐的对象就换了人,藏在暗处的人心里愤恨,却也开始心急恐惧。   听到工友们开始反思自己,大师傅欣慰的笑了笑,目光隐蔽的向角落里的那人看去。   他刚刚并没有说谎,配方确实是林冉下午提供,那会儿他正在小储物间里琢磨晚饭的下料。   “我怕配方抄错,在家试验了几次,确定跟那味儿差不多,才敢拿出来。”还记得当时递过来配方的林冉是这样说的。   大师傅虽然泡在食堂,但家里的婆娘却是闲不住嘴的,每天晚上都会跟他说说当日趣事,近来关于林冉的传言,自然在婆娘的转述中。   但当那人递过来配方的那一刻,大师傅知道,甭管林家是否每天做肉,但贪污一事,肯定是污蔑。   能在这种规模的钢厂食堂坐上大师傅位置的,高明的手里自然有几把刷子,而厨艺最为讲究师承,也最是注重配方,林冉有能力让别人把配方赠与,足以说明林冉的人格魅力。   而林冉又极有魄力的,为了全厂职工,把配方交到自己手上,说是‘发挥它最大的作用’,这等胸怀和气度,高师傅不愿把她和那等贪污蝇蛆之人联系到一起。   自从这小姑娘入厂以来,哪次大动作不是为了厂里着想,这种伟大的人,她应该遭受这种莫须有的指责么?答案是否定的,故而才有了刚刚那番慷慨激昂的辩词。   角落里,林冉目光对上大师傅的,摇摇手做了感谢的手势,现在大家群情高涨,她不适宜出现在大众面前,对大师傅当面感谢。   这会儿,姚珍珍也从大师傅的话中回过神来,难掩心中狂热,情不自禁抓住林冉的手,“冉冉,他们说的是真的?这素食肉真是你拿来的配方,你也太厉害了吧?”   至于谣言,在姚珍珍看来,完全是子虚乌有,现在真相大白不过是松了口气,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谣言的事略过,那唯一值得她大惊小怪的,就剩下今天这‘素食肉’的事情了,简直年度大戏一波三折,难怪冉冉早早叫她来食堂坐着,真是没白来啊!   林冉也明白姚珍珍对自己有多信任,也十分珍惜这段从原主那里接手的纯真友情,但并不想在这会儿引起别人注意。   示意姚珍珍小点声,林冉缓缓讲起这配方的由来。   这‘素食肉’的做法,古已有之,在后世得到推广,人们追求素食养生,却又放不下对味道的追求,所以才有了各种版本的‘素菜肉做’,上辈子自己在家享受田园之乐的林冉,也跟风在网上学习过,没想到竟然在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只是这些都是不能对姚珍珍讲的。   林冉苦思良久,终于开口,说自己出差时,路上救了一个老人,恰好又在国营饭店碰到那位老人,对方为了报答她,把这配方赠与了她。   这戏剧又传奇的经历,像极了小时候没被没收的画本里的情节,姚珍珍听的入迷,“冉冉,你这是善有善报啊。”   “……,”正在努力发挥想象力的林冉闻言沉默片刻,倒是对这句话很是认同,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善有善报。   本来今天她来食堂,只是想让大师傅学会这道菜,把这道菜拿出来卖,等到职工们知道配方来源于谁,自然会联想到最近的谣言,只是这种方法见效慢些。   她向来喜欢走一步想三步,筹谋良久才会收网,这是她原本的计划。   食堂大师傅姓高名明,祖籍不是本地,上次因为泡发木耳的事情两人有过些许接触,林冉发现这人极为热爱厨艺,林冉来之前就料到对方不会拒绝研究这道菜,甚至还会比她预想的积极,得知食堂今晚就可以推出这道‘素食肉’,她当然要找来小伙伴一起吃美食。   计划按部就班进行,本以为今天只是铺垫,原本林冉并未在意,却没想到事情反转的这么快,大师傅最后的话却让她猝不及防,虽然意外,却完完全全帮她推动了计划,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也算应了姚珍珍那句话,善有善报——曾经为了钢铁厂而做的善事,如今大家回她以善报,为她澄清谣言,甚至主动开始找起了造谣者。   林冉不得不承认,被人感激的感觉很好,但被人维护的感觉更好,这证明了,她为之付出的这些人,是值得付出的!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时代了。   想到这里,林冉低低的笑了笑。   现在,想必那造谣的人已经慌的不行了吧? 第101章   石景县火车站出站口,一辆小轿车里,赵振华正在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鸣哥,你是没吃着啊,那个什么素食肉,简直和真肉味道一模一样,连我这个经常能吃着肉的都骗了过去。”赵振华说着,还咽了咽口水,显然又回忆起了昨天那顿晚饭的味道。   “不过今儿是放肉的日子,一会儿去食堂,我请你吃真肉菜,给你接个风。”赵振华补充。   旁边的人自打坐进来就没打断过赵振华学舌,此时听他说完,才问了一句,“你说那配方是冉冉给的?”   赵振华不知道鸣哥为什么这么问,停下了想要发动车子的动作,回忆,“昂对,珍珍说冉妹子的配方是一个老师傅给她的,好像是为报答她的帮助?”   赵振华的这些消息也是昨晚散步时候,从女朋友那听来的,所以语气不大确定,“怎么了鸣哥?”   “没事,开车吧。”魏亦鸣语气听不出情绪的说了句。   赵振华瞅了瞅他的脸色,没敢多说,发动车子,一路颠簸。   赵振华的性子跳脱,开了一会儿就受不了车里沉闷的气氛,主动找起话题,“对了鸣哥,你这次是和冉妹子一起去的北京,你知道她是在哪个老师傅那拿到的方子么?我跟你说,这素食肉是真好吃,大师傅只研究一下午就能做出这味儿,那老师傅做出来的,得多好吃啊,赶明我回北京了,得带我爸妈一起去吃。”   赵振华说了一堆,见没人应声,转头看去,却见一旁的魏亦鸣早已闭上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看到他舟车劳顿的模样,赵振华只好闭嘴。   而闭眼假寐的魏亦鸣此刻心里也不平静,他知道林冉在北京的这段时间,不是跟高厂长在落脚的饭店吃饭,就是跟自己在一起吃饭,而他俩吃饭时,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们两人用餐,没有什么老师傅前来谢恩,落脚的饭店并非国营饭店也肯定不是。   魏亦鸣不知道林冉为何这样说,只下意识帮忙掩饰,转移话题,“我前两天碰到叔叔阿姨了,他们问你在这锻炼的怎么样了,你如果再这么下去,别说国营饭店了,恐怕北京都回不去。”   这话说的赵振华一个冷   战,想到威严的父母,瞬间把美食抛到了脑后,“鸣哥你可得帮我美言几句啊,我还想带珍珍回去见家长呢。”   “见家长?”魏亦鸣有些惊讶的重复了一句,他不在石景县的这几天,赵振华的进度已经如此之快了?想到到了自家楼下都没上楼的女朋友,魏亦鸣终于高看了赵振华一眼。   “昂,我和珍珍虽然处对象没多久,但认识这么久了,结婚见家长是迟早的事,”赵振华理所当然的说,然后想起他鸣哥也是有对象的人了,“鸣哥,你和冉妹子真在一起啦?”   问这话时,赵振华情绪复杂,在他心里他鸣哥就是那高山上的冰块,万年不化,没想到有一天被林冉这颗意外撞入地球的流星撞了下来,不可思议,却也能接受,毕竟如果鸣哥要找一个人共度余生的话,那冉妹子无疑是是般配的了。   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之前心心念念的小师妹……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魏亦鸣,听到这话睁开眼睛,眼神古怪的看了赵振华一眼,显然也想起来之前这傻小子笃定自己会收林冉为徒的事情,“你好像很失望??”   有些心虚的赵振华可不敢接这话,只讪讪住嘴,他鸣哥出发前就给自己打了电话,特意嘱咐别告诉林冉,说要给个惊喜,这小浪漫都玩起来了,可见有多看重冉妹子。回想当初自己犯过的蠢,赵振华只想赶紧翻篇。   “你处对象我失望什么,冉妹子多好啊,你俩般配,绝配!”赵振华吐字清晰的夸赞。   魏亦鸣脸色回温了一下,却又转瞬紧绷,问起他刚刚差点忽略的事情,“你说厂里有人污蔑冉冉,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钢铁厂里,全然不知自家男朋友已经回来的林冉,正在革委会办公室里听人哭嚎。   “林冉同志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闻见你家总有肉味儿,上班时候跟同事嘀咕了几句,至于后来怎么传成那种话,我也不知道啊!”   林冉对面,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工,正在哭喊着自己的冤枉。   林冉正想着这人是谁这么眼熟,旁边把她揪出来的几个人却听不下去了,“钱红你胡说,你明明跟我说‘自从林干事回来,她家每天都在吃肉,我看上次文静举报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备不住贪了钱,还匿了粮,不然哪能见天吃肉’,我记得你原话!当时咱们可都在呢!”   这话基本算是转述了钱红当时的原话,几个跟着一起被叫来的职工都附和,“是啊,是啊,你就是这么说的,咱也不知道你脑袋咋想的,林干事在外为了咱厂、为了大家伙儿冲锋陷阵,你倒好,编排起话来真是张嘴就来,现在还避重就轻。”   ‘钱红’,这个名字倒是让林冉想起了些什么,还记得她刚来钢铁厂的时候,这人曾在大会上针对过她,后来她想起姥姥的事情,申请去东北,拉了批砖回来,这人就没在自己眼前出现过,所以林冉对她印象不深。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钱红,好像是冯曼丽的朋友,田文静还和她说过,这人对自己不满,是因为她初来钢厂时,当了广播员,耽误冯曼丽换职位,也耽误了钱红离开车间。   可是广播员的位置,自己不是已经给冯曼丽了,钱红现在又是为什么针对自己,散布谣言的呢?   对于污蔑自己的人,林冉并不客气,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旁的女职工们,听到这其中的曲折,都用眼神打量着钱红,他们平时也没看出来,钱红竟然是这么心胸狭隘的人啊。   有人清醒,有人没听懂,反问,“可是钱红不是咱们车间的人么?没见她去澡堂上工啊。”   哦~众人嘘声,钱红本来要去澡堂,后来没去上,所以对林冉怀恨在心,造谣报复。   被工友们的目光凌迟着,听着林冉的问题,钱红心里更难堪了。   自从上次厂里出了关于林冉为何去东北的流言,冯曼丽就不跟她玩了,后来冯曼丽是当上了广播员,可澡堂的那个位置并没有留给自己,因为冯曼丽不拿她当朋友了。   钱红承认自己参与了那次流言的散播,可她只说林冉不会带砖回来,是装腔作势,去公费旅游的。至于去东北找姥姥这种传言,跟她没有一丝关系,都是田文静私下里散布的啊!   可偏偏冯曼丽认准了她人品有问题,不跟她玩了,后来她去宿舍找秀芹,恰好在楼道里看到林冉跟冯曼丽说话,两个人态度很好的互相说笑,看起来一点隔阂都没有,反把角落里偷窥的自己,衬托的面目全非。   她们不是觉得她造谣了,诬陷了么?那就让这事坐实好了!钱红心里恨极了,冯曼丽背后是冯厂长她动不了,所以她发誓要给林冉一个好看。也终于让她等到了一个机会,她家住林家楼上,林冉刚回来的那两天,她每天都能闻到肉味儿,这才有了后来流言的散布。   听到林冉的问话,钱红回想起冯曼丽和林冉有说有笑的画面,咬了咬牙。   钱红觉得她没有错,都是林冉的错,非得整出个什么‘素食肉’,听都没听过,打她个措手不及,将舆论反转,让厂里的职工一夜之间对她好感爆棚,然后愧疚的开始顺藤摸瓜,发誓要为她找出传出谣言的人。   而她自己,就是那个被摸出来的瓜。   想到这,钱红继续哭,“对不起林冉同志,求求你,原谅我吧,我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啊,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呜呜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先跟林冉服个软,等这事过去,有的是时间在谋划,下一次,她会更小心一点,更周密一点,一雪今天的耻辱。   钱红哭的声泪俱下,林冉却不为所动,刚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同事打断。   “林干事你不能心软啊!之前你去东北那次,钱红就跟我说过你的坏话,我那会儿没当真,现在她又造谣,这种人留她在厂里,百害而无一利!林干事我知道你人好,但你可千万别为这种人说好话。”   “是啊,林干事,今天就是你原谅她了,咱厂也不能留她,这种人随口一说就能害人名声,要是有心不定多可怕。”   “对,反正我不想跟这种人一个车间,太可怕了,整天就想着不让别人好过,这种人放战争时期一定是背后捅刀子的那个,许主任,希望你能严惩钱红!”   本来还在措辞如何拒绝钱红,又不损害自己形象的林冉:“……”   话都让你们说了,我说什么?   林冉面无表情,在心里给这些淳朴的工友们点了个赞。 第102章   革委会的办公室里,一时之间犹如供销社一般吵闹,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讨,坚持把钱红撵出车间。   “我们言尽于此,许主任,您快给个准话!”最终,一名女工总结发言。   霎时间,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坐在椅子里,一直没有说话的许世达。   钱红的心里此时已经恨的不行,她知道许主任一向铁面无私,于是转头看向林冉,眼神愧疚又可怜,“林冉同志,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呜呜呜。”   钱红说着说着,已经抹起了眼泪,“我要是被辞退了,档案里的污点会影响我爸妈和姐妹,她们以后还怎么在厂里上班啊!林冉同志,你忍心看到这么多人被牵连么?”   说着,钱红抓住林冉的手,膝盖一弯,就要跪下,“我给您跪下了,求求你看在我家人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虽然不是哭的人就有理,但有时候,哭的越惨,确实能拿些同情分,钱红哭的有几个女工已经动摇,不再开口讽刺,人家都跪下了,她们还能说什么?   感觉胳膊上的力道在向下使劲,林冉稳住身形,硬是用一只手,托住了钱红整个身体的重量。   钱红本来已经咬着牙要跪下,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扶正,差点忘了继续哭。   “钱红同志,”一只手使着劲儿,林冉的声音却还是平稳,“其实有句话你说错了。”   “你的爸妈和你姐妹如果以后有什么不顺,你要记得,是你做错了事影响了她们。而不是因为我林冉没有原谅你。”   这就是不原谅的意思了。   听懂了林冉的话,钱红脸色难看,咬着牙继续求情,“可是只要你不追究,我就不会被记过,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反正你也没受什么损失。”   钱红是真的不明白了,她就是图意一时爽快,编造了几句林冉的谣言,怎么就上纲上线到这种程度,她林冉如果万事小心,没让人抓过辫子,她这谣言也起不来风浪,归根结底,是林冉的错。   这会儿的钱红,从来没想过,林冉只是吃了两顿肉而已,人家也是有工作有工资的家庭,花自己的工资买想买的东西,到底犯了什么错?   “谁说她不追究,你就会没事的?”一直在当透明人的许世达,这个时候却开了口,打断林冉想说的话。   本来还想怼几句的林冉,接收到许世达的眼神,也就不再开口。她并非想跟钱红掰扯出是非黑白,她只是不想在被一直缠着,现在有人跟钱红对线,林冉自然乐得看戏。   “许主任这话什么意思?”已经把眼泪流干都没换得林冉一个心软,又听许主任开口,钱红机械的问了一句。   “你造谣的事已经传遍全厂,如果不对你进行相应处罚,恐怕难以服众,”许世达慢悠悠的说,“林冉同志一心一意为厂里谋发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却在背后造谣诋毁,多亏林冉同志心智坚定,厂里的职工心理又敞亮,这才没有酿成大错,但这不是你逃避惩罚的理由。”   “如果今天轻易姑息了你,不止寒了全厂职工的心,也没法给犯错的人警醒,如果求情有用,还要国家法律法规干什么?”   许世达的一席话,掷地有声,砸的大家久久说不出话来。刚刚林冉说不原谅的那些话,就已经让她们深思了:犯错的是钱红,可钱红却说,如果林冉追究,影响了她家的人,那林冉就是错的。这是什么道理?受害者有罪?这明显违背她们的良知。   现在许主任又这样说,大家这才认识到一件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钱红犯错了,那就接受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想明白这些,刚刚那些差点心软的女工们,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心软就开口求情,不然她们又该把林冉同志置于何地?   而此时的钱红,已经被许世达说的完全忘了还嘴。现在的情况完全跟她来办公室前预料的相反,来之前她以为只要逼着林冉不得不原谅她,这事就过去了,但许主任却说,这事过不去。   这一刻,钱红才是真的慌了。   “钱红同志,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不反省,却追着受害人逼她原谅你。”   “没有报警已经是林冉同志最后的善良,这是厂里对你作出的决定,别再闹了,签字吧。”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钱红再也受不住,真情实意的崩溃哭出声。   *   “谢谢许主任,”等人都走空了,林冉轻声道谢。   刚刚如果说这些话的是林冉,就算当时大家觉得她说得对,但事后也会有人觉得她过于苛刻,对同事小气。因为她没有受流言影响,而钱红,却是真真实实的被记大过,全厂通报,记入档案,刚刚转正的工资也降了级,对照之下,人难免会同情弱者。   许世达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他把手中的处理结果夹在本子里,起身,“要回家么,一起走一段吧。”   刚刚才被人解围,林冉也不过河拆桥,安静跟在许世达身边走着。   这个时间,既不是饭点,也没交接班,厂里过往的人零星几个。   “你不用谢我,我们科室就是管这个的,”走着走着,许世达突然冒出来一句,显然是在回刚刚林冉的感谢。   虽然觉得他的反射弧太长,但林冉还是接茬,“不止是那些话。”   “我刚刚其实有些矛盾,到底该不该原谅钱红。但我一想到如果今天我原谅了她,让她觉得哭一哭就能抹掉犯过的错,那她以后再陷害别人,那责任算谁的?”   “如果再有人被污蔑,我会愧疚。所以我得谢谢你,许主任。”   上辈子亲人同时离世,林冉受的打击太大,在她真正自闭前,是老教授把她带上科研的道路,让她的生活多了些追求和意义。   但老教授却死在了那场试运行里。   她所热爱的,终会毁了她所爱着的。   于是林冉辞职回了老家,断了与外界的联系,事不关心。   直到那次意外,让她来到了这里。上辈子的经历让林冉对很多事都不在意,污蔑也好,诽谤也罢,不过是别人的事情。但刘秀的存在,姚珍珍的热情,魏亦鸣的出现,都是她难以割舍的一部分。   就在她想要松口的那一刻,她突然回味过来,如果她因为不在意而原谅钱红,那谁又来为她身边人的担心买单?   所以她是真心实意感谢许世达。   “我其实挺怀念小时候的,”许世达突然感慨道。   “啊?”思绪正在乱飞的林冉,懵了下,不明白许世达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那会儿你太小了,走路还会摔跤,趴地上也不哭,就伸手要我抱着走,还会喊‘哥哥抱’。”   “???”话题太跳跃,林冉感觉自己的脑袋缓缓打出三个问号。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许世达是在说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这是第一次,许世达主动提起两人的过去。   林冉翻遍原主记忆,试图翻到许世达所说的场景,然后发现,原主那会儿应该是真的太小了,摔跤趴地上这些画面,她一个都没记住。   但她知道,许世达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她虽然没翻到许世达说的这件事,但却翻到关于原主姥爷的一件事:天气太冷了,小小的原主窝在姥爷怀里取暖,暖炉旁的衣篓里,一件夹棉的上衣衣领,上面绣着‘世达’,是原主姥姥的针法。   “抱歉,我都不记得了,”林冉有些抱歉的小声开口,别说她不是原主,就是原主在这,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   闻言,许世达只有些哀怨的叹了口气,“哎,真怀念那声‘哥’呀。”   “如果我叫了,你会告诉我姥姥姥爷的下落么?”林冉试探。   “今天天气真好啊,”许世达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问,“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林冉的眼皮跳了下,感觉许主任有点崩人设,平时明明是个很严肃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见林冉表情怪异,许世达假装望天,实则心里松了口气,当年要不是林冉的姥爷,他恐怕……所以他打心底里是拿林冉当亲妹妹的,看妹妹陷入矛盾自责,当哥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尽量转移注意力了。   “诶?魏工来了?”看清前面那道身影,许世达停下脚步,因为对方看过来的视线过于犀利,像是他抢了人老婆似的,想忽略都难。   两人并排,林冉也看见了前面那道身影,不是她分别了几天的男朋友又是谁?高兴的挥了挥手。   看到林冉挥手,魏亦鸣表情和缓,往这边走了几步。   “你来啦!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刚刚还想起了这个人,现在人就在面前,林冉很高兴。   “想给你个惊喜来着,”只是惊喜没喜到,惊倒是自己惊了不少,魏亦鸣眸色转深,不动声色的又看了旁边的人一眼。   “你们这是……?”许世达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两个人,在交往?他之前怎么一点苗头都没看出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去北京这次定下来的,”对于许世达,林冉虽然没有全然信任,但也没有再排斥,坦然回答。   魏亦鸣看了许世达一眼,见对方只有诧异,没有其他表情,也琢磨过来,许主任应该是真的对自家女友没想法。   两个人眸光交汇,许世达有些担忧,魏亦鸣来厂之前,政治调查是他做的,对于那样一个家庭,林冉是否能够融入?不过他的妹妹很优秀,相信魏家不是那种眼瞎脑残的家庭。   想到这,许世达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转开视线,跟林冉道别,“你们聊着,哥就先走了啊。”   跟许世达潇洒的背影摆了摆手,林冉转头就见自家男友视线紧盯自己,薄唇轻启问她,“哥…?” 第103章   古语有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所以见过猪跑的林冉,从自家男友的话里,闻到了些许酸味。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许主任和男友先后学会了变脸,不过眼下还是哄好男朋友最重要,林冉开口解释,“刚刚去革委会处理了点事情,正好许主任说顺路,就一起走了。”   魏亦鸣目光隐晦的看了看某人原路返回的身影,这也叫顺路?不过他小心眼的没提醒自家女友,毕竟平时机灵的女朋友,肯定是因为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所以才忽略了这个细节。   革委会可以说是厂里比较清闲的办公室之一了,平时多数都是跟文件打交道,真有人去举报的少之又少,奈何小姑娘来了厂里不到三个月,赶上了两次。   根据赵振华的讲述和许世达送人回来时的态度,魏亦鸣也猜到流言这事是解决了,虽然骄傲自家女友的能力,但更多的是自责,她被人污蔑时,自己却不能在旁。   想到这魏亦鸣叹了口气,揉了揉林冉的头发,“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   闻言,林冉也猜到他是知道那件事了,只是,林冉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瞪圆了眼睛,“你还盼着我有下次呀。”   ??好吧,他说错话了,魏亦鸣看着面上并无负面情绪的林冉,想到自家老爸被老妈支配的恐惧,于是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是我说错话了。”   两个人在楼下散了会儿步,林冉感觉腿累了,于是果断把男朋友撵走,回家休息去了。   而惨遭抛弃的魏亦鸣,回到宿舍见赵振华兵没回来,于是收拾了一下,往厂长办公室走了去。   他这趟来,为了给林冉惊喜,不提前碰面,到现在魏亦鸣还没有去厂里报道过。   办公室里,高厂长正对着几份报名表为难,看到魏亦鸣进门,也不惊讶,“来了,坐吧,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几个人我选哪两个合适。”   高厂长把烫手山芋推给对面坐下的人,自己揉了揉鼻梁,开始说明前因后果,“最近厂里来了一批日系新型设备,我准备成立第七车间,你帮我参谋参谋,从这几个人里,挑俩适合这项目的。”   魏亦鸣手里的资料恰好看到刘秀这页,听到高厂长的话,只平静的继续往下一个人看,边看,边询问关于这批设备的用途和功能,还有厂里想要研发的侧重点。   了解了大概情况,魏亦鸣随手选了一个男姓档案出来,对方是三车间的一个副主任,无论从履历还是经验来看,都是这批人里比较突出的。   高厂长看过履历,也点了点头,这个人也是他刚刚比较看好的,不过,“我让你选两个,你怎么就选一个?”   魏亦鸣放下资料,“两个我全选了,还要你这个厂长干嘛?”   高厂长噎了一下,“行吧,我还以为你会推荐刘秀呢,你这么选不怕冉丫头啊。”   魏亦鸣摇了摇头,“刘姨?她不行。”   高厂长本来只是调侃,闻言愣了愣,追问,“怎么不行了?”那可是你未来丈母娘啊,孩子,说话过过脑子吧。结婚多年的高厂长忍不住替小年轻捏了把汗。   魏亦鸣也不推脱,直接说出自己的理由,“你刚才说,这批设备是日方新型设备,还是最新型号,事关重大,用刘姨的话,不太合适。”   一句不合适,可以把一个人长长的简历否定,高厂长面色变了,“你这是偏见,刘老师当年……”   高厂长起了个头,意识到林冉姥爷的事情不是该跟魏亦鸣透露的话题,于是换了个方向,“刘秀同志的档案上清清白白的,学历、证书、对厂里的贡献都不容忽视,人品也是有目共睹。”   魏亦鸣这才抬了抬眼皮,“既然这么优秀,那您看着安排喽,反正您才是厂长。”   高厂长再一次被噎住,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笑开,“你这小子,居然学会试探我了。”   魏亦鸣撇了撇嘴,“是你先试探我的。”   高厂长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也就是逗逗你,你看你还气上了。”   魏亦鸣推了推资料,追问,“那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被魏亦鸣推过来的资料最上面放的,就是高厂长刚刚特意抽出来的刘秀档案。简介一栏,仔细记录了自对方入厂二十年来,获得过大大小小的十六个荣誉,刨去组织不再考虑她为候选人的这六年,平均下来算是一年一个,优秀程度不比姚师傅差。   魏亦鸣看到这份档案的第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林守业的牺牲虽然抹平了刘秀的档案,但作为知根知底的钢铁厂内,却在这六年间,再没将她列为任何奖彰的候选人,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   高厂长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是厂长,所以我考虑的事情要更多,刘秀同志确实优秀,但六年都没履历,贸然决定,怕是不好。”   毕竟是自家女友的妈妈,魏亦鸣难得多嘴了一句,“事在人为,谁也不是天生履历满满。”言下之意,厂里不给机会,又如何扩展简介。   高厂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自从林守业牺牲后,高厂长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林家,如今有机会弥补,高厂长苦思良久,下了决定,“林冉这丫头最近表现不错,反正这设备也是林冉换来争来的,相信这次应该没人会反对这个决定。”   高厂长下了决定,魏亦鸣却是有些疑惑,“冉冉争取,什么意思?”   高厂长:“你不知道啊?”见魏亦鸣是真不清楚,高厂长把林冉换设备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挑着这次在北京开会,会上林冉的精彩表现说了几段。   魏亦鸣听得入神,等到高厂长讲完才说,“我倒是建议这个项目可以加林冉一个,相信会有不小的帮助。”   高厂长气急,“你看看你,刚还说你不徇私呢。”   魏亦鸣摇了摇头,“这不是徇私,只是一个真心建议。林冉同志十岁之前跟随姥姥姥爷学习,十岁之后虽然在乡下,但跟着知青自学了不少东西,不说之前的手拉犁那事,就说这次的新型照相机技术,这是能让美国佬刮目相看的技术,还能让对方帮忙周旋来了一套日系设备,由此可见这照相机技术一定非常厉害。”   见高厂长开始思索,魏亦鸣继续道,“您就没想过林冉的实力么?”   “所以我是真心建议,并非徇私。”谈正事的时候,他连称呼都变了,不再是冉冉,而是尊敬的‘林冉同志’。   高厂长沉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因为林冉一直表现亮眼,所以竟然忽略了这么表面的东西,省里之前来人考察时候就说过,要重点培养林冉,高厂长那会儿只想到了发展林冉成为党员同志,但自己竟然忘记了对方其实是个技术型人才,放在组织部简直是一种资源浪费。   其实这也不怪高厂长,省里来人说重点培养林冉,可在知道刘秀的事情后,又把入党申请书卡住了,虽然其中有几个派系之间的较量,但也给人造成了一种林冉并没有那么厉害的错觉。   好在魏亦鸣及时点醒了他,高厂长吐了口淤气,“老了啊,看问题竟然不如你们小年轻透彻,这事我会考虑的。”   厂里虽然没有明确忌讳,但林冉和刘秀如果在同一个车间,又同时身居要职,怕是又会惹来闲言碎语。不过七车间成立初期的目的就不止是研发方向,还有流水生产线,所以其中也是有可以运作的地方的。   魏亦鸣也不逼迫他现在表态,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高厂长乐意,他媳妇还不一定乐意呢,“你确定了记得跟冉冉谈谈,我看她有这方面的天分,但是组织部她呆的也挺开心。”   见魏亦鸣说完就闭上了嘴,又恢复了那副矜持话少的模样,高厂长笑骂,“你放心吧,我还能直接把人调过去不成?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叔啊,你爸身体怎么样了,我人都到北京了,也没抽出时间去见他,还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呢。”   高厂长和魏父当年是一个部队的,交情匪浅,所以看待魏亦鸣和自己的长辈一样。   于是两个人的话题‘自然’地转为聊起魏父。   在林冉不知道的时候,七车间的名单上,多了一个画着圆圈的‘林冉’。   因为设备的特殊性,这个名单的决定,只经由了较少领导干部的参与,连大会都没开,就一个个的开始了面谈和签协议。   等到刘秀拿着七车间的工作证回来时,还觉得事情顺利的有些不真实,这六年来,她习惯隐忍不争抢,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竞争力,这次受了女儿鼓励递了报告,没想到竟然会被审批通过,还直接提了干,升了副主任!!!   这是她过去六年彻夜难眠中,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进了家门,看着门口女儿的鞋子,刘秀不可避免的回想起当初被婆婆带走的那一天,如果那一天她勇敢一点,争取一点,就像这次一样,是不是结果也不会如自己想象中那么糟糕?   听见开门声,林冉从屋里出来,竟然见到很久没有早归的母亲,竟然出现在了家里,“妈你回来啦。”   说完,林冉就看见刘秀陡然红了眼眶,上前抱住了自己,林冉有些被吓到了,还以为刘秀出了什么事,“妈你怎么哭了,你别吓我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给你报仇。”   这话一出,刘秀哭的更凶了,女儿实在太贴心了,小小的人儿还想着帮自己讨公道,但自己当年却没能为她讨个公道。   其实刘秀心里清楚,她当年的做法是那会儿最好的选择,因为不知道暗处有没有人还在盯梢,所以把人送到封闭的乡下,反而更利于保护。而且她这次能进七车间,自己争取了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女儿的优秀,已经优秀到了可以让人正视的地步,现在呆的这个房子能分配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有再多理由,再多为女儿好,刘秀心里都还含着一份愧疚,“妈没事,今天厂长找我谈话,妈今天升了职,以后就是七车间的副主任啦,妈这是高兴的哭了。”   “真的吗?妈你真厉害,我以后得叫你刘主任啦哈哈哈,”林冉的彩虹屁正要吹起来,就被刘秀的一句话问住了。   “冉冉,你告诉妈,你还想读书不?”刘秀小心翼翼的问,当年女儿被带到乡下时,可是上着初中呢。 第104章   上学?   本来还在安慰妈妈别伤心的林冉,猛然愣住,上辈子学习优异一路攻克最高学位,甚至拿到了最年轻女院士头衔,以至于这辈子的林冉,差点忘了原主是个初中都没毕业的。   想到自己之前下定决心做点贡献,初中都没毕业只靠自学,想必难以说服众人,林冉有些意动,“我还能上学么?”   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模样,刘秀心里更痛了,“当然可以了,妈当初给你办的是休学,就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把你送回学校去。”   原主当年是被林奶奶直接带到乡下的,并不清楚办理手续时,是退学还是休学,以至于林冉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有机会上学。   不过,“我现在已经上班了,跟学校那边是不是会冲突?”   虽然现在钢铁厂里的职位工作清闲,初中里的课程也非常轻松,但二者肯定不能兼得,林冉有些犹豫。   刘秀沉思片刻,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我之前能答应你奶奶给你办休学,改供老三家那个读书,本是想着如果16岁时,你奶奶不能叫你安生接你爸的班,就给你寻个工农兵的名额。”   工农兵大学和高考入学的大学并不一样,上学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学习,而是‘上大学、管大学、用毛XX思想改造大学’,推荐学员的最低文化要求仅仅是初小文化,林冉的情况正正合适。   “不过你自己争气,早早进了厂,再去争这个名额,反而没有必要,妈想不如直接拖个关系,给你拿个初中毕业证,把你直接送去高中,你看怎么样?”   现如今的高中和初中有所不同,学校里的课程基本形同虚设,石景县里倒是难得有一家还招收学生的高中,里面有不少是刘秀的旧识,想要工作学业两头跑也未尝不可。   刘秀出身不说书香门第,可也是知识分子的家庭,落难前,父母都是教师,一个擅教工科,一个擅语言学,都是桃李满天下的教授,这样的家庭教得刘秀并不太认同那所谓的‘工农兵’,早些年的打算不过是最后的退路,如今女儿工作有了着落,虽然说恢复高考目前是奢望,但刘秀却觉得该拿的毕业证不能荒废,反正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能让历来谨小慎微的刘秀说出‘托关系’三字,林冉知道她是把自己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根据上辈子从老教授那里听来的儿时见闻,林冉知道就是今年,已获诺贝尔奖的华裔物理学家李政道博士,在上海受到芭蕾舞演员的启发,辗转跟上面反映希望能小范围培养一批尖子人才,建立一支‘少而精的基础科学工作队伍’,虽然这个‘少年班’今年并未成立,但在动荡结束后没多久,就借着一个契机,筛选了一批人,在中国科技大学礼堂,为这批‘中科大少年班’举行了一场特殊的开学典礼。   林冉知道自己的学历,做出如今的几个成绩已经让人侧目,再想往前走,没有一定的学业支撑,早晚会有疏漏,如果现在有机会让她进入学校,将来就有可能接触到‘少年班’,再想实现那些为祖国添砖加瓦的想法,会事半功倍不少。   当然,如果没有进入‘少年班’也没事,她还有男朋友这个退路,上次给他图纸没被追问,让林冉放心了不少,平时可以多管男朋友借书看,以后如果自己再冒出什么奇思怪想,就可以脸皮厚点归结为‘自学成才’。   脑海里想了再多,于现实而言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林冉想罢,做出决定,“妈你去学校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刘秀去‘托关系’说白了是为了她的事情,林冉觉得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出力,自己也该跟着一起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刘秀的面子挣回来些。   听女儿这么说,虽然有些担心,但刘秀还是答应了,反正初中校长是她师哥,带女儿去拜访,也是礼数,师哥是个温和的学者,肯定不会做出为难女儿的事情。   母女俩商量完,都觉得这事越早越好,毕竟现在眼看着到了开学的日子,早拿到初中毕业证,就可以跟着这一届学生,一起进入高中。   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一半,刘秀感觉心里轻松多了,眼看天色不早,刘秀把女儿撵回房间,非要进厨房给女儿‘露一手’。   拗不过来自老母亲的突然关爱,林冉依言回了卧室,但没过半小时,就因为厨房的声响跑了出来查看。   “怎么了妈?”因为听到刘秀的惊呼,林冉赶紧跑了出来查看,正好看到刘秀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倒进泔水桶里的动作。   厨房连着客厅,没有大门,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林冉看着刘秀手里那团没来得及藏匿的东西,嘴角抽了抽。   因为今天是自打和刘秀相认以来,刘秀第一次开口说做饭,林冉回屋的时候才想着回想下刘秀的厨艺如何,没想到竟然没翻到。   现在看到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林冉一下子明白了,难怪原主在县城的几年记忆里,一直没有关于刘秀下厨的段落,一家三口吃饭,要么是食堂,要么是姥姥家,只有林守业从部队回来时,一家人才能坐在家里吃顿饭,后来林守业专业来厂里,在家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原本以为那是两个人恩爱的证明,现在看来,应该是林守业惜命才把做饭也包揽了下来……   林冉嘴角抽搐的时候,刘秀面上也渐渐露出不好意思,因为吃了几顿女儿送的便当,便觉得做饭容易起来,想着女儿小小年纪都可以,自己肯定没问题,没想到竟然在一次翻车,刘秀觉得自己当妈的是越来越没威严了,“咳,那个,刚刚走神,没看着锅糊了,你要是饿了先找点吃的垫垫,妈重做一份马上就好。”   眼看妈妈越说越没底气,林冉赶紧收了面上的崩溃,主动进了厨房请缨,“妈我不饿,不过这会儿太晚了,我帮你一起弄吧,两个人做饭会快一点,咱们早点吃完可以早点休息。”   刘秀自然是赶紧点头,心想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连把马勺接过去的话都说的这么给人面子。   这顿饭在林冉的努力粉饰下,总算是吃上了。   刘秀在饭桌上照例想夸夸女儿,却猛然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人做不好饭,是因为父母小时候的宠爱,而女儿小小年纪做饭轻车驾熟,肯定是因为在乡下受了磋磨。一想到女儿在林家遭罪,小小一只人儿在灶台边打转,可能会被火燎到,可能会被热气熏到,可能会被热油迸到……   刘秀感觉嘴里美味的饭菜,突然尝不出味道来了。   折腾了这么一下,林冉有些乏了,并没有注意到刘秀悄悄掩饰的情绪,实际上原主在乡下,还真没经历过刘秀脑补的这些,毕竟林奶奶不敢把做饭的权利给别人,生怕有人贪吃‘糟蹋’了家里的粮食。   *   第二天,刘秀带上女儿从北京带回来的些许东西作为礼物,领着林冉往师兄办公室走去。   石景县算是南江省里占地和人口都较多的县城,有两所初中一所高中,其中原主曾经就读的这所,是初高中一体的。   两人来的很早,学生还没上课,老师正在办公室里备课。   刘秀带着林冉一路无阻,直接进了校长办公室。   裴校长是刘教授最早期的学生,跟刘秀算得上师兄妹,感情深厚,早在当初给小林冉办理休学手续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见到两人,听到来意,也不含糊,直言考教一番就可以办理毕业手续,林冉休学时10岁,初一,如今16,初中毕业,也说得过去,而且现在是特殊时期,对学习成绩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苛。   没想到本来只想走个过场的考教,最后却变成了对答如流,裴校长惊叹连连,忘了师妹刘秀在旁,差点拉着林冉考过午饭饭点,还是有老师进来找他签字,才把他的狂热打断。   送走签字的老师,裴校长稳了稳心神,后背靠在椅子上,对着刘秀笑道,“冉冉是个好的,不愧是老师带过的,要不是现在不合适,真想劝你把人送来学校好好培养,把那厂里的工作先停一停。”   现在的学校,无论什么年级,都重思想教育,教不出多少对现在的林冉有用的学术,所以裴校长才说不合适。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县的,只要关注了,就能轻易知道林冉的经历,裴校长因着老师当年的吩咐,没有插手他的结果,但对师妹和老师的外孙女,该照拂的也没少过。   如今看到林冉的学识如此,知道她在乡下肯定也是没落下功课,不愧是刘家的孩子,就算是提前毕业,也没给他老师丢了脸面,这样他在办.证给人送高中的时候,也从一开始的冷淡,变成了热切。   如此一来,让林冉一边上班一边自学,倒是比单纯呆在学校里合适多了。   拿着手里的证书和学习档案,刘秀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懵,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优秀,看林冉办过的那些事就知道,但竟然不知道女儿优秀到了师兄都刮目相看的地步。   这时候的刘秀还不知道林冉换来七车间设备的事情,只知道林冉学识很好,又是在何种环境下学习的。   握紧了手里即将放入林冉档案里的学历表,刘秀拉着女儿往百货大楼走去。   她的女儿这么优秀,一定要好好表扬一番!昨天做饭失败了,今天只能以买买买来填补些作为母亲的威严! 第105章   在钢铁厂很多人的千盼万盼中,一直在路上飘摇的设备,终于被运到了石景县。   高厂长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带人去接设备,连夜将设备运到了七车间。   因为考虑到钢铁厂的后续,厂里在选址时做了认真的考察和规划,刚刚建好的七车间和一、四车间并列,成为了全厂离家属楼最远的一个车间。   一大清早,等职工们听说七车间进设备的时候,已经日晒三竿,不少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恭喜你了刘师傅,”一大早,进出二车间的人,碰到刘秀都会笑呵呵过来打个招呼。   刘秀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贴在了宣传栏里。   准确的说,是七车间的干部名单被公开贴在了宣传栏里,刘秀的名字位列第二,头衔挂的是车间副主任,看到的职工们可不得道一句恭喜?   就连二车间的主任过来,都跟刘秀说了声恭喜。   看着主任面色如常,刘秀说了几句客套话,确定主任是真心祝福,这才把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虽然她最开始报名是跟主任打过招呼,但那时候谁都没抱希望她能被选上,还是以副主任的名义选上,这可是妥妥的升职,也不知道主任会不会以为她暗中打点,心里不满。   这一点倒是刘秀想多了,其实刘秀能调走,二车间主任很是乐见其成,早些年他刚当上主任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传要不是刘秀家里遭难,这主任的名头不一定是谁的,这几年因为刘秀再没得过奖有过突出表现,这种传言才渐渐淡了。   一直以来压在心里的石头挪开,主任真心实意过来恭喜刘秀,期盼她能在七车间混好。   “我刚刚路过宣传栏,看见上面贴了你的履历,刘姐,这副主任是你几年前就该得的,恭喜了。”毕竟共事了这么多年,主任对刘秀还是比较看重的,所以说了好些夸赞的话。   刘秀赶紧谦虚了几句,等主任走了,这才往宣传栏走去,因为钢铁厂面积太广,为了方便职工们及时看到通知,所以每个车间、食堂等公共场所,都设置了宣传栏,刘秀这会儿看的就是自己车间的宣传栏。   二车间的宣传栏上,七车间的名单公布出来,组织部盖章,红纸黑字,喜气洋洋的贴在那里,为首的几个人事任命干部名单上,每个任命后面都跟着一串长长的履历,也是直到这时,大家才想起来,曾经的刘秀有多么优秀耀眼。   也许是因为刘秀的履历太有震慑力,也许是因为林冉多次在厂里为自家刷足好感,让人忘了刘秀的出身,也或许是刘秀的兢兢业业叫人挑不出错处,这次的名单公布后,刘秀等了很久,都没听到让自己担心的举报消息传来。   随着祝福和贺喜声越来越多,刘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她仿佛回到了在厂子办公室里,签下协议书的那一刻,好似压在肩上的枷锁被拿下,属于她的天空正在缓缓拨开阴云。   刘秀收拾好自己的办公用品走出二车间的大门,看着窗外灿烂的日光,不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   “去七车间?”   厂长办公室里,林冉跟着重复了一遍高厂长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跟裴校长那边打过招呼,所以林冉今天照常来办公室上班,没过一会儿就被叫来厂长办公室,然后听到了刚刚高厂长说出的那些话。   高厂长刚刚竟然邀请自己加入七车间的研究小组?林冉觉得不可思议,这算不算是瞌睡碰见枕头,她不久前才做出决定,以后的发展要往科研方面倾斜,高厂长就提出这么个邀请。   这会儿的林冉还不知道这场谈话的起因在自家男友的一个推荐,她这会儿正在思考加入科研小组的可行性。   作为跟高厂长一起去北京开会的同行人员,林冉深知这个研究小组里的成员都有哪些人——来自首钢、上海钢化、石景钢铁厂自派的各级工程师,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个各级是哪级,但就从在北京时各家钢厂厚脸皮自荐派人来做研究就能看出,以国内钢铁行业对于这批设备的看重,派来的工程师水平肯定不低。   而这么多大佬齐聚的研究小组,自己一个十六岁的壳子,能否融入这个小组?   如果是上辈子奖杯捧到手软的林冉,自然没这么多顾虑,但原主的壳子只是一个刚从乡下回来的小丫头,就算刚刚把初中学历换成了高中学历,就算有了一点点技术方面的小成就,在小组里这些大佬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认真的思考之后,林冉还是决定答应高厂长的邀请!   丛林法则告诉她,在一个项目中,如果连让别人接受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还有什么脸面扬言说要做些对国家有意义的事情?再说了,就算是不能融入又如何,只要她能研究出课题,研究出新型设备的原理构造等,就是为厂里、为国家做了贡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一世本来就是意外得来的,林冉不想把时间荒废在虚渺的猜测上,倒不如付诸行动去试一试。   对面的高厂长还在劝着林冉,例如,“你不要又顾虑,七车间的工作重心是研究,但投入生产也必不可少,你和刘工一个进研究组,一个是生产副主任,没有冲突,厂里人也传不出闲话。”   “再有,这次的研究小组虽然说老家伙多,但在咱们石景钢铁厂的主场,自家人肯定不能让你被别人欺负了去,这单你也放心,往好的方面想,组里的能人多,对你未来的发展更有帮助。”   “而且你看小鸣是个工程师,这两年有任务才北京南江两头跑,你要是也能往工程师这方面发展,等到他任务结束,我给你推荐到北京的钢厂,到时候你们两口子也能聚一块。”   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林冉动容,高厂长无奈祭出杀手锏,打起感情牌,虽然他内心十分不舍得林冉这样的好苗子,但他也是认真考虑过给人送到北京这事的,毕竟魏亦鸣的工作性质,注定了要林冉迁就他的地点,否则两个人就得忍受异地夫妻。   高厂长正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好处没说出来,就见林冉突然点了点头……要他说,林冉还是太小,感情用事,竟然被魏亦鸣那小子的外表迷惑,一听名字就把自己卖了。   林冉从思绪里回过神,刚点头要答应高厂长的邀请,就看到对方的脸色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反而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   难道高厂长不是真的想染自己进组?并没有认真听高厂长讲话的林冉,一头问号???   抛开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辛酸,高厂长端起厂长架子,热情欢迎起林冉的加入。   而林冉生怕反复无常仿佛大姨夫来了的高厂长再变脸,赶紧签下了保密协议书,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一直东奔西走,组织部里的事情林冉少有参与,所以去跟部长辞别的时候,部长虽然不舍,但也还是痛快放了人。   手头没什么要交接的活,林冉收拾了东西,安抚了突然接到她调岗消息的同事,收拾了些办公用品,开始往七车间搬运。   母女两人意外在七车间外碰了头,抱着东西,面面相觑。   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彼此的工作并没有交集的母女俩,眨着有些相似的眼睛,互相凝望。   刘秀已经很久没在白天见到女儿了,看着她怀里的一摞本子疑惑,“冉冉,你这是要去哪?”   七车间的地理位置特殊,刘秀没法告诉自己女儿是给谁送材料路过,毕竟就算是去食堂吃饭,走七车间的大门口都是绕远。   “刚刚高厂长找我谈话,邀请我加入七车间的研究小组,我同意了。”林冉倒是很淡定,微微笑眯了眼,“妈,以后咱俩白天就是同事啦,请多指教呀刘主任。”   “研究小组?”毕竟是作为副主任被调过来的,对于七车间未来的一些情况,领导们早就给刘秀做了介绍,对于小组里成员的来历和履历,刘秀有一些了解。   也正是这些了解,才更让她惊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丫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无须她保护的模样。   新到的设备还没完全卸到车间里,门口不时有工人路过,刘秀知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也不多问,腾出右手食指,冲着林冉的方向虚空中点了一点,“你就贫吧你,抱着东西也不嫌累,快点进去吧你。”   当天中午,从食堂打饭回来的刘秀,把林冉留在了家里,仔细盘问了一番。   自从答应加入研究小组,林冉就知道事情是瞒不住了,于是从自己以技术换设备开始讲起,一直讲到高厂长为什么邀请自己加入研究小组。   “你说那设备是你换来的???”刘秀这次是真的收不住声了,她虽然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女儿优秀,但这批设备有多重要她也知道,那可是能让各厂人才主动流入石景钢厂的香饽饽,竟然是用女儿自制的‘小技术’换来的?   因为母亲经常出国的原因,刘秀对于国外的一些事情也多有关注,她知道外国人资本、重利,所以林冉的技术一定是能给那个盖尔带来极大的收益,才能请动对方一起坑来日新的设备。   被这个消息砸的七荤八素,刘秀消化了一整夜,都没消化明白,她那个前一刻还在懵懂学习的小女儿,怎么突然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悄悄支撑起了这个家? 第106章   就在厂里职工们,知道七车间全部采用新型设备的消息,都在后悔没报名或者没被选上的时候,县级政府也对此进行了高度重视,因为设备关系重大,县里开始戒严,增强巡逻。   林冉眉心一跳,想到钟骨他们,自从大家的销量稳定下来后,她跟钟骨很少直接联系,都是提供了货物收了钱就走,这次巡逻增加,不知道对他们有没有影响。   越想越担心,林冉干脆往钟骨家走去,走到半路冷静下来,还是进公厕伪装了一下,因为天气转凉,这身打扮倒是没有以前那么打眼了。   “冉冉姐你来啦,”因为上学接触都了同龄人的关系,小莉莉日渐开朗起来,见到林冉也不再打了招呼就跑,而是会陪着说一会儿话,聊聊天了。   自从林冉嘱咐后,钟骨也没再亲自往外跑,只在家里做中转,轻轻松松收钱,他也腾出了空闲在家照顾妈妈。   “冉冉姐,”刚喂完药的钟骨出来,看到林冉进来,打了招呼就往厨房走去,接触时间一长,他也没再拿林冉当外人,他去把杯子洗刷后放到厨房,再另拿了新买的杯子给林冉到了杯水。   林冉喝了几口,这才道明来意,“不知道你听说没,最近县上戒严了,我想着最近可能不□□全,跟你说一声最近不过来供货了,你叫兄弟们也收手回家歇歇,等到合适机会了再说。”   本来很听她话的钟骨却沉默了,县里最近风声紧了他不是没有听说,但是钱一旦赚到了,人就会越来越大胆。   “姐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试着劝劝兄弟们,”钟骨没有把话说满,他的兄弟们虽然赚了些钱,但大家和他不一样,他只养着母亲和妹妹两人,而兄弟们除了个别孤家寡人以外,每个都得养着至少一家七口甚至更多。   不倒货就得挨饿,就算林冉不供货,他们也会想办法自己弄点其他东西继续卖。   林冉一听这话,就知道钟骨也没有把握,不禁问,“如果有一天,大家不能倒卖了,你们想没想过干点什么?”   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林冉从前不在乎钱多少,只是想着要给刘秀一个生活保障,这才搭上了钟骨这条线,但随着时间推移,感情加深,林冉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这群少年在火坑里扑腾,而保持旁观。   不倒卖了去干什么?钟骨苦笑,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小学都没读完,找工作没有门路根本进不去,不需要门路的他也考不进。不倒卖以后能做什么呢?钟骨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做什么能供上母亲的药钱。   “冉冉姐,这问题我想不出来,咱们这些兄弟,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除了干这个,咱们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对着姐姐样的林冉,钟骨吐露迷茫。   “听说每年开春,各厂都会开放一批招工考试,你们想不想试试?”林冉忽然说道。   “招工考试?”钟骨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行,不瞒你说,我当年还真试过,结果我这文化,填表时候连字都写不对,还没报上名就卡住了。”   他是这样,其他少年们更是如此,连报名表都写不对,到时候写卷子不是浪费国家资源么?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刷掉了。   “相识一场,咱们合作这么久也不止是合作伙伴了,我把你拿弟弟看,你也别怪姐多嘴。”林冉打了个铺垫。   “你说吧姐,我听你的,”在钟骨心里,林冉也不止是合作伙伴,他早就把自己的命许诺给了对方,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   “去上夜校吧,”林冉叹息一声,说出自己来之前仔细思考过的事情,“我出打听过了,夜校的学费两块钱一学期,给弟兄们都报上名,答应去的弟兄,只要收手不再去黑市,每人每月我给补贴十块钱,但是一经发现有人继续倒卖,就当咱们没认识过。”   “夜校?补贴?”钟骨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十几年的认知里,他从没听过这种好事,不止供着上学,还给补贴。虽然后面有断交的威胁,但前提太过美好了,没人会傻到尝试。   认识林冉之前,他们拼着命,一个月也才赚几块钱。认识林冉之后虽然赚的多了很多倍,但也都是提着心吊着胆呢。   现在冉冉姐说了不给供货,那就得按照一个月几块钱算,算下来补贴可是比赚的多多了,还给免费上学的机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了,“我替兄弟们谢谢冉冉姐。”   他想劝冉冉姐别犯傻,想说你这样太亏,十几个弟兄,一个月就是一百多的支出,几个月下来小一千块啊。   在石景县,一千块能买下一个小点的房子了。他虽然知道冉冉姐有钱,但人有钱和白给你钱资助你,是两个概念。   “行了行了,你的小兄弟们还不一定答应呢,你太早感动了,”林冉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是考虑了很多方面,这段时间她的存款已经快要往六位数发展,这会儿风声紧的时候收手正好。   不说这帮人为她创造的效益是多少,就说一起共事这么久,林冉就做不到看着这些半大的少年继续在危险边缘试探。资助上夜校,是不是那块料,有没有那个心,全靠他们自己。   林冉没有等消息,而是直接留下了一千块钱,叮嘱钟骨把他自己和粒粒算在内,按月发放,不要一次给完。又约定了近期不要联系后,就离开了钟家。   小屋子里,钟母泪流满面,她们家何德何能遇到这么个贵人呢?   “妈,”钟骨转头就见门帘掀开,母亲流着泪看着他。   “都怪妈拖累了你,去念书吧,妈现在身体好多了,不用人照顾。”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再说那夜校我听过,就晚上去读的学校,晚上正好粒粒下学在家。”钟骨都打算好了,兄妹俩轮流照顾,母亲这边不会缺人。   “咱们得记住人家的恩情,别学你老叔,当那种忘恩负义的玩意儿,”钟母告诫着儿子和女儿,又在心里把小叔子撕了一遍,这才回屋。   *   “内壁参数……”   “外壁参数……”   “阀值……”   “合计……”   宽敞明亮的七车间里,一堆切割后的机械切块有序的摆列,穿着工服的人们上下忙碌,切块上有人不时喊着什么,下边的人快速记录着。   细看这些人里,不少都是上了年纪老学者的样子,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混入其中。   设备一运到,还没安装前,研究小组提出,先对机器和零件做一遍测量,记录初始数据,于是有了刚刚的一幕。   一旦面对着这些庞然大物,心中就不自觉的有了那种激荡的心情,小组的成员们只在高厂长的介绍下,简单的认了认人,就投入了紧张的测量工作之中。   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每时每秒都关系着国家利益。   于是林冉还没来得及认清谁是谁的情况下,就直接投入到了工作状态中,拿着本子跟在前辈后面认真记录。   老实说,这一刻,林冉是享受的,仿佛回到了上辈子在研究院里的日子,没有勾心没有斗角,安安静静做研究,踏踏实实的投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的进度才推进了不足百分之一,却没有一个人感到焦虑,所有人都投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当中。   “诶我说,老哥哥们,吃饭了,”高厂长已经来了一个小时了,早上他刚给大家介绍完,见到这些老家伙们投入的样子,就自觉离开处理公务,没想到一上午过去了,饭点也过去了,他们还在忘我的讨论着,还是一直站着从未坐下过,陪站一个小时候,高厂长不得不打断了大家。   ‘啪啪’的拍手声切断了仿佛真空的工作空间,大家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转头看着高厂长,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肚子已‘咕噜噜’叫了起来。   “吃饭吃饭。”   “诶哟饿死我了,快走快走。”   “我说高厂长啊,咱们可是第一次吃你们食堂,这顿饭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高厂长笑呵呵的答,“不能不能,饿着我自己,我也不能饿着你们这些宝贝疙瘩,食堂那边我打过招呼了,都给大家留着饭呢,小灶是没有的,不过今天供应的饭菜管够!第一顿让你们尝尝咱们食堂的特色菜,保准你吃的吞口水。”   这批研究小组的人员只限于三家钢铁厂,因为工作关系,互相之间没少考察学习,所以这些工程师们和高厂长也算是脸熟,说气话来也没那么拘谨。   大家伙一听这话,好奇食堂菜色的同时,不忘调侃高厂长几句,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食堂走去。   林冉把本子收好放进随身挎包里,安静跟在队伍最后。   前面说话的几个人不知说到什么,高厂长哈哈大笑,招手把林冉叫了过来。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厂的林冉同志,我可提前跟老哥哥们打个招呼,这孩子悟性好,你们可得给我好好教着啊。”高厂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算是给林冉撑了撑腰。   “就算你小子不说,我们还能欺负一个小孩不成?”其中最年长的一个教授级老者瞪了高厂长一眼,“这孩子我看了一上午,是个好的,人也踏实,没年轻人的浮躁,要不是我看了笔记没写错一处,我还真以为你是送来拖我们后腿的。”   小组里的人虽说来自三厂,但大家都是老员工,不说每次交流都能派到,但也是一年能轮一回互相见面交流的,所以彼此之间都算熟脸,一见面就进入工作状态算是常态。   但这脸生的小姑娘却不一般,他上了年纪了,记笔记已经不行,所以抽空看了看小姑娘的笔记,上面测量的都是组内成员,各个四十以上,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报出的专业名词、数值、计量单位都是常人难以接触的领域。   但就是这个一眼都没搭理过他的小姑娘,竟然记的无一错漏,没有一个错别字,这不止是识字多少的问题,在中华语言里,一个同音词往往能写出多个词组来,但在专业名词里,只有那一个代表了这一类学科,所以至少小姑娘在专业名词方面是下过功夫的。   甚至有的他没听真切到底是微米还是分米的单位,小姑娘竟然问都没问,就写对了,虽然分米和微米有着悬殊的差距,那组数据中,不可能记录到分米,但小姑娘能准确记录,可见是对这些知识早有研究。   就这样的一个组员,哪怕对方年纪再小,单就这态度来看,老先生就是非常认可的。   听出老先生话里的褒奖之意,很多早就注意到了林冉的组员,都向她投来目光,队伍一时之间竟然停在半路没动了。   几十双眼睛刷刷的一起望着自己,林冉头皮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刚要说些谦虚的话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就听有人迟疑的问。   “林冉?是那个登过报的林冉么?” 第107章   “说起来,林冉这个名字我好像也有些印象。”   “登过报纸,你们是说之前轰动全国的那个‘手拉犁’制造者林冉么?”   被这么多人一同看着,林冉感觉头皮发麻,等到大家都回忆完了,这才乖巧的点了点头。   “嘶”,看到林冉点头的人都倒抽了口凉气,他们虽然在钢厂,但涉及的领域并不是农机方向,所以对这方面的新闻仅是看过一眼,并没有过于了解,竟然不知道制造者这么年轻。   大家研究过手拉犁,其原理之简单,用途之广泛,惠及千万农民同胞,也正是因为原理的简单,才更体现了制造者的爱民之心,只有踏踏实实深入到农村工作中的人,才能制作出这么贴合人民群众需求的东西。所以一时之间,大家始终保留着一分对这位制造者的敬佩之情。   如今来到石景钢铁厂,大家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制造者,不止未成年,还是个女性!   本来知道研究小组要加入一个小孩时的不满消了不少,原本还有一些考教的心思也收了起来。   等到食堂的时候,林冉真切的感觉到,之前研究小组的各位前辈,对自己的无视消失了。   也算是一件好消息。   “老高,喊上她们,把饭菜都端出来吧!”高厂长对着食堂后厨喊了一嗓子。   下一刻,厨房门被打开,白布帘子掀开,一叠叠饭菜被端了出来,放置在餐桌上。   全组二十多个工作人员,算上高厂长和刚刚赶来的许世达,四人一桌,正好是六桌。   每桌四菜一汤的标准,配上难得的高粱米饭,伙食好的让人祈祷最好顿顿这样。   “许主任,你们这伙食也太好了吧,真让人羡慕啊,”跟许世达同桌的一个工程师笑呵呵的拿起筷子,对着土豆比肉多的红烧肉进军。   这石景钢铁厂也太财大气粗了吧,虽然这是第一餐欢迎餐,但四个菜有两个荤菜,汤里还有蛋花,这放到哪都是贵宾级招待了。   看着大家舒心的笑,许世达笑着解释,“今天是前辈们第一天来厂里,自然要好好招待,不过要说两道都是肉菜那也不是,这红烧肉是肉菜,但旁边这道‘素食肉’可是实打实的素菜,算是咱们厂的特色菜,大家伙儿尝尝咋样。”   “素食肉?”   “素菜?”   “许主任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初来乍到的工程师们,露出了和钢铁厂职工们初次吃到素食肉时一样的疑惑。   有行动派疑惑的时候,直接下筷子夹了一口,见他吃进嘴里,大家盯着他等他说说到底是肉是素,没想到这人竟然又加了一筷子。   有人着急的问,“我说老张,你这是八百年没吃过肉了啊,快说到底是什么,大家还在等你答案呢!”   至于他们为什么迟迟不敢动筷子,是因为大家都是经历过饥荒的年纪,那会儿什么蚯蚓都成了奢侈的肉干,所以这会儿听说什么素食肉,怕是又是什么虫子的代称。也不是他们矫情以前吃现在不吃蚯蚓,而是现在好不容易把苦日子熬出来了,如果情非得已,不想再品尝到那味道了。   吃了好几口素食肉的老张闻言抬头,“嘿,你别说,这还真是土豆做的,就是这味儿也太正了吧,都愣着干嘛,你们快尝尝啊。”   我们为啥没动筷子你心里没数么?有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手还是诚实的拿起了筷子。   土豆竟然能做出肉的味道,且外表还伪装的如此神似?   抱着怀疑的态度,一口素食肉吃进嘴里,又一口素食肉吃进嘴里,慢慢的,高粱米饭竟然被就了大半。   “不愧是招牌菜,比这红烧土豆肉还好吃。”   “你们这素食肉是顿顿都有的么?”有人问出大家伙的心声,像他们这个年级,血压血脂上升的厉害,吃肉影响健康,不吃又馋的厉害,这素食肉倒是可以综合两者。   “研究小组成立期间,每天的中午都供应一顿素食肉,”这是高厂长下的决定,他就知道这道菜肯定能俘获这帮人的味蕾,特意定了中午饭,就是为了防止大家沉迷研究忘了吃饭。   这可都是各个厂里的宝贝疙瘩,怎么借来的,就怎么还回去,可不能让人在自己的厂子里,发生因为过度研究而饿晕倒的事情!   “哈哈,你小子可太贼了。”大家虽然拿话埋汰了老高几句,但到底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于是都暗自决定中午一定要想起来,来食堂吃饭!   大家都熟悉,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性格和工作态度,于是这个提醒吃饭的重任落在了林冉的头上。   知道原因的林冉嘴角抽了抽,这种情况下,她到底是从研究状态里抽离出来,喊大家吃饭,让人觉得自己思维不稳定,还是放任自己研究,跟前辈们一起错过饭点,表现下自己的工作态度呢?   正当林冉为难之际,有人送来了两个闹钟,因为机器还在测量阶段,没有安装,自然没有声音,两个闹钟竟然非常够用!   林冉不客气的收下魏亦鸣送来的两个闹钟,这应该是他和赵振华两个人的,“还是鸣哥贴心,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差个闹铃的?”   “我跟梁老先生合作过,对他们有些了解,”魏亦鸣简单的说了几句,送来闹钟只是因为怕媳妇忘记吃饭。   “那你很棒棒哦,”林冉发自肺腑的赞了一句。   魏亦鸣口中的梁老先生,就是刚刚在去食堂路上,问自己是不是等过报纸的‘林冉’的那人。   梁老先生地位斐然,参与的项目无数,无一不是重点项目,自家男友和梁老先生有过合作,可见魏亦鸣本身也是一个优秀的人,物以类聚,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在一起。   就好比她们两个人,因为优秀而互相吸引!   在心里顺便夸了夸自己,林冉告别魏亦鸣上了楼。   楼上,刘秀正站在窗边,听到开门声,回头看过来。   林冉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妈妈这是看到自己和魏亦鸣相处了,六车间和宿舍楼很近,如果不是特意送人,怎么可能绕路来家属楼?   而这个年代,男人送女人回来,女方还同意了,那就说明这两个人不是对象也是即将发展成对象。   “你们……?”刘秀起了个开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听她语气并没有焦急反感等负面情绪,林冉的心也缓和下来,解释,“我俩已经谈了,上次去北京的时候他告白我就同意了,本来想等彼此多了解一些再告诉您的,既然您今天看见了,我也就不瞒着了。”   “本来就不是要瞒您,就是没照着合适机会。”怕刘秀多想,林冉补充了一句。   离林冉从北京回来也没多久,而且魏亦鸣还不是跟闺女一起从北京过来的,所以认真算起来,这两人确实没处几天,想到这里,刘秀脸色更缓和了。   女儿不想第一时间告诉她,她没有生气,刘秀回想自己跟林守业刚处对象的时候,也很忐忑不安拖了很久才告诉父母,得到祝福,将心比心,自己女儿的心思也不难财。   刘秀并没有苛责,而是问,“那现在你对他了解的怎么样了?”   林冉摇摇头,“人品好、有学识、最终的是长得帅!对我也好,你看这是他刚刚借我的闹钟。”   讲了下这闹钟的用处,刘秀挑了挑眉,倒是个有心(ji)的。   “你现在知道了他的人品、学识、对你的看法,那你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么?”刘秀当初和林守业在一起时,并没有考虑过对方的家庭问题,以至于在丈夫去世后,竟然被婆婆拿捏了软肋,失去了陪伴女儿六年的时光,如果可以,她不想让女儿走上她的老路。   林冉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他父母健在,有一个妹妹,我见过妹妹,挺活泼,对我态度不错。”   刘秀了解了自己想知道的,也没劝也没着急传授自己的心酸经验,而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妈尊重你的想法,不拦着你。”   “爱死你了妈妈!”林冉给开明的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诶呀行了行了,坏丫头,就嘴甜,怎么?要是拦着你们的话,你就不爱妈妈了?”刘秀似模似样的埋汰女儿。   林冉赶紧站队,“刘女士在我心里第一位,如果您说不行,那我就分手咯,反正长得帅的男人有的是,大不了再找一个您也满意的。”   刘秀听的脸皮抽抽,这话听起来太渣了吧,总觉得亦鸣那小子更可怜一些。生怕因为自己几句话影响了孩子的恋爱生涯,刘秀赶紧说自己没那个意思,你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别整天想东想西瞎想不着调的。   ‘不着调’的林冉也不生气,她这招叫以退为进,表面说要当抛弃男友的渣女,实际是让母亲放松警惕,不再盯着两人的恋爱进度。   回到宿舍的魏亦鸣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女朋友嫌弃了一通。 第108章   因为林冉她们的研究小组对设备进行测量,刘秀一时半会还不需要上岗。   难得有几天假期,刘秀去女儿房间拿了件衣服,往商场走去。   女儿的衣柜里,一件眼熟的衣服也没有,想也知道是被林家人扣下了。而自从林冉来了厂里,母女俩一个整天加班,一个经常出差,自己除了给些零花钱,还没给女儿买过衣服。   挑了两件时下流行的款式,比照着带来的衣服大小,刘秀付账,百货大楼里,人并不是很多。   想象着林冉穿上新衣服的漂亮模样,刘秀加快回厂的脚步。   与以往不同,今天的钢铁厂大门口闹哄哄的,刘秀心里惦记着给女儿买的衣服,不想凑热闹,奈何热闹竟然主动找上了她。   “二嫂!二嫂!你救救咱妈吧!”   一个人影扑倒眼前,刘秀看清来人,拎着衣服的手陡然捏紧,身体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是张玉凤。   再往被围着的人堆里看去,丈夫的大哥林守望和三弟林守成,正守在一副木架子旁边,木架子上,一个老太太躺在那里,瞪着恨不得吃人的眼睛看着自己。   看见刘秀过来,老大林守望站起身走了过来,“二弟妹。”   老三林守成紧随其后,“二嫂。”   来了。   刘秀面色煞白,心里却滑过一丝早知道会这样的感觉。当初女儿进城的容易,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一切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父母被抓,丈夫牺牲,婆婆带着一家子人过来,却不是来帮自己善后,而是哭天喊地闹着带走了年仅十岁的小女儿。   六年来,每每午夜梦回,刘秀都忘不了女儿离开时懵懂的眼神。   张玉凤见刘秀脸色惨白,却一言不发,有些着急,这二嫂怎么还是这么木,也不知道问问自己来干啥的。好在她刚刚已经跟围观的职工们说了好几遍,此时没人搭话也能张口就来,“二嫂啊,老太太自打被冉冉气病了以后,就没再好过,现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村里忙着收庄稼了,我们是在腾不开身,你看能不能让妈来你这住段时间,咱们秋收完了就把人接回去。”   说着,用指甲还有黑泥的手,抹了抹眼泪,把孝顺公婆的劳动人民形象表现出来。   盯着她指甲缝里的黑泥,刘秀心里冷笑,自打她嫁进老林家,就没见这个三弟妹做过一天农活,现在这是演给谁看呢?   这次刘秀还真是想错了,自从她被警察抓起来,关进去受了些苦头,还是女儿林春杏找到葛家给她弄出来的。不过人是出来了,家里却也变了天了,婆婆倒下,村长不给批进城的信,家里没了二房的补贴,生活质量下降不少。   就连林春杏出嫁时,都没有想象中的风光,甚至可以说是灰头土脸,葛东强强女干男人的事儿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林春杏嫁过去一点彩礼没拿到,更是坐实了那天葛东强说林春杏失身于他的流言,要么就是有人说林春杏不要脸为了钱嫁给葛家,不然好好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那么草率嫁人,还嫁了个喜欢老爷们的男人?   女儿嫁过去过的不幸福,张玉凤想尽了办法贴补,家里入不敷出,最后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下地赚工分,至少城里的儿子不能没有饭吃。   “二嫂,我知道二哥走了你不照顾咱妈也说得过去,但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就看在咱妈照顾了冉冉六年的份上,帮帮咱家吧。”张玉凤继续哭。   这是在说自己有改嫁的心思啊,刘秀心里冷笑,什么叫二哥走了就不照顾咱妈,什么叫看在咱妈照顾了冉冉六年的份上,婆婆那是照顾么,傻子也知道那是磋磨!   刘秀的眼神划过沉默却默认的林家两兄弟,落在躺在木架子上的老太婆身上,“冉冉在乡下过的什么日子,你们是忘记了么?如果起早贪黑喂猪下地也叫照顾,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就是不知道一个十岁小姑娘天天给全家人洗衣服,算不算照顾。”   短短一句话,把张玉凤刚才哭诉的大好局面打破。张玉凤面色一变,还记得六年前婆婆就是这么拿捏人的,那会儿刘秀一言不发就顾着哭,现在怎么嘴皮子便利索,还会埋汰人了?   张玉凤皮笑肉不笑,“二嫂说笑了,在咱们乡下,谁家孩子不得干点活啊,我们也是锻炼冉冉,不能让她四肢不勤染上大小姐的毛病。”   谁不知道刘家两口子就是以资本的名   义被带走的,张玉凤这是往刘秀伤疤上死命的戳啊。   六年前刘秀被接连变故打击,反应不及,加上为了保护女儿顺势而为,这才让老太太拿捏了一番,如今女儿长大,能独当一面,刘秀一点不给这脑子锈透的弟妹面子,“要说大小姐可比不上弟妹家的春杏,冉冉干活的时候,春杏天天在屋里躲懒,那做派才叫大小姐呢,听说最近嫁给村长家的儿子了?”   “还没恭喜弟妹呢,”嘴上说着恭喜,刘秀面上却不带喜气,下一句就像一巴掌直接呼在了张玉凤脸上,“就是听说村长家的儿子喜欢男人,也不知道春杏嫁过去能不能幸福,我说弟妹糊涂,怎么能为着一点小利就把女儿推火坑里呢。”   林冉进城的时候也没瞒着,把村里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都跟刘秀说了。   张玉凤面皮发紧,抽搐起来,气的狠了,差点说不出来话。   围着的人被这一出弄的发懵,半响才反应过来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冉冉说的是咱们厂的林干事么?林干事那么厉害,哪里来的大小姐做派,我看这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听刘工说了么,真正大小姐做派的是这家人的闺女,作孽哟,就是见不得刘工和林干事好过。”   “要说喜欢大老爷们的村长家儿子,我还真听说过一家,前两天娶妻了,听说是事发之前就搞上了的,不会就是这女人的闺女吧?”   “那可真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之前就搞上了,没准是那闺女自愿呢。”   三两句话的功夫,林家人之前营造的可怜形象荡然无存,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隐隐嫌弃,这种人在门口一站,都觉得污染了钢铁厂的空气,刘工和林干事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摊上了这么个极品亲戚。   身后架子上,老太太虚弱的咳嗽几声,提醒张玉凤别忘了计划。其实这段时间老太太已经渐渐能说话了,但为了表示自己病的严重,来之前约好了老太太不出声,只张玉凤打头阵,兄弟俩见机行事。   被婆婆提醒,知道再不出击,就要失去机会住进城里了,张玉凤厚起脸皮,坐在地上大哭,“二嫂啊,咱妈好歹是二哥的亲妈,冉冉的奶奶,你就是看在冉冉的份上,收留我们下吧,我这也是实在没活路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老太太饭都吃不好,真是没法活了啊。”   指着刘秀手里的布兜子又说,“你看你还能买买东西逛逛街,咱们再乡下都快饿死了,二嫂你给我们条活路吧,求求你了。”   刘秀好奇,“家奇在学校怎么样?”   “家奇在学校挺好的,老师都夸他……”话一出口张玉凤才发觉这里面有坑,家里没钱吃饭了,怎么还有钱供孩子上学呢?赶紧找补,“家奇在学校一天就吃一顿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生生给饿坏了,我们也是看孩子成绩好,实在不忍心让他辍学啊。”   你们不忍心自家孩子辍学,于是让我的冉冉没有书读。刘秀心里反驳,但没说出口,她已经给冉冉办了高中学籍,放进档案也是找的嘴巴严谨的姚珍珍和高厂长,这事是私下进行的,此时不宜宣扬当初林冉初中没读完的事情。   “秀儿,我知道咱家对不起你的地方很多,要不是实在困难,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会来求你,你就看着守业的面子上,让咱们住下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吃的算我管你借的,等村里发了粮食就还你。”地上的老太太颤巍巍出声,说的好不可怜,让人动容。   时间是把刀,消磨了大家六年前的记忆,六年前老太太脸色狰狞的闹,六年后老太太改了风格,示弱以人,让人瞬间偏向了她。   无论父母是对是错,一个孝子大过天,压下来能砸死一片。   丈夫的名字被搬出来,而且老太太说的好听,是借粮食吃,至于能不能真的还回来,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也不关心。   看着地上的老太太,想到车间里还在忙碌的女儿,刘秀柔和了面容,六年了,谁还没点长进呢,就看老太婆你到底有什么花招了。   “妈你说这话就严重了,您是长辈,您来了我怎么可能不孝顺您,”刘秀往前走了几步,甚至蹲下身跟老太太说话,摆出了态度,“只是咱家现在也不富裕,多四张嘴,咱也实在供不起。尤其大哥和三弟两个大老爷们,有手有脚的,我又是寡妇,同住一屋也不合适啊。”   成了。   老太太心里一松,用唯一能动的手拉过刘秀,“你说的对,就让老大老三回乡下干活去,地里还要上工呢,咱也不给你添麻烦,我现在半边身子不能动,你和冉冉要上班,老三媳妇得留下来照顾我,我们两个女的吃的也少,秀儿啊,妈替守业谢谢你了。”   “妈你这可是折煞我了,大家帮忙搭把手,给老太太抬我家去呗,”刘秀招呼着人帮忙。   林守望和林守业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成了,赶紧抬起老太太,张玉凤知道自己能留在城里,也是欢喜。   周围人看刘秀答应,都感叹刘工人善,丈夫去世还对恶婆婆这么好,牺牲的林工好福气,然后七手八脚帮忙把人往家属楼抬。   刘秀跟在后头,心里冷笑,大哥三弟回乡下可就难出来了,一个只有小聪明的弟妹,一个不会动弹的老太婆,等着吧,过几天就让你哭着喊着要回乡下。   现在,且为了女儿的名声暂且忍一忍吧。 第109章   抬着老太太一路到了家属楼,打开家门,趁着林家人打量客厅的功夫,刘秀快速回到自己屋里拿出包着钱的手绢揣进兜里,又火速跑到林冉的房间里,把新买的衣服放进柜子里。   咔嚓一声,林冉的房间被刘秀挂上了一个小巧的铁锁。   张玉凤还在打量着客厅里的摆设,听到声音回头,就见到刘秀正在拔钥匙,登时脸就拉了下来,“二嫂你这是防贼呢?咱们可是一家人,你这样防我们,二哥地下有知该寒心了。”   刘秀端起嫂子的架势,“三弟妹啊,你二哥就算去世了,他也是我老爷们,你就别一口一个二哥二哥的叫了。三弟就在旁边呢,你老喊你二哥干什么,让你家老爷们多没面子啊,嫂子跟你说,这女人呀,在外人面前得给自家老爷们留点脸面。”   一通说教下来,张玉凤的脸色涨红,林守业的脸色也不好,二嫂说的有道理,自己就在旁边呢,是不能给自己媳妇撑腰了么?要她一口一个二哥的喊着?   看见自家男人变了脸色,张玉凤赶紧补救,“诶你看我,这不是想着到了二嫂家,都是自家人,我也是看二嫂你给门锁上了,像是把咱们几个当了贼,脑子一时气糊涂了,说话没过脑子,别见怪。”   刘秀垂眸轻声解释,“二嫂把门锁上也是为你们好。就前几天,我们厂里有同事招待完亲戚,隔天就发现家里有东西找不着了,当时闹得挺难看的,我也是怕弟妹和妈走的时候,让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才把门锁上了。”   张玉凤简直傻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二嫂这么能说会道的?“别人家那是别人家,咱家亲戚不能这样,二嫂你就把门开开吧,不然我和妈该没地方住了。”   自己把一个房间腾出来还不够么?还想两个房间都霸占,给自己娘俩撵到客厅打地铺么?刘秀腹诽着,嘴上却说,“还是锁上点吧,三弟妹你刚刚来的时候没发现大家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么?当初那同事的亲戚来时,就是你这样的打扮。”   “至于房间,妈不是让你留下照顾她么,那你就和妈住我屋,方便照顾老人。我和冉冉现在一个车间,住一个屋可以一起上班,不用耽误你们起床。”   “那守成和大哥住哪?”张玉凤快气死了,老太婆现在装起样子来也不说话,自己完全说不过刘秀!   “大哥和三弟不是要回村里么?”刘秀掩嘴惊呼,声音大的楼道里都在回荡,“咱们可是都说好了,我丈夫不在了,家里不方便留宿他的兄弟,家里多两张嘴都勉强度日了,要是再多几张咱们一起去喝西北风算了。”   “老大,老三,你们先回去吧,”老太太打断张玉凤,以前是自己小瞧了这个二儿媳妇,能把老二拿捏了一辈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六年前那个样子,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   不过来都来了,这城里说什么她都得住下!几个孙子在镇上读着书,家里不能少了二房的贴补,不然耽误了几个孙子的前程,下了黄泉她都得被老头子骂。   女人的战争,两个男人本来就插不上话,听到老娘有话,将人抬到刘秀的屋里床上,就回村去了。   “弟妹呀,妈这头就拜托你照顾着了,我还得上班赚钱去,”家里之前的东西都已藏好,刘秀懒得看这婆媳俩,打算去车间找女儿通个气,“奥对了,中午饭就拜托你了啊弟妹,你也知道,二嫂我从来不会做饭,好好的粮食可不能糟蹋了,现在咱家可是多了两张嘴呢。”   知道婆媳二人在拿到自己的工资前,肯定会忍气吞声,刘秀趁机把自己这几年攒的气都撒了一遍,   张玉凤理所当然的说,“你们厂不是有食堂嘛,你给我和妈随便打点就行,我们不挑食。”   “咱们食堂的饭钱都是从每个月工资里扣的,要是四个人天天买饭吃,月底这工资能不能够扣还是两说,咱们自己在家做还能省点钱。”   扣工资?那怎么能行,自己这趟来就是为了刘秀的工资,都扣完了她们还怎么拿走?   在婆婆的示意下,张玉凤只好答应下来做饭的事情,“二嫂那你给我点钱去买菜吧,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刘秀惊讶,“现在城里哪有地方卖菜啊,都是自己种点对付对付,不过昨天倒是有人给冉冉送了些青菜,你中午炒炒吧。”   说完,也不管两人难看的脸色,刘秀直接出了门。   老大和老三在的   时候她都不怕这对婆媳,现在男人们走了,她还吵不过一个傻子和一个瘫巴了?   屋里,张玉凤想到了刚嫁进门的二嫂,也是这样跟婆婆说话,把老太太顶的无话可说,婆婆这才越来越不喜欢二房,现在,二嫂竟然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她的父母不是都改造去了么?是谁给她的底气?   “妈,你看你一倒下,这二嫂都不成样子了,简直不把您放在眼里!”张玉凤告状。   “你再大点声,最好去走廊里找人说说,最好叫左右邻居都听听,”老太太开口。   以为婆婆责怪自己嗓门大,张玉凤小声,“我这不是太生气了么,我不大声了还不行么。”   “蠢货,我叫你去呢,快去。”老太太身体不能动,说话都没以前有气势。   张玉凤这才明白,老太太这是让自己出去败坏二嫂的名声呢。   “你说刘秀啊,”第一个被张玉凤拦住的邻居打扮干练,穿着气质,看起来像是个小官模样,张玉凤瞅着这人肯定能给刘秀上眼药,这才上去搭讪,说尽了丈夫牺牲后的刘秀多么不孝顺。   “刘秀这人我知道,她说招待亲戚丢东西那确有其事,要我说她也是为你们好,自从那事过后,咱厂里都不太敢招待不熟的亲戚了,我看你们这几年也没来过,应该是不熟的亲戚吧。换个角度想,她都把门锁上了,以后再丢东西,可就找不到你头上了,这还不是为你好么?”李芬芳嘴巴张张合合,说个不停,完全不给张玉凤插话的机会。   眼前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自己跟秀儿多少年的交情了,林家那点破事她们这几个相熟的人谁不知道,这小娘们几句话竟然想给刘秀上眼药,她李芬芳也不是吃素的!   出师未捷,张玉凤失去战斗力,认清这里不时她能耍人的林家村,这城里的人都精明着呢,不认不识的,人家根本不搭你的话茬!   见儿媳妇吃瘪回来,老太太叹了口气,“想想家奇和家豪的学费,就再让她嚣张几天吧,去做饭吧,我饿了。”   *   七车间里,林冉跟着一个工程师身后记录着数据,工程师经验丰富但到底年纪大了,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头晕,示意林冉休息一会儿,工程师往办公室走去,打算歇会儿。   恰好刘秀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林冉迎过去,“刘主任来视察工作啦?”   刘秀虽然是七车间的副主任,但她根本管不到研究小组的头上,来视察工作完全是母女间的玩笑话。   “你还有心情贫嘴,”见到女儿,刘秀心情好多了,点了点她的脑门,刘秀掏出兜里的手绢,“这是妈的存款,你收好了。”   “妈你留着用啊,给我干什么?”私下里,明面上,林冉都不缺钱,刘秀怎么突然又要给她钱?   “放妈这,妈恐怕保不住,”刘秀叹了口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她们来干什么?”和刘秀一样,林冉对林家人的到来没有太多惊讶,是反感居多些。   “我估计是为了她那几个孙子来的吧,咱们不给钱了,交学费,住宿,吃饭,都是钱,没钱了,可不就把人逼来了,”刘秀看的通透,踩了个八.九不离十。   林冉的眉头皱了起来,正在思考怎么把人撵走,就感觉眉心处一阵温热。   刘秀点着女儿的眉心,“你才16岁,别总像个小大人似的,林家人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好好安心工作,妈过来也不是为了给你添堵的,就是给你通个气,怕你回家吓着。”   “这是你屋的钥匙,平时出门记得锁好,前往别给那两人可趁之机。”   林冉点头,“放心吧妈,我藏东西很厉害的。”   空间在手,藏在那里谁也发现不了。   林冉把钱和钥匙收好,想了想,决定配合刘秀,给自家老妈一个表现的机会。   林冉知道,原主乡下6年的时光,一直是刘秀心里的伤疤,借这个机会,给她出出气也好。   听说张玉凤做饭,中午下班的时候,林冉特意没去食堂吃饭,而是回家打算看热闹……   奥不对,不是看热闹,是去给刘秀撑腰。   一进家门,门口的地上就多了两双草鞋,林冉脑门上一头问号???   还记得在乡下的时候,这婆媳两人也没穿过草鞋呀,还是破了这么厉害的,也不知道是最近手头真的拮据了,还是做戏给钢铁厂的职工们看的。   想到林奶奶这些年从原主和刘秀身上捞到的钱,林冉认为,做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第110章   因为刘秀出门前放了话,吃食堂就会扣工资,而把刘秀工资已经视为己有的婆媳两人,自然不能看着她们浪费自己的钱。   于是张玉凤不得不在婆婆的要求下,进入厨房打算做饭。   橱柜门打开,张玉凤在里面翻找一通,竟然从柜里找到了一小包面粉,布兜子兜着,没有多少,但也很是让人惊讶了,这精面粉可是金贵东西,城里人果然吃的比乡下好。   张玉凤动了心思,想把精面粉直接做成吃食,自己和老太太两人独吞,奈何来的时候闹了一通,现在已经快到午休时间。   等刘秀和林冉下班回来,再想吃独食就也不可能了。张玉凤只得放弃这个打算。   她不是没想过把精面粉藏进自己的行李里,但这个天气不好存放是其一,第二就是下次分粮食才能回家,在这吃是四个女人四张小嘴,回家了还有大嫂和家宝,可就是六张嘴了。   算明白账的张玉凤,最终决定还是在城里就吃掉吧。带刘秀和林冉两张嘴虽然有些吃亏,但总比没有的吃强。   于是等刘秀两人进屋的时候,就闻到了蒸馒头的香味。   “哟,大忙人们回来了,”张玉凤看见林冉声音怪异,要不是林冉搞事,她好好的姑爷怎么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要不是林冉不听话,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还在学校蹉跎,不能进城上班!   对张玉凤看仇人似的眼神视而不见,林冉收拾了碗筷,跟着刘秀,直接坐在餐桌上开吃!   至于聒噪的张玉凤?那不就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么?细算原主在乡下伺候了这一大家子六年,现在只让张玉凤做这么几天饭,想想还是亏本了呢。   张玉凤可不记得原主六年的辛苦,她只知道这娘俩进门就开吃,完全不管她这个做饭的还没吃。   “有娘生没爹养的丫头就是没家教,没看你奶奶还没吃饭么?不先把老人家喂饱了,也好意思坐在这吃饭,也不知道二嫂是怎么教孩子的。”张玉凤冷嘲热讽挑刺,就是不想让林冉把饭吃消停了。   “三婶说的对,奶奶还没吃饭呢,有的人就上桌了,确实挺没家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皮赖脸留城里是为了贪图享受呢。”林冉边吃边点了点头,附和着张玉凤的话。   “你,”张玉凤气结,她自然知道贱丫头这话是在讽刺她,但水让她是因为老太太说要她伺候才被留下来的呢。   刘秀本来已经气的要打人,听到女儿的反击,差点没笑出声,别看小姑娘平时乖乖巧巧的,其实真要锋利起来,也没有别人跳脚的机会了。   这么一看,刘秀又愧疚起来,当年要不是她叮嘱女儿忍耐六年,忍到16岁回来接班,也许女儿在乡下不忍着,日子反而过的更好呢?   想到十岁的女儿离开时的泪眼,刚开始受不了乡下日子跑回城里时的哭诉,再到林奶奶来闹,小林冉懂事的主动跟着奶奶回去的乖巧。   刘秀看着张玉凤的眼神都不对了,越想越气,林家这些人,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惦记她家的东西,门都没有!   “三弟妹还站着干什么?没看妈都饿了么,快去给妈喂点饭吧,饿坏了可就等不到分粮食了。”刘秀亲手盛了一小碗菜,放到张玉凤手里,她本来就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同吃一桌,现在有机会让张玉凤滚蛋,她自然把我好机会,抓紧时间跟女儿解决午饭。   屋里,老太太气的屁声震天响,臭的自己都忍不住咳嗽两声。   刘秀着急道,“诶呀老太太催你了,快去看看呀,哎要不是妈就喜欢你,我也是想尽尽孝的,但刚刚妈可是说了,就想让你伺候伺候她,非要把你留下来,我也没办法呀。”   张玉凤硬是磨蹭了一会儿才进屋,没了老太太和自家老爷们撑腰,她仿佛又回到了刘秀刚嫁进来的那几年,论嘴皮子,她根本吵不过上过大学的刘秀!   吃过午饭,刘秀拦住了要去刷碗的林冉,示意她开门进屋休息——碗留着给张玉凤刷,家里总共就这么几个碗,如果张玉凤不刷,晚上就没有用的!   听话的开门进屋,林冉一眼就看到了刘秀匆忙间忘记关上的柜门,还有里面新出现的两件新衣服。   “妈给你买了新衣服,快试试合不合身。”刘秀催着林冉换上试试,如果不合身她还能拿去大楼换码。   刘秀的眼光很好,选的一件是黄绿色的衬衫,版型很显身形,林冉穿上后顿时有了些硬气。  另一件是一条布拉吉,因为林冉太瘦,穿上以后腰部有些空荡。   “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脱下来吧,一会儿妈送裁缝店给你改改腰,”刘秀喜滋滋的打量林冉,仿佛找到了小时候给娃娃换装的乐趣。   午休的时候,张玉凤在厨房特意弄出霹雳扒拉的声音,没听见碗碟摔碎的声音,刘秀也懒得出去搭理她,这种人,你就是越搭理她,她越来劲儿。   七车间的数据马上就要测量完了,刘秀想趁着这难得的两天假期,给女儿的衣服赶紧改好,于是午休时间一过,林冉上班的时候,刘秀锁了门,拎着衣服出去了。   对面的卧室门打开一角,张玉凤蹑手蹑脚的出来,发现对面又把门锁上了,气的踹了门一脚,“抠搜的样儿吧”。   踹门声有点大,吵醒了在屋里睡觉的老太太,“凤儿啊?”   “诶,妈,我在这呢,”张玉凤应了一声,进屋看看老太太叫自己干什么。   “什么动静刚刚,”老太太正做梦孙子娶妻生子给她抱重孙子呢,就被吵醒了,非常不满。   “二嫂走的时候关门声太大了,给您吵醒了吧?”张玉凤顺手甩锅,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别管她,让她再狂几天,”老太太憋了口气,“咱们初来乍到还没摸清厂里情况,就先让她耍几天威风,等咱把厂里情况摸清了,定叫她把工资乖乖的掏出来,给我乖孙们上学用。”   张玉凤也是这么想的,就像今天上午,她贸贸然出去跟人说刘秀坏话,结果碰了个钉子,这次她说什么也得跟人把情况摸清了,知道谁跟刘秀关系好,谁跟这家人关系差,才能施展计划。   “你给我弄起来尿个尿,等完事了你就出去转转,多打听打听。”老太太使唤起人来非常自然。   刘秀的工资要想拿到手,还得看老太太的手段,张玉凤想着自己在镇上上学的儿子,强忍着恶心伺候老太太小解。   然后在老太太的催促下,在钢铁厂里转悠了起来。   无论是乡下镇上,哪里有妇女哪里就有八卦,按着在乡里的习惯,张玉凤在一颗老树下,熟练的打入了妇女碎嘴团内部。   听说她是林冉的三婶,妇女们很热情的邀请她加入,话里话外都是对林冉的赞美,还有对刘秀的可惜和羡慕,可惜她年纪轻轻守了寡,羡慕她女儿优秀将来万年肯定过的不差。   张玉凤听着应着,脸色差点绷不住。林冉这小贱蹄子,到了城里越发能耐了,她真有那本事能办成这许多事,在乡下的时候怎么不给老林家也活动活动?   不过转念一想,林冉有本事也是好事,她越有本事,在厂里的地位就越高,就越有话语权。等家奇毕业了的时候,想进钢铁厂工作还不是林冉一句话的事?   那小贱蹄子给钢铁厂办了这么多大事,有这么多功绩和人情,想走个关系给弟弟搞个工作易如反掌吧?   心里打着算盘,张玉凤归心似箭,她得赶紧告诉老太太,计划有变,她们可能、也许,得暂时哄着点林冉母女俩了。   “蠢,”听完张玉凤的转述,老太太先是一惊,再是反应过来点醒张玉凤,“你怕是忘了吧,那小赔钱货在乡下的时候是怎么对咱家的?还有杏儿和葛家强子的事,你真觉得你讨好她几句,她就能给你儿子安排工作?我看你是被城里的空气熏坏了脑子,净想那美事儿呢!”   被泼了冷水,张玉凤发热的脑袋冷却下来,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对,“那妈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老太太的眼神里仿佛淬了毒,“闹。抓她的把柄,往死里闹,逼的她不得不给咱们安顿了才好。”   这娘俩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林奶奶生气的想,当初在大火里被烧死的怎么就不能是这娘俩呢?要是娘俩烧死了,她还能给儿子再找一个,兴许就是懂事听话好拿捏的了。   想到儿子每个月寄回家的生活费,老太太心疼的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你接着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事儿,”老太太叮嘱,“既然大家都对她俩印象这么好,你就先不打听那些有的每的,你就多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是跟咱家不一样的,或者别人家有咱家却没有的。”   要不是她瘫痪在床不能动,老太太恨不得亲自上阵,可惜事与愿违,老天爷不给机会,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勉强还有点脑子的三儿媳妇身上了。   家里一向是老太太拿主意多,张玉凤听话的出去观察。   这么一看,就看到了快晚饭的时候,而且,还真叫她看出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第111章   本以为告白成功,从此就可以过上天天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但魏亦鸣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想的太天真了。   自从再次回到钢铁厂,除了第一天两个人见过面外,自己竟然再没见到林冉的面?   虽然从厂里职工的口中,从赵振华女朋友的口中,魏亦鸣听说了林冉忙于七车间诸多事宜,但对方下班以后也都没来找过自己,魏亦鸣觉得,是时候提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了。   于是等到林冉结束下午工作,跟着前辈们从七车间走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站在一旁,严肃的看着自己的自家男友。   一点也没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林冉自然的跟小组前辈打了招呼,然后向自家男友那边走去,“等很久了么?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在外面。”   提起这个魏亦鸣还有点小委屈,他倒是想提前说,但也没机会说呀!七车间目前的研究算是保密阶段,自己身为六车间的人并不方便进去,其他时候也碰不到人。   被男朋友这样无声的盯着,林冉终于从中看出了几分情绪,尴尬的挠了挠头,林冉转移话题,“咳,吃饭了么,一起去吃?”   “没吃,一起。”难得的相处时光,魏亦鸣也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纠结上,贴心的接过林冉的挎包,魏亦鸣正想往食堂走。   恰好这时,刘秀走了出来,看到两个人并肩而立,有些愣住。虽然早就知道两个小孩在谈朋友,但是面对面的撞见还是第一次,刘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亦鸣。女儿才刚回到自己身边,她还没有补偿女儿这么多年缺失的感情,所以并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嫁人。   面对未来的岳母大人,魏亦鸣尝试想要笑一个,发现并做不到,于是努力表现自己良好的一面,乖巧的打招呼,“刘姨,我是魏亦鸣。”   谁还不知道你是魏亦鸣了,以前叫刘工,现在叫刘姨,刘秀听得闹心,干脆挥了挥手,“你们不是要去吃饭,快去吧省得排队。”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唠去,她不掺和。   被嫌弃了,林冉插科打诨,走之前想起家里的人,回头喊刘秀,“妈你跟我们一起吃吧,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摇了摇头,刘秀摆手,“放心吧,妈现在都想明白了,不惯着她们臭毛病,你赶紧去约会吧,小孩子家家的别操心大人的事了。”   还记得刚嫁进林家的时候,自己就跟张玉凤不太对付,自己看不惯张玉凤爱算计的模样,张玉凤表面讨好自己,实则看不惯自己爱干净的做派,觉得矫情,两个人面上过得去就行。   后来刘家受难,本来对她有些讨好张玉凤翻脸不认人,跟着林奶奶一起,把年近10岁的林冉闹走了。   六年前,她家逢巨变,而且林守业刚牺牲的时候,她的档案还没完全抹干净,所以对于林家老太太的闹腾,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那会儿暗处有许多未知危险,她才顺势而为,让她们带走女儿。   事后,她一边小心翼翼调查父母的去向,还有暗处的人还在不在,一边处理厂里余下的事情,给林守业办理后事,心力交瘁。等到她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给林冉寄去乡下的衣物,女儿根本没有穿到,更不用说那些零花钱,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至于这次林家老太太又来闹腾,双方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无非就是缺钱,又打起了二房的主意。   虽然林冉说过,她已经跟老太太分了家,在村长那里签过文书。但在这个孝字大过天的年代,只要老天太还活着,这份亲缘就割舍不掉。   刘秀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但都被她一点点掐灭。   有些担心的跟妈妈告别,林冉走到食堂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频频走神。   魏亦鸣看出女友的心不在焉,关心,“怎么了?”刚刚他听母女二人的对话,就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刘秀回家,林冉要担心呢?   “哎,”叹了口气,林冉也不瞒着,把林家来人的消息告诉了男朋友。   早在第一次见林冉的时候,魏亦鸣就从姚师傅那里隐约了解到一些她在乡下的情况,听她说完,也猜到这林家人怕是有些不好。   “需要我帮忙么?”魏亦鸣想了想自己在石景县有哪些认识人,要是想个法子给人弄回乡下也是可以办到的。   毕竟是自己的家事,虽然不知道魏亦鸣打算怎么帮忙,但林冉还是拒绝的摇了摇头,如果这次不能把问题从源头上解决,就算这次能在别人帮助下度过一次,保不齐下次对方还会再卷土重来。   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抵如是。   只是这去根的方法,林冉一时之间还没想到。每到这时,林冉就不禁感叹时代的限制,如果是在她上辈子的时空发生这种事情,她有很多种方法叫人不敢再过来——比如网上曝光对方的行为,登报断绝关系,只要对方一闹就报警,再不济可以反其道而行,雇人去恐吓。明的暗的,阴的损的,方法多的是。   然而现在还在闹着geming,不说警察来了,看到是家庭矛盾只会和稀泥;就是林奶奶随便一个哭闹,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林冉就算有再多的功绩,在职工同事们眼里,也是德行有亏的一个人。更不用说刘秀的档案本就刚刚恢复,已经经不起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了。   因为家里还有两个让人不省心的极品,所以这顿饭林冉吃的并不走心,魏亦鸣见状,只好无奈的把人放回去——再不让人回去,他怕自己的小女朋友走路都能走进沟里去。   勉强约完会,林冉迫不及待的回家。   推开自家大门,室内的气氛果然如她所料一般,剑拔弩张。   准确的说,是林家两人单方面的拔剑,自家妈妈在自己的房间里反锁房门,对张玉凤的叫喊声并不理睬。   在走廊上就听见动静的林冉,觉得自己应该再晚回来一会儿,她好像打扰了自家老妈看猴戏的时间。   看到林冉进门,张玉凤把憋着的怒气全都发泄过来,“你还知道回来啊,下班了不回家,出去跟哪个野男人约会去了?”   野男人约会什么的,林冉差点以为张玉凤知道自己在谈对象了,随机反应过来她只是想泼个脏水,“三婶你这么说我就太伤心了,我又不是春杏,做不出来未婚先孕的丑事。”   张玉凤一口唾沫没喷出去,呛在嗓子眼里自己先咳嗽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杏儿哪来的未婚先孕?你别以为这在城里你就无法无天,逼急了我就代替你爸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起林春杏未婚先孕的事情,张玉凤就气的不轻,为了这事,她让林冉捏住了把柄,把人放出了林家,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眼睁睁看着人回城了,自己家也被闹的不成样子。   要说林春杏要是真的怀孕了也好,至少能有个条件拿捏住老葛家,自己也能在所里少受点最,但林春杏也是个不争气的,怀孕全靠自己猜测,等到闹的差点人尽皆知了,才发现是空欢喜一场。   反锁的房门被打开,刘秀阴沉着脸反问,“你要代替谁?”   自己的老公自己都没提,张玉凤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是个女人都得生气!   “张玉凤,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别说守业哥已经牺牲,就是人还活着,他也看不上你这样的!你再一口一个的叫他,别怪我半夜让他托梦来打你!”早在两个人还没结婚的时候,刘秀就发现了一些不对。   因为自家父母救过林守业的原因,所以刘家和林家在两个人小时候也是偶尔走动过的,是后来刘家对林守业太好,让老太太渐渐不平衡,百般挑刺以后,才渐渐联系淡了。   那时候刘秀就发现了,这个邻村的张玉凤,每次都借着来找林家三弟玩的由头,总是跟林守业没话找话。后来等刘秀嫁进林家以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少了。   没两年,张玉凤也嫁给了林家老三。   婚后,林守业在部队里混的不错,但很少回家,所以刘秀也懒得搭理张玉凤明里暗里的讨好和试探。等到刘家受难,丈夫专业后,接着的就是一场大火,刘秀也就没心思再管张玉凤的各种小心思了。   被说中心里最隐秘的痛处,张玉凤面色一变,林家二哥林守业,长得好看还有志气,从小就是文化人,长大入伍更是练就了一身男子气概,哪个少女不怀春?喜欢上林守业是多正常的事情!   至于后来林守业结婚,她不是也没再纠缠?现在这女人又提当年是为了什么?   是,张玉凤承认,自己当年一直怂恿老太太对林冉不好,可能有一份不甘的小心思在里面,但更多的还是为了儿女的前程着想,她自认为还是光明磊落的。   两个女人就能唱一台戏,林冉眨了眨眼睛,似乎听到了老爸的八卦诶。这算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可三婶已经是三叔的老婆了啊,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啊!林冉的脑袋里越想越复杂。   刘秀终于   把憋在心里二十年的怒火发泄了出来,看到女儿的呆样,忍不住把人拽进了屋里,房门倒插,任由张玉凤撒泼。   张玉凤真的是气坏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娘俩已经把房门反锁。   回到卧室,张玉凤就见老太太正怒睁着眼睛看着她,老太太本来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个是不太疼爱的二儿子,一个是自己亲自下了聘礼的三媳妇,这两个人怎么能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刘秀是什么人,那是资本家大小姐的做派,一口唾沫一个钉,不可能拿丈夫的事情来埋汰别人。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老三家的,你跟老二到底怎么回事?”   在外面刚受了气,进屋老太太又不相信自己,张玉凤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第112章   等到张玉凤指天发誓跟老太太下了保证,老太太才勉强收回紧迫的视线。   其实林奶奶倒不是相信张玉凤没有二心,而是知道以二儿子的性格不可能出轨,而且有刘秀那样的媳妇,就算出轨也看不上张玉凤这样的。   知道老三头上没有被戴绿帽子,老太太也懒得搭理张玉凤那些小心思。   “她们娘俩在屋里干什么呢?”老太太躺在床上问,虽然是初来乍到第一天,但看着原本还算聪明的老三媳妇,被自己看不上眼的老二媳妇一直压制,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眼。   刚刚光顾着踹门,张玉凤根本没贴门缝听墙根,这会儿也回答不上老太太的话。   “个没用的,你原先那些心眼都长哪去了?”老太太恨铁不成钢,自从林冉离开林家,他们家就仿佛走了背运,干啥啥不行,喝水都噻牙缝。   再一想到老三媳妇下午打听的那些关于林冉的话,老太太双目瞪圆了:难道说林冉的离开,把她老林家的运势全都带走了????不然怎么解释原本木讷了六年的乡下丫头,回到城里突然就能办成许多厂里大人物都办不成的事?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要说她这身体本来也是硬朗的很,但是自打林冉走后就频频生气,最后一次自己病倒,好像没两天,那死丫头就进城了!!!   越想越觉得林冉的功劳都是带走了自己的运气,老太太白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妈,妈,你怎么了,妈,”张玉凤眼睁睁的看着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开始翻白眼。   “死丫头……死丫头……”老太太昏倒之前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张玉凤听着老太太喊话,知道她这是喊林冉呢,赶忙承诺,“您放心吧妈,我肯定让死丫头给你出医药费!”   谁跟你说这个了!老太太被三儿媳妇的话噎到,白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听到动静,原本在卧室里正要谈心的母女俩也走了出来。   恨老太太是一回事,但人要是在她家出了事,那可真就是惹了一身腥了。   看到刘秀母女俩过来,张玉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二嫂,你快看看咱妈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突然说晕就晕了,你说是不是你这屋邪性啊。”要不咋上午还好好的老太太突然就昏倒了?   刘秀上前看了看老太太还有呼吸,没有抽搐等反应,应该只是昏了过去,松了口气,正要去找人帮忙送人去医院,就听张玉凤这么说。   “三弟妹,咱们现在可是破四旧,你别跟我说封建迷信那一套,有病看病,别耽误了老太太治病。”刘秀不放心女儿,拉着人一起出去找人。   倒是林冉在门口的时候,似笑非笑的回头跟张玉凤说,“三婶,你说能不能是我爸看不下去你们这么算计我们,来找老太太唠嗑来了?”   说完跟着刘秀跨出房间,留下张玉凤一个人,害怕的所在老太太旁边,惊恐的看着四周的墙壁。   “你呀,”刘秀点了点林冉的额头,并未斥责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给老太太送去医院,教育孩子的事可以往后放放。   晚饭时间一过,左邻右舍在家的人还是挺多的,你搭一把手,我搭一把手,七手八脚把人送到了医院。   老太太是真的没啥大事,还没等大夫看完呢,就已经悠悠转醒。   林奶奶看着面前的白大褂大夫,还有旁边十来个脑袋的围观,吓了一大跳,可惜她身子瘫痪,加上虚弱,这一跳就跟抽了一下筋似的,无人发现。   “老太太醒了,你看,我就说啥事儿没有吧,”大夫放下手电筒,起身给老太太开了组葡萄糖。   大夫离开,护士还没来打针,老太太也弄清楚了情况,她这是进医院了,据说是营养不良。   至于周围那么多个脑袋,是家属楼里的邻居,过来帮忙的。   营养不良好啊,还有这么多钢铁厂的工人在,这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呢。老太太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秀儿啊,我知道这几年你一个人辛苦了,老二走了这么些年,你要是有别的心思,妈不拦你,你要是嫌我在厂里碍你的眼了,你就把妈送回乡下去吧,乡下虽然没有饭吃,但做婆婆的不能耽误了你。”老太太突然拉起刘秀的手,眼泪说流就流了下来,她年轻的时候什么本事没多学,只这说哭就哭,说骂就骂的技能让人叹为观止。   这话说的刘秀脑袋里的弦‘哒’的一下就断了,老太太这是在说她想改嫁!   且不说这个时候,改嫁对一个女人的名声影响有多大,就是刘秀和林守业从小到大三十多年的感情,刘秀就绝不容许别人玷污它一丝一毫。   “我在守业的骨灰前发过誓,要守着他一辈子,哪也不去。妈,就算您不认我这个儿媳妇,觉得我只给守业生了一个姑娘,但我嫁到林家这么多年,自认对您也是不差什么了,三弟结婚的聘礼是谁出的,您大儿子三儿子家的那三个小子是谁供的上学,您家新建的厢房是谁买的料,这些我不说您就当忘了么?”   刘秀突然翻起旧账,直打了老太太一个措手不及。   跟来的邻居本来信了老太太的话,以为刘秀真的要改嫁了,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番话,思路成功被带偏,都讨伐起老太太太能压榨二媳妇家了,就因为生了个姑娘,你就这么不拿别人家嫁过去的闺女当人?合着你自己不是个女人来着?   见原本已经看刘秀不对劲的眼神,纷纷落在自己身上,老太太不方便撒泼,给张玉凤递了个眼色。   好在关键时刻,张玉凤和老太太还是有多年的婆媳默契的,只一个眼神,张玉凤就知道了老太太的意思。   “二嫂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妈也没说你啥呀。人都让你气进医院来了,你还想怎么埋汰咱们老林家,我们是用了你的钱,可那都是二哥当初主动给拿过来的,当时乡亲们还夸你家孝顺,你们不能前脚刚担了乡亲们的夸赞,后脚就开始翻小肠了吧。”张玉凤不满的嚷嚷开来。   ‘人都让你气进医院了。’这句话仿佛一个火星,瞬间点燃了邻居们的八卦之火,她们本来在家刚刚吃完晚饭,就听刘秀来喊人帮忙,也不知道刘秀新来的婆婆是怎么了,人突然就昏倒了,来医院大夫说是营养不良。可这会让再听,原来是另有隐情么?是刘秀说了什么把老太太气进医院的?   “人让我气进医院的?”刘秀只觉得莫名其妙,人不是在屋里突然昏倒的么,她压根没跟老太太说过两句话啊!   林冉冷眼旁观着,这才知道林家婆媳俩打了什么算盘。   “三婶你怎么倒打一耙呢?”   林冉突然插话,声音吓的张玉凤一个激灵,差点忘了这个丧门星在了!“你说什么?”   “刚刚不是三婶给奶奶气晕过去了嘛?我和妈妈在隔壁屋里都听见了,因为什么我倒是没听清,只依稀听你们说什么怀孕?坐牢?”林冉语速飞快,完全不给张玉凤打断的机会,末了反问了一句,“是不是三婶你之前坐牢的事给奶奶气着了?那又关春杏怀孕什么事啊?”   林冉的一席话内容可比张玉凤的多多了,大家听的津津有味。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张玉凤气的站起身,扑过去就要打林冉。   邻居们七手八脚的把人拦着,嘴上劝着孩子小不懂事,实际已经把张玉凤的反应当做了恼羞成怒。   林冉躲在邻居身后,半点不让张玉凤碰到。   她就是胡编的又怎么样?老太太和张玉凤不也是胡编乱造企图污蔑她妈妈么?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似乎嫌火候还不够,林冉又说,“您看,奶奶都营养不良了,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你和奶奶才来厂里多久,要说营养不良肯定是在乡下饿着了。三婶你天天伺候着奶奶,怎么你没什么事,却给奶奶气晕了,你是不是压根没好好照顾奶奶啊?”   原本准备栽脏在林冉身上的事情被反利用,老太太牙齿咬的咯噔咯噔作响:者死丫头绝对不能留了,这是哪里来的妖怪吸了她家的运气成了精吧,不然这小嘴怎么巴巴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呢?   “妈会影响不良还不是因为你们,只顾着自己在城里享受,压根不关心咱妈在乡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张玉凤想到来之前和老太太对好的词,对邻居们哭诉,“各位同志,你们说还有没有天理啊,刘秀有钱天天在城里吃肉,却不管咱们这些亲戚在乡下的死活,现在还让林冉这小丫头给说了,我哥当长辈的干脆死了算了呜呜呜呜。”   张玉凤作势要去撞墙,被众人拦了回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谁跟你说的我妈再城里天天吃肉?谁跟你说的你可得问问她是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家吃肉了?”   说道这个,张玉凤就想起下午的事情,快到晚饭十分的时候,她就闻见很多家人都飘出了肉味,然后她就跟人打听,得到的回复都是感谢林冉,感谢林干事。   想到之前在树下听妇女说过的那些林冉有本事的壮举,其中就包括去东北采购粮食这项。   张玉凤觉得,既然厂里这么多人家全都分到肉了,作为办事的林冉,怎么可能一点肉没有呢,是以她肯定是吃掉了,一点没想着给乡下的亲戚送点。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也是这个意思,她就想让这些城里人看看,这个二儿媳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吃肉,不管婆婆死后,看她还能去哪说理去。   这回先开口的确实跟来的邻居,“我说她家这个,大妹子啊?你是从哪听说刘工在城里大鱼大肉的?咱们这邻居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过啊!”   不按常理出牌的问题,让张玉凤一懵,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晚饭时候闻到了肉味,还是在很多人家都闻到了飘出来的肉味儿。见厂里大多数人家都有,猜刘秀家也有,但是去厨房却什么都没翻着,于是猜测人家在她们进城之前就把东西吃完了,这才又了这么一番谴责。   现在反问她的是一个邻居,这让张玉凤的心里感觉很是不妙。 第113章   邻居见张玉凤不说话,自顾自的解释起来,“你是不是听了哪个人跟你嚼了舌根子,说咱们刘工家天天吃肉啊?我跟你说,那都是误会,之前厂里调查过了,都解释清楚了,那个举报是个误会,你是刘工的家人,就更要相信刘工的为人呀。”   在乡下时,张玉凤贯是躲在老太太后面出主意,猛然碰到这么能说的城里人,那小嘴像机关枪似的一顿突突,她连插嘴的地儿都没有。   什么举报,什么误会,她一点也不知道,真的没人跟她嚼过舌根子啊!   要不是输人不输阵,张玉凤的脸上肯定都是迷茫。   “可你们不也在吃肉么?我今儿在楼里闻到好几家呢!”张玉凤脱口而出。   那你可真是个狗鼻子,没事闲着去那么多人家跟前闻啥?就你长鼻子啦?心里这么想着,看在林冉的面子上,邻居嘴上却还是解释了,“你说的是素食肉吧,这个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你们家林冉呢,林干事之前出差带回来的配方,能把土豆山芋做出肉味儿来解馋,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肉,等哪天食堂做了,你去吃吃就知道了。”   素食肉?把土豆做出肉味儿来?张玉凤不是第一次进城了,但她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听不懂城里人在说什么啊?   那天林家人来厂里的时候,这邻居正好在家,目睹了林家人的嘴脸,对这个看起来就是搅屎似的张玉凤喜欢不起来,帮刘秀解围的同时,也发泄下心里的火气。   要说现在家家都在做素食肉,还是林冉和大师傅敲定的,因为素食肉的推出,食堂天天坐满,食堂阿姨们累的苦不堪言,林冉稍微提了几句,大师傅就爽快同意,把这素食肉的做法和这段时间的实践经验,都教给了厂里愿意学的职工。   食堂的工作量减少了,这家属楼里的肉味却多了起来,这才造成了今天的误会。   等到邻居讲完,屋子里鸦雀无声。   跟着来的几个邻居此时都看出,刘工的这个婆婆和妯娌,怕是不好相与,   来帮忙送到医院已经是看在邻居的情分,别人的家务事还是少参与微妙,尤其还是这么胡搅蛮缠的。   邻居们纷纷告辞,刘秀一边道   谢一边送人。   张玉凤倒是有心想拦着,她觉得自己还没把刘秀的名声搞臭,这会儿把邻居放走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见张玉凤想追邻居,林冉扬声,确保走廊里还没离开的邻居都能听到,“三婶你和奶奶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是想学这个素食肉的做法啊!那你早说就好了,既然我奶奶想吃,我就把方法告诉你就是了,我妈的厨艺你也知道,她天生不是会做饭的料,做次菜不把厨房少了就不错了,要不我奶怎么特地把你留在城里,就是信不着我妈做饭呀!”   林冉几句话的功夫,抢先把老太太想哭诉儿媳妇不给做饭的话头给堵死了。   在家属楼里住着的,都是入厂就做了邻居的,林守业还没牺牲的时候,厂里多少人羡慕刘秀不会做饭,却嫁了个疼她会做饭的老公?这会儿林冉旧事重提,大家都想起来这事。   邻居走了,刘秀进屋把门关上,看见老太太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由嗤笑,“行了,大家伙儿都走了,您就别装了。”   老太太双目豁然睁开,怒斥,“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你们刘家就是这么教育女儿的?”   “我父母如何不需要你提,倒是您自称长辈,也得拿出个长辈的样儿来啊,”刘秀替女儿委屈,“你这些年对冉冉做的事,你好意思做,我都不好意思提。”   林奶奶:“林冉姓林,是我林家的孙女,我怎么对她,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来管。”   刘秀疑惑:“您不也是外姓么?”还都是死了丈夫的,老太太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林奶奶被噎的不行,感受到了刚刚张玉凤的无力。这几年对二房的掌控,让她忘记了当年被刘家人压了一头的不忿,现在刘秀突然又恢复了当年的犀利,老太太有些不习惯。   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当年老二带人回家见父母时的场景,可惜转眼物是人非。   老太太心里的酸涩一闪而过,想起还在镇上的孙子们,心里又硬了起来,“你们回去吧,让我在医院清静清静。”静下心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从突然强硬的二儿媳妇手里把钱拿到手。   “那您好好休息,我和冉冉先回去了,”刘秀又转头对张玉凤说,“妈看我家人不顺眼,我们就不留下来影响她心情了,她是病人,你就受累多照顾着了。”   张玉凤也想回去休息,医院的病床是多,可除了老太太这床,其他都没有被褥啊!   见人真的要走,张玉凤赶忙喊住人,“二嫂,你得给我留些钱呀,不然明天的早饭咋整?”   她倒是想让人留下来看着老太太,但现在的刘秀不像以前为了面子好拿捏,现在的刘秀真的什么都敢往外抖落,她实在不敢开口让人留下,只好找了个理由提钱的事情。   “三婶,你不是想学素食肉么?明早你早点回家,我把方子给你看看,你要是做的出来,奶奶自然就有早饭吃了,”林冉说完,拉着刘秀出了门。   病房里只有四个女人,彼此早就撕破了脸,没有外人在,林冉根本懒得给她们留面子。   ‘啪嗒’一声病房的门被甩上,张玉凤没要到钱,反而差点鼻子被门磕到。   “真是晦气,”张玉凤吓的退后一步,“妈,咱明早怎么办?”   张玉凤不是真的没钱,但她知道老太太也带了钱来城里,刘秀不掏,老太太得掏吧!   婆媳这么多年,林奶奶对张玉凤的心思摸的透透的,见状知道她又在算计什么,无语的打断,“什么怎么办,那小贱蹄子不是说了明早给你配方,你就早点回去学,学会了咱们就有饭吃。”   这城里的早饭哪里那么好买,现在除了国营饭店和各个厂子食堂,哪里有卖吃食的地方?去黑市么?她张玉凤能找到东南西北?   这是一个有钱有票花不出去的时代,可怜的是林家人连钱票都所剩不多。   “我就是怕我走了您想解手咋办,”张玉凤小声辩解。   老太太真的心累,没有理她,闭目养神。   *   回到厂里,刘秀发现女儿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她,不禁问,“怎么了,怎么这么看妈?”   “看您好看,”林冉脱口而出,随即笑嘻嘻的撒娇,“我刚刚看你怼三婶的样子,感觉爽极了!还有妈你看没看见,老太太的脸色,笑死我啦哈哈哈哈,您早该这么对她们了!”   “什么爽不爽的,没个正形。”刘秀点了点林冉的鼻尖,跟着笑了开来。   林奶奶有句话说的对,刘家几十年的家教,确实没有教她这么对待长辈。但这六年没有丈夫女儿的日夜里,刘秀悟出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   以前她怕保护不好女儿,现在林冉出落的这么优秀,刘秀心里放心了大半。直到前几天的副主任任命下来,刘秀的腰板这才挺直了起来。   这个任命就像一个讯号,打破了她六年来遭受的沉默。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刘秀本来就不是会受委屈的性格,一旦有了底气,自然不会再惯着林家的这些妖魔鬼怪。   老太太和张玉凤虽然在医院,但那屋子并没有打扫过,所以刘秀还是跟女儿挤了一个屋子。   没有心怀不轨的人住同一个屋檐,这一晚,母女二人睡的都极为安稳。   有人欢喜有人愁,张玉凤这一晚睡的特别不踏实,医院的床又硬又冷,老太太还总是起夜喊她。   等到天边刚刚擦亮,张玉凤勉强睡了会儿,在再一次的老太太解手中,张玉凤终于下定决心,回厂子学素食肉的做法去。   一来不想伺候老太太,二来这方法学会了,她可以放假的时候给孩子们做,毕竟昨晚上闻着的味儿还是挺香的。   睡得好的林冉心情也好,看到张玉凤回来,就把人带到了厨房,塞了一张纸过去。   张玉凤文化水平有限,林冉的字迹再好看,她也不认得这些都是什么料。   看在张玉凤可能还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素食肉学会了自己能跟着吃上的份上,林冉耐心的给她读了一遍。   自从林奶奶瘫痪在床,大嫂的心里只有照顾家宝,做饭的活计基本落在了张玉凤身上。   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做饭的技巧,张玉凤在林冉的指挥下,第一次做,竟然也能把素食肉做的似模似样。   吃过早饭,待张玉凤去给老太太送早饭,林冉才锁上屋门前往七车间上班。   跟平时的一个人不同,这次林冉是跟着刘主任一起上班。   经过几天来的努力,研究小组终于把所有数据测量完毕。   刘秀今天就要开始上岗,开始七车间设备的组装工作了。 第114章   研究小组的测量工作一结束,刘秀作为七车间的副主任,跟着主任,领着车间工人们,开始了设备的组装工作。   时间紧任务重,刘秀这一天都忙的脚不沾地,预计会比之前在二车间时候,下班还要更晚。   而研究小组这边,则开始了数据分析工作。   数据分析前,要由专门的设计人员,制出模型图纸用以小组人员研究。   设计人员建模的这段时间,凉柚把自己抄录的数据交接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刘秀在车间里加班,看到林冉要走,喊住她,“冉冉,你中午想着点给妈打点饭送来,妈就不回去休息了。”   这边的工作刚刚开展,什么都没摸清的情况下,刘秀打算中午不离开车间,生怕去食堂走路这会儿的功夫,耽误组装进度。   “行妈,我知道啦。”林冉没有接刘秀递过来的粮票和钱,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我儿子几年之后,要是有你闺女懂事就好了,”付主任看着林冉的背影,对刘秀感慨。   付主任是七车间主任,是从四车间的副主任升上来的,到了七车间。虽然从副主任变成了主任,但大家喊他的时候喊的是‘付主任’,付副同音,这段时间跟以前车间的人碰面,没少被人调侃。   付主任比刘秀大了两岁,但他的儿子却比林冉小了三岁。   这话就是变相的在夸林冉,刘秀听着心里高兴,说了几句恭维话,把付主任说的心里也舒坦了,两个人这才继续投入工作。   林冉出了七车间,就往家走去。   现在才刚上午九点,张玉凤中午回来做饭估计也要十一点多才会回来,趁着她不在家,林冉钻进空间,打算给刘秀做份便当。   现在家里多了两口人,林冉虽然不担心钱的问题,但也知道林家老太太和张玉凤并不会像嘴上说的那样,等到分粮就走,不知道还要拖多少天才能走,林冉担心刘秀的身体吃不消。   只要张玉凤和老太太在城里呆一天,她家的伙食就得由张玉凤来做,这就有些难办了,如果给家里准备的粮食多了好了,张玉凤就会怀疑她俩偷藏工资了。   如果粮食放的少些、差些,麻烦倒是省了,但是不知道要连着吃多久,林冉觉得以刘秀干起活来拼命的架势,不补充点营养根本不行。   正好趁着今天她难得休息,老太太和张玉凤也不在家里,林冉钻进空间,打算给刘秀做点好吃的。   吸取了之前的马虎教训,为防张玉凤闻到味道,林冉干脆在空间的厨房里做饭。   因为有了素食肉打掩护,只要是不带骨头的肉食,林冉就敢做给刘秀吃。   把鸡胸肉切成丁焯掉血水,放在一边晾凉。   林冉打开空间里的厨房,翻找看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做菜。   将找出来的胡萝卜、土豆、香菇、圆葱,依次洗净切块,放在一旁备用。   锅热,油温七八分热,林冉把洋葱放入其中煸炒,待圆葱散发出味道了,又放入鸡肉丁。   将刚刚准备好的各种丁装满的大碗,林冉一股脑全都倒进了锅里。   快速的翻炒着,等到所有东西都贴过一遍锅底,林冉掏出一瓶狂犬说倒进锅里。   开了中火盖盖,任由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着,林冉又洗手打算闷些白米饭。   加米的时候,林冉盖电饭锅盖的手一顿,随即又往锅里加了一量杯米粒——突然想到她的亲亲男朋友也在厂里,送便当的事怎么能忘记男朋友呢?   虽然、但是、要不是昨天魏亦鸣等在车间门口找她,她还真的忘记了对方是自己男朋友,而且还是从北京过来的男朋友。   无形之中渣了一下,林冉有些小愧疚,决定一会儿给男朋友的便当里,多放一个煎蛋!   洗好米,加水开启电饭锅后,旁边的锅里已经开锅了很久。   从淘宝里取出一盒咖喱块,林冉熟练的拆盒,然后放入炖着鸡肉土豆胡萝卜的锅里,匀速搅拌。   这道咖喱鸡肉饭,林冉上辈子的时候,也曾在最开始的时候翻车过。   上辈子,林冉从小就是被姥姥带大,父母在外地忙生意,偶尔寄来东西。   有一年,林父林母寄的东西里有一盒袋装咖喱粉,小林冉不懂这是什么,林姥姥也不懂,于是小林冉拿着咖喱粉和邻居小伙伴们,玩了两个月过家家,才把那些咖喱粉都霍霍没。   那是第一次林冉对咖喱有了些许印象。   等到长大了的时候,盛行咖喱鸡肉饭,林   冉最初回到老家的时候,也想尝试自己做。   结果第一次去超市的时候,售货员推荐的有咖喱粉、有咖喱块,选择困难症的林冉干脆都买了一份。   翻车就是在咖喱粉上,那家超市卖的咖喱粉完全跟自己小时候过家家玩的咖喱粉不是一个味道,林冉按照百度食谱将一整包咖喱粉的克数都加入了炖好鸡肉的锅里。   等到出锅的时候,那种香粉的味道,林冉至今不想回味,跟外面卖的咖喱鸡肉盖饭味道大相径庭就算了,还害的林冉那口新锅直接淘汰,因为后来那个锅做什么都带了那种咖喱粉的味道。   后来经过多次试验,林冉从那以后,在做咖喱鸡肉饭都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咖喱块。   回忆着上辈子的那点事,林冉有些出神。   只能油烟机感受到了热气,自动开启,嗡嗡声拉回林冉的思绪。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其实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咖喱鸡肉熬好收汁,电饭煲跟着一同焖好出锅。   从淘宝里买了两个老式铝饭盒,凉柚把每个饭盒放了一半米饭,又放了一半咖喱鸡肉,一个便当就做好了。   仗着空间有保鲜的效果,林冉把锅里剩下的米饭盛在碗里,压实,倒扣在盘子上,又把锅内剩余的咖喱鸡肉淋在饭上。   一盘摆盘成功的咖喱鸡肉饭就做好了。   看了看时钟才刚十点,林冉难得的享用了一下午饭时光。   所谓做饭十分钟,刷锅半小时,等到林冉费力的把满是咖喱的厨具清理好后,对这句话开始深有体会。   吃饱喝足有力气,林冉把洗净的锅放在炉子上,重新热锅烧油,开始爱心便当最重要的一步。   煎蛋。   刘秀的饭量林冉清楚,一盒盒饭过后绝对吃不下煎蛋,所以林冉干脆只给魏亦鸣一个人煎蛋。   因为心里那份差点把男朋友给忘了的愧疚,林冉在做煎蛋的时候,加了点新花样。   将热软的火腿肠一刀切成两半,顶部留有一块连接,打开反向对折,形成一个心形,用牙签固定后,放在平底锅底。   在火腿肠中间的位置打上一个荷包蛋,将两面煎至金黄,林冉把煎好的荷包蛋放在魏亦鸣那份盒饭里摆上。   一份爱心便当、一份孝心便当就一起出炉了。   马上要到十一点,怕送餐时候碰上回来做饭的张玉凤,解释不清手里便当的来源,林冉干脆早早出了家门。   此时的七车间,工人们刚刚摸到点组装的门路,刘秀一边组装,一边喊着大家该怎么摆放组合,林冉远远的听着,听出了刘秀嗓子里的一丝沙哑。   早知道就做个冰糖雪梨给刘秀润喉好了,林冉有些后悔的想。   看着那群忙碌的人,林冉怕自己上去打断,会耽误他们的操作,造成影响。   四周没有人是闲着的,林冉想找个人传话都不行,只好坐下来认真等待。   终于半个小时后,刘秀停止了喊叫,柠完这边最后一颗螺丝,这才从机器上跳了下来。   林冉看的担心不已,赶忙迎上前将饭盒递了过去,“妈,12点了,歇会儿吃个午饭再干吧。”   刘秀擦了擦汗,“你先放那吧,妈一会儿有空就吃。”   林冉想说你什么时候能有空,以她刚刚的观察,刘秀怕是等到晚饭都不会想起来曾经有一份午饭摆在她面前的。   不想自己有一天接到的是母亲低血糖昏倒的消息,林冉刚想劝说。   “刘工去吃饭吧,咱们大家伙伙儿也都歇歇,该回家吃饭的回家吃饭,等送饭的就等。”付主任就在旁边看着母女互动,闻言下达命令。   这下子,刘秀不得不跟着林冉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开饭。好在这个点来送午饭的人很多,刘秀和林冉两人在一旁也不算突兀。   “怎么没多拿双筷子,你跟着一起再吃点呀,”林冉接过饭盒,想跟女儿一起吃午饭。   “我吃过了,妈你快趁热吃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便当,”林冉很怕刘秀吃慢了,就着急回到机器上继续工作去了。   “你这孩子,”刘秀嗔着打开饭盒,扑面而来的香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好香,这是什么?”   看起来奇奇怪怪的颜色,但是闻起来却很香,拿着勺子挖了一口,有些刺激的味道过去,留下来的味道让人回味,刘秀觉得还挺好吃的。   “是咖喱,这次去北京的时候看到有卖的,寻思买回来给您尝尝,”林冉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的提起北京了,“您快吃吧,我特意赶着三婶没回来做的,您晚上回去别说漏嘴。”   想了想,怕这样显得自己不尊敬长辈,林冉解释,“因为只买了一份咖喱,不够给奶奶和三婶分的。”   晃了晃手里的饭盒,林冉补了一句,“给魏亦鸣也做了一份。”   本来女儿不喜欢林家人,刘秀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听说竟然给那小子也做了便当,刘秀脸色一僵。   “行吧行吧,女大不中留呀,”感叹了一句,刘秀撵人,“趁热快去吧,饭盒我自己刷了晚上带回去,不用特意等着了。”   “那刘主任您先吃着,我先走啦哈,”林冉打着哈哈,搞怪的敬了个礼,把刘秀逗开了颜,这才拎着手里的另一份便当离去。 第115章   林冉走到六车间大门口的时候,还在想直接进去找人会不会不太好,就见从里面走出来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   其中一人比其他人高出半个脑袋,最是显眼,正是她要找的亲亲男友。   魏亦鸣看到她在门口等着,脸上露出一点惊喜来,快步走过来,“我正想去找你呢,怎么在外面站着,等多久了,晒到没?”   面对男友突如其来的热情问候,刚刚到六车间门口的林冉有些羞愧,但她表面还是非常镇定的提了提手中的饭盒,“看着中午返点,来给你送饭来啦。”   里面还有爱心煎蛋呢!一点小小的羞愧能弥补的了吧。   几个人显然都认得林冉的样子,但见到一向冷清的魏亦鸣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两个人怕是在谈对象。   几个小年轻起哄起来,“哟,魏哥,对象来送饭啦?”   赵振华因为早就知道两个人在谈对象,所以接受度很高,搞怪着声音,“以后都改口啊,别叫林干事了,叫鸣嫂子。”   “这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午饭也有人给做了,不像咱们,孤家寡人的,午饭还得去食堂,跟几个大老爷们一起吃。”   听到这话,赵振华可不干了,“别咱们你们他们的,我可是有对象的人。”   姚师傅收拾好东西走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老子还没同意呢,你有哪门子的对象。”   自从知道女儿被这小子给拐跑了,他这两天对赵振华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诶诶别踹了师傅,这么多人呢,要面子的啊,”赵振华一边躲过未来老丈人的佛山无影脚,一边嚷嚷,“师傅您再打我一会儿就就在食堂喊您岳父啦,诶哟诶哟,疼疼疼,我开玩笑的您别当真啊。”   姚师傅脸色一板正,“你跟珍珍也是跟我开玩笑?”   赵振华赶忙正了正神色,“我跟珍珍那可是真真的,就等您点头,我就带她去北京见我父母,我爸妈那边您也知道,要不是实在抽不开身,他们是想亲自过来的。”   姚师傅脸色缓和了下来,显然知道赵振华父母的情况,清了清嗓子,“咳,那就定个日子吧,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们好给珍珍收拾行李。”   按理说男女双方谈婚论嫁,无论如何双方父母都要见一面,但他们两家的情况,谁的工作都离不开人,只好先让珍珍去见见赵振华的父母,好让那边的两口子乐呵乐呵。   李芬芳倒是有时间,但家中男人健在,只是脱不开身,她单独作为长辈前去失了礼数,索性就让年轻人先折腾着,等到时机合适,两家再想办法碰面。   赵振华愣住了。   林冉看不下去眼,十分担心自己的闺蜜姚珍珍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二傻子的,上去推了推赵振华,“愣着干什么呢,姚叔叔同意啦。”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过了明路的,明明上次她出差前还说要她对父母保密。但现在姚师傅知道了,还同意了两个人的相处,看赵振华二愣子似的样子,林冉扶额。   魏亦鸣默默把她推赵振华的手窝在自己手里,抬了抬脚尖踹向呆愣的赵振华。   赵振华回过神,激动的有些磕巴,“您,您是同意了?我我我,我这就去和珍珍商量商量。”   姚师傅眼睛一瞪,“你和珍珍商量什么?”   赵振华拍了拍脑门,“奥对对对,高兴糊涂了,是我去跟我爸妈商量商量,不对,是知会一下。”   “兄弟们,我去忙人生大事了,午饭你们自己去吃吧,不用等我啦。”赵振华三步并两步,往厂长办公室跑去,那里有长途电话可以打。   姚师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到底是自己亲手带了一年多的人,性格人品都有把握,虽然人有些跳脱,但品格是个好的,加上自家闺女乐意,姚师傅也懒得当那个恶人。   “得了,魏哥有林干事了,姚师傅有师娘,振华去报喜去了,咱们也撤吧。”一个人招呼着大家伙儿去食堂。   离的远了还能听到有人纠正他,“都说了叫鸣嫂了,下次想着点啊,咱们得给魏哥张罗张罗。”   叫人看了自己的家务事,姚师傅抬着下巴瞅了瞅魏亦鸣,“你小子动作挺快的呀,就这么把我们冉丫头拐走了?”   魏亦鸣矜持带了点小骄傲的点了点头,“等她点头,我们就去见我父母。”   围观了赵振华的见父母经历,魏亦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正式的拜访过刘秀,作为一个将要娶她女儿的晚辈拜访,而不是同事关系。   难怪最近刘工对自己的态度突然不友好了,自以为找到了经验的魏亦鸣,决定等邮件到了就去拜访。   两个孩子都是有担当的,姚师傅作为看了林冉十年成长的长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跟林冉嘱咐,“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不过转念想到魏亦鸣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在对方面前气势还是断了半截的,又清了清嗓子改口,“咳,那个下次再来直接进车间就行,咱们车间欢迎家属哈。”   “走了走了,不打扰你们小年轻二人世界了。”   林冉偷笑,没想到姚叔叔还挺潮,还知道二人世界。   提了提手里的便当,“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去,再不吃就凉啦,我亲手做的。”   伸手拿过饭盒,魏亦鸣一本正经的签过女朋友的手,“走吧。”   这个点食堂人很多,两个人都不想去食堂,林冉家有张玉凤随时可能回来,魏亦鸣住的是宿舍,中午午休时间不方便过去。   两人最终在上次散步的小径上找了个长椅坐下。   魏亦鸣在林冉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饭盒,入眼是一个粉色外圈内里煎蛋的心形,魏亦鸣的耳朵染上了些许绯色,看来自家女友对他也很是喜欢,在用煎蛋表达爱意呢。   接着下面就是有些发黄粘稠的鸡肉土豆,闻着味道,出国留学过的魏亦鸣鼻子微动,“咖喱?”   “诶?你知道?”林冉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魏亦鸣不知道咖喱,她还可以说是北京买的,但对方如果知道的话,她就不敢轻易说北京买的了,因为她并不知道现在的北京卖不卖咖喱。   好在魏亦鸣并未询问由来,而是解释起来,“我之前出过留学了几年,吃过几次,有些印象。”   林冉松了口气,她刚刚都想好了,如果男友追问,自己就说是上海买的!作为一个跑过北京,路过上海,去过东北的人,林冉不方。   林冉催促:“那你快尝尝。”既然魏亦鸣吃过几次,显然应该是能接受咖喱这个味道的,林冉把提着一半的心放了下来。   就是前世生活越来越便利的时候,很多   人也不一定喜欢吃咖喱的味道,林冉会把这个作为午饭,一是想给刘秀多尝尝各种口味,二是她自己想吃了,至于给男朋友带咖喱鸡肉便当……其实完全是顺便,咳咳。   想到早上学会了素食肉去医院照顾老太太的张玉凤,林冉不禁思索,要不要再教对方几道素菜好吃的做法?   早上她之所以会毫无保留的把素食肉配方交给张玉凤,就是因为刘秀是个厨房杀手,她又不方便总去空间里开小灶,如果能把张玉凤的厨艺提高一下,那么自己未来的伙食水平就不会差。   而此时的医院里,正在给老太太喂饭的张玉凤打了个喷嚏,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林奶奶清楚的看到唾沫星子从三儿媳的嘴里洒到了饭盒里,顿时食欲全无。   对自己被当做免费劳动力厨子完全不知情的张玉凤,见老太太不吃了,放下了手里的饭盒。   “妈你说她们娘俩怎么想的,我中午回家的时候,一个人都没见着,打听了一下说是在车间加班,你说她们车间那么忙,那工资是不是还得涨涨啊,我可听人说了,二嫂升成副主任了,她们那工资不是都按级别来的,还是林冉那死丫头运气也好,还没到16呢,就提前转正了,我看她那工作是没指望给您孙子了,倒是可以让她给安排安排。”   张玉凤算盘打的响亮,她倒不是旧事重提希望跟林冉处好关系来讨好到工作,她也算把老太太前两天的话听了进去,知道以现在林冉和林家的关系,想顺利安排工作很难,张玉凤这么说,只是想提醒提醒老太太,别把这事给忘了。   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小心眼子没见过,抬了抬眼皮,“这事我再琢磨琢磨。”   她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给孙子谋工作上,原本就觉得林冉离开林家带走了林家的运气,现在听三儿媳妇说了林冉和刘秀在厂里突然风光了,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三房这个小贱种,她得想想办法给人再弄回乡下去,不能让一个女娃娃赔钱货,把她们老林家的运气一个人全给占了。   老太太坚定的认为,现在家里的一切糟糕,都是因为林冉把气运带走了,如果能把林冉弄回乡下,林家一定会回到以前的光景。 第116章   在林冉期待的目光里,魏亦鸣拿起勺子,先挖了一勺,递到林冉嘴边,“先喂你一口。”   “怎么?怕我下毒呀,”开了句玩笑,林冉还是把饭吃尽了嘴里。   本来只是担心她没吃午饭,魏亦鸣面露委屈,拿着勺子就那么盯着她。   林冉被看的好笑,拿着他的手将勺子插到饭里,“行了,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中午吃完饭来的,你快吃吧,不用管我,看你吃我就高兴啦。”   魏亦鸣这才又挖了一勺放入口中。   眼前一亮,魏亦鸣点了点头,“好吃,比我在国外吃的还好吃。”   “净瞎说,”林冉一副我就静静的看着你编的样子,“你就捧我吧”。   “真的,没骗你,”魏亦鸣眼神真诚。   上辈子林冉也吃过很多餐厅的咖喱饭,知道自己的厨艺跟人家大厨比,那真是十万八千里,也不跟男友争辩,只催促他快吃。   在女朋友期待的眼神下,魏亦鸣一口一口的吃着。   看着看着,林冉的脸悄悄红了起来,她刚刚就是用这个勺子吃的男友喂过来的饭的。   魏亦鸣这算不算吃了她的口水,啊呸,是间接接吻?   女朋友亲手做的便当,魏亦鸣吃的干干净净,要不是林冉的眼神监督,魏亦鸣想把爱心煎蛋留起来。   吃过午饭,想到魏亦鸣下午还要去车间忙,林冉起身想要回家。   一起身,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热潮在下边涌动了一下,林冉脸色一变。   仔细算来,原主马上十六岁了,上辈子林冉是十四岁来的初潮,但是原主的身体可能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有些虚弱,所以自从林冉来到了这里,还从来没有来过例假。   这熟悉的感觉让林冉内心直呼糟糕,这具身体因为没有来过例假,所以竟然一点预兆都没有!   应该是自己来了之后经常在空间里吃些肉类,所以把发育需要的营养都补充到位了,所以她猜测,这熟悉的感觉,应该是来了大姨妈。   察觉到她突然僵住、面色不对,魏亦鸣有些关心的凑近了些,“怎么了?”   “我,”两辈子加起来林冉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跟男生开口,“把工服脱下来。”   “啊?”魏亦鸣冷清的脸上难得多了丝呆愣,“这,不太好吧?”   虽然他的工服下面穿了衬衫,但是女朋友突然这么主动,魏亦鸣有些不知所措。   细密的疼沿着神经爬了上来,林冉有些着急,“快点。”   看着她脸色难看,魏亦鸣意识到情况并非他所想的那样,赶紧把外套脱了下来。   林冉也不解释,快速把工服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做完这些动作,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原主从小就干体力活,春夏秋冬都是用冷水洗衣服,不痛经才是奇了怪了,可怜受罪的变成了她,林冉疼的额角开始冒起了冷汗。   痛经真的是女人一大天帝,她可以让一个上一秒还在哈哈大小的人,下一秒就痛哭出声,一点道理不讲的。   “怎么了?哪里难受?我送你去医院。”看到她额角开始冒冷汗,魏亦鸣慌了神,一把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左手托着林冉的后背,感受她薄薄的衣服,没一会儿就被冷汗打透了。   几分钟的时间,林冉就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她想说不去医院,想说回家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但是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睁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右边是窗户,透过窗户,林冉看到了医院的大门外。   她这是被自家男朋友送到医院了?想到自己刚刚失去意识应该是昏倒了,林冉苦笑,上辈子她也有痛经的毛病,但是每次都是眼前一黑,原地休息一会儿就会挺过去。   这次看着天色,倒像是直接休息了一下午的样子。   应该把自家男朋友吓坏了吧。   身下黏腻腻的不舒服,林冉撑起胳膊,想要起身。   “你醒了?”担忧的声音从左边传来,魏亦鸣放下手里的图纸走了过来,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着人已经不冒冷汗了,才松了口气。   “鸣哥你没去上班,”林冉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对方这会儿会在车间里了呢。   “你都进医院了,我哪有心思上班,图纸我拿过来了,一样能做,不耽误,你别多想,”魏亦鸣比了比对面床上放着的一叠图纸。   “让你担心了,”林冉乖巧道歉,上辈子她初潮的时候是在晚上,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满床都是了,刚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痛经过,应该是后来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才得了痛经的毛病,但每次也都是提前就有些预兆,不会像这次似的,来势汹汹,让人完全措手不及。   “大夫说你……嗯来月事了,我给你买了些月事带,放在那了,你要用的话自己拿。”魏亦鸣的声音顿了顿,林冉的运到可把他给吓坏了,等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也被他的阵势吓坏了。   不过到底是有经验的大夫,稍作检查之后只查出了营养不良和供血不足,等到解下林冉腰上系着的衣服,看到衣服上面的一滩褐色时,年长的女大夫才松了口气笑了笑跟魏亦鸣说,“你女朋友应该是来初潮了,因为营养不良和供血不足,她来例假的时候会很痛,应该是痛昏过去了,你去拿个热水袋灌点热水给她敷敷肚子能缓解些,人没事儿,一会儿就能醒。”   魏亦鸣听的云里雾里,追问初潮、例假是什么病理,女大夫忍着笑给他科普,直听的魏亦鸣脸色涨红,但还是认真的记下了注意事项。   其实他对例假、月事这些名词是有印象的,母亲和妹妹的对话里偶尔会提到过,但是他关心则乱,刚刚完全没有想起来。   按照医生的嘱咐买了热水袋灌了热水,还特地找人换了些月事带的票,买了些月事备用,这才回了医院。   想到这,魏亦鸣掀起林冉被子的一角,把手伸了进去。   林冉本来就因为被男朋友看到了糗事而窘迫,现在看他直接伸了手进来,大惊失色,“你要干嘛?”   然后就看到魏亦鸣无辜的看着她,手从被窝里拿出来的时候,捏着一个热水袋。   林冉:“……”,难怪她刚刚觉得肚子暖呼呼的,原来是有热水袋。   现在的热水袋是灌热水的,没有后世的暖宝宝之类的,魏亦鸣拿着热水袋出去找水房灌热水去了。   趁他不在,林冉拿起放在柜子上的衣服,围在自己的腰上,工服上面虽然有一滩褐色,但是工作服嘛,脏一点人家也不会多想,但是她裤子上如果有一大滩红,那可就丢人了。   从中午到现在,一下午的功夫,下边早已成了河,已经没有补救措施,林冉在卫生间里磨蹭了很久,从空间里拿了干净的内裤和卫生巾,把魏亦鸣买的月事带扔进空间里,这才又把脏兮兮的裤子套上。   没有办法,如果大夫来查房的时候看到她裤子突然干净了,再吓出个好歹,她只能先把内裤换了,能保持一点清爽是一点了。   “已经晚上了,饿了吧,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点饭,想吃什么?”   魏亦鸣灌完热水回来,想着问问她晚饭吃什么,就见自家女朋友所在被子里,因为失血的原因,嘴唇苍白,脸上却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绯红,“鸣哥,晚饭的事儿不急,你一会儿回趟厂子,能不能帮我取两件衣服。”   想到中午的时候,大夫从她身上解下来的衣服上有了些斑痕,魏亦鸣反应过来,外面的工服都有痕迹了,她的裤子应该也是脏了。   “好,”魏亦鸣点了点头。   “奥对,你别直接去我家,你去车间找我妈,让她给你拿,”林冉想到自家现在的情况,叮嘱魏亦鸣,“要是碰到三婶,不知道又会引出什么事,你让我妈给你拿就好。”   “好,”林冉说什么,魏亦鸣都说好,等到她说完了,魏亦鸣才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晚饭有想吃的么?”   自家女朋友失血过多,加上还是因为营养不良引发的疼痛,魏亦鸣想着去国营饭店里要两个菜,给她补补身体。   摇了摇头,林冉对这个倒是无所谓,“你看看食堂有什么就帮我带点吧。”   等到热水袋没有那种灼人的温度了,魏亦鸣把它塞进被子里,又给林冉整理了下被角,然后转身把自己带来的书塞给林冉,“无聊的话就先看看这个,我很快就回来。”   关门声响起,林冉打开他塞过来的书,许是因为上次自己改了他的图纸,这次魏亦鸣并没有把书里夹着的图纸带走。   不知道他是有意试探自己,还是因为着急买饭而无意落下,林冉心里天人交战,迟迟没有动那几张图纸。   魏亦鸣回来的时候,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听说女儿因为痛经疼进了医院,刘秀吓了一跳,趁着晚饭时候的休息时间赶了过来。   手里还拎着给林冉带的衣服,“都怪妈,平时也没注意着点你。”   刘秀有些自责,听大夫的意思   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供血不足引发的痛经,但女儿如果是在身边长大,又怎么可能营养不良呢,她就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不会饿着女儿一点的啊!   想到这些,刘秀对楼下病房的林奶奶更是恨极了。   “您来的时候没碰到三婶儿吧?”林冉有些担心,石景县就这么一家有住院部的意愿,林奶奶也在这家意愿,如果让她们碰到刘秀过来,肯定要大惊小怪,再闹得她不得安宁。   “没有,妈心里有数,避开了。”刘秀摇了摇头,她知道林奶奶的病房,所以上楼的时候是从另一边比较远的楼梯绕上来的。   林冉其实感觉自己完全可以出院了,她上辈子又不是没痛经过,就是第一天疼的要命,后来的几天都在可忍受范围内,但是刘秀和魏亦鸣这次立场一致,都表示不同意。   林冉这次住院并不是单纯的痛经,而是营养不良和供血不足,还需要挂两天的点滴。   在林冉的各种保证不会偷偷办理出院的情况下,刘秀不太放心的走了。   临走前,总算是拿正眼看着魏亦鸣了,“这次谢谢你送冉冉过来了,你多看着点她,给你添麻烦了。”   魏亦鸣谦逊,“您客气了,我是她男朋友。”照顾女朋友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刘秀一噎,缓了缓,才说,“你有心了,等有时间了,跟冉冉来家坐坐。”   这就是一句客套话,彼此都知道对方有多忙,但这给魏亦鸣传递了一个信号,是刘秀已经接受了他是林冉男朋友的事情。   魏亦鸣恭敬的把刘秀送走,然后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里面的人喊他了,才进病房。   拉上窗帘,林冉换下脏了的裤子,用从空间里拿了湿巾擦了擦自己,这才换上刘秀送过来的衣服,要不是没有正当的理由和途径,其实她在卫生间的时候,就能把裤子换掉。   重新窝回被窝里,林冉叫魏亦鸣可以进来了。   魏亦鸣走了进来,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把饭吃了睡一会儿,别看了,伤眼睛。”   刘秀总共也没呆一会儿,所以这会儿的饭菜还热乎着。   两大饭盒的菜让林冉目瞪口呆,“这么多我哪吃的完呀?”   魏亦鸣:“……我跟你一起吃,我也没吃呢。”   林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又把自家男朋友给忘记了。   “这不是在食堂买的吧?”林冉一边吃着白米饭配炖鸡,一边问,食堂可从来没听说过舍得炖小鸡当大锅菜。   “嗯,让大师傅帮着做的。”魏亦鸣对自己找人开小灶的行为直言不讳,至于鸡是哪儿来的,魏亦鸣也没多做解释。   吃完晚饭,魏亦鸣怕林冉无聊,还是把书递给了林冉看,自己坐在那里对着图纸研究。   晚上没有点滴要打,衣服床单也都换了干净的,可以自由下床的林冉,走过去坐在了魏亦鸣身边。   魏亦鸣往床沿边上移动了一下,把胳膊放在她的身后垫着,避免林冉掉下床去,“怎么不看书了么?”   林冉把他的胳膊放在了自己的脖子后,避免自己把他的胳膊压麻,小声说,“我跟你一起看。”   魏亦鸣拿过来的书她上辈子都看过最新版的了,这会儿再翻第N遍,实在没意思,还是看看老图纸有意思。   因为最近正在研究零件尺寸的阶段,这部分保密要求没那么高,真正要保密的是核心技术方面,所以魏亦鸣也不拦着她,纸把自己的图纸递了过去。   两个人还没处对象的时候,魏亦鸣就知道了自家女朋友对这方面有很大的天赋,此时两个人一起研究图纸,听着不同的意见,魏亦鸣只觉得茅塞顿开。   “要不是知道现在七车间的事也很重要,真想把你带回北京,”魏亦鸣感叹了一声,他觉得以林冉在物理方面的天赋,实在不应该窝在小县城里,就算石景钢铁厂是国内前几的厂子。   “等到你们的设备研究完了,我想把你推荐给我的导师,”魏亦鸣觉得林冉应该接受更深层次的系统教育,才不会埋没了她的这份天赋。   “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林冉倒是不抗拒,能教出魏亦鸣这样的人才,他的导师一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能跟着这样的人物学习,林冉求之不得。   虽然她来自后世,掌握了许多不该存在这个时间的知识,但她从来不小瞧任何一个这个年代的人物。林冉一直知道,六七十年代的人们从无到有,开阔了一个又一个领域,他们所掌握的知识,是很多现代人无法触及的,后世的很多成就,都建立在这个时代的初代研究成果之上。   两个人愉快的讨论着图纸,时间很快过去,天色黑了下来。   看着天色不早,林冉想让魏亦鸣回去休息,毕竟医院陪床实在难熬,魏亦鸣也不多说,只出去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帘布。   石景县的县医院是早些年战乱时候就建好的,天花板上本来就有滑道,以便特殊时期如果有男女病人混住的时候,可以用帘子隔开避免尴尬。   只是建国后,尤其是动荡后,来医院就医的人越来越少,尤其现在也不是感冒多发季,一个人一个病房都够用,所以这帘子也就收了起来。   魏亦鸣把帘子按上,让林冉安心睡觉。   有人在身边,林冉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其实她小时候很怕黑、很怕一个人睡的,都是缠着林姥姥陪她,林姥姥也放心不下小外孙女,所以林冉的童年从来没一个人睡过。   只是后来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所以学会了克服恐惧,习惯了一个人睡。   关上灯,黑暗中,视线模糊,人的感官会更加清晰,耳畔听着房间里多出的一个呼吸,林冉以为自己会辗转睡不着,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她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大姨妈让人睡的沉,第二天一早,林冉不是被太阳晒醒的,而是被姚珍珍的声音喊醒的。   “冉冉我来看你啦,你怎么样了是哪里不舒服。”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姚珍珍的声音因为担心而有些大。   从书里抬起头,魏亦鸣皱着眉头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这会儿姚珍珍也看清了病床上把头埋进被窝里的林冉,还在熟睡,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姚珍珍轻轻关上房门。   因为魏亦鸣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回车间,又在晚上回了厂子帮林冉拿衣服,恰好朋友赵振华,说了下情况。   今天一早,姚珍珍和赵振华吃早饭的时候,就听赵振华说了林冉住院的事情。   林冉住院的理由魏亦鸣不好说出口,所以含糊了过去,不明缘由的赵振华在给姚珍珍传递消息的时候,就有些模糊。   这可把姚珍珍担心坏了,吃完早饭去单位报了个到就赶来了医院。   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没   想到好友还在睡的姚珍珍没控制好声音。   睡梦中的林冉听到声音,有些迷糊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神志还没清醒,但是眼睛已经睁开了。   眯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林冉才看清旁边站着的人,“珍珍?你怎么来了?”   说到这个,姚珍珍有些担心,“你都住院了我还不来看看,怎么回事呀,怎么还住院了,要不要紧啊?”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林冉的理智彻底回笼,看了眼目不斜视坐在床上,两个人中间的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开,对方假装没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似的,‘专心’看书。   林冉招了招手,示意姚珍珍低下头附耳过来。   姚珍珍不明所以的凑了过去,然后脸跟着红了,“啊?你,你那个了,我唔”   林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再听到那个字眼,因为痛经住院的经历,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况且旁边还有男生在,林冉可不希望姚珍珍再重复一遍。   姚珍珍小声说,“你那个怎么疼的这么厉害,我都没感觉的。”   姚珍珍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县里,没吃过苦,家里条件也不错,营养也跟得上,所以一年多前就来了例假。   林冉想了想,“可能是前两天着凉了。”   现在天气还算暖和,所以穿的不多,这几天在七车间里,大家都是累了就坐在地上或者设备上,设备都是钢啊铁的,和地上一样冰冰凉,薄薄的裤子并不隔寒,加上原主这几年底子没打好,可不就痛起来了?   正在这时,旁边床假装雕塑的魏亦鸣合上书,起身,“我去打点饭过来,一会儿有人来打针,空腹不好,既然你朋友来了,有人看着,我出去也放心一些。”   其实魏亦鸣是意识到了自己在这里,两个女生说起悄悄话并不方便,所以找了个理由离开,不过现在八点多了,也确实该找点早饭投喂女朋友了,再晚点都午饭了。   见他出去,姚珍珍挤眉弄眼,“我可是听振华说了,昨天是魏工送你来医院的。”   屋里就她们两个人,林冉说起话来也不用掖着,“我昨天还听说姚叔叔同意你和赵振华的事情了,怎么样,定下来哪天去北京见家长没有?”   说起这个,姚珍珍倒是难得的羞涩了一下,“呀,你都知道啦,昨天振华打电话问过他的父母,说是这个月底有一天假期,让我们过去一趟。”   一天假期根本不够从北京来石景县的,所以只能委屈两个孩子去北京了。   好在无论是姚珍珍,还是赵振华,都能腾地出空来。而且她俩也只是去见男方家长,并不是直接谈婚论嫁。   “恭喜啦,到时候定下日子提前说,”她好准备礼物。   姚珍珍摇了摇头,“就是去见见父母,定日子还早。”   现在赵振华的父母腾不出时间来,真要是结婚,也得选个大家都能到场的时间,况且定日子前,双方父母肯定是要碰头的,现在短时间内还做不到。   “诶呀不说我拉,说说你和魏工?”姚珍珍脸红扑扑的,转移话题。   “我俩?”林冉眨了眨眼,她和姚珍珍一样,男朋友的家都是北京的,见一面太难,当初答应谈恋爱的时候在魏亦鸣家楼下,那会儿没同意见父母,这会儿回到钢铁厂,感情似乎是有升温,但魏亦鸣却没再提过。   不对,昨天是提过的,当时两个人约好了等七车间的研究结束就去北京,魏亦鸣好像提了下见父母的事情,只是当时的自己沉迷图纸,没有听的太清楚。   林冉踌躇了下,“我俩应该是顺其自然吧,还没到那份上。”   上辈子她从小就和姥姥一起长大,对父母的感情了解不多,后来外地上学时,见多了同学、导师、同事分手离婚,对婚姻并没有太多的执着。   在北京的时候,魏亦鸣表白,她觉得能接受就同意了,现在两个人相处的虽然还不错,但是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定时炸弹没有解决,在那值钱,她觉得结不结婚,见不见父母,都要稍后再议。   姚珍珍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好友出谋划策,于是沉默。   病房外,正要推门进去的魏亦鸣手顿住,他刚刚是去医生办公室打招呼晚一点等他回来再挂点滴,回来病房想问问林冉早饭想吃什么,就听到了这么个对话。   ‘还没到那个份上,’这话不断的在魏亦鸣的脑海里回荡,薄唇轻抿,魏亦鸣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医院。   魏亦鸣带着早饭回来,姚珍珍已经吃过了,加上知道林冉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事,于是告辞离开,商定忙完了再过来,她办公室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   两个饭盒被摆在了床头柜上,魏亦鸣将筷子递了过来。   林冉敏感的察觉到自家的男朋友现在殷勤的有些不像话。   见林冉有些异样的看着自己,魏亦鸣也发觉自己可能是做的太过,随即又放松下来,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你回去上班吧,总请假会不会不好,”林冉担心的问,昨天下午到现在,魏亦鸣已经在病房呆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可能是因为晚上睡得不好,这会儿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摇了摇头,魏亦鸣安抚的拍了拍林冉的头,“等你打完针我再走,肚子还难受么”   双手缩进被窝,摸着肚子上的热水袋,林冉笑了笑,“有我男朋友放的热水袋在,放心吧,舒服多了。”   被她夸的嘴角上扬,魏亦鸣好笑的看着她,“贫嘴。”   不过心情还是因为这句话有些好转,没到那个份上又怎么样,至少自己现在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只要自己足够好,那结婚什么的还会远么?   等护士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凑在一块,对着一本书讨论着什么,气氛和谐,让人不忍心打断。   “咳咳,打针了,”还有好几个病房的针没打,小护士不得不提示自己的存在。   中午的时候,刘秀挑着午饭的时间,去食堂打了饭给两个孩子送了过来。   三个人一起吃着饭,林冉想起了什么,问刘秀,“妈,昨晚三婶回去了么?”   刘秀想了想,“不知道,昨晚我回去的时候都大半夜了,你三婶那会儿应该在医院呢,怎么了?”   刘秀是个厨房杀手,对自家的厨房情况不了解,林冉却是记得清楚,“家里没有菜了,米和面应该也没多少了,不知道奶奶和三婶够不够吃。”   刘秀对那两个人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要不够吃他们就来找我了,你放心吧,小管家婆,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啦。”   说着撇了撇旁边安静吃饭的魏亦鸣。   感受到刘秀的视线,魏亦鸣无辜的抬了抬眼睛。   到底昨天才救了女儿,刘秀也不好太给脸   色,于是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林冉却是有些不安,就是因为张玉凤没有去找刘秀,她才不安。   安利来说,以那两个人的心性,恨不得把自己和妈妈的一举一动都摸清楚,怎么自己住院的这两天,家也不回,饭也没吃,对方却没有等着刘秀问清楚情况呢?   就算林奶奶在医院需要人照顾,但林冉不相信张玉凤不回找人打听。   心里装着事,林冉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因为心里十分不安稳,林冉下午强烈要求出院,她肚子疼早就好了,至于管低血糖的点滴,完全可以明天白天再来医院打,住院观察真的没必要。   拗不过林冉,加上大夫也点头应允,魏亦鸣还是把林冉送回了厂里。   一回到家属楼里,自家门口的几个人正在往里抬着一个架子,林冉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张玉凤正在指挥着人把林奶奶抬进屋,看到林冉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样貌英俊的小伙子,顿时营养怪气,“哟,这不是咱家林干事回来了么?这是出去跟人约会去了?连你奶奶出院都不知道接一接,跟你妈一样没良心。”   抬着林奶奶的两个人并不眼熟,也不知道张玉凤是从哪里找来的人。   见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林冉不想让张玉凤开口就是对刘秀的污蔑,魏亦鸣却抢先一步开了口,“这位大婶误会了,我跟林冉刚刚并不是去约会,昨天冉冉晕倒住院,我们刚刚从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回来。”   “住院?诶呀冉冉没事吧?”周围住着的几个都是从小到大的老邻居,对林冉很是关心,听说她住院了纷纷开口询问。   这几个邻居也不是傻的,听着张玉凤的话就觉得来者不善,再说这年头谁还没几个极品亲戚了,这种戏码经常在家属楼上演,她们都懒得给人当枪使,看看热闹就行。要不是听到人说林冉住院,都懒得开口搭话。   “没事没事,是低血糖犯了住的院,”林冉任由几个邻居婶子围着她打量,隐去自己肚子疼的事儿,只说了低血糖。   张玉凤撇了撇嘴,“你奶奶也是营养不良住院的,也没你这么矫情,整这么大阵仗。”   什么叫矫情,感情她们关心林冉是假的?这话邻居可不爱听,忍不住呛了一句,“冉丫头那是在车间日夜工作累着了,你们家老太太住院那都是自己闹的,在床上好吃好喝的还能住院,那才是矫情呢。”   大家都是从小在县里长大的,要么就是在钢铁厂当了十几年几十年工人,说起话来有底气也不客气。   张玉凤算是看明白了,这左邻右舍的人都向着林冉,并不想在林家村的时候,邻居虽然也心疼林冉,但只要她家一拿孝顺老太太说事,大家就会睁只眼闭只眼,在城里,大家只会一股脑的护着林冉,根本不管她到底孝没孝顺老人。   其实大家伙儿都有眼睛,都看着呢,哪里看不出不是林冉不孝顺,而是这乡下来的两个女人肚子里有坏水,多少年的邻居了,当初林奶奶是怎么闹的林冉去乡下的,她们还没忘呢。   “凤儿,”屋里林奶奶喊了嗓子,把张玉凤叫进了屋里。   邻居们见张玉凤进屋,林冉的脸色也没什么病气,关心了几句,又叮嘱她小心家里那两个女人,就各自回屋了,她们会在家只有少数人是因为休息,其余的都是等着过一会儿去车间接班呢,得赶紧进屋缓缓一会儿好有精神头上班。   走廊上的人很快散干净了,从魏亦鸣的手里拿过自己装衣服的袋子,林冉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回去歇会儿吧,下午还得上班呢,你看你眼睛都有红血丝了,这两天辛苦啦。”   魏亦鸣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能行么,要不还是等刘姨回来吧。”   林冉踮起脚尖,亲了亲魏亦鸣的嘴角,“回去吧鸣哥,这里我自己来就好,放心吧她们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突然被亲,魏亦鸣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哄着下了楼,等到走到自己的宿舍,才堪堪回过神来,抹了抹嘴角,魏亦鸣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刚刚是怎么被亲的了。   赵振华洗完衣服从水房出来,就见到魏亦鸣站在宿舍门口,“干啥呢鸣哥,怎么不进屋,站门口笑这么荡漾,怪吓人的。”   都是有对象的人,能让对方笑成这样的,除了林冉也不做他想,赵振华很懂似的猜测。   抬腿踹了嘴上不着调的赵振华一脚,魏亦鸣开门进屋,“怎么没在车间?”   “请假啦,昨天跟我爸妈通电话了,月底带珍珍回家见爸妈,下午打算出去买点东西,”赵振华一边把衣服抖落开来,挂在阳台上,一边回答。   徒弟都已经到了见父母阶段,当师父的刚刚亲到女友的小嘴,魏亦鸣抿嘴。   林冉愿意亲他了,是不是说明对方还是非常喜欢他的,那他要是这会儿提见父母的事情,是不是也能被答应。   魏亦鸣有些后悔刚刚直接开口好了,那会儿被亲的脑子发懵,根本没想起来这一茬。   林干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不负责任的人,魏亦鸣想。   对于他脑子里的脑补,林冉一概不知情,等到魏亦鸣走后,林冉拎着衣服走进屋里。   屋里帮忙抬林奶奶的两个人已经离开,林奶奶把林冉叫进屋,“晚上让你妈早点下班,来我屋里,我有话要说。”   虽然娘俩都不待见林家人,但也不至于对方说什么都反对,林冉随意的点了点头,应承下来,至于刘秀几点回来,那取决于车间工作,林奶奶和林冉都说了不算。   林奶奶有话要跟刘秀说,也要看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间还没睡觉了。   没想到林奶奶虽然上了年纪,精神头却很足,硬是等到了刘秀半夜十点多下班。   人一进屋,就被喊进了林奶奶的屋里,张玉凤打着哈欠,把还没睡的林冉也叫了过来。   “你说什么?给冉冉定了亲?我怎么不知道?我不同意!”林冉还没走到屋里,就听里面传出刘秀激动的声音。   抬了抬眼,看向幸灾乐祸的张玉凤,林冉抬脚迈进了屋里,“怎么了妈?”林奶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是她在乡下时候,我就跟人定好了的,你一天那么忙,一年半载不回来一趟,当然不知道了,”林奶奶虽然躺在床上,但到底是当了林家这么多年家,气势也不低。   “知道什么?”林冉觉得自己这个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啊!   张玉凤接茬,“你进城的这几个月,咱家人十分挂心你,你奶奶给你定了个亲事,就等你放假回去相看呢。男方家里条件不错,你可得好好把握。你今天身后跟那个人我看了,光长得好看可没用,等你结婚操持家务就知道了,这嫁人还是得嫁个家里有钱的,光看脸可吃不饱饭,你奶奶也算是为你打算了的,你别不识好人心。” 第117章   林冉冷笑,“这么好的人家三婶怎么不把春杏嫁过去,再不济还有大房的人呢,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吧,如果我没记错,二房可是跟林家断绝关系了的,要不是你们直接把人抬到钢铁厂,逼着我们把人认下,今儿个可没资格躺在我家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提起林春杏,张玉凤脸色带了几分怨气,这怨气是冲着林冉的,“托你的福,春杏嫁了葛村长家,要不是我家春杏嫁了个好人家,你以为人家是怎么看上你的?”   虽然嘴上说着要让林冉感激,但实际什么情况,只有张玉凤自己心里清楚,春杏在葛家过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自从那次小树林过后,葛东强的心里就有些扭曲,以折磨林春杏为乐,加上那事儿是张玉凤找人发现的,葛东强对林家更是有怨气,别说帮扶,不打压都是因为不同村儿,当然,这些张玉凤是不会告诉林冉的。   “这福气我可不敢要,上次三婶还威胁我,说要把我嫁给村里的二流子呢,这次不知道又是因为点什么把我卖了,”林冉撇嘴。   “什么二流子?这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刘秀气的声音发抖,林冉回来并未提过二流子的事情,所以刘秀这会儿听着感觉有些不对。   张玉凤赶紧否认,“没有的事,什么二流子,你别瞎说。”   刘秀却不理她,瞪了眼张玉凤,就转头问林冉,“冉冉,你来说。”   林冉当初没把这事告诉刘秀,一是没有真的给她嫁人,二是二流子后来进了监狱,没必要说出来让刘秀担心。   这会儿自己说漏了嘴,被刘秀听到追问,只好把当时的事情和盘托出,末了林冉犹豫了下,还是加了句,“那个二流子因为耍流氓被抓紧去的时候,说他跟三婶有一腿。”   “我撕了你的嘴,贱丫头闭嘴。”张玉凤脸色一变,叫嚣着扑了过来。   本来就被气的不轻的刘秀见状,下意识踹出一脚,把张玉凤踹倒,摔在了林奶奶身上。   “诶哟,”林奶奶被压的疼的叫唤了一声,她也想起来当初那出闹剧了,因为二流子的事,老三还跟媳妇闹过脾气,后来见两人和好了,她就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二流子瞎攀咬,如今再看张玉凤的反应,林奶奶心里咯噔咯噔的。   “你跟二流子到底什么关系?”林奶奶咬着牙问出口,心里最担心的是,孙子到底是不是林家的种?   张玉凤当然死不承认,“妈,你也看到了,他跟强子……我哪能跟他有关系啊。”   这个时候,姑爷的名声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不能失了老太太的心,而且家奇到底是谁的孩子,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出来。   林奶奶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觉得眼下应该一致对外,暂且搁下了这个问题。   林冉不停的给刘秀顺着气,“妈,没事,都过去了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别生气啦。”   刘秀最气的是自己,她本以为乡下安全,却没想到女儿竟然还经历过这事,她还没死呢,就能越过她给女儿定亲,定的还是那种人?   刘秀声音冷了下来,\"弟妹,你跟二流子有没有关系我不管,但林冉是我闺女,她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做主,再把手伸这么长,别怪我给你剁掉。\"   话里寒气冻的张玉凤一个哆嗦,不敢接话,只看向林奶奶,希望她拿个主意。   林奶奶胸口起伏了下,她听出刘秀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是警告张玉凤,更是警告她。   林奶奶:“林冉姓林,她首先是我林家的孙女,再是你刘秀的女儿,老二已经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改嫁,你个外姓人没资格插手我家的事情,这事,我说了算!”   林冉冷笑:“按您的话说,我爷爷死了,你这个外姓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嫁,老掺和我们林家的事干什么?我姓林,跟你可不是一个姓,我的婚事您可说了不算,要不您下去问问我爷爷同不同意这门婚事?”   “反正我不嫁,谁定的婚事,谁答应的,谁就嫁过去,奶奶您既然这么开放,老劝我妈改嫁,您不如给自己找一个,也省得满脑子都是嫁人。”   林奶奶脸色被噎的涨红,她在林家当了一辈子家,除开婆婆在的那几年,后来就是林爷爷也很少反驳她,如今让一个小辈再三顶嘴,还是句句扎心,林奶奶气的爆炸。   她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在以前守寡这么久都是能立贞节牌坊的人了,现在让林冉这么一说,好像她这么多年不甘寂寞一心改嫁似的、   要不是她现在不能动,非得把这房顶捅破了叫这母女俩看看她的厉害,林奶奶痛恨的锤了下自己没有知觉的下半身,她得治,她说什么都得把这瘫巴给治好了。   林冉态度坚定,张玉凤慌了神,捂着疼的不行的肚子,脱口而出,“你不嫁怎么行?人家就是觉得你在城里有工作才答应的啊。”   林冉似笑非笑,“三婶不是说人家看在春杏嫁的好的份上么?”   张玉凤讷讷,她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从前就不敢跟刘秀对着干,现在被踹了一脚,更是不敢上前,“你不嫁,你奶奶的医药费谁出?”   刘秀:“什么医药费?老太太住院的钱我不是交过了?”   张玉凤解释:“不是这次住院的医药费,是给老太太治中风的医药费,住院这几天,听人说省城有医院能治好老太太的病,咱们想去试试,人家说了,林冉嫁过去了,彩礼之外,还给老太太出医院费全包。”   刘秀听明白了些,反问,“这跟我女儿嫁人有什么关系?有钱就治,没钱就不治,靠卖孙女得来的医药费,用着不亏心?”   林奶奶瞪眼,“我养了这小兔崽子六年,现在我生病不能动了,眼看着有能治的地方,她牺牲一下怎么了?人家条件不差,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要不是那孩子脑子有些毛病,你以为能轮得到你家凑过去?别不知好歹。”   脑子有毛病。   刘秀身体都抖了起来,先是不学无术喜欢男人还和三弟妹有一腿的二流子,再是脑子有毛病但能出得起钱的傻子,女儿在林家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当初自己嫁进林家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她们这么恶心的嘴脸?是人心易变,还是她从来都没看懂过这家人?   奥不对,是有变化的,她家没落了,林家人的嘴脸就变了,林家老太太,一直是看人下菜碟的。   刘秀不说话,林奶奶也优哉游哉的躺着,张玉凤以为刘秀说不出话是在思考婚事,有些得意、又有些幸灾乐祸。   说起来,这家人还是她们在医院的时候碰到的,那天张玉凤从钢铁厂带饭过来,恰好撞到这家人,饭盒差点被那孩子撞的洒出来,对方赶忙道歉。   张玉凤本想得理不饶人,但看对方穿着打扮,都是好的,又咽了下去。   一来二去,和那妇人聊了几句,发现两人竟然是出自同一个村子,只是那妇人嫁人后家里人没了,就再没回村子。   他乡遇故知,自家孩子还差点撞翻了午饭,于是那家人又去病房探望了下老太太。两家都有病人,一个瘫痪,一个痴傻,很是有话题。   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孩子的婚事,对方愁自家傻孩子的婚事,林奶奶看对方衣着不错,说自家也有孩子,她本来想的是林招娣,但怕对方瞧不上眼,于是提起了林冉,那丫头一旦不听话回乡下,就给她找个傻子,压压那气运,兴许老林家的气运就能回来不少。   对方不知道她打的这个主意,听说林冉是个在城里有正式工作的,起初不太相信,后来又觉得自家条件不差,自家儿子要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还轮不到对方来嫁呢。   于是双方聊的投机,就把这事定了下来,说是改名相看相看。再提起老太太的瘫痪时,又说领孩子去省城看病的时候,见过治疗好的案例,让老太太不如去省城检查检查。   老太太心动啊,她以前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被动,听说能治好恨不得现在就去省城,但是想到费用,又迟疑了。   “嗨,还提什么钱不钱的,这要是那丫头嫁过来,咱不都是一家人么,”这钱,自然她家来出。   林奶奶本来一门心思把林冉带回乡下,眼看没什么方法,又想给她嫁给傻子压压气运,顺便哪些彩礼,但现在竟然还有能给她治病不花自己钱的美事,老太太当即就要出院,打算回家把这事拍定下来。   要她说,林冉那丫头是个邪性的,她一进城风光起来,林家就落败,刚给她找个傻子压气运,治好自己身体的机遇就来了,这更坚定了老太太要治服林冉的决心。   于是早早出院,回到钢铁厂,忍着困意等刘秀下班。   刘秀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淡声道,“我不同意。”   林奶奶急了,威胁,“林冉不嫁过去,我去省城看病这医药费就得你们来掏。”   林冉挑眉,“凭什么?不说咱们分家了断绝关系了,我爸那份粮食给您当孝敬,咱们不欠你们的。再说就是没分家,自来这长辈的医药费,也该三家平分,大房三房出多少,我们出多少,就当替我那牺牲的爸爸尽孝,但可没有一家全掏的份儿。在乡下这六年我可是看着你怎么对大房二房家的,怎么现在你动不了了,人家就不管你了,我都替你心寒,养大的儿子孙子都白养了,早知道不如掐死。”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把你掐死,”林奶奶的声音从牙缝里传来,“守业是我儿子,他的东西盒盖给我,你是我孙女,只要你一天姓林,你就得管我”。   张玉凤添油加醋,“你的婚事能换回你奶奶的健康呢,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有方法却不治吧?说出去让人笑话的,亲孙女逼死奶奶了。”   刘秀:“医药费多少三家平摊,你们出多少我们出多少,叫人听见老太太的病要靠卖孙女来治,说出去才是笑话。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是县城,不是到处都是可怜你的林家村,县城里的人都有脑子,是非黑白自由论断,你以为像你在林家村似的,哭哭就行?”   当初林奶奶之所以能把林冉闹走,是赶上了个尴尬的时候,刘家出事、林守业出事,一时之间没人敢帮刘秀说话,再加上林冉是林家血脉,被亲奶奶带回乡下也是情有可原。   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升职就能看出,她的污点已经过去,再加上林冉自己争气,对钢铁厂有多重要,无论是真心还是虚伪,这厂里的人是不可能任由林奶奶闹的。还是把林冉嫁给一个傻子。   林奶奶口不择言:“全家现在就你家最有钱,大房三房都快吃不上饭了,你还惦记他们那几个钱,我跟你说,这人,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跟大夫打听过了,我这病有什么最佳治疗期的,你要是耽误了我治疗,别怪我把你这钢铁厂的天给捅了,叫你不得消停。”   刘秀扯了扯嘴角,“那你就去闹,闹大了才好,闹大了就让革委会给你抓走,现在卖孙女可是重罪呢,到时候也不用我送你回乡下了,你也不用担心没饭吃了,你这身体可能改造不了,那就蹲局子,到时候有牢饭吃,也不用担心大哥三弟他们没能力赡养了。”   闹啊,谁怕谁,不说她现在升职有话语权了,就是她之前谨小慎微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给女儿谋求一个安稳,如今女儿都要被送进火坑嫁傻子了,她还怕闹?   手拉犁登过报纸、钢铁厂和省城的家属楼都建好了住了人、厂里现在食堂的大部分粮食、七车间的那些设备,哪个不是林冉的底气?厂里的领导们是傻了才会放弃林冉,任由林奶奶把人嫁给一个傻子,只有林奶奶看不清,还以为这天是六年前的天,刘秀和林冉也和六年前一样,受制于她。   张玉凤:“二嫂你这话说的,不就是……”   “起开,”刘秀一把推开挡路的张玉凤,抓着女儿的手就往对面屋走,累了一天,又跟老太太掰扯这么久,太累了,懒得搭理这些人。   关门前,还不忘撂下话,“要么消停在这里等到村里分粮,要么现在就滚回乡下,不信你就试试。”   这话她说的小声,只自家人能听见,这家属楼的隔音并不好,刚刚林奶奶的怒骂声早就被左邻右舍听了去,这也是刘秀为什么一直克制自己声音、又说了那么多狠话刺激林奶奶的原因,她得让邻居们听听,老太太是个多不要脸的人。   林奶奶哇的一声就哭嚎了起来,各种谩骂撒泼的对着刘秀,对面却不为所动,她骂的累了,在张玉凤的伺候下睡了过去,并且发了狠,明天说什么也得闹她一通。   林奶奶坚信刘秀是在故作镇定,毕竟六年前她是怎么把林冉带走的,她现在都还记得。   而对面的房间里,林冉正星星眼看着刘秀。   本来被气的不轻的刘秀看到女儿这样看她,火气消了不少,用力点了下她的脑门,“这么看我干什么,在乡下的那些委屈都挑着不重要的说,啊?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呢?还不从实招来。”   虽然气冲冲的话,林冉却感受到了关怀,依偎过去,林冉撒娇,“妈我看你刚刚好帅呀,咱以后就这么怼她!我跟你说哦,女儿现在长大了,以后你不是一个人,我不拖你后腿的,你要有底气一点,相信就是没了工作女儿也能养得起你,何况有女儿在,这工作肯定丢不了,就让她们去闹。至于之前在乡下的事情,真没什么啦,都过去了,我都想不起来啦。”   之前跟钟骨合作,林冉手里的存款早就过了五位数,就算是两个人被辞退,等过了两年,改革开放,做什么做不成?至于魏亦鸣和那些图纸,首先她得保证自己过得舒心,才能考虑那些不是?   听着女儿的话,刘秀的脸色缓和下来,拉着女儿进被窝睡觉,至于隔壁屋的谩骂声,权当做听不到,反正该丢的人早就丢完了,随她去吧。   白天工作一天已经很累,回家又是生气,又是吵架,刘秀累的很快睡了过去。   *   “苍天啊,大地啊,石景钢铁厂要活活把人逼死啦,刘秀,林冉,你们两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东西,有钱不给我治病,还要把我送回乡下去,老娘把儿子养那么大,为了个女人去死就算了,生下个女儿也随了她那没良心的娘,资本家的做派!有没有人来管管了,要死人了啊!”   钢铁厂办公大楼前的空地上,一个打扮寒酸的妇人,跪伏在地,肩膀耸动,仿佛伤心到了极点。她的前面是一个老太太躺在木架子上,此刻正在扯着嘴哭嚎,刚刚的话就是出自她口。   这两个人正是林奶奶和张玉凤。   大楼前渐渐聚起了人堆,围着林奶奶指指点点,有先来从头听到尾的正在给后来没听见前面的人讲述。   “这不是前两天刚进厂里的那两个女的么?怎么没几天的功夫又闹腾上了?”   “谁知道了啊,也不知道刘工和林干事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亲戚。”   “林工当年是个好的,可惜了,歹竹出好笋,好笋没了,歹竹来闹了。”   “让让让让,”有几个戴着红袖标的人听到信儿,赶了过来,推开人群钻了进来。   “这怎么回事啊?这里不允许闹事知不知道,是不是想进去呆两天。”前面打头的人可不惯着地上的是女人还是老太太,开口就非常不客气。   林奶奶的哭声顿了一下,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不是该先问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在这里哭?   不过林奶奶既然好意思再这里闹,自然不怕革委会几个人口头的几句话,她张了张嘴,继续哭嚎。   “谁闹事了?谁闹事了啊?也不知道你们钢铁厂怎么招了这么两个牲口玩意儿,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管,我倒要找你们领导评评理,这样品行不孝的人,你们当初是怎么把人招进来的?还说什么破例招进来的?我呸,好好的一锅粥就这么被老鼠屎搅和坏了,我跟你说,同志,你可得好好调查调查,我可委屈死了我。”   破例招进来?几个红袖标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浮出一个人选。   林冉,林干事。   只有她是这几年唯一一个让厂里破例的人,但那可是上级部门的指令,上到省城的那种,怎么也和钢铁厂无关。再说了,自从林干事入厂,那办的那件大事不是踏踏实实为厂里职工考虑的实事,不说别的,光自己家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新宿舍楼,就得跟人家林干事说一声谢谢,要说林干事一家是老鼠屎,他们作为受益人,是怎么也不信的。   “我说老太太你先别顾着嚎,你得先说说事情来龙去脉,我们才好断定吧?”为首的年轻人给后面的同伴使了个眼色,叫他去喊人。这林干事的事儿他们可不敢轻易处理了,不说厂里领导同不同意,就是自家领导那也是不能同意的,没看上次检查林干事被举报贪污的那个同事,现在都已经不在革委会了,他们可不敢轻易在太岁头上动土。   见终于有人搭理自己,还是手里拿着本子胳膊带着袖标,像是个能管事儿的。林奶奶收了收嗓子,开始跟红袖标说,“就你们厂里的林冉和刘秀,我是不知道她俩哪个部门的,反正是你们厂里的,她们一个是我儿媳妇一个是我孙女,昨晚上我就是想让她们俩出钱给我治治病,就说要给我送回乡下去,这不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太婆么?我倒要问问咱们各位厂领导,天底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红袖标有些听懂了,但还是要假装听不懂的问,“你先等会儿老太太,你慢点说,我记不过来,算了,我问你答吧,省得啰嗦。”   被他不客气的说啰嗦,林奶奶噎了噎,但到底不敢像是在林家村似的不管不顾,只鼻子里哼哼了下,“嗯,你问吧。”   “叫什么名字?”   “吴桂香。”   “年龄?住址?在厂里是干什么的?”   林奶奶傻眼,“我,我在厂里没职位。同志,你问这个跟我说的事也没关系啊?”   红袖标眼睛一瞪,“怎么没关系?不问清楚了我们怎么给你调查?再说了,这里是石景钢铁厂,你不是厂里员工你找我们厂的领导,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当领导都跟你一样闲,随叫随到的?”   红袖标眼神一转,指了指跪趴在地上显然在听戏的张玉凤,“还是说这个是钢铁厂的职工?”   红袖章有着多年从业经验,每次执行公务哪个不是撒泼打滚,什么阵仗没见过,此时面对林老太太的叫嚷,红袖章的气势更吓人,吓的林奶奶有问必答。   “不,不是,我,她,我俩是职工家属,对,职工家属。我儿子是林守业,六年前在你们厂里牺牲了,对对对,我儿子是烈士,你们不能因为我儿子死了就对我家见死不救啊,我儿子可是为了厂里牺牲的!”林奶奶越说越有底气。   红袖标愣了愣,他把这茬给忘记了,既然是林干事的奶奶,自然是当年牺牲的林工的妈妈,烈士的母亲来讨说法,这事儿确实一时半会儿还打发不了。   “既然是林工的母亲,那在这晒着干嘛快点找两个人,给人抬屋里说去啊,”红袖章使了个眼色,示意先把人弄走再说,到了屋里,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至少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林奶奶虽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她并不想去屋里,去了屋里还怎么把事情闹大,让刘秀娘俩认栽?她就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两个贱蹄子的皮扒下来。   架子一被抬起来,老太太就开始剧烈挣扎,她的腿不能动,但一只手是可以动的,张牙舞爪的就要往地上挪。   张玉凤在旁边早就抬起头来,见到这个阵仗,尖叫一声扑了过来,“住手,你们要对我婆婆做什么,救命啊,杀人啦!”   两个抬着架子的人无奈只得把架子放回地上,回到红袖章身后。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聚着的人更多了,林奶奶选了个吃饭上工的好时机,大家看着还没到点,都忍不住停下来瞅瞅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热闹。   人群再一次被分开,林冉跟着许世达走了进来。   看见林冉过来,林奶奶来了劲儿。   “你个牲口东西,你还知道过来,你来的正好,就让厂领导评评理,让大家伙儿评评理,我把你爸养这么大,我又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不给我治病,嫌我浪费你家粮食,说要给我送走就送走,你良心被狗吃了?”   林冉低垂着眼眸,开口,“奶奶,您别闹了,我是不会嫁给那个傻子的。”   “什么傻子?”围着的职工们一直听老太太在哭嚎,心里对林冉的正面形象不知道该不该动摇,就听了这么个明显有隐情的话题。   “我是你奶奶,你的婚事我还不能做主了?就是你爸还活着,他也得听我的!”林奶奶锤了下架子,“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爸不在,你妈心思不在林家,我作为你的奶奶,当然要给你谋划好了,你一句不嫁就不嫁,你当我给你找这门亲事容易?”   林冉故意提起这事,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手抹上眼睛的时候一个用力,眼药水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奶奶您别逼我,您不是说那家人是个傻子,之所以要娶我就因为看上我在城里有工作么?我们俩面都没见过,您就答应了人家,不就是看他家彩礼给的高么?别说我爸牺牲了,他就是活着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您把我嫁给一个傻子啊。”   “我十岁那年,您跟我妈说要把我带回乡下,让我在您身边替我爸尽孝,我想着我爸刚刚牺牲,怕您心里难过,在您跟前伺候了六年,我不止伺候您,我连大伯和三叔家的老少都伺候着,这您从不记我一句好,我也认了,但您说我妈心里不向着老林家我可不认。”   “自打我妈嫁进咱们老林家,刚开始是我爸每个月把工资全都寄回去,我们一家三口吃我妈一个人的,后来我爸牺牲了,他的津贴每个月是您领着,我妈每个月大半的工资也都寄给您,这您还说她心里不向着林家?那怎么才算是想着林家,是像大伯娘那样每个月的粮食都送回娘家,还是像三婶儿似的在外边养着个二流子?”   “哗——”人群霎时炸开了锅,听林冉这话里的意思,她在乡下可是受尽了委屈,而且刘秀竟然是整个林家所有儿媳妇里最孝顺的,这么一来,老太太刚刚的哭诉显然立不住脚,那么林冉那句‘嫁给傻子为了彩礼,’就很耐人琢磨了。   “我妈的工资、我爸的津贴、我的供应粮,您拿着这么多还不够花的?您总说我妈是资本家大小姐的做派,但她每个月除了吃饭和给我花钱,她给自己一个月一分钱都没有花过,是一分钱都没有!”林冉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被自己勾起的怒气,“就这样您还不满意,觉得我是个丫头片子,配不上我爸妈给我的一切,于是您强行把我的学费给了您孙子,让我没书可读,要不是我在乡下偷偷自学,现在连个毕业证兴许都不能拿到,这就是您说的对我的照顾?”   林冉根本林奶奶开口说话的机会,嘴张张闭闭又是一大段,“您既然这么看不上我妈,为什么还好意思花她的钱来供你的孙子们?您既然这么看不上我,又为什么非要操心我的婚事,让我嫁给一个傻子,就因为对方许诺你会额外给你一笔钱?”   “你那是替我操心婚事,还是买卖孙女?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枉法了,现在卖孙女是犯法的!你来厂里我们从来没少过你一顿饭,三婶想学素食肉我也把方子给她了,我和我妈在车间里忙的脚不沾地,回家见到粮食被你和三婶吃没了,就去食堂吃了顿饭,你追着我闹,不依不饶。我生病住院了你和三婶连问都不问,回来就说要把我嫁给个傻子,您办的事才真让人心寒死了!”   林奶奶的手指抬在空中,哆嗦的已经有些重影,显然被这一句句气的不轻,林冉的话太快了,每当她想反驳一句的时候,林冉已经说起了下一件事,好不容易叫她逮到林冉喘气的空隙,林奶奶抓紧时间大喊了一声,“我是你奶奶!!!你这么跟我说话?!”   林冉面上还维持着抹眼泪的动作,心里却冷笑,“我当您是奶奶,您当我是孙女了么?我真想替我爸问你一句,他真是您儿子么?我真是您孙女么?”   “你,你……!”林奶奶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个问题,每次她只要一显露出对二儿子的不喜,刘家两个教授就会露出心疼的表情。那是她的儿子,却要让别人替她操心。每每想起来,心里都在呕血。好不容易把刘家人熬倒了,没想到儿子竟然也跟着去了。林冉的话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洒了一把把盐。   “领导,您都看见了,你们厂的林冉就是这么对她奶奶的,牲口都不如的东西,你快把她开除了,让她跟我回乡下,我再好好教教她。”林奶奶感觉自己的眼前不是天空,而是一片片花白。   “奶奶您是不是忘记了,咱们当初写的分家文书还在村长那里放着呢。”林冉仗着年纪小,说这话的时候都露出一股委屈的样子。   “领导你给句话,到底是辞,还是不辞!?”林奶奶的手指直接指向看起来最像头儿的许世达。   许世达脸色严肃,在林奶奶火烧似的目光下开口,“林冉同志是上级部门特批进厂的员工,自从进厂以后吃苦耐劳,敢闯敢拼,为钢铁厂的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这样优秀的员工,我们绝不会因为外人的一句话而否认她的卓越贡献,目前,我厂没有关于辞退林冉同志的决定。”   林奶奶百试百灵的撒泼突然不灵了,破罐子破摔,“我是她奶奶,我说不让她干了,让她回乡下去,我……”   许世达微微摇头,“林冉同志的户口在县城,档案在钢铁厂,不是您说不让她干了,她就得回乡下,就算是钢铁厂,也没有这样的权利。”   从来只听说知青下乡,还有农转非的,还没听说过,非转农的,一听就是祸害人的主意。   见林冉哭的不行,但已经不再开口,显然已经把心里的委屈都发泄完了,许世达看着林奶奶的眼神突然犀利,“您现在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厂里的只需,要是再闹下去,我们革委会只能采取强硬措施了。”   林奶奶梗着脖子,“咋地,你们还能把我抓起来咋地?我告诉你,我把我儿子养这么大,说牺牲就给你们厂里牺牲了,现在他老婆孩子不管我死活,你们厂里也不管我死活”   许世达摊手,“关于林工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据我所知,上级部门对于他每个月的烈士补助应该都是您在领取,要说不管死活,也说不过去。”   见提儿子好使,林奶奶又哭了起来,“光那点补贴够干什么的啊,我现在这身子瘫巴不能动,去省城治病得花多少钱呢,我不管,今天你们厂里要是不管,就让刘秀她们娘俩管。我都想好了,只要林冉肯嫁过去,我这病就有的治,现在是那死丫头见死不救,你们厂里不管守业他妈死活,总不能拦着我让我孙女管我吧。”   许世达还要再说些什么,人群再一次被分开,一队穿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把林奶奶团团围住。   人群响起一阵阵害怕的尖叫声,有人小声的喊了句,“警察来了!”   领头的军装男子走了过来,“闹什么呢闹什么呢?”   然后看向地上的林奶奶和张玉凤,“是不是就是这两个人闹事?带走。”   手一挥,几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就将人抬走,林奶奶尖叫着想挣扎、想撒泼,然后被又过来的两个人制服,她手脚本来就不利索,直到被带上了警车,也只能无用的扯着脖子嘶喊。   至于张玉凤,因为进过一次牢房,这会儿见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已经吓的瘫在地上,被人架着走的时候,隐约能看到裤子上似乎有一小滩深色。   “我儿子是烈士,我是烈士家属,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林冉,林冉,死丫头,你说句话。”林奶奶叫嚣着。   这是她的依仗,来之前,她本以为刘秀无论有多大的底气,但说到底,林守业也是她的儿子,钢铁厂无论如何,都得听她把状告完,最好的结果就是把刘秀和林冉开出,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厂里庇护,但她这一闹,怎么也得为两个人未来在厂里的名声,蒙上一层阴影。   只要林冉不好过,她就好过了。林奶奶就是抱着这个心态在闹,但她万万没想到,警察竟然会插手这件事情。   “你儿子是你儿子,你是你,他牺牲了我们敬佩他,但这不是你闹事的理由。接到报警,你私自进城,没有介绍信,已经算是犯法,现在还在钢铁厂里闹事,影响钢铁厂生产秩序,耽误了国家资源的产出,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现在怀疑你是敌特分子派来破坏钢铁厂内部团结的坏分子,有什么话,等进了局子再喊不迟。”   “带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警车的大门也被扣上。   警车来的快,走的也迅速,只留下林冉和看热闹一些人还有些愣神。   “地上凉,快起来吧,下次还想肚子疼进医院?”最后一句话是靠近林冉耳边小声说的,随着这句话落,林冉的身上被披上了件衣服,带着熟悉的味道,是魏亦鸣。   匆忙把来不及收起的眼药水瓶握在手心里,林冉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第118章   围观的职工们也被这个动作惊醒,反应了过来,纷纷上前来安慰。   “林干事你没事吧,这些年你在乡下受委屈了,你放心,你为了厂里做出的贡献,咱们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呢,绝对不会让你奶奶欺负着你的。”   “是啊是啊林干事,快别哭了,食堂今天做了馍,快去吃点暖暖肚子,在乡下那么辛苦,身子底子都不好了,一定得吃早饭,不然对胃不好。”   “林干事我们支持你,咱们坚决反对包办婚姻,尤其还是为了彩礼,这种卖孙女的行为,合该她被抓起来。”   “对啊对啊,林干事你别太伤心了,这样的奶奶幸亏你们分家了,不然可有的受了。”   钢铁厂和林家村不一样,他们是就算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但眼界也都在那里,除极少数人对林冉有些不满以外,大部分还是觉得林冉做得对的。任谁摊上了那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奶奶,都要被打击的一蹶不振了,林干事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忍了六年,还成长的这么优秀,他们心里都很是佩服。   尤其是听了林冉的哭诉之后,大家对于她入厂以来的亮眼表现生出的仰望,化成了同情和心疼,倒是觉得和林冉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人群渐渐散去,安慰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林冉站着接受众人的开导,等到周围没什么人了,才抬头看向身后的人,怀疑道,“刚刚的警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领头那个人走的时候,看了自己身后一样,而紧接着,魏亦鸣就过来给她披衣服,这种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魏亦鸣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发现没有因为哭过而太过红肿,松了口气,回答,“局长是我爸老部下的亲戚。”   他接到林奶奶两人大闹办公楼门前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让赵振华去警察局找人了,等他赶过来的时候,恰好林冉在哭诉这些年的遭遇。魏亦鸣虽然听的心疼极了,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断,得让听过林奶奶哭诉的钢铁厂职工们,听一听林冉的说辞。   林冉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她没让刘秀过来的原因,毕竟在乡下呆了六年的人是她,而且她还是个小辈,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更有说服力,而且更容易获得别人的可怜和同情。   林冉拢了拢衣服,低声道,“谢谢你。”不得不说,魏亦鸣叫人过来的时机正好,早一分她还没反驳完,晚一分,林奶奶不知道又要说什么话叫人动摇。   魏亦鸣把外套撑开了一些,示意她把胳膊伸进去,然后一个个把扣子扣上,“下次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你可以试着把这些事交给我。”   林冉没有跟他争辩什么,只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人,“哥,谢谢你”。   “也没帮上什么,能听你喊一声哥也值了,”确认了下她面上没什么事,许世达放下了心,跟她身后呈保护状的男人点了点头,许世达转身离开了。   “哥?”等他走远,魏亦鸣疑惑的问出声,两个人一个姓许,一个姓刘,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交集,不过许世达是对林冉有些照顾。   “啊,小时候他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好像。”林冉有些不确定的回到,原主的记忆模糊,她只依稀能想起来两个人在刘家一起玩耍,但具体因为什么许世达会借住在刘家,原主并不清楚。   林冉虽然没哭,但脸上都是眼药水的痕迹,被风一吹,脸上干巴巴的,这个状态也没法去办公室,只好先回家洗洗脸。   魏亦鸣放心不下,跟着一起走。   走在路上,林冉想起刚刚警察说的话,问魏亦鸣,“奶奶她们进城没开介绍信么?那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魏亦鸣诚实作答,“应该是开了的,不过她们的名字在一张介绍信上,你大伯三叔回去的时候给那张纸带走了。”   老村长也不知道林奶奶进城打的是不回来的主意,所以开介绍信时候是一起开的,哪成想出去四个人,回来两个人?   至于林家人也没想那么多,林奶奶觉得自己作为林冉的奶奶,城里的房子还不是想住多久住多久,而张玉凤得一直在旁伺候着,两个人有没有村里开的介绍信都无所谓,反正她一个瘫巴想去哪也去不了。   林冉小嘴微张,这也可以?“那她们在里面……”林冉不知道该怎么问,如果问的语气太生硬,让魏亦鸣察觉自己不想见到林奶奶的事情,会不会觉得她不好?   魏亦鸣听着她的问话,只以为她在担心林奶奶,点了点她的太阳穴,“你还操心她们呢,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这小身板都被她们虐待成什么样儿了,我没让她们把你遭过得罪再遭一遍就不错了。”   毕竟是女友的亲人,魏亦鸣收敛了语气里的反感,沉声说,“老太太身体不好,在里面还得多一个人照顾,估计是遣送回乡下,几年之内不得离开,至于你那个三婶。”   魏亦鸣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我也不知道她会在里面呆多久,看上面的政策吧。”   林奶奶被遣送回村里,村长不会再给她开介绍信,她哪儿也去不了自然没工夫再来为难林冉,至于这个几年之内,端看林奶奶的身体状况能熬多少年了。   再说张玉凤也是点背,她本来只是陪着林奶奶闹事,但林奶奶行动不便,她负责把人搬到了办公楼前,那就是同犯,最重要的是她恰好赶上钢铁厂六车间、七车间同时开工的关键时期,别说厂里最近戒严,就是县里都加紧了巡逻,林冉甚至因为这事儿让钟骨遣散了小弟。而张玉凤竟然选择在这么重要的时候闹事,治她一个危害公共治安的罪名已经是不轻,再加一个疑似敌特,无异于火上浇油。   张玉凤这次入狱和上次不同,上次是私人原因,受害者愿意原谅就可以调解。这次涉及到钢铁厂的这批新设备,又有首都和上海的研究人员在这里,张玉凤这么一闹,闹的石景县脸面全无,不得治她一个重罪,熄不了上头那些人的火气。   林奶奶也是同理,她以为她的儿子是烈士,就可以在钢铁厂为所欲为,结果碰到魏亦鸣也在钢铁厂,导致警察直接被出动,再加上上边最近抓典型,林奶奶想要用孙女换彩礼的行为可以治一个买卖人口都不为过,总之两个人就是怎么重怎么判。   林奶奶身体不好虽然逃过了牢狱之灾,但回了林家日子应该也不好过,一直照顾她的张玉凤被抓紧牢里,家里若是要想办法疏通,最后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说老大和老三都不是会照顾人的主,大房媳妇心里只有家宝,从这次没跟着一起来县城就可以看出,她心里对照顾老太太这事应该是不上心的,可以预见林奶奶在乡下的生活并不会太好过。   她不好过,林冉的心里就舒服了不少,之前她一味忍让,是因为原主一直在忍让,她尊重原主的想法,所以愿意按照原主的行事去行事。   但林奶奶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婚嫁上,甚至多次在钢铁厂职工面前羞辱刘秀,这无异于试探着林冉的底线。   林冉和原主的想法一样,这六年,用来偿还林守业跟林家人的血缘债,16岁之后的人生,她只有母亲和姥姥姥爷,接下来的人生,她自己做主。   林奶奶和张玉凤今天在厂里大闹一场,职工们虽然多数表示理解,但难免会对刘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事业造成影响,这笔账,林冉会好好跟她们算一算。   上楼之前,林冉约魏亦鸣,“你们车间几点下班?中午等你一起吃饭。”   魏亦鸣点了点头,“十二点左右,你要是饿了就先吃,中午下班我来接你。”   女友刚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虚弱,魏亦鸣本想多照看她一会儿,奈何昨晚赵振华跟他说今天上午有个问题,非他去不可,不然下不了决定。   林冉摆了摆手,让他走吧,然后爬上楼梯。   她一会儿还要出厂一趟,十二点的时候,她会出现在六车间门口,魏亦鸣大概没机会来她家接她了。   直到她的身影从楼梯消失,魏亦鸣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林冉确定他走远了,才回家开始洗脸换衣服。   *   很久不来钟家,林冉差点忘了自己的那些装备放在了那里,在空间里找了一圈才找到。   把自己捂的严实,好在石景县的秋天凉爽,林冉并不感到闷热。   这次的大门敲了有一会儿,才被里面的人打开。   钟骨的手上都是泥土,见到林冉惊喜的差点喊出声,嗓子里‘啊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把人迎进了院里。   “冉冉姐你等会儿,我去洗个手。”钟骨小跑着进了屋,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没一会儿,钟骨就甩着手上的水滴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垫子。 第119章   接过垫子,林冉放在凳子上隔凉,这才坐下,“怎么没见到阿姨和粒粒?”   好久没见林冉,钟骨的激动还没平复,“现在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的菜秧不结了,我们正在收拾园子。”   而且最主要的就是,林冉之前说过短时间内不要联系,但又主动过来,钟骨有预感冉冉姐是有事要谈,所以就没有喊妈妈妹妹过来听的打算。   果然,林冉问,“你那些兄弟们,最近都还好么?”   钟骨点了点头,“都好着呢,现在年龄还够的几个小的回学校读书了,年龄大的就读夜校,我按你说的每个月给一次补助,大家心里头都感谢您。冉冉姐,我代替兄弟们谢谢你了,多亏你告诉咱们收手,不然……”   弟兄们人多,当然不可能人人都听林冉和钟骨的,一开始有几个人是不听劝的,觉得就算不能跟着林冉干,也可以自谋生路,但架不住被其他兄弟们说的心慌,于是答应收手几天看看形势。   直到黑市陆陆续续有人被抓紧去,跟往常不一样,这次进去的可不是只劳改几天那么容易,想想那些人的惨状,大家这才觉得林冉提供学费让去上学,每个月还有补助拿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林冉又问,“有没有人在镇上初中读书的?”   钟骨摇了摇头,“没,都是在县里的,镇上的没有,诶,你等等,好像有几个人的亲戚是在镇里读书的,冉冉姐,你把事说来听听,看看咱们能不能帮你参谋参谋?”   林冉:“我想找人散个消息。”   听林冉把林家人来闹事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钟骨的嘴角沉的仿佛挂了油瓶,“她们怎么能这样?”   “冉冉姐,这事儿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看看成不成?”   林冉点头,“说来听听。”   钟骨觉得,他们不必非得特地跑到镇初中去散步消息,那样会显得刻意且目标极大,据他所知,镇中学的校长、还有老师的亲戚、学生的家长及亲人,有很多人都是在县里工作的,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在县里散播消息,然后让消息自行扩散,再影响到镇上,达到最终目的。   镇中学校长家竟然是县里的?这是林冉之前没有想到的,她有些惊喜的确定了下消息是否可靠,得到钟骨肯定的答复,旋即暗自思忖。   她原本想以牙还牙,按照张玉凤和林奶奶的做法,直接把事情闹到镇中学上,叫林家那几个对原主处境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吸着原主一家人的血在镇上读书的男孩,也尝尝被人闹、被人指责和唾弃的感受。   有人说过,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在林冉心里,在镇上读书的那三个林家孙子,也同样不是无辜的,他们明知道自己的学费、书本费、伙食费样样都来自二房家,但每次寒暑假放假回家的时候,却从来都不会制止林家人对原主的使唤。   林家大房三房条件也并不是很差,完全可以用自己家的钱供孩子们读书,但却非要吸二房的血,如果那三个孩子但凡有一些良知,哪怕是只跟父母提一嘴这样是不对的,都没有过,他们心安理得享受着父母为他们搜刮来的生活,对原主的遭遇视而不见,且并不拿原主当家人看待。   就说上次林家奇来县里看自己,难道真的是为了道歉和关心自己现在的生活么?不是,他只是想来看看,现在的原主是否还能和以前一样,任由他们所予所求罢了。   林家奇走后没几天,张玉凤和林奶奶就来闹,并且言辞之中,还知道了自己和妈妈回到了家属楼居住,有可以收留她们在城里住的条件,这巧合不得不让人深思。   原本林冉觉得,原主选择了原谅林家人,用自己六年的时间偿还了学院债,那么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成为原主以后,签下分家文书的那一刻,她和林家人就已经是两清的状态。   昨日种种,已了断在昨日,她不会追究原主受过的任何不平等。   但张玉凤和林奶奶,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又来钢铁厂里闹腾。林家奇通风报信、张玉凤胡搅蛮缠、林奶奶死皮赖脸,一报还一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既然她们三人不打算放过自己,那自己也不会再因为原主而隐忍,把林家人做过的事散播出去,就是林冉目前正打算予以的回击。   当然,这些都只会让林家的男丁们受一些流言蜚语而已,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影响,也算是小小的报复一下。   只是对于伪善的林家奇,林冉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   所以她在让钟骨找人散布这次钢铁厂闹事的消息时,顺带让人提了一句张玉凤和人有染,林奶奶怀疑孙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孩子的闲话。   钟骨的方法显然比她之前自爆身份的做法要妥善很多,林奶奶和张玉凤闹事在县城钢铁厂,消息慢慢在县里流传开,传到校长家人耳朵里,知道这家人的孩子在自己的学校读书;传到学生家长的耳朵里,知道这家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是同学。   也幸亏林冉在林家人闹事的时候那一番哭诉,将这些年原主受到的所有不公都哭诉了出来,让大家知道了林家人的真面目。谁也不会想到这消息是故意散播开的,只会以为是那家人自己把事情做的太绝,事情闹的太大。   其实两家那两个女人当时把动静闹的那么大,惊动了警察,当场公布了罪名带走,这些事情早晚会被人传开,林冉只不过是挑了自己最想让人听到的那部分,抢先一步散播开来。   林家奇的母亲张玉凤与人有染,林家奇被怀疑到底是不是林家人,林家所有孙子的学业都是靠喝妹妹一家的血得来的,林家的孙子没有男子汉的担当,让人瞧不起,面对同学们的流言和指责,那几个人能不能受得住,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用着二房的钱,却不让二房的人消停过日子,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在钟骨面前,林冉不会特意隐瞒自己有仇报仇的一面,这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警告罢。   谈完正事,粒粒从后院跑了出来,“哥哥哥哥哥哥,给我打点水我要洗手,好脏呀,咦,冉冉姐!你……唔唔唔。”   粒粒未出口的惊喜全被钟骨捂在嘴里,粒粒从兴奋中回过神,示意钟骨可以放开自己,她省得不要喊叫了。   钟骨松开手去给她打水,粒粒眨巴着大眼睛凑到林冉跟前,“冉冉姐你来啦,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嘛?刚刚我们把后院子的菜都收了起来,可以给你做顿好吃的了。”   也许是最近的营养跟上,小粒粒已经不是林冉初见时那个瘦黄的小不点,她的肤色变得淡了一些,小脸上有了一些肉感并不明显,却衬的眼睛越发的大而明亮。   比自己腰部高不了多少的小人眨巴着大眼睛凑过来,融化了林冉因为想起林家人而有些烦躁的心。   林冉摸了摸小粒粒的脑袋瓜,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糖塞到她的兜里,“一天一颗不可以多吃哦,不然被哥哥发现就糟了。”   小粒粒的手脏兮兮的,她也不敢用小脏手捂嘴,只小声开心的跟林冉保证,“谢谢冉冉姐,我一定不多吃,我保证。”   “你保证什么呢?快过来洗手,别碰脏了冉冉姐衣服,”钟骨端着水盆从屋里走了出来,喊着粒粒过去洗手。   小粒粒乐颠颠的跑了过去,聊起水花洗手。   时间已经不早,马上就要到自家男友下班的时间,林冉站起身,跟钟家姐妹告别。   钟骨有些不舍的送林冉出门,但也没再提留人吃饭的话题。   *   魏亦鸣惦记着去家属楼接人,比同车间的另外几个人走的快了些,等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熟悉的身影,愣在了原地。   后面走出来的几个人也看到了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林冉,冲魏亦鸣搞怪的起哄了几声,几个人识趣的先行一步。   魏亦鸣走过去揉了揉林冉的脑袋,“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一会儿,等我去接你。”   林冉莫名的觉得这个动作像极了她刚刚揉粒粒的动作,把被揉乱的头发捋回耳后,“想你了呗,想早点见到你。”   魏亦鸣耳根刷的一下就红透了,林冉看的好笑,不再逗他,推着人往食堂方向走去。   魏亦鸣从女朋友的好听话中回过神,抓着林冉的胳膊往钢铁厂大门走去。   林冉疑惑,“去哪儿呀?”   魏亦鸣解释,“今儿中午去外面吃,等会儿你给刘姨打包点带回去,这两天先不要在食堂吃了。”   经过上午的事情,现在刘秀和林冉是全厂关注的焦点,魏亦鸣不想让林冉去食堂感受到众人或关怀、或可怜、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的林冉,足够好足够坚强,不需要接受别人的那些情绪。   他这么一说,林冉也想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于是安心的被自家男友领着往外走去。   这样被人小心保护着的感觉,似乎也还不错。习惯了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林冉,内心悄悄的浮现出这个念头。 第120章   七车间设备组装的这几天,刘秀一天比一天忙碌,一天比一天晚归。   林冉身为研究小组的一员,在这几天时间里也并未闲着。为了比对数据的前后差异,组内需要对设备组装后的数据重新测量数据,用来调整模拟模型存在的误差。   为了加快整个车间进度,组内决定边安装边测量,双管齐下,争取设备投入使用前,可以将初期数据统计完毕。   这些工作,在林冉上辈子刚进入研究院的时候,做过了小半年,经历过刚开始的适应期后,林冉很快跟上了带着她的工程师的节奏,偶尔还能在记录过程中,停下来帮助工程师一起测量。   随着工作的深入开展,组内的成员已经不会再将林冉当做学徒似的对待,渐渐的也会喊她一声‘林干事’。   对于这种悄然的改变,林冉并未察觉,只埋头做好自己的事情。   忙碌让时间变的充实,林冉和刘秀每天泡在七车间里,等到很晚的时候下班。   相对而言轻松一些的魏亦鸣,则担负起了为娘俩打饭的重任,每天晚上将人送回家属楼,几天下来,刘秀对他也渐渐有了笑脸。   魏亦鸣倒是一直想找个机会正式登门拜访,奈何三个人都是大忙人,午饭都不会回家吃,更不用说约一个在家正式的见面了,魏亦鸣只把这事暗暗记在心里。   这天七车间的所有设备正式安装完毕,所有数据同步测量比对结束。研究小组解决了最后一个设备连接数值问题,只待设备启动时的测试和后续投入生产。   从设备入厂,到今天研究的小有成果,历时大半个月,经车间主任和研究组组长向高厂长联合申请,七车间今天下午休息,明天开始,正式投入使用。   林冉身穿七车间工作服,跟着魏亦鸣走进这个已有两三个星期没有踏入的食堂。   可能是因为之前林家人来闹事,林冉感觉自己自从进入食堂开始,就接受了不少注目礼。   端着打好饭的饭盒,林冉领着魏亦鸣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林冉:“我怎么感觉他们都在看着咱们?”   怕魏亦鸣笑话她自恋,林冉将‘看我’改成了‘看咱们’。   魏亦鸣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不过应该不是坏事,你看,今儿阿姨给打菜都多打了一些。”   林冉仔细看自己的饭盒,似乎真的从里面看出了一些不同,因为平时都是魏亦鸣来打饭再送到七车间,所以林冉并没有发现阿姨今天的打菜勺子比以往满了一些。   林冉纳闷,“几天不出车间,厂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回想她上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还是从东北拉粮食回来的时候。   魏亦鸣摇了摇头,他平时本就不怎么和厂里的人接触,最近六车间也忙的好似与世隔绝,所以他也并不知情。   正胡乱猜测着,就见远处姚珍珍跟赵振华出现在了视线里,紧接着,那两人也发现了他们,端着饭盒走了过来。   姚珍珍一屁股坐在林冉的旁边,有些激动的说,“冉冉你们可算休息了,我都想死你了。”   魏亦鸣的眼皮抬了抬,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两个小姑娘亲亲密密的样子,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转头看向正要坐在自己旁边的赵振华。   赵振华屁股都坐下去了一半,被魏亦鸣这么一看,悬在半空中差点僵住,颤巍巍问,“怎么了鸣哥?”   眼看这难得充裕的约会时间被人截胡,魏亦鸣收回视线,不想说话。   另一边,姚珍珍已经兴奋的跟林冉说起了最近厂里发生的事情,而林冉,也在她的描述中,听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待遇,原来最近厂里的事情,又跟她有些关系。   作为厂里的‘名人’,林冉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她从入厂以来,办的所有事情都足够让人称赞,所以在厂里的口碑一直很好。   直到林家人来闹事,厂里的人虽然当时说着相信林冉还有各种安慰的话。但也正是因为林冉一直以来太优秀,才让大家对林家人那些挑拨的话津津乐道。   钢铁厂各车间的流水线工人,都是采用三班倒制度,所以那天看完林家人闹事全程的,并不足厂里人的四分之一。于是大家听到的消息,都是别人口口相传。   一传十,十传百,中间再有个缺字少事的,流言渐渐传变了样子。   作为厂里的‘名人’,林冉的一举一动本来就备受关注,林家人这次的事情,更是将林冉的名字再一次成为了厂里人的话题。   要说最近林冉身上发生的事情,能够被讨论起来的,也就是其进入七车间,加入研究小组这事了。   研究小组的成员大多有着很多头衔,唯独到了林冉这里,却只有一个高中学历可以拿得出手。在科研面前,再多的功绩也比不过一个实打实的文凭或者是研究成果。   然而,这些林冉统统都没有。   研究小组成员来自国内一流的钢铁厂,组内各个都是能人,大家虽然觉得林冉办事很厉害,但也不至于厉害到能直接参与到这次研究小组中。   这种明显的‘镀金’行为,渐渐引发出大家的讨论。   不满虽然不强烈,但也都想从钢铁厂的领导们口中,打听出林冉到底何德何能,能进七车间研究小组。   高厂长作为将林冉安排进研究小组的决策人,以及发起人,对着明里暗里过来打听的各路人马,只得状似无意的将这批设备的由来透露了出去。   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林冉为国内、为石景钢铁厂,弄来了这批设备,而是她换来这批设备的,是实打实的技术。   七十年代中期,人们一提起国外,尤其是美、日这些资本主义国家,还都是十分向往以及肯定的。   所以在听得林冉的照相机技术,能让美国佬动心,且费心为其换来日方设备后,都很好奇林冉发明的那个照相机技术,到底有多么厉害。   国人的发明可以走出国门,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   这时候有人开始想起林冉当初入厂的时候,是因为手拉犁的发明而破例招进来的,现如今再加上能让外国人惦记的照相机技术,——年仅16岁的林干事,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   于是,钢铁厂的职工们,再一次将林冉的事迹宣传开来,渐渐的,大家开始觉得钢铁厂将林冉加入七车间研究小组,。   林干事加入七车间研究小组,那是凭自己的本事,有能耐你也搞来一套新型设备啊?人家自己弄来的设备,你不让人家参与研究么?再说了,林干事的专业技术也不差。   也幸好时下的人们,自学成才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所以林冉的突然改变,并未让人觉得换了个芯子,只以为是之前在乡下限制了林冉的发挥。   姚珍珍讲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冉冉,七车间的设备真的是你换来的呀?”   既然是高厂长找人往外说的,林冉也不瞒着,“嗯,上次出差上海的时候,恰好有那么个机会。”   至于在北京的会议室里,她是如何跟别人辩来这些设备的所有权的,就还是不跟姚珍珍讲了。当时竞争最激烈的三家钢铁厂的工程师已成立研究小组,此刻汇聚在石景钢铁厂七车间,如果不小心把这事传了出去,不利于小组组内团结。   那天的会议只自己和高厂长有参与,既然高厂长没提,林冉也不会自找麻烦。   姚珍珍的眼睛都开始冒光了,“冉冉你竟然会做照相机,你也太厉害了吧,照相机好做么?都需要什么材料呀?都有什么功能,是比美国佬的东西还好用么?”   林冉想了想,那是她上辈子小时候玩过的东西,大多数配件这个时代都买不到,想必盖尔回去研究也需要花费一些世间。   看出姚珍珍的意动,林冉主动提起,“材料比较难找,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弄出来的,我家里现在就有一个,之前出差回来太忙就忘记给你看了,正好今天下午我们车间休息,要去试试拍照么?”   怕姚珍珍追问自己为什么忘记给她看,林冉又补充了一句,“是一种可以即时出照片的照相机,这边按下快门,稍等片刻,底下‘咔嚓’一下就会将照片吐出来,都不用去照相馆洗底片。”   姚珍珍听得一脸向往,“你是说照片可以直接出来,不用冲洗?那我要试试,下午我有时间,咱俩去哪拍?”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魏亦鸣已经默默的将饭盒里的饭菜都吃完了,闻言,‘啪嗒’一声放下了筷子。   林冉转头看他,眼神询问着‘怎么了?’   魏亦鸣眼神看了眼她的饭盒,“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对胃不好。”   这段时间的带饭,让林冉养成了一些习惯,听他这么说,就开始乖乖吃饭。姚珍珍见状,也开始低头吃饭。   见她开始吃饭,魏亦鸣才转头对旁边也吃完了饭的赵振华交代,“一会儿冉冉教你怎么用那照相机,给你女朋友拍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听到这话,姚珍珍从饭盒里抬起头想说什么,但见赵振华拼命给她使眼色,于是作罢没提。   林冉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上辈子她什么样的高科技照相机没有用过?对这种傻瓜相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玩耍兴趣,既然这样,倒不如成全了赵振华和姚珍珍这对小情侣的约会。   至于自己和魏亦鸣下午的二人世界,那只是顺便的。   对,没错,顺便的! 第121章   假装回家,实则是进了空间,林冉将照相机拿了出来。   四个人约在厂里的花园小径里照相,林冉一边给魏亦鸣拍照,一边教姚珍珍和赵振华使用方法。   等到相片拍了十几张,两个人也终于学会了。   趁着两个人兴奋的研究着傻瓜相机、并没有反应过来双人合照没人怎么拍照,林冉拉着魏亦鸣就跑开了。   再不走,那两个人估计会拉着她帮忙拍合照,以姚珍珍的兴头,怕是可以玩一下午。   出了小径,魏亦鸣顿住脚步,“七车间今天下午休息,那刘姨是不是在家了?”   因为拉着人的胳膊往前走,林冉被他突然停住的惯性带的往后仰了一下,借着他伸过来的胳膊缓冲了力道站稳,这才回到,“嗯,我妈在家呢,最近太忙了,她想收拾收拾家里。”   林冉疑惑:“你要找我妈么?”   魏亦鸣点头:“自从回来是钢铁厂,我还未正式上门拜访过,趁着今天你们休息,我想去拜访一下你母亲。”   怕林冉不懂,魏亦鸣干脆直白的说,“以你男朋友的身份。”   林冉要客气的话堵在了嗓子里,憋的脸色刷的红了一片。   魏亦鸣的眼神一直牢牢锁在林冉的脸上,见她神色并无排斥,魏亦鸣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脸色柔和下来,揉了揉林冉低着的小脑袋瓜。   魏亦鸣:“你先回去吧,我回趟宿舍就过去。”   林冉疑惑,“你不是要去我家拜访么?”   魏亦鸣解释:“第一次登门拜访,我回宿舍取点东西,你也回家告诉阿姨一声,免得唐突。”   林冉反应过来,品出一点意思出来,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啊。   自己和刘秀最近的午饭、晚饭都是魏亦鸣在照顾,又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这会儿对方提出拜访,林冉想如果自己拒绝的话,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   似乎没什么理由拒绝呀。   林冉回到家的时候,刘秀正在把洗好的衣服晾晒起来。   看到客厅地上还放着污水没有倒掉的洗衣盆,林冉问刘秀,“妈,我给你买个洗衣机吧,把衣服放进去,通上电就能自己洗,可方便了,等咱们再忙的时候,就不用攒这么多衣服了。”   刘秀正在抻衣服的动作一顿,回头赶紧摆手,“不买洗衣机,咱家现在这情况,有什么好东西太打眼了,而且洗衣机太贵了,你现在已经是有对象的人了,妈得给你攒点嫁妆。”   林冉眨了眨眼睛:“妈我才16,你不是说要多留我几年么?”这么着急攒嫁妆,好像急着要把她嫁人的感觉。   刘秀睨了她一眼,示意人过来跟自己一起把洗衣盆里的水倒进下水道。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刘秀涮了涮洗衣盆,把盆子立在墙边,问她,“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说跟魏工约会去了?”   林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正事,“啊,魏亦鸣让我先回来,说是要来咱家拜访。”   刘秀瞪大了眼睛,“这么重要的事你进门不说,诶呀,你这孩子,妈这都没来得及收拾呢。”   进屋换衣服前,刘秀才反应过来,回头打趣她,“还说不着急攒嫁妆,这人都要来家里见家长了。”   林冉无从反驳,只好闭嘴,试图蒙混过关。   因为不知道魏亦鸣什么时候来,刘秀也不跟她多说,赶紧收拾了下客厅地板上的水,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   魏亦鸣来敲门的时候,刘秀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己到底有多少存款了。   也不知道对方家里什么条件,会不会嫌弃自家单亲家庭且家底不丰厚,魏工的父母对冉冉又是什么态度,刘秀心里忐忑,迎魏亦鸣进门的时候也并不太热情。   魏亦鸣拎着东西进来,“刘姨。”   刘秀接过东西,扫了一眼,认出来这些东西加起来价格不低,“嗯,坐吧。”   礼物选的虽然贵,但也算恰到好处,知道林冉父亲去世家中只有母亲,所以并未准备酒水,而是送了两盒燕窝,两包红糖,还有几包点心,算是有心。   林冉坐在桌子旁看着两个人对话,也不敢插言,老老实实等待妈妈发话。   魏亦鸣在林冉右手边坐了下来,正对面是刘秀。   刘秀:“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冉冉父亲走的早,我身为母亲尽到义务的时间很少,她奶奶那边又是那种情况。你是个好孩子,对冉冉很好,我把她托付给你,也算是放了半个心的,至于剩下的半个,全看你家那边是什么态度。”   刘秀和林守业算是青梅竹马长大,刘家对林守业一直十分喜爱。两家见面前,林守业已经跟林奶奶提前打过了招呼,两家直接见面商定婚期,所以刘秀对正常的丈母娘该有什么态度并不清楚,只跟魏亦鸣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她家的情况全厂的人都知道,尤其魏亦鸣还经历了林家人的闹事,刘秀也不瞒着。她对魏亦鸣其实也是有些看好的,对方在冉冉生病住院期间寸步不离的照看,车间工作繁忙时特地送饭,等等细节可以说体贴入微。   刘秀自知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妈妈,魏亦鸣很多事情上比她这个当妈的做的还好,刘秀心里并没有不满,只担心一点,魏亦鸣一看就不是普通工薪阶级家庭能培养出来的,对方的家庭,能接受这样家庭的冉冉么?   在未来丈母娘面前,魏亦鸣老老实实说明自己的情况,“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冉冉的。我家四口人,有个妹妹,冉冉在北京的时候见过,两个人相处的不错,我妹妹很喜欢冉冉。至于我爸妈,因为是公职人员平时很忙,所以我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做主。和冉冉谈对象的事情我已经跟我爸妈说过了,他们对冉冉都很好奇,希望有机会能见冉冉一面。”   刘秀看了林冉一眼,已经见过对方的妹妹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没跟她说过。   林冉缩了缩头,她早把这个事忙忘了。   刘秀眉头拢起,对这个回答并没有放下心,对方的父母是公职人员,那就是高干家庭,女儿虽然足够优秀,但自己的身份却是个拖累,“你应该听说过,冉冉的姥姥姥爷,现在……”   魏亦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我父亲的战友也有一些和您家情况相似,现在依然保持着联系。”   魏亦鸣在表明自家父母在这种事情上的态度,希望刘秀能放下心。   魏亦鸣接着说,“我知道我家在北京,所以您有诸多顾虑,不过我两年之内都会往返于石景县,如果冉冉同意,我们可以在石景县这边安家。等到项目结束,我申请调来这边。”   林冉眼睛微微瞪大,她比刘秀更清楚魏亦鸣的身份,对方竟然为了她,主动下调到这种小县城当个普通工程师?   虽然感动,但还是觉得对方脑子瓦特了,要是她,她肯定选事业。   完全不知道自己女朋友脑子里此刻的想法,魏亦鸣还在继续说,“冉冉很优秀,我父母一定会很喜欢她,至于奶奶那边,她们应该没机会再来厂里闹了。”   这个事刘秀倒是听林冉提过,似乎是跟魏亦鸣有关,林冉当时也说的含糊,只说林奶奶被限制了出行,张玉凤也进了号子。   就连林冉也不知道,因为怕林家两兄弟来找,所以魏亦鸣让人打了招呼,凡是林家人就不予开具介绍信出行,反正他们在林家村里有工分有粮食,外地除了林冉和刘秀也并没有什么亲戚需要走动。   刘秀虽然还是担心,但听他语气诚恳,也松了口,“你们小年轻的事情自己做主,我一把年纪了就不瞎掺和了。明天开始七车间就要忙起来了,冉冉一时半会儿也没时间去北京,登门拜访的事情,等以后有时间了你们再定。”   魏亦鸣没想到刘秀竟然会松口,高兴的道谢,“谢谢阿姨,我可以等。”   刘秀看他,“还叫阿姨?”   魏亦鸣意会,“伯母。”   刘秀,“嗯,现在时间还早,你们俩去溜达溜达吧,我这还有家务没收拾,就不招待了。”   按理说女儿的男朋友第一次登门拜访,自己应该留人吃晚饭,但刘秀对自己的厨艺很清楚,就不丢那个人了。   魏亦鸣也听林冉说过刘秀不会做饭的事情,闻言也不生气,拉起旁边傻愣愣的女朋友,起身跟刘秀道别,然后出门。   林冉直到被男朋友拉着走到楼下,才堪堪从两个人刚刚的对话里回过神来,磕磕巴巴问,“刚刚什么情况?”   她好像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自家老妈卖掉啦?   看着她难得的迷糊样,魏亦鸣眼带笑意,“你妈妈同意咱俩的事了。”   林冉疑惑,“她不是早就同意了么?”不同意的话,刘秀能吃魏亦鸣送来的饭?   魏亦鸣提醒,“我是说,结婚的事。”   林冉僵住。   魏亦鸣提起一颗心,“你不想嫁给我么?”   林冉被问住了。不想么?好像也不是,她只是习惯了自力更生,生活冷不丁的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她一时无法接受。   结婚后,这个人会侵入她的生活,吃饭、睡觉都不再是一个人。   听起来似乎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林冉犹豫了,回想这段时间和魏亦鸣的相处,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下班的时候也是对方过来接送的,如果结婚,就只是比现在多了一个同住。   有帅哥暖被窝,听起来还有些小意动。   看着魏亦鸣那张带着紧张和期待的俊颜,林冉缓缓开口,“那等七车间的事情结束,我们去趟北京吧。”   不止是答应了见家长,也算是对两个人未来会结婚的事情默认了。   魏亦鸣高兴的抱起人转了一圈,林冉笑着让人把自己放下来。   等到脚踩到地上,林冉小心的看了眼周围没人,跟魏亦鸣相视而笑。 第122章   “同志们静一静,现在开始开会,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研讨。与会人员:组长胡开济,副组长董志伟,潘鸿,小组成员李…、…”   石景钢铁厂宽敞的会议室内,七车间研究小组成员全部围桌而坐,组长胡开济坐在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因为是小组内部讨论会,所以高厂长并没有参会,首位空了出来。   胡开济的对面第一个位置坐着潘鸿,负责主持会议,此刻正在宣读小组人员名单。   潘鸿:“下面进行会议第一项,胡组长讲话。”   胡开济今年六十多岁,来自首都钢铁厂,他能在石景钢铁厂的项目里担任组长,靠的不是年纪,而是实打实的资历和功绩。   因为常年奔波于各个项目从事脑力劳动,六十多岁的胡开济虽然白发苍苍却不老态,听见点到自己的名字,和蔼可亲的笑了笑,“这个,名义上虽然是开会,不过就咱们小组内部这些人,气氛不用搞的这么严肃,今天特意跟高厂长申请了这个会议室呢,也没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就是距离七车间的新型设备组装完成、投入使用已经过去一周,我跟老董和小潘合计了一下,觉得光这么埋头测量、校准数据呀,也没什么新的进展,莫不如腾出来半天时间,咱们大家伙儿啊,交流交流,把这个手头的数据,都互通一下。”   “咱们之前为了追赶时间,不影响设备的正式投入使用,初期把人员分为了五个部分,这种方法确实大大提高了获得数据的效率,但是我们现在发现了一个弊端,那就是啊,这个,大家都只对自己测量的这部分数据掌握的很彻底,但对其他部分并没有太透彻的了解,就导致呀,咱们这个研究进展迟迟推进不下去。”   “咱们研究小组这二十来人,抽调自三家钢厂,来之前虽然有的互不认识,但秉承着对国内这第一套最先进设备的重视,调来的各位都是厂内的人才。这里面很多人我都认识,啊,在全国范围内,都是这个。”   胡开济竖了下大拇指,接着说:“就连咱们组里年龄最小的小林,不说之前那个轰动全国的手拉犁,就说这段时间的工作接触,大家应该都发现了,她对这套新型设备的专业知识储备,那是咱们很多人有时候都会冒懵①的,她能完全不打锛儿②的速记下来。啊,再说这个新型设备,相信大家伙儿来之前都已经在厂领导那里了解过了,这设备是人小林用自己的发明跟人家美国那边换来的,在做的各位敢说自己在16岁的时候能做到这些么?”   ‘在座的各位’与林冉共事有小一个月,自然知道胡组长说的都是真的,要说让外国人刮目相看的发明,让国内轰动的发明,他们的履历里也有不少,但林冉最让人称赞的,就是她的年级。   一个未满16岁的小姑娘,能在这个年纪接连做出各种成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也是大家愿意接受林冉的原因之一。   虽然林冉的履历跟他们比,相差甚远,但林冉未来有无限可能,共事中也可以发现,这个年轻人踏实、努力、勤学、谦虚,不骄不躁,有着不符合同龄人反而有点像他们看齐的稳重。   最重要的是,她在整个研究过程中,从未出过一次错,从未一次!   专业和认真,是一个研究人员最基本却也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在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却完美体现。作为组内唯一一个小辈,大家乐得把林冉当做自己的孙女/侄女来对待,不说倾囊相授,也是有问必答。   这会儿听胡组长夸赞林冉,都纷纷投过去慈爱的视线,仿佛自家小辈被领导夸奖了一样与有荣焉的。   会议刚刚开始,林冉正襟危坐,面对着大家偷来的视线也不慌张,只腼腆的笑了笑,算是回应。这种时候,她什么都不用说,话题自然就会过去。   果然,胡开济的话题很快从林冉身上转走,“除了小林以外,老董、小潘、李工啊,还有不少人我就不一个个点了,你们在炼钢这个领域,那都可以说是全能型的人才也不为过,那我就想,咱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它这个进度怎么就上不去呢?”   “我们几个老家伙研究了一下,寻思着是不是之前的路走偏了啊。所以就把大家伙儿叫过来,聚一聚,开个会唠唠,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一下,有什么问题、遇到的困难、或者是新的发现什么的,都可以说一说。”   话落好一阵,会议室里都是一阵沉默。大家不是不想说,而是问题太多、困难太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副组长董志伟看着大家的脸色,猜到了什么,眼神询问似的看了看胡组长,得到点头后,董志伟开口,“咱们这次研究的课题是新型熔炉设备,大家都是第一次接触,可能方向上有些乱,这样吧,今天这个会既然开了,就不怕浪费时间,咱们就从头开始捋,把这些问题一点点扒出来,统一研究解决办法,集思广益。”   这个方法获得会议室内所有人的一致点头。   胡开济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人,“那小潘你先来吧。”   潘鸿点头表示收到,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笔记,“既然要捋思路,那我这边也是从头说起吧。”   “高炉本体自上而下分为五个部分,分别是炉喉、炉身、炉腰、炉腹、炉缸,这些部分的数据之前抄录过,大家手里都有,我就不一个个念了,这部分数据经过反复测量和矫正,从设备安装前开始矫正到设备运作后,现在的准确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七,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三,在现阶段来说已经足够,所以这部分我认为可以越过讨论。”   胡开济点头,“可以。”   潘鸿说完,他左手边的人开始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和遇到的问题说了一遍,从右到左,依次类推。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轮到林冉发言,打开工作笔记,林冉不卑不亢,声音镇定,“我这部分的数据之前也抄录给了大家,不过今早再次矫正后,数据有一项改动,内部砌耐火砖厚度改为750毫米,这项稍后我会在研究数据表中更正,大家先把手里的抄录修改一下。”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这些人的眼里没有年纪大小,林冉说改,大家就打开本子找到对应项开始修改。   林冉等着耳边的翻页声停止,继续说道,“高炉护壳材料是钢板,内衬为耐火砖,砖中设置冷却设备,炉缸、炉底采用碳素耐火材料。炉缸、炉底根据生产后的测量数据显示,这部分砖是逐渐熔损的,需要多加注意烧穿事故,这个我之前跟组长报备过,也跟生产那边打过招呼。”   胡开济点头表示知道这个事。   林冉:“这批设备炉底目前掌握的数据是全部使用的碳砖,但是经我们几个人反复研究,觉得它的底部可能使用了粘土砖或者高铝砖,这部分我已经在数据报告中标注了。我这边的情况大概就是这些。”   胡开济眉头蹙了起来,研究小组成立初期的目的是为了‘剖析’和‘复刻’,以制造出更多的新型熔炉,用以国内各大钢厂的使用。   但随着研究的日益展开,各厂领导决定增加研究课题,由原来的‘研究怎么造设备’,加入了‘怎么使用设备’。课题增加,原本的研究方向就不合适了,小组内人手就这么多,谁也分不出三头六臂,临时增加课题的同时,也增加了各研究员的工作任务。   这是研究最忌讳的一点,同一拨人同时进行两个课题,必须分出一个主次来,这也是今天开会需要作出的决定之一。   想到开会之前,和工业部那边的通话,得到的最新指示是,上边跟武装部、航空部、外交部沟通后的结论,是主生产、副设备制造。   胡开济揉了揉眉心,下达指令,“炉底这部分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武装部和航空部那边最近急需一批钢材,咱们现在的研究重心暂时要倾斜于生产这边。”   “这些问题先记下来,会后统一整理出来,等研究完生产这边的事情,咱们再回来研究这些问题。”   胡开济其实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不说设备完全投入使用产生的损耗会影响后续设备构造的研究,就是不提前把设备吃透、研究明白,那么生产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他们就提供不出来,这对于研究小组和车间人员的生产、生命安全都存在极大隐患。   但是上边有上边的考量,航空部那边是领导人亲自说要搞起来的,武装部这边急需一批武器用于新任务,两者都是重中之重,对比之下,设备的普及反而可以暂缓。   林冉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和困难叙述了一遍,潘鸿低头在本子上刷刷的记着。   等到最后一个人讲完,潘鸿从本子里抬头,放下笔,甩了甩因为着急跟上大家语速而酸痛的手。   这场会议因为保密和专业性,并没有要求厂里的记录员参会,林冉虽然有过记录经验,但她也是研究员之一,有自己的发言,所以也不合适,最后这项重任就落在了潘鸿身上,好在他只是简单的记一些问题和提出问题的是谁,具体的情况会在会后跟当事人进行沟通和登记。. 第123章   潘鸿:“大家的问题我已经记了下来,会后会与各位确认整理。”   “下面来说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和部署。就像刚刚胡组长说的,咱们接下来的重心要偏向于生产方向。”   “目前生产中遇到的最大瓶颈就是原料配比和控温这两个问题。截至昨天晚上,新型高炉投入使用已经有七天,为了配合我们的研究数据取样,中间有数次中断,这部分数据目前缺乏连续性,也缺乏大量的样本,这些都需要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也是时间。   咱们先来聊聊控温这块吧,李工,这块一直是你带着,你先来说说。”   李文运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五十岁左右中年男人,最近一个月为了适应熔炉高温,直接在厂里剃了光头,避免因为燎到头发而耽误研究。这会儿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文运推了推眼镜,“关于控温这块,我们对高炉下部的风口温度进行反复调试取样,从800℃开始,每50摄氏度为一个阶梯,试验到1500℃,因为时间的关系,现在掌握的最适宜温度区间是1000到1300摄氏度,如果还想再精确这个范围,除了需要时间以外,还要看这个原料供应这边。”   原料配比研究不出来,所谓的最适宜温度就永远是扯蛋。   潘鸿‘嗯’了一声,然后看向坐在林冉身边的高远见,“原料这块,远见说说吧。”   高远见和潘鸿同龄,两人都四十七八的年纪,上料配料系统一直是他在带人研究。   高远见:“关于上料这块,这七天我跟几个同事采样发现,冶炼一吨生铁大概需要2-4吨原料,不过因为中途一直在调试温度,所以无法得出铁矿石、焦炭、熔剂的各自占比。”   董志伟一直全神贯注在听每个人说的话,听到这句时,吐了一口气,这就是他和老胡、小潘三个人讨论时最担心的问题:时间不够,控温和原料配比两个问题想要同时进行研究,太难了。按照正常的研究顺序,是要保证其他数值相同的情况下,反复试验另一个数值,现在想要同时研究两个数值,难于登天。   董志伟坐在胡开济旁边,拿着笔点了点桌子上摊开的本子,“上料这块一共派了四个人,你们几个都聊聊吧,说说这几天的发现还有自己的一些见解。”   高远见看了看身边的林冉,想了想,示意从自己最远的那个组员开始讲话。如果从林冉开始,他怕林冉说不出什么见解会觉得丢人,这样从其他人开始说起的话,到林冉这里,如果林冉说不出什么,他就可以帮这小姑娘圆场说是有效信息都被前头的人说完了。   高涵第一个开始,“高炉生产是连续的,生产时,从炉顶装入铁矿石、焦炭、熔剂,喷入油、煤燃料,利用高温,通过还原反应,将铁矿石的氧夺取出来,获得铁……”   作为第一个讲话的人,高涵说的都是一些基本原理,无功无过,但是没用。   高远见看着高涵,他们两个都是从上海钢化来的,同样都是姓高,又是同样的级别,高远见觉得自己能在小分组里担任个小组长,可能是因为他敢说敢试,而高涵这个人过于保守,和他现在的发言一样。   保守的说完了,第二个人不得不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但用了大量的‘不确定’、‘不保证’和‘不清楚’。   这些话听的人揪心,他点出了整个项目目前存在的弊端,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无力解决。   二十分钟后,该轮到林冉说话了。   林冉正在琢磨自己到底是该说一些有见解的话,还是和前面的几个前辈似的,说一些听起来很对但什么用都没有的保守言论。   林冉还没想明白,就听胡开济说,“小林也说说吧,年轻人思维活,说说你的想法,开会前我就说了,今天是研讨会,不是汇报工作,有什么想法就大胆说,我们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看轻你,你也别把自己看的太低,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是否可行,啊。”   最后一个音带着安抚的意味,林冉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对方眼里的鼓励和满脸的鼓励。   收回视线的时候,眼神扫过自己身旁的高远见,发现对方的眼里同样也是鼓励和期待,他似乎从胡组长的话里听出了什么,本来打算替人圆场的话也不说了,这会儿正期许的看着林冉,“胡组长说的对,小林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年轻人嘛,胆子大点,咱们都是你长辈,不是吃人大灰狼,怕啥。”   最后一句话说的大家伙儿一乐,会议室的气氛瞬间从冰点回温,颇有些其乐融融。   林冉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里做了决定,就低头直接把手里的笔记本往最后翻去,“原材料的配比需要大量实验数据为依托,但是刚刚说过,我们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我的想法是,我们可不可以通过先期计算,减少这个实验数据的范围,达到缩减时间的目的。”   胡开济接话:“哦?怎么计算?”   林冉看了眼右手隔着两个人的高涵,“铁矿石是铁和氧的化合物,在高温下,焦炭中和喷吹物中的碳及碳燃烧生成的一氧化碳将铁矿石中的氧夺取出来,得到铁,这个过程叫做还原,这个高叔刚刚说过。”   见高涵点了点头,林冉继续说:“计算这块,我觉得应该从氧化还原反应这方面入手。通过这几天的数据,我们可以先计算出焦炭和熔剂对冶炼过程的影响率,用这个影响率反向带入氧化还原反应过程中,来推算材料配比。”   林冉对面的一个人迟疑,“这个听起来可行,但是你说的这个影响率,没有大量的试验数据,我们怎么计算?”   既然做下决定起了头,林冉就不会再藏着掖着,“这个影响率我们可以用伊斯韦德公式计算出来,将焦炭重量代入常数,求得影响率区间,再将熔剂重量代入常数,两者求得的区间重合,就可以计算出影响率的大概范围。在这个重合范围内进行实验,可以有效的提高数据的可用性。我们……”   “等等等等!”   潘鸿见林冉几句话说完就要往下说去,连忙出声打断,“你刚刚说的那个一丝什么公式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个公式会对咱们这个研究有用,计算出来的范围如果出错怎么办?”   林冉被打断也不恼,抬头看了看大家同样茫然带着疑问的表情,斟酌着说,“伊斯韦德公式,德国化学家伊斯特·韦德今年六月份发表在美国《化学周刊》上,论文中详述了他在对‘J’的脱氧试验中,如何发现这一公式的全部过程,还附带了大量比对数据,试验样本达万份。铁和‘J’同样都是金属元素,我觉得这个公式应该同样适用于咱们的研究。”   别人说‘我觉得’的时候,代表着这个人的不确定,但林冉说这个词的时候,却让人从中感受到了她的坚定。作为一名科研人员,研究和试验中,往往缺不了这种‘我觉得’。人们常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这句话在研究中同样适用,有了灵感,再辅以实践,然后或成功、或失败。   坐在林冉斜对面的一个人问:“这个公式我们之前闻所未闻,你说是今年发表在美国化学周刊上,你是怎么看到的?”   林冉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我出差去上海的时候,认识了几个美国人,这个公式也是无意中从他们手里的报刊上看到的。”   看到美国人手里的周刊是假,但认识美国人却是真的,虚虚实实,反而叫人无从探究。况且胡组长刚刚才说过,他们现在研究的这套设备就是人小林从美国佬手里换来的,所以他们下意识的选择了相信。   因为存在争议,大家都忍不住跟左右的人交流起来,很快会议室里讨论声一片。   趁着大家都在讨论,没工夫关注自己的时候,林冉转头有些歉然也有些担心的看向身边的高远见,“高叔叔。”   这次开会是提前通知过的,为了整合在会议上要用到的资料,高远见昨晚下班后给他们几个研究上料系统这边的人开了个小会,虽然会议单纯是为了整合资料,但林冉还是有些担心——在今天的会议之前,她没有跟高远见说过她知道的这个公式,却在今天的会议上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她怕高远见对她有些想法,对于这个平时工作中对她照顾有加的长辈,林冉有些在意他的看法。   小姑娘说完见解后就转头担心的看着自己,以为她在担心自己说的不好,高远见安抚的冲林冉笑了笑:“别担心,他们是在讨论你说的这个公式的可行性,不是在怀疑你的能力,放轻松,我刚刚说了,年轻人,胆子大点,想到什么可能对咱们研究有用的你就说,别想太多,做得很好。”   高远见一点也没get到林冉担心的点,昨晚的那个小会他就是单纯的整理资料,至于林冉没跟他提前透露过自己的这个想法,高远见以为是小姑娘害怕自己的猜想会让大家走偏路,今天会上的提出也是胡组长和自己多次鼓励下说出来的,高远见对这个完全没有多想。   高远见毫无芥蒂的话让林冉心头一松,接着就涌上来无限感慨,在胡开济、高远见这些人的身上,她感受到的永远是对方对于研究的执着与热情,没有明争暗斗、花花心肠,他们的脑海里想的永远都是,这么做对研究是否有用,那么做会对研究结果造成多少影响。   相比之下,林冉觉得自己差点失去了这些品质,其实这也不怪她,自从来到七十年代,她先是遇到了林家人,终于等到机会脱离林家人来到钢铁厂,又交了高文静这个表面朋友,紧接着就是钱红那件事,桩桩件件,改变了林冉的心态,让她开始对人性有了新的思考,渐渐的忘记了研究中应该秉承着的品质。   想通了一些事,林冉的心里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接受高厂长邀请,加入七车间研究小组的决定,真的是做对了。   林冉想明白的这一会儿功夫,会议室里的讨论声也渐渐低了下来。因为对这个公式完全陌生,所以大家并讨论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只得把目光放在胡开济身上。   作为研究小组组长,胡开济才是下决定的那个人。   见大家讨论完毕,胡开济这才清了清嗓子,“我们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公式,小林你先给大家讲讲这个公式,然后再说说你用这个公式求得的重合范围,既然这公式是你去上海时候看到的,那这七天的实验数据想必你已经比对过了吧?”   林冉点了点头,先是把公式列了出来给大家看,讲了一下原理,然后才开始说自自己根绝七天数据计算出的接过:“是的,我用这个公式把这七天的所有数据样本都计算了一遍,得到的结论是,冶炼1吨生铁,需要1.5-2.0吨铁矿石,0.4-0.6吨焦炭,0.2-0.4吨熔剂,总计需要2.1-3吨原料。”   胡开济看了看手里的本子,“这和小高之前说的2-4吨恰好对的上。”   胡开济想了想,下了决定:“把小林得出的这个数值给生产那边看看,接下来的试验全部围绕着这些数值来,以后数据样本越来越多,数值范围会越来越小,这个事就交给你了小林,这个公式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吃透,你就负责把每天的数据计算出来,把精确后的数值范围算出来,交给给生产组那边。”   林冉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众人没有异议,虽然林冉说的这个公式他们并不了解,但既然发布在美国周刊上,那就有据可查,况且林冉得出的范围确实在高远见给出的数值区间之内,这更增加了一丝胜算。如果成功了固然是好事,但失败了也不怕,只是将这个区间全部从实验中剔除出去而已。   研究,从来就是不怕失败的。   解决完一项事宜,胡开济接着部署接下来的工作:“边研究边生产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大家在接下来的研究工作中,应对易发生危险和可能发生危险的部位上报,这项工作咱们很多同事之前也都做过,但还不够全面……”   会议一项项进行着,从早上直接开过了中午饭点,大家沉浸在工作氛围中,丝毫没察觉到时间流逝,直到潘鸿感觉手都麻了,这才抬手看了看腕表。   胡开济也看到了他的动作,跟着看了眼时间:“两点了,大家都饿了吧,事儿都聊的差不多了,大家散会吃饭去吧,我早上跟高厂长到了招呼,中午食堂给留饭了,大家不用担心,先去食堂吧。”   听到时间,大家这才发觉肚子已经饿的咕噜噜的叫唤了,听到食堂有留饭,起身收拾好桌子上的笔记,离开会议室。   高远见站起身的时候身体微微打了个晃,林冉见状赶紧把人扶住,其实她自己也迷糊的不行,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低血糖有些犯了。   高远见就是腿麻没站稳,被林冉扶了一下,看着她笑着说:“今天表现的不错,要不是看着你面嫩,我经常会产生错觉我是在跟一个同龄人聊天,胡组长说的对,你的知识储备量确实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赶不上的。”   “小林,奥不对,是林干事,我要向你道歉,之前我虽然接受你进组,但总是觉得你年纪小,需要培养,所以很多工作都是让高涵他们在做,却没有想过这对你来说其实并不公平,咱们这些人,只要进组了,就是平等的,今后的工作中,我会多加注意,对你们一视同仁,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轻视。”   高远见的一席话,让林冉本来低血糖而有些发白的脸上烧了起来,连连摆手,“高叔叔您可别这么说,什么林干事,您还是叫我小林吧,您能这么肯定我的能力,我就很高兴了,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自从进了组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这都是光靠死记硬背一些知识点而得不到的,我感谢您的栽培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原谅不原谅的,您言重了。”   高远见被她的反应逗笑,原本的愧疚也都消了一些,笑着说,“行,我还叫你小林,你也别‘您’‘您’的,好像时刻在提醒我我是个老家伙了,你就叫我高叔叔就行。”   林冉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诶,高叔叔。”   “这是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会议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胡开济因为手头的资料最多,所以整理到了最后才要走,就见这两个人在会议桌的末尾聊的开心。   “我正夸小林厉害呢,”高远见回完胡开济的问话,又转头拍了拍林冉的肩膀,“叔先走了啊。”   他觉得胡开济和林冉有话要说,所以先走一步。   果然,胡开济笑呵呵的看向林冉:“远见说的没错,其实我也有时候感觉有些不如你,要不是年纪摆在这里,吃的盐比你多,我恐怕是不如你的,就像这次的这个公式,你会关注这些外国周刊上的讯息是否有有用的,而我却只想埋头从数据里找答案,这就是我思维的老化。”   胡开济说完这话,就见林冉一脸着急反驳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谦虚,“小林啊,有的时候吧,你要对自己有自信一点,在咱们组里,没有前辈后辈,只有研究员和研究员,咱们是平等的,有些话我们能说,你也可以,甚至你的猜想如果可行性比我们的高,那我们完全可以听你的,我说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不如你,那就是那时候真的不如你,但是好歹我吃的盐比你多,在其他领域,我还是要比你厉害的,这不是贬低自己,这是对自己能力的清醒认识,你就不用反驳我了。”   林冉原本听得羞愧,但胡开济后面的话却让她脸色平静下来。是啊,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占着上辈子的科技条件,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看这个时代的项目;对于胡开济这些从无到有,开阔进取,为后人在荆棘丛里踏出一条染血大道的先辈科学家们,林冉报以敬和重,但却不应该自我否认,变得畏手畏脚。上辈子的经历也是她的知识储备,是她能为这个时代带来的东西,她不应该贬低自己。就像胡开济和高远见反复说的那样,年轻人,就是应该大胆一点,敢想敢做,朝气蓬勃。   见林冉脸上的表情从若有所思变得坚定,胡开济目光慈祥,“说起来我也要跟你道个歉。”   林冉不解,胡组长跟自己道什么歉?   胡开济:“昨天你们开完会后,我路过你们的工作台时,不小心碰掉了你的工作笔记,恰好看到了最后面。”   林冉的工作笔记最后几页,详细记录了她用伊斯韦德公式计算了所有数据后的结果。   林冉恍然大悟,难怪今天的会议上,胡组长特地点了她的名字,原来是因为看过了笔记,至于胡开济说的道歉,想必是不经她人同意擅自看了别人的笔记吧,这在两个项目的研究工作中是大忌,但对于同一个项目来说,胡开济是组长,林冉是组员,组长不小心看到了组员的笔记,也不是什么大事。   胡开济能特地说出来,还道歉,是对林冉的一种尊重。毕竟他没有直接拿着林冉的笔记在会上宣读出来,而是以鼓励的口吻让林冉自己念了出来,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出,如果林冉不想念,他也不会强制。   见她不在意这事,胡开济笑了笑,示意林冉去食堂的路上边走边聊。   胡开济:“我听你们厂里的人说,你还没到16周岁?”   林冉点了点头:“嗯,得下个月才到16.”   胡开济:“下个月,那没多久了啊,是几号的?”   林冉没多想,就把日期说了一下,原主的生日和林冉自己的生日一样,所以记起来完全没有压力。   两个人又说了些研究中的趣事,食堂很快就到了。 第124章   从食堂回来,研究小组的人根本没有时间消化午饭,直接就回到车间开始研究。   胡开济带着林冉去找生产组的付主任,将今天上午开会时所得的配料范围说了出来。   付主任一听说这个范围是林冉计算得来的,并没有质疑,反而很惊喜,“冉冉了不起啊,刘主任在生产线上忙着呢,一会儿我得好好跟她报报喜,闺女出息了,让她跟着高兴高兴。”   付主任打心底里为刘秀和林冉高兴,但公私也分的明白,听说以后林冉要跟生产组这边进行数据对接,没有安排与林冉亲近的刘秀,反而安排了另一个副主任。   钢铁厂的职工们虽然或多或少都互相有些亲戚关系,但因为厂里一共七个车间,所以在用人安排上还算合理,并没有一家人一言堂的情况。刘秀和林冉虽然都分在七车间,但研究和生产是两个班子,现在涉及到工作对接,付主任为了两个人着想,安排了和刘秀平级的另一个副主任。   付主任:“一会儿我把孙主任叫来,你们自己看看怎么对接。”   胡开济:“这事不急,我看这现在生产线已经开始生产着了,这个数值咱们明天再测,得先让我们的人把安全隐患排查一下,你们这炉完事喊我们,我先带小林回去下。”   胡开济是总工程师,级别可以说是高厂长都要礼遇的,事关生产安全的事儿,付主任也不含糊,应了下来,“成,那你们先忙着,等我们这炉完事我去那边喊你们。”   ……   因为今天刚刚确定了接下来的工作任务部署,所以今天林冉四点半就下班了,用胡组长的原话就是,‘今天回去都好好休息休息,等明儿开始,你们想休息估计都找不到空了’。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路过六车间的时候,林冉脚步顿了顿。   从前都是魏亦鸣来接她下班,给她送饭,今天她是不是要表现一下,回馈一下她鸣哥?   还有她妈妈刘秀,自己都提前下班了,还让魏亦鸣给两人送饭会不会不太好?   这会儿离正常的下班时间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林冉觉得时间错错有余,于是快步回到家,钻进了空间。   刘秀是生产组的,她们的任务还是很重,加班是家常便饭,林冉反锁了自己卧室的门,也不担心刘秀会突然回来。   几天没有进空间,厨房里还是干净的一尘不染,林冉打开淘宝,买了一些土豆。   林冉把自家院子里早已熟透摘下的茄子、辣椒,加上刚刚淘宝买的土豆,全部洗了个干净,然后滚刀切块。   热油下锅,炸至金黄,沥干茄子吸入的油分,放在一旁备用。   碗内依次加入白糖、酱油、白胡椒粉、醋少许,调出一碗汁儿来。   小火热锅,将调好的酱汁倒入锅中,起泡后加入刚刚炸好的蔬菜,微微翻炒后出锅。   吸取了上次做上汤娃娃菜的教训,林冉这次不再执着于给刘秀和魏亦鸣做肉菜补营养,而是煎了两个荷包蛋。   ——这个时代虽然肉很难买,但是鸡蛋却是有很多途径可以获得的,煎荷包蛋虽然少见,但不会惹眼,招来有心之人的举报。而且对于刘秀来说,其实饭菜多点油水,就是难得的美味了,这种情况是在林冉回来钢铁厂上班以后,才渐渐缓解了一些。   荷包蛋煎好的时候,米饭也焖熟了,拿出两个铝饭盒来装上米饭,盖上刚刚做好的地三鲜,两盒美味的地三鲜盖饭就做好了。   再把刚刚煎好的两个荷包蛋摆在最上面,盖上盖子,林冉看了眼表。   五点四十分,现在去送饭时间刚刚好。   林冉拎着剩下的一个饭盒从七车间出来,赶到六车间门口的时候,时间正正好好六点整。   六车间虽然没有七车间忙碌,但也不是像学生上下学那样准时,六点之后,林冉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魏亦鸣从大门走了出来。   林冉刚想上前,身旁却突然旋风似的跑过去一个人。   那人扎着两个麻花辫,背对着林冉,看不清面容,但从肢体动作中可以看出她很是高兴,小跑到魏亦鸣面前,递过去了一张纸,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那个麻花辫女孩才离开。   魏亦鸣还是冷冰冰的那副样子,但却把那麻花辫女孩递过去的纸接了过来。   林冉的眼皮跳了一下,觉得自己心脏的不舒服来的莫名其妙。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个麻花辫女孩找魏亦鸣大抵是因为公事,魏亦鸣接过纸也可能是因为上面有什么重要信息,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样子还是有些碍眼。   林冉觉得自己对魏亦鸣好像不是一点喜欢,她刚刚的那种情绪,书本上会将它称之为占有欲吧?   麻花辫女孩离开,魏亦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然后叠起来放到了裤兜里,抬头就见林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表情呆呆的。   魏亦鸣有些惊喜,他之前并没有接到消息,所以不知道林冉今天下班这么早,还来车间门口等自己。   跟身旁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魏亦鸣快步往这边走了两步,大手伸过来就想揉林冉的脑袋。   林冉被自己刚刚的分析正吓着了,见到一只大手过来下意识躲了一下,看到是魏亦鸣过来才回过神。   魏亦鸣以为她是被那些人看见亲昵动作不好意思,也不在意,只回头瞪了眼还在看热闹迟迟不肯离开的几个人。   穿着六车间工作服的几个男孩笑嘻嘻的互相推搡着走了。   林冉跟着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然后态度自然的把手里拎着的饭盒递了过去,“给你做的晚饭,找个地方吃吧。”   林冉对自己的心态接受度良好,反正之前两个人聊过,有时间就会去见家长,都是奔着扯证去的交情了,喜欢啊占有欲啊那不都是在正常事么?所以林冉心态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魏亦鸣并不知道短短的一会儿功夫,自家女朋友脑补了许多,接过饭盒,牵起她刚刚端着饭盒的手,“这么烫你也拿的住,下次记得装个袋子。”   铝饭盒不保温、自然也就不隔热,林冉做了两盒盒饭,先给刘秀送去了一份,走的太匆忙把袋子落在刘秀那了,直接就抓着饭盒过来找魏亦鸣,然后刚刚因为被自己的分析吓到,忘记换手拿了,这会儿手指头被烫的微微泛红,但并没有起泡。   林冉现在的研究工作围绕的是高炉,炼钢需要温度,就算是秋天气温凉爽,但密闭的七车间内还是温度闷热,林冉已经适应了高温,对手指头上的这点烫红并不在意。   魏亦鸣心疼的揉了两下她红红的手指头,见自家女朋友一脸不在意,只好按捺下想说出口的叮嘱,改口说起别的,“今天没风,就去椅子那边吃吧。”   坐在两个人惯常约会的小径椅子上,魏亦鸣打开饭盒,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林冉的肚子比她的大脑反应快了一步,‘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魏亦鸣抬头:“你吃晚饭了么?”   林冉:“……”   她刚刚光想着时间不赶趟了,满脑子的刘秀和魏亦鸣,把自己的饭给忘了……   魏亦鸣强忍着笑意,把筷子递了过去,“你先吃。”   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知道,林冉的饭量并不是很大,起码一整个饭盒的饭她只能吃掉一半,魏亦鸣打算等林冉吃完,再吃她剩下的。   林冉明白他的打算,但她哪好意思叫人吃自己的剩饭?想了想,林冉手伸进挎包里,拿出来了一个勺子,“我还有餐具,你用你的,咱俩一起吃。”   林冉庆幸自己有随身背着挎包的习惯,这不就可以接着挎包的掩饰,从空间拿出勺子来?可惜今天准备不足,挎包瘪瘪的,她不能借着掩饰拿点吃食出来充饥。   魏亦鸣的笑意终于表现在了脸上,“你这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跟我分吃一盒?”   林冉也觉得自己最近的忘性有点大,这种忘性主要表现在常识方面,也不知道她是满脑子研究啊试验啊,脑容量装不下了,还是习惯吃魏亦鸣带来的晚饭,所以大脑没给她吃自己做的晚饭的信号?   林冉有苦说不出,只好默认的把饭菜扒楞到饭盒盒盖上,装了大概四分之一就停了下来,“吃饭吃饭了,食不言寝不语,魏同志请守礼。”   魏亦鸣看她只盛了这么点,又给她盛了一些,这才开始吃,中途还‘不守礼’的表扬了林冉的厨艺。   林冉被他夸的心虚,这种做法其实不是地三鲜的传统做法,而是上辈子她的母亲经常给她这么做,她本人很喜欢这个酱汁的味道,所以那以后做地三鲜就保留了这种习惯。   林冉想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父母还有这辈子的父母,似乎都是父亲做饭,母亲厨艺不精瞎做一通,不过区别在于上辈子的妈妈是会做饭不做饭,而刘秀是想做饭但不会做饭。   林冉突然有一个疑问:“诶,鸣哥,你说咱俩以后谁做饭呀?”   魏亦鸣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筷子上夹着的土豆掉回了饭盒里他却没有管。   只一秒,魏亦鸣的表情就染上喜悦,这是林冉第一次跟他谈‘以后’这个话题,而且事关做饭,只会让人想到两口子居家过日子,说明林冉已经不再排斥嫁给他的这个事情。   其实魏亦鸣一直对之前在医院病房门外听到的,林冉回复姚珍珍问及感情问题时,回复的那句‘再说吧,还没到那份上’,如今听到林冉问他‘两人以后谁做饭’的问题,自然欣喜不已。   魏亦鸣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你想做就你做,你不想做就我做。”   林冉眨了眨眼睛:“你会做饭么?”   魏亦鸣:“……”光顾着高兴和讨好女朋友了,忘记了这个最基础的问题。   魏亦鸣调整了下尴尬的表情:“我可以学。”他学习能力很强的。   林冉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只笑了笑就继续吃饭。   吃完饭,魏亦鸣把林冉的饭盒盖拿过来,想要盖上盖子把饭盒收起来,林冉不爱吃青椒,所以饭盒盖上残留了两块青椒,被魏亦鸣这么一扣,直接掉在了地上。   小径的路是用石子铺成,青椒掉在上面很是显眼,魏亦鸣从兜里掏出纸巾弯腰去捡,打算把这个垃圾一会儿路过垃圾箱的时候扔掉。   俯身的时候,一张纸条从裤兜里掉了出来,魏亦鸣顺便把地上的纸也捡了起来。   看到这张纸,魏亦鸣想起刚刚接到的通知,直起腰看着林冉:“冉冉,我接到通知,这两天得回一趟北京。”   连续一个星期的高强度加班,林冉身心疲惫,能给妈妈和男友做个晚饭都已经是提着一口气,等吃完饭的时候,血液供给大脑,人就开始犯困。   林冉打着哈欠的动作顿住,眼角带着生理性眼泪,接过魏亦鸣递过来的纸条。这纸条就是刚刚林冉看到的那个麻花辫女生给魏亦鸣的,林冉正好奇内容,见魏亦鸣递了过来,就接过看了眼。   打开纸张,最上面印刷着的‘石景钢铁厂电报’的字样映入眼帘,林冉这才反应过来那个麻花辫为何眼熟了,她应该是厂里管发电报的联络员,所以刚刚她看到的两个人说话,也真的是谈公事。虽然林冉刚刚一直告诉自己是在谈公事,但现在得到证实以后心里那点疙瘩顿时全消。   等到心情舒畅了,才反应过来自家男朋友报告的行程,是他要离开。   林冉困顿的大脑清醒了一下,“啊,去几天呀?”   这个电报里没写,魏亦鸣也不清楚,不过他保证会回来。   林冉实在困的不行,终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魏亦鸣见她困的不行,起身:“我先送你回去。”   林冉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坚持不住,于是跟着起身往前走,却被魏亦鸣拽回了怀里。   魏亦鸣低沉的声音在林冉的脑瓜顶响起,“冉冉,我很高兴。”   高兴她能想到两个人的未来。却也担心,毕竟林冉现在才16岁,两个人开始于自己的告白,魏亦鸣不确定小姑娘对于自己的感情,所以舍不得离开。   千头万绪,魏亦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记得想我。”   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魏亦鸣没有看到,窝在他怀里的林冉,悄悄红了脸。   别说,她鸣哥的怀抱还挺舒服,让人想要直接趴着睡一觉。 第125章   魏亦鸣坐第二天一早的车就离开了,到北京后,从家里给林冉打了一个电话后就再没音讯。   魏亦鸣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报了平安,说自己要回研究院商讨些事情,因为涉及机密不方便透露,到时候会封闭式管理,归期不定,让林冉不要担心。   林冉接电话用的座机是高厂长办公室的,公家的电话不方便私用,林冉只回拨过一次,发现没人接听,知道魏亦鸣没有回家,就再没打过。   自家男友的工作虽然与林冉上辈子的领域完全重合,魏亦鸣一消失就是很久,林冉猜测可能是研究遇到了什么难题,但因为涉及机密,林冉有心相帮,却无能为力,没有适当的理由,也没有合适的途径。   等到再一次结束忙碌,在饭点寻找魏亦鸣的身影,然后想起对方已经离开了的时候,林冉就暗自做了决定,她要快点结束七车间的研究,争取早点去北京跟鸣哥的教授学习,那样再跟魏亦鸣讨论航天领域的问题时,才不会束手束脚。   赵振华受人之托,中午过来送饭,姚珍珍也跟着来了,林冉的办公室都是研究资料,不方便对外开放,所以四个人是在刘秀的屋里解决的午饭。   四个人里姚珍珍是最闲的一个,但剩下的三个人忙,她也不好意思多打扰,饭后就跟着赵振华离开了。   “妈”,林冉把饭盒盖盖上,看刘秀起身要走,出声喊住了她。   刘秀回头用眼神询问她女儿什么事。   林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想去北京么?”   刘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沉吟了下开口,“猎豹妈妈在孩子长大后,自己会另找一块地方,作为自己生活的领地。冉冉,妈妈没有能力自己找另一块领地,但是我不会限制我的孩子去闯荡。石景县是我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这里的人和事我都熟悉也习惯了,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但你和妈妈不一样,你在这里的时候年纪还小,后来又去了乡下,现在你有出息了,有机会去北京,妈妈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你自己的意愿,你能明白么?”   林冉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猎豹妈妈在孩子长大后,是会自己离开孩子,但是是在离孩子不远的地方找一块地方生活,说明他们只是想让孩子独立,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孩子的。林冉想起自己上辈子看过的一篇报道,成年的已经可以独立生活的黑猩猩由于过于依恋母亲,不愿意离开族群,甚至在母亲死去后自己也拒绝进食,最终随母亲而去。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人类呢?   就拿石景钢铁厂里的职工们来说,大家都是一大家子一大家子的住着,很少听说有人的女儿嫁到外地,这年头儿女在外定居,鲜少有能像后世一样年年回家探望的,一是交通不便,二是介绍信难开,三是休息日太少折腾不起。   林冉知道,刘秀这么说完全是在安慰自己,鼓励自己,她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想去北京的意思,不愿意拖累她。   刘秀见她低头不语,知道自己的女儿年纪小心思却重,怕她钻牛角尖,于是给她举了个例子,“前两天我下班早,碰到你芬芳姨了,她还跟我说珍珍将来要是结婚,是要调去北京的,我们俩还说等退休了,相约去北京给你们看孩子养老呢,到时候你们这两个小丫头,可别嫌弃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啊。”   怎么把珍珍给忘了,刚刚对方才来过,聊起两人今日就要去北京见父母,商量婚期了,结果转头林冉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林冉反应过来,就算自己离开,也不是不能回来,只是不大方便而已,而且自己回不来,刘秀还可以过去呀。刘秀只是习惯了在这里上班,等到退休的时候,还是可以去北京的,而且自己也不一定就在北京一直呆着,就她上辈子知道的来说,今年的航空试验就算没有她前去,也会在明年年底试验成功,到那时候,她进没进去研究院还不确定,更不用说要不要再北京定居了。   现在想这么多,实在太早。   想通了这些,林冉复又露出笑容来,“妈你说的是哪里话,别说到时候我会不会在北京定居,就是我真在那了,您去了我欢迎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什么的。”   刘秀听了这话却是想岔了,有些急切的凑过来小声问,“什么会不会在北京定居还不一定,你不想跟小魏结婚啊?”   林冉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赶紧解释,“您想哪去了,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嘛,我是说到时候我会不会在北京工作还不一定,如果我工作不在北京,自然就不住那里啦。”   刘秀这才松了口气,“也对,小魏上次来也说了,到时候住哪他会迁就你,我看他工作能力不错,应该到哪都是没问题的。”   那是您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要知道不是哪个城市都有研究院存在的,林冉觉得如果以后自己没有选择留在北京,好像会耽误魏亦鸣的样子?   不过眼下她最关心的,是她妈妈怎么好像一副很看好魏亦鸣的样子?   林冉嘟嘴,“妈,我怎么感觉您有点过于相信他,他说迁就我就真迁就我啦?您不是应该教育女儿对男朋友长点心。”   刘秀知道她是撒娇呢,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呀就贫吧。我不是那种以棒打鸳鸯当搅屎棍为乐的父母,不管将来你是不是嫁的小魏,妈都会告诉你,感情里,夫妻之间,信任最重要,你看我跟你爸,当年你爸也是说的会迁就我,我信了他,也信对了他。到我的女儿这里,我希望你能信他,也能信对了他。”   林冉心里清楚,刘秀不是万能的,她不可能完全的去摸清魏亦鸣是什么人,她只是知道,这是女儿喜欢的人,那就教她一点信任,人是会变的,但日子也是自己过的,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负责。   林冉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跑到了婚嫁养老生孩子上,但又一回想,好像是自己起的头,于是赶紧说自己有事,就先刘秀一步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刘秀看着她的背影,坐在椅子上失笑,笑过之后又有点失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时间过去很久,着急忙慌的去上工去了。   *   林冉抱着从孙主任办公室拿回来的数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一组组的带入公式。   办公室的墙体厚实,用的是林冉从东北那边拉回来的实心红砖,隔音效果很好,有热气顺着透明玻璃扑了进来,但还算体感可以接受的范围。   眼看计算出来的范围区间越来越小,林冉沉浸在计算里,没有看到玻璃窗外,工人们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咣当’一声,林冉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摔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林冉一跳。   开门的高远见脸上带着狂喜的表情,看见林冉抬头茫然的看向自己,手里还拿着纸笔和计算器,三步并两步的靠近林冉,抓着她的肩膀就开始晃,声音特激动,“成了!成了!!!!”   “小林你太厉害了!这次可多亏了你那个公式,让咱们少走了多少弯路,你先别算了,现在大家伙儿都乐疯了,都在喊你过去呢。”   林冉被他晃得脑袋晕乎乎,听的也不打真切,等反应过来是什么‘成了’的时候,比高远见还激动,一蹦三尺高,高远见的手都没按住。   “真的成了??!!快快快,带我去看看!”   她昨天才下决定要加快研究脚步,今天负责的事情就有了重大突破,这怎么不让人开心?   林冉跟着高远见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流水生产线上,穿着七车间工作服的职工们,还有穿着统一服装带着安全帽的研小组成员们,聚在一起,互相传递着什么东西。   林冉走过来一看,那东西恰好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是一个铁块,准确的说是一块还未脱碳的铁碳合金。   但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块东西,却让全车间的人都沸腾了起来,原因无他,只因为它的纯度,终于超过了其他车间的生铁纯度。   胡组长的脸上荡起沟壑,掩饰不住激动的走了过来,拿过这块他刚刚反复看过了的生铁,跟林冉道喜,“这次能将原料配比这么快的找到,小林你得立头功!”   林冉心里也欢喜,高兴全都写在脸上,围着的一圈人,各个都开心的不行。   七车间虽然是新设备,让全厂职工一直羡慕,但实际上他们的产出一直低于其他车间,且质量也不如其他车间,这虽然是从国外引进的新设备的必经之路,但七车间众人心里还是憋足了一股劲。   如今,他们终于找到了新设备的正确用法,将来不说把其他车间比下去,但好歹对得起别人对他们的羡慕了。   而这次的成功,是林冉为他们带来的。   “林干事,以后你说啥我都信你,永远支持你!”密密压压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把林冉吓得够呛。   林冉赶紧摆手说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她其实也真是这么认为的,公式是人家伊斯韦德的,她就是负责计算了些数据,不断调整了范围,其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喊话的是厂里职工,可能吃过林冉带回来的粮食,住过林冉找来的砖源盖起的家属楼,现在看到林冉又把配料比例研究了出来,心里激动喊了这么一句。   他敢这么喊,林冉克不敢真的接话,研究小组不是来自首都就是来自上海,各个的功绩说出来都吓人一跳,在他们面前被人称赞,林冉羞愧。   研究小组的几个人见林冉吓到,都笑了起来,说她不必这么紧张,这次的成功确实应该记她一功劳。   热闹的场面过了很久才消退了一点热度,胡开济看着时间不早,叫人都各自回岗位,然后带着林冉回了办公室。   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林冉听着胡开济的表扬的话,摆了摆手,终于说出心里话,“胡组长,其实我还一直挺愧疚的,要不是我能力不够,只要来了设备,没把生产工艺要过来,这会儿咱们完全可以直接跳开这步,开始研究设备的事,我……”   胡开济摆了摆手,打断了林冉接下来的自责,“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嘴上不说,心里都知道,你能要来这设备都已经是天大的本事。咱们国家以前要来的设备哪次不得走这么一步,但那还是人家淘汰下来不要的,你这次的设备是日方的最新设备,咱们这次研究生产采用了小半个月,对比从前外交部、工业部他们跟国外打交道用的时间,那都是九牛一毛。”   而且每次弄来的设备,都是人家淘汰下来的,这么下去,别说追赶其他国家的脚部,就是跟在别人身后捡吃剩下的,都得看人家心情。所以林冉这次的功绩,是实打实的将国家的炼钢、炼铁方面,推动了一大截。   胡开济开解完林冉,打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本本,放在林冉面前,“打开看看。”   不到巴掌大小的绿色小本,封面上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资格证书’,看着这有些熟悉的字样,林冉的手慢慢拿起小本,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姓名:林冉,性别:女,出生年月、工作单位’   略过这些信息,林冉直接看起后面的字,‘助理工程师’,任职资格时间是在一周前。   工程技术人员职称评定分为:助理工程师、工程师、高级工程师、正高级工程师。   助理工程师是初级工程技术人员的职务名称,有了它,就算是一脚迈进了这个领域。林冉之前想要申请,但一直不够资格,她只能满足‘熟悉并能正确运用本专业的基础理论知识和专业技术知识’,但是‘担负一个方面或某个重要岗位的工程技术工作’是她所没有满足的。   后来她虽然调来了七车间开始从事相关行业,但并没有满足‘从事技术员工作3年’的要求,所以她一直没有去办理这个职称。   现在胡开济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直接帮她申请了下来,林冉诧异极了,“这?您?我?”   林冉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   胡开济看她难得慌乱的样子,倒是有些像16岁的小姑娘,平时的林冉太沉稳缺了少年朝气,“职称评定中,有一条特殊标注,‘有真才实学,贡献突出者不受各项条件限制’,小林,你是有真才实学的,我愿意作为你的申请和担保人,给你申请这个本来就应该属于你的东西。”   胡开济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不过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就当做咱们实验成功的奖励吧,等到你生日的时候,我再想别的。”   林冉这才反应过来,对方那天在去食堂的路上,为什么问她生日的事情。生日礼物什么的,她肯定受之有愧,就说手里的这个小本子,虽然评定标准里注明了‘有真才实学,贡献突出者不受各项条件限制’,但林冉自知自己之前没有什么突出贡献,她的照相机技术根本没有过过国家的眼,就直接跟盖尔做了交易,本来就有弊端,再拿出来说事也不合适。   那么就剩下了真才实学,谁能证明她有真才实学呢?手拉犁是农机方面的,她没有打算走那条路,进厂以后从事的广播员、组织部干事,但都和工程师没有关系,直到进了七车间研究小组。   胡开济能证明,他是正高级工程师,加上从业资历多年,履历显赫,且业内口碑优良,由他来做担保人和推荐人,林冉的一个助理工程师的证件,下来的就很快。   虽然只是一个‘初级’的工程师职称,却足够林冉开心的了。这一个小本本,足足减少了她四年需要证明自己的时间。   “谢谢您,”林冉真心道谢。   胡开济摇了摇头,“是我该谢谢你,这是你应得的。”   至于林冉坚持不要生日礼物的事情,胡开济也没有跟她辩驳,他之前为林冉申请‘助理工程师’的时候,还没有今天试验成功的事情,今天之后,他不再为林冉做些什么,自己那关就过不去。   国家这些年人才断层太严重了,地位到了胡开济这个高度,他的眼界和所关心的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林冉这种小小年纪成绩斐然的年纪人,胡开济主张破格提拔,能人重用,不拘小节,他希望林冉能尽快成长起来,早日独当一面。   而在国内,功绩和履历之外,职称和级别也同样重要。   *   拿着最新到手的小本本回到家,刘秀已经换下了工作服,今天车间有了重大突破,领导决定晚上正点下班,今天不加班,给这些劳累的人们放松一下。   林冉哼着歌进屋的时候,刘秀正在摘菜。   林冉脸色一变,“妈?您要干嘛?”   刘秀回头见她大惊失色的样子,笑的合不拢嘴,“你芬芳姨听说你今天办了件大事,觉得应该给你坐一桌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你,我这下班的时候,你姨都把菜买好了,我只好把摘菜的活儿揽了过来,一会儿咱们去隔壁吃饭。”   林冉松了口气,不是刘秀做饭就好,她是真的受不了家里连续一周都散不尽的糊味儿。   刘秀眼尖,看到她手里的小绿本:“手里拿的什么?”   林冉双手把本子打开凑到刘秀面前,“当当当当!妈你看,这是什么?”   刘秀摘菜的手顿住,在围裙上擦了擦,非常惊讶的接过小绿本要看个仔细,“助理工程师?你什么时候申请的?”   刘秀也有个笨笨,是工程师职称,如果‘助理工程师’是初级职称的话,那‘工程师’就是中级职称,想要拿到‘工程师’的小本本必须先拿到‘助理工程师’的小绿本,所以刘秀知道助理工程师的申报条件,也没听说过女儿申请过这个呀?   林冉把胡开济给她申请的事儿说了一遍,刘秀沉默片刻,“胡组长是个好的。”   一个多月的同车间工作接触下来,在胡开济的身上,是任谁都能看到的达者风范。   林冉对这话表示赞同,她决定以后就是胡组长的铁杆粉丝啦。   这是继林冉计算出配料比例后,又一个喜事,刘秀心里高兴,把小绿本还给林冉,问她:“今天这是双喜临门啊,说什么也得庆祝一下,妈也不会做饭,还得靠你芬芳姨给你摆桌,妈也不能空手,冉冉,你想要什么奖励?”   林冉想了想,她感觉什么也不缺,“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奖励呀,我就想让你高兴。”   刘秀笑的合不拢嘴,随即回屋子里拿出一个手绢包好的四方块,“这是妈这几年偷偷攒下的钱,打算给你当嫁妆用的,现在你也长大了,就给你自己保管吧,等你嫁人的时候,妈再给你添。”   林冉摸着厚厚的一沓钱,有些惊讶,刘秀以前每个月给林奶奶寄的半个月工资做不得假,不然林奶奶也不可能消停,所以现在手里的这些钱,是刘秀自己省吃俭用,从剩下的半个月工资里,节省下来的,按照这个厚度来说,刘秀不止吃饭之外没有花销,更可能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   难怪初次进城的时候,她看刘秀瘦成了那个样子。   这是刘秀的血汗钱,拿自己的健康换来的,手里的手绢突然变得烫手起来,林冉想到自己空间里跟钟骨合伙攒下的五位数存款,说什么也不接受这笔钱。   见她推脱,刘秀一把将钱拿过来,塞进了她的挎包里,“你快收好了,这是妈妈给你的奖励,我就你这一个孩子,我的就是你的,早给你晚给你也都会给你,你再推,妈就生气了。” 第126章   林冉握着包着钱的手绢,有些痛恨自己比刘秀还谨小慎微的性格,她明明有钱,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拿出来让刘秀过上好日子不说,现在还拿着刘秀的血汗钱,却不能说出自己有钱的话来。   她突然就不想瞒着了,林冉拿着手绢,回卧室反锁房门进了空间,从抽屉里把自己存下的一沓沓钱拿出来,塞进斜挎包里。   等到挎包再也塞不下,林冉才回过神,如果就这么把这么多钱拿出去,刘秀会开心么?不会,她只会担心,倒买倒卖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经历过刘家父母的事情,刘秀对这些事情会更为敏感,自己贸然把钱拿出去给她看,不过是让她本来已经步入正轨的生活突然生了个枝杈,徒增担心。   林冉颓然的放下手,把挎包里的钱又放回了抽屉里,顺便把手绢也放了进去。   房间门再一次被打开,刘秀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问从屋里出来的女儿,“刚刚干什么呢,火急火燎的。”   林冉抿了抿嘴,“没事,我把您给我的手绢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放起来。”   刘秀点头点头,“是应该好好放着,之前你奶奶和三婶来的时候,我想把手绢藏你屋,找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林冉蹲下身跟刘秀一起摘菜,没有接话。   晚饭在姚家吃的,李芬芳炒了四个菜,其中一个是肉菜,六个人热热闹闹的围着桌子而坐,因为马上要去北京见家长了,所以赵振华被允许参加林冉的‘庆功宴’。   “来,让我们为了厉害的林冉同志干一杯!”姚珍珍欢脱的举着手里的白开水,振臂一呼,就要跟大家碰杯。   赵振华胆战心惊的看着她杯里还在冒着热气的开水,生怕她一个激动就真的‘干’了。   姚继业哈哈大笑,摸了摸下巴,才发现自己的胡子早在媳妇的监督下剃了个干净,有些不适应的挠了挠下巴,说道,“本来家里有些酒的,不过今天家里有四个女士,冉冉还是主角,咱们就都以水代酒啊。”   刘秀的脸上挂着些努力藏起来的自豪,跟着举杯。   李芬芳让林冉作为今天的主角说几句,林冉跟着说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大家一起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赵振华非常实诚的把杯子里的凉水都干了,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角溢出来的水滴,感慨,“要是鸣哥在就好了,他肯定也高兴……啊!”   饭桌下,姚珍珍的脚死死的踩在赵振华的脚上,也不怪她处对象之前老跟赵振华吵架,这厮是真的没有情商,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连看场合说话都差点忘了,典型的没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冉拿筷子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跟着附和了一句。   赵振华被踩了一脚,看到林冉要笑不笑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鸣哥,自从到家的那通电话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在这种高兴的场合提魏亦鸣,有些扫兴了。   早把林冉看做自己的嫂子,赵振华挠了挠头,努力想圆场,灵机一动说,“啊,对,那个,我和珍珍下周去北京,到时候如果有什么想给鸣哥带的东西,你可以让我捎啊……啊,不是,我是说……”   赵振华在姚珍珍的死亡凝视下,感觉自己越说越错。   北京是魏亦鸣的家,他能缺什么呢?林冉心里有些自嘲,除了消息,她什么也不想带给魏亦鸣,但她也知道,魏亦鸣没给自己打电话,说明他那边的消息传不出来,也传不进去。   不想让气氛尴尬,林冉打起精神接话,“恭喜呀,马上就要见家长啦,你们定的下周几呀?”   姚珍珍怕自家男友这个大傻子再说错话,抢答到,“下周三,冉冉你这几天有没有功夫,咱们去逛商场呀?我想买件新衣服穿,就咱俩不带振华去。”   林冉想了想,“我明天就能有空,明天是是潘叔他们待人检查安全隐患,上午停工,你明天能去么?”   原料配比摸清,再继续现在的生产模式也是浪费原材料,所以现在车间内停工修整,明天上午排查一遍安全隐患,下午开始正式投入生产。   刘秀:“珍珍你领着冉冉去的时候,记得看着她也买件衣服,我看她整天泡车间里,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小姑娘了。”   刚进城时候的林冉,就算不穿布拉吉当仙气飘飘的小仙女,也是小V翻领白衬衫配牛仔裤,一副文艺气息,哪像现在,整天穿着蓝色工作服,头发随便扎个丸子头,一头扎进车间里,一研究就是一天。   要不是天生皮相好,恐怕别人都得把她当个假小子了。   林冉咬着筷子反驳,“不买啦,您上次给我买的新衣服我还没穿呢,诶对,珍珍,我妈前阵子给我买新衣服了,我明天就穿新衣服给你看看呀。”   刘秀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给林冉买过的新衣服了,上次刚买完回来就看到林奶奶和张玉凤在钢铁厂大门口闹事,后来为了防止两个人使坏,那衣服买回来就一直塞在柜子里,后来赶上七车间天天很忙,母女俩都把这事忘到了脑后跟。   姚珍珍点头如小鸡啄米,“那我穿上次你给画图纸的那条布拉吉,我还没来得及穿呢。”   那条布拉吉虽然是田文静做的,但图纸却是林冉画的,姚珍珍也跟着做了一件,不过因为田文静穿过几次,姚珍珍为了避免撞衫,就一直没穿。   两个小姐妹在聊着自己的新衣服,李芬芳跟刘秀笑呵呵的聊着养女儿的操心事和趣事儿,姚继业见四个女人聊的欢,转头拉着未来女婿谈起了心。   言笑晏晏,等到散伙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九点,好在林冉和刘秀就住在隔壁,赵振华一个大老爷们,就住在家属楼旁边的宿舍楼,所以也没人送他。   *   这县城的百货大楼,林冉只来过两次,每次都是直奔目的地,买完东西就走。今天跟着要去见未来公婆的姚珍珍,两个人从一楼的角落开始,伤到四楼,把整个百货大楼逛了个遍。   姚珍珍手里大包小包的,林冉手里同样也是,不过她手里只有两个袋子是自己的,其余都是姚珍珍的,就着两个袋子,还是林冉买给刘秀的衣服裤子,林冉自己一点也没买。   两个人满载着往钢铁厂走着,姚珍珍歉意的看着林冉,“冉冉,辛苦你帮我拎东西了,早知道我就让振华跟着来了,他人是傻了点,但当个劳动力还是没问题的。”   林冉笑着说没事,她知道姚珍珍为什么不让赵振华来,一是姚珍珍今天买的东西,有很多是要给赵家那边的见面礼,还有就是几件新衣服,大概是想让赵振华有个惊喜,至于第二呢,大概就是姚珍珍觉得魏亦鸣不在这,她怕自己带着男朋友逛街会刺激到林冉?   路过一家商店的时候,林冉看着门口的一个大家伙,拉着姚珍珍走了过去。   再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林冉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满了东西,姚珍珍坐在后面拎着东西,兴奋的尖叫,“哇,冉冉你竟然会骑自行车,太厉害啦你也。”   林冉其实不大习惯用自行车驼人,这还是她先试骑了一段路后,稍加熟悉后,才敢载着姚珍珍一起,但因为平衡感还不错,也算能驾驭的了。   姚珍珍感慨,“咱们运气也太好了吧,竟然能碰到店里正好进货,还是这种适合女生骑的型号,要是剩一台28,我看着都会打怵。”   28自行车带个横梁,如果是28的,林冉自己也不敢骑。   姚珍珍还在感慨,“这价也太贵了,冉冉你也舍得,不过你是在哪弄的自行车车票呀,赶明我让我妈打听打听,也给我弄一个,骑这个好拉风呀。”   林冉在前面努力保持平衡,还要分心听姚珍珍的话,闻言有些无奈,“阿姨和叔叔不是有自行车么,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了,我听我妈说,你结婚后就要调去北京了,你要是实在想买,等到那边再买呗,还省得跨省运输了,我这个是给我妈买的。”   至于自行车的票,自然是钟骨弄来给她分的。   姚珍珍觉得她说的对,“也是,那我先不买了,不过你买这一台合适,等到时候,你就驮着刘姨上下班,反正你们都是一个车间的,多省事。”   林冉并没有纠正她的话,其实等研究小组散了以后,她去哪个车间还真不好说,不过她自己倒是有个想法,大概不会留在钢铁厂,所以自行车真的就是单纯给刘秀一个人买的,毕竟七车间是整个厂里,离老员工家属楼最远的一个建筑了。只是这些打算,林冉自己都没有真的规划好,所以更不会跟姚珍珍详细的说了。   两个人一路骑牛八怪骑回了钢铁厂,路过的行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威风拂过脸上,时不时还能听到有人呼朋唤友,“诶你看,那是不是林干事和姚干事?她俩是谁买自行车了?真好看啊,羡慕死了!”   因为东西太多,林冉进厂第一件事是把姚珍珍给送回家,这会儿还没到午饭时间,李芬芳和姚继业都在上班,所以姚家一个人都没有。   把东西给姚珍珍送进家里,林冉顾不得喝水,直接骑上自行车跑到了七车间。   刘秀是七车间的生产副主任,今天由专人排查安全隐患,她是需要到场的,但是因为给大部分工人都放了假,且没有开炉炼铁,所以车间里此刻显得冷冰冰的。   林冉很快就在机器前面找到了正在埋头记笔记的刘秀,看她在工作,林冉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一直等到她们忙完分散了,林冉才凑了过去。   刘秀看到女儿来很是惊讶,她是知道今早两个小丫头就约了逛百货大楼的,“你怎么来了?有临时任务?”这是刘秀唯一想到的原因。   林冉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了过来,摊开手,手心上静静的躺着一把小巧的钥匙,“你猜这是什么!”   只是一把普通的钥匙,刘秀猜不出来。   林冉拉着她往大门口走去,指着停在门口的一辆崭新女款自行车给她看,“看,这是你女儿给你买的座驾,靓不靓!?”   刘秀又惊又喜,“呀,自行车?你从哪弄来的?”   石景县是工业大县,不缺工业券,自然也就不缺自行车券,但难就难在,这自行车供不应求,而且林冉买来的这个,还是永久牌的,这牌子有多难抢,基本是没到货就被预定一空。   林冉得意,“跟珍珍逛街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有人预定结果资金周转不开的,就让我捡了漏,你女儿的运气好着呢。”   刘秀开心,“这样你以后上班就不用走这么远了,有个自行车,你能多睡不少功夫。”   林冉开心的笑容一顿,纠正她,“这是给你买的。”   刘秀笑着看她,“妈都走习惯了,骑自行车多浪费,你们小姑娘骑这个多拉风,妈就不赶这个时髦了。”   林冉买的时候还担心刘秀说她花钱的事儿,都想好怎么解释了,没想到刘秀是有些责怪她,却是争论的自行车归属权,林冉原本想好的说辞都用不上了。   林冉只好说,“那我每天上班驮着你好了,反正咱俩一个车间的,都是一个点上班。”这还是姚珍珍刚才说的话给她的提示。   刘秀闻言这才道,“那还是我载你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对了,这自行车花了多少钱?”   林冉比了个数,刘秀抽了口气,她是知道这牌子的自行车得一百多,但不知道竟然是小二百。   林冉见状,赶紧说,“妈你昨儿给我那钱我没动,你放心吧,这自行车是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加上上次厂里给的奖金。”   这批设备到厂,高厂长开会回来直接给了林冉二百块钱的奖励,还有当初手拉犁,省里也是给了二百块的奖金,加上林冉这段时间的工资,刘秀知道自己的女儿小有存款的。   刘秀闻言笑了笑,“钱给你了,就是你的,想怎么花随你,只是妈希望你都花在你自己身上,妈都一把年纪了,你别老想着给我买什么,多想想你自己。”   林冉心虚了一下,想到家里那两兜子衣服裤子,决定先不跟她妈妈透露了。   有同事出来找刘秀,看到自行车惊讶,“刘主任买自行车啦?还是永久牌的,这个好看啊,以后你们娘俩上下班方便啦,我最近还琢磨着给我儿子整个呢。”   这同事也就是随口一句,紧接着就说付主任有事,叫刘秀过去。   马上就到吃饭时间了,刘秀说自己可能得晚点下班,但是不需要林冉打饭,于是林冉自己一个人往食堂走去。   自行车的钥匙被她刚刚塞给了刘秀,林冉走到食堂的时候,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食堂对面的大树下,许世达面色沉重的站在那里。   林冉路过的时候,看他的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显然是专门在这里等她过来。   看着许世达的脸色,林冉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了下去。 第127章   革委会办公室里,林冉坐在许世达对面,气氛有些凝滞,见许世达很是纠结的模样,林冉还是先开了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世达张开嘴,似乎没想好如何开口,又闭上了嘴,反复几次,直到林冉快要失去耐心,才说:“姥姥出事了。”   林冉心里不好的预感应验,给刘秀买自行车的喜悦早已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那句,做人不能太得意。   六年前,姥姥姥爷被带走的时候,许世达还不是革委会主任,当时也是动用了很多关系,才将二人送去了一个环境相对好些的农场,这个环境既包括地理、也包括人文。   在地理位置上,门利县丰昌农场地处石景县隔壁县下,却与工业大县石景县不同,门利县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减少了有人经常出入这里看管这批人的可能;人文上,这里的人与外界通讯很少,所以对这批被判来改造的‘坏分子’并无太大敌意,只当是多了几个外来劳动力。   后来许世达努力当上了革委会主任,打点关系为姥姥姥爷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情况在一点点变好,有很多人在为这些人努力着、默默付出着。   姥姥从小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对于骤然跌落的境况无力接受,自打到了农场以后,状态就很是不好,加上身家‘清白’的姥爷又是被她‘拖累’至此,自责更是为她本就不好的状态添了一层霜。   姥爷生性乐观,每天都在努力开解着老伴,姥姥的状态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是有一天,不知怎么的,姥姥就突然发起了疯,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冉冉’‘我的冉冉’。   这年头消息传递本就很慢,加上许世达是暗中帮助,不便和那边的人多联系,所以等他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   接到消息的第一天,许世达彻夜未眠,第二天在办公室转悠犹豫了一上午,终于还是来到食堂门口,决定赌一下,如果能碰到林冉,就告诉她,如果碰不到,就先不告诉她。   事情也就是这么巧,本来每天忙在车间的林冉,今天因为七车间停工检修排查故障,竟然有时间出现在了食堂。   这事涉及的东西太多,许世达到底还是将人叫回了办公室,据实已告。   “两个多月前?”林冉虽然对姥姥的状况很是担心,但却关注到许世达提的这个时间点值得考究。   话题已经开始,许世达也不瞒着,把那人寄过来的信直接给林冉看,“看最后一划拉的很长的那些字就行。”   长长的仿佛在联络感情的信纸里,林冉找到许世达所说的字样不足四十个字,拼凑起来的信息,就是许世达转述给她的那些姥姥的近况。   而寄信的日期,恰好就在原主离开后,自从林冉来到这个年代,她就已经不能单纯的当一个唯物主义者了。   原主离开,姥姥就发了疯,口中还念叨着‘冉冉’,而这个‘冉冉’是谁?无疑就是原主。   放下信,林冉心中五味陈杂,‘我不杀伯仁,伯仁却……’,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占了原主身体并非她的主观意念,但却是既定的事实,况且她曾经答应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照顾好原主的姥姥和姥爷。   从前她多次打听都没有消息,想要照顾无从找起,现如今有了机会,于情于理,林冉都不会置之不理。   “我想去见见她。”   当年被林冉的姥爷救下,姥姥对他也很好,许世达是个知恩图报的,他真心将姥姥姥爷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也爱屋及乌的打从林冉进厂开始,就对不记得他的林冉照顾有加,之前不让双方见面也是为着双方考虑。现如今他知道姥姥的状况后也很是忧心,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林冉能去见见姥姥,‘心病还须心药医’,姥姥总是喊‘冉冉’,兴许见到林冉后,人就会像她莫名发疯一样,突然就好了?   想法是好的,但实施起来实在太难,这也是许世达为什么一直在纠结是否要告诉林冉的原因之一,那个地方,他用尽全力,也只是能找到人对两位老人照顾一二并传递些消息,想要去见一面,他自己都办不到,更不用说把林冉送过去了。   “哎,”许世达颓废的把脸埋在两只手里,叹了口气,努力思考他昨天用了一晚上都没想出的办法。   林冉知道他的难处,也不出声打扰,只试图在脑海里搜索自己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原主的记忆搜索了一遍无果,林冉又把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以后遇到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最终筛选出两个人来。   这个事情,最靠谱的其实当属魏亦鸣,上次林奶奶来闹的时候,魏亦鸣直接请动了警察和武装部的人来,可见他在石景县的关系网还有不少,门利县那边兴许也能有些门路。   只是对方连日来的失联,让最靠谱的人,成为了最不靠谱的人选。林冉叹了口气,决定今晚给魏亦鸣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至于第二个人选,因为其实没有多少交集,她的不确定性比魏亦鸣还要大,是林冉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搏。   就在两人相顾沉默,气氛沉重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却被敲响。   ‘当当当’的三声,敲在两人的耳膜上都仿佛是擂鼓一般——敲门声之前,她俩都没有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两个人的对话实在过于敏感,门外的人是否听去了一二?   许世达跟林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疑。   这里是许世达的办公室,所以得由他开口,“谁啊?进来。”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刚刚的震惊不曾有过。   在两个人灼热的视线下,一身蓝色布拉吉,脚踩小皮鞋的冯曼丽打开房门。   “许主任,有您的电话,我刚刚去高叔叔办公室拿文件,正好碰到有人找您,对方说会在一个小时后打过来,希望您能准时过去接听。”   许世达一脸镇定,“嗯,知道了,辛苦你了。”   冯曼丽听了这话却并没有走,咬了咬唇,表情挣扎,然后突然走了进来,办公室的门在她背后‘咔哒’一声合上,屋内的两人视线齐齐望了过去。   “你听到了。”林冉的语气很是肯定,冯曼丽的表情实在太没有遮掩,让人想看不出她听到了谈话都不可能。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冯曼丽的表情也下定了决心一样,听到林冉的话,点头承认,“听到一些。”   “我大概有些办法送你过去。”这才是她留下来的目的。   林冉审视的眼光没有离开过她,半响才问,“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   虽然冯曼丽之前的表现确实非常友好,但每次她出现在林冉面前,不是在帮朋友道歉,就是在对她表示感谢。就拿钱红的事儿来说,众所周知那是冯曼丽的朋友,前段时间因为举报自己不成功,被降了工资等级,虽然很久没再听说两个人在一起出现,但林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泡在七车间太忙而消息闭塞。   她的顾虑冯曼丽自然知道,看了眼许世达,见对方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和信任,冯曼丽转向林冉,努力表现出自己的真诚,“我知道你可能会不相信我,但我是真的想帮你们,我听说钱红传你谣言的时候,就远离她了,后来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是朋友,我自然没有立场再来为她向你道歉,而且我这个工作,我也说过了,我和我叔叔都是感谢你的。”   冯曼丽尽量把自己的心里路程说了出来,余光扫了眼许世达,见他还是无动于衷,终于还是把自己最后的底牌和盘托出,“我姥姥跟你姥姥情况一样,不过她没能挺住,为了不连累我和叔叔,跟我爸一起自杀了。”   冯曼丽的家庭更为特殊一些,她父母是重组家庭,本身承受的压力就比别人家多一些,她姥姥和父亲是第一批被打倒的分子,在那之前嗅到了些风声,察觉不妙,直接登报跟她脱离了关系,连夜把当时年纪还很小的她送来了石景钢铁厂,寄养在了冯厂长名下。   冯厂长跟他父亲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成家后就各自在两地生活,姥姥连累不到叔叔这边,加上叔叔膝下无子女,所以对她很好。   看着两个人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冯曼丽背后抵着房门,怕耽误时间,直接说正题,“我之前的家就是常来农场的,我家情况有点复杂,我爸原先住的房子在我叔叔名下,所以他去世后,房子也还在,林干事可以用我的身份过去,说自己回老家看看房子还是怎么的借口就看你自己编了。”   冯曼丽当时离开常来农场的时候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都说女大十八变,林冉和她年龄相仿,确实可以冒充一下,而且冯曼丽也说常来是她的伤心地,她本人不会去踏足,自然也不会露馅。   冯曼丽说的很是诚恳,林冉和许世达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她。   桌子上的信还扣在上面,两个多月前姥姥的状态就不好了,如今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模样,两人担心的很,最终决定赌一把。   如果被发现,被借身份的冯曼丽也要受牵连,林冉虽然对她了解不多,但姑且认定她不是一个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人。 第128章   常来农场很小,小到林冉自称是冯曼丽回来看自家的老房子的时候,看到的是场长一脸的不好意思   武大国把看过的介绍信还给林冉,搓了搓手,跟林冉解释,“那个,冯家丫头,这实在是太对不住你了……”   林冉接过上面写着冯曼丽名字的介绍信,跟一同前来的许世达对视了一眼,武场长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林冉试探性的说:“场长叔叔,我离开这么多年没回来,这趟回来就是想收拾收拾房子看看还能不能住人的,您怎么说对不住我?是我家那房子怎么了么?”   这话问的好,武大国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上,有些激动,“诶,可不就是你那房子么,房子是没怎么,就是咱们农场又小又穷你也知道的,你去石景县没两年,咱们农场就来了几个下乡知青,场里给安排了住的地方,后来又来了几个那个什么‘走资派’,场里实在没地方招待她们,还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场里又不能真让人去住牛棚,所以就……”   武大国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冉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因为厂里没钱建宿舍,又不忍心给人住牛棚,所以把冯家暂时空闲的房子拿来给那些人住了?   林冉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捏在介绍信上的指节都范了白,努力维持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的问他,“那场长,我们这么老远过来,您不能让我们住牛棚吧?我家房子可是好几间屋子呢,您都给他们住啦,就没说给我们留一间?”   来之前,冯曼丽把自家的情况都说了个清楚,常来农场的住户集中,房屋也是按列规整建成,冯曼丽不止详细的给林冉说了自家在第几条道、第几户人家,还说了自家有几间房子,每间都是干什么的。   冯曼丽当初离开家的时候已经有近十岁,该是记事的年纪,八年过去,现在回家乡,如果找不到自家到底是哪个门,还可以说是家里变化大,或者时间久记不得,但自家有几个屋子再说不清,身份就真的要叫人怀疑了。   再说冯曼丽当初离开的年纪,已经初具模样,按理八年后回来应该跟当时相差不大。但一来林冉来后,原主的身体被养的好了些,和冯曼丽那种没受过苦难的模样有些相似;再者八年过去,农场的人记得最深刻的是冯曼丽的父亲和姥姥自杀,对冯曼丽这个小丫头的模样,印象反而模糊了。   是以林冉拿着介绍信来的时候,加上心里那些小心虚,武大国竟没分辨出林冉不是冯曼丽,只当是城里水土养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闻言,武大国赶忙回道,“那哪能呢,那些老人统共也才七八个,咱们一共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屋子,你家东厢那俩屋咱们没给安排人。不过我听说你们城里人都不愿意跟那些人挨上关系,要不我给你们找户干净的人家你们住下,那屋这两天我就让人腾出来。”   腾出来,怎么腾?几天的时间够干什么的,是要让人住牛棚么?   林冉脱口而出:“不用。”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动,又赶紧解释,“我叔叔让我回来,也不是让我在这长住的,就是回来看看房子有没有要修葺的地方,怕几年没回来人,等想回来的时候房子塌了。那些老人既然没地方住,就先住着,正好也能帮我家看看房子,那东厢不还剩两间屋子么,我跟我表哥正好够住了。”   林冉话说的大气,但心里也清楚房子姓冯,她没资格这么说,但又不能真的让姥姥姥爷去住牛棚,只暗自决定回厂跟冯曼丽或者冯厂长谈谈,看看这个房子自己能不能买下来,或者付房租。   自从找冯厂长开了介绍信,以冯曼丽的名义踏上来常来农场的路,林冉除了相信冯家人,已经别无他选。   有了‘冯曼丽’这话,武大国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咧开嘴直笑,“我先替那些老人谢谢你了啊丫头,他们既然住了你的房子,也不能白住,我这就让人去通知他们去给你打扫屋子,就当是感谢你的收留了。”   是我替姥姥姥爷谢谢你,感谢你对他们的照顾,林冉心里回到,许世达能为姥姥姥爷找到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村长,可见费了不少力气。   林冉并没有阻止武大国找人。她现在的身份是和那些人没有交集的‘冯曼丽’,好心可以,好心过度恐怕遭人侧目,已经到了常来,马上就能见到想见的人,林冉努力稳住自己,不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冯家原先有兄弟四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现如今只剩下冯厂长一个,但家里的房屋还是盖了不少,东西厢房分成前后院,一共盖了五大间,可能本来是想给冯家兄弟成家,只是最后都成了空屋。   武大国找的人刚刚去地里喊人,那些住在冯家的人因为是被批下来的,所以各自都有些任务,现在这会儿还都回不来。   冯父和姥姥自杀后,这院门是武场长找锁锁上的,现如今冯家人回来,武场长自然得跟着过来开门,并把钥匙还给冯家人。   从外面反锁的大门,推开后里面却不是空无一人。   大门打开,两个男人侧开身,女士优先的原则让林冉先进。   走进大门,从几间西厢中间出来,进到院子里,林冉往里迈的脚部一顿,仿佛生了根。   许世达走在她的后面,被她突然的停顿搞的措手不及,差点装载她的肩膀上,顺着林冉的视线看过去,许世达瞳孔紧缩,差点比林冉还绷不住。   冯家的院子很老了,地上没有铺过砖瓦,就是土地。   院子中央,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地上,低头似乎在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脸上挂着的,是与她年龄极度不符合的满面天真,手指头还时不时戳一下地上的什么东西,许世达眼尖的看到她应该不是在数蚂蚁,而是在玩石子。   那石子不如自己的拇指指甲盖大小,十来块放在地上,那老妇人偏偏乐此不疲,将石子在地上推来推去,玩的不亦乐乎。   林冉的眼泪含在眼眶,顾忌着身后的武场长,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   难怪她去东北没有找到姥姥,谁能想到呢,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刘秀和她上辈子的妈妈长的一样不说,就连姥姥,都和她记忆中的姥姥模样相同。   许世达反应很快,一把篮过林冉的肩膀,给予她无声的力量,也是告诉和提醒她,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   身后,武大国关上院门,转身跟上两人,见他俩站着不动,只望向院子里,探头看了眼,才叹息着说,“这是连英大娘,你们的年纪得叫她一声奶奶了,这位老同志下来之前听说还是个教授呢,可惜了,哎。”   见两个人还是望着那边,武大国想了想未来大家估计要相处好几天,还是把事情都说请的为好,于是跟她们解释,“大娘刚来我们这的时候不太适应,后来好了一段时间,谁知道前阵子不知怎么的,人突然就发了疯,这段时间倒是不吵闹了,只是人傻呆呆的,她有个老伴,平时得上工,也不能一直在家看着她,我看她们实在可怜,就把她的工作安排的轻巧些,她老伴身体还不错,一个人干两份工也还能吃得消,两人勉强维持个温饱。”   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林冉轻声说,“您是个好人。”   上辈子的时候,她偶尔听到研究院里的那位老教授感慨,有多少人死在这场动荡里,不是因为枪.毙,而是受不了自杀的。受不了流言蜚语、无止尽的□□、忍饥挨饿还有看不见的未来,还有很多因素,吞农药都找不到物资,没有高楼、没有水源,一根鞋带,一根筷子,结束了一生。   武大国是常来农场长,要不是他心善,也许她的姥姥姥爷也会走上那条路,是他的心善让这些人的生活得到了一丝保障,至少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地上那么凉,她坐那么久会不会对身体不好,”林冉嗓音发涩。   武大国只当小姑娘在城里过惯了好日子,看不得有人受苦,叹了口气没回答,只走到对面把两间屋子的锁打开,然后把对应的钥匙卸下来递给林冉,“这是两屋钥匙,我已经叫他们回来了,干活的地儿离这有点远,怎么的也得一个多小时,你们先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休息。”   林冉接过钥匙道谢。   武大国摆了摆手,“谢啥,这本来就是你家。”   要走的时候,武大国看了眼院子中间的老妇人,对方似乎并不知道院子里进了人,还是一心低头玩着石子,武大国走过去,对她说,“大娘,这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冯家的人,冯曼丽,她回家来住得住几天呢,您再见着她可别害怕啊,这不是什么陌生人。”   说完武大国又走了回来,怕‘冯曼丽’多想,解释了一句,“大娘这几天情况稳定了不少,但保不齐会不会突然……,你们平时走过路过的时候,尽量避……让着点她,她也不容易,算是武叔叔找你帮忙了。”   人家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却要让主人避开客人,武大国觉得自己理亏,于是改口说‘让着’点。   自己的姥姥,自己不能相认,还要被别人一再委托,林冉连连点头,怕武大国再不离开,自己就真忍不住掉眼泪了。 第129章   武大国离开,大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林冉的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许是被武大国的关门声惊扰,王连英终于不再对着石子鼓弄,而是转过头来,打量起这两个突然出现在‘她家’的人来。   她的脸上泛起迷茫之色,有些困惑的将林冉和许世达瞧了个仔细,过了一会儿,见这两个人仍是看着她,终于起身走了过来。   “哥哥姐姐,你们好眼熟呀,是来找英子玩的么?”因为这份眼熟,王连英没有像武大国以为的那样害怕,反而主动凑了过来。   林冉努力咽下到了嗓子眼的呜咽,哽着声音问她,“是啊,我们是来陪你玩的,您今年多大了呀?”   王连英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努力计算,用完十根手指,她又折身回到院子中间开始拿地上的石子一起计数。   只是数着数着,她就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数石子,从林冉的角度,能看到她微有沟壑的侧脸上,是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茫然。   在林冉是身边,许世达的眼神也一直没离开过姥姥,见她并没有回来告诉林冉她今年多大年纪,而是松开了因为数数而握紧的拳头,重新玩起了石子。   一切又回到了两个人刚进来的时候。   林冉终于没忍住,呜咽一声蹲下身去,双手环膝,把脸埋了进去。   许世达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他的眼中也是含着晶莹,只是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许世达的声音飘散在林冉耳边,不知是在林冉,还是在安慰自己。   等到两个人心绪平复下来,大门再一次被人从外向里推开,三四个老头手拎着铁锹等农具走了进来。   因为担心姥姥而一直没有进屋的林冉回头。   ‘咣当’一声,刘振平手中的铁锹掉在了地上。   走在他身旁的两个老头赶紧帮忙把铁锹捡了起来,关怀的问他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家里多了个人吓了一跳,”刘振平磕磕巴巴的解释,眼神没离开过站在院子里的女孩。   六年了,他孙女的冉冉已经出落的这么亭亭玉立了。   同伴见他真的没什么事,笑着调侃他,“老刘你是不服老不行喽,场长叫人让咱们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冯家人回来了,你这见着人还能吓着这样。”   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把刘振平的铁锹立在墙边,跟林冉打招呼,“冯家丫头好呀,咱们借住在你这里,一直没机会跟你说声谢谢,现在总算见着本人了,总算是能跟你说声谢谢了。”   林冉心不在焉的跟他客套了几句,然后自我介绍了一番,“您太客气了,这没什么好谢的,您们安心住着就是了,我叫冯曼丽,您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曼丽就好。”   话虽然是对着面前的老者说的,林冉的眼神却飘向了他身后的刘振平。   上辈子,林冉自打出生以来没救没有见过姥爷,只在照片里见过对方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是一张特意放大的姥爷参军照片,上面的模样依稀能和这位老者对上。   因为上辈子没有过接触,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林冉勉强还能保持一丝理智,没有再崩溃的哭出来,而是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防止对方因为思念孙女而说漏嘴。   虽然不知道孙女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冯家人,刘振平还是按捺住了好奇,招呼几个同伴开始为‘冯曼丽’和她的表哥,打扫东厢的两间房子。   林冉哪可能让他们真的做这些体力活,连忙把人拦住,“这间屋子我都打扫过了,您们下工回来也累了,赶紧休息休息吧。”   “一间屋子哪够你们两个人住的,小姑娘你别不好意思,咱们住了你家,再不给你出点力,心里也过不去啊。”   见拦不住人,林冉干脆改口,“还真有个事想麻烦你们下,我和我表哥回来的匆忙,也没带行李来,到这才发现之前的被褥都发了霉不能住人了,想问问你们有没有被褥能借给我们用用的?”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要说出点体力他们都行,但这被子别说是在常来农场,就是放到县城里,那也是极为抢手的东西,他们这些‘犯人’自盖的都是破破烂烂的,更不用说还有多余的拿出来匀给冯家人盖了。   刘振平灵光一闪,连忙出声:“ran,冯,冯家丫头,要不咱们几个串串,你要是不嫌弃,就和我老伴一个屋盖一个被子,我和这位小兄弟一个屋盖一个被子,这样不就能住下了么?”   他旁边的老头觉得这样不妥,开口想要反驳,却发现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案了。刘家的被子是他们县城的亲人托了关系送进来的,确实是几人之中最好最大的,而且那个亲戚直接寄了两床被子,一个冬被一个夏被,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应急。   如果说要让老刘两口子盖一床被子,匀出来一床被子,也无法睡下两个人,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让冯家这两个孩子盖一床被子也说不过去。   所以细算下来,刘振平说的方法竟然是最可行的,只是……   老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院子里一直低头发呆的王连英,“老刘,嫂子可以么?”   自从几个月前王连英突然发了疯病,几个人就把人锁在了家中,不让出门,刘振平把老伴的任务也背在了身上。现在要让随时可能发疯的王连英跟林冉一个被窝,老头有些担心。   刘振平摇了摇头,“英子很久没发病了,应该没事,大不了晚上我在房间里多待会儿,等到她睡了再离开。”   王连英发疯也只在最初几天,后来人就开始呆呆傻傻的,也从来没表现过具有攻击性的一面,而且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老头闭嘴不言。   晚饭的菜是这些老人们在地里刨来的野菜,主食是林冉‘带来’的粮食。   林冉话说的漂亮,说是感谢大家这几年帮忙照顾修葺房子,才没让老房子因为无人管理而倒塌,所以这顿饭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老人们被她说的脸红,但到底没受住饭香味,加上林冉的不听劝说,吃了六年来,第一顿饱腹晚餐。   往常大家早睡,是因为晚饭吃的太少,怕睡的晚就会犯饿,所以早早睡下,其实辗转反侧,并不能睡的踏实。   但今晚不同,今晚他们吃的肚子里满满当当,常年忍饥挨饿的肠胃难得有了充足的食物可以笑话,大脑供血,人就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不到九点,这些人就都各自回了房间,熄灯上床,进入梦乡,睡的香甜。   这批下来改造的老人,除了王连英以外,都是男人,王连英和刘振平是两口子,所以在分房子的时候,王连英和刘振平一间屋子,其余几个老人分住在西厢剩下的两个屋子里。   因为白天找了‘怕王连英发疯’的理由,刘振平在房间里并没有出来,林冉和王连英今晚将在这屋居住。   因为是‘陌生人’,所以表哥许世达因为担心表妹冯曼丽的安全,陪着一起留在了西厢这屋里。   祖孙四人,总算齐聚一堂。   “冉冉,”夜深人静,左右无人,刘振平再也忍不住颤巍巍的走过来,抱着林冉就不撒手了。   “冉冉?冉冉?哪呢冉冉?”本来已经换了衣服躺下的王连英,听着这话,却突然爬了起来,左顾右盼的找了起来。   刘振平把林冉带到她的面前,“英子,这是咱们的孙女冉冉呀,你还记得不,你看她来看你了,你高兴不高兴。”   看清林冉的样子,王连英不止没有高兴,甚至表情都带上了抗拒,一把推开了林冉,“不是冉冉,不是冉冉,坏坏,骗我。”   猝不及防的一推,林冉向后倒退熟步,还是许世达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来不及跟他道谢,林冉的注意力完全在王连英的脸上,她的表情抗拒极了,显然不承认眼前这个小女孩是她一直在找的‘冉冉’。   她也的确不是她的‘冉冉’,林冉的一颗心向下沉去,甚至有些赌气的想,你也不是我的姥姥,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的态度而伤心呢?   王连英闹腾的厉害,怕惊动隔壁已经熟睡的几人,刘振平赶忙把老伴的嘴捂住,嘴上不停安抚,只是言辞之中,还是带着林冉的小名。   刘正平坚持林冉就是‘冉冉’,王连英却坚持不是,虽然嘴巴被堵住,但是身体却挣扎的厉害。   许世达不忍看到姥姥这副狼狈的模样,于是开口,“今天武场长来过,跟姥姥说冉冉叫冯曼丽,所以姥姥可能是记住了,姥爷你就顺着点姥姥吧。”   林冉本来还想着自己该怎么解释姥姥不认她的事情,听到许世达的话,看了看姥姥的表情,最终还是上前说,“你说的对,我不是冉冉,我叫冯曼丽。”   听到她的亲口承认,王连英挣扎的动作慢慢平复了下来,后来竟然直接躺在被子上睡了过去。   她的头发凌乱,双眼紧闭,睡梦中都带了些许不安。   刘振平温柔的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点点用手指梳顺,表情带了些愧疚。   感受到他的手指,王连英的表情从不安放松下来,进入了深度睡眠。   刘振平这才转头,把两个孩子拉过来,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拉着林冉的手问,“快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胆子怎么这么大,竟然敢过来看我们,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太危险了,叫人发现,你们可是要受牵连的。”   “还有,你怎么突然改名叫冯曼丽,还成为冯家人的,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一说。” 第130章   三人促膝长谈了一番,时间已经是半夜十点,姥姥情况稳定,三个人小声说话也并没有让她惊醒。   姥爷见时间不早,担心有人起夜看到屋里的情况,于是带着许世达,抱着被子去了东厢房收拾出来的屋子住,因为姥姥的病情的,担心她认生,所以四个人决定林冉跟着姥姥住在西厢这边。   两位男士离开,屋子里顿时温馨起来,林冉有心想给姥姥擦擦脸,但又怕把人惊醒只得按捺了下情绪,给她掖了掖被角,就把蜡烛吹灭了。   屋里的蜡烛只剩下小拇指大小的一节,这还是几个老人省吃俭用不知道用了什么换来的,林冉忍着心酸,从空间里拿出了两根拉住,塞在了自己和姥姥中间的枕头底下。   来到东厢房,祖孙两人都住的不是很习惯,而且久别重逢,大家心里都各种滋味,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还是由姥爷起了话头,问了问许世达的情况,关心了下他怎么还单身着,两个人聊着聊着,才慢慢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凉柚是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   将被子左右翻开,林冉从被窝里小心翼翼的坐起来。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大概能听出来,这是那些人上工的声音。   因为提前知道这屋子里只住了两位不用上工的女士,所以早上有人叫起床的时候,并没有来这屋喊人。   既然已经醒了,林冉就没有再睡回笼觉的打算,出门一看,对面的许世达也是如此,只不过他应该是直接被叫姥爷起床的声音吵醒的。   林冉轻手轻脚把门关上,确保院内的声音不会传到屋子里,打扰到姥姥睡觉。   上工的老人们已经拿着工具离开,林冉看了看还有些迷糊的许世达,“我去做早饭,你先洗漱洗漱,等姥姥醒了咱们就吃。”   在石景钢铁厂的时候,许世达一直吃的都是食堂,他对厨房的所有事物都不通窍,闻言直接回屋去拿了洗漱用具。   院子里本来有一口井,但是自从姥姥生病以后,为了她的安全考虑,这井就被几个老人合力用大石头堵上了,只在每晚回来的时候,几个人一起把大石头挪开,给厨房的缸里打满水备用。   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出来,许世达倒进洗脸盆和牙桶里,拿着去了院子里开始洗漱。   林冉接过水瓢,先是用水把大铁锅刷了一遍,再蹲下身,开始研究该如何生火。   她也是到了厨房才发现,那些老人家早上上工之前,竟然是不吃早饭的,昨天的饭是那些人生的火,这会儿锅底已经冰凉一片。   在钢铁厂的时候,林冉也没烧过这么大的铁锅,很是费力琢磨了一会儿。   姥爷去上工了,只有姥姥在家,她和许世达的吃食自然要可着姥姥的肠胃来。   家里的三个人都是不用处理的,林冉也没做的太丰盛,直接一小碗玉米面泡了水,大铁锅里烧开两瓢水,将泡好的玉米糊倒进去。   不一会儿,一锅喷香的玉米糊糊就做好了。   许世达先来盛了饭,他是个大老爷们,姥姥如果没醒,他不适合进屋去看,只能等到林冉去喊人。   林冉进屋的时候,姥姥听到开门声,迷迷糊糊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看到林冉,表情慈祥,“曼丽丫头,这么早起来了就?”   林冉拿着湿毛巾的手一抖,要不是姥姥还管她叫‘曼丽丫头’,她真的会以为这会儿的姥姥是头脑清醒的。   林冉试探着喊了一声‘姥姥’,见对方并不如昨晚那么抗拒,这才放下了一半心的递过手中的毛巾,“姥姥擦擦脸,起来吃早饭了。”   王连英坐在被窝里,听话的接过毛巾擦起了脸、脖子、手,这会儿她的思维还很混沌,一方面知道自己可能是林冉的长辈,另一方面又觉得眼前的是一个很熟悉的大姐姐,大姐姐说话,是要听的。   擦完脸,把毛巾放到一边,王连英开始穿衣服。   中途林冉试图搭话想问下姥姥现在的状况,都没有得到对方的答复。   ——她好像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早饭的玉米糊糊吃了姥姥一嘴,林冉耐心的给她擦拭干净。   王连英乖乖的让她擦脸,等到林冉把手拿开,才跟她道谢,“谢谢曼丽姐姐。”   经过一晚上的心里调整,林冉已经能坦然接受自己现在的名字,还有姥姥时不时冒出来的各种称呼。   吃过饭,许世达去了武场长家,想让对方帮忙找人修葺下东厢房年久的屋顶,是报答冯家给的这次探望机会,也是为了给外人做做样子,做出一副他们真的是冯家人回来修房子的姿态。   这年头各家各户左邻右舍来人帮忙修房子,并不需要支付工钱,只需要供一顿饭或者两顿饭就好,具体看工程的大小和费力程度,还有需要帮忙人家的大方程度。   因为是借了冯家人的名字,两个人总不好让她们的名声不好,所以跟武场长说的供饭内容非常实惠。   因为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步,所以两个人来的时候背了很多的粮食。就像农民们进城一样,如果想要留宿,是要自己背着行李和粮食的,城里有条件好的亲戚还好,如果亲戚条件不好,行李和粮食那是一顿都不能算少了的,现在家家都不富裕,如果你不背粮食去住,可能要面临忍饥挨饿的窘境。   林冉力气不如许世达,她只背了一挎包的玉米面,就已经很沉,因为事先了解过冯家的房子很大,所以许世达背的粮食多种多样,为了住的久,还尽可能的多准备了一些。   不止是要给村民的答谢宴准备,也是给林冉和许世达自己的口粮。   冯家人回来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常来农场,农场里的人平时很少跟几位老人家聊天,这会儿抓心挠肝的想打听冯家人的事,奈何平时不近乎,这会儿也凑不过去。   当年冯家男丁和岳母自杀,唯一的孩子断绝关系失去联系,这些事情发生在闭塞的常来小农场里,别说只过去了八年,就是过去十年,也是让人唏嘘的一个话题。   冯家人回来了,她们没有探听的途径,这会儿听武场长说冯家找人帮忙修东厢房的房顶,都积极响应了起来,以期能去冯家院里见到冯家回来的人。   许世达把事情安排妥当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冉耐心的陪着姥姥玩着石子,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听到开门声,林冉转头,见许世达回来,“哥你回来了。”   之前在厂里的时候,虽然也认了这个哥,但因为是公共场合,所以林冉大多数时候还是管许世达叫许主任的,这会儿两人以表兄妹的身份过来,两天的时间,林冉就把这声‘哥’给叫顺嘴了。   许世达听的也很受用,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姥姥也跟着喊了一声,“哥你回来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缓冲和适应,两个人再听到姥姥的稚言,已经可以压下心酸,亲切的跟她笑着说话下去了。   安抚了姥姥几句,许世达告诉林冉,“事情都办完了,武场长说明天就能把人凑齐过来修房子,明天你带着姥姥在屋里,尽量少出来,免得冲撞了她,外面我盯着就行。”   林冉点了点头,示意许世达过来蹲下,“你看我和姥姥玩的石子游戏,看没看出来什么规律?”   许世达能年纪轻轻当上革委会主任,除了有点背影以外,脑子也缺不了,他智商很高,要不然也不能被姥爷喜爱看重,为了他涉险救人。   听林冉这么一说,许世达低头开始仔细观察起来,“1、1、2、3、5……11=2,12=3,23=5,35=8,58=13这确实是有规律的!”   他激动的声音把姥姥吓了一跳,林冉赶忙把人拉到一边聊,“我刚刚跟姥姥套话,得知她现在的‘年龄’只有八岁。”   八岁,一个八岁的孩子应该刚刚学会简单的加减乘除,在数字里发现规律这种数学题,可是初高中知识,八岁的姥姥不可能知道。   许世达和林冉对视一样,大家为着心里的那个猜想激动。   许世达努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又问了姥姥几个数学题,姥姥对答如流。   林冉重新蹲下身,用法语说了几句话,姥姥歪着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换了语言,但还是同样用法语回答了林冉的话。   ——姥姥虽然年龄倒退,但她过去几十年所掌握的所有知识,都并没有遗忘!   姥爷回来的时候,听到两个小孩兴奋的汇报今天上午的发现,只叹了口气,“不止是记得学过的东西,还会搞发明研究呢。”   说着姥爷侧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来,“这是你姥姥这些年写的东西,这个笔记,在她发病后,都没有中断过。”   破旧的本子是许世达在最初的那年寄过来的,姥姥一直很珍惜的用着,只是时间残酷,六年还是磨损了本子。   见林冉低头看本子,姥爷继续叹气,“你们说的这个我也早就发现了,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老太婆就是不见好,如今冉冉和世达来了,她却不认识你们,这让我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这是姥爷目前唯一的感觉,当初老伴突然发疯的时候,嘴里一直嚷嚷着‘冉冉’‘冉冉’,让人想不把她的疯病往思念孙女上面想都难,可如今林冉来了,老太婆却并没有好转,这可如何是好?   林冉耳朵听着姥爷的话,注意力却都集中在手中的本子上,等到看到最后,林冉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模模糊糊抓到了些什么东西。 第131章   第二天乡亲们来帮忙修房子的时候,林冉听话的带着姥姥猫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外面响起叮叮当当的上房揭瓦声,还有汉子们的吆喝朗笑声,姥姥刚开始有些害怕,缩在被子里不敢探头,林冉坐在被子旁边轻声跟她讲话。   姥姥一开始并不搭理她,后来等适应了外面的声音,慢慢探出头来。   一直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拇指和食指间还拿着一个黑色方块物体,王连英登时忘了害怕,有些好奇的问:“曼丽姐姐,这是什么呀?”   林冉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离大家下工还有四个多小时,许世达在外面监工也不会进来,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给姥姥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姥姥不记得了么?这是你的东西呀,你前几天刚给我玩的。”   王连英知道自己的脑子有些迷糊,闻言虽然对这个东西没有印象,但还是接了过来,“我的东西么?我不记得了,曼丽姐姐给我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呀?”   林冉正有此意,指着她手里的小黑盒温声讲解,“这是薄膜电阻器,你还记得么?它是用类蒸发的方法,将一定电阻率材料蒸蒸镀于绝缘材料表面制成。”   王连英模糊知道些‘电阻率’‘绝缘材料’等词儿,但对这个‘薄膜电阻器’并没有什么印象。   林冉也不期望她真的能‘想起来’,只确定她能把这些话记住并重复出来,就直接拿出工具把这东西拆解了,细细给她讲解原理。   昨天她已经向姥爷证实过了,姥姥虽然年龄退化了,但记得的知识并没有遗忘,林冉想尝试把这些知识灌输给她,也许能在恰当的时机派上些用场。   林冉是昨天晚上,看了姥爷拿过来的姥姥的笔记以后,才知道,姥姥当初出国留学,深造的并不是语言,而是为了能跟姥爷有些共同话题,选择了物理学,她的手写记事本上,很多都是偶尔记录下的小小灵感,而这些灵感,竟然大多指向一个物品,一个后世已经常见,但现在却并没有普及开来的物品,——打印机。   因为对这个领域并不熟悉,林冉昨晚趁姥姥睡着的时候,还特意进淘宝购买了相关书籍。   1885年,全球第一台打印机诞生,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截止到林冉穿越之前,激光打印机已经普及到了所有人的生活之中。   而林冉现在想做的,就是给姥姥完善她的构思和设计,让她有个模糊的印象,以免自己离开常来以后去做什么事情,姥姥这边会引人怀疑。   姥姥现在的痴傻是最好的掩护,所以林冉只需要让她有个模糊的印象就好,并不需要她全部记住并熟练运用。   她现在给姥姥讲解的薄膜电阻器,就是热感应式喷墨技术中的重要一环,也是喷墨打印机里必不可少的一环。   也许是因为这几年一直在做相关的研究,林冉越是详细的介绍,王连英就越觉得熟悉,最后坦然接受了这个什么‘薄膜电阻器’确实是自己的东西。   林冉把东西给她藏好的时候,恰好姥爷下工回来。   冯家的房子分为东西两厢,西厢的屋子住了人,平时经常护理,所以不需要修葺。   来帮忙的乡亲们只需要修葺东厢的两间大房子的屋顶即可,对于干惯了体力活的大汉来说,这点活用不上一天,只一上午就全部完工。   乡亲们来了五个人,合上姥爷等人和林冉两人,今天的午饭竟然是冯家院里最热闹的一天。   因为要陪着姥姥,林冉是在姥爷回来有人接班后,才去的厨房。   早上揉好的两掺面团已经发好,林冉将其揉成一个个圆滚滚的馒头形状,放入已经温好的大铁锅里,盖上盖子,开始加火。   许世达不好干看着林冉忙活,到底还是进来打算找些事情做。   林冉挠了挠下巴,最后把给马勺生火的重任交给了他。   许世达只有吃饭经验,没有做饭经验,但昨天到今天,看了两天林冉的操作,生火的动作也算像模像样。   虽然火苗还没大起来,但也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林冉切土豆的时候,转头看了眼,“不错呀,不愧是许主任,做什么事都有模有样。”   许世达的手上已经熏了黑烟,恰好脸蛋痒,顺手挠了一下,一道黑色痕迹在他严肃的脸上留下印子,林冉憋着笑意,转头继续切土豆。   因为石景县到常来农场路程不足一天,所以林冉两人是带了充足的粮食和蔬菜的,不过现在的蔬菜大多是土豆,能有白菜都算好的,考虑到让人修房子需要找人帮忙,许世达直接背了两大颗白菜过来。   空间在手,许世达在一旁,林冉没办法拿出空间里的食材混入其中,但油盐酱醋什么的还是可以拿出来用一下的。   许世达不懂这些,只以为是这个厨房原本就有的东西。   于是一道醋溜白菜,一个干锅土豆片就这样出锅了。   再一次热锅下油,林冉把刚刚切好的腊肉直接倒入锅中,炖了一锅土豆。这腊肉还是林冉那次从东北带回来的,这会儿直接从家拎过来,也不费事,请人吃饭,哪里能没有一道肉菜当硬菜呢?   老人家们不好意思白吃林冉的粮食,坚持挖了野菜来当第四个菜。   有了四个菜,林冉干脆把一颗白菜剩下的那些熬成了白菜汤。   四菜一汤,配上白面多余玉米面的馒头,直把人吃的闭口不言,闷头吃饭。   配上刚出锅的白菜汤,秋日凉风中,给人吃出了一身的热汗。   临走的时候,五个来帮忙的人手里,还各提了一小包精面粉。   “冯家人是个大气的,也不枉咱们当年给她家忙活一场了。”   “是啊,要不是那两年风声太紧,估计疯丫头也不可能现在才回来。”   林冉从武场长那里提前了解到,今天来帮忙的几个人,竟然曾经也帮助过冯家。所以在人走的时候,特意备上了点谢礼。   至于帮了什么忙,八年前冯家只有两个人,要是没有好心人帮着处理后事,只怕两个人烂在院子里都没人管。   自己不是真的冯曼丽,祭祀是不可能去的,再说现在也不允许搞这些动作,但给当年的好心邻居一点小小的谢礼,林冉还是可以做到的。   因为临走前想给姥姥姥爷留下些粮食,所以二人这次前来是带足了各种粮食的,加上林冉做饭的时候,多次趁着没人注意,又给带来的粮食里添补了一些,所以这会儿二人带来的食物消耗还没到拿来粮食的十分之一。   中午休息的时间短暂,吃饱喝足了人们想睡个午觉也没时间,时间一到就赶紧去上工了,武场长对他们已经很是照顾,再迟到就不好了。   一起睡了一晚上,又聊了一上午的天,姥姥对林冉显然越来越亲近,只是称呼还是‘曼丽姐姐’,林冉有心想让她改口,哪怕是只叫‘姐姐’,也没能成功。   而且因为心里有了其他的决定,所以林冉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呆,晚上等四个人再聚在屋里的时候,林冉说了要离开的打算。   姥爷沉默片刻,哑声开口,“早点回去,省得那边惦记,咱们在这儿有世达拖的人照顾着,没什么大事,你姥姥她……”   看了眼坐在旁边乖巧听三个‘哥哥姐姐’谈话的王连英,姥爷继续说,“本来以为你姥姥是太想你了,但现在你来了也没见好,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自己是谁,哎,走吧走吧,明早就走。”   要不等林冉在这里呆久了,姥姥想起来林冉是谁,就又要面临离别的痛苦,到时候的伤害更大,这是他们这几天才想到的事情。   说到离别,屋内的气氛陡然沉默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再在屋子里呆下去恐怕引人怀疑,姥爷起身的时候身子打了下晃,许世达就在旁边,紧张的扶了他一下。   姥爷摆了摆手,“没事,起来猛了,上年纪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这一起来猛了脑子就晕一下。”   两个小辈都没有接话,大家都知道姥爷是受不住和小辈的离别才会难受。   姥爷显然也不想等她们的回答,背着手先许世达一步走出了屋子。   林冉坐在炕上看着,莫名觉得他迈出门的一瞬间,背影佝偻了一下。   房门被关上,林冉回身想要给姥姥铺被,转头却见对方已经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曼丽姐姐,你是要走了吗?”   林冉没忍住,用力抱了抱她,“姥姥,你等我接你回家。”   这一声轻极了,姥姥只顾着哭,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不停重复着对‘曼丽姐姐’的不舍。   只两天的时间,姥姥就对自己不舍,林冉心里矛盾极了,既担心姥姥不适应她离开加重病情,又开心姥姥对她的在意。   离别的气氛很是伤感,一大早姥爷起床就来给两人送行,怕面对姥姥的眼泪,林冉蹑手蹑脚出门,没有惊醒她。   在林冉的坚持下,粮食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姥爷看着两个人登上拖拉机的背影,久久凝视,直到同伴来找他上工,这才离开。 第132章   离开三天,再回到石景钢铁厂,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这次出门,只有冯家叔侄和林冉两人知道,刘秀在生产线上工作,危险系数本身就很大,对注意力有高度要求,所以林冉并没有告诉刘秀她去看姥姥姥爷了。   七车间里,之前分给林冉的活就是数据统计、分析、找到最佳配比,林冉走之前已经完全完成,胡组长爱才,林冉请假的时候,胡组长并没有指责,而是非常爽快的同意,答应回来再给她分工作。   领导开明,林冉也不想太拖后腿,中午回到厂里,下午就换了工作服回到车间。   因为之前研究配料比耽误了太多时间,所以这会儿七车间为了赶进度忙的热火朝天,林冉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刘秀的身影,想她可能是开会或者去办公室了,也并没有多寻找,林冉直接去了胡组长办公室报道。   敲了几下门,屋里响起一声‘进来’,林冉推门而入。   胡组长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看到她进来放下笔,笑呵呵,“小林回来了,这次出门怎么样,事儿都办完了吧?”   胡组长上了年纪,考虑到他的承受能力,他在七车间里分到的办公室是暖洋洋的,并不像其他办公室一般,被铁水热气熏的闷热,林冉刚一进屋,就觉得身上的热气有所缓解,听到胡组长的话,林冉脸上带了不好意思,“谢谢组长,都办完了。”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胡开济看了眼林冉脸上稍显出的疲惫,叹了口气,“小林,别把自己逼太紧了,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来报道就成,接下来你的工作比之前还要重,你得养好精神。”   研究小组总共就这么些人,还要跟生产线抢占时间,时间紧任务重,为了探望老人林冉不得不离开三天,心里都愧疚的不行,如今回到钢铁厂了,哪里有心思继续休息。   因为心里装着事,林冉一分钟都不想耽误的投入工作,她现在就想尽快把研究弄完,好抓紧时间去该去的地方。   林冉坚持,胡开济也不能拂了小辈热爱工作的心,只好把一早准备好的工作交了出去。   林冉接过这几张纸,就在她进屋的那会儿,她还看到胡开济正在往这几张纸上写着什么。   果然,映入眼帘的除了一些构造图纸,还有胡开济的字迹,在各个部位标清楚了需要研究细化的地方,其中最重点的研究工作,是林冉上次在全组开会时提出的,关于炉底材质的疑点。   最开始研究小组掌握的数据里,这批设备的炉底全部使用的是碳砖,但随着后续试验的进行,高远见和林冉都觉得炉底的底部有可能使用了粘土砖或者高铝砖。   因为炉底并非设备配件,而是一体,所以不能拆解来看,这对于研究工作的开战很不利。   现在胡开济把这个事情交给她做,也是觉得既然是由林冉提出的问题,那么由她来研究才最保险。   胡开济:“现在咱们小组对于这批设备的正题数据已经掌握充足,只差你们手中这些细节需要再深入一下,现在你手里的是最后一个模块,碳砖、高铝砖、粘土砖,虽然都是砖,但却有着天差地别,咱们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钱财可以去挥霍,所以小林,你要重视这项工作,不过我也是相信你,才把这个活交给你的。”   胡开济言谈随意,没有开会时候的沉吟,显然这些话憋在肚子里很久,就等林冉出门回来交代给她了。   被寄语殷切期望,加上自己也希望能在项目中有所作为,林冉答应的很郑重,胡开济放下心,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抱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纸,林冉低头走路,开始研究起来,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在门口和正好从里面开门的高远见装了个正着。   高远见被吓了一跳,“是小林啊,回来啦。”   沉浸在手中的图纸里,林冉也被吓了一跳,闻言点了点头,“回来了,接了活要开工了。”   说着挥了挥手里的图纸,她和高远见属于一个分组,彼此之间无需隐瞒数据。   高远见双手一拍,“你回来的正好,咱们正缺一个数据分析厉害的人,你回来的可太是时候了,来来来,先跟我们把这个数算了,你那个咱们也跟你一起做。”   分组的目的就是为了有所合作,林冉听到有需要自己的地方,也不推辞,把图纸夹在本子里,锁进抽屉,拉着凳子来到高远见旁边,跟组内其他几个人计算了起来。   忙碌的时间过的飞快,虽然是回来的第一天工作,但林冉还是跟着一起忙完了八点多,直到不知谁的肚子震天响,大家才发现,竟然又错过了晚饭时间。   林冉是习惯了魏亦鸣送饭,或者刘秀来送饭,现在魏亦鸣没有消息,刘秀也不知道林冉回来,所以林冉干脆和其他几个人一样,把晚饭忘在了脑后。   高远见拍了拍脑门:“看我这记性,等明儿上班,我说什么也得把我宿舍那闹铃拿来,给咱们定个时间,行了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吧,这数也算的差不多了,你们都回去整点东西吃点吧。”   几个人早就习惯这饭点的差异,晚上八点食堂早已关门,他们回到厂里给分的暂时居住的宿舍,用从自己的厂子那边带来的电锅煮点米粥或者玉米糊糊,就是一顿晚饭了。   林冉临走的时候,看见高远见收拾完东西,并没有离开,而是坐下来继续拿出计算器和纸笔,算了起来。   抿了抿唇,林冉回到了家属楼。   晚上八点的家属楼里十分安静,这个时间就算有人家里有电视,也没有节目播放了。   偶尔有几家亮着灯光,林冉没有惊动邻居,轻手轻脚回了家。   楼下并没有看到刘秀的自行车,家里一片漆黑,林冉开了灯,家里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上午从农场是坐着拖拉机,到了县城才有线车回石景线,又工作了一下午,又累又饿,林冉也没有力气做饭,干脆进空间点了份外卖吃掉了。   吃完饭,林冉在饿了么里搜索了一会儿,才找到玉米面饼这一外卖,也不知道淘宝的机制是什么,反正林冉每次点外卖的时候,早午晚饭都营业着。   玉米面饼是外卖了比较符合现在的时代的一种吃食,给刘秀当晚饭正好,又不会太过突兀。   将玉米面饼装进牛皮纸袋里,一包四个一包两个,林冉又回到了七车间。   七车间生产这边是24小时不间断的倒班制度,这会儿机器运作的轰鸣声依旧,林冉在刘秀的办公室里,找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她。   刘秀半边脸埋在本子里,右手还虚握着笔,显然是写到一半累到不行才睡的。   正当林冉犹豫要不要把她叫醒时,刘秀却感觉到有人在旁边,悠悠转醒,她心里惦记着事,加上是迷糊睡着,本来就睡的不踏实,睁眼看到林冉站在一旁,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刘秀揉了揉眼睛,“冉冉?我这做梦了?”   林冉拉过她旁边空闲的椅子坐了过去,把刘秀面前的笔记本用笔夹着合上,然后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没做梦,妈我回来了,给你烙了饼,这都十点了,快吃一口吧。”   不管刘秀吃没吃晚饭,加班的人也该吃点夜宵。   跟自己亲闺女也没什么客气的,刘秀问过林冉吃过了,接过饼就吃了起来,她确实是饿坏了,为了赶生产进度,机器损耗很高,她擅长维修,林冉来的那会儿,她刚从流水线下来没一个小时,回来还得统计生产量和任务。   油乎乎的玉米面饼吃进肚子里驱散了些疲惫,刘秀意识回笼了不少,这才想起来问林冉,“这趟出差怎么样?累不累?几点回来的,怎么不在家休息,来送什么饭,怪远的,一会儿你把自行车骑回去,妈手头还有活儿,晚点走回去就行。”   林冉一点也不觉得刘秀啰嗦,耐心的一点点回答她的问题,“出差挺好的,不累,中午回来的,下午就过来上工了,这几天耽误不少进度,我得补回来,我拿了手电筒不方便骑自行车,你骑回去吧妈,别管我啦,你照顾好自己。”   听到女儿说带手电筒了,刘秀担心她单手骑自行车会摔倒,也不坚持要她骑自行车,起身把吃完饼的油皮纸团了团扔进纸壳箱做的垃圾桶里,然后回到位置上坐下,突然叹了口气,“你跟小许去出差,妈是放心的,你姥姥姥爷当年也很喜欢他,我还寻思你俩能跟我和你爸似的呢……”   原主小的时候,刘秀的林守业非常忙,孩子基本都是老两口在带,一开始对于林冉和许世达的接触并不知情,等到放假休息去接孩子的时候,才发现许世达的存在。   当时很小的一个小男孩已经学会了保护妹妹,毽子踢到树上,小男孩也不让小女孩去拿,自己穿着一身板正的白衣服,颤巍巍的爬树去够,那一幕在刘秀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是真的以为许世达会是林冉的未来,就像她跟林守业一样,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一个完全不熟悉不知底细的魏亦鸣。   刘秀的话还没说完,林冉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出声打断了她,“妈!”   刘秀一怔,回过神来,“诶呀,你看妈,睡糊涂都开始说胡话了,小魏是个好的,妈也跟是看过的,妈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我是放了个响。”   办公室的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暗淡,深夜让人多愁善感,刘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给林冉说这些胡话。   要不是刘秀脸上的慌乱太真实,林冉都要以为对方知道自己去找姥姥姥爷了,自从自己进城以来,刘秀很少在她面前提起姥姥姥爷,可以说是没有过,如今赶在自己回来的当天提起,林冉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过刘秀并没有说什么暗示的话,林冉就当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去细究。   刘秀指了指林冉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你不是吃晚饭了么?这牛皮纸是怎么回事?”   那牛皮纸隐约透出了些油点出来,和她刚刚吃过的玉米面饼一个包装。   刘秀一指,林冉才惊觉自己还有事没有去做,左手因为长时间拿着纸袋,手指头已经发麻,林冉换了一只手,一边将左手张开收拢反复活动,一边跟刘秀打了招呼,开门离去。   林冉难得急匆匆的样子看笑了刘秀,等到她把门关上,身影消失在门缝,刘秀打开旁边合上的本子,目光一点点沉下来。   *   高远见正在嘀嘀咕咕的算着算数,胃里的抽搐已经麻木,他已经可以熟练的无视这种感觉了,却听到身后办公室的门被从外头打开。   ‘吱呀’的一声,沉浸在计算中的高远见头皮一炸,哆哆嗦嗦回过身,仿佛听到了自己骨骼摩擦的声音。   一回头,林冉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过高远见手里的本子,“高叔,吃点饭,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弄,我算这个很快的。”   高远见松了一口气,虽说是男子汉大丈夫,现在又是破四旧,但害怕就是害怕,稳了几秒情绪,高远见才想起来现在的时间,“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你今儿刚下车就忙了一天,这会儿不去睡觉,小心明天起不来。”   林冉挥了挥被自己拿到手里的本子,意思是‘你不也是一样?’   高远见被她孩子气的动作逗笑了,被林冉催促着拿起牛皮纸袋,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嚯,好家伙。”   是玉米面饼,看样子油还不少,车间里温度很高,林冉在刘秀那耽误了一会儿也并未让它降温多少,这会儿温乎的散发着油饼的香气,只把饿的胃部抽搐的高远见馋出了口水。   ‘咕嘟’声伴随着‘咕噜噜’的声音,高远见咽下口水,捂着肚子嘿嘿笑了起来。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高远见拿过挎包就要给林冉粮票,“你有心了,但高叔不能让你吃亏,这饼算叔买了粮食请你帮忙做的,快收下,你才多少工资,叔多少工资呢。”   林冉只是不想看到他饿着肚子赶进度,把身体熬坏,粮票不粮票的她不在乎,推了几下推不过也就收下了,有句话高远见说的很对,她俩的工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好几倍,研究小组这些人,各种职称加身,工资类别和林冉都不一样,最少的也有林冉的三倍工资之多,更不用说高远见、也更不用说胡开济了。   林冉收下粮票,高远见放下一颗心,大口吃起了玉米饼来,就是在他们首钢,也是多少个月吃不到这么香的饼子,全国各地都刚从勒紧裤腰带中解放,还没到能敞开了肚皮吃油水的时候,能有吃饭的就行,做饼都少见,更不用说放这么油乎的,高远见只当林冉是小孩子不知道油贵重,算了算自己给的粮票似乎并不算多,心里还有些小愧疚,但给已经给完了,再给林冉也肯定不会收的。   高远见吃饼的时候,林冉就在旁边算着数据,高远见看了看她认真的侧脸,再看了看手表,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是特意回来给他送饭的。   林冉有心,高远见越发喜欢这个小姑娘,而且对方的专业知识还有学习能力都是顶级,高远见脱口而出,“要不项目完事,你跟我们调去首钢吧。”   这些数据对于林冉来说非常轻松,她的大脑高速运转,耳朵也听见了高远见的话,林冉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确定他是真诚的发出邀请,还是摇了摇头,至于为什么摇头,林冉没有解释,她是会去北京,但不一定是去首钢,未来的路有太多变数,她不可能直接答应高远见的随口一句邀请。   高远见只当小姑娘对钢铁厂有感情,说完也觉得自己唐突但并不后悔,他是真觉得林冉的才华已经超越了年龄限制,自从上次配料比研究成功,他已经不把林冉当小孩子看待,这会儿被拒绝了也不恼,只继续吃饼。   两个人默契的当这句话没有说过。   吃完饼,高远见加入了数据计算当中,这次因为有了这方面能力突出的林冉,两个人终于在时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把所有数据计算完毕。   林冉还想复合一遍,高远见‘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迅速收拾起了所有图纸,“别弄啦,快回去睡觉吧,小孩子这么熬夜可是长不高的,等熬多了就不漂亮不好找对象啦,快去睡觉吧,这些明天等小李来了在核算,快去睡快去睡。”   被他打断,林冉从数据中回过神,感觉一股疲倦涌了上来,打了个哈欠,跟高远见出了办公室。   高远见一边锁门,一边喊林冉,“我去宿舍,跟你顺路,你等我锁个门一起走。”   上次走夜路被人吓到摔倒的经历,让林冉却是不大敢自己走夜路,于是点头同意。   路上,高远见跟林冉聊了聊研究的事情,两个人拿着手电筒照在地面上,形成平行的两道光线。   高远见听到胡组长给林冉分的任务,‘啧’了一声,感觉有些棘手,但这也说明了胡组长对林冉,同样是很信任的。   林冉上楼前,高远见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有什么需要跟我们说,大家一起忙。”   林冉点了点头,谢过高叔叔,就上楼了。   刚刚回来路过楼下,刘秀的自行车已经停在了车棚里,客厅的灯开着,刘秀的房间却是黑漆漆一片。   刘秀的鞋子在门口,知道她已经睡了,灯光是特意给自己留的,林冉心里暖洋洋的,钻进自己的屋里反锁房门,进了空间洗漱去了。   正在洗澡的林冉不知道,对面的房间里,刘秀听到关灯声,还有对面卧室的关门声,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安心睡了过去。 第133章   就算是凌晨睡的,林冉还是按照生物钟准时醒来,洗漱过后,看到餐桌上有刘秀留下来的早饭,显然是起了大早去食堂打的。   吃过早饭时间才到六点半,林冉没有急着去七车间,而是转道去了广播室,这个时间,冯曼丽应该快要读完早报了。   果然,等林冉走到的时候,冯曼丽正好从广播室里出来,锁上门就见林冉在她身后。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冯曼丽想要重开广播室的门,邀请林冉进去谈,身后却传来许世达的声音,“都在这呢?去我办公室吧。”   陈述的语气,冯曼丽第一个响应。林冉来不及发表意见,只好跟着两个人的身后走着。   许世达走了一会儿,察觉到林冉一直与他俩错开一步,皱了皱眉回头喊她,“发什么愣呢,跟上。”   林冉看了看冯曼丽,不情不愿的跟着走到了许世达另一边,突然开口,“也不知道我男朋友什么时候能给我来个消息。”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许世达以为她是真的想魏亦鸣了,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魏亦鸣的工作性质,注定只有他联系林冉的份,这让自诩是林冉哥哥的许世达很不爽快,当事人林冉倒是没什么感觉,上辈子她忙这块的时候,那可是半年都可以不出研究院一步,当然,亲人都不在,唯一敬重当长辈的老教授跟她一起工作,她也没有什么需要联系的人。   林冉注意到冯曼丽眼神瞟过来,似乎有些诧异,松了口气。经过这次的事情,林冉对冯曼丽的感官已经从不熟悉的陌生人,变成了还算可交的小姐姐,至少人家帮了她一个大忙,她不想在对方的感情中起绊脚石的作用。   只有一根筋的许世达才会觉得冯曼丽真的是因为感同身受才帮她俩,从之前冯曼丽几次为朋友口头道歉、后来疏远钱红后又不管她看来,对方显然不是什么热心人士。   其实林冉以前也是非常直女的,只是自从跟魏亦鸣在一起后,那根筋似乎就慢慢被打通了。不过明白了冯曼丽的心意是一回事儿,但撮合她跟许世达,林冉也是不可能那么做的,一切都只看两个人的缘分,林冉只是说一下自己有男朋友,撇清在冯曼丽眼中她跟许世达的暧昧关系而已。   冯曼丽是帮了她一个天大的忙,但这个忙也是有后患的,如果把冯曼丽逼急了,对方自损一千要伤她们八百也有可能,虽然林冉不觉得对方是这样的人,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那会儿答应对方的帮助也是逼不得已,如果可以,林冉愿意用自己的方法去感谢,而不是以还人情的名义撮合许世达和冯曼丽,当然,这两个人如果自己发展起来了,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许世达的办公室离广播站没有多远,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许世达坐在椅子上,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推给冯曼丽。   冯曼丽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林冉在她旁边看到了盒子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副手套,林冉手不自觉的摸象自己挎包里的盒子,她给冯曼丽准备的是一条丝巾……   冯曼丽抿了抿嘴,“你昨天不是去看我叔叔了么儿,那就算扯清了,这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往外说的你放心,东西你收回去吧。”   许世达重新把盒子推给她,“这是谢礼,感谢你帮忙出主意,这是你帮忙的谢礼。”现在的小姑娘脑袋里都想什么呢,把他送的东西当封口费了??昨天他去给冯厂长送礼,是为了感谢对方开介绍信的时候没有多问,厂里早有冯厂长是高厂长升迁后的接任人,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不可能猜不出林冉借侄女的身份是为了什么。   谢礼可比封口费好听多了,冯曼丽紧绷的表情松了下来,还是收下了手套,虽然知道对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她还是为了这份礼物心里欢喜。   看到冯曼丽接受礼物,林冉趁机把自己的丝巾送上。因为知道林冉已经有男朋友,而且据她观察,许世达对林冉虽然好,但也不是喜欢,再加上自己确实帮了林冉大忙,冯曼丽收丝巾的时候倒是没有那么抗拒。   知道两个人还有话说,冯曼丽拿起东西,识趣的离开。   门被关上,许世达听着脚步声远去,才跟林冉说,“那边的情况你都看见了,你就安心的做你的研究,别瞎惦记,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呢。还有冯厂长那边你不用去谢,我都打点完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林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冯厂长那边她不会过去了,但是姥姥姥爷的事情,她还是要管的,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答应了原主,而是她真心的想要让姥姥姥爷回到家里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林冉全身心的投入研究之中时,却突然接到了来自北京的电话。   “冉冉,”低沉好听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透过话筒,勾起林冉的思念。   林冉嗓子嘶哑,好半响找到自己的声音,“鸣哥?”   两个人许久未见,有很多话想说,只是电话不是私有,不能一直占用着煲电话粥。   魏亦鸣交代了下自己的情况,又说了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最后又跟林冉道歉,因为他一时半会儿不能离开北京。   没有外派任务的时候,研究员本来就不能随意走动,林冉表示理解,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林冉挂断电话。   接线员妹子从办公桌后探头,小心翼翼的瞅了眼林冉的表情,递过来一张纸巾。   林冉下意识擦了擦眼角,却发现是干燥的,但是眼角酸涩,也许在接线员妹子的眼中,林冉即将要哭。   并没有那么脆弱的林冉谢过接线员的纸巾,离开了这间屋子。   回到车间,林冉更是牟足了劲儿的投入到研究之中。   “炉底温度XX摄氏度”   “炉底压力XXX帕斯卡”   将今天试验的最后一组数据记录在本子上,林冉招呼上边的测量人员下来。   她们的研究数据早在前段时间有所突破的时候,就已经传给了工业部那边,上头日前正在尝试开发中。   关于炉底材料的研究,林冉也已经将结果交了上去,只是因为不能直观的探查到里面的外观及元素含量,所以只能等工业部那边给回消息。   数据提交上去的那天,全组欢呼,胡开济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叮嘱大家不要懈怠,要随时做好准备,等待上级部门的指示。   设备开发过程中,一旦数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这些人是要在这边第一时间给予反馈的。   研究告一段落,整个车间的气氛也随之缓解,林冉放松下来的时候,就听到姚珍珍要去北京的消息。   “这么快?”林冉脱口而出。   姚珍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的傻冉冉,整天泡在车间里搞研究,给好好个孩子都研究傻了,我们这都是拖了小半个月啦。”   林冉这才反应过来,上次吃饭的时候,姚珍珍跟她说过计划上个月月底出发去北京见父母的,后来六车间事忙,赵振华走不开,加上赵父赵母那边也临时接到通知腾不出空来,可能后来又定了明天走的日子。   林冉算了算,“是该赶紧去了,再拖下去,上次买的新衣服就过季了。”北京的气候比石景县要凉快些,上次陪姚珍珍买的秋装,再拖下去,北京都要进入初冬了。   姚珍珍被她逗笑了,笑嘻嘻的轻推了她一下,两个人很快闹作一团。   难得在家,上次吃了姚家的饭菜,这会儿姚珍珍来串门,林冉干脆留她在家吃午饭,至于李芬芳和姚继业,他们都有各自的活儿,中午不回来吃饭。   刘秀不会做饭,母女两人都忙的经常忘记吃饭,要不是有姚珍珍在,她俩现在可能已经不成人形了,家里的厨房里只有一些零碎的白面,还是上次林家人来闹的时候剩下的。   姚珍珍就在旁边看着,林冉也不好进空间,只得俯身打开白面旁边的柜子,借着柜门的掩饰,从空间里拿了些土豆和西红柿出来。   空间的保鲜,让红彤彤的西红柿十分新鲜,林冉把西红柿洗了洗,给姚珍珍拿着,让她去客厅去吃。   被林冉哄小孩似的撵到客厅,姚珍珍吃着嘴里酸甜可口的西红柿,看着林冉盲流的背影,托腮感慨,“魏工好福气哦,能娶到这么贤惠的老婆。”   林冉切土豆的手一顿,想起某人曾经说过要学做饭,只是现在连石景县都来不了,更不用说学做饭给林冉吃了。   “你这次去北京,帮我给魏亦鸣捎点东西……”林冉想了想,又说,“算了不用了。”   反正她马上也要出发去北京一趟,与其让别人捎带东西,不如自己亲自跑一趟更安心。   林冉的声音很小,掩盖在菜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里,姚珍珍吃着西红齿噗嗤噗嗤的,根本不知道林冉说过话。   干锅土豆片在常来农场就做过一次,这回儿再做一次,林冉轻车驾熟,随着土豆片出锅,电饭锅里的米饭也跳了闸,至于大米从何而来,自然是趁姚珍珍不注意的时候,从空间里拿出来的。   干锅土豆片需要用干辣椒炝锅,没有油烟机的房间里,只开窗户散不出去多少味道,跳闸的声音响起,电饭锅里,米饭的香气混合着辣椒味钻入姚珍珍的鼻子里,让她咽了口口水。   一筷子下去,姚珍珍瞪大了眼睛,“土豆片还能这么做,好好吃啊!!”   平时李芬芳做饭不是喜欢炖土豆就是土豆炒白菜,猛然吃到干锅土豆片,让姚珍珍顿时惊为天人。   只是为了中午随便吃一口,林冉并没有准备的太丰盛,毕竟姚珍珍对她家的情况也知根知底,没必要为了招待人特地弄的隆重。   不知不觉间,盘子快要见底,姚珍珍看到盘底的少许油滴,有些感动,呜呜呜,冉冉对她真好,知道她喜欢吃油大的东西,所以特地放了这么多油,难怪这菜好吃,光这些油,就够李芬芳炒三四次菜了。   饭后姚珍珍因为感动,抢着刷碗,林冉也不跟她推辞,只对着水龙头洗了洗手,然后回了卧室,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丝巾。   姚珍珍看着面前的丝巾,和自己上次找林冉陪着逛街买的那条衣服很搭,接过来疑惑,“这是?”   林冉指了指客厅挂着的日历,“马上就是你生日了,你在北京回不来,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姚珍珍感动极了,一把抱住林冉,嚷嚷着要做一辈子好姐妹,就差痛哭失声了。   林冉倒是被吓了一跳,今天姚珍珍说多少号要去北京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小时候原主陪姚珍珍过生日的场景,那会儿林守业还在,两家选了两个孩子折中的日子,一起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番,时光匆匆,原主不在,林冉接受了她的友情,自然也希望能维持下去。   姚珍珍这么感动,倒不是因为林冉给她生日礼物,而是因为林冉记得她的生日。家里姚父是典型的汉子思维,从不记事,李芬芳以前也是记得她生日的,每年都会帮她过,只是这几年越来越忙,常常会忘记,就连赵振华,都因为父母的时间问题,定见面时间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她生日不能在父母身边过。   林冉的这句话,一下子戳到姚珍珍的心窝里。   听完姚珍珍的诉苦,林冉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估计是要见家长压力太大,就跟那个婚前恐惧、产前抑郁似的,平常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明明可以有话直说,为了见家长,开始委屈自己,憋着自己瞎想了。   因为舍不得离开,加上林冉今天休息,姚珍珍在林家呆到下午四点,直到赵振华来敲门,这才离开。   隔壁姚家,姚珍珍带着自家男友,用钥匙打开房门,感觉到房门似乎没上锁,推开一看,姚继业和李芬芳竟然都在家。   李芬芳正在择菜,姚继业罕见的在擦桌子,这张桌子平时满是陈年油渍,只在小年的时候擦一回,如今被姚继业擦的光可照人,姚珍珍一头雾水。   赵振华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下她的腰,“进去呀,傻愣着干什么?”   姚珍珍稀里糊涂的进屋,刚想问你们都不用忙工作了么,姚继业就看到进门的女儿,朗笑着放下擦桌子的抹布,“珍珍回来啦,今晚四个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姚珍珍还懵着,“爸,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姚父和李芬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愧疚,“这不是马上你生日了,今年不能在你身边陪你,提前给你过下,省得我们惦记你。”   姚珍珍又回头看赵振华,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赵振华比姚父姚母还愧疚,“对不起珍珍,这段时间太忙了,竟然把你的生日忘了,都是我的错。”   姚珍珍摇了摇头,姚继业接话,“咱们当父母的也有不是,要不是振华告诉,我们备不住得等到你生日那天,才能从日历里看到,到那会儿你在北京,想给你过都过不了了。”   赵振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要不是下午碰到林冉,对方问她姚珍珍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想准备个礼物送给闺蜜,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事,明明以前还不是对象的时候,自己每年都会记得日子的。   姚珍珍也为自己的胡乱猜忌愧疚呢,她中午才跟冉冉说了父母的不关心,男朋友的不重视,结果晚上就来了反转,她也正觉得对父母和男友不好意思呢。   心结解开,这顿庆生晚餐吃的很是开心,听着隔壁的声音,下午借口有事出去一趟的林冉深藏功与名。   只是对于别人的感情问题她有办法帮忙,等到了自己的事情时,却只能靠自己来解决了。 第134章   “林冉同志,有你的电话,说是半小时后打来。”   七车间的办公室里,林冉正在整理资料顺序,最近研究步入尾声,只等上边的命令和指示,所以需要做的工作都相对轻松一点。   接线员来喊人的时候,林冉正好把最后一页资料捋好顺序,迅速把手里的资料收拢好,林冉应了声,“好,马上就来。”   去接电话的路上,林冉才想起来问,“是谁找我呀?”   无论她还是原主,接触的人就那么些个,能打的了长途电话的人选,林冉只能想到魏亦鸣一个人,虽然心中有了人选,但林冉还是问了出来,不然两个人一路沉默怪尴尬的。   谁知道接线员给她的答案竟然和她想的不一样,妹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对方没说,只是听声音应该是个阿姨。”   阿姨?林冉挑了挑眉,就算现在的听筒传音效果再不好,魏亦鸣的声音也不可能变成阿姨音,林冉没有怀疑接线员的话,开始思考起来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   琢磨很久,苦思无果,林冉不死心又问,“她没说找我什么事儿么?”   妹子摇了摇头,“她也没说,只是问这里是不是石景钢铁厂,有没有一个叫林冉的人,让帮忙叫一下。”   现在的电话资源紧张,这部长途电话是厂里最近安装的,为了方便高厂长的办公用电话和厂里职工电话区分开来,避免耽误钢铁厂的公事。对方能打来电话,没有说身份只说找林冉,接线员就只能传达,而且为了避免占用公共资源,对方很有礼貌的约定半小时后来电就刮了电话。   林冉听着这个意思,听起来对方知道自己是石景钢铁厂的职工,但是语气里透露出一丝不确定?林冉挠了挠下巴,放弃思考,反正半个小时后对方就会打来电话。   半个小时说长,但接线员来回的路程也用了不少时间,所以林冉到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等多久,就接到了电话。   铃声响起,接线员先是例行公事的接起介绍了这里是石景钢铁厂,确认对方是刚刚要找林冉的那位阿姨,就把电话递给了林冉。   林冉接过电话,半贴近耳边,“喂,你好,我是林冉。”   电话那头的声音模糊带着电流,但依稀能听出是一个温婉的女音,有些耳熟,“喂,冉冉,我是徐雅芝,还记得我么?”   林冉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徐阿姨?我当然记得您啦,原来是您找我。”   那次和徐雅芝初遇在火车上的时候,林冉就自我介绍过身份和工作地点,后来在上海和平饭店的时候,因为要参与外交部谈判团队,所以林冉又报了一遍自己的身份以便外交部的人员对她进行整治调查。   对于对方能找到石景钢铁厂的电话,林冉一点都不意外,但是徐雅芝为了找自己特意打来电话,林冉是真的意外了。   徐雅芝显然料到了她的反应,等了几秒等林冉回过神来,这才开口说:“对,我是找你有些事情的,电话里不太方便说,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空来一趟北京?我们想当面和你谈谈。”   ‘我们’这个词语被林冉准确的捕捉到,因为对方说了电话里不方便说,所以林冉试探性的用隐晦的方式问了句:“是您的单位找我?”   徐雅芝一直很欣赏林冉,就是因为她的这股聪明劲儿,“是的,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件事儿跟盖尔有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找到你这里来的,你可以来听一听,我们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的,我跟你保证,只是其余的事情,我不能说再多了,请你谅解。”   徐雅芝打给林冉之前,已经着人跟石景钢铁厂这边了解过林冉现在的状况,得知对方已经从刚开始的广播员,变成了现在的骨干研究人员,徐雅芝是惊讶的,她知道林冉的语言天赋,有心想栽培对方,所以在政治调查时特意看了下对方的资料,是因为对社会有突出贡献而被特招进厂当的临时广播员。   徐雅芝见识过林冉的两门语言,觉得对方不会一直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临时广播员,但是从广播员到骨干研究人员,尤其这个小组还是以胡开济为组长的研究小组,这下徐雅芝对林冉是真的感到惊讶了,这个初遇时有些善良有些能力的小丫头,好像还没等她开始栽培,就已经出落的很优秀了。   徐雅芝已经得到了石景钢铁厂这边给出了确切的消息,最近研究步入尾声,林冉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加上外交部这边的这个事情实在是无路可解,徐雅芝跟部长商量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心打通了这个电话。   七车间的研究已经递交成果,林冉之前本来也打算研究告一段落就出发去北京,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加上新设备这里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林冉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考虑到自己跟盖尔也只是一面之缘,虽然有过一次合作,但林冉觉得那是对方出于利益考虑,是双方都有益的公平交易,对于徐雅芝的殷切心情,林冉能感受到一点,但还是说了自己不能保证。   徐雅芝听到林冉同意来北京已经是喜出望外,“这个阿姨知道,你能来就已经很好了,你们厂长那边,我之前已经跟他提过,你把手头的事儿处理一下,尽快过来吧。”   徐雅芝本来也没天寄希望于林冉能完成,她只是希望对方能看在谈判团队里有林冉的份上,酌情考虑一下,就像上次在上海一样,因为事关重大,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大家也想努力尝试一下。   “嗯,好,徐阿姨再见。”林冉答应着徐雅芝的交代,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正愁有什么理由去北京的林冉,挂了电话就往厂长办公室走去。   高厂长在办公室里坐着,林冉来敲门的时候,他刚挂断电话,见到林冉进来,笑着招呼她坐下,“冉冉来了,快坐吧,刚接完电话,你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再回去跟胡组长那边沟通一下,看看项目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你处理完的,等到都完事了,来我这里写介绍信就行。”   现在的火车票人不多,也没有预售,什么时候坐车,什么时候买就行。至于介绍信,因为规定不能开具空头日期的,所以也只能等林冉定了日期再来开。   林冉还没说话,高厂长就把事儿都安排完了,林冉只能一脸懵的出了办公室。   高厂长见她出去,拿起钢笔打开笔记本,想在上面写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是金子总会发光,守业的女儿已经开始发光,再想遮住为时已晚,只是不知道这光,究竟是破开黑暗的曙光,还是如火柴燃烧一般,转瞬即逝,他倒希望是前者,至少活着的人还有希望。   回到车间,林冉把要去北京的事儿跟胡组长报告完毕,坐在椅子上忐忑等信儿,虽然在她眼里,剩下的查漏工作有她没她都一样,各位前辈都是最优秀的工程师,但在胡开济这里,自己还是他的组员,这样贸然先答应了别人再来组长这里报备,怎么看怎么都像先斩后奏啊。   “嗯……”胡开济沉吟了一下,看着林冉一脸紧张兮兮的表情,故意拖了一下,才没忍住笑了出来,“去吧去吧,那边既然没跟你说是什么急事,我也不跟你多打听,只一点你得答应我,咱们量力而行。小林啊,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次,你是年轻人,要敢拼敢闯敢干,这话现在我也是不收回的,只是我要给你加一条,量力而行,注意安全。”   因为涉及到外交部,外交无小事,胡开济这个级别,见过太多事情,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追根究底,只听了个大概,他就同意了放人。   胡组长不止不怪罪她,还殷切叮嘱,林冉心下感动,抿着嘴点头,“胡组长,您放心,我一定会的,您也注意点身体,别总熬夜,我们年轻人底子好,您……”   没说完的话胡开济听懂了,胡开济受不了小姑娘突如其来的关心,眼睛一瞪:“好呀,这马上要走了,就开始不把我当组长了,竟然敢说我老咯,你等我回北京那天的。”   林冉虽然觉得这话不对,胡开济这话似乎觉得林冉不会回来了似的呢?虽然她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但胡开济整天醉心研究,就连知道她有对象,都是在魏亦鸣来送饭半个月后的事情,林冉想不明白的事儿,就决定不想。   林冉刚要起身,被胡开济喊着又正回了身子。   胡开济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林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您这是……???”   胡开济把手里的小本本推了过去:“打开看看。”   不用打开,入眼的暗红色小本本林冉上辈子也拿到过,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和上次胡开济给她的绿色小本本内容大致相同,只里面原本的‘助理工程师’变成了‘工程师’字样。   林冉双手郑重的托着职称证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胡开济道谢,在他的身上,林冉似乎看到了自己上辈子非常敬重的那名老教授,在两位老人的身上,林冉都体会到了那种对人才的爱惜,她能在短短二十几岁的时候,从一名研究生到院士,和那位老教授大胆的重用脱不开关系。   如今,林冉在胡开济的身上,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重视。   胡开济看她傻呆呆的眼眶都快红了,手忙脚乱摆手,“诶诶诶,你别哭呀,我跟你说,我这都是正规流程,你这只是个工程师,顶天是个中级,你看看咱们组里,除你以外最低的都是个高级工程师了,我是不想你拖咱们小组的后腿。再说了,这几次交给你的任务,你都顺利完成了,原料配比啊炉底材质啊,那都为咱们的研究节省了多少时间,我们这些老骨头可都是看在眼里,这是你应得的,你别以为我是给你走了后门。”   就如胡开济所说,这是林冉应得的荣誉,要不是职称评定必须遵照一级级往上的原则,胡开济恨不得直接给林冉申请一个高级工程师下来,不过这件事已经着手去办了,只是还没办下来的时候,不好叫林冉知道,虽然是合了他和其他两位副组长的力量,但证书没下来,胡开济不会说这种还没成果的事情。   还没等感动涌上来,林冉就被他那副紧张兮兮的表情逗笑,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一句话,“谢谢您。”   手里拿着这么个小本本,要是不作出什么更多的贡献出来,林冉都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长辈的重视和爱护。   胡开济挥了挥手,“行了,快去忙吧,我还得给上边打电话问问进度,有事我就往外交部打电话,肯定能联系上你,不过我更期待和你在北京见面,哈哈。”   对胡组长的最后两句话,林冉没有应声,起身告别,就又去找高厂长了。   拿着介绍信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中午饭点,下午还得去火车站打听打听去北京的车次是几点,林冉决定去给刘秀送饭,顺便把自行车取来。   马上要去北京,意味着要和刘秀分别一段时间,林冉心里愧疚,就想着给刘秀做点好吃的弥补一下。   虽然有淘宝在手,但是给刘秀的盒饭是要在车间里吃的,为了不引人怀疑,林冉苦死很久做些什么才能不那么打眼。   既想要营养,又不能太招人眼,林冉空有一肚子食谱,最后却只能整了个鸡蛋糕……   真是人间一大惨剧了。   只一上午的时间,林冉就在车间和厂长办公室之间来回跑了三趟,等她拎着饭盒走到七车间的时候,高远见上厕所回来车间,都惊讶了,“你不收拾行李么?怎么过来了?”   因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等着自己,所以林冉也不确定自己去多久,回来的时候,研究小组到底还在不在了,所以临走前,跟组内相熟的人都打了招呼的。   没想到这一上午还没到,郑重道别的人就又出现在车间里了。   林冉尴尬的挥了挥手里的饭盒,“给我妈送饭,高叔你别忘了去吃饭,这都几点了,再晚食堂又刷完锅了。”   最近的研究一点都不忙,高远见已经不会再轻易错过饭点,也把那个闹铃拿了过来,闻言笑呵呵回,“就去呢,这不是上厕所去了,回来洗个手就喊你李叔他们一起,那你赶紧去给刘主任送饭吧,我也过去找他们了。”   怕影响刘秀心情,等她把饭都吃完了,林冉一边帮忙盖上饭盒盖子,一边把自己要去北京的消息说了出来。   刘秀放下水杯的动作一顿,停在半空中几秒,看了眼正在偷偷打量自己情绪的女儿,才缓缓把水杯放回桌子上,然后开口,“注意安全,虽然你出差过几次,但妈还是会担心你的,你一走,我这里就是一热吃饱全家不饿,你别老担心,跟个小大人似的。”   林冉小鸡啄米点头,心里暗自想着要不要从淘宝买个智能手表出来,可以语音播报的那种?省得就算是定了闹钟,刘秀一在生产线上忙起来,也听不到办公室里的铃声。不过想了想解释起来难度系数太大,只得作罢。   林冉:“那我走了你记得按时吃饭啊。”虽然知道提醒了对方,她还是会忘,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声。   刘秀好笑的点了点她脑门:“快去火车站问问明天的车吧,省得明儿赶不上车耽误正事,那自行车用完就不用给我送过来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林冉按着被点的眉心,笑嘻嘻的应着声走了,至于自行车,反正晚上还是要来送饭的,到时候留下给刘秀用也是一样。   确定了火车的时间,林冉回到家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她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毕竟空间里是她上辈子的整个家,里面要什么都有,不过还是要拿个行李箱,放个饭盒什么的做做样子。   出门在外要提前准备好现金,林冉进入空间来到卧室,打开抽屉,要拿钱的手一顿,转向了旁边的木盒。   木盒有键盘那么大,很高,林冉曾经在廖家见过里面摆放了多少件珍宝,自从上次去北京再回到钢铁厂,已经过去这么久,因为太忙,林冉都差点把这盒子给忘记了。   盒子压在钱上,林冉想要把盒子挪到其他抽屉,拿出来的时候,手一抖,盒子倾斜就要落在地上,林冉眼疾手快的用另一只手挡了一下,好在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加上床头柜的抽屉本身很矮,木盒落地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动。   担心里面的东西有磕碰,林冉赶紧打开木盒子想要检查。   盒盖打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竟然不是满盒珠光,而是一个大大的红色纸本,上面的金色大字证明这是一个房产证。   林冉心里咯噔一下,打开看里面的名字,果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而房子地址,正是廖家那个四合院!   廖爷爷和廖奶奶把四合院过户给了自己???   林冉心里一片问号,但更多的却是对老人的关心。上次去廖家的时候,爷爷的身体就不太好,虽然在她的药物下好了,但到底还是上了年纪,廖奶奶一个人忙里忙外,身体也不见得会太好。   林冉仔细回忆当时的细节,发现廖奶奶可能在她第一次去北京之后,就已经把房产证过了户了,要不然自己第二次去的时候,只有那么两天,廖家是绝不可能有那个速度,一晚上就把房产证改名的。   想到廖奶奶的那句认她当干孙女,林冉心情复杂起来,抛去北京一套四合院在后世的价值来说,就说现在的一套房子对于这时候的人们的重要性,能把房子过户给她,足以证明廖家对她的重视。   可是她又何德何能呢?就是因为发了善心的一点粮食?还是因为得了别人重礼后给的一点药物?   在去北京的记事本上又加了一项探望老人,林冉这才心情复杂的继续收拾东西。   确认完木盒里的其他东西都没有损伤,林冉把盒子放到上面的抽屉里,然后将抽屉里的钱拿出来一沓。   一沓大团结一百张,林冉抽出二十张,其余都放了回去,上次去北京被人划了挎包而没有注意,这次林冉说什么都不会提前在里面放太多钱的,只拿出二百先把火车票买了,够车上的饭钱和到地的住宿费就好,剩下的等她到了那边还可以找机会进空间再取。   刘秀晚上回来的很晚,林冉给她送饭回来就洗漱好上.床了,刘秀进屋的时候,看到女儿房间漆黑一片,只得悄悄的进去,摸到她的行李箱,轻轻打开往里面赛了什么,才转身回了自己卧室。   自从刘秀进屋,林冉就被惊醒了,只是听着进门声就是刘秀,所以林冉才没有叫喊,听着声音,林冉就知道刘秀一定是给她行李箱塞钱了。   第二天早上,林冉吃完刘秀给留下的早饭,打开行李箱,果然看到厚厚的一叠票子,有粮票布票各种票,还有一些钱,因为之前的钱都给了林冉,刘秀兜里只有这两个月的工资,这会儿基本都在行李箱里了。   叹了口气,林冉把钱又放回了刘秀的卧室里,放到她的枕头边上,确保她回家能看到,别弄丢,林冉这才拎着行李箱出了门。   前两天赵振华就带着女友姚珍珍回北京见父母去了,厂里的司机老李,高厂长外出办公的时候把他带走了,刘秀又在车间忙着,林冉只得自己拎着行李去了火车站。   这次没有特殊情况,也没有魏亦鸣或者高厂长在,林冉凭借着自己的工程师证,也混上了软卧车厢,这还要感谢胡开济胡组长。 第135章   软卧车厢人并不是很多,各自都有各自的门,一路上没什么人上车,林冉自己一个小包厢,仗着这年头没有监控车厢里更是没有,林冉假装自己是自带了干粮的乘客,锁上门,除了上厕所都没出过自己的屋子,全程都是在空间里定外卖解决三餐。   下车之前,林冉还在空间里洗了个澡,给自己收拾清爽了,列车也到达了目的地。   大概是因为林冉的模样太不像舟车劳顿的样子,徐雅芝接到消息,亲自坐车来接林冉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对比几个月前的相见,这小姑娘长的更好看了,眉眼间的自信让她自带了些气场,让人无法把她当做一个未成年小女孩来对待,加上知道她的一些事迹,徐雅芝看林冉的目光更欣赏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将来会便宜哪个小子,只可惜自家的臭小子已经有了对象,不然徐雅芝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要把两个年轻人撮合一番,来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心里可惜着,徐雅芝的脸上却半点不显,只笑盈盈的把人带回了外交部。   外交部副部长办公室内,林冉在徐雅芝对面坐下。   徐雅芝先是给她倒了杯茶,林冉接过,礼貌的喝了一口然后放到一边。   见她这样,徐雅芝也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这次叫你来,提前跟你透露过一点,是因为你认识盖尔,我们希望能通过你联系到这位盖尔先生,跟他换一批医疗设备。”   北京的天气已经凉下来,林冉放下茶杯却并没有松手,而是继续握着暖手,闻言找到漏洞,“徐阿姨,在上海的时候,您也跟盖尔打过交道的。”   林冉没有急着撇清自己换不到医疗设备,而是疑惑外交部显然比自己认识盖尔更早更久,这批所谓的医疗设备如果能拿到,外交部早就拿到了,自己来了会有什么用么?林冉从来不觉得自己和盖尔交易一次,就能更对方攀一辈子的交情,西方很多国家利益至上的资本主义教育林冉也是了解过一些的。   徐雅芝闻言,原本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拿到桌子上,十指相扣两个大拇指缠绕了一下,这是她在思考怎么跟林冉开口,“是的,就是你猜的那样,我们去找过盖尔,但是失败了。”   林冉的心里飘过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但只是跟盖尔的交易,显然不用她亲自跑到北京来面谈,还是两个人在办公室里的密探,这种保密的行为,让林冉感到蹊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打听下去。   徐雅芝却没有给她纠结的时间,有了开头的话,接下来的话说起来就顺畅多了,“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为了这间事把你叫到北京来谈,而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解释清楚,让你思考是否答应再来。”   林冉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她不能继续问,那样会把自己的立场变的很被动。   徐雅芝没让办公室的气氛沉默下去,直截了当开口,“因为这批设备,涉及到了那位。”   徐雅芝的手指向斜上方指了指,林冉顺着看过去,瞳孔紧缩了一下,那是现下著名的语录。   林冉的脑海里一下子想起有关那位伟人的生平和时间线,现在是1974年,离那位离世的时间,还有两年……   这样一来,眼下这批医疗设备的意义顿时变得不同起来,林冉感觉额头一阵疼痛,自从穿越而来,因为接触的层面原因,林冉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能轰动全国的那几个人物的事情,却在眼下突然得知。按理说她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应该是这件事情的知情者中,最为淡定的一个才对。   然而事实上,林冉才应该是最不淡定的那个,毕竟她虽然知道那位伟人的历史轨迹,但别人不知道,这件事相信在眼下来说,还应该是一件很机密的事情,不然徐雅芝不会特地把她叫到北京来,才告诉。   似乎太冒失了,只觉得是个机会,就借机来了北京,但却没有考虑太多后果,林冉的压力陡然增大起来。   看出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徐雅芝想要安抚她几句,又怕让人太放松不利于后续的保密安排,于是闭嘴给林冉一些消化的时间。   林冉维持着扭头看墙挂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头来,两个人都听到了那种骨骼摩擦的声音,足以见得林冉刚刚是有多么震惊。   林冉松开杯子,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感觉到了疼痛,想去摸杯子,又突然收回了手,最后学着徐雅芝的动作十指相扣放在桌子上,低下了头。   良久,微弱的声音才从桌面上传来,林冉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了一丝坚定,“我去试试。”   太久的安静,突然的声音让徐雅芝起先并没有反应过来林冉说了什么,过了足足两三秒,才坐直了腰板,“真的么?!太好了!”   看到林冉始终没有抬头,徐雅芝知道她的压力很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可以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压力都很大,而自己,却把这种重量分担到了一个小女孩身上,这一刻,徐雅芝突然觉得自己很粗劣。   因为心中的那点愧疚,徐雅芝开口跟她保证,“冉冉,你是个聪明的,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徐姨想跟你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办不成,也没人会怪你,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牢记,今天在这间屋子里说的所有话,出了这个门,不能再有另外的人知道了。”   一个伟人的倒下有多么轰动,林冉虽然没有见过,但多多少少是听说过的,林冉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慢慢抬起头来,又郑重点了点头,立下保证。   茶水很快见底,拒绝了续杯的提议,林冉拿着需要的医疗设备清单走出徐雅芝的办公室,走廊里,有炽热的阳光洒进来,林冉微微仰头,举手用手掌遮住光线。好半晌,才收回了手。   刚把清单塞进挎包里,办公室的大门‘吱呀’一声,再一次被从里面打开,徐雅芝急急忙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林冉没走,松了口气,“刚下车累了吧,一起去吃个饭,饭后带你去住的地方。”   既然人是她们喊过来的,自然要担负起人家的食住行,徐雅芝刚刚也是脑子有些混乱,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想起来赶忙出来追,幸好林冉还没来得及离开。   已经到了北京,林冉也不急于这一时去找魏亦鸣,面对着徐雅芝的邀请,林冉干脆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北京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有介绍信就能住,刚刚在火车站的时候,徐雅芝来接她,匆忙之中,林冉忘记去招待所介绍处登记了,如果徐雅芝不给她安排住的地方,那她会很尴尬,只能自己再去火车站找到登记处等待分配了,不然是没有机会随便找个地方住的。   如果没有刚刚的这场谈话,林冉本可以住到廖家,再不济还有魏亦鸣可以联系,但眼下,徐雅芝的安顿竟然是唯一的出路了。   其实林冉倒是觉得,在知道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之后,自己段时间应该是不能见魏亦鸣或者廖爷爷奶奶的了,毕竟这事儿涉及到国密,她的所有接触者都会被打上问号,本来魏亦鸣现在就够被保护了,林冉不想给他再去填些麻烦。   当务之急,倒是先安顿好自己,然后去联系盖尔。   希望对方还认得自己吧,林冉这么想着,手下意识捏了捏挎包里的一个硬物。   *   徐雅芝请客吃饭,没有如林冉所想去的她们大楼食堂,反而是去了林冉上次来这里开会时住的酒店,酒店自带饭厅,徐雅芝自掏腰包,请林冉在这里吃饭。   北京饭店今年刚刚进行了第二次扩建,算是北京城内的标志性建筑之一,林冉有幸跟着高厂长来过一次,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机会来第二次。   得知自己今晚住的就是这里,而且还是上次那个房间,林冉有些受宠若惊,就算是在后世,北京饭店也是重要国事活动和会议的首选场所,还曾在2008年成为过国际奥委会的总部和指挥中心。   看出她的不自在,徐雅芝问完林冉的口味之后,跟服务员点了餐,笑着跟她说,“这里是我们部门定点安排的酒店之一,离我们单位也不远,挺方便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平时外交部接见的是什么人,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钢铁厂职工,要不是因为跟盖尔有过合作,应该也是没什么机会再来这里的。   作为外交部目前仅存的希望之一,徐雅芝妥善安排好林冉之后就离开了,二人约定好什么时候跟盖尔通话,然后就各自休息下了。   林冉自己在房间里,躺在酒店舒适的大床上,辗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从空间里拿出了笔记本,开始对着每个事项开始查看。   林冉怀疑自己现在是被重点观察对象,所以不敢轻易进入空间,只借着挎包的掩饰,从空间里拿了本子出来。   笔记本上的第一项,就是给魏亦鸣一个惊喜,自己突然出现在北京的惊喜。只是这一项现在做不到了,只得改为想办法取得联系,告知对方自己来北京出差,让魏一鸣有空的时候,不要给钢铁厂打电话了,避免空欢喜一场。   笔记本上的第二项,是去探望廖奶奶和廖爷爷,对方的身份本身就很敏感了,林冉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节外生枝,在这一项后面也打了一个叉。   一条条看下去,原本计划好了每一项的发展和用时,如今却都变成了无限延期。   等到最后一项的时候,林冉的眼睛眯了起来,拿着笔在上面打了一个重重的对号。   总算还有一项,是她来之前觉得很难办到,但如今,却有一个意外的机会,让她可能将这件事办成了。   把笔记本放回挎包的时候,里面的一一个硬物滑落了出来少许,如果姥姥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惊讶,这竟然是林冉曾经教过她的那个——薄膜电阻器。   第二天,徐雅芝接林冉回办公室打电话,这是她们外交部之前跟上海那边的人确认过,盖尔现在人在上海,并没有离开国内。   捏着徐雅芝递过来的电话号,林冉跟记忆中,盖尔给她的联络号对了一下,确认两个竟然不是同一个号码。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林冉先是播了徐雅芝给的号码,对面接通的人,竟然是和平饭店的前台。   经过漫长的等待,对方很遗憾的告诉林冉,并没有联系到盖尔先生本人,他的助理听到是北京的电话,非常有礼貌的,给回绝了。   听筒声音极大,坐在一旁的徐雅芝也听到了接线员的话,脸上虽然失望,却并没有什么其他责怪的情绪。   林冉心里牟着一股劲儿,还没等徐雅芝开口说算了,就自己先开了口,“上次在上海的时候,盖尔先生给了我一个电话号,我想试试这个号能不能直接联系到他本人。”   想她林冉上辈子也是身价百亿的总裁级别,只是她不擅长这些事,所以把事情都请了专门的人打理,她太知道所谓的助力拒绝,其实很多消息根本就没有被告知到老板那里。   这倒是意外之喜,徐雅芝眨了眨眼睛,对着两个人中间桌子上的座机,抬了抬手,示意林冉可以尝试一下,在她们外交部,恐怕最不缺的就是这个电话费了。   按下数字,一圈圈划过去,林冉把话筒微微贴近耳边,期待着里面的声音。   徐雅芝不自觉的身体前倾,靠近了听筒一点。   ‘嘟’地一声,电话竟然真的通了,这代表盖尔那会儿给林冉的号码,不是瞎编的可能性增大。   几声‘嘟’后,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伴随着微弱的电流,电话那紧接着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那道声音两人都有些熟悉,二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喂,这里盖尔,请问哪位?” 第136章   “喂,盖尔先生你好,我是林冉,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   这么独特的中国女孩名字,加上又是打的这个电话,盖尔第一时间想到了前几个月在饭店里遇到的番茄酱女孩,“奥,是你,我当然记得你。”   就是这个女孩,在异国他乡,让他重新找到热爱的番茄酱;也是这个女孩,跟他做了笔交易,为宝来公司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利益,让他在父亲那里有了些合适继承人的印象。   两个有人用流利的英文进行了一番身份的介绍,对于曾经的合作伙伴,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盖尔接下来都是用中文跟林冉沟通的。   “奥!冉,我期待你的电话过来很久了,你不知道,你的那个拍立得技术,简直太棒了,不知你什么时候再次来到上海,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定要开瓶香槟聚一下庆祝。”   那场交易带给了宝来公司多少利益,林冉不用细算也大概有了底,只是无论多少利润,在林冉的心里,在那批设备运送到石景钢铁厂的时候,交易就已经结束,倒是没想到这事儿会让盖尔记这么久,看来盖尔应该是有赚钱之外的喜事让他这么开心。   盖尔当然开心,宝来公司这次不止赚的满盆满钵,其立身的根本照相机技术,已经领先同行一大截,对一直和他们竞争很激烈的某日方品牌,也产生了极大的压倒性优势,这让他很是开心,恨不得拿起香槟,跟全世界的人喝一杯,尤其是想跟这个技术的提供者林冉聊聊。   不过林冉显然对他的香槟并不是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去上海,一定与你喝一杯,只可惜我现在人在北京,短时间内并不会离开。”   林冉并没有急着答应邀约,在谈判中,是很忌讳在彼此试探阶段就直接答应对方的邀请的,那会显得自己有些送上门,到时候再想谈什么事情,就会变得特别被动了。   果然,原本信心满满林冉能直接来上海的盖尔,听到这话,怔了一怔,他还以为林冉打这个电话来,是有事来找他,听到自己的邀请会顺着来上海,没想到林冉竟然会拒绝,让盖尔着实愣了很久。   良久,盖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只得干巴巴的说,“奥,那真是太遗憾了冉,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长途电话很贵的,尤其对方有可能随时挂断电话,林冉见他起了话题,也不兜圈子,“是有些事情,是我最近有了个新的小发明,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再合作一次,只是可惜我最近在北京这边还有些事情,所以想问问你近期有没有来北京的打算的。”   盖尔惊了,这个女人不止不来上海,现在竟然还怂恿他送上门去?不过想到林冉曾经为他带来的利益,盖尔还是好奇的问了句是什么小发明。   林冉只说了几个名词,盖尔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最近宝来公司势头很猛,资金累计到一定程度,就会想要扩展公司,一个壮大的公司,从来都不是只依靠一门手艺存活,多元化显然必不可少。   听说日、德最近都在研究这个打印机技术,意识到这里面的利润和前景,盖尔和他的父亲也很是意动,这会儿林冉的出现无异于是在把一块蛋糕摆在了他的面前,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吃。   盖尔:“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说的这个技术,可是日、德两家大公司一直研究而没有紧张的技术。”   知道鱼儿上了钩,林冉微微一笑,“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请别忘了之前给你的照相机也是我做的。”   盖尔其实也只是惊讶一下,听到林冉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奥,你说得对,你说巧不巧,事实上我正有计划要去北京呢,如果你不给我打这通电话,我想我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冉,你方便给我留个通信地址么?等到了北京我们可以面谈。”   林冉当然不会拒绝这个要求,无论盖尔是真的有这个行程,还是专门为了她的技术而来,给自己留面子的一种说法,林冉都不在意,对她来说,结果重于过程。   电话的最后,盖尔没忍住还是说了一句,“冉,你说你在北京,我刚开始差点以为你是被外交部派来的呢。”   外交部的人跟他打了数次交道,虽然没有透露出所需的医疗设备用于哪里,但盖尔聪明的大脑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华国最近不活跃的、能请动外交部不惜一切代价的,就那么几个人。   再一次出乎盖尔意料的,林冉竟然没有否认,而是反问了一句,“如果我是,你会怎么做?”   盖尔一怔,他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一个商人,对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他都能很好的分析出来。他听出林冉的暗示,却不想对她撒谎。   盖尔沉吟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复又用英文回她,“冉,我是个商人。”   对前来的外交部所有的人,盖尔都可以很直白的拒绝,因为对方那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可不想废了力气,却没讨到足够的报酬。但是林冉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打从第一次见面,他对林冉的感官就很好,加上对方的能力出众,现在手里又有他感兴趣的空头票,盖尔只得说了自己的心声。   是介绍,也是明示,如果林冉出得起足够价格,外交部之前联系他的那些事,他是可以做到的。   挂断电话,林冉还没开口,旁边一直听了全称的徐雅芝,确实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答应了,冉冉,他答应了!?”   自从林冉认识徐雅芝以来,她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外放的情绪,这种情绪带给了林冉一些无形的压力,却也对自己心里的一些小九九多添了一些信心。   林冉等徐雅芝冷静下来,才轻声开口,“徐阿姨,盖尔先生对我手里的打印机技术很感兴趣,如果我的这个技术最后能证明它的实用性,相信盖尔也不会食言,只是徐阿姨,您也知道,上次我用照相机技术跟他换设备的事情,因为没有事先跟外交部报备过,所以有了些小小的不愉快,这次……”   林冉未尽的话徐雅芝已经听明白了,上次林冉留下的一点小尾巴,还是她找人去摆平的,她又如何不知道部里有些人对这件事的反应。   徐雅芝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放在桌子上,“这个好办,一会儿我带你去见部长,咱们直接跟他报备就好。”   徐雅芝也是个行动派,说着就直接起身,穿上外套,示意林冉跟着自己,带她敲响了部长办公室的门。   自从林冉来到北京,还没跟部长打过交道,这会儿听着里面传出的‘请进’声,有些好奇这位部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戴志民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眼镜架在鼻梁上,五十岁的模样,头发一丝不苟的蜡在后脑勺,一看就很有那种大领导风范。   大领导风范的戴志民抬头第一眼就看到跟在徐雅芝身后的林冉,“哦?快请进,徐部长,这位应该就是你们之前说过的,林冉林工程师?”   林冉还是广播员的时候,只在谈判团队担任了临时的角色,她的资料还不足以回到北京后特意拿给部长看,所以等戴志民因为这次医疗设备的事儿了解到林冉的时候,知道的就是她跟盖尔因为照相机技术有过合作、还跟胡开济一个团队做研究,所以这会儿对林冉的称呼,也不是别人口中的‘林干事’,而是非常正式的一声‘林工程师。’   自从胡开济给自己申请到工程师的小红本本后,林冉还是第一次听人叫自己‘林工程师’,这体验还挺新鲜,让林冉差点忘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关键时刻,还是徐雅芝靠谱,把话题引了回来。   戴志民推了推眼镜,‘哦?’了一声,然后接着问林冉,“这个打印机技术,可以具体说说么?”   林冉也不怯场,把她要给盖尔看的东西简单说了一遍,现在的打印机技术并不成熟,经常会发生很多错误导致浪费资源,但因为有些公文的必要性,部里也是忍着情绪在使用的,毕竟很多单位还用不上打印机呢。只是这个林冉同志说的打印机技术,它怎么听起来比自己现在在用的这个,方便快捷了不少呢?   能坐上外交部一把手位置的人,自然不是傻子,戴志民敏锐的察觉到,这个让他们死活敲不开门的盖尔先生感兴趣的技术,带来的利益有多巨大,如果他点头同意,部里又有多少人会以此为理由,抨击他,试图把他拉下马。   但是在金钱面前,有的时候,精神支柱的生命健康显然更为重要,戴志民当机立断,通过了林冉的申请报告,这是徐雅芝来之前简单帮她写的一份材料。   签完字,盖上钢笔笔帽,戴志民对着林冉笑了笑,“林工程师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发明,真是后生可畏,未来可期啊。”   这种时候,其实林冉只需要微笑,或者谦虚的回几句就好,谁知林冉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摇了摇头,“戴部长,我之前没说过么?这打印机技术不是我研究出来的啊。”   戴志民递还给林冉的申请材料的手一顿。   这事你之前可真的是没说啊! 第137章   见林冉把申请书接了过去,看过林冉资料的戴志民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她:“请问林冉同志,你说这个打印机技术不是你的,那它是谁的?”   到底是谁的技术,能让林冉敢直接拿出来,以非常自然的态度让他下意识以为这是她的成果,又是谁的技术,能让林冉在这时候坦然说出技术不是自己所有?   林冉脸上带着歉然,说出口的话却让戴志民沉默下来:“这个技术是我在我姥姥的笔记里发现的,刚刚跟盖尔通话的时候,要不是打印机技术足够诱人,他是不会肯答应见我们的,我也是灵机一动才会出此下策,还望戴部长见谅。”   早在徐雅芝给林冉打电话之前,戴志民就看过她的详细资料,自然知道林冉的姥姥如今身份敏感,且精神失常。只是眼下无论这个技术的所有者到底是谁,和盖尔的谈判却是势在必行的。   林冉在这个时候突然‘坦诚相待’,久经官场这么多年的戴志民,自然猜到了她的心思。   电话是在徐雅芝办公室打的,她听了全程,自然知道林冉说的话并不详实,实际上就算没有这个打印机技术,以盖尔的态度来说,对方也是愿意见她的,只是对于外交部想要的这批医疗设备来说,盖尔就不见得愿意详谈了。   仔细算下来,林冉跟部长说的话也没什么毛病,见戴志民询问的视线移过来,徐雅芝淡淡开口,“刚刚她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情况确实如此。”   自己的得力部下都开了口,戴志民总算相信了林冉的话,只是对于她的打算,戴志民却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给出承诺,“既然是你姥姥的技术,这件事后,该为她争取的我自然会尽力。”   得到这句话,林冉掩藏在桌子底下、满是汗水的拳头慢慢松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冉姥姥的情况,就连戴志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就算是这样,林冉也是极为满意了。   “谢谢徐阿姨”,出了戴部长的办公室,林冉第一时间跟徐雅芝道歉,对方刚刚的那句话,算是为她解围了。   徐雅芝眼神扫过林冉手心不小心露出来的红色月牙,想到刚刚这个丫头面上有多镇定,唬住了戴志民不说,更是连自己都差点糊弄过去,要不是无意间看到林冉在桌子下握成的拳头,徐雅芝真的要以为这个孩子有多淡定了。   对于林冉刚刚对戴志民用的把戏、把自己也装了进去这件事,徐雅芝的态度并不激烈。处在她这个位置上,这八年来见多了亲人举报、手足相残的糟心画面,难得能见到有那么一个小女孩,她为了自己的亲人,哪怕明知道这么做有多大的风险,仍然选择了这条路,最后还成功了,这种事情,徐雅芝不止不反感,相反还很欣赏。   而林冉不知道跟戴志民说这技术是姥姥发明的之后,会发生的种种后果么?她当然知道,但她同时也是在赌,赌姥姥当年被带走只是因为学生举报她出过国是走资派,并不是因为姥姥学习了外国的语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其中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如果说姥姥当年出国并不是去学习了语言,而是学习了很多物理学的专业知识,并把自己的成果带回了国内呢?   只是可怜的姥姥还没等到给国家递交自己的成果,就被她的学生举报,送到乡下改造,最后还精神失常,无法与人正常沟通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姥姥的这项成果,很有可能会跟国际友人换来国内现在急需的医疗设备,那么孰轻孰重,是功是过,到时候可是有太多可商量的余地了。   事实证明,林冉赌对了,也赌赢了。   能得戴志民一句尽力,抵的上自己目前所有的努力。如果姥姥能没事,那么因为她而被下放的姥爷自然也没事。   前提是,这个打印机技术真的能被盖尔看中。   现在,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姥姥姥爷能尽快平反回家,林冉也开始期待起跟盖尔的见面来。   被人期待的日子总是过的很慢,在盖尔没有到来的这几天里,林冉试着给魏亦鸣家的座机打电话,但都无人接听。   在林冉看不到的魏家,此时空无一人,魏晴上学是寄宿制,只每周末回家一个白天;魏亦鸣因为研究的事情住在研究院里了无音讯;魏父在部队里忙的不可开交,两个孩子不在家、老婆也因为公事而住在北京饭店,魏父干脆也住在了部队,省得在路上耽误时间。   联系了几次都联系不上魏亦鸣,林冉也就放弃了给他打电话,干脆直接给石景钢铁厂去了电话,交代接线员如果有个叫魏亦鸣的人来找林冉,就说人去了北京,并给了自己所在饭店的座机号和房间号。   相信自家男友如果有时间了,肯定有方法联系到他,林冉索性抛开他的事情,专心等待盖尔的到来。   三天后,盖尔风尘仆仆的赶来,因为是驻华商人,所以盖尔的行动并未受到阻拦,凭借着外交部提前打过的招呼,盖尔一行同样住入了北京饭店。   盖尔到的当天晚上,林冉就接到了对方的晚饭邀请。   带着对方喜欢的自制番茄酱,林冉来到了九点的餐饮层。   虽然没有和平饭店的富丽堂皇,但经过两次扩建的北京饭店也是很大气的。   林冉在熟悉的窗边找到盖尔的时候,对方刚刚把自己的助理撵走。   看到林冉过来,盖尔喜出望外,“奥,亲爱的冉,你真的是太懂我了,竟然给我带了我最爱的番茄酱,要知道自从你走后,没了番茄酱,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快坐快坐。”   林冉打了招呼,将连衣裙裙摆抚平坐下,递过去手中的番茄酱。   盖尔迫不及待的打开尝了一口,回味一番这才跟林冉说起正事,“奥,亲爱的冉,在这个美妙的时刻,不如让我们来一起看一下你制作的打印机如何?”   打印机和照相机一样,技术都是藏在坚硬的外壳下面的,林冉也不怕盖尔拿不出筹码,依言将自己放在挎包里的微型打印机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微型打印机是林冉自己改造而成,采用了就目前来说已经算是无可超越的喷墨技术,造型小巧,里面的墨水只够这次的演示使用,并不具备长久使用的功能。   但只演示这一次,就够折服盖尔的感官的了。   “奥,这简直太神奇了,上帝,亲爱的冉,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倒显得年纪比你稍大的我有些无用了。”仔细摸了摸手里瞬间干透的墨水,和极为清晰的几行小字,盖尔双手张开,极为夸张的表达着自己的震惊。   跟上一次的照相机技术不同,来之前,盖尔对现今的打印机行业也做了些功课,完全知道现在林冉所展示出来的喷墨打印机,未来前景有多广阔。   见他感兴趣,林冉一直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不少,在盖尔恋恋不舍的目光下,林冉把打印进收回了挎包里,“那么商人盖尔先生,不知这个筹码,你是否满意呢?”   林冉直接引用了盖尔在电话里的那句‘我是商人’,来询问盖尔是否能继续商谈下去。林冉知道盖尔是商人,所以他重利,只要有足够打动他的利益,那么无论是什么设备,只要他出得起价,他就会为你弄来。   “那么现在,我们该来谈谈那批设备的事情了。”   盖尔目露不舍,眼神极为伤心的看着林冉,“奥冉,你真是太伤我心了,就不能让我多看一会儿。”   林冉微微一笑,“等到它成为你的,自然是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想到那一幕,盖尔被说的热血上涌,也学着林冉的动作往椅背上一靠,笑着道,“那么亲爱的冉,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来谈谈那批设备的事情了。”   在林冉所在位置的不远处,一对正在吃饭的年轻男女脸上闪过喜悦的神色。这是外交部为了保证林冉的安全,特地请来的国安部同事,见盖尔之前,她们互相之间已经交代了暗号,现在林冉的肢体语言向他们传递的信息就是,‘一切顺利。’   双方签好合同,盖尔拿过一旁摆放了很久的酒瓶,“亲爱的冉,上次电话里我就跟你讲过,下次见面,我们一顶要开瓶香槟庆祝一下,这次来见你,我特意带了香槟,我们今晚得好好庆祝一下。”   瓶子‘啵’地一声被起开,香槟缓缓被倒入透明高脚杯中。   盖尔把其中一杯放在林冉面前,率先举起杯子,“干杯,为了我们的再次合作。”   林冉跟着举起杯子,“干杯。”   因为是外国友人,盖尔和林冉住的根本不是同一栋楼,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林冉还一切正常。   等到她把合同交给一直在楼上等消息的徐雅芝,告别国安部的两位同事,回到自己所住的楼层后,林冉感到身体有一丝不对劲。   倒不是说盖尔的酒有问题,这种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但意识却十分清醒的感觉,倒十分像林冉上辈子喝多时的感觉。   努力搜索原主的记忆,林冉悲伤的发现,这个时代太穷了,原主生活幸福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能喝酒,年纪大一大的时候,竟然没有喝酒的条件。   拖着有些发软的身体,努力往自己住的房间走过去,林冉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喝醉了。   只一杯香槟而已,她就喝醉了!   好不容易走到房间门口,林冉掏钥匙的手一抖,要是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林冉想要俯身去捡,却觉得头晕目眩,酒劲儿上涌,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向一边倒去。   一双大手从身后扶住了她,避免林冉脑袋撞到门板的疼痛。感受到后背靠在熟悉的怀抱里,鼻尖闻到清冽的味道,林冉安心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林冉在心里暗暗发誓,她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第138章   脑袋好像有千斤坠着,好像有人在头顶拿着锯在施工。   清晨的阳光斜射进屋子,林冉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对上了一张眼熟至极、却也惊吓至极的俊脸。   “吓,”短促的音节,林冉被面前放大的人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动静之大,惊醒了趴在床边的人。   浓密的睫毛顺着阳光在眼底下的青色上投下阴影,魏亦鸣感觉到握着的手背抽离,意识不太清醒的睁开了眼。   揉着眼睛,魏亦鸣把趴在床上的半边身子直了起来,“你醒了?”   林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从容貌和声音上确定了这是活的鸣哥,于是把脑袋整个钻出被子透气,还带着惊讶,“鸣哥你怎么在这?”   魏亦鸣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你昨晚喝醉了。”   说到这个,魏亦鸣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他的冉冉跟别的男人喝了酒,喝醉回来竟然不认得自家男朋友,这种事情,魏亦鸣并不想主动提起。   简短的六个字,林冉听出了一丝幽怨,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昨晚混睡前的记忆涌进脑子里。   “你是谁呀?”   “你男朋友。”   “你胡说,我哪里来的男朋友,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我告诉你,我可是学过武术的,你赶紧走,不然我就打你了,我真的会打人。”   “嘶。”   上辈子从未体会过喝醉是什么感觉的林冉,现在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昨晚把自己当成还是单身的现代林冉就算了,还试图对魏亦鸣动手?   好在自己昨晚浑身无力,根本没有多少力气,魏亦鸣也反应迅速,接住了她的拳头。   林冉的声音带着心虚,不确定的看向魏亦鸣的手,“你手没事吧?”   魏亦鸣收回揉手腕的手,拒不承认自己被自家女友那一拳捶的手腕阵痛。   尴尬过后,林冉这才想起眼下最要紧的问题,“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在这呀?”   还记得自己这两天怎么也联系不上他,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在自己的酒店房间里了???   魏亦鸣解释:“昨天院里忙完,解除封闭状态,我给钢铁厂打电话,得知了你住在这里。”   魏亦鸣所在的航空研究院在北京,林冉住的饭店也在北京,既然自己解除了封闭状态,那还打什么电话转接了,自然是亲自来见最是惊喜。   只是魏亦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惊是有了,喜却差点飞了。他赶到饭店的时候,见到的是喝醉的自家女友就算了,还亲耳听到自家女友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甚至女朋友还试图打他赶他走,这下子,魏亦鸣都不知道自己是该伤心女友不承认自己这个男朋友,还是该庆幸女友的警惕心了……   “来的时候看到你喝醉差点摔倒,扶你进屋,安顿好后你又抓着我不放,我就只好留下来了。”事实上林冉并没有抓着他,只是喝醉的林冉睡觉不老实,总是踢被子,魏亦鸣怕她着凉,只好守在床边一夜没睡的给人掖被子,等到凌晨过半才将将趴在床边眯了会儿。   林冉努力赶走自己尴尬的情绪,抓到重点,“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昨晚能放心的喝下盖尔递过来的那杯酒,对自己现在的身体酒量没有预计是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她现在在外交部和国安部的联合监督之下,是监督也是保护,至少在医疗设备没有运到国内的这期间,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危。   要说魏亦鸣在门口扶住她,这事儿她是信的,但要说人在自己屋里一晚上,却没被人叫走谈话,林冉就怎么也想不通了。国安部的人不阻拦,饭店的服务员也不阻拦么?这年头没有结婚证的两个人在公共场合亲密接触似乎会被抓的吧……?   说到这个,魏亦鸣脸色不自然了一下,在林冉好奇的目光下,到底还是小声交代,“徐雅芝是我妈。”   林冉的表情短暂的空白了一下,无意识的反问,“什么?”   不自然也只是一瞬间,魏亦鸣很快给自己找理由,“之前见刘姨的时候我说过的,我爸妈是公职人员……”   谁知道你说的公职人员,竟然能是外交部副部长这种公职?林冉内心腹诽。   看她沉默,魏亦鸣小声继续解释昨晚的情况,“昨晚我扶你的时候,碰到了我妈,她住隔壁,正好帮我跟围过来的几个人解释了一下。”   事实上,昨天晚上魏亦鸣刚刚扶住林冉,就被国安部的人盯上了,幸好徐雅芝拿着合同回来,在走廊里看到了魏亦鸣。   “儿子?你怎么在这?”徐雅芝表情惊讶,穿过国安部的几个人走到魏亦鸣身旁。   魏亦鸣一边支撑着林冉发软的身体,一边也惊讶徐雅芝在这,“妈?我来看我女朋友,你怎么在这,这些人又是?”   看了看魏亦鸣怀里的小姑娘,徐雅芝在外人面前都快憋不住笑开了花,也顾不得避嫌,赶紧连解释带赶人的把国安部的几个人撵走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爸给你取这名字还真有远见,”徐雅芝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拍了拍魏亦鸣的肩膀,还热心的帮林冉打开了房门,给唯一清醒的魏亦鸣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上级组织让自己监督林冉,倒让自己看到了这喜人的一幕,自家这铁树开花的儿子的女朋友,竟然是她一直惦记又遗憾的林冉,这可真是太让人开心了,也幸好儿子出现的时机,凑巧是跟盖尔合同签成之后,要是早来两个小时,徐雅芝都只怕不好跟部里交代自己和林冉的关系,毕竟事先她是真的不知情。   想让自家老妈帮忙开个房间的话还没说出口,隔壁房间关门的啪嗒声就传来了,魏亦鸣只好在林冉的房间里留宿,顺便肩负起了无限给林冉盖被子的重任,最后竟然落得连个沙发都没有的地步。   对魏亦鸣的这段遭遇,林冉并不同情,甚至还想对他撇嘴,但毕竟是久别重逢,林冉决定还是给自家男友留一些面子。   既然母亲的身份已经被知晓,魏亦鸣索性全部都交代了一下,“我妈是徐雅芝,工作你已经知道了,我爸在部队是上将军衔,我妹妹你也见过,她还在上学。”   林冉觉得她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一下公职人员了!这一个两个的,难怪她最开始跟魏亦鸣在一起的时候,刘秀总担心对方的家庭因素,她身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前卫人士,也表示这个对比有些招架不住呀。   长久以来隐瞒的事情如今都交代完了,魏亦鸣一身轻松,就着这身有些发皱的衣服,被自家女友撵去了隔壁徐雅芝的房间洗漱,留下林冉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消化这一大早的接连暴击。   良久,林冉才起身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身份的事情,需要担心的应该是魏亦鸣才对,如果对方的家长反对,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刷牙的时候,林冉还是失神把牙膏挤到了牙刷手柄上。   早饭的时候,魏亦鸣频频偷看林冉的表情,想看她知道自家情况后是什么反应,好做出应对的找补措施。   林冉被他看的无奈,敲了敲饭盒,“快吃吧别看了,看我下饭么。”   魏亦鸣见她没有生气,也放下了心,“我妈说中午一起吃个饭,你…怎么打算?”   事实上,魏亦鸣敲门的时候,徐雅芝正收拾好了自己要出门去部里办公,看到开门的是‘彻夜未归’的自家儿子,赶忙把人迎了进来,还屈尊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跟他聊天。   一边洗漱,魏亦鸣一边回答着老妈的问题,把自己认识林冉的时间地点交代了一遍。   徐雅芝其实是听魏亦鸣说过他出差的钢铁厂叫什么名字的,也知道林冉所在的钢铁厂叫什么名字,但是她一天天的太忙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两个人在的是同一个厂子的事情联想起来。   好在现在知道也不晚。   徐雅芝迫不及待的想以未来婆婆的身份见见林冉,于是跟魏亦鸣仔细交代了中午的行程,让人务必把人叫来。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加上徐雅芝之前给林冉的感觉一直很好,看多了现代婆媳剧的林冉,其实还有点期待未来婆婆是徐雅芝这样知性又通情理的人的。   上午外交部忙翻了天,因为林冉的合同还有她再一次向国外输送技术的事情,让部里的三派吵翻了天,好在这次林冉有了经验,提前打了申请,,所以所有的压力都是由签字同意的戴志民来抗下。   会后,摆平了内部纠纷的戴志民,又快马加鞭的出了趟门,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林冉会尽力而为的事情,虽然设备没到,但合同在这呢,他起码得把先手准备做好,省得设备来的时候,他再没地方使力。   作为这批设备的获得者,林冉有所求,不想居功,于是没有参加上午的会议,而是跟着魏亦鸣约会去了。 第139章   短暂的二人时光过后,林冉到底还是跟徐雅芝面对面坐在了同一餐桌前。   以魏亦鸣女朋友的身份。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徐雅芝开怀的笑容还是让林冉有些不知所措,昨晚魏亦鸣能在她的房间呆一晚上,徐雅芝的默许占了最大原因,所以林冉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徐雅芝对自己这个儿子女友的态度。   因为北京饭店都是老熟人,怕林冉害羞,徐雅芝直接定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国营饭店就餐。   三个人,四菜一汤,全部上齐,徐雅芝率先动手,给林冉夹了一筷子,“多吃点,看你瘦的我都心疼。”   林冉跟着拿起筷子,“谢谢徐阿姨。”   徐雅芝:“诶?还叫徐阿姨呢。”   林冉看了眼脸上带了笑意的魏亦鸣,又看了看期待的徐雅芝,顺从改口:“伯母。”   虽然不是徐雅芝想听的‘妈妈’但伯母跟妈也带了点意思,怕把人逼的太急影响自己的形象,徐雅芝勉强认下了这个称呼。   “亦鸣这孩子,从小就不用我和他爸操心,自己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做的很好,我们一直都担心他会找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共度余生,今天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其实早在火车上第一次碰见你,我就特喜欢你,后来听说亦鸣有了女朋友,我还遗憾来着,现在兜兜转转,竟然这么巧你就是他女朋友,可见这就是你和我家的缘分。”   “我和他爸都是大忙人,孩子不是送出国,就是送了寄宿学校,昨晚阿姨知道消息的也是匆忙,没给你准备好什么见面礼,就先把这个镯子给你了,这是亦鸣他奶奶给我的,现在把它交给你了。”   饭吃到一半,徐雅芝见林冉听了筷子,说了些体己话,拉着林冉,把自己手腕上戴的金镯子褪了下来。   林冉只感觉手腕一阵冰凉,就听徐雅芝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戴这个东西好看。”   金镯子是个老物件,她们那会儿谁家结婚要是能买得起金镯子,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哪像现在的年轻人流行什么三响一转,对身上的这些饰品反而不太在意。   不过也是时代的差异造成了现在这样,要是运动初期那会儿,谁敢穿金戴银那都是要拉去□□的,近两年风气正了不少,徐雅芝平时也不会戴这些东西,今天是为了找个由头把这老物件传给林冉,才特地戴出来的。处在她这个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要是天天戴着个大金镯子,估计早就下台回家吃西北风了。   初次以这种身份见面,又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林冉正要推拒,徐雅芝已经帮她把袖口放了下来,掩住了手镯,“亦鸣他爸在部队里脱不开身,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哪天他爸放假回来,咱们在家里再见一下。”到时候也好把该补的礼都补上。   林冉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闻言也不再推让,既然她已经觉得跟魏亦鸣结婚也挺不错,那这手镯她就收下了先,大不了如果最后两个人没有在一起,她再把手镯还给魏家就是了。   对自家小女友脑海里时刻后退的想法并不知情,魏亦鸣听徐雅芝说完了家长寄语,才开口询问,“下午你们部里有什么安排么?”   徐雅芝知道他问的是林冉这边的情况,昨晚国安部的人都围了上来,她儿子又不是傻子,自然猜到林冉在这里应该是有什么任务的,所以这会儿才有此一问。   涉及到机密的公事,就算是自己亲儿子徐雅芝也不漏口风,只避重就轻的说:“该开的会都开完了,该讨论的也都讨论了,接下来就是专心的等。下午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就去,有想见的人就见,没什么影响。”   之前部里不止在林冉身边放了许多国安部的人,甚至就连自己住在林冉隔壁房间,都是以照顾之名行监督之事,林冉聪慧,无论下楼吃饭还是给别人打电话,从不单独离开北京饭店,也会给她报备自己的安排,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相处。   昨晚与盖尔的合同已经签完,林冉也把用来跟盖尔叫魂的这台迷你打印机设备交给了外交部,所以部里现在对林冉的策略,更倾向于保护,现在林冉再想出门,已经不会受到阻拦了。   *   从公交车上下来,魏亦鸣看着有些熟悉的站点,这好像是那次林冉在北京出差时,二人相遇的地方。   魏亦鸣疑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拐过一个小胡同,林冉勾了勾手,勾住了某人的手指,带着他往前走,“刚见完你的家长,现在该轮到你陪我去见我的家长了。”   一段绕口令似的话说出来,把魏亦鸣听的更糊涂了。早在两人第一次乌龙见面的时候,魏亦鸣就从姚师傅的口中听到了林冉的身世,经过这段时间的亲密相处,林冉的亲人除开她的姥姥姥爷,魏亦鸣感觉自己都见过的,而且也没听说过林冉在北京有亲戚,亲密到了可以当做家长的地步。   “干爷爷干奶奶?”   小胡同唯一的一套四合院里,廖爷爷正在以热水代茶的品着,对面的魏亦鸣听着林冉的介绍,不自觉的重复出声。   虽然现在的意识清醒,知道林冉不是自己的那个孙女小丫,但廖爷爷还是以看未来孙女婿的眼光,上下把魏亦鸣打量了一遍。   坐姿标准、长相配得上冉冉、听说是搞科研的脑子也好使、基因优秀、听说父母都是高官,自己也是个高级工程师,是个能护得住老婆的人,最重要的是,自从进门到现在,这小伙子看自家干孙女的眼神可是藏不住的暖意。   廖爷爷试图挑剔,实在挑不出错来,只得哼了一声,恨恨喝了口热水。   廖奶奶则与廖爷爷形成鲜明的对比组,热情的接待了魏亦鸣一番,直把人夸的人中龙凤,才进了厨房打算为了小情侣的到来,提前为晚饭多准备几个菜。   廖家的厨房林冉已经不陌生了,怕自己的到来为两位老人带来负担,林冉背着鼓囊囊的挎包,跟着一起进了厨房。   留下院子里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眼对眼,最后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厨房里,林冉掏出房产证放在了打扫干净的锅台上,然后从挎包里继续往外掏粮食,给廖家又一次快要见底石缸加了些粮食进去。   廖奶奶也不阻拦她的动作,只默默把房产证塞回了林冉已经空瘪的挎包里,按住林冉的手,廖奶奶语气低沉,“我们老两口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这老房子是我儿子用命保下来的,是我廖家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本来以为死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心怀不轨的,没想到老天有眼,竟然能让我们将死之时还能碰上你这丫头。”   “最开始你说怕连累我们老两口,所以不同意人干亲,不过你心地善良,每次来北京都来看看我们老两口,上次老廖发烧,要不是你的药……要是没有你,咱们廖家早都不在了。这次你都把男朋友带来让你爷爷看了,怎么能还把自己当外人呢,这房产证可是我用老多粮食跟人打点来的,你千万收好,别叫我和老廖,死了都惦记自己这点家产到了谁手里。”   廖奶奶觉得自己一把岁数不在意生死,但林冉却听得胆战心惊,房产证推不出去,自己又有在北京定居的打算,林冉只好下决心,以后如果能在北京留下,就要尝尝来探望廖爷爷廖奶奶,叫他们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   老人家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林冉这次没有带腊肠香肠,而是给挎包里装了十来个鸡蛋。   廖奶奶实在,觉得魏亦鸣第一次上门,是个喜事,直接煮了三个鸡蛋,两个小的一人一个,她和老廖一人一半。   林冉借口自己不爱吃蛋黄,非要分走魏亦鸣的蛋清,最终两个人只合吃了一个鸡蛋,剩下的一人一个,分进了廖家老两口的肚子里。   北京的秋天,下午五点只是晚霞,天色未黑,秋风渐起。   等公交的时候,魏亦鸣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有些怕冷的林冉披在身上。   林冉拢了拢衣服,调侃,“你现在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以后出门得记得,要穿两件外套,这样女朋友冷的时候,你就不用受冻了。”   捏了捏她得意的鼻尖,魏亦鸣声音疑惑:“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林冉瞬间禁声,其实她只是想起了上辈子在网上看到的段子而已,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七十年代的魏亦鸣解释,她不是有经验,她只是看多了猪跑。   关键时刻,林冉的雷达测出危险信号,连忙甩锅自家闺蜜,“我听珍珍跟我说的,估计是她跟赵振华在一起的时候,赵振华穿过两件外套?”   仗着魏亦鸣不是那种八卦传声筒,在心里对姚珍珍疯狂说着对不起。将来如果有一天这事儿不小心被姚珍珍听到,她也可以说自己记错了,总之眼下绝对不能让魏亦鸣觉得她很有经验。   魏亦鸣只是逗逗林冉,他知道认识自己之前,自家女友在林家村长大,那种环境下,应该没心思谈恋爱。   打打闹闹间,北京饭店到了。   听说这层没有能给魏亦鸣安排的房间,林冉有些疑惑:“前两天我住进来的时候,似乎还有蛮多空房的?”   服务员面带笑容,告诉他们,“今天上午我们接到通知,这两天可能会有各地人员来开会,会议很重要,需要我们提前把房间预留出来。”   会议很重要,有多重要,就不是她这个服务员能知道的了,还记得徐部长特意交代了,让把房间留出来暂时不要安排别人入住。   林冉所住的楼层,是专门给华人准备的楼层,平时安排住宿多数归徐部长的手下负责,这次徐部长亲自过来交代,服务员不敢给林冉开后门假装这房间早就有人住了。   对这背后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林冉有些犯难的看着魏亦鸣:“要不……你回家住去吧?” 第140章   此时天色已晚,公交早已停运,魏亦鸣自然不可能走三个小时的路回家。   两个人坐在酒店大堂里,聊天等到徐雅芝回来,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和林冉还只是男女朋友关系,自然不方便一起住,最后魏亦鸣窝在徐雅芝所在套间的沙发住了一晚上。   沙发伸不开他的大长腿,这一晚上睡的都极不舒服,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魏亦鸣感觉自己侧躺被压的半边胳膊已经麻掉,腿也酸痛。   洗漱出来的徐雅芝见他这样,笑他,“动作太慢,把人娶回家就不用在我这遭罪了。”   魏亦鸣活动胳膊的动作一顿,看向自家老妈,“您什么时候有空去趟石景县么?”   本来是她先提的话题,但见儿子这副样子,徐雅芝反而不疾不徐:“那要看最近部里都有什么工作了,目前我手头上就几份文件需要翻译,哎,要是有人能陪着我帮我一起做完,我估计我能腾出来好几天的休息时间,到时候想去哪都能去。”   母子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最终魏亦鸣败下阵来,“拿来吧,我帮您一起翻译。”   徐雅芝拿过自己的兜子,从里面掏出了几个文件递过来,“喏,都在这了,吃完早饭你可以找冉冉一起弄,我一会儿回家收拾收拾行李,就不跟你一起了。”   年轻人要跟自己对象一起呆着,不然她家户口本上,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添砖加瓦呀。   魏亦鸣接过文件:“冉冉会俄语?”早在他上学的时候,就很少有学校教的第三语言是俄语了,以林冉的年纪来说,应该也是学的英语才对。   徐雅芝拿起皮筋开始扎头发,“俄语我不知道,不过那份法语的文件可以让她帮着看看。”   法语?魏亦鸣挑了挑眉,他一直知道自家女友很优秀,甚至可能藏了拙,但以为的也都是物理学工科方面的,现在自家老妈这么一说,魏亦鸣倒是对林冉有了新方向的了解。   魏亦鸣:“一直忘了问,您跟冉冉是怎么认识的?”昨天吃饭他只是听了个大概,两人是在火车相遇,但现在林冉都来外交部有事办了,魏亦鸣觉得事情应该不止那么简单。   两人的相识过程不算是机密,徐雅芝也不隐瞒,趁着打理自己的这会儿功夫,给魏亦鸣简单讲了讲。   能让美国宝来公司看重的照相机技术,从海外换回来的新型设备,这些他在钢铁厂的时候已经有所耳闻。   让魏亦鸣比较在意的,是那个跟林冉做交易的人。   “昨晚冉冉是跟这个叫盖尔的人一起吃的晚饭?”   徐雅芝没说的,魏亦鸣也猜了出来,眉头蹙了下,魏亦鸣有些庆幸自己昨天来了,不然虽然有国安部的人在,林冉肯定出不了事,但以自家女友前天晚上踢被子的样子,感冒什么的发生概率极大。   刚开始打电话给钢铁厂,得知人住在北京饭店的时候,魏亦鸣只是想来给林冉个惊喜,结果因为林冉喝醉,直接跳过了见面惊喜环节,变成了醒来的惊吓。   *   徐雅芝回家收拾行李去了,魏亦鸣还没来得及跟林冉说徐雅芝要去石景县的事情,林冉就被外交部的人叫走了。   虽然跟盖尔签合同的是林冉,但后续工作并不需要她亲自监督,这是盖尔和林冉一开始就明确的事情,自从打印机交给外交部的那一刻,表面上林冉就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了。   这批医疗设备涉及的事情过于机密,所以对外都是保密的,林冉不知道自己这趟去戴部长办公室所为何事,但她期待是一个好消息。   出乎林冉意料的,部长办公室里竟然坐着四五个人,都是林冉不熟悉的脸孔,他们脸上神情严肃,林冉摸不准什么情况,进门只问了声好。   几个人互相点头示意,戴志民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带着安抚的笑容让林冉坐下,不用紧张。   旁边坐着的四个人也不自我介绍,直接就接连跑过来一连串的问题,随着一问一答间,林冉有些摸清了情况。   正襟危坐,林冉回答的有条不紊,没有提问的那个人负责记录,四个提问的人不时交流一下,然后点头。   从头到尾,没人给林冉讲过现在的情况是为了什么。   饶是心里渐渐有了猜测,但等林冉握着一个文件从戴部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个时间,外交部的人大多在外面忙碌,走廊上空空如也,林冉离开办公室一段距离,打开文件仔细查看起来。   刚刚在屋里,当着那些人的面,林冉没有看全,这会儿没有别人,林冉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红色的印章已经干透,留下的字迹最后,‘革委会’三个字清晰可见。   经上级组织决定,即日起恢复王连英同志、刘振平同志的名誉,签发人,1974年9月28日。   一如当初姥姥姥爷被带走的时候,简短的几句话,影响了一个人的一辈子。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林冉迫不及待想要去常来农场把人接出来。   等魏亦鸣听到隔壁房门有声音,放下手中正在翻译的文件出来查看时,林冉已经关上了房门。   魏亦鸣有些担心,林冉走之前,说好了回来喊他,这会儿怎么独自回屋了?魏亦鸣抬手敲了敲门。   屋子里,林冉正把文件往挎包里放,听到敲门声,过来打开门。   屋子里本来就没多少林冉的东西,这会儿行李箱打开着,魏亦鸣一怔:“你要走?”   看到魏亦鸣,林冉一拍脑门,差点把他给忘了,“嗯,你快进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林冉语气雀跃,连带魏亦鸣都带了一丝好奇。   ‘平凡书’,魏亦鸣瞳孔一缩,显然没想到自家女友竟然不声不响办了这么大一件事,要知道现在虽然是运动第八年,但最近原本松动的风声突然紧张起来,就是之前最松动的时候,平反的人也不过寥寥,林冉能在风声这么紧的时候,拿到这个文件,她究竟为外交部办了多少事,有没有受到危险?想到前天晚上看到的那些国安部人,魏亦鸣忍不住担心起来。   但他知道这种事情,就连他妈妈也不会告诉他,打听的多了,反而会连累林冉背上泄密的罪名。   吸了口气,魏亦鸣放下文件,按住林冉想要继续收拾行李箱的动作,“你冷静下,现在这个时间,今天已经没有回石景县的火车了,你现在退房去火车站,是打算在那里睡一晚上么?”   魏亦鸣手上的腕表被摆到脸前,林冉看清上面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多,这才有些冷静下来。   松开要盖上行李箱的手,林冉放松下来一直紧绷的肩膀,“抱歉,我有些激动了。”   “可以理解,”点点头,魏亦鸣帮林冉把洗漱用品拿了出来,合上行李箱立了起来,“走吧,跟我出去吃点饭,回来睡一觉,明早我送你去火车站。”   被放在桌上的文件,林冉想要拿起来放到挎包里随身携带,又怕半路碰到小偷弄丢了无法补办,想要塞进空间里,又碍于魏亦鸣在这里,最后只好放进行李箱里,放之前还重复看了好几遍。   晚上吃饭的时候,魏亦鸣看林冉心不在焉,想了想,还是没把徐雅芝的事情告诉了她,他知道林冉暂时应该没有心情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时不我待呀,魏亦鸣心里叹了口气,早知道在人被叫走前把事情说了好了。   两个人一个心情激动,一个心情复杂的吃完了这顿晚饭。   等到徐雅芝拎着一行李箱给未来亲家准备好的礼物,回到饭店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房间里正在翻译文件的儿子。   独自翻译。   “啧,”意味不明的发了一个音,徐雅芝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这才七点多,她很怀疑自家儿子这样子,到底能不能留住未来儿媳妇呀?   魏亦鸣听见她进门,拿着文件转过身来,“你回来了妈。”   不,我没有你这样不识趣的儿子。   徐雅芝心里吐槽,但想到马上就要去石景县见亲家了,面上还是要给儿子面子的,“嗯回来了,跟冉冉说了这几天咱们去石景县的事儿了嘛?”   说起这个,魏亦鸣表情肉眼可见的冷淡了下去,徐雅芝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没说。”魏亦鸣冷淡的丢了两个字。   徐雅芝的表情比他还面无表情,“怎么回事?”   等听完全部过程,徐雅芝放下了紧提着的心,拍了拍魏亦鸣的肩膀,“诶呀,你吓死妈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林家老两口平反,这可是喜事啊!你摆这副表情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收拾行李去。”   魏亦鸣不解,“我收拾行李干嘛?”   徐雅芝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反正你院里最近没事,明儿咱俩就直接跟着冉冉回石景县,到时候你跟她去接两位老人家,我跟她妈谈心,这不是双喜临门的好事?”   魏亦鸣惊呆,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于是等第二天林冉拎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同样整装待发的母子俩。   “这是怎么回事?” 第141章   三个人拎着行李箱站在走廊里,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徐雅芝刚想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就听身后戴志民的声音传来,“你出来的正好,小徐,部里有事得你过去一趟看看情况,诶?你怎么拿着个行李箱,这是要回家住去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气氛被这一问打破,四个人呈四个角度扎堆站在林冉房门前,显得有些拥挤。   徐雅芝到底是长辈,反应很快,“冉冉啊是这样的,今天呢,我本来想带着亦鸣跟你一起去石景县,正式拜见你母亲,不过今天既然部里有事,那我就过两天等亦鸣他爸放假了再过去,也省了冒昧唐突,我先回部里了,亦鸣你要好好照顾冉冉啊。”   外交部工作多年,徐雅芝不止反应快,脸皮也是练出来了,也不管此时的气氛有多凝滞,她说完就走了,速度快的连来叫她的戴志民都没反应过来。   戴志民手刚抬起来,想要喊徐雅芝等等自己一起走,对方的人影就拐过了楼梯,下楼去了。   戴志民看了看魏亦鸣,魏亦鸣左手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右手扶着刚刚徐雅芝匆忙之间塞过来的行李箱,表情无辜的回视他。   魏亦鸣来的那天,国安部和徐雅芝就先后说了魏亦鸣和林冉在交往的事情,戴志民提前知道,所以这会儿也不惊讶。只是听刚刚徐雅芝说的话,戴志民觉得自己似乎打扰了他们三人原定的计划,所以这会儿有些尴尬。   戴志民中午有个饭局正好在北京饭店,作为东道主,这会儿提前过来布置会场,正好担负起了来叫徐雅芝的任务,没想到竟然碰上这样一幕。不过就算是双方父母见面,那也赶不上公事重要,所以戴志民虽然尴尬愧疚,面上却还是很镇定。   戴志民镇定的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林冉,“林冉同志,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外交部?把户口迁来北京也方便些。”   虽然都是城镇户口,但各地的粮食标准还各有不同,导致现在北京的户口并不好迁,不是随便找个北京人结婚就能迁的,还得经过各种审批才行,戴志民本想以这个为饵把林冉吸纳到外交部来,没想到却反而引人误会了。   林冉还以为对方在调侃自己跟徐雅芝要做婆媳了,所以并没有把戴志民的邀请当真,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在加上这个语气,林冉只以为戴志民是以长辈的身份在跟她开玩笑。要说她能让外交部对自己递交橄榄枝的,无外乎是两次的设备引进,第一次设备引进到了自己所在的钢厂,第二次设备换来了她行李箱里的这张平凡书,林冉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   得到否定的回答,戴志民也只是笑了笑,说了句欢迎再来北京,就匆匆下楼安排中午的饭局去了,中午来的客人都是政要人士,马虎不得,不然也不会劳他亲自来监督。   目送着戴志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林冉转头看向魏亦鸣,却被脑袋上突然揉过来的大手弄的一愣。   魏亦鸣以为她看着戴叔叔的背影,是在想刚刚戴志民说过的事情,于是揉了揉自家女友的头发,轻声说,“你要是想要北京户口,迁来我的户口上就好,不用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刚刚戴志民的邀请让林冉犹豫那么久,魏亦鸣以为林冉是在想怎么拒绝,两个人自从认识以来,林冉都表现出了对物理学的天赋和喜爱,是以魏亦鸣完全不知道林冉和外交部是怎么搭上关系的,要说单纯的语言天赋,那华国上下光北京就不少人挤破头想进外交部,所以关键的还是在于,林冉是为了什么来北京。   眼下的情况林冉着急回石景县,着急去接姥姥姥爷回来,船到桥头自然直,魏亦鸣也不打算多问。   温暖的大手加上安抚的话语,林冉怔了怔,不忍心告诉魏亦鸣自己没有担心这种小事,她又不差钱也不缺粮食,户口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因为大手的力道,被揉的脑袋被微微按压低头,视线恰好看到魏亦鸣脚边的两个行李箱,林冉这才想起今早在门口的那一幕,“对了,你还没说,这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要送我么,怎么还自己拿个行李箱,怎么,还要给我直接送到老家……呀?”   最后一句说到最后,看着魏亦鸣的表情,林冉的声音轻了下去,随即又转为惊讶,“真的呀,院里是又有事要派你过去么?”   这是林冉短时间内想到的第一个理由。   魏亦鸣无奈,只得明白的告诉她,“不是,是我放心不下你,要送你到地方才能放心。”   林冉刚想说自己当初独自闯东北、来北京、去上海都没怕的,就被魏亦鸣接下来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魏亦鸣:“我父母近期想去拜访伯母,我送你回石景县,也算提前过去。”   林冉:“啊,这么快。”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真的提到要见父母,林冉却突然有了那种婚前恐惧感似的,下意识语气抗拒。   都到了这个份上,魏亦鸣可不允许她再逃避,低头直视着林冉闪烁的眼睛,“你不想我去么?”   没有窗户的走廊开着灯,灯光照进魏亦鸣低垂的眼眸里,让他此时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难得的示弱,看的林冉心里漏跳了一拍,结结巴巴否认,“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   听到她否认,魏亦鸣一秒恢复原来的冷淡表情,拎起行李箱,头转了下,示意林冉,“那我们走吧。”   话题转换太快,林冉有些跟不上,“走,去哪?”   把徐雅芝的行李箱和自己的合并到一起,放到一个手拎着,魏亦鸣拉过林冉没拎行李箱的手,理所当然道,“去火车站,买票送你回家。”   直到在售票厅窗口排上队,林冉都有种自己被自家男友套路了的感觉。   魏亦鸣工程师的证件只能在窗口买一张软卧票,剩下那张需要等到上车确定这卧铺没人才能给林冉补办,为了保证两个人能在一起,魏亦鸣本想买硬卧算了,却见自家女友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红本本,拿过自己的证件和钱一起递了过去。   买完票,魏亦鸣指着她手里的红本,“这是?”   林冉挥了挥手里的工程师资格证,得意,“看我厉害吧,这是胡组长帮我特别申请的。”   胡组长是胡开济,魏亦鸣没离开石景县的时候就见过他,林冉能被这样德高望重的业内前辈看好,魏亦鸣与有荣焉,想起自己曾经跟林冉说过的事情,“对了,还没问你过,你车间的项目研究的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林冉收了得意,“已经收尾阶段的,只能上级发话。”   魏亦鸣复又提起之前说过的事情,“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我老师么?他最近跟的项目也要结束,等下次回北京,我带你去见他。”   魏亦鸣用的是‘回’字,林冉想不是应该说‘再去北京’么?   行李箱有些缀手,魏亦鸣不知道林冉脑袋里的发散思维,低头想重新整理一下两个手的重量。   拿着刚刚打印出来北京到石景县的车票,林冉心不在焉转身,恰好撞上身后想要到窗口买票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   “抱歉,是我走神了。”   手里的票掉到地上,两个人同时去捡,同时道歉,又发现对方的声音特别耳熟。   抬起头看向对方,姚珍珍惊讶极了,“冉冉!!?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之前因为担心见公婆的事情,还特地跑林冉家睡了一晚上,两个人盖着一个被子,睡一个被窝,聊了一晚上的天,那会儿冉冉可是丝毫没透露过自己要来北京的消息啊?   要不是林冉身后站着的人也很眼熟,姚珍珍都要以为自己见到了林冉失散多年流落到北京的双胞胎姐妹了。   赵振华本想提醒姚珍珍前面的人还没离开,别背对着人群跟自己讲话就不看路,结果就目睹了一场姐妹花的碰撞。   徐雅芝的行李箱很沉,魏亦鸣低头折腾行李箱,想一个人拿三个行李箱的时候,自家女友就被人撞了下,赶紧放下行李箱过来查看。   “鸣哥,”赵振华跟着低头扶姚珍珍,顺便给魏亦鸣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给兄弟个信儿,我们都没你消息好久了”   早在她俩来北京见家长之前,魏亦鸣就因为工作问题而封闭了消息,这会儿在火车站遇见,也可谓是非常凑巧了。   四个人都去石景县,有魏亦鸣和林冉的职称证,四个人买了同一车厢的软卧。   两位女士住上铺,两位男士住下铺,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坐在下铺聊天,赵振华自打上车,就没停止过给魏亦鸣讲自己这次的经历。   对面林冉和姚珍珍也小声聊了起来,半响,姚珍珍嗓音不自觉提高,“啊?你们也要见家长啦?”   不过林冉见家长可是对方父母亲自跑过来的见法,对比自己的情况,姚珍珍羡慕极了,因为是自己的小姐妹的男朋友,所以魏亦鸣的情况,她也听自家男友讲了不少,非要说忙的话,那可是比自己的准公婆还忙,对方竟然还要抽空过来,可见对林冉的在意了。   姚珍珍倒是没对自己的情况抱怨,反正两家结婚前肯定是要见一面的,不过是早晚问题,她们这次来,两家再电话里都沟通的差不多,只等李芬芳和姚继业忙完,就要筹备婚礼的事情。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赵振华在钢铁厂是来学习的,本质跟魏亦鸣一样是个临时借调的人,将来肯定要回北京,姚珍珍一个文员在哪都一样工作,所以决定跟赵振华一起回北京。   两家商量好了,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婚礼干脆在石景县和北京都各举办一次,一个是男方的一个是女方的。   软卧车厢自带房门,一屋就这么大点地方,姚珍珍和林冉的聊天声音再小也被两个男人听到了。   赵振华听到林冉和魏亦鸣也在筹备见家长的事情,跟魏亦鸣更有话说了。他这次见完家长,可是把婚期都定下来了,总算有件事是他比魏亦鸣强的,还是终身大事,赵振华脑回路清奇,觉得一定要把这事讲给他鸣哥,好把过来人的经验传授一番。   于是两个人一个敢讲,一个敢听,四个人醒着的时候看看书聊聊天,晚上熄灯了就睡觉,两天一夜的车程就这么度过去了。   见完家长的姚珍珍二人,行李不比林冉她俩少多少,四个人各自拿着各自的行李,艰难回到钢铁厂。   两位男士把自家女友送回家,也赶紧回宿舍收拾一下自己,虽然是秋天,但长途劳顿也让人身上味道不好闻。   林冉到家简短的洗漱了一下,就马不停蹄的去了七车间。   难得这个时间刘秀竟然在办公室里,这更方便林冉跟她报喜,推开办公室的门,林冉手拿着一张纸,“妈。”   刘秀正在给今天上工的工人记工,听到女儿的声音还有些不敢相信,“冉冉你回来了?”   林冉顾不上她的惊讶,她想赶紧把好消息告诉刘秀,“不止我回来啦,我还给你带了个好消息,你猜猜!”   刘秀上下打量林冉,见她只是有些疲惫心情却是飞扬,有了十六岁少女该有的烂漫,感叹爱情使人开朗的同时,配合着问,“是不是见到魏家父母了?”   林冉没想到刘秀竟然能往这上面猜,再说她也迫不及待想把姥姥姥爷接回来,于是也不跟刘秀脉管系,直接把手里的纸放到了刘秀面前,“不是~哎呀,您自己看吧。”   一个文件,薄薄的几张纸,还没有往后看,最上面的‘平凡书’三个字就让刘秀的表情凝滞,手微微发颤,迟迟不敢往下翻去。   “这是……?”这会儿的刘秀表情像个茫然无措的小孩,在征询家长的意见似的看向林冉,不敢打开。   林冉也不催她,只鼓励的看着刘秀。   空气似乎都静止了,过了很久,刘秀才重新低下头,抖着手翻开第一页,第二页,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王连英、刘振平’两个名字跃然纸上,暗红的印章刺痛了刘秀的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就低落下来。   文件实在太重要,怕不小心沾湿,刘秀第一反应是把文件推的离自己远了点,随即绷不住的双手捂面,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八年了,她终于等到这一天。   人的一辈子有几个八年可以蹉跎?   刘秀毫无预兆的痛哭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哭父母的不易?哭自己的艰难?哭女儿争气?都不是,她只是在哭,什么也不为了。   林冉站在门口,默默劝走了好几个要进来找刘主任的工人。   刘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擦了擦自己红肿的眼睛,看向林冉,想说些什么,嘴唇抖了抖,抱着林冉又留下了眼泪。   这一次,她是喜极而泣,可以把父母接回来的喜极而泣,“冉冉”。   刘秀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多少,她小心翼翼隐忍八年的追踪,也只大致知道父母离自己距离不远,目前性命无忧,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情,没想到女儿竟然不声不响,把平反书带了回来。   这一声冉冉,道尽了刘秀说不出口的感谢与激动,林冉是她的女儿,母女之间,哪里需要感谢呢?王连英和刘振平,既是刘秀的父母,也是林冉的姥姥姥爷呀,她们是亲人。   刘秀从来都知道自己女儿的优秀,对平凡书的真假根本没有怀疑过,和林冉刚拿到文件时一样,收拾好心情,刘秀就想带林冉去把父母接回来。   虽然被刘秀带的情绪跟着激动了一下,但林冉比她要冷静,连忙把人拦住,“妈你别急,咱们去问问我哥再说。”   当初人是县革委会带走的,许世达虽然只是钢铁厂革委会主任,但跟县里也常有联系,这事先问问他准没错。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刘秀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着急,但她还是脚步不停,拉着林冉往外走,都没来得及跟付主任打个招呼,幸好刘秀平时表现良好,她出去的那么急,付主任还以为她是上厕所去了。   刘秀拉着林冉脚步飞快往革委会办公室走去,速度堪比竞走,如果不是怕引起侧目,林冉估计刘秀都能跑起来。   这也不怪刘秀,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怕自己晚一会儿,手里的文件就会变成泡影。分别八年,陆续打听来的消息模糊不清,刘秀不知道她们二老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早接回来一分钟,都能让人早安心一分钟。   革委会办公室里,许世达拿着文件沉默许久,林冉看到他左手扶额,微微低头掩饰住了自己通红的眼眶,良久,才哑声说,“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吧,我一会儿就去县里一趟”。   这么重要的文件,上级部门不可能只给林冉一份,相同的文件相信早已发到了石景县政府的革委会那里,作为做出决定和收押两位老人的县级部门,石景县和门利县都已经接到了电报。   和刘秀的外放不同,许世达的情绪来的更为内敛很多,他低着头不断吸气收气,半响才声音嗡嗡的跟林冉说,“冉冉,谢谢你。”   林冉知道他只是情绪过于起伏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表达,所以没有说那是我姥姥姥爷这样煞风景的话。   许世达平静自己比刘秀少用了一半的时间,但两个人同样的把手里的文件很好的保护了起来。   出发前,许世达对着想要跟去的刘秀和林冉摇了摇头,他去,代表的是公事,林冉和刘秀去了,这就变成私事了。而平反这种事情,与私事沾上,会有后患。   出发前,许世达虽然知道自己只是去走个程序,事情一定会成功,但拿到县革委会签发的文件回来时,还是忍不住大喘了好几口气,才推门入内。   办公室里,母女两人谁也没有离开,都在等着许世达的消息。   等到许世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把手里的两份文件同时放到桌子上,许世达声音轻的要融在空气中,“成了。”   刘秀和林冉的肩膀同时放松下来,等待最是磨人,他们在许世达离开的这一会儿,连半句交谈也没有,只不停的看着墙上的挂表。   手续全都办妥,只差去接人,刘秀着急出发,许世达安抚她,“秀姨你别急,现在天色晚了,咱们把人接回来路上也不安全,不如明早出发,姥姥姥爷就在门利县的常来农场,咱们赶早出发,中午前一定能赶到。”   刘秀脑袋里的思绪翻飞,没有注意到许世达说门利县常来农场时的不自然,她更不知道,自家女儿和许世达上次出差,竟然是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去了。   听说人就在隔壁县,刘秀表情自责,人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可她用了八年还没找到人,不过就算找到又怎么样,这八年来,她连在乡下的女儿都很少能去见一面,连钢铁厂的大门都出的很少,就算知道了父母的位置,她也顶多是有了一个明确的担心目标,实际上,她连给父母托人带些粮食,都没有门路。   好在她有一个好女儿,她的冉冉一声不响就把这事办了下来,一时之间,刘秀不知道该感慨自己的无能,还是该为自己的女儿而感到自豪。   “给妈说说吧。”   沉默的办公室里,三个人各自有自己的心思,刘秀的声音带着哽咽,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有些回声。   换设备的起因是要保密的,林冉只能挑着过程简短说了一下,“我用姥姥的发明,跟上次换熔炉设备的商人又交易了一次,换来的东西对有些人有用,于是就这样了。” 第142章   虽然情绪激动,但刘秀的脑子还是准确捕捉到林冉的用词,“你姥姥的发明?”   林冉一心想着不泄露保密内容,竟然不小心把这件事漏了出来,求助的看了眼许世达。   马上就要接姥姥姥爷回来,许世达心情极好,而且现在也不必对刘秀隐瞒,于是许世达把自己曾经和林冉去探望过姥姥姥爷的事情讲了一遍。   得知自己的母亲竟然神志如同孩童,刘秀神色复杂,告诉自己只要人活着就好,但还是忍不住又哭了一次。刘秀手指抬起,指着两个小孩,最终又放下,“你们,哎!”   身为长辈,其实最没立场指责两个小孩,作为长者,她竟然让两个小辈担负起了自己应该履行的重担,要认真说起来,她是自责多于生气的。   好在现在就要把爸妈接回来,一切苦难都要过去。   ‘咕噜噜噜’,林冉的肚子发出激烈的抗议声,见两个人的视线都冲她瞄了过来,林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举手,“现在这会儿食堂下班了,要不,都去我家吃点吧?我做饭。”   做饭的事情,刘秀也不会去争抢,三个人往老家属楼走去。   晚上七点钟,天没有完全的黑下来,家属楼的走廊里没有开灯,有些暗,一个人影站在林冉家门口。   三个人同行,林冉也不害怕,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惊讶,“鸣哥你怎么来了?”   等了她三个小时的魏亦鸣被这一问,脸色黑了下来,下火车他给女朋友送回家的时候还约了晚上一起吃饭,但他在门口等了三个小时也不见人出现,去了七车间只说人跟着刘秀走了,一直没见到回来,魏亦鸣知道两人大概是因为什么事儿,虽然知道,但等待的这三个小时里还事很担心,结果自家女友回来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怎么在这里?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刘秀身旁的许世达,魏亦鸣用沉默回答林冉。   走廊里光线暗淡看不大清东西,林冉也感受到了那股低气压。   手刘秀和许世达的情绪感受,因为姥姥的事情太过激动,自己好像把自家男朋友跟自己一起回来的事情忘了个干净,林冉缩了缩肩膀,决定揭过这个脱口而出的问题,“那个,你没吃晚饭吧,正好今天我要做饭,进来一起吃。”   这次林冉吸取教训,剔除疑问的语气,使用了一个肯定句。   许世达跟魏亦鸣坐在客厅里,刘秀跟着林冉进了厨房。   刘秀不会做饭,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林冉走之前没有吃完的土豆,好在土豆易于存放,并没有长芽和腐烂。   这深更半夜也挑不了许多,林冉把土豆切成土豆丝,又在柜子里拿出家里剩下的面粉,瘫了几个土豆饼。   土豆的焦香带着面粉的清香,里面放了少许的盐,没有配菜但煎饼放足了油,四个人吃的嘴角都带了痕迹。   知道母女两人很久没见,许世达跟两人约定好明天出发的时间,就率先离开了,他今晚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之前托人照顾姥姥姥爷这么多年,把人接走前,他还需要备些礼物聊表心意,也还有些善后工作需要做。   魏亦鸣没有提出离开,刘秀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说,把林冉赶去厨房洗碗,刘秀做出洗耳恭听状。   魏亦鸣把自己父母今日要来拜访的消息说了一下,刘秀表情平静,她心里早就同意了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如果对方的父母不来见面,那才是她该担心的时候了,现在要会见亲家,对刘秀来说,反而没有要接父母来的紧张。   想是这么想,但魏亦鸣一走,刘秀还是紧锣密鼓的开始收拾起了家里。   林冉刷完锅碗瓢盆,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蹲在地上,在水盆里拧抹布的刘秀。   林冉擦手的动作一顿,疑惑,“妈你这是干什么呢?”   刘秀抬头瞥了她一眼,嗔怪,“你说你这孩子,小魏他家要来人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竟然不告诉我,这现在才收拾也不知道赶不赶趟,而且你姥姥姥爷明天就接回来了,一会儿我把东西搬你屋去,以后咱俩一个屋,你姥姥姥爷一个屋。”   林冉内心为自己辩解,姥姥姥爷的事情对刘秀情绪影响太大,她根本没时间说魏亦鸣的事情好么?而且重点是,她早就把这事给忘了==   刘秀的东西不多,两个人很快就把除了被褥以外的东西搬进了林冉屋里,并归纳好,给刘秀的屋子边边角角都擦完,时间已经半夜十一点,也没时间再收拾客厅。   刘秀觉得能让自家父母住上干净的屋子就好,于是在林冉的劝说下,放弃了对客厅的打扫,赶紧回屋睡觉,期待明天能早起把人接回来。   至于魏家要来人的事情,只好等她把父母接回来以后,再打扫了,反正按照魏亦鸣的说法,人要过几天才能到。   一夜辗转反侧,加上昨晚上忍不住又哭了一场,早上起来的时候,刘秀眼睛都是肿着的。   去弄成的路异常颠簸,但林冉却感受不到了,因为上次是以冯家人身份去探望的姥姥姥爷,为避免暴露上次的事情,所以这次林冉并没有同去常来农场。   许世达因为只是表哥关系,加之又是石景钢铁厂的革委会主任,他出面倒也能圆过去,只可惜林冉不能同行,这也是昨晚就说好的事情。   刘秀起床离开以后,林冉也睡不着,干脆起身钻进空间,用没有网络的电脑,播放起了以前珍藏的VCD。   有过一次去常来农场的经验,林冉从柯南第一集 开始看起,一点不快进的播放了N个小故事,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关了电脑走出空间。   拎着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青菜,林冉开始择菜,等人到了,她得准备好热乎乎的饭菜。   *   许世达到的时候,老人家们正好下工,在冯家门口看到刘秀和许世达的时候,刘振平手里的铁锹差点戳到了自己脚上。   “爸!”八年未见,顾不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刘秀一下子扑进刘振平怀里,半响说不出话来。   刘振平双手抬起,让刘秀抱着,沾满泥土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放在哪里,半响才哑着嗓子说,“诶,闺女。”   大手无措的在裤子上擦了又擦,刘振平的手小心翼翼拍了拍刘秀的后背,像小时候刘秀受了委屈回家哭诉时那样,给她以温暖和港湾。   久别重逢的父女俩,一起住的几个老朋友见状都悄悄回了屋,尽量不打扰亲人团聚,他们有预感,老刘和连英,在这里应该呆不久了,不然也不会被找到,还允许探视。   西厢房靠外侧的屋里,王连英听见动静出来查看,正好看到刘秀往屋子这边走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口里还喃喃着,“秀,秀,我的乖囡。”   被王连英抱在怀里,刘秀跟着又哭了一场。   倒是许世达和刘振平眼眶红红面面相觑,王连英这是病好了?   姥爷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好,但他也不清楚眼下的情况。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振平公布了自己要走的消息,几个老头以水代酒,为刘振平两口子践行,并送上了许多祝福的话。   一行十人过来,有人熬不住,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七人,现在刘振平夫妻也要离开,但跟之前的三人不同,刘振平离开的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走的时候,许世达把林冉特地交代的粮食留了下来,上次来探望的时候,两个人都看出没有这几个老爷爷的照顾,她姥姥不可能有安逸的环境恢复身体,如果不是几个人都没有异议,武场长也没办法给王连英安排轻巧的活,还担给了刘振平。   这些粮食,算是她们魏这几个老人力所能及所做的了。   刘振平把许世达的动作看在眼里,得知是林冉的嘱托,刘振平抿着嘴直点头,他早已从女儿口中得知,这次能平安离开,孙女林冉在其中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努力。   今天中午是个艳阳天,魏亦鸣在厂里没有公事,林冉刚刚回来,今天一心等姥姥姥爷的消息,还没有去七车间报道。   知道中午几人回不来,林冉摘完菜正好魏亦鸣来敲门,他知道今天林冉会在家里等着。   今天是个艳阳天,难得气温适宜,在家吃完午饭,林冉教魏亦鸣刷碗,两个人说说笑笑,等到下午太阳西斜,才听到门口有动静传来。   “妈,您慢点,这地不平,您别绊着。”刘秀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林冉跟魏亦鸣从客厅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钥匙插.进门里轻轻转动,大门打开,一行四人出现在门口。   王连英被女儿扶着,第一眼看到客厅里站着的林冉,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高兴起来,推开刘秀扶着她的手走了过来,“曼丽姐姐,你在这里呀,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去陪我玩。”   一句话,刘秀杵在门口脸色微变,魏亦鸣也摸不着头脑,剩下的三人却神色如常,显然早就见过了这情况。   昨天许世达说了老妈的情况,但今天的想见一切正常,刘秀还以为她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恢复过来,但没想到,老人家一见到林冉,就变回了几岁的神志。   只是她知道王连英神志有异是一方面,但她不知道这个‘曼丽姐姐’是怎么回事?昨天两个小孩并没有说这件事啊!   被喊错称呼,林冉表情不变,给了刘秀一个稍后解释的眼神,就态度可亲的跟王连英玩了起来。   突然从常来农场离开,王连英一路都是忐忑的,就算到了她生活过几年的钢铁厂,也没见人状态好转,见她竟然因为林冉就变得开心起来,刘秀到底咽下了到嘴边的疑惑。   爸妈都回来了,其他的事情,来日方长。   见到熟人,王连英对以后在家属楼里居住不再那么抗拒,还拉过刘秀的手,把人凑到林冉面前,主动为两人介绍,“秀儿快过来,这是我曼丽姐姐,你就喊她曼丽姨就行。”   刘秀的手僵在林冉的手上,“……”   林冉本来不太开心的心情,瞬间被王连英这一出搞定哭笑不得,看了眼比她还僵硬的老妈,林冉眼神示意刘秀‘妈你快叫我呀。’   因为不清楚王连英的病理,怕自己的拒绝刺激到老人家,刘秀好笑的瞪了得意的林冉一眼,刚想开口叫一声,就被刘振平打断。   刘振平刚刚只是想让老婆孩子互相有个独处的空间,眼见一家三代辈分就要乱套,刘振平也不跟许世达聊天了,赶紧走过来打断。   在刘振平的温声讲解下,姥姥总算对林冉改了称呼,不叫曼丽姐姐了。   “冉冉,”这是姥姥第一次喊林冉的小名,林冉怔愣片刻,仔细看过姥姥的表情,这才发现,对方不像那天在常来农场时候那么抗拒这个昵称。   眼神转向姥爷,林冉看到姥爷表情愧疚又不忍,反应过来,姥姥之所以叫她冉冉,不是因为她知道她是她的孙女,而是单纯的把冉冉当做一个称呼,就像‘曼丽姐姐’这个称呼一样,姥姥在喊‘冉冉’的时候,心里也许是把她当做姐姐的。   林冉叹了口气,对姥姥的称呼还是没变,两个人终于不再姐姐、姥姥的互相称呼,而是一个喊‘冉冉’,一个喊‘姥姥’,至少在外人眼里,是正常的一家人。   一路舟车劳顿,姥姥又废了会儿脑子,很快被刘秀哄着去卧室里睡觉去了。   见人都安顿好,许世达回去休息了。   直到这会儿,刘振平才有机会坐下来,打量起魏亦鸣来,问林冉,“冉冉,不给姥爷介绍一下这位么?”   在刘秀走后,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的男人,除了刘秀口中说的未来女婿,刘振平也没别的人选。   林冉拉着魏亦鸣坐下,跟姥爷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魏亦鸣,这是我姥爷。”   魏亦鸣一直站在林冉旁边,这会儿被林冉拉着坐下,跟着林冉一起喊人,“姥爷。”   刘振平眉毛一挑,小伙子看着沉默寡言,还真敢叫啊,自己是林冉的姥爷,什么时候成他姥爷了?   他想说自己可没这么大岁数的外孙,但想到路上刘秀说自己同意了这门亲事,又不好打女儿的脸,又想到自己还没照顾林冉几年,人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拐走了。   两相为难之下,最后都化为了一声冷哼。 第143章   天色已暗,刘振平和魏亦鸣一问一答间,时间匆匆而过。   等到刘振平把林冉和魏亦鸣的相识过程还有魏亦鸣的家底都有了了解之后,林冉已经饿的不行了。   本来睡了一会儿的姥姥也被饿醒,嚷嚷着想吃饭。   刘振平意犹未尽的收声,显然对魏亦鸣的回答有些满意,起身想要去厨房。   没有去农场之前,姥爷在这里也曾住过一段时间,刘秀和林冉搬回来之后,厨房的东西摆放都和几年前一样,姥爷虽然刚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找回了那种熟悉感。   洗过手之后,林冉也跟着进了厨房,知道姥姥姥爷晚上到家,林冉特意提前备好了青菜和腊肉。   拿着腊肉,姥爷‘嘿’了一声,“哪弄的?”他下乡的这八年,城里的物资已经这么富裕了,能买到这么大一块腊肉?   林冉神神秘秘的小声说,“听说您和姥姥要回来,特地去黑市换的。”   姥爷吓了一跳,往外客厅看了一眼,见没人往这边看,也压低了声音跟林冉说,“冉丫头,下次可别再去了,那多危险。”   他刚从农场回来,虽然后来有许世达托人照顾,但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可很是难熬的,那种难过,足够让人铭记一辈子。   刘振平虽然生性豁达,但对自己的孙女,还是忍不住担心的劝告。   腊肉是林冉在魏亦鸣来家之前就在淘宝买好的,青菜是空间里菜园子收回来的,比起神奇的空间,林冉选择了让大家以为自己是从黑市换的,淘宝出品,安全系数是有保障的,见姥爷担心自己,林冉笑着点头。   厨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魏亦鸣走了进来,狭小的屋子容纳了三个人,顿时稍显拥挤起来。   林冉视线从姥爷切腊肉的刀上移到魏亦鸣脸上,“姥姥不问你啦?”   刚刚魏亦鸣刚刚结束跟姥爷的问答环节,就被睡醒从屋里出来的姥姥看到,家里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听说是冉冉的对象,姥姥新奇的问了很多问题。   ‘嗯’了一声,魏亦鸣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姥姥的视线扫过来,魏亦鸣赶紧移开视线,怕姥姥追过来问。   魏亦鸣挽起袖口问:“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做的。”   魏亦鸣还记得自己当初跟林冉许诺过,如果她不喜欢做饭,那自己就学着做饭,现在眼看姥爷居然会做饭,姥姥不会做饭、秀姨也不会做饭,魏亦鸣突然感到了一丝压力,赶紧进厨房来打算学习学习。   姥爷已经能接受他抢走自己心爱外孙女的事情了,闻言觉得他很有前途,微微侧身把自己切肉的一面展示给魏亦鸣,示意对方看仔细,“看好了啊,这做菜啊,得先从这刀工开始,嘶。”   为了给魏亦鸣展示,姥爷表演痕迹过重,用力过猛,一刀下去切到了自己的指甲盖,虽然只是指甲盖尖,但那种被切的感觉还是让姥爷吓了一跳。   林冉和魏亦鸣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查看姥爷的伤势,发现姥爷只是指甲盖尖少了一块需要修剪的指甲,这才松了口气。   林冉心疼的看着姥爷指甲残缺的一块,“姥爷客厅抽屉里有剪子,你去剪一剪,别过会儿刮到脸,这里有我和鸣哥呢,我俩做饭就行。”   姥爷活了六十多年,从前老两口教书育人见过多少小辈,都没像今天这么丢人。刚刚说好要教未来孙女婿学做饭,就被自己打了脸,听到要回客厅修指甲,让出厨房的位置,死活不同意,“这点小豁口没事儿,我一会儿做完饭再去剪,赶趟,我先教亦鸣怎么做饭,省得结婚以后你受累。”   最后一句话是跟林冉说的,且丝毫没有避讳魏亦鸣的意思。   接收到自家女友的眼神信号,魏亦鸣微微低头看向姥爷的手指甲,“姥爷,这事儿都怪我,您要不是教我,就不会切到手,您要是不去剪指甲,我这心里怪愧疚的,学做菜的事儿不急,明天我再来跟您学也是一样,今天就先让我打个下手吧。”   林冉也跟着说,“是呀是呀,都怪鸣哥,姥爷你不去把指甲剪了孙女看着心疼,您放心吧厨房里有我呢,你们好不容易回来,坐了一天车怪累的,不得让孙女给您老两口露一手,表现标新?”   刘振平看了看魏亦鸣愧疚的脸色,和孙女一脸求标新机会的表情,矜持的点了点头,“那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就先去客厅看看你姥去,厨房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就等吃现成的了啊!”   刘秀和妈妈正在客厅聊母女的亲密话题,就见自家老爸一脸‘失策’的走出厨房,表情特别纠结,像极了小时候给自己讲题没讲好时候的表情。   只有一家三口的时候,王连英的神志特别清醒,她知道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冉冉呢”   有刘秀在的时候,王连英的思绪停在自己结婚不久的记忆,她的秀儿没有结婚,她有一个丈夫一个女儿,但潜意识里,王连英觉得还有一个叫‘冉冉’的家人。   这个冉冉跟她是什么关系,王连英是没这个概念的,而且她都不知道冉冉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   刘振平不知道睡了一觉,王连英已经把林冉不是曼丽姐姐的事情忘记,这会儿问的冉冉连王连英自己都不知道是她的孙女。   想起刚刚的事儿,刘振平语气低靡,指了指厨房,“在里边做饭呢,一会儿你就能吃到你孙女做的大餐了。”   虽然上次在常来农场也吃过林冉做的饭,但那会儿条件有限,林冉只利用了当时已有的东西,做了些极简单的事物。不像这次的厨房,里面至少能做出四个菜,非常丰盛。   刘振平还没研究出厨房里的菜能做出几道菜,又是哪些菜,王连英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泼到了他的头上。   王连英表情疑惑,“孙女?什么孙女,咱女儿在这呢,孙女是谁呀?”   刘秀本来笑盈盈的想说话,嘴角却突然僵住。她的妈妈,似乎又回到了刚进家门时候的状态。   刘振平对这个倒是习以为常,叹了口气,问刘秀:“剪子在哪,我剪剪指甲。”   刘秀瞎比划了一个位置,好在家里的摆设恢复的一如从前,刘振平凭着记忆里的地点找到剪刀开始剪指甲盖。   剪完了看到刘秀还是魂不守舍,刘振平把剪刀放回抽屉里,叹了口气,拍了拍刘秀的肩膀,“慢慢来。”   王连英的精神崩溃并非是瞬间,而是一朝一夕的积累,最后压垮了她的神经,如今平反了、回家了、有人陪了,王连英的状态也在一天天变好,一起都在往让人开心的方向发展,他相信,自家老伴的神志早晚都能恢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是这样坚信的,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他一样想。   刘秀点了点头,收拾好心情,继续陪陷入迷茫的妈妈聊天,把她的思绪从‘孙女是什么’拉回到跟‘女儿’有关的话题。   *   外面的声音传进来,魏亦鸣下意识看了林冉一眼,却见她表情自然,并不悲伤或者难过。   从姥姥姥爷刚刚进家门的时候,魏亦鸣就发现,林冉对他们的回归很高兴,就像当初她在北京刚拿到平反文件袋时候,她是雀跃且迫不及待的,但真正面对姥姥姥爷的时候,她又是有些游离在外的,似乎刘秀、王连英、刘振平是一家三口,就像林守业真的不存在一样,她这个刘秀和林守业的女儿,在这个家也不存在。姥姥的遗忘会让她难过一下,但却不是一直难受。   魏亦鸣只当自己是感觉错了,挥去脑海中的乱象,询问林冉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姥爷的腊肉切了个开头,林冉想让他切腊肉,但又怕他新手上路,学了姥爷切指甲的精髓,只得指了指旁边的菜,“你把菜洗了吧。”   林冉拿起菜刀切腊肉,魏亦鸣听话的蹲下身,对着垃圾桶开始摘菜。   林冉切肉的空隙,还用余光看了看他。   厨房很小,除开台子,就只有两个人并肩而立的宽度,魏亦鸣身形高大,蹲在地上占了一人半的空间,有人蹲着显得猥琐,但魏亦鸣的颜值在那摆着,就算是蹲着摘菜,也不会影响他的帅气,这画面反差的,还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大概是因为搞研究的人都比较认真,魏亦鸣洗菜是一根根洗的,力求洗到最干净为止。   切好的腊肉放在案板上,林冉有些头疼,上辈子她在家从来没做过腊肉,也不清楚腊肉怎么吃,这会儿是因为大环境下,猪肉肯定买不到,所以才在淘宝下单了比较不引人怀疑的腊肉,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把自己给难住了。   一同被放在案板上的,还有魏亦鸣洗好的菠菜和削好皮的土豆。   对着这些食材苦思冥想,林冉最终决定,还是做一份煲仔饭吧,这是她脑海里唯一一个能跟腊肉扯上关系的食物了。   一个电饭锅,焖饭前在啊锅里放入少量食用油,盖上锅盖通电,林冉开始准备下一步。   一些葱花、姜丝当做辅料,生抽、老抽、芝麻油、盐、白糖调成酱汁。   电饭锅刚刚加热起来,林冉也不多等,开始准备炒菜。   辣椒炒鸡蛋、炝拌土豆丝、白糖西红柿、干煸豆角,四个菜都是能快速出锅的。   等到四个菜炒好,电饭锅里的米已经熟了,但水分还有一些,趁着这个时间,林冉把腊肉和土豆丝放了进去码放好,淋上酱汁,洒上提前准备好的姜丝,盖上盖子,继续闷煮。   等到电饭锅跳闸闷三分钟,林冉打开盖子,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和饥肠辘辘的胃部产生共鸣,林冉听到了两个咽口水的声音。   一个是自己的,其中一个来自跟自己在厨房里忙活了四十分钟的魏亦鸣。   再拖下去就要饿死人了,林冉把一早准备好的葱花洒上,把电饭锅里的配菜和米饭搅拌均匀,示意可以端菜上桌了。   魏亦鸣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刘秀一家三口又是在南江省长大,四个人见都没见过煲仔饭,这会儿被林冉极力推荐,鼻尖又闻到肉香混合着饭香,都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一口下去,极为惊艳,大家对林冉的厨艺赞不绝口。   虽然四个菜都是素菜,但味道极好,加上现在天色很晚,大家饿的不行,到最后的时候,大家都撑的不行。   热热闹闹吃了个团圆饭,等到一切收拾妥当,魏亦鸣离开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刘秀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屋子,留出来给爸妈住,这会儿四个人各回各屋,打算睡觉。   半夜的时候,姥爷却闹起了肚子,吓坏了林冉和刘秀。   姥爷到底活了这么多年,制止了刘秀想要喊人送自己去医院,摆手让人回来,“不用去医院,我没事,应该是太久没沾油腥,肠胃受不住了。”   去医院得花多少钱,刘振平舍不得,要是家里的谁闹肚子他都会主张去医院,但轮到自己,他却舍不得了。   刘秀拗不过自己的老爸,只得约好了如果明早还是闹肚子,就必须去医院。   刘振平同意了,常年忍饥挨饿的肠胃就算吃撑也没吃多少,反正他肚子里就这点东西,拉完就算,哪用的着等到明天早上。   果然在三点的时候,刘振平就不怎么跑厕所了,一家四口这才得以安心入睡。   姥姥姥爷接回来了,刘秀销假去上工,林冉也跟着去研究小组报道。   留下姥姥姥爷自己在家。   老人家闲不住,呆了一下午,等到林冉下班从食堂带饭回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提议饭后去散步。   其中以姥姥相应的最是积极,恰好这会儿林冉第一天复工,加上项目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忙碌,所以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有林冉陪着,姥姥挎着她的手,也不跟着姥爷身后走了,姥爷乐得她们娘俩亲近,远远缀在后面。   “冉冉?”冯曼丽看到一老一小挎着胳膊散步,打了个招呼。   自从上次用了冯曼丽的身份,两个人已经不再以同志相称,这会儿见到她,林冉也自然的打招呼,“曼丽,这是我姥姥。”   她没有给姥姥介绍,姥姥却听到了这个名字,有些发懵,“曼丽?是曼丽姐姐么?”   她的曼丽姐姐怎么变了模样,姥姥有些混乱。   当初主动把身份借出去的时候,冯曼丽就是偷听到林冉姥姥精神出了问题,这会儿听到姥姥的问题,申请惊讶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跟姥姥打了个招呼,“姥姥好,我是曼丽,冉冉的朋友”。   最后这句话,冯曼丽看了林冉一眼,见对方神色自然,于是放下心来。   林冉的注意力全都在姥姥身上,没看到冯曼丽这个眼神。   林冉叫她姥姥,许世达叫她姥姥,冯曼丽也叫她姥姥,搞得王连英现在以为姥姥是自己的昵称,一点没往自己是个长辈上面想,听到冯曼丽的招呼,也跟着笑着打招呼。   听她没有喊冯曼丽为‘曼丽姐姐’,林冉松了一口气,跟冯曼丽又说了几句,就带着姥姥继续散步去了。   *   徐雅芝和魏德运到石景县的时候,姥姥已经能自然的喊林冉‘冉冉’了,最开始她只是当林冉和她的冉冉同名,但自从回来石景县,日子就像回到刘秀还没和林守业结婚的时候,渐渐的她也不再问她的冉冉哪去了,就像把这个人忘记了般。   徐雅芝和魏德云下火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魏亦鸣没有惊动刘家的人,也没通知林冉,自己把人接去了招待所。   第一天下车,舟车劳顿之下,徐雅芝也不可能直接上门拜访,和魏父两人在招待所暂时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林冉接到消息的时候,刘秀已经去上班去了,不巧今天车间里的设备有需要维修的地方,其他师傅都搞不定,就等刘秀去救场,设备损坏也不挑时间,一大清早刘秀就被叫走。   徐雅芝也不生气,她上车前本来想给儿子一个惊喜,连魏亦鸣都没告诉姐就上车了,结果到地方东西太多,又只好凭借着工作证,在火车站站长那里借用了电话。   昨天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徐雅芝觉得不好惊动刘家人,于是嘱咐儿子先别声张。   刘家人不知道自己到石景县了,刘秀又是公事被叫走,徐雅芝自然不会责怪人家招待不周。   等到刘秀知道魏家人已经到石景县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的事情了。经过一个上午加一中午的抢修,设备已经重新投入使用,刘秀赶紧和付主任打了招呼,请假回家提前收拾收拾自己。   徐雅芝和魏父也是公事缠身,这次出来也是废了不少力气,打了很多申请,加上来回路上就要用上四天,见家长的时间也不多,两家约定好晚上见面,开始各自准备着。   “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   “您是刘秀同志吧,我们是亦鸣的父母。”   徐雅芝跟魏德运拎着东西站在门口,笑容满面的跟刘家人打招呼,身后魏亦鸣的手里同样是大包小包。   刘秀招呼着人进来,放下东西,看着外包装就觉得档次不低,赶紧客气道,“大老远来一趟就挺不容易的,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多累呀。”   说是这么说,但礼物越贵重,说明对方越看重自家女儿,刘秀虽然觉得有些烫手,但心里还是高兴居多的,而且魏父魏母那是什么身份,听说出一次北京都要经过各级报告的,人家都能请一个星期的假特地来摆放,可见对自家女儿的重视。   原本就不大的客厅里,姥姥姥爷坐在最里面最中间的位置,左边坐着刘秀和林冉,右边坐着魏家三口,七个人乐呵呵的互相做了个介绍。   坐在从姚家借来的凳子上,刘秀招呼着人喝茶,这茶叶还是林冉上次从北京时候带回来的,刘秀一直没舍得喝,只给自家老爸沏过几次,这会儿魏家人来了,刘秀才又拿出来。   魏父常年在部队,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多数时候都是徐雅芝和刘秀聊,两人刚开始说着自家孩子从小的缺点不足,又说到养大孩子的历程,说到最后,惺惺相惜,差点把正事忘了。   刘振平咳嗽了咳嗽,提醒自己女儿别忘了商量正事,刘秀这才收回差点趴在桌子上够徐雅芝的身子。   徐雅芝的状态也差不多,听到刘振平的咳嗽声,也收回了上身。   清了清嗓子,徐雅芝开口,“秀妹妹,这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到时候在哪发展我们当父母的不参合,是亦鸣想跟着冉冉在这,还是冉冉去北京,我们老两口都支持,到时候这房子买在哪,全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打算,要是实在选不出来,我看在北京和县里一边买一个也行,家具和电器也准备双份,到时候等咱们两家退休了,还能互相走动着。”   徐雅芝和魏父都是公职在身,平时花销都在公事上,级别高工资也高,说这话的时候是有这个底气的。   刘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也看孩子的,这事儿他们两个定就好。”   林冉本来跟魏亦鸣互相看着,任由两位母亲交流心得,只是听着听着,林冉就品出来这话不太对,怎么突然从育儿心经,跳到了婚后生活呢。   两位女士有谈过结婚的问题么?林冉迷茫脸。   魏亦鸣被自家女友迷茫的眼神看着,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拿出一份报告,转头看向刘秀,“阿姨,姥姥,姥爷,我打算等冉冉生日一过,就把这报告交上去,您看看这日子选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刘秀接过报告一看,竟然是魏亦鸣手写的结婚申请,他是研究院的研究员,在部队里也是有编制的,结婚不是光去照相领证就行,还得打报告,不过就算这报告批下来,也得等林冉18岁才能领证,报告的存在不过是把两个人的关系定的更牢固不可分割了。   刘振平看着刘秀的神色,接过报告看了两眼,觉得魏亦鸣是个有担当的,一般人家16岁才给女儿定亲,那都算晚的了,搁他那个年代,12、3岁定亲的都有,道理是知道,但真的看到结婚报告,刘振平还是心酸了一下。   姥姥跟着好奇的凑过来看,不过她只认得上边的字,但对内容却是不理解的。   看过之后,刘秀没什么意见,林冉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终身大事就已经在家长们话题飞速切换中定了下来。 第144章   徐雅芝和魏父是大忙人,呆了一天就得走了。   考虑到姥姥的身体,姥爷在家陪她,两个老人家没有来送行。   刘秀跟着林冉过来送行,徐雅芝拉着刘秀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车还没进站,她又想起自己出门前戴部长的交代,转头拉着林冉聊天。   “冉冉,你有没有想过来外交部上班?”   这个问题之前戴部长也问过,那会儿林冉只以为是对方缓和气氛的话,所以没有认真考虑,这会儿徐阿姨又提起来,林冉才仔细想了想。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伯母,其实我没有那么大的价值,这两次跟盖尔交易成功都是碰巧而已。”她无法保证自己能一直有盖尔所感兴趣的东西。而且这次交换成功,换来姥姥姥爷的回来,她自觉已经扯平,不会再贪多试图进入外交部,那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的部门呀。   徐雅芝听到这话倒是笑了,“冉冉,你误会了,外交部交的是国际,可不是盖尔一个人。再说你会多种语言,部里正缺少你这样的人才,我这次出来前,戴部长可是亲自交代我,让我一定要把你争取过来。”   听到是戴部长的邀请,林冉是真的惊讶,“戴部长?”   姥姥的神志倒退,关于跟盖尔交易的那项技术到底属于谁,已经无从对症,况且自己早就打下伏笔,林冉觉得只要自己认准是姥姥的,只要设备运到,外交部就不会去追究,况且看戴部长能帮姥姥姥爷说话来看,他对这批被下放的人态度是好的方面,但林冉觉得戴部长对自己做到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真心邀请自己加入外交部的。   谁的技术无从对症,只要林冉咬死是姥姥的,外交部部长不会追究,他没那么闲,且办了这事,就说明他对姥姥这批被下放的人的态度是好的。但林冉没想到戴部长会邀请自己,   “对呀,”徐雅芝觉得自己找到了林冉担心的症结所在,这小丫头似乎以为自己是在徇私?但她真的是临走之前被戴志民千叮咛万嘱咐要把人劝进外交部。   还记得戴志民的原话,“那可是你儿媳妇,你这婆婆有没有话语权,我可就看结果了。”   对于这种激将法,徐雅芝并不吃他这套,但是邀请林冉来外交部,徐雅芝也是有这想法的,不过昨天才跟人说来不来北京看小两口自己定,今天就极力邀请,位面亲家多想,徐雅芝只好按捺住急切的心,尽量跟林冉表现的温和一些。   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婆婆,林冉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说会考虑考虑。这要是在姥姥姥爷回来之前,她早有去北京发展的打算,那肯定是要同意的,但这会儿姥姥好不容易适应了环境,林冉怕生变故,决定暂时留在石景县。   徐雅芝也不强求,她知道林冉放不下家人,所以没有多说,只告诉林冉外交部随时欢迎她,就转头跟儿子交代了起来。   恰好火车进站,一行人互相告别,魏父走的时候特地把魏亦鸣拉到一边,传授了自己的诸多经验。   *   钢铁厂里突然多出来两个人,还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看就不是厂里的职工,而是谁家亲戚,姥姥姥爷偶尔散步被人看见,大家互相打听起这是谁来,刘家两个老人当年也是在钢铁厂呆过一段时间的,起初有人没认出来,等到姥姥姥爷吃好喝好,恢复了精神以后,才渐渐有人,把他们认了出来。   这天刘秀、林冉上班,王振平在家做午饭,出厨房的时候发现姥姥自己出去溜达,回来竟然哭了。   林冉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看到姥爷正在哄姥姥,而姥姥哭了,赶忙放下兜子,过来问姥姥怎么回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姥姥对林冉已经很是亲近了。之前姥爷怎么问都不回答,只顾着自己哭的王连英,看到林冉回来,这才像找到组织一样,跟林冉哭诉了起来。   姥姥神志退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几岁小孩,这时候如果看到厂里有小孩子玩耍,会凑过去跟着一起玩。   因为神志相近,姥姥很快跟小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家里人虽然有时候觉得画面违和,但也为姥姥找到了玩伴而开心。   不过好景不长,经过时间的发酵,姥姥姥爷曾经被下放的消息传开,虽然现在被平反了,但大家还是不自觉的想要远离他俩,这种情绪虽然碍于情面没有外露,但回家聊天时候,直接表现在了孩子的身上。   王连英今天去跟厂里的小朋友玩耍时,听到有小孩复述了家长背后说的话,说王连英是坏人,自己不要跟她一起玩,还呼吁大家都不要跟她一起玩。   这可把姥姥给委屈坏了,她努力解释自己不是坏人,而且在她现在的记忆里,她根本就没有被下放过,所以不认同自己是那个下海口中的坏人。   听完姥姥的话,姥爷不说话了,林冉也沉默下来。   刘秀中午照例不回家吃饭,林冉给刘秀的饭打包好,骑着自己车就出了门。   她没有去车间,而是车把一转,去了通讯室,给徐雅芝打了个电话。   早在徐雅芝刚回北京的时候,两家就通过一次电话。按理来说这个时间,魏家人应该都在忙,没有人会接电话,林冉冲动之下来这里打电话,拨通后才想起这个问题。   刚想挂断电话,却听那边一阵电流声过,徐雅芝的声音带着电流,透过听筒,传到了林冉耳朵里,“喂,这里徐雅芝,请问您哪位?”   林冉把听筒重新贴近耳朵,“喂伯母,我是冉冉。”   听到她的声音,徐雅芝很是高兴,“诶冉冉,我这刚进家门就接到你电话了,咱俩真是心有灵犀。”   被她的话逗笑,林冉沉重的心情平复了一些,等到徐雅芝问她什么事儿的时候,林冉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我想问问,如果我加入外交部的话,牵户口的时候,可以多牵走几个人么?”   因为已经见过面,所以刘家的情况徐雅芝也都知道,这会儿听到林冉问起,自然知道什么情况,“当然可以了,如果你想通了,想来部里,迁户口的时候,把家人的报告一起上交就是了。”   外交部的每一个人都事关重大,需要考察,家庭人口也在部里的考察范围里,作为刚刚平反的人员,相信就算林冉不提,只要她加入外交部,部里也会想办法把两位老人劝进北京,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跋山涉水去调查来的更让人放心。   只要林冉加入外交部,到时候申请肯定能通过,这一点徐雅芝身为副部长,还是非常能保证的。   有了徐雅芝这句话,林冉放下心来,联络员中午回去休息了,林冉说话也放心了些,她透露了自己近期有去外交部的打算,不过需要跟高厂长和刘秀沟通一下。   她有这个打算,这事儿就已经八.九不离十,徐雅芝开心的跟林冉又聊了些话,才挂断电话。   林冉觉得去外交部也不错,七车间项目结束后,在专业方面,钢铁厂已经没有非她不可的地方,研究小组的人也会各奔东西,林冉觉得自己现在属于一个瓶颈期,仔细想想去外交部这条新路也不错,体验新奇。而且她主要是想把姥姥姥爷也带去北京。   在那里,谁都是陌生的,没人知道姥姥姥爷的过去,没有周围异样的眼光,两位老人可以重新开始,也利于给姥姥一个好的环境来缓解她的病情,更何况北京资源也多,兴许可以试着去给姥姥看看能不能治疗。   下午去车间的时候,林冉直接把姥姥哭了的事跟刘秀提了,顺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   刘秀沉默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那就去北京吧。”   她本来觉得自己在这里呆熟悉了,去北京不会习惯,反正她孤身一人,在哪里都是一样,尤其那会儿爸妈没有回来,她只知道离自己很近,怕自己走了以后更没法得到父母的消息,现在不一样了,父母平反回来,在钢铁厂她除了有几个认识的人以外,并无牵挂。   尤其是中午妈妈哭了这件事,给刘秀的打击很大,她以为父母平反是一家人幸福生活的开始,没想到却是流言再一次兴起,因为涉及到妈妈的病情,刘秀不敢拿老人家的病情赌,最终还是同意了全家都去北京定居的提议。   林冉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刘秀叫住了她,“冉冉,辛苦你了。”   她的女儿这么优秀,已经能为这个家肩负起所有本该她来承受的责任,就比如今天这个事情,如果不是林冉的能力被外交部认可,甚至能接受自己一家人的户口都迁移过去,那刘秀可能根本下定不了这个决心,离开自己生活了三四十年的地方,如果没有林冉的努力,也许她明知道妈妈的情况不适合在钢铁厂呆下去,却无力改变现状,想到到时候母亲的病情可能会家中,刘秀的心情沉重,越发觉得亏欠女儿更多。   林冉握着门把手的手没有松开,只回头跟刘旭笑了笑,“妈,我先回小组了。”   叫一声妈妈,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忙完下午的工作,刘秀和林冉赶在高厂长锁门之前,把他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刚要锁门的高厂长稀奇的看着母女二人,“刘工?冉冉?你们怎么来了,有事进来说。”   把锁头从门上拿下来,高厂长重又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两个人迎进了办公室。   “冉冉要去外交部,刘工也要跟着去北京?”高昌把两个人的来意提炼出来,重复了一遍,随即又道,“这是好事,该高兴才是,你们怎么这表情?”   听到高厂长的话,刘秀的表情才放松下来,守业走后的这几年,要不是高厂长的主张,刘秀觉得自己不会有今天的安稳日子,就连自己女儿能提前来厂里报道,仔细看来也有高厂长的推波助澜,所以对于自己一家要离开钢铁厂的事情,刘秀心里是有些不安和愧疚的。   共事了这么多年,高厂长太清楚刘秀在想什么了,“刘工啊,仔细说来,其实我对不起守业啊,你和冉冉能熬出头来,叔叔阿姨也都回来了,我这心里替你们高兴着呢。”   林守业是为整个钢铁厂牺牲的,要不是他当机立断,舍己为人,这厂里得有多少人失业?厂里的人都该记他一份人情,可时间最是磨人,当年的恩情早就随着林守业的离开,而永久的被人遗忘,就算偶尔有人想起,也不过是说一句林守业可惜了。   高厂长一直自责,他常常会想,要不是自己当年没有管理好车间的维修与管护工作,是不是林守业就不会牺牲,他现在不知道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又能张开多大的羽翼,亲自护住自己的家人?   高厂长想不出来,他也不敢细想,只得用行动来弥补自己的愧疚。   现在林冉被外交部邀请,高厂长既欣慰又不舍,但他知道让林冉离开,是对她最好的发展,这孩子自打来钢铁厂那天,他就知道钢铁厂留不住她,所以一直没有限制过她的意思,林冉私下跟冯厂长达成协议,去了组织部,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林冉要去外交部,高厂长虽然意外她不是去首钢之类的地方,但也同样不会阻拦。   再说刘秀,她的家人情况特殊,在钢铁厂都是知根知底的人,难免有人背后嚼舌根子,王阿姨又是那种情况,举家搬迁竟然是眼下最为合适的选择。   高厂长把一切都想的通透,又哪里会反对呢?   见两个人神色放松下来,高厂长又调侃林冉:“前两天我见着老魏了,听说你跟小魏现在定下来了,以后到了北京你们两个也不用犯愁异地,这可是有一件好事了。”   听他提起魏亦鸣,林冉状似害羞的低头,实则在思考刘秀该怎么办。   不过不等她思考完,高厂长就已经拿好了主意。 第145章   没几天的时间,高厂长就来找刘秀谈话,等人离开的时候,刘秀手中多了一份负责人签好字的调厂申请表。   虽然厂内仍然有些流言蜚语,但姥姥姥爷已经平反,是有文件作证的,厂里对刘秀无形的打压早已随着人升任七车间副主任而消失,加之刘秀在厂期间表现优异,在七车间与首钢的人也接触不少,高厂长深思熟虑后,跟首都钢铁厂厂长联系过后,将刘秀直接调去了首都钢铁厂。   刘秀有些意外于高厂长的周全,但想到自家女儿和魏亦鸣即将定亲,林冉又马上要调去外交部,届时会把刘振平和王连英也接过去,自己一定会跟着去北京,那首都钢铁厂竟然成了眼下最适合的选择。   调令签发完毕,刘秀一时之间却也离不开石景钢铁厂,她是车间副主任,厂内选人接她的班还要几天,而她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毕又要几天。   考虑到姥姥的情况不能多拖,大家商量后决定,由林冉先行一步去北京,找好住所后,再带姥姥姥爷过去,而刘秀则要等到公事交接完毕后即刻启程。   林冉再回到七车间办公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她要离开的消息。研究小组的人是来自三个钢厂拼凑而成,林冉本身属于石景钢铁厂,离开只需要高厂长点头即可,但胡组长和高远见对自己帮助良多,林冉回到车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组长办公室,把自己要离开的事儿告诉了胡开济。   胡开济放在办公桌上的手转动了一下钢笔,“外交部?”   他早有预感林冉不会一直呆在石景县这个地方,但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跑去了外交部,这与胡开济对林冉未来的预估完全背离方向。   “那这个东西看来你以后是用不上了,不过既然已经到手了,就给你吧,指不定以后哪天就用上了。”胡开济说完这句话,做了一个林冉很眼熟的动作。   只见他动作熟练的伸手进抽屉里,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深蓝色小薄本。   不用打开看,林冉就知道上面的内容。如果说之前的绿色小本和红色小本,自己还受之无愧的话,那这个深蓝色的证件,就让林冉大感意外了。   在上辈子,林冉是在毕业三年后,才拿到这个资质,那还是得益于她当时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导师,在专业的学术领域对她多加教导。   “你去北京之后,上边来了好消息,使用咱们研发数据的设备试运行成功,下个月就可以在首钢和上钢投入使用,同时上级部门作出指示,对研究小组内所有组员采取破格提拔政策,丫头,你赶上好时候了。”   胡开济虽然对林冉非常欣赏,但他也不是滥用职权的人,虽然联系了组内多人联名推荐了林冉,但胡开济早就做好了最快两年才能拿到这个证件的准备。没想到还没等到他递交申请,这上级的嘉奖就已经颁发了下来。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胡开济拉开抽屉给林冉看,除了给林冉的小本本之外,抽屉里还放着近十个证件,像胡开济这种升无可升的,或者一次研究并不足以跃升到下一级别的,上级部门也给予了其他奖励。   出办公室之前,林冉向胡开济鞠了一躬,在胡组长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和当年的导师一样的期望,正是因为人生中不断能碰到良师,林冉才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看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而不是甘于在石景县一辈子呆下去。   胡开济最受不了煽情,林冉腰刚弯下去,他就赶紧从桌后过来扶起林冉,“诶诶诶,使不得,你这小丫头弄这么隆重干嘛,你别忘了我可是首钢的人,等到时候到了北京,兴许还有机会见面,别搞的生离死别一样。”   眼眶里还没凝气的水雾被这一句话逗的散开,林冉直起身,笑着说将来有机会一定去首钢探望胡组长。   林冉要离开的消息传开,其中高远见反应最激烈,“你拒绝我上次的邀请,原来是因为志不在研究呀。”   上次连夜加班的时候,高远见曾向林冉递出过橄榄枝,可惜被林冉拒绝了,如今再听林冉要去的是外交部,跨越太大,高远见自以为找到了自己被拒绝的原因所在。   见他误会,林冉也不解释。   身为首钢的一份子,高远见以为将来的分别也是自己离开,万万没想到,小组里最先离开的竟然是林冉,去的还是北京,只不过不是北京的首钢而已。   以高远见为小组长的小组其他四人,围着林冉不时问上两个问题,最想知道的就是林冉怎么和外交部扯上关系了的。   *   在厂里工作了近二十年,一家人要举家搬走,刘秀约着关系最好的李芬芳一家,定在晚上两家人一起吃了个饭。   林冉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李芬芳直接提着一斤姚继业珍藏的白酒上门来。   算上两位未来准姑爷,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散伙饭。   “秀啊,你总算是熬出头了,姐为你高兴”举着酒杯,李芬芳脸上漾起一丝红晕,显然是不长喝酒,只一口就有些上脸,“做了十几年的姐妹,你这猛然一走,我还真舍不得,我们珍珍将来也要去北京,等我退休了,就去北京给她俩带孩子,到时候去找你唠嗑,你可别嫌我。”   刘秀哪里会嫌她烦,她高兴自己未来还能看到自己的好姐妹还来不及。   得了这话,李芬芳高兴的又抿了口白酒,直看的旁边的姚继业担心不已,生怕她一会儿耍起酒疯来。   不到一两的白酒到底没让人醉成那样,两家住的近,散伙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走之前,姚珍珍还对林冉挤眼睛。   林冉凑过去跟她小声说,“你在石景这边的婚礼我是赶不上了,北京那场可千万别忘了请我。”   离别的气氛太伤感,虽然还有再见的时候,但姚珍珍差点忘了自己是马上要举办婚礼的人,闻言赶紧点头,“你不说我都忘了,等到了那头我也没几个认识人,正好你去了我还能有个说话人。”   这么一想,离别的伤感心情倒是散了不少。   “你倒是会自我开解,”林冉好笑。   自从来了这个时代,林冉本身就不太善于交际,认识的人头统共就那么几个,第二天一早,林冉就乔装一番,敲响了钟家的大门。   知道林冉姐姐要离开,表现最不舍的当属粒粒了,她的年纪不大,对冉冉姐去北京还没有什么概念,只是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是再没有人给她好吃的糖果了。   钟骨比钟粒更清楚林冉这趟去北京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只要自己还是一名无业游民,那他就永远不会有机会去的了北京。   去北京和去外地不同,除了有介绍信之外,还需要有县里签的上京许可证,钟骨自知自己一无业务,二无亲人,如果大环境一直持续下去,那他跟冉冉姐这一别,应该就是永别了。   因为知道未来的发展,林冉倒是比他们乐观,摸了摸粒粒的头,“还能再见面的呀,粒粒好好学习的话,将来靠学去北京,不就能见到冉冉姐了么?”   只是不知道等粒粒考大学的时候,还能不能记得她曾经认识过一个叫林冉的姐姐了。   这话粒粒听不大懂,倒是钟骨的眼神一亮,“那我也可以考大学去北京见冉冉姐么?”   随即他就自我否认,现在哪里有高考呢,没有高考,又哪里来的大学。   林冉鼓励粒粒,是因为粒粒的年级,没等读完小学,高考就恢复了,自然不用担心有没有高考这件事。   如果是钟骨的话,林冉也不打击他,只鼓励,“你如果有这心,就跟他们一样报个夜校,将来肯定有用。”   就算恢复高考没有来到,上夜校读书也会丰富了自己的知识,这总是受益终身的事情。   钟骨之前对上学不能照顾母亲这事很是抗拒,眼下母亲病情好转,加上林冉的离开,让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这事儿的可行性。   钟母对这事是鼓励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拖累了一双儿女,眼下有机会让儿子打开心结去读书,钟母第一个加入劝说行列。   小粒粒听着冉冉姐这么说,母亲也这么说,学着两个人的样子,一起加入劝说。   钟骨最终还是同意了,肯定会在林冉走后,去夜校报到。   高考他是没有惦记的,他只是想上个夜校,兴许能考上钢铁厂明年的招工,备不住就能和冉冉姐一样,时不时出个差,备不住就能去北京见到冉冉姐了。   钟骨这么打算的,他也这么做了,第二年如愿考进了钢铁厂后,虽然一直没有出差的机会,但竟等来了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全国高考,这也是后话了。   对未来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预估,收拾好要带走的第一批行李,林冉跟魏亦鸣买好票,先一步赶往北京,打算先去外交部报个道。 第146章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刘秀本来想让林冉少拿点东西,方便安顿,不过林冉考虑到姥姥姥爷还有刘秀的力气,还是自己包揽了大半的行李。   被褥还有锅碗瓢盆这些东西,刘秀和刘振平还要使用,桌椅凳床这些大件,刘秀也都跟认识的朋友说好了送人。所以真正到林冉手中的行李也不算太多。   林冉庆幸自己衣服有往空间里丢的习惯,这会儿行李箱里,装的满满登登的,除了她的衣服,还有刘秀的部分衣物。   一些零碎小东西,刘秀是装了个袋子的,半路为了方便拿,魏亦鸣直接把那袋杂物放进了自己半空的行李箱里。   一人拎着两个行李箱,魏亦鸣没有手牵林冉出站。   北京站人来人往,大家都是大包小包的拿着被褥和粮食,怕跟魏亦鸣走散,林冉抓住了他的衬衫衣料。   走到出站口,魏亦鸣转头询问林冉意见,“先把行李安顿下来,还是直接去报道?”   统共就两个行李箱,林冉觉得没必要特地去送一趟,何况她暂时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先去报道,看看外交部这边有没有什么员工宿舍可以提供。   早已接到消息的戴志民,在办公室里恭候多时,林冉到的时候,他已经沏好了茶水。   徐雅芝是个大忙人,魏亦鸣小的时候,经常被带着来部里玩耍,此时轻车熟路的拎着行李箱,找个地方自己呆着去了。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戴志民打开自己隔壁的隔壁的屋子,跟林冉说。   办公室虽然许久没人用过,但能看出有仔细打扫过的痕迹,林冉本以为自己是和很多人一个屋子,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一个人一个办公室、   林冉回头疑惑的看着戴志民,“部长,那其他的同事呢?”   戴志民以为她是想跟同事们打招呼见面,指了指隔壁几个紧锁大门的屋子,“咱们部里一共十来个人,最近接了两个重差,现在人都在外地赶不回来见新同事,等到他们忙完回来,我就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其中有几个你在上海都认识过的,不用紧张。”   林冉一点也不紧张不用认识新同事,也省去了林冉不少时间,现在还是上午时间,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买下来,给姥姥姥爷居住。   把自己的亲属申请表交给戴志民,林冉去约定好的地方去找魏亦鸣。   外交部总部设在北京,其成员不是北京本地居民,就是在北京已经定居,像林冉这样从外地提拔上来的,从无一例,戴志民对林冉一家房子的问题也无能为力,只得先把林冉安排在饭店暂住,等到找到房子了再离开。   自从毕业回国以来,魏亦鸣每天不是在研究院里,就是在石景县,对于北京的房子也不熟悉,最后只得和林冉两人面面相觑。   徐雅芝出差外地,借不到求助电话,戴志民又是部长级别,这点小事林冉也不好意思跑过去问人家,再说刚刚提到住宿这件事情,戴志民都没提过有认识人家可以居住的事情,林冉这会儿也不会过去自讨没趣。   要说林冉在北京还有什么认识的人,那只能想到的就是廖爷爷和廖奶奶了。   “你们要买房子?”   廖家院子里,廖爷爷靠着椅子惊讶的问林冉,“真决定再北京定居了?”   都有打算买房子了,廖奶奶觉得他这话问的多余,就连廖爷爷自己都知道自己只是在无意识的重复林冉的话。   林冉点了点头,“去外交部报道的手续刚刚都办好了,短期之内都没有变动的想法,所以打算买个房子住,如果能租到也好。”   廖奶奶把洗好的林冉带来的西红柿放到两人面前,“洗好了,你和小魏多吃点。”   本来的思路被打断,廖爷爷先不满,“小魏多吃点,那老廖呢?”   廖奶奶抓起围裙擦了擦手,“老廖也吃呗,要不……我办你放到嘴边?”   本来是想刺老伴一句,没想到廖爷爷却面不改色接下去,“冉冉和她对象在看着呢,说这么肉麻的话干什么?”   林冉:“……”   至始至终没有发言权的魏亦鸣,继续保持沉默。   被廖奶奶推了几下,廖爷爷正了正脸色,“冉丫啊,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就是你的家,来北京定居,你就住这,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房产证上面都是你的名字,怎么还突然跟我和你奶奶见外了,家里这么多空房子不住,那不是浪费吗。”   林冉也不是没想过直接在廖家落脚,但姥姥对廖爷爷廖奶奶不熟悉,林冉怕她初来乍到不适应,倒不如还是买个房子最好,而且这可是北京的房子,增值空间非常大,就算以后有其他规划,买一套也不亏,就当投资了。   以后定居北京,就算无法住在一起,两家也会多走动,林冉还想把自己的亲人跟廖爷爷廖奶奶介绍一遍呢,姥姥的情况一时半会也不会好,林冉倒是没有隐瞒,直接把原因说了出来。   听到姥姥疯了的消息,廖爷爷一阵沉默,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想到了自己曾经的资产,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不搬过来就不搬过来吧,不过你要是想买房子,倒不如就买在咱家附近,这里离小魏家近不说,离你们单位也没多少站公交车。”   林冉眨了眨眼睛,觉得廖爷爷说的话好诱人啊,要知道这里未来可是北京的二环线上,四合院附近的房子,那也都是四合院,如果能买下一套来,将来都能但顾总传家宝世代传下去。   “爷爷,您知道这附近哪家有卖房子的?”林冉语气惊喜,要不是有人想卖,估计廖爷爷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表情变了一下,廖爷爷还是嗤了一声开口,“还不是之前在门口截胡你们的那家人,前段时间儿媳妇被送进去了,她家就差砸锅卖铁去救人,现在家里欠了饥荒,听说要卖房子回老家了。”   那家人林冉还有印象,东西卖了粮食换了,转头就翻脸不认人的找来革委会举报她,林冉当然记得,但她还记得,廖爷爷曾经说过,那家人的东西都是曾经廖家的,那住的屋子,也是曾经廖家的房子。   “比起房子将来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倒是你买过来更让我安心一些。\"说着话,廖爷爷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出来。   手绢四四方方的叠好,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林冉看着倒是和刘秀曾经给自己嫁妆时候的那块手绢相似。   大抵是现在的人们都喜欢用手绢包钱,廖爷爷把手绢打开,里面竟然真的有一叠票子,从大团结到毛票,林林总总大概有二百块之多。单看钱的新旧,就能看出手绢的主人攒了多久,才攒到这么多钱。   “爷爷这里还有些钱,你拿去凑凑。那家人吧,欺软怕硬,你记得到时候强势些,这价格估计还能降一降。”廖爷爷把钱塞到林冉手里,叮嘱到。   林冉空间里的钱正愁无用武之地,这会儿当然不能要老两口的血汗钱,她那个房产证收的都有些心里不得劲,正想以后在北京定居,自己一定要时不时来廖家看看,就又被廖爷爷塞了一把钱。   “不用,爷爷,我和我妈是双职工,现在姥姥姥爷平反了,每个月也有退休金拿,来北京之前家里给了我些钱,您这个您还是快些收好吧。”   廖爷爷还在坚持,林冉不喜欢推来推去,干脆说,“您先收着,我觉得她们如果是想回老家生活,那卖房子应该不会收钱,倒是可能收粮食的可能性更多一些,您把钱收回去,我跟您保证,如果我到时候钱不够了,我一定跟您开口。”   粮食,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来的东西,在乡下,更是有钱没地方花,所以林冉大胆猜测,对方很可能不会收钱,而是会选择换粮食,不然偌大的北京城,要是收钱,那家的房子肯定早就卖出去了。   “还真让你给猜着了,”老烟鬼拿着一纸卷旱烟,推门走了进来。   午饭过后,他受廖爷爷所托,前去打听那家人的报价,没想到这事还真让林冉给说对了,对方只要粮食不要钱,这粮食的需求数量,比林冉预期的高出一大截。   “丫头,你跟叔说个准话,这个数的粮食你能不能弄来,如果能,你就背着,爷爷我肯定给你搞一个低价。”废品收购站的老烟鬼跟廖爷爷是从小到大的交情,他说的话,就一定不会骗人。   “能弄来,那这事就拜托爷爷您了,”林冉点头,她空间里有的是粮食,最需要担心的应该是怎么拿出来不被发现,而不是担心数量的问题。   魏亦鸣本想在旁边看着有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但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用武之地,自家女朋友一个人,就把事情都搞定的差不多了。 第147章   有了林冉的准信儿,老烟鬼来去很快。   “谈妥了。”   再一次进入廖家大门,老烟鬼的脸上满是喜悦,“我给你说啊老廖,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我,那家人呐,啧啧啧,真是贪的有些不要脸。”   那家人是什么嘴脸,早在许多年前廖家老两口就已经深有体会,这会儿还是配合老烟鬼做出洗耳恭听状。   原来那家人里的儿媳妇还在里面等着人筹钱,家里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儿在家。老太太在廖家做过工,自然见过老烟鬼无数次,见面第一句就得意的不行,“哟,这是廖大老爷派你过来的?我可告诉你呀,这房子甭管以前是谁的,现在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那就是我家的,强买强卖我可要告官的。”   老烟鬼和廖爷爷是从小的交情,受人所托前来办事,但也不是来看人脸色的,闻言直接嗤笑一声,“怎么,你家儿媳妇的教训还不够呢,你还想把自己也报官报进去?再说,那报官都是过去的老说法,现在应该叫报警,难怪你儿媳妇要被抓进去,你这想法也太危险了。”   现在正值破四旧,一切跟旧社会有关的人事,都让人极为敏感。老太太一听老烟鬼的话,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老烟鬼不想跟一个女人碎嘴,直接说明来意,“听说你这房子打算转手,出个价吧。”   虽然开头不是很愉快,但眼下总算说到正题,老太太眼神里精光一闪而逝,对着老烟鬼比了个巴掌,翻了数下后,开口道,“我要这个数的粮食,得是精粮,粗粮得翻三翻。”   老烟鬼白眼一翻,比了个数,直接比老太太的少了三分之二,“贵了,我只能出这个数”。   老太太不屑,“廖大爷让你来,是让你来探路的么,这价也太不实诚了。”   说的你就实诚似的,暗自腹诽一句,老烟鬼:“我可不是来帮老廖买房子的,当年你们把他家祸害成什么样子,他现在能吃上饭,都得靠他儿子牺牲的抚恤金供应粮,哪里来的钱买房子,你逗我呢吧。”   这话说的老太太脸上心虚一闪而逝,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占理,当年大家都那么做,只不过她家做的过火了一些而已,凭什么要让一个外人说的脸上无光?想到这,老太太又理直气壮起来,“我不管是他买还是你买还是谁买,总之这个数我不同意。”   当年老烟鬼和廖家关系亲近,她们做仆人的都能捞到那么多好处,没道理他这个朋友比她们捞的少。而且现在老烟鬼在废品收购站工作,那里有没有油水老太太不清楚,但每个月的进项是有的,老太太觉得老烟鬼身上,大有油水可刮。   “哎,”老烟鬼突然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那就没的谈了,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干脆利落的放手倒打的老太太措手不及,下意识把人叫住,“诶你等等,你……不再还还价?”   做买卖不就是有来有往么,老太太以为自己出一个高价,老烟鬼还价,她坚持一下,双方你来我往,互相让步,最终达成一个中间数的交易,没想到老烟鬼不按套路出牌,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儿媳妇在里头受了不少罪,儿子孩子都想她,老太太着急凑钱把人接出来。到时候人出来了,她家在附近也过不下去,干脆收拾东西回老家,临走能多搞点粮食就多搞点。   老烟鬼顺势回头,“还什么价?又不是我买房子,我是受人所托帮别人问的,人家就给了我这个数,你不同意这价,那我一个帮忙的还能自掏腰包去贴补上?还什么价,还不了,没的谈。”   见他态度坚决,老太太反而慌了,她这房子早先是廖家下人住的地方,后来廖家聪明,还没等被打倒,就把家底捐给了上边,这片区域砌墙被规划成了连体独院的一趟房,她家因为以前在廖家做事时得势些,住的房子大些,等到分房时候,就把这原先住的这间给了她。   也就是因为房子是这片最大的,才造成了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现在年轻人买房,都是用作婚房,太大了住不过来,而且价格还贵,所以她这卖房子的消息发出去之后,还真没人能给到老烟鬼这个价的。   对比之下,老太太妥协了。   约定好明天交易,老烟鬼直接来了廖家。至于老太太在后边跟踪,想要看他到底是为谁帮忙的,老烟鬼也没在意,大大方方推开了廖家大门。   “呸,我就知道肯定是撒谎,”老太太站在门口啐了一口,转身回家了,反正那价格已经算是她眼下能卖到的最高价,是廖老爷还是老烟鬼买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狗改不了吃屎,”听完老烟鬼的复述,廖爷爷嗤道。   “辛苦了,快喝杯水,”廖爷爷没什么诚意的把自己还没来得及喝的水杯推了过去。   “你那粮食明天能弄到多少,实在不行,我这边能给你联系到,你就拿钱就行,价格保证公道。”老烟鬼转头问林冉,他跟那家人说好的是明天,就是因为他有这底气能帮林冉把粮食弄到,晚了,也怕夜长梦多。   林冉眼前一亮,没想到老烟鬼爷爷竟然有这样的渠道,闻言赶紧点头,“那就麻烦爷爷了。”   她正愁自己明天该怎么避开魏亦鸣的跟随,把粮食弄到廖家又不被人发现呢,老烟鬼爷爷就送来了办法。要知道,这里可是北京,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自己能不能保住不说,指不定还要连累魏家、廖家,甚至一连串的认识人,林冉不敢拿别人的前途去赌。   第二天交易的时候,林冉特意穿着臃肿乡土,半捂着自己,叫老太太看不真切,完全没认出来她就是让自家这么惨的当事人之一。   手续办的很顺利,有老烟鬼爷爷从中监督,房产证顺利到手。思来想去,林冉把证件写了刘振平和王连英的名字,这房子本来就是为了两位老人而买,写她俩的名字正好。   “哎,我没本事把房子弄回来,倒叫我孙女把事儿办成了,老天开眼呀,”看了看新鲜出炉的房产证,廖爷爷又是感伤又是欣慰。   原以为他会心存芥蒂的林冉,彻底放下心来,给石景县那边去了长途电话,示意姥姥姥爷可以启程来京了。   交易达成,原先的住户很快把儿媳妇接回来,全家人收拾行李回了老家。   在姥姥姥爷来之前,林冉还要把新家打扫干净,布置好家具,才好迎接人入住。   这几天林冉都是住在廖家的,可把廖爷爷廖奶奶高兴坏了。   因为还没安顿好住处,外交部那边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她这个新人忙活,戴部长干脆让人先安置妥当,再去部里工作。   吃完早饭,魏亦鸣早早过来接林冉,去新家大扫除。魏亦鸣家离这边半小时不到的脚程,两个人到新家的时候,才上午八点。   花了两天时间重新粉刷的墙壁这会儿已经大半干,林冉和魏亦鸣开始擦地。   两个人都没有过刷墙的经历,廖爷爷廖奶奶身体不适,不方便前来,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刷墙之前,没有提前把地铺上报纸,刷的时候又滴落太多灰浆。   地上都是结块的漆料的印记,清理起来极为困难,等到地面上的漆料清理好了,地面也都完全焕然一新,墙上也已干透。   经过老烟鬼爷爷的从中介绍,林冉找到一个靠谱的木匠师傅,只花了很少的价格,就换来了全套的家具。   早些年廖家是这片的大户人家,就连下人住的院落也都是石砖铺砌,这倒是给林冉提供不少便利。   新家总面积一百多平,分为东西中三个屋子,左右大小相近,格局相反,中间的是厨房。   来到了新的环境,有了新的工作,林冉再不用担心周围人知根知底的指点,索性放开手脚,拉着魏亦鸣逛起了商场。   上次碰到魏晴的那家商场对面,还有一家更大的商场,里面商品动辄上千,平时人烟稀少,但林冉却直接走了进去。   虽然魏亦鸣一再表示自己有外汇券,但林冉还是坚持买了北京牌黑白电视机,一台只需698元。   这个年代的电视机并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的节目,为了生产,白天没有节目,只晚上会播放一小会儿节目,三位数的北京牌电视就足够刘秀心疼,如果自己买了一台外国引进的彩电,刘秀怕是要担心自己的嫁妆到底能不能够用了。   电视机可以看到画面,但只有晚上有节目,姥姥姥爷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多数时间都在家里,林冉在大楼里转悠一圈,又买来两台收音机。   有了收音机,姥姥姥爷白天的生活也可以很充实。   凭票供应的单门冰箱、洗衣机,林冉也没跟魏亦鸣客气,直接用他带来的票,自己掏了钱,付款买回了家里。   这年头的百货大楼可没有送货上门的概念,林冉又找车给家电拉回了新家。   魏亦鸣虽然是科研出身,但小时候也是在部队历练过的,挪动个家电还是不成问题。   一番挪动后,林冉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新家。 第148章   新家院里自东向西一共三个房门。   中间最里面是厨房,已经安好了新铁锅,还有各式厨具,外间中间摆放着桌椅,可以用作餐厅,墙角立着一个单开门上下双层的冰箱。   东厢房较大些,按照习俗,是给姥姥姥爷住的,外间是客厅,摆放着新买的电视机和收音机,最内侧的墙边还立着一个双桶洗衣机;里间是一个十多平的卧室,一个一米五的双人床,床头摆着一个小柜子,墙边靠着两个双开门大衣柜,林冉打算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用工资把它们填满。   西厢房比东厢房略小一些,但进门直接就是卧室,所以可居住面积有二十多平。   靠窗户的两个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木桌,一把椅子,可以用来写字看书;墙边立着同样风格的两个大衣柜。   本来林冉想多放些家具的,但还是魏亦鸣提醒的对,等到刘秀搬来北京,也不会在家经常住。她的工作性质,注定要经常加夜班,到时候肯定是要住在首钢的员工宿舍里。   林冉听完这个事情,有些懊恼,她光顾着买房子,竟然忘记考虑妈妈上班的距离问题。不过魏亦鸣倒是安慰她,“首钢比石景钢铁厂大很多,就算你新房子买在首钢附近,伯母估计也会住在宿舍的,而且那边比较偏,不太适合姥姥姥爷居住。”   这话多多少少起到了一定的安慰作用,林冉暗自盘算起以后在首钢附近再买一套房子的可行性。   要说不常住在家里,那林冉觉得自己也得算一个,这事儿看她刚去外交部报道时冷清的办公室就能看出来,以后工作中外交部的出差也少不了。   把新买的一床被褥铺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林冉拍了拍手,把另一台收音机,捧去了廖家。   廖奶奶来开门的时候,被林冉吓了一跳,“诶哟,这是怎么的了,捧着这么个大家伙?”   魏亦鸣也有工作,早在林冉把新家收拾好的时候就去单位了,林冉自己捧着还没拆包装的收音机,把廖奶奶吓了一跳。   收音机既大又沉,好在从自家到廖家的路程很近,林冉还是捧动了。   把纸壳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林冉吁了口气,甩了甩酸疼的手腕,“这是给您和爷爷买的收音机,平时您俩在家听点响,就不用无聊了。”   说完又把自家安装了电视和洗衣机的消息告诉了廖爷爷廖奶奶,“我想着等姥姥适应这里了,您和爷爷两个人晚上就去我家看电视去,平时有脏衣服也都交给我。”   林冉手头有钱,完全可以再买一套电器送给廖爷爷家,但她却不能这样做。   林冉来北京之前,刘秀把最近的工资全给了她,食堂那边早就兑好了饭票,所以她自己只留下了三人上京的花费,其余都给了林冉,还有之前攒下的给林冉的‘嫁妆’,总共加一起也不到两千块钱。   这些钱,就是她买下新家都不够用。按理说,买了这么多电器应该会掏空她的‘私房钱’,加上这么多家电家具已经足够惹眼,所以林冉没有再继续买下去。   好在这时候的电视机只那么两个台和节目,不存在争抢换台的问题,和着洗衣机一起,两家就拐弯几步路的功夫,完全可以共用。   但收音机就不一样了,收音机作为这些电器里最便宜的一个,白天也可以听节目,如果两家再共用一个,那岂不是要黑白都在一起,林冉怕姥姥适应不了。   廖爷爷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一边鼓捣收音机接收信号,一边‘责怪’林冉太过破费。   林冉只但笑不语,比起一台百来十块的收音机来说,廖家给她的东西,价值远高于此。要不是她怕动作太多会引来什么麻烦,恐怕现在的廖家,得和她的新家一样。   林冉在石景县的时候,就跟刘秀讲过自己认了干亲的事情,怕她担心,林冉没说房产证和那一盒珍宝,这次在电话里特意提了两家挨的极近的事情,刘秀很是高兴,说等自己到了北京,两家一定要见个面,好好谢谢廖家几次对冉冉的照顾。   廖爷爷自然也是高兴,原本认干亲就应该两家长辈都在场才算正式,不过林冉之前情况特殊,这干亲只是后来默认的,还缺一个比较正式的仪式。   石景县到北京的路程只需两天一夜,林冉在新家独自居住的第二天,姥姥姥爷也到了北京。   林冉提前得到消息,去接人的时候,竟然看到了让她意外的人,“哥?”   和姥姥姥爷一同出站的,竟然还有许世达。   许世达眼睛眯了眯,“你还认得我是你哥?”这小丫头自从到了北京,可是一次都没联系他。   林冉挠了挠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次没联系许世达不光是因为通讯不方便,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真的忘了。   自从到了北京,林冉忙着收拾房子,跑家具,跑家电,布置,饭点前还要提前去廖家给老两口做饭,还没去外交部正式报到呢,就把自己搞的忙忙碌碌,给刘秀打电话都是挑着重点说完就挂了电话,至于许世达,已经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许世达也只是调侃她一下,见她不好意思,也就把这事揭过了,“好了,知道你忙,没真怪你,快带路吧,再过会儿这东西都拎不动了。”   许世达常年坐办公室,这会儿大包小包的揽在身上,时间短些还好,长了他知道自己就拎不动了,于是催促林冉赶紧前面带路。   林冉这才回过神,一手搀着见她就亲近的姥姥,另一手帮许世达和姥爷分担了些东西,一行四人往新家走去。   “你妈说还得有个几天才能来,等今天我们歇一歇,明天我先跟你去廖家拜访拜访。”姥爷把手里的一个小布包递给林冉拎着,自己则背着一个大包裹往前走。   “还有这么久?”林冉嘀咕了一句,又转头回答姥姥的问题,“想您,可想您了,等会儿咱们到新家了,我给您做好吃的。”   姥姥并不惧怕人多的地方,但初到一个陌生地点,还是有些拘谨,身边熟悉的林冉和始终陪伴她的姥爷、一路都跟她很亲近的许世达,让她微微放松下来。   知道姥姥姥爷今天到站,林冉提前在厨房备好了粮食和蔬菜,这会儿正值午饭时间,林冉熟练又快速的摊了一盘面糊饼,算作匆忙中四人的午饭。   廖爷爷那边知道她今天不过来做饭,会自己解决饭菜,也不需要林冉惦记。   午饭过后,姥姥新奇的在自己的新屋子里打转,姥爷和许世达忙着铺被子,姥姥拉着林冉在各个屋子里熟悉地盘。   “姥姥咱们有新家了,你不开心么?”林冉注意到自打午饭过后,姥姥的神态就有些萎靡不振,这会儿领着人在自家院里转了两趟,也不见好转,林冉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听到有人问,姥姥想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小声问,“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曼丽了?”这个称呼是她最近才纠正过来的,以前她习惯叫‘曼丽姐姐’,无论是对林冉,还是对冯曼丽。   听到这个名字,林冉转头看向姥爷,姥爷却看向了许世达,“奥,曼丽啊,是个好的,可惜有人不开窍呐,啧啧。”   林冉挑了挑眉,冯曼丽对许世达的心思已经连姥爷都看透了,她不信许世达没反应。   姥爷已经走到这边来劝姥姥,林冉则走到许世达身边,侧头看向某个一直低头检查被子有没有铺好的许世达。   “说说呗?”   许世达抬起头,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她的八卦,“说什么?”   和林冉来北京不同,许世达来北京,是因为他的家底本来就在北京,之前也是为了报答姥爷的恩情才一直在钢铁厂呆着,现在刘家举家搬迁,许世达自然也申请了调令回京。   姥姥姥爷走的时间凑巧,赶在他打好了报告之后,让叔叔是冯厂长的冯曼丽误会他这次就要走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把许世达拦在了小道上表白。   不过当时许世达在陪着姥姥姥爷散步,为了姥姥的心情着想,两人选择的是无人小道,这事也就只有三个人知道,没有在厂里蔓延开来。   但这事还是对许世达造成了一些影响的,长这么大的人生第一次被异性这么直白的表白,许世达有些懵然,甚至不自觉开始思考和冯曼丽过去的相处。   最后,许世达不得不承认,冯曼丽竟然是他相处过的异性中,最不让人讨厌的那一个,虽然还称不上有多喜欢。   想到这,许世达还是跟林冉透了些信儿,“也没什么可说的,我跟她就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那就是有进一步接触的意思,林冉不知道许世达申请回京的报告,只以为这一对就要有新消息。   搞怪的挤了挤眼睛,林冉调笑许世达,“那到时候你们结婚可得告诉我,我好提前请好假,回县里参加你们婚礼。”   许世达有些奇怪,“秀姨没跟你说么,我申请回京了,预计下个月就能有批复。”   刘秀还真没说,林冉倒是想到最关键的事情,“那冯曼丽怎么办?”刚刚这人还说要接触看看的啊?   这一问,倒是让许世达又回想起了那天,在小道上被人堵住的场景,面容白净的少女脸上满是坚定,“我不管你要去北京还是南京,总之你去哪我去哪,你可别想甩开我。”   冯厂长手上权力和人脉也不少,如果冯曼丽去找他,那还真有可能跟着一起去北京。   听完当时的描述,林冉只剩赞叹,没想到冯曼丽表面看起来有些高傲,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表现竟然这么大胆,她还有些佩服起来。   至于她的大胆,能不能打动许世达这个铁树,那就要看缘分啦。 第149章   林冉和姥姥姥爷在北京团聚的时候,远在石景县这边的刘秀却发生了些意外情况。   看着眼前眼眶通红的少年,刘秀面色冷淡,并不为对方的境况而动容。   今天一早,她刚交接完全部的工作,想到就要跟亲人团聚,刘秀心情极好的往家走去,却不想半路碰到了三房的林家奇。   “你怎么在这?”经过上次的事情,刘秀对所有林家人的好感都已经没有,就算林家奇只是个孩子,但刘秀还是扯不出一个笑脸。   “你被退学了?”听完林家奇的话,刘秀神色一怔。还记得当初她家形势最差的时候,林奶奶逼着自己给林冉办退学,省下来的学费,就是给了林家奇念书。   要不是自己认识学校校长,恐怕现在的林冉档案里,还要留一个初中肄业的底子,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被退学了。   刘秀想不通林家奇是为什么来找她,除二房以外的所有林家人,从老到小,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都让她厌恶无比。   “你应该回林家村,而不是出现在这里,”林家奇读书的镇子离县城很近,经常会有人不开介绍信就直接过来,看林家奇的样子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县里最近对这事抓的挺严,到底曾经亲戚一场,刘秀好心劝了一句,却见林家奇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地上。   人来人往的下班必经之路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跪在水泥地上,抓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妇人裤腿,哭的极其悲惨,让人忍不住驻足围观。   “二伯娘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书读啊,这钱算我借你的成么,等到我将来有了出息一定把钱还给你!”   又来这套。   到底是林家人,连这副利用舆论来胁迫自己的路数都一模一样。刘秀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的女儿已经不在厂里,她也即将离开石景县,档案早就先人一步离开。且不说因为之前警察来抓人的动作太大,导致现在钢铁厂的人早就对自己婆家这边的亲戚有了了解,就是同厂职工们对自己真的有所误解,刘秀也不怕她们的讨论了。   等去了北京,石景县的一切再也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你是被退学的,就算我借你钱,我也不能帮你找到收留你的学校,”没了顾忌,刘秀也懒得跟林家奇费口舌,留下一句拒绝,转身就要走。   原来是被退学的,周围人听到这句话,指点的更起劲了,这年头,学校的教育本来就很是宽松,这样还能被退学,那一定是这学生人品有问题,不自觉的,大家的秤杆开始偏向刘秀。   见刘秀对自己的惨状完全不动容,林家奇心里暗恨。学校里现在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全是他奶奶对二房的苛刻行为,学校里讨伐声甚多,很多人都认为这是旧社会留下的思想,是应该剔除的糟粕,对于有过这样行为的林家子孙,他们坚决抵制。   随着流言散开,不少同村人或者邻村人都把自己知道的林家情况说了出来,作为靠逼二房女儿退学才能拿到学费读书的林家奇,首当其冲受到了大众指责。   这还不算,学校课程不多,林家奇本来学习不太好也只是混日子和学历,这些明显的疏远只让他感到难堪,但并不会对混学历造成什么影响。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随着流言传的越来越广,校长、老师极其亲属不知道为什么,都知道了这件事,听说林奶奶还带着他妈妈去厂里闹刘秀,甚至被警察抓了起来。   怀疑敌特的罪名实在太大,连带着,作为受益人,学校以德行有亏将他退学。   来找刘秀是他最后的挣扎,他赌刘秀不知道林奶奶来找茬,是因为他通风报信说看到二伯娘回到家属楼居住了。来之前他还特意打听过,因为林奶奶的行为,现在林家村已经不允许所有的林家人出门了,也就是说,回到林家村,就是永无天日的劳作,再无进城读书和考工的可能。   本以为自己有无限风光未来的林家奇,怎么接受的了这么大的打击。   强忍着羞耻来找,甚至学了林奶奶的招数在众人面前卖惨,却没换来刘秀的半分心软,林家奇这下是真的绝望了。   林家败了,林奶奶倒下了,大房与他们家划清界限。三房这边,母亲在狱中没有音讯,姐姐春杏嫁给了葛家,但因为嫁过去之前发生那些事情,林春杏在葛家的境况并不是很好,中途倒是坏过一次孩子,但被性格已经阴晴不定的葛东□□力打没了,林春杏能捡回一条命,还得靠葛村长的邻居好心把她送到了医院,又找来了林守成。   想到自己回到林家村后即将过的日子,林家奇心里绝望,膝行两下,就要抱刘秀的裤脚,却被身后穿着制服的警察拦住去路。   “林家奇是吧,我们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闹事,请把介绍信拿出来给我们看一下。”   林家奇哪里来的介绍信,最后竟然和当初的张玉凤一样,以危害公共安全及非法流窜的罪名被抓了起来。   等到他好好表现被放出来,想要报复刘秀的时候,石景钢铁厂早已没有刘秀和林冉这两号人物了。去北京需要办理进京许可证,出林家村都不行的林家奇,自然再没机会见到刘家人了。北京,那是林家奇一辈子都再也去不了的地方。   看着林家奇被带走,刘秀的脑海里却全是他最后那个怨毒的眼神,很难想象,那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   林冉之前就有过猜测,说林奶奶知道她家搬回了家属楼,是上次来过一次的林家奇报信的事情,刘秀还将信将疑,这会儿她却突然也有了这种猜测。   明天就要进京,以后林家人再也打扰不到她们家的生活,当初林奶奶来石景县,到底是因为谁,因为什么,刘秀已经懒得再深思。   到北京的那天,风和日丽,即将步入初冬的北京并不是很冷,记得林冉在电话里的叮嘱,初来北方的刘秀穿着厚重,下车也不感觉有多冷。   作为最后一个进京的人,刘秀的行李是最多的一个,下车的时候,林冉和许世达一起来接的人。   虽然林冉在电话里说过这边说过这边什么都准备好了,但刘秀还是把厚重的棉被卷成行囊背来了北京。   石景县的家里,桌椅什么的实在难拿,刘秀不得不忍痛送人,但棉被可是她的嫁妆,是王连英亲手给她弹的,刘秀一直很珍惜。   “姥姥最近情况怎么样,你的工作不忙么来接我,”刘秀把行李给许世达,行李袋子和林冉一人抬一边,边走边关心林冉。   姥姥换了新的环境,除去一开始的不适应,后面就又恢复了在农场时的样子,一个人自娱自乐也能玩一天。姥爷领着她拜访了几次廖家后,姥姥现在跟廖奶奶也能玩到一起去了,虽然神志还没恢复,但已经不会像在钢铁厂那样闷闷不乐的。   情况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林冉的工作这边,今天来接完刘秀,她打算明天就去部里,正式开始自己的工作。   “今儿休息一下,明天妈也得去首钢那边报道去了,估计以后还得在那边住宿舍,到时候家里又只剩下你姥姥姥爷了。”刘秀拎着行李放到公交车上,回身帮着许世达托了一下他后背上卡在门口的行囊,一行三人坐上公交。   “小许辛苦了,听说你也申请回北京这边上班,到时候多回来家里这边看看。”刘秀也是看着许世达长大的,加之许世达为了姥姥姥爷的事情没少忙活,刘秀早就把他当做了一家人。   “好的秀姨”,许世达点头,一手扶着放在地上的行李,一手把着扶手。   新家的布局刘秀很是满意,等看到姥姥那屋的电器时,眉头蹙了一下,回到房间休息的时候,特地拉着林冉问给她的嫁妆,还有林冉自己的积蓄,是不是都花光了。   电器买都买完了,林冉索性把自己曾经在石景县的黑市倒买倒卖的事情告诉了刘秀,只是隐瞒了自己是供货方的部分事实,只说自己跟着别人一起,赚了不少钱。   这可把刘秀吓了一跳,指着林冉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是想到一家人已经离开了石景县,林冉又保证自己武装的很严实别人认不出,刘秀勉强安慰自己放下心,但还是忍不住拍了下林冉的胳膊,“叫你让人担心,以后千万别这么冒险了”。   刘秀心里清楚,林冉冒这么大的风险,完全是为了这个小家,只是自己竟然从来都没发现她去黑市忙活了这么多事情。   倒买倒卖手里有钱的这事儿跟刘秀报备完,林冉没有透露自己的钱还剩多少,这事就算揭过去,再也没人提起了。   舟车劳顿,刘秀吃过午饭,没抵住困意睡了一觉,心里惦记着要去拜访林冉说过的干亲廖家。 第150章   休息了一天,刘秀拿着调令去首钢报道的这天,林冉也终于忙完所有的事情,出发去外交部正式报道。   上一次的手续办理已经下来,这次到了外交部,部里总算有了零星三五个人,戴志民一一给林冉介绍。   外交部足够大,办公室也多,大家几乎都是独自一个办公室,平时团队合作也是跟其他部门联合,林冉要认识的,除了本部的人以外,还有不少需要熟悉的人和事。   “这些资料都是基础的,你先把这些都看完记下来,以后都要用到,平时没事的时候按时上下班,跟楼里上下混个脸熟。至于你的分工,我对你的能力还没有一个综合的评估,你先把这个表填一下,等到资料记熟后再做安排。”   出于对林冉的重视,加上部里现在各个副部长都不在家,戴志民亲自跟林冉交代近期的工作安排。   林冉随手打开资料翻看两眼,发现上面小到楼里上下各部门名单和亲属关系,大到各个国家领导人的基本资料,应有尽有,既基础,又重要。   看来外交部倒是和林冉一开始想象的有些不同,她一直以为外交部的工作只有对国外呢,眼下看这些资料,倒是对内了解越深,工作越好开展。   向戴部长保证自己会认真背诵资料,林冉以为他就要离开。   戴志明交代完工作,见林冉态度端正,又是左右无人,给她透露了些口风,“设备到了以后那位意识清醒不少,最近经常找人谈话。如果局势能变好,不少人都会因此受益。”   戴部长只是点到为止,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这段话,能让林冉意识到她的前途不可限量,别因为眼下的工作过于基础而不耐烦,要踏踏实实的做好自己的工作。   林冉听完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上辈子她曾听老一辈说过,是有那么一段时间有些松动,但后来的形势又继续严峻起来,真正结束这个运动,最快也要等到两年后。两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又一个两年中更加绝望。   这种我什么都知道,然而我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感觉,让林冉忍不住捏了捏拳。   这种感觉,实在难受。   工作的事情定下来,林冉遵照戴志民的吩咐,每天按时上下班签到,在单位除了背诵资料就是上个厕所,几天下来,竟然真的认识了不少同楼同事。   大楼里很久没来过新人了,大家都对这个每天进出的小姑娘十分好奇,听说是外交部从地方提拔过来的新人后,更是眼前一亮。   外交部,地方提拔,每个词都在透露着这个小姑娘能力斐然,加上她年龄又小,未来不可限量。   有能力又好看的女孩子,总是受年长一辈的人欢迎的。   “我有对象啦。”林冉笑着对眼前想要给她张罗乡亲的楼上阿姨说道,这几天里,她不知道拒绝了多少这样的长辈,但和在石景县不太一样,这楼里的人互相之间,竟然很少传递八卦。   也许是因为保密性工作做多了,彼此之间说话竟然不会太过八卦某个人,这就导致了林冉强调自己有对象的事情传的不够广泛,每天来偶遇她的阿姨们乐此不疲,想要给她介绍自己的远房亲戚家的单身男孩。   “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阿姨满面的笑容一顿,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对,又赶紧找补,“可惜我那侄子错过了,也不知道哪个小伙子这么有福气,等将来一定喊阿姨去喝喜酒啊。”   这当然是客套话,林冉到现在都不知道眼前这个阿姨姓甚名谁呢。   背诵资料从来难不倒林冉,在把手里的文件都记忆下来以后,林冉想去跟戴志民申请接下来的工作,却得知人目前不在部里,好像是上级有什么事情把人叫了去。   部长不在家,工作又都做完了,外交部本来也没有硬性的工作时间规定,林冉索性就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去给老姥爷做个晚饭。   刘秀自从去首钢报道成功后,就正式开始了住宿舍的生涯,林冉又每天泡在部里背资料,家里每天就只剩下两院的老人互相走动。   廖奶奶和刘姥爷都会做饭,就算两家老人口味不同,四个人也能和谐相处。甚至无师自通了各自做各自的菜,等到饭点又并到一起,这样就变成了四个人,两个不同口味相同的菜。   平时都是五点下班,今天林冉四点半就往家走。本以为自己回家会看到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四个人在院子里聊天,或者是坐在收音机旁听节目,但林冉没想到,自己进门后,却看到了热闹的一幕。   姥姥跟着廖奶奶坐在一旁打毛线团,应该是在为马上来临的冬季做准备。   廖爷爷一边放着收音机里的小曲儿,一边跟魏亦鸣下着军棋。   “诶,不行不行,你等会儿你等会儿,我不走这了。”廖爷爷一脸沉重的思索片刻,在魏亦鸣想要走棋的时候,又非常着急的毁了一步棋。   魏亦鸣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的棋盘,感觉无论自己怎么放水,廖爷爷都没有赢的机会——棋下到这般糟糕的程度,也非一般人能达到的境地。   “鸣哥你忙完放假了?”看到几天不见的魏亦鸣,林冉把身上的挎包拿下来,连带着外套一起,挂在了客厅门口。   听到动静,魏亦鸣站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大衣,帮着挂在了衣架最高处还闲着的地方,顺便回答她,“我请了假”。   “请假?”林冉开玩笑似的接了句,“特地请假来看我呀?”   过了片刻,也没等来魏亦鸣的反应,见人就这么看着自己,林冉悟了,这还真是请假来看她的??   不是吧,她印象里,她鸣哥不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呀。   在林冉思维发散之前,廖爷爷却抢先一步,在桌子旁边嚷嚷着,“快来下棋,下完这盘再去旁边谈你们小情侣的话题,快来快来,这局我一定赢你。”   魏亦鸣过来帮忙挂衣服一直背对着廖爷爷,林冉进门面向桌子却看的一清二楚,廖爷爷刚刚分明做了不少小动作。   被催促着,魏亦鸣示意林冉等会儿再说自己为什么请假回来,转身回到桌子旁陪棋瘾犯了的廖爷爷下棋。   出乎林冉意料的,魏亦鸣面对敌方突兀多出来的许多旗子,竟然面不改色,甚至在对方用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棋盘上的‘军长’,吃了他一个‘师长’之后,仍然沉稳依旧。   这是被毁了多少次棋,才能锻炼出来的心胸呀。林冉感慨一句,发现屋里没见到姥爷的身影。   “姥爷出去了?”观棋不语,怕打扰两个戏精下棋,林冉问正在跟廖奶奶学打毛线团的姥姥。   毛线绕在两个手背上,中间形成一个椭圆形,一圈一圈的画圆做匀速运动,姥姥正玩的乐此不疲,听到林冉问话也不搭理,完全不知道她在跟自己说话。   廖奶奶把放下来的线绕成团,见状告诉林冉,“你去看看,应该是在厨房呢。”   这个时间姥爷在厨房一定是在准备晚饭,林冉提前回来也是为了准备晚饭,闻言从挂着的挎包里拿出一袋菜,拎着就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除了姥爷之外,还有本该住在宿舍的刘秀,两个人一个切菜,一个摘菜洗菜,配合默契,倒叫拎着东西站在门口的林冉有些懵然。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失踪人口竟然同一时间聚齐了?   “今天是你生日呀!”听到女儿的问话,刘秀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在围裙上擦了擦,放到林冉的脑门上试探温度,“没发烧呀,忙傻了么傻丫头,今天是你生日呀,我特地请了假回来给你庆生。”   “那鸣各也……?”林冉一下子就get到了刚刚魏亦鸣要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她,自己的生日自己都不记得,想必鸣哥当时一定无奈极了。   “是呀,小魏说今天是你生日,特地请假出来的,他对你的事,可比你自己还上心。”刘秀本来就对魏亦鸣的这个举动很是满意,这会儿看到女儿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对比之下,对魏亦鸣记得林冉生日的事情更是欣慰。   姥爷拿着菜刀在厨房的案板上切着菜,听女儿和孙女聊天,也不插言,脸上的笑容轻松惬意,显然很享受这样难得的团聚时光。   林冉没想到原主的生日竟然跟她是同一天,在乡下从来没人给原主庆生,所以林冉并不知道原主是哪天的生日。   今天她特地回来的早一些,还买了不少菜,就是为了晚饭丰盛一点,就当暗自为自己庆生了,可没想到,刘秀和魏亦鸣都请假回来了。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还不错。林冉细细体会了下现在心里的感受,越发感觉到了有家人的温馨。   “下班路上买了些菜,晚饭加两盘菜?”林冉拎起手里装满菜的布袋子,笑盈盈的问。 第151章   刘秀、林冉、魏亦鸣三个人都买了不少菜,导致晚饭极其丰盛,八个人围坐一桌,桌上是满满的六菜一汤。   这还是姥爷看菜太多,从几个人买的菜种挑出去了两个菜呢。   没有奶油蛋糕的日子里,这就是最为奢侈的庆生方式了。   林冉双手交叉而握,闭上眼睛默默许愿:希望亲朋好友可以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许的什么愿望?”见林冉睁开眼睛,廖爷爷好奇的问,如果是有想要的东西,他可以给孙女买来。   廖奶奶轻推了他一下,“我听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别瞎捣乱。”   听到‘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廖爷爷赶忙闭嘴。   看着廖爷爷的囧样,大家哈哈一笑,气氛融洽。   许愿过后,大家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   廖爷爷奶奶送的是一套玉饰,品相不如林冉保管的那一盒子,却也是极为上品的质地了。   “祝我们冉冉越来越漂亮,爷爷奶奶是个俗人,只有这些东西能送啦。”廖奶奶送上祝福的话,还不忘解释一句,现在玉饰不值钱,但他们家只有这些东西最多。   “您说的哪里话,只要您送的我都喜欢,”本来还觉得贵重,听廖奶奶这样一说,林冉赶紧接过盒子。   姥姥姥爷送的是一件憨态可掬的小狗木雕,“祝我们冉冉生日快乐,岁岁年年平平安安,这木雕是爷爷闲暇时候自己做的,正是你的生肖属相,看看喜欢不。”   小狗木雕是一个摆件,造型小巧别致,巴掌大小,林冉连忙说自己很喜欢,回头就把它摆在床头书桌上。   刘秀送的是一套衣服,在她的心里,林冉的衣柜太空,身为一个母亲,怎么打扮女儿都觉得不够。   轮到魏亦鸣的时候,却见他拿出两张纸来,上面写着的标题最是醒目。   “结婚申请?”林冉接过纸张,下意识念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气氛一滞,随即大家都好奇的凑了过来。   “小魏啊,你就两张纸就想把我们冉冉勾走,也太没诚意……了”,廖爷爷不满的话还没说完,魏亦鸣的手已经从裤兜里拿了出来。   单膝跪在地上,魏亦鸣执起林冉没拿东西的另一只手,将手中许久之前从国外购回、最近才到国内的手表,戴在了林冉的手腕上。   银白色的百达翡丽配着林冉素白的手腕,魏亦鸣仰头,视线对上低头看向自己的林冉,“林冉同志,请你嫁给我吧。”   林冉的视线移到戴在手腕的表上,当初告白的时候,这个男人就送了她一块手表,如今求婚,竟然还是手表,要不是两只手都被占用,林冉都想掀开魏亦鸣的袖子,查看下对方是不是一个手表控,两只手腕都带着手表。   见女儿发起呆来,刘秀手指戳了戳她,提醒她回神,“愣着干嘛呐,人小魏等你回信儿呢。”   刚开始知道女儿和魏亦鸣谈对象的时候,刘秀的态度很是中立,但一旦知道两个人感情良好,且对方的父母也很是通情达理,加上今天魏亦鸣记着林冉生日请假过来,让刘秀对他的观感提高了不少,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越看越满意。   看一个人顺眼,那他做的什么事都可以加个滤镜,魏亦鸣此时的求婚,在刘秀看来,是男人负责人、有担当的表现,所以刘秀提醒林冉赶紧回神。   被亲妈提醒,林冉回神,重新看向魏亦鸣,说了句听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咱们国家,16岁不能领证的。”   魏亦鸣却是秒懂了她话里的含义,目光热切,“我可以等你。”   事实上,只要这份报告递交上去,那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比结婚证还好使,但魏亦鸣不想吓到林冉,愿意等到她十八岁。别说十八岁,就是二十八、三十八,无论多久,他都等得,只要林冉一直跟他在一起。   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林冉示意魏亦鸣可以松开自己入座了。   长辈们都是谁行了年纪,学不来小年轻的热情起哄,只笑着合不拢嘴的看着两个小辈互动,见魏亦鸣起身,知道他这是求婚成功了,都笑着送上祝福。   从今以后,刘、廖两家,正式又添一员。   这样重要的情况,徐雅芝和魏父本来也应该到场的,但徐雅芝出差一直未归,魏父部队又有演戏,两人竟然都抽不开身,遗憾没有见到自家臭小子求婚的场面。   作为今天的主角,林冉仍然是等长辈们拿起筷子后,自己才动筷子。   魏亦鸣求婚成功,林冉过生日,姥爷高兴,直嚷着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把魏亦鸣带来的白酒开了一瓶。   再往早了说,十六岁都过了及笄之年,姥爷给林冉也倒了一个杯底的白酒,“就给你倒一小口,你尝尝。”   白酒特有的辛辣味窜进鼻子里,林冉猛然想起当初在上海,自己一口红酒就醉的不省人事的场景。   魏亦鸣显然也想起了林冉在房门外就醉倒的样子,赶紧把她杯里的白酒倒进了自己的杯里,“姥爷她喝不了酒,您要是想喝,我陪您喝。”   都是自家人,姥爷自然不会逼着林冉喝酒,他只是想让孙女尝尝白酒的味道。但是见魏亦鸣这么维护林冉,姥爷就忍不住逗他,“这还没结婚呢,就护着上啦。”   他本来想说,这还没结婚呢,就跟着姥爷唱反调啦,但想到今天的日子,怕魏亦鸣当真,姥爷临时改口,调笑了一句。   热热闹闹的庆生晚饭结束,姥爷喝的嘧啶大醉,被姥姥拽着回屋休息去了。   天色已晚,林冉送魏亦鸣出门,本想叮嘱人路上注意安全,踏出大门的瞬间,却被魏亦鸣抱住。   把头埋进林冉的肩窝,魏亦鸣说话时的酒气喷在林冉的脖子里,带起一阵痒意,“别动,让我缓一缓。”   姥爷兴致正浓,魏亦鸣陪着喝了两杯,半斤白酒下肚,很少喝酒的魏亦鸣感觉头有些发晕。   他一开口,林冉闻到的酒气就更大了,有些担心的探了探魏亦鸣的脸颊,“你还好么,能走回去么?”   魏家虽然离的不算太远,但那也是比照着全北京的面积来算,实际步行也要二十分钟呢,尤其现在魏亦鸣还喝醉了。   秋天穿的高领毛衣,但魏亦鸣笑起来的气息还是透过毛衣喷到脖颈的皮肤上,“怎么,你要送我回去?”   林冉总觉得喝醉的魏亦鸣和平时判若两人,小心翼翼提议,“你要是难受回不去,今晚可以住下,我把姥姥接过来,你跟姥爷住一屋。”   魏亦鸣的脑袋摇了摇,头发擦过林冉的下巴,“不用了,明天早上回院里,回家正好取些东西。”   林冉送人送了许久,刘秀知道两人可能在门外说悄悄话,从厨房打水出来的时候冲着门外喊了句,“冉冉,还剩半壶热水给你留着泡脚,赶紧回屋休息了啊。”   这一嗓子,吓的林冉一激灵,赶紧扬声应了。   推了推魏亦鸣的脑袋,林冉生怕刘秀出门看到她们两人这么亲密。   “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在偷.情,”魏亦鸣抬起头,凑近林冉问。   被他说的老脸一红,林冉侧头躲开灼人的酒气,“鸣哥你喝多了。”   “你也知道我喝多了,”魏亦鸣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即抱在林冉身后的右手上移,扣在林冉的后脑勺处,低头凑了过去。   湿润的水声被挡在厚实的门板外,似是被酒气熏醉,林冉手脚发软,险些找不回理智。   勉强用最后一丝神志侧头躲开魏亦鸣再一次凑过来的脑袋,林冉抬起手无力的推了魏亦鸣一下,“你该回去了,呃啊……”   侧过头的瞬间,魏亦鸣的脑袋再一次凑了过来,嘴唇擦过林冉小巧的耳垂,魏亦鸣顺势含了一下。   耳朵上还残留着刚刚那湿漉漉的触感,林冉敏感的仰了仰头,抑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   “鸣哥,”本应是威胁的语气出口却变了味道,林冉干脆闭嘴不言。   魏亦鸣环着林冉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靠在墙上,没再动作,让秋风将自己的热度冷却。半响,才在林冉的耳边说,“你知道的,我喝醉了。”   一阵秋风袭来,被屋里热气熏的酒气上头的魏亦鸣,很快冷静下来,待到酒精作用褪去,魏亦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终于把一直想做的事情,对林冉做了一遍。   怀里的娇软还有些僵硬,魏亦鸣努力把自己从对方的身上撕下来,退开一步,跟林冉告别,“我回家了。”   见他退开,林冉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刚刚两个人的亲密举动,又忍不住脸色爆红起来。   明亮的月色下,林冉脸上的绯红映入魏亦鸣的眼里,喉咙滚动,终究还是忍住了上前一步的欲.望。   只是转身没走几步,魏亦鸣才想起自己有正事忘记跟林冉说了。   见人回来,林冉快速的合上刚要打开的大门,生怕魏亦鸣又发酒疯被家长发现。   被她的动作逗笑,魏亦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表现的不那么像要亲林冉的样子,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魏亦鸣交代,“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老师么,他最近放假在家,这是地址,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见见他。”   想到二人下一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魏亦鸣有些歉然:“老师人很好,你不用紧张。抱歉,不能陪你一起去。”   上辈子林冉什么风浪没见过,只是孤身一人见导师,自然不会紧张。 第152章   林冉拿着字条找到地方的时候,已是上午十分。   魏亦鸣给她的地址不是老师家里的地址,而是一处已经没有学生的学校办公楼。   运动之后,这里早已没有学生入学,建筑物闲置,正好用来解决许多附近单位职工住房紧张的问题,于是原本的办公楼被改造成员工宿舍。   据说魏亦鸣的老师会住在这栋楼里,还是因为其妻子分到的单位住房。   抬手敲门,‘当当当’的三声响后,林冉放下手,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突然心跳加速了一下。   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的,林冉吸了口气平稳下来,等待房门被打开。   随着‘咔嚓’的一声轻响,房门‘吱嘎’着被人从里面打开,探出头来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碎花裙,扎着麻花辫,圆眼滴溜溜的转着,上下快速打量了林冉一眼,面带好奇与探究,“你是?”   昨天的魏亦鸣喝的有些多,林冉没来得及打听他老师的家庭状况,只能猜测眼前的小女孩大概是老师的女儿,于是笑着说,“你好小妹妹,我叫林冉,是来找侯老师的。”   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小女孩脸上的好奇迅速收敛,瘪了瘪嘴,侧身让人进来,“我知道你,亦鸣哥哥的女朋友,进来吧。”   ‘亦鸣哥哥’?   看着小女孩的背影,林冉挑了挑眉,要不是这小女孩身高刚过她腰间,年龄相差太多,她都要以为这是魏亦鸣在外面招惹的桃花了。   然而事实证明,桃花是不分年龄的。   小女孩领着林冉走到沙发边,示意对方坐下,“我爸在屋里研究什么东西呢,你就坐这里歇会儿,等他出来吧”。   林冉道谢后,依言坐下。   紧接着,小女孩礼貌的端来一杯温水给林冉,然后坐在了林冉对面,一直看着林冉。   虽然是在对方家里,但林冉还是对这种直勾勾的视线感到困扰,假装无视了一会儿,感觉到对方并不收敛,林冉只得直视回去问她,“小妹妹,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被叫‘小妹妹’的小女孩脸色囧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本来是挑剔人缺点的,没想到却看的发起了呆,赶紧端正表情,一本正经的纠正林冉,“我叫候欣羽,不叫小妹妹。亦鸣哥哥曾经是我爸的学生,我很喜欢亦鸣哥哥的,但是他居然找了你做女朋友,我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亦鸣哥哥放弃这么优秀的我?”   林冉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自觉是个泰山压顶而面色不崩的人,此刻都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刚刚她还自娱自乐的想着这小妹妹会不会是魏亦鸣的桃花,但因为对方的年龄,这个猜测被自己否认了,没想到下一刻就受到了本尊的打脸。   林冉想说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么,但看了眼自己面前摆着的水杯,她觉得侯欣羽小妹妹虽然说话直接,但做事却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小姑娘,看得出家教很好,于是林冉想了想,竟然认真思考了下对方的问题,“大概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点,你的亦鸣哥哥觉着跟我更有话题些?”   她本来是调侃一句,没想到侯欣羽竟然听进耳里当了真,“你是说亦鸣哥哥喜欢年纪大的女生?”   林冉挠了挠下巴,“也得看多大吧。”   她现在的年龄跟魏亦鸣有七岁年龄差,侯欣羽就更小了,差了十五六岁是有的。对比之下,当然她略胜一筹,但要是说魏亦鸣回找一个比他年龄大很多的人,林冉又觉得画面很违和。   跟侯欣羽认真讨论年龄问题的林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昨天才答应了某人的求婚,现在是以一个未婚妻的身份,在跟一个陌生小女孩认真讨论自己的未婚夫。   侯欣羽抿了抿嘴,有些不解,“你不是来给我爸爸当学生的么,我还以为你们是在研究领域有什么共同话题。”   林冉点点头,“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也是有些这方面原因的吧。”   她跟魏亦鸣确实多次聊到这方面的话题。   听她承认,侯欣羽眼睛一亮,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林冉,“那林冉姐姐你能辅导我做功课么?这是我爸爸给我留下的作业,我得在明天之前解出来。”解出来才能去和隔壁新搬来的小帅哥哥玩过家家。   林冉没想到这个画风转变的这么快,刚刚还是情敌见面的对峙,现在就成了家庭教师辅导功课,还被曾经的‘情敌’喊了姐姐……   林冉不知道侯欣羽着急做作业的原因,是为了跟隔壁的小男孩见面,只以为是她的爸爸有规定她必须按时完成。   左右现在她来了这里,还没见到候老师之前,她也不会走,林冉索性接过本子,打开想要看看自己会不会做,好给小侯欣羽辅导功课。   打开笔记本,翻到侯欣羽还没做出来的题页,林冉咂舌,这侯老师教育后辈的方式也太特别了吧,这些题是她上辈子到了大学才开始涉足的领域啊。   林冉怀疑的看了眼侯欣羽,“你今年多大了。”   见她接过笔记本,侯欣羽双手置于膝盖上,乖巧回,“林冉姐姐,我今年八岁啦。”   没想到自己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就从魏亦鸣的女朋友,荣幸的上升到了林冉姐姐的称呼。   不管是小侯欣羽太过天才、还是侯老师的教育方法原因,林冉既然接过了笔记本,就算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半小时后,客厅里渐渐从林冉自己的独自讲解,变成了两个人的声音。   侯欣羽从一开始听的雨里雾里,渐渐也能摸出些门道,学会了举一反三和提问。   候博实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凑在一起学习的和谐场面。   卧室的门轻,开关声音很小,并没有惊动客厅里的一大一小。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侯博实站在卧室门口听了林冉的几句讲解,眉毛一挑。   他有预感,魏亦鸣似乎给自己送了一个好苗子过来呀。   等到林冉给侯欣羽讲完最后一道题,正要合上笔记本还给她的时候,旁边竟然响起了一阵击掌声。   旁边的侯欣羽听到声音乐颠颠的从沙发上跑了过去,“爸爸你出来啦,你快看我把题目都做完啦,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去玩啦。”   林冉慢半拍的顺着声音转过头去,一个称呼脱口而出,“候爷爷?”   本来想要教育女儿的侯博实,对着旁边的镜子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确定他的满头黑发还在,这才反问,“候,爷爷?”   却见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眶,正激动的看着他。   侯博实怔了怔,“我们之前认识?”   他的记忆力很好,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但对方为什么一副找到失散多年亲人的样子?看着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模样,侯博实不知道是该先安慰她还是该先哀痛自己的年纪。   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就连神态都像极了她上辈子最为敬重的候老教授,林冉不停告诉自己这不是候教授,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要太怪异,但眼睛还是抑制不住的酸涩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伤感和激动,林冉摇头,“不认识,只是您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我一时之间认错了人。”   见她眼眶没那么红了,也不是真的要哭,侯博实松了口气,他就说嘛,同样是学物理的,他的发量绝对是所有同事之中最多的,才四十多岁的他,怎么也不可能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喊爷爷对吧!   误会解开,侯博实眼带欣赏,示意林冉坐在沙发上,想要考教她几个问题,就可以正式收她当学生了。   刚刚林冉的讲解他全部听到耳朵里,侯欣羽的这套题是他故意出的高难度题库,目的就是让小姑娘不要总和隔壁那家人凑在一起,没想到林冉不止能解出来,还能把自己并不热爱屋里的女儿带的听入迷,就连他在一旁听的也是茅塞顿开,恍然悟到这题还可以这样解。   旁听了全程的侯博实知道,林冉的功底没有问题,魏亦鸣的人品他也信得过,侯博实本想走个过场,却再一次被林冉的回答惊艳了一下。   侯博实熟悉的面庞让林冉分心了一会儿,听到对方的二次提问,才打起精神来,绞尽脑汁的吧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回答了出来。   上辈子自己从进入大学,再到归隐家乡,侯老教授对她的栽培和影响是最为深远的,可以说,没有侯老教授,就没有后来的林院士。这让她在老教授去世后心如死灰的递交辞呈时,一度感到很矛盾,既想继续走侯老教授的未走完的路,又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可留恋的,过一天就是少一天,得过且过罢了。   直到穿越到这里,成为了七十年代的原主,林冉见到了和她的亲人有同样面容的妈妈和姥姥姥爷,这才感觉日子过的有意义了起来。   现在,她又见到了和侯老教授长的一模一样的侯博实。   在见到侯博实之前,林冉只是想给自己精通物理找一个名正言顺,就算找了一个老师,段时间内,林冉也没打算在对方身上学多少东西。   但见到了侯博实本人之后,林冉改变了这种想法,她要当侯博实的学生。   这种感觉强烈,让林冉牟足了劲儿的表现自己。 第153章   有志者,事竟成,林冉一直坚信着这一点。   本来只是看在学生魏亦鸣的面子上,在物理领域指引对方些知识,但随着问答的层次加深,侯博实也随之认真起来。   “小魏说的对,你真的是很有天分。”领着林冉往自己的秘密实验室走去的时候,侯博实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就在刚刚的问答环节中,他们两个就某个问题的答案产生分歧,互相都有理有据,谁也说服不了谁,侯博实干脆把人带到实验室,打算从实践中找到答案。   曾经的学校荒废,办公楼改为住宿区,但这几间实验室却被逃过一劫的几位教授连手保了下来,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设备,被毁掉实在可惜,平时几位教授都有各自的项目要跟,眼下倒是方便侯博实带人前去辩证。   试验的结果让人意外,两个前提竟然都可以获得各自的假设。拿着试验数据本,师生两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笑了起来。   “老师,”林冉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个一直压在嗓子里的字眼,亲人、朋友、老师,再加上一个魏亦鸣,所有对林冉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在这辈子都被她一一找回、找到,林冉有时候会想,这也许就是原主给她的礼物吧。   考教结束,侯博实答应收林冉做学生,“我在研究院上班,每周有一天的假期,每个月月底还有两天假期,你每周天的时候可以过来实验室。”   林冉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侯博实打算教学直接从实践开始。   “我听小魏说你在外交部上班?你天生就该是搞科研的料,怎么跑到外交部去了。”侯博实嘀咕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这间实验室的钥匙,赶上你们部里忙或者我忙项目的时候,你就周末或者有空自己来实验室,我会把当周的课题放在这张桌子上,你先研究着,下次碰面的时候我们再讨论。”   对于林冉这个年级最小的新学生,侯博实事无巨细,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这才把林冉送出了实验室的门。   林冉把侯博实的话当做夸奖来听,也不辩解外交部同样是很重要的部门,只笑着答应以后每周都会准时前来,如果遇到出差,也会想办法联系到侯博实告知。   刘家搬迁到北京也有一段时间,脱离了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钢铁厂,等到姥姥适应了新的环境后,林冉跟姥爷带着她去了一趟医院。   大夫看过姥姥的头部片子,告诉两人,“头部没有受伤,现在这种不认人的情况,应该是精神曾经受过刺激导致。”   姥爷只当是姥姥受了下乡八年的刺激,突然的发疯是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爆发,而林冉却是猜测姥姥受到的刺激,大概跟原主离开有关。   神经的事情大夫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只得开了些药物,叮嘱病人回家一定要按时吃药。   “我不吃药,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对着白色小药片,姥姥表现的很抗拒,像极了小时候林冉不喜欢打针吃药的时候。   “冉冉不要让姥姥吃药好不好,”姥姥眼神祈求的看着林冉,试图让她心软。   林冉受不住这个眼神,险些败下阵来,其实姥姥现在也挺好的,谁规定人到老了就一定要认识自己的家人,只要活得快快乐乐不就好了么?   关键时刻还是姥爷靠谱,连哄带骗的让姥姥吞了药片,顺便把人哄回了屋里睡午觉。   “以后喂药这事还是我来吧,”刘振平盖上药盒的盖子,让林冉以后不要再管这事。   对姥姥的问题上,林冉一项没有原则,怕自己耽误姥姥的治疗,林冉连忙点头。   从石景钢铁厂调到首钢,刘秀是平调,在车间里还是付主任,最近更因为胡组长他们回归首钢,几人互相之间有过合作而身价水涨船高。   听到胡组长回北京,林冉高兴极了,决定等刘秀后天结束休息回厂工作的时候,跟着一起去拜访几位故交。   因为有了接二连三的好消息,林冉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要不是最近渐渐有关于她有谈婚论嫁的对象的消息传出,估计又是一帮想给她介绍对象的阿姨上门。   被叫到部长办公室的时候,林冉还以为是基础工作做完,戴部长要安排新的任务给自己了,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场谈话。   桌面上,戴部长把一个纸袋摆在上面,示意林冉打开,“打开看看吧。”   见他面色沉重,林冉提了心打开纸袋,却见里面放着的,竟然是生日晚饭时,魏亦鸣给她看过的结婚申请,只不过这份结婚申请上,比那天看到的多了一个日期,时间正是魏亦鸣回到院里工作的那天。   林冉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戴部长,“部长?”   戴志民满脸可惜的指着结婚申请书,“你说说你们年轻人,这也太着急了吧,啊?你才16岁,小魏就这么急着把申请交上去了?再说了,你们申请之前,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现在这可怎么办?”   林冉更不解了,魏亦鸣递交结婚申请是经过她同意的,两家父母也没有反对,为什么戴部长一副心焦火燎万分心痛的样子?   难道他是有想给自己介绍的亲戚,却没想到自己先一步跟魏亦鸣打了结婚报告?   被自己的猜测雷的外焦里嫩,林冉执着的看着戴志民,希望对方给自己讲一下眼下的情况。   发泄完自己心中的闷气,戴志民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一些,陈述党办那边下达的指令,“林冉同志,非常抱歉的一个消息,你的政审没有通过。这次叫你来,是想跟你谈谈关于你的去留问题。”   林冉在来北京之前,就过了一次政审,现在又哪里来的不合格?   戴志民这才娓娓道来,原来中央这边一直有亲属履职回避的原则,即双方有亲属关系的双方不得在同一单位担任双方直接隶属于同一管理层成员的职务或有直接上下级管理关系的职务,也不得在其中一方担任管理层成员的单位从事各种工作。   原本林冉是和外交部里的谁都没有亲缘关系的,就算是徐雅芝的儿子的对象,也还有分手的可能性,戴志民原本是看着林冉才16岁,就算领证也是两年之后林冉18岁,等到两年后,林冉在外交部的地位重要起来,自然可以考虑制度弹性的原则,把林冉留下。   千算万算,戴志民都没算到,魏家这小子竟然这么急,不等人到18,就火急火燎的把结婚申请递了上去。   这不,上级党委部门接到申请,第一时间查了双方的亲属关系网,发现林冉和徐雅芝之间的联系。   眼下的情况,要么林冉和魏亦鸣撤销结婚申请,没有结婚,自然不存在亲缘关系;要么就只能把林冉调到别的部门去。   林冉第一反应当然是想立刻撤销结婚申请,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了回去,林冉试探性的问戴志民,“如果调到别的部门,组织会把我安排到哪里?”   是打回原籍石景县,还是另有安排?   说到这个,戴志民又是一个叹气。规定还有下半句:对于不在同一单位,但是本人与亲属存在直接业务制约或利害关系等影响部门机制有效性的情况的,也应回避。如果没有这条规定,他本可以把林冉调去翻译部,那里也正需要林冉这样的人才。   只是有了这条规定,戴志民最好的办法,是把林冉送到组织部那边,毕竟林冉在钢铁厂的时候,曾经在组织部待过一段时间,有这个经验。戴志民倒是想把人送到研究院那边,但那边和他属于两套系统,他完全说不上话。   徐雅芝出差在外地联系不上,所以魏亦鸣直接打了申请,这事事先谁也不知道,如果能联系上徐雅芝,想必也不会发生现在的情况,导致戴志民现在就很被动。   即将痛失人才,戴志民心里堵的慌,想劝林冉事业为重,又怕十几岁的小姑娘太过注重情爱引起反弹。   林冉摸了摸身侧的挎包,那里,正摆放着胡开济曾为她申请过的证件,“我可以回去考虑一下么?”   戴志民挥了挥手,让人回家好好想想。   离开外交部,林冉没有回家,而是拐弯去了另一个地方。   侯博实今天不休息,妻子和女儿在家,林冉托师娘给老师去了联系,这才跟侯博实联系上。   电话里,侯博实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激动,“政审没过,这是好事呀,你想不要来院里跟我一起做研究,老师罩你!”   最后一句侯博实说的铿锵有力,力求能说动正在‘走岔路’的林冉回归正途。   林冉自然是想跟着侯博实一起跟项目的,但她不知道该怎么从外交部跨越到研究院。   “这事交给我,你回家等信儿吧,”侯博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再晚一秒,他怕小姑娘反悔要回那劳什子的外交部浪费天赋。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林冉又回到部里。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林冉记起要给戴志民通个气。 第154章   戴志民听到林冉的回复,有些怔愣,送她去研究院的这个想法不是没有冒出来过,但那不是他的人脉覆盖范围内,所以无能为力,没想到林冉竟然凭借自己的能量,辗转去了研究院。   人才断层,林冉虽然年轻,但履历摆在那里,想来去了也不会被人看轻,戴志民说了些鼓励的话,就让人回去了。   毕竟是自己把人调到北京来的,本着对手下负责的态度,既然林冉本人有这方面的打算,事情没定下来之前,戴志民也要尽自己所能为她努一把力。   研究院和外交部不同,外交部注重亲缘避嫌,而研究院则是有能力者居之,在那里,虽然政审更为严格,但考究方向不同,就算是魏亦鸣在那里工作,也不会影响林冉的调动。   有了侯博实和戴志民两人的努力,林冉的工作调动基本十拿九准。   回到家告诉家人们这件事的时候,大家都为林冉的成绩感到荣幸。   一片乐呵呵的气氛当中,姥姥的反应却叫人意外。   王连英拉着林冉不撒手,瘪着嘴问她,“冉冉是不是要离开连英啦,连英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这是姥姥第一次表现出这么直白的不舍,林冉也有些舍不得姥姥,但她还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去实现,只得把剩下的空闲时间都拿出来尽量陪姥姥多相处。   研究院里项目众多,林冉这次是带着行李去的,做好了和魏亦鸣当初失联时一样的准备。   到了研究院,基本就没有个人秘密可言,林冉收拾行李的时候,给家里留下了充足的粮食。   至于行李,为了避免在院里漏什么马脚,这次林冉没有依赖空间的存在,而是一点点认真的把自己即将用到的东西装了满满两大行李箱。   被褥则是单独打包,轻飘飘的背在背上。   到院里的那天,果然不出林冉所料,就算有老师侯博实作保来接,林冉的行李仍是被三拨人检查了数次。   侯博实推开自己隔壁的房门,帮林冉把被褥放到床铺上,“以后这屋就是你的房间了,我就住在隔壁,有事随时找我,你今天先稍作休息,晚饭的时候我把明天开始的作息表给你规划一下。”   人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侯博实摩拳擦掌、誓要把林冉这个优秀学生带出个样来,只给了人半天休息的时间,就要带人开始投入研究工作中。   虽然调来的时间匆忙,但他看过林冉的履历,小小年纪就跟过胡开济为组长的研究小组,更是在16岁的时候就拿到了高级工程师的证件,以学生的身份给自己当助手,才是屈才了呢。   为了能让林冉尽快成长,侯博实制定了一系列高强度工作,希望能让林冉在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参与到项目更深层的工作中来。   对侯博实为自己安排的忙碌未来一无所知,林冉放下行李,开始整理床铺。   研究院里女性占比不多,两人一寝,林冉这个新来的落了单,自己一个人一个宿舍。   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是自由的了,林冉知道以后每天自己出门工作之后,都会有人来这屋里检查一遍,以确保她不会把研究资料私留或外泄。   作为研究院的新人,林冉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反正她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行李准备的充分,并不需要进空间额外取用东西。   没了空间暴露的可能性,其他的事情,林冉问心无愧,不怕被查。   独立的卫生间里,林冉把洗漱用品一一摆放出来,连洗脸盆洗脚盆她都有带,手纸这些会由院里的保洁统一更换。   已经是入冬十分,暖气有些热乎气,林冉从行李箱里拿出两个热水袋,又去水房打了热水灌上,这才感觉发凉的手指有些回温。   缓了一会儿体温,林冉把行李箱中的衣服一一挂在柜子里,里面多数都是衬衫和裤子,还有少数是刘秀给她买的连衣裙。   工作中有统一的工作服要穿,连衣裙不方便工作,林冉只带了两件,外套更是只带了两件薄棉服用作冷的时候保暖用。   北京的天气比石景县冷太多,怕自己不适应宿舍的温度,林冉特意铺了一床厚厚的被褥。   把一个热水袋放进被窝里增加气温,林冉又开始套枕套,把行李箱里带的纸笔放在桌子上。   两个行李箱再大,盛放的东西也有限,等到行李箱空下来,林冉把所有的家当都规整摆放好了,肚子也响了起来。   敲门声伴随着肚子的咕噜声一起响起,林冉打开房门,看到的竟然是魏亦鸣站在门口。   林冉惊讶的把人迎进来,“鸣哥你怎么来了?”   虽然申请报告打了上去,但还没有批下来,林冉又是新入职的研究员,魏亦鸣进门的时候,给门留了道缝隙。   走进屋里,魏亦鸣蹲下身帮着林冉把两个空了的行李箱合上盖子,放到墙边,这才起身看着她,“抱歉,我不知道打了申请会对你造成这些影响。”   就算是同在研究院里、共同研究一个项目,但魏亦鸣和侯博实也是分处不同的组内,平时各自闭关研究各自的,只有有进度以后才会碰头。   魏亦鸣今天闭关出来,就听到侯博实前来恭喜感谢他?感谢魏亦鸣为他带来这么优秀的学生,恭喜魏亦鸣以后不必谈‘异地恋’了。   等到魏亦鸣打听清楚始末,因为他的那一份结婚报告,竟然引的林冉在外交部待不下去,魏亦鸣摸不清林冉到底是喜欢外交部还是喜欢研究院,索性先低头道歉了再说其他。   原来是这个事儿,林冉笑了笑,“打申请是我同意了的,这个哪用的着道歉,再说要不是鸣哥介绍我认识老师,今天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份申请呢。”   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自己一时答应的结婚申请,竟然成为推动她向着科研这条路往前走的一个助力。   听出她话里是对研究院更为满意,魏亦鸣松了口气。   见他这副模样,林冉开玩笑道,“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欢迎我跟你一个单位呢。”   魏亦鸣摇头,“候叔刚跟我说的时候,其实我是高兴的。”只是因为怕林冉生气伤心,所以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林冉指了指桌子上的闹钟,“是不是到中午饭点了,我饿了。”   既然林冉选择了调岗,那结婚申请批下来只是实践问题,面对自己此时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林冉也不客气,直言自己不想叙旧,想吃午饭。   研究院的午餐营养均衡,卖相也不错,林冉端着饭菜坐下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   这和她想象的大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研究进度的情况不太一样呀。   选了个周围无人的地方坐下,林冉小声询问魏亦鸣,“你老实跟我说,这院里是不是有人喜欢你,然后大家觉得你跟她很般配,所以突然来了个我跟你在一起,所以大家才这么好奇的打量我?”   魏亦鸣本来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什么悄悄话,没想到竟然听到这种话,差点笑出声来,“你这小脑袋瓜在想什么呢,没有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林冉还觉得有些小失望,所以不死心的追问,“那他们都看我做什么?”   见她不得到答案根本无法安心吃饭,魏亦鸣只好告诉她实情,“在你来之前,我是整个院里年级最小的。”   年级最小,所以根本不可能有异性暗恋他,还获得所有同事的支持;之前他是年级最小的,现在有了林冉,他这个年级最小就要拱手让人了。   林冉来的突然,没有丁点预兆,虽然知道院里选人从来都不让走后门,但大家还是纷纷打探林冉的虚实。   关于林冉的资料,侯博实没有让人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把她做出的成绩、参与的项目都摆了出来,让大家对新来的小姑娘佩服的同时,更忍不住好奇起来。   尤其两个人走在一起,林冉被证实是魏亦鸣的女朋友之后,这种关注度就更多了一些。   事实和自己想的有些出入,林冉无趣的吃饭。对于别人的打量,她也没有办法,谁让这具身体的年级确实太小了呢。   午饭吃完,魏亦鸣带着林冉在院里走了一圈,介绍了下以后会去或者用到的科室位置,就被人叫走了。   回到宿舍,林冉本打算休息,却被本来说晚饭后才出现的侯博实过来叫醒。   接过自己未来一周的工作规划表,林冉头皮发麻了一下。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份表格,规划的工作实在太密集了,实在不像是对待一个新人助手的样子。   不过林冉到底是有过从业经验的,知道做的越多,掌握的东西就越多,也不推辞,接过表格,承诺明早一定准时到组里报道。   组里来了一个小姑娘的消息只一下午的时间,就传开了,这算是大家工作之余,难得的娱乐休闲八卦话题。   林冉早到了半个小时,却还是差点成为组内后到的几人之一。 第155章   由侯博实给人做了介绍,大家好奇过后,也不过多纠缠,就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研究工作之中。   说白了,研究院不是给人吃白饭的地方,就算你长的再好看,也不能给项目进度带来任何收益,林冉有几把刷子,都要从工作相处中慢慢探索。   不过对于这个研究院里最小又是女性的林冉,大家还是不自觉的来帮她分担任务。   只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以他们自己的速度,已经无法在完成工作后,再帮林冉分担属于她的任务,林冉总是能比大家先一步完成任务,甚至反过来对他们进行帮助。   要知道,他们虽然五大三粗,但除林冉以外年纪最小的,可都是进入研究院十多年的林冉老前辈了,被一个后进院的小辈比了下去,大家嘴上不说,暗地里偷偷牟着劲儿的干活,争取不被小姑娘比下去。   但不得不说,林冉的实力,经过这件事情,还是得到了大家的广泛认可。   见林冉融入了群体,还带动了大家工作的积极性,侯博实欣慰的笑了笑,开始考虑基础工作之后的任务,该如何循序渐进的安排给林冉。   度过了初期的适应期,林冉很快就找到了上辈子泡在研究院里搞研究的过日子方法。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盯着数据和报表。   被通知放假的这天,林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现在是有亲人的了。   门外,魏亦鸣早已收拾好东西,站在实验室的门口等着林冉出来。   告别自己的导师侯博实,林冉从实验室里出来,“你们今天也放假?”   看见对方拎着行李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放假的话,对方拿着行李箱来到门口等自己,难道是想要同居哦?   魏亦鸣不清楚自家女友心里的吐槽,面上认真的回答,“嗯,咱们跟的是同一个项目,放假自然也是一起放的。”   虽然被分在不同的组里,但项目进度是共享的,一组放假,其他组也有一起跟着轮休的同事。   魏亦鸣和林冉,显然被分到了一个休息表里,也不知道是分组的人故意这么安排,还是无意之中促成了一对小情侣的假期见面。   新家林冉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就搬去了研究院住宿舍,回到家里的时候,还觉得院子有些陌生起来。   客厅里,姥姥听到动静,第一个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里。   老人家身穿斜襟棉衣、藏蓝棉裤,脚上一双拖鞋,在北京初冬呵气成汽的低冷天气里,脚步飞快的冲着林冉扑了过来。   张开的双臂牢牢抱住林冉,姥姥的哭声随即在耳边响起:“冉冉,好冉冉,你总算回来了,姥姥对不起你,差点把你给弄丢了,你千万别怪姥姥呀呜呜呜。”   被抱住的林冉满头雾水,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但还是抬头看了眼站在房门口,跟着姥姥出来的姥爷。   姥爷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给林冉确定了姥姥恢复神志的喜讯。   林冉惊喜的喊,“姥姥你认得我了?”   姥姥松开怀抱,双手扶着林冉的肩膀,泪眼婆娑着上下打量她,“高了,瘦了,漂亮了,这些年哭了你和你妈了,都怪姥姥没用,拖累了你们爷孙三人。”   意识迷茫的时候,她时常会忘记自己已婚的身份,这会儿清醒过来,又开始自责起自己连累了家人。   怕她好不容易恢复的神志又钻进牛角尖,林冉赶紧制止住她的胡思乱想,摇头说自己没吃亏。   这么冷的天气,姥爷不想看到自家婆娘和孙女争相流鼻涕的画面,不得不提醒两人进屋再聊。   这一邀请,林冉身后跟着的魏亦鸣才被姥姥发现。   姥姥指着魏亦鸣疑惑,“这个小伙子是来干嘛的,是咱家认识的人么?”   别说,这个跟在自家孙女身后的小伙子,长的还挺俊的,如果可以给自家孙女当对象,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林冉歪了歪头,明白过来,姥姥意识恢复正常,大抵是把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忘了大半或者全忘了,不然怎么解释之前姥姥还跟着林冉一起喊魏亦鸣‘鸣哥’,现在就说不认识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咱们家认识的人。   姥姥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神志,林冉没有大惊小怪的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拉着魏亦鸣的手,把人带到近前,非常正式的给姥姥做了介绍,“姥,这是魏亦鸣,我对象。”   “对象?”姥姥显然受了惊吓,几年不见,曾经的豆芽娃娃长到了如今的亭亭玉立不说,还带了自己的男朋友回来,还摆出了一副见家长的节奏。   姥姥正不知所措,就听姥爷喊道,“小魏来了,快进来坐会儿,送冉冉回来啊?”   听她姥爷把人唤进屋里,姥姥在林冉的搀扶下,缓缓走回屋里,心里还止不住的惋惜,在她不在的这几年里,终究还是错过了林冉的成长。   得知自己的平反书是靠孙女林冉为自己挣回来的,姥姥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孙女的优秀。   这边两人聊些体己话,姿态亲密,姥爷也不打扰他们叙旧,自己则把魏亦鸣带到了厨房,希望能在对方难得的假期里,把自家孙女未来的老公教会厨艺,期盼对方能在未来的婚姻生涯里,对林冉再多些照顾。   今天放假的消息林冉自己都不清楚,姥姥姥爷自然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所以家里没有提前买到菜。   午饭是由魏亦鸣打下手、姥爷亲自操刀下厨,制作出来的两盘菜肴。   ——土豆丝炒大白菜,土豆条炖大白菜。   虽然不知道二者有什么区别,但吃惯了研究院里的工作餐,猛然间回到家里,吃到清汤寡水的白菜土豆,林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放下筷子,林冉看着姥姥打量很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姥姥,这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   姥姥诚实的摇了摇头。   姥爷把一筷子土豆放进自己的碗里,抽空跟林冉说,“还是大医院靠谱,那大夫的药一开出来,这才几天,连英已经可以想起自己之前的重要人员了。”   林冉跟着附和着姥爷的话,心里却在琢磨,自己刚一离开新家,姥姥的病情就有所好转,她以后是为了姥姥的头脑安全,放弃自己回家的假期呢,还是不管不顾的继续休息?   这个纠结很快在饭后散步的时候,被姥姥解决。   吃完午饭,魏亦鸣要回家收拾接下来的衣服,所以没在刘家多呆。   饭后,林冉陪着姥姥出门散步,顺便给姥姥讲自己和魏亦鸣的事情。   姥姥听完,握着林冉的手感叹,“你已经长到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按理姥姥已经不该操心你的事情,但姥姥这几天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出国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给人钻空子,也就不会让我的秀儿和冉冉遭那么多罪了。”   刘秀和林冉都不在家,姥姥念叨着女儿和冉冉,念着念着,竟然想起了林冉是谁,也想起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孙女。   生怕她旧病复发,林冉闻言赶紧打断姥姥的自责,“姥姥你说的是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   别说她没有立场说姥姥的做法是对是错,就是原主本人在这里,恐怕也不想听到姥姥这样说,原主从头到尾,都没有怨恨过谁,包括一直磋磨挤压她的林奶奶,原主也只是暗自倒计时自己还有多久离开,而非是报复。对于这个从小到大疼爱了自己十年的姥姥,原主更是心理只是想念和惦记,全无怨念和怨恨的。   姥姥伤感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拉着林冉唠起了其他家常。   祖孙两人一路溜达着,来到了廖家。   廖爷爷和廖奶奶见到放假的林冉很是惊喜,直拉着人打听在工作单位住的习不习惯,吃的习不习惯,睡的习不习惯,工作的习不习惯。   这些问题,是姥姥姥爷都没有问的,姥姥听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她有些自责自己光顾着诉说想念,竟然没有关心孙女在单位过的怎么样。   廖奶奶心细如发,发现了姥姥的情绪,赶忙转移话题,夸她的冉冉懂事孝顺,姥姥是个有福气的人。   姥姥这才重新挂起笑颜,跟着夸了林冉几句,末了才谈起道,“哎,只可惜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事业,变得忙了,我就希望她有时间能多回来陪陪我,可惜秀儿也住宿,冉冉也住宿,我们老两口临到老了,还是没时间和小辈们多呆着。”   林冉一再保证,自己放假就会回家来看姥姥姥爷。   廖奶奶也说林冉的家在这里,如果有假期,一定会多回来陪着她们老两口的,咱们做长辈的,要多体谅小辈的难处云云。还说自己和廖爷爷随时欢迎刘家两口子的到来,她们四个老人完全可以凑一起玩耍,不给小辈们添麻烦。   姥姥被劝的心又放宽,晚上林冉收拾行李袋时候,姥姥还帮着一起收拾起来。 第156章   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没等到刘秀放假回家,林冉就不得不收拾行李再一次回到研究院。   有了侯博实的提拔与重用,加上林冉自身的努力,终于在一个月日以继夜的研究工作之后,林冉以侯博实助手的身份,加入到了主要团队中来。   也是这个时候,林冉才接触到了这个项目的核心内容,虽然早在魏亦鸣那里有过猜测,但看到侯博实递过来的关于返回式卫星的研究部分数据,林冉还是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才接过数据打开查看。   返回式卫星多数用于照相侦察,并不要求卫星如何发射就如何落地,而是有部分结构返回。   由于目前技术所限,必须利用底片才能拍摄高清晰度的照片,因此必需让卫星带同底片或用回收筒将底片送回地面进行冲洒和分析。   因为是新人的举荐人,侯博实曾多次就林冉的档案而被问话,对她的能力和过往事迹了解透彻,眼下交给林冉的任务就是跟她曾发明的照相机技术有关。   和后世的从卫星上直接传送影像数据到地面不同,目前各个航天大国都在利用返回式卫星作军事侦察及国土普查,我国想要赶英超美,在航空航天领域,自然不能被这些国家落下。   单论照相机技术,林冉就能从淘宝里找出数十种出来,且一个比一个先进,但要说能用于外太空中的,林冉不是没想过把后世的影响数据传输提前应用上,但就她所知,眼下的这颗返回式卫星,将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颗返回式人造卫星,其未来对所有该领域成员所产生的意义之深远,让林冉不想改变历史。   既然不能太大动作的改变历史,林冉只能从底片的存储量与电池续航性能着手,研究如何更快、更清晰、更多的捕捉到有效影响。   和在石景钢铁厂七车间的研究小组时不同,卫星所涉及的每一个部位和细节都关系着人民的生命和国家资产安全,就算侯博实再重用林冉,这项工作还是有至少四人参与其中。   于广先身为四人之中资历最高的人,被委以小组长的重任,在接收林冉这个新人研究员的时候,被侯博实交代了些话。   侯博实在项目里是什么地位?可以说整个项目里,最少有十人是侯博实带出来的高徒,且各个身居重位,这是侯博实实力的象征,他的一句指点可以让人茅塞顿开,于广先既羡慕林冉能得到候老的重用,又好奇她到底有什么底牌没有亮出来,能让侯博实在短时间之内,就把人破格提拔到核心研究中来。   故意交给林冉难度系数较高的任务,对方轻松完成,游刃有余;于广先起了心思,再一次加大难度,对方仍然可以凭一己之力完成。一个星期以后,于广先已经不把林冉当做新人看待了。   被人委以重任的感觉,让林冉的每一天都非常充实,找到了上辈子在研究院里的状态。林冉其实是喜欢科研,享受这个过程的,所以工作越忙,林冉反而越开心。   照相机技术只是人造卫星工作中的一个小课题,甚至不会影响到卫星的发射落点计算。   真正让林冉在项目中有参与感,清晰意识到自己是在航空航天研究院里的,是接下来的研究。   早在1970年4月24日,中国就成功发射出了自己的第一颗人造卫星,还用20.009MHz的频率播放“东方红”乐曲,这颗卫星被命名为东方红一号,开创了中国航天史的新纪元。   而研究院现在正在研究的项目,则比东方红一号还多了许多需要攻克的难题。卫星想要顺利从太空返回,中间需要结局一系列复杂的技术难题,卫星的调姿、制动、防热、软着陆、标位及寻找等等,都将影响到卫星返回的成败。   项目研究早已进行大半,在不断的调试过程中,院里仍然对一个数据拿捏不出来。   卫星降落到离地10到20千米的时候,尽管速度已经大大减小,但仍然有200米/秒左右的速度。如果以这样的速度撞击地面,卫星必然粉身碎骨。因此,必须使用减速伞来再次降低速度。   林冉凭借着过往履历中优秀的计算数据的实力,成功被分到数据分析小组。   初步减速时减速伞的大小、卫星降落到离地多高的高度时,才可以打开主伞,着陆前,卫星速度维持在多少,才能让卫星安全着陆。   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要精确到小数点后数位,马虎不得。   在实验室里,大家全部身穿工作服,头戴帽子和护目镜,林冉原本就有些脸盲的症状,这会儿更是谁也不认识谁,干脆也就不去认识新的分组成员,只埋头在研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林冉到来之前,组内就比对、试验、解析了上百万套数据,这些数据给了林冉一个计算的基础,这些对别人来说枯燥无味且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计算,到了林冉这里,变得生动有趣效率及高。   “卫星降落到离地5千米高度的时候,打开主伞,使卫星速度小于10米/秒,则卫星可安全返回着陆?”   侯博实不知何时来到聚精会神的林冉身后,小声把林冉反复求证后写在纸上的结论读了出来。   林冉一手按着纸张不让它们乱跑,另一手在纸上奋笔疾书,听到声音,才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回过神。   放下笔,林冉活动了下刚刚感觉出酸胀的手腕,跟侯博实打招呼,“您来了,老师。”   林冉活动手腕的时候,内侧的青紫痕迹不小心映入侯博实的眼底,曾经参与过计算数据工作中的侯博实知道,那是计算过程中,手腕与桌角不停摩擦而产生的痕迹,林冉肤色白皙,这痕迹就更为突兀一点,足以可见这个小姑娘的努力和认真。   但在科研项目中,努力和认真的人比比皆是,只有这些品质,是无法成为一名优秀的研究员的。   把自己常做的一套缓解手腕酸痛的动作交给林冉,侯博实亲自演练了一番。   林冉跟着一起活动了一会儿,果然感觉手腕缓解了不少,和上辈子的机器计算多于脑力计算不同,林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拼命的计算了。   揉了揉缓过来些许的手腕,林冉惊喜,“真的有效果!”   直到这一会儿,侯博实才在林冉的身上,看到一个属于年轻人的活泼,平时的林冉过于老练和沉稳,让侯博实十分担心她的心理状态能不能放松。   林冉是侯博实最小的学生,人到了侯博实这个年纪,那就跟收关门弟子差不多了,对于自己的这个新学生,既有天赋又有实力,侯博实不自觉的就多费心了些许。   教完放松的动作,见林冉脸上表情从麻木变得生动,侯博实放下一颗心来,复又转到刚刚的话题上。   拿起桌子上他观察许久的草稿纸,侯博实摇了摇,问林冉,“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的,理论依据和演算过程都给我说说。”   老师提问,学生林冉自然有问必答,拿过被侯博实略过的原本压在最下面的草稿纸,林冉指着上面的一个个公式,慢慢给侯博实讲解自己的思路。   十六岁,早已过了变声期,林冉不疾不徐的讲解,慢慢点亮了侯博实的思路。   偶尔有些公式侯博实连见都没见过,他就不耻下问,好在林冉在计算的时候,尽量避开了后世出现的公式理论等,两人的你问我答环节还算和谐愉快。   末了,侯博实才有些意犹未尽的跟着放下纸笔,不住感叹,“要不是你今年才16岁,你的成绩未必会比小魏差。”   侯博实没有忘记,最初自己认识林冉、收林冉当学生,完全是因为学生魏亦鸣的极力推荐。当初收魏亦鸣的时候,侯博实就觉得那已经是难得的天才,祖国未来的栋梁,他费尽心思栽培,保人出国深造,魏亦鸣也没有辜负他,学成后归国报效祖国。   现在,侯博实又找到了当初教导魏亦鸣时的那种感觉,血液仿佛在脉络里沸腾,侯博实有感于林冉的出现,将是他们攻克另一个一直无解问题的希望。   长江后浪推前浪,小辈越出色,前辈越欣慰,国家人才断层的时代终将会熬过去,过去以后,海阔天空,巨龙腾飞。   询问过林冉的意见后,侯博实把所有的草稿纸都整理了一遍带走,临走还不忘给林冉透露些底细,“我要把这份数据交到总工那边,如果这套理论能够得到证实和肯定,我还有更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林冉同志,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严肃且正式的交代之下,是老师对她殷切的期望与鼓励,林冉接受到这层信号,站起身郑重的跟侯博实敬了个礼,“定不负所望。”   不负老师所望,不负国家所望,也不负自己从遥远而来的这一遭。 第157章   林冉这套结论得出用时一天,院内的有关人士求证却花费了一个礼拜。   消息滞后难通的时代,每一个国外引进的公式都要被一一查证比对,其中不乏这几年动荡减少对外关注后出现的公式理论。   于是继验证结论之后,有关部门又对林冉进行了多次问询,询问林冉如何知晓这些国外公式的。   对于这一点,早在林冉做计算时就已经准备充分,早些年的公式可以归结到姥姥姥爷教授,等姥姥姥爷被送到农场后的那些,则是认识盖尔以后从盖尔那里知晓的。   林冉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笃定上级部门不会、也无法从盖尔那里得到任何回应,这一点,光从上一次的医疗设备就能窥见一二,现在的中国,还不足以让美籍的盖尔配合谈话。   虽然有人怀疑林冉是如何在知道公式后就熟练运用的,但大多数人,还是相信林冉的天分如此,加上有侯博实的施压和担保,魏亦鸣的各项申请和担保,关于林冉的调查到此作罢。   结论被验证通过,为院内研究再一次推动了进度,侯博实履行承诺,将林冉举荐到核心小组。   研制返回式卫星,除了要解决一般卫星的结构、温度控制、姿态控制、电源和无线电测控等技术外,还必须解决卫星的返回技术,才能使其从太空轨道上安全返回地面,这也   是返回式卫星的独特之处和困难所在。   如何在卫星返回之前,将其从在轨道的运行姿态准确地调整为返回姿态,并使卫星在此返回姿态下保持稳定,以确保制动推力方向的准确,成为了当下研究工作的重中之重。   卫星上的制动火箭能按时点火,可靠的、正常的工作,使卫星脱离原来的运行轨道,按预定程序进入返回轨道而重返地面,以便卫星借住火箭的制动推力准确的踏上返图。   除了卫星制动技术以外,关于防热技术、标位及寻找技术的研究也在同时开展。   虽然同在核心小组之中,但林冉和魏亦鸣仍然研究不同的课题,一对小情侣打破原本只在饭点见面的规律,交流却没有增加多少。   上辈子看过的所有资料都牢牢记在脑海中,林冉清晰的记得资料里记载的一段话:中国返回式卫星是一种主要用于国土普查的遥感卫星,20世纪70年代来共研制了六种型号,进行了24次发射。   也就是说,未来的六年时间里,我国一共发射了24次人造返回式卫星。   回忆着记忆中的资料,林冉的眉头蹙了起来,但看眼下的进度,可一点都不像是六年发射24的样子。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林冉一边研究一边寻找答案的一心两用之中,魏亦鸣打上去的结婚报告终于批了下来。   文件被送到林冉手里的时候,她刚脱下工作服换上便服,打算跟着老师侯博实去食堂吃饭,顺便讨论下当前工作中遇到的情况。   侯博实的老花镜还没来得及摘下,恰好见到林冉手中批复文件的名头,笑着摘下眼镜,“诶呀,看来中午是没法一起吃饭了,倒是有机会过两天吃你的喜酒了。”   就算接受的思想教育来自二十一世纪,但林冉到底还是第一次谈恋爱,还是直接从恋爱到结婚,被老师这么一调侃,脸上不自觉的漫上些许绯红,看的不远处来找她的魏亦鸣眼带笑意。   他的冉冉,终于知道对他俩的问题害羞一些了。   就算没有戴老花镜,侯博实仍然一眼认出林冉身后缓步走来的挺拔身影是他曾经的得意门生,“喏,说曹操曹操到。”   人逢喜事精神爽,魏亦鸣脸上的冰色早已融化,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温和的姿态,“老师。”   侯博实放好眼镜,扣好眼镜盒盖子:“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呀,你现在都快成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上次来找我还是冉丫头没当我学生的时候,到现在你算算,多久了都,啊?”   上一次,自然是推荐林冉来给侯博实当学生的那次。   本来是因为忙碌而没时间看老师,但被他这样一说,魏亦鸣都差点觉得自己是不孝学生了。   暗自算了算自己有多久没见老师了,魏亦鸣自知理亏,低头认错,“老师你消消气,学生给您赔不是了。”   自从当了侯博实的学生,林冉难得想起魏亦鸣还是她名义上的师兄,眼前这副师生互动非常有趣,林冉偷笑,“老师中午一起吃饭吧。”   侯博实开过玩笑,正想说什么,听到这话赶忙摆手,“诶哟那可不行,我可不当那个什么……对,我可不当电灯泡,你们小年轻赶紧偷着乐去吧,我老人家一个,跟谁不是吃。”   至于研究工作的讨论,晚一个小时也没关系。   “小魏跟对象吃饭呢?”   “嗯,结婚报告下来了,去研究研究婚礼什么时候办。”   一路走到食堂门口,林冉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多少害羞都被消耗没了,林冉受不了的推了推魏亦鸣的胳膊,“我说你够了啊,可别说啦,太丢人了。”   魏亦鸣不解的看向她,“结婚有什么可丢人的?”   眼神一变,魏亦鸣想到一种可能性,“还是你觉得跟我结婚很丢人?”   林冉额头挂上三根黑线,第一次知道她鸣哥的思维这么发散。   接下来的几天之中,林冉终于明白,婚前焦虑症不是女人的特权,身为男人,魏亦鸣比她表现的还明显。   只不过跟很多人突如其来对结婚的抗拒不同,魏亦鸣是焦虑林冉可能对这件事很抗拒。   虽然无数次告诉自己,徐雅芝16岁的时候已经有了他,但魏亦鸣还是怕林冉年纪小,真等到18岁,会不会突然就嫌弃七岁年龄差无法接受?   患得患失之下,魏亦鸣在工作中不自觉的频频看向林冉,虽然工作没有出错,但效率大大下降。   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的林冉根本没发现远处魏亦鸣投过来的视线,还是侯博实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   顺着老师说的话转过头去,四目相对,魏亦鸣连忙转开视线。   林冉有些迷茫的收回视线,看向侯博实,“他老看我干什么?”   侯博实嘴角克制不住的一个抽搐,心里突然有些心疼自己的前得意门生,不过到底是师生几年的情分在那,侯博实还是坦言相告。   听完,林冉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鸣哥不是这样的人吧。”   从她认识魏亦鸣开始,对方就是集沉稳、冷静、智慧于一身,患得患失这种情绪跟他完全部搭啊。   侯博实推了推眼镜:“大概是因为太爱你了吧。”而据他观察,最小的学生林冉,显然对魏亦鸣的感情不如对方深,在一段感情里,动情深的人,是被动的那一方。   这话侯博实说的自然,林冉却被‘爱’字说的一怔。   第一次谈恋爱,她一直对‘爱’这个字难以开口说出,但她对魏亦鸣,绝对是非常喜欢的,可能比喜欢更多一点,但不知道有没有达到‘爱’的程度。   上辈子,父母姥姥爱她是因为血缘,教授宠爱她是因为她的天分。这辈子,刘秀爱她,但愧疚占据了大部分爱意,姥姥姥爷爱她,但却是因为原主的关系。   只有魏亦鸣,爱她就单纯的是爱她。   被侯博实的一句话难得勾起了矫情之一,林冉收拾好心情,继续手头的工作。   见状,侯博实心里叹了口气,以为自己没有成功劝说到林冉,在心里给魏亦鸣说了声抱歉,也离开去继续手头的工作了。   这会儿刚刚结束一个难题的攻克,正是所有人最放松的时候,大家也能准时吃饭了。   下班时间到了,林冉找到魏亦鸣,两人前往食堂吃晚饭。   挑着人少的一条小路并肩走着,林冉突然开口问魏亦鸣,“鸣哥你喜欢我么?”   魏亦鸣倏地停下脚步,连带着与他手牵手的林冉,因为惯性被带的往后一仰,差点跌进魏亦鸣怀中。   念及这里是公共场合,魏亦鸣克制着没把人抱进怀里,只眼神深深的看着林冉,“我爱你。”   她问喜不喜欢,魏亦鸣却回以爱,这让林冉的耳朵有些烫红,捏了捏自己滚烫的耳朵,林冉清了清嗓子,“我也喜欢你,那既然如此,反正结婚报告都打下来了,我们结婚吧。”   这结婚,自然指的是办酒席宴请各方好友,昭告天下的那种结婚。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的魏亦鸣问了个傻问题,“真的吗?”   见他呆呆的样子,林冉忍不住逗他,“那你不愿意就算了。”   一把拉回作势要走的人儿,魏亦鸣忍不住用力饱了她一下,“愿意,我愿意。”   魏亦鸣老早就有结婚的打算,只是心里一直纠结两人的年龄问题,怕林冉有朝一日后悔了却没有退路,这会儿心上人主动提出结婚,魏亦鸣要是再犹豫拒绝,他就不是个男人。   在魏亦鸣的怀里,林冉挠了挠自己的手心,她怎么觉着这个对话……好像是她在跟魏亦鸣求婚呀?   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些角色颠倒了啊? 第158章   电话打到徐雅芝那里的时候,对方刚结束一天的忙碌回到家。   “冉冉答应要和你结婚?太好了!”这个好消息让徐雅芝高兴的一身疲惫尽数消去!   当初人是她从南江省劝到北京的,也是她保护不力,让人‘被迫’离开外交部,虽然林冉那丫头一直说非常喜欢研究院,但徐雅芝总觉得对方是在安慰她,对这事一直很自责,想找机会弥补,但没有机会。   秒速挂断电话,徐雅芝快速拨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几声‘嘟嘟嘟’后,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刺耳电流声,电话被人接了起来:“喂,这里魏德运,请问哪位?”   “我我我,是我。”有别于在单位和外人面前的稳重,徐雅芝开心的想要跟自己老公分享喜悦:“老魏,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咱们家儿子出息啦,两个人成啦!”   魏德运显然没明白老婆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什么成了?咱儿子怎么人小姑娘了???”不然就那臭石头的脾气,能有小姑娘看上都得亏他给的好相貌。   徐雅芝‘啧’了下牙,显然不满老公拆儿子的台,“说什么浑话呢,人多眼杂注意用词,这话传出去咱儿子没事,冉冉怎么办!?你这怎么越老越糊涂了。”   被提醒了,魏德运才想起来自己的电话从来不是自己一人接听,隔壁房间可还有接线员一起在听,赶忙清了清嗓子,“咳咳,嗯,小徐同志教训的对,我是说咱儿子出息了,能把人怪进门,就没丢了他老子的脸!”   徐雅芝手指绕着电话线,翻了个白眼,“别贫了,有点正事,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这几天能不能请假,咱们赶着小年轻放假的时候,去亲家家里把日子定一定,该置办的置办置办。”   请假可是个大事,魏德运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日历,发现还真有几天是能空出来的,儿子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喜事,当家长的一定要重视起来。   定好日子,魏德运挂了电话,往隔壁屋走去,打算跟接线员小同志唠唠,大家都是老爷们,应该知道这开玩笑和认真的区别吧?可别真让人当真喽。   *   话筒里的‘嘟嘟嘟’已经变得拉长音,拿着被迅速挂断电话的听筒,魏亦鸣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听他母亲的语气,对这门婚事既满意又高兴,怎么挂电话这么快,都不用带他商量细节的么?   拿着听筒,试着回拨了几遍,都是忙线,霍邢衍以为这段时间是电话高峰期,把听筒扣回座机上,打算过一会儿再过来打。   转身还没走到门口,电话铃声响起,接线员喊住了他,“魏亦鸣同志,找你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你的妈妈。”小声的给人提了个醒,接线员坐回办公桌后,继续给自家孩子织毛衣。   听到魏亦鸣接电话,徐雅芝有些埋怨:“打你电话怎么一直忙音?”   应该是他一直拿着听筒没有扣回到座机上的原因,魏亦鸣心想。   徐雅芝这次打电话过来也不是为了纠结电话为何打不通,她着急说正事,“我刚跟你爸商量了下,这周末就能腾出空来,你看看冉冉妈那头方便不方便,咱们两家一起商量商量?”   虽然是问话,但徐雅芝知道,自家儿子肯定不会拒绝。   *   魏家这边只有徐雅芝、魏德运夫妇,外加一个魏晴,林冉这边却是五个家长。   算上所有的小辈,十个人坐在东屋客厅里,显得有些拥挤。   廖奶奶和廖爷爷来送椅子,见屋里人实在多,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去了院子里。   等到林冉出来要给长辈大水的时候,见到廖爷爷在院子里背着她抹眼泪,廖奶奶在旁边小声劝着。   走过去,林冉担心的问旁边的廖奶奶:“奶奶,爷爷怎么了这是?”   刚刚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乐呵呵的跟魏叔叔他们说话呢,怎么这么丁大会儿的功夫,人就哭上了???   叹了口气,廖奶奶眼神无奈,嘴角抿着努向听到声音调整姿势再一次背对着她俩的廖爷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说是舍不得孙女嫁人。”   闻言,林冉放柔声音,跟廖爷爷保证,“您放心,就算结婚了,我也还是跟现在一样,时不时就去看您,您别担心。”   就算她不结婚,也最多一周回一次院里,结婚后,她和魏亦鸣也是住到院里给分的房子,暂时不会搬到新房去住。   “我跟鸣哥说好了,以后放假啊,我俩回一次这边,回一次他家那边,这样您总该放心了吧。”   廖爷爷抹眼泪的手一顿,声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那不行,我和你姥爷那住的是两个院子,不得算两家么,你这一边那一边,不还是没我的份儿。”   林冉本来想说离得近都能一起看到,却见廖奶奶抬手敲了下廖爷爷的胳膊,“我说老头子你够了,你想多见冉冉一面就直说,干什么非得为难小孩。”   多数人家结婚后都是住进男方家里的,像林冉和未来姑爷这种上班地点特殊的职业,半个月来看一回已经算是惦记老人的了,要是一个月砍一回,他们老两口也挑不出毛病来。   还没结婚就谈论把人家儿子带回娘家的话,还得寸进尺想着从一边一次变成一边两次一边一次,那不是坑了自家孙女在未来婆家的地位么。   廖爷爷一根筋直肠子的劲儿犯了,虽然有心反驳,但也知道老太婆说的话有理,但他还是想多看看孙女,两相矛盾之下,无奈闭嘴。。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林冉回头一看,就见徐雅芝正站在门口笑望着他们三人,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笑意。   抬步走下台阶,徐雅芝走过来跟着劝廖爷爷:“您别生气啦,我和老魏两口子工作忙,以后啊,这小年轻们每周天的假期,还得拜托你们多照看着点了,我和老魏一个月能看见这两人一眼,都是部里开恩了。”   廖爷爷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林冉嫁人,不是真的脑子短路,自然能明白,未来亲家这是在告诉自己,以后有机会会让小两口多来这边走动。   收回眼泪,廖爷爷活动了下表情,才回过身看着徐雅芝,“诶呀小徐是吧,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两个孩子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你们工作辛苦咱也都理解,都是做大事的人,你们也是辛苦了。”   徐雅芝微笑:“为人民服务。”   廖爷爷又拉着林冉的手跟她说话:“冉冉啊,你这婆婆通情达理的,你将来嫁过去日子差不了,还是我们冉冉眼光好,找的对象又俊又有才,连带着婆家也这么好,不错不错。”   无奈的看着廖爷爷转变态度之快,林冉只能配合的假装不知道之前的事情。   两家人再一次快快乐乐坐到一起的时候,徐雅芝把礼单放在了桌子上,“亲家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的,我回去好准备。”   刘秀打开礼单,被里面长长的一串吓了一跳:“这是不是太多了。”   哪有嫌礼多的道理,那不是自己看轻自家孩子,姥爷以为女儿昏了头,连忙拿过来看了眼,一看之下,也是一惊。   “这……是不是太多了?”   三转一响这些最流行的聘礼被放在了最后,前面是长长的一连串的东西,除开各种家电以外,凡是魏家有的,魏家能买到的,都被列在了上面。   要不是知道自己孙女和人是自由恋爱,姥爷都要以为自己在卖孙女==   徐雅芝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看出姥爷和刘秀的不安,笑着解释:“是这样的,这两孩子以后的工作性质在那,一年到头少不得要在研究院那边呆大半年,结婚后单位还给分房子,咱两家有都有房子,我想着就不给孩子买新房子了,就把我婆家那套老人留下的房子收拾收拾,给两个小的当婚房。”   她婆家留下一套房子,娘家也留了套房子,分给一双儿女,正正好好。   “房子没花钱,我们就把这钱都用来给孩子们买东西了。”总不能叫亲家以为,他们家是为了省钱,才给人用的老房子吧。   刘秀下意识看了眼自家的院子,想着自己家现在也是独门独院的大房子了,才有些安心。   “徐姐你这说的哪里话,金窝银窝的,也就是孩子们结婚用那一下,我们不讲究太好,只要拾掇的干净就行,像你说的,平时小两口住院里头,节假日也是探望咱们来,犯不着买个新房子,这事咱家不挑理,这你放心。”   等到收拾房子的时候,刘秀才知道,徐雅芝口中婆家留下的旧房子,并不比廖家差多少……   听着他们打哑谜,廖爷爷凑过去瞅了瞅礼单,倒是没说礼重,反而有些满意,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廖爷爷把他们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   “这是我们冉冉的陪嫁,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的东西,咱们好提前准备准备。”   熟悉的话,厚厚的纸,林冉的眼皮跳了跳。 第159章   廖爷爷再一次刷新了林冉对大户人家的认知。   继那一盒存放于空间中的珍宝之后,廖爷爷的陪嫁礼单上,竟然满满列了十多页……   见大家被镇住,廖奶奶怼了怼老伴,示意他收敛一点。   廖爷爷摸了摸胡子,有些心虚,到底是干亲,他这礼单本来是想私下里给林冉的,但是刚刚对方的礼单太长,震慑到了姥爷和刘秀,激得他直接就把礼单拍了出来。   现在想想,林冉的工作还有亲家的身份,婚前就把这么多东西拿到台面上来讲,不合适。   见坐在几人中间的林冉拿着礼单递过去,趁着亲家两口子还没接过去看,廖爷爷一把拿回礼单,清了清嗓子,“咳,那个,老刘啊!”   刘振平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此时的身份,不应该讨论男方给的聘礼到底多多少。   正了正神色,刘振平拿出自己这方的礼单。   徐雅芝和魏德云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识趣的无视了刚刚的小插曲。   双方讨论热烈,仿佛没有林冉和魏亦鸣这两个结婚主角的事情。   宴请亲朋的名单、酒席在哪个房子办、什么步骤,长辈们的讨论就没有停止的迹象。   眼看没人注意自己,林冉带着魏亦鸣跑到隔壁厨房,打算给大家炒几个菜中午吃。   *   外面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不时有欢声笑语传进屋里。   姚珍珍正在给林冉化妆,看见刘秀执起林冉的一缕头发,有些羡慕的道:“哇冉冉,你头发好好呀,像缎子似的。”   被脸上没有停顿的双手操控,林冉连笑也不敢笑,生怕自己被涂成大花脸。   倒是刘秀搭话:“珍珍什么时候办桌呀,秀姨等着喝你喜酒呢。”   这年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帅不忙,本来打算耍流氓却被套牢的姚珍珍有些害羞,“伯父这个月出任务,等下个月他回来就办,到时候秀姨你也给我梳头呗,你梳的笔我妈梳的好看。”   被恭维了一句,刘秀笑了起来,但还是摇头:“小嘴甜的哟,那芬芳不得把我撵出去。”   出嫁时给女儿梳头,是母亲的一种祝福。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小声唱着梳头歌,刘秀的眼眶突然就红了。结婚之前说好的常回来看看,又都在北京,结婚和没结婚时相处的时间一样多,也就是多带个人回家的事,但刘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哭。   大抵是天下父母都如此吧,女儿在身边和嫁女儿是两回事,从今以后,她将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而自己也会慢慢老去。   徐雅芝最后准备的新婚房子到底没有用上,而是用的林冉两人单位分的新房,也方便同事们参加婚礼来。   亲朋好友结了婚的同事们忙的热火朝天,一盘盘菜被端上饭桌,每桌一瓶小瓶白酒分在杯里,众人热热闹闹看着主持婚礼。   和林冉以为的七十年代婚礼不同,破四旧让这场婚礼变得极其简单。   侯博实站在主宾席前大声宣布:“婚礼开始。”   鞭炮声咣咣咣的响起,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侯博实站在那里,说了些祝福的话,将新郎新娘请入了场。   “今天,我十分荣幸的站在这里,代表所有的来宾向这对天作之合的信任线上贺词。从今天起,你们将成为成为革命伴侣,希望你们能倍加珍惜这份姻缘,互相勉励,幸福美满。”   “一拜毛.主.席”   没有婚纱,没有红盖头,一身军绿的新人佩戴着大红花,双手牵在一起,对着□□像鞠了一躬。   “二拜父母。”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前,林冉和魏亦鸣拿着喜糖,对着亲友们挨个分发,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单位的领导和亲朋好友挨个送上自己的份子,你一个保暖瓶,我一个镜子,你一个洗脸盆,我一个煤油灯,原本没有来得及添置什么东西的新房一下子就放满了日用品。   林冉被送入洞房,魏亦鸣被留在酒席上。   夜色来临,起哄的男女同事们散去,被灌的满面潮红的新郎官推门进来,看到属于他的新娘已经换好衣服躺在被窝里,昏睡得香甜。   就算是结婚步骤极简,作为要化妆打扮的那个,林冉也是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一碰到床,整个人就松懈了下来,趁着外头没人注意自己,卸了妆换了衣服就钻了被窝。   后背贴上滚烫,酒气扑面而来,林冉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箍着,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你回来了。”   咕哝的声音软糯带着迷糊,让魏亦鸣的心都化作了一团。   亲了亲林冉的额头,魏亦鸣轻声:“睡吧媳妇。”   他还没忘记林冉才16岁,就算心里有再多想法,他也只能忍着,现在能抱着人在怀里,叫一声‘媳妇’就很满足了。   初冬的冷空气被魏亦鸣身上的滚烫驱散,林冉下意识往热源那边缩了缩,感到有东西硌到她,还拿手推了一下。   困意再一次来袭,沉入梦乡之前,林冉隐约听到脑袋旁有一声闷哼。   魏亦鸣被推的闷哼一声,见人已经睡沉,嘀咕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就硬憋着睡着了。   墙上大大的奖状似的结婚证被这对相拥而眠的新人羞红了脸。   魏亦鸣、林冉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希望你们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旁边半边被褥空荡荡的,林冉是被冷醒的,思考着弄一个电热毯的重要性,林冉坐起身来。   四周是极为陌生的环境,和宿舍不一样,和家里也不一样。   反应了一会儿,直到睡意消散,林冉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结婚了,现在住的是单位分的新房子。   一年换了五个住所,林冉的适应能力极强,清醒后很快就接受了现状。   只是不知道她家先生这一大早的去了哪里,今天单位考虑到新人新婚,特意给放了半天院内活动的假期。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魏亦鸣去哪了,对方就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两个饭盒。   见她醒了,魏亦鸣回身把饭盒放到客厅的桌子上,又进卧室把被子下捂着的衣服拿出来给林冉:“醒了就换衣服起来吃饭吧,刚打的,还热乎着呢。”   肚子适时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林冉拿起衣服就要换,两只手都从袖子收了出来,刚要脱下来,就反应过来魏亦鸣还在屋里。   袖子空荡荡的耷拉在两侧,裹着衣服的林冉像一个蝉蛹,“你怎么还不出去呀。”   魏亦鸣挑眉:“我出去干嘛?”这小妮子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合法身份了!   林冉理亏的瘪了瘪嘴,用女生独有的方法,先在衣桶里把要换的衣服的两个袖子套好,快速套头而过,再把拥挤在外衣里的睡衣从脖子上拿下来,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快的魏亦鸣一点都没反应过来。   魏亦鸣:“……”失敬了。   新婚第一天,魏亦鸣本来只是想逗逗林冉,却被她的反应给气笑了。   好笑的看着人得意的在被子里换裤子,魏亦鸣宠溺又无奈:“行了你赢了,快出来吃早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现在的室温不知是零上还是零下,总之很冷,早饭打回来走了一路,放在客厅再多放一会儿就要凉。   昨晚没机会吃饭就睡觉了的林冉赶紧出了被窝,被魏亦鸣追着批了外套,两个人在客厅吃着早饭。   “一会儿我陪你去把宿舍的行李拿回来,铺床上当褥子,你能暖和不少。对付几天,等放假能出去了,咱俩去买电热毯。”   电热毯是要买的,林冉点点头,手上吃饭的动作也没停,嘴里嚼着不耽误说话:“宿舍的行李不用取了,我答应送隔壁的王阿姨了,忘跟你说了。”   隔壁的王阿姨严格来说是院里打扫卫生的,除了跟他们一样不能自有出入需要审核以外,工资待遇差了不少,家里儿女又多,上一次两人放假回来,看到王阿姨背着半袋子湿透的土豆去宿舍。   旁边的同事给两个小年轻人解释土豆的来源,“老王又去捡地了,这冻土豆不好吃,但多削点皮也吃不坏人。”   ‘捡地’是每年入冬时候,这些阿姨们最热爱的活动了,平时看管极严的收获过大豆、土豆的地里没什么人管,地里那些收粮后漏下的豆子、土豆就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林冉的被褥是夏季用的薄薄一层,听说是送给王姨了,魏亦鸣也没追问,只说那到时候想着买电热毯,“只是这几天得委屈你忍忍了”。   撂下筷子林冉擦嘴,“没事,别担心,这不是有你给我暖被窝呢么。”   昨晚憋的辛苦的魏亦鸣脸色一僵,觉得自己得赶紧脱后勤部帮忙采购一条电热毯送来了。 第160章   霍邢衍最终还是托后勤部采购的电热毯,因为他和林冉,自‘洞房’之后,再没有放假过。   本月初,伟人对华清大学党委副书记等人信件做出批示,并开始\"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不点名批评邓同志,全国再度紊乱起来。   想到戴部长之前的感谢,林冉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她用设备换姥姥姥爷的回来,到底是对是错。   到底历史是因她而变成这样,还是没她也会有别人?   注定无解的思考题让林冉寝食难安了两天,就被侯博实督促着集中注意力,搞好眼下的重点工作。   几个月前发射的技术试验卫星存在些许问题,自从林冉进入核心小组后,难题一点点被攻破,林冉的头衔也在变幻着。   从助理到小组组长,到制动系统主要负责人,林冉只用了两个月时间。   在众同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曾经的小妹妹已经身穿制服,面色严肃,戴着耳机,拿着对讲机,站在发射中心指挥部。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命令,林冉按下对讲机:“制动系统准备完毕。”   “……准备完毕”   “……准备完毕”   侯博实的声音再一次从耳机里传出,“倒计时。”   “10”   “9”   “8”   ……   “3”   “2”   “1”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神州大地为之一颤,显示器上数据一点点在更新,众人屏息凝神。   总指挥部玻璃窗外,点火成功的光亮映入众人眼帘,巨物升空仿若巨龙腾飞,震撼人心。   有人用余光看了一眼窗外,有人根本看不到窗外,大家没有时间分神,全部把注意力集中在显示屏上。   唰唰唰的写字声没有停下过,不时有人回报最新结果。   “进入预定轨道,一切正常。”   随着空中一簇火点消失在肉眼所见的天际,耳机里传来其他部门的播报声。   众人不自觉的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却又很快被耳机里的一道道命令拉紧心弦。   “11月26号,‘长征2号’运输火箭成功发射一颗返回式遥感卫星,为我国的航空航天史开创了新纪元,也让我国成为世界上第三个掌握卫星返回技术的国家。”   收音机里传来播音员极富感染力的声音,彼时林冉和魏亦鸣已经因为忙完后续工作,而休假在家。   两个多月的分离,姥爷坚持不让林冉进厨房帮忙:“都快年根底下了才放一次假,也不知道你们单位是有多忙,哪还能让你到家了还跟着忙活,快回屋歇着吧。”   “姥爷跟你说啊,你和你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姥爷啊,就靠做饭打发时间,那手艺,诶哟,不是我说,说什么都得让你和小魏尝尝。”   孙女结婚仿佛还是上个月的事情,没两天人就失去了联系,打电话到单位去永远是接线员的抱歉,要不是林冉走之前给打过预防针,刘家和廖家都得急疯了不可。   自从林冉加入研究院以来,家人只知道她和魏亦鸣分在一个单位,工作很忙碌,但具体从事什么工种,家里人一概不知道。   料想以林冉和魏亦鸣的年级,虽然不会被分成一线工人,但也不会是什么太过危险的岗位,想来只是单位性质特殊,所以保密工作做的严了些。   见不到孙女,也听不到声儿,四位老人轮番互相安慰着,总算把这几个月熬了过去。   不止林冉是这种情况,组内还有比她情况还特殊的人,她和魏亦鸣能被分到一个项目中,彼此除了重要数据不能互通意外,倒是受的限制少了些。   像在发射中心见到的梁叔叔那样的,也不在少数,留书一封就离开了家奔赴这里,不交代自己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只一句‘我走了’,就让半个家庭等了大半辈子,有人等来苍老的爱人;但更多的人,等来的却是一份冰冷的死亡报告,加上一个迟来的真相。   伟大的事业需要伟大的人筑起,林冉很荣幸,自己能再一次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往后还有无数次这样的工作,直到他们退出或再也无法思考。   怕给家人带去麻烦,也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林冉和魏亦鸣,默契的跟刘家、廖家这边隐瞒了自己全部的工作内容。   听着收音机里慷慨激昂的播报时,廖爷爷还感叹:“厉害了我的国,可惜我老了,不能像他们年轻人似的去街上庆祝,你们两口子下午要不要出去热闹热闹?”   摇了摇头,林冉笑着说:“不去啦,在单位都庆祝过了,好不容易放个假,多陪陪你们。”   这话说的几个老人心里都极为熨帖,“对对对,你们都是一个单位的,看我又把这茬给忘了,陪我们好啊,多吃菜啊,多吃菜,养的胖胖的,好给咱们生个大胖孙子带带。”   倒抽一口凉气,林冉刚咽下去的大米饭里差点进了喉咙,呛的她咳嗽不止,一度干呕出声。   魏亦鸣放下饭碗,急忙给人拍了拍后背,“你看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喉咙堵住,林冉脸涨的通红,手指在空中一顿比划,显然对魏亦鸣幸灾乐祸的嘴脸很是指责。   魏亦鸣的眼眸里荡起笑意,给林冉倒了杯水,“别说话,喝点水顺顺。”   林冉的大动静给几位老人吓了一大跳。   又被老伴怼了一杵子,廖爷爷摸不着头脑,“我没说啥啊。”不就是想要个大胖孙子带带?这也不行。   突然,廖爷爷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你看我,我不是那意思,你们生男生女都一样啊,我都喜欢带,最好是多生几个,这这么多家长呢,一家分一个都不够啊。”   廖奶奶眼睛快白到天上了,她家老头子当是生玩具呢,还一家一个都不够。   姥爷刚想赞同,随即反应过来,“那不行,她俩都是公职,超生处罚那么严重,划不来,我看就直接来一对龙凤胎,省时还省力,多好。”   “对对对对对,老刘说的对啊。”   倒是姥姥看着咳的直干呕的孙女,眼里闪过光亮,“冉冉,你这会不会是有了啊??”   孙女结婚也有两个多月了,要说有了自己不知道,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这话一出,其他三位老人瞬间收声,紧接着就是嘘寒问暖和小心翼翼。   刚从咳嗽里顺过气来,林冉正想着先吐槽哪个长辈的话,就被姥姥的语出惊人吓的打了一个嗝。   “嗝”。   求助的视线看向旁边憋笑看戏的魏亦鸣,林冉的眼神化作刀子,示意对方赶紧想想办法,这堆老人疯魔了。   接收到媳妇求助的视线,身心愉悦的魏亦鸣伸出援手:“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你们别多想了,我跟冉冉放假前刚在单位做的体检,没有怀孕这事儿。冉冉刚回家,可能是累着了,我先带她回屋休息了。”   “哦哦哦,这样,”几个老人失望又讷讷的目送两个小辈出屋。   姥姥和廖奶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个疑问,‘姑爷他,是不是不喜欢要小孩啊???’   而被众人误会不喜欢要小孩的魏亦鸣,却在磨蹭着林冉:“媳妇,姥爷刚才问你什么时候要孩子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答啊?我也想知道,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要小孩呀。”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说的就是林冉眼下的情况了吧。   被人卷在被里,挣脱不开,林冉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魏亦鸣结婚了,是该做一些结婚后该做的事情了。而受过现代教育的她,也不会纯情的以为每天晚上亲亲摸摸,就能有小孩子在肚子里孕育。   也是她俩结婚的太过着急,刚开始气温太冷,每晚在被窝里,林冉只顾着想念电热毯。后来电热毯到了,项目也忙了起来,成天成宿的加班,夫妻俩甚至在被窝里都只有几小时的交集,累的也根本想不起来其他。   眼下结束工作,饱暖思淫欲,林冉被自己的脑补羞红了脸,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愿意面对魏亦鸣。   等了几秒钟,怕把人闷坏,魏亦鸣才语带笑意的告诉她自己的打算,“被害羞了,逗你呢,你才16岁,我没那么禽兽。”   说道这个,林冉十分有话说,“你不想禽兽那你打什么报告。”   要不然她也不用这么早面对长辈家人的催生,没有经历过催婚,直接就面对催生,林冉感觉心里毛毛的,有点抗拒,又有点期待,还挺矛盾。   魏亦鸣眼神望进林冉的眼中,不容她躲闪,“我可以等你到成年,等你到20,等到你想,但前提是,你得一直属于我。”而拥有结婚证是他能给自己的唯一安全感。   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林冉有些感动,还有些愧疚,撩开被子把人圈在里面,林冉往魏亦鸣的怀里缩了缩,轻声:“我一直是你的。”   不用怀疑,我会一直属于你。   把难得主动表露心声的人儿紧紧搂在怀里,魏亦鸣满足的叹息一声:“我也属于你,只属于你。”   冬日的太阳早早降下地平线,一对人儿在被中相拥而眠,画面美好而和谐,成为一幅定格画卷。 第161章 番外【自选】   “葛东强,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竟然敢背叛我,我我我……我跟你拼了!”   独门大院里,葛东强刚推门自家大门,就听见一道歇斯底里的女声,随即就有一道黑影冲他扑了过来。   “啊!!!疼疼疼!林春杏,你疯了是不是,你特么快给我松嘴,我草你祖宗的你特么再不给我松开我剁了你信不信!”   被突然袭击,葛东强毫无准备,被咬住了耳朵。林春杏疯了,她是吓了死嘴的。   感觉耳朵疼没了知觉,葛东强抑制不住恐惧,手上力气加大,顾不得会对自己的耳朵造成拉上,直接就是一个推搡,终于把林春杏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   捂着血淋淋的耳朵,葛东强疼的直抽气,耳朵还在,但半边却嗡嗡的,葛东强的大脑也跟着嗡嗡的,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抓起地上的林春杏就要打。   这个动作在过去的几年里,每一天都会重复数次,林春杏身体形成条件反射,抱着头就在地上一个打滚。   她的躲闪刺激的葛东强眼眶发红,耳朵的疼痛加上脑力的暴躁,葛东强追过去,嘴里还低吼,“你躲个屁,你个败家娘们刚不是挺厉害的么?咬我?你敢咬我?你是不是想咬死我,咬死我好去找别的男人,好让他带你离开这里?我告诉你,你做梦!别说你离不开,就是你们整个林家都走不出去!”   “北京有什么好的你要去北京?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本跟人家林冉较劲儿,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么你,还要送上门去给人羞辱,你能丢的起那个人,我们葛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我告诉你,今天你出了这个门,就别怪我再不给你开门,你就在外面睡,反正现在大夏天的你也冻不死。”   ‘林冉’‘比不过’‘丢人’   这些词像魔咒一样在林春杏的脑袋里游荡,撑的她脑袋要开花了,“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呢喃声在男人暴躁的怒吼中消声,林春杏捧着要炸裂的脑袋,大喊:“我叫你闭嘴啊啊啊啊!”   被她破音的发疯吓了一跳,葛东强顿了一下,随即是更为恼羞成怒的谩骂。   这样的情况每天都会在小院里发生一次,葛家父母已经懒得多管,儿子心里难受,都是儿媳妇一家害得,他需要发泄,那就让始作俑者来承担。   村长公公年前因为贪污踢到铁板被人举报,虽然最后放了出来,但葛家元气大伤不如从前。   葛东强原本就有些阴郁,这下子更是觉得都是林春杏身上带灾,才会让他家一路不顺。   葛母从屋里出来,想要去院子外上厕所,见儿子打人打的太狠,怕出人命,随口劝了一句,“悠着点。”   葛东强才听不进去,打了几下,突然把皮带往地上一扔。   “妈,要是我当初听你的话,娶的是林冉,咱家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在母亲面前,葛东强突然哭的像个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葛母经历过公公失势后的白眼,已经不会像最初那样说话嚣张,一股脑的指责别人,其实道理她一直都懂,只是之前有底气,所以才肆无忌惮的甩锅别人。   看着哭的像个孩子的儿子,葛母心里清楚,以林冉后来的那些造化,是他儿子想娶,人家也不一定能同意的,再说,后来那些事,仔细想想,未尝没有林冉的身影。   可惜林冉山高皇帝远不说,还是个有本事的,就算她有心想做些什么,也够不着人儿。只能任由儿子把气出在林春杏身上。   同样都姓林,同样都是林家人,为什么林春杏不能像她妹妹一样争气呢?为什么要害林冉的时候计划那么不周全,反害了她儿子呢?   “不是你的错,都是林家的错,你要难受就找春杏发泄发泄,千万别憋心里。”葛母摸了摸葛东强的脑袋,急着去上厕所。   院子里又一次剩下夫妻二人。   葛东强似乎被母亲开导成功,想要拿起地上的皮带继续揍人,低头的瞬间,却看到皮带被一双满是痕迹的手拿到,上举。   然后他的脖子就感到了一股大力,瞬间说不出话来,也呼吸不上来。   “呃呃呃呃”   葛东强手脚并用,想挣开这束缚,却因为氧气不足,难以为继这个动作。   看着他挣扎,林春杏咧开嘴,露出几年没有刷过的大黄牙,嘿嘿一笑,俯下头去蹭着葛东强的耳边说:“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你天天这么打我,是不是想跟村东头的寡妇在一起,她哪里比我好,是张开腿的姿势比我舒服还是野花就是刺激?这你不嫌丢人了?你知不知道,那寡妇和你爸也有一腿,哈哈哈哈,你没想到吧?”   ‘呃呃呃’你胡说!   “我亲眼所见,怎么会胡说呢,我跟踪你的时候,怕你发现,等你离开她家,特地等了一会才出来,还没等我出来,就见你前脚从她院子里出来,后脚你爸就进去了,这么说来,到底是你上了你小妈,还是你爸上了你的姨太?”   “要我说呀,你家根里就是烂的,也就我瞎了眼能看上你,你还真以为那寡妇能看上你?她看上你啥?看上你细皮嫩肉比她小了快十岁?看上你那牙签大不了多少的棒子能给她快乐?看上你动不了几下就趴身上不动?”   “都不是,她是看上你的钱了!你以为你爷爷被拉下来以后她还愿意跟你,是不图你什么?那你给她买的那些东西都当谁眼瞎呢?她也不傻,知道你家没势了但钱还藏着呢!”   林春杏越说越激动,咧着嘴瞪着眼睛贴在葛东强脸上,神色极为恐怖,仿佛下一秒就能张开血盆大口把人吃掉。   激动的林春杏没有注意到自己双手拿着的皮带放松,趁她说话多喘了几口气回复体力的葛东强,大手一挥,把女人的头箍在自己腋窝下,然后翻身按着爬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了,你快放开我唔唔……”余下的尖叫被尽数埋在沙地里。   剩下的又是无休止的闷哼。   “你不是能耐么,还能打人了,给你能耐坏了,还知道跟踪我?你以为你随便编几句我爸出轨的话我就信?你当我妈是吃素的,你说我妈管不住我爸?啊?”   葛东强越说越大声,按着林春杏头的手越发使力,没注意到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自家老妈带人站在那里早已愣住。   “你说啥?老葛出轨?强子你给我说清楚,你爸到底咋地了?”   突然插.入的女声宛如惊雷,炸响在院子里。   早已打架打习惯的两人迅速分开。   林春杏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葛东强连忙从地上站起来,“妈你别听她胡说,没有的事,我爸咋可能的呢?”   可不可能的,身为女人的第六感早已告诉葛母最近的葛父有些不对劲,这会儿听到这话,当时就冲进屋里。   葛东强的头脑瞬间清醒,想进屋去劝,却被反锁的房门拦住。   想要再打林春杏两下出气,却见门口站着个极为眼熟的人,“林家奇你怎么来了?”   对于这个小舅子,葛东强全无好感,他对所有的林家人都没好感,但不会上去就恶语相向。   林家奇仿若没有看到院子里瘫软在地的人是他姐姐,微笑着说:“姐夫好,我是来喊你俩来家里吃饭的,二伯母和林冉姐和姐夫回来了,我妈说让你俩过去。”   林冉回来了?地上的林春杏瞬间有了动力,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随即反应过来,姐夫?什么姐夫?这些年家里可没得过信说林冉结婚了!   而且她回来干什么不是说断绝关系了?   林冉和刘秀是回来给林守业迁坟的。   “听说了么?老林家二房的林冉回来了,开着小轿车可气派了,不愧是在北京上班的。”   “听说了听说了,我还去看了呢,那姑爷长的模样贼俊,赶上那什么,城里追的那个明星也就那样了。”   “林冉长得好看,那姑爷肯定不能差了,还开小轿车,男方一定是个有钱人。”   “这你就落伍了,听说是人林冉自己做买卖做发了,县城那个钟家你听过么?那都是给林冉打工的!”   “钟家?是那个石景县那个新混出来的钟家么,听说他现在老有钱了。”   “对对对,就是他,听说是给林冉跑腿跑出来的钱,啧啧啧,改革开放真好啊,要不咱也琢磨琢磨整点啥?”   “人家林冉十六岁就搞了个轰动全国农业的手拉犁,那脑袋瓜能是你比的?咱还是老老实实把地里庄稼种好了,别丢了西瓜捡芝麻到时候吃不上饭,至于发家致富,努力供供孩子,没准能学学林冉。”   林春杏一撅一拐走回家,路上听的全是跟林冉有关的议论,本来心里发了狠到时候定要让林冉好看,或者让她老公见识见识林冉的丑恶,没想到进了林家却发现人都不见了。   等询问过乡亲们,感到自家坟地,却又是晚了一步,林冉一家,已经带着林守业的骨灰盒,开着小轿车离开了。   算来算去一场空,反误了自己一生。   林春杏再也支撑不住身上的疼痛,眼睛一黑,倒在了周围嫌弃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