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好妈妈系统(快穿) 作者:易楠苏伊   作品简评:   单身狗江舒涵绑定老妈高能系统,穿到各个世界给人当妈。为了改造/温暖/纠正/拯救,她努力拼搏,改变他们原先悲惨的命运,让他们走上正途,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本文以家长里短为主,文章浓浓的生活气息,作者用朴实的文笔,跌宕起伏的剧情,描绘一个个有血有肉的配角,故事以小见大,发人深省。女主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渐渐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 ======================= 第1章   “娘,你救救相公吧,他是被人骗了。如果不给钱,赌坊的这些人一定会砍断相公手的。”   另一个女声传来,“娘,人只要沾赌就是一辈子。你别看二弟妹哭得那么惨,二弟是不会改的。”   江舒涵刚睁眼,还不等她看清楚状况,就被两个年轻妇人扯着她的袖子哭喊。   她揉了揉眉心,等脑子缓了缓,才抬眼打量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农家小院,土坯墙,茅草房,显而易见的简陋与贫穷。   拉着她的两个年轻妇人,一个是原身的大儿媳张氏,一个是二儿媳周氏。   起因是前天正月初二,二儿子带着儿媳去岳家拜年,被不着调的小舅子怂恿去赌坊赌钱,欠下了二两银子的赌债。   二两银并不多,但是对于这个贫穷的家来说,却是一笔大钱。   江舒涵正在消化脑海里的信息,就听跪在地上的柳二郎扯着她的裙摆嚎啕大哭,“娘,娘,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他们会打死我的。”   江舒涵低头,就见一个鼻青眼肿的年轻男子撞入她眼帘,她差点被吓着。无他,这打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嘴唇肿得老高,跟猪头没什么两样……   她发愣时,一直在屋里补觉的柳大郎抱着一个小女孩从屋里冲出来,“娘?娘?花儿发热了,您快给她看看。”   张氏听到女儿发热,也顾不得劝婆婆,赶紧迎上来,“怎么了?花儿怎么了?”   到底是孩子比较重要,江舒涵丢下柳二郎,上前摸孙女的额头,“哎呀,怎么这么烫?”   这孩子瞧着才一岁多,发这么高的热,要是救治不吉时,搞不好会烧成傻子。   江舒涵也顾不上二儿子一家,从怀里摸出钥匙,跑回自己房间,开箱子拿钱。   重重的木匣子,铜钱哗啦响,江舒涵不用打开都知道,这里一共是2563文钱。   原身是个非常节省的人,恨不得一文钱掰成八瓣花。   这些钱每到夜里,原身都要数一遍。而后开始为小女儿的嫁妆发愁。   江舒涵捧着木匣子出来,刚要把钱交给大儿媳,就听院子里传来二儿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她手一个哆嗦。   接钱的张氏也吓得不轻,但却下意识把木匣子夺过来。   穷人不看病,看病要人命。   她成亲三年,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是疼到骨子里。   家里本来就穷,二弟平时没给家里挣钱,现在还沾赌,要她来说,就该给二弟一个教训。   江舒涵也没夺回来,径直出了院子。   刚刚她只顾着看自己的任务对象,也没顾得上看这十来个打手以及满院子的围观群众。   江舒涵看向为首这个打手,这人叫李田,在镇上赌坊当打手。就是他把周氏的二弟给带坏的。现在又想勾她儿子学坏。原身对他恨得不得了。   江舒涵同样对李田没好感,冷着脸上前打断,“别打了。我给你钱。”   要不是接下来要逃荒,江舒涵巴不得李田把这奸懒馋滑的柳二郎打残,省得他以后再跑进赌坊赌钱。   李田果然停了手,“哦?”他手一伸,“拿钱来。”   江舒涵从怀里掏出一张田契,“要钱没有,要田有的是。你且等着便是。”   家里钱肯定是不够的,反正马上就要逃荒了,家里的田也得白扔,卖了还赌债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田眼睛一亮,往前走两步,想要夺田契。   江舒涵冲二儿媳道,“你去把族长叫来。”   李田微微蹙眉,很快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虽然田地卖给谁都是卖,但一般人卖田都是优先卖给族里。   一来保证一大片田都一个姓,便宜要让给自家人,田地向来是有价无市。尤其是良国已经传了三百年。田地都被世家大族瓜分干净。百姓手里的田地少之又少。   二来卖田以后,他们还得在村里住着。自然乐意卖给大家一个好。   李田有些可惜,但是他们在柳家地盘,还真不能做的太过份。   周氏挤开人群跑出去。   江舒涵冲大儿子一家道,“你们先拉家里的牛车去县城救花儿。”   柳大郎将孩子塞到媳妇怀里,刚要去套牛车,突然反应过来,“娘,为什么要去县城啊?”   明明去镇上更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娘听说县城有个田大夫特别擅长治小孩的病。”   县城有个田大夫倒是真的。不过江舒涵让大儿一家去县城治病,却是因为县城在南边。逃荒的时候,他们肯定要往南逃。肯定会经过县城。   之所以不往北逃是因为北边是辽国,那边有大批城防军驻扎,很难逃过去。就算他们侥幸出去,没有辽国户籍,一旦被抓,就会贬为奴隶,是生是死全在主人一念之间。   柳大郎不疑有他,立刻应是。   柳大郎去套牛车,江舒涵让张氏开箱子,替她收拾衣服,“花儿这病也不知道何时能好,你俩多拿点换洗衣服。”   张氏想说再怎么难治,最多也就一个月,不用拿这么多衣服吧?   原来江舒涵动作麻利,给这一家三口每人收拾了两三套衣服以及鞋子。   张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婆婆乐意救花儿,她已经很感激了,实在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跟婆母犟嘴。   衣服,被子,粮食,柴米油盐通通装上。   柳二郎捂着腮帮子,目瞪口呆,“娘?您这是要搬空家里吗?”   家里拢共才六袋粮食,居然给大哥大嫂搬了五袋。   江舒涵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有脸说。你怎么当二叔的?花儿病成这样,家里只有那点钱,要是药钱不够,难不成要让你大哥大嫂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柳二郎看了眼大嫂,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大嫂才二十出头吧。又不是以后不能生。   只是他到底心虚,见亲娘发火,不敢再说什么。   “记得要去县城。治好了再回来。”江舒涵看着张氏抱着花儿坐上牛车,车上堆满了东西,叮嘱老大两口子。   江舒涵摸摸花儿,调整了下花儿额头上的布巾。   这个孩子两世都没能活下去,希望这次能救回来。   送走大儿子一家,江舒涵站在院子里,看着浑然不觉的村民们重重叹了口气。   昨天,江舒涵在家喝醉,迷迷糊糊中绑定了老妈高能系统。   她的任务就是穿越一个个世界帮助任务人完成任务。   这次是她第一个任务。   一个江舒涵从未听过的朝代,应该是平行世界。   在良国以前的历史跟她所在的世界是一样的,唐朝灭亡以后,没有五代十国,更没有“黄袍加身”的宋朝,而是良国,至今已传承了三百余年。   通常到了这时候,一般都是王朝末期,天灾**不断。要么改朝换代,要么西汉过渡到东汉。   可惜原身第二世没有活到最后,要不然她也能在前期押宝。   她现在位于良国最北的青州府安照县。   再过几天,这个县乃至整个青州府都会爆发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   整个青州府尸横遍野,九死存一。而仅剩的那个一,也没有躲过**。   原因是朝廷派钦差治理瘟疫,那钦差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信奉“宁杀错,不放过”,将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全部射杀。   当然原身一家并不知道这些。   第一世,原身一家早在瘟疫爆发没几天就陆续染病而亡。   第二世,原身快一步,在钦差到来之前,带着一家老小就已逃出青州。   可惜那时候整个良国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在造反。   原身一家七口人,历尽千辛万苦,中途死了五人,才好不容易逃到沙江县。原身仅剩的大儿子被逼上了战场,也战死了。原身伤心欲绝,吊死在城墙。   原身的任务很简单,只要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江舒涵低低一叹,多么质朴的愿望。   “族长来了!”   围观群众自动让开一条道。   江舒涵打起精神,上前冲族长作揖,“族长,二郎在外面欠了赌债。”   族长是个读书人,身上自有文人清高的一面。听到柳二郎赌钱,他当即皱眉,看向江舒涵也带了几分不满,“老嫂子,你这样可不行,孩子得严格管教。我们柳氏一族,还从未有人沾过赌呢。他这是败坏我们柳氏的名声。”   这古代聚族而居,族里的规矩甚至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而族长是一族之长,可见权力之高。   江舒涵恭敬应是,“二郎欠债,哪怕是为了咱们柳氏的名声,我也不能欠债不还。只是家里穷困,拿不出那么多钱财。所以才想着将家里的田卖了还债。”   族长捋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也行。”他看了眼江舒涵,“你想卖多少两?”   江舒涵低低一叹,“家里一共有五亩好田。我打算全卖了。”   原身一家为了过活,还赁了族里十亩。当然这是族田,不属于她,自然没资格卖。   族长微微蹙眉,来前周氏已经告诉他,柳二郎欠了赌坊二两银子。   安照县一亩上等良田八两银子,中等田六两银子,次等田四两银子。   欠二两银子,卖一亩足够。   不止族长这么想,围观群众也是同一个想法,一个个都觉得江舒涵疯了。   卖田还债这是没办法,谁让儿子更重要呢。但是把田全卖了,这可就不聪明了。   有那村民们冲江舒涵指指点点。   而有那看准机会的村民们却想到了商机。反正江氏也是将田卖给族人,他们自然也有机会。   族长刚要开口劝,周氏已经先她一步开了口,“娘?卖了田,咱家吃什么喝什么。”   良国现在的田税极高,要交五成,这还不包括人头税和徭役。   他们全家就指着这五亩好田呢。   族长也觉得江氏脑子有问题,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给她没脸,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江舒涵,“这二两银子,我先借给你。”   江舒涵没有接银子,执拗地问,“族长,我请您来是想问一亩好田值多少两银子?”   原身还真不知道一亩好田值多少两银子。   他们家这五亩好田也是传了好几辈,这么多年既没有多一亩,也没有少一亩。   族长眉头皱成一个川字,但还是沉着脸答道,“八两。”   江舒涵看向赌坊李田,“你们赌坊能出多少两?”   族长有些不悦,“江氏,你卖的是我们柳氏的田地。是不是应该先卖给族人?如果族人不要,你才能卖给他人。”   江舒涵摆了摆手,“族长,我们家正缺钱,应该是价高者得”。   说完她不再理会族长,目光移向李田。   李田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们可以出到九两。”   正如族长所说,柳氏以前没出过赌徒。如果他们能在柳氏地盘买下良田,赌坊就可以借此机会跟柳家人接触,勾他们去赌坊赌钱,这钱迟早能赚回来。   为此李田很高兴多出一两。   江舒涵满意了,从怀里掏出田契,“一亩九两,我这是五亩好田。一手交钱,一手交契。”   族长脸色铁青,开口阻拦。   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村民们也纷纷加入队伍劝阻,江舒涵却都不为所动。   李田没带那么多银子,好在他也机灵,十来个弟兄七七八八凑起来,还是凑出四十三两。   “借据呢?”   赌坊欠债的时候,都要签一份借据。而且上面还都是高利贷。   三天前柳二郎只是欠了一两半的银子,三天过后,已经涨到二两了。   李田从怀里掏出借据,江舒涵将借据给族长过了一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族长被江舒涵这么下面子,正恼羞成怒呢,哪肯帮她看。   江舒涵也不生气,叫了村里一个正在念书的孩子将借据读一遍。   这孩子年纪也不大,识字不多,读起来磕磕绊绊。   好在大概意思没错,上面又有柳二郎的指印。   确认无误后,江舒涵直接将借据给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啦,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章   赌坊的人很快从柳家院子撤走,柳二郎终于松了一口气。   周氏扶着柳二郎起身,嘴里不停抱怨,“卖一亩地就好啦,干甚全卖了?”   柳二郎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敢说。   就在这时,一个皮肤白白净净,长相秀美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娘?娘?”   小姑娘气喘吁吁扶着墙根,顺着围观群众让开的道挤到江舒涵面前,“娘?大伯不在家。大伯娘不肯借钱。”   小姑娘白皙的额头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焦急和自责充满整张脸,“娘,都是我没用。”   江舒涵看着面前的柳小丫。在古代,十五岁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小女儿因为没有多少嫁妆,前来提亲的男方条件都不怎么好。这让原身很沮丧。   早上赌坊的人带着柳二郎找上门,更是给了原身一计重击。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儿子被人跺手,所以就让小闺女去找大伯家借。   可惜没借来,原因是柳大伯得知二侄子沾了赌,早早躲出去了。   江舒涵拍拍柳小丫的肩膀,刚要劝她不要自责,眼尾扫见族长甩着袖子就要离开。   江舒涵顾不上柳小丫,叫住他,“族长且慢!”   族长头也不回,“既然你主意这么大,何必叫我来?”   村民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江舒涵绕到族长面前,朝他重重施了一礼,“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族长见谅!”   读书人都爱面子,族长也不例外。   但是真正让他生气的却不是面子,而是族里的田落到赌坊手里,以后族人处境堪忧。   别看族长只是个秀才,但他却是真真正正的实干派,要不然他也不会培养出一个进士儿子。   没错,族长的大儿子在江陵府沙江县任县令。   第二世原身一家就是因为半路遇到族长一行人,才没有全部死于非命。   所以江舒涵很乐意将有瘟疫的事情告诉族长。   人多力量大,路上被人砍被人坑的时候,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再不济,族长好歹有路引,他们也不至于被官府当成流寇抓起来。   族长不想搭理江舒涵,他刚刚那么苦口婆心劝她,可她倒好,愣是为了那一两银就把田卖给别人。   江舒涵装作没看到他的不满,“族长,我有一事相告,事关族人上千条性命。”   这话说得这么严重,族长顿步,回头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危言耸听。   江舒涵却示意二儿媳关门。   村民们很好奇,但人家已经赶客,他们也不好赖着不走。   江舒涵将族长请进堂屋,刚要给他端茶倒水,族长抬手打断,“不用,我不渴,你刚刚说事关族人性命,究竟是何事?”   江舒涵叹了口气,坐到他对面,“族长,你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将田契卖给赌坊吗?”   族长一怔,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嘲讽,明晃晃写着“难道你不是贪图那一两银子吗?”   江舒涵也没指望族长回答,而是自顾自摇头,“只是多了一两银子,得罪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我二儿子只欠了二两赌债,我没必要将五亩地全卖了。”   族长确实很好奇。要说江氏傻吧?他不认同。   一个寡母将两儿一女养大,还给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还不曾卖过一亩地,怎么可能傻?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族长想不通,直截了当问,“你想说什么?”   江舒涵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今天这一出,我昨晚就梦到了。”   可惜她穿来的时间有些不凑巧,要不然她能当一次预言家。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的事情一样能验证她所言不虚。   族长沉吟片刻,“然后呢?”   “我还梦到咱们县将有大灾难,甚至整个青州府的百姓全都死绝了。”   族长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厉声打断,“休要胡言!”   江舒涵知道他不信,空口白牙咒人死,这种话谁愿意相信?她跟着起身,“我梦到大郎爹抓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带着儿女逃出青州。族长若不信可以去县城,第一个染上瘟疫的正是县蔚家的表小姐。她是从陈留那边来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事,正是第二世,原身带着一家人逃到陈留县,遇到族长一行人。   当时陈留已经沦为瘟城。人,牛,马,羊等所有能喘气的活物全部死绝。   正是那时,原身从族长口中得知安照的瘟疫就是拜县蔚家表小姐所赐。   族长的二儿子在县衙当捕快,县蔚是他的顶头上司,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而原身几乎很少去县城,就算去了,她也没机会见到县蔚家的人,更不知道县蔚家的表小姐来自陈留。   族长想通这一茬,面色凝重几分,又坐了回去,“你接着说。”   江舒涵见他信了三分,继续道,“三天之内,县里必会发生瘟疫,而且是鼠疫,非常容易被传染。后来朝廷下令封锁青州,派了钦差下来,钦差让士兵把人全部射杀。尸体一把火全给烧了。”   族长拧眉,“还有呢?”   “我们一家在钦差到来前逃出青州,逃到沙江县。就是你带我们去的。你去过沙江吧?沙江县的城楼跟咱们县不一样,城门楼上还刻有花纹,那边的护城河也特别宽,都能在里面养鱼了。还有那边的梨子跟咱们这儿也不一样,叫沙梨,味道特别甜。”   族长的神色由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郑重。   县蔚家有表小姐这事还可以打听。但是沙江远在千里之外,除了他去过,村里没有人知道。   江氏更不可能知道。所以她还真的梦到了?   此事事关重大,族长不敢轻易下决断,“那好,你先跟我去趟县城。若这事是真的,你当立一大功。”   江舒涵微微一怔,去县城?既然族长相信她的话,不应该召集大伙归拢东西逃荒吗?怎么先去县城了?   族长见她疑惑,多说了几句,“既然你说三天后才会爆发瘟疫,我们可以去县城,让县令把城门关上。外面的人进不来,咱们县就安全了。”   族长想的也简单,只要把源头给解决了,他们就不用逃跑了。   他们柳氏的根在安照,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根。逃荒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而且逃荒是那么好逃的吗?他带着族人只能投奔大儿子,沙江路途遥远。而陈留是瘟疫区,在安照南边,要去沙江还得绕开陈留。谁知道陈留附近的县城有没有感染瘟疫呢。   所以能不逃就不逃。   江舒涵却不像族长那么乐观,“可是咱们安照北边就是驻扎军。要是那些兵得了瘟疫打进来,怎么办?”   族长微微一顿,想了想,“那就让县令大人派人告诉他们,让他们提前做防范。”   士兵远比百姓更容易服从命令。江舒涵最终还是点了头。   如果真能阻止这场瘟疫不用逃亡当然更好。   就算他们阻止不了,去趟县城,起码她还可以买点物资囤着。   系统将她丢到这古代倒也没有赶尽杀绝,起码将她的小公寓也给带过来了。   小公寓就像一个独属于她的空间,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她穿越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哪怕再过几十年,还是一样。   她的小公寓里有许多东西都是这古代没有的。随便拿出一样,都可以卖不少钱。   江舒涵这一答应,族长倒是对她的说辞又多了几分信服。   族长要回去换衣服,起身告辞了。   江舒涵秉着双管齐下的原则,吩咐家人两件事。   一是背地里通知亲朋好友,让他们有所准备。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他们家通知与否又是另外一回事。   二是让柳小丫和周氏在家收拾东西。   “东西别带太多,万一真的要逃,咱们要贵精不贵多。”   柳小丫和周氏点头答应。柳小丫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倒是周氏神情还有点呆滞,对婆婆刚刚说的话难以相信,“娘,这事是真的吗?”   只是一个梦而已,她也经常做梦啊。别说瘟疫了,她连自己变成大鸟,飞上天都有过。   可她从来没把这事当真。可婆婆咋就相信自己的梦是真的呢?   江舒涵不想浪费口舌,随口道,“如果是假的,咱们大不了再回来。要是真的,咱们可是捡回一条命。家就在这儿又丢不了。”   周氏想想也对,便闭嘴不说了。   江舒涵打算进城买东西,自然要带着柳二郎一块去。   族长带着小儿子,四人乘着族长家的马车一路奔驰出了村子。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怎么走了?   没过多久,周氏也拎着包袱出了村子。她要赶紧通知亲戚,至于他们信不信,这还真说不好。   话说,江舒涵四人到了县城门口。   守城衙役让他们下车盘查。   外地人要有路引,本地人要有户籍,才能进县城。   江舒涵看到柳新把户籍递过去,才想起来,自己之前竟忘了让老大两口子拿户籍。   也不知那两口子有没有想起这茬。   族长见她面有难色,“怎么了?”   江舒涵将老大带孩子去县城瞧病一事说了,“孩子烧成那样,我一着急就忘了这事。”   主要她头一回当古代人,原身从来也没去过县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老大两口子,想来他们已经进城了。   倒是族长突然道,“县城有个田大夫也是你梦到的?”   江舒涵愣了一下,点头。   村里人生病很少到县城抓药,县城物价比乡下贵太多,原身又是个抠搜的性子,就算看病也只会到镇上,怎么可能会到县城。   马车缓缓向城内行驶,车身晃晃悠悠,族长稳稳坐着,眼里多了几分凝重。 第3章   到了县衙门口,族长三儿子柳新进去叫二哥出来。   族长写帖子,县令应该也不会拒绝,但是总不如找自己人来得快。   柳武很快随着三弟来了。   柳新掀开车帘,柳武一眼便看到自家老爹正坐在里面,“爹,你怎么来了?”   族长招手让二儿子靠近,“我问你一件事,你需马上去办。”   柳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头应是。   “你去打听你们县蔚家有没有来个表小姐。从哪来,什么时候来的?”   柳武张了张嘴,“爹,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想到这里,他黝黑的脸庞羞得通红,难不成爹想给他娶妻?   县蔚家的表小姐虽然隔了一层,好歹也是亲戚,倒也正合适。   族长倒是没看出儿子的异样,倒是江舒涵看到这小子红红的耳尖,脸拉得老长,“有重要的事。快去打听。”   柳武这才注意到他爹对面正坐着柳婶子,旁边还有柳二郎。   他们两家已是出了五服,关系有点远,爹怎么会跟他们一块进城呢?   不等柳武想明白,族长已经挥手,“快去快回!”   柳武应是。   接下来,柳新将牛车赶到柳武在县城租住的小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非常小,只有两间房。柳武自己住一间,另一间是柳新的住处。   柳新在县城书院读书,晚上住在这边。   这次休沐回家看望父亲,正好给亲爹赶马车。   江舒涵来前把银子全都带了,但是这钱是用来购买物资的,自然不可能花钱去住客栈。   柳二郎好奇打量这处宅子,江舒涵想着待会见完县令得找个借口出去采买。   柳新从外面买了些包子进来,一人两个,还热着呢。   “我和我哥也不会做饭,所以平时都是买着吃。大娘和柳二哥将就着用吧。”   江舒涵笑着向他道谢,“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这么好的细粮,咱们一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已经很好了。”   江舒涵没有说错,原身简朴,信奉钱是省出来。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的都是粗粮。   柳二郎吃了一口包子,眼睛瞪得溜圆,竟然还是肉馅的?   他当即又咬了一大口。   江舒涵看见他这副心大的蠢样就来气,剐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二两银子能买多少个肉包子啊!”   柳二郎狼吞虎咽的动作顿住。   是啊,这肉包子再香也不过三文钱一个,二两银子能买一大筐肉包子。   他心里后悔不迭,当初不该被小舅子鼓捣几句,就跟着他进赌坊。连累家里花了这么多钱。   这会也不觉得肉包子香了,心疼得不行。   另一个包子拿也不是,吃也不是,可怜巴巴看着亲娘。   最终他狠狠心,一咬牙,将那肉包子呈给老娘,“娘,您吃吧!”   江舒涵也没客气,将油纸包好,踹进怀里。   柳新瞧见这一幕,差点笑出声,好在他还知道分寸,硬生生忍住了,下意识瞄了一眼他爹。   族长好似没看到,拿着包子吃得相当斯文,慢条斯理咀嚼。   柳新当即也不看了,认认真真吃包子。   四人吃完包子,柳武终于打探好消息回来了。   柳新迫不及待迎上去,“二哥,怎么样?”   “爹,两天前县蔚家来了位表小姐,我听下人说是从陈留来的。”   两天前?江氏根本没有出过村。   族长心里猜测越发肯定了,当即写了一封帖子,交给二儿子,吩咐他,“你帮我把帖子呈给你们县令,我要见他一面。”   柳武接过帖子,“爹,有什么事吗?”   族长将事情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柳武一听接下来会有鼠疫,当即一个哆嗦,下意识搓搓自己的手背。   万一是真的,那县城岂不是要遭殃。   柳武不敢耽误,立刻去送帖子。   族长看向江舒涵,“走吧,咱们一块去。”   柳新拧眉,“爹,那我呢?”   族长想了想,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交给三儿子,“你先去买些粮食囤起来。”   江舒涵将四十三两银子也全部给了柳二郎,“你买些粗粮和食盐,再去买两匹马。”想了想,这钱可能不够,“如果马太贵,就只买一匹吧。”   家里好歹还有一头牛,就算速度不如马,也比没有强。   交待完,江舒涵就跟着族长一块出来了。   族长走了几步,突然问,“你就不怕你二儿子又去赌钱?”   江舒涵摊了摊手,“那也没办法。我现在也没旁人可用。”   族长叹了口气。   两人到县衙门口,守门衙役似乎早就得到柳武指示,请他们进去等。   两人被请到前厅等候,大概过了一刻钟,方县令才姗姗来迟。   县令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白胖,眼底却有一片青黑,显见在女色上没什么节制。   进来后,方县令看到族长,哈哈大笑,“原来是柳秀才,失敬失敬。”   族长姓柳,名诚,字茂林。二十岁中秀才,乡试多次不弟。   柳族长上前行礼,“学生不请自来,还望大人见谅。”   方县令摆了摆手,“听柳武说,你有事要见本官?”   族长看了一眼县令左右。   方县令见此屏退左右。   下人走个干净,方县令看了眼江舒涵,“这位是?”   族长给他介绍,“这是我族弟的未亡人。学生带她来见大人,是因为她昨晚梦见青州将有大事发生。”   方县令捋了捋胡子,“哦?”   族长靠近方县令,压低声音,“她梦到陈留那边近日有鼠疫发生。不日就要传到咱们县。”   方县令脸一板,笑容不再,“休得胡言。”   要不是面前这人是个秀才,又有个在沙江当县令的儿子,方县令早就把两人撵出去了。   族长没被吓住,拱了拱手,“大人,虽是梦境,但是她足不出户,却可以梦到第一个得了鼠疫的是县蔚家的表小姐。学生让二儿子去查过,她确实是从陈留那边来的。”   到底是鼠疫太过吓人,方县令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叫随从进来,“你去找个郎中去县蔚家给那个从陈留来的表小姐诊治,看看她有没有得鼠疫。”   江舒涵上前,“大人,鼠疫有潜伏期,一般是两到八天。”   如果曾预防接种过的人潜伏期会延期至9~12天。   当然这古代也不可能预防接种,所以她只说了大概天数。   两天前从陈留来的,从陈留到县城要三天时间。至少还得再过三天,表小姐一直没有症状,才说明她没有得鼠疫。   方县令沉吟片刻,挥手让随从先去检查。   族长拱手,“大人,鼠疫事关众大,是不是先下令封城?如果有其他人从陈留那边来了,也会防不胜防。还有边防军那边是否通知一声?”   方县令挥了挥手,“不急。我先派人去陈留查看此事真假,再封城也不迟。”   方县令招了两个衙役进来,让他们现在就去一趟陈留。   两个衙役领命而去。   过了半个时辰,随从来了,“表小姐确实病了,高烧不退,咳嗽,饮食不节。但郎中说也可能是受凉,并不一定是鼠疫。”   从陈留到这边相隔百里,要说水土不服,也太过牵强。   但夜里着凉,确实很有可能。   方县令到底不放心,“让县蔚家人好生照顾,尽量将人隔离起来。明日和后日再派郎中前去查验。”   随从领命而去。   从县衙出来,江舒涵看着过往的街道忧心忡忡。   表小姐是第一个传染过来的人,但是这两天时间,不可能没有第二个从陈留过来的人。   等表小姐确诊,方县令再下令关城,还来得及吗?   族长宽慰道,“你别担心,出外贩货都得要路引。守城衙役那边有备档。很快就可以查实的。”   事已至此,江舒涵再怎么忧心也是无用。   她四下看了看,“我随便逛逛,你先回去吧。”   族长点了点头,交待一遍住址,一个人走4了。   江舒涵到底不放心,古代的马就相当于现代的豪车,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四十三两,买完马,估计所剩无几。   如果真要逃,吃就成了问题。   她现在卖点东西,多买点粮食,将来也不至于抓瞎。   江舒涵一路问人到了一家古代卖胭脂水粉的店面。   女掌柜见她身上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眼神带了几分懒散,“大姐,您要胭脂还是要香粉呢?”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只有这两样吗?”   女掌柜笑了,“还有抹脸的面油,面脂,唇脂,香丸,香饼,黛粉,花钿,额黄,皂角,澡豆。”   江舒涵问,“你们店最贵的东西是哪个?”   女掌柜一愣,眼睛扫向她带补丁的衣服,意思是“你买得起吗?”   江舒涵故作不知,唬着脸问,“怎么不能问吗?”   女掌柜摸不清对方到底有没有钱。看穿着确实没钱,可江舒涵板起脸却很有底气。   一般没钱的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江舒涵不像。   其实她哪知道,江舒涵确实一文没有。她在现代就是习惯了。哪怕身上没钱,也能逛街问价,心里一点都不虚。   就靠这一招就把女掌柜给唬住了,给她介绍店里最贵的一款香粉,“这款香粉用的是珍珠粉,只有大户人家才买得起。就这么一小盒要十两银呢。”   十两?确实挺贵。江舒涵也有一套化妆品,两千多块。   但是江舒涵不好拿出来。一来检验化妆品使用效果得花不少时间。   二来太过新奇的东西,她怎么解释它的出处?要是这些人问她要配方,她上哪拿去?   所以她想拿出一样这个年代就有的,而且能卖几百两的那种,然后她再找一套说辞,就能把人糊弄住了。   她左右看了看,“只有这些吗?”她摸摸手指,“我听人说县城有一种水,喷在人身上香香的。你们店卖吗?”   女掌柜一愣,听着像是熏香。但是熏香是熏衣服的。根本不是水啊?   女掌柜一时竟被江舒涵问住。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几个姑娘,为首的姑娘衣着华贵,头戴帷帽,看不清长相。   不过看她浑身气度以及这排场,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第4章   女掌柜眼睛一亮,热情迎上来,“哎哟,方小姐,本店又进了一批上好的胭脂水粉,您进雅间,我给您拿?”   方小姐抬了抬手打断女掌柜,侧头看向江舒涵,“这位大娘刚刚说的可是蔷薇水?”   原本江舒涵见女掌柜云山雾罩,似乎并没有听过香水,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现在又看到有贵客登门,想来卖香水这条路走不通,她正想去别处看看。没想到这方小姐竟然开口跟她说话。   江舒涵愣了愣,蔷薇水?对哦,这古代管香水叫蔷薇水。   南宋刘克庄有诗,“先帝宫人总道妆,遥瞻陵柏泪成行。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   这个蔷薇水就是后世所说的香水。   原身出身底层,自然不知道有蔷薇水,江舒涵刚刚也只是试着问问掌柜。如果这古代有香水,她就拿出来卖。要是没有,她再换别的。   没想到这个小地方还有人知道蔷薇水,江舒涵赞道,“对。方小姐果然见多识广。”   方小姐还没开口,她旁边的丫鬟得意道,“那当然了。我们小姐可是县令家的小姐,什么不知道。不过蔷薇水是大食国进贡给良国的贡品,一年也只得三十多瓶,大娘想要买它,可是走错地方了。”   当然从良国到大食国的私船也能带回些,只是这东西很得贵妇们喜爱,京城贵妇们翘首以盼,哪轮得到安照县这种小地方呢。   方小姐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她有个表姐入宫为妃,初时很得皇帝宠爱。曾经赐给表姐一瓶。姑姑进宫看望表姐,回来后炫耀,她才知道的。   江舒涵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香水,“方小姐且看。”   方小姐脸上难掩惊讶。不过她戴着帷帽,旁人倒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江舒涵手里的正是一瓶蔷薇水,RE调香室的醉芍药,价格亲民,40毫升,黑色玻璃瓶身,晶莹剔透。   江舒涵只用了几次,她打开盖子,朝空气中喷了一下,“你们闻闻。”   清爽中夹杂着甜甜的脂粉味,香味久久不散。   方小姐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你……你这……”   这香味远比她姑姑形容得还要持久。   江舒涵摸着瓶身,爱不释手,“当年我因缘际会救了一位贵人,侥幸得了这么一瓶蔷薇水。原本想给女儿当嫁妆,可惜,哎……若是价钱合适,我想给它找个买主。”   方小姐微微一动,双手不自觉攥紧。   她旁边的丫鬟立刻秒懂,看着江舒涵简陋的衣着,伸出一个巴掌,“大娘,我们小姐出五百两买了。这蔷薇水确实难得,只是咱们安照是个小地方,你说谁家肯出那么大价钱买这么个不实用的东西呢。”   丫鬟以为江舒涵没什么见识,却不想江舒涵一句话将她堵死,“当初送我的那位贵人说这瓶蔷薇水少说价值千金。”   价值千金其实只是夸张的说法。这蔷薇水再珍贵,充其量也只值上千两银子。   丫鬟笑了,“大娘,你刚刚说的是京城,咱们安照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人家自己就有海船,哪用得着到外头买。”   “既然你出不起价,那就算了。”江舒涵握紧瓶身,转身就要走。   丫鬟原本想用低价买下,没想到江舒涵是个倔脾气,一言不合就要走。   担心小姐责备她办事不利,更担心这大娘把香水卖给旁人,丫鬟赶紧把人拦住 ,“哎,你急什么,我没说出不起价啊。”   她伸出巴掌,“一口价,五百五十两。这是我能出得起的最高价了。”   江舒涵想了想,多伸出一根手指,“六百两,我已经便宜你们四百两了。”   丫鬟咬咬牙,“五百六十两。”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五百七十五两成交。   在两人商量价钱期间,方小姐直接上了二楼,女掌柜乐颠颠给她介绍各种胭脂水粉。等江舒涵两人讨完价,她东西也挑完了,下了楼冲女掌柜道,“把我刚刚挑的全部送到县衙。”   女掌柜乐得合不拢嘴,捏着帕子送他们出去,“是。”   江舒涵收了银票,在店里采买了五十块皂角和五十袋澡豆。   出了脂粉店,她又到布店买细纱布,到粮店买粗粮和细粮,到兵器店买些趁手的刀剑和匕首,到杂货店买水囊,到鞋店买鞋子。   她拉拉杂杂买了一大通,大部分都装到空间,少部分提溜回住处。   江舒涵提着东西到了院子,柳二郎正在院子里帮柳新卸粮食。   柳二郎手里只有四十三两银子,一匹马要三十五两,后头的板车花了一两银子,又买了二两银子的粗盐,剩下五两银子全买了最粗的粗粮,有一千两百斤。   柳新手头银子比较多,足足买了五倍还多。   族长看到她回来,冲她点了下头。   柳二郎凑过来,要接她手里的东西,“娘,您哪来钱买这些东西的?”   江舒涵信口胡诌,“刚刚在一条街上遇到一个人贩子用蒙汗药药到一个小孩,我上前帮着抢孩子。那家人为感谢我送我这些东西。”   柳二郎眼睛一亮,“这也太好了吧?”   居然有这么多皂角和澡豆,难不成这家人是开脂粉铺子的?   族长和柳新也微微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江舒涵绕到族长面前,“族长,我觉得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族长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总想着往外跑?”   江舒涵被他一噎,这不废话嘛,这古代又没有抗生素,得了鼠疫全靠身体硬抗。她这原身已经四十多了,又常年劳作,得了鼠疫就得死翘翘。   “外头乱着呢。”族长低低一叹。   江舒涵无话可说。这话她没法反驳。   原身第二世制造舆论,有不少人被她鼓动逃出青州府。逃亡期间死于鼠疫的人却只有三成。大多数死于土匪和乱党之手。   江舒涵干巴巴道,“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不能指望县令。瘟疫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前世她也经历过**。但是她所处的时代和国家,医疗条件发达,官员素质好。   而这古代呢,官员不干实事,狠心绝情。医疗条件完全跟不上,抗生素更是还没出现。再加上青州府地广人稀,想要控制难上加难。   柳新也跟着一块劝,“爹,我觉得婶子说的对。万一真的有鼠疫,咱们怎么办?”   族长被两人说动,当即让柳新和柳二郎回村通知村民,“跟他们说,可能有鼠疫,让他们自己决定。”   接着族长又交待几家,“一定要劝他们进城。”   江舒涵注意到族长说的这几家条件都不差,更要紧的是,这些人家壮劳力比较多。   怪不得第一世,族长逃跑没有带上原身一家呢。   瞅瞅原身这一家,女人孩子占了大多数,逃荒带上他们,就相当于带上了一堆累赘。   柳新和柳二郎各自赶着一辆马车回去。   江舒涵也没闲着,“我去看看我孙女。你去吗?”   族长一愣,他去干什么。   江舒涵试探道,“你不认识田大夫?”   第二世,田大夫跟族长一块同行。因为有他在,族长一行人至少有一半没有染上鼠疫。   既然要做两手准备,她以为族长肯定也会带田大夫一家。   族长摇头。他平时很少进城,跟田大夫只能算是面子情。   江舒涵想想,估计是柳武跟田大夫很熟吧。毕竟柳武是衙役,对各家铺面都很熟悉。   江舒涵一路问人到了田大夫的医馆。   药铺不大,一个胡子半白的老头正在给人诊脉,另一个药童正在给病人抓药。   等病人提着药包走了,江舒涵上前寻问柳大郎三人的下落。   那药童想了想,点头,“两个时辰来过,抓完药,他们说要找个脚店先住下。什么时候看好了再回去。”   接下来药童唠唠叨叨道,“其实师傅跟他说了,药拿回去吃一样的。没必要待在县城。他偏不听,非说是亲娘吩咐的。我就没见过这么轴的人。”   江舒涵笑了,柳大郎还挺听话,“他们有说住哪个脚店吗?”   药童摇头,“没有。”他指了指右边,“你出门往右拐走两百步就会看到一家脚店,那家价格便宜,许多行脚商都住那边。”   江舒涵谢了又谢。   按照药童所说的方向很快找到一家脚店,问了店小二。   小二领她进去。   这脚店比江舒涵前世上学的学校宿舍条件还要差,走廊里狭窄,大白天,小二还得提油灯才能不撞墙。   好不容易走进去,敲了门,江舒涵看到张氏。   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个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   “娘?你怎么来了?”张氏有些惊讶。   江舒涵走进去,看到床上的花儿睡得正酣,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问,“你们的粮食呢?”   “停在后院,相公在后面看着呢。”   阴暗潮湿是老鼠最喜爱的地方,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合养病。   江舒涵当即就让张氏收拾东西,“我们先搬去族长那边。”   柳新和柳三郎今晚肯定回不来。院子里只有族长,柳武和她住,可以挤挤。   如果不方便,她也可以另租一间干净清爽的房间。   等方县令确定陈留那边有鼠疫,也不用特地跑过来通知他们。   张氏急了,“娘,咱们刚交的钱。就这么走了,人家能退钱吗?”   刚住了两个时辰就退房,太亏了。   退是不可能退的。但江舒涵哪还顾得上这个,摆了摆手,指了指墙面一块明显被雨水浸湿的地方,“这地方不适合养病。”   说完,她也不理会张氏,转身就走。   张氏见婆母铁了心,咬了咬牙,开始收拾包袱。   江舒涵到后院发现柳大郎正躺在自家粮袋上睡大觉。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睡得这么香的。   江舒涵上前拍拍他肩膀。   柳大郎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娘?你怎么来了?”   “娘进城有点事,你这样不行啊,天这么冷,你就这么睡在外头,肯定要得病的。”   柳大郎拍拍自己的胸口自信满满道,“娘,我身体好着呢。”   江舒涵看着他这大块头,“行啦,赶紧走吧。”   柳大郎倒是比张氏爽快,什么都没问,亲娘说什么就什么,一句废话都没有。   两人赶着牛车从后门出来,绕到脚店前面,江舒涵进去通知张氏抱孩子上车。   张氏却将花儿往江舒涵怀里一塞,转身进了脚店。   说好了一天十二时辰收五十文,他们才住了两个时辰,必须得退钱。 第5章   “艾玛,丢死人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脚店里面,张氏跟店小二理论。脚店门口挤了一堆围观群众。   张氏时不时还指指外面,说自己怎么怎么不容易,老人抱着孩子在外面等,遭了老大的罪。你们脚店不能这么黑心,云云。   江舒涵心里一万个吐槽。   别说这古代了。就是现代,定了酒店,住了两个时辰,人家也不可能退房钱啊。   偏偏张氏这理直气壮的劲儿,活脱脱把“我穷我有理”表现得淋漓尽致。   江舒涵嫌丢人,叫又叫不出来,只能搂着花儿,背对着大家,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没过多久,小二实在招架不住张氏的胡搅蛮缠,去里间请掌柜出来主持大局。   掌柜担心张氏再嚷嚷下去,他生意都没得做,终于咬牙同意退一半钱。   出了脚店,张氏像只骄傲的公鸡,“娘,你看钱能退。”   江舒涵叹了口气。是退了二十五文钱,可他们站在人家店门口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又怎么算?   算了,不想跟张氏讲这些大道理,左右原身也没让她教他们为人处事。   柳大郎偷摸给媳妇一个赞赏的眼神,张氏笑得更得意了。   到了住处,族长看到这一家四口回来,关切问,“孩子怎么样?”   张氏抱着睡得正甜的花儿,笑着回道,“好多了。田大夫给抓了药,吃完后,就睡了。”   江舒涵看向族长,“族长,这附近还有空房出租吗?”   族长看了眼一家三口,房子肯定不够住的,“我去问问。”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房东家还有一间空房,可以出租。   他们只租两天,交一百五十文就行。   张氏和柳大郎嫌贵,江舒涵却二话不说交了钱。   晚上柳大郎一家三口去那边住。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族长出去拜访朋友,江舒涵则继续出去采买。   天快黑的时候,族长和江舒涵回来了,跟他们一块回来的还有柳新等人。   一百多口子,将这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更是堵得前面那条小巷水泄不通。   好在族长早就找好地方安置他们。   八户人家,每家派出两个主事人到这边小院开会。   这八户,除了族长家,江舒涵家,还有田大夫家,屠户家,猎户家,花媒婆家,铁匠家,陈瞎子家。   除了田大夫是柳武特地请来了,其他人都是跟他们一个村的,跟族长家和江舒涵家都沾亲带故。   江舒涵也交待柳二郎带他大伯一家过来。可惜柳大伯不相信侄子的话,怎么都不肯来。   族长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既然都拖家带口来了,说明大家还是相信族长的。   族长也没废话,让他们多买点粮食。   原本他还以能说服方县令关闭城门,赶在瘟疫爆发之前,将疫病关在安照之外。可惜方县令并不信任他,依旧敞开城门,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只要有一人感染,就能传染一片,再加上没有药治。留下来只能等死。   他现在就在等,只要方县令那边确定瘟疫是真的,他们立刻往外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几家得到指示,连夜去买粮食。   柳大郎想跟着一块去,跟亲娘商量,“花儿抓药花了一两银子,还剩下一两多,娘,要不咱再买点吧。”   江舒涵答应了,让他出去跑一趟。   还不等他们买完粮回来,柳武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院子,“爹,真的是瘟疫。”   这一声就像水滴进油锅里,瞬间炸开了锅。   还不到三天时间,表小姐还没有确诊一定是鼠疫,但是那两个去陈留的衙役快马加鞭,来回只花了两天时间就把回来了。表小姐的家人确实都已经死了。他们问过郎中,这病从未出现过。至于是不是鼠疫,还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病确实能传染。   陈留那边已经引起重视,不少人家开始燃烧艾草。整个陈留笼罩在一片烟雾当中。   方县令得知此事立刻下令封城,只许出不许进。方县令担心百姓得知真相,闹得人心惶惶,对外下令封锁消息。   然后命令衙役调查近几日进城的行脚商,将他们全部拘在一起。   百姓们以为这些行脚商涉及案件也没有当一回事。   而柳家这边,没人再怀疑江舒涵的梦境。这是老天爷特别关照他们柳家,特地托梦给江氏。如果他们没有抓住这个机会,那就太浪费老天爷偏疼他们的一片心了。   买完粮食,第二日一早,八户人家,一百多口子赶牛车马车出了安照县。   而城里的大多数百姓还云里雾里,站在道路两边看热闹,间或指指点点。   这些人以为柳家一行人是商队。   古代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很低,因为这些围观百姓言语间都带着点鄙夷。   柳二郎气性大被人这么指指点点,气得脸一鼓一鼓的。   江舒涵坐在马车上,拍了下他后背,连连催促他快走,“别耽误时间。”   柳二郎这才闷声赶马车,忽视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一行人顺利出城,没走多久,又停下了,原因是江舒涵与族长到何处落脚起了分歧。   族长一心想到沙江找大儿子。他的理由很简单,到何时何地,有兵有武器就有底气。他儿子是个县令,兴许他们也能在这乱世建功立业。   江舒涵才不管建功立业,她只想让家人都活着。原身第二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沙江,安稳日子没过两日就死了。   现在处于王朝末期,瘟疫只是个□□,接下来各地会出现叛军,整个良国将会乱成一锅粥,而他们这个一百人的队伍在叛军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就算没遇上叛军,各地也要仔细审查,怎么说也是从青州府出来的,肯定要查查他们身上没有瘟疫,才会放他们离开。   江舒涵的意思是找个山里隐居,等乱世过了,他们再出来。   青州这边的山都很矮,不好藏人,但是蜀地那边山多,不仅山型陡峭,而且易守难攻。只要他们找一处山头藏进去隐居,朝廷就算想搜山都找不着。   两人吵起来,其他家凑上来打圆场。   花媒婆话说得最好听,“咱们边赶路边商量。不能在路上吵啊。这瘟疫可是要命的事儿。吵架的功夫,就有可能往外蔓延了。”   江舒涵和族长都同意了。八户人家分成两排在前面走着,边赶路边商量到底去哪比较好。   江舒涵和族长意见很大,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终只能投票表决。   江舒涵这边只有花媒婆一家支持。一来两人都是寡妇,她与原身所求的都是儿女平安。二是媒婆有点迷信,得知江舒涵能梦到死去的相公,就觉得江舒涵是得了神仙点化,将来肯定有大造化。   其他人却觉得去沙江更好。一是因为族长有建功立业吊着。二是因为族长是个秀才。这古代的人对功名看得特别重,有这样的人领路,那些衙役不敢拿他们当流寇,更不敢随意打骂。   无论江舒涵把梦里的情形说得有多可怖,都没能打动这些人。   江舒涵原以为自己用托梦能让大家信她,没想到这些人更信权力。   江舒涵有点小失望,问族长,“我打算去蜀地,我们到何处再分开?”   族长劝也劝过,她仍旧一条道走到黑便也不再劝,“出了青州府,到张关县,那边有一条三岔路口,我们往南,你们往西。”   江舒涵点点头,“以后若有机会再见望你们都能平安无事。”   话说得很漂亮,但江舒涵却不打算放弃。花媒婆家只有三个壮劳力,最小的儿子才十二,还不能顶事。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真遇到劫匪,估计也够呛。   所以她必须趁这段时间,跟大伙搞好关系,尽量忽悠几个跟她一块走。   原身不识字,也没有功名,她打算尽可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来打动大伙。   想通之后,江舒涵笑容不减。   前后都有鼠疫,只能抢在陈留瘟疫蔓延之前逃出青州府,要不然其它州府反应过来,他们就算想入城都没人接收。   江舒涵家有两辆车,每辆车都装了七八百斤的粮食,江舒涵抱着花儿坐在前头的马车上。后头牛车粮袋上堆满衣服被褥以及生活用品等等。   她这都算好的,其他家买的粮食更多,偏偏又没买那么多牲口。东西堆得冒尖儿,根本没法坐人。就连小孩子都要下来走。   江舒涵有意交好其他人家,让花媒婆家和屠户家最小的两个孙子上车。   花媒婆打算跟着江舒涵走,咧着牙花子向江舒涵道谢。   江舒涵摆摆手,“咱们一路长着呢。不值当。”   屠户也走过来向江舒涵道谢。   他们家人口最多,他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三个成了亲,孩子生了一大堆。最小的孙子才将将一岁。这么点的孩子最是经不起颠簸的时候。   江舒涵主动帮忙,他自然也领这个情。   而江舒涵之所以要帮屠户,是因为他跟族长家关系比较远,反而跟他们家还没出五服。   这一走就走了两个时辰。来前他们就已蒸了馒头,饿的时候,就自己啃馒头,渴了就解开肚子上挂的水囊,喝了几口解渴。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田大夫的提示,大家喝的都是凉白开。   古人也很有智慧,田大夫这个古人不比江舒涵这个现代人逊色。   这让江舒涵也有一种挫败感。   但她很快想到两个办法,一是像红军走长征那样,把用长布条绑裤脚。   她不是医生,不知道啥原理,但是红军都这样绑,肯定有道理。所以她也就这么做了。   二是自己缝头套。   再过两天就到陈留地界,他们要从陈留边上绕路。如果遇到从陈留那边逃出来的病人,碰巧感染了,也是一件麻烦事。   江舒涵缝制出古代版简易头套。   除了眼睛这块用一层细纱布,其他部位都是三层细纱布。整个套头上,将脑袋遮得严严实实。   再缝制手套,从上到下的皮肤全面遮掩,无一处可以被蚊虫叮咬。   田大夫见他们一家如此打扮,有些好奇,拿过来瞅了瞅。   《周礼》和《南史·梁武帝本纪》都有记载:尸体是病毒的载体,处理好尸体就可以杜绝瘟疫蔓延。   江舒涵将皮肤全部遮住,这个用意让田大夫想不到,“你这是?”   “鼠疫除了尸体和老鼠可以传染,蚊虫、苍蝇、蝴蝶、蜘蛛、蜈蚣也会。”   田大夫闻所未闻,“你是如何知道的?”   江舒涵神神秘秘道,“梦里。”   原身不识字,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以及女儿都是睁眼瞎。她要说自己从书上看的,也不现实。只能用梦来解释。   田大夫将信将疑,江舒涵笑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左右只是费了点细纱布而已。”   田大夫突然睁大眼,一个乡下老太太居然也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这太不可思议了。   柳武在旁边指挥大家走路,听到这话,诧异地看了眼江舒涵,转头就将这事告诉他爹。   没过多久,其他家也都缝制了头套。   江舒涵见大家脑袋都套上头套,腿上也缠了布条,露出微笑。   张氏小心眼作祟,跟江舒涵小声抱怨,“学我们,也不见他们领我们的情。娘,你何苦告诉他们。”   江舒涵微微蹙眉,“大家都是同伴,一路上要互相帮助,你别这么斤斤计较。”   之前跟脚店掌柜那么计较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处于关键时候,江舒涵万万不能让老大媳妇拖后腿。   张氏见婆婆生气,压下心头的不甘心点头应了声是。   一行人不知疲倦,走了两天两夜。每天只睡三个时辰,累极了随便找处干草地儿,连席子都没有,铺上被子,衣服也不解,盖着被子这么睡了。   得亏这边没有山,要不然从山上跑下来狼啊,虎啊,准把他们叼走。   醒来后,大家吃点干粮继续赶路。   其他人走路有多辛苦,江舒涵不知道,但她坐在板车上,屁股都快坐僵了,尤其是花儿坐在她大腿的地方就像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她一样难受。 第6章   离陈留还有十里地的时候,族长让大家停下来歇息顺便蒸点干粮。   江舒涵从马车上跳下来,缓缓腿脚,让儿子女儿儿媳全部歇着,她一个人负责生火做饭。   她有原身记忆,再加上她自己从小在农村长大,野外生存能力也不差。找了几块石头,很快搭出一个简易灶台,支上大铁锅。   旁边就有小水塘,大家争相去打水。   江舒涵原想提一桶上来,先把水煮开,然后用这水蒸馒头。反正也不喝,应该没事。   但是没想到,她提水的时候,看到水塘旁边有几只死老鼠,这荒郊野岭怎么会有死老鼠呢?而且还聚一堆。   江舒涵瞧着头皮发麻,当即阻止大家喝水,“万一这水塘里的水被病毒感染了,大家都活不了。咱们各家把水囊里的水凑凑,等到下个地方再多打点水吧。”   大家面面相觑。   花媒婆用树枝翻了翻死老鼠,“不一定是鼠疫呢。而且这些老鼠跟平时也没啥区别啊。”   江舒涵嫌恶心,“我说的是万一。这地方离陈留这么近,谁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人有没有染上鼠疫呢。”   花媒婆抖了抖身体。显见也是吓得不轻。   最终大家还是被鼠疫吓怕了,没敢用这小水塘里的水,一家家将水囊凑一起,到底还是凑足够蒸干粮的量。   吃完干粮,大家继续赶路。   很快就到了陈留边界,族长让大家表决,“中间这条路是去陈留,那边肯定是不能去的。左边是博兴,右边是寿安。”他看向江舒涵,“我觉得走哪条道比较好?”   江舒涵想也不想就道,“博兴不行。那边离陈留很近。就算现在还没传染,过不了多久也会沦陷。”   这话江舒涵没有说谎。第二世,原身到达陈留,博兴那边也逃过不少难民。感染人数虽没有陈留那么多,但也没好多少。   族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去寿安吧。”   往右拐,大家快步跟上。   江舒涵的小女儿柳小丫从来没走这么长路的路,腿都走僵了。江舒涵瞧着不忍心,便让她上车抱着花儿,自己下来走。   这一下来不要紧,江舒涵总算明白大家有多苦了。   古代又不像现代是沥青铺的马路,这儿的路都是人一脚一脚走出来的,下雨天,车轱辘一滚,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她时不时还得帮忙推一把。   只走了半个时辰,江舒涵就受不了。   她真没脸说自己是生在农村。总觉得现代的农村跟古代的农村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她回头瞅了眼小女儿发白的脸色,到底不忍心,硬着头皮又走了半个时辰。   柳小丫也察觉到母亲走路越来越艰难,很是贴心,叫二哥停下来,换母亲坐。   柳二郎停下马车,车子刚停稳,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很重很重,好像有许多人。   一回头,嗯,确实很多。乌泱泱的全是人。柳二郎瞅着,这得有几百口子。而且人家几乎人手一匹马,最中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后四匹马拉着的。场面比他们大多了。   他还在这边感慨呢,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回头了。   这群人骑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眼睛的功夫就到了他们跟前。   江舒涵被原身那些记忆吓怕了,当即就将花儿从马车上抱下来,警惕地看着这伙人。   柳武看到领头那人,摘下头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诧异,“方管家,您这是?”   众人都听明白了,原来这些是方县令家的人。   当初在县城决定要不要逃荒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举手选择逃跑,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兴许方县令很快能将鼠疫控制制呢?”   这话言犹在耳,但方县令一行人这么快就出现狠狠扇了那人一巴掌。   方县令一行人足有三百多人,除了家眷,大部分都是他府上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健。   比起屠户这种只有表面能唬人,这些家丁是有真功夫的,身上配备都很精良。   柳武刚靠近,关切的话刚落下,族长也扎了头套,走过来。   族长刚靠近,就见一直冷脸打量他们的护卫直接一鞭子挥了过来。   柳武哪想到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护卫会来这么一下,吓了一跳,赶紧护着亲爹往后退。   族长没被打着,但柳武后背硬生生挨了一下。那护卫似乎是想震慑住他们,又挥了几鞭子,柳武身上的棉袄都被抽破了。后背很快挂了彩。   方管家冷冷看着一行人,“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众人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挥鞭子打人,这有没有王法啊。   江舒涵看向护卫后面那辆马车,方县令正好掀开车帘,两人四目相对,方县令神色微微一顿,目光移向方管家,“怎么停下来了?”   方管家上前禀告,“大人,有两匹马似是生了病,不知道是不是鼠疫。这行队伍里正好有两匹。您看?”   方县令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方管家拍了下巴掌,所有护卫从马上跳下来,抽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过来。   江舒涵抱着花儿,跟着大伙一块往后退。这些人的眼神不像是要抢马,倒像是要把他们一块解决似的?   其他人也跟江舒涵一个想法。   要马,你就牵呗,有必要抽刀吗?还一起上来,瞧着怪吓人的。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隔着白纱,看了一眼这群人,“征用他们的马即可,饶他们一命吧。”   众人又是一惊。难不成这些人还真要杀了他们?   什么仇什么怨?凭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招谁惹谁了?   方管家挥了挥手,前面两个护卫走上前。   江舒涵扯了下柳二郎,生怕他舍不得马,跟这些人拼命,“算了,马就给他们吧。”   那两个护卫劈剑将绳索砍段,将马牵走。   而族长家的那匹马也没有幸免于难。   柳武忍痛想上前跟他们理论,被其中一个护卫毫不留情踢开。   这方县令翻脸不认人。众人气愤难当,但碍于他们人多势众,到底不敢硬拼。   更何况方县令到底是官,他们是民,民不与官斗,这是古代的生存法则。   大家再气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骑着他们的马一点一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等人走了,田大夫赶紧从自家马车上翻找药箱。   抹药的时候,各家当家人齐齐围过来。   屠户脾气暴躁,一拳头砸在地上,“这狗官!刚刚居然要杀了我们?要不是嫂子把陈留有瘟疫的事情告诉他,他能这么快就逃吗?而且他还把安照百姓全扔了。这狗官不得好死。”   屠户这话也激起猎户的不满,“就是!自打这狗官到咱们安照县,三不五时就收税。我进山逮毒蛇等于拿命博,卖来的钱全进了他的口袋。凭什么?狗日的。”   其他人也都愤愤不平,争相讨伐方县令。   江舒涵见他们越说越激动,劈手打断,“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咱们逃命有紧。”   方县令这一逃,安照等于群龙无首,瘟疫就会往各个地方蔓延。   他们必须得赶在这些人前面逃出青州。要不然等其他地方知道这边有瘟疫一定会关闭城门不让他们进去。   时间很紧迫!扯这些有的没的,除了能过过嘴瘾,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吗?   不能!   大家齐齐住了嘴,面上讪讪地。   族长也发话了,“咱们赶紧走吧。”   柳族长再心疼二儿子,可为了赶路,也只能让下人扶二儿子趴到板车上。   八户人家里,族长家人口最少。   他早年婆娘就已没了,请了个奶娘和两个下人照顾三个儿子的起居。   奶娘跟着大儿子去沙江照顾他起居。两个下人各赶一辆牛车。另一辆牛车之前坐着族长和小儿子。现在二儿子伤了,自然不能赶车。   他自己和小儿子一起推着板车往前走。   “族长?他们留下的两匹马,还要吗?”那两匹马病奄奄的,明明没人栓着,可他们也不跑。就这么随意歪在路边,眼皮耷拉着,连叫声都显得那么无力。   族长看向田大夫,田大夫仔细看了一眼,“这两匹马很有可能已经得了鼠疫。”   “那就不要了。”族长摆了摆手。   大伙吓得不敢再靠近,跳上牛车开始赶路。   到寿安需要三日路程。   第一天,大家还能用蒸干粮留下的硬水润润口。   第二天,连硬水都没有,大家已经渴到说不出话。   大人还好些,小孩子本就体虚,根本受不住。   偏偏地头水井里的水都很脏,里面有许多小虫子,根本就不能喝。   江舒涵看着虚弱不堪,已经睁不开眼的花儿。这个孩子之前生了病,好不容易退烧了,不仅没好好养身体,反倒跟他们吃苦受累。江舒涵出了个主意,“咱们用麦苗捣点汁,煮开给孩子们喝吧。”   大家纷纷看向一望无际的麦地。   这些麦苗有三尺高,绿油油,要是没有这场瘟疫,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可这些都是粮食啊。”   大家都是在地里刨食吃的农民,爱惜庄稼是本能。听到江舒涵要拔麦苗,一个个心疼得不行。   江舒涵叹了口气,用不了多久,整个青州府就会尸横遍野,钦差焚烧尸体,春风一吹,所有庄稼都会毁于一旦。   不过这些不好跟大家说,她反问他们,“是庄稼重要,还是你们的孩子重要。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在他们地头放些铜板,就当咱们买的。”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大家纷纷从身上摸出铜板放到地头,然后开始拔麦苗。   想要榨汁,那就得拔掉成片成片的麦苗。   大人们直接放嘴里嚼,小孩子脾胃弱,得煮开了喝。   半个时辰后,花儿才喝上一小碗麦苗汁。   小丫头喝了一口,一股青草香,咧着小嘴笑了。   张氏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跟着一块笑了。   大家解了渴,纷纷收拾东西继续上路,唯有江舒涵站在地头眺望。   族长走过来,“怎么了?”   江舒涵指着这一片地,“你没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吗?”   去陈留那一路,他们好歹能看到有人在地里干活。但到了寿安地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碰到。   陈留发达,寿安穷困,不应该是越穷的地方,地里刨食才越多吗?这大片的田地怎么没有百姓劳作呢?这麦地里可是有那么多杂草需要拔呢。   族长眉头紧锁,还真是。他定了定神,“那咱们进城小心点。要是这边也传染鼠疫,咱们只能绕远路。”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江舒涵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第7章   一行人走了三天,终于到了寿安地界。   寿安县城门敞开,几个守门衙役守在门口,看起来与安照没什么两样。   难不成这个地方还没有染上瘟疫?   他们将信将疑,慢慢靠近。   守门衙役拦住他们的去路,严厉呵斥,“干什么的?路引呢?”   柳武出发前已经为他们办好了路引。   守门衙役接过路引,随意瞄了一眼,招呼其他人上前翻牛车上的麻袋。   他手里拿了把刀,直接往袋子中间往里戳。   待戳到粮食,几个衙役互相交换眼神。粮食带得还真不少。这下面袋子硬邦邦的,不用问,就知道全是粮食。   “哎,哎,官爷,这是我们的口粮,您把我们的牛车拉哪啊?”   屠户急了,这官爷将他们的包袱全部扔到地上,直接将牛车牵走,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屠户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些粮食可是他们家的命,衙役全给拖走了,他们吃什么。这会儿,他也忘了自己平时最怕官爷,大着胆子上前阻止,“官爷,你们不能拉走啊?”   那衙役举刀威胁,横眉立目叱道,“再敢废话,全部当流寇处置。”   屠户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往后退。   紧接着其他人家的粮食也被拉走,江舒涵拉着要跟衙役拼命的柳大郎,“算了,让他们牵走吧。”   这古代的官就算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先是要他们的命,这些又抢他们的粮。   这是刚走了土匪,又来了强盗啊。   眼见牲口和粮食都被抢走,大伙如丧考妣,跪到地上,放声嚎哭。   这些衙役好像听不见,眼底只有得到意外之财的狂喜。   原以为抢粮食就够惨的,但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有个衙役翻到族长家板车上有一箱子书,当即就喊了几个衙役过来。   如果刚开始只是抢劫,现在开始要命了,几个衙役将族长一家全部捆绑起来,“这人一定是安照派来的奸细。跟前头那些是一伙的。”   大家跪在地上都忘了哭,江舒涵也傻眼了。这怎么回事?   怎么还把族长给抓起来了?就因为这些书?   族长被抓,大伙也不哭了,赶紧上前求情。   铁匠抢在最前面冲衙役不停点头哈腰,“官爷,这里头一定有误会,他是我们的族长,他不是奸细。”   那衙役眼睛瞪得溜圆,“什么?你说他是你们的族长?那你跟他是同族?来人呐,将他们统统收押。”   话音刚落,就从城里面蹿出来上百个手执大刀的衙役,有些人穿着皂衣,有些人穿的却是便服。   江舒涵瞅着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儿。   古人对面容是非常在意的。   就比如科举选官,先不谈他们的殿试成绩,“身、言、书、判”作为首要条件。   身就是体型和外表,长相最基本的要求是五官端正,不能是歪瓜裂枣,还得要仪表堂堂,用老百姓一句俗话就是“横有横,竖有竖”,否则很难在百姓面前立官威。   言就是说话,得要口齿清晰,会说雅言(官话),否则说一口乡音,跟百姓和其他官员交流困难,有碍治事。   书就是字要写得工整漂亮,这对经常得看折子的皇帝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字写得丑,皇帝看着就费劲,还怎么看?   判就是要会判断,思维要敏捷,审判明断。官员要是没有判断力,很容易变成昏官。   在这四条标准之中,“身”居首位,也是最重要的。因为观瞻所系,放在最前面就起强调作用。   除了科举,还有刑法。   古代对犯了事的犯人,其中有一项就是在脸上刻字。这是警告百姓,不要轻意犯法。   而这些衙役,前头那几个还算方正,后头出来的这些就没法看了。   瘦瘦矮矮,脸上长麻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几个脸上刻了字。瞧着那字刻上去时日不长,疤痕还很清晰,呈现粉红色,刀痕赫然是个“盗”字。   所以这些人不是真的衙役。   似是印证江舒涵的猜想,从里面走出一个体型魁梧的大汉。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身上穿着铠甲,面容严峻,气势逼人。   这人江舒涵认识,不,确切点讲,是原身认识。   第二世原身带着大儿子逃到沙江县,全城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到城门抵抗,最终还是被叛军攻陷。那个打开城门骑着高头大马,踩着百姓尸体进城的将军正是此人。   他叫卫异。两军对垒的时候,原身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事情。   别看他一脸络腮胡,其实他现在才十八岁。他有个妹妹相依为命,当地县令看中他妹妹的美貌,强行将她掠去。卫异得知,半道将妹妹抢回。县令一计不成,改为诬陷卫异偷盗,将他捉拿下狱。   他妹妹为了救她,向县令献身,等卫异释放,她却吊死在县衙门口。   卫异血气方刚,痛失亲妹,一怒之下,将跟他关在同一个牢房的囚犯全部放了。   当时他在牢里拜了两个兄弟,老大叫李起,老二叫李木,两人是匪寇,身后跟着一群小弟,他们冲进县衙将县令一家团团围住。   这些全是原身道听途说,但是江舒涵没想到卫异老家居然是寿安。而且还离他们这么近。   难怪原身第二世,没有听到寿安的消息,更没遇到这边来的难民呢。想来这会李起和卫异已经将百姓全部被困在城中,普通百姓根本没法出去。   眼见这些衙役把他们这些人团团围住,很快想通事情原委的江舒涵扑到族长面前,一下下捶打他的背,一把鼻涕一把累,哭得那叫一个绝望,“你个老不死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了你。年轻时,我被官员调戏,想要自尽,一了百了。是你非要考科举,跟那些官斗。这下好了吧,还没等我享你的福,儿子就被官打得半死不活。你考这个秀才有什么用。人家想杀你就杀。你个杀千刀的,我真是命苦啊。”   边嚎边把柳武背上的伤亮给其他人看,指天骂道,“方县令,你个不要脸的大贪官。老天爷,怎么不把你收了。”   不说这些衙役是什么反应,柳氏这边的男女老少看着江舒涵都傻眼了,觉得她这是发癔症了。   族长和她啥时候成两口子了?   柳大郎以为他娘疯了,悲从心来,一把抱住他娘的腿,“娘?娘?我是大郎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搞不清情况,所幸都闭了嘴,任她发挥。   江舒涵揽住柳大郎,让他的脸埋进她怀里,“大郎,娘没忘你,你看看你二弟后背被方县令打得多重啊。”说完,也不等他说话,她拽着其中一个衙役的袖子哭喊,“官爷,我老婆子命苦啊。早知道这些书会害人命,我何必砸锅卖铁供老头子读书呢。”边说还边踢这些书。   对于读书人而言,江舒涵这做法等同于侮辱圣贤。   这些衙役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卫异。   卫异看了一眼江舒涵,又看了眼柳武背后的伤。   柳武后背上的伤是实打实的,尤其是脖颈处由于没有衣服遮挡,这会瞧着已是血肉模糊。哪怕涂了药还是有些吓人。   这些人都是一个族的,应该不会打这么狠。还真有可能是方县令打的。   还有她刚刚说砸锅卖铁供老头子读书,卫异也是相信的。瞧瞧他们身上穿得这么磕碜,再看看这家人,明明人口最多,却只有两头牛,想必他们家为了读书卖了大部分田地。   卫异冷着一张脸打量这些人,大家齐齐屏住呼吸,吓得连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惹怒对方。   族长终于回过神来,跪下来给江舒涵重重磕了一个头,“是我对不住你。跟着我,一辈子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他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羞愧难当,“是我无能啊。”   他掩面自泣,江舒涵抱着他的头失声痛哭,声音凄惨,闻者落泪。   柳小丫顾不上脚疼,一瘸一拐跑过来,跪到卫异面前,不停磕头,“官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江舒涵的两个儿子也齐齐抹泪,柳武和柳新也是如此,其他人不明情况,被这些衙役凶神恶煞瞪着,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也都湿了眼眶。   卫异看到柳小丫额头都撞青了,眼底似是动了恻隐之心,挥了挥手,“带他们去丁字街。”   江舒涵见衙役们纷纷收了刀,跟族长对视一眼,齐齐松了一口气。   牛车没了,粮食没了,只有衣服还在。   他们被这些衙役押送进城。   刚走没几步,血腥味扑面盖地袭来。众人忍着害怕,偷偷摸摸四下张望。   只见城门右手边立着一个木架子,上面吊着许多人,全都五花大绑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其中一人,她们两天前才见过,赫然是方县令。   方县令嘴上被堵得严严实实,看到他们一行人,情绪异常激动,拼命想要挣脱,晃动那双肥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柳新咬牙切齿地瞪着方县令,“这个狗日的活该。二哥就是被他下令打伤的。”   江舒涵只是随意瞟了一眼方县令,她的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住了。确切地说,是那些躺在地上的死人。   这些死人各个年龄段都有,最小的仅仅只有九岁。更多的是年轻人,有几人他们之前还有过一面之缘,赫然是方县令的那些护卫。明明这些人都会武功,人数又多,居然全部身首异处。   显然这个地方的叛党至少在五百人以上。   而她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硬拼肯定不行,看来她还得想别的办法。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突然噗嗤一声。方县令人头落地,刚刚还骂骂咧咧的柳新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些年岁小的孩子们头一回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哇哇大哭。   大人们腿都吓软了,瘫倒在地。这些衙役居然敢杀方县令?谁给他们的胆子? 第8章   到了丁字街,他们被衙役赶进一条有很多院子的巷子。   因为之前江舒涵在城门口哭诉那一场,衙役理所当然认为她和族长是一家子,所以将他们安排在同一个院子。   至于其他人被安排到离他们不远的院子里。   每家院子都有四五间房子,也就是族长家才盖得起这样的房子。上好的青砖青瓦,上好的黄花梨家具,还有这些博古架和书架,估计以前是读书人的家。   这么好的房子给他们住,大家丝毫不觉得欣喜,反而觉得怪异。   “娘?那边有人。”柳二郎眼睛尖,很快发现隔壁院墙躲着一个人,正勾头往他们家瞧。当他们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很快缩着脖子退出去了。   江舒涵示意柳二郎上前打听。   柳二郎踩着一块石头,趴在院墙,跟对方一阵嘀嘀咕咕。   没一会儿,柳二郎就回来了,小声道,“娘,我刚刚问了那人。他说丁字街各个巷子口都有人把守。没有令牌出去,弄不好当场就被那些人咔嚓掉。”   这是不允许他们逃出去,把他们关起来呢。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串锣声,紧接着其他院子的人全都跑出来了。   江舒涵一行人将行礼放进屋里,匆匆忙忙走出来。   所有人都聚在一处大院子里。这院子看起来比其他院子都要宽敞气派。偏偏原本是花园的地方被挖了一个大坑,里面全是粪。   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丁字街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将乙字街人从衙署挑回的大粪沤肥。   除了族长,大家都是干惯农活的。没人有异议。   院门口有个衙役监督他们干活。   江舒涵拿着烘舀沤粪,趁那衙役不注意,凑到几个陌生人跟前打探情况。   整个丁字街关了足有两百多人。除了他们这一百多人,剩下都是原县令家的下人。这些人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   江舒涵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那么仇恨读书人?”   那些人翻到族长家的书就想把人砍了。这是跟读书人有仇吧?   那婆子瞅了门口衙役一眼,“还能为啥。现在这个县令是冒牌的。他以前在山上当山匪,被读书人坑下山,才被逮进牢里的。所以他特别恨读书人。这条巷子以前住的都是读书人。”   “那些读书人呢?”   “多半都被罚去当苦役了,一旦有人对他们不满,那些冒名衙役咔嚓一下就把他们的脑袋全拧下来了。你们能被分到丁字街,已经算是他们开恩了。”   江舒涵眉头皱紧,这种人居然还能招揽那么多百姓打赢沙江,走的是狗屎运吧?   接下来江舒涵跟这些人套近乎。这些人也想知道他们的来历,江舒涵半真半假讲了一点。   真的部分:他们确实是从安照来的。假的部分:她们不是为了躲瘟疫而是投奔亲戚去的。   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江舒涵回了自己的队伍,招手叫其他家的当家人凑过来。   八个脑袋聚在中间,其余人帮忙打掩护。   江舒涵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大伙。   不等其他人开口,陈瞎子先憋不住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沤肥吧?大家快想想办法吧。”   他是瞎子,本来就不能干这些活。但是活太重,连半大孩子都得出来,就不用说他们这些大人了。   其他人比陈瞎子好不了多少。有的看族长,有的看江舒涵。   这要搁以前,他们绝对不会问一个女人的意见。但江舒涵在城门口露那一手把大家都镇住了。   尤其她刚刚分析,在城门前,她就已经猜到这些衙役不是真的衙役,而是叛军,他们就越发佩服她反应迅速,并且还能在短时间想到解决办法。这种到了紧要关头,还能临危不乱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服。   族长低头思考,没有说话。   江舒涵示意大家往西看。   “我仔细问过了,寿安除了南北两道门,西边还有座山。如果我们想逃出去,唯有翻山这一条道。”   大家都是穷苦人,山路再怎么崎岖,他们也不是没走过。江舒涵倒是不担心这些人嫌路难走,但是……   她顿了顿,不得不把最坏的情况告诉他们,“我听那些人说这山上有大虫,曾经跑下山咬死过人。”   就发生在去年,咬死好几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   “啊?大虫?那不得了。”大家齐齐看向猎户。这么多人里只有猎户会打猎。   猎户脸青一阵,白一阵,手都快摇出残影来了,生怕大家真让他打虎,声音都开始结巴了,“我……我没打过老虎啊。”   安照有山不假,但是那山里没有猛兽,别说老虎,狼了,就连野猪都不见几只。顶多就是毒蛇,野兔,野鸡之类的。   猎户拍拍他肩膀,宽慰大家,“那没事,万一遇上,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打呗。反正也比在这沤粪强。而且打下来的猎物,咱们还可以吃啊。”   这话刚出口就被江舒涵否决了,“那些野物体内带病毒。我曾经梦到好多人就是吃野物吃死的。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咱们得自己解决口粮。”   “怎么解决口粮?一天只给两个馒头,就算咱们想省,也省不下来吧。”   这也是屠户很想离开这儿的主要原因。像他这样的壮汉,一顿吃三个馒头也就勉强填饱肚子。一天两个,要不了多久,他就得饿得头晕眼花。   江舒涵想了想,“咱们来的时候,那些街道的铺面还是开着的。咱们当务之急是先出去。只要咱们有一人能出去,然后想方设法藏点粮食在山上。不就行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方法不错,但是该怎么出去呢?   “咱们先凑凑银子。然后再决定人选。”   八户人家,除了江舒涵只有几十文,其他人都给了小几两,族长给的最多,足有十两。所有人加起来,一共凑了二十三两银子。   万幸的是进城时那些衙役没有搜身,要不然他们连这些银子都保不住。   江舒涵不是不想出银子,而是她手头有多少钱,家里人都有数。她现在拿出来,用什么理由?   “银子有了,咱们商量看看由谁出去。”   大家齐齐看向江舒涵,就连族长也数意她。   江舒涵缩了缩脖子,她看起来很像命短鬼吗?居然让她去送人头。   屠户头一个推荐江舒涵,“嫂子,你比我们都机灵。在城门口,要不是你率先反应过来,我们都要被抓走了。”   其他人点头附和。是啊,以前大家对江舒涵的印象就是抠。一件衣服,三个孩子轮着穿。大的穿完,小的穿,小的穿完做鞋面。一点都不浪费。   花媒婆也很赞同,“我以前也以为我自己会说话。但是我没想到遇到真章时我这么怂。面对那些人,我肚腿子直打颤。”   其他人也称赞江舒涵临危不惧,胆子贼大。   高帽一顶接一顶往她头上戴。   江舒涵听着都无语,翻来复去,就是这些老掉牙的夸赞。她都听腻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答应了。   一是她家出的银子最少。二是她根本不想留在这儿沤肥,臭得慌。   接下来大家聚在一块商量该怎么出去才最稳当。   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很快大伙就出了好几个主意。   排除掉不靠谱的,剔除掉危险的,大家决定用最安全的办法。   一轮红日自东方缓缓升起,庭院里一片霞光。   丁字街最大的院子里,大伙沤了一个多时辰的肥,额头上全是细汗。   直到一个大娘缓缓推着运粮车走到门口。车轱辘声几乎刚停下,大伙全扔掉手里的粪舀,齐齐围过去。   说是运粮车其实就是板车上摆着两个竹篓,里面装的都是粗粮蒸的窝窝头。   窝窝头数量有限,动作稍微慢一点,就没了。所以大家干活的时候,都是竖着耳朵的。   几百个人一齐围上去,有人还没摸到窝窝头,就被其他人给拽出来了。被拽的人不甘心,又去拽前头的人。   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不少人干架。   江舒涵没去抢,而是凑到大娘面前。   大娘蹙眉,“干啥?”   江舒涵握住她的手,“大妹子,我孙女生病了,请你行行好,跟那些官爷说一声,让我出去给我孙女抓药吧。”   花儿已经不发烧了,但是这些天吃得太差,孩子没什么精神,身子骨虚得很。   大娘眼睛一亮,“抓药?你有银子吗?”   江舒涵苦着脸摇头,“我没银子,但我女儿会刺绣,绣得可好了;我大儿媳手脚麻利,洗衣服收拾家务利索的很;还有我会做饭,咱们那儿十里八乡摆喜宴全找我……”   其实田大夫比她更合适去药铺帮忙。但是请人帮忙,不是你会什么才给人拿什么。而是别人想要什么,你给什么。先打动这个大娘,看看她想要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她话还没说完,这大娘劈手打断,“你会做饭?好吃吗?”   “好吃,好吃着呢。”江舒涵忙不迭点头。   原身没吃过多少好东西,自然也不会做。但她会啊。   她工作后,为了省钱买房,就自己做饭。厨艺也练出来了。虽比不上正经厨师,但是比普通人还是强上不少。   大娘兴致更高了,“那你都会什么?”   江舒涵掰着指头数了一通家常菜,“宫保鸡丁,小鸡炖蘑菇,红烧肉,肉沫茄子,蚂蚁上树……地三鲜……”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个菜名,大娘听得目瞪口呆。   瞅她衣服上这么多补丁,不像是吃过好菜的。可她居然能报出这么多菜名,看样子不简单。   大娘想了想,“那我下午给你带菜,你帮着做一个。我尝尝味道。要是真行,我可以把你推荐给将军。”   将军?江舒涵一愣。   大娘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飞快改口,“错了,不是将军,是县令。”   江舒涵心想,这大娘所说的县令应该就是李起。   李起冒认县令一事,直到钦差来了才爆发。   因为这时候的李起并没有杀害真县令,而是把他关进县衙后院每天折磨他。   当然折磨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让真县令每隔一段时间就给知府写工作报告。   知府也就不知道他的下级在他眼皮底下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傀儡。   等他得知此事,整个青州府已经变成一座瘟城,他就算想管,也无暇顾及了。 第9章   到了下午,大娘果然守信,给她带来小鸡,蘑菇和各种调料。   江舒涵让二儿媳进灶房帮她忙。   大娘却抢先一步,自告奋勇道,“我来帮你吧。”   江舒涵眼神闪烁了下。其实如果她坦坦荡荡跟自己说想学做菜,江舒涵为了出去说不定还真愿意教。但是她摆明想偷师。如果她学会了,自己还能出去吗?江舒涵很怀疑,不过她也没拒绝。   做菜看起来容易,想要做好,调料的份量,顺序和时间以及火候都至关重要。   既然对方有心学,江舒涵自然不能让她如愿。   接下来江舒涵将大娘使得团团转,一会剥葱,一会剥蒜。   趁对方不注意时,往锅里放点调料。   一道菜很快出锅,可大娘却连一半步骤都没学记住。   “味道怎么样?”江舒涵见她夹了一筷子,不停咀嚼,就是没有评价,不免好奇起来。   虽然她挺自信,但是每个人口味不一样,谁知道这人好不好她这一口啊。   大娘吃完一口,惬意地眯了眯眼,夸张地竖了个大拇指,“真的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鸡。”   江舒涵笑了,“谁说不是呢。你别看我经常给人做饭,但我自己吃鸡的次数太少了。我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还没成家,一家老小全等着吃饭。真是吃不起。”   大娘不爱听这个。咋地啦?还想跟她哭穷啊?她可没钱给。   大娘装作没听到,将菜盖上,放进篮子里,剩下的调料也一股脑全装进篮子里,“行,我现在就将菜献给县令,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她大步出了院子。   等大娘走了,其他人全围进来。   灶房里还残留着鸡肉和蘑菇的香气,勾得人心痒痒。   逃荒这一路,大家一点油水都没进肚子,乍然间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一个个皱着鼻子不停地嗅,好像要把灶房里的香味全部吸进肚子里似的。   花媒婆拍着大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哎哟,这香味也太好闻了吧?你啥时候这么会做菜的?”   江舒涵信口胡诌,“这有什么难的。你多倒点油,放点大料,再差的菜也得香。”   除了族长将信将疑,其他人还真信了。主要是他们家炒菜也没多倒油,不知道得香成什么样儿。   不过大家不关心菜怎么烧,比较关心结果。   江舒涵习惯“尽人事,听天命”。一计不成,大不了就再换一个。再不计,她就跟那大娘讲条件。   当然这是不得已的办法。毕竟这个大娘看起来不像个善心人,她得再看看。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已经尽力了,要是真不行,咱得想别的法子。”   这就是对自己的菜没什么信心。   想想也是,那大娘一看就是穷苦人。被江舒涵糊弄住很正常,可那冒牌县令以前可是山匪,什么大鱼大肉没吃过。不一定看得上。   江舒涵原以为第二天才能得到结果。没想到大娘来得这么快,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就去而复返。   大娘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双掌相合,“成了。我们县令非常喜欢吃你做的菜。”   江舒涵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她弯了弯唇角,“那我啥时候去给他做饭啊?”   “不急,明儿一早,我就来找你。”   江舒涵再三向她致谢。   大娘支支吾吾不肯走,江舒涵心领神会,示意大儿媳把东西拿来。   张氏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进了屋,很快提着一个包袱出来。   江舒涵将包袱塞到大娘手里,“来的时候,只剩下些衣服,这里面有块布料,原想给女儿陪嫁,现在大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就当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块布料是大红色,只有新嫁娘才会穿的。原身一直给女儿攒的好料子。   也是来了这古代,江舒涵才知道古代的面料很多时候可以当钱用。   大娘手伸进包袱里探了下,手指搓了搓,滑滑溜溜,应该是丝绸的,确实是好料子,她拿包袱的手紧了紧,笑得合不拢嘴,“好,以后有啥事尽管找我。”   一家人送她出去。   江舒涵示意两个儿子去别家将这消息告诉他们。   张氏回了身,撅着嘴不高兴道,“娘,她这也太贪心了吧。那可是你给小妹留的嫁衣。”   江舒涵歉意地看着柳小丫。她空间里倒是有许多好东西。但是她没法拿出来。   小丫头看了眼母亲的眼神,善解人意道,“大嫂,娘,如果这块面料能让大伙出去,我很乐意送出去。你们就别伤心了。”   江舒涵拍拍小丫头的手,“等咱们安稳了,娘一定给你挑个好夫婿。”   到底还是小丫头,听到夫婿二字,小脸羞得通红。   第二日一早,大娘过来带江舒涵去县令家做饭。   路上,江舒涵装作不经意间,随口问道,“对了,咱县令叫啥名啊?”   大娘仔细想了想,“叫刘耀祖。”   这个名是真县令的名字,江舒涵在嘴里念叨几句,确定没听过这个名儿。   大娘将江舒涵带进县衙后院,自己就先走了。她还有一堆事要做。   江舒涵被个婆子带到灶房门口。刚进院子,江舒涵就看到院里有好几个下人坐在枣树下的石桌上唠嗑。   他们唠得正起劲儿,连江舒涵走进来都没发现。   江舒涵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他们,“请问,谁是管事的?”   有一个方头大耳的男人看过来,在江舒涵身上扫了一眼,“你就是陈大娘推荐来的?”   “对。”   那男人点了点头,“我姓高,你以后叫我高管事就行。”他抬了抬下巴,“先去做两道安照菜吧。大人新纳了个小妾是安照人,吃不惯我们做的饭菜,你做两个你们那边的菜给她送去。”   江舒涵终于明白自己为啥会被选上了。她就说嘛,以她的水平怎么也不可能超过这些专业大厨啊。何着她是沾了老乡的光。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为了当厨子,江舒涵也不在意,很快打起精神到灶房找食材做菜。   她干活的时候,有几个伙计趴在门口勾头往里瞅。看到她切菜似乎不怎么专业,几人交换下眼神。   准备好材料,江舒涵开始炒菜。   专业的厨师会颠锅,既可以让菜受热更加均匀,也可以让调料分散更均匀。可惜江舒涵不会。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两样算是基本功。江舒涵连这都不会,大家也没兴致再看了。   纷纷凑到管事面前嘀咕。   “大哥,你就放心吧。她做菜肯定不咋的,不会影响咱们哥几个的饭碗的。”   在县令家厨房做事,那可是个美差。谁都想把这份活干好。每一个新厨子到来,他们都会考察一下。要是厨艺好,他们就拉拢。拉拢不成,就排挤。总归得跟他们一条心。   要是厨艺不好,估计不用他们出手,人就得被主家辞了。所以他们通常都是放任不管。   江舒涵做了一荤一素。炒完后,将围裙摘下,“高管事,那小妾住在哪个院子啊,我给她送饭。”   高管事起身,“先不急。你先吃。”   江舒涵一怔。他能有这么好心?可是一细想,好家伙,原来是让她先试菜。   高管事还没答话,他旁边的小弟补充道,“前几天,春满园有个厨子在饭菜里下了毒。差点没把我们大人毒死。”   江舒涵哑然。怪不得这县令不敢去饭馆请厨子呢。原来是被吓着了。现在草木皆兵,拿她也当坏人了。   江舒涵也不废话,拿筷子尝菜,饭桌上还剩下两个馒头。   江舒涵拿起一个馒头,就了小半碟菜,正当她进军第二个馒头时,高管事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盘子,瞪了她一眼,“行啦,你这是特地给方夫人做的。试一口就得了,你还想全部吃光啊?”   这人懂不懂规矩。谁家试菜把自己肚子试饱的?虎不虎啊?   江舒涵咽了口唾沫,将手里的馒头往怀里揣,“这个我拿回去给我小孙女吃。”   一个凉馒头,高管事也不在意,“方夫人住在芳秋院。你出门往右拐,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棵桃树就往右拐,走三十来步就能看到了。”   江舒涵记下来,把菜放到托盘里,用盖子盖住,按照高管事刚刚说的出门。   这芳秋院倒是一点也不难找,江舒涵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   只是她到了院子,却看到几个颇有姿色的小丫鬟正站在廊檐底下嘀嘀咕咕,其中一个丫头脸皱得一鼓一鼓的,显然是在生气。   江舒涵哪怕是个现代人,也知道这古代大户人家规矩多,她也不敢上前,站在原地问,“几位姑娘,方夫人的饭菜来了。你们谁给接着呀?”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一个个头摇成拨浪鼓,谁也不肯进去送饭。   其中有个绿衣丫鬟最为年长,几人齐齐看向她,都在等她拿主意,她冲江舒涵抬了抬下巴,“你进去送给夫人。”   她?江舒涵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这一个个避如蛇蝎,准没好事。   “发什么愣呀,赶紧进去!”绿衣丫鬟皱眉呵斥。   江舒涵骑虎难下,她一个帮厨自然没人家丫鬟来得体面,两厢对视后,她只能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做好被对方臭骂一顿的准备,缓缓推开门。   门刚刚开了一条缝,迎接她的是瓷器,就这么噼里啪啦摔到她脚下。得亏她有心理准备,飞快往旁边跳了一步。房门顺势被她推开。   “方夫人,你说你这是……”   江舒涵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容貌上乘的女子飞奔过来,快速将门关上。   江舒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几个意思?难不成她得挨对方一顿打才能出去?   江舒涵正胡思乱想间,方夫人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托盘,随意往桌上一丢。   扯着江舒涵的胳膊就往屋里带,江舒涵懵了,生怕她像容嬷嬷那样拿针扎她往后退了几步,“方夫人,你这是?”   方夫人冲她嘘了一声,“我是方小姐。买你蔷薇水的那个。”她将袖子凑到江舒涵鼻子下,“不信,你闻闻?”   江舒涵看了眼方夫人。之前她卖香水给方小姐的时候,对方戴着帷帽,她确实看不清方小姐的长相,只有个模模糊糊糊的印象。   不过这人身上的味道确实是她卖给方小姐的那瓶香水。这香味可是独一份,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   这人确定是方小姐无疑。 第10章   “你这是?”   江舒涵还没问清楚情况,手里就被方小姐塞了几张银票。   “大娘,麻烦你帮我把这银票送给我弟弟。他还那么小,被关起来,一定过得很辛苦。”   江舒涵这会终于猜到事情原委了。   李起杀了方县令,将方小姐关进后院,用家人的性命逼迫方小姐为妾,这么恶心的手段逼迫一个弱女子实在太过下作。   江舒涵对方小姐多了一丝同情,“你弟弟被关在哪啊?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在甲字街。今年九岁,叫方行山。”   九岁?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事,心不由往下沉了沉。江舒涵看着方小姐欲言又止。   “大娘?你放心,我不让你白帮。”方小姐以为江舒涵不愿帮忙,立刻将银票一分为二,“这一半是你的,另一半麻烦你送给我弟弟。我就这一个弟弟,求你了,大娘。”   说着就要给江舒涵跪下。   江舒涵把人扶起来,“你先别跪我,我问你,你弟弟是不是穿着一件蓝色绸缎对襟袄,下面穿着鹿皮短靴。那鞋头还镶嵌一对红珠?”   方小姐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对,对,大娘,你是不是见过我弟弟?”   见过,她当然见过。她刚进寿安县城大门,看到第一个死人就是方县令以及他的儿子,江舒涵叹了口气,“我确实见过。不过他是躺在地上的。周围全是死尸。”   方小姐只觉得自己耳朵嗡嗡嗡响成一片,脑子就像被重物狠狠捶打了一下,她茫然四顾,拼命想要抓住江舒涵的衣服。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力,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坐在地,整个人晕了过去。   “方小姐?方小姐?”江舒涵没想到她听到消息突然晕了,开始慌了。   听到她的叫喊,外头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推门而入,待看到晕厥在地的方夫人,几个丫鬟立刻将方夫人扶起来。   有个丫鬟伸手在方小姐鼻端试探了下,眼睛一亮,“有气,快去请大夫。”   几人把方小姐抬上床,绿衣丫鬟看向江舒涵,“你怎么回事?让你进来送饭,你怎么把方夫人给气晕了?”   江舒涵也颇为自责,早知道这方小姐这么禁不住打击,她应该委婉一点的。   江舒涵没有解释,一声不吭站在边上。   郎中来的很快,施了几针,方夫人悠然转醒了。   醒来后,她朝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到江舒涵身上,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江舒涵坐在床沿,“方小姐,我……”   方小姐抬了抬手,娇俏的小脸满是楚楚可怜,“是真的吗?”   江舒涵愣了好半响,点了点头。   已经晕过一回,总不可能再晕吧?   方小姐捂着脸失声痛哭,却又拼命忍着没有哭出声。   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姑娘,原本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一朝家变,父死弟亡。   江舒涵听着这压抑的哭声有些难受,想了想,还是安慰道,“方小姐,兴许你母亲还活着。这个县令不杀女人。”   倒不是这个假县令有多么仁慈,而是这假县令看不起女人。觉得这些柔弱的女人对他构不成威胁。   方小姐哭得更伤心了,“我亲生母亲在生我弟弟时就已没了。”   “啊?”江舒涵一呆,这么说甲字街里住的方夫人是她后娘?   她哭了一阵儿,突然哽咽道,“大娘,我想一个人安静会儿,你出去吧。”   江舒涵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   走到桌前,江舒涵看了眼托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趴在床上哭成一团的女子,心中不忍,“方小姐,你别忘了吃饭。你母亲要是知道你糟践自己的身体,她会难过的。”   陷入痛苦的方小姐对江舒涵的劝慰无动于衷。   江舒涵低低叹了口气,任谁发生这种事都不可能像没事人一样,她转身出了门。   江舒涵刚关上门,几个丫鬟就迎了上来,“方夫人怎么说?她没事吧?”   江舒涵摇头,敷衍道,“她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回了灶房,江舒涵帮大家洗菜切菜。   两个时辰后,高管事送完饭菜回来,看到江舒涵冲她道,“方夫人很喜欢吃你做的菜。以后她的饭菜都由你来做。”   江舒涵愣了愣,方小姐吃饭了?那她应该打起精神了吧?那自己要给她做点好吃的。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咱这菜都不新鲜了,我能去集市买点菜吗?”   高管事点了点头,示意一个帮厨过来,“让小赵跟你一块去。你看上什么,就让他付账。”   江舒涵很想一个人去,但人家不信任她,不肯让她负责采买,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家里小孙女生了病,我能顺道去药铺抓药吗?”   高管事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江舒涵期期艾艾问,“那我有工钱吗?”   几人面面相觑,刚来一天就要工钱?最终还是高管事给了她十文钱,“你这刚来,只能先给你支十文。这已经是宽待你了。”   江舒涵也不嫌少,忙不迭向他致谢,“没事。大不了,剩下的我自己上山采。”   高管事给了她一块牌子,“这个牌子千万要保护好。现在城内在戒严。没有牌子不能随意走动。”   江舒涵点头应是。   接下来,江舒涵和小赵一块去买食材。   回来的路上,小赵拎着东西一个人回来了,江舒涵自己去药铺抓药。   十文钱自然不够一副药钱,江舒涵自告奋勇去采药。   大夫眼睛一亮。   自打全城戒严,他们药铺的药材是一天比一天少。很多方子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根本配不成。   现在有人能上山采药,他自然求知不得。   大夫给江舒涵画了几幅草药图,江舒涵记在心里。   第一天,她身上没钱,去粮店买粮肯定会招人眼。   她只能先去趟山上。   山脚下也有衙役把守,看到她亮出的令牌,这些人才放她进山。   上元节还没到,天气还很冷,土地冻成疙瘩,草药自然是少之又少。   她挖了一个多时辰,看了眼天色,担心误了晚饭,提着篮子回了药铺。   大夫看到她只摘了半篮子草药,勉强答应给她配一副药。   江舒涵提着药包,先去了趟县令府。   江舒涵将药包先交给高管事,“请您先帮我保管。等我做完饭回去,您再给我。”   高管事见她这么识趣,接过药包,“行。”   做完饭,江舒涵拿回自己的药包回了丁字街。   到家的时候,其他人都在他们家堂屋等着呢。   见她回来,大家将她团团围住。   “怎么样?有没有买到粮?”   江舒涵摇头,“第一天,我担心有人跟着我,所以只抓了一副药。在山上挖了一个小坑。”   地太硬了,她没有趁手的工具,挖得很慢。   大家也没嫌她慢,“慢慢来。接下来,你可以去买粮食。毕竟咱们每天只吃两个馒头,确实吃不饱。你贴补家人,也很正常。”   江舒涵点点头,“行。就按你们说的来。”   接下来几日,江舒涵开始四点一线的生活。   早上先去县令府给方小姐做饭,方小姐似乎变了个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但是脾气收敛不少。她做的菜,方小姐几乎一点不落,全部吃完了。   江舒涵没有急着走,守在旁边看着方小姐吃饭,那个绿衣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夫人,大人已经同意您在后院骑马溜达了。这可是殊荣啊。”   方小姐脸上竟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江舒涵总觉得这笑有几分诡异。可是她暂时想不通,只能闭嘴不言。   从县衙后门出来,江舒涵上山采药,到药铺换钱。   中午做饭,然后上山采药,到药铺换钱。   最后第二天上山采药的时候,先去一趟粮店,买完粮食藏到山上。   又过了七八日,江舒涵听到一件事,方小姐答应当李起的小妾了。   虽然方小姐住在县衙后院已经有段日子了,但是方小姐一直誓死不从。每个上门劝她识时务的人都被她撵走了。   那些丫鬟背地里都在嘲笑方小姐不自量力,都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敢嫌弃县令。等她把县令大人耐心磨没了。看她怎么收场?   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好戏。可就在这时,她却突然答应了。   江舒涵一脸石化?这什么情况?   突然她脑海浮起一个念头,难不成方小姐是想刺杀李起?   不是不可能啊,两个至亲之人都已经死了,方小姐万念俱灰,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舒涵趁着送饭的机会,问方小姐。   对方也没否认,只轻轻看了她一眼。   江舒涵急了,“你一个弱女子哪有力气杀他?你这是自寻死路。”   见她真的担心自己,方小姐笑着安抚她,“大娘多虑了。正如你所说,我哪有力气伤他。这后院都是他的人,我也弄不到迷药。”   她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包袱,解开包袱皮,露出一个盒子,手帕包着盒子递到她面前,“这里面的银票,你拿去用吧。就当是我送你的谢礼。谢谢你告诉我真相,让我下半辈子没有蒙在鼓里。”   江舒涵没有接,虽然她和方小姐接触时间不多,但她看得出来,方小姐是个气性很高的人。不说她和李起之间隔着几条人命,就说李起不用八抬大轿娶她,而是直接纳她。以方小姐的性子都不可能答应。   之前跟李起周旋只是为了她弟弟。弟弟没了,她唯一的念想也没了,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同意给李起当小妾呢。   方小姐低低一叹,“你早点逃出去吧。如果他们知晓是你告诉我真相,你会没命的。”   江舒涵强忍着泪意眨了下眼睛。这是个好姑娘,明明她自己才是最危险的,却还能为她着想。   江舒涵为方小姐难过,她已经猜出来方小姐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可是她却帮不了方小姐。   江舒涵神色呆滞抱着木盒一直出了县衙,在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卫异骑着高头大马回来。 第11章   江舒涵这才注意到,自己太过伤心,竟不知不觉走了前门。   江舒涵立刻侧过身给卫异让道。   对方刚从她身边走过,突然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她一眼,“你们是从安照过来的?”   江舒涵心一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连忙点头应了声是。   卫异却没走,突然问了一声,“你女儿定亲了吗?”   江舒涵愣一愣,小丫?他问这话难不成是对小丫有意思?想到方小姐,江舒涵下意识就要点头,却见卫异已经大步离去,丢下一句,“那就是没定了。”   江舒涵:“?”   她很快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我女儿已经定亲了。”   她喊声极大,也不知卫异有没有听到。   这一整天江舒涵都是忧心忡忡,等她到了家,看到院子里摆了几个竹筐,里面摆得满满当当的点心果品之类,“这些是?”   张氏焦急迎上来,“娘,这是县蔚大人派媒婆送过来的。说是想求娶小丫。您快去看看小妹吧。她正在屋里哭呢。”   任谁要嫁给一个叛军都得哭。等他们逃出去,被别人知道,他们连命都保不住。   其他家的当家人看见江舒涵回来,同样着急,“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小丫一直待在院里好好的,那个什么县蔚大人怎么会看上她呢?”   大家齐齐看向江舒涵。   这是怀疑她卖女儿?江舒涵真冤,“估计是县城门口那一遭。”   她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在城门口,小丫跪下来给卫异磕头,说不定那时他就对动了心思。   柳大郎拍着大腿,气得咬牙切齿,“小丫要是嫁给他就毁了呀。”   族长皱紧眉头,“不如我们先拖拖。小丫毕竟才十五,这个年纪成亲太早。咱们先逃出去要紧。”   只是定亲,等他们逃出去,矢口否认不就完了。   江舒涵默然不语。   拖字决没问题,但是让她暂时忍气吞声答应小丫跟卫异定亲却不行。   女人家的名声多重要。   就算他们逃出去,如果将来是叛军胜了,新皇登基,小丫身上就有了污点。   但是他们眼下根本没有权力拒绝。毕竟对方可是县蔚,一不高兴即有可能像李起那样,把他们全部咔嚓掉。   江舒涵让大家先回去,她明日亲自去跟县蔚说。   大家看着江舒涵,欲言又止,有人想劝她忍一忍,有人想劝她识实务为俊杰,不要惹怒他们。   但是他们说不出口。不是自己女儿,他们当然可以说得这么轻松。   换成自己女儿,他们怎么也不会推她出去送死。   而且一旦说出口,他们关系就有了裂痕,以后就算想弥补都弥补不了。   “快回去吧。这事肯定能解决的。”江舒涵装作没看到大家吞吞吐吐的样子,客气地送他们出去。   大家低低一叹。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就是一死。   送完这些人,江舒涵让两个儿子和儿媳去睡觉。她进屋安慰小丫。   柳小丫眼睛已经哭肿了,看到江舒涵进来,扑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很是压抑,“娘,我不想嫁给他。”   江舒涵摸摸她脑袋,“娘知道。明天娘就回绝了他。”   柳小丫这才松了一口气。   安抚好柳小丫,江舒涵倒头就睡。   第二日,县令纳方小姐,特地摆了几桌宴席,江舒涵一直忙到晌午,也没有机会去找卫异。   累了一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随便拿了两个馒头,就着剩下来的菜,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吃。   谁知卫异的随从来找她了,递给她一个牌子,“县蔚大人让你们先从丁字街搬出来。这是新家的钥匙,福安街第三户人家。”   江舒涵接过钥匙,“那我们村其他人呢?”   “他们啊?大人没说。”   下午搬家,江舒涵向高管事讲了假,高管事得知她女儿要嫁给县蔚大人,很大方地批准了。   江舒涵将一家人接出来,族长一家从明面上来说,跟她是一家子。   这两家人出来,其他人在后头瞧见很是羡慕。   花媒婆拉着江舒涵的手,一个劲儿嘱托,“你们一定想法子也把我们接出去。”   江舒涵点头,“好,我一定会尽力的。”   搬完家,第二日一大早,两家人都去山上采药卖钱换粮食。除了张氏要留在家照顾花儿。   大家一齐出力,远比江舒涵一个人使劲的好。   采药只是个由头,事实上他们买的粮食远远超过他们采药挣的钱。   看着大家将粮食埋好,族长小声道,“这山上的粮食已经有上千斤了。咱们还是早点走吧。”他担心拖下去,县蔚会逼着小丫定亲。   江舒涵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咱们得想个法子把其他人接出来。”   丁字街有那么多人看守,他们得找个万全之策才行。   “不如咱们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族长敲了敲桌面,想出一个好法子。   大家围过来,齐齐问道,“什么叫声东击西?”   “咱们让县蔚家着火。他家离丁字街那么近,那些衙役肯定会去帮忙。而且那么多空屋子,咱们也不用担心会伤了人命。”   这倒是一个法子。   两人很快敲定放火细节。   但是还不等两家人实施,就发生一件大事。   话说昨晚李起真风得意,新纳的小妾可是难得的美人胚子,他喝了点酒,想要回房与美人共度**,没想到还不等他宽衣解带,门外就被人拍响。   李起心有不满,但听下人回禀是他二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只好披衣起床。   方小姐搂着她,忍着羞意给他来了个深吻。   李起欲念又起,正想把美人压到身下蹂1躏,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传来,而且声音越发急促,李起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   他手忙脚乱穿衣服,回头瞅见小妾不满,陪着笑,哄她一会儿就回来。不等方小姐说话,他匆匆忙忙往外跑。   李木在客厅不停转圈圈,看到大哥出来,不等对方叱责,立刻趴到他耳边耳语几句。   李起虎目圆睁,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声音大到能震塌屋顶,“你说什么?陈留发生瘟疫?真的假的?”   李木急得直跺脚,“大哥,这还能有假。不止陈留,就连安照那边也沦陷了。要不然那个方县令为什么带着全家跑了。”   李起心里一个咯噔。对啊,县令没有上头允许是不能轻易出城的。   “大哥,听说这次瘟疫传得特别快,能在人身上藏好几天。最近从这两个地方来咱们县的人特别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染上瘟疫?咱们可得早做打算啊。”   瘟疫可是要人命的事情。原以为他们冒名顶替能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这种事。搞不好,他们都得死在这儿。   李起就是个莽夫,此时已是六神无主。李木是个读书人,给他出主意,“大哥,咱们先把这些外地人全部关起来,如果有人得了鼠疫,当即射杀。”   李起眼里滑过一丝阴狠,“干啥还要等啊。全部将他们处死。把尸体全部烧了。一了百了。”   李木心有不忍,刚要再劝,就听下人急匆匆进来回禀,“大人,方夫人发了高烧。”   李起心烦意乱,当即斥道,“有病赶紧去叫郎中给她治。我又不是大夫。”   下人吓得不轻,连连应是。   李木蹙眉,似是想到什么,“大哥,你这刚纳的小妾好像就是从安照来的吧?”   李起眼珠子都快瞪圆了,“你是说?”   膀大腰圆的汉子硬是打了个寒颤。要是她真得了瘟疫,那他岂不是?   李起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李起也不例外。   李起叫了个随从,“快去请个郎中给方夫人诊脉,一定要给我看仔细喽。”   随从着急忙慌跑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从进来禀告,“大人,那郎中说方夫人得了鼠疫。”   李起差点瘫倒在地,他刚刚虽然没跟她圆房,可也亲了她,“这……”   李木咬牙切齿道,“大哥,她一定是故意的。”   前阵子,他大哥杀了方县令和他儿子以及那些反抗的护卫,女眷全部收押。   这小妾颇有姿色,大哥起了色心,将她关到后院。刚进来,她还寻死觅活,后来也不知怎地想通了,答应嫁给他大哥。   现在想来,这小妾多半是知道自己得了鼠疫,就想拉着他大哥一起死。   李起咬牙切齿,“这女人好歹毒的心肠!”他冷着脸吩咐下人把方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   下人刚进后院,推开门就发现方夫人已经咬舌自尽。   正如李木所猜想的一样,方小姐是县令之女,知廉耻,怎么甘心委身于杀父仇人。得知自己弟弟已死,她想到鱼死网破。   她想起来前的路上有两匹马已经得了鼠疫。   鼠疫传染极强,说不定其他马感染上。而那些马都是难得的良驹,李起自然不愿意分给别人,那些马就关在县衙后院。   方小姐借口出去透透气,特地去马厩看过马,正如她猜的那样,有一匹马染上了鼠疫,只是一直无人察觉。   她就这么染上了鼠疫。只要李起碰过她,他必死无疑。   想通关键的李起,脸色都变了。   谁都怕死,李起当即命人将方县令的家眷全部处死,尸体全部焚烧。 第12章   江舒涵这伙人也因此遭了殃。毕竟他们也是从安照逃过来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感染鼠疫呢。   李起派卫异将这些人全部斩杀。   卫异带人匆匆赶到他的别院。   江舒涵这一伙人全部被衙役推倒在地,衙役将他们围成一圈拿着刀凶神恶煞指着他们。   “头,下令吧。”   李起院里发生的事,江舒涵一伙人自然无从得知。衙役找上门,将他们全部揪到院子里。他们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难不成这些人知道她要放火了?   就算知道,也没必要全杀了吧?   花儿才一岁,这么点的孩子都杀,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   卫异神色复杂看着这伙人,柳小丫头发凌乱,以为她娘为了她拒绝卫异。卫异这才恼羞成怒想把他们全部处死,她吓得浑身颤抖,膝行几步,想要求情。   那衙役刀尖指着她,大声呵斥,“不许靠近,再靠过来,我手下绝不留情。”   柳小丫停下,跪在原地给卫异磕头,不停地磕,额头很快沁出血来,“你放了我家人吧。我嫁给你,我一定嫁给你。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卫异心都跟着颤了颤。   这话太熟悉了,熟到他突然想起他妹妹。   当初妹妹也是为了他给那狗官磕头。   只是此时他却处于那个狗官的位置。   什么时候他卫异也变成跟那狗官同一类人了?   到底是自己心动过的姑娘,卫异不忍心再看,随手招了个下属过来,交待对方几句。那下属领命而去。   空旷的街道,行人寥寥。   不少百姓躲在楼上,打开一条缝看着街道。   自打封城,街上已经很少这么热闹了。   只见上百个人全部被五花大绑捆起来,老人孩子,男男女女,什么年龄都有。   “他们要抓我们去哪啊?”江舒涵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放火的事情了,他们更像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族长想了一路,终于让他想出来一条。   那就是瘟疫爆发了。   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陈留离这边只有三日路程。瘟疫本就蔓延极快,直到现在才爆出来,已经算晚了。   猜到是这个原因,族长已是面如死灰。   这些是叛军,杀人如麻,自然不介意自己刀下再添几条人命。   族长不说话,面色却相当难看。江舒涵左思右想,总算想明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他们。   江舒涵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意识到活着真难。   那句老话“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她今儿可算是领会到了。   他们到了山脚下,看到媒婆,屠户,铁匠等人,那么多人全部站在一个大坑里。   看守的衙役将江舒涵一行人也推进大坑。   这是想将他们就地活埋?   大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搂着孩子嚎啕大哭。   孩子们被大人情绪所感染也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小丫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肿着一双眼可怜兮兮看着卫异,想求他放过他们,可是卫异居高临下看着她默不作声。   “头,下令吧。”   几十人弓箭手团团围住大坑,全部拉满了弓,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卫异迟迟没有下令,看着哭成一个泪人的柳小丫,他手指摸向自己的手腕,这里系着一根红绳,是他妹妹临死前帮他寄上的,希望他能平平安安活下去。   柳小丫的眼神总让他想起妹妹,那么孤独无助,让人怜惜。   卫异突然开了口,“放他们走。”   这声音很轻,听着还有些飘,其他人听得不是很清楚。   倒是一直等他回复的衙役听见了,不可思议看着他,“头?”   卫异指着其中一个孩子,眼神犀利,“他还那么小,你也忍心?”   那衙役看着还不到他膝盖高的孩子,有点不忍,别开目光,“可是大人那边?”   虽然他们也杀过人,甚至习以为常。但是这么点的孩子,他们还真下不了手。   “大人那边交给我。”卫异抬了抬手,“大人不想让寿安百姓染上瘟疫,那就把这些人全部丢到山上,是生是死,全由老天来定。”   衙役一怔,看向不远处的山,这山不高,却很长,跟陈留县相连。因为山里有老虎曾经下山咬死过人几乎没人敢进山。   这些人进山,是生是死,真的很难说。   衙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那就听头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江舒涵一伙人全部赶进山。   直到这些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卫异才回县衙请罪。   李起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这些人很有可能已经得了瘟疫,你竟然放他们走?山上有野物,要是我们吃了怎么办?”   卫异干巴巴道,“那我们不吃野物。那些孩子太小了,我看着不忍心。”   李起骂道,“妇人之仁。”   卫异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其他人缩着脖子不敢求情,生怕触他霉头。李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他们早就习惯了。   大家齐齐看向李木,这世上也只有李木能劝得动李起了。   这三人坐牢的时候,那些衙役三不五时对他们兄弟用刑,李起身子骨好,能撑过去。但李木身子瘦弱,卫异好几回故意惹怒衙役,才让李木缓口气活到现在。李木投桃报李教卫异识字,是以两人关系极为不错。   李木帮着说好话,“大哥,卫异虽有错,但他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放了也就放了吧。”   李起瞪了他一眼,“你说得倒轻巧。他忤逆我,你还为他求情?”   李木叹了口气,“大哥,卫异是我们的兄弟,难道你因为这一点点小事就责怪他吗?”   李起气道,“就因为是兄弟,我才更生气。如果连他都不听我的,将来我们还怎么成事?”   李木拱手,“是,大哥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卫异罪不至死,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李起到底还是给亲弟弟这个面子,“那就打二十大板。”   李木冲卫异使了个眼色,卫异心领神会扣首,“多谢大人。”   还不等卫异起身,门外有衙役连滚带爬冲进来,“大人,城门外有不少难民涌进来。我们要招架不住了。”   李起骤然大变,大手一挥,“关城门!立刻关城门!”   “是!”   李起看向卫异,“你这二十大板先记下。现在城门紧急,你先去处理。”   “是!”   卫异走后没多久,李起一阵头晕目眩,李木赶紧将人扶住,“大哥,你怎么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向李起,目露关切。   “快去叫郎中。”   不多久,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诊完,这大夫眼神突然一变,面色如土,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要夺门而逃的架势。还不等他逃走,就撞到一个人身上,他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哆哆嗦嗦道,“大人,大人得的是鼠疫。”   李木吓了一跳,鼠疫?大哥染了鼠疫?   话说另一边,江舒涵一行人找到埋粮食的地方,将粮食全部挖出来。男人背一大袋。女人背半袋,很快就将一千斤粮食分完了。   之前他们江舒涵和族长把两家人的衣服和水囊全部埋藏在这儿,以备随时方便逃走。几个水囊还是满的。全部翻出来挂在身上。   “翻过这座山是什么县?出了青州府吗?”原身是个路痴。就拿第二世来说吧,明明比别人有先知,也早几天逃跑。却硬是比别人绕了一大圈才到陈留。   寿安这边原身从未来过,江舒涵还真不知道这山对面是哪里。   族长叹了口气,“是出了青州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翻过这座山应该是兴隆县。”   他有一本地理志,就是关于寿安的,迷迷糊糊记得些,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可惜他的书都被那些人给没收了,要不然也能翻出来看看。   江舒涵在脑海里翻找一遍,她前世没来过这边,还真不知道兴隆在现代叫啥名,“兴隆离张关有多远?”   众人也齐齐看向族长。   族长看了她一眼,“你还想去蜀中?”   “那当然。”这个目标不会变,江舒涵肯定点头。   她话音刚落,屠户就道,“我们家也跟你去蜀中。”   铁匠忙道,“我们家也去。”   猎户看了眼族长,欲言又止,显然也有点心动。   倒是陈瞎子掐着手指算了一卦,“蜀中一路艰险,沙江危险重重。”   沙江和蜀中距离此地一样远,路程上属于半斤对八两。但是蜀中山多,到了目的地,他们不会面临人的危险,却要面对野物的攻击。   可是到沙江呢?面对的就是人的危险。两厢对比,还是人的危险更大一些。野物毕竟可以预防。只要设置好陷阱,他们也能保存自己。可是面对乱党,他们真的毫无办法。   江舒涵明显注意到大伙听完陈瞎子说完这些话,脸色好了许多。看来大家都很相信陈瞎子,难道他卦象真这么准?   江舒涵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丢开。   现在已经有四户人家投靠她,江舒涵算了算,人数已经占了一大半。就算他们这几户人家到山里隐居,真遇到老虎,他们也不怕了。   族长想劝大家一起去沙江,但大伙差点被杀,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想建功立业呢。更何况面对那些叛军土匪,族长的功名根本不顶用,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那些叛军攻讦他们的借口。   族长猜到大家心理已经起了变化,也没再开口相劝,“咱们先下山吧。”   山路不好走,对于盲人来说就更加困难了。陈瞎子被儿子搀扶着,走得越发慢了。到最后,陈家人商量,三个儿子轮流背。   如果之前走的那几天路用辛苦来形容。这一条山路足以用荆棘之地来形容了。   到处都是碎石,在山脚下还完好无损的鞋,走到一半已经裂开一道口子。甚至有几人,鞋底已经磨破了。   他们不得不脱下一件衣裳,裹住脚,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胆战心惊走了一天,大家才停下来歇息。   猎户坐到一块大石上,用拳头捶自己的腿肚子,“我原以为能打个猎,给大家加个餐。但是这个山怎么这么奇怪啊?一路上我都没碰到猎物。”   这也忒稀奇了。就算这山里的野物也感染了鼠疫,至少尸体能留下吧。可他们走这一路,真的一个都没碰到。这也太不正常了。   倒是江舒涵知道一点。因为陈留瘟疫已经爆发,城里到处都是尸体。猎物全部跑下山饱餐了。   不过这山的异常远远不止这些。他们走这一路,越往里走,野菜就越少。   要知道寿安是在北面,他们在北面的山上还能挖到草药什么的。怎么到了南面,阳光更为充足的地方,能吃的野菜反而越来越少了呢。这显然不符合自然规律。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江舒涵叮嘱大家,“等咱们下了山,一定要聚在一起,千万别落单。”   柳武看向江舒涵,“你猜到什么了吗?”   江舒涵点头,轻轻一叹,“山那边的人可能缺吃的。”   众人一惊,缺吃?那岂不是干旱了?   等他们下了山,却发现并没有,麦子长势极好,道路平坦,不像是缺水的样子。   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要是这边干旱,那他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3 10:11:53~2020-04-24 11: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下了山,他们走了几里地终于看到一处村落,大家兵分三路去敲门。   门迟迟没人开,好不容易有户人家开了门,却只露出一条缝,警惕地看着他们,“我们家没粮,你们去别处要吧。”   江舒涵面面相觑,“我们不要粮,我们想讨口水喝。”   那人看见他们身上背着粮袋,松了一口气,“你们往西走,那边地头有一口井。你们自己去取水。”   说完,啪嗒一声关上大门。   江舒涵看向其他人,那两家也回来禀告,“他们不肯开门。有家人站在墙头给我指了路。”   这家还给指路,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大家往西,离老远就看到有几人正坐在水井旁烤东西。   屠户眼睛一亮,哈哈大笑,“总算碰到人,咱们问问去。”   江舒涵忙道,“不急。你看他们一个个穿的都是啥呀。”   众人经她提醒这才注意到这几人穿着脏兮兮辩不出颜色的棉袄。一个个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跟乞丐没什么两样。   这些人是……   不等江舒涵回答,这几人已经发现他们,眼里就像迸发出希望的火光,齐齐爬起来,往他们这边跑。   为首的屠户伸长胳膊,阻止大家前进,示意大家戒严,做好打架的准备。   他们之前的武器全部被衙役收去了,手里拿的是从山上折来当拐杖的木棒,听到屠户这一声喊,大家齐齐举起来。   这几人跑到他们面前,扑通一声就给他们跪下,“求求你们,给口吃的吧。”   大家面面相觑。   这一个个哭得那么惨,饿到瘦成皮包骨头,屠户手里的木棒也不忍心再打下去。   族长示意他们先起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一人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是从蜀中来的。”   江舒涵急切问道,“为什么?”   蜀地是易守难攻的四塞之地,山又多,哪怕进山至少也不会饿死。为什么要逃荒呢?   “我们那边发生地震,死伤惨重,余震一波接一波来,房屋倒塌,山体滑坡,官府不仅不免税还要加税,不交就得服苦役。我们村壮劳力被抓去一半,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我们实在待不下去了只好逃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们可以逃到蜀地躲避瘟疫,没想到蜀地竟然地震了。   那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求你们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众人齐齐看向江舒涵,这应该就是山上野菜都被挖光的理由吧?   他们身上的粮食也有限,但江舒涵感激他们提供消息,还是均了点粮食给他们。   份量很少,吃干的不行,勉强能煮半碗黑面糊糊。   这些人也不嫌少,一个劲儿向他们道谢。   江舒涵看着这些人从下面提水,水桶拎上来,几个人就这么趴在水桶上喝。   张氏抱着花儿找到婆母。花儿之前病着,哪怕这会已经好了,可是也吃不了生小麦。她已经饿了一天一宿了。   小肚子空瘪瘪,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蔫头耷脑趴在张氏肩膀上。   张氏瞧着心疼,“娘,花儿不能喝这水。田大夫说她得喝点粥暖暖肚子。还有咱们都饿这么久,也得蒸点馍馍。”   在山上,他们没办法,只能喝冷水嚼麦子。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村东,总不可能还这么吃吧?   江舒涵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柳大郎眼睛都瞪圆了。   这么大锭子起码得五十两吧?   江舒涵看了眼柳小丫,“是那个人偷偷塞给我的。”   江舒涵确实没撒谎,卫异趁人不背往她身上塞了十两银子。不过接下来还得买牲口,她偷偷把十两换成了五十两。   柳小丫微微一愣,低下了头。   张氏眼睛亮晶晶,“娘?去买个锅吧。再看看能不能买到水囊。”   江舒涵点头,走到族长面前,“没有锅,我想着去村里看看,能不能买张锅。”   族长还没回答,屠户已经苦了脸,“我之前剩的银子全都买粮食了,一文钱都没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逃荒前,为了买牲口和粮食,他们几乎掏空大半家底。仅剩的那些也用来买这些粮食了。   族长脱掉身上的衣服,用牙咬掉袖子一角,从里面扯出一块布。里面塞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这银票是四通钱庄发行的,在全国任意一家四通钱庄都能兑换。   江舒涵将自己那锭银子拿了出来,“咱们再看看能不能买个牲口。让小孩子坐上。不能让他们跟着咱们傻走。”   花媒婆忙不迭拍大腿,“牲口暂时就别买了吧,蜀中那边那么多难民,别回头再被人抢了。咱们买板车吧。多买几辆。”   他们算是怕了。一头牛得要十八两银子。说被抢就被抢。   板车不值几个钱,应该没人抢。   大家一致赞同。   江舒涵将钱递给几个壮劳力,花媒婆也跟着一块去。她长得面善,去叫门,估计人家看到她,兴许能给开门。   其他人家聚在一块商量接下来该去哪。   “除了蜀地,还有哪些地方山比较多?”江舒涵看向族长。   他看的书比较多,想必知道这些地理知识。   不像她虽然知道山西,贵州,浙江和福建山多,但是她不知道这些地方在这古代叫啥名,万一露了馅,那她人设就崩了。所以只能问族长。   族长想了想,“贵阳,并州和应天府都有山。”   他话音刚落,柳武就道,“并州和应天府不行,这两个地方离青州太近,谁知道会不会传上鼠疫。”   众人也觉得有道理,“那就去贵阳吧。”   族长叹了口气,很不赞同,“贵阳那边山匪林立。就凭咱们这些人抢得过那些土匪吗?”   众人面面相觑。躲进深山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大家面色不怎么好,倒是族长突然道,“我倒有个主意,你们听听看。”   众人打起精神做洗耳恭听状。   “咱们不一定躲进山里。咱们可以找一处安生地儿。”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之前梦到整个良国都在战乱。你们想想青州瘟疫,蜀地地震,百姓走投无路,流民增多,是不是已经出现乱象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别说,真的乱起来了。   “处于乱世,哪还有安生地儿啊?”江舒涵摇头叹气。   “我说的安生地只是相对的。”族长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线,“去年我大儿子给我稍信。他曾在信中提起襄州谷城县县令是个软骨头。如果有乱军入城,他一定会开城投降。如果你们不想经历战乱,不如去那里安家。”   大家眼睛一亮,这个好,他们不想打仗,他们只要活着,江舒涵蹙眉,“可是这种县令一般都是贪官。”   “贪是一定的。现在哪有官不贪的。但是他不会太过份。”族长叹了口气,“所以我们逃跑这一路还得想办法多赚点银子。只要喂饱了他,大家就有好日子过。”   他想了想,“就算喂不饱他们,等我们一家到了沙江,我也可以给你们稍点银子,让你们日子过得好点儿。”   众人看着他,“族长,你不跟我们一起去谷城?”   “从谷城到沙江只有几日路程。我先把你们送到谷城,然后再去沙江。”   潜台词就是兴隆到沙江这条路,谷城就在节点上,顺道儿的事儿。   族长为了拉这些人,也算是费尽心思了。不过江舒涵也不介意。   山里躲不了,到襄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原身只想孩子活着,过好过差都行。   到了目的地,大不了,她再找个借口把空间里的银子拿出来用。   这边刚商量好,花媒婆已经带着壮劳力们回来了。   “买到三口大铁锅,咱们八口人流着用。只买到两辆板车。咱们把粮食放车上,五岁以下的孩子全部坐车上。每家出两个壮劳力轮流推。”   大伙没意见。   花媒婆将剩下的银子分明退给族长和江舒涵,“我敲门,他们怎么都不肯理我,我说高价买,他们才肯开门。”   铁锅在老家一口才五百文,好家伙到这地方,半旧不新,花了六百文。   板车就更是如此了,一两银子能买个全新的,这个旧的花了一两五百文。   族长给的是银票,村民不识字,不肯要。江舒涵的银元宝被绞掉一角。   没有称,所以就大差不差的。   吃饱喝足后,他们抹抹嘴走了。   那几个流民原想跟着他们一块走,但是跟到一半,实在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渐渐被他们甩没了。   他们走了两天才到张关。   还没到张关城门口,就看到乌泱泱一群流民排在门口,两眼无神瞅着城门。   等他们车轱辘靠近,这些流民突然动了起来,齐齐往他们这边扑。   江舒涵吓了一跳,飞快抱起车上的花儿,将她紧紧搂住,护着她不停往旁边闪,以躲避流民的冲击。   其他人也是如此。   妇女们抱着自家的孩子,而那些家里孩子比较少的,也没有只顾自己逃命,而是随便抓起一个孩子往后跑。   而壮劳力们为了护住粮食跟流民抵抗。   流民成千上万,齐齐扑过来,犹如一抔黄土落入大海,很快被冲散。   眼见柳大郎被流民们推到地上踢打,江舒涵将花儿塞到张氏的怀里,上前扯开压在柳大郎身上的流民,“不要了,粮食不要,你们拿走吧。”   那几个流民不知疲倦,一拳拳砸到柳大郎身上,江舒涵气急败坏,用尽全身力气将板车往这些流民身上推,“去死吧!”   有的流民被板车冲倒,有的眼睛尖飞快躲开,柳大郎躺在板车底下,总算能喘口气。   而柳二郎这边比柳大郎好不了多少,刚才流民冲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抱了半袋粮食,然后就被流民群殴了。   饿急眼的流民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柳二郎双手难敌四掌,很快粮食就被抢去。   那些流民还不放过他,要扒他的衣服。这么冷的天,要是没有棉袄,人不得活活冻死?   柳二郎这次抱着肚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江舒涵冲过来的时候,柳二郎已经被揍得鼻青眼肿,谁也不知道江舒涵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就这么扎向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   脖子是人最脆弱的地方,大动脉非常多。哪怕江舒涵没什么力气,男人还是很快断了气。   鲜血喷到其中一个流民的脸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惨叫。以江舒涵为圆心的这片区域就像被谁按了暂停键,一个个呆愣当场。   柳二郎爬起来,看到亲娘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而他娘头一回杀人,人已经完全傻掉了。他刚要走上前安慰他娘,就见另一边有个流民正冲他亲娘冲过来。   他下意识夺过他娘手里的匕首,冲那人挥了过去。   江舒涵前二十六年,活在五星红旗下,唯一经历过的苦难就是**。   但也就是戴戴口罩,宅在家里学习,根本没见过死人。   这会亲手杀了一个人,她只觉得两腿颤抖得厉害,那人的鲜血飞溅到她脸上,那血好像会燃烧,烫得她皮肤犹如在油锅里滚过一样,钻心的疼,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4章   这场争斗也不知过了多久,用沙漏来算大概有半个时辰,但对于江舒涵这伙人来讲,几乎是度日如年。   也许只是一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倒在你面前。   直到张关城门楼上一声鼓响,有个士兵站在上面喊话,“每人一两银子,有路引,有户籍,三样缺一不可,方能进城。”   底下人炸开了锅。要是他们有银子,他们至于抢别人吗?   大家不再争抢,纷纷找同伴商量。   板车早就被流民抢走了,江舒涵让大儿子抱着儿子扯着嗓子喊,示意其他人聚过来。   刚才那么多流民冲过来,他们这支队伍早就被冲得四分五裂。   柳大郎,柳二郎这一通喊,八户人家从四面八荒挤过来。   不,不对,确切来说是九户人家。   花媒婆还带来她小孙子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有他们帮忙,我孙子就要被那伙流民踩死了。”   这几人身上只穿秋衣,这么冷的天嘴唇冻得发紫。   但他们浑身的气度跟其他流民不太一样。   为首那个男人二十出头,姓许,名观,字文仲,冲族长拱了拱手,“在下是江陵府人,到锦城拜访师长,没想到……”   他摇头叹气。瞧他们穿着,想来这一路遭了老大的罪。   花媒婆给大家解释,“他比我们还惨。驾着一辆马车过来,车上的包袱被褥,身上的衣服,粮食全部被抢走了。就连马都被杀了,板车也被这些拆了当柴火烧。”   怪不得冻成这样。   族长按住自己的伤处,“你怎么没去抢呢?”   “我是读书人,圣人教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又怎么好跟他们同流合污呢。”许文仲苦笑不已。   江舒涵心想,还真是书呆子!   许文仲看向族长,重重施了一礼,“在下家中颇有资产。不知能不能跟你们一道走。若是诸位肯收留我们,等到了目的地,我必有重谢。”   大家齐齐看向族长。   族长看了江舒涵一眼,“你银子还在吗?”   进城每人需交一两银子,他们大人加小孩一共一百零五人。   许文仲有三个仆人,加起来四口人,虽然不多,但是这四两的入城费怎么办?   江舒涵点了点头,流民冲过来的时候,她早就将银子扔进空间了,可是放在明面上的钱肯定不够,她要不要再从空间掏银子?   族长身上的衣服被流民扯破,之前藏银票的那只袖子也被拽掉了,他撕破另一只袖子,从里面又掏出一张银票,无奈苦笑,“这是最后一张了。”   之前那十两银票早就被乱民抢走了。   五十两银票以及江舒涵手里四十多两的银子,他们自己人都不够。更不用说稍带这四人了。   江舒涵想了想,“你们去问问吧。要是能带上,咱们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关键这个许文仲是读书人。这古代没有家底的人家轻易不敢送孩子进私塾读书考科举。要是真能带他,到了沙江,也许他们也能得一笔感恩费。   族长看向许文仲,“你有没有功名?”   许文仲眼底满是惊喜。他原本已经做好要饿死在张关城外的准备。没想到他一时善心救了人,竟能峰回路转,他忙不迭点头,“有的,我去年刚中的秀才。”   两个秀才一块去求情,说不定还真能开恩。   其他人进城费都得由族长和江舒涵掏钱,这两人都同意了,大家自然也没有意见。   上百口子往城门口挤,到了城门口,几百个士兵站在门口,每个人手执长1枪警惕地看着他们。   张关县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往西是蜀地,往北是青州,往南是江陵府,要塞之地,城门高大巍峨,城墙巨石堆砌,护城河足有几十尺宽,易守难攻。   也因为它的地理原因,所以张关县可以组建护卫队,上限是一千人,看来这些士兵就是护卫队的。   族长和许文仲捧着秀才文书,各家的户籍,路引和银两上前。   其他人在他们三步开外的地方等候。   江舒涵时不时回头瞅一眼那些流民。   这张关县因为设置了一两银子的入城费看似无理,却也无形中做了一件对张关百姓好的事情。   现在青州那边除了他们还没有人逃出来,主要是因为陈留县令怕城内发生瘟疫之事传到外头,影响他的仕途,下令封锁南城门,难民们们只能往北逃。很快整个青州府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直到后来瘟疫大爆发,百姓们冲破南城门,不少难民才逃到了张关县。   因为进城收费,限制了进城人数,不少难民被拦在外面。等张关县县令得知青州府发生瘟疫,立刻下令封锁城门,再也没人能进。也断绝了瘟疫继续往南边蔓延。   现在城楼上许多士兵头戴盔甲站岗,每个人手里都架着弓箭,底下流民根本不敢靠近。   看着这些士兵,江舒涵心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看来什么时候得有刀剑,才能保护好自己。   她这念头一闪而过,不等她再深想,周氏推了推她的胳膊,“娘,族长让我们过去。”   她抬眼看去,可不是嘛,族长正冲他们招手呢。   于是一百多口子就这么进了城。   张关县不愧是要塞之地,哪怕城外有大批难民等着入城,可也不影响他们的繁华。   这堵城墙似乎将两个世界隔绝开了,城外的流民还在贫困线苦苦挣扎,城内的百姓安居乐业,讨论哪件衣服更好看。   这样的宁静才是他们期盼的落脚点,如果张关县不是离青州这么近,江舒涵很愿意留在这个城。   她四处打量,街道两边的铺子商品琳琅满目,卖家站在门口热情吆喝,无数百姓穿梭在街道间,时不时进店挑选相当于。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张关县的有钱人远比青州府那边还要多。   走在这样的街道,大伙很快忘记自己是在逃荒,屠户大着嗓门道,“幸好咱们族长有功名,要不然那些士兵根本不会开恩。”   他们的银子满打满算才九十六两,差了足足十三两。   确实挺幸运,但是大伙却乐不起来,毕竟他们现在身无分文,粮食也被抢走了。接下来该怎么走?   “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可是住店钱呢?”花媒婆问起这个再现实不过的问题。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族长。   族长是真没钱了。他们家确实比别家富,但是前两年刚给大儿子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掏空大半家底。之前那上百两银子还是这两年两个儿子给的孝敬。   江舒涵空间里倒是有银子,但她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拿出来吧?   她想了想,“不如咱们先去脚店,看看能不能赊欠。咱们到街上找个活干。咱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一点活都找不着吧。”   壮劳力可以给人当苦力。陈瞎子可以给人算命,田大夫可以给人看诊。哪怕就是女人都可以给人浆洗衣服。就连族长和许文仲也可以给人写信。   族长一锤定音,“行,就这么办。”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百步,终于找到一家脚店。   为了省钱,上百口子只要了十间房。   不是他们不想省,而是脚店的房间特别小,十个人一间,床上地上就得全部躺满,人挤人才勉强够住。   “那个可以先欠着房钱吗?入城费交了一百两。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我们打算先去干点活。”   脚店掌柜看着这伙人,身上造得不像样。这也就罢了,关键他们个个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哪个掌柜心大要他们干活?   脚店掌柜摇头,“不行,小本经营概不赊欠。你们有钱,那就进来,没钱就别堵在门口妨碍我做生意。”   说着,示意小二撵人。   江舒涵面子薄,被人撵,有些下不来,“走吧,现在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咱们先去挣钱吧。”   柳武有些气不过,狠狠瞪了掌柜一眼,哼道,“狗眼看人低。”   柳新赶紧扯了二哥的手,“二哥,别惹事。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捕快啊。”   其他人也纷纷劝柳武消气,“先挣钱要紧。”   大家找了条巷子,各家当家人聚在一块商量,“咱们每家留一个女人和一个壮劳力看孩子。其他人全部找活。以两个时辰为限,如果有事,记得先过来通知一声。”   大家齐齐点头。   江舒涵家留了张氏和柳二郎。张氏要照顾花儿,柳二郎是因为伤得太重,就算出去找活,估计也没人要他。   其他家也多半如此。   江舒涵让周氏带着柳小丫,“你们一个会刺绣,一个会打络子,去布庄看看能不能挣俩钱。”   柳小丫想跟亲娘在一块,“娘去哪?”   “娘手粗,人家也不要我。我看看能不能找点别的活。”   她之前做的菜糊弄住普通人还行,这些开饭店的厨子那都是祖传的,刀工打小就练,比她强多了。   所以江舒涵还真不打算给人做菜。   可别的,她也不会啊。   花媒婆凑过来,手肘碰了她胳膊,“咱们看看能不能给人洗衣服。大钱挣不着,几文钱糊弄下自己的嘴应该没问题。”   这种廉价劳动力,江舒涵看不上眼。   而且她本来就够累的了,还去干这么辛苦的活,心里就抵触。   江舒涵摆摆手,“我再找找旁的吧。你带你儿媳去吧。”   花媒婆见她不乐意,也没勉强,“行,兴许你运气好能想到别的赚钱法子。”   江舒涵笑笑,跟其他人分开。   她在街道上行走,许多行人看到她,都捂着鼻子躲开。   江舒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衣服脏得不行,脸上也没洗。   于是她钻进旁边小巷子,敲了一户人家的门,借了点水,将自己手脸抹干净。   然后五指为梳,将头发简单扎个发髻。   至于衣服太脏?那没办法了,没有换洗衣服,只能将就着穿。好在原身的衣服都是深色耐脏的。用水拂一下,脏得倒是不那么明显。   从小巷子里出来,没人再躲着她走了。   布料店,瓷器店,糕点店,客栈,酒楼酒肆,这么多店居然没一个是她擅长的。   到了这古代,江舒涵才知道自己以前学的英语和韩语有多么没用。   就算对面有个外国人,她都不好凑上去跟人家搭话。否则她怎么跟别人解释,她会外语?   她一路溜溜达达,直到到了一家脂粉店。   虽说她现在没香水可卖,可她除了对化妆品有所了解,其余一概不知。   进去看看,说不定她能找到活呢?   想通之后,江舒涵迈步进去。   店里只有一个女掌柜,长相很普通不说,还纯素颜,连粉都没擦一下。想当初,她上大学的时候,每年暑假都勤工俭学卖化妆品,都要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   漂亮的妆容除了让人眼前一亮,还给人一种很专业的感觉。   想想你连自家卖的东西都不用,别人怎么相信你家的东西好呢。   女掌柜打量她的衣着,不太确定对方有没有钱,还是客气招待了,“大娘,您想要什么呀?”   张关县虽不大,地理位置却很便利,一条官道通往三个府,这个脂粉店生意不怎么样,东西倒是挺齐全。   江舒涵问了几样东西的价格。   张关明明比安照要有钱,但物价几乎相差无几。   江舒涵又试探女掌柜,问效果如何,这女掌柜口才也不怎么样,她也没用过,只说挺好。   赞美之词都那么匮乏。   不过江舒涵却觉得这正是自己的机会。 第15章   江舒涵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掌柜的,跟你说实话,我正在找活干。我想给你店卖东西。”她拿着一盒香粉,“我要是给你卖掉一盒,你能给我多少工钱?”   女掌柜一愣。从未有过呀,她之前不是没招过小二。但是店里生意太差,导致她连工钱都开不起,无可奈何,只能将小二辞掉,平时就自己卖货。她这店生意不好,除去铺子租金,一个月勉强够维持生活。   现在听江舒涵想要找工作,她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听到她后一句话,这才意识到这个法子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啊。   卖完才给钱,没卖就不用给,多好的事儿。   女掌柜眼睛一亮,脸上笑容也真诚了些,“如果你真能卖掉一盒,我可以给你八文钱。”   八文?那她卖掉二十盒,就有一百六十文了。   江舒涵又问黛笔,面霜,香粉,胭脂,口脂之类的佣金。   女掌柜一一答了。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在柜台那边看到一个小篮子,“这篮子呢?”   这小篮子里放了些针头线脑。   有时候店里没什么人,女掌柜就做点绣活赚点散碎铜板,听到她要这个小篮子,“这篮子不值什么钱,一文钱就行。”   主要是很小,里面仅仅只能放几块点心。   江舒涵也不嫌弃,将篮子里的针头线脑放到一边,将刚才她问的几样挑最便宜的塞进去,刚好可以将篮子装满。   柜台有些碎布头,江舒涵从里面挑出一块大红色的,她裁了一点,充作红绳,将那几样化妆品扎起来,还特地扎了个蝴蝶结,修掉边角上的毛毛糙糙,倒也相当漂亮。   “你这是?”女掌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准备把这些连篮子一块搭售。”江舒涵算了一下。这六样东西一起卖,总价是360文钱,她可以赚到三十文钱。   这么多加在一起,她给大家便宜十文钱,去除篮子的一文钱,好歹可以赚到十九文。   打定主意后,江舒涵站在门口大声吆喝,“便宜啦,便宜啦,谁家嫁闺女,进来看看哟,香粉胭脂大减价喽。”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缺贪便宜的人。不多时就有那贪便宜的人站在门口问,“你说什么便宜?”   江舒涵把自己扎好的篮子凑到她面前,“胭脂水粉。您家有闺女吧?”   “我家有仨闺女,你说有没有?”   江舒涵笑了,“哎哟,大姐,您真是太幸运了。咱们家的店在这儿开了十来年,从来也没便宜过。你呀,正赶上我们老板过生辰,为了讨个好彩头,这一篮子全买了,可以便宜十文钱。”   那大娘眼睛瞪圆了,“便宜十文?”她摸着篮子,稀奇得翻看,“那这东西多少钱?”   “350文,平时都卖360文的。”   大娘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往后退,“啥?要360文?哎哟,这不当吃不当喝的,咋卖这么贵,不行,不行,我不要。”   “哎,大姐,你先别急着走呀。这东西可以把你闺女化得比天仙还好看。你说你辛辛苦苦把闺女养那么大,难道就不想给她找个好人家?”   大娘迟疑了。这世上就没有一个母亲不想让自己闺女高嫁过好日子的。她家条件一般,闺女平时要干活,皮肤晒得有点黑。   江舒涵看出她有些心动,再接再厉,“大娘,您要是不相信,把你闺女叫来,我保准把她化得比天仙还漂亮。”   大娘努嘴,“我上哪给你叫闺女去。我这进城买菜,也没带她呀。”   就在这时,大娘拉着女儿进来,“我闺女来了,你给我闺女化,你要是真能把我闺女化成天仙,我就买。”   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妇人。   江舒涵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真的。其他人可以给我们当个见证。我马翠花说话算话。”   江舒涵笑了,“行。我给你化。”   胭脂水粉店都有样品,方便顾客查看它们的质地和颜色。   女掌柜将试用品拿过来,江舒涵让这小姑娘坐在中间,“你们站在四周,亲眼看看我是如何将这小姑娘变成天仙的。”   这小姑娘底子不错。缺点就是皮肤有点黑,眉毛有点淡,毛孔粗大。   这些都是化妆品可以弥补的。   虽然她没怎么用过古代化妆品,但是不外乎修饰缺点,提升优点。   接下来,大家看到江舒涵帮小姑娘洗脸,抹面霜,敷粉,描眉,画唇,抹腮红。   江舒涵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发髻可以修正她脸型太过瘦弱,显得人格外端庄大气。   刚才还瘦瘦弱弱,一股小家子的丫头,经过她一双巧手,变成端庄的大美人。   旁边有个小媳妇看直了眼,赞不绝口,“哎哟,大娘,你以前是喜婆吧?这手太巧了。”   喜婆?江舒涵抽了抽嘴角,她有那么老吗?但江舒涵还是点头,“是,我以前经常帮我们村里的新嫁娘化面妆。大家都说我手艺好。你们觉得呢?”   “好!我家大闺女今年都十五了,正在相看人家,你也给我来一套。”   开口的赫然是刚刚进店的大娘,江舒涵收钱,还不忘恭维她一句,“买一套给仨闺女用,划算着呢。”   那大娘笑得一脸褶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江舒涵冲大伙道,“不要篮子,可以便宜一文钱。你们要篮子吗?”   刚刚江舒涵化妆的姑娘的亲娘拍着巴掌道,“我不要篮子了。这篮子那么小,能干啥呀。”   其他人也道,“我们也不要篮子。”   一会功夫,就有三个顾客交钱。都是过日子的妇人,这篮子那么点儿,根本装不了多少东西,没一个要篮子的。   等这波人走了,江舒涵将属于自己的佣金收起来,剩下的全交给女掌柜。   女掌柜从来没见过江舒涵这么会卖东西的人,有心想留她下来,“要不然你在我这常干吧。”   江舒涵笑了,也没推辞,“我得回去问问其他人。要是大伙都没挣着钱,我还真得多在你这干几天。”   女掌柜笑眯了眼,“那行。”   两个时辰还早着呢,接下来江舒涵继续吆喝。   专心做事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很快两个时辰就到了,江舒涵接完接下的钱,急急忙忙往回赶。   到了之前那条巷子,其他人也都回来了。   大家聚在一块报账。   大部分人干的都是老本行。   屠户带三个儿子,到菜市口帮卖猪肉的杀猪,那家生意好,忙得不可开交。杀一头猪,屠户只要二十文钱,那屠户二话不说就雇了他。四个人杀了三条猪,挣了六十文钱。   铁匠带着三个儿子到铁匠铺帮忙打铁,两个时辰只要了十五文。三个人共挣了六十文钱。   陈瞎子给人算命,今天运气比较好,遇到个很倒霉的商人,想求卦卖什么东西能挣到钱,陈瞎子建议他卖粮食,他说得头头是道。商人听着很是心动,直接给了五十文赏钱。   他的两个儿子没他这份本事,只能给人搬东西,每人只挣了五文钱。   族长和许仲文没去给人写信,而是去书肆帮忙抄书,两个时辰抄了一本三字经,每人挣了四十文钱。   田大夫带着儿子到药铺,他帮人诊脉,儿子负责捣药,挣了四十文钱。   猎户家和花媒婆家没法干老本行,只能给人家干点杂活,每家只挣了十五文钱。   大家齐齐看向江舒涵家。   周氏和柳小丫一个帮着缝帕子,一个帮着打络子,加起来挣了十三文。   柳大郎跟着陈瞎子的儿子一块帮人搬东西,也只挣到了五文钱。   许仲文没有孩子要照顾,只留了个受了重伤的下人在这边养伤,剩下两个下人去帮人搬东西。   柳武重伤,柳新年幼全都留在原地。   江舒涵将自己的钱袋倒扣,里面的铜板哗啦哗啦躺到地上,有的滚远了,小孩子弯腰帮着捡。   “一共是文。娘,你干啥去了,一次挣这么多?”周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家也齐齐看向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柳二郎二次猜测,“该不会又救了人吧?”   要不然也不能挣这么多钱。只能是走了狗屎运了。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我帮人卖东西去了。你们瞧,我嗓子都快喊哑了。”   那女掌柜也是个缺心眼的,她渴成这样,对方也不知道给她倒碗水。而她为了招呼客人,根本没想起来喝水。   江舒涵将所有钱收起来,看着大伙,叹了口气,“现在咱们有472文,这点钱只够住店,买粮食我看够呛。”   472文听起来好像挺多,但是他们人也多啊。而且还有一大帮孩子。   屠户捂着肚子,他本来胃口极大,饿这么久,还干那么多重活,现在累得不行,“那咱不住店了。先紧着吃吧。我都快饿扁了。”   江舒涵摇头,“大人行,孩子不能在外面冻着。这样吧,咱们给孩子们开两间房,每间房留个大人看着。其余人就睡在外面。”   这也是没办法,吃喝住行,吃第一,其他都得为它让道儿。   大伙一致赞同。   三十五个小孩,最大的也不超过十岁,像柳新和柳小丫这种已经属于大人范畴了,只能跟他们一样住在外头。   江舒涵去交钱,一间房要五十文钱,两间就是一百文,热水免费。   江舒涵讨价还价半天,掌柜就是一分不让,没奈何江舒涵只能交了钱,让张氏和另一个小媳妇进去陪着,给孩子们弄点开水喝。   从进城到现在已经有三个时辰没吃没喝了,大人都饿得受不了,更不用说孩子了。   安置完孩子,江舒涵拿着剩下的钱到对面铺头铺买馒头。两文钱一个的馒头,小孩子吃半个,成年人吃一个。一顿就得吃到将近一百文。那他们挣的银钱根本不够吃。   柳武围着馒头左看右看,也不敢用手碰,主要手太脏了,“掌柜的,你家这馒头怎么比我们那小了两圈啊?”   村里人几乎很少买粮食吃。更不用说吃馒头这种细粮。   柳武不一样,他几乎天天都是到街上买包子馒头。   馒头铺掌柜愁眉苦脸道,“蜀地那边地震,粮店里的粮价暴涨。我这也是没办法。”   这理由也挺合理,也怪不了馒头铺。   只是这拳头大的馒头仅够塞牙缝的。   江舒涵到底没舍得买,回到巷子里跟大家一块商量,看看怎么吃才最划算。 第16章   巷子里,九户人家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吃。   花媒婆头一个发声,“咱们不如去买个大铁锅自己蒸些窝窝头,买馒头不划算,那玩意填不饱肚子。”   再说明儿一早他们还得再吃饭。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   花媒婆话落,屠户就在后头附和,“谁说不是呢。我看咱们只给小孩买馒头,大人全都吃粗粮。等明天中午赚完钱,买个大铁锅,咱们吃点粗粮。起码得让肚子吃饱啊。”   铁匠立刻反对,“买锅可以,但是别买大铁锅了,你瞅瞅咱们好不容易在兴隆买的锅,才用几回呀,都被那群难民抢了。我看还是买瓦罐吧。那个便宜,就算真被别人抢走,咱们也不心疼。”   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只是这样也不好,因为瓦罐太小了,煮一锅粥得要很长时间。他们现在不仅饿,而且还很累,需要时间休息。   江舒涵叹了口气,“瓦罐先不急,咱们也没柴禾,也没砖搭灶。不如先跟脚店掌柜商量借他们锅用用。蒸点干粮。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   江舒涵给花媒婆钱,让她带着几个小子去粮店买些粮食,她去跟脚店掌柜商量借锅。   脚店掌柜这次倒是没再冷脸,“你们蒸一锅干粮给我五文钱。还得避开店里最忙的时候才行。”   这五文钱既有借锅的费用,也包括柴禾钱。   江舒涵咬牙答应了。   当天晚上,孩子吃上细粮馒头,大人们吃上杂粮馒头,能拉嗓子的那种。如果江舒涵的空间里没有吃的,她兴许咬咬牙,硬着头皮也就吃下去了。她将窝窝头瓣成两半,分给柳大郎和周氏。   倒不是她偏心,而是这两人之前出了大力气,只吃一个馒头,根本吃不饱。   柳大郎孝顺,不肯要,“娘,你吃吧。我一个够吃的。”   江舒涵摆手,“娘不饿,我在店里卖货的时候,肚得饿得咕咕叫,掌柜给我塞了个馒头,娘现在还不饿。”   柳大郎这才肯接。   周氏吃完一个半窝窝头,肚子依旧干瘪瘪的,听到婆婆这话,羡慕得不行,“娘,要不然明天我也跟你一块去卖东西吧?”   江舒涵看着周氏。原身这个二儿媳跟她那个喜欢赌钱的弟弟一样都喜欢投机取巧。很不得原身喜欢。   不过在江舒涵看来,投机取巧也有嘴甜这个优点。为了多挣钱少干活,周氏保准能笑成一朵花。   江舒涵点头,“行啊。那你明儿就跟我一块去吧。”   周氏眼睛笑成一条缝。   第二日,江舒涵带着周氏去脂粉铺卖货。其他人也各去找活干。   那些有手艺的人还好说,倒是体力活不好找。   昨天他们走过两条街刚好碰到有户人家要搬家。今天却没这好事。柳大郎一行人在街道上转悠一圈,差点被衙役当流寇给抓了。   好在柳武跟着一块去了,说明自己身份,跟大家套交情,这才幸免于难。   中午集合,江舒涵依旧是挣得最多的。她今天把周氏半边脸化了妆,顾客看到对比,争相购买。   不过等族长和许文仲两人回来,才是真正解了他们的燃煤之急。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事也算是开了大家眼界。江舒涵以前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地痞无赖之种混混才会舔着脸向人伸手要钱。   没想到读书人也行。   这两个秀才还真是舍得下脸给张关县县令写了拜帖。   县令接待了他们,然后族长透露自己要去沙江找当县令的儿子,没想到在你们县衙城门外,被流民给抢了。现在身无分文,厚着脸皮请你支援。   县令便问起族长儿子的身份,而后二话不说送了两人一百两银子的程仪。   程仪,没错就是程仪。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叫路费。   一般古代上级、亲友远门旅行,作为下级或亲友,都会送给他一笔钱以供旅途花销。   这县令之所以送给族长这么多程仪,当然不是看他秀才身份,而是看中族长大儿子县令的身份。   官员同在官场多多少少会有点交集。   这县令和族长大儿子是同年,族长也算是半个长辈了。   送一百两程仪传出去也是美事一桩。   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大伙终于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他们买了四辆板车,买了十几个瓦罐,三十个水囊,上千斤粗粮和五十斤细粮。剩下的银子暂时先收起来。   路上大伙看族长的目光都带了几分羡慕。   有个县令儿子可真好啊。哪怕人不在这儿,也能借借他的光。   张氏碰碰柳大郎的胳膊,“咱们将来有了儿子一定也要送他读书。”   柳大郎红着脸,“读书是那么好读的吗?看看族长读了这么多年书才中秀才。说明读书也得看天份,不是啥人都能读的。”他叹了口气,“再说了,咱们能有命活着就不错了,你还想那么远。”   张氏张了张嘴,有心想反驳,但是想想他们现在还在逃荒,想那么多也没用,便闭嘴了。   一行人走了半天,停下来歇歇脚,族长和许仲文说道,“今晚肯定要歇在荒郊野岭了。”   许仲文点头,“下个镇得要两日路程。咱们肯定赶不上。还是让大家停下来歇歇吧。”   有张关在后头拦着,那些难民没那么快涌过来。他们不用像之前那样赶。   族长点了点头。   大伙停下捡柴禾蒸干粮,越往南走,路边的小溪就越多。   而且这边还没有瘟疫,水完全可以喝。   不过这些水属于地表水,哪怕古代不像被现代化学品污染,但这些水里也有许多细菌。   江舒涵知道木炭可以过滤,但她们现在没有,只能让大家将水烧开,沉淀一刻钟后再喝。   这些是大人喝的,小孩子脾胃弱,要是喝这种水生了病那可不得了。所以大家凑凑各自的水囊,专门煮了一瓮给孩子们喝。   吃完干粮,大伙继续赶路。   走了两个多时辰,离老远他们就看到一户茅草房立在道路口,门前还挂着一个旗子,上面写了个“酒”字。   这是一个酒家,有酒就说明有水。   中午大伙听田大夫说那小溪里的水不怎么干净。喝了很有可能会得病,大伙吓得不轻,只润了润口,不敢多喝。这会有了人家,就能敞开肚皮喝了。   大家欢天喜地,一个个也都有了劲儿。   许文仲笑道,“去年我们经过这儿的时候,喝过他家的酒,味道真是不错。这家女掌柜特别好说话,咱们进去借宿一晚吧。总比露宿街头要好多了。”   族长听着直皱眉,什么人会在这荒郊野岭建房子呢。而且这儿离山不远,就不怕山上的猛兽下来撕了他们?   “她一个人住?”   “不是,夫妻俩开的店。”许文仲笑了,“她男人不爱说话。都是女掌柜招呼我们。”   大家松了一口气。   到了茅草房,从里面走出一个弱柳拂风的女子,热情招呼他们进去。   许文仲上前跟她打招呼,“女掌柜,可还记得我们。去年我们在这儿投宿过。”   女掌柜细细打量他们,连连点头,“对对,快请进。”   许文仲跟女掌柜商量借宿一晚的事,女掌柜一口答应。   江舒涵看这女掌柜病奄奄的,给她介绍田大夫,“这位是郎中,女掌柜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哪儿不舒服?”   女掌柜微微一愣,捂着胸口直叹气,“小妇人近日身体欠佳,就不劳大夫了。”   江舒涵囧了一下,这意思应该是月事来了吧?   江舒涵便也没再说话,女掌柜示意大家进来,“你们要喝酒还是吃饭?”   江舒涵看向田大夫,他冲这女掌柜笑道,“我们先喝酒。”   女掌柜点头,进里间喊了相公。   不多时,出来一个与她年龄相近的男子,身材壮硕,一看就是猎户出身。   他从里面拎出一桶酒来,斟满后将碗扔到他们面前。   他动作娴熟,碗几乎是从桌上飞出去的。又因为用了巧劲,碗一丝不差落到众人面前,碗里的酒一点都没洒出去。   小孩子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纷纷拍巴掌叫好。   男掌柜不苟言笑,只淡淡道,“客官们慢用。”   眼见他要转身进屋,江舒涵叫住他,“你们这边可以蒸干粮吗?我们想借锅一用。”   男掌柜看了她一眼,硬帮帮道,“随你们。不过你们得自己上山提水砍柴。”   江舒涵笑了,“那当然。”   等人进去了,田大夫已经用银针试过毒,冲大伙摇头,“可以喝。”   大家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要验毒。   江舒涵将自己那碗分给两个儿子喝了。   这古代的酒其实跟水差不了多少,度数还没有劣质酒高。江舒涵不喜欢白酒,她更喜欢红酒,甘甜味美,还可以美容养颜,缓解身心压力,改善睡眠质量。每当她累极的时候,总是喜欢喝一杯红酒,然后很快就可以入睡。   喝完酒,壮劳力们全部上山砍柴挑水,女人孩子留下来歇息。   等他们从山上回来,女人们开始蒸干粮,往水囊里灌凉白开。   这一折腾,眼见着天黑了。   大伙商量在这酒家住一宿,明儿早起赶路。   这酒家没房间歇息,他们就坐在凳子上趴着,凳子不够,就在地上打地铺。总归比睡在荒郊野岭来的强。   大家赶了大半天的路,累得筋疲力尽,很快鼾声四起。   江舒涵等大家睡着溜进空间。   这是她的小公寓,四十平,在寸土寸金的江城,二十六岁的她打拼了四年才终于买下这处属于自己的小窝。   以前她的小公寓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现在小公寓已经被她堆满,东西摆得到处都是。   吃的,喝的,用的,将客厅挤得满满当当,连块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过她太累了,根本顾不上收拾。江舒涵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有一天居然会身处垃圾堆,却不想着收拾,而是直奔卧室睡大觉。   她真的太困了,眼睛累到睁不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   江舒涵没想到自己竟梦到那个渣男。   她和渣男谈了三年恋爱,原以为情投意合,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组建一个新家庭。   没想到在他生日那天,那个渣男劈腿,被她当场逮到,她直接甩了他一耳光将他踹了。   过了没几天,媒体上到处都是他结婚的消息。   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江舒涵差点气成一条河豚,将他们旅游时,从酒庄买回来的红酒直接扔进垃圾筒。   江舒涵眼睁睁看着,那个发泄过后扔旧觉得不解气的自己喝了半瓶白酒,躺在沙发上醉得人事不醒。   她将垃圾筒里的红酒拿起来,那渣男踹了也就踹了,红酒有什么错呀。花那么多钱买的,扔了多浪费。   她打开红酒,刚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没开始喝,沙发上的自己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竟没觉得对方诡异,反倒为了那瓶红酒争执起来。   上半夜江舒涵几乎在争吵中度过,下半夜才慢慢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们说文里有BUG。可能我灯下黑。如果有亲觉得哪里不妥,指出问题并说出你的答案。   比如物价不合理,你认为多少才合理。   为表谢意,今天加更,定于18点。谢谢大家。 第17章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太阳高高悬挂在天际。窗外鸟鸣婉转,晨风温柔吹在脸上,好像妈妈温柔的手在轻轻的抚摸。   江舒涵一夜醒来,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做个早饭,脑子突然一个激灵。   糟了!她睡到现在,大伙该不会以为她被狼叼走了吧?   江舒涵立刻闪出空间,依旧是昨晚借宿的酒家,只是大堂怎么这么乱?桌椅板凳歪歪扭扭,这什么情况?   难不成他们已经走了?   不应该啊,她好歹是柳大郎和柳二郎的亲娘,他们不应该丢下她才对。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里间门帘被人掀开,男掌柜扶着女掌柜,身上背着包袱,从里面出来。待看到江舒涵,男掌柜眉毛竖起,如临大敌拔刀。   就是这个下意识动作,让江舒涵头皮发麻,她这是遇上黑店了?   江舒涵微微蹙眉,手伸向后面,从空间调出一把刀。   男掌柜劈头砍过来,江舒涵不是他对手,快速往边上躲闪,男掌柜砍了空,江舒涵将手里的刀冲女掌柜扔去。   男掌柜回神,瞠目欲裂,飞快去救娘子。   只是他刚刚把人抱住,脖颈往就被人横了一把匕首,江舒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许动!要不然我砍死你。”   杀过一回人,江舒涵已经不像第一回 那么害怕了,手里的匕首稳稳地落在男人的脖子上,“说!我的那些同伴呢?”   男掌柜没想到会有一个落网之鱼,他昨晚明明往屋里吹了**药,份量下得很重,别说只是一百多人,就是再来两倍都没问题。   他昨晚站在门外,一夜没睡,根本没看到有人从屋里出来,这老女人到底是怎么躲过一截的。   他沉着脸在想对策,江舒涵根本不给他机会,匕首用了点力,鲜血渗出血来。   女掌柜吓得尖叫出声,双手捂脸,生怕江舒涵狠下手杀她男人,“大娘,大娘,你别动手。你那些同伴被我们关到地窖里了,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会醒了。我们没杀他们,您饶了他吧。他也不想的,我们是迫不得已啊。”   江舒涵没兴趣知道他们有何苦衷,反正跟她也没关系。她沉着脸呵斥,“解药呢?”   女掌柜跪下来,一个劲儿求饶,“没有解药。两个时辰自动就会醒。”   江舒涵看了眼她的小身板,想来以她的力气也搬不动那么多人。她示意女掌柜过来,将匕首移到她脖子处,踢了下男人,“你去把人抱过来。”   男掌柜僵直着身体,江舒涵见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便猜到他不老实,将身体藏到女掌柜后面,扣得更紧,“如果你敢动歪心思,她立刻丧命。我说到做到。”   男掌柜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投鼠忌器,向江舒涵求情,“你别乱来,我把人抱上来就是。”   “那就别拖延时间了。我性子急,你要再打坏主意,我就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江舒涵冷着脸怒瞪着对方。   男掌柜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娘看起来慈眉善目,竟这么狠心。   江舒涵冷冷道,“如果他们真的没事,我就放了你们。”   这两人迷晕他们,肯定有所图谋。既然不图命,那就是图财了。想必族长身上的银子都被他们搜刮干净了。   男人最终还是出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抱着孩子进来,这是花媒婆的小孙子。   等男掌柜又去地窖抱人,江舒涵伸出手指在孩子的手腕处把了下脉,确定脉搏跳动,没死,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男掌柜抱人的过程中,女掌柜试图打动江舒涵,哀声央求,“大娘,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再往前面走几十里地就是县城。我们原本住在城里,可是那县太爷太黑心了。总是找各种理由让我们缴税,我身子骨弱,干不了重活。他为了我才铤而走险……”   江舒涵气笑了,“县太爷黑心,你就来抢我们。怎么着柿子捡软的捏啊。县太爷剥削,你们去抢他呀,凭什么抢我们?我们就是一伙逃荒的,瞧我们都造成什么样了,这么多人连口铁锅都没有,你们居然还打起我们的主意,简直丧良心。”   女掌柜羞愧难当。   江舒涵趁此时机问女掌柜情况,“那个县城外地人能进吗?收不收入城费?”   女掌柜苦笑不已,“本地人都收,外地人收得更狠。行脚商进城最低都得五两起。”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他们这么多人,岂不是要五百两起步?   那咋成?   两个时辰眨眼即到,太阳已经升起来。   难得的好天,正适合赶路,却被这两个黑心的给搅和了。   江舒涵越等越烦躁,直到大家渐渐醒醒。确切地说,所有大人接二连三醒了,半大孩子,尤其是花儿这种年龄小的还昏迷不醒。   田大夫给孩子们检查过,这药对脑子有点危害,但不致命。   所有人醒来后,看到江舒涵拿匕首指着女掌柜,都有点懵。   江舒涵也不跟他们废话,把事情简简单单讲了一遍。   当然她不可能告诉大家,她是因躲到空间睡觉才没有被他们迷晕,而是说半夜起来上茅房。   田大夫猛拍额头,自责不已,“都怪我。我睡得太死了。”   身为大夫居然被人迷晕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大伙倒是能理解田大夫,大夫也是人,赶了大半天的路,脚底都磨出血炮,眼皮根本就睁不开,没发现很正常。   族长叹了口气,“不怪你。咱们现在商量该怎么处置他们才是。”   照大伙来说,这两人肯定干过不少缺德事。   要不然也不会有迷烟这种下三烂的东西。   女掌柜拉着丈夫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请你们饶了我们吧。我相公也是为了我。要不是我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常年还得吃药。拖垮了他,他也不至于犯这事。我们没有杀过人,顶多就是劫点财。我们去年才建的房子。这是我们头一回干。不信你问他!”她指着许文仲,“去年我们还接待的他,我们根本没有动他。”   许文仲这会已经无地自容了。要不是他把大伙领到这儿,大家也不至于会遭此横祸。   花媒婆激动得拍大腿。头一回就抢到他们头上。哎哟,他们咋这么倒霉呢。咋啥坏事都摊到他们头上了。   屠户一脸庆幸,“得亏嫂子晚上去茅房,要不然咱们又得饿肚子了。”   大伙看着江舒涵眼里都带着感激。   还别说,以前也没觉得江舒涵有多能耐,可自打一块逃荒出来,才知道她有多厉害。   卖东西挣钱,一个人顶他们十个,二十个。   就说运气吧,绝对是这上百人里数一数二的。   死去的相公托梦,不托给儿子托给她,想想有多信任她吧。   再就是半夜上茅房都能救他们。   大伙纷纷看向江舒涵,让她给拿个主意,怎么说这两人也是她抓住的。   族长也没意见。   这还真叫江舒涵难住了。   要是她把两人揪去官府。   男掌柜脸上必定会刻字,太侮辱人了,这项刑法不好,她现代人接受不了这个。   女掌柜肯定也要坐牢,就冲女掌柜这么柔弱的身体,搞不好会死在牢里。   他们图财,江舒涵也不能要他们的命吧?   所以她想了半天,福至心灵道,“不如咱们把他们的锅拿了吧?咱们就缺这个。然后再看看他们有没有酒和粮食。就当是赔偿咱们的损失费了。”   让抢钱的人倒贴钱,那是比坐牢还难受。   大伙一致赞同,觉得她这主意不错,便宜了他们大伙。   族长拿回属于自己的银子,将店里的酒,锅,粮食搬了一半到板车上。   江舒涵将女掌柜放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再苦再累,也不是你们抢劫别人的理由。这次我不送你们去官府,也是看在你爱护娘子这份心。下次再落到我手上,我可不会再轻饶了你。”   男掌柜向她深深鞠躬,“多谢大娘饶我一命。”   他真的没想到大娘居然肯放过他,没有揪他去官府。想到自己脸上被刻字,要不是念及娘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女掌柜抹眼泪,嗓子有点沙哑,“大娘,你放心,我们再也不抢别人钱了。”   “但愿你们真的改邪归正。”江舒涵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宽慰他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们且等着吧,那个县令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乱世就要来临,像这种蛀虫肯定会引起民愤,死亡离他不会太远了。   男掌柜轻叹,“但愿吧”。   一行人重新上路,江舒涵把女掌柜说的事情跟大伙说了一遍。   刚刚大伙还为得了粮食和锅高兴,江舒涵的一句话就把大伙浇了个透心凉。   每人五两银子?比张关县那个县令黑多了。   这些贪官污吏啥时候才能死绝呢?官员不是为民做主吗?官员不是百姓的父母官吗?为什么他们就像一条条蚂蟥整天只想着吸他们的血,从来不为他们做一点好事呢。   大家心情格外沉重。   大伙聚在一块想办法,一直到了县衙门口,谁也没有想到好法子。   族长和许仲文拿着文书上前寻问。   两人是秀才,这些衙役倒是给他们点面子。没有收五两,只收了一两,但是其他人半点不留情,必须交五两。   大伙看着族长。   银子都是族长的,如果他带着家人抛弃他们,大伙谁也不能说什么。   大家眼巴巴瞅着族长,柳武拉着亲爹到旁边商量,“爹,咱们这几人上路肯定不行。这世道太乱了。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再碰到事儿呢。”   族长叹了口气,二儿子能想到的事,他如何想不到。可是他们银钱不够也是事实。   “爹,要不你先进去县城,求见县老爷,说不定他也能送你点程仪呢?”   族长抽了抽嘴角。他二儿子这是要钱上瘾还是咋地?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坦然。   不过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这边在商量,另一边也在商量。   发起人是猎户,“咱们这么多家多亏族长和江嫂子才度过一个个难关。虽然族长跟咱们不是一路。可咱们得记这个情。等咱们到了襄州落了脚,咱们也得送送族长,把他们一家送到沙江才行。”   屠户点头,“应该的。咱们欠了人家多少情啊。他为咱们大伙搭了多少银两啊。咱们一辈子都还不起,只能为他们尽份心了。”   这世道如此艰难,短时间他们是没有银钱还族长了。   但他们得记着这份情,能帮的一定帮。   另几家也同意了。唯有江舒涵忧心忡忡,送他们去沙江?半道再遇到土匪咋办?   大伙都看着她,等她表态,江舒涵暗搓搓想,要不然她找个理由把银子拿出来得了,省得她还得忧心柳大郎和柳二郎的安全。   没想到花媒婆拍了下手背,“照我说江妹子不用,她呀,跟族长算是互相帮忙。要是没有她,族长差点死了。”   花媒婆说的是在寿安城门口,族长差点被守城衙役给咔嚓的事情。   其他人想想也是,“对。对,江嫂子不用。”   这边商量好了,猎户就去找族长,正好族长跟二儿子也商量好了。   族长刚要开口,猎户抢先打断他,“族长,你这一路帮了大伙这么多忙,我们心里都记着情。你放心,咱们一定给你们平安送到襄州。”   族长和柳武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了几分笑意。   族长笑道,“好!”   他把自己的打算说了,“甭管能不能借到,我一定会回来。”   柳武示意江舒涵也跟着一块去,“大娘,你运气好,兴许有你跟着,咱爹能要到更多银子。”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她还运气好?啥时候她也成锦鲤了?她一个现代人到这古代做任务,以前没经过的苦这回全遭了一遍。   以前她最惨的事情也就是被渣男骗。现在呢?她觉得她现在每天都比被骗要惨多了。   身心俱疲,天天吃不饱饭,喝不了干净的水,还得不停的走,鞋底都磨破了,还得走。她停下来的时候,腿肚子硬帮帮的,肉都崩紧了。   就这还运气好?这些人是不是拿她寻开心呢?   柳武话落,其他人忙不迭附和,“对,对,让江婶子跟着一块去。有她跟着,差不了。”   就这样,族长,许仲文和江舒涵三人进了县城。其他人守在城外等消息。   就连江舒涵都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成了锦鲤,城内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将要降临到他们头上。 第18章   江舒涵三人交了银子,进了县城,很快就被县城的寂静给惊住了。   明明两边有那么多商铺,可是店门全部紧闭,街头巷尾没有一个人,像一座空城,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难不成今天是交税的日子?”许仲文猜测,可是也不对啊,交税哪有挤在一天的。   “不是夏收才交吗?哪有正月里交税的?”族长想也不想就反驳了。可他紧接着又想到那个女掌柜说这个县令贪得无厌,赋税极重。所以正月交税还真有可能,他重重叹了口气。   一阵凉风吹来,空气中多了几分冷意,江舒涵情不自禁搓了搓脸,紧皱眉头,“这县令再这么胡搞下去,很容易出事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到底百姓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这县令不拿百姓当人看迟早会遭到反噬。   三人连找个人问路都不行,只能顺着前面的道一直往前走。一般县衙占地面积是最大的,很容易就能看到。   三人走了几百步,突然巷子口传来震耳欲聋的骚动声。竖着耳朵仔细听,好像还传来阵阵欢呼声。   难不成他们猜错了,今天不是在交税,而是有什么大型庆典?   三人面面相觑,快步往前走。   他们刚跑几步,身体就像被人点住了穴道,瞬间定住了。   只见街道尽头涌过来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声势浩大,举着拳头疯狂呐喊,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还摇晃一样东西。   他们离得太远看不太清那是什么东西,可等这些人一靠近,三人看个正着,顿时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   哪怕江舒涵杀过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   那……那是一颗人头。   那男人抓的是头发,将那颗人头甩啊甩,脖颈处还流着鲜血,随着他的摆动,鲜血洒到其他人脸上。   但是人们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兴奋,笑得很肆意,张狂的大笑,整张脸都舒展开来的笑,那是一种志得意满的笑,甚至那笑,在江舒涵看来已经有些癫狂,这些人都神智不清了。   三人都懵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处,傻傻地看着这群人往他们这边靠近。   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伙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眼见就要撞个正着,江舒涵三人眼急手快闪进旁边小巷子。   江舒涵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从人群里抓住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大娘,“大妹子,你们这是?”   那大娘正兴奋得不行,听到她这话,斜了她一眼,“你们不是我们县的人?”   江舒涵点头,“是啊,我们是外乡人,恰巧路过。”   大娘拍着大腿激动道,“哎哟,你们太走运了。我们刚把这狗官给杀了。”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道,“这个狗官不把我们百姓当人看。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说到这里,她拂开江舒涵,赶紧跟上,“不行,我要去看狗官挂在城门口。”   江舒涵心里大松一口气。   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大,好像全城的百姓都出来游街了。   别说江舒涵这个现代人,就连族长和许文仲这两个古人都没看到如此犯众怒的县令。这是有多招人恨啊。居然连那些窝囊至极的人都奋起反抗了。   三人站在边上等了好一会儿这条队伍才终于走完。   “咱们回去吧。”江舒涵笑了,不用交入城费。他们可以省一大笔钱了。   族长竖起耳朵,似乎又听到什么声音,他看向刚刚街道那头。   只见又有一群人涌了过来。   跟前面这群人相比,这群人几乎没有一个是空手的。   他们不是抱着板凳就是抬着桌子,这些东西造型别致,都是上好的木料,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连县令的家都没放过?   族长示意两人跟上,“那些人说不定会烧毁卷宗。咱们赶紧去阻止。”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的。   说完这话,他撩起袍子,丝毫不顾形象,在大街上狂奔。他身后的许仲文紧随其后跟上。   可怜江舒涵一把老骨头还要陪他们一起跑。   三人吭哧带喘一路跑到县衙,族长找到县衙书库,这里面是专门摆放县衙卷宗的地方。   书库门前有十几个人围着几圈,有个男子正举着石头一下接一下砸锁。   江舒涵落后两人好几步,等她到时,锁刚好被那男子砸开,锁头哐当一声掉到地上。   一群人冲了进去,在里面翻箱倒柜,待确定里面只有这些书册,大伙将书全部扔到地上,不停跺脚发泄自己的怒火。   为首那人气急败坏道,“费了老大劲儿才砸开,居然只有书?咱一把火把它们全烧了吧?”   族长唬了一跳,也顾不上他们人多,赶紧阻止,“不行!不行!”   为首那人回头,越过人群看向出声的族长,眼神冰冷,“为什么不行。这狗官不拿我们百姓当人看,逼我们大冬天给他采石,我爹娘就是被他害死的。我烧他书怎么了?”   族长视书如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书毁在自己面前。他挤进去,挡在那人面前,“不行。你要敢烧这些书,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许仲文也挤过来,跟族长视死如归,“加我一个。”   这是打算以死相逼。江舒涵抚了抚额,这两人是不是傻啊。以死相逼这招只对在乎你们的人才有用。不在乎你们的人根本拿你们当笑话,好不好?   果然话落,为首那人不相信两人是真的爱书,冲其他人嗤笑一声,“看吧,那狗官还有朋党。兄弟们,咱们绝不能饶了他们。”   其他人凶神恶煞朝族长两人围了过来。   眼见这伙人要对他们不利,江舒涵忙凑过来,腆着脸冲他们笑,“大家别急。他们也是为你们好啊。”   为首那人气笑了,“怎么为我们好了?”   江舒涵指着他身后的书,“这里面放的都是本地卷宗。放着那狗官收取苛捐杂税的罪证。有了这些罪证,朝廷就不会敢杀那些义士。你们想想,那些义士冒着生命危险,替咱们讨回公道。咱们为了一时气愤就毁了这些罪证,岂不是置他们于死地?”   为首那人愣住了,他身边的那些人也觉得江舒涵说得有道理啊。   这些贪官收了那么多税,贪来的钱肯定会记账。要不然他怎么知道有的人少收了,有的人多收了?   为首那人见大家打退堂鼓,看了江舒涵一眼,也觉得对付这两人没意思,更何况他还有其他事要干,冲其他人挥手道,“走,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一群人很快往后院冲。那里才是银钱最多的地方。   等人走了,族长和许仲文齐齐抹汗,向江舒涵拱手,“多谢!”   江舒涵摆了摆手,“你们进去挑挑,看有哪些卷宗比较重要,赶紧挖个坑埋了吧。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人烧。咱们又不能一直在这看着。”   族长和许仲文点头应是。   江舒涵对这些书籍没兴趣。她转身进了后院。   后院到处都是人。造型精致的花园此时一片狼藉,以往精心照顾的花草树木被人随意踩踏。   哪怕江舒涵不懂花草,也看出来几样花草价值不菲。   可这些人视这些花草为无物,时不时踩上几脚,那些娇贵名贵的花估计也救不回来了。江舒涵在心里暗道可惜。   她往前走几步,就见不少人从屋里抱东西出来,有的是花瓶,有的是碗碟,有的是枕头。   甚至有人拿着农具在花园刨坑,似是想掘地三尺找财宝。更有人在相互争同一样东西,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争吵声,挖地声,抱怨声,此起彼伏,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江舒涵躲着人群走进一间书房,这房间里面没什么人,架子上的书扔得到处都是。书架被人歪七扭八推倒在一边。   江舒涵蹲下1身捡起一本书,竟是《说文解字》。江舒涵心中一动,将地上的书捡起来。   这些书都是科举书籍,等乱世过了,肯定要恢复科举。到时候也能给孩子们用。   江舒涵挑书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进来瞧一瞧,待看到里面只有书,又飞快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江舒涵将自己挑的二十多本书籍全部收进空间,刚想从书房退出来。眼尾一扫看到书架歪倒的右下角有一盆兰花正歪倒在地。   江舒涵上班工作桌上摆的是非常好养活的绿萝。她领导书桌上摆的却是兰花。   听他说过,那兰花是他花高价拍来的,一株就花了上万块钱。   当时在他们部门引起不小轰动。大家都说他有钱烧得慌。   可他却告诉他们,上万块的兰花根本算不得什么。   第10届亚太兰花大会开幕,当时一株名为“素冠荷鼎”的莲瓣兰估价高达1500万。就他所说,那株兰花是稀世珍宝,市面上极其少见。   他当时还拍了照片,那株兰花叶面清脆油糯,花为正格素心荷瓣,圆润厚实,短宽而嫩糯,花色洁白,无一丝杂色,舌瓣洁净,鼻头金黄。整珠花色泽协调,玲珑剔透,似美玉天成,清香怡然。   当然她只看过照片,具体长啥样,她还真不知道,只记得花色是白的,花瓣像荷花。   而她下面这株兰花,花色也是白的,花瓣如同剥皮的豆粒。她不懂这兰花价值如何,但是这品相瞧着比她领导办公室里的那盆还要雅致。   江舒涵小心翼翼将花盆移出来,幸好,只是花盆碎了,花没事,他们一路逃荒,也没时间打理,她直接将花盆放进空间。   忙完这些事,她不再耽搁,径直回了前院。   刚进院子就看到族长和许仲文两人在前院挖坑。这两个都是五体不勤的书生,这么长时间下去,也仅仅只挖出一个小坑。   倒是周围堆了十来个木箱,这些箱子没盖上,里面码了一摞摞书。   这两人干活费劲样儿,江舒涵看着都着急,赶紧上前道,“我来吧。”   族长年纪大,额头全是汗珠,听到她要帮忙,扶着腰,一个劲儿喘粗1气,“得挖深一点。要不然放不下这么多箱子。”   江舒涵点点头,她这个身体是干惯农活的,手上力气也大,没一会儿就挖出一个大坑。   只是下一秒,她觉得下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怎么都铲不动,她微微蹙眉,弯腰拂开土,竟然从下面拔出一个木匣子。   这木匣子长四寸,宽三寸,厚三寸,沉甸甸的,颜色古朴,刻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好东西。许是埋藏时间有点久,匣子表面的铁片已经生了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8 16:11:41~2020-04-29 11: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妞0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妞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族长正坐在木箱子上捶打自己发酸的腿肚子,看到她手里有个木匣子,赶紧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从后院拱手走进来好几个人,江舒涵听到动静,下意识将木匣子扔进坑里,又用脚驱土盖上。   那几人走过来,看到他们,神情颇有些不悦,踢了踢族长身边的木箱子,“这里面什么呀?”   族长热情答话,“都是书。我们担心有人把这些罪证给烧了,所以就给埋起来。你们要不要也来搭把手啊?”   那几人嗤笑一声,伸手在木箱里翻了翻,的确都是书,将书扔到箱里,扭头走了。   族长抹了把汗,大松一口气。   等人全都走了,族长压低声音问,“那木匣子呢?”   江舒涵重新翻出木匣子,“在这儿呢。等咱们回去再看。这儿人多眼杂,不安全。”   族长点了点头。   将书全部埋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县衙的档案太多。箱子不太够,大多数书都是用麻袋装,然后直接扔进坑里。希望这些书能早点重见天日。要不然还真有可能烂在土里。   三人从县衙退了出来,打算回县城门口。   刚走没几步,就见屠户和花媒婆两人结伴往这边赶。看到三人,两人忙迎上来,“哎,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呢。”   江舒涵笑笑,“我们去县衙帮着埋书呢。现在县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就说话的功夫,他们身边来来往往跑过很多人。   花媒婆拍着大腿,激动得不行,“哎哟,可不是嘛。我们刚刚差点吓尿。那些人胆子可真大,居然把县令脑袋挂在城门上。还有城门那几个衙役也被那些人打死了。脑浆子都出来了。”   江舒涵搓了搓胳膊,只觉得渗得慌,她上前挽着花媒婆的胳膊,“走,咱们边走边说。”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忘瞅两旁的街道。   刚刚还紧闭的铺面此时已经开了一大半,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这是移开头顶那片乌云,露出蓝天白云,神清气爽,发自内心的喜悦。   到了一家粮店门口,族长冲几人道,“我先进去定粮食,你们把他们叫过来吧。”   他累得腿都抽筋了。能少走一点是一点儿。   江舒涵比他们还累,当即就冲屠户和花媒婆道,“对,我也在这边歇歇。你们快去把大伙叫过来。”   屠户见两人说话还不忘摸自己的胳膊,想必累得不轻,也没废话,“行,我们这就去。”   定完粮食,江舒涵三人到旁边酒楼要了一间雅间。   时辰也不早了,他们今天不急着赶路,先看看匣子里有什么宝贝再说。   木匣子上的锁已经生锈,江舒涵用块石头将锁敲开。   打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个金锭,上面刻有印记,铸造时间,重量和铸造人。   “这是十两。”   一个是十两,十个就是一百两。   他们这是发财了?   江舒涵望着这匣金子眼冒金光,又咽了口唾沫,冲族长道,“咱们怎么分啊?”   照理说这匣金子是她找到的,她应该占大头,但是见者有份,而且没有她,族长一样能挖到这金子。   族长还没开口,旁边的许仲文道,“这匣金子你们两人分了吧。我就不参与了。”   虽然见者有份,但是他这一路吃喝都是他们支援的。   要没有他们慷慨相助,他肯定要饿死在张关城外。   就说他们进了张关城,找县令要程仪,那县令也不是看在他的面子才给的。而是冲族长长子的面子。这银钱,他拿了烫手。   族长笑道,“见者有份嘛。你要是一点都不要,咱们也不好意思拿。”   许仲文摆摆手,“我真没跟你们客气。你们商量着怎么分。我不参与。”   见他真的不要,族长看向江舒涵,“不如你拿五个,我拿四个,剩下一个留着路上花销。”   江舒涵想了想,“我也拿四个吧。咱们再买几头牛,总拉板车,咱们只能露宿荒野。上回的事,不能再遇到了。”   就拿昨晚吧,他们就是睡在半道上的,叫几个壮劳力守夜,但是大伙真的太困了,根本撑不住。   半夜有狼叫,大伙全都吓醒了,一夜都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赶路。   族长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行吧。就这么办。   商量完这事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仲文开门,屠户和花媒婆站在门外,“你们咋到这边吃饭啊,这里面饭菜多贵呀。”   都穷成啥样了,居然跑这边吃饭。刚刚那粮店掌柜告诉他们,他们还以为粮店掌柜在跟他们说笑呢。   族长起身,“大伙都来了吗?”   “都在门口杵着呢。”也不敢进来啊,他们一个个造成那个样儿,进来都怕脏了人家的地儿。   江舒涵啥也没点,但是来这地方,就不可能一点钱都不给。   她给小二一把铜钱当赏钱,问他这附近哪儿有脚店。   那小二给几人指了路,送他们出去。   出了门,花媒婆拉着江舒涵的袖子,“你刚刚吃啥了,给人家那么多铜板?”   “我们借地方用用,特地给的赏钱。”   花媒婆一副你烧包的表情。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   到了粮店,族长示意几个壮劳力往板车上拖粮食。   结完账,族长手头那块碎银子快要花没了,一样糙的粗粮,份量一样,价格却贵了三成。   “这怎么越往南走,粮食反而越贵了呢?”   要知道江南可是渔米之乡,就算全国闹干旱,南方也会有雨水。可是这边粮价却比张关还要贵。   族长想了想,“估计这边的商人已经知道蜀地干旱的事情了。”   这儿离蜀地不算远,商人逐利,估计想将粮食运到蜀地那边高价卖出。之所以这边比张关贵,是因为张关县令算是个比较能干的官员,严格控制物价。所以商人不敢随意涨价。这边县令刚死,价格还不由着商人随意定吗?   定好粮食,他们直奔脚店。   这次一共定了十一个房,每个人都能进店休息。   这些壮劳力们听到大家都进去休息,连连摆手,“哎,这不行,咱们得省着点花。”   有人抓抓头发,“是不是咱们快到襄州了呀?”所以才可着劲儿花?   族长笑而不语,依旧掏钱定房间。   女人们去灶房蒸干粮,各家出了两个管事人挤进族长家的房间。   当大伙看到两个金锭摆放在席子上,一个个都愣住了。   普通老百姓别说金子,平时连银子都少见。这会看到有两个金锭,屠户下意识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   金子是很软的金属,只要是真的金子,一定能咬动。   大伙目不转睛盯着这金锭看,待看到屠户从嘴里拿出来,上面有两个牙印,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哎哟,妈呀,真的是金子。”   声音有点高,其他人下意识朝他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小声点。   财不露白,当心招贼。   大伙纷纷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   屠户压低声音问,“族长,这金子哪来的呀?”   族长看了眼江舒涵,嘴角勾了勾,“是嫂子挖坑挖到的。”   “哎哟,我的娘咧。嫂子这运气真是绝了。”几个大男人纷纷朝江舒涵翘大拇指。   江舒涵摆了摆手,“我只是碰巧了,要不是族长让我挖深一点,我真未必能挖到。”想到县衙后院的事情,她不免有些唏嘘,“可惜咱们去的太晚了,县令贪的那些银子早就被人抢走了。”   要知道这县令可是个大贪官,可她进后院的时候,没看到有人抬箱子,只看到那些人抢日常用的东西。估计杀了县令的那伙人早就将贪污款全部抬走了。   还有县令的那些家眷家丁,她一个也没看到,估计也一块抓走了。   花媒婆摇头,“这就已经了不得了。要是搁俺们,连这点金子都找不着。”   其他人连连附和,“对,这就不少了。”   江舒涵笑笑,转移话题,“趁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拿这些金子买牲口。这个县城没了县令,朝廷很快就会派新县令下来。咱们还是早点逃吧。”   主要他们是外地人,要是被本地人推出去当罪魁祸首,那才是真的冤枉。   大伙连连点头。   现在有钱了,他们也不用担心牛再被人抢去。而且自打后头有张关县拦着,他们一路上也没遇到多少难民。   江舒涵看了眼屠户的脚,“还得买鞋。”   大家齐齐看向屠户。他的鞋已经不能称之为鞋。木板当鞋底,麦草当鞋面,再用麻绳裹着脚,一直缠到腿弯。就这脚底的麻绳时不时还会被磨破,他还得停下来,重新换麻绳。   其他人比屠户好不了多少。他们脚上穿的是草鞋。只有族长和江舒涵两家当初因为提前出来,两家的包袱都被埋到山上,走的时候,挖出来正好用。   后来粮食被抢,钱全交了入城费,他们更没法买鞋子。   哪怕族长后来要到一百两程仪,这些人也不好意思问他要钱买鞋,实在是张不开嘴,毕竟大伙一路吃喝都指着这一百两,钱得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   现在不一样了,手头有钱了,江舒涵不忍心看见大家穿这么简陋的鞋。   大伙看着江舒涵的目光多了些感激。   族长点头答应,向各家女人统计,各家要多少双鞋子,要多少码。每人两双,统计好后,他叫了几个壮劳力一块出去添置东西。   女人们到灶房烧水洗澡。自打出了寿安,他们就再也没洗过澡,头发都打结了,造得比叫花子还要惨。   江舒涵累得不行,让两个儿媳妇忙活,自己先回房间歇息。   累了一天,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她真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过得这么惨。   没有肉,没有鱼,每天粗粮下肚,就连大米粥都成了奢望。   江舒涵四仰八叉躺在木板床上,睡得香甜。 第20章   江舒涵站在小公寓里,一阵香味直扑到她鼻端,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这是红烧鸡翅的味道。她闺蜜夏夕的拿手绝活。   她寻着香味飘进厨房,夏夕正穿着围裙掀开盖子铲鸡翅,想尝尝看有没有入味。   鸡翅酱色浓郁,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夏夕怕烫到嘴,迟迟没有下嘴。   江舒涵馋得直流口水,凑过来,“我尝尝。”   说完,也不等夏夕反应,迫不及待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一股热气从肉中涌出来,带着味浓香醇的肉汁儿,她全身的细胞都跟着一起舒展开了。吃下一个香气四溢的鸡翅,嘴里仍有余味。   她砸吧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馋嘴样儿。夏夕却是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减肥啦?”   减肥?江舒涵恍然想起她之前加班,饮食不规律,暴饮暴食,胖了两斤,立志要减肥,决定晚饭后只吃一根黄瓜和一个西红柿,就啥也不吃了。   现在想想,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太傻了,明明这么多美食摆在她面前,她却偏偏虐待自己。   现在傻了吧?想吃也吃不着了吧?   江舒涵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减肥了,我以后再也不减肥了。”   说着,她拿起一双筷子给自己又夹了一个鸡翅,正当她往嘴里塞,突然耳边传来---   “娘?娘?”   “嗯?谁在叫我?”江舒涵迷迷糊糊被人推醒,砸吧两下嘴,肉香味渐渐散去。   她的鸡翅?谁把她鸡翅抢走了?   睁开眼,张氏抱着花儿站在床边。   花儿洗得干干净净,因为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此时正滴溜溜地看着她,对视两秒,弯着小身子拼命想要凑到江舒涵面前。   江舒涵抖了个机灵,彻底醒了。   对哦,她穿越了,二十六岁的未婚女青年变成四十多岁的老大娘。   “娘,花儿想吃鸡蛋了。您能不能跟族长叔说说,让他买几个鸡蛋,蒸点蛋羹给孩子补补。”   江舒涵愣了愣,“他们回来了?”   张氏点头,“回来了。买了四头牛。”   江舒涵蹙眉,“怎么才四头啊?”   一头牛十八两银子,他们有二十两金子,起码能买十一头呢。   张氏细声解释,“这边一头牛要二十两银子。比咱们老家那边贵。族长还买了些粮草。钱得省着点花。”   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了下。刚说要省着点花,她又要给花儿吃鸡蛋,好像在打自己的脸。   但是花儿一直蔫蔫的,小脸蜡黄。她这个亲娘看着心疼。   江舒涵揉了揉眉心,是啊,牛也要吃东西的,他们等同于又添了四张嘴,想了想,“我们不找族长。我去给你们买。”   张氏疑惑地看着她,“您还有钱?”钱不都交给族长了吗?   江舒涵分到金子这事,不打算告诉其他人。原身很想给小闺女找个好人家,这钱可以留一部分给小闺女成亲时当压箱底。要是儿子儿媳知道,肯定不让。在后世,她可见过太多因为财产分配起争执的人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前在县衙后院捡到点散碎银子。没有多少。我偷摸藏起来了。”   江舒涵随口找了个理由就出了房门。   狭窄的走道里,到处都是人。仔细一瞧还都是他们这伙的。   大家有的洗澡,有的蒸干粮,蒸好后,就挨个敲门让大伙尝尝,先垫垫肚子。   江舒涵走了半截道儿就有十来个人给她塞馒头。这粗粮贵是贵,但是磨得比北方的细,吃进嘴里,也不那么拉嗓子。   大伙吃得那叫一个满足。但是江舒涵不一样。   磨得再细,也改变不了它是掺了麦麸的杂粮,她打算出去买鸡蛋的时候,吃点空间里的肉包子。   这还是她在安照时买的,空间可以保鲜,当初放进去热气腾腾,现在拿出来依旧如此。这一路只要找到机会,她就吃一个。   因此她一一谢绝拒绝大家的好意。   没过多久,她提了一篮子鸡蛋回来。   拎回房间,江舒涵直接塞给张氏,让她到灶房全都煮了。   张氏瞧见这么多鸡蛋,眼底迸发惊喜的神彩,一迭声应了。   没一会儿,张氏就煮好了鸡蛋,还给花儿蒸了一碗鸡蛋羹。   小丫头好久没吃过这个,馋得不行,不等张氏吹凉,嘴巴伸得老长又要吃。   江舒涵让周氏给各家孩子每人分一个鸡蛋。她买鸡蛋这事瞒不了,倒不如把她之前找的说辞过了明路。   大头她都给大家用了,这点散碎银子自己留着也不亏心。   周氏把鸡蛋用衣服兜着,很快出了房门。江舒涵从篮子里捡了鸡蛋,在床沿磕了两下,开始剥壳。   她也得补补,这一路累大劲儿了。   她还不忘给两个儿子一人扔一个,“你们也吃。”   柳大郎手忙脚乱接过,“娘,我一个大老爷们吃什么鸡蛋啊。你们吃吧。”   这话说的,男人就不是人啊,这一路上柳大郎就差把自己当牲口使了。   江舒涵劝道,“你这一路出了大力,也该补补,吃吧。”   这一路上,轮到他们家推板车,都是柳大郎推的。柳二郎性子奸猾,不是腰酸就是腿痛。明明是两兄弟,柳大郎推车的时间比柳二郎多三倍。得亏老大实诚,要不然两家准得干起来。   柳二郎不像柳大郎这么懂事,他拿到鸡蛋,连句客套话都没有麻利剥皮。   江舒涵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哎,你说说你输的那二两银子可以买多少个鸡蛋呀。”   柳二郎嘴里正吃着蛋黄,听到亲娘这话噎得够呛。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江舒涵把剩下的鸡蛋用被子盖住。   打开门,来人是花媒婆,冲江舒涵道谢,“你说说你还给我们送鸡蛋,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应景似的,其他房间也开了,各家都走出来一个当家人过来表达自家的谢意。   江舒涵摆摆手,“没事。我在县衙后院也捡了一点碎银子。家里孩子太小,我就没拿出来。我还怕你们介意呢。”   大伙互相交换眼神,眼底有一丝了然,却很快换上笑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大头你们都大方拿出来了。小头自己揣着还不是应该的。”   另一个忙道,“就是。你这已经很仁意了。咱们沾了你的光,这是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我们要是再不知足,那就太贪了啊。”   “对!对!”   大伙一个劲儿附和,江舒涵陪他们闲聊一会儿,让他们回去吃干粮,今天早点睡,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大伙这才回去了。   江舒涵转身回屋,周氏不知何时已经溜进屋里,正坐在床边巴拉鸡蛋壳,嘴里不满地嘟哝着,“我说为什么让我去送鸡蛋呢,何着你们躲在屋里偷吃。让我一人啥也吃不着。”   江舒涵白了她一眼,把被子掀开,“这么多鸡蛋,还能一个都不给你。”   说完,她从篮子里拿一个扔给她。剩下的全交给张氏,“这些鸡蛋是花儿的口粮,你可得看好了。”   老二两口子都不是好饼。跟自己侄女抢吃这种事,他们干得出来。   张氏忙不迭接过篮子,“是,娘。”   周氏心有不满,但是看在手里已经有一个的份上,还是没吭声。   倒是柳二郎扶亲娘坐下,“娘,你刚刚说你在县衙后院捡到银子了,真的假的?你捡了多少啊?”   江舒涵拂开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地,想从我手里抠过去,给你送进赌坊作赌本啊?”   柳二郎苦哈哈看着江舒涵,“娘,您能不能别总提赌坊的事啊?我都已经改了,我保证下回再也不去赌钱了。”   “不去赌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关键你得正干啊。你瞅瞅咱们这一路,为了挣点路费,十八般武艺都用尽了。除了那些有手艺的,勉强能养活自己。那些没手艺的,给人家搬麻袋都没人要。你就不想想将来也学门手艺?”   柳二郎愣了愣,学手艺?   他还真学过。   原身为了这个二儿子也算是操碎了心。这二儿子是个奸懒馋滑的主儿。地里的活几乎全是大儿子干。他呢,只知道躲懒。   原身担心二儿子将来饿死,就托关系,找人脉,找了个木匠让儿子当学徒。前三年要给师傅当牛做马,他只干了三个月,实在受不了那份苦,就跑回家了。白白浪费原身搭人情以及逢年过节送的那份礼。   等他们度过灾荒,江舒涵还得给他们找一份活计。让他们下半辈子不至死于非命。这样她的任务才算是真的圆满了。所以学门手艺很有必要。   江舒涵见他低头不答话,抱着胳膊看着他,“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识字,你不学门手艺,你能干啥呀?”   柳二郎皱着脸,一声不吭。   江舒涵指着地上,“你要么站着吃,要么坐地上,这床就这么点地方,你好意思坐床上吗?”   柳二郎乖乖溜下床,看着亲娘坐到床上啃干粮。   这地上有点潮,要真躺下,身上的衣服估计得湿。   他就这一件衣服,要是冻病了,可没人给他看大夫。   柳二郎想了想,去灶房抱了稻草铺到地上。   一家人津津有味吃着干粮,也不知周氏从哪里弄来的咸菜,配上干粮还挺下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柳二郎爬起来开门,是高屠户的大儿子,一脸喜意冲他们招手,“快快快,快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前三天订阅非常重要,影响夹子排名。我想要个好名次。请大家支持一下吧。V后,我会多更哒。   预收文《穿越之五好家庭》求收藏   【文案】   小庄村有一户姓林的人家,老大一家从上到下全都勤劳肯干;老二一家截然相反,男的懒,女的馋,生的孩子又懒又馋。   突然有一天林老太爷去世,林家被迫分了家,   全村百姓等着看林老二家笑话。   却不想人家日子越过越好。   土坯房推倒盖了砖瓦房,良田置上了,就连孩子娃都开始读书识字。   一句话简介:虽然我很懒,我很馋,但我能致富。 第21章   “啥好事啊?”   “前头有个善人盖房子发彩头了, 咱们快去抢。”   这边盖房子上梁是大事儿,不少人家为了添喜气, 会发彩头。这彩头多数都是蒸好的馒头,在顶上点个红心,漂亮又喜庆。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甚至有红花生和红枣。一家之主站在屋顶, 往下抛彩头。   抢的人越多, 这户人家就越兴旺发达, 而抢到彩头的人也沾了喜气, 财气和福气。总之抛彩头的人和抢彩头的人都会好运绵绵, 皆大欢喜。   听到有这好事,大伙也不吃馒头了, 纷纷爬起来,摩拳擦掌待会儿要多抢一点。   大伙齐上阵,到的时候, 许多百姓围着房子站成一个圈。   有个老头站在房顶, 抱着个篓子正冲大伙吆喝。   待吉时一到,房梁上完,老头开始往下抛彩头。   底下喊得越大声, 他往这边抛的次数就越多。   他们这一百多人, 扯着嗓子拼命喊, 那老头听到呼喊声,一下接一下往他们这边扔。   彩头像雨点似的从天而降落到地上,大人孩子齐齐弯腰捡。   下面捡彩头的人太多,老头准备一篓子的彩头没一会儿就散干净了。   回去的路上, 大伙争相分享自己的成果。   “我还捡到几个糖块呢。”花媒婆喜滋滋道。江舒涵有些惊讶,在原身记忆里,这里好像只有红糖,白糖和糖霜三样东西。这怎么做成糖块?   花媒婆见她有兴趣,给她塞了一块,江舒涵细瞧了瞧,居然是用油纸包的麦芽糖。   江舒涵笑了笑,将糖塞给了张氏,让她喂给花儿吃。   她自己塞给花媒婆一些红枣,这东西她空间里有。她特别喜欢吃红枣,每次去超市会买一包。逃荒这一路,她除了偶尔吃几颗甜甜嘴儿,剩下都留在空间里。这次抢到红枣,她也有机会拿出来了。   花媒婆笑了。以前她觉得江嫂子很抠搜,不敢跟她来往,生怕被她占便宜。没想到人家这么敞亮。看来传言也并不可信。   这一晚,柳大郎和柳二郎睡在地上,花媒婆家人口多,她三个儿子过来一块睡地上。   第二日一早,他们整装待发往城外走,路上大伙发现城内已经生了乱相。   比如当街就有人抢东西,刺溜一下从他们中间穿过,飞快闪进旁边巷子里,拐了个弯儿人就没影儿了。   再比如江舒涵就亲眼看到有个小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偷走一个妇人的钱袋,哪怕那妇人很快反应过来,也认出谁是小偷,可对方根本不承认,反而倒打一耙,说妇人诬赖好人。   他们一路出了城,孩子们坐在牛车上,旁边大人看着,以防有哪个孩子掉下来。   张氏看着花儿终于有了点精神气,忍不住翘起嘴角,也有心情跟旁边的周氏咬耳朵,“娘刚才居然帮那个妇人太出乎我预料了。”   之前江舒涵就一再叮嘱他们少管闲事,没想到她自己却插一脚帮那妇人作证,说那个就是小偷。   后来也从小偷身上搜到了钱袋,证据确凿,那小偷没话说,只能灰溜溜跑了。   “谁知道呢。”周氏发现自己越来越猜不透婆婆的心思了。以前婆婆跟大嫂几乎一个鼻孔出气,平时也不待见她。可是逃荒这一路,婆婆好像变了个人。怎么说呢?   好像变得不那么小气了。而且也有本事,居然能让大伙都听她的。   虽然不知道婆婆为什么帮那妇人说话,但婆婆做的事一准没错。   其实这两人猜不到,也不怪她们,而是江舒涵看见那妇人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进城买粮,想到乱世中死去那么多人,心有不忍。与大伙而言,只是耽误了点时间,对那妇人来说,却是一条人命。帮一把,还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们走过七八个县城,倒是没再发生什么冲突。每到一个县,他们就找家脚店休息,然后补充物资。直到他们过了大江(后世的长江)。   到了南边,就好像直接从秋天过度到了夏天。越往南走,天气就越热。他们不得不脱下厚厚的棉袄,只穿一件秋衣。   但是走了两天,他们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儿。   前面田地出现了细微皲裂。   南方跟北方都种麦子,但种植方法却截然不同。北方天气干燥,需要在地头打井,用来浇灌田地。而南方恰好相反,南方雨水多,在地头挖沟,将田里的水排进水沟。   可就是这样多雨的南方,田地居然出现了皲裂,这说明南方今年大旱。   要知道干旱多是发生在北方,南方被称为鱼米之乡,向来雨水多,百年难遇的干旱居然发生在南方了。尤其他们越往南走,就越是缺水。   屠户等人一辈子没有出过安照县,又因为不识字,根本不懂南北差异。可是族长和许仲文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眉头却皱成一个川字,几乎能夹死苍蝇。   江舒涵不免有些惊奇,原身第二世到了沙江,一路上并没有碰到干旱?   她仔细想想,他们那时过了张关县,半道被另一伙乱党抓走,直到半年后才找到机会逃到沙江,而那时许多地方都没有干旱。   不过也足以说明这场干旱持续得非常短暂。至少今年的秋收没受什么影响。但是夏收,江舒涵还真不是很清楚。   虽然他们现在碰到干旱,可是江舒涵不免有些庆幸。   良国后来为什么大乱,就是因为各地天灾不断,官府不仅不体恤百姓,反而加收苛捐杂税。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揭竿而起。   现在刚干旱,动乱只是刚刚开始,远不到后来那么疯狂。只要他们加快脚步到了襄州,一切就能稳定下来了。   柳大郎的注意力没在土地上,而是田野里那些正在往地里灌水的农民,“这些小麦都开始发黄了,还能抽穗吗?”   江舒涵摇了摇头,或许就是因为南方发生干旱,所以后来南方才会比北方更乱。   大家都是种地的庄稼人,开始感同身受叹起气来,“多可惜啊。都长到膝盖了,要是抽不了穗,这一季就白种了。”   这才三月,天就热成这样。接下来只会更热吧?   得亏这些人住在大江边上,有水挑。要是再往南走,那边没有河,又该拿什么灌溉呢?   到了一处村庄,族长示意大家先停下来,“咱们先在这边歇息,多灌点水蒸点干粮。再往前,可能会更干。”   他们进村找几户人家借灶房蒸干粮,族长找到村长寻问这边的情况。   这村长看起来是个实诚人,摇着蒲扇,愁眉苦脸道,“已经有半个月没下雨了。搁咱们这儿,太不正常了。以前咱们三不五时就会下一场小雨。现在冷不丁没有雨,地里的庄稼受不了,叶子都打蔫了。咱们天天去大江挑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粮食。”   农民靠天吃饭,现在老天不赏脸,一个个都愁得不行,脸上也没了笑模样。   族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村长问他们打哪来,族长简单说了一遍。   村长问,“大江北面怎么样?地也干吗?”   “不干,我看小麦长得挺好。”族长笑道。   村长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要是那边也干旱,他们日子可能真要过不下去了。   吃完干粮,江舒涵一行人就告辞离开了。   再往前走,到了镇上,族长特地多买了些粮食,粮价又贵了三成。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接将四辆牛车全装满。   不仅如此,他还买了四辆板车和木桶,桶里全部装满了水。   出发没多久,他们路上遇到不少牛车马车,这些人的车上几乎都装着木桶。一问才知,里面都是水。   屠户不满有些焦急,“族长,南边缺水,咱们还继续吗?”   族长叹气,“不往南走,咱们待在这儿,只会被人当成流寇。”   江舒涵宽慰他,“或许只是这一段干旱呢?再往前走就不干旱了。”   至少沙州那边就没有发生过干旱。江舒涵猜测干旱只是部分区域,并不是整个南方都干。   屠户等人见两人都坚持往南走,也就没再说什么。   又往前走了三天,土地还是一样干,依旧没有下雨。而且天更热了。   这天他们停在一处村落,这村子的庄稼全部都干枯了,没有一点绿意,就算现在下一场雨,都救不活的那种。   村子右侧是片农田,干枯的麦子差不多被人们踏平了。位于正中间的地方此时已经聚集了上千人。看这些人的神色,他们不用上前打探消息就知道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   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这天不下雨,吃喝就成了问题。   而这个村子离大江几百里路,挑水也不怎么方便。   村长不得不组织村民们挖井。平时喝的浅水井已经不出水了。老人孩子嘴唇干得起皮,一个个面如死灰。   走在最前头的屠户停下来,回头看向族长,“族长,怎么办?他们这村子没水。”   走了三天,他们水囊里的水也没了。大家又饿又渴,该怎么办呢?   族长叹了口气,“咱们原地歇一歇。等他们打上水,咱们看看能不能买水喝。”   帮他们挖井肯定不行,他们又渴又饿,身上根本没力气。   大家歇了半个时辰,直到孩子们饿得实在受不住,也不知是哪家孩子带头哭,其他孩子跟着一起哭起来。哭声让大人们越发烦躁,想骂孩子,可是喉咙里干涩的厉害,一张嘴,撕心的疼。   江舒涵看着张氏怀里的花儿,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往那打谷场走,柳大郎见此也跟了过去。其他人也三三两两跟在她后头。   他们这么多人在村口休息,村民们早就注意到了。   但是大家一个个渴得不行,也就没那么大好奇心,全都眼巴巴盯着水井。   他们这是南方,往常打井只要五米就有水。但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这都挖到十米了,还是没有出水。   村里的壮劳力轮着下去,挖累了就拉绳,出来后,换另一个人下去。   江舒涵一行人走过去,有个村民拦住他们,“你们干啥?”   江舒涵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要去江陵府,路经此地。原本想讨口水喝。没想到这片缺水,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帮帮忙?”   村民们齐齐摇头,“咱们已经挖了好几天了,还是没挖到水。你们哎!”   大家同病相怜,江舒涵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大波澜,全都围在井口盼着出水。   就在这时,有几辆牛车缓缓驶进村子,车轱辘声惊醒大伙。众人听到动静回头,这下子村民们全都动了,“村长,村长,水来了。”   众人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大家不再围着水井,纷纷跑上去围着那几辆牛车。   “娘?咱们不去看看吗?”柳大郎见他娘不仅不往前凑,反而往水井边去,赶紧叫住她。   江舒涵摆手,“那几辆牛车上面装的是木桶,肯定是从大江那边运来的水。村里这么多人,他们自己都不够分,咱们肯定没戏。”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就没再凑上去。   不过他们还是回头瞅了两眼,那些村民们纷纷拿碗装水。人太多,水太少,每人几乎只能分到碗底的量,也只够润润喉。   牛车停下来,又换了几个青年坐上去,很快又驶离村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江舒涵靠近井口,井口挖了个大坑,上面横了两根木板,有个男子站在上面,时不时从下面提小桶。这古代的井都是人工一点点从地下挖成的。   江舒涵注意到倒出来的土只有一点点湿度。   真的只有一点点,甚至没办法融合成泥。   “是不是选错地方了?”江舒涵问旁边的村民。这人一看就是以打井为生的手艺人。他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就像在泥土里滚过一圈似的,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格外显眼。他摸着泥土,眉头已经拧成一股麻花。   那村民看了她一眼,“不可能。这片地以前艾蒿丛最多。这边要是打不出水,其他地方更不可能了。”   艾蒿丛?难不成古代就是用这种办法判断哪有出水点?这有科学依据么?   江舒涵还在腹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躁动。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村口又跑过来几个人,跟之前不同,这几人明显带着噩耗。还没到跟前,就大声呼喊,“村长,村长,不好了。”   大家竖着耳朵听怎么不好了。   紧接着,就见那伙人跪在地上嚎哭,女人们扯着嗓子哭喊,“天呐,县令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我们哪还有粮食上交啊?”   柳二郎几人凑过去问,回来后跟大伙咬耳朵。   简单来说,就是县令并没有因为干旱就免除他们的赋税,反而催他们提前一个月上交。   从来没听过田税要提前的。这简直不把百姓当人看。   江舒涵叹了口气,这一路作死的县令还真多呢。   因为听到这个噩耗,刚才还在挖井的村民们也泄气了。   还挖个屁啊,马上就要死了。至于渴死还是饿死,有区别吗?   这些人坐在地上等死,江舒涵这伙人聚在一块想办法。   肯定不能再往前走了。谁知道南边有没有水。所以他们只能留下来帮他们挖井。   “可咱们不知道在哪挖啊。”花媒婆知道挖井挺难,要找出水点,还得需要绳子,铲子,小桶等工具。要是井下遇到突发状况,他们也不知道该咋办。   要不然一口井也不至于要十来两银子。而且打井手艺都是从祖辈流传下来的秘方,轻易不外传的。他们对此一窍不通。   江舒涵自然也知晓这些道理,但是他们别无选择,“我刚刚听那个打井的说,在艾蒿丛生长过的地方挖。咱们也试试吧。多挖几个坑。兴许真能挖到呢。”   到时候让那个挖井的人先教他们怎么挖。毕竟这井,他们也带不走,将来还得留给这村子使用。他们应该不会不愿意。   至于秘方什么的,马上就要渴死了,估计那个挖井人也不会死守着不放。   有人看着皲裂的泥土,迟疑道,“可他们都挖不到,咱们就能吗?”   江舒涵摊了摊手,“咱们还有别的法子吗?死马当活马医吧。”   族长一锤定音,“咱们把牛车上的粮食全部卸下来,让几个壮劳力往回运水。剩下的人留在这边挖井。双管其下,总之不能让大伙渴死。”   大江的水还没干,大不了,他们往回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大伙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第22章   族长去跟村长谈, 谈得很顺利。对方答应让他们挖井,还特地让挖井人教他们挖井的门道。如果真能挖到水, 到时他们免费借灶房给大伙用。   商量好,族长就安排壮劳力们轮流挖井。   到处都是干旱,一片白茫茫, 别说艾蒿丛了, 就连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都没留下痕迹, 没办法他们只能随便找几个坑往下挖。   很快天就黑了, 大伙点了火把继续干。   女人们则是抱着已经哭累的孩子们躺在地上睡觉。   她们身下只是铺了些麦草, 现在天热,倒也不怕冻着, 可是蚊子特别多。   他们到附近河边捡了几根已经枯萎的苦棒(学名蒲棒),点燃后,味儿很大, 熏蚊子却格外有效。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大家已经渴到说不出话来,村口传来车轮碾动的声音。大家拿着火把靠近,发现是他们的牛车回来了。   与他们一块来的, 还有之前出村的那几辆牛车。   终于有水喝了, 女人们把孩子们全都叫醒。   却不是直接喝, 而是煮疙瘩汤,上面蒸馒头。   大人孩子都有,每人只有比浆糊还要稠的疙瘩汤。再给一个馒头,小孩们倒是能吃饱, 大人们勉强能压住饿。   “我们在半道上一处老井打的水,听人说大江那边水位已经下降一指有余了。”   族长声音干涩得厉害,“再换几个人连夜去运水。咱们接着挖。我还就不信了会没水。”   众人齐齐应是。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是在“轮着运水,轮着打井”中度过的。   而村民们还有两日就要交税,一个个都待在家想办法,根本没心思管水井的事儿。   直到这天中午,村子里来了几个陌生人,整个村子都像是被点燃了。   这几人穿着青布长衫,干干净净,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脚上黑布鞋,从马车上下来。   为首的男子神情倨傲,他单脚踩在村口那块大石上,冲大伙道,“大家想要卖儿卖女的,快点带孩子过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小爷我辛辛苦苦走一趟。下回不定啥时候才能过来。”   江舒涵一伙人也凑过来看热闹。听到是买孩子的,柳武脾气爆,当即受不住了,气得脸色铁青,“爹,这群龟孙子是人牙子。这是趁火打劫啊。”   族长抬了抬手,示意他说话小声点。人家买孩子而已,不想卖可以不卖啊。激动个啥!   屠户倒是说一句戳人心窝的话,“现在这世道,卖了,孩子也许还能有条活路。不卖,那就是个死。”   给人当牛做马是可怜,但是留在这地方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柳武无话可说。   而这些百姓再怎么不舍,还是回家牵孩子,然后让这些人牙子挑挑捡捡。   “你这闺女长得也太磕碜了,骨头架子都出来了。只能给你半两银。”   “太少了。您再给加点。我这妮子可是养了十年,就是光粮食也不止这点钱啊?”   “嫌少?那你找别人去。这也太瘦了,领回去能干活吗?”   那村民赔笑,“大爷,我闺女能干着呢。要不是最近缺水,她也不至于瘦成这样。您领回去,给她吃顿饱饭,立马能养回来。”   就在这时,柳新冲着大伙喊,“爹,爹,出水啦。”   随着这声稚嫩的惊呼,大伙齐齐回头。   出……出水了?   村民们听到这声呼喊,一个个也顾不上卖儿卖女,齐齐凑过来。   的确是出水了,拎上来的小桶里几乎全是泥浆,再冒一会儿,泉眼就能全通,水会越来越清的。   村民们齐齐欢呼。   那个之前负责挖井的村民冲大伙道,“我就说吧,这下头肯定有水。”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之前没跟你说。我重新选了地方。”   之前她向这打井人请教怎么挖井,他照实说了。但是当他听江舒涵要另选地方,他头摇成拨浪鼓,说她胡闹。   艾蒿丛下面打井,这是他爹教他的,没有艾蒿丛,哪来的水?瞎耽误功夫。   江舒涵被他说得有点发毛,但是她曾经看过一本寻宝的漫画书,不知变通的人就会一直往下挖。懂得变通的人就会换个方向。   水和宝物是同一个道理。   而且这古代都是笨方法,越往下挖,井底的氧气就越稀薄。十米已经是极限了,再挖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她就让壮劳力下去,用手去试探井壁泥土的湿润度。哪边更湿润,她就在那个方向离井口大概十尺距离重新挖坑。   为了提高成功率,她让大家挖了四个井。   幸运的是,有一个真的出水了。   村长冲那村民道,“看吧,人家不懂挖井都比你能干。叫你以前不跟你爹好好学手艺。”   江舒涵这才知道这小伙子其实也是半调子。   他家祖传挖井,可惜他不学无术。等他爹一走,整个人就抓瞎了。   江舒涵笑着解围,“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教我们挖井的技巧确实有效。”   更难得的是这人居然没有藏私,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们。   大伙一听也不再翻旧账。   倒是那几个人牙子跟过来,抓着刚才要卖闺女的村民问,“哎,你闺女还卖不卖?不卖我走了啊?”   那村民有些犹豫。有水当然是件好事,可他家还是没钱交税啊。   江舒涵扯了下村民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你傻啊。到处都在缺水。哪怕卖水,你也能把税交上,干啥要卖女儿?”   那村民一愣,卖水?   跟他一个普通村民,江舒涵不想浪费口舌,直接找村长商量,“这十里八乡只有你们这村子有水,咱们何不卖水呢?”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身上盘缠也是没了,所以才留在此地费心费力挖井。”   村长很干脆答应了,“那行。咱们一块卖水。”   江舒涵笑了,这村长倒是个实诚人,没有借机敲他们竹杠,要不然井在村子里,人家不给他们用,他们也拿人家没辙。   村长冲那几个人牙子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撵人,“你们走吧,我们不卖孩子。”   几个人牙子面面相觑,“你们可想好了。两天后就要交税,你们有银子交吗?”   这个村子是同一个姓,卖的孩子都叫他阿爷,村长刚刚看到卖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听到人牙子的话脸都黑了,不耐烦道,“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   人牙子气急败坏,但想到还可以去别处,便也没有纠缠,转身走了。   接下来,江舒涵就跟村长商量怎么运水卖。   “咱们可以挨家挨户宣传,让他们过来买水。”江舒涵举起一个小桶,“这一桶水五文钱。统一定价。”   “当然这些都是小钱,想要赚钱,还是卖给大户人家。你们把水运进城。价钱提十倍。肯定有的是人买。为了确保安全,你们要多多带人,免得被抢。”   村长连连应是。   江舒涵这边也是按照这个方法。   让江舒涵诧异的是,“你们这么大的村子怎么才四头牛啊?”   再穷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啊?   那村长摇头叹息,“没办法,一直缺水,人都没水喝,牲口更没有了。最后都渴死了。咱们全给吃了。”   江舒涵安慰他,“没事。赚到钱,你们很快就能买回来的。”   村长苦笑道,“不指望了,只要能把税全部交齐,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舒涵一行人在这个地方逗留大概十来日,赚了五百多两银子。   刚开始是用牛车拉着卖水,后来大家见这钱太好赚,男人女人纷纷挑水进县城卖。   许是这县城地势比较高,许多家挖井都没出水。   他们把水运过去就相当于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一碗水一文钱,多的是人抢着买。   要不是他们还要赶路,大伙都想待在这个村子一直卖水。   牛车上,几乎大半都是水。粮食已经不多了,孩子们全都下来走路。   屠户还有些恋恋不舍,“这么挣钱的营生,我这辈子头一回碰到,还真是舍不得。”   铁匠也笑了,“我也是。”他看着前方,眼里隐隐有一丝哀愁,“咱们再往南,会不会也缺水。咱们运的这些水又够几天的呢?”   花媒婆愁的是,“这地方到处都在缺水,我担心半道上会有人抢我们的水。”   不是没有可能。他们去卖水的时候,好几回水桶都被那些快要渴死的人打翻了。   “怎么能不走呢。”江舒涵叹了口气,“这个地方的县令比之前那个掉脑袋的县令还贪,现在世道这么乱,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发生一场□□。咱们早点躲开也是件好事。”   大家还真没想到这茬。想到上次那个县令脑袋挂在城楼上,一个个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打了个冷颤,太吓人了。   族长挥了下鞭子,咬了咬牙,“走!别再说丧气话。有人抢水,咱们就跟他们打。”   这一路上还真遇到嘴唇起皮的难民,大伙将几辆牛车围成一个圈,不许这些人靠近。   江舒涵给他们指路,“再往前走十里就有一个村子有水井,你们可以去那讨水。”   又走了五十里,这些难民听到前头有水,又看到江舒涵一行人这么多人,没敢跟他们拼命,硬是咬牙,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五十里,好家伙,这些人已经是渴到极点了。有上来冲撞的。男人们就会用木棍把他们打开。女人们则是护着孩子护着水。   洒了一部分,喝了一部分,水很快又没了。   再往前走五十里,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柳武在前面探路,回来后告诉大伙,“前头有座山,山上有水。”   大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到山脚下看到百姓每人手里都拎着个水桶,正排队取水。这条队伍像L型。山脚下的这片田,小麦已经全部枯萎,不少百姓在这边搭起了土灶。很多很多个土灶,起码有几千个。   他们一行人错身从百姓身边走过,直到他们走到L的拐角处,山上有不少衙役拿着长1枪站在边上维持秩序。   柳新小声嘀咕,“爹,看来这个县的县令还挺靠谱。”   他们这一路看到太多县令不干人事,剥削百姓,不拿百姓当人看。而这个县令却还能让衙役维持秩序,不免好感大增。   “咱们在这边歇一歇,蒸点干粮,再走两天就能到襄州了。”族长示意大家停下来。   大伙听到这话都都很高兴。   大家将牛车赶到前面,然后拎着木桶过来。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他们啊。   “爹,我看咱们不如买水吧?”柳新看到有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拎着水桶从山上下来,提议道。   大伙也觉得这主意挺好。   天这么热,好半晌也不见他们这队伍往前挪一下。轮到他们,估计都渴死了。   江舒涵拦住青衣男子,对方一脸警惕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要是敢抢水,我就喊了啊。到时候把你们全都抓进牢里服徭役,你们可得想清楚再动手。”   怪不得大家都老老实实排队没人敢抢呢,原来是县令给衙役下了铁令。   江舒涵心里腹诽,面上带笑,打消他的疑虑,“不是,这位小哥,我们不抢水,我们买。你这桶水多少钱啊?”   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伸出一个巴掌。   花媒婆抢先开口,“五文呀?那行。”   青衣男子白了她一眼,“大娘可真会说笑。我排了三天队,好不容易才接到这么一桶。五文钱就想买走?你想啥美事呢。”他抬了抬下巴,“一口价,五两!”   这回不等花媒婆出声,其他人全都急了,“什么?五两?你想钱想疯了吧?”   “就是。我们在前头,像你这样的小桶,我们才卖五文钱。”   青衣男子抱着木桶,“又不是我们求你们买的。不要拉倒。我这水要给一大家子喝的。”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咱们还是别买了。太贵了。襄州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咱们得省着点花。”   “就是。还有两天,咱们就能到襄州城了。咱们忍忍吧。不喝也没事。”   江舒涵看着大伙,“如果襄州城也没水呢?咱们不就渴死了吗?”   众人被问住了。   是啊,襄州要是没有山泉水,到那时咱们怎么办?   江舒涵宽慰大伙,“咱们先买几桶。大家先解了渴,吃顿饱饭,等轮到咱们,每人接一桶水,到时候也卖给别人,这钱不就赚回来了吗?”   咦?还真是,这钱能赚回来啊。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第23章   大家买了三桶水, 煮了一锅疙瘩汤,每人吃个三分饱, 决定停在这地方排队。   排了两天三夜,终于轮到他们了。   这山泉水孔很小,出水口只有小拇指大小, 水速极慢, 江舒涵偷偷计算过, 等一小桶需要五分钟。   这小桶就跟她在办公室养的那绿萝盆差不了多少, 三小桶才能装满大木桶。   等完水, 大家用了一小半。然后继续赶路。   大约过了两天,他们终于进了襄州地界, 这边已经有了点绿意。庄稼也不像他们途经的那些地方全都死绝。这边起码还有能一半收成。   等他们到了谷城县,绿色就更多了,一望无际全是长势极好的麦子, 再过一个月就能收了。   或许也正因如此, 这边的难民远比张关城外多了数十倍。   而且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全部带着家当,将不大的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足足排了四五条街那么远。   “入城费要二两银子。”族长前去打探消息, 回来告诉他们。   二两银子, 他们这一路买了粮食,买了很多个木桶,这会手头只剩下六百三十四两银子。   一百零九个人,银子倒是足够。   头一次, 江舒涵等人在难民们羡慕的目光中,赶着牛车进了城。   可惜他们自豪不过三秒,进了城,大伙才发现城里到处都是难民,随便哪个巷子都有不少难民。   “咱们该怎么办?”   租房子肯定不合算。总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拿巷子当家吧。   跳上逃荒睡地上,那是没办法。   可到了目的地,再这么干,安全就没了保障,更何况孩子也受不住。   许仲文倒是给他们寻到一个好住处,“我家在这边有个别院,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在那里。”   众人眼睛一亮。   倒是族长有些迟疑,“咱们先去看看,说不定你们那管事已经收了流民呢?”   收流民耕地,价钱可以便宜不少,很多人家都喜欢这么干。   许仲文一想也是。   一行人到了许府别院。   许仲文上门敲门,有个老汉过来开门,看到来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立刻跪下给他磕头,“少爷,您这是打哪来啊?”   许仲文虚扶他起来,“路经此地。咱们这边还有空房吗?我带了些朋友回来。”   这处别院以前住的都是许家管事。这些老管事有了钱,就把一家老小全接过来,便都在外面置了房子,这处别院几乎空了一大半。   老汉忙不迭点头,“有,有,最后一进院子还空着呢。”   许仲文松了一口气,示意大家进来。   这一夜,大家终于能放下心来睡个踏实觉了。   每家都分到了一间房,虽然床还是不够,大多数还是得睡在地上,但是好歹不用早起赶路了。   第二日,大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后,有下人过来通知他们到前院用饭。   原来许仲文一早吩咐别院里的管事,他要摆答谢宴。   这管事确实很能干,很快就张罗出几桌像样的饭菜。   有鱼有肉,有酒有汤,有荤有素,馒头管够,大伙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席间许仲文给大家敬酒,感谢大伙一路上多番照顾他。   大伙连称不敢。昨晚太累了,也没仔细看。可今早起来,他们才发现这院子有多大。   三进院子,每排都有十几间房子,每进院子都有客厅,有茅房,有灶房,有水井。   一个别院都这么气派,可见许家也是富贵人家。   大家对待许仲文也没有之前那么放肆了,反而多了几分拘谨。   许仲文也明白这些人的不自在,宽慰大家,“拿这儿当自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想住到何时就住到何时。”   大伙连连道谢。   他们进城也看出来了,襄州城没有发生干旱,许多难民都抢着过来。他们住的空房间租给别人少说也能租一两银。   比许仲文四人一路上的花销多多了。   席间许仲文和族长商量,明天出发前去江陵。   族长看向大伙,问他们的打算。   最终族长一家和田大夫一家决定去江陵,其他人家决定留在襄州。   他们深信江舒涵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因为她,他们这一路才能化险为夷。所以大伙决定继续跟随她。   不过大伙还是按照约定送他们去沙江。   路程虽不算远,但是襄州和江陵府毕竟是两府,现在各个地方都很乱,有这些壮劳力们护送也多了一重保障。   许仲文给族长敬酒,“我听下人说江陵府那边也不安份。”   “那边也干旱了?”柳新年纪小,首先急了。   “那倒没有。沙江有条江,虽然比不上大江深。但还不至于干旱。”许仲文叹了口气,“我听管事说那边涌进不少难民。县城治安很乱。不少人家都出事了。许多流民都被拦到外头去了。”   这种情况要么是管理出了问题,要么是县城太小,接收不了这么多难民。   江舒涵看向族长,提了条建议,“我看让这些难民干徭役挺好。让他们干活,发给粮食,这样他们才没时间生事。”   族长摇了摇头,“法子虽好。但是实施起来却有难度。江南大部分都在干旱,蜀地那边又有地震。粮食从何而来?”   江南和蜀地算是产粮最多的地区,这两边都遭了灾,哪还有粮食可调。   江舒涵一想也是,便也没再出主意。   第二日一早,大伙出来为他们送行。等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花媒婆看向江舒涵,“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啊?”   江舒涵笑了,“咱们还有银子呢。你们还怕饿死?”   之前的四百多两银子,族长一分不要。再加上许仲文为答谢他们特地送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一共有七百一十六两。   昨晚,他们按照成年人的数目给各家发了银子。每家都分到一百多两银子。   “咱们先去买粮食吧。”花媒婆碰了碰她胳膊。   “行啊。”   县城粮价飙升,几乎是安照的五倍,就这还供不应求,许多人抢着买。   店家担心有人囤货,每人每次只能买十斤粗粮。   粗粮粗到里面有一大半带壳,面几乎都看不到多少,就这粮店门口的队伍都排了三条街那么远。   江舒涵回家拿袋子,两个儿媳妇守在门口,蔫头耷脑,“你俩杵在这干嘛呢?快点把老大老二叫出来。咱们排队去买粮。”   张氏低着头不吭声,周氏往张氏后面躲,小声道,“娘,大哥和相公去送族长了。”   江舒涵眨了眨眼,“送就送呗。”她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儿,“不对啊,我刚刚咋没看到他们呢?”   给族长送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啥还偷偷摸摸的。   张氏和周氏越来不自在了,侧头身子,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江舒涵。   “你俩给我老实交待,他俩干啥去了?”江舒涵心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周氏绞着手指,从张氏身后探出头来,小声道,“他们非要送族长到沙江。我们拦都拉不住。”   江舒涵差点气了倒仰。   啥玩意?去沙江?这俩是嫌自己命长了吗?居然跑去沙江。   江舒涵转身就想跑,赶紧把人追回来要紧。可她刚跑出去,步子还没迈出几步,就被张氏抓住胳膊,死死拖住,“娘,您别去了。他们也是为我们好。”   江舒涵想要甩开她,却发现张氏抱得太紧,根本甩不动,“什么为我们好?沙江那么乱,他们是去送死吗?”   “娘,他们人那么多,肯定没事的。所有人都去送,只有他俩不去。以后别人怎么看他们。”张氏情绪有些激动,“咱们不能只想着眼前这点事儿。还得多看看将来。咱们得跟大伙抱着团,不能排外。”   这话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鼠目寸光了。江舒涵抚了抚额。什么抱成团?现在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说再多,江舒涵也知道自己没法拦。人都已经走远了。她要是真把两儿子拦回来,估计两人都得恨她。   这柳二郎不是最怕苦怕累吗?他居然也去送他们了。   江舒涵坐下来直叹气。这古人的心思,她还真不懂。面子难道还能比命更重要?   花媒婆带着几个儿媳从屋里出来,每人都拿着几个麻袋,“走吧?别耽搁了。”   江舒涵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留下来的这些人得好好活着。想活就得有粮食。   接下来大家啥事也不干了,天天守在粮店门口排队买粮。   每隔两三天才能轮到他们一回。   孩子们全部待在院子里,哪也不许去,江舒涵和花媒婆两个老大娘天天看着,然后每天蒸几锅馒头,给排队的人送过去。   江舒涵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蒸馒头都能疼得受不了。   原身前几十年下地干活,腰本来就不好。她这天天弯腰蒸馒头,手疼,腰酸,眼睛胀,精神就有些不济。   “我这手受不了了,我想跟老大媳妇换换,你呢?”江舒涵想跟张氏换换。排队起码不用干活,而且到了晚上,还可以躺下来歇息,要不然她这身子骨真的受不了。   别看花媒婆叫江舒涵嫂子,其实她年纪比江舒涵还大六岁。但谁让她嫁的男人比江舒涵辈份小呢。   这会听江舒涵说累了,也直了直腰,“行啊,我也去排队。”   两人到了粮店,从队伍中找到各自的儿媳妇。   张氏吃着馒头,江舒涵让她回家带孩子,她留下来排队。   张氏点头,给婆婆让位置,前面的周氏有点不乐意了,从地上爬起来,“娘,我也想回家。我都在这边排了好几天了。我身上都臭了。”   能不臭嘛,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衣服没换过,脸没洗过,除了吃饭时,婆婆来时,替换上茅房,其余时间都得在这边守着。   江舒涵抬了抬下巴,“回去得蒸馒头,你确定你想回去?”   周氏迟疑了。回去还得干活?那还是算了吧。   懒婆娘!张氏嫌弃得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走了。   张氏刚走没多久,街头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寻声望去,一匹快马从街头冲撞过来。   这马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撞翻好几个路人。   可大家谁也不敢有意见,头并头聚拢在一起,勾着往远瞅,“刚刚那个是不是驿骑?”   驿骑就是驿站骑马送信的人员,一般都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才会派驿骑。   这么快的速度一定是发生大事了。有那好事之人跟在后头去打听。   江舒涵脑子一团乱麻,会不会其他地方乱起来了,知府让这边的县令派衙役过去镇压?   又或者其他地方缺粮,征调这边的粮食?   队伍议论声此起彼伏,说什么的都有。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江舒涵已经从第三条街排到第二条街。   有人从县衙出来,有那认识他的人就指点其他人,“这人是县蔚小舅子。他肯定打听到消息了。咱们听听他怎么说。”   江舒涵也竖着耳朵听。   那人被大家围着,说得口若悬河,奈何江舒涵离得比较远,根本听不清。   但是并不妨碍她知道,因为他这边讲过,其他人就学给周围人听。   原来离他们这儿百里之外的陈仓县,有个叫张大胆的农民聚众谋反,更胆大包天的是这人居然敢带人围困洛阳,意图将皇帝拉下来。   良国都城位于洛阳,陈仓离洛阳不过几十里。但是洛阳有那么多御林军,他们怎么敢围困洛阳。说他叫张大胆,他还真大胆啊。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县蔚小舅子毫不留情嗤笑,“这贼人胆子也太肥了,居然敢跟皇上做对?皇上可是真命天子。”   有人也跟着他一块附和,“对啊,天灾**又不是皇上的错!”   等县蔚小舅子一走,百姓们立刻变了脸。   “哎呦,这昏君可算是到头了。几百年了,多少次谋反,哪个跑到洛阳围困了?”   “我看也是。想想咱们县干旱,那狗官却还是要我们交税,后来我听人说,不是县令非要收,而是皇上逼的。税不交上去,县令就得掉脑袋。”   “就是,这狗皇帝在龙椅上坐着,高高在上,哪里管咱们的死活。自打他登基,税一年比一年多。这皇位也该换个人坐了。”   本地百姓顾忌多,根本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而这些流民们居无定所,只能窝在巷子里。   就算有人想抓他们,绕几个圈就没影了。因此言语上便也放肆许多。   江舒涵低低一叹,大家更多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却猜不到皇帝之所以八百里加急,其实是在向各州府求助。   除了要塞之城可以有护卫军,良国各个州府也可囤兵数千以备不时之需。   照理说,皇帝的御林军应该是实力最强,但良国养了太多蛀虫,这蛀虫蚕食月国方方面面。   就拿这御林军来说,建国之初,的确都是能者居之。   往后几代,却要看家世才能进。到现在,里面几乎全都是酒囊饭袋在里面滥竽充数。   别说让这些人抵御贼人,他们能按时点卯就算不错了。   御林军尚且如此,京城的守城军队亦是如此。   皇帝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被人蒙蔽,更不想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各州府官员请求援助,于是端着架子,说张大胆这群起义军是乌合之众,你们派几个兵过来就能把人收拾了。   他不拿起义军当回事,底下人自然也不拿起义军当回事。派几个兵去有什么意义?又不是去搞笑的。所以没一个官员肯去。   这就跟烽火戏君侯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家一致认为,谁去谁傻。   于是皇帝就悲剧了。 第24章   听到这些人议论皇帝, 周氏听得心惊胆战, 小声嘀咕, “娘,这些人也太大胆了, 居然敢说这种话, 他们不怕被人抓进去砍头吗?”   江舒涵嗤笑一声, 还抓进去砍头,皇帝有没有命活下来都两说呢。她摇了摇头,“反正跟咱们无关。”   又过了几日, 一大早又有一辆驿骑打他们身边经过。没过多久,整条街再次沸腾了。   这次远比上回更加热闹。   洛阳百姓守了半个多月, 没有援兵救援,城内弹尽粮绝,百姓不得不开门投降。张大胆带领的起义军入驻洛阳,由于之前洛阳百姓顽固抵抗, 起义军损失惨重。张大胆非常恼火。进城后, 他丧心病狂将全城百姓全部屠杀,就连孩子都没放过。   大家听着都觉得渗人, 不少人都露出怜惜的神情。而那有亲戚在洛阳的人家更是嚎啕大哭。   周氏吓得面色如土, 捂嘴呕吐,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嘴里嚷嚷着,“我的娘咧,这也太狠了吧, 怎么下得了手呀?”   这段记忆在原身脑海里可算是刻骨铭心。江舒涵每每想到都要不寒而栗。   其实真相远比屠城更让人难以接受。   张大胆带领的起义军攻进洛阳后,很快发现朝廷谷仓里的粮食已经发霉。   明明各地都在干旱,朝廷的粮食宁愿放在粮仓里发霉,也不拿出来救济百姓。   起义军很是恼火,直接将皇帝及一众官员全部拖到菜市口凌迟处死。   因为起义军大多数都是农民,哪怕粮食发霉,他们也舍不得丢掉。   不少起义军吃了这些发霉的粮食一命呜呼。   张大胆为了慰劳自己的起义军将全城百姓尽数屠杀,将活生生的大批百姓,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悉数纳入巨舂,顷刻磨成肉糜。   这个在后来称为“舂磨砦”,百姓俗称“捣磨寨”。   这等禽兽行径简直猪狗不如。哪怕张大胆费尽心思隐瞒,但是起义军军纪散乱,根本瞒不住。   江舒涵之所以知道,也是后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到了举国皆知的地步。   现在这些人还不知道捣磨寨的事情,只是当个乐子来听。可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战火很快就会波及到全国。   没过多久,大伙听到张大胆在洛阳登基,国号定为“大齐”,改元金统。   这消息传回来没多久,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的说换皇帝好,新皇帝也是农民,肯定可以体恤百姓。   有的说这皇帝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必定是个暴君,跟前面那个半斤对八两,都是一路货色。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但是直到捣磨寨的事情传来,大伙一致统一,这张大胆绝不会是个好皇帝。他只会比前一个更狠。   流民得知此事,更加绝望了。   江舒涵夜里都能听到有人嚎哭的声音。声音凄厉,宛如刺进她心里,让她无法安睡。   她如此,其他人比她好不了多少。   洛阳离襄州并不远,谷城会不会是下一个洛阳呢?到那时,他们还命可活吗?   就在他们彷徨不安,不少人发现谷城县令好像变了一个人。   之前城外那么多难民,他根本不管,整天龟缩在县衙。   可皇帝丧命没多久,他出来了,积极安抚流民,大力劝说商贾出钱,给这些流民修建收容点。甚至他还命粮店多放些粮。   周氏闹不清状况,问江舒涵,“娘,这县令是吃错药了吗?”   皇帝死了,他反而出来主事了。就他这样,难不成以为皇帝死了,该轮到他当了?   江舒涵嗤笑起来,“还能为啥。担心流民造反,把他也给杀了呗?”   江舒涵猜得没错。郑县令的确是被张大胆这伙起义军给吓傻了。   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居然把皇帝给活剐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钱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于是郑县令为了自己的小命,主动联络商贾,让他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让谷城平平安安,不出一点岔子。   这些商贾跟在郑县令后头赚了不少钱。自然不希望他下台,所以还真的听他话,做了些实实在在的好事。   这天江舒涵买到三十斤粮食,整个人都精神了。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要是每天都能有这么多粮食就好了。怎么也能撑到秋收。”   张氏过来接粮食,神色有些郁郁。   “你怎么了?”江舒涵以为发生什么事,立刻追问。   张氏把麻袋放到地上,“娘,相公临走前,不是说沙江离这边挺近的吗?这都半个月了,怎么人还没回来啊?”   周氏一愣,也反应过来了。   她天天在这边排队,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居然连日子都给忘了。   可不是嘛,一眨眼都过去半个月了。相公一点消息都没有。   张氏着急,江舒涵比她还着急,她的任务对象不止面前这两个儿媳还包括那两个儿子。他们要是出了事,她任务就算失败了。   江舒涵反复在原身记忆里搜寻过,沙江那边后来有没有发生啥大事。   可惜的是,原身这时候并没有到沙江,还真不清楚的情况。   她只能安慰自己要冷静,“再等等吧。兴许他们留在沙江有事呢。”   她想了想,“如果再有几天还不到,我就去找他们。”   张氏吓得一个劲儿摆手,“这可使不得。您也不知道沙江在哪儿,要是迷路了,可怎么好。”   她再怎么焦心相公,也不敢让婆婆一个人去沙江。   江舒涵想想自己一人去也确实不现实,她提议道,“我让许府管事帮忙打听吧。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往沙江送信。”   就算她知道驿站可以寄信,但她一个人也不好出城。可许府管事就不一样了,人家有户籍,跟官府里的人常年打交道,肯定有办法。   许府管事从看门老头那边得知此事,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他们也怕东家出事。当即叫人寄信去了沙江。   被江舒涵惦记的一伙人此时处境并不好。   沙江闻名知其意,其境内必然有一条名叫沙江的江。   虽然沙江不如大江宽阔,也不如它长,但是也算是沙江县最大的江了。   到沙江必然要坐船,族长一行人上了两条船,船驶到江中央,有两条大船从对岸飘了过来,船上赫然是一群水匪。   族长一行人吓得跳江逃跑。可惜的是这些水匪身经百战,水性极好,族长这伙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全部活捉了。   于是他们就被带到了水匪居住的小岛上。   身上的银两全部被搜刮干净。这些水匪让他们给家人写信,让他们送粮食过来。   原来到处都缺粮,甚至不少地方都在限粮。水匪们自然不可能在一个地方逗留那么多天,于是开始打劫人赎粮的主意。   族长不敢跟这些水匪说自己大儿子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从青州逃荒而来。   许仲文当仁不让写了信回去,让家人准备粮食。   许仲文家里经商,商人心眼天生比普通多一点。许老爷很快发现儿子信里有蹊跷,于是就去报了官。   许家在江陵府也算是大户人家,与官府关系极好。府衙那边立刻出兵剿匪。   水匪所居的小岛并不大,再加上岛上粮食短缺,不少兄弟们都上岸抢粮了,只留了一小半看家。   官兵过来围剿直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水匪心性狠辣,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就想把族长这伙告密的全杀了。   没想到族长这些人趁这些日子他们看管不严,将绳子已经磨断了。   就等着水匪开门呢。   这一开门,双方就打起来了,比起不要命的水匪,族长一行人打仗没什么经验。几乎人人都受了重伤。   半个月后,一脸喜意的张氏突然过来告诉江舒涵,“相公来信了。那个县是十天前写的。那个送信的把信给送到别地去了。今儿才收到。”   这古代的快递哟,还能更不靠谱吗?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她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真的不想挪窝。   周氏忙不迭问,“他信里说什么了?”   “信里说沙江那条江出现水匪。被他们抓进去关了好几天。好在县令带人把水匪全部抓了。他们受了点伤,大夫让他们暂时不要移动。等两个月后,再回来。”   说到最后,张氏已经心疼上了,“肯定是受了重伤,要不然也不会躺两个月。”   周氏倒是个没心没肺的,还安慰张氏,“肯定没事。要是真有事,他也不会告诉你了。”   这话还有点道理。要真受了很严重的伤,估计就得想尽办法瞒着了。   江舒涵诧异地看了眼周氏,她居然也会安慰人,还挺难得。   又过了几日,井然有序的街道再次乱起来了。   准确来说,百姓们听到张大胆带兵到了城门外,一个个吓得撒腿就跑。   是人都怕死,只要对活还有一点点渴望都不想死。大家慌了神,横冲直撞。   撞完人,连句道歉都没说,继续往前冲。   被撞的人,爬起来,连身上的泥土都没掸一下,也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刚刚还排得老长的队伍顷刻间消失不见,整个县城变得如同一座鬼城。   郑县令是个软骨头,张大胆几乎刚到县城门口,他就马不停蹄,带着衙役开门迎接。   张大胆就像回自己家一样,一点阻碍都没有,大摇大摆进了城。   张大胆这次带来的起义军足有两万之多。   他之所以会来谷城,也是他手下逮到一个驿兵,从对方口中得知,襄州这边没怎么闹灾,谷城今年应该能大丰收。   他底下这么多兄弟的口粮还没着落呢,于是他带兵攻打襄州。   这些县令几乎个个都是软骨头,仗还没打呢,全都开城投降了。   张大胆身穿盔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   “本县粮食还有多少粮食?”   郑县令恭恭敬敬回了一个数。   张大胆旁边站着一位拿着羽扇的军师,听到郑县令的回答,掐指一算,很快回道,“禀皇上,口粮只够维持一个月的。”   夏收已经开始了。等粮食晒干,他们就可以就地片收田税。   张大胆淡淡地道,“夏收收上来,还有一个月,足够了。”   他明明用很轻松的语气,可配上他那张明显纵欲过的脸,无端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郑县令在心里瞧他不起,但还是没有坑声,或者说他被张大胆的话给难住了。   啥叫“还有一个月,足够了”?   难不成他要打仗?   正如郑县令想的那样,张大胆刚到县城,屁股还没坐稳呢,就要粮了,下一步就是征兵。   “我听说你们县城收留了许多难民。把他们全部编入军队。我要带他们去打仗。”   郑县令都结巴了,“打……打仗?这么快?”   郑县令是正儿八经考上的科举,哪怕没在军队待过,也知道打仗前先要训练。这一个个都是生瓜蛋子,怎么上战场?   张大胆见他反对,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怎么?你对朕的旨意有意义?”   这么些天,张大胆在军师的指点下,已经褪去土气,说话也添了点气势。   郑县令连称“不敢”。   他认命似的去下面颁布这条消息。   没多久,江舒涵一行人很快就知道官府把流民全部充入军队。   衙役也找上门过,见他们都是些弱质女流,很快又走了。   张氏拍着胸脯一个劲儿庆幸,“得亏他们去了沙江。要不然就惨了。”   打仗那是要死人的。他们之所以逃荒就是为了能活着。   倒是那群流民大多数并不介意。当兵好啊,当兵就意味着有口粮,他们再也不用费劲心思去抢去偷了。   说到底,没钱的流民才是大多数,有钱终归是少数。   新编入伍一共有五千多人。   没过多久,张大胆就带着一万五千人去攻打夔州。其中五千新编入伍,一万是之前他带过来的老兵。   夔州距离襄州有好几百里地,他就带着这些新兵蛋子,胆子不可谓不大。   他这一走,带走了谷城县县衙所有存粮,却留下了一万军队驻守在襄州。   这些士兵毫无军纪可言,看上什么东西,直接就拿,不给就抢。看到漂亮姑娘,更是直接拽进屋里行事,惹得民怨沸腾。   可是百姓敢怒不敢言,年轻女子根本不敢出来。   又过了一个月,张大胆迟迟没攻下夔州,粮食却已见了底。   他留下的大将陈福把粮店搜刮干净。就这还不够,带着兵挨家挨户搜百姓粮食。   江舒涵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早在知道张大胆进了谷城县,她就将之前买的粮食埋起来了,现在房间里所剩不多。   因此士兵们前来搜粮的时候,女人们并没有藏粮食,而是往自己脸上抹灰。   士兵在院子里翻找过后,往女人堆里瞟了一眼,看到她们一个邋里邋遢,头发乱成狗窝,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江舒涵送他们出去。   等人全部走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她怎么有种鬼子进村的感觉呢?   陈福好不容易集齐上万斤粮草,派五千士兵送去,出了县城五十里,就与另一伙起义军撞上了。   这伙起义军头领,如果江舒涵在的话,一定认识。不是旁人,正是李木以及卫异。   说起这两人,不得不提起李起。当初他被方小姐传染,得了鼠疫,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李木担心自己也感染上,带着兄弟们逃出寿安。   没过多久,就听到皇帝被张大胆杀了,对方已经自立为帝。   这事给了李木一个启发,带着兄弟们攻占了好几个县城,很快积攒了一些威望。   比起“人屠”张大胆,李木显然更得人心。   他攻城后,杀掉为富不仁的贪官以及作恶多端的富户,不仅不会屠杀百姓,而且将得来的钱财分一小部分分给老百姓。大部分留下来充当军费。   另一方面,他极力拉拢本地乡绅。这些都是读书人,而李木也是个秀才,当初要不是被狗官陷害,断了他的仕途,他也不至于跟哥哥铤而走险当了匪寇。   他这个举措得了百姓和士族乡绅们两方的好感。不少士族乡绅也愿意在他身上押宝,赠予他不少银两,也因此李木的军队越滚越大。   由一开始的八百人发展到现在的八千人。而且这八千人都是经过好几次厮杀留下来的精锐。   无论从人数还是实力,李木都远胜对方。这两支实力悬殊的队伍碰上,谁胜谁负,结果显而易见。   等陈福得知消息,带着剩下五千人赶到时,那五千士兵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   陈福又气又恨,可是很快他就没这些烦恼了,因为他带的这五千很快也命丧在敌人手里,就连他自己都被人砍了脑袋。   县衙,郭县令听到衙役回来汇报,城门外又有军队要入城。   他还以为是陈福去而复返,可是等他开了城门,才发现来的是另一伙人。   李木自称威武大将军。   自从张大胆称帝后,各地陆续爆发起义。不是称王就是称帝,郭县令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自称大将军。郭县令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他做官就是为了捞银子,不想凑这个热闹,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所以他乖乖跟在李木身后。   当李木问起县城还有多少粮食时,郭县令心里一个咯噔,这一个个都是饿死鬼吗?   前一个刚把粮食搜刮完,这新一个又要搜。这是不给百姓留条活路啊。   郭县令是个贪官不假,但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底线的贪官。他只收富人的银子,穷苦人的银子几乎很少收。   一是这些穷人没那么多银子。二是他怕穷人闹出事来,影响他的官声。   郭县令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大将军,县城真的没有粮食了。陈福把粮食全都搜走了。那些还是从百姓家里搜出来的。接下来百姓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   李木听得直皱眉,“你说什么?这些是从百姓家里搜的?”   这些人是不把谷城百姓当人看啊。居然连百姓的存粮都要搜。   李木相比李起要有脑子许多。而且他本身就是读圣贤书的,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要想收复这个县,当自己的根据地,就得安抚好百姓。   李木当即让卫异把他们截获的粮食拿出一半给郭县令,“这一半,你在县衙门口设置施粥点。别让百姓饿死。”   郭县令还以为自己听茬了,他会这么好心?   郭县令想抬头确认,李木皱眉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冷,“怎么?你连这点事也办不好?”   郭县令忙不迭点头,“下官能办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1 21:58:36~2020-05-02 22:4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000潼南万事通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菲茜雪、博君一肖doi粉 10瓶;王子的玫瑰、COC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话说江舒涵这边, 听到有人敲门, 立刻过来开门。待看到来人, 江舒涵当即激动得两眼通红。可算回来了,她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她扯着嗓子冲院子里喊, “老大媳妇, 老二媳妇, 你们男人回来啦。”   随着她这声喊,其他家也冲了出来。   女人孩子,老爹老娘原本正在屋里揉面团蒸馒头, 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似的,一个个全往外冲。   随后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看到平安归来的亲人,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全都都流出了泪。   这一路真的很揪心。   遭罪的男人们差点以为自己没命回来,在家的女人们担心得不行。双方都不好受。   “儿子啊,你可算回来了,可担心死老娘了。以后哪也不许去了, 就留在这儿吧。”   “不说要两个月才回来吗?怎么提前几天回来了呢?”   男人道, “担心你们,在那待不住, 就回来了。”   江舒涵看着完好无损的柳大郎和柳二郎, 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   出去两个多月,这俩人黑了也瘦了, 瞧着也精神了。   她叹了口气,“你们这突然回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男人们不明所以, 纷纷问怎么回事。   女人们经江舒涵这一提醒,也开始担忧起来。   “咋地啦?老嫂子,为啥这么说?”屠户有点不解。   江舒涵让大伙回屋拿板凳,各家媳妇给他们烧水做饭。   事情安排妥当了,每人都坐下来,江舒涵才开始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前段时间县城被张大胆带着军队来了。挨家挨户搜粮食。我们把粮食挖坑藏起来了。可是我们本来就没多少粮食。”   花媒婆拍着大腿,激动道,“粮食只是一方面。最要命的是征兵。十三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全要去当兵。一个月前张大胆就把这些新兵全都带走了,说是要去打仗。直到现在人还没回来呢。”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他们这次死里逃生,必有大福。所以他们紧赶慢赶回了家。没想到遇上征兵。   那他们往回赶,不正好入了人家的套吗?   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都有些胆怯。当兵啊,那可是会死人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声音很响,能把人耳膜震坏的那种高分贝音频。   之前陈福的兵在城里胡作非为,普通百姓轻意不敢上街。   现在听到这么响的声音,一个个躲在巷子里勾头往外瞧。   江舒涵冲这些男人道,“你们先别出来,我去瞧瞧。”   她一个老太太,也没人会拿她怎么样。   花媒婆也跟在她身后,“我跟你一块去。”   两个老大娘颠颠跑到巷子口。   对面那条巷子也有人看,四目相对,大家心照不宣,纷纷看向街道。   外面巷子里的兵有点远,声音听着不太真切。   两人贴着墙壁,好半晌江舒涵才听全了,“说他们的军队把李福的兵给打败了。他们还给咱们发粮。”   花媒婆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发粮?有这好事?”   她正愣神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百姓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原来大家听到新来的将军把张大胆留下的兵全部杀死了,而且他还给百姓发粮施粥。就冲这两点,大伙相信这新来的将军一定是好人,大伙一个个都乐了。   江舒涵和花媒婆也从巷子里冲出来,拦着那几个士兵问。   对方扯着嗓子喊,“我们大将军是好人,军纪严明,绝对不会滥杀无辜,更不允许侮1辱妇人。”   大将军?   花媒婆忙不迭问,“敢问小哥,你们大将军姓甚名谁?”   这小兵也没那么多顾忌,“姓李,单名一个木字。”   江舒涵脸上的笑容淡了点。   李木?咦?不是李起吗?   要知道李木一直以兄长马首是瞻,怎么可能会自己当大将军。难不成李起遭遇不测了?   还有一个,他们不是应该困在寿安县吗?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谷城?   这跟原身第二世的记忆不一样啊,他们提前了整整三个月到了江南。   难不成是她这只蝴蝶带来的效应?那李木会不会像他哥一样攻打沙江?   就在江舒涵愣神的时候,花媒婆一把抱住了她,又蹦又跳,“哎哟,江嫂子,我这去告诉大伙,咱们不用担心了。李将军是个好人。咱们有粮吃了。”   说完,她就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江舒涵看向那名士兵,久久没有说话。她想问李起的事情,但是又担心惹祸上身。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第二天一早,李木军队在谷城街头训练,无数百姓前去观看。   大伙有粮食吃,也有心情出来逛了。   “瞧瞧人家这军队,比张大胆带来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那些人一看就是花架子,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他们出来训过。怪不得败给李将军呢。”   “谁说不是呢。我们县城有这样的将军照着,将来再也不怕被人占了。”   百姓们看着李木军队一个个训练有素,心里升起了自豪。   江舒涵一伙人也在人群里。   突然她的胳膊被周氏拍了一下,“娘,你快看看,那个是不是卫异?”   江舒涵顺着周氏的视线看去。   卫异头发被高高束起,整个人散发冷峻气息,此时他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第二排。他前头是身披盔甲的李木。   从气质上来看,卫异比李木更像将军。但李木身上有文人气质,气质温和,脸上常年带笑,很容易让人对他心生好感。   当初在寿安,那些衙役一个个都想杀了他们。要不是因为卫异法外开恩,不忍心杀害无辜放了他们。   他们也不会活到现在。这会看到卫异,大家脸上都带了笑意,跳起来冲他挥手。   这会大家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卫异了。更不用担心他们会被卫异所连累。   身份真的是个好东西。   以前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卫异就是冒名顶替的叛军。他们这些跟叛军有所接触的人自然也没好果子吃。   但是现在皇帝没了,张大胆这个皇帝根本就不得民心,百姓们对他没好感,自然也不承认他。   所以卫异不再是乱臣贼子了。   这小片的人争相蹦着向卫异招手,卫异想不注意都难。他视线扫到江舒涵时,下意识想要寻找柳小丫的身影。   但他注定失望了,柳小丫被之前陈福那些兵弄怕了,今天根本没出来。   卫异有些失望,但还是冲他们点了下头。   “娘,你看卫将军向我们点头了呢。他还认识我们。”周氏相当激动。   乱世当中,什么人最可靠。当然是武力高强,能保护他们的人。   要是小妹能嫁给卫将军,他们一家再也没人敢欺负了。   江舒涵面露苦笑,没说话。别以为她没看到,卫异刚刚明显在人群里搜寻一圈,他想看谁,答案一目了然。   这群士兵走过,不少姑娘给他们扔花。卫异长相周正,自然也不例外。   周氏瞧着替小妹着急,“娘,你看那些姑娘都看上卫异了。咱们是不是该把小妹叫出来啊?”   江舒涵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你小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到底谁主江山,江舒涵还真不知道呢。   就比如刘邦和项羽。历史上,项羽是名副其实的好人,而刘邦呢?连亲子都可以舍弃的小人。可偏偏最后刘邦打败了项羽,建立了汉朝。   所以有时候登上皇位的,不一定是好人,更有可能是伪君子。   现在良国这么乱,到处都在起义,其中不乏比李木聪明,比李木有钱,比李木更会做人的将军。   她现在把柳小丫嫁给卫异,要是李木最后失败了。柳小丫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鼠目寸光。   周氏被婆婆警告似地瞪了一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提这事。   下午,李将军开始给大家发放口粮,必须一家子拿户籍前来领取,不允许代领。   哪怕是刚刚出生的婴儿,都得由父母抱着来领,谨防冒领这事发生。   各个年龄段的人,分到的口粮完全不同。   口粮发放完全按照年龄估算和身高。不是你说多少岁就多少岁。   领完粮食,师爷会按户发给你一份新的户籍资料。   这份资料官府有备档。   就是这份资料让江舒涵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   许是后世那些经验作祟,江舒涵觉得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拦着两个儿子,不让他们去领粮食,“我们女人孩子去领就行了。你们别去了。”   张氏心疼粮食,成年男子可以领五十斤粮食,多好的事啊。   她婆婆居然不让。   柳大郎也舍不得那粮食,“娘,你就让我二弟去吧。咱们家粮食本来就不够。你不让我去,咱们以后吃什么呀?”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大不了咱们买。反正之前咱们家分到一百多两银子。够咱们吃一阵子的。”   “娘,江南到处都在干旱,下半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粮店粮食已经翻了好几倍了。您那一百两银子恐怕真不够咱们一大家子生活的。”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大不了咱们就赁十亩地,肯定够你们吃的了。”   主要她空间里还有不少粮食,吃上三年都没问题。   柳大郎说不过他娘,求救般眼神看向二弟。   柳二郎哪敢跟亲娘犟嘴啊。之前就因为赌输二两银子的事,他娘三不五时就要拿出来呲他一回,他这会还心虚气短呢。   江舒涵见两个儿子没话说了,哼道,“给我老实待在家养伤,哪也不许去。”   江舒涵这一举动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花媒婆拉着江舒涵到背静处,“你这是干啥呀?便宜不占白不占,那是咱自家的粮食,咱们领回来,天经地义。”   江舒涵也说不好,“我就是觉得这事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心里总觉得不怎么踏实。你们再想想吧。”   她看向其他人。她表明了态度。大家愿意听她的,那就别去领,不听的话,以后出了啥事,也不能怪她。   大家对江舒涵还是相信的,要不然也不会跟着她留在谷城了。见她说得这么严重,大伙聚在一块想办法。   花媒婆信江舒涵,主要是江舒涵这人非常邪乎,运气特别好。既然她觉得这事有问题,可能还真有问题。   花媒婆想了想,“不如咱们看看能不能再买到粮食,咱们要是能买到,咱们就不去领。”   许是这一路看到太多的贪官,乍然间碰到李木这样的好官,大伙就不怎么信。而且之前李木还要杀了他们呢?   谁知道他会不会翻脸无情呢?   大伙之所以想领粮也是因为担心买不到粮食,听到花媒婆这么说,觉得先去粮店看看。   于是大伙拿着钱和麻袋到粮铺问。   粮铺掌柜齐齐摇头,“咱们这粮食已经没有了。还得再等些日子,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调过来。”   其实是调不过来的,整个江南,大部分地方都在闹灾,襄州没有闹灾。这边都没粮食,其他地方就更没有了。   大伙出了粮店,看着街道上欢天喜地抬粮食回家的百姓,一个个都犹豫了。   就在这时,有几个读书人打他们面前走过,“县衙门口张贴告示了,说是没有新户籍的百姓要当成黑户,要到城门口服苦役。”   大伙面面相觑,江舒涵眼急手快,拦住一个读书人,冲对方作了个揖,“这位小兄弟,你刚刚说县衙门口贴了告示,什么苦役?”   那读书人有点倨傲,轻飘飘看了江舒涵一眼,不怎么高兴回她,“是啊,县衙门口贴着呢。如果没有新户籍,逮到要服苦役的。”   大家面面相觑。   江舒涵心里的预感更强烈了。   为什么李木要迫切给大家办理新户籍呢?   一定有所图谋?   屠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嫂子?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不能让我儿子去服苦役啊。那不是人干的活。”   屠户说完,猎户跟在他后头附合,“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走一路看一路吧。反正大伙都这么干,咱们好歹有这么多人在一起,就算真有麻烦,咱们也能一起想办法。”   其他家也都是这个意思。   柳大郎见大家都去排队了,急道,“娘,咱们也去吧。”   张氏也跟在后头跺脚,“娘。”   周氏扯了下柳二郎的袖子,两人异口同声道,“娘,咱们去吧。”   江舒涵叹了口气,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个关于销售的故事。   说是一个好的服务员不是问顾客需要什么,而是问需要红茶还是绿茶?给顾客做一个选择范围。这样顾客就会下意识觉得自己只能在这两个里面选。从而丧失自己的自主权。   李木此举正是如此。   要么领粮食办新户籍,要么服苦役,是个人都知道选哪条。   可是就算她猜到李木有目的又怎样。她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没有户籍就是黑户,被抓到只能干苦役。除非她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谷城,可是外面更乱。逃出去就是个死。   而且要新户籍干什么事,她暂时还不知道,或许李木只是为了能更好管理属于他的城,才制定新户籍。   江舒涵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现在多想也无益。   这天下午,领完三袋粮食,大家兴致很高,吃了顿饱饭。   席间男人们讲起他们这一路的见闻,陈瞎子虽然眼睛瞎,嘴皮子却很溜,一段平平无奇的故事在他讲来都能生动活泼。   大伙听了直叫好。大家也不吝啬自己的掌声和欢呼。   这个夜晚算是为了庆祝他们终于获得短暂的平静。   吃完饭,大家各回各屋睡觉。 第26章   谷城来了李将军, 李家军军纪严明, 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大伙对他们心生好感。女人们终于可以重新上街了。   除了粮店暂时没有开门,瓜果蔬菜倒是时不时有贩子进城兜售。   即便如此, 大家依然愿意买, 毕竟粮食短缺, 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张氏一大早就被婆婆派出来买菜。   市面上的菜也都翻了五倍还多,他们现在只吃得起白菜萝卜,其他菜根本买不起。   这天早上, 张氏买了五颗白菜。倒不是她不想多买,而是天热, 菜容易烂掉。买这五颗白菜,加点粗粮,够他们吃两天的。   她背着麻袋出了菜市口,刚转身就听到一个摊贩正在叫卖, “白面喽, 细白面哟,雪白雪白的白面哟。一斤只要五十文喽。”   在安照的时候, 细面价格一斤要七八文。   到了这边, 一斤要六十多文,这小贩居然只要五十文。   想到家里的花儿, 最近也不知道咋回事吃得特别少,她知道花儿是不喜欢吃粗粮。   小孩子嗓子眼细,粗粮拉嗓子。许多家孩子的嗓子又红又肿, 但是没办法。他们只能吃这些。   张氏见花儿吃不下,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张氏站在摊前,看着这些白面馋得厉害,她想上前买些,又担心被婆母责备。   她犹豫不决,其他人却没有她这些顾虑,襄州以北在闹干旱,那边颗粒无收。虽然他们这儿没有闹旱灾,但是粮食都被陈福搜刮走了。   后来李将军分给他们一些,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挨到秋收。   现在这儿居然有细面卖,哪怕价格贵得很离谱,大家全围了过来。   “这细面好白啊?磨得好细啊。”   小贩踩在板车一头,盯着大伙,“哎,不许尝啊。一斤要五十文呢。本来就比别家便宜。你这一尝我得亏多少钱啊?”   大伙见贩子盯得太紧,生怕他不卖给自己,一个个点头,“行,我们不尝。你啥时候还来啊?我多要点。”   “你要多少斤啊?”   “五百斤,有吗?”   小贩点头,“我们只有这一千斤细面。我们家的粮食藏得比较隐秘,那些人没找到。这天也热了,要是生了虫子就得坏了。所以才拿出来卖。”   大伙一听这人只有一千斤,前头那个就要了五百,忙不迭叫道,“给我一百斤。”   “我也是,我也要一百斤。”   眼看着大家一百斤一百斤的买,张氏终于崩不住了,骂就骂吧,大不了她以后多干些活。   她给小贩讲价半天,对方咬死了五十文一斤,不肯便宜。   张氏赔着笑脸说了一通好话,最后小贩被她磨得实在没法了,终于发了一回善心,“我最多送你一两?”   一两就是五文钱,占到便宜的张氏笑了,“好,好。”   张氏背着这一百斤粮食和五颗白菜,有些吃力,背一段歇一会儿,歪歪扭扭回了家。   江舒涵见她这么晚才回来,“你这是买了啥啊?家里正等着炒菜呢。”   待看到她身后的麻袋,江舒涵愣了,“里面什么东西?”   张氏两手交握在一起,手心没一会儿就冒了汗,小声回道,“是细面。我在摊前买的。”   江舒涵眼睛都差点瞪圆了,“真的假的?居然还有细面卖?”   她知道张氏最近心情不好。因为花儿最近没什么食欲,每天吃得极少。但是张氏不知道,她几乎每隔一天就给花儿开一次小灶。吃的还是细面馒头。   花儿才一岁多,讲话不利索。江舒涵都是背着其他人偷偷喂给花儿吃的。   小孩子本来吃的就少,吃过馒头,自然就减了食欲。   可她也没办法跟张氏解释。粮店都没粮食,她这细面馒头从何而来?   张氏见婆婆没发火,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回实处,“不多,只有一千斤,连半柱香都没用,就全部卖完了。”   江舒涵心里也高兴,这下子她不用面对张氏这张苦瓜脸,也不用再心虚了,“那行,你给花儿煮碗面糊吃吧。”   张氏忙不迭应了。   在屋里做针线活的周氏听到两人说话声,腆着脸凑过来,“娘,也给我们吃一点吧。我们也好久没吃细面了。”   这馋样儿,居然跟侄女抢食吃,江舒涵白了她一眼,装作没听到扭头回屋了。   张氏也没搭理周氏,将粮袋小心翼翼背进屋里。   周氏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想越不忿。凭啥啊,买了细面应该大家一块吃才对。她也好久没吃细面了。   晌午,张氏和周氏一块做饭。   张氏舀出来的一碗白面随手搁在锅台,想着等锅开了,将面用冷水搅搅,再放进锅里。面糊糊就做好了。   可是周氏趁着张氏切咸菜的功夫,动作飞快抓了一小把细面塞进嘴里。不给她,她就偷吃。   “呸!呸!呸!”   周氏连呸三口,“这什么白面呐,怎么一点面香味都没有。反倒一股子土味儿?”   张氏听到动静回头,看着周氏手背不停抹嘴,“你怎么了?”   周氏瞪了她一眼,掐着腰,“还我怎么了?你买的什么白面呐?一点味儿都没有。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张氏不信,三两步走过来,用手指沾了一点白面,放嘴里尝尝,咦,好像真没有面味儿。   周氏见她一脸难以置信,拍着巴掌乐了,火也不烧了,冲出发灶房扯着嗓子喊,“娘,娘?你快来啊。”   院子里,柳大郎和柳二郎正在修补桌椅板凳。   江舒涵正在门前逗花儿,听到动静,翻了个白眼,“这一天天的,让她做点事,事儿可多了。”   柳小丫在旁边做针线,听到这话,也有些无语,“娘,兴许二嫂真有事呢。您就去瞧瞧吧?”   江舒涵抱着花儿刚要起身,周氏已经冲了出来,拍着大腿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娘,大嫂买的白面是假的。一点白面味儿都没有。”   柳大郎和柳二郎纷纷停下手头的活,齐齐看向周氏。   张氏端着碗从灶房出来,面色相当难看,“娘?”   江舒涵将花儿放下来,让她自己扶着椅子站着,看向两个儿媳,“到底怎么回事?”   柳大郎和柳二郎也走过来尝白面。   两人齐齐往地上吐,“呸呸呸!”   柳大郎不忍心责备娘子,柳二郎却没有这层顾虑,“这啥玩意啊?”拧眉看着张氏,“大嫂,你这在哪买的。多少钱买的?”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张氏想到自己买了一百斤假白面,身子都跟着颤了颤了,抖着嘴唇,闭了闭眼,小声道,“我在菜市口买的,一斤只要五十文,我就买了一百斤。”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她的老天爷啊,过了半辈子,头一回花这么多钱,居然还让人给骗了。她半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挣钱多难啊,尤其是现在,她男人这么个壮劳力到劳力市场都没人要。她一下子就给人骗了五千文。她怎么那么败家呢。   她哭得像死了爹娘一样,周氏原本还想趁机抖下威风,压压大嫂的气焰,这会子也说不出口了。   花儿看到亲娘哭得这样伤心,扶着墙,剩下的一段路连滚带爬窝到她怀里,小嘴也跟着一块嚎。   娘俩这么一哭,院子里的人全出来了。   “咋地啦?”   “出啥事啦?”   老少爷们齐声问。   可把周氏忙坏了。连说带比划,一通解释。   等江舒涵把那袋粮食拿出来,大伙全挤进去,一人抓一把,眼睛盯着手心看,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又放进嘴里尝。   好家伙,真的跟白面没什么区别,除了没有白面味儿。   “这比石灰细多了。”   石灰也是白的,但是远没有这么白,而且石灰有刺鼻的味道,这个完全没有。   “这到底是啥玩意啊?”众人都糊涂了。   大伙摇头不知。   江舒涵示意张氏别哭了,“哭也不顶事。想想怎么弥补吧?”   张氏搂着花儿,看向婆婆,打着嗝儿,“咋弥补啊?”   “你刚刚说菜市口的小贩卖了好几家?”   张氏点头,“是啊,都抢着买。一共有一千斤。”   江舒涵点了下头,把她怀里的花儿塞给柳大郎,“这东西肯定不是白面,止不定跟石灰差不多。要是吃进肚,说不定会死人。其他家要是吃进肚里,说不定会死人,咱们去告官,让官府的人查清楚,早点通知他们。”   这些人都是出身底层,不认识这东西。江舒涵认识。这是高岭土,在饥荒年代,许多人都是吃着这东西饱腹而活活胀死的。   张氏瞪圆眼睛,告官?   老百姓有句俗语,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她一个农妇去告官,不得再花银子吗?   张氏缩着脖子往后退,想了想,拽住江舒涵的胳膊,小声央求,“娘,你别去,进衙门告官要钱的。族长又不在。”   江舒涵点了她一下,“让你去就得了。出了人命,你心里过得去吗?”   张氏犹豫,可又一细想,又不是她让那些人吃的。再说了,谁知道吃这东西会死人呐?   婆婆瞎猜一通,就不怕县令打她们板子吗?   其他人也劝江舒涵,“外头这么乱,我估计县太爷不一定有功夫审案,你就别去费那个事啦。”   江舒涵摇了摇头,“总要试试。但求问心无愧。”   万一真的吃死了人,多可惜啊。   江舒涵如此坚持,张氏只好跟在婆母身后。   到了县衙,郭县令很快见了她们,得知买到假白面,郭县令只叮嘱两人,以后要小心谨慎,下回买粮食,最好尝一尝。   至于那几个骗子,他们会尽力抓的。   江舒涵见他敷衍自己,忙道,“大人,这假白面吃了会死人的。”   郭县令拍了下惊堂木,不耐烦道,“你怎么知道会死人?你又没吃过。”   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郭县令早就把两人撵出县衙了。   他都忙成啥样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报官,当他整天像她们一样没事吗?   江舒涵挠了挠头,要不然她直接说这是高岭土算了。这古代是叫这个名吧?要不是可咋整?   她还没开口,郭县令挥了挥手,“行啦,现在县衙门外有大批难民等着编户呢。我真没功夫调人手帮你们抓几个小贼,赶紧回去吧。”   说完,惊堂木一拍,杀威棒抖动起来,衙役们齐齐高喊,“退堂!”   张氏看了眼婆婆,她脸色相当不好,却又在下一秒,甩袖子离开,张氏赶紧跟了出去。   江舒涵出了大堂,停住脚,张氏险些撞上,“娘?咱们回家吧。”   江舒涵茫然四顾,她想救其他人,却发现自己根本救不了。这县令摆明了不管这几个百姓的死活。   “娘,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张氏见婆婆不理她,以为婆婆在生她的气,心里更加自责了。   要不是她贪便宜,婆婆也不会受这窝囊气了。   江舒涵侧头看了她一眼,“以后买粮食小心点。”   张氏‘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抬头,“娘,咱们回家吧?”   江舒涵点了点头,问她,“那几个骗子,你听口音是哪里人啊?”   张氏仔细回想了下,“反正不是咱们北方人。好像跟这边口音很接近。”   那就是南方人了。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如果就是附近县城,说不定以后还能再碰到。   江舒涵出了县衙门口,其他人齐齐凑过来问结果。   得知告官没用,大伙劝她认栽,钱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舒涵报官是为了抓骗子找回银钱,其实她真的只是想找到其他受害者,劝他们别吃那些高岭土而已。   江舒涵神色郁郁,柳二郎和周氏在边上一个劲儿说风凉话,责备大嫂浪费钱云云。   张氏脸色涨得通红,羞得不已,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江舒涵看着得理不饶人的老二两口子,扭头冲柳大郎道,“你明早和你媳妇一块去买菜,找那天买白面的人。告诉他们,那假白面不能吃。会死人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要是再遇到有人卖假白面,你们一定要回来告诉我。来不及的话,就先抓一个。”   柳大郎点了点头,柳二郎噗嗤一声笑了,“娘,那骗子有那么傻吗?骗一次还不够,还再来一次。”   柳大郎脸色不怎么好。江舒涵笑了,“你说得也有道理。不如明早你和你媳妇去其他菜市盯着。”   这古代的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外城又称为卫城,主要司职防御外敌及驻军营座。   内城是经济、司执及囤粮之地。   像以前老家,柳家就是住在外城之外。大片良田都是外城。要是遇到兵荒马乱,农民就会躲进山里。   像现在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就是外城,都是普通百姓住的地方。而内城都是有钱有势人住的地方。   整个谷城县外城很大,菜市起码有好几个。   老二两口子最是奸懒馋滑,担心他们不尽心,江舒涵又补充一句,“要是你们两人抓到骗子,娘奖励你们每人五十文钱。随你们怎么花。”   她想找到骗子。一是不想让他们再骗人。二是这高岭土可是好东西,烧瓷器缺不了它。要是她找到这些骗子,找到高岭土的所在之处,买下来,以后一家人的开销就有着落了。   柳二郎那双小眼睛闪着光,跟夜里的黄鼠狼有得一拼,拍大腿保证道,“妥了,娘,我们一定帮你把骗子抓住。”   “好,娘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江舒涵又叮嘱道,“如果城南没有,你就去城北看。一个一个菜市问,总能找到一个他们没去过的。然后在那边蹲守。”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五号上夹子,更新挪到23点哦。   推荐基友文《穿越之细水长流》作者:卉苗菁彩   职场女强穿越古代努力进城生活 第三卷 觅封侯   谢尚连中六元之后,红枣跟着进了京,成了京里罕有的大脚命妇,引来无数侧目。 第二卷 童养媳   红枣终于如愿进了城,就是进城的方式有些尴尬——她成了谢家的童养媳。从此她多出一双爹娘不算,还有了一个小丈夫谢尚。 第一卷 分家记   雉水县高庄村住着李高地一家人。李高地有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三个儿子。儿子们大了,李高地为了孙子的前途,决定分家。结果分家后,李高地忽然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三个儿子各自奔着自己的前程,呼啸而去。 第27章   从这天开始, 老二两口子就没人影了, 每天一早揣着几个干粮出去, 晚上才回来。   其他人看不到人,就问江舒涵, 得知两人去抓骗子了, 都觉得他们异想天开。骗子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吗?   大伙一致劝江舒涵别折腾俩孩子, “那骗子多精啊,哪是他们能抓住的呀。老嫂子,你就吃下这个亏吧。”   原身以前抠搜的形象太过深入人情, 无论江舒涵怎么解释都没用。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不解释了, “我就是见他们整天在家说风凉话烦他们了。撵他们出去试试。至少我耳根子清静了。”   大伙想到柳二郎和周氏那俩活宝,确实不能留在家里,倒也不再劝了,“你这主意不错。是该这样。”   听到这话的张氏和柳大郎一脸感动看着婆母(娘), 心想娘对他们真是太好了, 他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等其他人走了,江舒涵看向老大两口子, “你们找到那天跟你一块买白面的人了吗?”   张氏摇头, 又是羞愧又是自责,“娘, 我忘了那天都有哪些人跟我一块买白面了。”   她打小记性就不好,再加上她天天出去买菜,每天认识的人太多, 真记不住。   而每天去菜市口买菜的人太多。   一个个问,都把人家问烦了。甚至有好几回遇到脾气暴躁的,差点跟她动手。   江舒涵想了想,“你们可以趁着买菜的功夫,跟那些菜贩子讲,最好把事情夸张一点。说真的有人吃死了。”   柳大郎为人比较实诚,听到亲娘让他编排故事,直搓手,“这不太好吧?”   老实头撒谎才更容易让人相信,江舒涵摊了摊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流言有时候可以杀人,但有时候也能救人。得看怎么用了。”   柳大郎还在犹豫,张氏却咬牙答应了,“娘,我听您的。我明一早就去跟那些菜贩子说。”   “好。”   第二日一早,江舒涵带着花儿在院子里纳凉,花儿捧着一只小碗,正狼吞虎咽吃着鸡蛋羹。   她每天都会背着其他人给花儿蒸个鸡蛋羹吃。   这孩子真的太乖了,亲娘不在的时候,不哭不闹,非常安静。   吃饱了,一个人就在院子里玩。   院子里,其他家除了留个大人在家看着小孩子,几乎全都出去找活干。   就在这时,花媒婆颠颠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意,“哎哟,你咋没出去啊?”   江舒涵不解,“你乐啥呢?就像捡到钱一样。”   花媒婆努了努嘴,“我有啥好开心的。就是看到前头管事便宜买了几个下人。我替他们高兴呗。”   江舒涵被她逗笑了。   花媒婆从自己家搬了个小凳子出来,神神秘秘道,“哎哟,一个大活人连一两银都不到。只要每天给个馍馍就中。要不是现在买不到粮食,我都想领个小伙回来了。”   她边说边比划,“就这么高,十四岁的小伙子,前头买了好几个。说是家乡遭了灾。”   江舒涵有点好奇,“没有年龄大一点的?要壮劳力才好干活啊?”   花媒婆翻了个白眼,拍了下大腿,“你想啥好事呢。像那种小伙子还没入城,就被送到部队了。”   江舒涵奇了,“你咋知道的?”   花媒婆得意洋洋道,“我跟那些难民打听的呗。”她叹了口气,“到啥时候,年轻人才能有活头。像我们这些老婆子,卖身都没人要。”   刚才还兴奋呢,这会儿又多愁善感上了,江舒涵有点无语,嗔了她一眼,“你呀,命好着呢,卖啥身呀。竟说些胡话。”   花媒婆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今儿运气好,我几个儿子找到短工了,到人家地里拔草。这秧苗里面杂草可多了,每隔一段时间都得拔一次。”   原身是北方人,那边种的都是高梁小麦,没种过水稻。但江舒涵小时候种过稻子,虽然大部分都忘了,但拔草还是记得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老大两口子回来了。   花媒婆劝江舒涵,“明儿让你大儿子也去拔草吧。一天能得五文钱呢。能挣一点是一点儿。”   五文钱?居然连一颗白菜都买不到。这劳动力真够廉价的。   江舒涵很是嫌弃,柳大郎却是眼睛亮晶晶,凑过来问花媒婆,“花婶,大家找到活啦?”   “是啊,活不累,就到城郊拔草。这活让男人干都白瞎了。可惜呀,人家只要男人。”花媒婆拍着大腿,十分遗憾。她原想让几个儿媳妇也跟着一块去的。可惜人家不要女的。说女的干活不如男的干活有力气。   可把她气得够呛,拔草是啥力气活呀,男人女人不都一样干吗?可把他们给矫情的。   柳大郎心动了,“娘,我明儿也去吧。我们已经跟那些菜贩子说过了。”   张氏也十分渴望地看着婆婆,很希望她能答应。家里一直坐吃山空,整天闲在家也不是事啊。   江舒涵嘴角抽了抽,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行了,爱去不去,反正他们自己乐意干,她还能怎么说?   吃完饭,花媒婆非要拽江舒涵一块出去看热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瞧瞧热闹。这些难民有南有北,说不定咱们也能遇到几个青州那边来的老乡。”   就是这句话,让江舒涵没再拒绝。将花儿交给张氏,她就跟着花媒婆一块出来了。   花媒婆没夸张。   整个县城的确很热闹。尤其是内城门这片空地,许多人牙子站在台上吆喝。   这些流民没有新户籍,不能随意走动。   如果是来投奔亲戚,人牙子就会派人去通知他们的亲属来领人。给点跑腿费,再到衙门交钱,办理新户籍就成。   如果没有亲戚,那就看你有没有功名。   只要你有功名,哪怕是童生,都给你办新户籍。   如果没有功名,那就花大价钱办新户籍。这个价钱一般家庭出不起。   出不起钱的家庭,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入贱籍,站在台子上,任人牙子吆喝。   “走过路过的乡亲们停下来看一看啦,这是一家子,男的可以种地,女的可以织布,小孩可以给家里孩子当小厮。”   花媒婆碰了碰江舒涵的胳膊,“这一家子不错,一家子都能干活。”   江舒涵头一回看到买卖人,有点不适应。可是她又一细想,卖身总比吃人强,至少也是一条活路。   江舒涵转变心态,看向台上的人,仔细打量几眼,摇了摇头,“要是真不错,这男的年龄也不大,为啥不去当兵呢?”   这男的估计以前没有吃过苦,没什么力气干重活,所以军队才不要。   花媒婆想想也是。   江舒涵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你真想买人?”   花媒婆老脸都红了。她昨天就有这个想法。跟大儿子说了,没想到被大儿子一顿呲。说他们家就是泥腿子,总共也就一百多两银子。瞧着挺多,可是现在也买不到粮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呢。   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没有逃荒的时候,她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收丫鬟小子,起码得给五两银呢,那还是活契。这死契才要一两。多划算啊?   再一个,将来她老了,儿女嫌弃不肯近身伺候,可以使唤下人啊。使唤别人,她没有心理负担。   基于这两点考虑,花媒婆就想买个下人。   江舒涵笑了,“既然你想买就买呗。你才是一家之主,孩子们都得听你的。”   话虽如此,但花媒婆也知道自己能不能当这个家,靠的是儿子。如果儿子不孝,不肯管她,她就成不了当家人。   她想了想,怂恿江舒涵,“嫂子,要不然你也买一个。我跟你一块买,大郎他们就没得说了。”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江舒涵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但她一定是运气最好的。哪怕她家马车被抢,也能给大家带来好运。   反正她就是这么邪乎一人。   如果江舒涵愿意买,她儿子只会夸她。将来江舒涵吃肉,他们也能跟着喝汤。   江舒涵可不知道花媒婆的心思,她现在全部注意力都被看台上的人吸引。   “邢窑白瓷与越州窑青瓷都作为贡品向宫廷进贡,这一家四是邢窑白瓷的匠人。要价五十两。”   一般来说,一个人是一两银,一家四口,只会低于四两。但是这家却要价五十两。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不少人都听傻了,还以为人牙子喊错了。   可接下来人牙子又喊了一遍,这回大家听清了,确实是五十两没错。   花媒婆见江舒涵只顾着看台上的一家四口,待听到要五十两银子,她嘴巴张成一个O型,都快能塞鸭蛋了,“这也太黑心了吧?居然要价五十两。”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旁边江舒涵已经举了手,“这一家四口我要了。”   花媒婆还在呆愣中,江舒涵已经跨上台,冲那人牙子说了几句,对方迟疑一瞬,还是点头答应了。   然后花媒婆看见江舒涵背着大伙,小声问他们几个问题。   四人面面相觑,回答了一句什么,江舒涵这才笑容满面看向人牙子,问他怎么办手续。   花媒婆扒拉开人群,站在台下,跳起来冲江舒涵呼喊,“你傻啊,买他们一人都够买十个了。”   要她说,江舒涵这是被人骗了。一样的人,也没见他们比别人强壮,瘦得跟麻杆似的,别说打架了,就是弯腰干活都费劲。居然卖这么贵。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骗。   江舒涵示意她稍安勿躁,“没事。”   一手交钱,一手拿卖身契,而后领着四人下了台,花媒婆都跟着上火,“你呀你,你回家怎么跟你俩儿子说啊。前几天你那大儿媳才被别人骗了五两,你倒好,一下子花了五十两。”她挑剔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四个下人,“就这四人瘦成这样儿,连稍微重点的活都不能干。你买他们干啥呀?”   江舒涵没法跟她解释制作瓷器的匠人有多么牛。   别说花媒婆没见过瓷器,就连族长家都很少。族长家的瓷器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拿出来用。平时依旧有的是粗瓷大碗。   这粗瓷说是瓷,其实只是釉面黑陶碗。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就碎了。   质量差,釉面粗,胜在价钱便宜,家境贫寒都买的这种粗瓷大碗。   而瓷器,尤其是白瓷,价格翻了几十倍不说,也只有大户人家才会舍得买。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别着急,“他们是匠人,有大作用的。你别担心。”   花媒婆无语,她这都急得跟什么似的,人家可倒好,半点不放在心上。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28章   两人说话的功夫, 已经到了许家院外, 花媒婆见她直不愣登往里冲, 抽了抽嘴角。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啊?   她就这么把人带回家,还不得干架啊?虽然柳大郎和柳二郎都很孝顺, 但是现在日子这么难, 她这一下子就花掉五十两, 这不是败家这是什么。得亏她是长辈,要是小辈,柳大郎柳二郎非得把她打死不可。   花媒婆赶紧把人拉住, “我先进去帮你打探消息。你就这么带他们进去,我担心你俩再吵起来。”   花媒婆也是一片好意。现在钱多难挣啊。尤其是外面乱成那样。   江舒涵看向花媒婆, 瞧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别说她买这四人有大用,就算真没有大用,他们能把她咋地?   她才是当娘的,他们是儿子, 当老娘的还要听儿子的, 这不乱了套嘛。   江舒涵知道花媒婆性子软,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受气小媳妇。   她抬手打断她, “行啦,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不能惯着他们。我得让他们知道,我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人。”   说完, 也不理会花媒婆,招手让身后四人跟上。   花媒婆拍了下大腿,得了, 她一片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真是白费口舌。   话虽如此,她还是赶紧跟上去。想着待会儿吵架,她也好帮着拉架。   正如花媒婆猜想的那样,柳大郎和张氏看到江舒涵身后带来的四人,有点懵。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这四人是娘买回来的,只以为是许府管事让这几人在他们家搭火。毕竟他们家人口算是这些家里最少的。   直到江舒涵把四人身份介绍一遍,两人这才变了脸色。   柳大郎掏了掏耳朵,“娘?您再说一遍,我刚才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   张氏也跟着点头,“对,我好像也没听清。”   江舒涵无语,至于嘛,居然还怀疑起自己耳朵来了。   倒是柳小丫没有怀疑自己耳朵,她率先反应过来,“娘?您是不是被人骗了?”   前头掌柜买了好几个下人,她也去看过了。真的特别便宜。   她娘可倒好,比人家贵十倍还多。这不是被骗,是什么?   江舒涵身后的四人站在原地,十分局促。   江舒涵淡淡道,“没有被骗。我这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不是一直想学手艺吗?这四人就是有手艺的人。不比你们拜师划算?”   张氏身型晃了晃,所以说五十两真的花出去了?   柳大郎却是脸色大变,家里就那点钱,买粮食都不够吃,还买人回来。他娘这是傻了吗?   花媒婆担心柳大郎冲江舒涵发火,赶紧上前劝,“大郎啊,你娘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可不能跟你娘急赤白脸啊?”   这古代非常重视名声。父母状告子母一告一个准儿。但哪个父母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到大,是为了告他啊?   不都想让孩子孝顺吗?   像江舒涵一次花光家里这么多钱,出格的是把她揍一顿,那叫不孝。   但是言语上说几句,还真不能叫不孝。   再说外面都乱起来了,官府连骗子都不管,更也不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族长又在沙江,根本管不到他们。   别回头因为这五十两银子,母子之间再产生隔阂。那才是大问题。   花媒婆想得那叫一个深远,偏偏江舒涵不配合呀。   她觉得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五十两银子就相当于买了白瓷方子,多划算。   至于灾荒什么的,她也不怕,她空间里那么多粮食呢。   就算她不拿空间里的粮食,也可以买啊。离秋收也就两个多月,粮食很快就可以下来了。到那时,还怕没粮食可买吗?   江舒涵径直进了屋,神态非常自然,“行啦。不就花了五十两银子吗?你瞅瞅你急成这样。你说你要是有本事,我至于为你操心操肺的吗?”   她神态自若,好像她花的不是五十两银子而是五十文。   其他家听到动静也凑过来,看见她从容的样子,面面相觑,互相交头结耳讨论起来,“是五十两吧?我没听错吧?”   有人愣愣点头,“是啊,没听错。”   有一个媳妇子拍着巴掌,“哎呀,那……那婶子咋……”咋这么浪费呀?   柳大郎被亲娘训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明明是她花了这么多银子,咋还骂他没本事呢?   他从小到大老实勤恳,村里人谁不说他正干?咋逃荒出来,他娘这么看不上他呢?   柳大郎这边难过,张氏却是真的哭了。   她本来就是极节省的人,跟原身如出一辙。   头一回买白面被人坑了五两银子,这几天夜夜失眠,恨不得抽死自己。不用别人骂,她心里就能愧疚死。   她这钱还没找回来呢,婆婆这边也被人坑了。   更可气的是,婆婆被坑了,人家还不认错,反而骂他们没本事?   这上哪说理去?   张氏人老实,做不出骂婆婆的事儿,却再也崩不住坐地上哭了。   这两口子就像是哭诉不懂事的儿子一样,甚至他们还不如有个不懂事的儿子,至少他们可以打。   可现在他们能干什么?他们能打吗?那必须不能。那可是亲娘。   他们说一句,亲娘有十句等着。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柳大郎腹诽,他现在总算知道二弟两口子咋那么会掰扯瞎话了?这完全就是得了他娘的真传啊。   这两人在外面如丧考妣,其他人纷纷上前安慰他们。   屋里,江舒涵却是冲外头喊了一嗓子,“你们四人进来。”   王家四人一直低着头,任由院子里的人打量。   年前他们家乡被一伙难民抢了,他们主家带着他们一路吃树皮逃到了谷城。   到了谷城,主家的东西全部被抢,小少爷还发起了高烧。为了救儿子,主家把他们卖了。   五十两银子原先不过是一套瓷器的价格。更不用说他们会的是制瓷手艺。   可是没办法,县城的富户他们一个也见不着,只能被人牙子拉着人市去卖。   许是早上那些管事买了太多人,才叫江舒涵这个乡下婆子捡了便宜。   王家四人觉得这家人占了大便宜,可没想到这婆子的儿子觉得他们不值五十两。这可就有点看不起人了。   王家四人心里憋屈,可是又不敢跟主人呛声,只能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听到江舒涵叫他们,王家四人松了一口气,赶紧进了屋。   江舒涵从屋后挪出一个面袋子,示意王三喜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王三喜抓了一把。整天跟这打交道,他几乎是一上手,就摸出来了。就是高岭土。   “您这是打哪来的?”王三喜是真的震惊了。   他一直以为只有刑州才有高岭土的矿山呢。没想到谷城这边也有。   江舒涵心下稍安。虽然她一早认为这是高岭土,但也怕出现意外。   现在就等着把那几个骗子抓到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柳二郎风风火火的声音,“娘?娘?我抓到了。”   江舒涵抬眼望去,越过外头那些看热闹的族人,看到柳二郎和张氏正压着一个个头矮小的男子出现在院子里。   张氏挤开人群,四下环顾,想搜寻婆婆的身影。   还不等她发现,江舒涵已经从里面走出来,张氏迎上来,“娘?就是这人。我俩蹲了好几天,终于守到这伙骗子去城南菜市口骗人了。”   众人齐齐去看柳二郎手下的男子,他嘴里塞着破布,脸上被打得鼻青眼肿,整个人几乎像虾米一样躬着身子。   柳二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娘?四个骗子跑了三个,要不是我机灵,连这个都抓不到。您瞧瞧,他长得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啥好人。以前指不定干过多少坏事呢。咱们把他送到官府吧。省得他以后再骗人。”   柳二郎以为江舒涵只想出口恶气。刚刚来的路上,就想把这贼人压到县衙,还是张氏担心婆母没看到贼人,不肯给他们赏钱,才坚持把人带回来。   江舒涵上前,拔掉男子嘴里的破布。   粗布男子当即跪在地上,哐哐哐磕头,“求求你们,别送我去官府。我留下来给你们当牛做马。求求你们了。”   脑门已经磕破,动作却是不停。   他对自己这么狠也没办法。要是他们把他送到官府,在他脸上刻字,那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他家里没粮,爹娘还躺在炕上等他伺候。他不出来骗,全家都得饿死。   江舒涵静静看着他,这孩子瞧着才十六七岁,颧骨突出,面黄饥瘦,明明应该是手脚最灵活的年纪,却被老二给抓住了。看来他家境应该不怎么好,身子骨很差。   柳二郎一把揪住粗布男子的衣领,一巴掌打了过去,“放屁!你跪下来求我们,就能还我们银子吗?你那假白面差点把我侄女害死,你知不知道?”   他这边还没把人松开,张氏就已经冲了过来,一阵拳打脚踢,双手挠他脸,拽他头发,边打边骂,“我叫你骗我,我叫你骗我。你个黑心烂肺的。你怎么不去死!”   粗布男子任由两人撒气,一动不动,直到头破血流,鼻孔只有出的气,没有进了的气,那两人才松开。   花媒婆瞧着不忍心,把两人拉开,“行啦,再打,他就要被你们打死了。”   张氏拽着粗布男子的衣领嚎啕大哭,“你还我钱啊。你还我钱。”   粗布男子鼻子的血滴答滴答落到衣服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大姐,钱已经给我爹娘买药了。我也是没办法了。”   张氏听到钱没了,更加崩溃,拳头再次落到粗布男子身上。   粗布男子闭上了眼,被人打死,总比被脸上刻字,然后干活累死的强。   他静静等待对方的拳头给他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等来。   等他察觉出周围有点不对,缓缓睁开眼,就见一个老大娘蹲在他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如果你告诉我,你这假白面在哪挖的,我可以不把你送到官府。”   粗布男子愣一愣,他拼命睁大眼,想要看清江舒涵眼神。想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骗他?   可他眼皮又青又肿,根本睁不大,他闭了闭眼,所幸放弃,“为什么肯放了我?”   “那个假白面不能吃,有别的用处。如果用对地方,远比白面要值钱。”   高岭土能制出白瓷,一套好的瓷器能值几十两银子。   同等重量的白面远远值不了这个价钱。   粗布男子又是一呆,“真的假的?”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当然是真的。”江舒涵不耐烦起来,“你到底告不告诉我?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你告诉我那些假白面在哪挖到的,要么我把你送到县衙坐牢。你选吧。”   粗布男子能怎么选?他当然只能相信江舒涵,选择对他最有利的那一个。   江舒涵靠近粗布男子耳边,听他讲那假白面的地址。   讲完后,江舒涵点了点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只要签了卖身契,给我干十年活,我就放你归家。”   粗布男子松了一口气,江舒涵让王三喜把他带到屋里关起来。   其他人都听糊涂了,尤其是柳二郎,“娘?你是骗他的吧?那假白面有啥用啊?”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我说有用就有用。”   这古代人可真难沟通,哪怕她一再跟柳大郎和张氏讲,自己买下人有大用,可他们依旧嚎个不停,吵死了。所以她也就不解释了。反正在这个家,她是老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他人再不高兴也只能听着。   她从钱袋里取出一百文钱塞到他手里,柳二郎当即喜笑颜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故事因为要上夹子,所以长了一些。但是也没多少章啦。大家莫急,么么哒。 第29章   第二天一早, 江舒涵带着两个儿子, 周氏以及王家四口一块去了城外。   为了拉货, 他们还特地跟其他家借了板车,又向管事借了几样农具。   柳大郎及王家四口拉着板车。江舒涵在前面带路。   柳二郎不明白他娘要做什么, 凑到他娘身边磨她, “娘, 你告诉我呗,你到底想干啥?”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她之前买下人的时候, 柳二郎不在家,所以也就没听到她要高岭土是为了烧瓷, 倒也耐心解释了一句,“那个土可以烧出白瓷。到时候你俩跟着王家人学习烧瓷,也能养活自己。”   柳二郎倒不像柳大郎那样激动,事实上, 他一直想找个出力少, 赚钱多的活计。听到他娘这话,眼睛登时一亮, “真的?”   江舒涵点头。   柳二郎乐得一蹦三尺高, “娘,太好了。”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烧瓷有他大哥就行了。他呢?可以帮忙卖瓷器。到时候他们五五分成,以后他就吃香的喝辣的,自有好日子可过。   柳大郎见二弟这么高兴, 重重叹了口气。瓷器是那么好烧的吗?他咋不信呢?   一行人出了南城门,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找到粗布男子所说的大山。   “娘?这山挺大的,到底在哪啊?”柳二郎现在比江舒涵还要着急。他好像看到大把大把银子在他眼前飞过,就等着他去抓了。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指了指上面,“再往上走。”   一行人爬到半山腰,待看到有一棵树上扎着一块红布,江舒涵笑了,“就是这儿。”   这红布就是那伙人留下的记号。   柳二郎四下看了看,只有蝉鸣鸟叫的声音,“娘?那伙人会不会来啊?”   江舒涵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怕他们?”   她之前就问过粗布男子,他们一共是四个人卖假白面。已经抓到一个,剩下三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万一粗布男子撒谎,那也没关系,她有金手指,准保让他们束手就擒。   江舒涵按照红布往右拐,走了一片小树林,突然发现有一处山头,白1花1花一片。   江舒涵招手让王三喜去看看。   对方凑近,仔细看了看,“是高岭土没错。”   大伙齐齐凑近,这高岭土堆成一个小山似的,已经被那伙人挖了一小半。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只是这个小山,也太少了,“咱们大家四散看看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大家两两分开,开始寻找高岭土。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二郎眼睛尖率先发现了,喊了一嗓子,“娘?这儿有。”   几人转头往声音处走,很快找到柳二郎,发现他正在一处山坡上,“这片全是高岭土。”   大家聚过去,看到柳二郎脚下,被他扒开的地方,露出细腻的白色。不过里面有不少杂质。回去还得用筛子筛一下才好。   王三喜用树枝往下扒拉,“这下面都是高岭土。咱们不怕没土烧了。”   这山坡瞧着还挺大,应该够烧几百件瓷器了。   柳二郎兴致勃勃,浑身充满干劲。   几个人干了半个时辰就将带来的麻袋全部装满。男人们扛着麻袋下山,江舒涵拿着工具心情格外好。   柳二郎累得呼哧带喘,可这并不妨碍他大脑转悠,“娘?咱们住在人家家里,那院子那么小,不好盖窑吧?”   江舒涵点头,“当然盖不了。所以娘打算买个地皮。”   内城的地皮,以他们的身份买不起,但是外城地方宽敞,还是有机会的。   柳二郎半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咱家钱不够吧?”   他就算再不知事,也知道县城地皮很贵很贵。他家之前分到一百多两,被大嫂花掉五两,又被他娘买下人用了五十两,现在他娘手头撑死了七十两,这点钱别说买地皮了,连盖窑都成问题。   江舒涵笑而不语,“放心吧,娘有办法。”   她手头除了四个金锭还有方小姐给的一沓银票。   虽然现在粮店已经关了,但是钱庄的银票却一直可以兑换。   江舒涵之前没打算让这些银票重见天日,是因为她想等自己完成任务,将银票兑换成金子带回去。这钱是她自己赚的,拿回现代,她不亏心。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拿出来给其他人使用,哪怕是她的任务对象。   江舒涵运着高岭土进了城,没走多远,前头路就被人堵住了。   柳二郎跳下车挤进人群看热闹,江舒涵也跟着下了车。   前面有两伙人在打架,确切地说,是十几口壮劳力胖揍三个年青人。   一开始大家纷纷为那三人抱不平,生怕打出个好歹来。可等对方好言好语跟大家解释一通,大家不再上前了。   要他们说,这三人实在该打,就该下狠手打死。   一个个瞅着老实巴交,没想到心肠那么歹毒。居然卖假白面给人家,差点把人家小孩给害死了。不打他们打谁?   柳二郎和江舒涵听完前因后果,对视一眼,实在没想到另外三个骗子居然这么快就被抓住了。   就在大伙看得正热闹时,正在附近巡逻的衙役从对面挤了进来,制止他们再打人,如实交待犯案经过。   这十几人把事情经过简单详述一遍,这三人当即就被衙役戴上枷锁,押回衙门了。   柳二郎看向江舒涵,“娘,咱们要不要把那个骗子也报官?”   江舒涵抬头瞧了他一眼,“咱们之前说好了,他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就不将他送官。怎能言而无信呢。”   柳二郎歪了歪嘴,“可他确实骗了大嫂的银子啊?咱多亏啊。”   现在半大小伙只要一两银就能买到。那骗子可是骗了他们家五两,都够买五个人了。   那五两银算是过不去了,江舒涵抚了抚额,“没事,他给咱家当十年苦力,总能赚回来的。”   柳二郎心里虽有些不愿,但还是答应了。   回到许家别院,其他家看到江舒涵运回这么多车麻袋,纷纷问她打算做什么。   江舒涵示意大家稍安勿燥,叫了其他几家当事人到她家开会。   之间关在房间的粗布男子被带到外面看着。   房间里空出来,柳大郎和柳二郎一左一右坐在江舒涵旁边。   柳大郎旁边坐着花媒婆和她大儿子。   陈瞎子和他大儿子,屠户和他大儿子,猎户和他大儿子,铁匠和他大儿子拿着自家的板凳随便找了个旮旯坐着。   江舒涵清了清嗓子,“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说外面那高岭土的事情。对了,假白面是高岭土,那个可以烧瓷器。我买那四个下人就是这个用途。”   江舒涵话音落下,几家人都傻眼了。   花媒婆头一个问道,“不是,嫂子,你是打哪听说那土可以烧瓷器的啊?”   他们都是底层百姓还真不知道瓷器要用高岭土。再说他们也没买过白瓷啊,家里一直用的是粗瓷和釉面大缸。   要是族长和田大夫两人在,说不准还能说道几句。   江舒涵随口解释,“我在寿安的时候,伺候过几天方小姐,从她口中得知的。我瞧着那土挺像高岭土,所以才花高价把那四人领回来。”   大伙都被江舒涵的大胆给震惊到了。   只是听方小姐说几句,她就敢花这么多银子,这……   这还是那个抠抠嗖嗖过日子的嫂子吗?   “我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想不想一块搭火。”江舒涵笑了笑,“一是咱们都姓柳,有钱大家一起赚。二是我钱不够。买地皮,盖窑场,买煤炭需要不少钱。我手头银钱有限。”   她说得坦坦荡荡,其他人却犯起了嘀咕。   这跟以前不一样。之前江舒涵靠的是运气,失败了也没啥。   可这回呢?要是失败,他们损失的是大笔银子。   花媒婆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她一个妇道人家拿不了这么大的主。   在众人交头接耳讨论的时候,陈瞎子摸向怀里的龟甲卜,开始卜卦。   陈瞎子的大儿子信奉父亲的占卜之术,在旁边帮着看卦象。   算完后,陈瞎子久久不语,低低一叹,“你这生意虽好,我家却无法跟着分一杯羹。最多只能出到四十两。见谅见谅!”   江舒涵瞧着他的龟甲卜,真的假的?居然就这么决定了?   其他人听到陈瞎子的决定,立刻追问,“那我呢?你也帮我家算算吧?”   江舒涵之前梦境,让大家信服她,没想到她现在说这么严肃的事情,大家不仔细听,反而一心向陈瞎子占卜?   这太匪夷所思了?   她总觉得这些人太信卜卦不是一件好事。很容易被坑,瞧瞧这些人不是被她坑到了襄州吗?得亏她没有歪心思,要是她起了歹心,这些人恐怕被她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呢。   她这边正胡思乱想间,陈瞎子那边却已经给各家算好了卦。   花媒婆家最多可以出到四十两,猎户家,铁匠家和屠户家只能出到十两。   虽然不知道这银两从何算起,但江舒涵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把这赚钱法子说出来跟大伙说一声,其实只是想让大家记她一份情。以后他们家有事,大伙也能帮一帮。   现在银钱出得少,她自个儿就赚得多,也挺好。   江舒涵让柳二郎把各家掏的钱记下来。   这个记是口记,毕竟这里头没一个识字。就算想用笔记,也不会写。   江舒涵为此有了急迫感,“你以后要是想当管事,那就得会识字。不识字,以后你怎么给大伙发钱?”   柳二郎听着亲娘的话很在理,“那我跟人家学。”   他这些天在外面蹲守骗子,跟一个专门替人代写书信的书生认识,请对方吃点东西,估计对方很乐意教他。   江舒涵没想到柳二郎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跟他以往偷奸耍滑的作派反差太大,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柳二郎坦坦荡荡任她打量,一副他要做个听话的好儿子的形象。江舒涵顿时放下了心,“行。一定要好好学。”   接下来,她到县衙买地皮。江舒涵要的这片区域没什么人,地段也算宽敞。三亩地花了她四十九两银子。   之所以买这么大,是因为烧窑的时候,会产生大量浓烟,最好和住处隔一段距离。   买完地皮,江舒涵又买了一批青砖。   因为流民增多,需要盖安置所,谷城的砖卖得特别快,不仅是县衙需要,还有百姓担心流民半夜闯进家中,纷纷买砖加高围墙。   得亏江舒涵要的砖瓦比较多,是个大定单,场主特别优待,特地给她优先,要不然还不知道排到何年何月呢?   买完砖瓦,江舒涵又到煤场买焦炭。   这会天气正热着,焦炭价格还没起来。江舒涵担心接下来天气转冷,硬是要了十几车。   柳大郎和柳二郎见亲娘一车车往地皮上拉货。   担心东西被人偷,哥俩带着王家四人夜里守在边上看着。   白天女人们看着东西,男人们去郊外山上伐木。   这些无主的山,树木都是可以随意砍伐的。这年代也没有保护环境那一套。尤其是南方,树林太多,好多林子都有瘴气,不能随意进入。   东西买齐,江舒涵头一件事是先给自己盖房子。   总住在许家,多有不便。人呐,到啥时候都得有自己的窝。   城里有几条巷子是棚子搭建的,里面有不少流民,柳二郎在外面喊了一嗓子,不少流民前来报名。   一排排青砖瓦房,上百个劳动力齐上阵,不到一个月就盖好了。速度之快,着实令人惊讶。   盖完房子,江舒涵一伙人火速搬了家。   这个窑场是属于大家的,所以这些房子也都是按照市场价租给大家。然后到年底分红。   其他几家得知要钱,也都没有意见。   至少这房子住得宽敞,一大家子不需要挤在一起。更不用天天睡在地上。而且到了年底,他们还有分红,等于左手倒右手,跟免费没什么区别。   有了家,大家开始往屋里添置东西。   比如桌椅板凳,床,柜子,锅碗瓢盆等等。   一段时间下来,各家都收拾得似模似样。   大家也不再忙着去挣钱,而是先忙起了窑厂。   江舒涵让王家四人盖窑,她自己带着签了十年卖身契的周石,两个儿子儿媳天天上山运高岭土。   一开始她想把山头买下,但是考虑到手头钱要省着点花,再加上这座山很大,但高岭土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买下来不划算。最终还是决定直接将土运到窑厂那边。   左右无主山的土随便挖,也没人会管。   其他家得知此事,也跟着他们一块进山帮忙。   江舒涵便按照每天八文钱的工钱发给大伙。 第30章   江舒涵这边还没把窑盖好, 县城又发生一件大事。   这天清晨, 他们拖着板车经过县衙门口, 看到不少百姓聚集在那儿看告示。   这些百姓神情激动,显然是有大事发生。他们心里一个咯噔, 赶紧凑上前打听。而后齐齐炸开了锅。   现在天气不冷不热, 流民逐步被县令收容。李木开始对内征兵。   他之所以会再次征兵, 是因为张大胆失去后援,却没有掉转枪头攻打李木,而是一鼓作气拿下了夔州。   进城后, 张大胆头一件事就是屠城,全城百姓没留下一个活口。   因为他这一举动, 惹得民怨沸腾,各个诸侯王纷纷表示要挥师南下讨伐他。   但这些人还没到夔州就因为各种原因被迫中止。   张大胆为了替部下报仇,意图在霜冻之前,重新攻占襄州, 夺回属于自己的城池。   所以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粮草。   李木一早就让探子盯着张大胆, 自然也得知对方意图。如果他想战胜张大胆,他这边就必须出一倍半的兵力, 但他之前招来的流民体质太差, 身子骨亏损太多,短时间内根本养不回来, 更不用说参加高强度训练了。   他就把主意打到谷城这些早先逃过来的难民身上。   这些人经过好几个月的休整,身体早就养回来了。而且这里面有不少身体素质都不错的青壮年。   所以也就有了征兵启示这一出,李木这一举措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其实仔细想想, 他其实应该一早就想到要征兵,要不然也不会强制大家办理新户籍,不承认旧户籍的存在了。   柳氏族人不得不佩服江舒涵料事之准。但江舒涵却宁愿自己从未这么准过。   想必各个城门已经关闭了,他们就算想往外逃也不可能了。   大伙只好拉着板车回了窑厂,女人们见他们去而复返,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纷纷围了上来。   而后柳家上上下下再次乱成一团。   无论张氏和周氏平时怎么不对付,此时两人却统一了战线,齐齐跪到柳小丫面前。   柳小丫吓得花容失色,从位子上跳起来,险险避开,“大嫂,二嫂,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小丫不明白,江舒涵心里却是门儿清,一巴掌拍到桌上,狠狠瞪了两个儿媳一眼,“干啥呢?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逼小丫,这是成心想让我少活几年是吧?”   这话就差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俩不孝了。   张氏不如周氏脸皮厚,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她也不想的,可是她真的不能看着相公上战场。   打战啊,说书先生说过,一将终成万骨枯。她不需要相公建功立业,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守在她们娘俩身边就好。   周氏跟张氏想得一样,抓着江舒涵的衣角,低声央求,“娘?您为二郎考虑考虑吧?小丫这么大了,她迟早得嫁人。那卫将军现在好歹是个将军了,对小丫不错,而且他对咱们家也有恩,小丫许给他,既是找到好归宿又能救二郎,哪儿不好了?”   柳小丫这才明白两个嫂子的意图,小脸憋得通红。   江舒涵沉着一张脸,看了眼默不作声的两个儿子,正要发火,突然外头挤进来一群人。   花媒婆看了眼正在抹泪的张氏和周氏,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老嫂子,你别生俩孩子的气。她们呀,也是为了自己的男人。虽然有私心,但也是人之常情。”她看了眼头埋到胸口的小丫,“就算小丫心里恐怕也想两个哥哥能活着。”   江舒涵脸色稍霁,看向其他人,“你们这是?”   屠户看了眼柳小丫,很快收回视线,“我们刚刚得知消息。孩子嫁啥人,有你这个当娘的来决定,咱们不掺和,我的意思咱们跟卫将军好歹认识。不知能不能求他见个面,看看能不能用银子抵名额。”   打仗除了比双方军队的实力还包括粮草,张大胆是个无所不用其及的人。李木好歹有点仁义道德,这些东西会束缚他。所以他筹集粮草也会束手束脚,比张大胆要难。   江舒涵面色好了许多,“行啊,我跟你们走一趟。要是真能成,是咱们的运气。”要是不成,他们也只能认命。   乱世里,躲得了这次,还能躲得了下次吗?   几家人面面相觑,都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大家默默起身,江舒涵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柳小丫在她即将出去之前喊了她一声,“娘,要是真能救到两个哥哥,我不介意的。”   说完,她脑袋别向一边,眼底有泪花闪动。   她对卫异应该也有情窦初开的喜欢,但更多的是彷徨。   在这乱世,卫异能不能活下来尚且是未知数。她其实何尝不是在赌。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娘心里有数。”   柳大郎和柳二郎看着小妹羞愧难当,最终还是柳大郎憋出一句话,“娘,我都听您的。”   上战场就上吧,总不能让小妹毁了吧?   柳二郎见大哥都表态了,也点头附和,“我也听您的。”   江舒涵心里有了点安慰。面对战事,柳大郎和柳二郎心生胆怯,想要活命很正常。但是挣扎过后能说出这句话,可见两人心里也是有柳小丫这个妹妹的。到底是亲兄妹,感情就是比嫂子要深。   江舒涵看了眼张氏和周氏,瞪了两人一眼,“你俩别自作聪明,那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想他们死。”   张氏和周氏被婆婆训,臊得脸通红,头快埋到脖梗了。   直到江舒涵出了院门,两人也没敢抬头看柳小丫,想来她们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不地道。   话说卫异这边,自打进了谷城,就一直待在军营训练。   战事看起来好像是最近的事。但训练从来不是临阵磨枪,为了迎接这场战役,卫异作为将军与士兵们同吃同睡,把军营当成自己的家,一刻不得闲。   江舒涵一路问到军营,却被军营门口的守门士兵给拦住了,“军营站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赶紧退后!”   这声疾言厉色吓得其他人下意识后退几步。   江舒涵身子跟着抖了抖,身子却慢了半拍,根本没往后退,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那两名守门士兵刚要发火,江舒涵老脸笑成一朵花,“两位将军,我想求见卫异将军。我俩是老乡。”   守门士兵一愣,很快又打量她几眼,“老乡?”   “对!我们都是寿安那边来的。你可以进去通禀一声,只要跟他说我姓柳,他一准知道。我们有要事想见卫将军,请两位小哥帮帮忙。”说完,江舒涵冲两人拱手作揖,姿态放得很低。   守门士兵将信将疑,可听她的口音确实是北方人。   如果这人真是卫将军的老乡,回头卫将军知道这事,以他的暴脾气,还不得把他们揍死。   想想卫将军训练人时的冷酷无情,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个守门士兵用胳膊碰了对方一下,“你去看看吧。别回头真的耽误了卫将军的事。”   那守门士兵怕担责,也没废话,当即跑进里面汇报去了。   训练场,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在练习摔跤。   卫异一身劲装在人群里穿梭,时不时停下来指点,偶尔还会给士兵做示范。   守门士兵到的时候,没发现卫异的身影,撞着胆子上前寻问卫异副将徐统,对方向人群里随手一指。   守门士兵找了一圈,才找到人,他跑过去,卫异刚好结束手上的动作,示意那几个士兵按照刚刚他教的练。   眼见几个士兵动作标准,他赞许地点了下头。   守门士兵赶紧上前汇报。   听到有个老大娘姓柳,卫异刚开始还有点懵,自打他到了谷城,他每天除了训练,根本没时间认识什么人。   军营重地更是少有女人,更不用说什么老大娘?   他挥了挥手,刚想说自己不认识,突然他想起上回带着士兵在街道上跑操时看到柳小丫的娘。   亲娘都活着,闺女应该也活着吧?   卫异不是没想过去找柳小丫,一来他太忙,二来他心里也没谱,担心对方已经定了亲嫁了人,他贸然找上门,对她影响不好。   从开春到现在这段时间卫异反思了许多。   一开始卫异杀县令只是为了报仇,可是好日子过久了,人也会变。遇到柳小丫,看到她的眼泪,他想起了妹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变成了跟那狗县令一样的人。   后来他逃出寿安,经历太多惨事,才找回原来的自己。   他希望柳小丫能一直安安稳稳活着,哪怕不是嫁给他。   没想到他没去,对方竟找上了门。   想到江舒涵似乎挺排斥他,现在却主动找上门,多半是柳家人出了事,更有甚是柳小丫被人欺负了。   卫异越想越急躁,跑步出了队伍,示意徐统好好训练。他径直往军营门口方向奔。守门士兵见卫异这么着急,拍着胸口一脸庆幸。   徐统看见卫异跑得这么急,微微有些惊讶,心念一转,招了个小兵示意对方跟在卫异后头,看看卫异要见什么人。小兵领命而去。   卫异来得很快,一阵风似地冲到柳家人面前。   其他人有些局促,江舒涵轻声咳了咳,“我……我来找你,是想问问征兵。”   卫异愣了愣,原来不是他们来找他,跟柳小丫无关。   他心下有点复杂,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点失落,他很快缓了缓神色,“我只管训练不管征兵。李将军最忌讳越俎代庖,我真的没办法帮你们。”   见大家脸色都变了,卫异语气放缓,“其实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现在外面这么乱,如果我们这些男子汉不加入战斗,如何保护后方的百姓呢?”   江舒涵点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有没有出钱免兵役呢?你们打仗应该也缺钱吧?两全其美不是挺好?”   卫异认真想了想,用钱免兵役,倒也合情合理,“我帮你们问问。不管消息是好是坏,我都会上门通知你们。对了,你们现在住哪儿?”   江舒涵把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告诉了他。卫异记在心里,很快又跑走了。   回去的路上,屠户有点担心,“这事能成吗?我怎么觉得很悬呢?”   “听天由命吧。”江舒涵摊了摊手。   其他人看着江舒涵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江舒涵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故作不知。   她不知道原身到这地步会如何选,但江舒涵绝不会做出拿女儿婚事当筹码的事情。   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大家战战兢兢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下午,一家人正在院子里砍柴,卫异独自找上门。   柳家这院子收拾得不错。堆积如山的柴禾,小山一样的高岭土,上面铺着麦草。落叶扫成一堆。   孩子在院子里疯玩,男人在后头盖窑,女人们坐在廊檐底下纳鞋底,好一副悠闲自得的农家小院。   卫异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安静的画面,心都跟着暖了。   柳小丫牵着花儿,正在耐心教花儿走路,待看到有人在看她,眯眼看去。   卫异静静看着她,她没有梳妇人头,她没嫁人,卫异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容有点傻。要是他底下士兵看到,很难想像他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冷面将军。   其他人闻讯赶来,将卫异团团围住,“卫将军,是不是有消息了?”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齐齐围过来,很快卫异的身影消失在柳小丫的视野里。   卫异踮起脚尖,想要越过人群寻找柳小丫,却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卫异微微有些失落,冲其他人笑,“是啊,有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6 11:37:56~2020-05-07 11:5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star 5瓶;娃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硕大的堂屋, 卫异被众人推到上座, 江舒涵坐到他旁边, 众人纷纷找位置坐下,而后眼巴巴盯着他看。   一双双渴盼的眼神让卫异瞧着心热, 他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李将军已经答应了。可以用银子顶替兵役。”   众人搓着手激动得不行。   屠户攥着双手盯着卫异, 几乎是在他活落,就跟着问道,“一人需要多少银子?”   他们家一共五个儿子, 除了小儿子不符合条件,另四个都要入伍。   要是银子很多, 他们家可掏不起,那……   屠户不敢往下想,只希望银子能少点儿。   屠户这边问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盯着卫异看。   卫异动了动手指, “三十两一人。”   众人炸开了锅。三十两一人?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他们家总共才分到一百四十两银子,除了买粮食和购置东西花掉十两, 以及建窑的十两, 还剩下一百二十两。   给四个儿子交完银子,他们手头一文钱没有。   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离秋收还有一个多月呢, 粮价一直居高不下。   屠户家尚且如此,其他家就更是如此了。   而江舒涵却直直盯着陈瞎子。   这瞎子卜卦水平可以啊。交完建窑的钱,剩下的银子都得给儿子交兵役, 手头一文不剩。跟他算的分毫不差。   江舒涵以前觉得算命都是骗人的,但她这次是真的有点信了。想想穿越都有可能,算命准一点,不是小儿科吗?   历史人物中就有许多算命很准的,什么李纯风,袁天罡,吕后她父亲,都是算命高手。   江舒涵在这边感慨万千,其他人远没有江舒涵这么好的兴致,尤其是柳大郎和柳二郎。   其他家好歹还有银子为儿子抵兵役。可他们家呢?银子都被娘花完了。别说三十两,他们家现在连三两都没有。   柳大郎和柳二郎一屁股坐到地上,齐齐抹泪痛哭。这下好了,他们真的要上战场了。兴许连命都要丢了。   江舒涵抚了抚额,这俩傻儿子真是够了,她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行啦,别哭了。大男人哭唧唧像什么样子,丢人不丢人!”   柳二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亲娘那黑得跟锅底有一拼的脸,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柳大郎缩着脖子起身,可怜兮兮凑到江舒涵身后。   江舒涵没搭理两人,扭头看向卫异,“让你见笑了。”   卫异摇头,“没事。”   江舒涵还要留卫异说话,示意其他人先回去。   等人都走了,江舒涵向卫异拱手,“多谢你之前偷偷塞给我银子,可算帮了我们大忙。”   卫异哪敢让长辈给他行礼,赶紧扶她起来,“婶子太客气了。我也是于心不忍。”   江舒涵点头。比起之前,卫异现在的态度好了许多。有点面对丈母娘的样子了。   柳二郎在边上插话,“卫将军,你能不能再借我们点银子?我……”   他不敢提妹妹嫁给卫异,免了兵役的事情。不仅是他娘不让,他自己也不忍心。士兵上战场有生命危险,卫异这个将军危险更甚。所以他就想厚着脸皮借点钱。   他们家有瓷窑,等瓷器烧出来,一准能卖钱。到那时,他就还卫异,加倍还都行。   江舒涵黑了脸,“出去!”   这话异常严厉,远非平时那样和善,柳二郎当即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还想再说几句,柳大郎却跳过来,捂着他的嘴,将人硬生生拖出去了。   这两人走了,江舒涵走到门前,冲院子里喊了一嗓子,“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做几个硬菜。咱们留卫将军在家吃饭。”   张氏和周氏也不知从哪个疙瘩蹿出来,冲这边‘嗳’了一声。   堂屋里,只剩下卫异和江舒涵。   重新坐下后,卫异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婶子,我知道你们缺钱。这银子先借你们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吧。”   江舒涵摆了摆手,“这不行。”她从袖子里掏出十两银子,“这银子还你。我家这俩傻儿子不清楚家底。其实我们家不缺银子。”   其实她可以顺势收了卫异的钱,这样她就不用解释她银子的来历了。可是不行,要是柳小丫真的嫁给卫异,她现在借卫异钱,就等同于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以后柳小丫还能直起腰板吗?所以她不能借。   卫异愣了愣,直到江舒涵从掏出一张银票,他才真的确信对方真的有钱。   不过这十两银子,他却怎么都不肯要,“之前在寿安的时候,我们收了你们那么多牛车和粮食,这十两银子根本不够。”   想到这里,他将银票重新递了过去,“这些银票,您收下吧,就当是我们将军还你们的牛车和粮食的钱。您别嫌少。”   粮食肯定是还不了的,粮店根本不卖粮,他也弄不到,而他个人的份例也分不到这么多粮食。只能用银子抵。   江舒涵接过银票,她不相信李木会还给他们银子。那李家两兄弟不是啥好人。   一开始她以为李木比李起好点儿。可自打征兵消息一出,她才发现自己天真了。能在乱世称王称霸,能是啥良善人?   不过这钱,她拿着不亏心。他们的粮食,牛车,一应生活用品全被李家军扣在寿安了。   最可气的是,李家军差点把他们活埋。   一想到之前在鬼门关走过那一遭,江舒涵就一阵后怕。   将银票揣回怀里,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想向你打听点事儿。”   卫异愣了愣,“婶子请说。”   “你们怎么会从寿安到这边来呢?”   卫异简单把事情讲了一遍。当江舒涵得知李起中了鼠疫而死,她明显愣了一下。   这么说方小姐真的把李起杀死了?   原身第二世死的时候,李起还活得好好的呢。反倒是李木早早就没了命。没了李木这个智囊团,李起早早称了帝,比张大胆还要早,李将军很快成为众矢之的,被各方势力打压。但是他底下猛将众多,直到原身死前,李起都还顽强存在着。   这一世,因为她这只蝴蝶告诉了方小姐事实真相,李起被她这只蝴蝶震飞了。李木侥幸活了下来。因为他是个读书人,本身比李起聪慧,用的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政策,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往下走。   这两个兄弟行事做风完全不同,但要说最后谁能胜利,江舒涵更倾向于李木。   历朝历代的皇帝无疑都是伪君子。李木就非常有这个潜质。不过其他诸侯王实力也不容小觑,李木到底能不能一统天下,还是个未知数。   江舒涵眼神闪烁了下,又很快若无其事地问起其他人,“对了,我之前照顾的方小姐,她来了吗?”   卫异不知道江舒涵是间接害死李起的凶手,只当她是好奇问起前雇主,当下摇了摇头,“她得了鼠疫,传给了李起大哥,你们走的那晚,她就上吊自杀了。”   虽然江舒涵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她死了,江舒涵心里还是很难过。   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正是二八年华,生得花容月貌,本该嫁一个良人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一朝家变,父亲兄弟接连惨死,万念俱灰,只想到玉石俱焚这一法子。真是可怜。   江舒涵叹了会儿气,好半天才岔开话题,“你们走前青州府怎么样了?”   卫异面色很难看,“很不好。我们走的时候,青州府来了个钦差,每到一个县城就四处派兵搜索,发现有人当即射杀。然后将尸体全部焚烧。青州府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这点跟原身的记忆对上了,但江舒涵再次听到,还是为那些枉死的人难过。   卫异是在这边吃了晚饭才走的。   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的柳小丫,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到他要走了,心里有些失落,轻轻拉开帘子一角。   正要转身离去的卫异,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侧头看去,两人目光交汇,柳小丫脸色唰得红了,忍着羞涩轻轻将帘子放下。   卫异忍不住低低一笑。也不枉费他特地跟大将军告假,特地来这一趟,虽然没说上话,好歹见了两面。   她比以前长得更好了,皮肤也白了许多,眼睛也比以前要亮。想起她之前跪在地上哭,卫异心想,她还是笑起来更好看。眼睛就像一汪秋水,望着他的时候,他心都跟着软了。   卫异刚走,江舒涵就召集大伙,先把卫异给的一千两分给大伙。这些银票足够他们抵扣各家男人。   大伙齐齐松了一口气。   接着,江舒涵又一五一十将青州府那边发生的事告诉大伙。   听到钦差屠城,花媒婆当即就嚎哭起来,“我就说嘛。我去城门口那么多回,为啥一次也没碰到青州来的流民,原来……”   虽然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里惦记她已经出嫁的女儿。来前,她特地让儿子跑过去通知他们。可是亲家不信,不肯舍弃家业跟他们逃荒。   她的女儿呀。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拽着女儿跟她一块跑的。   花媒婆大儿子已经哭了,“娘!我大姐二姐死得好冤枉。”   两人的哭声很快引起其他人的共鸣。   谁家没有亲戚?谁能没有娘家?   就连柳大郎和柳二郎都跟着难过。来前他们还特地通知大伯一家,可大伯就是不听。   听到青州府都死绝了,想必大伯一家也多半丧命了。   男人,女人,孩子哭成一团。   江舒涵做不到感同身受,让柳大郎去买点纸钱,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咱们知道这消息有点晚,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头,有没有再饿着。”   如果真有神啊鬼啊,她希望这些纸钱能帮助他们。   其他家也停止哭泣,争相拿银子买纸钱。虽然他们也是过今天没明天,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漆黑如墨的夜晚,天空中点缀着无数颗小星星,一眨一眨的,就像一颗颗小眼睛,闪烁着朦胧的光晕。   夜色伴着清凉的风,轻轻吹打树枝,树叶沙沙作响,令人心旷神怡。   柳家窑厂,这一排院子,每家门前都有男人女人孩子围成一个圈,中间一个火盆不停往里填纸钱,火舌卷动着纸钱,飞快将其吞噬。   “大伯,都怪我不好,要是我当时坚持拉着你们就好了。”   哪怕这个大伯没怎么照拂过他们一家,现在阴阳相隔,柳二郎不再记仇,只想让对方在那头能过得好一点,“我多给你们一家烧纸钱,您一定要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别再出事了。”   “对,对。”   其他家也是差不多情况。亲人离世,平添了几分忧伤。也越发珍惜现在的家人。   第二天,县衙门口张贴出告示,可以用银子抵兵役。   告示一出,江舒涵这伙人就去上交了银子。衙役会按照他们的新户籍,查看他们的当兵名额,然后给他们一人一个福牌,上面印着免兵役字样。   拿到这福牌,大伙才松了一口气。   告示贴了没两天,官府开始挨家挨户上门搜人。   如果有人成心躲起来,衙役就会直接把他的家人逮走。年龄大的卖身,要是年轻姑娘,脸蛋再长得好点儿,极有可能会卖到妓院。   只要稍微有点责任心的男人都不敢逃走。   一个月征兵工作彻底结束。   江舒涵很快注意到,街头巷尾少了许多流民。甚至普通百姓中也险少有青壮男子。   看来大多数人家根本出不起三十两银子,到最后也只能服兵役。   就在卫异紧锣密鼓训练新兵时,江舒涵这边的窑场终于建成。   王家四人开始制作瓷器。柳大郎跟在王家人后头一块学制瓷,学得很认真。   柳二郎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啥都想看,啥都学得不深。   还没等王家人的瓷器制成,张大胆带着两万士兵到了襄州城下。   李木连夜派卫异带着之前训练好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前去御敌。   前方战事如何,江舒涵不太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全部都集中在瓷器上面。   这天下午,柳二郎捧着托盘,一路乐癫癫回了前院。   江舒涵正在陪花儿玩,听到动静,抬头看他。院里其他人听到动静,也纷纷抬头,“咋地啦?风风火火,好像被狗撵似的。”   柳二郎凑到江舒涵面前,托盘上放着的正是刚刚烧好的瓷碗。雪白透亮,没有一点杂质。   “这是白瓷?”江舒涵有些难以置信。这年代的瓷器居然一点花纹都没有吗?   “娘,我们成功啦。”柳二郎心情很好。他日盼夜盼,终于成功了。   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摩拳擦掌,“接下来,你们就看我的吧,我一定能给它卖出高价。”   他之前就已经去瓷器店打听过了。   因为刑州那边干旱,许多窑场都停了。那边的瓷器运不过来,他们这边的瓷器店都断货了。   他这边烧出新瓷器,一定能卖出去。   价钱肯定比不上刑州白瓷,但是多少也是一项收入啊。   大伙围着瓷碗打转儿,“还真的烧出来了。瞧着这瓷多滑溜啊,瞧瞧这颜色多好看啊。”   “这得不少钱吧?”   “应该是!”   大伙看着江舒涵,就像看着星星。她也太会赚钱了。   不过大伙也没有嫉妒,毕竟他们各家也投了钱,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能分到点。   江舒涵拿起瓷碗,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下面居然有几颗小点点,“这个有瑕疵啊。不行。”   大伙看向那瓷碗底部,只有几颗针尖大小的黑点,又因为是在底部,根本不影响美观。   “这就不错啦。又不是在里面,嫂子,你别要求太高了。”花媒婆劝道。   江舒涵抚了抚额,她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这可是卖给大户人家的瓷器。本来他们就没什么名气,这会再有点瑕疵,你还怎么跟人家谈价格?   江舒涵直接将瓷器往旁边一摔,瓷碗立刻四分五裂,看向柳二郎,“如果有瑕疵,一定要摔碎。不要觉得辛辛苦苦弄出来就舍不得摔。”   随着这声脆响,张氏心疼得一抽一抽地,“娘,这好好的碗,您怎么就给脆了呀?我们自家用也好啊?”   “我们家里不是有碗吗?”江舒涵翻了个白眼,“而且我们要用,就得用最好的。以后客人要是来咱家,发现咱们在用瑕疵品,肯定会影响我们窑厂的名声。”   柳二郎不像大哥大嫂那样小气,当即点头应了,“娘,我听您的。”   众人看着好端端一个瓷器就这么碎了,心都跟着颤了颤。   不过大伙什么没说。这瓷器生意要不是她带着大伙,他们不一定能有分红。怎么经营还是听她的吧。   因为江舒涵这一精益求精,一个两百件瓷器直到八天后才烧出来。   这边烧制成功,柳二郎就马不停蹄去推销。   因为他们家的窑是新窑,没什么名气,瓷器店掌柜给的价格并不高。但是柳二郎算过,这个两百件瓷器他们至少有三倍利润。   柳家也是赶巧了。因为谷城县有个大户人家的老太爷去世,需要一批瓷器陪葬。外头的瓷器运不来,只能找本地瓷器。可是本地瓷器好的根本没有多少。   尤其是大件的,几乎很少有存货。   以前瓷器店倒是有,但是之前各家店都被张大胆那些兵上门捣乱过,瓷器毁了不少。   只剩下些小件的,偶尔有大户人家上门采买。可是当陪葬,用这些小件的,就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柳二郎就捡了便宜。接了个大单子。   仅仅这一个单子,他们就能赚五十两银子。   这个单子对他们太重要了。为了防止有人拿瑕疵品充数,江舒涵几乎天天在窑厂盯着。间或跟王家人讨教制瓷。   经他们解说,江舒涵才知道,这时候的瓷器并不都是白瓷。   比如与邢窑白瓷齐名的越窑青瓷就是青翠莹润,世人也将这两样瓷器称为“南青北白”。   但是青花瓷,他们从未听过。   一个月后,交完瓷器,顺利拿到尾款的柳二郎,在亲娘的授意下,几乎将银子全部买了粮食。   今年秋天,全国各地没再干旱,但各地**不断。   进入腊月,土地结了冻,为期两个月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卫异亲自将张大胆斩首。张大胆的残余部落或死或逃,卫异也没派兵追,只将张大胆的头带回谷城交差。   经此一役,卫异的名声一炮而起,整个襄州就连黄口小儿都知道他武艺过人,有胆有谋,是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   而众人口中的卫异此时却拎着一对活雁登上了柳家大门。   他此次是为提亲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瓷器中所说的件,并不是数量单位,而是大小。件数越大,代表这个瓷器越大。文中说的两百件瓷器,大概就类似咸菜坛子那么大。   感谢在2020-05-07 11:57:31~2020-05-07 18:0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毛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古代男方向女方提亲, 活雁是最好的提亲礼物。可大雁太过难得, 一般人家都是用白鹅替代。   不过这些人不包括卫异, 他本身箭法极高。射两只大雁不在话下。   当院里人看到卫异提着活雁,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微笑, 就连柳小丫都羞红了脸。   江舒涵没理会其他人, 请卫异进了屋, 柳大郎和柳二郎也跟在后头进了屋,一左一右站在江舒涵两旁。   卫异请来的媒人很喜庆,比花媒婆还能说会道, “哎哟,柳姐姐, 你家闺女可是有福啦。我们卫将军可是打败了张大胆的大英雄。您闺女要是嫁给他,那绝对错不了。”   江舒涵笑着不接话,给媒人递了赏钱,然后招手让张氏带媒人去吃酒。   媒人被江舒涵这番作派弄懵了, 下意识看向卫异, 直到他点了下头,媒人这才跟着张氏出去。   等外人都走了, 江舒涵才开门见山向卫异道, “你是英雄没错,但刀剑无眼, 如果我把女儿许给你,回头你在战场上伤了胳膊。那岂不是要我女儿操持家务?”   她没有直接说战死,已经很委婉了。主要她也担心自己乌鸦嘴, 回头卫异再真的出了事,那她还不得自责死。   卫异肯帮他们向李木求情,她就记这份情。不愿意跟他撕破脸。   卫异脸色登时变了。   他很想替自己辩解,说自己武功很好,绝对不会出事。可是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是将军不假,但是战场上,将军就是活靶子,敌军哪怕是个小兵都想取他的项上人头。他没法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我女儿今年才十五,我想再多留她两年。你若对小丫有诚意,不妨等李将军登上金殿再来求娶我女儿。”   柳二郎见亲娘放过卫异这么好的女婿,下意识扯了下他袖子。   江舒涵拂开他的手,看向卫异,声音放柔,“希望你能明白一个当娘的心。如果你不是将军,以你的聪明能干,我很放心将女儿嫁给你。可是现在不行。”   卫异明白江婶子的顾虑,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却没法怪江婶子。她是因为爱护自己的女儿,担心女儿守寡,所以才不忍心将女儿嫁给他。   他早早就没了父母,与妹妹相依为命,现在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有这么个为她打算的母亲,他心里只有高兴,哪还敢生气。   卫异就这么一声不吭带着媒婆走了。   而一直躲在屋里羞涩的柳小丫在听到她娘和卫异的对话,心里很失落。   晚上,江舒涵到柳小丫房间,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柳小丫拽着亲娘的胳膊,“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他帮了我们家这么大忙……”   要不是卫异帮忙,两个哥哥势必要上战场。搞不好,还得生离死别。她心里感激卫异。   江舒涵抬手打断她,“欠他的人情由娘来还,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自责。如果你执意忤逆我非要嫁给他,那才是伤娘的心。”   柳小丫久久没有说话。她娘待她有多好,她自然知晓。   只是她也是真的喜欢卫异。至于她是何时喜欢的卫异,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左右为难,江舒涵拍拍她肩膀,“好好睡吧。我只是让这门婚事晚两年,又没说不同意。好事多磨,你现在年龄太小,也不适宜生孩子。”   柳小丫心放了一半,随后小脸羞得通红。生……生孩子?   这一年年底,各家都分到了银子。虽然不多,却有一个好开头,大伙都有了期盼。   新年过后就是春暖花开。   襄州比安照暖和,路边的野花早早盛开。   经过一冬天的训练,士兵们已经初见成效,李木派卫异率军两万挥师江陵府。   江陵府自良国建国以来就是楚王的封地。良国最后一个皇帝被张大胆杀死后,楚王就以良国王叔自居,定国号“良”,年号“楚武”。   而远在成都府的吴王也很快响应,国号依旧是“良”,年号“吴仁”。   因为要区别两个良国,所以大家习惯称江陵府的良国为楚良,称成都府的良国为吴良。   江舒涵得知此事,心里暗道,终于来了。   就是这一年,原身的儿子战死了。   她没有办法阻止战争,只希望战争可以早点结束,有个开国皇帝早日一统天下,百姓方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她的愿望实现得很快。远比原身记忆里更快。   卫异只花了半年时间,就战胜了楚良。   楚王在王宫自刎而死,卫异押解楚王的妃嫔子女以及臣子家眷到了襄州。   李木对楚王之子没有手下留情,全部斩杀。而妃嫔及女儿全部没入教坊司。   楚良的臣子及家眷,男的全部贬为苦役,女的交由人贩子卖给底下百姓,银钱全部充作军费。   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烤着大地,高温使得人心生烦闷,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憋闷感。   江舒涵没有去瓷窑那边,而是坐在堂屋摇着蒲扇听柳二郎汇报上个月账目。   就在这时,柳大郎从外面闯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屠户等人。   进来后,屠户把所有孩子全部撵出去,而后让大儿子在外头守着。   江舒涵见他神色凝重,“你怎么了?”   屠户脾气直,藏不住话,“我刚刚在外头看到柳文了。”   江舒涵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柳文是族长的大儿子。   江舒涵在心里回忆,江陵府兵败时间比第二世提前了一个多月。   屠户见她沉默,以为她不信,不由急道,“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为了让大家信他,他还拉着柳大郎的胳膊,“大郎也看到了,我俩拉瓷器进内城,刚好看到的。”   柳大郎点头,“是啊,确实是他。”   花媒婆当即就信了,“那族长呢?柳武呢?柳新呢?”   屠户摇头,“我没看到他们。”他重重叹了口气,“肯定过得不好。”   这古代讲究连坐,柳文是犯人,族长作为他的家人肯定也跑不了。   猎户又问,“那咱们呢?要是别人知道咱跟柳文是一族的,会不会也把我们抓起来?”   这话倒是提醒江舒涵了,这古代不仅仅只是一家连坐,而整个九族都连座。   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人得道,鸡犬生天”这句俗语呢。   江舒涵打量大家,在座的这些人好像只有她家是出了五服以及陈瞎子家是外来户,其他家好像跟族长家都没出五服。   “咱们有新户籍,又不是楚良那边的人。应该不会吧?”花媒婆吓得脸色铁青,很快替自己辩解。   “我觉得应该也是。”江舒涵敲了敲桌子,“咱们当务之急不是自己吓自己,而是看看能不能找到族长。他毕竟跟咱们一个姓。能帮的咱们一定要帮。”   大家倒是没什么意见。   但是出去打听消息,除了陈瞎子家同意,其他家却不敢去。生怕连累到自己。   江舒涵也没勉强,让柳二郎借着做生意去打听。   柳二郎总在外面跑,还真认识不少人。很快就从瓷器掌柜口中得知所有从江陵府押解过来的犯人都被贬成贱籍,再过三日犯人将会押送到东市公开叫卖。   柳二郎立刻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江舒涵。   没几天时间了,江舒涵立刻召集大家商量,“族长毕竟是跟咱们一个村子的,咱们得想办法把他们一家赎回来。”   大家没什么意见,不过赎人是要花钱的。江舒涵叫大家来肯定不只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一消息。   屠户头一个举手,“年前我们家分到了五两银子。散会我就拿给你。”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会拿钱。   江舒涵笑了,看向柳二郎,“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从过年到现在已经半年了,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光接大户人家的陪葬器皿,他们就赚了两百多两。   柳二郎掏出账本,“刚砍了松木,现在有一百七十三两。”   之前他们烧窑用的都是煤炭,不过王家人告诉他们,用松木烧出来的瓷器会更好。所以过完年,他们就招了不少人到山上砍松木。   花媒婆眼睛亮了,“足够了。”   现在流民这么多,人命根本不值钱。也就是江舒涵买的这四个人因为会烧瓷,所以才能卖这么贵。   族长一家也就是识字会读书,撑死了和王家这四人一个价,再贵就没人肯买了。   江舒涵想着,钱要是不够,到时候她再添点,便也没再纠结这个,她看向其他人道,“等我们买人赎回来了,肯定还得安置他们。”   屠户,猎户和铁匠三人举手,“我们给他搭房子。上回盖房子还剩下点砖瓦,应该能盖一间。先将就着住,如果赎回人还剩下银子,咱们再给他们接着盖。”   铁匠也还补充,“我给他们打个铁锅,刀和剪子。”   过完年,铁匠就拿到官府文书,开始重操旧业。现在他带着几个儿子开了个铁匠铺。生意还算红火。   虽然这些天大伙担心族长落难,会连累到自家,但是力所能及的小事,大家还是愿意帮忙的。   江舒涵笑了,“行。”   花媒婆举手,“我们家负责做些被褥啥的。”   陈瞎子发话,“我几个儿子能打点桌椅板凳啥的。手艺不咋地,但也将就着用。先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再说。”   江舒涵看了眼两个儿子,笑道,“我家孩子没一样拿得出手。到时候缺了啥,我们给掏钱买。”   花媒婆头一个响应,“你这才是大气。我们啥本事都没有。比不了你们家。”   其他人也纷纷恭维江舒涵。   就冲她能带领大家致富,每年给大家分银子,大伙就愿意听她的。   三日眨眼即过,一大早江舒涵就带着两个儿子以及陈瞎子的几个儿子,拉了两辆板车在东市外面的巷子里等候。   东市向来是最热闹的。买卖人口,招工,找活都到东市。   江舒涵一行人早早就占据了有利位置。   只要看到族长一家人,他们立刻举手将人买下。   人牙子带着一伙犯人上台,这些犯人从江陵府押过来,路上吃不好,睡不好,形容憔悴,哪怕上台前特地洗过手脸,但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是骗不了人的。   这些犯人要价极低,甚至还比不过流民。即使要价很低,依旧没人买。   江舒涵有些奇怪,柳二郎在她耳边解释,“这些人手上没有茧子,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还不如买那些流民呢。至少那些人能干活。”   江舒涵叹了口气。   两人说话功夫,有人脸上长着横肉的管事上台挑人。   这人一看就凶巴巴的,挑人时目光好像勾子。被他看过的人,一个个吓得直往后缩。   柳二郎小声道,“这人是怡红院管事。专门挑漂亮姑娘。他也在咱们窑里定过货。不差钱。”   江舒涵好半天没缓过神。果然!柳二郎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稍有姿色的姑娘被他挑中了。   人牙子冲那管事伸出两根手指,那管事点了下头。   “到那种腌臜之地,卖身价可以多两成。但是一般良家姑娘不允许卖到青楼,被查到人牙子会倒大霉。但是不包括犯人家属。”   犯官家眷一般不会沦落到青楼,而是直接没入教坊司,通俗讲就是官妓。   青楼里的□□被卖进青楼前大部分也都是贱籍。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有不少无良人贩子拐卖良家女子卖进青楼。   进了青楼,一辈子都出不来。自然也就无法告官。只能自认倒霉。   眼下世道这么乱,人牙子为了自身安全,不敢铤而走险接收人贩子拐来的女子,所以只肯将这些犯人卖进青楼。   江舒涵瞧着这些姑娘很可怜,心有不忍。   柳二郎瞧见,担心他娘乱发善心,“娘,这些姑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你就算替她们赎身,咱们也养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她们了。”   江舒涵愣神的功夫,那管事已经将女子全都挑走了。   接下来,都是男人。   这些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奴仆,那种从骨子里就透出来的奴性是流民们所没有的。   江舒涵对这些人没兴趣,很快移开目光。她踮起脚尖,勾头看向后头,“怎么还没来啊?”   柳二郎忙道,“前面都是身体健壮的奴仆,这些人好卖。后头才是一家子的。不怎么好卖。就放后头了。”   说话的功夫又上来一排人,柳大郎瞧见来人,下意识拍了下他娘的胳膊。   江舒涵抬头,愣住了。他?他怎么也被卖了?   江舒涵下意识举手。   田大夫是大夫,属于会手艺的那种。这种人在人才市场也是很吃香的。要价自然也高,一口价十两银子。   江舒涵交钱。   田大夫脸上受了擦伤,嘴唇起了一圈燎泡,眼睛肿成一条缝。听到自己被人买了,拼命想睁开眼。   待柳大郎扶住他,田大夫没认出柳大郎,直到他看到江舒涵,才终于回神,“你……你?”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好半天才回神,“是你买的我?”   江舒涵点头,“是我。”她有些好奇,“你怎么会被卖呢?”   田大夫跟柳文八竿子打不着,柳文出事,也连累不到他啊。   田大夫摇了摇头,“真是时也命也。”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儿,江舒涵让柳大郎先带田大夫回去。   接下来,江舒涵又买到了族长,柳武,柳新,可惜没有柳文。   族长病奄奄的,刚才几乎是被人牙子用鞭子赶出来的。   江舒涵交钱的时候,他头重脚轻,人差点从台上栽下来,要不是柳二郎眼急手快将人扶住。他这一下非死即伤。   那人牙子见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儿,生怕这单生意飞了,鞭子又要挥到他身上,江舒涵给拦住了,“我都要付钱了,他是我的人了,你再打不合适吧?”   人牙子听她肯要,脸上笑成一朵花,“那当然没问题。”   说着,生怕她反悔,立刻伸手要银子。   买到柳武,江舒涵才从他口中得知,“我大哥是犯官,不允许买卖。”   江舒涵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咱们先回去吧。以后我再想想办法。”   柳武只当她在安慰他,脚步蹒跚跟着大伙走。   江舒涵这才注意到柳武居然是赤着脚的。被他踩过的地方隐隐有一团褐色的血迹。   脚底板都破了吧?这得多疼啊?   江舒涵不敢让他走了,叫陈瞎子的大儿子背着他。   这三个人中唯有柳新好一点。脚上还有一双草鞋。这草鞋是他自己编的。这孩子每次从县城回来都会跟村里孩子一块玩,一来二去,也就学会怎么编草鞋了 。   从江陵府到襄州这一路,柳新因为年龄小,被关到同龄孩子住的地方。   柳武一直跟族长关在一块,为了照顾年老的父亲,柳武几乎扶着族长往前走。族长脚上的鞋磨破了,他就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父亲穿。自己的脚倒是受了伤。   江舒涵瞧着族长面色潮红,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当即命柳大郎去请郎中。   到了家,柳大郎将族长安置到床上,田大夫跟他一块并排躺着。   许从人想要挤进来看看情况,江舒涵让他们先出去。   大夫来了,给两人诊脉,田大夫病得轻一点,开几副药,再养几天,注意休息应该就能好了。   族长病得很严重,一来他本身年纪大,身体不如田大夫好,二来他是犯官家属,带病修城墙。身子骨给熬坏了。   “这药里有人参,他这病除了人参续命,已经毫无办法。你们用吗?”   众人齐齐看向江舒涵。   柳武和柳新齐齐跪到江舒涵面前,虽然两人没有开口,但眼里的乞求让人没法不动容。   “治好要多少银子?”古代人参都是野生的,价钱自然比现代贵不少。她不确定自己的银子够不够。   大夫叹了口气,“估计得要一百两。”   一百两?大家齐齐瞪眼睛。   这四人赎身总共才花了十五两。族长的病就要一百两。这也太黑心了吧?   江舒涵却是松了一口气,“治。救人救到底。”   大家也没有意见。   柳武和柳新双目赤红,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两人齐齐给江舒涵磕了个头,“谢谢大娘。”   江舒涵扶两人起来,“你们别谢我一人,这钱是大家一起掏的。咱们是一个村子的。救你们是应该的。”   花媒婆点头,“是啊,别谢来谢去了。你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啊。”   逃荒那一路上,除了江舒涵,几乎都是族长掏的钱。他们记着呢。   柳新此时的心就像冰块被温暖的阳光抚慰慢慢化成一汪水。   就是在此刻,他心里烙下‘好人是有好报’这几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18点,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7 18:04:47~2020-05-08 12: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 5瓶;娃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在族长和田大夫养病期间, 柳新和柳武除了照顾病人, 就是帮着瓷窑干活。   江舒涵瞧着柳武走路还不怎么舒畅, 就让他先歇息,等养好了病再忙活也不迟。   哪知柳武执意不肯, “我闲不下来。不让我干活, 我浑身难受。”   江舒涵斜睨了柳二郎一眼, 这个儿子是能躲就躲,这做人的差别咋那么大呢。   柳二郎察觉出亲娘的视线,腆着脸冲江舒涵笑。   江舒涵移开目光, 从身上掏出卖身契,“你要是真的闲不住, 不如跟二郎一块去官府销户籍吧。我们也不知道这东西咋弄。你以前在县衙干过,应该知道咋弄吧?”   柳武接过卖身契,冲江舒涵千恩万谢,“大娘, 这钱我们哥俩一定会还你们的。包括我爹的医药费。”   他知道要不是婶子因缘际会得了这个瓷窑, 其他家根本舍不得替他们赎身。他会一辈子记她这份情。   江舒涵也没拒绝,“好!”   消完户籍, 江舒涵就让柳新和柳武到瓷窑帮忙。   柳武身手不错, 有他带队,要是遇到不开眼的, 也能多一份保证。   至于柳新识字,可以帮柳二郎记账。   这两人一来,省了柳二郎不少事儿。   江舒涵还让柳新教柳二郎识字。   之前她让柳二郎记账, 他可倒好用图当记号。   比如屠户家,他直接画一只猪代替。然后分多少钱,银子就画个银元宝,铜钱就画一个圆中间一个方孔。多少两银子就画多少个银元宝,多少个铜钱就画多少个铜板。   画完后,他还觉得自己挺聪明,一目了然,就是小孩子看,都能看得懂。   江舒涵简直一言难尽。偏又没办法,之前他认识的那个秀才被征兵征走了,他自然只能想法子替代。   此刻有机会,她当然要让他学了。   柳二郎性子懒散,学了几天,发现认字太难了,闹着不肯学,江舒涵就以革职作威胁。这小子吓怕了,老老实实跟着柳新学字。   三日过后,田大夫病有了起色,人也精神多了。   大伙这才知道田大夫之所以被卖,完全就是殃及池鱼。   原来那天城破,田大夫刚好到县衙给柳文夫人诊病。然后他就被当成同谋一块抓了。   田大夫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愁眉苦脸连连叹气,“我几个儿子还在沙江呢。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田大夫突然被抓,他几个儿子找不到人帮忙。自打在江陵府押解那日,他就再也没见过儿子。   江舒涵也能理解,“沙江那边现在已归李将军辖下,我待会儿就让人送信。叫他们过来。”   田大夫冲大家拱手,“多谢你们。这回要是没有你们帮忙,我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没想到之前一路逃荒,竟为他结下一个善缘。心里也越发感激。   众人连连宽慰他,让他好好歇息,不要胡思乱想云云。   又过几日,田大夫可以下地,昏迷不醒的族长终于醒来了。   他醒来头一件事就是问二儿子,“你大哥呢?他怎么样了?”   柳武摇头,“我去牢房探过监。大哥看起来不错。”   族长久久不语。坐牢能有多好。   他声音还很干涩,嘴巴也惨白得厉害,“你大嫂呢?”   柳武面色暗淡,低着头,跪在床头,不肯看族长的眼睛,“爹,大嫂,她自尽了。”   柳文夫人是名门闺秀,自小学的是三从四得,哪肯入教坊司那种腌臜之地。城门被破,柳文被抓,柳文夫人就吞金自尽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不说族长一家三口,就说田大夫听到后,都跟着一块难过。   多好的女子啊,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这么死了?   江舒涵得知族长已经醒了,特地带着东西过来看望。   族长看到她,自是一翻感谢。   江舒涵瞧他这一病,似乎连精神气都被抽走了,只能安慰他好生休息,“也许有一天柳文就给放出来呢。”   这话完全就是宽慰。   事实上,柳文这种情况就属于古人常说的十大“遇赦不赦”之一的谋反。   楚良已经败了,除非吴良登基,看在同姓王爷的份上,还有可能对柳文法外开恩。   但是吴良是李木的对手吗?   江舒涵还真不能保证。   吴良比楚良要难对付,一是成都府山多,易守难攻,天然占有优势。李木想要灭掉吴良远比楚良要难得多。   二是吴王是个比李木还要聪慧的人。   自打皇帝死在张大胆之手,吴王一改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悠闲姿态,变得雷厉风行。   先是以贪赃枉法罪名杀掉成都府知府,飞快接管成都府庶务。   后是征召天下,只要流民回来,他免掉他们之前所有税务,归还他们的田地,而且减税三成,不再征收任何苛捐杂税。   因为这一举措,不少流民都回去了。成都府的良田有人种了,士兵也有了。   族长多聪慧的一个人呐,很快明白江舒涵的善意,冲她道谢,便也没再说什么。   卫异从江陵府回来没几天,很快又率兵攻打其他地方的叛军。   他这一走就是三年。   虽然江舒涵没能见到卫异,但他骁勇善战的名声响彻整片大地。   襄州城街头巷尾没有一人不知道他的名头。   就连柳家人提起卫异脸上都露出钦佩之情。   英雄,无论什么时候都让人钦佩。   就连柳武和柳新恨卫异,都没办法否认卫异出色的领兵能力。   这一年,柳小丫二十了。   这个年纪再不说婆家,就要成老姑娘了。   这三年时间,随着李木地盘越来越大,不少外地商人也来这边进货。柳家瓷窑生意越来越好。   接触的人多了,前来柳家向柳小丫提亲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江舒涵有心为柳小丫挑个家境好的。   这天晚上,江舒涵在屋里盘算女婿人选,柳小丫敲门进来。   江舒涵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晚来找她,示意她坐下,“有事啊?”   柳小丫掐着手指,“娘?我二哥二嫂说你想给我许亲?”   这最后两个字声音很轻,江舒涵根本没听清。   可她脸上染起的那抹红晕让江舒涵连蒙带猜想到了,“是啊。你也不小了。”   柳小丫急了,“娘?你……你不是说?”   江舒涵拧眉,“怎么了?”   柳小丫见亲娘一脸无辜,忍着羞涩问道,“您不是将我许给卫大哥了吗?”   江舒涵挑眉?卫大哥?叫得这么亲密?   这两人私下里有过接触?   江舒涵仔细回想,不应该啊,卫异一直在外领兵打仗,两人哪有时间接触。而柳小丫根本不识字,鸿雁传书都没可能。   江舒涵抚了抚额,“你想嫁给他?为什么?”   她问得相当直接。本来她就是现代人,不会古人含蓄的那套说法。   柳小丫倒是没有察觉出母亲的异样,只是她绞着手指,低下头,耳朵尖都红了,心口隐隐发烫,“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江舒涵哑然。这小姑娘居然崇拜军人?   好吧,其实也挺容易理解。乱世之中,英雄远比书生要吃香。更何况卫异身手还那么好,一看就可以保护别人。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把你许给他。可是他也没来提亲啊。我总不能主动把你塞给他吧?”   柳小丫咬着唇,“您不是让他打完仗,等天下平定再来提亲吗?”   江舒涵一点都没有失信的自觉,“我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他这仗打得也太慢了。这都三年半了,还有一半没有收复。等他收复完,起码得再等三年。到那时,你就二十三了。你……”   柳小丫飞快道,“我愿意等他。”   江舒涵挑了挑眉,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是个情种。居然仅凭几面之缘就要等他。   江舒涵收了笑容,声音微微有点冷,“小丫,你有没有想过,等他打完仗,大将王称帝,他必定封侯拜相,你觉得他还会娶你吗?”   柳小丫羞红的小脸霎时白了,她愣了好一阵,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会的。他以前就是将军,不是照样来咱家提亲吗?他不会嫌弃我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最后,小姑娘都快哭了。   江舒涵没想到柳小丫对卫异挺上心。不过她对卫异观感挺好,她叹了口气,“你若真的想和他成亲,你就听我的。”   柳小丫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母亲。   谷城县城,车水马龙,像以前一样热闹。   外面兵荒马乱,襄州却是难得的世外桃园。   商人做生意,百姓种地,织户养蚕,各行各业井井有条。   一处茶寮里,几个读书人坐在里面喝茶。   其中一个青衣书生冲旁边同伴道,“哎,你听说了吗?李木将军要派兵攻打吴王了?”   “要我说,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也就剩下青州和成都府没有拿下,青州也就罢了,那儿荒凉的很,哪怕知府称了王也不成什么气候。倒是吴良是个硬骨头,只要将它啃下,大将军就可以登基为帝。很快就会开科取士。到时候咱们的出头之日就要来了。”   “那是自然。不过吴王实力不容小觑。咱们要想赢吴王,怎么也得派三十万大军吧?”   “哪用得三十万!你还记得吗?肃州那战,卫将军以五万打败敌军十万大军,那战打得多过瘾。要我说李木将军只要派卫将军领兵,哪怕只给二十万士兵,绝对能杀得吴军屁滚尿流。”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另一桌,李木穿着一身便衣,身后跟着两个仆从,听到他们的对话,眸间隐隐有暗流涌动。   茶寮这边暂且不提,另一边,卫异正在自己的营帐擦拭刀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人掀开门帘,呈上一封信件,“将军,外面有您一封信。”   卫异诧异看道,“信?”   这军营里谁人不知他卫异无亲亦无故,谁会给他写信呢?   卫异挑挑眉,“你帮我读吧。”   随从点头应是,打开信件,通篇白话文,内容很简练。   江舒涵通知卫异,她要给女儿说亲。如果他诚心想娶她女儿,需得每日到寺庙为她女儿点一盏灯。只要点满一百天,她就将女儿许给他。   这?   卫异都不可置信了,看着随从显些以为听岔了,“给活人点灯?”   他一直以为只有死人才需要点灯呢。   随从笑着解释,“这叫点灯供佛,借此向佛祖祈祷。这是本地的习俗。一般都是大户人家给身体不好的孩子点满一百天,祈祷孩子平安长寿的。”   正常都是父母给孩子点或是孩子为表孝心给身体欠佳的长辈点。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会要求求婚者给自己的女儿点灯。   卫异拧紧眉头,“你说她这是何意?”   随从想了想,暗自猜测,“她或许是想借此拒婚。”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江氏此举是想考验求婚者的诚意。但是江氏不一般人啊。   之前江氏以天下没有平定拒绝将军。现在天下还没定,江氏搞这么一出,摆明是想借着这个要求毁约。   她特地巴巴写信过来,就是让将军自己做个选择。如果他办不到,那只能怪他对她女儿没诚意。不是她女儿的良配。   随从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难缠的岳母,当即拱手劝道,“将军,她肯定知道您要被李将军派去攻打吴良。您万万不可上她的当。”   点灯这个要求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将军可是要出征的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为她女儿点灯。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卫异斜睨他一眼,“依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随从捏着下巴,想了又想,“要不然等打败吴王,您再向李将军请旨?到时候她不同意也得同意。”   卫异翻了个白眼,“到那时再请旨?小丫都嫁人了。我岂可夺他人1妻子?”   随从也是个粗人,主意不多,头都快想秃了,还是没能想到好办法,“将军,那该怎么办?”   卫异重重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呢。”   他现在已经是将军了,李木登基后,他至少也能封个三品将军。   可是吴国还没灭。他要是为了一个女人就将天下置之不顾,是不是太过气短?   就在此时,外头有人站在外面传训,“卫将军,主公召你。”   卫异骑马到了李木营帐,里面有十几个将军全都静候帐中。   这一年里,除了卫异升任二等骠骑将军,其他人也都根据军功升了值。打个打方,以前是卫异副将的徐统,现在已经是车骑将军了。地位紧次于卫异。   这个营帐里的将军分为五类,第一类就是李木这个大将军。   第二类就是卫异这个骠骑将军,徐统的车骑将军以及保卫李木安全的卫将军。   第三类是征东将军、征南将军、征西将军、征北将军。   第四类是中护军、武卫将军、中郎将。   第五类是奋威将军、扬武将军、虎威将军、立义将军等。   第五类已经算是杂号将军。在所有将军里地位也是最低的。   李木把所有将军叫来,就是为了商议平定吴良将军人选问题。   作为一个武将,自然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都想着建功建业。   李木话落,所有人都请求出征。纵使不能当统率,哪怕当副将,只要胜了,就能捞到军功。   李木笑容加深,视线落到卫异脸上,眉峰微挑,“卫将军可是有难处?”   原来卫异有些迟疑,没有向往常那样请求出征。   卫异确实正苦恼呢。一方面他很想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他又想娶柳小丫。   可这会儿两件事赶到一块了,不能两全。他就有些犹豫不决。   吴王有三分之一土地,更是号称有三十万士兵。别说三个月,就是给他两年,都未必能打下来。   等他凯旋而归,恐怕柳小丫早就嫁给别人了。   卫异跪下请罪,“将军,末将确实有一难言之隐。”   十几位将军齐齐看向他。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反倒像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   李木笑容不变,“哦?说来听听?”   卫异看向其他人,他就算娶不成柳小丫,也不能破坏她的名节,自然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讲究她。   李木示意大家先出去。   十几位将军抓耳挠腮想听,但是卫异摆明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也只能压住好奇心。   卫异单膝跪地,“大将军,我之前跟你说起过,我喜欢一个姑娘。”   卫异在军营射中一对活雁,带着媒婆上门提亲,李木都听人说了。   可李木也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这姑娘的母亲想等天下平定,才会将女儿嫁给你吗?”   卫异点头,“原本是这样没错。但是她女儿已经二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就出了这么个难题。”   接着就把江舒涵出的题目讲给李木听。   李木听罢,盯着卫异看,“所以你的意思是?”   卫异咬了咬牙,“大将军,如果您身边只有卫异一个将军,卫异愿意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是您现在手底下有十几个将军,他们能力皆不在卫异之下。要不是卫异侥幸比他们先认识您。得您识赏,想必他们军功早就比我还大了。末将希望能得您允许,留下来成亲。”   李木静默片刻。   他之前还想着,卫异功勋卓著,会不会功高盖主。百姓会不会只记得卫异不记得他李木。   现在听卫异为了一女子如此气短,他突然有点不认识这个人了。   正常人不应该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升,好封王拜相,福音子孙吗?为何卫异会放着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不要,反而一心想要娶那个农家女子为妻。   这人是不是傻?只要将吴良灭了,他就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非要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家女?   卫异见大将军迟迟没有答话,一颗心跟着悬起来。   他知道大将军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大将军了。以前大将军教他识字,教他为人处事,两人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可是随着大将军的地盘一天天变大,底下能人辈出,大将军却很少笑了,更不曾对他推心置腹过。他心里明白大将军不是他兄弟,而是他上级。虽有些失落,但他也能理解。   卫异也不知道大将军会不会生气,但是他现在只能求将军念及旧恩,让他任性这一回,“大将军,卫异至今孑然一身,我父母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我为卫家传宗接代。我却至今都没有做到。请大将军成全。”   李木抬了抬手,压下满腹心思,“你让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卫异看不出李木喜怒,只能应声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这个世界就结束啦 第34章   卫异回了片刻民的营帐, 他的几个心腹过来打探消息。   卫异把自己的想法跟众人说了。   几个心腹都不能理解, “将军, 此役您必定能够手刃吴王,为何将这大好机会转送他人?”   卫异招呼他们坐下, 又叫来随从在营帐内支锅烤肉, 一边喝酒, 一边吃肉。   武人吃肉动作豪迈,卫异拍拍自己的肩膀,“你们说咱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呀?”   大家面面相觑, “还能为什么。为了保家卫国,为了建功立业, 为了娇妻美妾呗。”   “是啊。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我都做到了。但是我至今还未成家。”卫异仰着脖子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说句让你们见笑的话。我那未来丈母娘不是个善茬。看不上我, 我呢, 贱骨头,还就稀罕她闺女。不娶到手, 我心里头不舒坦。”   大家齐齐哄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大家都能理解。   有人提了个建议, “将军,要不然我把她女儿绑起来, 送到你营帐,你俩成了好事,她不乐意也得乐意。咱堂堂一个将军, 凭啥听她一个老太太掰扯呀?”   另一人拍着巴掌了附和,“这主意好!将军,要不等天黑,我就去帮你把人逮来?”   卫异虎目一瞪,“竟胡说!”他指着这些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说说你们这些人,跟着我识字,怎么做事还不动动脑子。”   那两人委屈巴巴看着他。这主意哪孬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那老太太不认也得认。   另几人打圆场,“将军,他俩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但他们也是为你好。”   卫异胡乱点了下头,“等咱们打完仗,大将军肯定要称帝。咱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鲁莽了。”   他朝那两人翻了个白眼,“把人闺女绑过来,那是犯法的。为了一个女子,你连自己脑袋都不要了?竟出这馊主意。”   那两人讪讪的,连连给卫异认错。   卫异也不是真的生两人的气,很快揭过这一茬。   其中一人道,“将军,那您只能乖乖留下来给她女儿点灯?”   “我先把美人娶回家。”卫异笑了,“吴王那边士兵也不少。没那么快打败。到时候我再去追你们。”   “大将军能同意吗?”   卫异想了想,“到时再看吧。”   李木决定下得很快,命徐统率领三十万兵马攻打吴良,即日出发。   营帐内,众将军听完李木下完这个指令,纷纷侧目,视线全落到卫异身上。   徐统也是愣了好一阵儿,等他确定统帅真的是他,才上前接兵符。   李木看着徐统,沉声吩咐,“本将将这三十万大军交付徐将军之手,希望你早日凯旋归来。本将自当为你庆功。”   徐统沉声应道,“谨遵大将军之令!末将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接下来,李木又点了几个将军当徐统副手。   但让人意外的是,卫异不在其中。   大家暗暗猜测,卫异之前说的难言之隐到底是何。   宣布完政令,李木让点到名的将军先回去准备,剩下的几位将军要留守襄州,防止敌人突袭。   但依然没有点卫异的名字。   等大家从营帐中出来,跟卫异相熟的武卫将军凑到卫异面前问,“卫将军与大将军之间可是起了争执?可需要我做说客?”   卫异笑着拱手,“卫将军此次留下确实有要事要办。与大将军无关。多谢武卫将军好意。”   武卫将军见他笑容不似作假,也没再说什么。   徐统营帐,随从很快进来,“将军,属下已经打探好了。卫将军此次没有出任主帅,是为了求娶一女子。”   徐统正在擦拭羽箭,听到这话,他猛然抬头,“哦?是何女子?竟让他连挣军功的机会都不要。”他眉头微皱,“可是大将军的亲戚?”   “不是大将军的亲戚。听说是个农家女。”随从为难,“不过谁也没见过,好像姓柳。就是上回他射了一对活雁,但是被人家给拒了的那户人家。”   姓柳?就算是亲戚,那关系也很远了。徐统放心了,不由嗤笑起来,“为了一个女子,居然放弃封王封爵的机会。这整个一傻子。枉我一直当他当对手。真是可笑。”   自打入了军营,徐统就一直视卫异眼中钉,肉中刺。   他没有卫异那么好命,救李木于危难之时,也没有与李木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之情。   为了建功立业,成为上等人,他只能在战场上尽可能多杀敌人,努力向爬。   他做梦都想有一次自己当统帅的机会。可是大将军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永远只让他当卫异的副将。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叫他等到了。而且这机会还是卫异自己拱手相让的。   徐统眼眸闪过亮光,也该叫世人知道,他徐统不比卫异差。   没过几天,徐统就带着三十万大军出发了。   而卫异每天早上趁着晨练的功夫,跑到山上的寺庙为柳小丫点一展灯。   风雨无阻,连续一百日,才带着礼物上门提亲,江舒涵答应了。   不过虽答应提亲,但江舒涵严格按照这古代的习俗标准,走完六礼。   六礼一过,又是大半年过去了。   十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卫异和柳小丫成亲。   卫异在谷城买了一处宅子,婚礼就在这处新宅举行。前来贺喜的客人都是卫异出生入死的兄弟。   当然大部分好兄弟都跟着出征了。   留下来的这些人是去年那场战役受了重伤,不得不留下养伤。经过这几个月调养,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这些人闹着要看新娘子。   这些不嫌事大的皮猴子,没人管就上蹿下跳。卫异虎目一瞪,“等我揭盖头,有你们看的。现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   大喜的日子,估计卫异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大家齐齐哄笑,“怪不得老人们常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将军,您该不是耙耳朵吧?”   卫异笑骂,“滚犊子。老子是那种人嘛。”   就在这时,管家从外面跑进来,“将军,大将军来了。”   卫异成亲,李木亲自登门贺喜,甚至还送了一幅字。卫异让管家收下,跪下谢恩。   李木笑了,坐到上首,“吉日已到,开始吧?”   卫异父母已去,李木这个上级,充当他的长辈。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傧相高声道,“送入洞房。”   柳小丫由喜娘搀扶,牵红两端,一个连着新娘,一个连着新郎。   看热闹的人跟着两人到喜房。   卧房挤得满满当当,人摞人,争相要看新娘子。   卫异用称杆挑开盖头,柳小丫出色的五官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怎样一位女子。   眼眸如春水清波,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两潭盈盈春水盈盈望着他,又飞快低下了头。   她头上戴着一套金头面,金黄的色泽衬得皮肤如雪一样白,在暖黄的烛火照耀下,皮肤细润柔亮,像上好的美玉。   她的唇粉粉嫩嫩,没有涂一点唇脂,反倒让她美得更加自然。   卫异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也不知谁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赞卫异艳福不浅,居然能娶到这么美的姑娘。   而后卫异整张脸就像煮熟的虾子,恼羞成怒赶其他人出去。   有几人哄笑,“哟,这么猴急啊?”   “就是。你得陪我们喝酒。”说着,就勾着他的脖子往外拽。   另一个附和,“对,不醉不归。”   最后,卫异被灌得走路都打斜了,这些人才终于放过他。   卫异让管家好好招呼,自己歪歪扭扭出了厅堂,到了后院,他倚在廊檐下,吹了半个时辰冷风,酒醒了大半,才回了后院。   柳小丫正在吃点心,她娘说了,一定不要饿着自己。她偷吃两块点心,肚子不那么饿了。   卫异推门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柳小丫羞得低头,卫异则是笑得像个傻子,坐到床前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终于把你娶回来了。”   柳小丫只觉得被他亲到的地方一阵发痒,她咬着唇,忍着羞意问,“为了娶我,你没能领兵打仗,后悔吗?”   卫异摇头,“没有。”   柳小丫放了心。   新婚过后,卫异没能找到机会出征。一是徐统三不五时就传来捷报,根本不需要。   二是柳小丫是个农家女,不识字,不会管家,各种不适应。卫异给她找了些下人,她能被那些下人耍得团团转。卫异心疼坏了,对她着实不放心。   于是就自己挑选下人,教她识字。   就这么两年过去了,徐统终于打败吴良,活捉了吴王。   不日就要押送吴王及家眷到襄州。整个襄州的百姓全都夹道欢迎。   随之而来的是,徐统不败战□□号越来越响,很快超过卫异。   李木依旧像以前一样,处决了吴王。   接下来就是攻打青州,只是还没等李木整军待发,青州那边就投降了。   不战而降,自然是个好消息。   自此李木迁都洛阳,建国称帝。   李木其父是唐睿宗李旦之子惠宣太子李业的后裔。   八月二日,李木在长安称帝,复立唐朝(史称后唐),年号“建武”,立唯一的儿子李允为太子。   封徐统为定国公,任兵部尚书一职。封卫异为武安侯,统领御林军。   六年后,徐统大女儿被封为太子妃。一时间,徐家风头无两。   徐统仗着未来国舅爷的派头日渐恣意骄横,蓄养了许多庄奴,整日横行霸道,民怨沸腾。   皇上却对他诸多忍让,并不追究。   一年后,有苦主状告定国公强占民田,御史上门查问,徐统仗着太子妃父亲身份,丝毫不给面子,将御史赶走,皇帝头一次在宫人面前表露不满。   此后上奏言事,皇帝均不采纳他的建议,徐统越发怏怏不乐。   又一年,有部下告发徐统谋反,皇帝以谋反罪火速将其逮捕下狱,并抄家,灭三族,与他关系交好的将领也多受其连累,牵连致死者达三千人。   此案一出,震惊朝野。   彼时柳小丫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肚子里还揣了一个,为此吓破了胆,闹着让卫异辞官,“我们有三个孩子,你不能只为你自己考虑。”   这几年来,柳小丫几乎不让卫异搞聚会。她牢记母亲的话,要尽可能缠着卫异,不许他再出去打仗。   现在她才知道母亲让她这么做的意义。别人当官能赚钱,她男人当官丢的是命啊。那还当什么官啊,她宁愿没有官,也得要男人活着。   卫异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徐统这些年,过得很得意,他不是没有羡慕的。但是他有娇妻在怀,孩子三个,渐渐弥补这些失落。   现在听到徐统死了,他心下只觉得可悲。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终于还是对徐统下手了。   徐统有没有谋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个实力。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更不允许他的女儿像他姐姐一样被人欺负。   卫异听媳妇的话向皇上递了辞官折子,皇帝不准,卫异一再坚持,皇帝勉强同意,为表皇恩,特准卫异的侯爵之位可以世袭。   江舒涵得知此事,终于松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卫异和柳小丫头上的紧箍咒终于可以去掉了。   她撑着下巴想,李木一直忍徐统到现在才动手,恐怕他时日无多,想在临死前为太子清除这些功臣宿将吧。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了。   “掌柜的?你们要兰花吗?”一间花草铺,江舒涵上前寻问掌柜。   这些兰花是她之前在那个县令家找到的,一直待在她空间里。   她现在任务已经完了,这兰花带到现代,估计不值什么钱。可古代就不一样了。   古代兰花品种少,这盆兰花品相不俗,应该能卖上高价。   掌柜点头,看向她手中的花盆,居然是豆瓣兰,而且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而且这白还是柔白,花瓣丝纹清雅。   “这是您种的?”掌柜不确定地问。   “不是。是一位朋友所赠。我不会照顾这兰花,又不忍心看它落败,便想给它找个主人。”   掌柜激动得握住手,伸出五根手指,“这盆兰花,我可以出五百两银子。最高价了。”   虽然江舒涵认为这兰花比她领导那盆好看,但她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卖这么贵。   艾玛,不愧是贪官啊。就是懂得享受,连盆花都值五百两银子。   江舒涵心里高兴,面上却是不显,伸出两根手指,“七百两。”   这些商人精明着呢,说什么最高价,其实还是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掌柜面上为难,直叹气,“老夫人,这花值不了这么多银子。您要是真想卖,我再给您加一百两。”   “就七百。”江舒涵一口咬死。   掌柜见她寸步不让,知道自己是遇到了行家,没法捡漏,只能咬牙答应了,“行。七百就七百。”   付钱的时候,江舒涵又叮嘱一句,“我不要银子,我要金子。你给我换成金子吧。”   掌柜给她拿的银票,“我这边没有金子,您要金子可以去钱庄兑换。”   江舒涵腹诽,她当然知道钱庄能换,可关键是钱庄兑换要手续费啊。她想省着点花。   卖完兰花,江舒涵去了钱庄。七百两银票直接换成了金子,交手续费的时候,心疼得要死。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舒涵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趟钱庄,将方小姐给她的一千两银票以及她之前卖香水用剩的银子,全部换成了金子。   江舒涵活到五十二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症,哪怕儿子们很快为她找了名医,用人参吊着,但还是没能救回来。   临死前,江舒涵给两个儿子分了家。   1122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恭喜宿主,任务等级一,帮助一家人平平安安活下去。已经顺利完成。因为你使用空间里的东西,可得三百积分。】   江舒涵挑了挑眉。她之前接任务喝醉了,只记得任务内容,忘了任务等级和积分的事儿,“任务等级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项任务,我们系统商城会自动为任务分级。积分是由任务等级和任务值相乘的结果。”   江舒涵瞠目结舌,“这个任务等级才是一级。你们是怎么分的呀?我他娘差点死了好几回,好吗?”   “任务等级是由任务人发布的内容决定,而不是世界所处的环境所决定。任务发起人只提出你保证任务目标平安活下去。算是最初级。比如说这个任务,你如果用空间,将所有任务人都放进空间,直到若干年后,将人放出来。是不是相当容易?”   江舒涵愣了愣,还真是啊。如果她的空间能将除她以外的活物放进去,这个任务相当于送分题。可惜她现在的空间不给力,办不到。   江舒涵没再纠着不放,“那什么样的任务比较难呢?”   “原则上来说,任务等级是没有上限的。”   江舒涵不明白,“为什么?”   “有些任务,如果宿主执行失败,我们系统会自动扣除宿主相应的积分。下一个宿主接此任务时,任务等级会自动升一级。”   江舒涵明白了。如果有一百个宿主没有执行成功,那这个任务的等级就是一百。   不过这么多人都完成不了的任务肯定相当难。   江舒涵不纠结这个了,改问另一个问题,“如果不用空间里的东西,我能得到多少积分?”   1122:【完成任务才有积分。每个任务初始积分是一百。使用空间里的东西,有三倍积分。如果使用系统商城的东西只有初始积分。不用任何金手指,有十倍积分。任务失败,没有用任何金手指扣一百,使用空间里的东西扣三百,使用系统商城的东西扣一千。】   江舒涵捂脸。十倍啊?那就是一千分了?趁着系统还没走,“我怎么打开系统商城啊?”   【宿主需要一千启动积分。】   江舒涵腹诽,好坑啊。她现在的积分居然还不够启动商城。   【宿主是否要删除上个世界的记忆?】   江舒涵眨了眨眼,“为什么要删除?我觉得当人娘还挺有意思的。”   【随着穿越世界越来越多,宿主脑子可能会不堪重负,极有可能会出现记忆紊乱的现象。为了宿主安全起见,本系统非常人性化,提供删除记忆,淡化记忆或是压缩记忆功能。】   江舒涵捏着下巴,有些为难,“如果我在古代学习技能,你帮我删除,那我不就白学了吗?”   【宿主可以选择保留部分记忆。】   “哇!这么人性化?”江舒涵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她上一世可是学会怎么制瓷器的。如果她开抖音,教大家怎么制作瓷器,会不会引来很多流量?   江舒涵突然想到一件事,“古代的东西,我是不是也可以带到现代来?”积分什么的不重要,这点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可以支撑她在古代遭了那么多罪后,还不怨天尤人后唯一的安慰。   【可以。】   江舒涵捂脸狂喜?如果她到古代买到一副名家画作,岂不是发了大财?   想到这里,江舒涵突然想到她带回来的那些金子。   她一共攒了二十斤金子,即便古代金锭的含金量不如现代,但这么多,也值几百万了。   江舒涵跑回卧室从柜子里抬出箱子,这里面可都是她从古代带回来的宝物。掀开盖子,金光灿灿,跟之前放在空间里的模一样,太幸福了,她终于也成有钱人了。   江舒涵乐得倒在床上不停踢腿。   【宿主,是否修改记忆?】   江舒涵被打岔,也不生气,“帮我把做瓷器的技能保存下来,其他记忆全部淡化。”   随着一声叮咚,江舒涵觉得关于第一世的记忆好像淡化成一部电影。只保留最精彩的部分。其他日常信息几乎想不起来了。   “对了,我执行任务的时候,真实世界是怎么计算时间的?”   【十年抵一天。我们会自动保证宿主生命安全,不会让您的身体会保留在接任务之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在她执行任务期间,她不吃不喝也不会死。   【宿主,是否招行下一个任务?】   江舒涵摇头,不行,虽然她现在只有电影的记忆,但是她肚子很馋,前所未有的馋。她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饱餐一顿。   等她吃饱喝足,她再开始新任务。   江舒涵想干就干,当即就去超市买菜。   原本她想打电话给闺蜜夏夕,可惜这小蹄子去外面出差了,没有口福,她只能自己独享了。   吃饱喝足后,江舒涵去外面散了一个多小时的步,而后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才开始新任务。   1122机械声再次响起,【下个任务对象已经来了。】   “哪呢?”江舒涵四下张望,很快发现她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她脸上沟沟壑壑,皱纹横七竖八交错在一起,那双包含沧桑的眼睛让人瞧着有几分不忍。   她双手捂脸,那枯瘦如老树皮一般的手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帮宝宝啊?宝宝可是她的亲弟弟呀。他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呐。她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呢?我怎么会生出这么狠心的女儿呀?”   她拍着大腿激动得不行,说话更是颠三倒四,江舒涵听得稀里糊涂,任由对方发泄。   直到老太太哭累了,跪到江舒涵面前,握住她的手,“那个系统说,你可以帮帮我,是不是?”   江舒涵被她这动作唬了一跳。这么大年纪给她下跪,她哪当得起?   江舒涵赶紧将人扶起来,“您老有话慢慢说。我能不能帮您。那也得您先告诉我,需要帮您做什么呀?”   江舒涵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万能的。她之前只做过一个任务,还是不要夸下海口的好。   老太太起身,“我只想让我的儿女相亲相爱?不要那么冷血,见死不救。你能不能帮我实现这个愿望?”   只是这个要求,江舒涵觉得没问题,“行!”   随着她这声答应,她眼前一闪,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新世界啦。下一个故事短,请亲们别养肥哦。因为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留言给我,我会根据你们的想法,适当做出修改。等我写完,你再留言,除非有明显BUG,我一般不会改哒。谢谢亲们的支持。下一更在18点。么么哒。感谢在2020-05-08 16:21:42~2020-05-0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aia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正阳县城南有家院子, 盖着两间砖瓦房, 堂屋里摆着一张四方桌。   桌上坐着一家五口, 男的五大三粗,典型的北方汉子长相, 桌子朝西的位置坐着两个小姑娘, 挤在一起, 正低头扒饭,好半天也没见她们往菜里伸一筷子。   桌子朝北的位置坐着一个八岁大的小男孩,虎头虎脑, 脖子下面垫着围兜,正冲着他右手边的奶奶撒娇, “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鱼。”   老太太笑得一脸褶子,轻声哄道,“好好好,我们宝宝要吃鱼。吃鱼聪明。将来宝宝考上大学, 当个大学生。”   说着, 她将鱼碟端到自己面前,专心挑刺, 心想这草鱼刺太多了, 她要挑得干干净净才能给孙子吃。   谁知许宝听到考大学,撅着嘴哭, “我才不要考大学。”   大学是什么他不知道,他这个岁数就喜欢跟大人唱反调。   老太太见孙子生气了,赶紧哄他, “好好好,我们宝宝不考大学。我们宝宝吃鱼。”   说完,挑好的鱼肉递到许宝嘴边。   许宝笑开了花,小手指向爸爸面前那盘红烧肉,“我还要吃肉。”   “好。”老太太伸着筷子要夹,可惜手臂不够长,她只好站起来。   许国强抢先一步,将那盘红烧肉端到他妈面前,用那种充满慈爱的声音问儿子,“宝宝还想吃什么呀?”   许宝噘着小嘴,小手指向大姐,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我要大姐背,我不要坐着。”   许国强看向大女儿,“小杏,别吃了,快背弟弟。”   许杏没有任何不满,放下还剩下一半没喝的玉米碴子,默不作声站起来,蹲下来,方便弟弟爬到自己身上。   许英抬头瞧了一眼,又飞快移开,扒饭的动作更快了。   许宝爬上大姐的背,搂着大姐的脖子,踢着小短腿,小嘴嘚嘚喊驾,尤觉得不过瘾,让大姐围着桌子溜达。   老太太乐呵呵端碗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给许宝喂饭,“来,宝宝,再吃一口,再多吃一口。将来能长高高。”   “我不嘛。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鱼肉。”许宝不耐烦推开碗,继续提要求。   “好咧。”   江舒涵就是在这时进来的,她手里端着刚刚出锅的菜。   许国强瞧见了,斜睨了她一眼,板着脸叱道,“怎么这么晚才端上来?”   江舒涵恶心得够呛,这什么一家子,吃饭居然不一起吃。何着原身是家里的老妈子吗?   不过她不能崩人设,扯了下笑脸解释,“这菜得煮烂一点。宝宝太小,不能吃太硬的。”   听到是给宝贝儿子做的,许国强就像会变脸似的,“还是你想的周到。”   老太太瞧了一眼,炒芹菜?   她夹了一筷子,吹了吹,递到孙子嘴边。   许宝只吃了一口,怎么都不肯吃第二口。老太太却像中了头奖一样开心,“哎哟,谁说我孙子不爱吃素的?瞧瞧这不也挺喜欢吃吗?”   许国强也赞道,“就是。我儿子以后肯定像我一样又高又壮!”   许宝听到爸爸夸他高壮,就像打完胜仗的将军骄傲得挺起自己的小胸脯。   老太太和许国强看到儿子这样,乐得哈哈大笑。   这一家三口爽朗大笑,许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捏着衣角,抿了抿嘴,在笑声中开了口,“爸?再过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我们老师让我把欠的教辅费交了。”   笑声戛然而止,许国强啪得一声拍了下桌子,瞪了二女儿一眼,“什么教辅费?我不是让你用你姐姐的吗?为什么不能用她的?”   许英绞着手指,头几乎垂到跟桌子齐平,不敢抬头看着爸爸,“大姐的旧书被许宝给撕了。我没法用。”   许国强气得脸红脖子粗,“让你在家看着弟弟,你天天就知道躲到屋里。你说说你能干点什么?”   老太太这边也喂完饭了,跟着一块附和,“就是。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不还是要嫁人?英子,要我说你就别念了。还不如在家照顾弟弟。将来你嫁了人,还得你弟弟给你撑腰。”   听到这话,许英手指渐渐攥成拳。   江舒涵恶心得够呛,这一家都啥人呐。怪不得长大后的许英会这么恨他们呢?   她馒头也不吃了,冲老太太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妈,这丫头粗心大意,玩心又重,您要是让她照顾宝宝,我可不放心。宝宝还是得由您照顾才行。”   老太太笑成一朵花,得意道,“那当然。我是最疼我们家宝宝的。”   江舒涵在桌底拍了下许英的手,示意她别急。   许英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妈妈居然拍了下她的手?   许宝玩累了,要下来。老太太带着孙子出去溜达。   许杏这才有时间吃饭。   碗里的饭菜早就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直接捧起碗就要吃。   江舒涵忙拦住,“都凉了,回头吃了,肚子该不舒服了。到锅里重新热一下吧。”   许国强面色阴沉瞪了她一眼,“重新热,不费柴禾吗?你个败家娘们会不会过日子?”   虽然柴禾不花钱,但是许国强也得回乡下砍才能弄到。她少用点,他不就可以晚点去砍嘛。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她是女孩子,天天吃凉的,身体受寒,将来有她受的。”   许国强听到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便没再说了。   许英愣了愣,还是乖乖去了。   许国强吃完饭,放下碗,把嘴一抹,两手插兜,溜溜达达出去了。   许英早就吃完了,没有要到钱,她打算去找同学帮对方写作业赚钱。她这边刚起身,江舒涵抢先一步叫住了她,“小英,你那书本费多少钱啊?”   许英回头,心跟着跳了起来,脸上写满希冀,“一百五。”   现在是2008年,家里这两个女孩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原本许国强只肯给两个女儿念到小学。偏偏2006年,国家免除学杂费,许国强秉持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让已经辍学一年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一块上了初中。   一百五对于这个家来说不算一笔小钱。   江舒涵身上只有十几块买菜钱,她想了想,“过几天我发工资,到时候给你,行吗?”   虽然只穿来这么一会儿,江舒涵已经看出来了,原身在这个家还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许国强在工地开挖土机,有工的时候,收入还不错。阴天下雨没工钱,就一分钱都没有。   原身在医院当保洁,收入极低。   她赚来的钱,手还没捂热就被许国强要去了。这许国强没什么大本事,抽烟,喝酒,打牌,找小姐样样全。   所以许英才会直接问许国强要钱。   江舒涵打算等月底发工资,直接给许英。   反正许国强这么要面子,肯定做不出去学校把钱要回来的事儿。   许英露出失望的表情。从开学到现在,每次要学费都是这套说辞。她都听腻了。   可是她不敢抱怨。万一爸妈不肯给她交学费,她就只能辍学了。   许英点了下头,蔫头耷脑出了堂屋。   江舒涵知道这孩子不信。   她更没想到自己这次居然穿进一本爽文里。   的女主正是原身的二女儿许英。   刚开始就是许英考上重点大学,面临高额学费,家里没有人为她高兴,却一个个反劝她不要读书。   许英没有屈服,坚持要上大学。为了挣学费和生活费。她不得不提前到大城市打工。   她半工半读念完大学,顺利进入一家大型企业工作。因为她肯吃苦,悟性好,很快被上级提拔,成为公司一名高管。   就在她事业节节攀升的时候,她原身家庭的父母找上门了。   她父母重男轻女,许英从小不被家人重视。这次主动联系,自然不是想她。而是向她要钱给她弟弟买房。   她念及他们的养育之恩,用首付款买断他们今后的养老费。父母答应了。   可惜她弟弟赌钱,很快就把房子输了,还欠了高利贷一屁股债,手指被高利贷剁掉三根。许老太太生生被吓死。许国强和原身不忍心看着儿子被那些要债的人打,再次厚着脸皮管她要钱。   这次许英坚决不肯给,父母闹到公司,给她造成很坏的影响,就连跟她相爱多年的男朋友也因此分手了。   为了不当吸血虫,许英不得不调到外地。   许国强和原身找不到冤大头,为了替儿子还债,像只陀螺似的不停地转,一个人打两份工,两人身体很快就熬坏了,在雷雨交加的夜晚,双双殒命。而许宝像阴沟里的老鼠,开始他东躲西藏的人生。不到三十岁就死于乱巷当中。   关于原身一家的剧情就到这儿了。接下来就是许英在打脸渣夫和婆婆以及打脸同事的剧情。   原身死后魂魄不散,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二女儿会这么狠心,她明明有那么多钱,哪怕她手指缝随便漏一点都够宝宝花的了。可她就是不给,铁石心肠,冷血无情。   原身想不通,但是江舒涵却门儿清。   她虽然没有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是她听过一句话:没经历过别人的苦,就不要劝别人大度。   就拿刚刚吃饭这样简单的日常来说,江舒涵要不是因为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任务。她真的很想把那许家母子训一顿。   儿子要什么给什么。女儿连菜都不敢夹,他们都当看不到。   一个孩子对自己的家没有归属感,等她翅膀硬了,迟早是要飞的。   也难怪许英上大学后,再也不肯回来。这样冷漠的家庭简直令人窒息。   如果原身的任务是两个女儿,她二话不说,就跟许国强离婚,拿回两个女儿的抚养权。但偏偏原身的愿望是让三个孩子相亲相爱。   短时间内还真就没法离婚。以许国强和许老太太宠许宝的劲头,她根本没机会将三个孩子的抚养权全部争到手。所以她只能另想他法。   江舒涵望着外面的天空渐渐有了点头绪。   浓浓的夜色笼上了一层黑色的薄纱,蝉整夜整夜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   江舒涵已经很久没睡这么简陋的硬板床了,怎么都睡不着。   正在她数着水饺强迫自己入睡时,大门被人啪嗒一声从外面推开,没过多久,一身酒气的许国强进了屋。   他歪歪扭扭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又开始撒酒疯,压到江舒涵身上,酒气喷到江舒涵脸上。   江舒涵恶心够呛,差点被熏吐了。   江舒涵一把推开许国强,许国强直接被她推倒在地。   也不知道磕到什么,发出砰得一声响。   许国强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扶着床帮,晕晕乎乎起身,他大着舌头指着江舒涵,声音暴躁,“你个臭娘们,你敢推我!”   他踉踉跄跄想绕过床到江舒涵这边打人。可他没走几步,又结结实实撞到床腿,整个人往下倒。   这一回,江舒涵眼急手快躲开了。   本就是六月,天气不冷不热,铺了一层薄被。盖的被子还被江舒涵给扯开了,他就这么直直倒下来,鼻子直接撞到床沿的铁柱上。   咔哒!江舒涵拉了下电灯绳,白炽灯亮得刺眼。更刺眼的是许国强那两管鼻血,滴答滴答落到床单上。   许国强揉了揉鼻子,待看清手指上全是血,他眼前一花,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江舒涵:“?”   何着他还晕血?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许国强,掐腰想了会儿,最终决定把他掀到地上。   反正他喝醉了,自己没找着床,也赖不着她。   弄好后,她毫无心理负担就这么躺下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虐渣。   PS:发布任务的人需要付出灵魂的代价。所以发布人有好有坏。但任务是有要求的,比如不能知法犯法。 第36章   第二日一早, 江舒涵是被一串刺耳的尖叫声吵醒。   “我的老天爷?你怎么睡在地上啊, 你这鼻子怎么了?跟谁干架啦?”老太太扶着儿子的脸, 左右打量。脸上没伤,不像是在外头打架啊?   许国强和江舒涵齐齐被吵醒。   江舒涵穿衣下床, 许国强比她慢了半拍,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 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见问儿子问不出,瞪了眼江舒涵,“我儿子这鼻子怎么流血了?你怎么当人媳妇的?”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 这老太太也忒不讲理了,他儿子流鼻血关她什么事?难不成以为是她打的。   江舒涵皱眉看着许国强, 认真仔细看了一遍,猜测道,“兴许是昨晚喝醉了,摔到床上磕的吧?”   她指了下床单, 上面有几滴血, 在洗的发白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眼。   老太太面色不善,“他喝醉了, 你就不会扶他吗?”   “我哪扶得动啊。而且他回来的时候, 我都已经睡了。”江舒涵换完衣服,就要往外走。   老太太满肚子火还没撒出来, 见她就这么走了,忙不迭追在后头喊,“哎, 哎,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走了?”   江舒涵头也不回,“妈,宝宝得要吃饭了,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提起宝贝孙子,老太太也顾不上找江舒涵麻烦,拍了下脑门,“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刚刚宝宝起来,说要喝奶。你赶紧去超市给他买一瓶吧?”   江舒涵摸了摸兜,摇了摇头,“妈,我没钱。”   老太太一听,立刻回屋找儿子要钱。   许国强从身上摸出了几张纸币塞到老太太手里。   儿子不爱攒钱,有多少钱都装身上,老太太看到他手里连张百元大钞都没有,蹙眉,“咋就剩下这么点了?你昨晚打牌又输了?”   许国强本来就因为昨晚输了那么多钱心烦,不想提这事。如果他将实情告诉他妈,老太太一准没完没了唠叨,烦都烦死了,他摆了摆手,岔开话题,“没事。这不还有几天就到月底了吗?到时候就有钱了。”   老太太见儿子不耐烦,叹了口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给许宝买完牛奶,江舒涵急急忙忙吃完早饭,到原身工作的医院时差点迟到。   工作时间是:上午6:30~10:30;下午13:30~16:00。   江舒涵需要负责十个病房的卫生,到了之后,就手脚不停,将她负责的病房卫生全部搞好,才有功夫歇息。   江舒涵揉了揉酸痛的腰,像这种钱少活累的工作,她只干一天就差点要了她的老命。别回头她还没完成任务,寿命就先没了。   可她也不能干自己的老本行啊?她该怎么跟别人解释,她识字,而且会说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呢?   为了不崩人设,江舒涵暂时只能咬牙做下去。   吃中饭时,江舒涵随便找了个空床位。这间病房有五张床,其余四张都有人。每张床都有人陪护。   隔壁这张床是母亲受了腿伤,女儿来陪护,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聊给孩子报哪所小学,这话题吸引了江舒涵的注意力。   这女儿江舒涵认识,叫王爱英,戴着眼镜,浑身散发书卷气,一看就很有文化,“妈,我跟人打听过了,启才小学蝉联三届第一。”   这是小升初考试,考中外国语中学的学生人数来排名的。   外国语中学是整个市数一数二的中学。只要能考上,这所中学,几乎有九成概率考上外国语高中。而外国语高中考中大学的概率有九成九。   整个县城没有人不知道外国语有多牛。所有小学都为考上这所中学而努力。   启才小学能够连续三年蝉联第一,实力相当雄厚。   王母听了很意动,“那就给孩子报名啊?孩子的教育得从小抓起。想当初你爷奶嫌弃你是个女孩,不肯供你读书,是我砸锅卖铁,咬紧牙关,供你读。你现在坐在公办室里打打电脑,工作多舒服啊?你再看看你那几个堂兄弟呢?全部在工地搬砖,累死累活,还没你一半来得多。”   她握着女儿的手,担心女儿走歪路,“你可不能跟你爷奶那样短视。”   王爱英被她母亲逗笑了,她母亲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供她读书。她也相当感激她母亲为她做的一切。   不过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我倒是想送孩子去。可学费太贵了。”   王母一听这话,本能觉得不好。她女儿工资可不低,连女儿都说贵,那得贵成什么样啊?   王母眼巴巴看着女儿,“多少?”   王爱英给母亲夹菜,“一学期要两千八呢。”   因为启才是私立小学,所以学费和书本费都不免费。当然它贵也有贵的好处,起码师资力量比其他小学要好很多。   王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女儿,“多少?”   她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许多。其他病床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王爱英冲大伙不好意思笑了笑,这才小声回答,“不贵了。这还是我儿子通过笔试才只交这些钱的。听说没通过笔试,光赞助费就得交五万呢。”   五万?王母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都没缓过神。   刚刚她还觉得两千八贵,现在跟五万一比,好像就不怎么贵了。   王母咬咬牙,“给孩子念。你俩工资加起来足够了。大不了,以后就省着点花。孩子长得多快啊。你俩工资又不是不往上升了?”   王爱英刚刚还没下定决心,但听她妈的话,想着她妈小时候为了供她上学,也吃了不少苦。现在她工作确实比别人舒服。   她母亲尚且能做到,她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不提这两人,就说江舒涵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她没办法离婚,为何不想办法把那两人调离呢。只要这两人不在,她就能教育许宝了。   许国强现在在工地开拖拉机,窝在这个小县城,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闲在家。如果他去省城,不说工资高一截,起码他天天有活干。   而让许国强最在意的人就是许宝,如果她把许宝弄到这个启才小学,不说别的,就冲这赞助费和学费。许国强就得勤奋起来。   想通这点,江舒涵立刻捧着餐盒上前跟王爱英打听启才小学的事情。   王爱英见江舒涵穿着保洁的衣服,心想跟对方交好,自己不在的时候,她母亲有什么事,对方应该也乐意帮一把。   于是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江舒涵。   得到想知道的信息,江舒涵心下稍安。   很快到了月底,江舒涵发了工资,她拿的是最低工资标准,去除五险,只剩下五百三十二。   到了家,江舒涵就给许英一百六十块钱。   许英眨了下眼睛,捏着这多余的几块钱,抬头看着她妈,怎么还多了?   江舒涵揉揉她的脑袋,“剩下的钱拿去买文具吧,不是说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吗?要是考得好了,妈有奖励。”   许英成绩是真的好。她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在学校里认真听课,认真做笔记,遇到不会的问题就问老师。   她的努力很快有了成效。当她第一次捧回奖状,想要得到大人们的夸奖。可惜无论是老太太,还是许国强,乃至原身根本不在意。   甚至他们还担心许英念太多书,性子变野,将她狠狠叱责一顿。   再然后她就学乖了,拿回奖状就放回自己的抽屉里。现在她已经攒了十几张奖状了。   许英听到妈妈要奖励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很是惊讶,一眨不眨看着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从来不在意你的人,哪怕她是你名义上的亲人,突然对你关心起来,别人是什么感觉,许英不知道。但她只觉得怪异,浑身充满不自在。总觉得母亲在憋什么主意。   江舒涵任由女儿打量。既然想让儿女相亲相爱,她就得当个好母亲,对他们一视同仁。   许英内向,人又聪明,警惕心强,想要取得她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慢慢来。   晚上,许国强早早回来了,江舒涵正在铺床,听到动静,她下意识回头。这人居然转性子,提前这么早回来。   许国强手一伸,“工资呢?”   江舒涵摇头,“我打算明天带儿子去游东场玩。他上回看隔壁家的孩子去,吵着闹着要去。”   只要是给儿子花钱,许国强相当大方,点了下头,“行!”   手还是伸着。   江舒涵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对了,咱儿子得上学了。你之前给他攒学费了吗?”   许国强脸一僵。他向来是个没成算的。有多少花多少。刚发工资那会儿,家里大鱼大肉,月中半荤半素,月底几乎全是素。   不过这不包括许宝。无论家里再穷,老太太从来不曾苛待许宝。   许老爷子是在工地出事没的,公司赔了好几万块钱,都在老太太那收着呢。   老太太最疼许宝,经常用那些钱贴补许宝。   江舒涵见许国强一声不吭,来了气,“你能不能为咱儿子想想?他都八岁了。难不成你也想让咱儿子像女儿一样,一百多块钱的费用从开学拖欠到期末吗?”   许国强没想到一向软弱的婆娘会呲他,他皱了皱眉,冷着脸道,“小学免学费和书本费的。花不了多少钱。”   如果念公立小学确实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江舒涵要给儿子报私立小学。   “我打算给宝宝报市里最好的小学。一学期学费就要两千多。咱们现在不攒钱,拿什么交学费?你的脸吗?”   向来绵软的妻子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许国强面上挂不住。他心里知道,不能助长她这个歪风邪气,必须把她的利齿打掉。他劈头盖脸骂道,“你个臭娘们,你冲谁发火呢?”   江舒涵床上跳起来,随意扒拉着鞋子,一阵风似地从许国强面前刮过。   老太太抱着许宝出来了,两人直接打了个照面。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冲着儿媳不满道,“吵架什么?你就不能忍忍吗?”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忍忍忍,忍个屁忍啊。她抹着泪,嚎啕大哭,“妈,我也不想吵架。我这不是要给宝宝报小学吗?我之前工资都给他了,他居然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咱宝宝怎么上好的小学啊?他还这么小。”   一听是为孙子上学的事儿,老太太也急了,“那不能。肯定要给小宝上小学。”   许国强从里面出来,老太太骂道,“让你平时吃喝点。你还有个儿子呢。你怎么连儿子的学费都喝没了?”   许国强没要到钱,又被亲妈骂了一顿,有些委屈,但是他还真没法辩驳。   毕竟九月份,儿子就要上小学也是事实。至于江舒涵所说的上好小学,他也没意见。毕竟他儿子是他的宝贝蛋子,许家唯一的独苗苗,就应该念最好的学校。   江舒涵得偿所愿,趁热打铁提了个建议,“妈,明儿我们带小宝去学校看看吧?给他选个好学校。”   老太太不明所以,但孙子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她肯定要去学校看看,当即点头,“好啊。”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江舒涵休息的日子。一大早,她就带着老太太和许宝到了启才小学。   离得老远,学校门口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老太太暗暗咂舌,“这咋这么多人啊?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江舒涵把手里的文件袋塞到老太太怀里,接过她怀里的许宝,“妈,这么长的队,您先排着,我先抱许宝到里面滑滑梯那儿玩。你先跟人打听一下,看看这学校,好不好?”   老太太捏着文件袋,‘嗯’了一声。太阳这么大,可不能让她乖孙子晒着了。   等江舒涵抱着孩子进了学校里面,老太太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别说她还真挺好奇,这学校怎么这么多报名的人呢?   这一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老太太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这学校居然这么牛。她孙子要是在这小学念书,将来大学还用愁吗?   此时的老太太还不知道这学校好是好,但也不是谁都能进的。   抱着许宝,还没走到滑滑梯,江舒涵就感觉头发被人拔了一下。始作俑者正是许宝。   江舒涵侧头打量,许宝还冲江舒涵得意地攥了攥拳头,然后扯得更用劲儿了。   江舒涵回头看了一眼,反正离这么远,那老太太也看不到了。   江舒涵立刻扒开他的拳头,将孩子直接丢到地上。   都八岁了,又是个小胖墩,怎么也有六十多斤了,抱了这么一段路她胳膊都累酸了。也不知道那老太太怎么有那么多劲儿抱的。   刚放下,小胖墩就扯着嗓子哭起来。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江舒涵指着那滑滑梯,“你要不要玩那个?”   小胖墩刚嚎一嗓子,还没等他发挥出最佳水平,生生被她打断。但他还真挺好奇,于是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启才小学的滑滑梯比他现在待的幼儿园大。又因为是私立学校,有钱,新设备,所以颜色看起来很鲜亮。   小胖墩几乎是撒欢似地冲过去。   玩了一个半小时,江舒涵计算着时间,应该轮到他们了。她就抱着许宝往回走。   许宝正在兴头上,在她身上扑腾,拼了命地想下来。   江舒涵蹲下来,蛊惑他,“宝宝,我们现在去找奶奶,让她给你交学费,以后你就可以天天来这边玩了,好不好?”   许宝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点头,“好!”   江舒涵抱着许宝到门口的时候,还有三四个就轮到他们了。   江舒涵把许宝放下来,老太太赶紧抱起来,心肝肉地一阵疼惜。   江舒涵不忍心看,“妈,怎么样?”   老太太猛点头,“我刚刚问过了,这学校好着呢。”说到这里,她翘了个大拇指,“在咱们市排这个。”   看样子,老太太非常心动。江舒涵心里满意了。只要老太太满意,这事就等同于成功了一半。   很快轮到他们。   一男一女两个老师带着许宝进去里间笔试。   半个小时,三人出来了。那位女老师很遗憾表示,“您的孩子不符合我们学校的要求。”   江舒涵还没说话,老太太先急了,“啥要求啊?我们家孩子聪明着呢?瞧瞧他长得多机灵啊?身板多结实啊?”   两位老师一脸生无可恋,耐心解释,“您家孩子确实很结实,不过与我们校的办学理念不同。”   这年头老师说得够委婉,生怕刺激到家长,然后给自己惹来麻烦。   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自然听得出来,见自己孙子被人嫌弃,她心里不舒坦。   江舒涵试探问道,“咱们可以出赞助费。”   老太太眼睛一亮,还能这么干?她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们可以出赞助费。”   这两位老师对视一眼。瞅这两人穿着,不像有钱人呀?   所以他们刚刚才没说赞助费的事情。没想到还真出得起。   那男老师不得不提醒他们,“要交五万块钱的赞助费。”   “什么?五万?你们抢钱哪?”老太太被吓住了,差点跳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狠心了。   两位老师眉头皱紧,“老太太,您也可以不选择在我们学校读书。我们是双向选择的。”   江舒涵生怕老太太惹人家老师生气,扯了下她袖子,冲两位老师笑道,“两位老师别介意。我婆婆太激动了。”   她压低声音冲老太太道,“妈,就这一次。咱们家就宝宝一个男娃。只要他将来能出息,这点钱算什么呀。”   老太太肉疼。什么叫这点钱算什么。这是五万块啊。   她老头子一条命才八万块。这五万块都够买他半条命了。   老太太视线落到大孙子身上,正在做她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要是孙子将来是个孝顺的,那她这钱就没白花。要是个不孝的,她这钱就等同于打了水漂。   可是排队时,那些家长说的话太让人心动了。   要是孩子出息,挣着钱,孩子吃肉,她也能跟着喝口汤。不像她养的儿子,长这么大,连给她买件衣服都不曾。   她也不怪儿子,本身挣得就少,自己都顾不来呢,哪还有钱孝顺她?   江舒涵瞅到她的视线,转了转眼珠子,福至心灵,蹲下1身,捏着嗓子柔声问许宝,“宝宝,你想不想天天来这学校啊?”   许宝歪了歪脑袋,显然已经把刚刚的事给忘了。江舒涵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他,“想不想玩滑滑梯?”   他眼睛一亮,大声道,“想。我要天天来。”   老太太对孙子是有求必应,见孙子有心向学,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老师,那我们教吧。”   两位老师点了下头,递了张表。   老太太和江舒涵都尴尬了。   老太太是文盲,江舒涵这个身体不识字,她又不能崩人设,所以只能干瞪眼。   女老师笑了笑,让两人说,她来写。   填完报名表,交费。   老太太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江舒涵留在原地等她。   半个小时候后,老太太钱拿回来了,一沓一沓钱交上去,老太太手都抖了。   交完赞助费,还有学费。   一次就花掉五万两千八,哪怕老太太再疼孙子,这会也心疼得不行。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提不起精神,身上无力,根本没法抱孙子,只能让江舒涵抱。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一直抱着回去,那她这胳膊就甭要了,她冲老太太笑道,“妈,我带宝宝去超市买点好吃的。您先回去吧。”   老太太没什么精神,冲她摆了摆手,没精打采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9 17:53:49~2020-05-10 11: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肥爱吃鱼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江舒涵带许宝到附近超市买了几个果冻, 又找了个凳子坐了会儿, 等她歇够了, 才牵着许宝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许宝不肯走, 非要她抱, 江舒涵摇头, “我也累。不如你来背我吧?”   许宝露出惊恐的表情,想确定他妈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可当江舒涵真的要趴到他背上时,他像个小炮弹似地冲了出去。   跑得比兔子都快, 还累?都是惯的,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孩子也不傻吗?就是忒懒了点。   江舒涵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家, 老太太还在房间躺着。许宝拎着果冻找她。   原本他想找奶奶告状,但是老太太正心疼钱呢,根本没空搭理他,撵他出去找姐姐玩。   许宝怏怏不乐出了屋。   许英忙着写作业, 许杏要帮忙扫地, 根本没空搭理他。   就在这时,许国强回来了, 又找江舒涵要工资。   江舒涵下巴点了点老太太的房间, “妈回来后有些不舒服,你快去看看她吧。”   许国强还算是个孝子, 听到这话,将信将疑,推门进了老太太那屋。   没一会儿, 江舒涵就听到老太太中气十足骂儿子的声音。   江舒涵竖着耳朵偷听,无非是骂儿子不争气,连她的养老钱都惦记。   老太太这么心疼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赔偿款只给了八万块钱,这么多年花用,估计只剩下六万不到了。   这五万两千八一花,眼见着钱见底,老太太能不发愁吗?   没过多久,许国强蔫头耷脑出来了,看到江舒涵跟没事人一样,他也来了火,“你干啥要给孩子报这么好的学校?”   江舒涵一脸无辜,“不是我,是妈非要念这所学校。我能有什么办法?”   许国强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就不会拦着点吗?”   江舒涵很大方地将收据递给他,“要不你去把钱要回来?”   许国强更气。要回来?那他脸不就丢光了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许国强一甩袖子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江舒涵撇了撇嘴,有句话叫啥来着,越没本事的男人脾气越大。许国强将这句话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种烂男人,长得再好看,她都不能要。   江舒涵到灶房烧了几个菜,做好后,盛了饭菜去找老太太,“妈,您好点了吗?”   老太太躺在床上病歪歪的,听到她推门进来的声音,呻1吟声更大,没好气道,“死不了。”   “妈,您真的很疼宝宝。等将来等宝宝长大了,有出息了,一定会孝顺您的。”   江舒涵知道老人最喜欢听什么话。自然也乐意多捧她几句。   老太太果然不呻1吟了,翘了翘嘴角,言不由衷道,“但愿不是个白眼狼。”   “妈,不过花您这么多钱,我觉得愧的慌。”江舒涵重重叹了口气。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硬帮帮道,“这钱就当是我借你们的。你们俩得还我。”   这可是她的棺材本儿。就这么花没了,她得找补回来。   江舒涵点头,“那当然。”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不过我没什么大本事。一个月就挣那么点儿。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您。”她突然眼睛一亮,“妈,我在医院里听人说省城那边房子卖得特别好。许多工地都抢着要人。宝宝他爸会开挖土机。要是去了省城,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呢。”   老太太坐直身体,面露惊喜,“真的?”   虽然她想儿子儿媳妇找补回来,但她也知道这俩人都没啥大本事。挣的钱勉强维持生活,哪有余钱还她啊。   “那还能有假。”江舒涵笑了,“前面向伟去省城干了好几年,你看看他家,楼都盖上了。不信你问问他妈?”   向伟和许国强从小一块长大,许国强一直待在县城工地。向伟生了仨儿子,压力大,所以就去省城打工。去年过年,向伟挣了不少钱回来,还劝许国强跟他一块去省城打工,别窝在这个小县城,没出息。   可惜许国强天生懒惰,过日子得过且过,就给拒绝了。   老太太接过江舒涵手里的碗,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有句话儿媳没说错。靠儿媳挣钱还她,这辈子也甭指望了,但是儿子不一样啊,他开挖土机,要是天天都有活,一个月工资不低。   吃完饭,老太太就去向伟家刺探情况了。她跟向伟娘不怎么对付,向伟要是来他们家都是捡老太太不在的时候。要是这事属实,她还真愿意让儿子干。   这晚老太太没有先睡,一直坐在堂屋等许国强回来。   久等等不来,她年纪又大,撑不住,就肢着胳膊,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许国强推门而入,将门推得啪嗒作响,她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老太太揉了揉眼,看到儿子脸色酡红,走路歪歪扭扭,她脸都黑了。   不过她到底心疼儿子,眼见儿子要摔倒,她赶紧上前扶住他,等她这一靠近,闻到儿子身上那么种重的酒气,她也来了火,啪啪啪打了他后背好几下,“一天天就知道喝酒。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许国强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大着舌头道,“妈,谁又惹你了?我收拾她去!”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还能有谁。除了你,还有谁会气我!”   一天天不省心。再这么下去,她的养老钱就没着落了。   扶着儿子回屋,老太太下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得拿出当妈的威严来。   第二日是周一,江舒涵早早上了班,三个孩子也都各自上学去了。   许国强喝醉酒,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他睁开眼,额头一跳一跳地,宿醉后遗症来了,他刚要伸手揉揉太阳穴,突然面前出现一张老脸,他一巴掌挥了过去。   可怜老太太送完大孙子,守在儿子床前两个多小时,有无数次想把他叫醒,可到底心疼儿子,没忍心叫醒他。   她这没忍心,可儿子呢?直接给她推了个屁股蹲!   尾巴骨着地,摔得那叫一个结实。本来老年人骨头就脆,许国强手上力道又大,这么一推,一股钻心的疼从尾巴骨直蹿到脊梁骨,疼得她“哎呦,哎呦”叫起来。   许国强推完后,才发现推的是他妈。当即吓了一大跳,连鞋也没穿,就扶起他妈,“妈,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摔着?”   老太太疼得不得了,整张脸皱成一团,疼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许国强吓得脸色更白了,“要不我背您去医院吧?”   老太太扯着他的胳膊,“不了!你扶我躺下来。”   许国强知道他妈这是省钱呢。不过他口袋里确实没什么钱,赶紧扶她躺下,连连自责,“妈,都是我不好。”   老太太趴在床上,缓过劲来了,哎呦哎呦直叫唤,“你妈这条老命迟早被你害死。”   这话不可畏不重!许国强有些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妈一大早坐他床头吓他的。   不过许国强理亏,不敢还嘴,蔫头耷脑立在一边,听他妈唠叨。   老太太嚷嚷好一会儿,儿子一句话都没说,她也觉得没意思,开始说正事,“我跟你说,我给宝宝报名的钱,你得还我。那是你爸留给我的养老钱。”   许国强抿了抿嘴,“妈,我以后会挣钱还你的。”   “你别给我提以后。我要你现在就去挣。”老太太毕竟是许国强的亲妈,一听这话就知道儿子在敷衍她。她心也跟着沉了沉。   俗话说的好,手里有钱心不慌,儿女也会更孝顺。   她没了钱,以后她想吃什么,买什么都得管别人要。   别看儿子是她生的,可他花钱大手大脚,自己都不够用。拿什么给她?所以她一定得把钱找回来。   “我问过向伟他妈了,向伟在省城工地当大工,一个月工资是你三倍。你明儿就去投奔他。我连他的地址都要到了。”老太太摸兜,不容拒绝道。   许国强惊讶地看着他妈,他妈居然主动跟向伟妈示好,能让他妈这么低声下气,那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让人惊讶。他飞快地转眼珠子。   老太太见儿子不肯接茬,瞅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脾气也上来了,“我跟你说,过年回来,你要是一分钱都不拿给我。你就给我滚出去。”   许国强还在做垂死挣扎,去省城挣钱是多,但是没日没夜干活,多累啊。哪有家里舒服,饭有人做,衣服有人洗,天天还能喝酒赌钱。这才是他许国强该过的日子。   他试图稳住老太太,“妈,我以后会挣钱给你的,我不用去省城……”   他话音还未落,老太太已经从床上跳起来,忍着尾巴骨的疼一下下往许国强身上招呼,边打边骂,“你个不孝子。你个没良心的!我拿我的棺材板给你儿子交学费。你居然不想着还。老头子,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生了这么个不孝子……”   许国强不敢还手,主要是他妈年纪大了,他只是轻轻推了一下他妈就疼成那样,他要是稍微用点劲儿,他妈还不得散架?   但是他妈可真敢下狠手啊,被打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   许国强边躲边退,“妈,妈,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老太太停下手,“那你每个月给我寄一半工资。啥时候到五万啥时候停。”   许国强呐呐地应了。   于是江舒涵下班回来,老太太就把许国强要去省城打工的事说了。   江舒涵没想到老太太这么给力,居然只花了一天功夫就将许国强搞定了。   想到这里,她冲许宝道,“儿子,你爸爸要去省城挣钱了,到时候他寄钱回来,妈就给你买玩具,买书,买好吃的,好不好?”   许宝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拍着巴掌咧开嘴笑了,“好!”   许国强被儿子逗笑了,掐了下他的小脸。被许宝一拳头挥开,他也不生气,“以后宝宝想吃什么就跟爸说。”   许宝乐得咯咯直笑。   许国强看向两个女儿,对两个女儿,他没什么感情,只叮嘱一句,“在家要听奶奶和妈妈的话,知道吗?”   许杏和许英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许国强就背着包袱离开了家。   江舒涵一身轻松出了院子。   许国强支走了,接下来她还得想办法把老太太支走才行。   下了班,江舒涵回到家,开始洗菜做饭。   没过多久,饭菜上桌,许宝没看到肉,瘪着嘴就要嚎。老太太柔声安抚,好不容易将孙子哄好了,瞪了眼儿媳妇,“你怎么全买的素菜啊?一点肉都没有。”   江舒涵窘迫地翻出自己的兜,“妈,我身上只有几块钱。只能买素菜。”   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工资呢?”   “不知道呢。宝宝他爸走的前一晚就不见了。”江舒涵虽然没有明说那钱是许国强偷的,但是潜台词谁都听得出来。   许国强临走前,确实想把她的钱搜走,可惜她早就藏到空间里了,他搜了一圈也没找到。   老太太噎了个半死,暗骂她一声没用。不得不回屋拿钱。   一张十块钱递过来。   江舒涵牵着许宝的手,“走,妈妈带你买肉去。”   许宝乐得颠颠的。   没一会儿,两人回来了。   老太太手一伸,“剩下的钱呢?”   江舒涵摊了摊手,“都花没了。”   老太太都不可置信了,把钱全花完了,瞧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儿,到底谁给她的底气,老太太怒了,“你怎么把钱全花光了?你个败家媳妇!咱家啥条件啊?你一顿饭花掉这么多。”   江舒涵指了指许宝怀里的牛奶,“没了!他吵着闹着要喝,我能不买给他吗?”   老太太呕死,想骂,又没法骂。毕竟是给孙子买的。   她狠狠瞪了江舒涵一眼,“下次我来买菜。”   江舒涵求之不得,比起宠许宝,这个家里,老太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果然,第二天老太太带着许宝买菜回来,老太太脸都黑了。   许宝被老太太惯坏了,一旦他想要什么东西,不给就躺在地上撒泼耍赖。   好几天过去,老太太的钱一天天比一天少。   以前八万块钱,许宝吃了好几年,也仅仅只吃了两万多。还剩下那么多,她也不着急。   但是现在她只剩下九千多,花一块,她都心疼得不行。   几天下去,老太太长吁短叹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江舒涵这才终于开口,“妈,我也想去省城打工。”   这话一出,几个孩子以及老太太全看向了她。   江舒涵忧心忡忡,“宝宝他爸那性子,你是知道的。我怕他挣了钱也不会寄回来。不如我去那边一块打工。到时候我寄回来给您?”   这话简直说到老太太心坎上了。儿子啥德行,她这个当妈的还能不知道?   有了钱,他指定喝酒,抽烟,打牌去了。哪还想到给她寄钱啊?她之前用话威胁,究竟管不管用,她还真不知道。   儿媳妇要去,以她这软弱性子,她看够呛。但是儿媳妇去省城打工,她能挣到钱啊,到时候让儿媳妇挣钱寄回来,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拍板了,“那行!你也去。”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让儿子把工作打听好了,儿媳妇再去,这样保险一点。   老太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江舒涵没有意见。   于是老太太屁颠屁颠去小卖部给许国强打电话。   家里只有许国强一人有手机,其他人都没有。想打电话还得跑到菜市场门口的小卖部。只有这边还有这种计时收费的电话。   许国强这边当然乐意了。媳妇来了,他衣服就有人洗了,饭也有人烧了。多自在啊。   他很积极去打听。   只用了三天,他就回了电话,“妈,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给她在附近医院找了份保洁的活。机会难得,你让她赶紧过来吧。”   2008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许国强还是花了钱,特地托人才找到的这份活。别看工资没多少,许多人抢着干。   撂下电话,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就等着儿媳妇回来将这好消息告诉她了。   可她没想到,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儿媳妇居然才回来。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儿媳妇的右胳膊居然打了石膏,绷带吊着胳膊。   “你这胳膊怎么回事?”   江舒涵惭愧得脸都红了,“我买菜的时候,一脚踩空,胳膊被折了一下。医生说三个月就能好。”   老太太声音拔高,“什么?要三个月?”   三个月不能工作,那就没工资。那家里的菜钱不都得她掏吗?她总共只剩下那么点养老钱了。   江舒涵头埋到胸口,一脸自责,“妈,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成这样。”   老太太把江舒涵狠狠骂了一通。什么连走路都不会,眼瞎之类的。   等她骂累了,老太太心疼得不行,“国强刚打电话回来,说给你在那边找了份保洁的活。你这胳膊受伤了,可怎么整?他可是花了钱的。”   江舒涵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快下来了,“妈?咋办哪?”   老太太也想问问她该怎么办呢?   江舒涵左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妈,要不然你去吧。你先代替我三个月,等我胳膊好了,我就去替你。”   老太太瞪圆眼睛,她?她怎么能行呢?她一把年纪了,有儿有媳的,咋能出去工作呢?   江舒涵见老太太不乐意,极力劝说,“妈,你才五十二啊,这么年轻。就是拖地而已,又不是啥了不起的活。您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老太太愣了愣。自打她娶了儿媳妇,她就再也没扫过地。再加上原身干活的时候,老太太总是在边挑剔着,她就越发觉得这活简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江舒涵看了眼许宝,可怜巴巴道,“妈,我想早点挣钱还您。您这五万块钱可是咱爸拿命换来的。却都给宝宝交学费了,我心里愧的慌。要不是现在找工作太难,我也不会让您顶替我。”   老太太瞅了一眼孙子,眼里有几分不舍。她去省城顶替三个月容易,但是她孙子会不会不认识她呀?   江舒涵见老太太犹豫不绝,忙把许宝抱到跟前,问道,“宝宝,你奶奶要去给您挣钱买好吃的,你高不高兴啊?”   “高兴!”   老太太捏着自己干瘪瘪的钱包,咬了咬牙,“那行。我就顶替你三个月。你胳膊好了赶紧给我打电话。”看了眼孙子,又嘱咐道,“还有,你要天天在宝宝面前提我,千万别让他忘了我。”   江舒涵笑了,“嗯。一定。我一定天天提您。让宝宝记得他奶奶对他有多好,挣钱给他买吃的,玩的,还给他上好的学校。”   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38章   老太太也走了, 这个家便是江舒涵一个人说了算。   没多久三个孩子就发现家里发生了变化。最直观的冲击就是妈妈做了一桌子好菜, 香味扑鼻。他们从来不知道妈妈的厨艺这么好。   三个孩子迫不及待摘下书包齐齐围在桌前。两个女儿还知道拿筷子, 许宝直接用手抓。   江舒涵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去洗手洗脸。你瞅瞅你这小脸脏的。”   这在学校又撒泼耍赖了吧?   幼儿园的老师现在对许宝完全是放养状态。因为之前她们管教许宝, 罚他面壁, 老太太闹到学校, 校长得知缘由开始还帮着劝说老太太,但是老太太根本不是个讲理的人。将校长骂得狗血淋头,校长丢了面子, 更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就让老师们对许宝放任不管。   所以许宝到八岁了还是小霸王的性子。眼见吃不到鸡翅, 许宝甩开江舒涵的手,双手推了下她的大腿,腮帮子一鼓一鼓瞪着她,“我不!”   说着, 脏兮兮的爪子就要伸到鸡翅上。   江舒涵一手提住他的衣领, 往后拖了几步,蹲下来跟他对视, 沉声道, “这是我做的菜,就得听我的。我说了洗手洗脸才能吃。不洗就不给吃。”   许宝打出生起就没被人这么训过, 当下哇得一声哭出来。   江舒涵由着他哭,两个女儿手足无措站在边上。   许杏心疼弟弟,主动道, “妈,我带弟弟去洗吧?”   江舒涵点头。   许杏上前想拉弟弟的手,偏偏许宝并不领情,甩开她的手,啪啪打到她手背上,“谁要你拽我的。你个赔钱货,不许碰我!”   江舒涵怒了,“说谁赔钱货呢?她是你大姐,你大姐好心好意带你洗手,你还不领情?”   她看向有些受伤的许杏,“你和妹妹去洗手,别管他了。”   许杏嗫嚅下嘴唇,想说什么,却看到弟弟凶狠的眼神,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两个女儿洗完手,江舒涵示意她们吃,“快吃吧,这次你们是沾了小英的光。”   许英抬头,一脸茫然,沾她的光?她什么光?   江舒涵摸摸她的脑袋,“你这次不是考了第一吗?给妈拿回一张奖状,太棒了。妈妈为你骄傲。”   许英眼睛亮了亮,随后眉又毛簇成一团探究地看着江舒涵。太奇怪了,妈妈太奇怪了。居然会说为她骄傲,而且还特地给她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这就是搁梦里,她都不敢想。   许杏没有许英那么多想法,听到妈妈这么说,一脸羡慕看着妹妹。   受大人影响,许杏也认可女孩子不需要读太多书。所以她的成绩一直处于中等水平。   现在见妈妈奖励妹妹,她开始觉得读书也不是那么没用。要不然妈妈为什么要奖励妹妹呢?   江舒涵见许英眼底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翘着唇角,显然也很高兴。   看来这个女主角现在对父母还没有失望透顶。也是啊,小孩子天生依赖父母。除非父母做得太过火,一而再,再而三,才将感情磨没了。   她笑了笑,对自己的任务目标又有了点信心。   江舒涵见许英只夹了一筷子肉,就再也不肯夹了,当即又给她夹了一筷子,“多吃啊。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   许英愣了愣,又点了点头。   江舒涵也给许杏夹了菜,许杏受宠若惊,腼腆得笑了。   “怎么样?好吃吗?”虽然对自己厨艺有信心,但江舒涵担心两个孩子吃不惯这个口味。   许杏忙不迭点头,“好吃,太香了。”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江舒涵又看向许英,等她发表意见。   许英一本正经点头,“好吃。”   只是她心头更疑惑了,怎么她妈妈烧菜突然变得这么好吃了?   江舒涵见两个孩子都喜欢吃,笑眯了眼,随口问道,“考完试了,你俩有什么打算吗?”   许英抿了抿唇,“下学期就要升初三了,我们老师要补课。”   江舒涵愣了愣,暑假补课?初三正是关键时期,许多学校为了学生能考得好一点,多半都会偷偷补课。不过这好像是违规的吧?   “学校成立了互助小组,自愿报名。”许英似乎猜到她担心什么,又道,“我想报名。”   她成绩是好,但是也没好到考第一的程度。如果她能考得更好一点,说不定还能免除学费。   高中可不是义务教育,以她爸妈和奶奶的德行,肯定不愿意为她花钱。所以她一定要争个好名次。   江舒涵不知道许英心里的想法,不过这孩子愿意学,她也不能拦着,“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英愣了愣,看着她,眼里明晃晃写着“你有事”。   江舒涵被这孩子的眼神逗笑了,“妈妈不是跟你说要奖励你吗?”   许英看了眼桌上的饭菜,不解道,“这不就是奖励吗?”   江舒涵摇头,“这个是庆贺,妈妈额外再给你奖励?”   许英纠结了下,挣扎好半天,小心翼翼问,“我……我能折成钱吗?”   江舒涵定定看着她,这孩子是有多缺钱啊?想到中这孩子上大学还要兼职,她突然就明白了,这孩子是在为将来做打算呢。   看来她还是不放心她这个妈妈。   江舒涵想了想,给她钱也好,这孩子也能有安全感,当即点头,“行啊。”她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她,“你自己买吧。”   一份奖励居然有一百,许英不自觉瞪圆眼睛,就连许杏都羡慕得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也想要钱,有钱就可以买漂亮衣服,可以给弟弟买好吃的。   许英将钱小心翼翼卷起来揣进兜里。   这边母女三人和乐融融,坐在地上嚎哭的许宝原本只是假哭,想让妈妈投降,可眼见自己哭成这样,她都不管自己,于是真哭了。没多久就哭累了,不停打嗝。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哭不管用,没人愿意哄他,甚至没人愿意搭理他。   最让他难受的是,香喷喷的大鸡翅全部进了那两个赔钱货的嘴。   他好伤心。他要告状,他要找奶奶,他要找爸爸。让他们为自己撑腰。   许宝从地上爬起来,趁三人不注意往外跑,可是大门怎么都打不开。   原来江舒涵早就猜到他会用这招,早早就把大门给锁上了。   许宝气急败坏拿一块砖头砸锁,锁没砸开,砖头掉到地上砸中他的脚。   他像只斗鸡一样跳起来,嗷嗷喊疼。   “妈?弟弟被砸到了。”许杏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告诉妈妈。   江舒涵像是没听到似的,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吧。别管他。”   许英偷偷看了眼她妈。总觉得妈妈好像变了个人。   事实上,之前她妈给她学费,她就觉得她妈变了,可是后来她留心注意,好像又没变。   直到爸爸和奶奶都走了,妈妈任由弟弟哭,不去哄她。她才肯定妈妈真的变了。变得不那么宠弟弟了。变得疼她和姐姐了。   许英心下升起一丝窃喜。如果妈妈一直都这样该有多好。她喜欢这样的妈妈。   吃完饭,江舒涵让两姐妹回屋忙自己的事情去。   她开始收拾碗筷,刚拿起筷子,许宝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我还没吃呢?”   江舒涵侧头,注意到许宝手和脸都已经洗干净了。   她弯了弯唇角,瞧瞧谁说孩子不能改的。不搭理他,自己不就去洗了吗?   江舒涵停下动作,坐到桌前。   许宝见她没有为他盛饭的意思,自己拿着空碗,到厨房盛了一碗米饭,饭菜有点凉了,味道也差了点。   偏偏江舒涵还在旁边幸灾乐祸,“你瞅瞅你,饭菜热的时候不吃,等香味都散干净了,才过来吃。你傻不傻呀?”   许宝想说,妈,你能不能给我热一下?   但是他张不开嘴,因为他本能觉得,他妈不会给他热。   好在这天气本来就很热,也不至于拉肚子,许宝还是忍住了。   吃完饭,趁江舒涵收拾碗筷的功夫,许宝偷偷摸摸去找许杏。   江舒涵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这孩子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就是被惯得没边。   许家一共有三间房,许杏和许英住一间,上下床放在中间,左右各有一张书桌以及木箱子。   许杏正在收拾东西。她不像妹妹爱学习,但她喜欢画画,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自己画。   许宝过来的时候,许杏画得正入神。   他探头往里瞅,看到姐姐的画,他当即抢过来,嫌弃得撇了撇嘴,“你这画的什么呀?丑死了。”   说完,将本子丢到地上,踩了踩。   许杏看见自己的心血被毁,有一瞬间心疼,下意识提起弟弟的脚想把本子捡起来。   许宝见大姐也跟自己作对,更加来气,开始扯许杏的头发,“你个赔钱货,还敢碰我!我告诉奶奶去!”   许杏头皮钻心的疼,她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头皮,谁知听到许宝“哎哟”一声响。   许杏再看,原来弟弟被二妹推倒了,直接摔了一个屁股蹲。   许杏吓得小脸惨白,“弟弟,你没事吧?”   许英嚎得更大声了,许英呸了一声,“就知道装!我用了多少劲儿我能不知道?”   许杏偷偷看了眼外面,她妈正在井口洗碗,回头朝这边瞅了一眼,好像不怎么确定他们这边有没有发生争吵似的。   许杏吓了一跳,赶紧捂住许宝的嘴,“你小声点,别被妈听到了。”   以前她们要是没照顾好弟弟,她妈妈都会责怪她们。妹妹是为了帮她,她不希望妹妹被妈妈骂。   许宝拍打大姐的手,声音断断续续从手指缝传出来,“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许杏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说话的功夫,已经松开手。   许宝撅着嘴,“我想奶奶了,我想给奶奶打电话。我没钱,你给我钱。”   许宝刚刚才想起来,他身上没钱。就算他去小卖部,人家也不可能给他打电话的。   许杏犹豫不决,许英抱着胳膊,声音冰凉反问他,“你知道奶奶的电话吗?”   许宝被她问住了,是哦,他不知道奶奶的电话啊?他怎么打?   “傻子!”许英不屑地撇了撇嘴,丢下许宝,自顾自坐到书桌前写作业了。   许宝被赔钱货骂,小脸气成河豚,很想扑过去打一架,可想到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又憋了回去。   他可怜兮兮看着许杏,“大姐,你知道吗?”   许杏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不仅不知道电话,她连钱都没有。她看着弟弟,很想来一句,她看起来像是有钱的主吗?   江舒涵端着洗好的碗进了屋,正好看到蔫头耷脑的许宝从两姐妹的屋里出来。   江舒涵也没搭理他,从他身边走过,推门进去。   从未被亲妈如此对待的许宝心里一阵难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哪也去不了,便偷偷摸摸趴在门上竖着耳朵偷听。   房间里,江舒涵看到许杏手里正拿着那张被许宝踩脏了的画,“呀!这是杏儿画的呀?真不错,这颜色多好看啊。妈都不知道你有这能耐。”   江舒涵是真的惊讶了。别看许杏画功不怎么样,但是这颜色搭配还挺养眼。   许杏被夸,小脸羞得通红,但背却挺得笔直。这还是她头一回被妈妈夸呢。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杏儿,妈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看看能不能完成?”   许杏疑惑地看着她妈。   “你看你和妹妹这间房,太暗了,我觉得你不如给布置一下。你瞧瞧你这搭配得多好看。交给你,妈绝对放心。”江舒涵说到这里,又看了眼竖着耳朵听的许英,“对了,还有你妹妹得的那些奖状,也都贴上。等回头有客人来咱家看到一屋全是奖状,知道我有一个学霸女儿,多给我长面子呀。”   许英再也憋不住转过身看着江舒涵,两眼晶晶亮。   贴奖状倒是没什么难度,但许杏没什么信心。   她才十三,布置房子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江舒涵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这钱全由你支配。妈全交给你,你看着办。”   不容拒绝塞到许杏手里,又看了眼许英,“你要是不忙的时候,也可以给姐姐出出主意。”   等江舒涵一离开,许杏觉得这钱拿的烫手。   事实上,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摸过超过十块钱以上的钱。乍然间碰到这么多钱,她生怕一不小心将钱给丢了。   她看着许英,“咋办呀?”   许英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挺有想法的吗?你还问我?”   以为妹妹不会给自己出主意的许杏有些小失望,咬了下嘴唇,只听许英指着右边这扇墙滔滔不绝,“这墙贴我的奖状。”她又指上下床,“把这床往边上推。地方能宽敞一些。咱们的书桌并起来面对面。可以节省点空间。”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想法,许杏也渐渐被她带动起来,“我要把墙全部刷成白的。我同学家就是白白的,特别好看。对了,奶奶那屋还剩下半桶乳胶漆呢。”   那乳胶漆还是前面人家装修完剩下一半扔掉,她奶给捡回来的。   两个孩子很快交流开了。   外面许宝正跟在江舒涵后面,“妈妈,我想奶奶了。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打电话要花钱。咱们家要省钱。”江舒涵果断拒绝。   许宝不死心,继续跟在后头磨她。江舒涵不为所动,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时间一眨眼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以来,许宝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开始适应。由一开始一天到晚要奶奶到现在的三不五时提一回奶奶。   对此,江舒涵感慨,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遗忘很多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0 16:11:49~2020-05-11 11:4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star 3瓶;吉光、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妈!你快看看我们屋已经布置好了。”   江舒涵这边刚买菜回来, 两姐妹就将她团团围住, 一边一个要拉她进屋看看。   许宝站在门口, 可怜兮兮看着妈妈。   江舒涵揉揉他的小脑袋,推他进了屋。   两姐妹的房间是最小的, 摆完床和书桌, 几乎没什么地方了。   但被她们这么一改, 地方宽敞许多,墙面刷白,显得特别敞亮。   “这些都是你们弄的?”江舒涵哑然。这两孩子可以呀, 居然连抹墙都会。   虽然抹得不怎么均匀,但是好歹没有遗漏的地方, 挺好。   不止江舒涵称赞,许宝也是相当羡慕,“好漂亮啊!”   是真的很漂亮。墙面上贴着许英得的奖状,许杏画的手工画。上方还吊着星星做的流苏珠串, 美得冒泡。   许宝拉着江舒涵的手, “妈,把我们的房间也布置得这么漂亮吧。”   自打老太太走了, 江舒涵就在她那间房摆了一张小床。别看小家伙才八岁, 也是个爱美的年纪。   不过他不想要姐姐做的这些手工画,粉粉嫩嫩, 一看就是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他更喜欢动画片里的主角,他一连报了好几个,江舒涵被他吵得头疼。   “行行行, 待会儿,我再问你,你再说。”   许宝见她答应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惊讶。没错,是真的惊讶。   他还以为妈妈不爱他了呢。没想到妈妈也会答应他的要求。   江舒涵摸摸他脑袋,“只要你提的要求合理,妈妈就可以满足你。不许任性。你两个姐姐不是赔钱货,她们是你的姐姐,也是妈妈生的。”   要是以前许宝肯定会反驳。但是现在他不敢。因为妈妈会生气。然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许杏和许英却相当高兴。   江舒涵看在眼里,赞道,“你们房间布置得不错。”   许杏和许英得了妈妈的夸赞,脸上写满了骄傲。   跟两个女儿闲聊了一会儿,江舒涵就带着许宝回了主卧。   “你想要什么东西?现在都可以说出来。妈妈再决定要不要给你。”江舒涵边说着话,边从包里掏录音笔。这可是她花钱买回来的。一点杂音都没有。   老太太临走前,担心她亏待小孙子,硬是咬牙给了她不少的生活费。   江舒涵没有惯着许宝那些无理的要求。省下来的钱,她买了这个录音笔。   许宝很久没有得到这个待遇了,一口气说个不停,“我要吃肉,我想要跟二壮那个一样的坦克,我还要房间也变好看……”   江舒涵认真听着,等他说完了,她才关掉录音笔,煞有介事开口,“鉴于你最近表现不错,妈妈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你想想看到底要实现哪个?”   许宝面上纠结,小心翼翼问,“只能一个吗?”   江舒涵知道小孩子其实非常会看人脸色。许宝知道她不会惯着他,就会收敛,所以她很肯定地点头,“对,只能一个。妈妈身上的钱不够。”   许宝抿了抿嘴,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那我要玩具。一定要坦克。跟二壮家的一样。”   江舒涵点头,“行。等着吧。”   她说完,让许宝去找姐姐,自己出去外面打电话去了。   “孩子他爸!”江舒涵愁眉苦脸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能不能打点钱过来啊?”   许国强电话那头不高兴了,“你以为挣钱那么容易呐。”   江舒涵接响录音笔,放给他听。   听到宝贝儿子要这些东西,许国强沉默两秒,“那我给你打两百。”   江舒涵可怜兮兮道,“两百不够啊。宝宝说的那个坦克很贵的。他前几天又吵着闹着要去游乐场。你说我也不能不带他去啊。咱们日子过得再苦,也不能苦着宝宝啊,他可就是咱们唯一的儿子……”   许国强咬了咬牙,“五百。最多五百。”   江舒涵犹豫半晌才道,“那我让宝宝少吃点肉吧。谁让家里钱不够呢。”   许国强还没开口,他旁边的老太太先炸了,“宝宝他妈!你敢!不许你给我孙子饿瘦了。你要是把他饿瘦了,我回去找你算账。你给他吃肉!顿顿吃。还有牛奶也得喝。”   江舒涵声音里夹杂着为难,“妈,宝宝是我儿子,我不想给他喂瘦吗?我这不是没钱吗?我没钱怎么买肉?”   电话那头传来噼啪一声响,紧接着就是许国强嚷痛的声音,似乎是老太太打儿子呢。江舒涵差点乐出声。   接着就传来,许国强斩钉截铁的声音,“好,我待会儿就给她打九百。”   “别九百了,凑个整,打一千。”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宝宝他妈,宝宝呢?让他过来接电话。奶奶想死我的乖孙孙喽。”   江舒涵声音里颇有些苦恼,“天太热了,宝宝待不住,非要吃冰淇淋。刚孩子非要拉他大姐去超市买冰激凌。现在还没回来。”她想了想,“要不明天,我再让他打给你?”   老太太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答应了,“行。明天别忘了。”   江舒涵很爽快答应了,“好,我明天就给宝宝买玩具。到时候让他在电话里谢谢奶奶。”   老太太心里美,面上却客套道,“谢啥呀,那是我大孙子。给他买东西,我高兴,我乐意。”   江舒涵又接着恭维几句,老太太被她夸得飘飘然,撂下电话,冲儿子道,“一千哪够啊,咋也得打一千五”。   许国强:“……”   过了一个小时辰,江舒涵去ATM查余额。居然是一千五。她捂嘴乐了,这马屁拍得值!   取完钱,江舒涵去玩具店给许宝买他说的玩具。   到了家,许宝飞奔着跑过来,“哇,太棒了!就是这个。”   江舒涵特地做了红烧肉,一家人分着吃。   好几天没吃肉的许宝别提多馋了。吃得那叫一个满足,可惜太少了。一盘肉四个人分,他只分到几块就没了。要是天天都吃肉该有多好啊。   江舒涵趁孩子高兴,没急着收碗筷,拿出录音笔,声音放柔,“宝宝,肉好不好吃?”   “好吃!”   “想不想天天吃肉?”   “想!”   “玩具好不好玩?”   “好玩!”   “奶奶好不好?”   “奶奶最好!”   江舒涵想了想,“你喜欢奶奶给你买东西吗?”   “喜欢!”许宝可怜巴巴看着妈妈,“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舒涵板着脸纠正他,“你奶奶正在外面挣很多很多的钱呢。”   许宝不高兴撅嘴,“可我想奶奶了,奶奶对我最好了,什么都给我买。”   虽然最近不怎么念叨奶奶,但是前八年,许宝都是奶奶带的,短时间还真忘不掉。   江舒涵指着这玩具,“你奶奶要是回来,我们家就没钱了,你就没有肉吃,也没有玩具玩了。”   许宝挠挠脑袋,有些犹豫。他既想要奶奶在家陪他又想吃肉和有玩具玩。   他脑子转啊转,突然指着江舒涵,“妈去挣钱。让奶奶回来。”   江舒涵:“……”   想得倒美!   她翻了个白眼,“不行!”她循循善诱,“你要是说希望奶奶在外面多多挣钱,待会儿妈给你买瓶牛奶。”   许宝犹豫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诱惑。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喝牛奶了,想到酸酸甜甜的牛奶,他忍不住口水直流。   反正说一下又没什么损失。许宝只是稍微考虑一下就投降了。   按掉重来,这回许宝回答得完美无缺,江舒涵终于满意了。   第二天去打电话,江舒涵刚打通,老太太那边就迫不及待道,“宝宝呢?哎哟,想死奶奶喽。”   江舒涵一脸歉然,“这孩子玩玩具正着迷呢。怎么叫都不听。您等着啊。我问他,您听听声音。”   老太太也知道大孙子脾气不好,当即道,“行,你问问,我听他声就成。”   江舒涵点开录音笔。   听完后,老太太心里很不是滋味,孙子更想奶奶挣钱,而不是在家陪他。   “这孩子特想你。说你对他特别好,总给他买吃的,玩的。我还给他看你照片来着。”江舒涵有些犹豫,“前阵子,他还让我给他买个相机,想把你拍下来,天天看呢。可我去电器城问了,那相机老贵了。我就没敢买。”   老太太咬了咬牙,“不就是相机吗?等我发了工资,我给他买。”   江舒涵心里暗笑,面上却道,“妈,真不用,不用给他买太贵的。”   老太太急了,“就这么着吧。”   挂上电话,江舒涵捏紧手里的录音笔。她要想尽一切办法问他们要钱,要不然等老太太攒够棺材本,该想着回来了。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能锻炼一个人。   一开始,许宝事事都要大人帮忙。现在他已经学会自己使筷子吃饭,会自己刷牙洗脸,会自己穿衣服,会自己系鞋带。   勉勉强强达到四岁孩子的标准。但是这孩子还是不懂得与人分享。   或者说吃饭时愿意跟大家一块分享,只是因为被她镇压。并不是出于自愿。   于是江舒涵给许英买了一幅拼图,而且还是许宝最喜欢的那部动画片的拼图。   许宝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许英看着这个拼图,不明白她妈为什么要买这个送给她。她早就过了玩这东西的年龄了。   江舒涵笑了,“我看你最近学习太累了,买这个给你玩玩,放松下脑子。”   许英想了想,到底是妈妈一片好意,也就心领了。   许宝凑到她面前,“我也想玩。”   这么多天,他已经学乖了。知道家里没人再惯着他,他现在学会了心平气和提要求,而不是撒泼耍赖。   许英摇头,“不给!”   从小到大,只要他喜欢的,长辈连问都不会问一声,直接从她手里夺走。   她还记得她上小学的时候,老师作业布置得特别多。她挑灯熬油写到半夜才完成。   第二天早上,吃饭时,他吵着闹着要翻她的书包。非要撕本子玩。   她辛辛苦苦写的作业就这么遭殃了。她气得在边上直哭,可奶奶却笑着说,“哭什么,这家里所有东西都是你弟弟的。包括你的本子。”   这件事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一直记到现在。   这个拼图,她谈不上多喜欢。但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不想被别人夺走,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弟弟。   许宝撅嘴瞪着她,可惜这招对许英不好使。   许杏劝妹妹给弟弟玩玩,许英不听,甚至言之凿凿,“这是我的东西,我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你是我姐,但也不能慷他人之慨。”   许杏被妹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给弟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许宝气呼呼地瞪了眼二姐。   许是对方越不想给,他就越想玩,那滋味抓心挠肺,小小的许宝为了这事,好几天像翻烙饼似的睡不着。   江舒涵听到动静,含含糊糊道,“你能轻点折腾吗?别把我吵醒了。”   黑暗中的许宝很委屈,他明明这么伤心,妈妈都不关心他,可是他还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不敢再折腾。   第二天一早,许宝挂着黑眼圈。   许英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   江舒涵从外面奶箱拿一瓶牛奶进来,递给许宝,“快喝吧。”   自打要到钱,江舒涵就给孩子定了奶。家里条件不好,供不起三个孩子,只能每人轮着喝。今天正好轮到许宝,“快喝吧。”   许宝拿起吸管要戳牛奶,江舒涵突然道,“你二姐好像挺喜欢喝牛奶的。”   许宝愣了愣,只听江舒涵又道,“你想玩拼图,可以跟她换啊。这世上不是谁都会无条件宠着你。但是如果你愿意跟人交换,或许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先交换东西缓合一下姐弟之间的关系。   许宝捏着牛奶,很舍不得。他以前一天能喝好几瓶,可现在呢?三天才轮到他一次。他已经馋了好几天了。送给二姐,他就没得喝了。   许宝有些犹豫,许英吃饭速度很快,她还要赶着去学校。没时间陪许宝磨蹭。   见她放下筷子就要走,许宝也不纠结了,拦到她面前,“我用这牛奶换你的拼图。”   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许英很不喜欢。她皱了皱脸,刚想赌气说不换。可触及母亲期盼的眼神,她不想当着妈妈的面给自己留下坏形象,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行”。   说完,回屋给他拿拼图。   “只能给你玩七天。”   许宝不懂得物价,但是二姐已经同意了,他还是将牛奶递了过去,“好”。   许英插上吸管,背上书包,回头看了眼她妈。江舒涵朝她笑了笑。   得到妈妈夸奖,许英比什么都高兴。   这是一个好开头。江舒涵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她决定实施第二步,开始给三个孩子发零花钱,“你们可以将钱攒起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许宝看了眼手心的钱,又看了眼两个姐姐的,很不满意,“为什么姐姐可以有五块。我只有一块啊?”   江舒涵耐心跟他解释,“等你到姐姐这么大的时候,妈妈也给你五块。”   一句话让许宝哑口无言。   不过有这么多钱也是好事,许宝开始琢磨买什么才好。   他是买战车呢,还是买变形金刚呢?   他拉着江舒涵非要去超市看看。   许杏也拉着许英一块去,她想买本漫画。她同学有一本,可好看了。   一家四口就这出到了超市,许宝小朋友看着上面的价钱,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钢镚,“这钱不够啊?”   这苦恼的小模样逗笑了其他人。许英抱着胳膊,幸灾乐祸道,“你得再攒四五个月才能买得起那个最小的。”   许宝可怜兮兮看着妈妈,扯了她的胳膊,想求她给自己买。   江舒涵摇头,“妈妈前几天刚给你买了坦克。你再想新的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许宝撅着嘴有些不高兴。尤其当他看到大姐买到自己喜欢的漫画书,二姐买到心怡的钢笔,他的不满瞬间达到了顶峰。   “妈!”一不高兴又激起他的叛逆之心,许宝又想故技重施。   江舒涵根本不理会他,“你想哭就哭吧。等你什么时候哭累了。我们再回家。”   她四下看了看,“不过这个地方人来人往,不是哭的地儿。咱们到外面吧。”   说着,不容他拒绝,拉着他往外走。   许杏和许英结完账出来,就看到许宝站在旁边巷子里哭,而妈妈吊着一条胳膊整理自己的衣服。好像哭的孩子不是她儿子似的,半点不受影响。   没一会儿,许宝自己就哭累了。   江舒涵这才开始跟他讲道理,“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啊?”她蹲下来,“你没钱,你可以学着挣钱啊。”   许宝像是被她打开新世纪大门,“怎么挣?”   “比如轮到你喝奶的时候,你可以把牛奶卖给两个姐姐。”   许宝瘪瘪嘴,相当不乐意,“我也喜欢喝牛奶。”   “你也可以帮妈妈扫地抹桌子洗碗。妈妈可以每天付你一块钱酬劳。”江舒涵掰着指头算给他听,“那个玩具小点的只要四块五。你只需要帮妈妈干四天活,就能买到了。是不是很划算?”   单纯的物质奖励对孩子其实不太好。但是江舒涵现在先要教这孩子学会付出,而不是撒个娇就能得到东西。   许宝歪了歪脑袋,咦,好像还挺有道理。   许宝很快被江舒涵说服。   八岁大的孩子已经能干简单家务活了,“记得要把边边角角都扫干净。还有碗,轻拿轻放,你人小,一次不要拿太多,每次拿一两个就行。洗的时候,也要注意点,别打破了。要是打破了,就从你工钱里扣。”   江舒涵完全按照成年人的标准要求他。主要这孩子跟他爸一样喜欢偷懒。她不得不给他打个预防针。   还别说,别看许宝这孩子胖乎乎的,但做起事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当江舒涵仔仔细细检查过后,给他一句评语,“不错!”   看来为了挣零花钱,这孩子算是豁出去了。   许宝攒到五块钱时,他却不急着买玩具了,许杏好奇问他,“你不是一直想要那个变形金刚吗?你怎么不去买啊?”   许宝摸着钱,心里十分不舍,“我每天干那么累的活才买那么小的玩具。一点都没意思。我还不如将这钱攒起来,买个大的呢。”   那个大的变形金刚多来劲啊,小的不能走不能跳,连转圈都不行,没趣极了。   许杏瞪圆眼睛,“可那大的要好几百块呢。你有钱吗?”   许宝将钱全部放到盒子里,看向江舒涵,“妈妈,我明天接着帮您做家务。”   江舒涵摇头,“你要几百块,妈妈没钱雇佣你。”   许宝皱着小脸,惊恐地看着妈妈。那他不能买大的变形金刚了吗?   江舒涵指着许杏,“你大姐干家务,妈妈可从来没有给她钱。但是我却愿意给你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宝歪了歪脑袋,想不通。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男娃,很珍贵。可这些日子,妈妈不再宠他,甚至对两个姐姐都比对他好。这让他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江舒涵叹了口气,“妈妈只是不忍心看着你难过才故意给四天挣钱的机会。”她点了点桌子,“在这个家里,你,你两个姐姐都是平等的。干家务是你们应尽的义务。”   她站起身,“如果你想要买大的变形金刚,还得靠学习。将来等你考上大学,有了出息。你想给自己买什么就买什么。不比什么都强。”   许宝捏着手里的钢镚,冰冰凉凉的触觉在他小小的心里留下一个烙印。原来妈妈是用这样的方式爱他。 第40章   九月初一正式开学, 江舒涵带着许宝到新学校报道。   而后许宝就正式开始上学的生活。   经过这两个多月锻炼, 许宝身上已经去掉之前的任性, 他的班主任可能是被之前的报名老师特地提点过,瞅了许宝好几眼。待看到许宝跟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 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   小儿子这边暂时步入正轨, 大女儿这边却出现了异样。   这天下学, 江舒涵正在盛饭,许杏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几乎冲进自己屋。但江舒涵还是一眼就看出她的异样, “你这衣服怎么了?”   衣服后背从上到下裂了一道狭长的口子。天气又热,可以清楚看到里面露出的小背心。   “我……”许杏咬着唇, 不敢抬头看着妈妈,只低低道,“我没事。”   江舒涵蹙了蹙眉。怎么可能没事。许杏平时都很爱惜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不小心扯坏自己的衣服。   可她也问不了别人。初三分班, 许英成绩好, 分到了实验班,和许杏不在一个班级。   江舒涵想了想, 决定来个迂回法。   等许英下学回来, 江舒涵特地将她喊到自己屋,“你姐姐的衣服被人扯坏了, 你帮妈问问到底是谁弄的。妈不放心你姐姐。”   虽然许英有时候看不惯这个懦弱的姐姐,但是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两姐妹从小关系倒是不错。   许英点头答应了。   很快就问出来了, 只是当江舒涵问她的时候,许英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姐没事。她衣服不小心擦到墙上,磨坏的。”   许杏平时是个很爽快的人,现在却犹犹豫豫,江舒涵猜测她一准是得了许杏的叮嘱,当下晓知以理,“英子,你姐摆明了被人欺负。我都看出来了,能不担心吗?”她拍拍许英的手,“妈希望你们两姐妹都能勇敢。谁欺负你们,你们就欺负回去。忍气吞声是没用的。这些人欺软怕硬。你越软,别人只会觉得你好欺负,下回就会欺负得更狠。只要你这次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就不敢了。”   这话简直说到许英心坎上了,她犹豫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   原来许杏调到新班级,后面有个男同学叫陈刚总是欺负她,让她帮忙做各种事情。   许杏面软,说不出拒绝的话,就帮对方做了。没想到这个男同学越来越过份,欺负得更凶了。   江舒涵听到前因后果,跟许英说自己会处理,就让许英回去写作业了。   第二天,江舒涵去了趟学校,将这事反应给他们班的班主任。班主任一听不得了,立刻联系男同学的家长。   快到下学时,许杏被叫到办公室,看到江舒涵,心有点突,攥着手走到妈妈面前,局促地问,“妈?你怎么来了?”   江舒涵拍拍她脊背,“杏儿,你别怕,有妈在,有你们班主任在,没人敢欺负你。”   班主任见江舒涵是个明事理的人,当即也表态,“是啊,许杏同学,你千万别有心理负担。如果有谁欺负你,你只管说。别害怕。”   许杏之前的班主任只喜欢学习好的学生,对许杏这种成绩一般的学生向来视为累赘。   现在见新班主任这么和颜悦色,她眼睛立时亮了起来,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没一会儿,陈刚以及他爸来了。   班主任请家长坐下,然后将事情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谁知刚听完,陈刚父亲就歇斯底里将陈刚大骂一通,他儿子像只鹌鹑似的抱头缩到墙角,许杏都惊呆了。   她没想到之前耀武扬威欺负她的男同学居然会有这么怂的一面。   江舒涵没当过老师,自己也没生过孩子,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暴躁的家长。心里忍不住吐槽,怪不得他儿子在学校欺负同学,原来是受了家长影响啊。   江舒涵没有动,但是班主任不能干看着,赶紧上前劝架,“哎,陈刚家长,你这样可不行。孩子是有自尊心的。”   “有什么自尊心,老子生他养他,骂他几句,还不是该的?”陈刚父亲很是暴躁,理所当然道。   江舒涵不忍直视,打断两人,“你要教育你的孩子,不要当着我们的面。我只要你儿子向我女儿道歉。”   班主任听江舒涵的意思是不想管他们家的闲事。   班主任觉得陈刚父亲做得不对,但今儿主要还是解决两个孩子的矛盾问题,便道,“对对对,先让陈刚给许杏同学道个歉吧。”   陈刚还蹲在地上,他父亲一脚踢了过去,“还不快道歉。老子送你到学校,就是给我丢人现眼的吧?”   陈刚缩了缩身体,这才小声道,“对……对不起。”   “大点声!没吃饭吗?”陈刚父亲很不满。   班主任微微皱眉。   陈刚果然大着嗓子道,“对不起!”   道完歉,江舒涵看着这个欺软怕硬的男孩,未来的某一天,他就会变成跟他父亲一样暴力,她冷着脸道,“希望你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而不是被逼的。如果下次再敢欺负我女儿,可不就是找老师这么简单了。我会直接报警。”   陈刚惊恐地看着江舒涵,待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差点哭出了声,“我……我不敢了。”   陈刚家长脸色铁青。江舒涵看了他一眼,牵着许杏的手,冲班主任道,“多谢班主任了。我们先走了。”   班主任点了点头,送她出来。   两人走了好一段路,许杏脸上的惊讶才终于转换为惊喜,“妈,你太厉害了。”   江舒涵笑了笑。许多问题在孩子看来是天大的难事,在家长看来,小菜一碟。   第二日,班主任给陈刚换了坐位。   脱离魔爪的许杏就好像头顶有一片乌云被人移开,整个人神清气爽,人也开朗了。   “以后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跟妈说。”江舒涵叮嘱她。   这个孩子应该是书中最可怜的。   她不像许英聪明,也没有反叛意识。等她长大了,由着父母做主嫁给了一个暴力男。   被对方打得半死,也没起过离婚的心思。一是她不敢,二是父母嫌离婚丢人,劝她忍让。   只是任何一个美满幸福的婚姻都不是靠女人忍让得来的。   最后许杏被暴力男失手打死。   可以说这姑娘的死让许英对这个家最后的念想都没了。   许杏的悲剧除了父母和家庭占了大部分,她性格中软弱,耳根子软也占了一小部分。   江舒涵这次的做法给许杏狠狠上了一课,遇到事不怕,要迎难而上,不要退缩,更不要忍让。   三个月眨眼即过,老太太几乎是掐着点等江舒涵打电话过来。   而江舒涵也如她所愿按时打了过去。   刚打通,老太太就迫不及待道,“你右手好了吧?石膏是不是弄掉了?我这边已经跟领导说了请三天假。到时候你过来替我。”   “手是好了。”江舒涵声音有些为难,“但是宝宝那个学校有点麻烦。”   老太太心里一个咯噔,“学校能有什么麻烦?”   江舒涵不停抱怨,“这学校特别严格,每天晚上都给学生布置作业。做完后,学校就让家长帮忙看看。我想跟您说,您回来,到时候您给宝宝批改,如果他有不会的,您再给他辅导辅导。”   老太太尖利的声音差点刺破江舒涵的耳膜,她下意识将话筒拿远一点。   只听那边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你傻啊?那两个赔钱货不能辅导啊?”   “妈,小杏和小英要上晚自习。等她们回来,天都黑透了。宝宝都睡着了,难道您忍心给他吵醒,讲题给他听?”   这确实不行!老太太抿了抿嘴,“那就让小杏不念了。反正她也大了,念那么多书有啥用啊。”   “妈,小英都初三了,就差这一年,咱就能拿到毕业证了,干啥不念啊。初中生到时候找对象也更好找。”江舒涵耐心劝说。   老太太听这话,还真犹豫了。   正如儿媳所说,现在不识字的姑娘找对象也确实不好找。要想将来收高彩礼,大孙女还真得识字。   对面没声了,江舒涵道,“妈,不如您回来,到时候给宝宝请个家教,您在旁边看着?”   老太太声音带着喜意,“这主意好。”不用她辅导,她当然乐意。   却听江舒涵又补充一句,“不过一个月要一千多。”   “这么贵?”老太太呸了一声,“要这么贵,我还不如让小杏辍学呢。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江舒涵咬了咬,“那要不然您跟小宝一块学。到时候您来辅导他。咱是大人,识字不比孩子容易啊?”   这完全就是哄人的。随着年龄增长,人的记忆力越来越固化。反而孩子的记忆力远超大人。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国家进行过好几回扫盲运动,老太太也学过,她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即头摇成拨浪鼓,“不行!我哪行啊。我没那本事。要不,你在家跟宝宝学吧。”   老太太之所以想回来,纯粹是为了孙子。但是要说她有多想回去,也不见得。   在省城多好啊,一个月可以挣不少钱。儿子发了工资,她就能全部要过来。只这三个月,她就攒了三千多的养老钱。   如果换儿媳过来,儿媳再孝顺,也不可能给她三千多。再加上儿媳就是个废物,管不了儿子,扣不下来钱。到时候这小两口自己在省城过得舒舒服服,一分钱都给不了她,她多亏。   刚刚那话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她越来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起码得把那五万块钱全部赚回来,她才能回去。   江舒涵还在犹豫,“这……这不好吧?”   老太太听电话那头儿媳妇不愿意,厉声叱责,“有啥不好的。就这么定了。宝宝交给你,我放心。你一定要把他交好了。他可是我们老许家唯一的根。我给他上那么贵的学校,就是为了让他能成才。你可不能拖他后腿……”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生怕江舒涵反悔。先是拿身份压,再是拿好事诱惑。总归是让江舒涵必须待在家里。   江舒涵被她逼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勉强强答应了。   撂下电话,江舒涵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总算搞定了。   接下来,江舒涵开始跟许宝一块学字。   许宝很快发现妈妈识字真的特别快。他学过的汉字,隔了几天,就能忘掉一半,但他妈妈不会。小家伙不服气,上课更加努力。   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许宝拿回家一张奖状。那小模样别提多高兴了。   江舒涵也充份满足他的骄傲,“不错。你想把奖状贴哪啊?”   许宝四下看了看,想要贴在堂屋,江舒涵摇头,“不行。”   堂屋挂着山水画,一整幅,奖状贴在上面太丑了。   许宝退而求其次,“那就贴在旁边这面墙。”   许英呲他,“这一整面就贴你这一张奖状,你不觉得孤单吗?”   许宝撅着嘴,无言以对。好像是这样。   江舒涵笑了,“你要贴在这儿,除非你下回还能拿张奖状,要不然只有一张,确实不怎么好看。”   许宝重重点了下脑袋,“我下次还拿回来。”   江舒涵朝他翘了个大拇指,“有志气!”她将奖状找了个位置贴好。   许英见弟弟在堂屋贴奖状,有些不甘心,当即把自己的奖状贴在他下面,并且十分臭屁地冲许宝道,“咱们比比谁拿的奖状多,你看怎么样?”   许宝脸都绿了,他想跟妈妈说不许二姐贴,但是他知道妈妈肯定不同意,当即咬了咬牙,“比就比。我肯定比你拿的多。”   许英指着自已的屋里,嘚瑟道,“那可不一定,我屋里还有十几张呢。”   “你比我大。之前的不算。”许宝振振有词。   许英一想也是,“那行。咱们就从现在开始比。”   一大一小,竟是打起了赌。江舒涵也没阻止。孩子在一块互相比吃穿,比父母,她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比奖状的。还挺有意思。   期末考试过后,学生正式放寒假。再过几天,老太太和许国强就要回来过年了。   江舒涵担心两人看到许宝瘦了一圈,估计会以为她在虐待他,想了想,她决定找两个小同盟。   “小杏,小英,爸爸和奶奶就要回来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啊?”江舒涵坐在两姐妹的床上,两姐妹坐在各自的书桌前打算写作业。   听到这话,两人齐齐转过头看着妈妈。   许杏下意识看了眼妹妹。似是等她拿主意。   许英带笑的脸瞬间僵住了,手指紧紧捏着圆珠笔,“他们回来几天?”   “应该一个星期吧。”江舒涵想了想。反正她工作的时候,一般都是放七天。她还真不知道其他行业放多少天。   许英闷闷地‘哦’了一声,显然对父亲和姐姐的到达不怎么欢迎。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担心你奶奶看到小宝瘦了,会让我出去打工。她留下。”   许英抿着嘴,坐到江舒涵旁边,“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想让妈妈留下。奶奶和爸爸拿她们当赔钱货。那种日子太压抑了。   许杏也是如此,也坐了过来。   “我这不是找你们商量吗?”江舒涵点明来意,“我的意思是,等他们来了,你们要这样。”她小小声说自己的计划。   许杏和许英听得一愣一愣的。   许杏不确定地问,“这样能行吗?”   江舒涵拍着巴掌,笑道,“肯定行。除了你弟弟,没人能搞定你奶。”   两姐妹对视一眼,齐齐点了下头,“好,那我们听您的。”   江舒涵心愿达成,捂嘴笑了。   两姐妹也不自觉笑出了声。 第41章   腊月二十八, 许国强和老太太顶着大雪回来了。   刚到家, 江舒涵就给两人倒了热水, 让他们先暖暖手。   老太太一边洗手,一边问, “宝宝呢?可想死奶奶喽。”   许国强虽不似老太太这么夸张, 但眼睛也乱瞄, 想来也是在找儿子。   江舒涵笑了,“这不是听说你们快要回来吗?他非得拉着两个姐姐去超市买好吃的,说要给你们吃。”   老太太和许国强满脸笑意。孩子孝顺, 没白疼他。   不多时,许家三姐弟就回来了。   许宝空着手, 身上穿着妈妈刚买的羽绒服,从大雪中走来,好像冰雪小王子。   许杏和许英身上穿着去年的棉袄。倒不是江舒涵偏心,而是老太太和许国强回来, 江舒涵让她们把新羽绒服暂时收起来, 免得他们看到,骂她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许宝走进来, 老太太忙不迭迎上来, 一把将孙子搂住。抱在怀里一阵心肝宝贝似的叫唤,“哎哟, 宝宝,你咋瘦了呀?你妈妈是不是没给你买好吃的呀?”   许宝据实以答,“家里三天吃一回肉。”   老太太摸摸孙子瘦了一圈的脸, 心疼得不得了,“三天才吃一回啊?怪不得这么瘦呢。”   江舒涵抢在老太太找她茬之前先开了口,趁机抱怨,“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们寄来的钱少呢。宝宝那学校三不五时就要交钱。我要天天给他吃肉。那他的学就甭上了。”   老太太不高兴听这个。   许宝撅嘴,“我要念书。我要拿奖状。”   他指着自己得来的奖状,“奶奶,你看,这是我得的奖状。”   老太太顺着孙子的视线看去。上下并排两张奖状,明明不识字,但她很给孙子面子,激动得拍大腿,“哎哟,我孙子真厉害。才第一学期就往家拿奖状啦。”   许国强也很高兴,这证明他儿子有出息。将来准错不了。   两人高兴,老太太和许国强一人给许宝五十块钱的奖励。   许宝拿到钱,赶紧揣进自己兜里。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找许国强。   江舒涵朝外瞅了一眼,又是许国强以前的酒肉兄弟。   许国强好久没喝酒了,酒瘾也犯了,当即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江舒涵烧了一桌子好菜。   老太太像以前一样夹菜,想要喂许宝吃东西。   许宝下意识张嘴接,一抬眼瞅见许英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身体靠过来,小声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让人喂。就跟没断奶一样。丢死人了。出去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你是我弟啊。”   许宝小脸臊得通红。他下意识看向奶奶,想让奶奶骂姐姐。却不想奶奶被妈妈拉住。   江舒涵正在问老太太省城的生活。   老太太觉得自己在省城住了半年,应该也算半个省城人,骄傲得挺了挺胸,“省城啊,比咱们县城好多了……”   这一开口,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再也没能收住,许宝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你还想向奶告状?”许英继续嫌弃,“你男子汉大丈夫学那些小人打报告。你丢不丢人哪?”   许宝:“……”   许英瞅他这样,哼了哼,“我猜你肯定要跟奶说,咱妈对你不好。你这样就太白眼狼了。”   许杏也在边上附和,“是啊。你这样不好。妈对你多好啊。她为了教你,还特地跟你学识字。”   许英跟许杏咬耳朵,“我猜他今天晚上还想跟奶一块睡。都九岁了,居然还跟大人一块睡。传到你们同学耳里,估计人家能笑掉大牙。”   许宝板着脸不服气,“我才不会告状,我也不会跟奶奶睡。我早就自己睡了。”   江舒涵为了锻炼许宝的自理能力,给他在主卧安了一张小床。   每天他要自己整理床铺,自己叠被子。许宝都已经习惯了。   被两个姐姐这么瞧不起,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想也不想就反驳她们。   许英和许杏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得逞的笑意,而后齐齐看向许宝,“是你自己说的啊。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话。否则我们就叫你说谎大王。”   “我自己说的。不信你们等着瞧。”许宝拍着胸脯很肯定道。   接下来,许宝没要老太太喂饭,自己一个人吃饭,夹菜。   老太太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要喂大孙子吃饭,侧头一瞧,却发现大孙子吃得香甜,桌上没有一粒剩饭,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大孙子,“宝宝,你啥时候学会的呀?”   她之前教孙子吃饭,孙子总是躺在地上耍赖。弄得她没辙,只能继续喂。   许宝还没开口,江舒涵抢话道,“当然是老师啊。要不然那学校能那么贵啊。”   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大孙子一脸欣慰,“嗯,不错,是个好学校,这钱花得值。”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哪个小学也不可能教孩子吃饭啊。这些可都是幼儿园就该学会的。   晚上睡觉,许宝自觉爬到自己那张小床。   老太太很是受伤,拉着他的手,“宝宝啊?为啥不跟奶睡了呢?奶晚上哄你睡啊?”   许宝板着脸,义正言辞道,“奶,我已经是大人了,我要自己睡。”   老太太还想再说,许宝生了气,掀开被子,爬到自己床上,卷起被子,以示自己的决心。   老太太拿孙子没办法,只能怏怏不乐回了屋。   这一晚,许国强没有回来。   第二天过年,老太太发现两个孙女一直跟着她。她连跟孙子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老太太奇了怪,“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你俩见着我,就像老鼠见着猫啊。总想躲着我,今年怎么这么奇怪?”   不仅不害怕,她走哪跟哪。   许杏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半年没见您,想您了。”   许英更会说话,“我妈说您在外面挣钱不容易。让我们多孝顺孝顺您。”   虽然老太太一直拿两个孙女当赔钱货。但是并不代表她不想要孙女孝顺。事实上,她很贪心。不想付出,只要回报。   见孙女不怕她,还愿意跟着自己,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   老太太难得大方一回,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红包。虽然里面只有一块钱。   许杏和许英也不嫌弃,喜滋滋收下了。   老太太和许国强只在家待了三天,就匆匆忙忙回了省城。   江舒涵没想到他们待的时间这么短,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   老太太解释,“医院忙。只放了三天。国强那单位,因为楼盘涨得特别快,开发商就想早点把房子盖出来。所以只能待三天。”   江舒涵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做出不舍之情,“我还以为您能在家待几天,我好给您做点好吃的呢。”   老太太摆摆手,“不用不用!”   走的时候,两人给了江舒涵两千块钱。   江舒涵嫌不够,“三个孩子的学费还没给呢。”   老太太咬咬牙又给了三千。其中两千八是许宝,另两百是许英和许杏的。   这钱肯定不够,江舒涵又磨了好一会儿,最终又给了五百。   老太太见她还不满意,不等她开口,连连催促儿子赶紧提包袱走,连跟大孙子告别都忘了。生怕再停留,她手头攒的钱就全被儿媳妇要没了。   许宝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   似是察觉到许宝心情不好,许杏和许英一边一个拍拍他的肩膀,“宝宝真棒。我还以为奶奶回家,你又变回小孩子呢。”   许宝被两个姐姐夸,被离别的伤心冲淡了,当即回神,“那当然!我已经是大人了。”   许杏和许英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许宝被笑,羞得满脸通红,追在两人身后打。   时间一眨眼,到了七月。   两姐妹的中考成绩下来了。   许杏毫无意外没能考上重点高中。倒是许英成绩比中还要好,成绩足够上外国语高中部。   要知道里,许英只上了市一中,离外国语的录取线少了十几分。   现在她成绩名列前茅,就算到外国语高中部都能博头名。   江舒涵稍微想了下就明白了。   家庭对于孩子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就拿小升初来说。明明许英那么聪慧,为什么只上了普通中学。因为许英很小的时候,对父母还有期待。会因为父母的区别对待而伤心难过。   可等她大了,或者说等她的伤心积攒到一定程度,她就不再有了期盼。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考大学就是许英对自己未来的规划。   这世上能改变社会阶层的渠道并不多,高考就是其中最便捷的那条道。   而她这次能考这么高的分,江舒涵觉得与她这一年没受任何人冷嘲热讽是分不开的。   显然许英也是这么想的。   她得知自己考中外国语高中的这天,特地跟许杏做了顿饭,感谢江舒涵这个妈妈。   江舒涵很心疼这个孩子。   在里,许多人看许英一路开挂,疯狂打脸,好像活得很潇洒。但是她并不幸福。   书里引用网络上非常流行的一句话:幸运的人用童年来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许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看似事业有成,有房有车有存款,很成功。但是她在感情方面并不顺利。   她跟交往三年的男朋友结了婚。生了孩子后,她与公婆处不好。不得不放弃事业,自己在家带孩子。   但是她敏感多疑,再加上生了孩子后,身材难免浮肿,丈夫忙于事业,常常夜不归宿,她开始胡思乱想,猜想对方在外面有了人。   一来二去,两人不免有了争吵,隔阂越来越大。最终以离婚收场。   孩子也归了男方。而她开始拼事业,后来事业越来越成功。可以说她的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因为童年时期没有父母爱她,她性格里的不自信如影随形。   江舒涵希望通过自己这个母亲的角色给许英很多很多的母爱,关心她,鼓励她,让她开朗自信,不再敏感多疑。   好在许英一直在朝她努力的方向发展。在经过最初的防备,猜疑,许英重新选择接纳江舒涵这个好妈妈,几乎有什么困难都会跟她说。   而江舒涵也会给她相应的意见。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正印证了那句话,孩子对父母有种天然的依赖。   许英这边要继续上高中,许杏这边,江舒涵打算让她上技校学习一门技能。   倒不是江舒涵对许杏不尽心,让她努力提高成绩,而是许杏本身就不是学习的料,勉强学,也考不上高中。倒不如学一门技能,将来也一样能找到工作。   许杏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犹豫不决。   江舒涵给她出主意,“我觉得你喜欢画画,还会配色。不如学设计方面的吧?比如平面设计,动漫设计之类的,这两种专业念好出来比较容易找工作。”   许杏想了想,还是决定听从母亲的建议报平面设计。   江舒涵看了眼许宝,“你二姐放暑假在家,你有什么不会的,赶紧问她。等她上了高中,就得住校,你可就没机会啦。”   许宝撅着嘴,看了眼许英。   二姐一直对他不好,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可是他这次没能得到奖状,也是真的。   一边是奖状的诱惑,一边是向讨厌自己的人请教。许宝心里犹豫不决,始终拿不定主意。   许英原先对这个弟弟很有意见,可时间久了,许宝越来越懂事,她也不像以前那样讨厌他了,“我正好要预习高中课程。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许宝惊讶地张大嘴,显然没想到那个总是看他不顺眼的二姐居然这么大方。   不过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咧嘴笑了,“好。”   许英移开视线,心想,至于笑成这样吗?整个一大傻子。不过她翘起的唇角却泄露了她的开心。   那个以前对谁都防备,嫉妒厌恶弟弟的许英从这一刻好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中考过后,江舒涵特地打了个电话给许国强。   电话是老太太接的。对孙女考中外国语,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一个劲儿念叨又得花多少钱。   江舒涵忍着气听她叨咕。一句话叫你永远没有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在江舒涵看来,你永远不要跟一个重男轻女的人讲女孩有多好。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不过让江舒涵诧异的是,一直到挂掉电话,老太太也没提回来帮忙带许宝的事儿。   要知道老太太之前可是说了,等许杏许英初中毕业,她就回来带许宝。可她好像忘了这件事。   江舒涵猜想,老太太应该是体会到赚钱的乐趣,也就丢开这事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2 11:54:16~2020-05-12 17:3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怀瑾 5瓶;星星sta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三年眨眼即过, 因为许英马上要高考了, 这几天家里气氛很紧张。   首先是许杏, 她上半年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明明没什么活,她却留在公司加班, 特地等妹妹下晚自习一块回来。   许宝也是如此, 每天都很安静, 遇到不会的题目第二天回学校问老师,并不像以前一样问二姐。   家里安静许多,谁也不想打扰许英学习。   很快高考过去了, 许英终于解放了。   她刚到家,江舒涵三人齐齐将她围住, “怎么样?你考得怎么样?”   虽然成绩还没下来,但是老师一般都会让成绩好的先估下分。   许英估了个保守的分数。这个分数稳上一本。   许杏得知妹妹考得这样好,很为她高兴。   许宝却跨了脸,“你考完试, 是不是很快就去上大学了?”   “九月才开学呢。早着呢。能在家待三个月。”江舒涵在边上解释。   许宝有些舍不得二姐, 可他死要面子,说不出来。   许杏也舍不得, 不过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   许英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呀?”   许杏努了努嘴, “我实习过后,没法转正。我也是进来后,才知道我们这批实习生最终只能留下一个。而且名额已经内定了。”   小县城机会少, 许杏打算去大城市看看。   江舒涵也很支持,“你还年轻,正好可以出去看看。反正你现在也满十八了。以你现在的工作经验,工资可能不高,但是大城市发展机会多,熬了几年,工资会越来越高的。”   许英搂着许杏,“那正好。到时候我们一块走。”   许宝一听大姐也要走,到时候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了,脸顺间跨了下来。   江舒涵看了眼手表,“我先回单位了,你们三个在家乖乖的。”   她只请了半天假,时间马上就到,没时间跟他们扯闲篇了。将家里的事情交给许英,她就急急忙忙去了单位。   江舒涵现在在一家出版社当翻译。   算是她的老本行,因为没有文凭,再加上小地方,工资连她上辈子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好在下班时间很固定,不耽误她给孩子做饭。   她以前专业是英语,辅修韩语,公司有个同事主修泰语。她时不时向她请教,日子过得很有奔头。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出成绩的日子。   一大早,全家人守在电话旁。   江舒涵一直没有买手机,不是她舍不得,而是她担心老太太知道她的号码,天天打电话给许宝。   得亏这小卖部的电话一直没有撤掉。要不然他们还得借别人的电话打。忒麻烦。   “怎么还占线啊?”许英拨了几回,一直打不通,开始急躁起来。   她今天特别紧张,手心一直往外冒汗。   许杏比她好不了多少,额头上全是细汗。   许宝比她俩好点儿,但眼睛一直盯着电话,多少也泄露几分紧张。   江舒涵刚要接过电话,想说她来打,许宝却抢先一步开口,“我来帮你打!”   说着熟练按键。   愣是打了二十几遍,电话才终于接通。报上准考证号,很快查到分数。   “多少?”   “424”   高考总分480,许英考了424,这个分数已经相当高了。   “你这分能报燕大和清大了吧?”江舒涵眼巴巴望着许英。   许英重重点了下头,脸上不再是矜持的笑意而是灿烂的笑容,“去年燕大最低分数线才413分。我高了整整11分呢。”   查到成绩,许英立刻跳起来,打算去趟学校,要将这好消息告诉老师。   江舒涵看着她飞奔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   想了想,江舒涵给许国强和老太太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晚才接,江舒涵将这消息告诉他。   大概是吵醒,许国强直接将江舒涵骂了一通,似乎是怕谁听到,骂了一半,居然把电话给撂了。   许杏和许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许杏早已经被江舒涵锻炼出来了,不再忍耐,对父亲的作法相当不满,狠狠瞪了眼电话,“他怎么这样!妹妹考那么好。就算吵醒他,又怎么样?”   许宝也白着一张脸,相当不高兴。   这三年,他爸和他奶只过年在家待了三天就匆匆忙忙回去了。   他都已经忘了他们的长相了。只是还记得他们的声音,永远都是这样蛮不讲理。   江舒涵叹了口气,“没关系。他们不在乎,我们在乎就行。”   她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现在得到证实,她心里有谱了。   许杏重重点了下头。   许宝沉默不语,许杏推了他一下,“你呀,别以为他们对你好。其实要是真对你好,为什么在家待不了几天就匆匆忙忙走了?”   她撇了下嘴,“还有,去年他们让咱妈把你转到普通学校。妈不同意,后来没办法,妈只能出去工作,给你赚学费。”   趁江舒涵不注意的时候,她偷偷摸摸在许宝耳边嘀咕,“我觉得咱爸肯定在外面有人了。”   许宝瞪圆眼睛,“真的假的?”   许宝看似惊讶,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一切都有迹可寻。   过年爸和奶回来,只待几天就回去了。学费也不肯给他交。就连生活费也都拖拖拉拉。所以他妈才开始出去工作。   就像刚刚他好像听到电话那头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要知道他爸明明是被吵醒的,旁边却有女人,摆明不对劲儿。   许杏点头,“前几天,小英特地打电话给向伟叔,偷偷问他了。对方没否认。还让我们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儿。”   许宝看了眼前面妈妈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   妈妈这么好,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杏点到为止,她去帮妈妈做饭去了。   这天中午,为了庆祝许英考上好大学,江舒涵特地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三个孩子已经好久没吃这么丰盛的饭菜,尤其在妈妈的厨艺越来越好的情况下。   三人不可避免吃撑了,江舒涵提议出来溜食。   四人不知不觉走到许英的学校,门口正挂着横幅,“热烈庆祝许英取得424分荣获县高考状元。”   许多家长站在外面,看到江舒涵都围了过来。   都是毕业班的,谁还不认识谁啊。   全部上来恭喜江舒涵养了这么个好女儿。就连许杏和许宝都被他们团团围住。   这几天许宝完全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亲姐姐成了县状元,不少家长纷纷上门来请许英给他们孩子当家教。   许英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还真收了几个学生。   外人都教了,许宝这个弟弟自然也不落下。   五人组的课堂上,许宝经常被其他人围住,“哎,许宝,你有这么个聪明的姐姐,是不是老幸福了?”   许宝拧眉,“幸福啥呀?”衬得他就像个傻子。   但是因为他这个姐姐,他被其他人恭维的机会也多起来了。   上门找他姐问问题的人太多了。许英全都来者不拒。   大多数人都不会空手来,许英收获不少吃食,许宝也因此受益。   来许家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发现一件事。   亲女儿考了县第一,江舒涵特地办了一场拜师宴,许国强和老太太却根本没出现。   有那知道情况的人为了交好江舒涵就把实情给透露了。   “我那口子说他在省城看到你男人跟一个女的生孩子了。那孩子都两岁了。你婆婆走哪抱哪。”   江舒涵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从他们不肯给钱,她一早就猜到了。   她之所以不说,也是不想影响许英考试。   想着等两个女儿上学了,她再带着许宝上门谈离婚的事情。   没想到这人居然给抖出来了,而且还当着孩子们的面。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许杏和许英都在等她妈拿主意。   许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是察觉到这家人有些不对劲儿,那人讪讪一笑,不敢再待下去,提出告辞。   等人走了,江舒涵看向三个孩子,“妈打算跟你们爸离婚。你们是怎么想的?”   许英和许杏无所谓,“您要离就离吧。反正有他没他,对我们没影响。”   本来他们就对她们不好,总拿她们当赔钱货,感情早就消失殆尽了。   三人齐齐看向许宝,都在等他表态。   许宝跟两个姐姐不一样。   虽然他这几年没见到爸爸和奶奶,但是他还记得他们很疼他。   “妈,我……”   未知的恐慌让这个才十二岁的男孩彷徨起来。他不想爸妈分开,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爸已经在外面有了新家,还有了孩子。   这个家对爸爸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甚至他这个儿子,对爸爸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你两个姐姐要去首都了。妈希望你能跟着我。一是你还要上学,你爸和你奶可能顾不上你。二是妈省不得你。”江舒涵担心这孩子不肯选她。   毕竟她不像许国强和老太太那样溺爱他。   许宝低下头没说话,“我们去看看再做决定吧。”   他心里还是希望爸爸能够知道错,跪在妈妈面前,请求他妈原谅,他们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即使他明知道这事已经微乎其微,可他就是不想死心。   到底还是个孩子,江舒涵也不忍心逼他太甚,点头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江舒涵就带着许宝去了省城。两个女儿没去,一是因为她们年纪大了,她和许国强离婚,女儿也不存在跟谁这个问题。二是这两个女儿不在乎许国强。根本不愿意看到他。   到了省城,江舒涵直接去了许国强的新家。   许国强新娶的女人长得很漂亮,二十出头的年纪,烫着卷发,穿着一身粉色碎花裙,好像青春亮丽的大学生。   江舒涵心里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年轻干啥想不开要嫁给许国强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男人。   陈丽丽站在门口,愣愣看着江舒涵和许宝,“你们找谁?”   江舒涵推开她,径直走了进去。   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得还不错。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哄小孙子吃饭。许国强正坐在另一边沙发上抽烟。   看到两人进来,老太太和许国强明显愣住了。   许国强就像尾巴被什么东西踩了一下,从沙上一跃而起,“你们怎么来了?”   许宝看着老太太怀里的孩子。那是一个男娃。   一如老太太曾经为他做过的那样,她现在怀里抱着另一个孩子。   “我听说你有了新家。”江舒涵笑容不变,看了眼一头雾水的陈丽丽,又看向许国强,“你知道吗?如果我现在去法院告你,你要坐牢的。”   许国强脸色变了变。   陈丽丽也愣住了,“你说什么?”   江舒涵笑了,摊了摊手,“他和我是夫妻。我俩领过结婚证的。你和他属于非法同居。”   说完,江舒涵也不理会她的脸色,径直打量这房子,“对了,这房子应该也有我一半吧?”   陈丽丽明显紧张了下。她直直看向许国强。   许国强1暴跳如雷,“你放屁!这房子是我挣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拿走。”   当着儿子的面,他就敢跳起来打人。江舒涵站在原地,许宝拦在她面前,瞪着许国强,眼里全是泪水,“你凭什么打我妈?她才是你的妻子。国家认可的。”   对于这个儿子,许国强还是很在乎的。   他板着脸,试图安抚对方,“儿子,爸跟你妈实在过不下去了。她每次打电话过来从来不关心我,只想着要钱。”   没有这两个人在身边,许宝已经成长为一个三观很正的少年,反问他,“你不应该吗?我是你儿子,你不应该养我吗?”   老太太见儿子说不过孙子,赶紧走过来,拉着孙子的手,“宝宝,你也得为你爸着想啊。你妈……她……”老太太想说儿媳妇不好,可是她想了半天,就是想不出来儿媳哪点不好,她急了,才道,“你妈一直在家,你爸是个正常男人,他身边不能没有女人呀。”   许宝都要气笑了,“我爸身边没有女人?那我妈呢?她身边还不能没有男人呢。”   老太太心里腹诽女人和男人怎么一样。他这孙子真是被那贱人教傻了。   江舒涵也不想跟两人纠缠,看到旁边桌上有个老年机,直接报警。   许国强看到,上前抢手机,两人扭打在一起,许宝担心妈妈被打,立刻上前阻拦,老太太拉住许宝,“你这孩子不能跟你爸动手啊。你不能这么不孝啊。”   警察到的时候,四人纠缠在一起。   把他们分开后,江舒涵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指着许国强,“警察同志,我要报警,他犯了重婚罪。”   重婚罪已经够判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警察当即将几人带回警局分开审讯,又很快立了案。   头一回进警局,谁也不敢说谎,当下就像竹筒倒豆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案子查得异常顺利。   许国强文化水平低,不懂法,为了哄住新媳妇,真的跟对方领了结婚证。对外也宣称是夫妻。   重婚罪属实!   据陈丽丽交待,不知道对方已经结了婚。许国强告诉她,他跟前妻关系不合,已经离婚了。因为结婚后,他很少出去,所以她也就信了。   陈丽丽交待完事情经过,警察就放她离开了。   只是许国强在省城买的房子归江舒涵和许国强两人所有。   江舒涵坚持要跟许国强离婚,将房子以低于市场价两万块卖了。她将一半给了老太太,自己拿着另一半,带着儿子回了县城。   起诉离婚很顺利,但是许宝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江舒涵担心他钻牛角尖,坐在车上的时候时不时安抚他。   许宝抿了抿嘴,“可奶奶一直在骂我。说我害了我爸。”   老太太得知儿子要坐两年牢,在警察局门口打许宝,说他黑心烂肺,不肯向他妈求情。   江舒涵拍拍他的肩膀,“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恨他。”   她就是讨厌许国强,什么玩意,重男轻女,害死许杏,祸害许英,养废许宝,这样一无事处的男人,他凭什么过好日子。就该让他在牢里蹲着。   江舒涵担心许宝走向另一个极端,耐心教导他,“儿子,等你组建家庭,一定不要像你父亲这样。是个人都有脾气。这些年我一直体谅他赚钱不易。他说没挣到钱,我就真信了。他让我把你转到普通学校,我一开始真想这么做。但是我一想到,你上普通学校,将来考不上大学,我又特自责。所以我只能自己挣钱。他生而不养,对你们姐弟三人不慈,对我这个妻子从来不关心,我没办法原谅他。”   许宝听着很是动容。这几年,他妈妈有多辛苦,他当然知道。   他妈是跟他一块识字的。为了能找到一份工资高的工作,养活他们三姐弟,她不得不一大早就起来背单词,练习听力。   他奶让他向母亲求情,他怎么开得了口?所以他没答应。   “妈,你放心,等我结了婚,我一定会好好过日子。不会像他这样得陇望蜀,随意丢弃自己的孩子。”   江舒涵满脸欣慰,“儿子,你真是长大了。”   回到家,当许英和许杏得知弟弟挡在妈妈面前,纷纷朝他翘大拇指,“弟弟,你真的太棒了。”   许宝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臊得慌,毕竟他出发时,心里还想着爸妈能不分开就不分开。他当不起两个姐姐的夸。   不过发现他爸明明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他再也没办法原谅他,他心疼妈妈,他低低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子汉。他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家。 第43章   从省城回来, 江舒涵特地买了一个手机, 办了张卡。   反正跟那两人已经撕破脸了, 也不怕他们打电话骚扰他们了。   八月底,许杏和许英收拾包袱要去首都。   许杏实习没什么钱, 许英要交学费。江舒涵给每人一万块钱。   许杏知道她妈手里没多少钱, 这些钱估计还是从爸爸那边要来的, 推辞不要,“我都工作了,哪能再要您的钱。”   许国强省城那套房子大部分都是贷款。又因为是法院拍卖的, 远远低于市场价,最终拿到手的钱只有五十万, 江舒涵要县城这套房子,所以到最后她只分到了十万。   这笔钱要负责两个孩子的学费,就有些捉襟见肘。   江舒涵将钱塞到她怀里,“你刚去首都得租房子。你没租过房子, 不知道房子最少也得押一付三。而且首都那边的房租非常贵。还是拿着吧。”   许杏听到房租贵, 想了想还是收下了,“那等我挣了钱, 妹妹的学费我来替她出。也减轻您的压力。”   江舒涵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孩子从来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说好听点,就是太重视亲情, 可太为别人着想也不太好。   江舒涵摇头,“你已经大了。你妹妹的学费是我这个当妈的责任,不是你的。等我老了, 你再尽你的责任。现在你多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吧。你将来如果打算在首都落脚。就多攒点钱在那边买房子。”   这书里未来的房价跟她那个世界一样一直往上升。江舒涵希望这孩子拥有独立思考能力。   许杏没想那么远,听到这话,她心里也开始期盼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三姐弟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儿话。直到时间快要到了,两人才着急忙慌上了车。   许宝头一回跟两个姐姐分开,一直等到两人上了高铁,背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等你也考到首都,我就把咱家的房子卖了,全家都去首都。”   许宝眼睛一亮,到那时他们又可以重聚了。   那他得好好学习才行。   时间一眨眼到了两年后,许宝小升初考试。   许英要准备期末考试,没时间回来。倒是许杏特地请了一周假。   姐弟俩半年没见,天天在家做好吃的。   这天中午,姐弟俩一块去超市买菜,刚回来,就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他的背影,瞧着有几分眼熟。   等两人靠近,许杏整个人呆住了,许宝愣了一下,大步走过去,“爸?”   许国强回头,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烧了一半的烟。   两人很久未见他,比起两年前,现在的许国强明显有几分沧桑,胡子拉碴,衣服也是两年前老款,洗得发白的那种。   许杏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她记忆里的许国强一直都是那个大着嗓门骂她赔钱货的男人。她在他身上体会不到半点父爱。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许杏对过去渐渐模糊。   倒是许宝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爸?你还好吧?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许国强坐牢这两年,许宝倒是去看过他几次。头一回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说自己养了一个白眼狼。   再后来,他戾气少了,却在许宝面前骂江舒涵。许宝生了气,一直没去看他。   他最近忙着考试,想着等成绩下来,他再去看看父亲,希望父亲到时候别再骂妈妈了。   没想到爸爸居然提前出来了。   “爸爸表现好,里面给减了刑。”   虽然只减了几个月,但许国强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得到的机会。   许国强看向一直待愣在原地的许杏,脸上是难得的笑意,“小杏,还认得爸爸吗?”   许杏受宠若惊,点了下头,只是眉间多了几分疑惑。   难道爸爸真的知道错了?他居然对她笑了。   许宝见到爸爸不再跟大姐大声说话,笑了,忙打开门,“爸,咱们进去说。”   许国强哎了一声,走了进去。   已经到了饭点,许宝让他爸先在堂屋坐着,他和大姐到厨房炒菜。   许家这院子多少年也没变过,只是装修变得比以前新了一点。家具也重新换过,样式还挺好看。   许国强许久没有在这样温馨的环境中,不免有些束手束脚。他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儿子一直没回来,便走了出来。   见儿子一个大男人居然烧锅,许国强脸都黑了,“你妈妈就是这么对你的?让你一个男娃烧火?”   姐弟俩正在商量先做什么菜。突然听到站在门口的父亲来了这么一句。   许杏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刚刚那点受宠若惊消失殆尽。看来她还是高估了监狱的作用。有的人从骨子里就坏了。怎么改都那样。   许宝无所谓笑道,“那有什么。我妈为了给我挣学费也很辛苦。”   他妈妈说了,想要找到好媳妇,男人得学会做家务。   男人大喇喇坐着等着吃,就算将来结了婚,也得离。就算不离,家里多半也会因为家务谁来做而吵架。   别看他小,其实他早就在心里打算好了。   他将来一定要有一个温馨的家。娶个像他妈妈温柔能干的媳妇,再生两个孩子,不管有钱没钱,都守着他们安安生生过日子。   许国强见儿子毫不在意,心想儿子就不能让女人带,瞧瞧那贱人把他儿子带成什么样了,居然躲在厨房做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   就在他入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你怎么来了?”   许国强回头。   两年未见,江舒涵有了很大的变化。   明明快四十的人了,却像三十出头,她化着淡淡的妆,头发随意挽起,身材匀称,穿着一件米色长裙,显得知性又优雅。   跟她一比,自己就像是进城收破烂的。许国强有些局促,却不愿意输给前妻,理直气壮道,“我来看自己的孩子,不行吗?”   江舒涵斜睨了他一眼,“就你?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之前那三年对孩子不管不问。坐牢两年就想孩子了?这是拿她当傻子了吧?   许国强皱眉,“我再怎么对不起你。我来看宝宝,你总不能拦着我吧?我对宝宝可不薄。”   江舒涵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他吵,“行。你看吧。”   狐狸迟早露出尾巴。她就等着他出洋相。   吃饭时,许国强又拿许宝进灶房说事。   江舒涵凉凉道,“我怎么养儿子,不劳烦你操心。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嘛。你以后多操心你小儿子的事吧。”   许国强被她一顿呲,想到什么,到底压住了火气。   他腆着脸笑,给两个孩子各夹了菜,“快吃吧。”   又看了眼许杏,“几年不见,杏儿比以前懂事了。”   许杏尴尬得笑笑,却没接话,她总觉得他爸突然变好有点诡异。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一样。   吃完饭,两个孩子在客厅看电视。   江舒涵看向许国强,下逐客令,“我们家可没有多余的地方,你请吧。”   许国强期期艾艾道,“你看外面天也黑了。你就让我住下呗。我跟儿子一个屋。”   江舒涵居高临下看着他,直到许国强涨红着脸,翻出兜,“你看我这兜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你总不能让孩子的爹露宿街头吧。”   江舒涵上上下下打量许国强。没想到两年不见,许国强脸皮厚了许多。要是搁以前,他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这人大男子主义,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也许别人看到许国强这样,会以为他改好了,但江舒涵只觉得这人更可怕。   这就跟犯了错误的男人下跪一样,不要以为他会改,其实他只是突破了自己的底线。   对于大男子主义的人来说,把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踩,等同于要了他们的命。迟早他会连本带利找回来。   现在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他所图甚大。   江舒涵看了眼许杏,低头思考了下,很快答应了,“行啊。你跟宝宝睡一屋吧。”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二天,江舒涵去上班。   许杏和许宝在家里看电视,许国强坐到两人旁边。   “杏儿啊,你在首都干得咋样啊?”   许杏头也不抬,敷衍道,“还行。”   许国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不安全。我看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对象了。”   许杏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急。”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让许国强来了气,他上前抢过许宝手里的摇控器,啪嗒一声关掉。   两人齐齐回头,不满地瞪着他。   许宝想要把遥控器夺过来,“爸,我们正在看电视呢。今天大结局。”   许国强将摇控器藏到身后,“看电视有那么重要嘛。爸在跟你们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两人四目相对。   许宝有些不耐烦,“爸,你昨晚不是问过了吗。我大姐现在不急着找对象。大城市三十多岁还没结婚的人多的是。不差我姐一个。”   许国强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肉都跟着崩紧,“什么?三十多岁还不结婚?那不成老姑娘了吗?以后还有人要嘛。”   他也不等许杏解释,上前攥住许杏的胳膊就要往上提,“杏儿,你不能再待在你妈这边了。她就是个棒槌。连你的婚姻大事都不着急。爸就不一样了,爸给你相了个好对象。男方是个有钱的大老板。”   许杏打掉他的手,“我不去!我还不想嫁人。”   担心他真的拖走她,许杏也不看电视了,迫不及待往自己屋里冲,反手就将门关上。   许国强追在后头推门,见里面卡得死死的,推都推不开,他只好改推为拍,“杏儿,你都二十了,怎么能不结婚呢?你现在正是最年轻的时候,你不趁你最好看的时候找个好男人,你不傻嘛。”   许杏躲在屋里置之不理。   许宝看不下去了,阻止许国强继续拍门,“爸,大姐不想找对象就不找呗。”   许国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大姐任性,你也由着他?你怎么当人弟弟的,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许宝:“……”   许宝气得跳脚,他怎么就自私了?他大姐不乐意找,还能强逼嘛。   许宝见他不听,也不搭理他了,气呼乎回了房。   许国强拍了一上午的门,许杏就是不开。   晚上六点,江舒涵下班回来了。许宝已经做好了饭菜。   江舒涵没看到许杏,四下看了看,“你大姐呢?”   许宝还没回答,许杏从房里出来了,看到许国强,她下意识躲开,跑到江舒涵身后。   江舒涵皱了皱眉,看向许国强,“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事?”她猛得拍了下桌子,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你赶紧给我滚。我家不欢迎你!”   许国强唬了一跳,也知道自己不能硬来,只好找了个椅子坐下,“你着什么急啊。我也没干什么事啊。我就是想给闺女介绍个对象。也不知道她咋回事,我还没说对方是啥人呢,她就躲屋里了。”   他看向许杏,不满道,“把你爸当洪水猛兽啦?我能吃你咋地?”   许杏不搭理他。他以前把她当赔钱货,真以为他随意哄她几声,她就乖乖任他摆布?当她傻啊。连谁对她好都分不清?她爸到底是有多看不起她,才会以为自己这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人能算计到她?   江舒涵瞪了他一眼,“小杏现在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不想处对象。你干啥要逼她?”   许国强听到这话,当即笑喷了,“什么事业上升期?她一个女人,最主要的事就是结婚生子。老话说的好,干得好不如嫁的好。”   江舒涵不想跟他这种老封建讲“女人没什么都不能没有工作”这种话。   以他的脑子估计只会觉得她疯了。   江舒涵抱着胳膊,朝许国强抬了抬下巴,她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行啦。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你又拿闺女谋什么好处了?”   许英和许宝下意识看向许国强。两人眼里都带了几分怀疑。   许国强被三个人六双眼睛看着,眼神躲闪,“我能有什么好处。我给闺女介绍的这个男的,家里有钱,是个大老板。”   江舒涵哼笑,“多大了?”   “也不大,才三十多。”   “多多少啊?”江舒涵不死心追问。   许国强闷声道,“才三十九。”   江舒涵都要被气笑了,她指了指自己,“我才三十八。你给我闺女介绍个三十九的。你存的什么心?你跟女婿同龄,你好意思说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见人。”   她起身,抄起靠在门后的扫把往许国强身上挥,“许国强,你个不要脸的贱男人,给我滚!”   许国强立刻伸手去挡,趁江舒涵不注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扫把。   到底是男人,江舒涵不是许国强的对手。   许杏和许宝见妈妈吃亏,立刻上前帮忙,三人一齐把许国强轰了出去。   许国强站在门口,不肯走,冲着院子骂骂咧咧,“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骂得很难听。江舒涵直接报了警。   许国强吓得撒腿就要跑,江舒涵却死死拖住他,民警来得很快,听明江舒涵讲前因后果,直接把许国强撵走了。   江舒涵担心许国强再来使坏,看向许杏,“等你弟弟成绩出来了,你就赶紧回首都吧。那就是个混不吝,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以后也别联系他。他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许杏点了点头。   江舒涵抚了抚她的头发,“找对象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挑。不要因为对方对你好,你就将自己的心交给他。你要多多考验他的人品,尤其是他父母的为人。他父亲对他母亲怎么样,将来他就会对你怎么样。”   虽然她现在还没找对象,但妈妈说的话一定是为她好,许杏重重点了下头,“好。”   第二日,许宝成绩下来了,顺利考上外国语初中部。   弟弟考得这么好,许杏也很高兴。不过她还是很快就定了高铁票回了首都。   许国强没死心,趁江舒涵上班,直接带着男方来相亲,却不想许宝直接告诉他,大女儿已经回首都了。   男方叫贾宽和,长得肥头大耳,“不如我加她微信。先在网上聊也是一样的。”   许国强点头,直夸他想得周到,瞪眼看着儿子,“你大姐微信呢?”   许宝摇头,“我没手机。我不知道。”   许国强气个半死。   就在这时,江舒涵回来了,看到三人站在门口,又看了眼贾宽和,眸间闪过一丝冷意。   这人就是书里那个打死许杏的丈夫。   书里对这人交待的不多,江舒涵只知道他比许杏大了十九岁,手里有点钱。并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江舒涵冲贾宽和笑了笑,“这位是?”   江舒涵虽然不如年轻姑娘有朝气,但她身上散发成熟女人的韵味也是很吸引人的。   贾宽和眼睛一亮,主动递上名片,“鄙人贾宽和,是宽和公司的老板。”   江舒涵看了眼名片,宽和公司是做地板生意的。瞧他这骄傲的模样,想来挣的钱挺多。   江舒涵收下名片。   许国强见她神色松动,有些得意,“怎么样?我给咱大女儿介绍的女婿不错吧?”   江舒涵浅浅一笑,“贾老板确实不错。不过就是年纪稍微大了点。”   贾宽和露出和善的笑容,“大一点知道疼人嘛。”   什么疼人?你想要人疼,为什么不直接娶个比自己老二十岁的呢?   不过江舒涵不想明面上得罪他,确切说她还不想暴露自己,便跟他打太极,“等过年时,我女儿回来再说吧。她人不在,你再好,她也看不到。”   许国强和贾宽和对视一眼。这是有戏?   贾宽和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好,等过年再说。”   说完,两人离开。   等人一走,许宝气得直跺脚,“妈,你怎么这样。这男人有哪点配得上大姐。瞅他长得,跟一头猪没什么区别。他不就有俩个臭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江舒涵径直往院里走,许宝急急忙忙跟上,追在后头喊,“妈,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舒涵坐到沙发上,看了眼名片,拨通一个电话,报上贾宽和的名字以及他的公司,“你帮我查查他有没有把柄。”   撂下电话,许宝傻眼了,“妈?你想干啥?”   他怎么觉得他妈想搞死那个贾宽和呢?   虽然那人年龄有点大,跟大姐也不配,但是他妈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江舒涵支起下巴,随口解释,“我以前听人说过宽和公司的老板有家暴的习惯。”   许宝都快吓傻了,等他反应过来,就像沙发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他一样一跃而起,“不是!他家暴,爸为什么要介绍给大姐啊。”   江舒涵直直看着许宝,反问他,“你说呢?”   许宝愣了愣,很快明白妈妈话里的潜台词。还能为了什么?为了钱呗。   他爸从来不在乎两个姐姐,怎么会好心给大姐介绍对象呢。   如果一开始他对亲爸还有点期许,这次许宝是真生气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爸居然为了俩臭钱就将他大姐往火坑里推。这是人干的事吗?   许宝面色黑沉如墨,拳头崩得紧紧的,显然气得不轻。   到底还是个少年郎,江舒涵担心这孩子钻牛角尖,拍拍他肩膀,“行啦。你爸怎么想是他的事情。我们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也不能任他摆布,他就伤不到我们。”   许宝抿了抿嘴,点了下头,心里对父亲又失望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这个世界完结,我说过的,这个世界很短,下个世界依旧如此。别养肥哦,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13 11:48:35~2020-05-13 17:1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YO鹿鸣 10瓶;周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清晨, 和煦的阳光慢慢洒向大地, 清风像母亲的手温柔抚慰大地, 鸟儿在枝头嬉戏。   这样的日子安静又惬意。   江舒涵做完早餐,等许宝一块吃饭, 随手拿起今天的报纸。   打开报纸, 一条标题吸引她注视力。   “知名企业家竟是个家暴狂魔!”   江舒涵会心一笑, 这私家侦探的效率倒是挺快。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也不枉费她花了这么多钱。   “妈?你在笑什么呢?”许宝洗漱完,刚进屋就看到他妈在笑。   江舒涵抖了抖报纸,“坏人受到惩罚, 不值得高兴吗?”   许宝将信将疑,接过报纸, 待看到贾宽和居然被前妻爆料家暴。报纸上面还有前妻受伤的照片。明明是黑白照,但眼睛上面明显黑乎乎一团,瞧着很明显。   许宝猛得抬头看向他妈,“妈, 这不是你干的吧?”   江舒涵摇头, “我只是找了私家侦探,没插手。可能那私家侦探觉得这消息可以利用, 就告诉了他的竞争对手。”   她为什么要脏自己的手呢。这个报道放在这么醒目的位置, 估计得花不少钱。她也得为自己省点钱。   许宝有些不是滋味儿,“妈, 你以后别做这种事了,要是被他知道,该找你算账了。”   虽然许宝是个半大孩子, 但他也多少懂得男人的心思。被人害了,肯定要报复的。   听他话里浓浓的担忧,江舒涵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应了,“嗯。”   贾宽和出了这么大的丑闻。短时间估计没有好姑娘上他当了。至于那些奔他钱而去的,她也管不了。她总不能拦着别人作死吧?   当然江舒涵不知道的是,因为她这一手操作,对贾宽和造成极大影响。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老婆家暴,许多人都看不起他,而那些商业伙伴也因为他两面三刀的做法怀疑他的人品,在合同期结束后,果断跟他分道扬镳。墙倒众人推的贾宽和到最后连公司都没能保住。   没钱又有家暴史的男人自然也没能再找到女人。他余生只能跟啤酒相伴。有一次醉酒,他跌跌撞撞跑到湍急的车流,因而被一辆汽车撞飞,当场死亡。   两人吃完早饭,江舒涵正要去上班,门外刚好有人敲门,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   来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江舒涵一头雾水,“你是?”   “我是郎峰地产的。我们公司有意收购这片区域。我能进去跟你们详谈吗?”   收购这片区域?江舒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后世的拆迁吗?   她居然也赶了一回好时候,成为拆一代了吗?   江舒涵第一个反应是高兴,随即又想到并不是所有拆迁都能发财,她也就收敛了笑意邀请对方进屋。许宝坐在边上旁听,待听到房子要拆迁,他眼底更多的是茫然。   “我们公司非常有诚意,三天后会在前面那块空地召集大伙商谈,如果过了半数以上,我们就启动收购事谊。”   江舒涵点头记下了。   等人走了,许宝有些摸不着头脑,“妈,房子拆了,我们住哪呀?”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有两种方案,一种是直接给钱,一种赔房子。咱家面积大,要是房子能赔四套。到时候你们三姐弟一人一套,也不错,你想要哪个?”   这个拆迁还算公道,至少不会亏本。许宝挠了挠脑袋,有些犹豫。   江舒涵要去上班,不好耽搁时间,“你好好考虑。对了,别忘了,把这事告诉你两个姐姐,问问她们的意见。”   许宝记在心里。   等妈妈走了,他就给两个姐姐各发了一条短信。   许杏还在上班,许英可能是没课,直接拨了过来。   姐弟俩商量半天,许英更想在首都定居,建议只留一套留着居住,剩下的全换钱,到时候在首都买一套,等他上了大学,直接到首都。   许宝听后很心动。   三天后,江舒涵和许宝去开会。   许多邻居都想着多拿几套房子。现在房价一天比一天高,而钱却是按照低于市场价结算给他们的。不怎么划算。   江舒涵和许宝听着也很心动。   两人回家商量。   还没到家门口,离老远就看到许国强站在门口。   许国强失去贾宽和这么有钱的女婿,心疼得不行,又听说老家这边要拆迁了,立刻找上门来,想要分一杯羹。   江舒涵看到他,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不理他,直接进了院子。   “哎,你别走啊。这房子也有我的份。”许国强见她要关门,立刻将手伸进门缝里,想要阻拦。   江舒涵只要看到他,就想到他在书里将许杏害死的事情,对他越来越厌烦,见他手伸进门缝,也不客气,用更大力关门。   许国强没想到这女人心这么狠,嚎了一嗓子,差点把自己的心给跳出来。   “再敢来!就不止夹手了。赶紧给我滚!”   隔着门,江舒涵威胁的声音传来,许国强还没开口,又听她命令许宝,“以后你要见他,就在外面见,不许带回来。”   许宝嗯了一声,视线落到他爸被夹得红肿的手,“爸,你没事吧?”   许国强脸都涨通红了,青筋凸起,没好气道,“你说呢?”   许国强头一回觉得大儿子这么没眼色。那女人刚刚那一下可是实打实的,没有一点虚的。被这么夹,他的手都要废了吧?   许宝尴尬得挠头,“那……那我带您去医院吧?”   许国强揉了揉手指,缓过这个劲儿了,才回他,“去啥去啊。我哪有钱啊。”   许宝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我有。”   他刚刚看到了,他妈是故意的。作为儿子,亲爸亲妈掐架,他左右为难。   许国强刚要接钱,许宝咕哝一声,“爸,你以后要见我,直接在外头喊我就行。别惹我妈生气了。”   许国强白了他一眼,“你妈,你妈……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把你妈挂嘴边。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许宝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吵架。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他和他爸。   他也不知道他爸哪来那么多歪理。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自己说的是歪理。   “儿子,我听说你们这儿要拆迁了?”许国强没忘了正事。   许宝怀疑地看着他,“你想干啥?”该不会是想抢房子吧?   许国强似是验证他的猜想,“想当初这房子还是我盖的呢。”   许宝踢掉脚边的石子,“你俩离婚的时候,你得的是省城的房子。这老家的房子分给我和我妈了,你忘啦?”   他爸是健忘还是咋地,明明离婚前,房子就已经分好了,他爸还找上门来,简直就是自不量力吗?   许国强摇头,“我没忘。”   他当初就吃亏在法上。要不是他不懂法,他何至于坐了两年牢呢。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犯过的蠢事,他就懊悔得不行。   “我不抢你们的。我听说分房子都是按照平方和人口分的。咱家平方肯定够了,但是人口太少。加我一个,也能多点钱。”   许宝睁大眼。原来他爸打的是这份心思。   不过许宝有点疑惑,“爸,你没跟那个女的结婚啊?”   两人都生了孩子,怎么还不结婚?   许国强叹了口气,“那后头结的婚重了,法院判那张结婚证无效。你阿姨一直生我的气,不肯跟我复婚。当初她要把孩子抱走,你奶奶为了安抚她,将卖房子的钱全给她了。我现在手头一分都没有。你就看在爸现在身无分文的份上求求你妈?”   见儿子犹豫,他忙举手发誓,“你放心,等拆迁补偿款一拿到手,我就跟你妈离婚。绝对不拖累你妈。”   这话明晃晃就是嫌弃他妈,许宝很生气,板着脸哼道,“爸,你想啥好事呢。你想讹钱,凭啥我妈就得配合你呀。”   他跺了跺脚,“我管不了我妈,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跟她商量吧。”   说完,他一溜烟跑走了。   许国强跟在后头追,怎么都追不上,气得直跺脚,“这臭小子,让他办点事就千难万难。”到底不是养在自己身边,跟他就是不亲。   许国强使唤不了许宝,就想说服江舒涵,可惜江舒涵不肯搭理他。更不用说答应跟他假结婚了。   没过多久,江舒涵这边就签好了合同,许国强得知此事,在门外骂了一通,直到被民警带走教育一通,他再也不敢找上门来。   老房这边要拆迁,江舒涵和许宝只能在外国语中学这边又租了房子。   拆迁的时候,她只留了一套房子,剩下的钱到省城买了一套房子。   倒不是她不想去首都买,而是两个孩子都没有购房资格,只能到省城买。   而省城的房子升值空间怎么都比这个小城镇要大。   六年后,许宝顺利考上燕大。   江舒涵已经将省城的房子和现在的房子全部卖了,全家搬到首都。   许杏和许英都很支持。   许杏现在已经有了购房资格。得知母亲要在北京买房,她将这些年的存款全部拿出来。许英也把这两年的存款拿出来。   三人加起来有五百万,足够他们在五环买一套三室的房子了。   虽然还得贷款,但他们也能有自己的窝了。   一家四口正在老房子里畅想未来,这个房子已经卖了,马上他们就要搬走,还真挺舍不得。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拍响。   许宝去开门,来人是许国强。   许杏和许英对他没有好感,但他毕竟是爸,还是乖乖叫了人。   江舒涵看到他就厌烦,声音像是带刺,“你又有什么事?”   已经消失六年的人居然还能阴魂不散找上门来。看来只有搬到首都,她才能真正清静下来。   许国强一步一步走进来,直直跪到江舒涵面前,众人都傻眼了。   紧接着,老太太也颤颤巍巍走进来,“宝宝他妈啊,你就原谅他吧。国强知道错了。”   江舒涵像炸了毛似的,“你想啥美事呢。”   她没理解错吧?这老太太是想让许国强跟她复婚?这还真是奇了怪,许国强不是跟那女人过得挺好吗?三不五时就在朋友圈晒小儿子。许宝有好几回还吃醋了。这又搞的哪一出啊。   老太太捶腿坐到沙发上,气得咬牙切齿,“我们老许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被一个臭婊1子耍得团团转。”   许英差点乐出声。许杏拍了下二妹的手背,警告得看了她一眼,心里偷着乐就得了呗,居然还乐出声来。   许宝看了眼二姐,没说什么,坐到老太太旁边,“怎么了?这是?”   许国强垂着头,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原来陈丽丽当初知道许国强没离婚。她当初跟许国强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怀孕了,可那孩子是她喜欢的男人,她不想打掉孩子。她又不想带娃,又不想工作。于是就找上了许国强。   等许国强坐了牢,她威胁老太太给她钱,要不然她就抱着儿子,让她再也找不着。   老太太舍不得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只能将五十万全给了她。   孙子天天由老太太照顾着。一开始老太太还怕陈丽丽拿了钱,担心对方趁她不注意就将孙子抱走了。   可是八年过去了,陈丽丽都没有抱走孩子。而且自打许国强坐完牢回来,虽然她还生国强的气,却也安安心心跟着国强过日子。   老太太渐渐就放松了警惕。   前几天,陈丽丽当初跟的男人找到了她。两人死灰复燃,带孩子远走高飞了。   陈丽丽还特地给许国强留了张字条,说孩子不是他的。让他不要再找他们。   许国强算是赔了孩子又折兵,鸡飞蛋打,到最后什么都没捞到。   两人后悔了,商量回县城找江舒涵以及许宝。怎么说许宝也是亲生孩子,他不会不要他们的。   老太太说得很凄惨,但江舒涵却无法产生共情。   “我又不是回收垃圾的。谁要跟你复婚。你长得不怎么样,想的倒是挺美。”   任凭老太太哭得有多惨,江舒涵就是不同意。开玩笑,她怎么可能会往火坑里跳,她是嫌自己过得太舒坦了吗?   江舒涵不想听他们废话,直接将两人赶出去。对待这种不要脸的人,你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否则给点颜色,他们就敢开染坊。   许宝看他们落魄成这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出钱给他们定了一家酒店,然后留了些钱,就离开了。   等许国强和老太太再找上门的时候,却得知江舒涵已经将房子卖了。   “听说是搬到北京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地址。”新房主解释。   许国强和老太太如丧考妣。   话说江舒涵一家人到了首都,很快就买了一套二首房,属于拎包入住的那种。   房主以前是搞投资的,房子过户前先租给他们。   过完户之后,房子就属于他们了。   拿到房产证,江舒涵按照各自的出资比例立了一份协议:将来房子要是卖了,就按照这个比例分钱。   三个孩子都没有意见。   许英工资比较高,等她工作三年后,打算也给自己买一套房。   这一世,许杏在二十九岁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而许英因为工作忙碌,直到三十五岁才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许宝是三人里结婚最早的。他的女朋友是他大学校友,两人经历了五年长跑,毕业一年后就结婚组建一个新家庭,而后生了两个孩子。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三个孩子都很独立,也都事业有成,他们之间的感情也都很好。   谁有困难,需要钱的时候,另两人都会帮忙。   至于许国强和老太太。   三个孩子在他们年老时,按时打去生活费用。偶尔会见面。但江舒涵从来没见过这两人。就连老太太病重垂危之时,她也没登门。   江舒涵这一世活到五十三岁,这个数岁在古代还算正常,在现代可就是短寿。倒不是她不注意保养自己,而是她得了癌症。   ****   三姐弟聚在老房子里,说起妈妈的往事。一边说一边流泪。   他们妈妈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妈。明明得了癌症,却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替她治病。到最后,病入膏肓才通知他们。   他们又急又气。又恨自己太粗心。要是他们能抽出时间亲自带她去体检,而不是让她自己去,他们会不会早就发现了?   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   许杏抚着妈妈的照片,“妈妈特别喜欢金子。每年咱们给她过生日的时候,送别的,她都不喜欢。她只喜欢金子。”   “是啊,妈妈最喜欢金子。可是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死后,金子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事一直让三姐弟想不通。   妈妈喜欢金饰,但是她几乎很少戴。   等她走后,三人为她收拾遗物,却没发现一件金饰。   要是搁前世,三人肯定要互相指责是对方偷的。但是现在他们不会这么想。   偷东西是这世上最可耻的事情。他们相信大家绝不会这么做。   到最后,三人心里一致认定,“可能是被小偷偷走了吧?”   许宝望了眼这老房子,这里面承载他们一家的回忆,他们每年都要进来看一眼。   ****   “哇,我发啦!我这次赚了好多好多的金子!”江舒涵喜滋滋数自己的金饰盒。   金戒指十个,金项链五个,金手镯五个,金耳环两对,金锁四个,金豆子三十颗,金币十个。   这些有的是孩子们孝敬她的,大部分是她自己赚钱买的。   【你倒是知道为自己赚钱。孺子可教。】   江舒涵有些得意。这些金饰可都是九九九金,比她在古代带回来的那些金锭要值钱多了。   【可惜你用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学会一样技能。太浪费时间了。】   “谁说的。我学会了泰语。”江舒涵坚决不承认。   她现在的泰语跟土著差不了多少,翻译交流都没问题。   江舒涵这一世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至少她没遭什么罪,更没有虐待过自己,果然还是做自己的老本行更舒服。   不过江舒涵还是有些疑问,“我觉得奇怪啊,这次发布任务的人好像人品不怎么样啊?为什么她这样的人都可以发布任务?”   连这种人都可以发布任务,对其他人未免太不公平。   1122一本正经解答,【有什么不公平的。发布人是以灵魂为代价发布的任务。】   江舒涵恍然大悟。不过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这得是多大执念才会走到这一步?   江舒涵又问,“还有一点也很奇怪,这个发布人为什么会要求子女相亲相爱呢?”   按照江舒涵对原身的了解,她应该让两个女儿无条件贴补许宝,才符合她重男轻女的人设吧?   【我们虽然不能保证发布人的人品,但是我们会保证发布任务的公平性以及合理性。】   江舒涵忍不住朝系统翘了个大拇指,“你们这系统不错。三观很正。”   1122很自豪,【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您此次任务没有使用任何金手指,任务等级为一,宿主可以获得一千个积分。是否选择启动商城?】   江舒涵想了想,摇头,“暂时不启动。”   淡化自己的记忆,选择保留泰语的技能,江舒涵想到这个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你们这有没有难度高点的任务?这次任务太没难度了,我想要难一点的。”   1122搜索了一会儿,【现在有一个七级任务,请问宿主是否接受?】   七级?艾玛,从一级直接跳到七级,这难度跨越也太大了吧?1122这么看得起她吗?   江舒涵有些迟疑,她没接过这么难的任务啊?所以要接吗?江舒涵咽了口唾沫,到底不放心,“任务人很穷吗?”她不会又要挨饿受冻吧?   1122摇头,【不穷。】   江舒涵不解了,“这任务难在哪儿?”   【系统要保护任务人的**,不方便透露任务内容。请问宿主是否接这个任务?】   江舒涵捏着下巴犹豫不决,“也就是说前面有六个人没能完成这个任务?”   1122答得很干脆,【是】   江舒涵心里痒痒得不行,所以这任务是有多难,居然难住了六个宿主。不过江舒涵是个喜欢挑战的人,只要不像第一世挨饿受冻,再难的任务,她都不怕。   几乎只思考了几秒钟,江舒涵就拍了板,“行,就接这个了。开始吧!”   1122机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任务已启动,任务人马上来临,请宿主做好准备。】   江舒涵再睁开眼,面前已经出现一个头发发白的老人。她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慈祥,仔细看她的眉眼,足以想见,她年轻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看她的穿着,是现代,江舒涵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3 17:15:46~2020-05-14 12:0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倾 40瓶;怀瑾 5瓶;娃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老城区, 菜市场,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正站在一处卖猪肉的摊位前。   熟悉的大娘热情地招呼她, “嫂子,我们家的猪都是早上刚杀的。肉新鲜着呢, 您来点排骨?”   “江舒涵”拨弄了两下, “给我一斤子排。”   在所有骨头里, 子排的价格是最贵的,大娘挑了一根,笑眯眯道, “你女儿今儿回来是吧?”   “江舒涵”点头,“对!帮我剁成一块块的, 我好回去做糖醋排骨。”   “我说呢。你怎么舍得买子排了。”大娘笑了笑,熟练得给她剁好,“你女儿真孝顺。每个星期都回来。哪像我那闺女呀,上了大学, 星期天都不高兴回来。”   “江舒涵”笑眯了眼, “她今儿带男朋友回来。我呀,高兴。”   上了大学, 大多数家长都不再拘着孩子谈恋爱。甚至不少家长希望孩子能在大学找个对象, 将来也不至于成为大龄剩女。听说现在许多姑娘都不愿意结婚,她可不希望她女儿也这样。   大娘一脸恍然, “难怪呢。是该好好招待。将来两人要是处得好,一毕业就能结婚,省了你多少事啊。”   “江舒涵”笑了笑。提着买好的菜往外走。   在她离开后, 旁边卖鸡蛋的摊子是新来的,好奇问卖猪肉的大娘,“这人谁啊?”   “哦,咱们这儿的老主顾,姓江,老公早就没了,一个人养大姑娘。她女儿就在咱们市上大学,每个星期都回来。母女俩感情特别好。常在我这边买肉。”   “哦哦”   春林苑小区,三楼一户,正弥漫着香气。   “妈?你烧什么,好香啊?”林萱萱吸着鼻子从外面走进来。刚推开门就闻到炒菜的香气。   “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酱色浓郁的红烧排骨,一看就很有食欲。   林萱萱嘴里生津,恨不得先尝一筷子。不过想到今天有重要的事,她还是忍住了,时不时看眼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下,她心快要跳出来,“来了!”   说完,拉开玻璃门跑过去开门。   “江舒涵”看着乖巧可爱的女儿变得如此活泼,脸上也绽放一个笑容。   菜端上桌,林萱萱带着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   “阿姨?这是我带给您的礼物。请您笑纳。”   精美的化妆品礼盒,电视上经常打的广告,“江舒涵”有些局促,“这……这也太贵重了吧?”   徐展阳浑不在意摆摆手,“不贵,也就八1九千块钱。”   “江舒涵”心都跟着跳了跳,捂着胸口,惊呼出声,“这么贵?”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钱能买多少斤排骨啊。买这么贵的东西太败家了。   徐展阳眼底滑过一丝嫌弃,很快低头掩饰住。   林萱萱忙道,“妈,他是晚辈,买给你是应该的。”   “江舒涵”从未收过这样的礼物,拿着有些烫手,她小声道,“妈拿这么贵的礼物,他会不会看不起啊?”   林萱萱摇头,“妈,没事的。给您,您就拿着吧。他半天就能挣回来了。您可是他未来丈母娘,他送您东西还不是应该的。”   “江舒涵”过惯了苦日子,听到这话,有些难以置信。   “江舒涵”皱了皱眉,“还有啊,哪有送丈母娘化妆品的。他怎么这么不懂事。”   林萱萱笑了,“妈,这是我跟他一块挑的,我希望您以后都能漂漂亮亮的。”   “江舒涵”一脸的难为情。   林萱萱已经拉徐展阳坐下,“这是我妈亲自给你做的。味道好着呢。”   “江舒涵”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将礼物放到一边,热情招呼两人吃菜。   三人边吃边聊。“江舒涵”时不时问起徐展阳家里的情况。   很快便知道,徐展阳是安市首富的儿子。家里很有钱。   “江舒涵”从未想过要借女儿攀有钱人,得知女儿男朋友是有钱人,有些食不下咽。   等徐展阳一走,“江舒涵”立刻接住女儿的手,“你俩家庭条件相差太大,他是不可能娶你的,就是玩玩你而已,你还当真了?你赶紧跟他分手。”   林萱萱是个乖女孩,不然也不会刚交往就带男朋友回来,让她妈看看。   但是她没想到,一向支持她的妈妈突然会反对她,当即不乐意了,“妈,有钱人怎么了?我又不是图他钱。我就是喜欢他。”   “可是他从小娇生惯养,根本不会照顾人。”江舒涵按住女儿的肩膀,试图说服她,“就刚刚吃饭,他都没给你夹过菜。”   “妈,我有手有脚的,干啥要别人夹菜?”   “江舒涵”没想到女儿这么轴,这刚开始交往,男方都不疼人,还指望他将来疼人吗?   “江舒涵”苦口婆心劝女儿,甚至把当初林父为了娶她,到她家干了多少活,做了多少事全都说了。   林萱萱摇头,“妈,他也经常给我买东西啊。化妆品,包包,鲜花,他很舍得给我买。现在哪还有女婿给丈人家干活啊?再说了我们家有什么活可干?”   两人不欢而散。“江舒涵”也是个轴脾气,非得女儿跟他分手。   林萱萱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   “江舒涵”拍得门啪啪作响,怎么劝都劝不住。   她将饭倒在垃圾筒,将碗洗干净,甩了甩水,拿干抹布擦干。谁知她刚要转身,却不想脚下一滑,被刚刚她甩到地上的水滑了一跤,整个人以扭曲的姿势往下滑。   一个机灵,江舒涵悠然转醒,而后铺天盖地的疼向她四肢百骸袭来,浑身上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这倒霉催的,这是遇到车祸还是咋地,头怎么这么疼?她伸手往额头上抚了抚,鲜血直流。   “啊啊啊!”   江舒涵以为自己要死了,一嗓子吼了出来。   “妈?妈?你怎么了?”一直在屋里绝食的林萱萱再也忍不住,冲出来,直到在厨房里看到摔倒在地的亲妈,赶紧跑过去,将她扶起来。   江舒涵借着她的劲儿,站起身,等她缓过神,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只是摔了一跤。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又抚了抚脑袋,剧情一点一点往她脑子里钻。   从内到外的疼,江舒涵缓了好一阵儿,才终于接收完剧情。   “妈?咱们去医院瞧瞧吧?”   江舒涵头有点晕,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两人到了医院,检查过,重新包扎伤口,回了家。   她这伤口太小,不需要住院,等血止住了,结了痂就好了。   林萱萱扶着江舒涵躺到床上,“妈?你吃什么?我给你做。”   江舒涵叹了口气,“妈什么也不想吃,只想你俩分手。”   林萱萱装作没听到,“排骨汤行吗?医生说吃哪补哪。”   江舒涵摆了摆手。   等她一走,江舒涵整张脸皱成一团。   曾经有一种文特别流行,男主被相恋多年的女友抛弃,意外遇到与女朋友相似的女主,两人相恋,很快坠入爱河。   就在两人谈婚论嫁之时,前女友回来了,男主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就在这时前女友需要换肾,男主开始挖女主的肾、抽女主的血、逼女主堕胎、逼女主流产等一系列操作。   最终男主意外发现前女友根本没病,男主这时候才追悔莫及,千方百计找女主,然后和好如初,男女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没错,这就是曾经风靡一时的虐文。   当江舒涵还在青春期的时候,也曾被男女主绝美的爱情感动过,躲在被子偷偷哭过。但等她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年,她这才发现这样的故事三观有多歪。   男主是视法律为无物的疯子,女主是“爱人虐我千万遍,我仍待你如初恋”的脑残。   江舒涵穿越的这个世界正是一本虐文。的女主正是原身的女儿林萱萱,而男主正是林萱萱坚持要交往的男朋友徐展阳。   在里都是徐展阳和林萱经过一系列虐身剧情终于过上美好的生活。   事实上,结婚仅仅是婚姻的开始,而不是终点。   少了一个肾,又堕过胎,流过产的林萱萱身体很糟糕。她没有学历,没有技能,结完婚,只能在家当全职主妇。又因为身体太差,一直没有孩子。   后来喝了很多偏方勉强怀上,却在生产时大出血,在年仅二十八岁就结束她短暂的一生。   没了妻子,徐展阳伤心几年,又重新娶了新人。哪里还记得林萱萱这个当初爱过的女人呢。   倒是原身这个当妈的,一辈子只得这么一个女儿,辛辛苦苦养到大,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的痛苦是难以想像的。当别人家和乐融融,她就会想起早逝的女儿,郁郁而终。   原身的愿望就是让女儿远离林展阳,不要再跟他搅在一起。安安心心念完她的大学,找一份稳当的工作,找个真心爱她的人结婚,过完下半辈子。   江舒涵叹了一口气。怪不得这个任务那么多人完不成呢?   像她第一个世界,虽然任务对象各有小心思,但是人品不差,她说的话大部分还是听的。   第二个世界,最熊的许宝也只是八岁大的孩子,三观世界都还未形成。想要改变太容易了。   可这个世界太难了。   林萱萱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三观喜好都已经定了型。扭转她的爱情观可远比想像中要难。   江舒涵撑着下巴想了好久。   她想过赚很多很多的钱,到时候带着林萱萱远走高飞,让徐展阳没法接触到林萱萱。但是林萱萱自小缺少来自异性的关怀,一旦她爱上了哪个男人,就是拿命去爱。在里,连挖肾堕胎流产都没能将两人分开。钱和距离又算得了什么。   距离徐展阳前女友回来还有一年时间。只要她在这段时间破坏他们的感情,让他们产生隔阂。等前女友一回来,以徐展阳对那心机婊的心思,他们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至于提前让徐展阳前女友回来,那不可能。那人对自己的真爱还没死心呢,怎么可能愿意回来。   江舒涵左思右想,最终决定以毒攻毒,既然林萱萱是个恋爱脑,那她就比林萱萱更恋爱脑,比她更会作。看看到最后,谁更头疼。   打定好主意,江舒涵忍不让乐出了声。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妈,吃饭吧!”林萱萱端着饭菜进来。   江舒涵接过碗,又看了眼林萱萱,“你吃了吗?”   林萱萱默然不语,显然还在跟她怄气。   江舒涵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你俩喜欢,那妈就随你。反正你得答应妈,在结婚前,你们不能发生关系。要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妈。”   林萱萱听到她妈同意了,当即坐到她旁边,惊讶道,“妈,你同意啦?”   江舒涵板着脸,“我同意是有条件的。你还没答应妈呢?”   林萱萱点头保证,“妈,你放心,我一定答应你。”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既然你喜欢他,妈也不能拦着。但是人家有钱,咱们家条件一般,本来就不般配,如果你再不自爱,人家就更看不起你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事实上,江舒涵并不是这么保守的人。婚前发生关系,只要是两情相悦又做好措施也没什么。但是林展阳那个疯子,根本不在乎女方的感受。林萱萱要是怀孕,他肯定会让她堕1胎,这对身体伤害极大的。   她不得不这么说,希望林萱萱能将她的话听在耳里。   林萱萱重重点头,“妈,我知道的。”   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在谈恋爱时,发生关系,女孩子并不怎么热衷。眼见妈妈已经有所松动,她当然一口答应。   江舒涵笑了笑,这孩子也许有点不自爱外加脑残,但是优点也不是没有,懂得疼人,答应别人的事多半都能做到。江舒涵挽了挽她的发丝,细细打量她,重重叹了口气,用略带伤感的声音道,“萱萱,你也大了。等你结了婚,这个家只有妈一个人了,妈觉得孤单。”   林萱萱拍了拍妈妈的背,“妈,你放心,就算我以后嫁人,也会常回来看你的。”   “那怎么一样呢。你嫁了人常往娘家跑,那像什么话。别人得说我这个当妈的不会教女儿。”江舒涵急得直摆手。   林萱萱摸不清妈妈到底想说什么。   江舒涵酝酿好情绪,开始抛出炸1弹,“以前是因为有你,妈怕你被别人欺负,所以才不改嫁。现在你已经大了,妈就想找个伴,你知道吗?”   说完,她小心翼翼看着女儿。   林萱萱被她妈这话惊呆了,好半天没回神,待确认她妈说的是真的,这才干巴巴道,“那……那行啊。您有喜欢的人啦?”   江舒涵摇头,“还没呢。”她不好意思地挽了挽发丝,“我这不是先跟你说,省得你回头再把我俩分开。”   林萱萱松了一口气,“妈,您要嫁人,我也不拦着,但是你得挑那知根知底的人家。”   江舒涵点头,“放心吧。妈都这把年纪了,好人坏人,我还能分不清嘛。”   说完,她欢欢喜喜吃饭。   林萱萱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她爸在她七岁那年就没了。她妈年轻时,邻居总劝她妈改嫁,给她找个后爸。可是她妈舍不得她,硬是不答应。   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以后还要嫁人。以后她妈一个人孤孤单单也确实挺可怜的。   想想,又把心里那点酸涩压下。她不能太自私,不能让她妈围着她一个人转,中年人也得有自己的生活。   做足心理准备,林萱萱心也畅快了。   吃完饭,江舒涵回了自己房间,从网上查到一家靠谱的中介公司,将市中心的房子挂到网上,打算卖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单更。这个世界的女主不太一样,一直都在彪戏…… 第46章   “哈哈哈哈”   客厅里传来一阵欢笑声, 林萱萱走出房门, 就看见母亲一人抱着手机笑个不停。如果仔细看, 还能看到她羞涩的面庞。   想起之前妈妈说过的话,林萱萱心里有种直觉, 妈妈一定是认识了交往的对象。   她坐到旁边, 探头往妈妈手机看去, 却不想江舒涵比她反应更快,手机下意识挪开,一脸警惕看着她, 待看到是林萱萱,有点心虚又有点羞涩, 干巴巴道,“萱萱啊,你起来了?快吃饭吧?”   林萱萱想问什么,但她肚子确实饿了, 想着吃完饭再问, 便点了下头。   她走到餐桌旁,却发现桌上空空如也, “妈?早饭呢?”   江舒涵坐在沙发里, 看着手机,头也不抬, “就在桌子上呢。”   林萱萱又回头看了眼桌子,有些无语,“妈, 桌上哪有啊?”   江舒涵这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慢悠悠走了过来,待看到餐桌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她猛得拍了下额头,讪讪笑道,“瞧妈这记性,妈忘了做。要不然你去小区外面买点吃得了?”   说着从兜里掏钱给林萱萱。   林萱萱睁大眼,不可思议看着她妈。   从小到大,她妈妈从来不让她吃外面的东西,总是跟她说,外面东西不卫生,大油大盐不健康。现在居然让她去外面吃。这还是她妈吗?   林萱萱心里有种被母亲忽视的感觉。   她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接过了钱。   从外面买了两份早饭,林萱萱将其中一份递给她妈,“妈,您吃吧。”   江舒涵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吸着豆浆,就像个网瘾少年,眼睛寸步不离手机。   林萱萱之前的感觉越发深了,她忍着不自在问,“妈,您看什么呢?我也看看。”   江舒涵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妈在跟人聊天呢。妈刚认识的一个人,说话特别有意思。”   林萱萱看着容光焕发,又带着几分羞涩的母亲,试探问道,“妈,你对他有意思?”   江舒涵像个陷入爱情魔咒的小姑娘,再次红了脸,好半天,才哼哼唧唧道,“是……是吧。”   林萱萱担心她妈妈被人骗,尤其是网上各种不靠谱,八十八岁充当二十八岁,比比皆是,问道,“妈,你有见过他照片吗?”   江舒涵点头,点开一张照片递给她,“你看,好看吧?”   林萱萱接过来,嘴里的豆浆差点喷出来,“这……这怎么这么年轻?”   照片里的男人看起来顶多三十,头发浓密,打扮时尚,哪有半点中年男人的样子。   江舒涵接过手机,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我也很年轻啊。”   她翻出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中的她被磨了皮,眼角皱纹消失不见,眼睛放大,别说三十八,就是十八都有人信。   林萱萱:“……”   她有种妈妈在骗人的感觉,干巴巴道,“妈,你这样不好吧。要是奔现,你这很容易露馅啊?”   江舒涵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到时候妈也学着打扮。往年轻打扮,肯定能年轻十岁。”   林萱萱愣了愣,随即想到,现在拍照有谁不美颜?兴许对方也像她妈一样美颜呢?所以她没必要着急。   想通之后,林萱萱回屋收拾东西,上学去了。   安大校园   林萱萱结束一天的课程,刚往宿舍走,半道上就接到徐展阳的电话,这个星期天要带她见几个朋友。   林萱萱答应了,等她撂下电话,又接到她妈的电话,“喂?妈。”   林萱萱有些歉然,这周末事情多,可能没办法回家,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就被她妈一句话给憋了回去,“你周六有空吗?妈交了男朋友,想让你帮着长长眼。”   林萱萱呆了好一会儿,这么快就正式交往了?看来她之前猜得没错,对方也开了美颜。虽然很想见到母亲的男朋友,但她有点为难,“妈,我周六要参加社团活动。”   两人刚开始交往,林萱萱还是个不会逃学,乖乖参加社团活动的好学生。等两人进入热恋,选修课和社团活动几乎次次旷课。   “那就星期天。”说完也不等她反应,电话那头江舒涵急切道,“妈这边还有事,就这么定了啊。”   林萱萱想了想,还是打给徐展阳,说星期天临时有事,暂时约不了。   徐展阳得知理由,也没说什么,很快就挂了电话。   第一周周末。   林萱萱回了家,江舒涵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林萱萱帮着拿碗盛菜,见她妈像一只蝴蝶飞来飞去,忍不住好奇,“妈,彭叔叔是哪儿人啊?做什么的?”   江舒涵像恋爱中的少女,一脸甜蜜,“是陈县人,在商场卖化妆品。他特别有趣,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林萱萱总觉得她妈比她还夸张,她也谈恋爱啊,但是她怎么不像她妈这样,一副花痴的样子。   咦,不对?妈妈今天还化了妆?   “妈?你这口红?”   江舒涵有些不好意思,“不就是你跟展阳一块挑的那个套装。里面什么都有。我想着那么贵,放在那儿不用不就浪费了嘛。我就给用了。”她眨了眨眼睛,“怎么样?好看吗?”   林萱萱没想到她妈化妆技术这么好,比起她来都不逊色。   “妈从网上学的。怎么样?还挺自然吧?”江舒涵似是没注意到女儿诧异的表情,“妈也是没办法,你彭叔叔太优秀了,妈要是不打扮,我怕你彭叔叔看不上我。”   见妈妈又忧愁上了,林萱萱赶紧安慰,“怎么会呢?妈,你这么一打扮真的很好看,彭叔叔肯定会被你迷住的。”   “是嘛,那妈妈就放心了。”江舒涵心情很快变好。   看着性格大变的妈妈,林萱萱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愁。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林萱萱刚想去开门,江舒涵已经抢先一步,迈着激动的小碎步,喜气洋洋道,“肯定是你彭叔叔?我去开门。”   林萱萱一脸石化。这还是她那端庄得体的妈妈吗?   “快进来!振鹏,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江舒涵领着人进来。   林萱萱抬头,很快就惊住了。   彭振鹏很年轻,瞧着三十出头,皮肤白皙,五官俊朗,穿着白色衬衫,下身米色休闲裤,就这身打扮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   跟她妈站在一块,不像两口子,倒像母子。她现在终于知道她妈为什么要化妆了。   林萱萱木呆呆打招呼。   江舒涵请彭振鹏坐下,“锅里还有个菜,我去盛,你等着啊。”   林萱萱趁此机会借口溜进去帮她妈忙,她看了眼外面,确保自己的声音不会被对方听到,小小声道,“妈?谁给你介绍的?”   这谁呀,这么不靠谱,居然给她妈妈找个这么年轻的?   江舒涵得意道,“我同事介绍,怎么样?长得不错吧?”   不错,很不错。但关键是太不错了。她妈今年四十一了,这两人从外表上看至少差十岁,这男的就是个小白脸啊,他跟她妈在一块肯定是为了钱。   别看他们家跟徐家比,算不了什么。但她们家有两套房子。早些年,她爸在旧货市场收过一个古董,后来她妈找个懂行的人卖了一大笔钱,全款买了两套房子,一直到现在。一套住着,另一套租出去。现在两套房子加起来也能值两三千万。   “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林萱萱急得都快上火了,“他这么年轻,你俩在一起,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有啥问题?”江舒涵睁大眼,捂着胸口一脸受伤,“你是说妈配不上人家?”   虽然觉得两人年龄上不配,但林萱萱也知道不能太伤她妈自尊心,“我就是觉得他太年轻了,我担心他是骗子。”   “不可能!”江舒涵得意洋洋道,“我跟他在一起,他连他以前交的女朋友都告诉我了。手机密码也给我看。你男朋友能做到吗?”   林萱萱哑了嗓子。她还真不知道徐展阳交过几个女朋友,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   江舒涵拍拍女儿肩膀,宽慰她,“行啦,妈都这么大的人了,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妈。好好上你的学。你有那功夫多多了解展阳。”   江舒涵盛好菜,走了出去。   林萱萱一颗心哇凉哇凉的。   吃饭时,彭振鹏表现得非常健谈,一个劲儿在逗江舒涵笑。   每次江舒涵都能笑得前仰后合,时不时赞美彭振鹏几句。   林萱萱感觉自己就像一百八十瓦的电灯炮,他们两人就像陷入热恋中的情侣,眼里只有彼此,再也看不到别人。   吃完饭,林萱萱收拾书包,看向坐在沙发里跟彭振鹏聊得热火朝天的母亲,“妈,我先回学校了。”   江舒涵回头,“好,快点回去吧。”   瞧这急不可耐的样子,这是嫌她待在家里碍事呢,林萱萱心里发酸,头一回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外人。   等门关上,江舒涵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一改刚才那副花痴模样,翘着二郎腿,大喇喇靠在沙发上,支着额头,皱眉将彭振鹏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说说你,你一个卖化妆品的,怎么只给自己的脸抹白,忘了脖子啊?幸亏萱萱忘记戴眼镜,要不然准保露馅。”   彭振鹏是江舒涵从演艺公司雇来的演员,住着地下室,啃着凉馒头,就为了成名的北漂人员。虽签了演艺公司,但是由于资源有限,至今只能当个脸都没露的群演。   江舒涵花每月两万块钱聘用他,外加两千块钱化妆品补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彭振鹏的生活压力。   秉持老板就是上帝的原则,彭振鹏不敢坐在沙发上,乖乖站到旁边,冲她讨好一笑,“江姐,我这也是头一回接正式的戏。我下回一定改。”   江舒涵看了眼他的黑眼圈,“下次别再熬夜打游戏了。瞧瞧你这黑眼圈,都快成滚滚了。”   彭振鹏点头应是。   江舒涵挑剔完终于满意,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工作应聘上了吗?”   说到这里,彭振鹏脸瞬间跨了下来,“应聘上了,就是工资太低了。”   江舒涵好奇问道,“多少?”   “底薪才三千。”彭振鹏瘪了瘪嘴,“这点钱连付房租都不够。”   在寸土寸金的首都,还真是不够看。不过谁让他没有经验呢。人家肯用就不错了。   江舒涵宽慰道,“行了,你的主职工作是演戏。又不是卖化妆品。”   提起这个,彭振鹏更加郁闷,“江姐,我特别擅长打游戏,以前接不到活的时候,我都是靠打游戏维持生活。为什么非要我卖化妆品啊?”   江舒涵掰着指头给他算,“卖化妆品的嘴皮子都溜,还整天扎在女人堆里招蜂引蝶,你不觉得跟小白脸的人设重合处很多吗?”   彭振鹏眨了眨眼,咦,好像还挺有道理。   回了学校,林萱萱给徐展阳打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她只好睡去了。   而另一边,徐展阳正在一处酒吧包厢。今天本该是徐展阳带女朋友过来给大家看,他却一个人过来了。   几人纷纷让他自罚三杯,这么多人,每人都得三杯,徐展阳很快撑不住了,向他们告罪,“下回,下回我一定带她来见你们。这次真是不凑巧,她家里有事,不好来。”   有个兄弟不信,借着酒劲儿,笑话他,“你小子别想骗我们。不会还放不下苏言熙吧?”   徐展阳脸色有一瞬间僵硬,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笑,“怎么可能。我不是给你看过她照片吗?”   其他人赶紧打圆场,“行啦。下回再不带来,我们可就真生气了。”   徐展阳连连摆手,“行。”   周围太吵,他的手机响了几声,他也没注意到。   第二天,徐展阳看到未接来电,给林萱萱拨了过去,“昨晚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想我了啊?”   林萱萱没有一点跟他腻歪的心思,她现在正烦着呢,“我妈的男朋友比我妈小了十岁。我觉得这事肯定有蹊跷。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该不会想把他俩拆开吧?”说起正事,徐展阳停止调笑。   林萱萱有些难以启齿,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看她妈高兴成那样,又说不出口,“我担心他是骗子。你别看我妈年纪很大,其实她这人特别容易相信人。我怕她吃亏。”   徐展阳想了想,“要不然我帮你调查一下,看看那人怎么样?行不?”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林萱萱有些迟疑,“调查别人的**,会不会不太好?”   徐展阳笑了,还真是个学生,想得那么单纯,“我们又不是要告他。就是查查他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你也不想阿姨被人骗吧?”   就是这句话,让林萱萱妥协了,“那好,我等你消息。”她顿了顿,真心道,“谢谢你啊。”   “说这话就客气了啊。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徐展阳笑了,“不过你昨天无故爽约,我那帮兄弟很生气,下周我再约一次,你可不能迟到。”   “好!”林萱萱很干脆答应了。   徐展阳约林萱萱晚上出来约会。   林萱萱咬着唇拒绝了,她们专业大一大二都要上晚自习的。她妈妈本来就反对她跟徐展阳交往,要是知道她连晚自习都不上,一定会让她分手。她不想跟母亲吵架。   徐展阳拿她没办法,在这点上,林萱萱一改乖乖女的本色变得相当固执。   第二周周末   徐展阳带林萱萱见几个好兄弟,直到很晚才回来。   徐展阳送林萱萱到楼下,两人告别后,林萱萱蹑手蹑脚推开房门,生怕吵醒她妈。   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间门,正要换衣服洗漱,却不想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字条。   【我周末跟彭叔叔一块回他老家见他母亲,过几天才回来。你别担心。】   林萱萱瞪圆眼睛,立刻去她妈妈房间,屋里叠得整整齐齐,靠在衣柜旁边的拉杆箱不见了。   她妈已经见家长了?这两人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不是,他们两人进展也太快了吧?她妈怎么像老房子着火一样。要见家长,怎么不跟她说一声?   林萱萱烦躁不安,很想现在就给妈妈打电话,可瞅到手机上的时间。算了,这么晚了,她妈一准睡着了。   林萱萱咬了下唇,给徐展阳打了个电话,“你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查到啊?”   徐展阳听说她声音有些不对,“怎么了?你让我查的那人不是本地人,需要到他老家核实。”   林萱萱急得直跺脚,“他已经带我妈见家长了。我担心你还没查出来,他们已经领证了。”   “萱萱,你先别急,我再催催那边。”徐展阳赶紧哄她。   林萱萱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对不住啊,我不是在对你发火,我就是担心我妈。”   徐展阳了解,“我明白的。”   挂掉电话,林萱萱心里越发担心妈妈。   兴许是日有所思,林萱萱几乎一夜都在做噩梦。   一会梦到她妈被人骗得团团转,受不住自杀。一会梦到她家的房子被人骗走了,她和她妈只能被人撵到大街上。   总之各种惨,吓得她从噩梦中惊醒。   到了第二天清晨,她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那头江舒涵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雀跃,“怎么了?今天星期天,你不睡懒觉,怎么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   “妈,我想你了。”虽然林萱萱已经记不清昨晚的梦了,但是她还记得那种失去母亲的痛苦。   电话那头江舒涵声音有些欣慰,“你呀,都这么大了。妈还能跟你一辈子啊。”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林萱萱迫不及待问,又补充一句,“我想你了。”   江舒涵有些迟疑,声音有点闷,“妈这边有点事情暂时回不去。”   林萱萱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江舒涵重重叹了口气,“你彭叔叔的妈反对我俩在一起。我想等她同意了再回去。”   林萱萱听得出来,她妈声音里带着点难过,还有不被别人认可的失落。   是啊,她妈比彭叔叔大十岁呢。彭家人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林萱萱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妈,你要是觉得辛苦,不如……”   不等她说完,江舒涵自己就给自己打气了,“妈没事。现在连阶级都能跨越,年龄又算得了什么?妈一定会让你彭奶奶同意的。”   说完,她急急忙忙道,“行啦,你彭叔叔叫我呢,我先挂啦。”   电话被挂断,林萱萱到了嘴边的话没能说出口。她妈妈连问她一声好都没有。   林萱萱抱着胳膊,就像被妈妈抛弃的孩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失落与孤单。 第47章   第三周江舒涵还没回来, 第四周周末。   “怎么了?等久了吧?”徐展阳斜倚在自己的车旁, 林萱萱从远处跑来, 不好意思冲他笑。   徐展阳掐掉烟,“没事。也没多久。”   两人上了车, 徐展阳系着安全带, “今天咱们去哪啊?”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   徐展阳侧头看了女朋友一眼, 却见林萱萱两手抵着下巴,眼神呆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林萱萱这才回神,呆呆看着他, “什么?”   徐展阳不得已,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林萱萱随口道, “看电影吧。听说最近上映了几个大片都挺好看的。”   徐展阳调转车头,开向附近的影城。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林萱萱心疼道,“上回打电话给我妈,彭奶奶似乎有意为难我妈。她也不告诉我, 我担心她被人欺负。”   徐展阳叹了口气, 从旁边拿出一个文件袋,“你先看看吧。”   林萱萱见他表情严肃,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彭振鹏的资料, 越看越来气,“小学还没毕业,在工地上当过小工?在影视城跑过龙套?在商场当销售员?怎么这么不靠谱?!”   徐展阳见她没看到重点, 提醒她,“你再看下一页,全是他的私生活。交过的女朋友都是年龄很大的。尤其阿姨,算是其中年龄最大的。”   林萱萱翻页,“交过八个女朋友?这一个个不是离异就是丧夫。这人怎么专捡比他年龄大的谈恋爱啊?”   “当然是为了钱啊。你瞧瞧这里面,几乎都是有钱人。甚至还有人送他车呢。”徐展阳点出一项,“这人就是专业小白脸。我看阿姨这回……”   林萱萱忙不迭给她妈打电话,“妈?我跟你说,这个彭振鹏以前交过八个女朋友……”   她还没说完,就被那边一阵抢白,林萱萱脸色变了变,很快又低落“嗯嗯”回了一声,电话挂了。   “怎么了?”徐展阳见她不说话,关切问道。   “我妈说,彭奶奶同意了。他们打算挑个好日子去领证。”林萱萱头疼不已。   前面刚好是红灯,徐展阳没注意,差点闯了红灯,好在他紧急踩了刹车,瞪圆眼睛看向林萱萱,“不是?这也太快了吧?”   “我也是这么说啊。”林萱萱叹了口气。   徐展阳有些无语,“要我说,你还是别管了。阿姨都是大人了,咱们做小辈的也不好管。”   林萱萱不赞同,“那怎么行?她可是我妈,要是对方是个骗子,我妈怎么办?”   “也不一定是骗子啊。”徐展阳重新启动车,淡淡道,“你们家也就两套房值点钱。而且那房子还是婚前财产。只要你妈不转给他,他根本拿不到的。你说他能骗你妈什么呢?”   “感情啊?”   徐展阳嗤之以鼻,“感情?阿姨这么大的年纪,她难道还能为情自杀吗?”   这不以为然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林萱萱,“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   林萱萱气得不轻,正好又是红灯,她看了眼后面没人,打开安全带,就这么下了车。   “哎,你怎么了?”徐展阳一头雾水。看见她走,他也气。   他这好心还办坏事了。   他直接将车停到路边,赶紧追上去。   他拉住林萱萱的胳膊,气急败坏道,“你讲讲道理,我们俩约会,你每次都心不在焉的。我都忍了。可是你现在就因为这么小事,就生我的气?”   林萱萱不是没感觉到男友看不起她家,她都忍了,毕竟他们本来家庭条件都不一样。可是他不该看不起她妈,她妈为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谈男朋友,他凭什么看不起她妈,越想越气,“我怎么了?那是我妈,你凭什么侮辱她?她年纪大,所以她就活该被人骗,她就不能有感情吗?”   两人在大街上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第五周周末   林萱萱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电视。   许是心情不佳,她不停换台,最终也没能找到合她心意的台,倒让她更加烦躁。   她时不时看眼手机,徐展阳还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她又泄气地将手机扔下。   房门就是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打开,江舒涵拖着行李袋进来。   “妈?”   “妈回来啦。”江舒涵喜滋滋道。   “妈,彭叔叔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提这么大行李啊?”林萱萱面露不满。   江舒涵笑了,看向门外,很快彭振鹏拖着两个更大的包裹进来。   “这里面是我从他老家带回来的特产,到时候分给单位同事,对了,还有你拿回寝室分给你的室友。”江舒涵笑道。   彭振鹏笑眯眯抹汗,连连点头,“对对。”   林萱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接过东西,礼貌道谢。   彭振鹏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江舒涵似是察觉到女儿不开心,“你这是怎么了?”   彭振鹏还没走,林萱萱不想说,若无其事摇头,“没什么。”   江舒涵揽着她的胳膊,关切地问,“萱萱,你要是有什么不开的心,告诉妈妈,也许妈妈能帮你分忧呢?”   林萱萱沉默不语。   江舒涵暗自猜测,“你和展阳是不是吵架了?”   林萱萱脸色一僵,手指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   看来她猜对了,江舒涵揽住女儿的胳膊,“因为啥呀?”她支着下巴想了想,“不会因为妈吧?”   林萱萱生怕她妈生徐展阳的气,赶紧摇头,“不是!”   江舒涵是啥人啊,瞅她紧张成这样,肯定是,她戳穿林萱萱的小心思,“还说不是!你呀,不就怕我对他不满吗?你放心,我现在有你彭叔叔,你们俩的事,妈不插手。你已经是大人了,妈哪能像以前一直管着你呀。”   林萱萱见她妈越猜越离谱,忙道,“真不是。”她咬了咬牙,“就是我不放心你。”   她也在反思,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除了刚开始那阵儿约会吃饭,后来几乎都不怎么顺利。或者说她几乎没将心思花在他身上。他生气倒也很正常。   江舒涵奇怪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你反对我和你彭叔叔在一起?”   林萱萱幽怨地看着她妈。她真的很想大声跟妈妈说,你能不能跟彭叔叔分开?可是她想到自己,当初为了跟徐展阳在一起,她宁愿绝食抗议。她到了嘴边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行啦。你不用担心妈。妈都是大人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江舒涵拍拍她的背。   就在这时彭振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江姐?来一下!”   江舒涵笑了,“你彭叔叔肯定找不着咱家的米,我去帮他,你别想那么多,早点跟展阳解开误会。妈希望你能好好的。”   说完,赶紧过去帮忙。林萱萱看着妈妈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妈妈以前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可现在呢?   就在这时徐展阳打电话过来,林萱萱气早就消了,这几天也在琢磨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道歉。   每到关头,她总是想起,那天他说她妈时,那明显带着嘲讽的态度,让她心里的气消不下去。他可以看不起她的家世,看不起她的穿着,她的品味,就是不能看不起她妈。   现在他主动打电话过来,林萱萱态度也软和了。两人聊了一会儿,林萱萱才道,“我妈让我以后不要操心她的事。”   “这样就对了。阿姨是大人了,你作为晚辈也不好插手。”   林萱萱点头,“你说的对。”   挂掉电话,彭振鹏和江舒涵端菜出来。   “萱萱,快过来吃饭啦。”   林萱萱长舒一口气,走过来坐下。   江舒涵一个劲儿给林萱萱夹菜,“你彭叔叔厨艺好着呢。快尝尝。”   林萱萱夹了一筷子,这做菜的水平比她妈妈还要好,重重点了下头,“确实不错!”   只是她心头怀疑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长得帅,又年轻,态度温和,厨艺好,疼她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简直是完美男人。   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看上她妈妈呢?   她妈妈过日子非常节省,以前也没保养自己,脸上有几道明显的皱纹。这些是化妆品所遮掩不了的。   林萱萱怎么都想不通,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的疑心病又犯了,可是想到她妈妈刚刚劝她的话,只能压下心里的不舒服。   林萱萱愣神的时候,江舒涵夹了一筷子爆炒小鱼干到自己嘴边。彭振鹏急道,“哎哎,你现在不能吃这个。”   江舒涵还没开口,林萱萱一脸疑惑,“为什么呀?”   她妈妈很喜欢吃辣,她也是。从小到大,她们家的菜就没一个不带辣的。   彭振鹏无奈地移开那道菜,向林萱萱解释,“你妈前段时间嘴里起了溃疡,医生让她暂时忌口。你瞧瞧,我要是不在她身边,她就管不住自己。”说完,宠溺地看了她一眼,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你呀,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江舒涵被人管,一脸甜蜜,柔声细语道,“好,我知道了。”   吃了一嘴狗粮的林萱萱尴尬得脸都红了。   周一这天早上,江舒涵接到一通中介公司的电话,有个客户看中她市中心的房子,也能接受房价,要跟她签合同。   江舒涵匆匆忙忙吃完,连碗都没洗,赶到市中心签合同。   花了一周时间,江舒涵卖掉房子。   由于江舒涵急着用钱,要价比别人低了十万。首付款一周就可以打过来。剩下的尾款要等银行下款,大概要一两个月。   江舒涵只能默默等待。   第六周周末。   林萱萱和徐展阳约会。两人先是吃饭,全程林萱萱都没再提起妈妈,徐展阳不觉松了一口气。   他跟林萱萱在一起,本来只是为了她这张脸,要是她还拖着亲妈跟他交往。那他还不如换个替身来得省事。   不过现在像林萱萱这种只用几件商场货就能打发的傻姑娘不多了,她比那些败金女划算,而且还是个处1女,他陪她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却什么都没得到,他徐展阳怎能做亏本的买卖。   他擦了擦唇角,看了眼手表,“萱萱,上回电影没看成,片子还没下,咱们这次可得看完。”   林萱萱想到上次两人不欢而散,点头答应了。   到了影厅,徐展阳去取票排队买饮料和爆米花,林萱萱在门口等他。   这周林萱萱没有回家,这对以前的她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再加上她对彭振鹏很不信任,想了想还是看了眼手机,却不想她妈今天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   林萱萱有些失落,但想了想,她已经长大了,应该独立一些,不能每天围着妈妈转。   “等久了吧?”徐展阳走过来。   林萱萱摇头,“没有。”   验完票,两人往电影厅走,他们看的电影在中间,快到的时候,林萱萱突然被前面一个身影吸引住。   那男子身材挺拔,瞧着有几分眼熟,他旁边有个烫着大波浪卷的女子正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两人有说有笑的时候,男子侧着半张脸温柔地看着对方。   林萱萱看了正着。彭振鹏?她眨了下眼,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却见两人已经消失在五号影厅。   她快步追了上去。   徐展阳在后头提醒,“萱萱,我们在四号厅,不在前面。”   林萱萱就像听不到似的,直接冲进五号影厅,徐展阳赶紧追了过去。   五号厅,电影正在播放序幕,里面乌黑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过只有一人站在楼厅口,徐展阳靠过去,确定是她,拉她出来,“你怎么了?”   林萱萱抿了抿嘴,知道他不喜欢她过问她妈交男朋友的事,她摇了摇头,若无其事道,“我刚刚看到有个人瞧着眼熟,好像认错了。”   徐展阳也没追问,“那赶紧进去吧。电影快开始了。”   林萱萱点了点头。   到四号厅,坐到位置上,林萱萱到底没忍住,趁徐展阳没注意的时候,给她妈发了条短信。   【妈,你现在和彭叔叔在一起吗?】   短信过了很久也没回复,林萱萱不免有些焦急。想着要不要出去打个电话。   旁边的徐展阳本来看电影只是为了跟女朋友增进感情,趁机再摸个小手什么的。   可是他发现女朋友似乎心不在焉的,不停看手机,难不成她不喜欢这部电影?   他伸手碰了碰林萱萱的胳膊,在林萱萱将要起身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将爆米花递了过去,“吃点吧。”   林萱萱接了过来。   徐展阳想趁机握住她的手,谁知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林萱萱下意识换了左手接爆米花,右手摸手机。   【他陪他表妹了。】   林萱萱心头一跳,这个表妹是真的表妹吗?林萱萱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女孩,她本能觉得那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像兄妹。   那两人无论从年龄还是容貌,都比跟她妈在一起,更有感觉,也更像情侣。   看完电影,徐展阳原本还想带她去游乐场玩。   他打听过像林萱萱这种单亲家庭出身的女孩子一般很少来游乐场。他已经跟游乐场的老板说好了,八点钟,准时关闭所有灯光和设备,只留他们那一辆缆车悬在空中。他还找了几个下属帮忙放烟花,八点零一分,齐齐燃放。烟火组成“520”字样。   萱萱这种涉世未深的学生妹必定会感动,说不定他今天还能拿下她的初吻甚至是初夜。   按照的情节,徐展阳布置的这次约会确实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也顺利点燃林萱萱那颗期盼已久的爱情之火。   但是现在的林萱萱心里有事,根本没心情约会,看完电影,她就借口自己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家。   徐展阳什么都安排好了,女主角突然要走,自然不肯,“要不你再等等?”   林萱萱本来只是找个借口,但听到他不关心自己,还坚持要留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连彭叔叔都知道关心妈妈,他怎么连这点关心都办不到。   林萱萱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会被母亲所影响,不再关注对方送了什么东西,反而注重细节,“我可能是中午吃坏肚子了。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展阳只能先送她回去,给下属发了微信,通知对方计划取消。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徐展阳送她到小区门口,不放心道。   “我家里有药。你早点回去吧。”林萱萱是装病,自然不肯去医院。   徐展阳见她面色红润,不像有病的样子,有些生气,但考虑到她今天一天都没提起她妈妈,已经有所进步,也没说什么。 第48章   林萱萱到家的时候, 江舒涵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 听到开门声, 望了过来。   见来人是女儿,她微微有些诧异, “你不是跟展阳约会, 晚上直接回宿舍吗?怎么又回来了?”   林萱萱刚刚急着回来, 是想抢在彭振鹏来找她妈之前,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给她妈听,刚和徐展阳告别, 她就跑步到楼下,现在一脑门汗, 抬手打断妈妈,“妈,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千万要有个心理准备。”   女儿这么严肃倒叫江舒涵有些不习惯,“行, 妈知道了。你说吧。”   林萱萱不放心, 将妈妈手里织了半截的毛衣夺过来,看这毛衣黑不溜秋的颜色, 想必是给彭叔叔织的,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她妈对彭叔叔一片赤城, 可他却骗她妈,他不配。   林萱萱握住妈妈的手,“妈, 我看到彭叔叔跟一个漂亮女人走在一起。那女的跨着他的胳膊,看起来很亲密,绝对不是表兄妹那么简单。”   江舒涵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你说的是真的?”   林萱萱狂点头,“我亲眼所见。我保证没认错。”   江舒涵脸沉得如同锅底,当即拿手机拨了过去,声音冷得吓人,“喂,你在哪呢?送表妹上高铁了?那行,你赶紧回来。”   撂下电话,林萱萱看着她妈气成这样,给她顺胸口,又小心翼翼问,“妈,你怎么不问呢?”   “电话里能说得清吗?我把他叫过来,咱们一块审他。”江舒涵板着脸,咬牙切齿道,“他要是敢骗我,我就……”她急得乱窜,抄起刚刚被女儿扔到一边的毛衣随手一刺啦,织了一大半的毛衣立时散了一大半。   林萱萱忙道,“妈,你小心点,要是戳到手就不好了。”   江舒涵这才丢下毛衣。林萱萱在旁边安抚,“妈,没事的,好男人那么多,这个不行,下回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江舒涵抱着胳膊一声不吭看着电视,两眼无神,显见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妈对彭振鹏有多上心,林萱萱看得清楚明白,现在生气成这样,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还是没再惹她妈烦,以免火上浇油,于是她闭了嘴,乖乖陪在她身边。   彭振鹏来的很快,林萱萱给他开的门,抱着胳膊,冷着脸朝他哼了一声。   彭振鹏还是头一回看到林萱萱露出嘲讽的表情,一头雾水。他关了门,看向坐在沙发里像尊雕塑的江舒涵,她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气足以冻坏人。   彭振鹏看向林萱萱,“你妈咋地啦?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林萱萱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江舒涵已经抢先一步跳起来,两只爪子劈头盖脸就冲彭振鹏招呼过来了。   平时温柔贤淑的人突然像只母老虎冲你张牙舞爪挠过来,别人是什么感受彭振鹏不知道,但他真被吓住了,伸手躲闪,“咋地啦?你这是干啥?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江舒涵停了手,指着他骂,“彭振鹏,你跟我老实说,你今天干啥去了?你是不是跟人看电影去了?”   彭振鹏摇头,“没有啊。”他急道,“我昨天不就告诉过你了吗?今天我表妹过来。我陪她去商场买东西,又请她吃了顿饭。刚刚才送她上了高铁。咋啦?”   江舒涵气得直跺脚,哼道,“编,你再给我编。萱萱明明看到你跟一个美女挽着胳膊看电影。”   彭振鹏看向林萱萱一脸不可思议,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伤心和难过,“萱萱,你不能这么诬陷我啊。你是不是觉得叔叔有哪里做得不好,你不满意?你直接跟我说,你明知道你妈有多在乎你,你怎么能胡编乱造呢?”   “我没有。”林萱萱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明明是他脚踩两条船,反倒诬赖自己,担心妈妈真的相信他的话,她道,“你明明就是跟一个美女一块看电影,我眼神好着呢,绝对没有看错。”   彭振鹏就差给林萱萱跪下了,“你这孩子,你不是坑人吗?我和你妈都谈婚论嫁了,我怎么可能找别的女人?好,你说我跟别人约会,那你几点看到的我?在哪看到的?”   林萱萱仔细回想了下,“大概晚上六点。在金耀广场三楼。”   彭振鹏赶紧掏手机,“你看看!我下午还拍了一张照片呢。六点半,我跟我表妹在市中心中央商场三楼餐馆吃的饭。这里面还有小票,上面清楚印着六点五十结的账,看一部电影怎么也得一个多小时吧?你六点见到我,可我六点半在吃饭。咋地啦,我还能飞啊?”   林萱萱接过手机拍照时间,确实是今天,也真是六点半。后面餐馆的玻璃门上确实印着中央商场的字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照片应该不像造假啊?再说她妈电话里也没跟他说啊,他应该不会提前拍张照片以证自己的清白啊。   林萱萱一头雾水,江舒涵碰了碰她胳膊,“怎么回事?”   林萱萱尴尬得脸都红了,“妈,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她当时确实只是看到半张脸,加上身材一致,她就下意识以为那人是彭叔叔。   “彭叔叔,对不住,是我看花眼了。我误会你了。”林萱萱一脸歉意冲彭振鹏鞠躬道歉。   江舒涵也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拉着彭振鹏的胳膊,“对不住啊,是我误会你了。你别生气。”   彭振鹏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她,“我还以为咱俩感情坚不可摧,没想到你就因为你闺女随口一句话就怀疑我。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说完,他转身走了。   江舒涵赶紧追了出去,林萱萱尴尬得直挠头,想跟上去劝,但是想到就是她让两人产生矛盾的,又有些自责。   万一她去了,火上浇油怎么办?   林萱萱站在客房窗户,偷偷往楼下看。   她们家住在三楼,她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是她妈一个劲儿在跟彭叔叔道歉,彭叔叔却还是决绝地拉开她的手,扬长而去。   而后她看到妈妈失魂落魄上了楼。   林萱萱站在门口,看着妈妈目光呆滞从她身边经过,她小心翼翼喊了声,“妈?”   江舒涵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一叹,错身往自己屋里走。   虽然妈妈没有任何责备,但看见妈妈明明很伤心,却不肯责备她的样子,林萱萱更自责了,眼泪差点掉出来,声音哽咽,“妈,对不起。”   江舒涵转身,摇了摇头,“妈不怪你,你也是为妈好,怕妈妈被人骗,真的,你别哭,妈真的不怪你。”   母女俩抱头痛哭。   江舒涵搂着林萱萱,又患得患失道,“妈真的喜欢你彭叔叔,他这次太生气了,萱萱,你说他还会不会原谅我?”   “妈,不会的,彭叔叔对你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呢。等他气消了,你们又会和好如初的。”林萱萱立刻安慰她。   江舒涵听得很满意,连连点头,“是,是,你彭叔叔脾气特别好。就跟你爸似的。”   林萱萱心里越发自责,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冒失,只凭一个侧脸就怀疑彭叔叔脚踩两条船,害他们吵架。要是他们分开,她可就是罪人了。   “闺女,妈没事,你赶紧回学校吧。明儿还要早起上课呢。”   林萱萱担忧地看着她,江舒涵若无其事挥手,“妈真的没事,快回去吧。”   林萱萱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等她走后,江舒涵就给彭振鹏打电话,“继续下一步。下次不要再出岔子了。”   彭振鹏一脸苦逼,“江姐啊,你这钱可真不好赚。今天差点没跑死我。”   六点钟从金耀商场到中央商场,打车的话,半个小时足够。可惜今天他点背,商场门前出了车祸,他匆匆忙忙跑到商场门口,约的车迟迟进不来,他只能跑了一条街,从前面打车。   因为耽误了点时间,他紧锣密鼓赶到中央商场,嫌电梯太慢,耽误时间,他不得不大步跑电梯,愣是花了半个小时赶到,拍了那张照。   如果林萱萱看仔细的话,估计能看到,他额头上全是来不及擦的汗。   江舒涵原本想宽慰他几句,想想还是给钱实在,当即道,“你表现给力,奖励你一千,下次继续努力。”   彭振鹏所有不满烟消云散,乐得手舞足蹈,“谢谢江姐。”   第七周周末   徐展阳和林萱萱再次约会,两人打算先吃完中饭再去看话剧,两人到了一处很浪漫的餐厅用饭。   点完菜,徐展阳视线时不时落到林萱萱身上。   她穿着一件浅黄色连衣裙,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匀称,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如玉,五官秀美,粉唇娇嫩剔透,两颊染上一层淡淡粉色,让她多了几分娇媚,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两潭盈盈春水,就那么望着他。   这样的她好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么美丽纯洁,他不禁有些动容,“你今天真漂亮。”   林萱萱羞涩地抿了抿嘴,不好意思道,“你上回说很喜欢我穿浅色裙子,我就买了好几条。”   女为悦己者容,徐展阳心头一阵荡漾,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菜上来了,两人松开手。   吃完饭,林萱萱去趟洗手间,路过一处餐桌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到其中一人身上。   那人赫然是彭振鹏,他旁边坐着的女子娇俏可人。   这两人坐得很规矩,林萱萱一时之间也没法怀疑他们有暧昧关系。   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再加上上回她的疑惑,她决定跟踪对方。   “我待会儿还有事,我就不陪你看话剧了?”林萱萱想着早点抓到彭振鹏的狐狸尾巴,自然没办法去陪他看话剧。   徐展阳皱眉,“什么事啊?要不然我帮你处理吧?”   上次就因为她妈妈的事,两人吵了架。林萱萱不想让他知道她又掺和了。而且那毕竟是她妈,明知道她妈有可能被骗,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下回我们再看话剧吧?”   她眼神躲闪,摆明有事瞒着他,徐展阳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住,“你再这样,我真生气了。这都多少回了?”   看电影一次,游乐场一次,这回又取消。她知道他布置浪漫场景要花了多少钱吗?   “萱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在钓着我呢?我看咱们还是暂时分开吧?”   徐展阳和林萱萱交往只是拿她当替身,但是这个替身三不五时就爽约,不仅没让他情感得到释放,反而让他一再郁闷,他是真火了。   林萱萱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份,她捏着妈妈送给她的玉佩,抬头看向徐展阳,他眼底满是失望。   她犹豫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徐展阳应该生气,毕竟她这个女朋友当得很不称职,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妈妈。她妈妈很快就要跟彭叔叔结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她不希望妈妈所托非人。   她抿了抿嘴,就这么看着徐展阳。   最终没能得到答复的徐展阳失望离开。   林萱萱却没时间体会失恋的痛苦,她收复好心情,猫着腰躲在暗处偷偷观察彭振鹏那桌。   一开始两人还规规矩矩,可等吃完饭,彭振鹏很自然地牵过那女子的手。   两人看起来分外亲密,林萱萱再也藏不住,掏出手机跟到两人前面来了个正面合照。   彭振鹏看到林萱萱,“你干什么?”   林萱萱得意洋洋看着他,“干什么!你个大骗子,居然敢骗我妈。我非得揭穿你的真面目不可。”   彭振鹏伸手想抢手机,“你给我删掉。我俩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能污蔑我。”   “都牵手了?还说我污蔑你?”林萱萱黑了脸,三下五除二就将图片发了过去,冲彭振鹏得意洋洋道,“你就死心吧。我已经发过去了。”   彭振鹏见已经发过去,也不急了,抱着胳膊一脸光棍道,“行行行,你发过去又怎么样?我跟你妈已经分开了,难道我还得为她守身?”   林萱萱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你们才分开几天呀,你就又找了一个,你摆明了是踩两条船。”想到上回那个美女,她又改口,“不对,是三条船,你也不怕被水淹死。”   彭振鹏摊了摊手,“什么三条船,我一段时间只跟一个女人交往,你可不要污蔑我。”   两人吵个不停,声音大到影响其他人用餐,食客们不停抱怨。餐厅老板为平息众怒,请两人出去。   两人出了餐厅,彭振鹏带来的女人觉得丢脸,狠狠瞪了彭振鹏一眼,“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才不会给人当小三。”   说完这句话丢下彭振鹏甩手走了。   林萱萱气消了大半,这女人长得不怎么样,倒是有骨气。   彭振鹏气得半死,指着林萱萱,“你等着瞧。”   这话像是一句威胁,林萱萱刚刚还幸灾乐祸,这会却觉得不妙了。   彭振鹏说的话倒也没错,他毕竟是跟她妈分手后才跟别的女人约会的。   她妈知道这事,会不会很伤心呢?   林萱萱掏手机,正好江舒涵打了过来,“妈?你看到啦?”   电话那头江舒涵正在哭,“他真的不要我了。他都有新人了。妈妈太伤心了……”   林萱萱听着妈妈凄厉的哭声,她也心碎了,很担心她妈会想不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安抚,“妈,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她匆匆忙忙招了辆出租车,很快回了家。   江舒涵正坐在客厅里,怀里抱着垃圾筒,不停抽着纸巾抹眼泪,“妈的命可真苦啊。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男人,都快结婚了,居然被人甩了。妈妈太失败了。”   “妈!”林萱萱扶着她起来,“妈,地上凉,您坐沙发上吧。”   江舒涵起不来,林萱萱只好扶她起来。   刚坐下来,门铃响了,林萱萱只得去开门,来人正是彭振鹏,林萱萱手按着门框不肯放他进来,冷着脸问,“你想干什么?”   “我来找你妈。”彭振鹏好像换了个人,不再咄咄逼人,反而细声细气解释,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很卑微。   林萱萱气得牙痒痒了,原来他就是这么报复她的?   林萱萱多好的脾气呀,都要被他气炸,忍不住就要开骂,她要扯着嗓子喊,就听身后穿来一声惊喜的叫喊声,“振鹏?你来看我啦?”   这后一句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简直就像个小女人。   林萱萱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可思议看着她妈妈踩着小碎步推开她,握住彭振鹏的手。   两人深情搂在一起,林萱萱整个人石化?   “妈!!!”林萱萱扯住妈妈的衣服,往自己身后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妈,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原谅他呢?他脚踩两条船啊?”   江舒涵一脸受伤,“萱萱,你彭叔叔是跟妈分手后才跟别的女人约会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林萱萱急得跺脚,“可是也没这么快的啊?谁知道他是不是之前就跟那女人勾搭上的?”   江舒涵搅着手指有些迟疑。   彭振鹏一把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江姐,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俩也是一见钟情。那个女人就是只母老虎,哪有你体贴。我最爱的人还是你。”   江舒涵感动得不行,两人深情对望,越靠越近……   啊啊啊,天呐,谁来救救她,林萱萱头皮都快炸了。   江舒涵却像是看不到她的异常,脸上全是娇羞的笑意,“妈妈的事自己会处理的。你快点回学校吧?”   说着,似乎是嫌她在这边碍眼,直接将她推出房门。   林萱萱将门拍得啪啪作响,“妈!妈!”   门里,她妈的声音传来,“快回学校吧。”   林萱萱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先回了学校。   学校寝室,舍友见她这么早就回来,还有些惊讶,“咦?你今天不是跟男朋友约会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萱萱摇头,“我回家了。”   舍友愣了愣,“回家怎么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你家出什么事了吗?”   林萱萱欲言又止。她妈妈要再婚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可她也找不到其他人商量,只好把事情简简单单说了一遍。   三人纷纷交换眼神,“萱萱,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是啊。也许是你先入为主,以为人家是小白脸,所以才觉得对方不可信,然后看花眼了?”   “对啊,你想想,他有骗过你妈钱吗?”   林萱萱一愣,好像没骗钱,可是她真的没看错啊。她那天戴眼镜了。   宿舍老大年纪长她们一两岁,又因为家境不好,从小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立挺林萱萱,“我相信萱萱。那小白脸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确实挺可疑。”   老二反驳,“但是也没证据证明他真的脚踩两条船啊?萱萱不是说了吗?她妈妈跟人家也是一见钟情。感情哪能用时间来衡量呢?”   四个人,除了老大支持林萱萱,另外两人觉得是林萱萱先入为主。   林萱萱一开始的想法也有些动摇,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可是他换女朋友的速度也忒快了吧?就算不是小白脸,他也是个情感骗子。   第八周   接下来五天,林萱萱没再打电话给她妈。她怕自己一打电话过去,就听到彭叔叔的消息。   她没打过去,江舒涵却打过来,“闺女,你这周回家吗?”   “我……”林萱萱酸溜溜道,“我不想打扰你和彭叔叔。”   “傻姑娘,妈平时跟你彭叔叔见面就可以了,周末专门用来陪你的。你这周要是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江舒涵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虽然林萱萱一再说不掺和他们的事,但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妈,你跟彭叔叔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你真的想好了吗?”   电话那头长长的沉默,就在林萱萱以为她妈不会开口的时候,那头出声了,“萱萱,妈知道,你可能舍不得妈嫁人。短时间可能接受不了,要不然这样吧,等你啥时候接受你彭叔叔,我再和他领证,在妈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位。”   林萱萱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禁在心里反思,是不是真像她妈说的那样,她是因为舍不得她妈妈,所以看彭叔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呢?   “对了,你这周回家,要不把展阳一块带来?妈希望你俩也能和和美美的。”   提起徐展阳,林萱萱难过得想哭。五天了,他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看来上次他说分手是真的了。   “怎么了?闺女?你怎么哭了?”江舒涵电话里的声音很急躁。   “妈,我们分手了。”林萱萱压抑的哭声传了过来。   江舒涵脸上浮现一丝喜意,旁边的彭振鹏惊喜不已,下意识要蹦起来,却被江舒涵警告得瞪了一眼,彭振鹏立码乖乖坐好。   “闺女,你先别急,等明天回家,妈帮你分析分析。看看你俩问题出在哪方面,咱们也好对症下药。”江舒涵声音很平和,林萱萱受伤的心被她这么一抚慰,倒不那么难受了。   撂下电话,彭振鹏急了,“江姐,她都分手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呢?”   江舒涵白了他一眼,“激动啥啊?年轻情侣说分手不是很正常吗?”   彭振鹏皱巴着脸,“这么说,我还得演?”   “那当然了。我好多绝招还没使出来呢。他们哪那么容易就分开。”江舒涵斜睨他一眼,“咋地啦?一个月两万块还嫌少啊?”   彭振鹏头摇成拨浪鼓,“不少。”他抹了下自己的脸,苦哈哈道,“就是天天化妆,掐着嗓子卖化妆品,我快要崩溃了。”   他堂堂一个大佬爷们,为了挣钱,天天往自己脸上抹粉,像话嘛。   江舒涵抱着胳膊,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用指尖挑了挑他的下巴,像个色胚,“你还别说,你这一打扮,还挺好看的。瞧得我都心动了。”   彭振鹏攥紧衣袖,一脸惊恐,往后退了几步,声音都结巴了,“江……江姐,我卖艺不卖身,你……你……”   耳尖都红了。   江舒涵没想到彭振鹏这个职业演骗子的选手居然被她调戏后害羞了,这反应太可爱了,她拍着大腿,乐得哈哈大笑,“哎呀,妈呀,你这反应太逗了。”   彭振鹏鼓着腮帮子,望着花枝乱颤的江舒涵欲言又止。他很想撕毁协议找补回来,但是想到自己要赔偿不少钱,以及他被父母断绝了经济来源,最终还是乖乖闭了嘴。   他真是太难了。 第49章   另一边林萱萱准备回家, 谁知刚出校门, 她就碰到守在门口的徐展阳。两人隔着一段距离, 徐展阳久久没说话。   林萱萱眼泪崩不住流下,她不想像妈妈那样没骨气, 男人一软化, 她就原谅对方。可是当自己日思夜想好几天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真的没办法再僵持下去。   她扑到他身上,抱着他的腰,“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徐展阳揽着她的背, 唇角翘了翘,声音温柔, “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林萱萱泪如雨下。   另一边,江舒涵拨通电话,“喂?闺女, 你啥时候到家啊?菜已经都烧好了。”   林萱萱看了眼驾驶座的男人, 有些不好意思,“妈, 我和展阳和好了, 晚上我就回家。”   江舒涵若无其事笑了笑,“那行。你们好好约会。记得早点回来。”   “好”   第九周周末   睡得正沉的林萱萱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她按了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她妈妈虚弱的声音,“闺女?”   林萱萱瞌睡全醒了, 一个机灵从床上跳起来,“妈,你怎么了?”   江舒涵忍住哭声,“妈在浴室里摔了。”   林萱萱唬了一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摔哪了?有没有去医院啊?”   “有,你彭叔叔把我送来医院了。但是你也知道他那工作,星期天最忙,你……”   “妈,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医院看你。你在哪家医院啊?”   “在市中心第一医院。”   “我马上到。”林萱萱飞快套上鞋子,拿上包包,冲出寝室。   她坐出租车还没到医院,半道上电话醒了,是徐展阳。   “喂?我到你们学校门口了,你快出来吧。”   林萱萱这才想起来,今天他们计划去秋游,她刚刚太着急她妈,居然忘了,她一脸歉意,“展阳,我妈妈摔了一跤住院了。彭叔叔周末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她,我得去医院照顾她。”   徐展阳一怔,“哪家医院啊?我也去看看她吧。”   林萱萱心头微暖,报上医院地址。   两人几乎前后脚到医院。   江舒涵摔得挺严重,一条腿吊起来,“医生说我年纪大了,身体缺钙,摔得太严重,一个月才能下床,三个月才能长好。”   许是生了病,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林萱萱寸步不离守着她。   徐展阳陪她一会儿,就告辞了。   林萱萱送他出来,徐展阳这次倒是没生气,只让她好好照顾母亲,就离开了。   第十周做手术,第十一周出院。   第十二周,第十三周和第十四周,江舒涵一直躺在家里的床上。   工作日由彭振鹏照顾。周末由林萱萱照顾。   这段时间,也让林萱萱对彭振鹏不再那么抵触。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彭振鹏还没有跟她妈结婚,他能做到这份上,林萱萱也说不出他半点不好。   甚至她还跟江舒涵说,“妈,等你好了,就跟彭叔叔结婚吧。我不再反对你们了。”   江舒涵握住女儿的手,潸然泪下,“妈知道。你是为妈好。”   林萱萱心里很是感动。她妈妈真的很疼她。   做完手术一个月后,江舒涵可以下床拄拐试一试了。   基本上已经能做到生活自理。   林萱萱不放心她妈,接下来两周推掉一切事情,回来陪妈妈。   第十七周周末   林萱萱终于有时间约会了。   徐展阳特地请林萱萱吃饭,“最近公司有个项目要上,接下来几个月,我可能会很忙,没时间陪你,就借着这机会请你吃饭。”   在里,徐展阳这个总裁几乎事事不干,每天有大把时间约会。   但是自打江舒涵穿过来以后,她直接卖掉市中心一套价值一千五百万的房子,凭借她对剧情的了解,知道徐氏集团后来投资一家动漫公司,这部国漫票房极高,徐氏因此赚得盆满钵满,也让徐展阳这个总裁之位坐得更加稳当。   她来得很凑巧,这家小公司还没有跟徐氏集团合作。江舒涵找到他们,给他们投资,成为股份最多的人。这家公司发展很快,徐氏集团很快注意到这家小公司,但听闻对方已经找上他的对手公司,两人谈得很合拍。为此,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一是说服对方,跟自己签约。二是自己拉个团队自己制作。   前者成功机会不大,后者需要大量时间。   无论哪一种,都缺不了徐展阳这个总裁坐镇。林萱萱善解人意,“没事,你先忙正事要紧。”   两人吃完饭,徐展阳送林萱萱回去。   林萱萱也要准备考试,倒也没时间找徐展阳。   第十九周周末,林萱萱考完试,放寒假回了家。   江舒涵跟女儿说起接下来打算,“你也知道你彭奶奶一直反对我俩的婚事。我的意思是趁你放寒假,咱们早点回去,好好跟她相处,兴许她就能同意了呢?”   林萱萱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你们不要工作吗?”   “没事。妈之前也没请过假,我们领导已经批了。你彭叔叔那边打算辞职不干了。他跟他们领导一直不对付,想过完年,再换家公司。”   主要是彭振鹏受不了天天卖化妆品,江舒涵想着他的人设已经改变,也没再强求。   林萱萱点头,“行,你们安排就好。”   江舒涵去定票,林萱萱给徐展阳打电话,将自己要去彭叔叔家过年这事说了,年底徐展阳是最忙的时候,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了。   林萱萱有些小失落,但是也知道工作重要,没再说什么。   第二十周周末   林萱萱以为彭振鹏家里是十八县小城市,应该在农村住砖瓦房。   事实上,他们家在市里买了房子。虽比不上安市,但好歹不用烧柴禾。一应生活用品跟城市没什么区别。   唯一不好的就是彭奶奶很挑剔,总是对她妈妈不满。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啦,买的东西不喜欢啦,哪样都能挑理。   要不是彭叔叔对她妈不错,林萱萱都想劝她妈别在这儿受辱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林萱萱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帮妈妈做事。   临走的时候,彭奶奶对妈妈和她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林萱萱心疼她妈一腔心血没能得到丝毫回应。   林萱萱不免有些担忧,“妈,你以后要跟她一起生活,你不觉得很压抑吗?”   江舒涵沉默好久,干巴巴道,“妈年纪比你彭叔叔大,她心里有怨气也是难免的。妈……”她说不下去了,忍不住靠在女儿肩膀痛哭。   彭振鹏在旁边劝道,“她是我妈,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一些。”   听他还在和稀泥,江舒涵再也忍不住吼道,“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她给我气受也就罢了,可对我闺女呢?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林萱萱忙道,“妈,我没事。”   彭振鹏低下头,一声不吭。   江舒涵剐了他一眼,“你还不如我前任丈夫呢。起码他妈对我不满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我这边,而你呢?就知道和稀泥。”   说完,她扯着女儿的手,扬长而去。   林萱萱傻眼了,妈妈这是和彭叔叔吵架了?这……   江舒涵揉了揉疲惫的肩膀,“妈真的好累,我永远也不可能变得比他年轻。他妈的思想我也改变不了。这婚还能走下去吗?”   林萱萱也是在这时,才明白,一个好婆婆有多么重要。   江舒涵忍不住握住女儿的手,替她担忧起来,“萱萱,我们娘俩命真苦啊。你说你要是嫁到徐家,以咱家的身份跟人家也不配啊。她会不会也像你彭奶奶那样,看不起你呀?”她抚着林萱萱的头发,一脸疼惜,“要是她这么做,妈会心疼死啊。”   如果林萱萱刚刚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现在被她妈一提醒,这想法已经落实了。   是啊,彭奶奶不喜欢她妈,就可着劲儿地折腾她妈。   要是徐阿姨不喜欢她,会不会也折腾她呢?   这一个月以来,她受够被别人看不起的日子。   要是一辈子都生活在这样的屋檐下,她觉得自己得疯。   第二十三周周末   徐展阳和林萱萱难得有时间约会。   林萱萱心事重重,好半天才抬头问徐展阳,“你妈知道我吗?”   徐展阳摇头失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话她,“怎么?丑媳妇这么快就想见公婆啊?”   林萱萱羞红了脸,“我只是担心你妈妈会不喜欢我。毕竟我家条件不如你家。”   徐展阳想到妈妈确实有意给他介绍几个门当户对的儿媳,他笑了笑,“过段时间吧,我最近要忙项目,没办法带你回家。”   林萱萱心思细腻,自然很快察觉到他刚刚有一瞬间迟疑,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林萱萱感觉自己对这段感情产生不确定性。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分开一样。   吃完饭,徐展阳就匆匆回了公司。   接下来四个月,徐展阳和林萱萱约会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   本来林萱萱作为医学院的学生就非常忙。只有周末有空闲,她去看徐展阳,可是他根本抽不出空,两人说不到两句话,就有下属进来汇报工作。   林萱萱也不好打扰他工作,只能独自回了家。   第三十九周周末   昨天林萱萱接到一通电话,是徐展阳的母亲打给她的。约她十点在市中心一家咖啡店见面。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等待的过程中,她心绪纷飞,很担心徐母像彭奶奶一样咄咄逼人。   见证过母亲的委屈,她真的不想自己也像母亲那样痛苦。   “你就是林萱萱吧?”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有些高高在上的傲气与不屑一顾。   林萱萱回头,只见一个身材臃肿,圆滚滚的胖脸,化着浓艳的妆,浑身上下打扮得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吊着眼尾看着她,这眼神与她的声音一样给人一种疏离。   林萱萱赶紧起身,姿态很谦逊,“是,我是林萱萱。”   徐母坐下来,眼神犀利落到林萱萱身上,那种赤1果果的打量让人非常不舒服。好像她不是在看人,而是在挑一样物品,更让人不适的是,她时不时还从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嫌弃声。   林萱萱刚刚的担忧落了实处,不由得更加紧张,同时又觉得被冒犯的恼怒。   徐母蹙眉看着她,“我听说你在跟我儿子交往?”   林萱萱点头,“对”。   徐母开门见山,直接表明自己的来意,“我打听过你的出身,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在超市当理货员干了十多年。你这样的家境根本配不上我儿子。我不不可能同意我儿子娶你进门的。”   这□□的打脸,激起林萱萱心头那股火气,越滚滚越大,在她胸口乱滚,一下子窜上头顶,整张脸腾地红起来。   她压抑着怒火,羞耻感让她愤怒,声音都开始发抖,“阿姨,我还没考虑那么远。徐展阳也没有向我求婚。”   “他没向你求婚,但是他和你在一起就是浪费时间啊。”徐母咄咄逼人,“你要是识相,赶紧跟他分手。要不然,你妈的工作,我可就没法保证了。”   林萱萱彻底炸了,腾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是!”徐母跟着起身,“对。有钱人就是可以欺负人。你不也是因为我儿子有钱,所以才死缠着他不放吗?要是他没钱,你能看上他?别把自己标榜得有多么清高,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得多了。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整天只想着攀高枝,哼!”   林萱萱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很想跟对方吵,可是她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抓起旁边的包,跑了出去。   “妈!”林萱萱第一时间回了家,扑到妈妈怀里寻求安慰。   江舒涵吓了一跳,赶紧问,“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妈去找她去。”   林萱萱根本说不出口,不停哭。   被江舒涵逼问得紧了,才将徐母找她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江舒涵气得不行,立刻要给徐展阳打电话。   林萱萱想阻止,江舒涵却道,“不行,你必须得看他的态度。要是他也是这样想的,你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林萱萱抹了下泪,没再阻止,看着妈妈拨了过去。   徐展阳很快接通,江舒涵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问,“徐展阳,你和你妈是不是同一个想法?根本就是耍我女儿玩的?根本不可能跟她结婚?”   徐展阳急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阿姨,没有,我对萱萱绝对是认真的。”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我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必须得把你妈搞定。如果搞不定,你就别来找我女儿。”   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掉。   电话被挂断,徐展阳又拨林萱萱的电话,林萱萱犹豫要不要接,江舒涵却直接接过来,不等对方开口,劈头盖脸一通骂,“我女儿正在哭呢,你别再找她,直接找你妈吧。”   说完,再次将电话挂断。   江舒涵看向林萱萱,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轻声安抚她,“闺女,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要是没法搞定他妈,难不成你们永远不结婚吗?难道你要当他的地下情人,看着他娶妻生子,一辈子见不得光吗?”   里,林萱萱一直不被徐母所认可。徐展阳和林萱萱同居时,徐母就三番五次找上门羞辱林萱萱。每次她一走,林萱萱就开始郁郁寡欢,林萱萱之所以短寿,这母子俩功不可没。   林萱萱摇头,“不,我不会的。我都听你的。”   江舒涵一脸欣慰,“这就对了。”她冲林萱萱得意洋洋道,“你彭叔叔找我求情,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他已经回家找他妈了。如果他妈态度一天不缓和,我就一天不嫁给他。”   母亲有多爱彭叔叔,她是看在眼里的。没想到妈妈会这么理智,林萱萱心里暗暗佩服,同时也越发相信母亲的做法,“妈,我都听你的。”   徐展阳有半个月没出现。每次打个电话过来约她见面,林萱萱都拒绝了,让他先处理家里的事情。徐展阳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徐展阳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放弃林萱萱。   交往大半年,要说徐展阳对林萱萱一点好感都没有那是骗人的。至少这个姑娘很真实,很单纯,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从来不会乱跟人搞暧昧,也不会跟他耍心机。他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   当然无论从样貌还是性格,她都是最像他心里的那个人。让他一时之间难以舍弃。   第四十二周周末   这周末,江舒涵打算跟女儿一块包饺子。   林萱萱却一直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把饺子包坏了。   江舒涵轻轻叹了口气,善解人意道,“你要是真想他,就去找他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耷拉着脸,妈看着你这样也跟着一块难受。”   林萱萱口是心非摇头,“我才没有想他呢。”她转了转眼珠子,“彭叔叔一直没回来,您不想他吗?”   江舒涵抿了抿嘴,“想啊,能不想吗?但是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结婚前,他们家就不尊敬我,以后就更得可着劲儿欺负我了。这口气,妈必须争。”   林萱萱听着十分汗颜。   她这半个月过得如坐针毡,有无数次想冲过去找他,可是她妈妈呢?明明那么想,却能忍得住。   吃完饭,林萱萱去了学校。在路过影院的时候,她鬼使神差下了车。   如果他说服不了自己的母亲,她是否真的要跟他分手呢?   她站在原处,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从她身边经过,可热闹是他们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孤寂瞬间淹没了她,林萱萱突然觉得待在这儿没意思,想转身离开。   眼尾不经意间扫到旁边那家咖啡店靠近窗户的位置,那里正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帅气,女的漂亮,他们似乎在谈着什么,很默契地相视一笑。   如果这男的不是她的男朋友的话,她必定要赞对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刚要转身,徐展阳突然发现了她,眼睛一眯,从里面跑了出来。   “你去哪?”徐展阳攥住林萱萱的手腕,不让她走。   林萱萱伸手想要打掉,却根本打不掉,她只能放弃,冷冷看着他,“怎么?你还想脚踩两条船不成?”   徐展阳抱着她,将她整个人拉到他怀里,“说什么呢。那只是我妹妹。”   林萱萱不信,那姑娘看他的眼神根本就不是妹妹看哥哥的眼神,她咄咄逼人道,“你说的妹妹恐怕是干妹妹吧?”   徐展阳不答,“你放心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我要是喜欢她,也不会碰到你了。”   里面的姑娘走了出来,徐展阳向林萱萱介绍,“我跟她从小玩到大,我不喜欢她。”   女子气恼得瞪了他一眼,却又很快失笑,“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啊。”   说完,她斜睨了林萱萱一眼,甩着包走了。   徐展阳揽着林萱萱,“你看,我没有跟她搞暧昧。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肯出来,今天可算是遇到了。”   林萱萱脑子晕乎乎的。许是这么久没见,她一时之间也忘了问他母亲的事情。   就在这时,林萱萱电话响了,来电是妈妈。   犹如一盆冷水,将林萱萱刚刚心软的思绪淋了个透心凉。   “妈?”   “我跟你说,你彭叔叔已经搞定他妈了。彭奶奶还给我发了视频,语气可好了。”江舒涵声音都透着一股甜蜜,“你也加油!千万别气馁。不争馒头争口气。”   林萱萱接完电话,一改刚才的迷糊,冷冷地看着徐展阳,“你先搞定你妈吧。我不想咱俩感情深厚的时候被她分开。那样对我们都太痛苦了。”   徐展阳眼睁睁看着林萱萱离开了。 第50章   第四十三周   江舒涵和彭振鹏和好如初, 就像连体婴似的, 不是约会就是去看电影。   周五江舒涵就给女儿打电话, 声音里都透着几分喜悦,“闺女, 我和你彭叔叔今天去看了年底上映的那部国漫, 真是太好看了。怪不得票房那么高呢?”   林萱萱听着母亲喋喋不休, 也为母亲高兴。她妈妈和彭叔叔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江舒涵说完这事,又说起一事,“我和你彭叔叔打算八月结婚。他在这边也没房子, 我想把咱家当婚房,你同意吗?”   林萱萱沉默好一阵。现在的房子是她和妈妈生活的记忆, 现在要重新装修,她不免有些留恋。   江舒涵听到她没回答,想了想,“你要是舍不得, 妈再想别的办法。”   林萱萱摇头, “没有,妈, 你要装就装吧。左右还是我们的家。”   “那当然。”江舒涵喜滋滋道, “咱们家的装修太老了,尤其厨房, 墙面都黑了。以前我舍不得花钱,现在要结婚,新婚新气象。装得好看一点。”   林萱萱笑了笑, “都听您的。”   “那你明天和后天能跟我一块看房子吗?我听人说装修很坑,你好歹是大学生,比妈强,能帮妈参考一下。咱挣点钱也不容易。”   只是这点要求,林萱萱还是答应了。   于是这周周六,林萱萱陪江舒涵一起看了三家装修公司。第二天又陪她一起去装修城看材料。   装修公司没这么快就定下来,天彻底黑下来,两人嫌外面饭菜不干净,没在外面吃。   回了家,彭振鹏已经做好了饭菜在家等她们。   彭振鹏现在在商场卖电脑,工资不高,每□□九晚五,倒是很适合居家过日子。   江舒涵提起装修公司,“还真是隔行如隔山,你瞧瞧这上面那么多道道都不懂。幸好今天有闺女陪我去。”   彭振鹏笑了,给两人盛饭,似是不经意间想起来,“你还别说,你们说道装修,我才想起来,我老家有个朋友就是搞装修的。就在这边干。要不然我们请他吧。熟人也能便宜点儿。”   江舒涵犹豫,“能吗?熟人才容易被宰。”   彭振鹏肯定摇头,“那不能,我这朋友跟我是打小的哥们,一块长大的。他坑谁也不能坑我啊。”   江舒涵想了想,“那行,你回头问问,看看咱们家的房子多少钱够。我今天找了那几家装修公司全包都在二十五万左右。”   江舒涵好不容易装修一次,水电重搞,马桶,热水器等电器全部换掉,省得三不五时就出问题。   彭振鹏点头,“行!”   吃饭时,彭振鹏非常贴心,一直给江舒涵剥虾,母亲尝菜的时候,他眼巴巴看着她,紧张兮兮问,“好喝吗?盐有没有大?”   江舒涵尝了一口,唇边荡起一丝笑意,“不大,刚刚好。”   彭振鹏乐得一个劲儿傻笑。   吃完饭,彭振鹏帮着收拾碗筷,江舒涵和林萱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彭振鹏洗好碗筷,又打扫卫生,被江舒涵使得团团转。   刚开始家里有个男人,林萱萱还特别不自在,可见彭叔叔被她妈使唤成这样,她又忍不住同情他了,小心翼翼靠近她妈,“妈,这样不好吧?”   江舒涵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瓜子,时不时被电视里的搞笑画面逗得前仰后合,听到这话,也没回头,随口问,“有什么不好的?”   林萱萱是个老实孩子,“彭叔叔工作一天了,又做饭炒菜又搞卫生。咱俩啥都不干,是不是有点欺负人啊?”   江舒涵腹诽,啥欺负人啊?她可是额外加了钱的。不过她此举是有深意的。当即瓜子也不吃了,电视也不看了,转过头看着闺女,“他不干谁干呀?难不成我干呀?那我干啥要嫁人?我嫁人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的吗?”   林萱萱被她妈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一愣一愣的。   “闺女,你这么想不对呀。我觉得你这思想就有问题。”江舒涵坐直身体,一本正经教导她,“你要是结婚,你可千万不要嫁给一个大爷。当什么良妻贤母,受了委屈也忍着。我跟你说,你这不叫贤惠,你这叫傻!你除了感动你自己,没有感动任何人。”   她掰着指头算给她听,“你要工作,你要怀孕,你要生孩子,你还要干家务,还要辅导孩子写作业,你累不累呀?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吗?他难道没有爸爸吗?家务是你一个人的吗?男人不也得住在里面吗?你得学会躲懒。”   林萱萱拧眉,“可你以前不是这么教我的呀?你以前说女孩子就得多做家务,嫁了人,才不会被婆家说懒婆娘。”   江舒涵一噎。这还真是原身的锅。   原身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中年妇女。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用古董的钱买了两套房子。   原身教女儿也确实往贤良淑德方向培养。比如姑娘家勤快,要孝顺公婆,姑娘家要嫁人生子等等。   江舒涵转了转眼珠子,拉着女儿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哎,妈也是到今天才明白女人要想幸福都是懒。别啥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如果什么事都不能为你做,那这样的男人就不能嫁。”   网络上有一句流行的话,雪崩时,每一片雪花都不无辜。   林萱萱的悲剧,除了徐展阳和徐母有错,难道原身就没错吗?   她给女儿从小灌输男尊女卑的思想,让她被我欺负时只会忍气吞声,以德报怨,轻易原谅,却没想过让女儿要自立自强。   这个自立自强不是她的生存技能,而是思想上。   她因为不想女儿受委屈,所以不改嫁。但是每当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会怨怪林萱萱,就是因为林萱萱这个女儿,她才不能改嫁,才过得这么辛苦。   这其实就等同于告诉林萱萱,一个家有个男人很重要,没有男人是非常辛苦的。   这也造成林萱萱被徐展阳那么伤害后,还能选择原谅他的主要原因。   江舒涵掩掉眼里的异样,轻轻叹了口气。有句话叫,是包子就别怪狗惦记着。她可不想撵跑了徐展阳,再来个赵展阳,那她估计得疯。所以她得从根子上改变林萱萱。遇到渣男不可怕,怕的是不知道离开他。   林萱萱听后若有所思。   “我女儿是最棒的。你要嫁就嫁给一个疼你爱你的男人。那些伤害你,会打老婆的男人千万不能嫁。”江舒涵谆谆教导。   林萱萱抿了抿嘴,“妈,我知道了。”   回了学校,周三的时候,江舒涵给林萱萱打电话,说彭振鹏已经找到自己的一个朋友,签了合同。   搞定完装修公司,接下来就是搬家。   已经临近期末,林萱萱没法回家,江舒涵让她在学校专心考试,她和彭振鹏两人负责搬家。   他们在五楼租了间房子,等新房装修好,他们就搬下来。   搬家完,江舒涵做了三菜一汤,彭振鹏已经好久没吃到江舒涵的手艺了,当即赞不绝口,“江姐,你炖这肉太好吃了。好吃到停不下来。”   江舒涵见他一个劲儿吃肉,笑话他,“你可悠着点吧。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演员吗?吃这么多肉,回头上镜,脸都能肥一圈。”   彭振鹏苦笑,“啥上镜啊?我哪有那机会。我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转行了。”   许多人都想成名,可明星是那么好当的吗?他从大学没毕业就到北京闯,至今连个演几句台词的配角都没混上。眼瞅着就到跟他爸妈约定的日子,他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   江舒涵见他伤心,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份合同,“你看看。”   彭振鹏一头雾水接过来,待看到合同,他眼睛瞪得溜圆,人更是跳起来,“江……江姐?这是?”   江舒涵放下筷子,曲起手指在桌上敲击了几下,“你不应该问这合同是哪来的,你应该问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彭振鹏脸上的笑容跨掉,陷入纠结。不是他想的那样吧?难不成江姐想潜规则他?虽然在娱乐圈很常见,但是他要是想走这条道,他早就献身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江舒涵见他脸色僵住,“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那个演艺公司,我现在是大股东。这部剧只是一部小制作,钱都是我投的。我可以全权作主。”   也就是说她想让他当男主角,别人都不敢有怨言。   彭振鹏有种被羞辱的感觉,将合同甩到桌子上,把脸别开,“我不要。”   江舒涵挑眉,诧异不已,“你还没听什么要求就拒绝,也太儿戏了吧?”   彭振鹏动了动嘴唇,斜睨她一眼,那眼神就差写着,“你想要啥,还用说吗?”   江舒涵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乐得哈哈大笑,“我的天,你想啥呢。我怎么可能会潜规则你?你想得也太多了吧?”   她不就是上回调戏了他一下,居然会让他产生误会。哎玛,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娱乐圈混了快十年的?也太单纯了吧?   彭振鹏见她笑得前仰后合,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脸涨得通红,讷讷道,“那也不怪我,是你……是你上回……”   江舒涵笑完,揉揉肚子,“行行行,是我的错。是我上回调戏你才造成你误解。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真没想潜规则你,我是让你做另一件事。如果你同意,那这份合同就是你的了。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对不住了……”   彭振鹏正色道,“你让我做什么事?”   江舒涵示意他靠过来,彭振鹏头靠过去,江舒涵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彭振鹏犹豫几秒,点了点头,“行。只要不是真的就成。”   “放心吧。绝对真不了。”江舒涵拍拍他的背。   彭振鹏重新捡起合同,刚要回屋仔细看,突然回头,“对了,江姐,你哪来的钱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去年卖了一套房子。”   彭振鹏不信,“那一套房子顶多也就值一两千万。你都成咱公司大股东,怎么也得几十亿吧?”   江舒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前阵子投了一个动漫,赚了些钱。”   彭振鹏低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该不会是年底上映的国漫吧?”   “对!”   彭振鹏忍不住凑到她身边,“江姐,你跟我讲讲呗,你当初是怎么看中这部国漫的?”   江舒涵看着求知欲如此爆棚的彭振鹏,淡淡道,“没什么,运气好而已。”她看了眼他手中的本子,“但愿我这次还能运气这么好。”   她投资这部剧,纯粹就是赌一把。她的大头是另两部。不过事不过三,如果她一连投了三部都成了爆款,势必会引起怀疑。所以她给自己降降温。   彭振鹏怔了怔,站起来,“我会努力的。”   说完,回了屋。   第四十五周末   两个星期后,考完试的林萱萱一身轻松回了家。刚推开门,她就看到母亲和一个装修工人站在客厅里,她妈妈转来转去,显然焦急不已,“怎么了?”   江舒涵摇头,“你彭叔叔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装修工人拧眉,“你男人电话打不通,你可以结账啊?那下面的房子是你的吧?”   江舒涵点头,“是我的。”   林萱萱一头雾水,“妈?怎么了?你不是说已经找了装修公司吗?”   江舒涵急得直跺脚,“是啊。签合同还是我跟你彭叔叔一起签的呢。但是这装修工人说他们不是公司的,而是你彭叔叔的朋友从大街人随便拉过来的。”   林萱萱惊讶不已,“妈,咱们这是被骗了呀。”   江舒涵急得都快哭了,“是啊。我还给他二十万首款呢。你彭叔叔电话也打不通。可急死我了。”   没奈何,江舒涵只能先结算工钱。   等工人走了,江舒涵不停打电话,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这一晚,江舒涵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彭振鹏出了事。   第二天,江舒涵拉着女儿一大早去彭振鹏卖东西的柜台找他,却得知他昨天就没来上班。   回去的路上,林萱萱有些摸不着头脑,“妈,彭叔叔该不会出啥事了吧?”   江舒涵摇头,“不会的。他能出啥事啊?咱再等等,兴许他有事,来不及联系我们呢。”   林萱萱见她妈妈已经急成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等等。   这一等就是等一个多星期。   江舒涵实在坐不住了,“不行,咱们不能这么干等着。我去你彭叔叔老家看看,看看他妈知不知道他在哪?”   林萱萱欲言又止,江舒涵见她吞吞吐吐,“你有话就直说吧。”   “妈,你觉得彭叔叔有没有可能是骗子啊?”林萱萱不想这么想,但是这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吧。   而且还连着那二十万块钱一起不见的,怎么看都像是骗子。   江舒涵坚决不肯承认,“我先去找他。”   林萱萱忙道,“那我也去,我正好放暑假。”   江舒涵诧异看着女儿,“你暑假不要陪展阳吗?”   林萱萱神色暗淡,她已经好久没跟徐展阳联系了,想来他还没搞定他妈吧?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事,她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个,她抿了抿嘴,“妈,你的事更要紧。”   江舒涵感动不已,眼睛都红了,“好闺女。”   两人说走就走,当天下午就定了高铁票。   到了彭家,谁知对方前几天就出远门了,说是去亲戚家。   江舒涵和林萱萱在附近住旅馆等了半个月,也不见他们回来。   江舒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搂着林萱萱失声痛哭,“都是妈妈没用。妈妈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才给骗子可乘之机。妈对不起你啊。”   林萱萱不好责备妈妈。谁能想到骗子会这么有耐心呢,就连她一开始那么警惕,到最后还不是投降了?   这天江舒涵情绪很不稳定,林萱萱一直在旁边陪她。   吃早饭的时候,江舒涵的手机响了,林萱萱见母亲一动不动,上前拿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母亲一个同事。   母亲请假这么多天,同事早就知道她出事了。甚至不少人猜测她是被骗了。   电话这边倒不是来嘲讽的,而是来告诉她一件事,“我刚刚到了柳洲,看到彭振鹏了。”   一直两眼无神的江舒涵一把夺过手机,激动问,“柳州哪啊?”   “市中心,当时他在吃早餐,我上前拉他问他叫不叫彭振鹏,他理都不理我。”同事抱怨连连,“但是我看得真真的,他就是彭振鹏,你不是给我看过他照片嘛,我不会认错的。”   江舒涵眼底迸发出希望的火花,冲对方连连道谢。   然后两人去酒店退房,去高铁买票。   柳州是二县城市,这边高铁不能直达,两人中途不得不再转一次车。   这么一折腾,两人到柳洲已经是下午了。   肚得饿得咕咕叫,两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而后,两人去找她同事,对方把地点告诉了她,“我当时想帮你拦着他,但是他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追不上。”   江舒涵连连向她道谢。   对方还要办事,宽慰江舒涵几句,也就离开了。   林萱萱四下看看,这附近有不少监控,“妈,只靠咱们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咱们不如报警吧?”   一次被骗二十万,足够立案了。   江舒涵身子一僵,而后点头,“行,那就报警。”   她支开林萱萱,“我去警局报警,你去找私家侦探,咱们双管齐下,早点把他找到。”   林萱萱想了想,觉得她妈说得对,“那行,我现在就去找私家侦探。”   说完,两人兵分两路。   林萱萱从网上查到,市中心有家侦探所专门负责找人。得知林萱萱来意,负责人当即让她提供彭振鹏相关信息。   登记完后,林萱萱问,“手机可以定位吗?”   “不行。他手机都没开,怎么定位?”   两人泄气了,负责安慰她,“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到时候通知你。”   林萱萱只能回去。   两人也不敢回安市,而是直接留在柳州等消息。两人几乎每天都出去找人,但是彭振鹏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直都没有出现。   林萱萱还要时刻注意妈妈的情绪,安慰她。   林萱萱趁妈妈不注意,偷偷给徐展阳打了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他听到她的声音还有些诧异,而后答应帮忙。   只是他很快就挂断了电话,林萱萱总觉得徐展阳说话太过冷淡,不像是跟女朋友说话,难不成他在开会?应该是吧?   林萱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警察那边久久没有消息,徐展阳这边也是,直到一个月后,事情发生转机。 第51章   这天江舒涵接到一个电话, 是彭振鹏打来的, 差点将手里的电话摔了出去。   林萱萱担心母亲情绪又激动, 赶紧接过来,一看是彭振鹏, 下意识接通, “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 彭振鹏比她还着急,“萱萱?你妈呢?我在家怎么没看到她人呢?”   林萱萱和江舒涵对视一眼。糟了!她们只顾着寻人,居然忘了换锁。   为今之计, 只能先安抚住他,“你这些天去哪了?”   只听那边彭振鹏滔滔不绝, “我跟你们说,我被同乡骗了。原来他一早就不干装修了。签完合同没多久,工人就上门了,我套他们的话, 才知道他们不是公司的。我就找他算账, 刚好看到他逃跑。于是我就追着他要钱。”   林萱萱和江舒涵对视一眼,江舒涵夺过手机, 眼眶都红了,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啊?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我这不是没脸见你嘛。我就想着将钱追回来,再联系你。”彭振鹏很是愧疚, “你们在哪呢?快回家吧。”   挂完电话,林萱萱看向江舒涵,“妈, 他说的是真的吗?”   江舒涵叹了口气,“回去看到钱就知道了。”   林萱萱点了点头,又愣了一下,“如果他不是骗子,咱们不就报假警了吗?”   江舒涵有些心虚,“那我先去警局把案子给撤了。”   林萱萱想想答应了。   等江舒涵回到安市,很快给林萱萱打电话,“钱已经拿到了。一分不少,你叫私家侦探停手吧。”   林萱萱去了趟市中心,结了钱,回了安市。   看到瘦成干的彭振鹏,林萱萱几乎瞬间就相信他的话了。   要是骗子,实在没必要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这一晚,听完始末的林萱萱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了。   而另一间房,江舒涵半靠在床头,斜睨了彭振鹏一眼,“你怎么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啊?”   不是去拍戏吗?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劳改犯似的,她可没想虐待他。   彭振鹏打了个哈欠,“大姐,你是不是根本没看那本子呀?”   江舒涵理所当然道,“没仔细看。不是查案子的吗?”   反正她也不指望这片子挣钱,拍好拍差又能咋地。   彭振鹏揉了揉脸,“是啊,我演的那个杀人犯,整天忙着杀人。我能不辛苦吗?”   江舒涵诧异地看着他,“你没演男主角啊?”   “男主角还是老一套伟光正,没什么意思。我觉得那个杀人犯更有挑战。”彭振鹏得意洋洋,他岔开问题,“咱俩啥时候分手啊?”   江舒涵抱着肩膀,自信满满道,“快啦。等萱萱跟她男朋友一分手,我们就可以分开。”   彭振鹏靠到她身边,离她极近,眨了眨眼,“江姐,其实我觉得不分开也挺好?这样也能给她竖立个榜样。”   江舒涵愣了愣,身体往后倾,斜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彭振鹏躺到她床上,笑意加深,“我觉得吃软饭挺有前途的。”   江舒涵腾得坐直,一脸惊恐看着他,“你?”她舔了舔嘴唇,“你的志向呢?你不是想当演员吗?”   之前被她调戏耳朵都红了,这才关了电影棚多久啊,居然就学坏了。啧啧,怪不得人家都说娱乐圈是大染缸呢。   “演员不是什么人都能红的。”彭振鹏脸上写满低落,“我觉得现在这样就不错。有屋子住,天天吃好饭好菜。”   江舒涵啧啧出声,嫌弃得不行,“你说你对得起演员这个身份吗?居然入戏这么深,不肯出来了。”   “这才说明我演技好啊,连我自己都入戏了。”彭振鹏捧着下巴。他不得不承认在外打拼十年,他真的很喜欢最近恬静的日子。   她圆了他当演员的梦。可当他在电影棚拍戏这段时间,他看到演男主角的那个明星,他才知道这条路远不是他想得那样光鲜。连做梦都在演戏,恐怕过不了多久,连原来的自己都得忘了。那样活着太累了。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江舒涵抖了抖身体,一阵恶寒。这什么审美啊?虽然她一直化着妆,但是也不可能把四十化成三十那么厉害。   他居然还能入戏。这脑子该不会抽了吧?   她当初找上他,可就是冲着他能屈能伸,没想到临到了,他居然这么舍得。连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彭振鹏见她没有心动,又挤了过来,“江姐,你要不要考虑我?要是我留下来,你就等同于给萱萱树立一个美好的婚姻榜样。要是我俩分开,你之前教育萱萱的那些话可能会起到反面效果。”   江舒涵怔了怔。她当时是想让萱萱自立自强。不是让萱萱找个小白脸的意思。   难不成她真的无形中给萱萱教歪了?不至于吧?   “江姐,你考虑考虑呗。反正还有几天,我等你消息。”彭振鹏又开始放电。   一个男人居然出卖自己的美色,江舒涵生平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奇葩。   她瞥了他一眼,怀疑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还会给你投资吧?那你如意算盘打错了。钱扔到水里,听一回响就够了。一而再再而三,我会心疼的。”   彭振鹏摇头失笑,闷闷道,“我没法演戏了。”   这次轮到江舒涵震惊了,“为什么?”   不想演和不能演是两回事。他连大学都没念完,就出来演戏,这追求梦想的勇气应该比谁都强才是。没道理刚刚有了曙光,就放弃啊。   彭振鹏收敛了笑意,“我妈逼我回家,可我不想回去。”他眨了下眼,“所以我想留下来。”   江舒涵心一跳,他明明晒黑了,但是居然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难不成她是个肤浅的人?就喜欢彭振鹏这种性格单纯,长相帅气的小鲜肉?   江舒涵抖了抖身体,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   不急,不急,她先搞定萱萱的事再说。   第二日,林萱萱很晚才起来。   江舒涵和彭振鹏一起做的早餐,林萱萱再次吃到狗粮。   江舒涵给林萱萱盛好饭,“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展阳有没有找你啊?”   林萱萱身子僵住,她确实好久没接到徐展阳电话了。   一开始他三不五时就会打一通电话过来,再到后来,变成一个星期打一回。最近好像越来越少了,上一次还是半个月前的事。   林萱萱本能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江舒涵叹了口气,“要是你还想跟他在一起,那就先不理他妈。要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你就早点跟他说开。你现在正当妙龄,别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不适合的人身上。”   林萱萱抿唇应了。只是眉宇间多了些忧愁。   吃完饭,林萱萱直接去徐氏集团找徐展阳。   因为她是徐展阳女朋友的身份,直接上了顶层。没想到徐展阳正在开会,她推门进他办公室,里面却坐着一位女子。   她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鹅蛋脸,脸部线条流畅,眉宇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头发在脑后轻轻挽起,双膝并拢乖巧坐在沙发里,正在看一本杂志。   听到声音,女子以为是徐展阳回来了,下意识露出欣喜的笑容,待看到林萱萱面容一僵。   “你是?”   “你!”   两人同时出声,等看清她的五官,林萱萱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像她?   显然对方也是这样想的,眼睛几乎凝结在林萱萱脸上,不可思议看着她,“你怎么长得这么像我?”   就在这时,徐展阳开完会从外面进来,待看到办公室的情形,他明显愣住了。   林萱萱不是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她只觉得荒唐,自己到底是被别人当替身了?还是徐展阳抛弃了她,让别人当了她的替身?   徐展阳走到林萱萱面前,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陷入纠结的林萱萱听到徐展阳这话直接怒了,她不再纠结,因为无论是哪个原因,都改变不了他不尊重她的事实,她难得咄咄逼人,“怎么我不能来?还是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徐展阳神色微冷,再看到苏言熙探究的目光时,他冷冷道,“是啊,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正如你想的那样,我们确实不合适。你可以走了吧?”   林萱萱不可思议看着他,纵使他们之间有很多问题,但是他一直耐心温柔,从未用这么冷的语气跟她说话。甚至还说他们不合适?   她缓缓回头,看向苏言熙,似是明白了什么,指着对方,“这么说我是她的替身?”   徐展阳越发不耐烦。正主都来了,他自然不需要替身。对她自然也就暴露出本来的面目。   倒是苏言熙听到林萱萱这话,眼底已经蓄满了泪水,“展阳,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当初自作主张离开你,你也不至于找她。”   林萱萱再也受不住打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来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徐母真的看不上她,为了展阳,她也一定要努力变得更优秀,配得上他。总之她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可是她的坚持在听到这么残忍的现实时,全部都成了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被自己喜欢过的男人羞辱,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吗?   林萱萱再也听不下去,推开徐展阳夺路而逃。   她不想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泼妇打骂对方。她只想躲起来,一个人安安静静舔舐被他伤得支离破碎的心。   她一口气跑出徐氏集团的大门,冲出大门的时候,迎面撞到一个人。   林萱萱头也不抬,下意识鞠躬道歉,却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你这孩子,你跑什么呀?”   林萱萱猛然抬头,却是妈妈。   “妈?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快要哭出来了。   江舒涵一头雾水,从包里拿出一只手机,“你手机忘在家里了,我担心你急着用,就给你送来了。你怎么了?怎么要哭了?”   江舒涵说话的功夫,林萱萱已经抱着江舒涵失声痛哭,江舒涵拍拍她后背,不停安慰,“没事吧?怎么了?”   林萱萱不说,一直哭。只有躲在妈妈怀里,她不需要顾忌自己的颜面,才能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   江舒涵揽着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上了车,林萱萱一直靠在妈妈怀里,不停地哭,司机不止一次回头看江舒涵。   那眼神好像江舒涵是一个人贩子,江舒涵板着脸,“她是我闺女。”   司机立刻收回视线,等下了车,江舒涵扶着林萱萱下车。   彭振鹏不在,林萱萱进屋直接坐到沙发上,江舒涵将她搂在怀里,任她发泄。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萱萱终于哭累了,才慢慢悠悠解释,“我和他分手了。”   江舒涵理了理她的发丝,“分手而已,你们小年轻不是很正常吗?”   “这回不一样。”林萱萱捂嘴哭,“他一直拿我当替身,原来他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前女友。她回来了,我就得给她让位。”   江舒涵气得火冒三丈,“这个渣男!他居然敢骗你!你等我找他去!”   她腾得站起身,撸起袖子就要找他算账。   林萱萱也顾不上哭,赶紧伸手阻止,“妈,你别去!”   江舒涵坐下,“妈心里有气。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凭什么被他欺负呀。妈是心疼你。”   林萱萱扑到妈妈怀里,激动大喊,“妈!”   江舒涵抚着她后背,“乖女儿。分开就分开吧。你俩本来就不合适。他那个妈势力得很,你就算嫁过去,她也会欺负你。”   “还有他一直拿你当替身,说明不是真心喜欢你,就是跟你玩玩的。”   “幸亏是在结婚前就发现这事儿,要是结婚后才发现,那就晚了。”   ……   她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林萱萱听着她唠唠叨叨的声音,渐渐平复下来。   此时已到了饭点,江舒涵拍拍她肩膀,“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林萱萱心情不好,没什么胃口,“你看着办吧。”   江舒涵瞧着她蔫头耷脑的样子,“还有两个星期,你才上学。要不然妈陪你去外面逛逛吧?我一直想去旅游,但你彭叔叔要工作,没时间陪我。不如你陪我一趟吧?”   林萱萱呆了呆,觉得这主意挺好,她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城市,“去哪呀?”   “我有个同事的女儿在山区支教,那边到处都是山,不如我们去那边爬山吧?”   林萱萱点头,“好!”   江舒涵说干就干,很快买好火车票,然后带着女儿直接上了高铁。   林萱萱上了火车才想起来,“妈,你好像没跟彭叔叔说吧?”   江舒涵愣住了,突然摆了摆手,“没事。我现在告诉他也不迟。”   林萱萱一阵无语。她妈这都快结婚了,怎么越来越马大哈了?   江舒涵给彭振鹏打了电话,对方委屈巴巴道,“你应该带我一块去的。我们一家三口多好。”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你之前不是说不想旅游吗?”   彭振鹏下意识反驳,“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想……”   还不等他说完,江舒涵斩钉截铁道,“你说过!”似是怕对方继续没眼色,她直接掐掉源头,“你怎么最近记性这么差呀?”   彭振鹏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演这出戏可真累,金主随时随地给你加剧情,时不时还得给你改个人设。   可是他却觉得她很有意思,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千方百计设计,这份母爱让他羡慕。   他弯了弯唇角,声音放柔,“是,我那不是舍不得钱嘛。你这次去的是山区,又花不了几个钱。”   林萱萱压低声音凑到江舒涵耳边,“要不让彭叔叔也来吧?”   江舒涵摇头,冲那边道,“你好好工作,下次再带你,这次只有我们两个。”   说完,撂下电话。   林萱萱有些不好意思,“妈,要不你让彭叔叔来吧。多一个人也能更有趣。”   江舒涵嗤笑一声,“你听他吹吧。他最近生意特别好,哪舍得出来旅游啊?他逗我呢。你还真当真了。”   林萱萱这才放下心来,头靠在妈妈肩膀,看着外面的树不停往后退。她突然想起自己与徐展阳的过往,那些一幕幕,有甜蜜的,有苦涩的,有争吵的,都将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到了山区,这些孩子们每天都要爬山念书。   林萱萱一直被妈妈保护得很好。别看她条件一般,但是跟这些山里的孩子一比,她的日子几乎就像天堂一般。   她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更不需要为了念书,每天要爬这么高的山。   更不需要像别的小姑娘一样,那么小就要背着弟弟。   她妈妈虽然有时候也唠叨,但是却真心疼爱她,从来没有拿她当赔钱货。她喜欢念书,妈妈就供她念书。   妈妈总是在她背后默默支持她。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你现在所抛弃的一切,正是别人苦苦追求或一生所要寻找的。   她渴望与爱人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殊不知她现在的家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甚至是许多人苦苦追求也得不到的。   这两个星期,林萱萱和江舒涵住在非常简陋的屋里,没有空调,没有燃气,没有肉。   热了,白天蒲扇,晚上用蚊帐。   饿了,要烧饭,只能自己去捡柴禾,用土灶烧饭。   想要吃肉?那没办法,只能忍着。这里山太高,食物都是一点一点背上来。   没有人为一口吃的折腾自己。   两周后,林萱萱和江舒涵踏上回城的火车,两人都晒黑了,但精神却很好。   林萱萱甚至跟江舒涵说,“等我一回到家,我就要去菜市买肉。我们好好吃一顿。这几天,我都馋死了。”   哪怕小时候,她父亲刚走那几年,母亲也没有亏待她。   每隔一天,她都能吃一回肉。等她大了,顿顿吃肉不说,还换着花样来。   江舒涵笑了,“好。到时候妈给你大显身手。”   两人到家,彭振鹏已经做好了菜。   “贴心吧?我是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红烧鱼,小鸡炖蘑菇,可乐鸡翅,肉丝炒青豆,全都是你们爱吃的。”   江舒涵和林萱萱对视一眼,纷纷快筷子夹菜,而后两人惬意地眯了眯眼,发出一声感慨,“太好吃了。”   江舒涵起身,拍了拍彭继鹏的肩膀,“太贴心了。我必须给你个奖励。”   彭继鹏被她勾得有些好奇,“什么奖励?”   江舒涵将自己的背包塞到他怀里,神神秘秘递道,“这东西特别神秘,你一定要去阳台那边看。”   彭继鹏眨了眨眼,“什么好东西?还得有阳光才能看到?”   江舒涵煞有其事点了点头。   彭继鹏抱着背包,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开心,赶紧跑到阳台。然后翻啊翻……   林萱萱不明所以,“妈?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给彭叔叔准备了礼物啊?”   关键是那山上啥玩意都没有。难不成她妈捡了片叶子当礼物?   江舒涵偷笑,“你且等着。”   外面,彭继鹏怎么找都找不着,“你是不是放错包了呀?没有啊?这里面都是脏衣服。”   江舒涵掐着腰,“那就对了。我奖励你为我洗衣服。”   彭继鹏一脸石化,江舒涵噗嗤一声乐了。   彭继鹏腾腾腾跑回来,一脸宠溺,“太没良心了。我辛辛苦苦给你们做一桌好菜,你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带回来。”   “你以为我是度假呀。我是去修仙的。那山上没水,我们两个星期一次澡都没洗过。脏衣服只能带回来。”江舒涵揉了揉脸,“你瞅瞅我是不是比以前要糙了?”   在山上风大,皮肤又黑又糙,要不是为了放松心情,江舒涵还真受不了。   彭继鹏听她说得这么可怜,又折回去帮她洗了。   林萱萱默默握住妈妈的手,“妈,谢谢你。”   江舒涵给她夹菜,“谢啥呀,赶紧吃吧。你呀,以后要多爱惜自己,妈就知足了。妈就怕你对别人太宽容。这样很不好的,闺女。”   林萱萱抿了抿嘴,“妈,我知道的。”   江舒涵笑了笑,“快吃。”   第二日,江舒涵送林萱萱去学校。   大四需要上的科目相当多,林萱萱开始忙碌起来。两周才能回一趟家。   林萱萱见她都瘦一圈了,特地给她煲了汤,“多吃些。”   林萱萱笑了笑,而后将母亲煲的爱心汤全部喝光。   十月的时候,林萱萱放假,江舒涵又带林萱萱去了趟山区。   上次她们是为了散心,带的东西不是很多。   这次江舒涵将自己家里用不到的东西都带去给那些孩子,希望能帮到他们。   再次去山上,林萱萱发现自己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第一次是觉得自己身上福中不知福。   这一次是希望自己竖立自己的目飘。   “妈,我想考研究生。”   江舒涵微微有些惊讶,里林萱萱可是连本科都没读完的人,她这次居然主动要考研究生。   “本科生出来太难找工作了。我想读研究生。”林萱萱有些不好意思。读研究生就意味着她暂时还得花家里钱。妈妈肯定没意见,但是彭叔叔呢?   江舒涵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笑起来,“好啊。我支持你。你彭叔叔也会支持你的。他呀,特别羡慕会读书的人。你没发现吗?你那书房里的书都是他帮忙整理的。他比你还爱惜呢。”   林萱萱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妈妈整理的,没想到是彭叔叔。   “你彭叔叔当初为了追逐梦想,大学上到一半,非要去演戏,可惜一直默默无闻……”   林萱萱忍不住对彭叔叔产生一丝同情。   林萱萱要考研究生,比以前更忙了。宿舍里的桌子上堆了许多书,将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一点空余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8 19:35:37~2020-05-20 11: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莉莉酱 5瓶;Q、是纯熙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林萱萱忙着考研, 江舒涵也非常忙碌, 她时刻关注徐呢阳和苏言熙的动态。   之前她投的演艺公司因为资金充裕, 拍了好几部片子。其中有两部大制作,有一部小制作。前两部还在拍摄阶段, 小制作这部却已经进入宣传阶段。   因为这是彭振鹏唯一一部有台词, 戏份相对比较重的戏, 所以推掉手头一切事情,天天在外跑宣传。   由于没有资本插手,剧本过硬, 演员演技一流,导演尽心, 这部片子居然就像一匹黑马,一上映就领衔了当日票房冠军,短短三日,就票房过亿。   就连江舒涵都没想到这部里连影儿都没露的片子居然让她赚得这么多。   因为这部电影, 她之前投的三部电影, 很快收回了本。   并且看这电影的势头,极有可能会让她拥有十倍以上的收益。   业界人士直呼她为点金能手。只投了两部片子, 居然全飞了。有不少影视媒体甚至想要采访她, 江舒涵通通拒绝了。   不过江舒涵没有曝光,可参与拍摄, 并且是第一配角的彭振鹏就是真的红了。   他精致的长相,出色的演技,让他瞬间蹿红。   彭振鹏也正如他之前说过的那样, 没有接受任何采访,合同期到了,没再续约,彻底退了圈。   这些八卦消息,不看新闻,不看报的林萱萱自然无从得知。她每天光背资料就背得头昏脑胀,哪还有精力看这些。   十一月初二是林萱萱生日。   前一天,江舒涵就给她打电话,要她记得回家过生日。   江舒涵和彭振鹏特地准备了一桌好菜。   眼瞅着过过饭点了,林萱萱还没到,江舒涵立刻给女儿打电话。   林萱萱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声音有点急促,“妈,我已经到楼下了。”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站在窗边,正好看到女儿从一条小道往这边跑,还没等她到楼下,就听身后有人叫她。   一个男子从她身后追了上来,往林萱萱手里塞了一个袋子,林萱萱连连向那人道谢,两人分开。   江舒涵低低一叹。原来是他?   没一会儿,林萱萱上来了。   “你怎么回家还带书啊?”江舒涵上前帮她拿东西,嗔了她一眼。   林萱萱揉了揉手腕,脸上苦哈哈道,“没办法,许多学姐都是大二就开始准备考研,只有我才准备。我现在许多知识点都忘了。现在不得不重新捡起来。”   彭振鹏佩服得不行,“那你可得多吃点,好好补补。我就佩服你们这些能沉得下读书的人,书那么枯燥都能看得下去。”   林萱萱被他逗笑了。   江舒涵给两人盛饭,又给林萱萱夹了一筷子菜,“刚刚在楼下,我看有人递给一个袋子,那男人是谁啊?”   林萱萱愣了一下,“哦,是我研二的学长。我这不是想考本校的研究生吗?然后就问几个同学看看报哪个老师比较好,偶然间认识的。在学校的时候,我经常问他问题。刚刚他顺道送我回来了。”   江舒涵嗔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请他上来啊?你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人家免费教你,你不得请人家吃点好的啊?”   林萱萱觉得自己挺冤,“我在学校请他吃饭了啊?”   她总觉得带男人回家吃饭有点古怪,而且她担心她妈会误会。   “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一个锅里做的,也就管饱,哪有家里好吃啊。你太没诚意了?”江舒涵笑了笑,给她夹菜,“以后可不能这样,带他回来呗。我做几个好菜给他吃,你以后请教他问题,他吃人嘴短,也不好意思不教了。”   林萱萱总觉得她妈有些热情过头了,偏偏她妈说得一套一套的,她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她只能敷衍道,“等有机会吧。现在他忙着呢。我请他去学校外面吃大餐,他都没空。今天要不是他顺道回家拿换洗衣服,他也不会送我了。”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人就是个缺心眼的。   追女孩不直接了当,还走迂回路线。她家这个姑娘就是个实诚性子,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啥顺道?她咋不知男二住这片小区啊?   没错,那男孩正是书里的男二。读者是这么形容男二的,“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   这男二哪哪都好,温柔体贴,对林萱萱这个照顾周到。   等林萱萱被徐展阳伤得体无全肤,不得不离开他的时候,是男二一路精心照顾她。   可是他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做法对林萱萱这种死心眼的人根本不起作用。最终只能黯然退出林萱萱的人生。   江舒涵倒是挺希望他俩在一起的。一是这孩子很心善,二是他很会照顾人。   不过过犹不及,江舒涵随口说了几句,便也没再坚持。   吃完饭,江舒涵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来戴到手上,除了洗澡,平时别摘下来。”   林萱萱有些摸不着头脑,“手表?我有手机,要什么手表啊?您买给我太浪费了。”   “你懂什么。”江舒涵白了她一眼,“你现在这么忙,好几回打你电话都没电自动关机了。我这是给你预防。”   彭振鹏在边上点头,“对,还是带着吧。三千多块呢。”   林萱萱惊讶张大嘴,“三千多?妈,您这都够我买个手机了。也太贵了吧?”   “贵不贵也就那样了。反正人家不给退。这是妈送你的礼物,你要是真觉得贵,就天天戴它,这样也不算浪费。”江舒涵不放心叮嘱,又露出自己手腕,“我买了三个,咱们全家一人一个。”   林萱萱手指抚了抚表盘,“谢谢妈。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谢啥!”   又过了两个星期,林萱萱没时间回来,江舒涵做好了饭菜特地送去学校。   她去的不凑巧,林萱萱正在跟一个男同学讨论课程。   她不忍心打扰两人,站在外面等。   等两人讨论完了,江舒涵推门进去。   林萱萱站起来,给她介绍,“妈,这就是上回送我回家的学长,许言升。”   许言升很有礼貌,起身跟江舒涵打招呼。   见两人要吃饭,他收拾东西,“萱萱,我先走了。有什么问题,你再发微信给我。”   江舒涵忙道,“你还没吃吧?一块吃吧。我做了很多,足够你俩吃的了。”   许言升有些不好意思,江舒涵用胳膊肘碰了下林萱萱。   林萱萱忙道,“对啊,一块吃吧,我妈厨艺可好了。”   盛情难却,许言升只能应了。   吃饭时,江舒涵在旁边看着,她来前已经吃过了,看了眼手表,好家伙,这都一点钟了,两人居然才开始吃午饭,这考研可真不容易。   两人吃饭时,许言升一个劲儿地称赞,“阿姨厨艺真不错。”   江舒涵笑笑,“比不上正规厨师,也就是家常菜。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再送菜过来,你俩一块吃。”   许言升微微一愣,看了眼林萱萱,眼底既有心动,又担心太过麻烦。   林萱萱脸都热了,她妈这啥意思?   江舒涵接收到女儿不满的眼神,忙解释,“我这不是看你老给萱萱补课,太麻烦你了,就想着给你做点好吃的。”   许言升忙道,“没关系。我们也算是互相帮助。教她就等同于温习了。”   江舒涵揉了揉额头。好吧,她真不该担心徐展阳会来找萱萱就这么着急的。以这孩子温吞的性子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追上萱萱的。   吃饭时,江舒涵问萱萱,“下周要不要还给你送饭?你现在是不是很累啊?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林萱萱摇头,“我不累。”她仔细想了想,“妈,下周你不用给我送饭了。我们学校要体检。检查项目还是很多的,我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江舒涵想到什么,皱了皱眉,“不是开学体检过了吗?怎么大四还要体检啊?”   “医学院都要两次的。”许言升在旁边解释,“不过一般都是开学一次和毕业一次,还真没有大四体检的呢。”   林萱萱抱怨道,“说是企业赞助的,多加一次。”   她就搞不懂了,又不是免费送东西,多要一次就相当于占便宜。赞助体检?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林萱萱没注意到江舒涵已经呆住了,这样的剧情书里也有过一次。原以为只是一项日常安排,没想到竟也有深意吗?   “妈,我们吃好了。”   两人吃完,许言升特地去洗手间洗好饭盒。   林萱萱见妈妈一直发呆,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妈?你想什么呢?”   江舒涵这才回神,看到许言升已经将饭盒收拾好了,忙道,“行了,妈回去了,你们别累着。”   说完,她提着空饭盒走了。   江舒涵刚出校门,就看到一辆豪车停在门口,看那车牌号,江舒涵眼神闪了闪。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知道徐展阳不可能这么快就死心的。   现在他应该是左右徘徊,心里想着苏言熙,又忍不住开车到萱萱学校门口碰运气。   唯一好一点的是,他现在喜欢萱萱的程度远远不如里那么深。里,他明明是萱萱的正牌男友,却背着她偷偷跟苏言熙藕断丝连。整个一渣男。   不过让他失望了,萱萱一直忙着考研,根本没时间回家。他特地守在门口,根本不可能遇到萱萱。   时间一眨眼到了期末,林萱萱终于考完试,抱着书准备离开学校。   刚出学校,就见停在门口停着一辆车,车门打开,徐展阳从里面下来,“萱萱?”   林萱萱皱眉,不想搭理他,看不到他似的,从他身边走开。   擦身而过的时候,徐展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萱萱,我有事找你。”   林萱萱拍掉他的手,声音微冷,“什么事?”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先上车吧。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徐展阳加重语气。   林萱萱将信将疑,上了车。   车一直开往郊外直到停在一间医院门口,林萱萱四下看了看,一头雾水,“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我想带你见一个人。”徐展阳轻描淡写道。   车驶进医院地下车库,两人上了电梯。   “有什么事,你现在就说吧。我还要回家呢。”林萱萱淡淡道。   徐展阳轻声道,“言熙生病了。”   林萱萱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言熙是上回遇到的那个姑娘。林萱萱心里微微有些酸,怪不得他眼圈这么黑。原来是因为女朋友生了病。   “她想见我?”林萱萱有些奇怪,“她见我干什么?”   徐展阳不答话,这时电梯门来了,他径直走出来,林萱萱犹豫半晌还是跟出来。   两人走到一间独立病房,房间很宽敞,窗明几净,除了病床还有一组沙发。   苏言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瘦弱的胳膊露在外面,好似碰一下都有可能捏碎一样。   两人推门声很轻,但苏言熙还是醒了,看到徐展阳,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徐展阳立刻坐到她身后,搂着她入怀,脸上写满心疼,“有哪儿不舒服吗?”   苏言熙虚弱地摇了摇头,眼皮轻轻瞥向站在床尾的林萱萱,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你是来看我的吗?”   林萱萱捏紧书包带,不知如何是好。   苏言熙看着林萱萱,握住徐展阳的手,“等我走后,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我会在天上祝福你们的。”   徐展阳心都疼了,“别这么说。言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萱萱捏紧拳头,她不想知道苏言熙得的是什么病,也不想再看到两人恩爱的画面,更不想知道关于他俩任何事。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不等对方答话,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下一秒,徐展阳就追了出来,叫住了她,“先等一下,我找你有事。我们进休息室谈吧。”   林萱萱一头雾水,他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两人前后脚进了一间休息室,这里一看就是他的地盘,装修风格,摆件以及架子,全是按照他的喜好布置的。   徐展阳从酒架上取出一瓶红酒,倒了两杯,递给她一杯,林萱萱推开了,“我不喝。你有事说事。”   “我想问你,咱们分开这么些天,你有想过我吗?”徐展阳一只手捏着酒杯,随意晃荡着液体,眼睛却一直盯着林萱萱,似是很期待她的回答。   他的目光好像会烫人,林萱萱移开视线,“我没空。”   她忙着考研,让自己彻底忙碌起来。这样她就会忘记自己这段失败的感情。   徐展阳有些失落,揉了揉眼睛,而后轻轻挥了挥手。   林萱萱见他一直不说话,来了火,“我有事先走了。”   她刚打开房门就被人给拦住了。不知何时,门外多了几个保镖,而走廊里空无一人,头顶的灯散发微弱的白光,无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林萱萱猛然回头。   ****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电话里机械的女声传来,江舒涵越发烦躁。   “怎么了?”彭振鹏从厨房端菜出来,“萱萱电话还没打通啊?”   “是啊。我中午打给她,她还说一会就到呢。这怎么还打不通了呢?”江舒涵急得上火,“不行,我得去报警。”   彭振鹏一惊,吓了一跳,“兴许是手机没电了呢?她不是经常手机没电吗?”   江舒涵摆了摆手,“你不懂。我前阵子还在学校门口看到徐展阳的车呢。我觉得他还没死心。”   她也不等彭振鹏同意,立刻拿包去派出所,彭振鹏见她这么严肃,也赶紧跟上去。   两人到了警局,查过监控,林萱萱上了徐展阳的车。   江舒涵立刻给徐展阳打电话,“萱萱呢?你开车把她带哪去了?”   电话里徐展阳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低低道,“我中午和她谈了点事。后来我就送她回去了。”   “你把她送哪了?”   徐展阳沉默好一阵儿,才道,“好像是庆林大道那儿吧。我俩吵了一架,她非让我停车。我就给停了。”   警察这边立刻调监控,下午一点零三分,确实有一辆车停在路边,看车牌正是徐展阳那辆车。而那女孩的背影看起来很像林萱萱。   警察跟着这背影,一直跟到她消失在一处巷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江舒涵盯着那背影,总觉得这事有些诡异。   她挂掉电话,指着那背影,“这女孩不是萱萱。我家萱萱手上有块手表,是她前阵子过生日,我送她的。”   她又指着一处,“而且你们注意没?她从学校出来的时候,那书包很重的,她还调整了下背的姿势,可这书包好像没什么重量一样,一看就有问题。”   最近林萱萱每次回来都带很多书,书包太重,她从来都是双肩背,不会这样单肩背。   警察盯着屏幕,将庆林大道的背影和学校前的身影做对比,好像走路姿势也有些不一样。   江舒涵又调出她手机的照片,给警察看。对比更加强烈。   ***   一间手术室四周摆放着各种实验器材,林萱萱悠然转醒,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躺在一间手术台上,旁边就是心电监护仪。   她想伸手揉揉酸痛的额角,但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胳膊犹如万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她想起倒地之前的事情。   在那间办公室里,林萱萱发现自己走不了时,回头质问徐展阳。   他说,想要她一颗肾。   林萱萱都听傻了,捐肾?这怎么可能。她凭什么要给别人捐肾?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徐展阳从后面打晕了。   林萱萱动了动自己被钳得结实的手脚,这是要强行摘她的肾?   似乎印证她的猜想,另一人从外面推了进来,是苏言熙,她打了麻药,正闭着眼睛。   林萱萱不停挣扎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她拼命挣扎,急得满头大汗,整个人如同掉进河里,后背全是汗。   她想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舌尖酥麻,紧接着,她的上半身,四肢,下半身渐渐失去知觉。   再后来,她意识一点一点消散。   恍惚间,她突然看到一个医生手里拿着手术刀正居高临下俯视她。   林萱萱无声喊了一声,“救……命”   那医生面无表情,对她的呼救无动于衷,手里拿着手术刀毫不迟疑往她胸口割去,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这是林萱萱?”一个身穿警服的警察制服了那医生,另一个警察走上前,从手机调出照片做对比。   确定是她本人,警察将手机寒到衣兜里。发现林萱萱眼睛闭上,检查她的脉搏,不自觉长舒一口气,一脸庆幸,“没事,只是打了迷药。”   警察看向另一张病床上的女子,“那个呢?”   旁边一个警察道,“一并带回警局。”   两人抬着出手术室,江舒涵和彭振鹏看到推车上的林萱萱,立刻迎上来,“萱萱,她怎么了?”   警察忙道,“她没事。只是被打了迷药。我们进去的时候,正有个医生要对她动刀子。”   江舒涵气得半死,强忍着愤怒,“这个天杀的徐展阳,他就是个疯子。”她握住警察的手,“你们一定要抓他,治他的罪。他简直目无王法。”   警察见她情绪激动,忙安抚她,“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持法的。”   彭振鹏扶着江舒涵,跟着萱萱一块上了车。   去了市中心医院,医生给林萱萱检查过,她只是昏迷,没有受伤。检查完毕后,江舒涵和彭振鹏带她回了警局。   警察给她们安排一间房,让林萱萱在里面休息,并且叮嘱江舒涵,“待会儿我们要给她做笔录。”   江舒涵点头答应。   林萱萱意识已经回笼,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身体力量渐渐恢复,她眼角滑出一串泪珠,忍不住撑起身抱住江舒涵,“妈?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在她躺在手术台上不能动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害怕。好像世界末日要降临。   江舒涵搂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这是派出所。你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医院呢?”   林萱萱含着泪,“是徐展阳。我没想到他会绑架我,他要摘我的肾救那个女人。”   江舒涵没想到林萱萱居然半点都没犹豫,就将徐展阳给供出来了。   在里,林萱萱被挖完肾,都没跟母亲说实话。爱情的力量真那么伟大吗?   “警察正在盘问他。”江舒涵想到之前那个警察的嘱咐,松开女儿,打开房门,冲外面看守的警察说了一声。   没一会儿,有一个警察走了进来。   他们要给林萱萱做笔录,江舒涵在外面等候。   彭振鹏从外面走了进来,江舒涵忙迎上去,“徐展阳招了吗?”   彭振鹏摇头,表情有些凝重,眉峰更是紧锁,“一直没开口。徐氏集团的律师团已经到了。”   江舒涵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到了又如何,这次铁证如山,再厉害的律师都救不了他。   门多里面被打开,两个警察录完口供,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林萱萱的手表,“江女士,您当初为何会选择给女儿买这款手表呢?”   这款手表不仅带有GPS定位功能,而且还可以录音。   许多电视都演录音不可以作为呈堂证供,事实上是错误的。只要录音是合法取得,内容要真实、内容连贯,没有被任何人剪辑。录音就可以作为证据。   江舒涵笑了,“当初我男人失踪,我怎么也找不着他,所以就给家里人都买了手表。”   她露出自己腕上一模一样的手表。   警察笑了,“江女士很明智。”也为他们侦破这个案子带来便捷之处。   不得不说,运气真的很好。   当然这也是有钱人才会花这么多钱给孩子买这么贵的手表。搁他,就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0 11:49:48~2020-05-20 22:4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漫 50瓶;问心如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林萱萱状告徐展阳绑架, 参与做手术的医生供认不讳, 又有录音为证。   徐展阳很快被警察扣留, 而得知这一消息的记者们闻风而至。   徐氏集团的股价一路暴跌,不少股民跑到徐氏集团骂街。   江舒涵扶着林萱萱回家, 三人刚到楼下, 就见珠光宝气的徐母正一脸嫌恶扇着鼻子, 在驱赶一只宠物狗。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宠物狗跑下楼都不知道。   “你来干什么?”江舒涵冷声开口。   徐母看到林萱萱,还是那副颐高气使的样子,“林萱萱, 我警告你,赶紧去警局把案子给撤了。要不然你以后甭想进我徐家大门。”   林萱萱有些头疼, 却还是硬撑着回她,“你徐家就算求我,我都不会进。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手撑额头往门道里走。   江舒涵见她这么给力, 赶紧上前扶住她, 徐母气得跳脚,“你可别后悔?!”   彭振鹏觉得这女人有点傻。她儿子都坐牢了, 居然还在这边威胁主告方, 她不知道这样只会激怒萱萱吗?   他摇了摇头,这女人算是没救了。   林萱萱回到家, 倒头就睡,她真的太累了,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   江舒涵心疼她, 让她回屋睡觉,走路都放松动作不敢打扰她。   这一睡觉就到了第二日一早。   出去晨跑的彭振鹏从下面买了份报纸,递给江舒涵,意有所指道,“这应该是你想要的。”   江舒涵接过来。   徐氏集团CEO被抓,上财经头条再正常不过。但是没想到居然也上了娱乐头条和社会头条。   财经头条汇报的是徐氏集团股价大跌。   娱乐头条是因为徐展阳作为最帅的富二代,为了现女友挖前女友的肾,简直刷新渣男底线。   社会头条是因为徐氏集团无主,徐父不得不重新召开董事会。在会上,他带回了养在外头的私生子。两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徐母之前丝毫不知,得知此事,大闹董事会。换CEO之事不了了之。   因为徐展阳把自己的股权全部托付给了徐母。徐父拥有的股权根本不足以支持私生子上位。   这三个头条都在预测测徐氏集团的未来。   江舒涵看着这场撕逼大戏,啼笑皆非。   里,可没有闹出徐氏私生子的事情。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吃完早饭,江舒涵喊醒女儿,让她出来吃早饭。   睡过一觉的林萱萱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也回来了,“对了,警察有没有找到我的包啊?我的包不见了。”   江舒涵拍拍她的肩膀,“那个包暂时要作为证据,还不能给你。你想要什么书,妈让你彭叔叔给你买。”   林萱萱苦着脸,“书好买,但是我辛辛苦苦记的笔记呢?那可是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记的。”   江舒涵突然想到一人,“你可以让你那个学长给你送来啊?他应该有笔记吧?他反正是研究生,暂时用不着。”   林萱萱面露迟疑,“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暂时借用一段时间而已。”江舒涵摆了摆手。   林萱萱想了想,最终还是给许言升打了电话。   刚接通,许言升就迫不及待问,“萱萱?你没事吧?”   林萱萱若无其事笑道,“我没事啊。有惊无险,幸亏我生日那天,我妈送我了我一个定位手表。要不然我这次真的死定了。”   许言升听她还能自嘲,半点不受影响,心里那颗大石总算放下了,“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啊?”   林萱萱把自己想要借笔记的想法说了。   许言升笑了,“那有什么。我现在反正也不用,我送给你吧。”   林萱萱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让我妈去你那拿吧?”   “不用。我正好出去透透气。”许言升可不敢让未来丈母娘跑一趟。他得给人家留点好印象。   林萱萱有些过意不去,挂了电话,立刻跟她妈说学长要来的事情。   “妈,你买菜了吗?学长借笔记给我,我想留他在咱家吃饭。”   江舒涵乐了,“你还真跟妈想到一块去了。你这次躲过一劫,咱们也该庆祝一下。人多也能更热恋闹。”   林萱萱留在厨房帮忙。   彭振鹏被林萱萱赶到外面收拾屋子,“马上要有客人来了,可不能乱糟糟的。”   彭振鹏认命地抹桌子拖地,将东西摆放整齐。   过了半个小时,门铃醒了。   林萱萱正好端菜出来,以为是学长来了,立刻跑过去开门。没想到她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徐母。   林萱萱脸上的笑容僵住,“你怎么又来了?”   徐母推开林萱萱,走了进去,“我怎么就不能来?”   她挑剔地将林家客厅打量一遍,那表情相当嫌弃,尤其是当她看到彭振鹏拿着拖把拖地,就更加看不起了。   江舒涵听到徐母那欠揍的声音,关掉燃气走了出来,待看到真是徐母,她手指向门口,“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赶紧给我出去!”   徐母面皮僵了僵,捏紧皮包的手紧了紧,脸上的青筋崩得直直地,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火,但是她却忍住了,故作拉过餐厅一张椅子坐下来,轻松地笑了,“我来呢,是想跟你们好好商量的。说吧,你们到底要多少钱才同意撤诉?”   来前徐母和丈夫大吵了一架。勒令她必须来找林萱萱,救她高抬贵手放过儿子。   律师那边说,证据对她儿子很不利,她儿子很有可能会坐牢。   江舒涵抱着肩膀,“你是不是不懂法啊?绑架属于公诉案件,一旦立案不可以撤诉。”   徐母崩紧神色,上前拉住林萱萱的手,“就算你没法撤诉,你可以向法官求情。你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江舒涵赶紧扯开两人,将林萱萱往身后藏,“什么叫她什么事都没有?你还想她出事啊?你赶紧给我走。我女儿跟你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徐母见两人油盐不进,咬了咬牙,使出杀手锏,“只要你同意为我儿子求情,我就可以答应你进我们徐家的门。”   林萱萱没想到之前那个高高大世的有钱太太居然也会有这么低三下气的一面。不过她明明是在求自己,却还一副你占了便宜的嘴脸,让林萱萱觉得很作呕。   她闭了闭眼,忍耐已到了极限,“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跟你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儿子想挖我的肾救他现任女友。我们早就分手了。你觉得我会救我的前男友吗?到底是你听不进人话还是不想接受现实呢?”   徐母两眼直直看着林萱萱,不错眼地盯着,她第一次见林萱萱时,这姑娘眼里有爱的火花,会闪,可是现在,只有彻骨的冰冷。原来这姑娘是真的不在意她儿子了?   那她儿子岂不是没救了?   徐母呆愣当场,江舒涵刚要推她出去,许言升站在门外敲门,一脸好奇看着他们。   徐母在看到许言升时,那根弦彻底断了,她已经找好下家了?这么快?   徐母有种被人羞辱的感觉,面目扭曲冲着林萱萱骂道,“你明明已经有了男友,不肯放过我儿子。你是不是故意看我出丑?”   林萱萱被她一通指责,气得不轻。   江舒涵攥住徐母的胳膊往外撵,“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去看你儿子吧。我女儿跟他没有关系。是他想害我女儿。难不成我女儿还要为他守身?你想什么美事呢?”   许言升错身给徐母让道,江舒涵请他进来,啪嗒一声将门关上。   “让你见笑了。”江舒涵有些头疼。居然让这女儿追求者看到这么糟糕的一面,真够失败的。   许言升摇头,“没关系。”   吃完饭,许言升没着急走,留下来陪林萱萱说话。   江舒涵趁此时机,去了趟派出所寻问事情进展。   她想早点把案子落实下来,要不然徐母还会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来,烦都烦死了。   这个案子还在调查,徐展阳一直不配合,根据录音,警察断定徐展阳绑架林萱萱是为了取她的肾治苏言熙。   可是苏言熙却矢口否认,说自己没有病。并且为了撇清关系,她还配合做了检查,她确实没有病,也不需要换肾。   这可就玩大了。徐展阳说自己只是想取肾救女朋友才绑架。可是苏言熙没病,这就意味着徐展阳极有可能是想杀人。   杀人和伤人罪刑性质完全不同。得知这一消息的徐展阳,在羁留室里发疯似的砸墙,甚至还伤了一个狱警。   江舒涵得到消息,这个月二十号正式开庭,也就说还有七天时间。   出来后,江舒涵遇到想要采访她的媒体。   她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对方问她有什么证据,江舒涵避而不答,只说了自己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并且着重写徐展阳被苏言熙骗的事情。   徐展阳坐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苏言熙这个鼓动者也没有逃掉。她联合医生作假,医生供出了她。她已经被警察扣留。   江舒涵对这女人也是厌恶至极。就因为徐展阳对林萱萱旧情难忘,她就能下狠手,想要挖萱萱的肾,这样恶毒的女人要是不把她的真面目爆料出来,她恶气难消。   观众确实爱看狗血剧,记者听到这事还有内幕,眼里闪出惊人的火光。   等采访完,记者火速打电话给主编,将案件汇报一遍。而后匆匆走了。想来是去找苏言熙采访了吧?   江舒涵笑了笑。   如果徐母知道儿子因为苏言熙坐牢,而罪魁祸首却是骗她儿子的,会不会气到吐血,没时间纠缠萱萱了呢?   正如江舒涵猜测的那样。当安市头条报出“徐氏集团CEO案情大揭秘!”这篇报道,吸引无数吃瓜群众。   苏言熙这个绿茶婊一度被骂上热搜,而得知这一消息的徐母更是气吐血。   二十号开庭,案件证据确凿,徐展阳和苏言熙因绑架意图伤害他人身体,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徐氏集团股价再次暴跌。   徐展阳这一坐牢,一直藏在暗处的私生子们全都跳出来争夺家产。徐父为了平息纷争,只能给每个私生子都分了股份。   而这些私生子见股价暴跌,偏偏又没有一个有能力接管徐氏集团,于是都想多捞点钱,拿到股份,只想着抛售股权变现,这才导致股价一再下跌。   徐父气到心脏病犯了,被人送到住院,因送来不及时,人还没到医院,就已经断气了。   而失去丈夫的徐母对公司经营一点都不懂,只能将股份全都卖了。   江舒涵将自己挣来的分红买下徐家抛售的股份,成为最大股东。   当徐母知道此事,恨得牙痒痒,却又拿她没办法。   江舒涵没当过CEO,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里那样,投资几个利润可观的影视。   等收益上来的时候,她卖掉大部分股份,然后将公司交给能力出众的人管理。   卖完公司,她接受了彭振鹏,两人天南地北旅游。   虽然一再做任务,但她很喜欢在有限的时间放松自己。   她之接受彭振鹏则是因为她喜欢他的颜,喜欢他的小任性。所以就在一起了。扭扭捏捏也不是她的风格。别人的闲话,她更不在意。   她想就算彭振鹏是骗她的,但她也不亏。左右在这段时间,她享受到了,快乐到了,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那也没关系。她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的女人。她爱这现在美好的生活,爱自己拥有的一切。她不惧怕失去。   两人从外国旅游一趟,回来买了大包小包东西。   只是到了家门口,却有个竟想不到的客人在等着他们。   “你是?”江舒涵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对方穿着精致的套装,看起来很优雅,但面容却紧绷着。好似不会笑。   她这边刚问出口,彭振鹏诧异叫出声,“妈?你怎么来了?”   江舒涵愣了愣,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看了眼身后,好,很好,萱萱不在。   彭母视线落到江舒涵身上,有些难以接受,“这就是你说的女朋友?”   彭母手捂着额头,显见被他气得不轻。   彭振鹏扶住她,“妈,我都说我不回去了。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您干啥要来呀?”   彭母气到说不出话来,江舒涵担心邻居出来看热闹,上前开了门,“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彭振鹏扶着妈妈进去。   彭母看着这三室一厅的房子,虽然重新翻修过,但是房子面积摆在那儿,连伸脚的地方都没有。她儿子宁愿待在这儿,也不愿回去?   彭母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   彭振鹏握住江舒涵的手,“妈,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们。我不会回去的。”   彭母一言难尽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有时候真的很想敲开儿子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放着硕大的家业不去争不去抢,反而在外面吃苦受累。   只是想到儿子的执拗,一走就是十年,无论谁来劝,他都能一条道走到黑。   她只能干巴巴道,“那演戏呢?你不是说喜欢演戏吗?明明已经红了,为什么又不演了?”   彭振鹏诧异地看着他妈,“不是您说的吗?只肯让我演十年。”   彭母被他噎住,看了眼江舒涵,虽然已经尽心保养,但是瞧着就是比她儿子大,她儿子到底看上这女人什么呀。   江舒涵撑着下巴看着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打量。   彭母重重叹了口气,也没说难听的。她让江舒涵离开她儿子吗?根本没那必要,她儿子脾气有多撅,这些年她可算是领教过了。   彭母无可奈何,“既然喜欢演戏,那你就去演吧。总之,照顾好自己吧。”   彭振鹏笑了,“妈?你同意啦?”   彭母拍拍他手背,“算了,你高兴就好。”只是到底没忍住,“你爷爷将位子传给你大哥了。你就是想争也争不到了。”   彭母快要哭出来了,以后她都得看着老大脸色过活了。他说赚多少钱,她就只能领多少钱,谁让她儿子不争气,不肯听她的话呢。   彭振鹏手足无措,笨拙地安慰她,“妈,集团我也有股份。您要是钱不够花,我那份分红也给你。”   彭母哭得更大声了,“好。妈的好儿子,我就知道你不会管妈的。”   彭振鹏拍拍她脊背。   江舒涵一阵石化,所以她真的是来看儿子,而不是要分红的吗?江舒涵有些无语。   彭母在这边哭了一场,又很快离开了。   江舒涵抱着胳膊,冷冷看着彭振鹏,“装得很像吗?不是说自己很穷吗?”   彭振鹏瘪瘪嘴,“我确实很穷。”   他将自己的家庭简简单单讲了一遍。   他父亲是一个家族企业的老总。他母亲上位手段不怎么光明。彭振鹏觉得羞耻,不肯跟大哥争家产。大学没上完,就追梦去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追逐,明明卡里有一笔不菲的分红,可他从未想过要动那一笔钱。他只想靠自己。   “我母亲说爱我,可是我知道她只爱她自己。她让我回去跟大哥抢,只是为了我能当她手中的棋子。我不想为了钱让自己活得那么累。所以我远远避开了。”彭振鹏说完,小心翼翼看着她,“你会因此嫌弃我吗?”   江舒涵了然,妈妈是小三,是你必他因为母亲没少被人欺负吧?难得他三观还能这么正常,也挺奇葩的。   江舒涵笑笑,“没有。我觉得你挺好的。”定定看着他,“所以你该不会因为自小缺母爱,所以喜欢比你大的女性吧?”   彭振鹏怔了怔,“是啊,我确实年纪比我大的女性。我想向我爸证明,不是所有男人都会犯出轨的错误。我就觉得年纪大的女性更有魅力。”   江舒涵忍俊不禁,忍不住捏了捏他发红的耳尖。   研究生那年,林萱萱和许言升正式在一起。   毕业那年,林萱萱终于吐口答应许言升的求婚,次年就生下一个孩子。两人脾气都是温气之人,想吵也吵不起来,一辈子过得甜甜蜜蜜。   林萱萱和江舒涵过得越好,徐母就越生气。她拿这两人没办法,只能去牢里看儿子,抱怨儿子不争气。徐展阳也因此越发暴躁。   徐展阳在牢里度过他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等他从牢里出来了,他以前的意气风发全都消失不见了,变得格外敏感,动不动就发脾气,徐母看着这样的儿子,既心疼又委屈,两人时不时争吵。后半辈子,两人都在折磨中度过。   而苏言熙没了容貌,从牢里出来,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不到五十就已满头白发。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等级为七级,没有使用任何金手指,得到七千积分。”   江舒涵现在哪还顾得上积分呀,她喜滋滋从床底下拖出箱子,她要数这次任务带来的宝贝。   她因为利用剧情,当初一千两百万翻到后来的八亿,她分了一半给林萱萱,剩下的全被她买了宝石,黄金以及银子。   哪怕这些宝物换成钱会折价,但是这些钱足够她买下月龙湾一栋别墅了。   听说那儿的别墅,最小五百平,带院子,总价八千万起。她要不要买一套?   江舒涵想得美好,可当她打开箱子,却发现她收集的东西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小半,居然连二十分之一都没有,“这……我的金子呢?宝石呢?银子呢?”   1122用机械的声音道,【因1187系统的宿主将某一世界的金子带了三分之一到异世,造成那个世界比原先停滞了两百多年,造成几百亿人的死亡。系统总局规定宿主带回的宝物不超过一公斤。】   不超过一公斤?江舒涵差点叫出了声。   一克按三百块钱来算,一公斤也不过三十万啊?这让之前大发横财的她哪省得。   江舒涵兀自伤怀着。   【宿主?宿主?】1122不停呼喊,【是否开启下一个任务?】   江舒涵回神,将箱子合上,“先不急。”   她一连做了三个任务,还没体会赚到钱的乐趣。   江舒涵打算先犒劳自己,她拿着一些黄金直接换成钱。   正如她之前猜想的那样,黄金回收,价格低了很多。但是没关系,她现在有钱。   卖了两万块钱,江舒涵约夏夕逛街。   夏夕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她就非常羡慕夏夕这一点。   两人在商场买了一大堆东西,夏夕见她花这么多钱,都替她心疼,“你这样不行啊。你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攒了一年多的积蓄花了这么多啊?你不得还房贷吗?”   江舒涵一愣,原来夏夕以为自己还在为那渣男生气。说实话,她现在都忘了渣男长啥样了。   第三个世界。所有人都看不好她和彭振鹏,尤其是彭振鹏后来功成名就,他们以为彭振鹏最后一定会出轨。但是偏偏他没有。彭振鹏贴心又粘人,她也习惯他撒娇任性。和他在一起,她很快乐,所以她渐渐忘掉前一段感情。老话说得没错,想要忘掉一段恋情,就用新恋情替代。   江舒涵从思绪中回神,也因为有这段感情,江舒涵没有淡化这段记忆,她摆了摆手,“不用。我发一笔财,不愁了。”   夏夕神神秘秘看着她,“什么财?你买彩票啦?”   江舒涵嗯嗯点头,“对,是买彩票了。”   夏夕惊喜过望,“太好了!咱俩好久没出去旅游,国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玩?”   “行啊。你做好攻略发给我。我们就出发。”   她们认识这么久,夏夕少有见她这么爽快的时候,每次都因为囊中羞涩,不得不拒绝她的提议。夏夕乐了,“好!” 第54章   “夫人?夫人?您还好吧?”耳边传来妇人焦急的声音, 江舒涵缓缓睁开眼, 就见面前一位老妇人关切地盯着她。   江舒涵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这明显是谁家的后花园,花叶繁茂, 百花盛开、红的如火, 白的似雪, 黄的赛金,芳香怡人。   江舒涵揉了揉额头,记忆一点一点传输进入她的脑海, 钻心的疼,让她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过了好一阵儿, 江舒涵接收完记忆,撑着桂嬷嬷的手臂站起来,她动作有些急,起身的时候晃了晃身子, 好在桂嬷嬷紧紧扶住了她, “夫人慢一些。要不要给您叫个大夫看看?”   江舒涵摆了摆手,“嬷嬷, 我没事。你去前面告诉麟儿, 说我身体有恙,让他去寺庙给我上柱香。”   听到这声吩咐, 桂嬷嬷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忙道, “夫人,少爷正在前院招待客人呢。您让他现在去寺庙上香,太失礼了。”   江舒涵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失礼。去寺庙上香,怎么也得早上去上头柱香,现在都大中午了,赶着去上香,太过仓促不说还要扔下一堆客人。   可江舒涵自有道理,她抬了抬手,“我刚刚迷迷糊糊间梦魇了,或许这是佛祖给我的启示。”   原身信佛,不仅自己手抄拂经,而且每逢初一都要到寺庙上一柱香,算是寺庙里的常客。   桂嬷嬷还在犹豫,只听江舒涵又道,“而且老爷不是在前院吗?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如果忙不过来,可以叫老三帮忙。”   桂嬷嬷眼睛瞪得更圆了。   三少爷?夫人不是最讨厌那些庶出子吗?以往拼命压着他们不出头,现在却主动让他出去接待客人。   江舒涵见她还在发呆,忍不住冷了脸,沉声道,“快去!”   桂嬷嬷听到自己奶大的孩子对她这么严厉,有些委屈,却也不敢惹她生气,也没去找下人,自己就跑去前院了。   等人一走,江舒涵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旁边的藤椅里。   今日家里举办宴会,江舒涵这个女主人却身体不适,只能让大女儿陆玉秀主持大局,自己由桂嬷嬷搀扶回房,谁成想她走到花园这儿的时候,体力不支,便停下来歇息。   江舒涵头昏脑涨,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根本睁不开。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不远外传来女子娇柔的笑声,“对啊,来一个。你娘不是舞姬吗?想必你自小得她家传,舞姿也不凡吧?”   她这声落下,不少女子跟着附合。   江舒涵被这声惊醒,睁开眼,身体恢复了点力气,扯着青藤站起来,透过花丛看向不远处的凉亭。   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陆府后花园里精心培育的花都已盛开,凉亭下,不少女子穿红着绿站在中间。   其中有一女子最为显眼,她穿着一身素白纱衣,梳着简单的发髻,仅戴一副白色琉璃耳坠,斜斜一枝银色流苏簪子,一张绝美的心形小脸,中间一点朱砂,将原本清丽雅致的脸蛋褪去了稚嫩的青涩,反而添了几分妩媚。   其他女子衣着华丽,首饰精致,反倒被她比下去,一个个都起了嫉恨之心。   又因为这女子出身低微,有那忍不住的女子便出言侮辱,让她给大家跳舞助兴。   在坐的都是官宦出身的小姐,让一个小姐跳舞取悦她们,明显是看不起她的出身。   其他人纷纷附和,那女子被这么多人起哄,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陆玉秀到底是主人家,柳殊要是在他们家举办的赏花宴上被其他人欺负,传出去也不好,忙打圆场,“我们家倒是有几个跳舞极好的舞姬,你们想看,不如我请她们出来助兴吧?”   大家不愿得罪陆玉秀,听到这话都心生退意,唯有刚开始出口那人盯着面前女子不放,“柳殊,你愿意给我跳一曲吗?”   她声音很软和,既没有得罪陆玉秀,也没有咄咄逼人,但听在柳殊耳里,却是不容置疑。   自己绝不能得罪对方,因为她是陈月兰,她姐姐是皇后,在场没人敢得罪她。   柳殊更加不敢,要不然以后没人会给她下帖子,她还怎么嫁出去?   于是她忍住不哭,“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陈月兰满意一笑,其他人也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柳殊的母亲是名动京城的舞姬,他父亲一见倾心,将其赎回府中当妾室。柳殊自小跟随母亲学舞,舞技算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   原本就倾国倾城的脸,配上超凡夺目的舞技,漫天花瓣飞舞,如同降落尘世的仙子,美得不似凡人。   让那些想要看她出丑的小姐们越加嫉恨,却惊艳了不远处青松后面站着的那群男子。   他们是受主人家邀请,到后院赏花,没想到竟看到美人戏花之景。   “妙啊!”有人忍不住拍了巴掌。   他身后的众多男子却像遽然失了魂魄,被这声妙惊醒。   陆玉秀上前,“三弟?”   陆止恭恭敬敬拱手,“大姐,爹让我带客人到后院赏花。”他看了眼其他人,“你们这是表演才艺?”   陆玉秀笑了,“对。刚刚柳三姑娘为我们表演舞姿,你们来了正好,咱们可以作诗。”   接下来,这些青年男女一块比赛作诗,但男子们会在不经意间瞄一眼柳殊,而后写下情意绵绵的诗句。女子们瞧见心仪的对象如此作为,扯着手中的帕子,越发嫉恨柳殊。   “夫人?”江舒涵看着正入迷,桂嬷嬷匆匆赶来,“麟少爷已经去寺庙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来的时候碰到老爷,他似乎很生气。”   江舒涵摆了摆手,“无碍。”   她撑起身,桂嬷嬷扶着她,缓缓往后院走。   桂嬷嬷瞧她身体有些虚弱,担心道,“夫人,要不然我给您叫大夫来诊诊吧?您千万别讳疾忌医。”   江舒涵摇头,“我这是老毛病了,昨晚吹了风着了凉,身体有些虚,没什么大碍,歇一会儿就好了。”   桂嬷嬷点头应是。   今天举办宴会,丫鬟们全被调出去帮忙了,桂嬷嬷亲自服侍江舒涵躺下,而后从里间退出来,守在外间门口。   江舒涵一觉睡到天擦黑,起身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声。   她轻轻咳了一声,外面立刻停止交谈,掀开帘子走进来。   两个大丫鬟翠红翠绿上前服侍江舒涵起身,一个负责给江舒涵穿衣穿鞋,一个负责整理床铺。   桂嬷嬷和陆玉秀走了进来。   陆玉秀搀扶着亲娘,扶她到旁边矮几坐下,“娘?我听说桂嬷嬷说您下午梦魇了?现在还难受吗?”   “娘好多了。”江舒涵拍拍她的手,“你累一天了吧?有没有用膳?留下来一块用吧?”   陆玉秀受宠若惊,她娘平时就板着脸,对她甚为严苛,少有这么宽和的时候,她笑了笑,“好啊。”   桂嬷嬷吩咐丫鬟将大小姐的饭摆到正房来。   翠红端来热水,江舒涵整理好了妆容,净完手,两人一块到饭厅用餐。   只穿过来半天,江舒涵就觉得自己迟早要堕落。   起来啥事不用干,衣服有人穿,妆容有人理,被子有人叠,就连吃饭都有人帮着夹菜。   她这双手好像就是个摆设。   哪怕江舒涵有原身的记忆,但还是有些不习惯。   老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果她任由别人伺候,等她回去,肯定会受不住。想想还是没人伺候的好。   江舒涵抬了抬手,阻止翠红给自己夹菜,淡淡道,“我自己来吧。”   翠红吓得当场跪到在地,连连求饶,“夫人?夫人?”   这是以为自己犯了错,要被贬成二等丫鬟呢。   江舒涵也不解释,刚要站起来,门帘从外面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个男子,他身材壮硕,五官却很慈和,犹如一尊弥勒佛。   他进来后看到正在下跪的翠红,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翠红赶紧起身出去了。   陆玉秀起身给他行礼,“爹?”   这是原身的丈夫,名叫陆瞻,也是朝廷一品大员,任兵部尚书。   因为手握大权,在家里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原身与他算是门当户对,性格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外冷内热,一个是外热内冷。   因为他是武人出身,对规矩看得不是那么重,偏偏原身对规矩看得极为极重,总是动不动惩罚犯错的奴仆,甚至就连自己的孩子也是严家管教。   夫妻俩也算是面和心不和的典范了。   不过有一点,两人是一致的,那就是对唯一的嫡子陆麟都寄于厚望。   陆瞻进来坐下,桂嬷嬷立刻给他盛饭。   陆瞻示意女儿坐下,问起江舒涵,“今日家中设宴,你为何突然让麟儿去寺庙上香?”   江舒涵放下筷子,模仿原身的语气说话,“我身体不舒服,他作为儿子为我去寺庙上香祈福,有何不可?”   陆瞻看了她一眼,脸上浮现一丝怒意,“你身体不舒服,叫大夫来看便是。宴会中途把麟儿叫走,将众多客人晾在一边,你觉得妥当吗?你就是这么管家的?只顾着自己不顾别人?”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已经拔高了,谴责的目光直勾勾上看着江舒涵。   江舒涵静静看着他,难道她要告诉他,儿子会在赏会宴上对柳殊一见钟情,不惜忤逆她,非要把人娶回来,最后导致后来的悲剧吗?   不过她无意跟他争吵,何况她也没法解释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她服了软,轻轻道,“我下次会注意的。”   罢了,这人虽不是好丈夫却也算是个好父亲,看在他后来为了给儿子报仇,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她也应该跟他搞好关系。   她这么软和认错,倒叫屋里的人有些诧异。   江舒涵也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惊讶。   原身外冷内热,因为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又因为过于严苛的性子,不仅丈夫对她不喜,就连她亲生的孩子都怵她。而她更是轻易不给人认错。   现在她却直截了当说自己会注意,这就是认错的意思,大家都愣住了。   就连陆瞻原本想要跟她好好谈一谈的念头也淡了。在下人面前,他总归还是要给她脸面的,在心里想着,或许她也不是那么胡搅蛮缠。   陆家秉持“食不言,寝不语”,三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吃完饭,陆瞻回了前院书房,陆玉秀要回院子盘整今日宴会花用。   陆玉秀今年十七,再有一年,她就要出嫁,原身便让她主持这次宴会。她自小得原身教导,这次宴会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两人走后没多久,江舒涵由着丫鬟搀扶在院子里消食。   走了没几步,江舒涵腿就酸了。她情不自禁低下头看着自己脚,真的是三寸金莲,原身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却让她苦不堪言。这她娘的是人的脚吗?人不搀扶,就没法行走了。   “夫人,少爷回来了。”就在江舒涵暗自吐槽的时候,桂嬷嬷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江舒涵赶紧直起身子,示意翠绿搀她到旁边凉亭坐下。   坐下后,江舒涵手不自觉放到隆起的小腹,怪不得原身肚子上这么多软肉呢。吃那么多饭,走点路都费劲,能不胖吗?   心里腹诽着,江舒涵倒是没注意到陆麟已经迈过院子走到她面前,正在冲她行礼。   桂嬷嬷轻咳一声,江舒涵这才回神,示意陆麟起身。   她细细打量面前面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乌发如墨,五官俊朗,一身蓝色的锦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坠着洁白的麒麟玉佩,腿上一双鹿皮靴,一派贵公子风范。   只是他眉宇间多了几分淡默,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泛劲儿。   这古代的孩子还真是早熟啊。明明才十六的年纪,却已经可以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更是可以沉稳处事,明明被她支使,却不曾抱怨。   想想她这个年纪好像天天只知道看书,跟父母撒娇买吃食。   她这次穿的是一本甜宠文,男主角正是原身唯一的儿子陆麟。女主角就是柳殊。   就是在这次宴会上,陆麟对柳殊一见钟情。   柳殊出身低微,又是庶女,原身是个极重门第的主母,自然是极为反对,但陆麟对柳殊始终不肯放弃。   这世上的父母都是拗不过孩子的,哪怕原身再不情愿,最终终于还是同意两人的婚事。   成亲后,原身对柳殊百般挑剔,一开始柳殊忍受了。但是总在陆麟面前诉苦,心上人受母亲磋磨,陆麟对母亲越发不满。   可是碍于母子之情,陆麟再不满,也只能让柳殊忍着。   到后来柳殊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在陆家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原身因为柳殊,遭到儿子呵斥,越发不满这个儿媳,于是不停作妖。渐渐地,陆麟对原身几乎只有微薄的母子之情。   有一次,原身带着柳殊参加宫宴,原身意外撞见柳殊和一男子在御花园会面。孤男寡女,周围连个下人也没有,原身顺理成章误会两人之间有私情。   原身将此事告诉儿子,没想到儿子根本不信,反倒说原身污人清白,不配为母。柳殊得知此事,以死明志,被陆麟救下,母子俩关系直接降到冰点。   再到后来,原身几乎是盯着柳殊,只有对方有任何风吹草动动作,她都会盯着对方。再到后来,捉奸失败,闹出不少笑话,让陆家丢足了脸。   一家之主陆瞻觉得原身封魔了,勒令原身搬到家庙自省。更因此夺了她的管家权,改由柳殊当家。   柳殊上有公公信任,又有夫君疼爱,下有两个儿子承欢膝下。是个名副其实的甜宠文女主。   而作为第一反派的原身被困在家庙,身边信任的下人被柳殊用各种手段调离。整个陆家后院成了柳殊的天下。   原身盼啊盼,盼望有一天她最信任的两个男人能救她出去。   可惜等她真的出来时,她面对的却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情景……   江舒涵压下原身□□腔悲愤,收回视线,关切问道,“吃饭了吗?”   陆麟低眉耷眼,恭恭敬敬回答,“未曾,想先过来给母亲请安。”   江舒涵对中午的事也不曾解释一句,点了点头,“你辛苦了。早些回去用饭吧,用完饭,不必过来请安了。”   陆麟拱手应是,而后从容离开。   如此冷淡,哪有半分母子的样儿。   江舒涵低低一叹。或许正是因为从母亲这边得不到应有的母爱,陆麟才会喜欢上那个温柔似水的柳殊吧。 第55章   第二日, 柳殊之名红遍整个京城, 甚至不少人称呼她为“月华仙子”或是“月国第一美人”。   江舒涵听到下人汇报, 低眉浅笑。   书中也正是因为这个宴会,柳珠成为许多男子的梦中情人。见过她的人都为她的美色所倾倒, 争相写诗赞美她。   但是因为她父亲官职不高, 再加上她生母是个舞姬, 没人愿意娶她为正妻。而肯娶她的人家必定家世不显。简而言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偏偏她心气极高,只想攀上高枝。   可惜其他男人不像许麟那样为女色所迷。想必她现在应该很郁闷吧。   正如江舒涵所猜想的那样, 柳殊得知不少人家上门提亲,她先还高兴, 可得知没一个家中超过四品的。   唯一一个家中老爷子是正三品,却只肯纳她为妾。   柳殊气得拿起架子的花瓶摔个粉碎。   丫鬟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柳殊一母同胞的哥哥走了进来, 看到屋里的碎瓶渣滓, 他招手让丫鬟打扫干净。   柳殊见他来了,脸色却不见好, 声音冷硬, “你来干什么?”   她对这个哥哥没什么好感。要不是他不知上进,整天只知道招猫斗狗, 她何至于被人挑挑拣拣,连门好亲也说不上呢?   柳荣见亲妹妹板着脸,却也不生气, 反而劝她心平气和,“你生气有什么用。人家不来提亲,你也不能绑人家来嘛。”   柳殊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就别来拖累我。”   柳荣嘻嘻笑,反劝她,“我觉得这样就挺好。家里有大把银子花,日子过得不要太美。”   “美?”柳殊毫不留情嗤笑,“等咱爹百年之后,嫡母将你分出去,你就知道日子该有多难过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柳荣听到这话,皱眉想了想,嫡母在家里一向没有存在感。父亲这些年专宠姨娘,也不见她有任何不满。在他看来嫡母就是面人捏的,没一点脾气。他当然不相信妹妹的话,失笑摇头,“不会的。她不敢。”   柳殊不像他这么天真,但她也知道自家哥哥太过短视,吃今天不问明天的人。跟他说再多都是白费口舌,她岔开话题,“我问你陆府来提亲了吗?”   柳荣摇头,“没有。”   柳殊再怎么精明,可她到底是女儿家,又因是庶女,这层身份让她做起来事有诸多顾忌。   柳荣可以去问管家有哪些人家来提亲,柳殊却不行,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该说她不庄重了。   那天陆府举办宴会,柳荣也跟着一块去了。他是庶子,自然没机会跟陆麟说话,但是他之前就得妹妹嘱咐,时刻关注陆麟,毕竟妹妹嫁的好,他也能跟着沾光。   当下柳荣便将宴会之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宴会到一半的时候,有个嬷嬷来找他,后来他就出府了。至于去了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陆府家规森严,下人一旦将主人的行踪泄露,轻则打板子,重则发卖。是以外人很难打听陆府主人的行踪。   柳殊微微皱眉,心里不满更加焦急。   陆府好不容易设一回宴,借着她父亲是陆尚书下属的身份参加宴会,为的就是让陆麟看上她,没想到他居然不去后院,还真是失策了。   不提柳殊这边,柳夫人得知柳殊又摔破一个花瓶,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仙,男人就抢着娶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她的奶嬷嬷忙不迭附和,“可不是嘛。好歹也是柳府的小姐,居然在花会上献舞,这是拿自己当伶人呢。真是小家子气。”   这话柳夫人爱听,她端着茶碗饮了一口,“最可笑的是,她不想着打扮得端庄一些,讨好那些夫人,却把自己打扮跟狐狸精似的,只想着勾引男人。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嬷嬷摇头,“夫人,照我说,她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会这么做。”   柳夫人微微有些惊讶,作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嬷嬷挤了挤眼睛,为她揭秘,“夫人,您想啊,以她的身份和容貌,有哪家夫人愿意娶回家?既然讨好不了夫人,还不如勾引男人,只要有一个男人为她美色所迷,她就成功了。”   柳夫人细细一想,还真是,一个庶女而已,既然她愿意高嫁,那她何苦拦着,当下笑道,“也罢。要是她真能成功,也算是成全了我的全儿。”   柳荣那个败家子,根本就靠不住。柳殊要想在婆家站稳脚跟,只能靠她的儿子柳全。相比柳荣只知道在外面惹是生非,招猫斗狗,柳全却是一心想走科举的路子。可惜柳家是武将之家,于文官之上没有路子。所以柳夫人就想用姻亲给柳全找个文官当岳父。   只是有个岳父还不够,还得多找几个靠山。要是柳殊真能攀上高枝,柳夫人也不介意对柳殊容忍一二。   过了几天,江舒涵娘家要为江老爷子举办寿宴,特地遣下人来送请帖。   桂嬷嬷见她看着帖发呆,凑趣道,“夫人,老太爷可是好久宴客了。到时候,那些王爷公主都要去给老太爷贺寿的。”   这话不算夸大,江老太爷曾经教过当今皇帝武艺。哪怕他早已致仕,但头上到底还顶着天子老师的名头。   当今天子年轻时勤于政事,励精图治,任用贤相,可是人老了,逐渐怠慢朝政、宠信奸臣。   不过对于这个恩师,天子还算尊敬,逢年过节必会派王爷或公主前来送贺礼。   江舒涵笑了笑,叫送请帖的丫鬟进来,“麻烦你回去跟嫂嫂说一声,给柳郎中家也下一张请帖吧?”   桂嬷嬷和翠红翠绿均是一头雾水。   江舒涵歉意一笑,“前几日家中设宴,我们陆府招待不周,我想弥补一二。”   翠红点头应是。   只是一张请帖,江家大夫人不可能不能小姑这个面子。   江舒涵捏着请帖,冲桂嬷嬷道,“你向外放出声去,说我后日会带着儿子参加老爷子的寿宴。”   桂嬷嬷对她的做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应了。   到了寿宴前日,江舒涵叫来陆麟,“我从管事那边得到一则消息,你外祖父一直想要找的古籍有消息了。就在齐州苍县那边。辛苦你跑一趟吧。”   陆麟皱紧眉头,“娘,明日就要举办寿宴,我现在出发也赶不上了吧?”   “孝心不论行事。这事一旦被别人知道,很有可能会被买走,你难道忍心让你外祖父伤心吗?”   江舒涵语气加重。   陆麟从小由江老太爷教导,自是不愿意让他伤心,想想还是应了。   走前,还不忘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代请母亲呈上。   江舒涵摸着盒子,一脸欣慰,“你外祖父没白疼你一场。他会喜欢的。”   陆麟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转身,江舒涵起身,将自己为他做的衣服拿出来披到他身上。   陆麟受宠若惊,捏紧衣服,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娘亲自做的。瞧瞧喜欢吗?”江舒涵自己都没想到她居然有一天也会做衣服了。   当然她本身不会的,而是原身自小就会刺绣。   可她自嫁进来就当家,还真没有时间给两个孩子做衣服,大多都是绣娘代劳。   里,柳殊嫁进来,不仅温柔似水,还亲自为他做衣服做饭。让陆麟备受感动,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情。柳殊就这样一点一点将他的心牢牢抓在手心里,后来陆麟越发偏向了她。   陆麟捏着披风,这衣服华贵,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精心缝制,又听说是娘亲手做的,他心里涌起热意,他娘心里还是有他的,要不然也不会给他做衣服了。   “多带些人。千万别受委屈。”江舒涵似是没看到他发红的眼眶,继续细心叮嘱,“有什么事,尽量交给管事去办。底层的那些道道,他们比我们懂。”   江舒涵可不想赶走一个柳殊,又换来一个王殊。那她才是真的怄得慌。   陆麟点头应是,出门的时候,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等他一走,桂嬷嬷糊涂了,“夫人,您为什么要把麟少爷支出去?”   她几乎天天守在夫人身边,她怎么不记得管事跟她提起过找到古籍的事儿。   夫人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将人支开。麟少爷可是夫人的亲儿子,外祖父寿辰不出席,外人该说他不懂礼了。夫人这样注重礼数的人为何如此作为?   嬷嬷怎么都想不通。她又惯常不爱猜,便直截了当问出来。   江舒涵叹了口气,“那日宴会上,我看到柳殊,说句不夸张的话,月国第一美人,她都当得起。我担心麟儿会看上她。”   桂嬷嬷恍然大悟。难怪近几日,夫人越发奇怪。原来这是担心二少爷要娶那个低贱的女子进门。   桂嬷嬷觉得夫人此举纯粹是杞人忧天。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麟少爷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忤逆夫人。   她少不得宽慰江舒涵,“夫人,您多虑了。麟少爷这么孝顺的人,怎么可能会忤逆您的意思呢?”   江舒涵心里直叹气,里可就是忤逆的。她此举也只是尽量让他避开。只有陆麟在,她相信柳殊绝对不会放过勾引他。   “麟儿一直与我不亲。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感情再薄了。所以防范于未然吧。”江舒涵随口道。   桂嬷嬷见夫人如此之说,想了想,出主意道,“夫人,您要是觉得那柳殊是个祸害,不如早点让她许人。次数多了,少爷会起疑心的。”   江舒涵抬了抬眼,“我如何叫她嫁人?”   她又不是媒婆,而且柳殊心气高着呢,非一品大员的儿子不嫁。   她顶多为她制造几次机会,拉拉红线,可没本事让她早点嫁人。   “那还不简单。只要让她……”桂嬷嬷做了个手势,意思不言而欲。   主动的不行,被动的不就行了。后院里的阴险手段,哪怕原身没怎么用过,便也知道不少。   江舒涵摆了摆手,“不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而且我也不想殃及无辜。”   要是给柳殊下迷药,让对方失了清白。她肯定不可能自己动手,派下人去。柳殊不可能坐以待毙,肯定要捉出凶手,为了自保,她肯定要把自己摘干净,到时候就得杀害一条人命。   只是让对方早点定下亲事而已,她实在没必要害人性命。   桂嬷嬷见夫人这么仁善,当即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寿宴当日,江舒涵带着许三公子登上娘家大门。   江大夫人得知小姑子带着庶出儿子来娘家,还微微有些惊讶。   将她请进里间的时候,江大夫人关切地问,“是不是女婿给你气受了?”   要不然为何来娘家要带庶出。这不是让自己脸上无光吗?   江舒涵摇头,“马上麟儿要说亲了,我可不想传出苛待庶子的名声。所以就带他来了。”   江大夫人一想也是,“那麟儿呢?”   江舒涵笑着解释,“麟儿得知齐州那边有人卖古籍,昨天就快马加鞭跑一趟了。说要送给爹。”   江大夫人嗔了她一眼,“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叫个管事去办就行了,他怎么还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江舒涵笑笑,“他不放心,担心管事办不好,非要亲自跑一趟。”   两人有说有笑进屋,江大夫人又问,“你为何要送帖子去柳府?”   对于自家嫂子,江舒涵没什么可瞒的,“我就是觉得那姑娘心气高,你也知道我家麟儿性格单纯。我担心他会受不住诱惑。”   江大夫人蹙眉,“真那么美?”   “外头都这么说。”江舒涵也没瞒着。   江大夫人嗔了她一眼,“你就不怕你那几个侄儿看上她?”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我那几个侄儿人品贵重,心性坚韧,我家麟儿远远不及。”   这话也不是江舒涵故意恭维嫂子。而是确实如此。   江家男子行事磊落,不可能忤逆父母,执意娶一祸家女子进门。   江大夫人听了心里很高兴,不过她还真的很好奇,让小姑子都忌惮的姑娘到底有多美。   于是宴会开始,江大夫人特地留意女眷这边。   不用人介绍,江大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江舒涵指的人是谁。   这姑娘的长相太出众了,好像万绿丛中一点红,更像出淤泥而染的莲花。让人见之忘俗。   不止江大夫人看呆了,听到外面传闻,好奇柳殊长相的人也都纷纷向她看去。   看一眼,大家就会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此女不愧是传闻中的绝色美女。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我打算开《穿越之五好家庭》,现在有两个设定。大家看看哪种感兴趣。我参考大家的意见哦。给意见的亲们,发红包哦。   1、女主视角,穿过去六岁,改造懒爹馋娘。带领一家子发家致富。   2、一家三口穿越,原先一家子懒的懒,馋的馋,一家子发家致富。 第56章   大家纷纷收回视线, 宴会正式开始。   江老太爷精神矍铄, 踩着沉稳的步伐自后院而进。   他先是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他的寿宴, 再就是举行寿宴仪式。   他们这些小辈们纷纷上前献礼。   江舒涵作为老太爷的嫡长女,自然很得他看中, 选的礼物也甚和他心意。老太爷很满意。   献礼过后, 吃寿桃。白面做成的寿桃, 像云朵一样白,上面染上一层粉,像极了桃子, 造型逼真,老太爷吃一个, 孩子们每人分一个。吃完寿桃,宴会正式开始。   宾客们纷纷上前给老太爷敬酒。   江舒涵这个女儿自然也要上前,江老太爷好久没看到女儿,便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就在这时, 外面管家进来禀告, 怀王来了。   江舒涵眼睛一亮,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个怀王可是前世间接害死陆麟的人。   她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柳殊。   管家这声禀告, 虽明着向老太爷,但其实声音不低, 意在提醒其他人一起接驾。   柳殊得知怀王来了,波光潋滟的眼眸浮现几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江舒涵暗笑,既然她有心想要攀上怀王, 倒还省了她麻烦了。左右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怀王唇角含笑,五官俊美,墨发用白玉冠高高束起,一身腾云祥纹锦袍,腰系玉带,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而来,一举一动间,贵气逼人。   他的到来,众人无不下跪行礼。   怀王上前虚拂江老太爷,“太傅请起。本王是奉父皇之命,为太傅贺寿。”   他侧头看向一边,“小林子,快些将父皇的寿礼呈上来。”   小林子将锦盒呈上,江老太爷恭敬接过,将锦盒交给旁边管家,而后跪下叩谢皇恩。   礼毕,江老太爷请怀王上座。   怀王正愁找不到机会跟江老太爷套交情,听到他邀请,便也没跟他客气。   两人落座后,江舒涵站在江老太爷身后,听怀王向江老太爷请教武学上的事情。   江老太爷有个毛病,好为人师,无论何人向他请教,他都有问必答。   沉吟片刻,就将答案告之。怀王也作出认真听讲的架势。   江舒涵心里腹诽,怀王还是那个喜欢装腔作势的皇子。她脑子飞速急转。怎么才能让怀王注意到柳殊,而又不至于太惹人注意呢?   等他们说累了,江舒涵适时奉上一杯茶,“爹,您口渴了吧?来,润润嗓子。”   江老太爷含笑接过茶碗。   江舒涵笑道,“爹,您说的法子挺好,不过您小时候也这么教我的。女儿觉得您不如听听年轻人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兴许他们能有不一样的想法呢?”   江老太爷微微一愣,笑了笑,“行啊,你问问也好。”   江舒涵朝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心领神会,高声将题目念出来。   怀王请教的是“如何有效的重整军威?”   宴会分男客和女客,中间用一个屏风隔开。   男人们听到题目,以为老太爷想考考大伙。如果他们能得老太爷看中收为弟子,将来必定飞黄腾达。于是大伙卯足了劲儿说出自己的观点。   可惜这些观点大同小异,没什么新意。   江舒涵又玩笑道,“爹,我觉得军规和咱们高门大院的规矩一样,都很重要。不如您也听听咱们女人有没有妙招?”   江老太爷闻言,眉头微皱,“朝堂大事,女人家掺和不太好吧?”   “爹,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搬朝堂上那一套。再说了,咱们只是探讨军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听一听呗,或许真有好法子呢?”   江老太爷被她闹得没法,再加上他也鲜少看见女儿这么活泼,便也格外宽容,“行行行,听你的,让女眷们也参加。”   婆子便到女眷那边读一遍。   没一会儿,婆子就过来禀告,说有两个姑娘答出来了。   虽然隔着屏风,江舒涵却一眼便看出来那个身影是柳殊。   江舒涵心一跳,没想到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当下迫不及待道,“叫她们过来吧。也让咱爹亲自听听她们的高见。”她努嘴作出女儿家的娇憨,“也让爹知道女儿家一样能出好主意。”   婆子有些犹豫,老太爷却是挥了挥手允了。   很快柳殊和一女子从屏风另一边走出来。   另一女子也是翰林家的小姐,家学渊源,早有才女之名。不过她长相素雅站在容色过人的柳殊旁边,生生陪衬成了丫鬟。   怀王听到江舒涵要听听女人家的见识,一开始是漫不经心,颇有些看不起。   待看到容色这么超绝的女子出现,眼登时就亮了。   美人,尤其是绝色美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怀王甚至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只记得她回答时,那轻轻瞥过来的一眼,当真是勾人心魂。等他缓过神来,佳人已经回屏风后面。   他还不知道这女子出在哪家呢。   江舒涵瞅见怀王如她所料,为美色所迷,当即决定再帮他一把,“爹?您觉得柳郎中家的三姑娘说的如何?”   那姑娘想得太过简单,但江老太爷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批评一个小姑娘,只敷衍道,“想法不错。”实施起来却难。   怀王心中一动,将江舒涵刚刚那句话记在心里。   宴会圆满成功,江大嫂子送江舒涵出来,意有所指道,“你今儿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明明她才是女主人,可为了小姑子能够成事,她甘愿退居二线。也幸好小姑子聪慧,不着痕迹将柳殊往怀王那边推。希望怀王能早点将人娶回去,也省了小姑子一桩心事。   江舒涵握住她的手,心里十分感激,“还是嫂子疼我。”   “你呀。”江大嫂子笑了,“别整天闷在府里。有空多回来走动,老太爷很是惦念你。”   “好。”江舒涵应了。   原身是陆府当家主母,平日处理庶务不得闲,除了年节,以及参加各府宴会,平时几乎很少出门。   江舒涵家去没几天,陆麟就回来了,亲自将古籍送到江府,在那边陪了老太爷半下午就归了家。   大户人家规矩多,男孩七岁就要搬到前院。除了每天早晚晨昏定省到后院请安,几乎都待在前院。   这天早上,陆麟过来请安,江舒涵闲着无聊,问及他现在课业情况。   陆麟走的是武将路子,每天早起就要到演武场晨练,而后读兵书。   陆家有个专门的库房专门摆放各式兵器。   江舒涵有心想进去看一看,便问能不能带她去。   女人家向来很少踏足那里,陆麟听到母亲有这想法,呆愣好一会儿,有些为难,“娘,那里摆放的都是兵器,万一伤了您,可就不好了。”   “无事,娘只是想过过瘾。”江舒涵垂头叹息,“你也知道娘对练武一窍不通,与你爹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想看看你爹引以为傲的武器长什么样?”   原身的娘是秀才之女,十分注重规矩,对唯一的女儿是按照大户人家教养的,甚至还给她裹脚。别看江舒涵是武官之女,其实她根本没去过校场,更没摸过刀。而且受她母亲影响,她自小喜欢舞文弄墨的才子,对只知武刀弄枪的粗人非常不喜。嫁给陆瞻这么多年,一直也没能琴瑟和鸣,反而在心里看不起陆瞻的粗鄙。   陆麟张了张嘴,原来娘是想多多讨爹欢心。那身为人子的他,确实不能不帮忙。   于是陆麟果断答应了。   江舒涵见他答应,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算答应了。明明去自己家,她还得让儿子同意,这找谁说理去?   可是没办法,谁叫放兵器库房戒备森严呢,没有陆瞻和陆麟允许,其他人根本进不去。   陆麟扶着江舒涵慢慢往前院走。她这次只带了桂嬷嬷一人。   到了库房外,陆麟让人开了锁,库房门缓缓打开。   桂嬷嬷被拦在外面,陆麟扶着江舒涵进去,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   作为开国元勋之一,陆家这些年收藏极多。但是稍微大型的武器很少,反倒是轻巧的武器极多,例如弓、弩、枪、棍、刀、剑、矛、盾、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等等。   江舒涵对这些冷兵器没什么兴趣,她视线停留在一处投石机前。这投石机很小,还不到她腰部,一看就是陆瞻拿来教儿子的实验品。   陆麟见她感兴趣,便给她解释,“这投石机是攻城的时候,将石头放上去,然后拉动绳索将石头抛出去。”   江舒涵围着投石机看了又看,发现这比她从书上看到的投石机要笨重许多。就比这个绳索必须得几百人才能拉得动吧?而且由于太过笨重,调整方向也有些吃力。这个设计几乎还停留在战国时期。   江舒涵拧眉,“就没有更灵巧的机子吗?我瞧着这个不怎么好用。很容易累。”   攻城的时候,都是速战速决。成千上万的敌兵一起爬墙,守城将军就得更迅速消灭敌人。投石机笨拙,必定会消耗大量的人力,非常不利作战。   陆麟笑了,她娘还真是一针见血,“是啊。兵器营那边在琢磨新法子,却一直没能成功。”   江舒涵长舒一口气。看来她的计划可以实现了。   从库房出来,江舒涵便专门找了个木匠过来研究。   桂嬷嬷得知夫人要捣鼓木匠活,有些无语,“夫人?管事还要过来汇报呢?您捣鼓这些东西做什么?”   江舒涵挥了挥手,“无事。府里诸事交由玉秀吧,这孩子也该学着管家了。她以后要嫁到王府,现在先练练手。”   陆玉秀被皇上许给端王。今年八月八就是大喜的日子。   桂嬷嬷还要再劝,江舒涵却没了兴致,“最好给我找个机灵点的木匠。我有大用。”   说完,她闭眼假寐,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桂嬷嬷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发现了,夫人最近好像变了许多。不爱管家,平时不离口的规矩也都丢到了一边,现在居然要招木匠到后院。   万一被其他家夫人知道,背地里肯定要嘀咕她家夫人自甘堕落。   这不是胡闹吗?   可是夫人明显不听劝,她又能如何?   桂嬷嬷咬了咬牙,为了名声着想,她从底下的铺子里找了个女木匠。   说是女木匠其实也是因为她父亲是木匠,她从小耳濡目染跟着一块学会了。   桂嬷嬷也算是费尽心思,找了好几家铺面,才找到这么个会做木匠活的小丫头。   木匠所需的工具,桂嬷嬷全叫下人搬进落华院。   江舒涵见到来人是个小丫头,也没有看不起对方,以桂嬷嬷的办事能力,绝对不会给她带来一个草包。   江舒涵将其他人轰了出去,只留一个小丫头在落华院。   这个院子之前是陆瞻一个姨娘住的地方,前几年人没了,院子就一直空着。这里偏僻,有噪音也不怕。   小丫头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宅子,不免有些束手束脚,江舒涵似是看不到她的紧张,直接将自己昨晚画的简易图纸拿给她,“我想做一个这样的东西,你能做出来吗?”   小丫头接过来,非常粗糙的设计图,而且没有尺寸,但是想到桂嬷嬷给她的银子,她咬牙点头,“能做。”   “那你就在这儿做吧。记住,这东西不得跟任何人说。要不然……”江舒涵板着脸,眸间闪过一丝冷意,小丫头无端打了个寒颤,吓得缩成一只鹌鹑,连连点头,“是,夫人。”   江舒涵对她的反应相当满意。许多人都不能保守秘密。她现在吓一吓,总比将来对方泄露出去,她再惩罚的强。   小丫头拿着图纸,将自己看不懂地方,一一寻问江舒涵。   江舒涵全都耐心回答了,并且说明自己制作这东西的目的。   小丫头听说这东西是用来抛石头的,倒也没有很惊讶,毕竟这是陆府,想制这东西再正常不过。   江舒涵撑着下巴看着小丫头拿着工具一会量尺寸,一会画线,一会裁木头。   她要做改良版的投石机,这图是她照着自己书架上那本《唐朝历史》书上画的。   安史之乱,史思明、蔡希德发兵十万攻打太原,太原守将李光弼就是用投石机击毙二三成安史叛军。   她再加上后世的想法,做了些改动。至于能不能成功,还得看这小丫头能不能制出来了。   江舒涵找了个小木匠进府,这事根本瞒不住陆瞻。   一是她让管事自己处理事情,将府中大小事全部交给陆玉珠做主。管事自然将这事告诉了陆瞻。   二是陆麟昨天借请教的名头,到他书房,委婉劝他回趟后院,又说江舒涵为了讨他欢心,还去库房看兵器。   自家夫人是什么性子,陆瞻这个枕边人最清楚不过。   别说让她主动去看兵器,就是他拿回来,她都能吓得花容失色。现在居然主动去看,陆瞻觉得夫人有些不对劲,敲着桌面沉吟许久。   末了,他破天荒,大白天回了趟后院。   他到的时候,江舒涵根本没在她日常居住的主院,听丫鬟说夫人去了落华院,陆瞻当即转身。   他到了落华院的时候,桂嬷嬷一干人等守在院门外。   陆瞻蹙眉上前,桂嬷嬷吓了一跳,立刻行礼问安。   陆瞻示意守门婆子开门,那婆子自然不敢忤逆陆瞻的意愿,二话不说,就开了门。   江舒涵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陆瞻的眼神。   四目相对,江舒涵心里冒火,这什么看门婆子,她不是说谁都不能进吗?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这什么大户人家,居然一点**都没有。简直气人。   陆瞻见她神色不悦,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院中只有她们二人,视线又落到裁剪得齐整的小木块,“你们这是?”   小丫头战战兢兢跪下磕头,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小丫头胆子这么小吗?   江舒涵起身,行了个礼,“闲着无聊,就想琢磨点新玩意儿。你怎么来了?”   陆瞻见她不愿说,也没勉强,只以为她是好奇心旺盛,想做点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听管家说你这几日都没有过问府中庶务。”   原来是这事。江舒涵腹诽,何着她还成老妈子了,什么事都要她操心。怪不得原身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有白头发了呢。照她说,就是累的。   江舒涵淡淡道,“我最近身体疲乏,想让玉珠帮着管家,等玉珠嫁进王府,就是正式女主子,现在先试手,到时候也不至于抓瞎。顺便我也想考验一下各院管事婆子的办事能力。”   陆瞻颇为诧异,她居然一直在用我自称,而不是妾身。陆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现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暂且压下心头疑惑。   至于玉珠管家一事,陆瞻也觉得江舒涵说得有道理。现在听到她心里有章程,倒也没再问,“你既有主意,那便听你的。”   江舒涵点了点头。她以为问完正事,陆瞻该走了,却不想他未移动脚步。   这啥意思?   现在也就是刚开始,陆瞻只是看到一堆木头,所以没起疑,要是等她做出来,难保他不会看出什么名堂。   她做这些东西大有用处,可不是为了给陆瞻升官加爵的。   她决定让对方先忙起来,“夫君,麟儿此次考武举,能否拔个头筹?”   虽然陆家有余荫,陆麟可以凭借家世进御林军。但是考上武举,更能受到皇上重用。所以不少武将子弟也会参加武举,拔一个头筹。   陆瞻笑了,“麟儿最近勤学苦练,还需努力。”   这话说得很谦虚,事实上陆麟在里,可是得了武状元,顺利进入御林军。   江舒涵闻言,细心叮嘱,“那夫君可要好好督促麟儿,为我们陆家争光。”   陆瞻点头。   说了一会儿话,陆瞻便转身离开了。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对方会问东问西,亦或是看出点名堂来呢。   只是她没想到,等傍晚回到后院,她换完衣裳,净完手,正要用晚膳,却发现饭桌上摆了十来样菜。原身是个豪奢的人,江舒涵却不喜浪费,自她来了之后,饭菜的份量便改成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可这明显是两人的份。   江舒涵拧眉,正要发问,却见陆瞻大步流星从外面进来,净手后,坐到她旁边。   他怎么又回来了?   江舒涵看向桂嬷嬷,却见她眼底隐隐浮现一抹亮彩,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江舒涵心头一跳,总觉得她的笑多了一点暧昧。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有时候非常准。   等用完餐,陆瞻竟直接进了她的房间。   啊啊啊,这是要睡一张床吗?   她可不认为陆瞻过来睡觉是盖被子聊天的那种,要知道陆瞻可是个武人,警惕心极强,非常不喜欢跟别人睡一张床,除非解决生理需求才会到后院。   所以她想要完成任务,首先得卖身?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穿到有夫之妇身上,像第二世,她也有个丈夫。可那人是个酒鬼,晚上根本不在家。后来又被她支到外地打工。   可陆瞻呢?她根本支不走。而且她还不好跟对方和离。毕竟她需要现在这个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才能更好完成任务。   江舒涵心跳得飞快。所以她该怎么办?难不成她真要跟陆瞻睡一起?   不!不!不!她才不跟一个种马睡呢。要是得病了,她找谁说理去。而且她不是原身啊,跟一个有妇之夫睡觉算是怎么回事?   江舒涵转了转眼珠子,很快计上心头。   两人洗漱完毕,江舒涵躺在床上,陆瞻睡在里面,丫鬟收拾妥当。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相公,能跟妾身说说武举的事吗?妾身最近忧心麟儿。”   陆瞻不喜欢将朝中诸事与女人分享,敷衍道,“麟儿有什么好担忧的。他最近练武很勤奋。”   “就是因为太过勤奋,妾身才更要担心。于相公而言,麟儿只是其中一个孩子,可妾身只有他一个儿子。”江舒涵语气幽怨。   陆瞻蹙眉,倾着身子直直看着她,声音微微有点冷,“我那么多孩子,不都是叫你一声母亲吗?”   江舒涵撇嘴,“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如何能是我的儿子。庶子永远都是庶子,上不得台面。”   说什么梦话呢。她就知道这些种马男虚伪得不行。自己生那么多,全丢给妻子,事事不问。   陆瞻撑着身子起身,将江舒涵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声音更冷了,“这就是你江家的家教?”   江舒涵学着他的样子冷哼一声,“妾身只是实话实说。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把别人的儿子当儿子。如果有,她要么傻要么虚伪。”   气死你,赶紧走。反正他再生气,也不可能休了她。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而且这男人心太狠,原身怎么说也是他枕边人。后来,他居然将她关进家庙,连夫妻之情都不顾,原身生不生气,她不知道,但她才看不上这种男人。   大英雄又怎样,长得帅又怎样,心眼歪,她就是不喜欢,连躺在一张床上,她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陆瞻凉凉注视她半晌,最终如江舒涵所愿,从江舒涵身上跨过,没一会儿就穿好衣服,甩袖走了。   男主人突然离开,一直守地外面的翠红翠绿面面相觑,觉得夫人当真大胆,居然说出那样的话,难怪老爷那么生气呢。   桂嬷嬷原本都歇下了 ,听到丫鬟禀告,赶紧披衣下床,匆匆忙忙进了主屋,待看到夫人已经闭眼睡去,总不能摇醒夫人问她到底为何说那些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的第 一 章,我添了点内容。现在贴在下面,大家不用特地回头看哦。   她这次穿的是一本甜宠文,男主角正是原身唯一的儿子陆麟。女主角就是柳殊。   就是在这次宴会上,陆麟对柳殊一见钟情。   柳殊出身低微,又是庶女,原身是个极重门第的主母,自然是极为反对,但陆麟对柳殊始终不肯放弃。   这世上的父母都是拗不过孩子的,哪怕原身再不情愿,最终终于还是同意两人的婚事。   成亲后,原身对柳殊百般挑剔,一开始柳殊忍受了。但是总在陆麟面前诉苦,心上人受母亲磋磨,陆麟对母亲越发不满。   可是碍于母子之情,陆麟再不满,也只能让柳殊忍着。   到后来柳殊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在陆家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原身因为柳殊,遭到儿子呵斥,越发不满这个儿媳,于是不停作妖。渐渐地,陆麟对原身几乎只有微薄的母子之情。   有一次,原身带着柳殊参加宫宴,原身意外撞见柳殊和一男子在御花园会面。孤男寡女,周围连个下人也没有,原身顺理成章误会两人之间有私情。   原身将此事告诉儿子,没想到儿子根本不信,反倒说原身污人清白,不配为母。柳殊得知此事,以死明志,被陆麟救下,母子俩关系直接降到冰点。   再到后来,原身几乎是盯着柳殊,只有对方有任何风吹草动动作,她都会盯着对方。再到后来,捉奸失败,闹出不少笑话,让陆家丢足了脸。   一家之主陆瞻觉得原身封魔了,勒令原身搬到家庙自省。更因此夺了她的管家权,改由柳殊当家。   柳殊上有公公信任,又有夫君疼爱,下有两个儿子承欢膝下。是个名副其实的甜宠文女主。   而作为第一反派的原身被困在家庙,身边信任的下人被柳殊用各种手段调离。整个陆家后院成了柳殊的天下。   原身盼啊盼,盼望有一天她最信任的两个男人能救她出去。   可惜等她真的出来时,她面对的却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情景…… 第57章   陆瞻昨夜从主院拂袖而去之事, 不到第二天, 就已传遍整个陆府。   陆麟得知此事, 趁着早上请安的功夫,侧面打听, 出了何事。陆玉秀也竖着耳朵听。   江舒涵看到俩孩子关切的眼神, 终是摇头, “我只不过是跟你父亲说几句知心话罢了。他一时接受不了,生我的气。我和你父亲的事,交由我们自己处理, 你们管好自己的事即可。。”   陆麟见母亲不欲多说,有些失望, 刚想再劝母亲向父亲服软。自古男尊女卑,父亲是一家之主,母亲故意惹怒父亲,已是犯了女德。却不想袖子被陆玉秀拉住, 冲他微不可查摇了头。   从主院出来, 陆麟神色有些不悦,“长姐, 为何不让我劝劝母亲?她惹父亲生气对她名声不好。”   陆玉秀叹了口气, “母亲是何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轻易服软的人吗?这事咱们还是别掺和了。”   陆麟心有不甘, 但大姐说的对,母亲正在气头上,就算向父亲服软, 多半也不是出自真心。他劝母亲认错有可能弄巧成拙。还是不管的好。   这两人彻底丢开此事,但陆瞻的姨娘们听后却是蠢蠢欲动。   原身管家极严,姨娘们无事根本不能随意走动。就连陆瞻宿在哪个院子,都要严格控制,否则会被灌一个“□□主人”的名头打杀出府。   现在夫人惹怒老爷,有那心大的姨娘认为有了可乘之机。   这些心大的姨娘争宠,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多半都是有子嗣。原身对庶子极力打压,陆瞻又格外看中嫡子,并未替庶子谋个一官半职,反倒让他们走科举之路。   科举本就极难,这些养尊处优的庶子根本吃不了这个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愣是连个秀才功名也没考出来。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讨好老爷,哪怕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们也愿意放手一博。   于是有几个姨娘半夜不睡,在花园唱曲的唱曲,赏花的赏花,抚琴的抚琴。一连好几晚,都勾了陆瞻去她们房中。   主院里,江舒涵得知此事,唇角露出一丝讽笑。   桂嬷嬷恨得咬牙切齿,“夫人,这些小浪蹄子趁您与老爷不睦,就开始兴风作浪,你要是不收拾,她们很快就会登鼻子上脸的。”   四个大丫鬟也齐齐看着江舒涵,似是都在等她发话。   江舒涵曲起手指,眸光微深,突然想到什么,敷衍地摆了摆手,“不必。”   桂嬷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扫向四个大丫鬟,示意她们先出去。   四个丫鬟面面相觑,很快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桂嬷嬷上前,坐到她旁边,小声道,“夫人,您现在既不管家,连那些人都不收拾,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江舒涵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原身这个奶嬷嬷对原身可谓忠心耿耿,原身待她有半母之情,江舒涵也不忍心让她难过,拍拍她手背,意有所指道,“嬷嬷,管家不能一直紧,偶尔也要松快松快,看看平时对我忠心的人是不是真的忠于我。”   桂嬷嬷这个人精听了这说辞,很快明白江舒涵的深意。   夫人这是想考验底下人,为的是另有安排。   至于什么安排,很好猜。小姐即将出嫁,必定需要陪嫁丫头,还有少爷成家需要通房丫头。这得要忠仆方能放心,要是用错了人,以后也是个麻烦。   夫人不愧是夫人,想的就是周到。   桂嬷嬷想通后,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真心称赞一句,“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江舒涵瞅她这样,就猜到她一准是想歪了,不过歪就歪吧。脑补太多,有时候也能逻辑自洽,还省了她一番口舌,也挺好。   下人们都在看这些姨娘的好戏,可他们等啊等啊,迟迟没有等到夫人发作的意思。   夫人一改之前的严苛,变得事事不问,每天依旧去落华院做木匠活。   原本还顾忌颇多的姨娘们纷纷加入邀宠阵营中。陆府热闹非凡,丫鬟们聚在一块闲唠嗑,无非哪个姨娘又得了老爷什么礼物云云。   那些想攀上高枝,又有资本的丫鬟看着这些翻身做主把歌唱的姨娘羡慕嫉妒,一颗向上爬的心蠢蠢欲动。   这天是十五,已经十几天没来的陆瞻再次踏入主院。   江舒涵看到他微微一愣。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时代有个规矩,初一和十五必须宿到正房院中,以示对正房的尊重。   这条规矩对许多正室是好事,但是对江舒涵这个假正室却是个麻烦。   陆瞻见她行完礼,待在梳妆台一动不动,微微蹙眉。江舒涵示意翠红上前伺候。   翠红很快帮着脱下衣服,陆瞻进耳房洗漱,丫鬟跟进去伺候。   江舒涵躺在床上闭眼假寐,脑子正在思索下午未想完的难题。   书上的图纸不够详细,投石机卡在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她不能解决这个麻烦,这些天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就在江舒涵思索入神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窸窸窣窣,夹杂着女人的娇喘声,江舒涵陡然间惊醒,等她缓过劲来,额头三根黑线。   这臭不要脸的男人居然在她房间干这种事。天呐,恶心死了。   江舒涵额头青筋直跳,从床上站起身,很想冲进去把他大骂一通,但是想到刚刚翠红头上簪的头花,她揉了揉眉心。   平时也没见这姑娘梳妆打扮,难不成这姑娘是自愿的?   那他们郎情妾意,自己进去,只会更丢脸。   罢了,他又不是自己真正的男人,她没必要陪他丢脸。江舒涵想通后,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自己穿好鞋子,出了主屋。   她刚出门,迎面就碰上桂嬷嬷,显然也听到了屋里的消息。   待看到江舒涵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桂嬷嬷气得差点将手中的帕子扯掉,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丫鬟没想到内里是个奸诈的,“翠红这小浪蹄子,看我不收拾她。”   江舒涵摆了摆手,“先去把侧房给我收拾出来。我今晚住那。”   桂嬷嬷见她脸色不好看,心疼坏了,立刻招了两个丫鬟进侧房收拾。   江舒涵站在院中仰头看天上的星星。   今晚星星格外明亮,北斗七星很是耀眼。   她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北斗七星似勾子,她想要省力,可以借用铁钩,钩住木杆,抛石头的时候,只要把铁钩拉开,石头立即下坠,将木梢压下,同时百十斤重的石弹猛然抛出。   这种借力打力的改进方式不仅节省人力物力,威力极大,而且制作非常容易,无需人拉索头,使用起来非常方便。   盘桓了一下午的难题终于解决,江舒涵心情极好,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小木匠过来实验一番,可是考虑到天色已经晚了,她勉强压下心头的躁意。   “夫人,整理好了。”桂嬷嬷带着丫鬟走了出来。   江舒涵点头,转身进了侧房,她也不需要丫鬟伺候,自己脱衣上床,没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这一夜,江舒涵睡得很舒坦,早上起了大早。   洗漱完毕后,桂嬷嬷掀门帘走了进来,“夫人,翠红那儿?”   江舒涵哪有心思管翠红的事儿,她挥了挥手,“交给你吧。”   桂嬷嬷点头应是。   洗漱完毕,江舒涵径直到了饭厅,陆瞻已经坐在位子上吃饭了。   江舒涵也不为意,坐到他旁边,丫鬟摆好碗筷,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吃起来。   没过多久,陆瞻吃完了,却没急着走,沉着一张脸打量她。   江舒涵一开始专心吃饭,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神,等她吃饱喝足,撂下筷子时,才发现他眸光隐隐有些不对。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了?”   “昨晚的事,你就……”陆瞻到底有些不自在。昨晚,他几乎可以说是在打她的脸了。可她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恼火。   江舒涵却半点不在意,“没事。既然你喜欢翠红,那就收了吧。”   反正翠红也乐意,她何苦当坏人。   路是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至于再多的,她管不了,也不会管,她不是原身,不在乎男人虚无缥缈的爱。   她以为陆瞻得偿所愿应该心满意足,她起身想去落华院继续她的实验。不成想陆瞻眉头拧得更紧了,在她离开前,抢先叫住了她,“你最近变了很多。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江舒涵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看出来她不是原主了?   似是验证她的猜想,陆瞻接着又问,“我们成亲那天,我对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江舒涵听到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就算不是直营店,可她好歹也是正规代理,又不是高仿亦或者假货,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江舒涵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我日日没有忘,但老爷却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否则也不会一个接一个纳了那么多女人入府。”   说完,她甩了甩袖子,径直出了屋。   她这明显带着嘲讽的话倒叫陆瞻微微怔了怔。   成亲时,他曾经对她说过,他会对她好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这个相公做得很称职。对她尊敬有加,后院事宜全部交由她处置,再宠爱哪个女人也没有越过她去。   对唯一的嫡子更是尽心教导。他自问没有亏待过她。   可她刚刚那语气却明显带着抱怨,难不成她一直认为他是个负心汉?   陆瞻很是恼火,可是想到这半个月来,无论他怎么胡闹,她半点不放在心上。既没有找他,更没有服软,好似把他这个人给忘了。   陆瞻被她这么忽视,心里很不滋味,当翠红将手附到他胸口处时,他突然想让她愤怒。   他以为她这回应该生气了。她也确实如他所料,生气了,但是却不是他想要的生气,而是失望至极后的淡然处之,不会在意的淡然。   陆瞻呆了半晌,心里五味杂陈,最终还是长随唤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出了饭厅,陆瞻一眼便看到跪在门前的翠红,脸颊已经被扇肿,早没了昨晚的楚楚动人。   翠红在看到陆瞻那一刻,身子歪了歪,两眼蓄满泪,可怜巴巴看着陆瞻,却不想对方冷冷看了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翠红心里一凉,身子登时软在地上。她知道夫人不打算给她开脸所以才铤而走险,她以为昨晚老爷那样疼她,怎么也有几分情谊,说不定能护着他一二,没找到他根本不念半分情谊。   翠红晕过去,其他下人站在两旁,根本不敢上前查看。   桂嬷嬷立在旁边,看着陆瞻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是满意,冲翠红叱责道,“你以为爬床就可以一步登天?错了,没人会在意你。这就是你自甘下贱的下场。”   撂下这句话,桂嬷嬷就示意大伙都散了。   她让两个丫鬟扶翠红回房。两人赶紧扶着翠红下去。   翠红这一跪,发了两天两夜的烧,府里没人给她请大夫,只有她同一间的翠绿时不时给她换帕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老爷什么时候在意过其他人。”翠绿坐在床边,小声抱怨。   翠红撑着身子,眼睛赤红,“夫人还没有发话吗?”   翠绿明白她的意思。她已经是老爷的人了,如果没有夫人发话,她这个通房丫鬟的位子就还没坐稳,很有可能会被夫人撵出去发卖。   与其说她是被桂嬷嬷打病的,不如说她是吓病的。   她害怕自己冒这个险,却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还有可能让自己变得更糟糕。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得不博一回。   翠绿摇头,“夫人没问起。我也不知道何时让她搬出去。”   翠红失望透顶,跌坐在床上,“我这也是没办法。我年纪大了,今年就得放出去。我不想被主子随意配个小厮,更不想被爹娘嫁给外面人吃苦受累。我想一辈子待在府上。”   陆瞻是当朝一品大员,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哪怕只是当个通房,一辈子晾在后院,也比在外面吃苦受累强。   翠红这样想,翠绿又何尝舍得离开陆府呢。   在陆府,她们比官宦家的小姐日子过得都要舒坦。出去办事,没人敢放肆。   可是嫁了人,要么嫁给穷秀才,要么嫁给商贾,前者要吃苦受累,后者身份低微让人看不起。哪种都不如现在好过。   可是她们不可能不嫁人,夫人也不认啊。   翠红比翠绿多了点勇气,敢迈出这一步。   不过她也是见夫人对老爷真的不在意,才敢这么做。   但凡夫人拿老爷当宝,她都不敢这么干。因为女人的嫉妒心,可以让人失去理智,那自己的下场绝对好不了。   两人沉默下来,就在这时,房门被我敲响。   翠绿前去开门,门外是翠紫,一脸喜意,“翠红?我来为夫人传话给你。”   翠红心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眼巴巴盯着翠紫。   “夫人让你搬到翠雪堂。从今儿开始,你就是老爷的妾了。”   翠红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她,“你说什么?我是老爷的妾?不是通房?”   她知道自己那么做不对,她以为夫人会惩罚她,把她关到柴房反省,没想到竟还升了她当妾室?   翠绿也有些难以置信。夫人这是转性子了?居然这么善良?   翠紫摇头,“是夫人亲口说的。她还让我跟你们说,如果有人也想当妾,只需跟桂嬷嬷说一声即可,下次再敢打她的脸,她直接将人卖到窑子里去。”   这软硬兼施倒是夫人的作派。   翠绿眼底萌发出异样的光彩,而翠紫也是蠢蠢欲动。   又过了几天,桂嬷嬷和江舒涵独处,“夫人,有三个丫头想当妾。有几个想求您配人。”   江舒涵挑了挑眉。想当妾就不必说了,想让她配人,这是向她表忠心呢。   “还有一个翠柳,她情况有些特殊。”   江舒涵撑着下巴,心情极好,“怎么个特殊法?”   “她是七岁的时候,被兄嫂卖进府里的。当时签的是死契,但是她有个未婚夫,两人一直有联系,她未婚夫也一直想赎她回去。只是银子一直没攒够。”   死契不同活契,卖身银很贵,最少的也得要十五两。想来来她那未婚夫家境很差。这么些年也没攒够这些钱。   江舒涵敲了敲桌面,“你可见过她那未婚夫?”   桂嬷嬷摇头,“没有。”   “我有一张图需要人呈给柳郎中。而这个人最好跟我们家没有太大瓜葛。”   一点瓜葛都没有,也不太现实。稍微有点瓜葛,以后说不定有用。   桂嬷嬷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夫人,为何要呈给柳郎中?”   “这事事关重大,暂时没法告诉你。”江舒涵看着她,“你帮我去看看,这人能不能用?”   投石机送给柳郎中,是她走的第二步棋。   桂嬷嬷虽然不懂夫人想干什么,但是她向来对夫人忠心耿耿,自然没有二话,“夫人,这事交给奴婢,奴婢一定帮您办得妥妥当当。”   江舒涵露出欣慰的笑。   桂嬷嬷办事效率很快,她给翠柳放了一天假,让车夫送翠柳回家。   翠柳回了家,见过未婚夫。两人为赎身银子发愁。翠柳也不知何时能回府,劝他别再等了。   她未婚夫坚决不同意,两个苦命鸳鸯互诉衷肠。   等翠柳回了府,车夫按照桂嬷嬷吩咐的那样,跟未婚夫说,翠柳想见他,让他来稍他去陆府。   翠柳未婚夫不疑有他,跟车夫进了陆府,桂嬷嬷招待了他。   桂嬷嬷趁机考察对方的人品,确定他是个可靠之人,便让他帮忙办一件事,要是成功,可以放翠柳回去。   翠柳未婚夫当场答应。   江舒涵得知桂嬷嬷这事办得顺利,按照约定,从匣子里拿出卖身契交给桂嬷嬷,让她放翠柳归家。   桂嬷嬷拿着卖身契出去,没多久就将此事办妥。   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事,“看着柳府的人回来了吗?”   桂嬷嬷点头,“回来了。他看到怀王约柳殊到一品斋吃饭,两人感情很浓,只是我向柳府下人打听过,怀王有意要纳柳殊入府。”   江舒涵笑了笑。   以柳殊父亲的官职,柳殊根本没资格当王妃,一个妾室连参加宴会的机会都没有,柳郎中不想自己这个天香国色的女儿埋没,所以一直没答应怀王的纳妾请求。   至于怀王,他母亲玉妃得皇上盛宠二十年,与皇后所出的端王一直可以说是分庭抗礼。   两人一个占长,一个占嫡,太子人选就在两人之中产生。   怀王除了盛宠,还有户部,工部和吏部支持他。   而端王却有礼部,兵部和刑部三部官员支持他。   自古以来,谁的兵多,谁的胜算就大。   怀王一直想拉拢兵部官员,奈何陆瞻的长女是端王未婚妻,陆瞻可以说是铁杆端王党。陆瞻将兵部管得跟铁桶似的,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他的心腹,端王根本找不到机会。   柳郎中只是从五品,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对怀王来说根本就是可有可无。怀王自然不可能以正妻之礼娶柳殊。   江舒涵握紧手上的棋子,所以她才要帮柳殊一把,让她得偿所愿。   就在这时,外面有丫鬟进来禀告,陆玉秀来了。   江舒涵停止摆弄棋子,看着丫鬟为陆玉秀打帘。   她手里打着一份请柬,“娘?后天柳府要办宴会,您要去吗?”   江舒涵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柳殊过继到嫡母名下,请客人登门做见证。   江舒涵支着下巴,里,柳殊一直是庶女,原身那样看中身份的人才会对她不喜。   这回柳殊居然成嫡女了,要知道柳夫人没有女儿,柳殊落到她名下,可就成了唯一的嫡长女了。   身份提高几个档次不说,就连嫡母到时候都得给柳殊一份不小的陪嫁。   里,柳殊嫁给陆麟,算是高攀,可柳夫人并没有抬高柳殊的名次。这次居然破例了。难不成她的计划奏效了?   没过几日,柳郎中因为改良投石机有功,擢升为兵部待郎。   兵部待郎是三品官,柳郎中直接从从五品升至正三品,连升五级,极有可能接任户部尚书,前途一片光明。   柳殊也因此水涨船高,求亲人选上了一个档次。   甚至礼部侍书有意为三儿子求娶柳殊。   虽然不是长子,可是人家是嫡三子,娶柳殊为妻,绝对很有诚意,柳侍郎很心动。   怀王却因此大发雷霆。   柳殊是他的女人,如何能叫别人抢了去?   怀王想向柳家施压,只是还没等他实施就得到一个好消息。 第58章   今天的陆府格外的安静, 所有人都被一个消息打乱了节奏。   江舒涵默默叹气, 示意陆麟好好安慰陆瞻, 又让管家好生准备。   里的剧情点来了,陆老太爷去世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他们全家都要回老家奔丧。   陆瞻今早得知消息, 就向吏部递了丁忧折子。   这是孝道, 皇上没有阻止,问及陆瞻意见,由谁来接任他的职位好, 陆瞻向皇上推荐了秦勇,这个他最为信任的下属。   皇上什么也没说, 赐了些东西,就让他出宫了。   陆瞻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江舒涵收拾东西,忙得不可开交,三天后, 他们收拾完东西, 出了大门。   陆瞻的同僚不少人前来送行。   其中就有柳侍郎,不, 确切说, 不是柳侍郎,而是柳尚书。   没错, 皇上并没有让秦勇接替陆瞻的位子,而是让刚当上侍郎没几天的柳正升任尚书。   短短几天时间,柳正就从正五品升任一品, 这晋升速度比坐火箭还要快。   为了这事,昨天大朝会上,朝臣们吵翻了天。   皇上一意孤行,最终还是坚持己见,柳正登上了尚书之位。   江舒涵在马车里看着春风得意的柳正,恍然回想中的场景。   那时柳殊已然嫁给陆麟,怀了身孕,柳正这个亲家来为他们送行,言语上诸多关心。   而现在呢?   “小人得志!”旁边有个男声传来。   江舒涵侧头瞅了一眼,是陆麟骑着高头大马立在她旁边,显然也是看见柳正那副嘴脸,替父亲愤愤不平。   他父亲虽没有推荐柳正当尚书。但是柳正的郎中之位,可是父亲一级一级提拔上来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太过无耻。   江舒涵眉峰挑了挑。里,他可是一直拿柳正当亲爹一样孝敬。现在没有柳殊在中间作梗,他居然看清楚对方的为人,还真是难得。   或许人只有在走背运的时候,才能看清站在你面前的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陆麟现在看清柳正的为人,总比后来,被他骗得团团转要强。   陆府一家走后没多久,怀王就向皇上请旨娶柳殊为王妃。   江舒涵得到信件,唇角勾了勾。她的任务总算成功了。   说起来,江舒涵也没想到,自己这次其中一项任务居然是撮合柳殊和怀王结为夫妻。   当中,原身在宫里看到柳殊和怀王在花园见面,以为两人有私情。   其实并不然,怀王当时只是意外撞见柳殊,为她的美色惊艳。   中,以原身被关进家庙作为结局。但是世界却还要继续。   原身再次从家庙出来,却是因为儿子出任务被山匪杀死。   亲儿子死了,原身差点疯了。但是想到还有两个孙子,她还是咬牙挺下来了。   儿子死后没多久,柳殊就撇下两个儿子回了娘家。   陆瞻心生不满,可是他也不能强逼着儿媳为儿子守寡,只能重新将原身请出来让她管家。   又过了没多久,柳殊经怀王推荐,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妃子。   再后来,原身的两个孙子纷纷落水而亡,原身彻底疯了,某天下人看管不利,自己失足落水死了。   她死后,怨气萦绕在陆府,迟迟不肯离去。   她看见陆瞻查到杀害儿子的山匪,得知儿子之死并不是意外,根本就是□□。   罪魁祸首,昭然若揭,正是想要纳臣妻为妃的当朝皇上。而当初在御花园里的男子正是怀王。   怀王初次见柳殊,便被她的容颜所倾倒。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便想出一条毒计。大肆渲染柳殊的美貌,让他那风流好色的父皇都得知柳殊的美名,起了争夺之心。   怀王因为献上柳殊这个美人,成功将端王挤下台。   柳殊入了宫,因容色卓绝,精于算计,很快宠冠六宫,被圣上封为贵妃。   那时怀王的生母玉贵妃已经去世,怀王和柳殊联手,柳殊助怀王拿下太子宝座,怀王助柳殊登上后位。   但柳殊之所以不能登基为后,是有不少人拿柳殊曾嫁给陆麟并生由两子当借口。   柳殊被荣华富花迷花了眼,哪还想得起宠她爱她的陆麟以及前头生的儿子,她一心只想攀上高位当皇后。   怀王知其意,不惜下狠手,将陆麟的两个儿子除掉。   儿子死后没过多久,柳殊如愿登上后位,而怀王也当上太子。   陆瞻一直暗自调查儿子之死,因为柳家权势滔天,哪怕知道结果,他也只能按兵不动。没想到就因为一时忍让,竟让两个亲孙子都被人害死了。他愤怒异常,铤而走险,不惜谋反。他重新联络部下,可惜他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兵部尚书。   下属不愿放弃现在的荣华富贵,更不愿压上全部身家跟着他谋反。他最终只集合了几万人,还没打进皇宫,就被曾经的部下镇压了。   陆家也因此被皇上下令诛九族。无一人例外。   而端王一家也因谋反大罪,被皇上赐毒酒。死后连入皇陵的机会都没有。   原身看到陆家所有人都死了,不再怨恨陆瞻。她的发布的愿望之一就是让江舒涵帮忙撮合柳殊和怀王结为夫妻。   这个任务看起来很简单,但江舒涵却猜到原身的用意。   柳殊和怀王成为夫妻,柳殊势必有机会见到皇上。以皇上的色心,很难不会对柳殊起歹心。   到时候,皇上和柳殊有了私情,出于私心,怀王就没了登大位的可能。而端王就成了太子唯一的人选。   只要端王一登基,怀王最多只能当个闲散王爷。让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一辈子窝囊待在自己的封地,在昔日对手下苟延残喘,那是比死还要难受。   江舒涵抚了抚下巴,这原身脑子还挺好使。既没有违背系统规则(不能发布杀人指令),又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于另一项任务就是保护陆麟和陆玉秀能够寿终正寝,不能死于非命。   这个任务其实也算是间接让她扶扶端王。如果怀王登上大位,以他对端王的嫉恨,必定不肯放他回封地。赐死是最好的结局。而作为端王妃,陆玉秀必定也不能寿终正寝。   虽然原身心思挺多,但就事论事,这两项任务算是比较容易实现。   只要皇上见到柳殊,两个任务就等同于完成一大半。根本不需要她从中掺和。   三年后,一条官道上,十几辆马车,几百口人缓慢往京城方向赶。   京郊外,端王带着手下等候多时。陆瞻和端王见礼,相协回陆府。   陆瞻和端王待在书房商谈良久,末了,端王想要见未婚妻一面。   陆瞻当然不可能同意两人私下见面,便趁着吃饭时,将女儿叫上桌一块吃饭。   陆玉秀看到阔别三年的端王。想到这三年,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父亲寄信,在信中问候她,心中生出几分甜蜜。   只是周围都是人,两人也不好太放肆,眼神纠缠几回,便又若无其事移开。叫人看不出半点痕迹。   用完膳,端王带着下属离开。   第二日陆瞻开始联络旧部,意图起复。   而江舒涵也叫来留在京城的管家,问起京城大小事物。   因为身份有限,管家打听消息比旁人慢了许多。好在他还算有脑子,知道从各府下人入手。   江舒涵不担心陆瞻起复之事,有端王和旧日下属,他起复不难。她头一个关心的是怀王两口子。   管家也没察觉出主母有何异样,恭恭敬敬答道,“怀王妃这三年生了两子。”   江舒涵挑了挑眉,“然后呢?她有没有入过宫?”   管家愣了愣,没想到主子会问这个,他想了想,“好像只在大婚第二天进过宫,后来再也没入宫。”   江舒涵支着下巴,原身算不算失策?皇上根本没有机会遇到柳殊,又如何会对她起心思呢?   管家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听说人怀王近几日一直入宫。甚至有好几晚都宿在宫里。”   江舒涵眉峰挑了挑,这么说玉贵妃身体有恙了?   她掐指算了算,是这段时间没错,玉贵妃生病,一开始以为是小病,可是没想到这病越来越严重,拖了两个多月,最终撒手人寰了。   玉贵妃一直是皇上的心头好,她一没,皇上就没了解语花,必定要重新挑选称心如意的可心人。   江舒涵撑着下巴,嘴里勾起一抹讽笑。   那某人的机会可不就来了吗?   正如江舒涵所猜想的那样,玉贵妃病重,怀王让王妃进宫侍疾。   有一天,皇上来看望玉贵妃,见到了柳殊,立刻为她的美色所倾倒,竟连玉贵妃都差点忘到脑后。   但很快他就从贴身太监口中知道柳殊是自己的儿媳,一腔火热的心当即被淋了个透心凉。   一边是爱子,一边是美人,究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坚持道德伦理?   皇上纠结了一个多月,也没得出结果。但他却等到玉贵妃香消玉殒的噩耗。   怀王丧母,为生母守孝,想请旨为母请封。   一般来说,妃子死后,没有犯罪的宫人都要入皇陵,以便在阴间陪伴皇帝左右。而妃子生前的位份也会自动升一级。   这个朝代还没有皇贵妃的说法。玉贵妃升一级就是皇后。   如果晋升玉贵妃为皇后,那怀王就是嫡子。而且他又占了个长字,那些素来以立嫡长子的臣子必定会拥立他为太子。   皇上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怀王的用意。   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死都能利用,这样的人如何堪当太子之位。   虽然怀王确实有点小心思,但他此举也是巡例而为,并不算过份。就算端王党都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可偏偏皇上失了玉贵妃这个可心人,又起了抢夺儿媳的心思,自然是看怀王哪哪都不顺眼。   他不仅驳回了怀王的册封折子,还把怀王叱责了一通,令他闭门在家,为生母诵经祈福。   甚至他以为玉贵妃祈福的名义,敕书柳殊出家为女道士,道号“太真”。   江舒涵得知此事,差点笑出声来。   历史的滚轮可真是强大,明明这个世界与她所知道的世界完全不同,甚至柳殊和杨贵妃八杆子打不着,既没有同名同姓,家世也完全不同,历史居然发生惊人的巧合。   只是不知这个柳太真是否也能像杨太真一样富贵满门。   她拭目以待。   三个月后,端王大婚。   前一晚,江舒涵特地跟陆玉秀睡一张床,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别太相信男人的嘴。   “表面上还是要对男人恭敬。你嫁的是王爷,将来即有可能会继承大统。将一切全托付给男人,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千万不要犯傻。”   江舒涵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陆玉秀嫁给端王。她也不知道陆玉秀能听进去多少,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助她。宽心,守住自己的心,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   陆玉秀低低应了,倚在亲娘身边,“娘,你和爹还好吗?”   江舒涵笑了笑,“娘有你和你弟弟就足够了。其他的早就不奢求了。”   她对陆瞻纯粹是没感情。而原身没有提及陆瞻,估计也没有重修旧好的意思。所以她只要和陆瞻保持相敬如宾的姿态就好。   陆玉秀也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江舒涵知道她还小,对男人还心存幻想,可是等她嫁了人,男人纳了妾,她就会知道自己在男人心里根本不算什么。   她现在打预防针,也只是能让玉秀有个心理准备,别把自己憋出病来。   经过穿越这件玄之又玄的事情,江舒涵相信这世上是有神佛的。好人有好报。做了坏事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她不希望陆玉秀为了男人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那不值得。   陆玉秀听后,久久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本心,但她会努力做到守住自己的心。   江舒涵揽着她,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入睡。   陆玉秀却悄悄地哭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睡,她时常羡慕寻常人家的姑娘有母亲疼。而她的母亲却只会让她守着规矩,从来不会对她和颜悦色。   没想到她快要出嫁了,母亲却难得露出慈母之情。她想也许母亲只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吧。以往对她的严厉教导真的是为她好。   陆玉秀出嫁后,江舒涵开始为儿子操持婚事。   三月前,陆麟考上武状元,顺利进入御林军当值。   两月前,吏部尚书告老还乡,陆瞻重新起复,接任吏部尚书一职。   一时间,端王一系风光无限。   陆麟的婚事根本不愁挑。   江舒涵按照陆麟的喜好,相中礼部郎中之女孙柔,此女不仅长得貌美,而且性情温柔善良,大方得体。   只是孙柔家世有点低,父亲只是个五品小官。但是她父母琴瑟和鸣,家中和美,很让江舒涵满意。   陆麟也偷偷看过未婚妻,亲自点了头。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一年后,陆麟娶孙柔进门,夫妻俩如胶似漆,江舒涵彻底当了甩手掌柜,将一应庶务全部交给孙柔处理。   她全心侍弄花草,日子过得逍遥,时不时还会潜人出去打听消息当个乐子听。   陆家这边总算有了点人气儿,但是外面却已是起了变化。   原来,今日早朝,皇上把户部尚陈训的女儿册立为怀王妃,扭头又册立柳殊为贵妃。   此令一出,惊掉众人下巴。   哪怕而在古代封建社会的大时代中,柳殊也是给前夫戴了绿帽子,将怀王的脸面践踏在世人的脚下。   柳殊也就罢了,毕竟她只是一女子,根本没有选择,但皇帝呢?   一国之君公然抢夺儿媳,有悖纲常伦理,这就如同扒光儿子的衣服,当街巡游,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礼部官员当即跳出来反对,将圣人礼法说得头头是道。   可惜六部当中,向来以礼部最为势弱,这点微弱的声音根本不足以打消皇上的旨意。   更何况怀王这个受害者也没有跳出来反对,他们说再多也是无用。   反对声很快被镇压。柳殊于当月八号正式入宫,成为皇帝后宫中的一员。   柳殊性格婉顺,国色天香,极擅歌舞,通晓音律,很快就在后宫站稳脚跟。   六月初,皇后染上重病,不到两月,去世。   柳贵妃执皇后宝印,虽不是皇后,却已有皇后之实。   此时正当正午,温暖的阳光撒满整个庭院,天空碧蓝如玺,满院青翠,微风拂动,枝条摇曳生姿。   花园凉亭处,江舒涵躺在椅子里,丫鬟坐在两旁给她捏肩捶背。   亭子另一边,孙柔正端坐在一旁抚琴。   她每天除了管家,必定要抽出一个时辰抚琴,她的琴声,如春风抚慰田野,如雨后春笋钻出泥发;如鸟儿歌唱;如海浪冲击沙滩,像是黎明前缓缓出生的太阳,又像田野里放肆大笑的孩童……   这样的琴声,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弹得出这么多美妙的琴音。   江舒涵缓缓睁开眼,瞅巴两下,觉得自己这样太废了。   一辈子这么长,她总得找点事来做。   可她做什么好呢?   经商?倒是不用,她名下有不少铺面,收入不菲。可惜赚再多,她都带不走。倒不是说有人阻止她,而是这钱财不属于她,她拿着烫手。   但是她可以用学识挣钱。   她该怎么挣钱呢?   江舒涵抚着下巴想了想,还真叫她想出一个法子来。   原身出身大家,尤其喜爱吟诗作画,诗就罢了,就算刊印出去,也挣不了几个钱。   但是画可以啊。她凭借原身留下的技艺,去外面捡漏,以原身的鉴赏能力,绝对能找出不少佳作。   她这念头刚过,江舒涵又有些迟疑了。   就算她真找出来佳作,带回去好像也没用啊?这朝代跟她以前的朝代毫无关联。   书画一道,名气大过天,没有名气,画得再好也值不了几个钱。   江舒涵有些失落,桂嬷嬷见夫人郁郁寡欢,“夫人?您可是有心事?”   孙柔也停下动作,看了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想欣赏画作。你将我库房中的画作都拿出来,我待会儿鉴赏一番。”   她刚刚有些杞人忧天了,就像柳殊明明名字不同,但是却跟杨贵妃人生轨迹有惊人的相似。也许她也能从这边找到一两个跟那个世界重合的人呢。   左右她得找点事做,不能这么颓废下去。   桂嬷嬷点头应了。   孙柔笑道,“娘,我陪嫁中也有不少画作,娘要是喜欢,也让儿媳尽点孝心。”   婆母待她这样好,孙柔也想找机会孝敬她。   江舒涵倒没有拿人东西的爱好,不过她没有拒绝孙柔,也许她真能能孙柔陪嫁的画作中找到几个前世见过的画家呢?   孙柔潜下人去她库房拿书画。   书房里,下人们将所有画作都抬过来,几乎每样画作都用盒子盛放,上面灰尘每天都有专人擦拭。里面的画作保存得完好无损。   江舒涵将画作一一舒展开。   原身已经好久没有看这些画作了,具体有哪些画家,她也不记得了。   江舒涵只能每个都翻一遍。   拜九年义务教育所赐,江舒涵记得不少有名的画家。诸如顾恺之,郑板桥,李唐,阎立本,赵孟頫,唐伯虎等等。   江舒涵看了眼落款,发现画家名字没一个是她认识的,立刻看下一幅。   桂嬷嬷和孙柔站在一旁,见她只是走马观花看了一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舒涵一连看了二十多幅画作,没有一个令她满意的作品,孙柔终于憋不住主动问道,“娘?您想找谁的画作?”   她注意到婆母视线几乎停留在落款上,想来应该是有固定喜好。   江舒涵哪说得清,笑了笑,“我先看看。”   她继续翻找,将她库房里的画作全部翻完了,也没能碰到一个熟悉的人名,默默叹了口气。   孙柔忙从她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幅递到她面前,“娘,我这边还有呢。”   虽然不清楚婆婆在找什么,但孙柔觉得试一试,兴许她这里就有呢。   江舒涵想想也是,一连翻了十几个,最终看到一幅《百子图》时,愣住了。   而后将画作缓缓展,这居然是一幅吴道子的画作。   我的乖乖,她居然这么走运吗?   吴道子啊?这可是画圣,他的画作可以称得上价值连城。据她所知,吴道子遗留下来的画作相当少。   就拿他的代表作《天王送子图》来说吧。保存下来的仅仅是宋人的临摹本,真迹早就失传了。   “娘,你喜欢吴道子啊?”孙柔凑过来看了一眼,先还有些羞涩。   这是她娘家送她的画作,百子图,寓意生百子。多多生孩子的意思。被婆婆看到,到底有些不好意思。   等她缓过劲来,发现婆婆正看着这画作失神,她不免有些抱歉,“可惜这画作是临摹的。”   临摹的?江舒涵低头看了一眼,可不是临摹的嘛,旁边还有作者落款。   江舒涵有些可惜,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画作很少吗?你知道谁手里有真迹?”   她从原身留存的记忆里,根本没搜到吴道子的记忆,这还真是稀奇了。要知道原身极喜书画,吴道子在她那个世界可是画圣,到这个世界不会籍籍无名吧?   孙柔解释,“他是宫廷画师,圣上命他非诏不得作画。所以民间的作品多是访品,这画作也是我爹从他徒弟那边临摹过来的。”   吴道子有许多弟子,个个画艺精湛。孙柔的爹在礼部任职,这个部门从上至下就是个清水衙门,自然就有很多时间研究书画。   江舒涵不知道,一是因为她近些年掌家,很少入宫。   二是陆瞻对书画一窍不通,两人也没有就书画有过交流。   江舒涵得知吴道子是宫廷画师,有些失望。   有一个发大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怎么都够不着,真真叫人难受。   桂嬷嬷见夫人面露遗憾,宽慰道,“夫人想要吴道子的画还不容易,等将来端王登基,您可就是国母的亲娘。别说只是要吴道子一幅画作,就是让他给您本人画像都使得。”   江舒涵惊讶地张大嘴,桂嬷嬷这口气好大啊。让画圣给她画像。她咋这么大脸?   江舒涵这边惊讶,孙柔却觉得桂嬷嬷此言有理,点头附和,“对。端王妃如此孝顺您,一幅画作而已,不是难事。”   江舒涵低低一叹。好吧,她怎么忘了,在古代画师地位并不高。   要是端王登基,桂嬷嬷说的话,还真有可能实现。   想通此事,江舒涵心情很快转好。 第59章   转眼已过了两年。   江舒涵最近日子却不好过了, 盖因孙柔怀了身孕, 身体疲累, 没有精力操持府中庶务,她得重新掌家。   江舒涵瞟地看了眼她的肚子, 哎, 她舒心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等生下来, 孙柔还得照顾孩子,哪还有空管家,她这倒霉催的, 天生劳碌命吗?   孙柔可不知道婆婆的心思,她低着头, 慈爱地摸摸肚皮,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如果是男孩,陆家就有了根,如果是女孩, 她就有个小棉袄在身边。想想就开心。   桂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王妃潜人给您送了一筐荔枝。”   江舒涵还没开口, 孙柔已是惊讶不已, “荔枝不是蜀地的果子吗?这大热的天,怎么运来的?”   江舒涵撑着下巴看着桂嬷嬷, 兴致颇高,她倒要看看这个时空的皇上是不是也能做到“一骑红尘妃子笑”。   桂嬷嬷还真是特地问过,“这不是柳贵妃爱吃荔枝吗?皇上就派了驿骑快马加鞭从蜀地驰运送荔枝。因为要吃新鲜, 一路上累死好几匹马。”   江舒涵面无表情听着,没有发表一言一语,孙柔却是忧心忡忡。   这两年,柳贵妃越发得宠,皇上将山珍海味、稀世珍宝,宫廷御酒源源不断赏赐给她。现在为了点荔枝,居然劳民伤财从蜀地大老远运过来。瞧这荔枝多新鲜啊,路上还不知累死多少驿骑。   要知道能当驿骑的马可都是千里良驹,价值不菲,用来运这些吃食,有种大材有小用的感觉。   如果只是累死马也就罢了,偏偏柳家人仗着柳贵妃盛宠,变得飞扬跋扈。   别说陆府要避其锋芒,就连皇子们都要忍让。   孙柔想到相公那直脾气,担心他得知此事,忍不住发脾气,回头再传到柳家人耳里,也不知他们家会遭受怎样报复。   江舒涵见孙柔眉峰紧蹙,想到陆麟的性子,忙道,“你好好劝劝麟,让他忍忍。这世上的事向来都是盛极则衰,没有花是常开不败的。总有谢幕的那一天。”   孙柔诧异地看向婆婆,没想到事事不问的婆婆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柳贵妃如此得宠,万一她生下皇子,可就没端王什么事了。难道婆婆就担心小姑子么?   孙柔看着江舒涵的时候,江舒涵也在打量孙柔。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性子不够稳。或者说她没有足够的政治敏感度,朝中有点风吹草动,她就开始担忧。这样对胎儿太不好了。   江舒涵想了想,“你别担忧外头的事,好好养胎要紧。多思多虑,当心生下来的孩子成了小老头。”   孙柔羞得面红耳赤,却只能应了。   等丫鬟扶着孙柔回了房,江舒涵让桂嬷嬷吩咐下去,严厉禁止丫鬟将外头的事告诉孙柔。   不仅如此,在陆麟请安的时候,她还叮嘱陆麟,“你媳妇太过关心你了,心思太重,对孩子不好。以后你回家,也该顺着她些。别将外头的烦恼告诉她。让她跟着你一块担忧。”   陆麟拱手应是。   江舒涵见他眼底一片青黑,“你也是一样。柳府势大,咱们退让些就是。哪怕为了你姐姐,你也该夹着尾巴做人。”   陆麟这个天之骄子从来没有受过磨难。里,那么信任柳殊,到最后竟连命也丢了。   他要是不学会收敛,学会低调做人,恐怕端王登了基,也容不下他。   江舒涵可不希望自己的任务对象出现什么岔子。   提起姐姐,陆麟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咽回肚里。   转眼过了一年,这一年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入宫三年的柳贵妃终于有了身孕。   柳家再次风头无两。皇上让柳家女进宫陪柳贵妃,柳贵妃的三个堂姐分别封了韩国夫人、 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   这三位夫人仗着圣宠,做出不少丑事,诸如强占良田,买卖官位等。   许多官员弹劾三人,皇上却都留中不发,引起街头巷尾一阵热议。   第二件事是,柳贵妃这一怀孕,以柳尚书为首的臣子请求立柳贵妃为皇后。   皇上对此也是蠢蠢欲动。   但是朝臣们却不同意。理由非常简单。   先前柳贵妃和怀王生的两个儿子,到时候是叫这个孩子兄或姐呢,还是弟或妹呢?   要知道,皇后是妻,论亲戚的时候,妻家的亲戚只是比夫家多了外字。   也就是说,柳贵妃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从夫家这边论,前头的孩子叫后头的孩子为叔叔。这不是荒谬吗?一母同胞,哥哥叫弟弟叔叔,多么荒谬。   要是从妻家这边论,后头的孩子得管前头的孩子叫哥哥。但是他们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皇孙。从皇家这边,就产生了悖论。   群臣争议不断,皇上也烦不胜烦。   而柳贵妃却嫉恨上了怀王。   进了宫,她跟怀王再也不是夫妻,为了各自名声考虑,她做出井水不换河水的姿态,怎么都不肯见之前生的两个孩子。但现在不同了,她怀了孕,而且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她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了。   她开始在皇上面前上眼药。   本来皇上猜忌心就极重,自打夺了柳殊,他对怀王这个儿子就再也喜欢不起来。   再加上他连封心爱的女人为后都做不到,就越发忌惮怀王。为此皇上彻夜难眠。   怀王再怎么不好,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皇上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他。   于是他决定将怀王支开,命他为钦差,代天巡守各个地方。   怀王党重新起复,超出所有人预料,但是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打皇上抢走了怀王妃,端王党越发势大。以皇上多疑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坐室不管。   皇上不是没想过扶持其他儿子,但其他儿子太不争气,没一个能力盖得过怀王的。底下朝臣根本就凝聚不起来。   十月后,柳贵妃诞下一个女婴,皇上封为福瑞公主。   柳家人虽失望,但并没有气馁,只要盛宠还在,柳贵妃生子是迟早的事儿。   两年后,柳贵妃再度有孕,而代天巡守的怀王也回了京。不,确切地说,他不是回京,他是造反了。   他利用自己钦差之名,在外面拉起一支十万大军。   江舒涵得知此事,忍不住有些诧异,到底跟她知道的历史不一样了。   这个怀王远比寿王要有骨气,居然敢造老子的反。   不过很可惜,他跟陆瞻一个结局,也失败了。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柳尚书毕竟是武人出身,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怀王一起兵,探子就快马加鞭将造反的消息传回京城。皇上立刻让他调集人马,当怀王率兵到城外,早就有数倍人马等着他了。   怀王被五花大绑活捉上大殿。   怀王早在起兵之时,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父皇的质问,他直接反问,“君不贤,臣必反。父不慈,子何孝?”   皇上被儿子那充满仇恨的眼神气了个倒仰,“朕既是君也是父,连你都是我的,有什么女人不是我能得到的?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敢带兵犯上作乱,朕必须将你处死。”   怀王仰头大笑,声音悲凉,“是人皆有一死。我不过是比别人早一步罢了。至于你,离死也不远了。我在底下等着你。”   说着,他直接站起身,撞向旁边的柱子,登时鲜血直流。   皇上许久没看过这么血腥的一面,吓得浑身颤抖,再思及刚刚怀王说的话,心里无端生了怯意。   他怒急攻心,直接晕倒在龙椅上了。   底下一众臣子当即吓傻,端王立刻跑上去查看,一迭声喊太医。   谁也没想到,皇上直接中风了。   据太医诊断,短时间根本好不了。   群臣见皇上口齿不清,立刻请旨让端王登基。   皇上说不出话来,眼珠子直勾勾看着跪在床前,推拒朝臣们请求的儿子。他心有不甘,但是他所有儿子中只有端王成大器。万一他指别的儿子登位,端王不甘心造反,怎么办?   那他这个皇帝才是真的要臭名昭著了。   朝臣们推举,皇上眨眼首肯,端王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继承大统。   端王登基后,尊皇上为太上皇。柳贵妃为柳贵太妃,负责照顾皇上起居。   老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登位,朝臣们彻底洗牌,原先风头无两的柳家迅速跌下神坛,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新皇登基后没过多久便册立陆玉秀为皇后,下诏内外命妇朝见皇后于光顺门。   江舒涵作为一品夫人,自然也位列其中。   哪怕她是皇后生母,也必须遵循礼法,给陆玉秀下跪行礼。   起身后,江舒涵抬头看向头戴金冠的陆玉秀,一举一动都有母仪风范。   想她小小年纪,下半辈子都要困在这围墙中,殚精竭虑,江舒涵就为这孩子可惜。但是这是她的命,挣脱不了,便只能接受。   “陆夫人,皇后叫你。”旁边有宫人提醒,江舒涵恍然回神,抬头便看见陆玉秀正笑看着自己。   其他人一脸艳羡看着江舒涵。陆家因为出了个陆玉秀再次占稳顶级门阀的宝座。怎能不让人羡慕。   江舒涵笑笑,上前行礼。   陆玉秀示意贴身宫女将礼物呈上,“母亲,这是吴道子的《天山送子图》纸本,我听弟妹说您喜欢,皇上特地命我送您。”   江舒涵心都跟着颤抖了,艾妈,还真叫桂嬷嬷说中了,她还真得了吴道子的真迹。真迹啊,带回家,她可就一夜暴富了。   江舒涵示意丫鬟接过,再次躬身行礼。   回了座位,江舒涵如坐针毡,恨不得将画打开来瞧瞧,只好半斤八两忍着。   等陆玉秀接见完其他命妇,特地找江舒涵回寝宫说私房话。   “娘?您怎么一直发着呆呀?”屋内只剩下两人时,陆玉秀没有刚才的端庄,像个小女孩家开始撒娇。   要搁以前,陆玉秀绝对不敢。可是自打她娘让她管家之后,母亲对她越来越宠溺。   成了亲,生完孩子,陆玉秀才知道为人1妻,为人母的苦。也就越发想当母亲的小棉袄,想溺在母亲身边。   江舒涵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就是觉得你以后都要待在宫里,也不能出去。心里难过。”   陆玉秀怔了怔,随即又笑了,“娘,您怎么会这么想?”她叹了口气,“就算我以前在家里,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出去玩啊?”   她自小就是大家闺秀,没办法像农家女子那样随意走动。自由于她而言,根本没有任务意义。   江舒涵一想也是,她拿现代人的思想来考虑问题,确实有些不恰当。江舒涵拍拍她的手,岔开话题,“你要好好教养大皇子,现在你已是皇后,而皇子以后却源源不断出生,你需得好好培养他。”   陆玉秀脸上笑容淡了一点。   是啊,皇上登位,可她的儿子还不是太子。   “对了,你可知道皇上为何没有封大皇子为太子?”江舒涵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按照说大皇子是皇后嫡子,又占长,皇上登基后就加封陆玉秀为皇后,为何独独没有封太子呢?   陆玉秀握住江舒涵的手,“娘,既然你已问到了,不如帮女儿一把吧。”   江舒涵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是她本人可没有宫斗经验。她所知道的也就是电视剧里的那些剧情,可那些是否为真,她自己都分不清。   “我既已是皇后,还有儿子。父亲又掌管户部,在兵部也有不少旧部。权势滔天。皇上如何肯放心封我儿为太子?”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原来皇上怀疑加封完太子,陆家会对他不利。   大皇子也不过两岁,要是陆瞻真的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还真有可能会对皇上下手。   江舒涵揉了揉眉心,这还没完没了了。   “我会回去劝你父亲的。”江舒涵也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劝得动,但她总要一试。   陆玉秀很是感动。她现在看似繁花似锦,却也是如履薄冰,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她也不敢赌一个帝王的真心,唯一让皇上将目光从她和儿子身上移开。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每天过着战战兢兢的日子。那样即使她儿子能登上大位,将来也不可能当个名君。   江舒涵出了宫,连吴道子的画也顾不上欣赏,直接去前院书房见了陆瞻。   他正在书房与幕僚商谈正事,江舒涵的出现,打断了大家交谈。   陆瞻让其他人先回去,“你从宫里回来了?皇后怎么说?”   江舒涵微微蹙眉,私下里,他居然也用敬称称呼玉秀,而不是闺名,她真的能劝动吗?   “我来是想转达一下秀儿的意思。”   接着她便将女儿的顾虑说了一遍,陆瞻听罢,在屋里转了好半晌。   江舒涵靠近他,以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问他,“你是否想学那曹操。协天子以令诸侯?”   她不确定陆瞻上辈子造反有多少是为陆麟,还是他根本也想取而代之。   陆瞻瞳孔缩了缩,脸色登时变了,“胡说什么!”   江舒涵见虚张声势的模样,心凉了半截,“乱臣贼子是那么容易当的?你觉得现在的皇帝幸福吗?没登上皇位前,他整天被自己的父皇怀疑,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登上帝位,也不见他松快,到处疑心别人要夺他的权。活这么累,就为了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真的值得吗?”   她能够感受到陆玉秀对现在的皇帝早就没有了爱慕,谈及皇帝,她眼中只有怀疑与警惕。   她不想让陆玉秀过得那么累,更不想陆瞻走上辈子的老路。   陆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末了实话实说,“我没想取而代之。那是我亲外孙,我取代他的位置做什么。我只是担心我退下来,大皇子就真的能登上大位吗?”   端王可是原配所生的嫡长子,都要耗费大力才登上太子之位。大皇子还那么小,新皇还不到三十,将来会有无数个怀王跟他争帝位,未来的变数太大了。他不想让他外孙没有外援,所以他迟迟不敢放手。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像隋文帝,做不出夺外孙皇位的事情。   江舒涵忍不住劝道,“正如你所言,新皇年纪还很轻,但是你已经不年轻了。就算你现在守着这位子又有何用。你迟早会有干不动的那一天。倒不如退一步,给麟儿让步。有你这座大山在,以皇上的疑心,没法放心将重要任务交给他办。他也就失去晋升机会。哪怕为了麟儿,你也得好好想想。”   再厉害的英雄也有迟暮的一天,倒不如好好培养下一代。   陆瞻嗫嚅着嘴唇,这话其实也说到他心坎上了,只是男人事业心重,手中没有权力就如同被拔掉牙的老虎,现在她戳破他的遮羞布,他气恼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她说得没错,他已经老了,麟儿才是陆家下一代当家人。   陆瞻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吧。我会好好思量的。”   江舒涵言尽于此,转身出了书房。   陆瞻请了三天假,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出来后,就向上写了致仕折子。   皇上再三挽留,陆瞻迟意离去,再次上书,这一回皇上准了。   致仕后的陆瞻每天含饴弄孙,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陆瞻致传仕没多久,皇上封大皇子为太子。   半年后,柳贵太妃生下一位皇子,可惜生下来没多久,皇子就夭折了。   太上皇迟迟不见好,过惯奢华日子的她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某天中午,新皇来看太上皇时,她精心打扮竟意图勾引皇上。   却不想新皇对柳殊这个害得怀王和太上皇反目成仇的女人早有忌惮。   她绝美的容颜在他看来等同于包着砒1霜的蜜饯,根本沾染不得。   为防止她祸乱后宫,新皇以她照料太上皇失职为由,将她赶去皇家寺院为太上皇祈福。   一年后,太上皇病逝。柳殊这个绝色美人再无用武之地,被皇上下旨殉葬。   三年后,皇上崩。太子登基,陆玉秀垂帘听政。又一轮朝政交替再次上演。而陆家再次无头无两。   “恭喜宿主,任务等级为:一。任务一:撮合怀王与柳殊为夫妻已完成!任务二:成功让陆麟和陆玉秀寿终正寝。任务已完成。未曾使用空间与商城,得一千积分。”   江舒涵喜得眉开眼笑。原来书只要不拿出空间,就不算使用。   那她以后可以多多买书了,遇到不会的,直接翻出即可。   想通之后,江舒涵觉得自己找到了系统的漏洞,不自觉乐出了声。   她将自己的盒子打开,珍惜的摸了又摸,这次穿越,她只带回了这一件宝物《天王送子图》。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她该如何保存呢?   江舒涵上网搜了下资料,发现不仅要避光,去尘,防潮,还得要密封。   她四下看了看,这小公寓太小了,根本满足不了这四条。   江舒涵问1122,“如果我重新买房子,可以把新房子当空间吗?”   1122:【系统商城有换空间服务,一次需一千积分。】   江舒涵心一跳,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打开过系统商城。   江舒涵立刻让1122开启商城。扣除一千积分,江舒涵心疼得不行,她总共也才这么点积分,开启一千,换空间又得一千,剩下的积分能买东西吗?   她点开商城,发现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什么大力丸,百病消,运气符,日行千里,顺风耳,读心术,点石成金,隐身术,返老还童,隔空取物等等。   艾玛,居然这么多好东西。别的还好,江舒涵对这个返老还童眼馋许久。   “这个管多久?”   【一颗药丸可以年轻两岁。】   江舒涵张了张嘴,要一万个积分居然只年轻两岁?她要完成十个一级任务才能买这一颗药丸,好像不划算啊。   【逆生长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宝物。你值得拥有。】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还打起广告了。   “点石成金呢?”这是她第二个想要的宝物。虽然她现在已经很有钱,但是谁还会嫌钱多呢?   1122:【有效时间十二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24小时。】   江舒涵无语,何着只是障眼法,到时间就会打回原型,怪不得这么便宜呢,居然只要一百两。   【在没确定对方是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之前,要慎用。要不然你会被扣除积分。】   江舒涵记下了。   她看了眼自己的积分,移开目光,不行不行,她这积分来之不易,她还是省着点花吧。   江舒涵想着多买些书,穿越后,也能当个教辅书来看,不如买个别墅,五间房子当书房。到时候将整个别墅当自己的空间,岂不美哉。   打定主意后,江舒涵开始看别墅。   她穿了四次,前三次带回来不少黄金。   现在金子回收价三百一克,她总共有三十斤,全部卖了,也能值四百五十万。   付全款肯定不够,但首付款绝对够了。   江舒涵立刻开始她的看房之旅。为了早日能拿到房,她直接看的二手房,精装修,拎包入住那种。   看了一个星期,江舒涵就看上月龙湾附近小区,以她现在的能力,别墅买不起,先买个大点的房子过渡一下。   这小区物业和绿化做得非常好,大平层,一百八十平,总价八百万,倒也符合她的预期。   江舒涵很快签定合约,接下来就是走流程。   在等待过程中,江舒涵果断接受新任务。   不过在开始新任务之前,江舒涵在空间里买了大力丸和百病消。   如果她穿成一个病秧子,百病消绝对有用。而大力丸是为了让自己少遭点罪。 第60章 开始   这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 一排排矮小的土坯房掩映在绿树中, 不远处是一条河流, 潺潺的流水声自村头至村尾缓缓流淌。再往前就是郁郁葱葱的大山。   这座大山围绕着整个村庄,就像绿色的屏障, 呵护着这个小小的村落。   这是刘家村, 由于地处偏僻, 这里的百姓过着近乎半隐居的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少有人进来,村民们也很少出去。   今儿天还没亮, 村里最穷的寡妇江氏却早早起来折腾。   到村东头养鱼家抓一条大鲤鱼,到村西头做豆腐家买了一块老豆腐, 再到自家地里拔了新鲜的蔬菜。甚至还宰杀了只刚下蛋的母鸡。   整治了八样荤素搭配的好菜。   香味从村东一直飘到村西,小孩子们闻着味儿一路追到他家门口,馋得狠,宁愿守在门口吸着味儿, 也不肯走。   此时已经到了吃饭点儿, 村长媳妇秦氏出来找小孙子,见小孙子一直巴拉着江寡妇家的门不放, 脸色有点不好看。   “走, 快点回家吃饭了。今儿阿奶给你烧了最喜欢吃的青豆。”   小孙子打掉秦氏的手,馋得不得了, “不要,我想吃肉嘛。我要吃肉。”他一边哭闹,一边往回跑。   其他孩子也嗅着鼻子, 连连惊呼,“真香啊。”   秦氏舍不得打小孙子,正好江寡妇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当即笑道,“今天做了啥啊?这么香?”   江寡妇好容易才将菜烧好,天太热了,一脑子门汗。她伸出袖子抹额头。   听到村长夫人问话,当即不好意思解释道,“今天是我闺女回门,我特地做了一桌好菜,就等着女儿女婿呢。”说完,她歉意从兜里掏出一把炒黄豆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欢欢喜喜地接过炒黄豆,只是还是不停吸溜鼻子,想要吃肉。   秦氏看了眼天色,“该到了吧?都这个点儿了。”   三日前,山窝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江寡妇的女儿桃花嫁给了本县第一富户许满城。   婚礼办得很是热闹,吹吹打打一整天。   刘家村一众村民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红了。秦氏也有一个女儿,长得比桃花还好看,却只嫁给了县城一个开铺子的掌柜。跟许满城这个大富户完全没有可比性。   江寡妇善解人意地笑笑,“县城离咱们这儿远,许是路上耽搁了。我再等等。”   秦氏露出敷衍的笑容,抱起小孙子就往家走。小孙子气得哇哇大哭,一个劲儿要肉吃。   江寡妇脸上讪讪,却没有开门。   秦氏见此,心里埋怨,江氏小家子气,炖了一整只鸡就不能给孩子夹一筷,这么大的人了也忍心看着孩子哭。   回到家,秦氏气闷不已。   她男人刘继祖是刘家村的村长,也是刘氏一族的族长,见婆娘脸色黑成这样,有些不耐烦,“又跟谁生气呢?你一天天不生气,你就不会活了,是不?”   秦氏被丈夫训,心生不悦,“还不是桃花他娘。不就是女儿嫁给了许满城吗?瞧她嘚瑟的。小气巴拉,连给咱孙子一块肉都舍不得。那么多小孩趴在她家门口,她居然装聋作哑。也不知道出来哄哄。”   听她提起江氏,刘继祖当即厉声打断她,“桃花都嫁给许满城了。你不想着跟她攀交情,捞好处,反而跟她较劲。你是不是傻啊?”   秦氏差点气吐血。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那江氏,丧夫那么多年,在村子里,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轻易不敢往男人身边凑。   现在就因为女儿嫁给了许满城,连丈夫都为她说话了。   “你也别不服气。有本事,你也把女儿嫁给许满城啊?”刘继祖一见媳妇面色扭曲,嫌恶地撇开目光,“没那本事,你就老实歇着。”   这是丈夫在警告她,不让她得罪江氏。秦氏心里虽不情愿,但男人已经发话了,她也只能咽下。   “对了,她说什么时候来请咱们吗?”刘继祖突然问。   按理说女婿陪着出嫁女回门,应该请的都是至亲。可江氏的男人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叔叔。就算把他们家全请了,也凑不够一桌人。   势必会请他过去。毕竟他是村里说话最有份量,也最体面的人。   秦氏摇头,“没有。”   刘继祖想了想,“那应该等人来了,才会叫我们。”   秦氏没吭声,按照往常给他盛了一碗饭。   刘继祖摆手,“我先吃一半垫吧垫吧肚子。等她来请我了,我再去吃席。”   秦氏将饭倒了一半出来。   而另一边,江寡妇带着儿子柱子守在堂屋。   柱子今年六岁了,却很乖巧,她做饭的时候,帮着烧火。   院门外的孩子们早就被家长领回去了,柱子眼巴巴看着门口,却始终没能看到姐姐的身影。   他揉着饿得快要扁了的肚子,有气无力道,“娘?姐啥时候来啊?”   江寡妇也有些犯糊涂,明明已经到晌午了啊,桃花向来细心,怎么会误了时辰呢?   江寡妇想了想,“再等等吧。兴许是路上发生啥事了。你也知道咱们村外山路有多难走。”   柱子抿了抿嘴,趴在椅背上,闭眼假睡。   江寡妇坐在旁边,闲着无聊,便回屋拿了针织筐子做针线。   等她将一只鞋做到一半,肚子已经饿大劲儿,女儿女婿还是没有回来。   柱子刚开始只是假睡,谁知睡着睡着,就真睡过去了。   一睁眼,好闻的菜香味儿钻到他鼻子里,勾得他肚子里馋虫又出来了。   “你要是饿,先吃个窝头吧,垫下肚子。”江寡妇头也不抬提醒。   柱子之前一直忍着饿肚子,就是为了吃这桌好菜,可是左等右等姐姐都没来了,柱子也泄气了,看了眼母亲,小心翼翼问,“娘?姐姐姐夫,该不会今天不回门了吧?”   江寡妇手里的针差点戳到自己的手。她放下手里的鞋底,走出堂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太阳已经往西去了,过不了多久,夕阳就要落山了。   难不成真不来了?   江寡妇忧心忡忡,回了堂屋,想了想,将那盆小鸡炖蘑菇端起来放到灶房,剩下的菜,“咱们先吃了吧。要是他们真不来。这些菜该浪费了。”   柱子闻言,立刻拿筷子开动。   天气热,菜不经放。两个人哪怕拼命吃,也仅仅只吃了一半,肚子就吃撑了。   柱子扶着桌子站起来,“娘?姐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以前她姐姐可疼他了,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走哪都喜欢带着他。他有时候调皮跑出去玩,姐姐不放心,就会在后头追着他喊,“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可是从那次醒来后,姐姐几乎很少跟他说话,再也不会细心嘱咐他。甚至老往山外跑。   她娘说姐姐这是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可他就是觉得姐姐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柱子人小,琢磨了一年,才察觉出,姐姐看他的眼神没有了真心实意的关怀。   江寡妇收拾碗筷的手顿住,抿了抿嘴,小声道,“不会的,你姐姐不是那种人。”   柱子也不愿相信,可他还是忍不住咕哝,“可是自打去年姐姐落水被救,她整个人就变了。”   江寡妇呼吸顿了一瞬,抬头看着他,“还有呢?”   柱子一愣,什么还有?望着母亲的眼神,柱子总觉得母亲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他仔细想了想,“还有她记性好像也比以前差了。对了,她好像也不会做针线了。以前她还给我绣过钱袋。可是她的喜被都是花钱找大红绣的。”   村里有个张阿婆,年轻时是个绣娘,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手也糙了,便在村里招收年轻小姑娘教针线,挣些辛苦钱。   桃花五岁开始就她学绣活,村里一共有十几个小姑娘,她是所有姑娘中绣得最好的那个。   女儿一直好手好脚,为什么让别人帮她绣喜被?要知道喜被都是新嫁娘绣,诚意才最足,也最有面子。桃花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寡妇瞪圆眼睛,“你怎么不早说啊?”   柱子挠挠头,“她不让我跟你说。说你会担心。而且我也是一不小心才知道的。”   他姐根本没告诉过他,是他有一天在大红家,跟她弟弟玩石子的时候,石子从窗户飞进大红屋里。他进去捡石子,才发现大红正在缝喜被。   那面料可是绸缎的,这个村子没人能用得起这样好的面料。   柱子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喜被是他姐的。   柱子小声道,“大红不让我说。说那喜被是姐姐偷偷请她帮忙的。还一再叮嘱她,要是说出去,她就不给大红工钱。大红这才让我保密的。”   江寡妇望着天真幼稚的儿子,想到自打女儿落水醒来后的种种异样。   比如不会做农活,不会打猪草,没有拿过针,比如识字,比如总是变着法想去县城……   想到这里,江寡妇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柱子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焦急喊道,“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   江舒涵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这一声声焦急的呼唤。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有个五六岁的男孩正趴在她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江舒涵撑起胳膊,四下看了看,突然脑袋嗡的一声响,她手抚了抚额头。   记忆接收完毕。   江舒涵头也不疼了,慈爱地看着柱子,“柱子,娘没事。”   柱子松了一口气,又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语气道,“娘?您刚刚突然晕倒,吓死我了。”   他们这个村子闭塞,连个行脚大夫都没有。柱子刚刚看到他娘晕倒,急得团团转,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江舒涵坐起身,下了炕,外面天已经黑了,热意也消散不少。   江舒涵抚了抚自己饿得瘪瘪的肚子,“柱子,你还没吃饭吧?”   柱子眼巴巴看过来,娘这一晕就晕了三个时辰,村里人听到动静,过来瞧,却只说风凉话,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他只能坐在床边又是喊又是叫,终于将他娘叫醒,哪还顾得上吃饭。   江舒涵叹了口气,“你去把灶房里的鸡给热了吧。再不吃,该馊了。”   柱子眼睛一亮,撒欢似地跑到灶房。   没过多久,他端着重新热好的小鸡炖蘑菇进屋。   他们家没有水井,天这么热,这碗小鸡炖蘑菇肯定吃不完。   江舒涵将菜倒了一半。柱子瞧见他娘的动作,就猜到这是要送给村长的。他不想送。   村长对他们家根本不好,凭什么他们家吃肉要分给他呀。   可惜他娘每次都说村长是这个村最大的官,要是他整他们家,他们家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江舒涵分好了菜,抬头就见柱子嘴巴撇得老长,眼皮耷拉着,一副谁欠了他的模样。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了,这个任务对象还挺可爱的。   柱子被他娘这一笑,面上挂不来,黝黑的小脸登时红成猴屁股,臊得不行。   他不好意思地踢了下脚边的土坷垃。   江舒涵见他生气了,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嫩,最受不得别人笑话,她赶紧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吩咐,“这菜送给你二叔吧。他们一家帮我们太多。”   柱子闻言,猛然抬头。   他二叔二婶今早起来就进山打猎去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柱子一听,不是送给村长的,当即咧嘴笑了,“行,我这就去。”   他二叔对他家非常好,他二叔经常上山打猎,打到猎物也会送给他们家吃。这鸡分给二叔家,他半点不心疼。   柱子端着菜,乐颠颠跑到隔壁。   刘木生和婆娘刘二妞刚从山上下来。今天他们很背,挖陷阱的时候居然遇到一只体型壮硕的熊瞎子。他们自知不是熊瞎子的对手,第一时间爬到树上躲起来。   谁知熊瞎子嫌天太热,躺在树底下打滚,一直待到天黑,才晃着肥胖的身子走了。   熊瞎子一走,刘木生和刘二妞立刻从树上滑下来,撒腿就往家跑。   两人这一天连一个猎物都没寻到,空手而回。   到了家,刘二妞到灶房做饭。刘木生带着俩儿子在院子里纳凉等吃饭。   柱子端菜进来的时候,刘木生还在跟儿子商量,吃完饭,一定要到大嫂家道歉。   亲侄女回门,他这个当叔叔没出面,说不过去。   “二叔?”柱子推门进来。   黑灯瞎火,院子里没有一点亮,要不是柱子开口,刘木生还真不知道走进他家的人是谁。   刘木生站起来,“柱子啊?我刚还说吃完饭去你家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试探问道,“晌午你姐和你姐夫生气了吧?”   回门这么大的事,也没个男性长辈出面,将许满城谅在一边,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失礼了。   柱子将碗递给刘木生,闷闷道,“二叔,我姐和姐夫今天没来。”   刘木生有些懵,“什么?”鼻间闻到一股肉香味儿,猜到这肉一定是大嫂特地招待桃花和许满城的。他这才消化掉柱子话里的意思,“不是,为什么不回门啊?三朝回门是习俗啊。”   柱子还没开口,刘木生的大儿子锁头嗤笑一声,“该不会是看不起咱们刘家村吧?”   柱子脸上挂不住,当即反驳,“才不是呢。我姐不是那样的人。”   “我没说桃花姐,我是说许满城。人家可是县城第一富户。”锁头叹气,“就算他们有事来不了,也可以遣下人来报一声啊。”   柱子心里也生气。他娘可是连下蛋的母鸡都杀了。要是他姐姐能早点通知他们,家里的鸡不就不用死了吗?   察觉到侄子沉默,刘木生赶紧安慰道,“兴许他们家有喜事,一时给忘了。柱子,你可不能跟你姐生份。她可是最疼你的。”   柱子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自打他姐落水后,他就不确定了。   不过他不想姐姐传出坏名声,当即道,“兴许吧。二叔,这是小鸡炖蘑菇,我娘让我特地给您端来。”   刘木生笑笑,“好,你娘有心了。”他示意大儿子将菜端到灶房,把碗腾出来。   锁头端起碗跑进了灶房,很快端着空盘子出来。   刘二妞追在后头出来,抱怨大儿子,“你这孩子,你把空盘子出洗了再还给柱子啊。”   锁头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   柱子忙道,“二婶,不用了,我家去洗吧。”   刘二妞不让,将锁头手里的空盘子夺过来,用丝瓜瓤在碗里秃噜一下,用水冲两遍,才将盘子还给柱子。   还盘子的时候,刘二妞还细心嘱咐柱子,“柱子,你可不能生你姐的气。这姑娘家嫁了人,啥事都得由着婆家。你姐表面上风光,其实她也难着呢。”   门当户不对,又是给人当继母,桃花的日子远不是表面那样风光。   当时她也劝过大嫂,别让桃花嫁进许家。可惜桃花铁了心,她和大嫂拦都拦不住。   刘二妞是童养媳。刘家老两口进城的时候,在林子里捡到才三岁的她。她虽然记不起亲生爹娘是什么人,但印象里也是父母疼爱的小姑娘。可自打到了刘家,婆母苛责,不到六岁,她几乎一人就包了刘家所有家务活,日子过得很辛酸。   等江氏这个大嫂嫁进来,两人一块做活,她的日子才松快些。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是以妯娌两人处得非常不错。   现在桃花没能回娘家,刘二妞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劝柱子别记恨桃花,也算是非常心善朴实的长辈了。   柱子对刘二妞素来也很尊敬,抿了抿嘴,‘嗯’了一声。   回了家,柱子和母亲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61章 兔子   第二日, 一轮红自东方升起, 庭院内一片霞光, 周围的村落和田地里已经有农人在劳作。   江舒涵起了个大早,拿着扫把扫院子, 脑子里不停思考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原身的女儿桃花去年落水后, 被一个现代来的厨师刘胜男穿了。刘胜男过不惯苦日子, 为了早日脱贫她到许家酒楼卖方子,很快引起许满城的注意。   两人一来二往就这么认识了。   许满城发现刘胜男很会做菜,而且菜式很新奇, 有意求娶她。便借着卖方子的机会,给刘胜男送东西, 时不时帮助她。   刘胜男对他心生好感,她担心时间久了,原身和柱子会看出她的异常,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嫁人, 但她死过一次, 很怕死,不想自己生孩子, 而许满城已经有一个儿子, 刚好符合她的要求,于是答应了他的求婚。   由于刘胜男没有原主的记忆, 原身和柱子好几次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儿。但都被刘胜男糊弄住了。   出嫁后,刘胜男除了逢年过节送些礼物,根本不回娘家, 就连昨天最重要的回门礼都想尽办法躲了。   刘胜男原以为自此可以安枕无忧过她的好日子。   可她没想到后娘难当。   许满城的大儿子许金宝自小被许家老两口娇惯养大,整个一熊孩子。无论刘胜男怎么柔情蜜意,循循善诱,这孩子就是不吃她那一套。对她相当抵制。   而许家老两口对刘胜男的出身也是颇多微词,各种看不起。从小看惯尔虞我诈的他们不相信刘胜男对许金宝的善意,反而让她不要打许金宝的主意。   闹到最后没办法,刘胜男也疲惫了,这孩子已经大了,养不熟,为了将来有人养老,她只能选择自己生孩子。于是她停掉了避子汤,在嫁进许家的第五年怀了孕。   许满城自然是喜出望外。   许金宝见他爹的注意力全被后娘吸引,甚至不止一次说他后娘生的孩子一定极其聪慧。   小小年纪的许金宝心理扭曲了,产生了妒意。   有一次他趁着刘胜男不备,将她推倒。刘胜男本来月份就大,被他这么一推,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而她本人也一命呜呼。   原身的女儿就是在这时回来的,醒来后的她没有刘胜男的记忆,而且她是朴实的乡下人,哪里懂得什么是穿越,重生。   面对一屋子陌生人,她吓得哇哇大叫,一个劲儿找娘。   许满城没办法只好将原身叫过来。   原身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女儿。这些年她也无数次怀疑过,她的女儿早就换了芯子。可是她没证据。二来她也害怕自己找道士将女儿收了,女儿再也回不来了。于是她只能默默等待。   现在得知女儿要找她,再看到女儿熟悉的眼神,她心里知道,她的女儿回来了。   原身得知女儿是被人推倒所以才早产,吓得不轻,当即要带女儿回家。   许满城自然不肯放过桃花这棵摇钱树,就是不肯跟她和离,甚至连休妻也不答应。   而刘家村的族人也不同意接受一个被休的女人坏了刘家村的名声。于是原身和桃花只能妥协。   桃花没了刘胜男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许满城对她越发不满。很快就娶了平妻,将桃花晾在一边当摆设。   桃花在许家日子过得艰难,就连下人都能随便欺负她。   到最后,桃花在一个风高之夜跳井自杀,死时还不到二十八。   原身得知女儿死讯,悔不当初,更恨自己软弱无能。   江舒涵此次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带回她真正的女儿,给她找个好归宿。二是让刘氏一族超过许家。   第一个任务有些难,因为许满城看中刘胜男的能力,轻易不会放她离开。   所以她只要实行第二个任务,第一个任务也就迎刃而解了。   而第二个任务完成的关键就是先把现任村长给撸掉。   这个现任村长几乎集齐了男性所有缺点:贪财好色,虚伪做作,无耻霸道。   只有他一天担任这个村的村长,刘氏就永远崛起不了。   换村长倒是不难,这人浑身都是缺点,很容易对付。只是接下来,她该怎么挣钱呢?   她不是没想过做生意跟许满城斗。但是那样太慢了。   许家产业遍布整个红峰县。而她手头一个得力的人手都没有,如何从他虎口夺食?倒不如另辟蹊径。   这个时代等级森严。士农工商,许满城再有钱,也只是个商贾,而朝廷明确规定商人之子三代之内不许参加科举。如果她供出一个读书人,哪怕只是个童生,都比许满城这个商贾地位高。   所以她打算供柱子读书,走科举这条道。   哪怕到最后柱子只是考了个童生回来,他们家也就有了底气,轻意没人敢惹。   走科举就得先赚钱,江舒涵琢磨自己该怎么赚钱,才能做到不经过刘胜男以及不引人注意。   吃完早饭,柱子提着篮子要去山脚挖野菜。   江舒涵叫住他,“柱子,你想不想念书?”   柱子眼睛亮了一瞬,却很快暗淡下来,摇了摇头。   分明想读书,却还摇头,这孩子应该是她最省心的任务目标了。江舒涵猜到他是担心家里没钱。她叹了口气,“没事,娘会想到法子挣钱。你只管念。”   柱子还是犹豫。他人虽小,却知道念书很费钱。   别看他娘嫁到许家,好像他们家沾了很多光,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他娘担心姐姐被婆家看不起,将许家给的聘礼一分没留全让姐姐带回去了。   就连许家送的小定大定的礼物,他娘都卖了,卖的钱给了姐姐当压箱钱。他敢说他娘身上连一百文都没有。   他听村长小孙子说,一本书少说也要三百文。他家哪读得起。   江舒涵见他头摇成拨浪鼓,一声不吭,就知道这孩子是在担忧什么,她也没再劝,只拍拍他肩膀,“那等娘赚到钱,就送你到族里念书。”   柱子点了点头,提着篮子走了。   柱子走后,许府的管家带着下人驾着马车到了家门口送来了回礼礼,并向江舒涵解释,“昨日我们奶奶刚出发,就闹了肚子,没办法,只能折回去。今早,我们老爷就让小人给您送礼物来了。”   江舒涵关切地问,“桃花没事吧?”   许管家摇头,“奶奶受了凉,大夫给开了药,今早好了点,但大夫说她身子骨虚弱,不宜舟车劳顿。还请刘夫人见谅。”   江舒涵连说不介意,她送许管家出去,院门外有几个村民正勾着往他们家瞅,其中一人就是秦氏。   等他们来时,秦氏装作很碰巧的样子,夸张地上前打招呼,“哎哟,这是许管家吧?桃花和许老爷怎么没家来啊?”   许管家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   秦氏笑得一脸褶子,“那桃花是得歇息。”   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许管家见惯这种人,心里鄙夷,面上带笑,向江舒涵告辞离开。   送走了许管家,江舒涵刚要回院子,秦氏拉住了她,“许家送的啥礼啊?”   江舒涵敷衍道,“就是些点心和酒水。”   江舒涵不给她占便宜的机会,径直跨着篮子出了院子,“我去山里摘野果了。你去吗?”   秦氏见她防自己跟防贼似的,面上一黑,心里腹诽她小气,当即甩脸子不搭话。   江舒涵也不为意,跨着篮子走了。   秦氏本来就因为昨天江氏没把菜分给他家。现在发现江舒涵不像以前那样将回门礼分一半讨好她,气得半死。现在又被江舒涵这么无视,当即气笑了。   秦氏恨恨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好啊,你敢这么瞧不起我。看你落到我手上,我一准饶不了你。”   江舒涵对秦氏没有一点好感。   原身是个寡妇,丈夫在儿子生下来没多久,就被山上的猎物咬死了。   这些年一直辛辛苦苦赚钱养活一双儿女。本来家里日子过得就艰难,可秦氏见他们家没有男人,总是上门占便宜。   一来二去,竟理所当然认为江舒涵家的东西都有她一份儿。   江舒涵才不惯她,村长夫人又怎样。她这次的任务之一,就是把村长撸下来。到时候村长夫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江舒涵跨着篮子,顺着小路往山上走。   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柱子的一声呼叫,“娘?娘?”   江舒涵眯眼看去,只见不远处山脚下,柱子正冲她蹦蹦跳跳挥手。   这是碰到啥好事了吧?江舒涵加快步子跑过去,“怎么了?”   柱子拉着她的手,往山上走,“娘,你快来。”   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停歇。   江舒涵有原身记忆,见儿子居然敢往山上跑,当即就生气了,“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不要往山上跑吗?这山上有老虎狮子,你知不知道?”   柱子一脸心虚,“我没往山里走。我就是想看看二叔之前教我挖的陷阱有没有动物。谁成想,还真有。娘,是一只兔子呢。还活着。”   江舒涵听到是兔子,当即气消了一半,不过还是嘱咐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咱们拿了猎物赶紧回去。”   柱子连连点头,“好。”   两人很快到了陷阱处。   柱子扒开草丛,露出一个直径约有一尺,深有四尺深的圆柱形陷阱。   江舒涵也是服他了,“你挖这么深,自己都没办法捡猎物。你傻不傻呀?”   柱子挠头傻笑,“二叔说在陷阱里放夹子,可是咱家没有。所以我就给它挖深一点。”   江舒涵无奈一笑,她将自己的镰刀绑上木棍,将兔子逼到墙壁边,镰刀腹部贴着兔子的肚子一点点往上移。   兔子离洞口有一尺的时候,柱子伸手将兔子拎了出来。   “娘?小兔子还活着。”柱子抱着兔子欣喜若狂。   江舒涵笑笑,将洞重新盖上,“走吧。咱们快点下山。”   她总觉得这山上很危险。能少待就少待。   柱子连篮子也不要了,抱着兔子往山下走。江舒涵一左一右跨着两个篮子。   柱子显然很高兴,一边逗着小兔子一边回头问他娘,“娘?我想吃红1烧1兔子。”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刚还说它可爱,这会又要吃它。这小孩还真是一点也不做作。   她看了眼这小兔子,是真的小。本来兔子就因为有太多毛,肉没多少,可这只兔子轻飘飘,还没两斤重。估摸只有两个月大。   江舒涵摇头,“别吃它吧。这兔子太瘦太小了。身上连二两肉都没有。咱们养它几天把它卖了吧。”   这时代也有嫦娥奔月的故事,许多城里姑娘都愿意养白白嫩嫩的兔子。   柱子颠颠兔子,确实很轻,很快就接受了他娘的意见,“行,听娘的先养几天。等养肥了卖钱。”   两人回了家,柱子待不住,很快就跑出家门找小伙伴玩去了。   江舒涵将兔子放回笼子里,去刘木生家。   刘木生一家正在吃饭,看到她过来,锁头和石头站起身叫人。   刘木生和刘二妞招呼她一块吃。   江舒涵摆手,“不用了,我刚刚吃完。我找你们有事,你们先吃完,待会儿再说。”   刘木生和刘二妞见此,加快速度扒饭。   他们吃完饭,刘木生将两个儿子哄出去了。   刘二妞坐过来,“我刚听人说,桃花稍信回来了?”   江舒涵点头,“是啊,桃花半道上可能是吃坏东西。”   刘二妞愣了下,有点纳闷,“这孩子以前瞧着挺稳重的呀,咋还能吃坏东西呢。”   江舒涵敷衍几句,转而问她,“这不回门,许家给送了几坛酒,你也知道我家没人喝酒,就想着将酒换些钱。我想着二弟啥时候进城,给帮个忙。”   前世原身记忆里只去过县城两次。第一次是原身醒来时,失去五年记忆,许家来人接她进城。   第二次是女儿丧事,她去许家吊唁女儿。   第一次,她坐的许家马车,道路颠簸,差点没把她胆汁吐出来。自然不记得路。   第二次,她坐着村里的牛车,只顾着伤心,哪还记得路。   这一世,原身从未出过村子。   可她也不能让刘木生跟她一块进城,那样会惹闲话的。   她想要进城,只能快过年时,跟着村里其他人一块进城。   她想让柱子走科举的路子,名声就不能有瑕疵。所以现在她必须得谨言慎行。   刘二妞点头,“行啊。明儿我家那口子进城卖山货,到时候让他帮你卖。”   江舒涵闻言笑了,“那感情好。我现在就给抱过来。一次就送了我十坛。”   刘二妞大惊,“十坛?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城里啥习俗。回门居然送这么多酒。”江舒涵笑了笑。   这许家送的礼物一点也不走心,明知道她家里没男人喝酒,还送那么多酒,也真是醉了。   刘二妞笑叹,“那不错啦。”   江舒涵笑笑,又嘱咐两人不要把这事说出去,收到的礼转手就卖出去,说出去不太好听。得到两人答允后,她又交待买些东西,诸如文房四宝,书籍之类的。   刘木生点头,表示记下了。   等她走后,刘二妞叹了口气,“大嫂这是想让柱子争气呢?”   刘木生没刘二妞想得深远,听到这话,不由怔了怔,“啊?”   “桃花嫁进许家,许家也不拿咱刘家当正经亲戚走。回门时,就派了个管事送礼。这不是轻视,这是什么。”   刘木生不愿把人想坏,“桃花不是病了吗?”   刘二妞掐着腰,白了他一眼,“得了吧。桃花病了,许满城也病了吗?”   这一句话问得刘木生哑口无言。   “要不你们男人才想得那么简单呢。”刘二妞叹了口气,“还是咱们女人细心。大嫂一准是被许满城伤了心。”   刘木生连连拱手,“是是,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刘二妞面露得意。   刘木生挠头,“那我明儿卖完东西要不要去许家看看桃花?”   刘二妞想了想,“别了。人家都看不起咱们庄户人,还去干什么呀。你要是上门,人家还当你是打秋风呢。别去碍人家的眼了。早点卖完,早点家来。别瞎耽误功夫。地里一堆活等着你干呢。”   刘木生点头答应。   刘二妞想了想,碰了碰刘木生的胳膊,“你说咱要不要给石头也念书?哪怕将来进城当个掌柜,也比在地里抛石强啊?到时候让石头抄柱子的书。钱省着点花。估计也用不了多少钱。”   书是最贵的。其他都是小钱。现在他们能借到书,不抓住这个机会不是傻吗?   刘木生沉吟片刻,“行吧。”   左右小儿子年纪小,要真能送到县城当学徒,也是他的造化。   江舒涵回了家,开始洗菜做饭,柱子从外面回来了。   这孩子倒是很孝顺,这么热的天还坐在灶膛前帮她烧火。   “娘?咱家兔子呢?”   江舒涵一边炒菜一边道,“在堂屋里呢。”   烧好菜,柱子跑回堂屋看兔子,看到兔子抱着葫芦卜吃得正欢,柱子心疼得不得了。这些胡萝卜可是他们家仅有的菜式。兔子吃了,他吃什么呀。   柱子撑着下巴,“娘,兔子除了吃胡萝卜还吃什么呀?”   江舒涵想了想,“野菜之类吧。要不然待会儿你把你早上割的野菜挨个喂试试。”   柱子眼睛一亮,“好。”   吃完饭,柱子把自己割的野菜拿过来喂兔子。   江舒涵将酒坛往隔壁搬,柱子瞧见跑过去帮忙。   末了,江舒涵还特地将兔子也给捎带上,“这兔子是早上柱子在陷阱里逮到的。身无二两肉,倒不如进城卖掉,兴许城里小姑娘愿意养呢。”   刘木生笑了,“那行。要是真能卖出去,也是一笔进项。” 第62章   晚上, 江舒涵把要送柱子读书的事说了。   柱子没想到他娘说的是真的, 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 “娘,真的?我真能读书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江舒涵笑了, “骗你做什么。娘说过送你去学堂就一定能做到。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柱子拍着胸脯点头答应。   第二日, 柱子一整天都没出去, 屁股就像长了针似的,扭来扭去。偏偏小伙伴来他出去玩,他却怎么都不愿意。   江舒涵知道这孩子是想第一时间等刘木生回来, 好看到他的书。   江舒涵也没管他,任他坐在堂屋里等。   一直等到快吃晚饭时, 隔壁才传来锁头和石头的惊呼声。   终于回来了!柱子乐的一蹦三尺高,撒腿就往隔壁跑。   江舒涵紧随其后出了门。   刘二妞正要将篮子提给他,就见她亲自来了,当即笑道, “书这么金贵的东西, 我还真不放心让俩孩子碰。”   江舒涵笑了,“本来就是买给孩子用的。哪能不让他们碰啊。让他们珍惜些就是了”   她接过篮子, 向两人道谢。   柱子勾头往篮子里瞅, 待看到有一本《三字经》,他眼底迸发惊人的亮光。   刘木生, 刘二妞带着锁头石头跟在后头。   石头有些奇怪,“娘?咱去干啥呀?”   “你不想念书啊?”刘二妞看了他一眼。   石头没有柱子那么好学,“念书干啥呀?”   “念书识字, 将来也许能进城当个账房先生。也比进山打猎好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野兽咬死。”刘二妞见儿子不开窍,将读书的好处说给他听。   石头一听,可以当账房先生,想起他爹经常跟他说县城有多好,他心里也羡慕,“好,那我念书。”   到了堂屋,江舒涵将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放出来。   文房四宝各一样,《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各一本,还有一个沙盘。   刘木生解释道,“那书店掌柜跟我说,刚开始念书的小孩没必要用纸写字。纸太贵了,所以就向我推荐了这个沙盘。”   江舒涵笑笑,“不错。这挺好。”   柱子和石头瞧着挺稀奇。用手指在上面划啊划,新奇得两眼放光。   刘二妞见锁头羡慕得看着两个弟弟,摸他脑袋,“你要是也想识字,等你弟家来,你跟他一块学。”   锁头想想,他这年纪去学堂确实不合适,点头应了声好。   三个孩子围着桌子看个不停,刘二妞趁三个孩子不注意,拉着江舒涵进了主屋。   她将一个篮子递给了江舒涵,上面还特地盖了一层红布。   江舒涵揭开红布,见里面都是铜板,一百个铜钱串成一串,足有十个,还有一堆散钱,没有串起来。怪不得刘二妞刚刚提着篮子的手这么沉呢。   江舒涵很想问一声,为啥不换成银子,就见刘二妞连连催促。江舒涵这才压下心头疑惑将铜板收起来。   腾出的筐重新给了刘二妞。   “卖了十三吊零三十文。三吊钱买了书本。这三十文是我男人死命磨,老板才给的。”刘二妞有些得意。   江舒涵想了想,从中数出一串,塞给刘二妞,“这些给你们吧。”   刘二妞忙推辞,“这可不行。我哪能要你钱啊。”   “要不是二弟帮忙,我连县城在哪都不知道。你们还是拿着吧。”   刘二妞坚决不要,“这就是顺道的事儿。本来我们这几天也要进城卖草药。”   江舒涵见她实在不收,只能将钱收回来。   刘二妞没在这边坐多久,就带着孩子回去了。   吃完饭,江舒涵带着柱子,刘二妞带着石头,四人一块去族学找先生。   这先生是村长的堂弟,名叫刘继宗,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进城读书,最终考了个童生就止步到如今。   他现在正在教书,江舒涵四人也不好打扰,就站在外面等他下课。   柱子和石头闲不住,溜到屋后偷听。   刘继宗的大儿媳王翠花穿着碎花裙子跨着篮子从巷子那头过来,远远就看到柱子和石头趴在学堂窗户后面鬼鬼祟祟,微微蹙眉,“你们干啥呢?”   “天天偷听。跟小偷有什么区别?”王翠花骂得很难听。本来上学的人就够少的,居然还偷听。   石头有些委屈,“我就是看看。我没有天天偷听。”   王翠花从篮子里拿了些野草打他屁股,“还撒谎!我都看到了。还骗人。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爱说谎!”   石头猝不及防被她打了两下,柱子一溜烟跑到前面,叫来了江舒涵和刘二妞。   亲儿子被打,刘二妞哪得饶了王翠花,立刻将王翠花大骂一通,“咋得啦,我儿子就是好奇瞅一眼都不行啊?我马上就要报名了,又不少你们钱。”   王翠花听她说要报名,嫌弃地看了她的衣着,撇了撇嘴,“就你?还给孩子念书?骗鬼呢。你家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搁我这说大话,一把年纪,你臊不臊得慌?”   刘二妞掐腰把王翠花劈头盖脸一通骂,“你个小浪蹄子,我送儿子读书,不少你们束脩就得了呗。你管老娘有没有钱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而后她将王翠花整天涂脂抹粉,整天瞎溜达,不侍弄田地,不在家孝顺公婆。从头到尾都批评了一遍。   王翠花哪是刘二妞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对方骂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刘继宗从前面走了过来,刘二妞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通,“我儿子心心念念想读书,我想着儿子念书也是好事。就带他来报名了。你在学堂里教书,我也不好打扰。想着等你下课,我们再谈。好家伙,被你儿媳一通骂。说我儿子是小偷。我儿子偷你家啥了?”   王翠花不服气,嘟哝一声,“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刘继宗冷冷扫了她一眼,王翠花讪讪闭了嘴。   刘继宗冲刘二妞笑,“都是误会。她也就是嘴巴不饶人。咱们先进屋说。”   江舒涵扯了下刘二妞的袖子,刘二妞借坡下驴,“行,咱们进去说。”   进了屋,刘继宗的婆娘将王翠花狠狠骂了一通,刘二妞也没再揪着不放,揭过这事不提。   现在刘氏族学一共才六个学生,先生自然希望学生越多越好。收下两个孩子的束脩,就让他们坐到后头去了。   刘氏族学说是族学,其实并不是免费的。   江舒涵打算让这俩孩子在这边将常用字全部学会了,然后再计划进城念书。   刘二妞见屋里没有多余的桌子,跟江舒涵咬耳朵,“大嫂,这没书桌孩子咋写字啊?咱是不是要打个书案?”   这书案非常矮小,需得坐下来写,江舒涵和刘二妞家里从来没出过读书人,自然也没有这种书案,只好跟刘先生道,“我待会儿就去找刘三生做书案,暂时能用其他桌子代替吗?反正他们坐在后头,也不耽误其他人念书。”   刘继宗点头,“行啊。”   两个孩子要回家帮忙搬桌子,江舒涵忙道,“不用,我们待会儿送来。”   两人回家的路上,江舒涵发愁,“咱家只有一张吃饭桌子,好像也没有多余的桌子啊?”   总不能把吃饭桌拿去当书桌吧?   刘二妞想了想,“咱家倒是有两张,有一桌搁我们那屋放东西,要不然让孩子先凑合着用。”   江舒涵闻言乐了,“行啊,两个孩子用一张桌子绰绰有余。”   刘二妞给孩子送桌子板凳,江舒涵去找刘三生做两套书案。   刘三生婆娘见她要做书案,少不得问几句,“你家不是只有柱子一个孩子吗?怎么要做两个?”   “还有石头的,二弟妹回家搬桌子去学堂,我过来帮她交钱。”   刘三生婆娘闻言笑了,“那行。”   刘三生婆娘是个嘴巴,这事她知道,估计全村人都得知道了。   不过江舒涵也不在意,早晚的事儿。   这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凑在一块就爱说东家长,西家短。大伙纷纷猜测,江舒涵是不是发了大财。要不然怎么会送儿子进学堂呢。   “以前她家穷成啥样了。别说念书了,就是吃顿饱饭都没有。现在居然有钱给孩子念书。肯定是发大财了。”   “她能发啥大财啊?”有人不信,“整天窝在家里,连村子都不出。”   有那脑筋活络的人猜测,“你说会不会是桃花啊?她夫家那么有钱,她娘扣下来点给孩子念书,不也正常吗?”   “可我听说柱子他娘把许家给的聘礼全让桃花带回去了。”   “你就听她吹吧。她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嫁女儿发财。你还真信了?要是搁你,你面对那么多聘银能不心动?”   诚然许家送的聘礼其实并不多,至于比给原配家少了一多半。但是在这山窝窝里,却是独一份。   众人一听这话有道理,纷纷猜测江舒涵到底私藏了多少钱。   一传十传出百,传到江舒涵耳里,居然说她私藏了一半聘银。   至于没说聘礼留下,是因为桃花出嫁的时候,聘礼换成嫁妆全给桃花带回去了,大伙也都看见了。   “五十两?”江舒涵抽了抽嘴角,看向刘三生婆娘,“你咋想的呀?他们家给的聘银我全都当成压箱银子了。你又不是没看到。”   刘三生婆娘也想起这回事了,却还是有些疑惑,“那你哪来的钱给柱子念书?”   江舒涵之前不是没想过从空间里拿出好东西卖钱。但是想想现在的桃花是个穿越者,兴许能认出东西,到时候再识破自己的身份,那可就掉马了。   她也不能用金手指从大山里发财。要是这些人一蜂窝全上山冒险,要是被野兽咬死,她倒还成罪人了。   她也不能问桃花要钱。固然可以解了她一时贫困,从长久上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要是族人认为桃花嫁给许满城能得那么多好处,有那不要脸的族人说不定会去许家打秋风。许家为了面子,多少也会给点。为了各自的利益,族人就不可能答应桃花和离了。   她最终只能先卖回门酒,做启动资金。   “昨儿许府管事送来了回门礼,有几坛酒,我们家也没人能喝。我就请柱子二叔进城卖草药顺道卖了。”   刘三生婆娘一听是卖酒得来的银钱,心里既羡慕又嫉妒,“你这闺女算是没白养。瞧瞧回门还送酒。咱家呢?只割了一两猪肉。”   江舒涵苦笑摇头,“好啥呀。连人都不来,摆明了是看不起咱家。”   刘三生婆娘听到这话,也沉默了。   许家来接亲那天,许家那些下人摆明瞧不起他们。一个个眼睛就像长到头顶上似的,问话,理都不理他们。   刘三生婆娘没再说什么。 第63章 反季蔬菜   江舒涵趁着中午休息那阵儿, 给柱子做了个书袋, 柱子背上后, 在屋里不停转圈圈,左看右看, 稀罕得不行。   江舒涵为了检验自己的成果, 也为了早日脱离文盲队伍, 跟柱子道,“你先生今天教了什么?不如也教娘吧?娘也想识字。”   她选择让柱子走科举之路也是有私心的。   不能用金手指,更不能卖空间里的东西。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的学习能力。   她虽然是乡下长大的, 乡下教育资源也有限,但她高考却能以优异成绩考上名牌大学。靠的就是她会读书。   她学的是文科, 而古代科举也属于文科,两者相似之处甚多。她可以将自己的学习方法教给柱子。让他早点考上秀才。   柱子可不知道江舒涵的小心思,听到母亲想要认字,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柱子去了学堂, 回来就交江舒涵。   为了给自己竖立勤学的榜样, 江舒涵让柱子将字在纸上写下来,贴到墙上, 她没事的时候就瞅两眼。   “瞅着瞅着, 说不定我就会了。”   柱子听后,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确定, 搓着手,“我……我现在能下笔吗?”   他学了几天,认识了好几个字, 也就在沙盘上练过,根本没写过。   “凡是都要有第一次嘛。别所,把字写得工整些。娘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江舒涵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用抹布抹了好几遍,又用干布擦干净。   这才铺上纸,给他磨了一点墨,让他写。   毛笔和手指写字完全是两回事。不说力道,就是姿势都不一样。   毛笔的姿势一定要准,柱子仔细回忆先生写字的样子,握上毛笔。   初写字的人落笔的时候,手不可避免会抖。   柱子头一笔下去,那横写得有点短。   江舒涵乐了,“这是一吧?”她摸着下巴试探道,“有点短了,要不然你再往右拉一点。”   柱子摇头,“先生说,写字要一鼓作气,不能半道改。这是不好的习惯。”   说着,他想了想,在旁边重写了个一字。   这回担心写错,他下笔稳重多了,直到觉得长度够了,才收笔。   江舒涵笑了,看来这先生还行,该教的倒是都教了。   就这样,柱子每天下学回来将自己所学的教给江舒涵。   这天两人吃完午饭,江舒涵回房歇息,村里的小伙伴来找柱子玩,“柱子?咱们去逮鱼吧?小河沟里鱼可多了。”   自打柱子念书,他已经好久没跟小伙伴一块出去玩了,闻言自是心痒难耐。   他看了眼亲娘的屋子,没有一点动静,想来他娘已经睡着了。当即压低声音道,“走。”   说完,他蹑手蹑脚关上门,跟小伙伴一块出去玩了。   屋内,江舒涵透过窗户将外面的事情尽收眼底,不过她却没有出言阻止。   劳逸结合很有必要。她也不能逼得太狠了。   转眼到了秋收,江舒涵住的这面墙几乎贴满了。   江舒涵有心想测验柱子的学习成果,问他之前学的字。   柱子和江舒涵不一样,他毕竟是个孩子,自律性不如江舒涵。甚至他没有学习方法,学到新的,就将旧的给丢了。   一段时间下来,之前学的字,有一小半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江舒涵便念给他听。   柱子大受打击,他娘一字都没忘,相反他却忘了十几个,他脸颊瞬间红透,“娘?”   “你这样可不行。”江舒涵板着脸,“我听你先生说,你上课的时候,老走神。是不是还惦记着逮鱼捉虾呢?”   小孩子没定性。柱子过了刚开始那股新鲜劲儿,开始向往之前那自由散漫的日子了。这样可不行。   柱子羞愧难当,头都快埋到胸口了。   “你学习没有章法,也不知道温习。学了前面,忘了后面,这样怎么行?”江舒涵叹了口气,“你要是想玩,那就别念书了。省得浪费钱。”   柱子头都不敢抬。   江舒涵斥责道,“你还要念书吗?”   柱子抿了抿嘴,声音像蚊子嗡似的,小得可怜,“我……我想念。”   “可是你也想玩。一心二用,怎么能念好书?”江舒涵冷着脸,打断他。   柱子抿了抿嘴,他算了笔账,“娘,我听先生说了,我现在一天学五个,一年就能学一千八百多个。咱们国家总共才31319个汉字,常用字还不到一半,我八年时间就可以学会。”   江舒涵愣了愣,“只有31319?”   柱子点头。   江舒涵拧眉看着柱子,“娘想让你念书,不仅仅只是让你识字而已。娘想让考科举。”   柱子明显一愣,他这个年纪自然不知道科举是什么。就连识字也是因为看别的小伙伴可以念书,心生羡慕。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目标低,那他平时的形为便也不自觉放低。   想要柱子成材,江舒涵不得不把给柱子竖立一个高远的理想。   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有正义感,很懂事孝顺。她可以以此作为突破口。   “考上科举,你就可以给你姐姐撑腰。”江舒涵叹了口气,“你姐姐嫁进许家,许家明显看不起咱家,少不得要欺负你姐姐没娘家。你说说你姐姐今后可怎么办啊?”   小小少年郎柱子哪懂得这些道理。他想到姐姐那么疼自己,在许家受气,他身为男子汉却没办法帮助姐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好奇问道,“那为什么不让姐姐回家呢?”   江舒涵叹了口气,“刚成亲就被休,你姐姐还不得被人骂死。就是族里也不能容你姐姐。”   柱子想到村长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小脸气得鼓鼓的,“娘?只要我考科举,许家就不敢欺负姐姐吗?”   “是啊。”江舒涵发现柱子不喜欢村长,便道,“你要是考上科举,别人都要高看你一眼,就连村长都得对你点头哈腰。”   柱子眼睛瞪得溜圆。在他心里,村长是他见过最无耻,也是最让人胆寒的人,所以人都不敢得罪他。   没想到只要考上科举,就能变得比村长还厉害。   柱子心动了,握紧小拳头,“娘,我一定要好好考科举。”   江舒涵叹了口气,“好。”她想了想,“你现在还小,想玩也是人之常情,不如你利用休沐那天,好好玩半天,剩下的半天留来做功课。劳逸结合,不是更好?”   柱子想了想,点头答应。   秋收正在开始,刘继宗要下地割稻,特地给孩子们放了三天假。   江舒涵让柱子留在家复习功课。下午天不热的时候,再出来捡稻穗。   江舒涵家里只有两亩水田,哪怕她没干过农活,动作比别家慢了许多,也不必担心粮食会烂在地里。   收回稻谷,大部分人家用的是梿枷,原身用得也是相当熟练。但是江舒涵空有原身的记忆,却没有她的熟练程度。   只是上下摆动,她就能把梿枷拍得乱转,好几回还差点甩到她的手。   最要命的是,用梿枷打场多在午饭后进行,这时阳光最烈,稻谷被晒得焦脆,最容易脱粒。   她只拍了一回,脸上就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熬下来的。   江舒涵最终还是没有用这办法,她用不惯。   她先将稻谷晒得干干的,然后用脚踩,踩完后,如果有遗留,就用手捋。   本来家里就两亩地,她干得还算轻松。   稻谷晒完后,很快到了交税的日子。   刘家村地处偏僻,他们村要自己把粮食拉到县里。往年都是刘木生帮忙带交的。这次江舒涵打算出来逛逛。   江舒涵不打算再种粮食,太辛苦了,累死累活一季,居然只得了七百六十斤稻谷,再交三成田税,只剩下五百三十二斤。   按照一斤稻出七两大米还算,他们家只得三百七十二斤大米。   而她和柱子两人一天起码要吃三斤,也才够一百二十四天。   忒不划算了。   当然她这还是理想算法,还不包括朝廷还要收苛捐杂税,这里外里,也只勉强够吃一百天。   江舒涵打算种反季蔬菜。这是她现在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挣钱法子,而且还不担心崩人设。   原身是个农村人,不识字,想要挣钱,除了种地,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最妙的是这古代有温室养植花草。她琢磨出反季蔬菜也不打眼。   而她会种反季蔬菜是因为她从小在农村长大。父母为了供她和弟弟读书,种反季蔬菜挣钱。   她每次过年回家,都去大棚帮忙,听她妈唠叨种田事宜,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种不出来。   而且种大棚蔬菜,有两点最为重要。一是温度,一是阳光。   古代没有透明薄膜,但是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他们发明出一种透明的油纸。这种纸是用来当窗户纸的。价格非常昂贵。   至于温度,她空间里有室内温度计,是她妈之前让她从网上帮忙买的。买三送一,有一个被她留着自己用了。   有了这温度计,她可以严格控制什么样的天烧多少斤炭。   其他人就算想仿制,都没机会。   粮食收上来,不少人家打算进城交税外加换粮食。   他们这里种的都是稻谷,这绝对是细粮,不少人家舍不吃天天吃细粮,就打算去县城换些粗粮。   江舒涵这回也跟着大伙一块进城。   她倒是不打算换粮食,而是打算买透明油纸和炭火。   她坐着刘木生的车,跟刘二妞一块并排坐着,至于孩子全都留在村里没敢带出来。   刘木生和刘二妞要去换粮食,江舒涵独自去药铺卖药,“两个时辰后,咱们在城门口见。”   刘木生答应。   刘二妞见大嫂一人往里走,有些不放心,“大嫂从来没进过城,会不会丢啊?”   “丢啥丢。多大的人了。”刘木生抽了抽嘴角,他婆娘啥都好,就是爱操心,“就算迷路,她也可以问人啊。”   刘二妞一想也是,便丢开这事不想了。   江舒涵走了没几步便拐进一家字画店。   她在架子上逛了一圈。这店里很宽敞,光纸的种类就达三十多种。   江舒涵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透明纸,“这纸怎么卖?”   纸铺小二见这老太太要这种纸,看了她好几眼,将价格又报了一遍,“你确定要?”   瞧穿得也不咋样啊,能买得起这么贵的纸吗?   江舒涵很肯定点头,“我要一百二十刀。”   多了不怕,到时候她让老二一家也种菜,纸匀点给他们。   买完纸,江舒涵又去买了煤炭。反季蔬菜棚子里的温度也是相当关键。   她先买半车,防止之后天冷,路上上冻,运回去不方便。   定完煤炭,江舒涵又去买了些猪肉和猪骨头,红糖,点心等等。   买完后,她往县城门口走,刘木生和刘二妞早已买好了东西等在城门口,看到她身后篓子满满当当,也只是愣了愣。   “快上来吧。咱们路远,得早点走。”刘二妞笑道。   江舒涵有些汗颜,“弟妹,二弟,我还定了些煤炭,你们跟我去拉吧。”   刘木生诧异地看着她,他们乡下人冬天哪用得起煤炭啊。都是窝在屋里,不出来。   刘二妞也是愣了一会儿,随即拍了下大腿,恍然道,“瞧我,竟把这事忘了。等天冷了,石头还怎么练字,可不得要买煤炭嘛。”   江舒涵笑笑,没有多解释。   等到了目的地,刘二妞原本想定些煤炭,可当她得知江舒涵定了大半车,当即有点懵了,“大嫂,你买这么多煤炭干什么呀?”   “我想用这些煤炭种菜。”江舒涵随口解释,刘二妞不明白种菜跟煤炭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当即也没有多解释。   江舒涵买了半车,车上又堆了杂物,刘二妞便没再定煤炭,过些日子她男人还得进城卖草药,下次再买也不迟。   回去的路上,刘二妞得知江舒涵要种反季蔬菜,觉得大嫂有些异想天开,急得都快上火了,“大嫂,你又没种过。花这么多钱买煤炭,要是亏了,可咋整?”   “没事。”江舒涵宽慰她,“总有第一次嘛。”   她其实很不喜欢种地。太辛苦了。她就算做任务,也想要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她当即问刘二妞,“要不然你们两口子也来帮我。要是真能种出来,于你们也是一条出路。如果失败了,我付你们工钱。”   她会种反季蔬菜不假,可她不能晚上睡地里。不是她怕黑,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原身这副身体才三十八,生得有几分姿色,在许多老鳏夫眼里,还是很打眼的。就说那个村长,原身刚丧父那几年,暗地里没少占她便宜。   好在原身轻意不出来,村长占便宜的机会很少。   不过江舒涵还得防着其他人。所以她找刘木生帮忙看地,刘二妞帮忙刨地。她免费将法子教给他们。   刘二妞听到这话,有些无语,“你这刚有点钱,不想着攒起来,就这么大手大脚花出去,要是公婆还活着,少不得又要训你。”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这也是没办法。柱子真要考科举,我手头那点银子不经花。我总得为他考虑。你们说就指家里那两亩地,够干啥的?”   这话也是说到两人心坎上去了。   不是他们不想给孩子读书,而是读书需要费钱的地方太多了。以他们的家境根本供不起。   如果真能种出反季蔬菜,倒也是条出路。   到最后,刘二妞和刘木生还是答应了。   不过没说要钱她钱,而是义务帮忙,“你现在一个人供柱子读书,我们哪能要你钱,亲戚帮忙而已,收啥钱啊。”   江舒涵想想,也没强求。   左右等她菜种出来,到时候他们也能跟着一起发财。 第64章 卖菜   回到家, 江舒涵便开始犁地。她已经很久没干过这么重的农活了, 各种不适应。   好在刘木生家有牛车, 帮她犁了大部分的地。   犁完地,还得撒肥。江舒涵又到山上竹林砍了许多竹竿。   在刘木生和刘二妞的帮助下, 花了近一个月才将棚子搭建出来。   村民们早在她砍竹子就问她想干什么了。   江舒涵也没有瞒着, 主要是瞒不了。   大伙听到她要种反季蔬菜, 都跟刘二妞一个想法,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山里人没听过大冬天还能种菜,都觉得江舒涵在瞎折腾, 劝她不要搞,但江舒涵哪是别人几句话就能劝住的。   她依旧我行我素, 于是这天搭棚子的时候,不少村民过来看热闹。有那心善的人家也过来帮忙。   刘家村各家的田地都很少,江舒涵砍竹子这段时间,他们早就把地犁好了, 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撒种子了。   不过说风凉话的人也不少, 尤其是得知江舒涵还要在棚子里烧炭,就更觉得她在浪费钱了。   江舒涵通通无事他们的冷言冷语, 穿越这么多次, 别的不知道有没有长进,至少她心性变得比强大了。   要知道她为了渣男, 被别人冷嘲热讽的时候,还偷偷哭过。现在却半点没反应。   可柱子却没有江舒涵这么好性儿,他听着刺耳, 气鼓鼓地瞪着这些人,“我娘才没有浪费钱呢。她一定能种出菜的。”   村民们见柱子生气也不为意。听他言之凿凿说他娘能种出菜,不由嗤笑起来。   秦氏当即撇嘴,“我才不信。我看你娘就是败家娘们。柱子,你要是不想被饿死?还是劝劝你娘别折腾了。”   柱子还要说,听到江舒涵在身后喊他,“柱子,快过来帮娘的忙。”   柱子也顾不上跟秦氏吵嘴,跑过去帮忙。   搭完棚子,先不急着铺油纸,现在天还不怎么冷。   江舒涵打算种千金菜,在现代叫莴笋,不过古代却叫千金菜。这个菜产量高,非常适合冬天种植。她家的两亩良田是壤土,是最好的土壤类型,几乎可以种植所有的农作物。   千金菜的种子各家几乎都有些。原身也留了不少种。原本是留着春天种菜吃的。倒是省了她再买。   昨晚,江舒涵就将种子浸泡三个时辰,然后用湿布裹住进行催芽,这会掀开湿布,芽已经出来了。   江舒涵先给土浇了一次水。这附近没有水,刘木生便用牛车从河里往这边运,然后刘二妞及村民们帮忙浇。   播种的时候,要用细土搅拌种子,而后散在地里,而后再覆盖一层浅薄的细土就可以了。   “就这样就行了?”忙了半天,终于将种子撒好了。刘二妞有些不确定。   “暂时先这样。”   “那你啥时候敷你买的那些油纸啊?”   “再过几天,现在天还不冷。”江舒涵又道,“不过还得先把稻草弄到地头,如果天冷,还得在棚子上覆盖稻草。   她这稻草已经编成了草帘子。方便太阳好的时候卸下来。   因为油纸太薄,江舒涵打算在油纸和稻草之间再加一层油布。这是搭棚子用的油布。她买了够两亩地用的量。将油布逢成长锥形。天冷了,敷好油纸,直接将油纸套上即可。   刘二妞点头,“行”。   接下来江舒涵几乎每天都过来地里看。   十月初,天气转冷,江舒涵在棚上敷了油纸,套上油布,盖上草帘子。   到四十多天,幼苗长到三四真叶,开始定植了。   刘二妞和刘木生再次帮忙。   村民们看到菜居然没有冻死,心里隐隐开始相信她真能种出来了。于是又有很多人过来帮忙。   定植很费功夫,需要定时浇水,还得搭墩。带土移植到墩上。每隔三天淋水一次。不时还得除草。   有太阳的时候,需要把草帘和油布去掉,让阳光充份晒到里面的植物。   太阳快要落山时,再重新套上油布和铺设草帘。   因为菜长出来了,担心有人使坏,江舒涵特地搭了个棚子,每天晚上刘木生在地头守着。   天冷的时候,江舒涵会在里面烧煤。   因为要控制温度,江舒涵早晚都查进棚子里测量温度,而后控制煤炭的火候。   时间眨到到了来年三月。   终于到了收货季节,这天早上,村民们全都翘首以盼守在棚子口,勾着往棚子里瞅,想看看成果。   此时天还冷,大家身上还裹着棉袄,却顶着寒风,前来观看。   如果真能种成,大伙也能跟着一块发财。   江舒涵打算先拔掉一个大棚的菜,她当即吩咐刘二妞和刘木生将靠近路边的那个棚子上的稻草揭开,“注意点别弄坏油纸。这纸很贵,没坏的下次还能用。”   用了一冬天,大部分已经戳了洞。但是也有少部分还没坏。   刘二妞和刘木生齐齐答应。   她这个冬天编了好些个筐子,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揭开草帘子,油布和油纸,绿油油的千金菜呈现在大伙面前,众人齐齐惊呼,“哎哟,还真种出来了。”   “哎呀,柱子娘真种出了,她这回发了吧?”   这次就连那些说风凉话的都跟着一块高兴起来,衷心祝福江舒涵。   毕竟大伙可都是刘家人,江舒涵只要还想待在村里,就不可能藏私。于是大伙纷纷前来帮忙。   没一会儿,一个大棚的千金菜很快拔光,整整齐齐码在筐子里。   每个棚子是两分地,产量是200斤。   在现代千金菜的亩产量在2500公斤至4000公斤。在古代因为没有各种肥料,亩产仅有一千斤。但江舒涵已经很满足。   这古代的千金菜都是春夏两季种,可从来没有人在秋季种植。所以她是独一份。   大伙将筐子抬上牛车,刘木生拉着江舒涵进城卖菜。这次她还特地带上了锁头。   这孩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进过城,刘木生有心带孩子进城见见世面。   三人到了县城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咱们去许家酒楼吗?”快进城的时候,刘木生问江舒涵。   江舒涵摇头,“不去许家酒楼。咱们去望江楼。”   她之前进城买东西的时候,特地跟人打听过,红峰县除了许家酒楼,就属望江楼生意最好。   望江楼因为造型典雅,许多诗人为它作诗,是以名气极大,不少读书人慕名前来。   可以说望江楼走的是高端路线,而许家酒楼走的是轻奢路线。受众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但江舒涵选择望江楼,只是不想让许家更有钱。不过如果她能跟望江楼的东家搭上关系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奢望,不一定能实现。   刘木生听到江舒涵这个打算,也没异议。   今年大年初二,许满城和桃花依旧没有回来。看来这两人是真不拿他们当亲戚走了。   大嫂心里有气,不肯将菜卖给许家,也是人之常情。   到了望江楼,锁头在车里守着,江舒涵和刘木生提着篮子进去找掌柜。   掌柜看到这么新鲜的千金菜,当即看直了眼,“你有多少?”   “我带了两百斤。”   “这是你自己种植的?”掌柜捋着胡子问。   “那当然。”江舒涵笑道,“掌柜,我地里还有,您还要吗?”   掌柜拍着大腿,“当然要。”   “那价钱?”   “我按照五文钱一斤给你。”掌柜担心江舒涵嫌少,又补充道,“这要是再过几个月,一文钱一斤都抢着卖。”   刘木生心里一个咯噔,居然才五文钱?这岂不是亏本了?   之前大嫂算过,不算人工,每斤卖二十二文,她才不会亏本。这掌柜只肯出五文也差得太远了吧?   江舒涵叹了口气,“不瞒掌柜,您也知道这菜是冬天长的。要想种好,那得保暖。我这一冬光炭火就用掉四十两银子。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东西。五文钱一斤,我连炭火钱都收不回来。”   她说得夸张了点,事实上烧炭她总共花掉十八吊钱,她之前卖酒和兔子钱根本不够,还是刘木生夫妻俩将自家的存款拿出来支援她的。   掌柜不懂冬天种菜的技巧。是以信口开河,只出了五文一斤的价,听她说用掉这么多的炭,想了想,“既然你这菜需要炭火。那我再给你加一文。六文钱不少了。”   江舒涵没想到这望江楼掌柜这么抠搜,这是欺负她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婆子呢,她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开口,“掌柜,您要的话,一斤四十文,要是低于这个价,我只能去别家了。我辛辛苦苦种了一冬,总不能亏本吧。”   掌柜一听要四十文,眼睛瞪得溜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这也太贵了。”   江舒涵作势要往外走,“那我只能去别家问问了。听说许家酒楼生意也不错。”   掌柜见她真要走,赶紧叫道,“你这太贵了,你给便宜点。三十文,我全要了。”   “四十文,不还价。”   “三十五文!”   最终讨价还价,江舒涵以三十八文钱一斤卖给掌柜。   剩下的菜,掌柜也全包了。每天送两百斤过来。   这两百斤自然不全是望江楼吃的,还要送一部分要送府城东家那里。他们东家可是个能耐人,认识府城不少有钱人。那些有钱人吃了一冬的白菜,嘴巴早就淡了。   这千金菜要是送去,东家必定会奖励他。   “你还会种些别的吗?”掌柜问道。   江舒涵见他有想法,“您想要什么菜?”   “冬天的时候,新鲜菜太少。你试着多种几样。”掌柜试探道。   “行,我会好好琢磨的。”江舒涵很爽快答应了。   她是想带着全村一起发财。但是所有人都种一样蔬菜,价钱势必也会跌下来。   不如多种几样。轮着吃。想必很多人还是愿意买的。   掌柜想了想,“你家住哪儿?剩下的菜,我让伙计去你家拔吧。到时候直接送到府城。也省得你来回跑了。”   江舒涵猜到这人肯定不是为了方便她。担心许家酒楼知道她有千金菜,跟望江楼抢才是真的。   不过江舒涵也确实不想卖给许家酒楼,说了地址。   江舒涵带着伙计将车上的千金菜全部卸下来,称重后,掌柜给两人结账。   江舒涵从望江楼出来,回头看了眼刘木生,却发现他居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锁头坐在牛车上,看见两人回来,他爹傻呆呆的样子,从车上跳下来,握住他爹的手,不停呼喊,“爹,爹,你怎么了?”   刘木生这才回神,“没……没什么。”   他看了眼江舒涵,神色一言难尽。他真的没想到种菜居然这么值钱。   江舒涵将欠刘木生的十吊钱还给刘木生。刘木生将钱放回车上,让锁头拿好。   刘木生试探问,“大嫂,你接下来还种菜吗?”   江舒涵摇头,“不种菜,我打算种西瓜。”她侧头看着刘木生,“二弟,你也种吗?”   刘木生低头想了想,“我……我也种一亩吧。”   江舒涵听到这话有些诧异,认识这么久,江舒涵可以看出来,刘木生是个性子很稳的人。   没想到他居然敢冒这样的险。毕竟西瓜跟千金菜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   不过他愿意冒险,江舒涵自然高兴,“那咱们先去买种子吧?”   红峰县有家粮店里面种子非常齐全。就连草莓都有。要知道草莓原产于美洲,前世直到1915年才传到华国,而这古代居然现在就有了。不得不说平行世界很奇迹。   小二得知他们要种草莓,苦着脸劝道,“你们会种这个吗?很多人种这个都赔了。我看你们不如种点别的?”   刘木生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江舒涵,却见她很肯定点头,“我们就种这个。”   草莓需要精心伺候,但是越珍贵的东西越容易卖上价。她可以发展长久买卖。不过草莓有三年周期。头一年最好不要让草莓结果,尽可能让它生长出更多的叶子。第二年就会收获很多,但到了第三年或者三年之后,草莓的产量就会明显下降,需要把植株替换掉。   而且三年后,最好改种别的农作物。要不然会给土壤造成一定的危险。   她爸妈一般都是草莓和西瓜轮着种。   小二见她铁了心,叹了口气,不再劝。   江舒涵想了想,问道,“你这有西瓜种子吗?”   小二愣了愣,忙不迭点头,“有有。”   刘木生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种西瓜。   他们家院墙也种了窝瓜,非常好生养。西瓜应该也是同样道理。   至于草莓,刚刚小二说得太吓人了,他到底不敢。   江舒涵也没说什么。   买完种子,刘木生又给锁头买了些吃食。   回去的路上,刘木生特地问江舒涵,“大嫂,如果其他家知道你卖了三十八文一斤,肯定要向你求教的。你打算怎么办?”   江舒涵正想跟刘木生说起这事,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二弟,你想不想当村长?”   刘木生下意识勒紧牛绳,“你……你说什么?”   “当村长啊?”江舒涵很坦然道。   刘木生看了眼锁头,见大儿子正睁着大眼睁看着自己,他低声道,“大嫂,当着锁头的面说这话不合适。”   江舒涵摸摸锁头的脑袋,“锁头已经十岁了。已经懂事了,不会出去乱说的。你只管回答我就是。”   锁头静静看着他爹。   刘木生别开目光,“这……这又不是我想当就能当的。”   这就是想当了?江舒涵眼含笑意,她带领族人发展,就是想等他们有钱之后送孩子读书。   只要有一人能考中秀才,他们刘氏就起来了。   现在这个族长品行不端,不堪为族长。她要把人拉下马,势必要推选新村长。   可惜这古代男尊女卑,要不然她肯定毛遂自荐。   不过这思想短时间改变不了,她倒不如给自己找个帮手,而刘木生就是最好的人选。   首先两家有亲戚关系。其次刘木生人品没有瑕疵,这么多年要不是有他们两口子帮忙,原身一家早就活不下来了。   “村长是谁选的?”江舒涵随口问。   原身刚嫁过来,刘继祖就已经是村长了。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当上村长。   刘木生想到什么,神色微微一暗,“咱们村只有他和学堂先生两人识字。”   江舒涵哑然,何着只需要识字吗?   想想也是啊,一整个村子都是文盲,上头肯定要选个读书人才能往下传达政令啊。   江舒涵笑了,“那你回去一定要好好跟石头识字。”担心刘木生给自己找借口,她拿自己举例,“学堂束脩不低,我想着我要学会识字,就等于一份钱,两人用。省了一半。所以我就跟柱子一块学了。我现在已经学会好几百个字了。”   刘木生不可置信看着大嫂,见她说得认真,他不自觉也心动了。   连大嫂都能学会,没理由他学不会啊。   想想村长都五十多了,他小了十几岁,他还是有机会当村长的。   到底是村长的渴望大,刘木生咬了咬牙,“那我回去就学。”   江舒涵看向锁头,“你也要学。就算不考科举,识字也比不识字要好。”   锁头苦哈哈地看着江舒涵。他之前确实跟他弟一块学认字。但是他没恒心,学几个,发现太辛苦,就不愿学了。没想到大伯母又让他识字。   刘木生回头,冷冷道,“对,锁头也要跟着学。知识学到肚里又不会烂掉,学吧。”   锁头瘪了瘪嘴,到底没有吭声。   江舒涵给他手里塞了两块糕点,“吃吧。”   白白如云朵的云片糕,吃进嘴里甜滋滋的,锁头刚开始还郁闷的心瞬间暖和起来。 第65章 偷情   江舒涵一行人回到村里, 不少人正在地里干活, 看到他们回来, 齐齐围过来。   “你那千金菜卖多少钱?”有人问。   江舒涵笑盈盈开口,“三十八文一斤。”   三十八文!!!众人齐齐炸开了锅, “我的老天爷, 最便宜的时候, 好像才一文一斤吧?就这还不好卖。”   千金菜一般人都挑嫩的买,一个不小心长老了,根本没人买。   江舒涵掰着指头算给大家听, “我那两亩地天冷的时候得烧炭,一个棚子每天要烧六斤炭。十个棚子就是六十斤, 一斤无烟的炭要六文,整整要烧五十天,光炭火就要烧掉十八吊。再加上透明油纸和油纸就花掉了五吊。这还不包括那些竹竿和种子钱。”   大家听她将账算得清清楚楚。也都听清了,除掉所有本钱, 她这次种的两亩地一共能得五十吊钱。   五十吊啊。她们种水稻, 一季也不过才得三四吊钱,这还不包括种子钱。   一下子就翻了八倍还多, 大伙能不心动嘛。   大家齐齐围到江舒涵身边, “柱子他娘,你带我们吧。我们也都是刘家人。”   虽然江舒涵有心要教大家, 但是她不会这么快就答应。   有时候适当的拿乔非常有必要。人对轻意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懂得珍惜。   江舒涵打着哈哈,“再说吧。再说吧。”   大家听她没有直接拒绝,转了转眼珠子, 猜到这事有戏。只是人家种地的法子不可能白白给你,所以她得看大家诚意。   江舒涵卖到钱,特地做了一桌好菜,邀请刘木生一家过来吃饭,感谢他们两口子帮忙这么久。   刘二妞也非常高兴,只是对于江舒涵带领其他家一起种地,她有些不赞同,“这么多人都种,县城有那么多人买吗?”   西瓜本来价就贵,要是像千金菜一样翻了几十倍,那还不得天价啊。   刘二妞没想种草莓,她男人说的对,这么难种,万一赔了,她还不得心疼死。   江舒涵诧异地看了眼刘二妞,对方担忧的不无道理,从来都是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她想了想,“西瓜能放久一点,到时候可以运到府城卖。”   西瓜不担心卖不出去。至于草莓,暂时不能交给大家了。一来买得起草莓,非富即贵,普通小康之家未必舍得买。二来草莓不经颠簸,种多了,买家还是那么多,价格必定会下跌。再一个她想用草莓吊着大家。   刘二妞见她如此自信,便也没再问。   吃完饭,不少人提着东西上门。   刘二妞还没回去,倒是刘木生带着两个儿子先回家了。   看到这么多女人提着东西上门,江舒涵请她们进来。   江舒涵收下她们的礼物,也答应教她们,不过她也是有条件的,“你们种的东西必须由我来卖。如果你们私自卖给别人,那我下次不会再教你们种别的。”   大伙面面相觑,有人不放心,“为什么要由你来卖?要是你把价格给我低怎么办?”   “价格低,我怎么可能会同意?到时候我会带你们一起出去卖。我卖多少钱,就给你们多少钱。之所以由我来卖,我是担心你们被别人坑了。那些奸商恶意哄抬价格,骗你们签契约,你们又不识字,别回头再傻乎乎签了,到时候你们还得赔钱给他们。到那时我不就成罪人了吗?”江舒涵言之凿凿。   大伙听到她这话,都有些犯嘀咕,但是利益动人心,不少人还是决定拿一亩出来种。   江舒涵道,“我这边只能带你们种西瓜,如果你们表现好的话,我下次可以带你们种千金菜之类的。但是我教你们的东西,你们不能再教给别人。如果别人也学会种植,那西瓜肯定卖不上价。到时候损害的是大家的利益。”   大伙一听,忙不迭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江舒涵点头,“我自然相信大家,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们每人交一吊钱给我。如果有人将方法告诉除自家人以外的人,那这一吊钱就会没收,以后种植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再带他。”   大伙听到要交一吊钱也没有意见。比起每亩二十五吊的净利润,一吊钱少得可怜。   但江舒涵知道这也是大伙能接受的价钱。要知道这村里家家户户都穷,一年到头也余不了几吊钱。   这一吊钱几乎可是省吃俭用剩下来的。   交完银子,按过手印,大伙乐颠颠回去准备。   第二天,又有人提着礼物过来求她。江舒涵全都答应了。   到最后,全村五十八户人家,除了教书的刘继宗家以及村长家,其他人都来过了。   刘继宗是因为家里地少,刘继宗不干农活,他婆娘要照顾两个孙子,他大儿媳王翠花是个懒货,根本不肯下地。   村长没过来,却是因为他自信江舒涵会免费上门,将方子提供给他。所以他不可能做出自降身份的事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江舒涵还真没打算登门。   眼见其他家都进城买种子,秦氏一再强调,刘继祖开始急了。   他趁着江舒涵上山砍竹子的时候,找准机会跟在她身后。   一冬天,有不少竹子裂了,江舒涵趁着天热打算换掉。其他家都在翻整土地,暂时还没上山砍竹。   山上几乎没什么人,走了一段,江舒涵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一回头便看到刘继祖,她微微蹙眉。   原身在年轻的时候,没少被刘继祖卡油,但原身铁了心要守寡,所以每次都躲掉了。   现在看到他跟在自己身后,江舒涵以为他又想用强。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怎么样,只是在思考,自己打哪儿,才不会把人打死。   这可不是逃荒的时候,要是她打死人,可是要被判死刑的。她不可想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就先挂了。   让江舒涵意外的是,刘继祖走到离她四步开外的距离便没再上前了。   反而很和蔼地看着她,“小江啊?”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小江?她当自己是她领导吗?   不过江舒涵不在乎称呼,她只想知道他想干什么,当下冷冷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刘继祖笑笑,“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要种西瓜啊?”   江舒涵点头,“是啊。”   “那带我们家一份呗。”刘继祖道。   “你婆娘没上门,我以为你们不想学呢。”江舒涵诧异道。   这次轮到刘继祖抽了抽嘴角了,他以前觉得江氏挺机灵的人呀,怎么会直不愣灯说出这样的话。   还他婆娘上门,难不成让他婆娘也跟其他家一样提礼物?那他这个村长当得还有啥派头。   “我们家人口多,手头没那么宽裕……”   还没等他说完,江舒涵已经转了身,“那你家不适合种西瓜。西瓜种很贵的。没钱,你就买不了种,我教你方法也没用。”   刘继祖眼睁睁看着她一眨眼功夫就跑得老远。   刘继祖站在原地石化,他这是被她拒绝了?谁给她的胆子?   刘继祖气得脸色铁青,拂袖离去。   江舒涵种植西瓜的时候,全村人都过来帮忙。   主要是村里其他家地里都种着麦子,得等夏收之后才能种植,但是现在先学会,到时候也不用天天跑过来请教了。   由这些人帮忙,原本需要好几天才能翻完的地,只一天就整好了。   接下来就是育苗,重新补架子,定植。   一连忙了好几天,这天他们忙到天快黑了才离开。   刘二妞急急忙忙回去做饭,做完时,锁头却迟迟没有回来,石头跑过来问柱子,锁头在没在他家。   柱子摇头,“没有啊。”   刘二妞急了,满村找锁头,却不想都没能发现锁头的踪影。   刘二妞差点站不稳,握住刘木生的手,“锁头该不会进山了吧?”   这几天他们帮着江舒涵家干活,帮江舒涵干活的人很多,他们就没让锁头前去帮忙。只让他在村里玩。   现在看来,锁头多半是进山了。   刘二妞脸色刷白,担心儿子进了深山,立刻往山里跑。   江舒涵拦住子她,“你一个人去找太危险了,不如让村长组织大伙一块去吧。”   刘二妞想想也是,半道上遇到刘木生和石头,一块去了村长家。   让人诧异的是,村长并不在家。   秦氏瞧见他们要找村长帮忙,嘚瑟道,“你们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要找我家老头帮忙了?告诉你们,晚了!别说就是我家老头不在家,就算他现在在家,我也不让他帮你们。用得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什么玩意儿!”   刘二妞气得脸色铁青,很想扑上去打她一顿,被刘木生死死拦住了,他瞪着眼珠看着秦氏,“既然村长不在,那我们就回去了。”   “既然村长不在家,那我们自己组织人手吧。”江舒涵也不敢耽误时间,当即扯着嗓子喊起来。   有那热心的人家听说锁头丢了,很有可能进了山,便叫当家男人出来帮忙寻人。   乡里乡亲的,还都是一个姓的,这时候没人躲懒。   没一会儿就凑了三十多口,个个手里拿着家伙什往山上跑。   江舒涵陪着刘二妞,宽慰她,“锁头那么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   刘二妞捂着胸口,心里焦急得不行。她想起上回自家进山遇到熊瞎子的事了。要是真遇到猛兽,锁头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江舒涵宽慰的话,她胡乱地应承几句,“但愿吧。”   没走多久,月亮慢慢爬上树稍,周围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旁边的草丛里时不时传来蟋蟀的鸣叫,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各种嚎叫。   “要不要点个火把?”有人问。   天太黑了,路都看不清。   江舒涵忙道,“不行,山上到处都是枯草,万一火星子落下来,整片山都得烧没。咱们还是回去拿个灯笼吧?”   她家里有几个灯笼,还是桃花成亲时,许家过来接桃花,为了赶上吉时,半夜上路,路上提的。走的时候,东西带得多,再加上时候还早,所以就留在了她家。   江舒涵看向刘二妞,“我让柱子先回家拿灯笼。咱们先在这边喊。兴许锁头听到声音,就下山了呢。”   刘二妞点头答应了。   柱子回去拿灯笼,刘二妞带头喊了起来,“…锁头…锁头…”   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喊起来,“…锁头…锁头…”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树影,也不知过了多久,柱子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灯笼。   有灯照亮,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大伙越害怕,要知道深山可是有狼的,而狼都是一群一群的。万一他们碰上狼,准保没命。   大家放轻动作,死死盯着前方,根本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叫唤。   走了一阵,突然前面出现一个黑影,个头不高,大伙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也不知谁打了个哆嗦,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江舒涵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往前照了照,试探着喊了一声,“锁头?”   听到这声,那黑影明显加快了动作,众人见黑影靠近,吓得倒退几步,攥紧手里的家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听那黑影传来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嗓音,“大……大伯母?”   这是不确定呢?   刘二妞听到是大儿子叫声,再也忍不住,抄起江舒涵手里的灯笼,像兔子似的奔了过去,待用灯笼照亮,确实是大儿子,她喜极而泣。   刘木生也激动不已,站在旁边直搓手,只是等他激动过后,一巴掌拍到锁头后背上,骂道,“你个臭小子。不是让你不要一个人进山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看看你,就因为你一人搅得大家连晚饭都没吃。你说你对得起谁!”   锁头被刘木生这一巴掌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刘二妞忙搂住儿子,冲刘木生道,“行啦,你先别骂他了。咱们快点下山吧。我总觉得这地儿渗得慌。”   太黑了。   她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几声狼叫,大伙吓得不轻,齐齐往山下冲。   好在狼离得很远,大伙跑了一会儿,一直没能发现有狼追下来。   到了山脚下,刘木生为了答谢大家帮忙,邀请大家到他家吃饭。   大伙全都谢绝了,这么晚了,等他婆娘做完,他们该饿死了。   “要不明儿吧?”刘木生想了想,改了日期。   大伙这才答应了。   快到村口时,碰到了双手背在身后,等候多时的村长,此时他眼珠子瞪着对方,“你们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刘木生上前解释,“我家锁头进了山,大伙帮忙找人。”   村长直直看向锁头,目光沉沉,“一个孩子跑进山,你们大人是怎么当的?不能老想着挣钱。要是孩子出事,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锁头缩着身子往刘二妞身后躲,脸更是紧紧贴在刘二妞的裙摆上,不敢抬眼看村长。   刘二妞以为儿子吓得不轻,不忍再苛责他,抚了抚大儿子的脑袋轻柔地安抚他,“以后我们会注意的。”说完,也不管村长如何反应,牵着大儿子的手径直往山下走。   村长原本还想说教几句。可其他人是真的累了,见刘二妞已经揽着儿子走远,大伙也跟在后头一块走了。   村长望着这群人的背景,眼神越发阴鸷。   江舒涵带着柱子回了家,将菜重新热了一遍。   两人刚吃完,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院门就被人拍响。   柱子要复习功课,江舒涵过去开门。   来人是刘二妞,她神色有些仓皇,额头隐隐有细汁,显见是有大事发生。   “你怎么了?”江舒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刘二妞看了眼堂屋,发现柱子没出来,忙拉了江舒涵到灶房,压低声音凑到江舒涵耳边,小声道,“锁头说他今天只是想去山外面捡柴禾,因为看到村长跟人偷1奸。他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所以才不得不跑进深山里。”   江舒涵瞪圆眼睛,“女方是谁啊?”   刘二妞压低声音,“你肯定想不到是谁?”   江舒涵可没兴趣猜那人是谁,当即握住她的手,“是谁?”   “是刘继宗的儿媳王翠花。”刘二妞嫌弃得撇撇嘴,“怪不得她那么喜欢钱,却不跟着咱们一块种西瓜呢。原来是因为有人给她钱花。”   江舒涵都震惊了,刘继祖和刘继宗是堂兄弟关系,刘继祖和王翠花这样算乱1伦吧?   “村长是不是知道那人是锁头?”江舒涵震惊过来,开始担心锁头的安全来。   刘二妞点头,“一开始还不知道的。但是现在肯定知道了。锁头说他原本想早点回来的,可是村长一直守在下山的道,他不敢走别的道,担心走岔路,回不来。”   上山有一条道非常好走。要是改走别的道,荆棘多不说,还特别容易迷路。   一想到她家锁头今天差点被狼叼走,刘二妞就恨不得扑上去挠村长,恨得不行,“该死的村长,为了不让锁头出说他的秘密,他居然想要害死我家锁头。我就说嘛,我家锁头这么乖巧的娃,他怎么可能独自进深山呢。”   江舒涵也是一脸愤慨。她原以为这人只是有点好色,没想到他心这么黑,居然要连这么点的孩子都要害。   “大嫂,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刘二妞已是六神无主。   都说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族长这次下了歹心,难保下次不会。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要是直接说出来,没有证据,谁会相信她?而且村长很有可能会倒打一耙,到时候她说不定会被对方反告一个诬赖名声之罪。   这是古代,无论是男还是女,名声都非常重要。   没有证据就诬陷他人清白,很有可能会坐牢。而锁头只是个孩子,他说的话,县令大人多半不会采纳。   江舒涵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   让锁头一直待在村里,太过危险,谁知道村长下次会不会再使坏?   将锁头送出去,更不行。谁会比父母更尽心呢?而且凭什么呢,明明是村长的错,凭什么他们要躲。   江舒涵掐着手指,拧神想了好一会儿方道,“既然这事已经发生了,咱们不如顺便揭发他?”   刘二妞眼睛一亮,直直盯着她,“怎么揭发?”   江舒涵沉吟片刻,“既然他跟王翠花有一腿,那咱们就顺势而为,给他们制造机会。”   刘二妞有些怀疑,“能吗?那两人已经知道锁头知道他们的秘密。肯定也猜到锁头会把这事告诉我们。他还敢跟王翠花偷偷见面吗?”   江舒涵却很有把握,附手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听到她的打算,刘二妞眼底冒出一阵精光,“大嫂,你这主意不错。我明儿就办。” 第66章 捉奸   第二日一早, 刘二妞特地送石头上学堂。   石头和柱子并排走, 回头瞅了母亲一眼, “娘,我自己能找到学堂, 你去忙你的吧, 我不用你送。”   刘二妞抚了抚他的脑袋, “娘今天不忙,特地来问先生,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听到母亲有事要找先生, 他也没再坚持,而是面露自豪, “娘,你放心吧。我一直都努力读书。我和柱子都得了先生夸奖。”   刘二妞笑道,“那你要继续努力,不能骄傲自满, 知道不?”   石头没能得到夸奖, 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到了学堂, 两个孩子进了教室, 刘二妞特地叫了刘继宗,“先生, 我有话跟您说。”   刘继宗愣了愣,交待孩子们先晨读,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王翠花恰好从堂屋出来, 刘二妞直勾勾看着她。   王翠花本来就做贼心虚,待看到刘二妞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眼神下意识往旁边瞄,刘二妞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木生家的?你找我何事?”刘继宗见她一直不说话,蹙眉提醒她。   “先生,我想问您一件事,请您务必说真话。”刘二妞正色道。   刘继宗也被她这神情给问住了,不得不严肃起来,“你说。”   “我想问您大儿媳妇,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刘二妞眼尾扫到王翠芬靠近的身影,不动声色看着刘继宗。   刘继宗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自己大儿媳的行踪,不免有些奇怪,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王翠花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中间,“木生嫂子,你要问我的事儿直接问我就好。问我公爹做什么?他整天教书,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   刘继宗点头,“是啊,你有话直接问她就好。”   说完,直接进了学堂。   等人走了,刘二妞直直看着王翠花,嘲讽地看着她,“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你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你们对我儿子做的一切,我必定连本带利叫你们还回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王翠芬攥着手,吓得一身冷汗。他们果然还是知道了,她该怎么办?   她一定会被族里沉塘的。   越想越觉得自己要被发现了,她可以想像大家得知这件事,她会遭受怎么样的眉眼。   昨晚村长安慰她的话,她立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只想找到村长,她要他带自己走,走得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她一刻都等不了,趁着公爹在学堂教书,婆婆在灶房做饭,她回屋将自己小家攒的钱财全部装在身上,从旁边小巷子往外走。   走到村长家后院,她透过后窗,往里面扔了一颗石子,而后到老地方等待。   这是山脚下那片竹林,之前被江舒涵砍过一小部分,还剩下许多,密密麻麻的竹子,人藏在里面,外面根本看不到。   竹林里有块石头,正是在这个地方,她被那人强1暴,她不得已才委身与他。再到后来,每次事后,他都会给她钱,她渐渐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她以为他对她应该有些情谊,可是她一直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很久,也没见村长过来。   王翠花一颗心凉了半截,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他昨晚安慰她的话都是假的吗?他真的要抛弃她?或者说他将一切罪全推到她身上?   越想越觉得事情是这样,王翠花崩不住了,她几乎下一刻不管不顾冲去村长家找他麻烦。   没想到,还没走出竹林,老远就看到村长一边回头看,一边往这边走。   他来了!王翠花惊喜万分,赶紧退到刚才那块石头后背,理了理头发,又抚了抚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你怎么才来啊?”王翠花还没等人走近,整个人扑了过去,抱怨道。   村长蹙眉看着她,“昨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咱们最近先不要见面。你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呢?”   王翠花委屈,“我也不想的。”她跺了跺脚,“可木生媳妇一大早就到我家找我公爹,说我俩的事。她一准知道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知道又怎么样?咱们只要抵死不承认不就好了?”村长知道王翠芬胆子小,所以昨晚他才一个劲儿劝她。   没想到只过了一晚,她还是没崩住,吓成这样,不免又耐心几分,拍拍她肩膀,“你别胡思乱想。咱们……”   话说到一半,他顿住,再也说不出来。   王翠花见他不说话,不觉诧异,这一回头,就见村里许多人正直直看着他们。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村长已经将她推向一边,王翠芬整个人摔了出去。   “是她勾引的我。我是无辜的。”村长脸色煞白。他知道自己已经洗不清了,但是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占有优势,哪怕是他先强的她,也可以说成是被女人勾引。而男人们多半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我呸!”刘二妞抢先一步跑过去,“你个臭不要脸。”她掐着腰将村长骂得狗血淋头,“我家柱子可是说了,你昨晚可是将柱子赶到深山里头,想要野兽活撕了他。你个黑心烂肺的恶人。你不得好死!”   王翠花在看到自家男人出现的那一幕,就知道自己完了,再听到村长将所有事情都赖到她头上,再也忍不住,朝他后背打去,“你个杀千刀的,要不是五年前,你将我迷1奸了,我被逼无奈,我至于会到今天这步吗?你现在还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头上,你还是不是男人?”   众人一阵唏嘘,就连江舒涵都没想到王翠芬跟村长已经好了这么多年了。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他人齐齐看向王翠芬的男人刘贵云,这个平日里只知道闷声干活的男人,此时却是阴沉着脸上前,愤怒得朝王翠花扇过去。   这是家暴,江舒涵呆若木鸡,瞅了瞅其他人,发现男人脸上写着同仇敌忾的愤慨,女人们则是别着目光,一脸嫌恶,好似多看对方一眼都嫌丢人。   江舒涵到底还是没法干看着,忙上前拉住刘贵云,“你再打,就把人打死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得好好审一审。如果她真是被村长糟1蹋的,只能说她是被逼的。”   王翠花固然有错,但如果不是村长无耻,以这古代对女子的苛求,王翠花还不至于行差踏错。   众人见江舒涵居然为王翠花求情,都诧异地看着她。   刘二妞瞅见大家的眼神,担心大嫂惹祸上身,忙扯着她的袖子到一边,“大嫂,你拦着他干什么。像她这样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人就该打死。”她压低声音道,“你也是寡妇,小心被别人怀疑。”   寡妇门前事非多,她突然上前,难保大家不会怀疑她跟别人有一腿。   江舒涵拍拍她手背,“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转身,看着刘贵云,“如果她是被逼的,你这个丈夫难道不应该为她出一口气吗?如果你是个体贴的丈夫,何至于五年内都没发现他俩有瓜葛呢?”   她这话就差指着刘贵云的鼻子骂他窝囊了。事实上,她就是气愤,明明是两个人犯错,为什么他却只打自己的婆娘?   他不是怂是什么!   刘贵云被江舒涵这么一激,扭头冲村长扑了过去,一拳接一拳打他的脸,“我打死你个为老不尊的畜生。你是什么大伯。有你这种没有人伦的畜生吗?”   村长到底年纪大了,哪里是刘贵云的对手,其他人根本不敢劝。   直到刘贵云打累了,村长脸上挂了彩,大家才将他拉开。   江舒涵冲刘木生使了个眼色,刘木生心领神会上前,叫两个人过来帮忙,“走,咱们把他们带回去。咱们刘氏祖祖辈辈清清白白,可从未有人干过如此不知羞耻的事情。他这样的人不配当我们的村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啊,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村长和族长的位子撸下来。   大伙齐齐将村长和王翠花往村子带,很快那些没被刘木生叫过来的人全都知道了。   这下子集体炸开了锅,一时间村长和王翠花成为村民们喊打喊杀的对象。   村长和族长这个位子,刘继祖肯定是不能干了。大家决定推选新任村长。   只是这人选有点太少。当村长必须得识字,而全村上下识字的人除了刘继宗,只剩下一堆毛头孩子。   刘继宗此时因为儿媳妇的事,正憋了一肚子火,听到大伙推选他当村长,当即摇头拒绝,“我还要教书,没有时间管村子里的事。”   大伙犯了难。   江舒涵看了眼刘木生,主动道,“其实我有一个人选,大家不妨听听。”   要是搁以前,选村长这么大的事情,女人家是没有资格插手的。但是谁让村长这事闹得这么大,老少爷们全围在这儿观看叫。   刘继宗见她有人选,当即道,“你说。”   江舒涵笑着上前,“我觉得二弟就不错。你们也知道石头去年上了学,二弟便也跟着识了字,已经认了上千个字了。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全学会。村长的职责也就是帮大家登记税粮。而咱们大家的名字都是常用字。他早就会了。”   众人一听刘木生识字,不由得诧异起来。   随即又有人懊悔。他们送孩子读书,怎么没想到自己也跟着学呢。   要是他们也识字,村长怎么也轮不到刘木生来当啊。   刘继宗看着刘木生,有些别扭。他儿媳这事是被刘木生一家给闹出来的。他一家都跟着丢脸。要说感激也有,但是更多的是懊恼。如果刘木生会做人,他应该将此事偷偷告诉他,他偷摸把儿媳给处置了。他们全家也不至于在村民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听到众人要选刘木生当村长,他浑身不是滋味儿。   甚至刘继宗猜想刘木生是不是因为想当村长,所以才把他大哥偷1情一事给爆出来的呢?   江舒涵见刘继宗没有表态,当即看向另几位德高望众的长辈,“我二弟不仅识字,而且他一直想带领大家多挣钱。就像我种植千金菜,要不是有二弟一家帮忙,我一准种不出来。有他在,大家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这会听着像是在表扬刘木生。但那些人老成精的长辈们全都听明白了,她其实是在威胁。如果他们不推选刘木生当村长,她很有可能不教大家种菜。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有人率先开了口,“那就木生吧。木生这个孩子是咱们大家看着长大的。人品绝对没问题。”   另一人附和,“我也看好木生,希望木生都能带领大伙多挣银子。”   接下来更多人附和。   年长者都是各家的权威,他们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刘木生这个村长之位就这样定了下来。   至于村长和王翠花的处置,按照族规,男的是阉割之刑,女的是要被沉塘。   当刘木生宣布完这条族规,秦氏吓得软倒在地,她跪爬着跑到几位长者面前,“三叔,二叔,求求你们高抬贵手。他只是一时被那贱人所迷,下次再也不敢了,请你们念在他往日为大家奔波劳碌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刘木生没有答话,看着其他人,等他们表态。   秦氏见大家不肯原谅,膝行几步跪到刘继宗腿边,“小叔,你是最宽厚的,你饶了我男人吧。他真不敢了。”   刘继宗沉着脸,冷冷看着她,“我原谅他,他做出这种丑事时,有没有拿我当兄弟?他是不是就是看我好性儿,所以才欺负我儿媳?”   江舒涵刚刚听到要阉割和沉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说实话她确实不喜欢刘继祖和王翠花,但她真没想要两人的性命。   江舒涵往前迈了一步,主动劝道,“虽然他二人有错,但是阉割之刑和沉塘都太重了。我看打五十棍子以儆效尤吧。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说实话,五十棍子打下去,他们起码得躺半年,这段时间口水都能将他们淹死。江舒涵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劝对不对。可她到底是现代来的,没办法接受这种私刑。便上前劝一劝。   她能说句好话,跟村长和王翠花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看这族规太严。当然她还想试探下这些人对族规的态度。以便她将来好将桃花接回来。   刘继宗正在盛怒当中,只想早点将两人解决,根本听不进去,沉着脸看着江舒涵,“事不关已,你当然说得很轻松。”   说完这话,他也不理会江舒涵,看向缩在一边的几个儿子,厉声叱责道,“快些动手。要不然他不会长记性,当心他把其他家的儿媳也全给奸1污了。”   刘继宗的两个儿子上前,当即将刘继祖往宗祠里拖,秦氏吓得跟在后头阻止。   秦氏的几个儿子想上前阻止,但其他人挡在他们面前,“这是族规,你们想被除族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上前,到最后,秦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被拖进宗祠,没过多久,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众人脸色白了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过了一会儿,刘继宗的几个儿子走了出来,秦氏和儿子才得以跑进去救人。   没过多久,他们抬着浑身是血的刘继祖冲了出来,刘继祖已经昏死过去,浑身瘫软,任由几个儿子将他抬到牛车上,而后甩着鞭子往县城方向赶。   大家谁也没有露出同情之色,哪怕平时跟刘继祖关系再好的人,此时都知道避嫌。   男的已经处置好了,接下来就是王翠花了。   王翠花在看到刘继祖被抬出来那一幕,整个人就像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等大家齐齐看向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生生被吓死了。   刘继宗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把她抬到山上喂狼,不要脏了我们刘家的地儿。”   刘家村的人死后一般都要葬到祖坟,但是王翠花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商量完正事,各家散了。   虽然江舒涵达成所愿,但她本人并没有高兴。她这算是间接害了两条人命吗?   刘二妞似是察觉到她比以往要沉默,忍不住劝了几句,“大嫂,不关你的事,你千万别自责。”   江舒涵面露苦笑。不自责吗?怎么可能不自责,那毕竟是一条命。要是王翠花自己偷情被抓住,左右不关她的事。可主意是她出的。这两人的奸1情也是她抖出来的。   所以她一直不喜欢古代,总想着早点完成任务,她好回去。   可是眼睁睁看着两人死,她不做点什么,好像太对不起来这一遭了。   江舒涵看向刘木生,“二弟,这族规太过严苛。你觉得怎样才能改?”   刘木生微微有些惊讶,和刘二妞对视一眼,而后两人齐齐摇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算他当上族长又怎样。他只是帮着管理这个族。可是规矩是老祖宗定的。他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   江舒涵蹙了蹙眉,“这规矩不好。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它废除。”   虽然偷情不对,但是要人命太过了。   还有不接受出嫁女和离。这条族规也得改。   江舒涵强打起精神,想着有一天柱子有出息,他说的话没人不听。她现在想太多,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往前看。   三天后,刘继祖的儿子和媳妇从县城回来了,刘继祖出血过多,人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而刘继祖一家因为偷情这事,在村里几乎抬不起头。 第67章 桃花归家   江舒涵三月种植露天西瓜, 四月中、下旬定植, 六月下旬正式可以采摘。   当别家收麦子时, 她已经拖着一车车西瓜进城卖了。   因为是露天种植,不需要煤炭和大棚, 其他地方也有不少人农户种植, 所以价格没千金菜那么夸张。   江舒涵送西瓜到望江楼时, 高掌柜听说是西瓜,原本不打算要,还是江舒涵说她种的西瓜包甜, 他才让她抱一个过来试试。   切开西瓜,尝了一口, 确实比王府佃户们种的要甜。   当然高掌柜不知道的是江舒涵也种了葫芦,用葫芦的花粉人工授精。所以会比别家种的要甜。   高掌柜思忖片刻,还是全要了,给了四文钱一斤。这个价格比普通西瓜贵了一倍。   他们家的西瓜亩产八百斤, 因为是露天种植, 除了西瓜种子,几乎净赚。   江舒涵又问草莓的价格。   高掌柜听说她有草莓, 眼睛一亮, “你种出草莓了?”   江舒涵摇头,“还没有。我打算明年。”   高掌柜闻言虽有些失落, 但听到她说明年种,又高兴起来,“草莓贵啊。一斤可卖上百文。”   江舒涵蹙眉, “那种它可不划算。”   草莓头一年颗粒无收,第二年才能卖钱。而且它每年只结一次果,一块地就相当于四季。上百文一斤根本不划算。   “起码得要五百文一斤,我才能回本。”江舒涵狮子大开口。   高掌柜听说要五百文一斤,面露惊恐,但他们东家那些佃户种出来的草莓又小又少,“如果你种的草莓品相好,价格自然不同。”   江舒涵点了点头,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现在还没拿出实物,她说再多都是虚的。   卖完西瓜,江舒涵回了村里。   当大家得知她的西瓜卖了四文钱一斤,比种小麦划算多了,放了心,开始种植西瓜。   下一季的西瓜自然不是从现在开始。红峰县属于江南,夏天高温,昼夜温差很小,白天西瓜光合作用积累的养分绝大部分被晚上的呼吸作用所消耗,虽然西瓜藤生长较快,但其叶片小、茎细、节间长、营养体生长总量小,将来结的果势必会小、糖度低、品质差。   最好是在九月中旬前后播种育苗,十月初定植,在日平均温度降到18℃前必须扣油纸,十二月中上旬采收。   大家都听从她的意见,开始收麦子,打麦子,整地,搭大棚。   而江舒涵这次没种西瓜,依旧种的是千金菜。   十二月上旬,各家西瓜成熟,江舒涵和刘木生开始找买家。   这次一共有五十户人家种西瓜,每家种了一亩地。按照亩产八百斤来算,那就是四万斤。   只靠望江楼是吃不下的。   刘木生开始到附近几个县兜售西瓜。   为此他还特地抱了几个西瓜到县衙办好了路引。   冬天的西瓜价格比夏天贵了十倍。再加上路途遥远,到最后,除掉本钱,他们每亩净赚十二两,远远比种水稻要划算。   刘家村村民无不沸腾,决定下次还要跟着村长和江氏走。   他们让种什么就种什么。有这两人领头,错不了。   另一边,许满城在书房,听到管家来报,“老爷,小人打听到了望江楼的千金菜是刘家村提供的。”   许满城抬头,“刘家村?”   许管家硬着头皮点头,“是啊,就是夫人娘家那个刘家村。”   许满城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去一趟刘家村,跟他们商量一下,也定些千金菜。去年咱们酒楼就被抢去不少生意。你这个管家疏忽,这次再犯同样的错误,你这管家的位置就换人做吧。”   去年望江楼因为有了千金菜,生意火爆,偏偏酒楼掌柜没当一回事。   直到月底盘账,才发现大主顾都没来,酒楼掌柜才将此事上报给管家,可那时已经晚了。   今年望江楼再次上了千金菜,而据底下人打听,望江楼东家的别庄根本就没种千金菜。   许满城不是没想过让底下佃按照养花的方式来种菜,但是这时代基本上是使用火室或火炕来生产反季节蔬菜。所谓“火室”就是现代的温室大棚,如北方的炕,在室里筑炕烧火,增加菜棚温度。   因为照射不到阳光,菜棚种出来的菜一般都会发黄,对于莴苣这种长日照作物来说,根本就种不成。   许管家见老爷已经发话,自然不敢耽误,带着几个下人马不停蹄赶到刘家村。   整个刘家村只有江舒涵一家种了千金菜。   许管家可是贵客,两家又是姻亲,很快就有热心的村民带他们到江舒涵家地头。   当许管家来的时候,江舒涵正在地里拔千金菜,有不少人在里面帮忙。   看到许管家来了,众人都有些诧异,而后齐齐喊江舒涵出来迎客。   江舒涵听到声响,不慌不忙擦干手上的泥土,走了出来。   许管家看到他们居然是用竹和透明油纸搭的大棚,眼神闪烁了下。   待看到江舒涵走了出来,许管家立刻拱手行礼,“亲家太太,老奴这厢有礼了。”   江舒涵挑了挑眉,声音极淡道,“有事吗?”   新年刚过两个月,许管家还特地差下人送来了年礼。依旧还是老一套。   许管家见江舒涵神色冷淡,笑容不变,“亲家太太,我们老爷让小的过来跟您谈笔买卖。”   说着视线落到大棚里面,意思不言而喻。   江舒涵淡淡一笑,“我们家已经跟望江楼签过契书,千金斤只卖给它一家。让许管家白跑一趟了。抱歉。”   许管家不以为然道,“契书不怕。上面写的多少赔偿款,我们老爷帮您出了。千金菜的价格,我们也会加三成。”   江舒涵摆手,对他的提议,丝毫不动心,“不必了。做人最要紧的是诚信,赚钱只是次要的。”   许管家没想到她会拒绝,他自认为条件出的很优渥了。   许管家忙道,“亲家太太,您可是我们老爷的岳母,俗话说的好,婚姻是合二姓之好。比起望江楼,您跟咱们老爷才更亲呀。您可不能糊涂啊?”   江舒涵冷嗤一声,“亲家?他许满城有当我是岳母吗?除了迎亲那次,他有来看过我一回吗?我好好的女儿嫁进你们许家,来回不过四个时辰,她居然一次都没回来过。到底是你们许家规矩大,还是我女儿被你们拘得连亲娘亲弟弟都不要了。我没上门骂你们就好了。你还敢跟我说两姓之好。我呸!”   她一口唾沫呸到许管家脸上,眼睛瞪得如牛铃,眼里全是愤恨。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惊住了。   江舒涵尤觉得不过瘾,开始找帮手,“各位乡邻,你们说说,我女儿桃花嫁进许家已经第二个年头了。一回也没来过。她在家的时候,勤快懂事,孝顺长辈,疼爱幼弟。可嫁进你们许家,就跟个童养媳似的,连娘家也不能回了。你们许家再有钱,那女儿也是我生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女儿回娘家。你们许家不要脸!”   过年时,刘家村嫁出去的女儿多半都回了娘家,除了几个路途遥远的,不方便回来。还真就只有桃花没有回来。   再联想到桃花是个懂事的孩子,绝不可能忘本。还真有可能像江舒涵说的这样,许家因为看不起他们刘家,所以将桃花拘起来,不许她回门。   许管家忙道,“亲家太太,您误会了,我们老爷从来没有拘着太太。是太太生了病……”   “我呸!你当我是傻子呢!”江舒涵掐腰,“三日回门的时候,你说她生了病,去年过年,又是生病,今年还是生病。你们能不能换个花样?连理由都这么敷衍,这是成心恶心我吗?”   许管家额头滴汗。其实这也正是他之前想问的。   怎么太太一准备回家,就生病呢?难不成她跟娘家犯冲吗?可是一细想,也不可能啊,前面十几年,好好活下来。怎么嫁进他们许家,就没法回来了?   许管家这边解释不出,只好连连告罪,只说一定让太太回来。   许管家灰溜溜走了,江舒涵冲大伙拱手道谢,“多谢大家帮忙。许家欺负我闺女,我一个妇道人家连找上门的勇气都没有。这次得亏是在咱自家地盘,有赖大家帮忙,我还真有可能被他糊弄住。”   众人忙安慰她,“兴许他这回去,桃花就能家来了。你且宽宽心。”   江舒涵叹了口气,“但愿吧。”   许府书房   许满城得管家汇报,得知岳母不满,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沉吟良久方道,“既然她想见闺女,那我跟夫人说一声吧。”   许管家当即拱手,“是”。   “你今天去看过,她是怎么种菜的了?”   “是。用的是竹子弯成拱形,然后外面覆上透明油纸,油布和稻草。我看到地头还有烧过的煤炭渣滓。冬天应该是用煤炭取暖的。”   许满城曲起手指,“那你让手下佃户也这么做,要做两手准备。”   “是!”   两日后,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进刘家村。   穿着粉色绸缎的桃花从马车上缓缓下来,低头看见地上泥泞的土地,她眉头皱得死紧,这样贫困的地方,要不是为了老爷的大事,她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来。   桃花示意车夫在外面等候,她带着贴身丫鬟缓缓进了家门。   江舒涵正坐在廊檐底下整理木耳。听到门外有动静,抬头一瞧,心里一叹,终于来了。   江舒涵将簸箕放到门旁,面无表情道,“回来啦?”   桃花以为江舒涵叫自己回来,是因为想念她,却没想到对方是个表情,她愣了愣,示意丫鬟去门外等候。   丫鬟不明所以,乖乖出了院子。   江舒涵继续干活,桃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她只顾着干活,也不搭理自己,不由得急了,“娘?我听管家说咱家种了千金菜?”   江舒涵头也没抬,“是啊,我去县城卖粮食,听人说冬天可以种花,所以就自己学种。没想到还真种成了。”   桃花眼睛一亮,“娘?您种了千金菜,卖给许家酒楼啊。我让他们给您高价。”   江舒涵抬头,直直望了她一眼,这眼神好像一束光,照到她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地方,桃花脸上的笑容缓缓僵迟在脸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柱子欢喜的叫声,“姐?姐?真的是你回来啦?”   柱子还没进家门,老远就听到他的叫声。   桃花站起身,没一会儿,就见柱子从外面冲了进来,他激动得小脸通红,额头上全是细汗,原本想抱住大姐,说一下自己的思念,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大姐?你怎么才回来啊?”   柱子眼眶通红,江舒涵低低一叹,端着花生去了灶房。   柱子拉着桃花叽叽喳喳不停,面对心无城府的柱子,桃花自在多了。   她甚至趁着跟柱子聊天,套了柱子不少话。   得知柱子正在念书,也得知江舒涵种菜挣了不少钱。至于菜是怎么种的,他还真不知道。   就在这姐弟俩聊天的时候,江舒涵已经做好了饭菜。   桃花面对江舒涵有些局促,“娘?”   江舒涵淡淡道,“吃饭吧。”   桃花没法拒绝,吃饭时,江舒涵给桃花夹了木耳。柱子疑惑地看着两人。   江舒涵拍了下他手背,“吃你的饭,发什么愣呢。”   柱子这才低头扒饭。   吃完饭,江舒涵让柱子回屋做功课,她带着桃花进了里屋,静静看着对方。   桃花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巴巴道,“娘?您怎么了?”   江舒涵收回视线,“你知道吗?你从来不吃木耳。因为你会过敏。”   桃花脸色唰得变得苍白,胃里好像有酸水直往喉头冒。   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开始渐渐困难,“娘?”   桃花扶着门框逃也似的离开刘家,路过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都纷纷纳罕,“这是怎么了?桃花不舒服吗?”   柱子听到动静走出来,“娘?娘?姐姐怎么走了?”   江舒涵拍拍他的脑袋,叹了口气。   刘二妞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怎么了?桃花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其他人也跟着问,“对啊。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待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走,这也太……”   江舒涵眼眶通红,眼泪流了下来,“我没想到桃花在许家过得这么难。”   众人一听这话,面面相觑,“她怎么难了?我瞅她身上穿得挺好的呀?”   江舒涵捂着脸,哭得更大声了,别人劝都劝不住。柱子急得跳脚,“娘?姐姐怎么了?”   “你姐好苦啊。”江舒涵蹲下身,抱着柱子哭得撕心裂肺。   这还是大家头一回看到江舒涵哭得这么伤心。要知道江舒涵可是个寡妇,以前日子过得再艰难都挺过来了,可现在呢?她却哭了?   一时间大家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个说,“肯定是桃花过得不好,柱子娘见女儿被欺负,没能力帮她,所以才哭。”   “要我说,这许家太不是东西了。咱们桃花就算条件不好,可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他们凭什么欺负我们桃花。”   “就是!就是!”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桃花在许家过得不好。   至于怎么不好,那肯定不是穿得不好,吃得应该也还凑合,没见桃花胖了一圈吗?   至于其他的,可能就没法保证了?   大家猜了个半时辰,江舒涵终于哭够了,抬头看着大伙,“我刚带桃花回屋里,听她说,我才知道桃花被她那继子天天欺负。那小崽子和我们家柱子一般大,却是个混世魔王。要不就是拿蛇吓桃花,要不就是给桃花绊倒,害桃花摔断胳膊。”   江舒涵话音刚落,一片哗然。   大家同仇敌忾骂起来,“这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小孩,居然这么坏。”   “哎呀,怪不得桃花嫁进许家这么久,一次都没回来呢。敢情是这么个缘故。我就说嘛,桃花在家的时候,活蹦乱跳的,怎么到了他许家就打蔫了。原来家里养着个毒蘑菇。”   “桃花可太难了。这女人嫁人就跟二次投胎,太重要了。要说,桃花也真是命苦。”   江舒涵哭得撕心裂肺,搂着柱子,“柱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给你姐姐撑腰。只要你考上功名,那个小崽子就再也不敢欺负你姐了。”   柱子一听这话,重重点了下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   江舒涵摸摸他的脑袋,哭得不能自已。   心里却在想着,这些人顶多也就是同情,他们现在绝对不可能同意桃花和离的。还得靠柱子才行。 第68章 和离   五月, 江舒涵种的一亩草莓终于成熟。   江舒涵一大早就摘了三筐草莓, 让刘木生和锁头赶着牛车往县城出发。   望江楼掌柜看到这么大的草莓, 颜色鲜红,自是喜不自胜, 当即提出三百文一斤收下。   江舒涵跟他讨价还价半天, 最终以五百文一斤卖给他。不过只能卖给他一家。江舒涵答应了。   江舒涵这一亩草莓亩产大概是一千斤。   全部卖完, 至少有五百两银子。就算两年才结一次果,也比种稻谷和种千金菜划算。   刘木生一家非常心动,也想种草莓。江舒涵答应教他, 但是其他家也想种草莓,却被他拒绝了, “草莓不经放,要是大家一块种,价格肯定会下跌。我没法教你们。”   其他人家见她不肯教,虽有些失望, 但是人家不肯教, 他们又能怎么办?   话说另一边,许满城得知佃户照着江舒涵那样搭大棚, 种出来的菜产量不高, 要是算上人力物力,处于亏本。   许满城皱眉问道, “因为什么原因产量不高?”   许管家道,“天冷的时候,添置木炭, 数量有时或多或少。炭多了,菜会枯死;少了,话菜会冻死。”   许满城奇了,“那刘家那边是怎么确保菜不会冻死的呢?”   “听说全由亲家太太一人把控。”   每天添多少炭火,老太太就会告诉其他家。根本没个定数。根据刘家村村民们的说法,天冷就多放,天不冷就少放。说得都废话。   许满城敲击桌面,沉吟良久,就在这时随从来报,太太来了。   许满城让管家先下去,桃花端着煲汤进来,笑着递到他身边,“快喝吧。这可是我亲自给你熬的。”   许满城笑着接过来,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两人闲聊一会儿,许满城问起桃花,“你娘这次也不打算跟我们许家合作吗?你毕竟是她亲娘,她应该会给你这个面子。”   桃花脸色僵了僵,叹了口气,“我娘至今还生我的气。怪我不该嫁进城。”   许满城见她神色暗淡,想到她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便也不再提起这事。   桃花想了想,“对了,我刚刚煲汤的时候,琢磨出一个新菜式。味道还不错。晚饭就能用到,如果你觉得好,就用到酒楼里吧?”   许满城眼睛一亮。其他人都觉得他娶桃花一个农村姑娘很亏。但是他们不知道桃花非常聪慧,更是能做出不少美味佳肴。许家酒楼之所以能超过望江楼,就是靠的桃花。   转眨已过了四年   这天,江舒涵从县城回来,给柱子带了几本书,“这些全是高掌柜从府城帮我带回来的。他说这些书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因为刘掌柜将草莓进献有功,王爷赏了刘掌柜不少银子。   刘掌柜知道江舒涵最看中儿子的学业,当即就花了大价钱从府城买了几本书籍。这些书可都是历年考试题,县城这边的书肆没有卖的。   柱子翻开看了几页,眼里直冒金星,“娘?这可太好了。先生说让我今年下场试试。”   这几年因为各家收入提高,学堂里又添了十个学生。但是此次能下场的学生只有五个,其中就包括柱子和石头以及刘继宗的小孙子。   江舒涵摸摸他脑袋,“那你先看看别人是怎么答题的。”   柱子看得着迷,恩了几声。   县试一般定在二月,要考五场。   江舒涵花了一两银子请廪生给柱子和石头两人具保。至于互结,五个学生刚好够结。   江舒涵特地问过考试内容,无外乎是《四书》《五经》里的内容。   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题目、诗、文写法皆有一定格式,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   第一场通过,方能参加第二场。前面两场通过,方能通知第三场,以此类推。   第二和第三场考诗赋,第四、五场考对《四书》《五经》的讲解。   这五年来,柱子已经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江舒涵又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听他背书,时不时就要考他几句。柱子遇到不会的问题,就会向刘继宗请教。一来二去,他遇到的难题越来越少。   讲解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柱子唯一欠缺的地方就是作诗。这点就连江舒涵都没办法帮她。   她自己都不会,如何能教他?她唯一能想到就是让柱子多背诗,然后从别人的诗中找灵感。就算意境比不上人家,至少你格式韵律要对。   好在柱子现在做的诗马马虎虎也能看。   去县城考试十几天,江舒涵不放心柱子,将地里交给刘木生两口子,就带着柱子在县城。   她在县城租了一个院子,其他家孩子也住在这里。   除了刘继宗这个先生,另两家都是家里的老婆子跟着一块来了。孩子的爹娘要帮着地里的活计,根本走不开。   五个孩子,刘继宗不下厨,一个灶,三个人轮流烧饭,买菜也是轮着来。   每次轮到江舒涵,她都会到集市买菜给孩子做各种好吃的。   另两个婆子不像江舒涵这么舍得。城里连口水都要钱。她们带的那点钱得要省着点花。   江舒涵也不跟她们计较,本来就十来天,安安心心考完就回家了。   两人见她这么大方,对她好感辈增。   虽然县试有五场,但是每场考试成绩隔数日揭晓一次,第一场没取中就不能参加第二场。   所以五个学生到最后仅有柱子和刘继宗的小孙子考到最后。石头在第四场就被淘汰了。   红峰县此次参加县试的学子一共五百多人,前四十名可以继续参加府试。   柱子考了三十七名,刘继宗的小孙子考了二十九名。   柱子得知自己名次比小伙伴低,失落得低下头,亏他还以为自己很用功呢,没想到连自己人都比不过。   江舒涵拍着他肩膀,“别担心。你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四月还要参加府试,你再努力努力。”   柱子重重嗯了一声。   时间一眨眼到了三月底,府试在府城参加,江舒涵此次也要跟着一块去,便叫了刘木生在前面架车,她又带了些草莓,想着到府城,卖点。   这些草莓属于早熟,数量并不多,她也只是摘了一篮子。   担心路上磕碰弄坏了,江舒涵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而柱子和刘继宗的小孙子一直靠在车厢里呼呼大睡。   这古代的官道坑坑洼洼,根本没法看书,两人昨晚熬了半宿,现在可不困么。   到了府城,刘木生找中人租院子。这次来得有点晚,租的院子位置有点偏。   江舒涵也没当回事,左右他们有牛车,到时候赶早,不会迟到。   刘木生帮孩子们整理床铺,到前街买了些吃食,让大家先填饱肚子。江舒涵趁着天还没黑,特地到府城最繁华的街道卖她的草莓。   草莓价高,普通人买不起,她也没有秤,所以她跨着篮子,也不吆喝。直到看到有轿子,才上前寻问,“这位客官可要草莓?新鲜又大的草莓?”   有那赶路的,撵她离开。   而那不着急赶路的,听到有卖草莓,就隔着轿子,吩咐随娇下人。   江舒涵这篮子一共有十斤草莓,又因为是大老远运过来,狮子大开口,要了二十两银子。   那下人听到要二十两,眼睛瞪得溜圆,不肯自作主张,就回去问主人。   这年头能坐轿子都是非富即贵,又因为草莓难得,对方很爽快就要了。   卖完草莓,江舒涵特地买了一只鸡和蔬菜回了院子。   她来前特地带了调味料,倒是不用另买。   这天下午,大家吃了顿饱饭。   刘继宗帮两个孩子梳理知识点,江舒涵在旁边陪着。   府试要考三场,分别考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   江舒涵倒是不担心帖经和杂文,前者考的是死记硬背,后者相当于议论文。但是策论就有些难了。柱子不过才十一岁的孩子,根本没机会接触政治时务.   江舒涵之前担心他写不出建设性的文章,还特地请高掌柜帮忙买了往年取中者的文章,让他诵读。   但是读是读了,但是能不能融会贯通,江舒涵还真没法保证。   她又担心题目很难,柱子连听都未听过,那可就白瞎了。   就在她患得患失中,柱子考完三场试。   江舒涵问过柱子,他考得怎么样。柱子也说不好。江舒涵心里就更悬着了。   几日后,成绩公布,江舒涵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挤到揭榜处看成绩。   柱子是以吊车尾的成绩被录取。让江舒涵诧异的是刘继宗的小孙子居然榜上无名。   江舒涵一问才知,原来策论出的是一道截搭题,他题目出处没有写对,接下来自然就没考好。反倒是柱子写对了。只是他自来不擅长写策论,所以之前不怎么确定。   哪成想题目出得这么偏,许多人连出处都不知道。   虽然只是个巧合,但江舒涵还是非常高兴。   五年半,柱子花了五年半时间考中童生。十一岁的童生绝对是个天才儿童了。   江舒涵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脸欣慰,“儿子,你果然是最棒的。”   刘木生得知侄子考中,崩不住,直接将柱子举起来,“太棒了!”   柱子原本崩着小脸,抿着嘴唇,拼命想要压抑内心的喜悦,但刘木生突然来这么一下,吓得惊呼起来,手下意识抱住刘木生的头。   两人笑闹一阵儿,刘木生才将柱子放下。   柱子小脸羞得通红,脸上全是汗,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江舒涵心愿达成,大手一挥请他们吃大餐。   这一晚他们吃得很满足。   哪怕刘继宗刚开始因为小孙子没中,心情有些低落,在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菜,喝到那么好喝的酒时,也抛开了烦恼。   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他孙子还小,大不了明年再考一次。   第二日,大家在府城逛了一圈,给家里的女人们买了些礼物,中午就坐着牛车往回赶了。   三日后,刚进村子,还没下来,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纷纷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当大伙得知柱子考上时,一个个都上前恭喜柱子和江舒涵。   江舒涵心情高兴,当即决定请大家吃席,不需收礼金那种。   她办不起流水席,但她至少可以让大家跟着一块乐呵。   四月里,正好家家户户也没什么活。不少妇女前来帮忙。   当天下午就整出十几桌饭菜,全村男女老少全聚在江舒涵家。   堂屋,院子,东屋,门外,甚至还有几桌摆在刘木生家院子里。   柱子头一回被人众星捧月,一开始还崩着小脸,后来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喜悦,翘起了唇角。   这段饭吃得大家都很开怀。   天热,江舒涵又不爱吃剩菜,她便让各桌人将饭菜都带回家。   这顿饭从下午一直吃到天黑,直到江舒涵家里的油灯没油了,大伙才散去。   各家将自家的碗筷带回家,欢欢喜喜回了家。   而江舒涵也拍着柱子的肩膀,低低道,“柱子,辛苦你了。以后你可以走得慢了一点了。娘不会再逼你了。”   柱子闻到他娘身上的酒气,皱了皱鼻子,“娘?您喝醉了?”   江舒涵大着舌头摆手,“没有,没有。我清醒着呢。”   柱子一脸黑线,喝醉的人都这么说。他扶着亲娘到床上躺下,给她盖了被子,就回了自己屋。   江舒涵一晚睡得极熟。   这五年多,她一直督促柱子读书,像所有望子成龙的母亲一样,严格要求柱子。其实她很少会把希望压在别人身上。但是谁让这是个重男轻女的古代呢?   她只能让柱子立起来。   好在柱子争气,考上好童生。以这古代来说,童生足够用了。   至于她手里的筹码也足够让村民们听话,没人再敢制止她了。   几日后,江舒涵正在规整田地。离老远就听到有人喊她。她寻声望去,却见几年未见的许管家正提着袍子向她跑来。   “亲家太太?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在地里干活的村民们听到桃花出事了,赶紧凑过来打听,“怎么不好了?桃花怎么了?”   江舒涵提着锄头走到地头,看着许管事,“桃花怎么了?”   许管家气喘吁吁,“夫人……夫人啥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出嫁前的事,出嫁后的事,全忘了。”   江舒涵心下一喜,真正的桃花回来了?那她可以让女儿和离回来了?   江舒涵心里高兴,面上却是一寒,揪住许管家的领子,“你说什么?她好好的,怎么会忘记呢?说!是不是你们家大少爷又欺负我家桃花了?”   许管家头摇头拨浪鼓,面上却带着点心虚,“没有,没有,大少爷怎么会欺负夫人呢。亲家太太,您误会了。”   江舒涵没空搭理他,当即示意旁边一个妇人,“麻烦你去学堂帮我把儿子接回来。”她又在人群里找刘木生。   刘木生猜到大嫂在找自己,当即举手道,“大嫂,我跟你一块去。不能让他们许家这么欺负我们。”   江舒涵点头。   她回了家,换了身行头,然后带上几张银票。   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回来的柱子,江舒涵之前特地给柱子做了身锦衣,这次特地给他换上,“你姐姐被许家欺负了,咱们一定要让你姐脱离魔爪,那地方根本不适合她待。”   柱子心疼姐姐,一脸凝重点了下头。   江舒涵和柱子上了牛车,一直到了许家。许管家看到气势汹汹的江舒涵,总觉得她来者不善。当即让他们先在前院等着,他先进去通报。   这许府门门道道特别多,江舒涵担心自己迷路,便也没有硬闯,而是等在前院。   过了好一会儿,许满城才带着管家姗姗来迟。   想必他也是没办法才找江舒涵来的。毕竟现在的桃花只有农家女的记忆,与许满城而言,根本半点作用都没有。   “岳母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许满城双手拱起,恭恭敬敬行礼。   江舒涵抬了抬手,很不给面子,“废话少说,我女儿呢?”   当着下人的面,许满城被呲了一顿,面上略有不快,但想到桃花没醒,他也顾不上什么,立刻给她带路,“在后院。我带岳母去吧。”   江舒涵点头。   到了后院,许管家将刘木生和柱子拦住。   江舒涵冷着脸,“这是作什么?”   许满城解释,“这是后院,这二位虽是内子的亲人,却也男女有别,不方便进来。”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们在这边等候,而她自己大步往里走。   她按照原身的记忆,准确无误到了桃花的住处。   桃花因为失足落水,落了胎,身体变得很虚弱,再加上丢失了好几年记忆,周遭都是陌生人,只要谁靠近她,她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江舒涵进来的时候,她正卷着被子,缩着脑袋,让其他人都先出去。   “桃花?娘的乖囡囡,你怎么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桃花才放下被子,露出小脑袋,待看到真的是亲娘,她眼泪唰得掉下来,扑到娘的怀里,哭得好不伤心,“娘!”   江舒涵揽着她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桃花乖,别怕啊,娘在这儿呢。”   桃花呜呜地哭。   江舒涵知道她刚小产完,身体虚弱,擦干她的眼泪,“别哭,你身子骨这么虚,哭了伤身。”   有亲娘在,桃花终于缓过劲来,不再哭闹,安安静静靠在她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睡着,江舒涵才松开她的手,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走!咱们好好谈谈!”江舒涵压低声音冷着脸冲许满城道。   许满城拱了拱手,带着一行人到了待客厅。   “说吧!我女儿的孩子是被谁害死的?”刚坐下来,江舒涵第一句话就语不惊人死不休,惊得许满城下意识看向许管家。   许管家吓得当场跪下,“老爷,不关我的事。”   江舒涵拍了下桌子,“那么重的血腥味,你当我闻不到吗?”   她掐着手指,不给许满城思考的机会,“说!是不是你那不知孝道的儿子。你这府里没人会干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许满城黑沉着脸,“岳母,请您老慎言!”   “我女儿被你儿子害成这样,你还让我慎言?许满城?你的良心被狗给吃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刘家势小,拿你们许家没撤!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把你儿子交出来,我必定到官府告你!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来!”   许满城阴沉着脸,他觉得自己把她接过来就是个错误。   江舒涵见他不说话,当即示意柱子,“还坐着干什么,快去告官。再晚一步,这许家不要脸,就要害死你姐姐了。”   许满城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柱子也不废话,当即冲了出去,而许府下人全都看着许满城,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许满城冲下人挥了挥手,下人将柱子拦住,他压抑着怒火,冲江舒涵拱手行礼,“岳母,是小婿管理不当,小婿一定给您一个交待。”   “是吗?找个替死鬼?你觉得我稀罕吗?”江舒涵嘴边露出一丝嘲讽,“你那个黑心肠的儿子害死了亲生儿子,你居然还护着。许家有这样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当家人迟早会败落。”   许满城有一瞬间怔愣,随即又恢复正常,“岳母,是您对金宝有成见。”   “呸!我都没见过他,有个屁成见!”江舒涵指着许满城破口大骂,“我给你两头路。一条是你跟我女儿立刻和离。以后你俩井水不换河水。第二条是我让我儿子将你家的丑事写成文章抖得到处都是,让你许家遗臭万年。你选吧。”   许满城怔了怔。   许管家附手在许满城耳边,小声嘀咕一句,“亲家太太的儿子已经中了童生。”   许满城下意识看向被下人拦住的柱子。他居然这么小就考中童生了?   许满城摇摆不定。江舒涵刚刚说要报官,他一开始是不怕的。   他许满城家在红峰县,父母官自然早就打点过的。可童生那可是通过府试,在知府那边就挂上名号的。   知府大人不可能不给读书人面子。这还真是棘手了。   江舒涵等着他回答。   到最后许满城还是同意写和离书。   一是他确实舍不得唯一的儿子。二是他想要的是诡计多端的桃花,而不是现在蠢笨如猪的桃花。   他想着以桃花对他的情谊,如果她有一天恢复记忆,桃花一定会来找他的。   所以他也就同意写了和离书,先保下儿子要紧。 第69章 定亲   “桃花?你没事吧?”江舒涵扶着桃花上牛车。   桃花爬上牛车, 许满城叫住了她, “桃花?”   桃花回头, 完全陌生的眼神,找不到半点情谊, 许满城知道自己说得再深情, 对她而言也是废话。他咽下那些话, 只道,“要是你有一天想起我,就脱人捎信给我。这个家永远欢迎你。”   桃花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敷衍点了下头,情不自禁往亲娘身边靠了靠。   江舒涵揽着桃花, 朝许满城翻了个白眼。还想在这给她演深情呢。也就是那个傻子才信。   牛车响动,桃花缓了好一阵才问,“娘?我和离的事,村里人知道会不会怪我?”   许多女子被休后都过得不好。一是因为娘家不容, 二是族里觉得丢人, 口出怨言,女子受不住流言蜚语才会想不开的。   江舒涵拍拍她后背, “放心吧。娘自有办法。这几年你什么都不知道, 咱家日子好过多了。”   她又自豪道,“你弟弟还考中了童生。咱们刘氏也有出息人了。”   桃花不可置信看着弟弟, “真的?”   柱子挠挠头,不好意思笑道,“姐, 你放心吧,没人敢说你的。”他指着前面赶车的刘木生道,“二叔是咱们村的村长了。”   桃花更惊讶了。她的记忆一直停在六年前,那时候她二叔还只是整天为生活奔波的猎户,没想到几年一过,居然成村长了。   桃花忍不住好奇起来。   柱子就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桃花听。她忍不住向往起来。   到了刘家村,村民们看到桃花,以为她是回来探亲的,围过来跟她打招呼。   “桃花啊?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   “是啊,你额头怎么全是虚汗啊?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江舒涵也没当着桃花面解释,“没事,桃花就是身子骨虚弱了些。”   她岔开话题问,“你们的地都整好了吗?”   “都好了。”   这几年,江舒涵教大家种千金菜和西瓜。凭着这两样稀罕菜,刘家村在附近几个县城乃至省城越来越有名。大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有人大着胆子问,“柱子他娘?今年能带我们种草莓了吗?”   草莓的收益是其他菜的好几倍,许多人都很眼红。但是人家不教,他们也没撤。   他们每年都问,但是江舒涵总是借词推诿。   今年江舒涵没有推辞,而是看着大伙问,“你们都想种?”   众人眼睛一亮,她这是想教大家了?   有人忙不迭点头,“当然想种。你想教?”   江舒涵示意大伙,“那你们把所有人都叫到打谷场,我有事跟你们说。”   酝酿这么久了,也该派上用场了。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亮起来。柱子娘刚才没反对,那就是愿意教大家的意思了吧?大伙纷纷奔走相告。太好啦,他们终于也可以种草莓了。   江舒涵扶着桃花回了家,桃花的屋子,过了年就被她收拾过了,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盖更是几天前刚换过的。   江舒涵让柱子陪桃花说话,她到灶房给桃花下了一碗鸡蛋面,上面还放了点新鲜的千金菜。   绿油油的菜条,黄澄澄的鸡蛋黄,细白面赶成的面条,上面还漂着油花。   桃花没想到家里日子过得这样好,心里开始相信她娘的话了。   她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你也累了。先歇息一会儿。我和你弟先去开会。”   桃花握住她的手,急道,“娘?是不是我的事?”   江舒涵拍拍她手背,“放心吧。娘会处理好的。咱家现在日子好过呢。之前种草莓,得了好几百两银子,够你们姐弟俩花用一辈子了。”   桃花一听家里有这么多钱,底气也足了,不自觉松了手,乖乖躺下。   “别胡思乱想,把许家的事都忘了吧。你要真心疼娘,就别再忤逆娘的意思,回许家那个狼窝。这些年你只回来过一次,娘还以为你将我和你弟全忘了呢。”   桃花刚刚已经听柱子说过了,她这六年只回过一次家,在家待了两个时辰都不到,就匆匆离开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忘恩负义,可是她弟弟也不可能骗她。所以她也越发愧疚。现在听母亲眼眶都红了,便也乖乖点头,不再惹娘伤心。   江舒涵和柱子到打谷场的时候,各家能主事的全来了。   江舒涵也不跟大伙废话,站在板凳上,居高临下看着大家,“我这边说两件事。你们的态度直接影响我教不教你们种草莓?”   众人面面相觑。啥意思?叫他们来不是教他们种草莓吗?   下面议论声一片,江舒涵伸手压了压,“别急!且听我说。”   底下全都闭了嘴,不再说话。   江舒涵清了清嗓子,扔下一颗炸1弹,“我女儿桃花跟许满城和离了?”   众人都懵了。和离?啥意思?   别说刘家村本来就闭塞,就是城里,几百年也没遇到过有谁家闺女跟夫家和离的。   江舒涵见大家听不懂,索性解释得更详细一点,“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我闺女桃花把许满城给休了。”   众人一听炸开了锅。休了?   哎呀,娘咧,他们老刘家出了个被休的婆娘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平时就爱说闲话的女人立刻就像得了大宝贝一样,滔滔个没完,说什么的都有。   而男人们却比女人们要理智一些。因为刚刚江舒涵可是说了,他们的态度影响她会不会教大家种草莓。   于是当各家娘们开讽的时候,袖子都快被男人拽断了,“你给我闭嘴吧。”   甚至有人直接大耳刮扇过来,“说啥说!”   有那聪明的女人被人提醒,也瞬间反应过来,立时闭了嘴。   而其他不太聪明的也在聪明人耳提面命下,讪讪住了口。   “刚刚大家的表现我也看到了。”江舒涵点了几个人家,“这几家都是非常明理的人家。我先教你们种草莓。”   其他人家急了,“那我们呢?”   “剩下的人家,我需要看你们的诚意。如果你们在下半年,也能像我刚刚点的那几家明理,我也会教你们种草莓。”   听到要看他们表现,各家心里虽有怨言,但还是没敢表现出不满。   一年后。   又是草莓成熟的季节。   一大早,江舒涵就带着桃花到地里摘草莓。   这次量比较多,只因今年有几家草莓也能卖了,望江楼吃不下这么多草莓,她趁着柱子到府城考院试,顺带卖草莓。路上人多也能有个照应。   一年前那场院试,柱子名落孙山,江舒涵也没失望。科举本来就是极难的一条路。柱子花五年时间考中童生,她已经很满意了。   秀才什么的,暂时也不急。   路上,江舒涵和几个村民聊天。   这次刘二妞和柱子也跟着一块来了,刘二妞用胳膊碰了碰江舒涵的胳膊,“哎,大嫂,你听说了吗?”   江舒涵怔了怔,“听说什么?”   刘二妞神神秘秘道,“听说咱们县要换个新县令了。”   他们县的这个县令在此地盘桓了数十年,兴许是上面没人,也可能是政绩不突出,所以一直也没挪窝。今年年岁到了,向上头递了致仕的折子,不日就要等新县令过来交接。   “也不知道新县令是啥人。”刘二妞有些忧心忡忡。   作为底层百姓,他们不关心龙椅上坐的是哪位,但是关心县令是谁。毕竟这关乎到他们接下来要交多少税。   之前的县令也片收苛捐杂税,但是他不怎么贪心,只是多加了一成税。在一众官员里,算是比较有良心的。   江舒涵倒是知道新县令的为人,对方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因为在京城体恤百姓、不畏强权得罪权贵,被贬至此处做县令。在红峰县励精图治,后来成为这朝代有名的大清官。   不过这些,江舒涵不方便跟刘二妞说,只宽慰她往好的方面想,兴许能来个清官云云。   刘二妞便也没再想忧心下去,多思无益。   三日后,到了府城,柱子在租的院子里复习功课。   天气太热,草莓不经放,江舒涵便想早点把草莓卖掉,带着其他人拎着草莓上了街。   路途遥远,要价不能低,江舒涵在街道上叫卖。   因为价格太高,只有路贵的富贵人停下来买了几篮子。   剩下的无人问津,刘二妞忧心忡忡,“剩下那些咋办?这天这么热。”   为了到府城卖高价,他们各家都留了好几篮。   本来就熟透了,现在天还这么热,要是烂在手里,可就一文钱都没有了。   江舒涵来过府城,但她也不认识富贵人家,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大酒楼合作。就在这时,听到对面有人叫自己,她寻声望去,只见高掌柜正站在对面茶楼冲她招手。   江舒涵微微一愣,对方已经提着袍角跑了过来,“江大娘?您怎么也来了府城啊?”   江舒涵笑着给他介绍,“这是我们村的人。今年我们村好几家都种了草莓。量太多,咱们县吃不下,所以我就趁着送儿子到府城考试的空挡,来卖卖。”   高掌柜听到她有草莓,笑了笑,“正好我们东家也在,江大娘,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们东家说,兴许他能帮你一把。他对府城熟。”   江舒涵听到这话,有些迟疑了,“这……这不合适吧?”   她跟东家不认识,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人家帮忙?这不白白欠人人情吗?她还不如自己去酒楼兜售呢。大不了便宜卖呗。   高掌柜笑道,“去吧。我们东家正好也有事跟你谈。”   江舒涵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就冲望江楼收了他们村那么多的千金菜和西瓜,她也不能不给高掌柜面子。   刘木生当即道,“大嫂,我也跟你一块去吧。”   到底是女人家,年龄再大,也得顾惜点名声。   江舒涵点头答应了。其他人看着江舒涵和刘木生随着高掌柜进了茶楼。   锁头问刘二妞,“哎,这茶楼好气派啊。上那里吃饭,一顿饭怎么也得上百文吧?”   刘二妞还没答话,旁边路过的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锁头。   谁人会说上茶楼吃饭呢?人家进去是喝茶的。   不过瞧瞧这些人穿成这样,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鳖,解释再多,他们也听不懂,一个个露出嫌弃之色,纷纷离开了。   被人笑话,锁头面上下不来,讪讪住了嘴。   话说另一头,江舒涵和刘木生随着高掌柜进了茶楼,高掌柜的东家已经久候多时。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到四十的年纪,面白体胖,见人便带三分笑,活似一尊弥勒佛。   对方请两人坐下后,便自报家门,“我乃是望江楼的东家,姓顾名山。早些年读过几本书,因与仕途无望,开了这家酒楼。听我这掌柜说这位大嫂凭借种地供儿子读书,心生钦佩,便冒昧想要见一见,还请大嫂海涵。”   这话说得文绉绉,刘木生听得颇有些不习惯,甚至还有几句根本听不太懂。   江舒涵却时半点不含糊,笑道,“顾东家说笑了。要不是你们酒楼肯收我的菜,妇人也不能供孩子读书,合该我敬你一杯才是。”   她举起茶杯,“妇人以茶代酒敬顾东家。”   顾山举起杯子,两人对饮一杯。   饮罢三回,顾山才说明真正意图,“我听说大嫂打算继续供儿子读书?”   江舒涵点头,“是啊。”   “不知令公子败何人为师?”   江舒涵笑道,“我儿子启蒙是在我同族的学堂里。考上童生后,拜城西秦秀才为师。”   两年前,院试落榜后,江舒涵便带着柱子到县城读书。她之前打听过,县城秦秀才教出好几个秀才,他家里也有多余的房间,柱子每十天休沐一日,相当于寄宿。   顾山听到也没多言,“大嫂既想儿子再近一步。以后花费必是不小。我听高掌柜说,你们今年有好几家都种了草莓。草莓数量量上来,想要价格不变,只能另辟蹊径。所以你们选择到府城售卖。但是府城离红峰隔三日路城。草莓易受颠簸。又因为路途遥远,损耗再所难免。”   江舒涵点头。她总算明白他的意图了,也不插话,静静听对方下文。   顾山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心里对她倒是刮目相看,“长此以往,草莓销路受损。唯有降价一条道。”   这也是江舒涵所担忧的。这还只是几家,要是全村都种上草莓,价格必须还会再下跌。她到时候恐怕要换个蔬菜来种了。   江舒涵也没答话,静静看着他。   顾山也不觉得尴尬,直接了当开口,“不知大嫂能否将种草莓的方法割爱?”他顿了顿,“为表诚意,我可以出三千两。”   江舒涵摇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不能。”   她摊了摊手,“相信你们也试过种草莓。之所以没成功,其实只是因为无法把控大棚里的温度。而我种了几十年的地,知道什么样的天气,该添多少炭。这些全是凭我的感觉来判断。我这个诀窍根本没法于外人道。”   顾山愣了愣。竟是没想到种植大棚竟是只凭感觉。   他看着江舒涵的神色,不似作假,不觉有些失望。   他原本还想将草莓种到京城,到时候献给贵人,没想到竟不行。   他揉了揉眉心,便也没再说什么。   江舒涵和刘木生见他没话可说,便顺势告辞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高掌柜给东家斟茶,“东家,这江嫂子是个实诚人,她说没法可能真没法。之前我也派小二去他们那大棚看过,我还照着试过,没有她判断,真不行。”   顾山点了点头,他出价三千两,寻常人不可能不动心。可对方一点意动都没有。要么她是知道自己根本赚不到这个钱,要么她是想要细水长流。想来她应该是前者。   顾山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她那儿子几岁了?”   高掌柜想了想,“我之前好像听她提起过,十二了吧?十一岁就考中童生,必是下过一翻苦功。”   顾山点了点头,“她这些年卖给你的菜有多少钱?”   “估计有上千两了吧?”   顾山闻言蹙眉,“那她衣着也不华丽啊?”   高掌柜闻言笑了,“庄户人家,节省惯了。”   顾山点了点头,沉吟良久,方道,“她那草莓,我全要了,待会儿就送到我家。”站起身,又补充一句,“要是她那儿子中了秀才,你使人给我传信。”   高掌柜愣了愣,却见东家已经走了。   高掌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拍脑门,瞧他这记性,竟是忘了东家有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岁了,可不正是要说亲的年纪吗?   要是江大嫂的儿子真能中秀才,以东家的性子,必定要榜下捉婿的。   不过他也顾不上想这些,匆匆忙忙追出去,叫住江舒涵等人。   江舒涵没想到顾山居然主动帮忙,有些受宠若惊。   高掌柜笑道,“我们掌柜是个善心人,想着都是老乡,能帮就帮一把。你们把草莓都带着吧,送到我们东家府上。他认识的贵人多,不愁卖不出去。”   江舒涵还没答话,刘二妞问道,“那价钱?”   高掌柜笑道,“就按你们刚刚卖的价。”   刘二妞满意了,“行。”   他们一行人到了顾府,顾家管事出来查验草莓,而后当场给结了钱。   拿完钱,江舒涵等人拱手致谢,离开了顾府。   出来后,江舒涵要请高掌柜吃饭,高掌柜还有事,谢绝了,只说下回有机会。   草莓卖完了,大伙倒是轻快不少。只是让江舒涵失望的是,这次柱子再次名落孙山。院试考两场,比去年好的是,柱子撑到了第二场。不像去年,初试就被刷掉了。也算进步了。   江舒涵带着柱子到府城书肆买了不少书。   甚至还支持他参加文会,拓宽自己的文人圈。让他发现自己的不足。   交际向来都是最花钱的,仅几天下来,柱子就花掉五十多两银子。   刘二妞得知,暗叹大嫂舍得砸钱。换成她,万万舍不得。   另一边,顾山得知柱子没中,有些失望。   可想到那些中院试的童生无不都是三十多岁,就算偶尔有年轻才俊,也都是家世良好,根本看不上他这种商贾之家,不免又有些动摇。想了想,他最终决定再看看,左右他女儿才十岁,还能再挑几年。   且不说顾山这边,就说江舒涵这边,在府城逗留了十几日,终于回了红峰县。   回归途中,他们这伙人刚好遇到新县令带着家小轻装上任。一开始除了江舒涵,没人认得新县令的身份,直到他们被当地地痞拦路抢劫。   江舒涵这伙人卖草莓得来的银钱全被搜去,地痞从新县令行囊中搜出官员的任命书和一系列相关的文牒手续。   这些地痞吓傻了,跪地求饶。他们本来只是劫财,没成想竟劫到官员头上。这可是大罪。   新县令直接将这些地痞扭送到当地官府,江舒涵这行人也作为苦主,成为主告人。几个地痞被判入狱。   回去的路上,新县令与他们同行,其他人畏惧新县令不敢上前。江舒涵是个女人家,不好主动上前答话。   只有刘木生带着柱子上前。   新县令也得知柱子的情况,知他是个童生,此次是赴府城赶考,而其他人都是他同族之人。   新县令特地问了两人红峰县的情况,两人几乎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倾囊相告。   快到县城时,老县令带着衙役在迎官亭迎新县令,场面声势浩大,新县令面色却不怎么好,但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江舒涵等人在旁边瞧着热闹,等对方进了城,他们才跟在后头入了城。   他们路过许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许家在办喜事。   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原来许满城今天又续娶了一位夫人,姓方,方家是隔壁县有名的富户,家里有个哥哥还是童生,比许家还要高了一级,方家光给女儿的陪嫁就有三千多两。   挑聘礼的担子从隔了三条街都能看到。   江舒涵低低一叹,仅仅只一年,许满城等不到桃花恢复记忆,就换了新人,这样的感情太过廉价。   不过江舒涵对此乐观其成。许满城娶了新人,自然没功夫盯着桃花了。   她也不用担心给桃花桃夫婿,对方背地里使坏了。   回去后,江舒涵将草莓难卖之事告诉其他人,提醒那些想要种草莓发财的人家谨慎种植。   可惜大伙并没有将她的提醒当回事,依旧选择种植。   江舒涵也没拦着。   又过两年,江舒涵再度带柱子进府城赶考。   这次幸运的是,柱子中了秀才,名次不高,侥幸得中。   不过秀才的名头还是叫刘家村的村民很是稀罕。秀才可以见官不跪,可以免除五十亩地的税负,而他们家只有两亩,剩下四十八亩,全村都能跟着沾光。   江舒涵以他们现在是书香之家,不谊杀生为由,将族法中的沉塘和阉割之法废除,改为杖责三十大板。   她说得口都干了,几位族中长辈听到江舒涵的理由,也没答应。   倒是柱子得知他娘找到长辈,据理力争,最终几位长辈还是同意他的要求,将此条例废除。   江舒涵默默叹气,无论到什么时候,人们都是慕强的。   话说,柱子考中秀才,还有一件喜事。   由于他年纪小,家世不好,不少家资丰厚的人家想要榜下捉婿,便使媒人来提亲。这其中就包括顾山。   江舒涵得知此事,有些犹豫。   她之前进县城卖菜,高掌柜就有意无意向她透露,顾山是个极会钻营的人。门路极多。   要是有这样的一位岳丈,还真有可能给柱子带来助力。   她不是没想过给柱子娶个书香门弟家的小姐,可惜她根本不认识这样的人家,而且像这种大户人家一般都让女儿高嫁。倒不如娶顾山的女儿,起码顾山只有这一个女儿。顾山兴许能为女婿打算一二。   江舒涵问过柱子的意见,最终还是给柱子定了顾山的女儿为妻。   定完亲,顾山对柱子十分上心,特地花了高价以及人情从南边请了一位举子到府上当柱子的先生。   顾家拿这位先生当上宾,好吃好喝招待。   对方投桃报李,认真教柱子学问。   唯一不好的是,柱子要在顾家住下。   虽然江舒涵猜测顾山此举,是想和女婿培养感情,才会如此费心,但她也装作没看到他的小心思,随他去了。   柱子担心母亲和姐姐多想,每当休沐都会从县城赶回家探望。   而顾山也会让柱子带回各种好东西。   江舒涵也会让柱子送回许多土特产。 第70章 结局   柱子定完亲没多久, 江舒涵从刘二妞口中得知一件事。   今年初, 许满城后娶的妻子方氏有孕, 许金宝故技重施,想推她入湖。不想那方氏自幼是个识水性的, 掉到湖里, 沉到湖底, 趁许金宝探头看水的时候,她一把将许金宝拽下湖。   许金宝被水淹了好一会儿,得亏仆人来的及时, 要不然还真有可能被呛死。   事后,许金宝指责方氏为母不慈, 方氏指责许金宝心思歹毒。   许满城匆匆赶到,他看在方氏娘家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指责方氏做得不对。只好和稀泥。   方氏对他很是不满,故意将许金宝暗害继母的事宣扬出去。而许金宝也不是个善茬, 将方氏害他落水之事说了出去。   最后方氏和继子许金宝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有人说许满城教子不严, 有人说方氏为母不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方父带着几个儿子给女儿讨公道, 许满城为保大儿子, 不肯让步。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方父见女婿亏待女儿,当即让女儿跟许满城和离。   方氏也是个硬气的, 和离没多久,就喝了一碗堕胎药,改嫁他人。   方父还不解气, 让几个儿子到红峰县做生意专门跟许家作对。方家新开的铺子为了吸引客户,不得不亏本赚噱头。   许满城为了笼络老客户,也跟着打折。双方打起了价格战。到最后,两败俱伤。   江舒涵得知此事,也只当个笑话来听,没搭理许家。   她扭头召开全村,主动拿出一千两银子,为族里置族田,无条件供孩子读书,希望族里能多供出几个读书人。   族里见她如此大方,无不感激她的慷慨。而那些嫌科举费钱的人家,也因此送孩子进族学读书。   后来竟也供出好几个童生和秀才。   两年后,江舒涵经顾家介绍,给桃花找了个二十多岁的鳏夫,对方前年娘子就因病去世,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江舒涵亲自相看过,长得还行,谈吐也不错。她又特地请媒婆打听过,男方家里有两个哥哥,父母在他成家后,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他们跟着大儿子生活。分家时,他得一百多亩良田,在县城有几套宅子和两家铺面,算是红峰县小有资产的地主,吃喝不愁。   桃花背地里见过此人,点头答应。   因为都是二婚,一切从简,很快敲定了婚期。   这天江舒涵带着桃花进城彩买嫁妆。   桃花不要,一脸的难为情,“娘,我这是二嫁,哪有二嫁还给嫁妆的呀?”   江舒涵叹气,“你头婚时家里穷,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娘现在有钱,就想给你补上。乖。娘,只是不想你被人家看不起。”   这户人家虽比不上许家,可到底也是个小地主,别看桃花有个秀才弟弟,可如果嫁妆不丰厚,依旧会被人看不起。   “你以后将日子过好,娘就知足了。”   桃花被她娘说得感动,便也没再坚持,只想着结婚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不让娘操心。   两人进城买东西,刘二妞也跟着一块掌眼,她大儿子也定亲了,明年就结婚,这次出来,就是锁头帮着赶车。   江舒涵光成亲用的东西满满当当就买了一大车,这还不够,江舒涵还带着桃花到县城新开的首饰店,说要给她买两副头面。   别说桃花,就连刘二妞都傻眼了。   金子啊,一整套头面,不得大几十两银子。   刘二妞没有女儿,但是她想,就算她有女儿,也不愿给女儿这么多赔嫁。到时候都是别人家的了。   江舒涵拽着桃花进去,原本打算挑一副金头面和一副银头面,没想到掌柜说,他们新店开业,这几天正在搞活动,买两套金头面赠送一套银头面。   江舒涵一听,让桃花选两副金头面。   江舒涵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们东家姓什么呀?”   要知道红峰县县城有一大半铺面都姓许。这东家挺有来头啊,居然跑到红峰县开店。   掌柜笑了,“我们东家是省城的。姓吴。”   江舒涵记忆里没有姓吴的人,但对方能来红峰县来店,抢许家生意,她就高兴。   刘二妞听到有优惠,也心动了,想着她也有两个儿子,将来哪怕给儿子当传家宝也好呀。   所以她也趁机买了两副金锁,掌柜送了一副银锁。   双方付完钱,桃花紧紧抱着盒子,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刘二妞比桃花好不了多少,她将金锁和银锁揣自己怀里。鼓鼓囊囊,一看就有好东西。   出了门,刘二妞立刻叫锁头赶车。   可怜锁头正和别人唠得正热乎,根本没听到。   刘二妞气得一巴掌打到他肩头,锁头这才反应过来,也不耽搁,跳上牛车,连跟对方打声招呼都没来得及,就往城外赶。   牛车马不停蹄出了县城,走了好远,后头也没人跟着,刘二妞才终于缓了口气,冲前头锁头道,“你刚刚和谁唠嗑呢?叫你都没听到。”   锁头欲言又止,奈何他背对着刘二妞,刘二妞看不到他的脸色,连连催促,“问你话呢。你刚刚跟人家唠啥呢,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锁头一边赶车,一边回头瞅了眼桃花。   桃花一头雾水,福至心灵问道,“跟我有关系吗?”   江舒涵猜到了,却也不以为意,“是跟许家有关吗?”   锁头立刻星星眼看着江舒涵,要不大伯母能生出柱子这么聪明的孩子呢。瞧瞧就是聪明。   刘二妞这会也反应过来,面上讪讪地。   桃花笑了,“许家啥事啊?你不用管我,我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事。”   她和许满城是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就是觉得他这人很可怕。明明冲着你笑,可笑容却不达眼底。属于她最不喜欢的那类人。也不知道她以前啥眼光,竟寻死觅活非要嫁给他。   锁头见她都这么说了,只好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给大家听。   原来这两年许家和方家生意都拖跨了,府城来的商人见此机会,见缝插针开了好几家铺子。   两家见事情不妙,只好摒弃旧怨,握手言和,但许家的名声到底还是坏了。   许金宝及冠之后,门当户对的人家根本不肯将女儿许给他。最终他只能跟个条件极普通的姑娘定亲。   许金宝心情郁闷,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仗着父亲宠爱,在县城作威作福。   有天,他与几个狐朋狗友在酒楼喝酒,竟失手打死了人。   现任县令是个刚正不阿的清官,不肯收授贿赂,许金宝因此被死刑,秋后就要问斩了。   锁头恨恨道,“可见老天爷也是长眼睛的。他害堂姐你失了孩子,偏还不知道错,现在竟连命都丢了。”   刘二妞乐得直拍巴掌,“活该!这小畜生害桃花的时候才多大呀,就敢害人。长大了,还得了。可怜白白害死了人。”   桃花也是一脸可惜。毕竟是一条人命,许金宝如此胆大妄为,不以命偿命,还有王法可言吗?   不说许金宝如何后悔,就说许满城在儿子入牢后,走遍所有关系,县令就是不吃他这一套。   他直接病倒了,想到这些年他纳了好几个妾室,却无一人怀孕。又想到之前方氏打掉的孩子,他这偌大家业却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他还争什么?   许满城的斗志随着许金宝的死,渐渐消磨殆尽。   另一头,再婚后的桃花珍惜现在的生活,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一年后,她生下一个女儿,又过两年生下一个儿子。儿女成双,倒也算圆满。   柱子是在三十七岁那年考中的举人。因为顾山的运作,他补了附近一个县的空缺当了六年县令,后升任通判,知府,最终官至三品。   而他也没有忘记顾山的恩情,无论官位多大,他只得顾氏这一个妻子。夫妻俩情投意合,和和美美度过这一生。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任务!任务等级为一,使用空间里的温度计,得七百积分。”   江舒涵收下积分,看了眼自己带回来的一公斤黄金首饰。   这一世是架空朝代,在柱子还没考上举人前,她人就没了,自然也没机会跟他四处逛逛,更没有遇到名家画作,只选了一公斤黄金带了回来。   淡化完记忆,江舒涵正打算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没想到先接到了领导电话。   原来她这次任务时间太长,假期已经结束了,却迟迟未归,领导打电话通知她。   江舒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她休假已经超过三天了,难怪领导发飙了。   江舒涵收拾东西,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急急忙忙下了公寓,约了车很快到了公司。   她所在公司是出版社,她是负责翻译的编辑。   江舒涵到了公司,同事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却没一个上来寻问,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像陀螺似的。   江舒涵一头雾水,进了自己的小组,这才发现她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没了。   江舒涵问旁边的同事,对方示意她进去找领导,又低头去忙活了。   这同事平时跟她关系不错,没想到几日不见,他变得这么冷淡,江舒涵也没当回事,敲了上级的办公室,很快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江舒涵推门进去,领导请她坐下。   江舒涵看到他办公桌上的兰花隐隐有些衰败,估计他已经好久没打理了,这兰花可是他最爱惜的东西,居然能叫他如此忽视,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江舒涵不自觉敛了神色,向领导一再致歉,自己出了点事,所以没能及时接听到他手机。   领导听后,敲了敲桌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想打电话让你早点销假回来。你可到好,电话迟迟打不通,发微信,又不听。你到底上哪野去了?居然连手机都没开。”   江舒涵讪讪一笑,“我手机丢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领导叹了口气,“我原想看你是个人才,想留你下来,偏偏你这么背。哎,现在你自己不争气,我也爱莫能助了。”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领导,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大不了,我这个月工资不要了。”   领导摆了摆手,“不是迟到的事儿。是咱公司今年效益不好,公司决定裁员,首先拿我们出版社开刀。你没看到大家伙都在努力工作吗?只有你……”   江舒涵心里的猜测终于落实,她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焦急了。既然已经辞了,那她只能接受。好歹她手头有不少钱。   江舒涵一脸感激看着领导,“领导,多谢您这几年的栽培,在您手底下工作,我受益匪浅。”   领导见她没伤心,也安慰道,“你也别泄气。虽然大环境不好,但你好歹会两门外语,性价比比较高,找工作也比较好找。”   江舒涵点头,“好。我会努力找的。”   她站起身给领导行了一礼。虽然这几年,她工作时,没少被他挑剔。但他确实是个热爱生活,热爱工作,尽职尽责的好领导。   江舒涵无故旷工三天等于自动旷工,好在工资还是领到的。她到财务领了工资,又到前头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领回来,便直接回了公寓。   躺在床上,江舒涵回忆在出版社的日子,忍不住叹息。   虽然她嘴里说的淡然,其实她心里还是难过。她喜欢当翻译,喜欢各个作家笔下的人物。每次翻译出来,她都有一种自豪感。   她也喜欢办公室的氛围,每个人谈起生活时,那份恬静的,那份诗一般的氛围,让她沉迷。   可是这些都是过去了。   江舒涵趴在床上兀自伤心的时候,1122这个煞风景的来了,【是否开启下一个任务?】   江舒涵挑了挑眉,她还没疗好伤呢,它就来催自己开工,也太不尽人情了吧?   可是想了想,她还得还房贷,现在没工作了,所以收入来源只有这个,当即道,“开启吧。”   话音刚落,她的空间就好像被一团迷雾笼罩,从迷雾中走出一个身穿古装的贵妇人。   江舒涵挑了挑眉。这个贵妇人衣冠华丽,翠绕珠围,走动时却没发出半点声响。真真正正的世家小姐风范。   她很礼貌地向江舒涵点头,“它说你可以帮我完成我的心愿?”   江舒涵请她坐下,“那也要你先说出你的心愿。”   面无表情的贵妇人点了下头,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我是闵州江氏之女,嫁入甄家,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府中诸事,自问对得起他。没想到,当朝公主看上了他,皇上下旨休妻,我有孩子,我如何能让我的儿子有一个被休的母亲。所以……”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她该不会上吊自杀了吧?这古代女人一直秉持三从四德,被休那是给家族蒙羞。   “所以在他从摔下马时,我明明看出那药材是假的,我却没有出声阻止。我想着,只要他没了,我儿子就不会有一个被休的母亲了。”   江舒涵睁大眼,艾玛,这好像变得有点快。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我愧对江家多年栽培。当我从嬷嬷那知道,他居然早就跟公主勾搭在一起,我心里生了怨,所以我恨上他……”   江舒涵摇头,“你也算情有可原。”   谁也不是圣人,在古代女子被休,那可是全族蒙羞。更不用说古代这种把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家族。   贵妇人见江舒涵如此说,不免多看了她没几眼,见她衣着新奇,似是有所感悟,“如果我儿子能像你想这样想就好了。”她捂住半边脸,“相公死后,甄家没了顶梁柱,我为了家族兴旺,只能严厉教子。我将他关在府里,将他的小厮全部发卖。若是不听先生所言,必定家法处置。终于在他三十岁那年,他考中了进士。”   江舒涵笑了,“那你也算苦尽甘来了。你也算对得起甄家了。”   贵妇人摇头失笑,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千心万苦养大的孩子居然会这么对我。”   江舒涵脸上的笑容消息,她发现自己真不能乱猜了,猜啥啥错,她干巴巴道,“他怎么你了?”   贵妇人捂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他也不知听谁说的,认为是我杀了他爹。他将我告到官府。还找到当初给我相公用假药的大夫。那人说受我指使。我百口莫辨。”   江舒涵蹙眉,“为何百口莫辨?你没做的事,别人怎能栽赃到你头上。”   贵妇人摇头,“那二人所在的药铺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外人如何能信我?”   江舒涵一想也是。这古代可不比现代,下人做的事就默认是主人所为。   江舒涵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你后来的结局是?”   杀死亲夫,必死无疑吧?   贵妇人面露凄苦,“凌迟处死,遗臭万年。连带家族蒙羞。”她低低道,“我儿子临死前来看我,他说他恨我。”她捂着胸口,眼泪自她眼角滑落,“我尽心尽力教他,为他殚精竭虑,他却恨我。”说到最后,她再没了之前的端庄,反而变得疯狂,“我活成了笑话。我这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江舒涵低低一叹,难不得她明明穿着华贵,眉宇间却难掩忧愁。她也许有些小自私,但是她对自己的儿子绝对尽心尽力了。没想到儿子半点不感激,教出这样的儿子,她心里的苦远比身上的苦要多百倍。   江舒涵揉了揉脸,“所以你发的任务是?”   该不会是让她教那个白眼狼儿子吧?可去他娘的。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她真的怀疑自己能教好吗?   贵妇人哭完后,用帕子拭去了泪,“你只要帮我,看看他们父子俩坚持己见的下场就好了?”   江舒涵愣了愣,“啊?”   刚才她还在猜自己这次是不是地狱模式,谁成想居然是度假模式。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贵妇人恨恨道,“他不是想和离吗?那你就和离。无论他们是生是死,哪怕跪在你面前,你都不要伸手。至于我儿子……”她顿了顿,“随他去吧。”   江舒涵拍着胸口保证,“放心,我肯定能做到。”   对这贵妇人而言,那两人一个是她夫君,一个是她儿子。眼见两人走入歧途,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可江舒涵不一样啊,她跟那两人完全没有感情。对方作不作死,关她什么事,她绝对可以当看不到。   贵妇人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低低一叹,“我若是能像你一样与他们没有丝毫感情,也许我后来也不会是那个下场了。”   江舒涵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文《穿越之细水长流》作者:卉苗菁彩   职场女强穿越古代努力进城生活 第三卷 觅封侯   谢尚连中六元之后,红枣跟着进了京,成了京里罕有的大脚命妇,引来无数侧目。 第二卷 童养媳   红枣终于如愿进了城,就是进城的方式有些尴尬——她成了谢家的童养媳。从此她多出一双爹娘不算,还有了一个小丈夫谢尚。 第一卷 分家记   雉水县高庄村住着李高地一家人。李高地有李满囤、李满仓、李满园三个儿子。儿子们大了,李高地为了孙子的前途,决定分家。结果分家后,李高地忽然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三个儿子各自奔着自己的前程,呼啸而去。   感谢在2020-05-30 20:11:37~2020-06-01 16: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王 40瓶;折颜 37瓶;七彩鱼 15瓶;零、Tracy 10瓶;小呀小玥鸣 6瓶;艾舞 2瓶;星星star、爱吃面面的小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开始   “娘?娘?”古色古香的卧室里, 江舒涵刚刚接收完原身的记忆, 还不等她缓过劲来, 外面就传来男孩的叫喊声。   下一秒,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跑了进来, 额头上全是细汗, “娘?”   江舒涵抬头, 看着他,这是原身的儿子,名叫甄元综。   他穿着月白色锦袍, 手里拿着一把画着山水的折扇,腰间一根金色环佩腰带, 腿上一双鹿皮靴子,一副贵公子打扮。   江舒涵学着原身的语气,蹙眉冷叱,“你现在不应该是在族学念书吗?怎么回来了?”   甄元综面色有一瞬间僵硬, 很快反应过来, 腆着脸冲她笑,“娘?我这不是听说你病了, 跟着着急, 所以特地跑来看您吗?您好点了吗?”   江舒涵坐到凳子上,刚要叫丫鬟进来倒茶, 甄元综却先一步,给她倒好了,双手恭恭敬敬递过去, “娘,您请喝茶。”   江舒涵看了一眼洒到桌上的茶水,接过来,一脸欣慰赞道,“综儿果然长大了。都知道孝顺娘亲了。”   甄元综憨笑摇头,在江舒涵旁边坐下,试探道,“娘?我听嬷嬷说,您昨天和爹吵架了?因为何事啊?是否要孩儿帮忙从中调和?”   江舒涵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喝完茶水,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神色淡然摇了摇头,“不必。”   甄元综小心翼翼窥视了她的脸色,“娘?您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请大夫啊?”   江舒涵摇头,“不用。娘没事。”   她下巴点了点他手中的扇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扇子?怎么看着像孟少府的《夜寒秋江图》啊?”   甄元综脸色有些不自然,不自觉攥紧手上的扇子,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笑了笑,“是啊,这是朋友送的。”   说着,他将扇子展开来,亮到江舒涵面前。   的确是孟少府的《夜寒秋江图》,而且是真迹。可是不对啊,前朝推崇字体,出过不少名家。这孟少府就是其中之最。他的作品几乎都为皇室所收藏。甄元综是如何得到这么名贵的画作?   江舒涵眼神闪烁了下,原身一直以为这个儿子是以为她杀了父亲才会这么对她。可在江舒涵看来,他白眼狼的潜质,一早就显露了吧?只是原身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她也没必要跟他周旋。左右原身的任务只是让她当个看客。看客嘛,江舒涵想,就是袖手旁观,当个吃瓜群众,她孤且看看这父子二人结局如何。   江舒涵笑了笑,一脸欣慰看着他,“综儿真是大了,居然能交到如此慷慨的朋友。”   甄元综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又眨巴了下眼,“娘?您和爹?”   江舒涵收敛了笑容,神色郑重,“综儿,娘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娘。”   甄元综的心立时提到嗓子眼,眼巴巴盯着她,“娘,您说。孩子听着呢。”   江舒涵神色落寞,低低一叹,“如果……我是说如果,娘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甄元综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他翘了翘唇角,“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江舒涵扯了扯嘴角。她可真为原身感到悲哀,她这儿子是巴不得父母和离呢。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因为他不想被原身管束,不想要原身这个丝毫不能给他带来荣光的母亲,他更想要新阳公主当自己的靠山。   江舒涵原先还想刺他两句,可她没兴致了,跟一个六亲不认,只知荣华富贵的白眼狼待在一块,哪怕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呕得慌。   江舒涵神色冷淡下来,敷衍地点了下头,“如此,娘就放心了。”   说完,她故作很累的样子,“你先回去族学念书吧。娘有些累了,需要歇一会儿。”   甄元综忙搀扶她起来,“娘?我扶您躺下吧。”   江舒涵知道他在作戏,可也没推辞,有那点时间,她都能走到了。   躺下后,甄元综走出房门。江舒涵注意到他离去时的步伐比来时轻快多了。   江舒涵这一睡,就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后,她的奶嬷嬷陈嬷嬷掀帘从外面走了进来,“夫人?您可算醒了。”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江舒涵任由她们服侍。穿衣,穿鞋,梳头。   等她们整理完,江舒涵挥手让她们退下去,嬷嬷才小声禀告,“夫人,奴婢让人打听过了,侯爷这几日下衙都会特地去趟今雨轩喝茶。据赶马车的甄三交待,侯爷似乎跟一位姑娘来往极为密切。对方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出身宝贵人家。”   江舒涵挑了挑眉,居然没查出是新阳公主。看来这甄三眼力见不怎么样啊。   陈嬷嬷又低低道,“奴婢已经派了青山和青松守在今雨轩门口,一定会查到对方是何人的。”   江舒涵点了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了。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她看向嬷嬷,“明儿咱们把我的陪嫁查一查吧。”   陈嬷嬷一怔,脸色奇差,下意识看向江舒涵,拔高声音,“夫人?”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夫人真的有意跟侯爷和离?凭什么呀?夫人这些年为甄家兢兢业业,打理家业,还为甄家生下嫡长子,凭什么她要为个不知身份的女人退位让贤呢?夫人糊涂了呀。   她这样做,置江家于何地?置老太爷和老夫人于何地?   江舒涵抬了抬手,“嬷嬷,你有没有想过,侯爷为何待我如此决绝?他就算对我不满意,可我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他依然要和离。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   陈嬷嬷被她问住了。是啊,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侯爷一心想将甄家重新挤进一流世家。可是他也没必要非得跟夫人和离吧?除非他续娶的夫人权势滔天,能让他得到更多。   陈嬷嬷下意识看向夫人,难不成夫人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江舒涵淡淡一笑,坐到化妆台前,看着这些首饰,眼底一片默然。   就在这时,丫鬟进来回禀,“夫人,青山,青松回来了。”   江舒涵不好见两个小厮,陈嬷嬷行了礼,出去问话。   没过多久,陈嬷嬷就失魂落魄回来了,杵在门口,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江舒涵收拢好自己的头面,又盘点了下自己的手镯,“进来吧。别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陈嬷嬷掀帘进来,但依旧是之前那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江舒涵斜睨了她一眼,陈嬷嬷战战兢兢回道,“夫人,青山青松说,那人是……”   江舒涵挑了挑眉,“是谁?”   这古代的皇权可真大啊,瞧瞧陈嬷嬷这样的反应,当真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是新阳公主。”   江舒涵故作惊讶,蹙眉道,“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   “听说月前她夫君得了一场急症没了。”陈嬷嬷想来打探得很清楚。可惜原身对这些八卦不敢兴趣。想到这里,江舒涵暗想,今后她可一定要让嬷嬷发挥她最大的用途。在这古代可着劲儿吃瓜,才不枉费她来这一场。   江舒涵胡乱点了下头,“哦,那就好好盘点嫁妆吧。”   陈嬷嬷欲言又止,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想来她也知道此时她说再多也是无用。   皇权至上,只要皇上一句话,休妻不是没可能。   昔年东晋著名的书法家王献之不就是奉旨休妻吗?   江舒涵带着嬷嬷丫鬟盘点嫁妆,荥阳侯很快知晓了。   妻子这么识相,荥阳侯很满意。皇上为了面子,私底下让他休妻,他若是不将此事办妥,必定会失了圣心。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爬到户部侍郎的位置,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失了大好前程。   想他荥阳侯府在祖父那一辈可是国公府。因爵位是降等袭爵。到他父亲这辈从荥阳公降为荥阳侯。他父亲兢兢业业一辈子,也只是得了一点圣恩,没有再降。只是他们甄家也从一流世家轮落到二流。如果他再不努力,他的儿子继承爵位就是荥阳伯了。   他担任户部侍郎之位已经五载,皇上一直未有将他提拔之意。他只能另谋他法。   现在朝中有两位王爷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威王是皇上第三子,性情阴柔,猜忌心极重,为淑妃所生,淑妃受宠多年,地位稳固。私底下拉拢不少朝臣。   而献王乃是当今第五子,端重沉静,生母早亡。皇后无子,他自小便抱养在皇后名下。朝堂立来就有立嫡之风,从身份上,他就比别的皇子要高贵。再加上当今皇后娘家势大,比淑妃不分伯仲。   两厢选择,当然是选择仁善的献王当主子。   新阳公主看上荥阳侯。要知道新阳公主乃皇上最宠的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在皇上身边安插一个人手。荥阳侯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他有此决定,除了诱惑太大,还因为江家势小,不敢轻易得罪他。   荥阳侯想到自己就要得偿所愿,心情变得格外好。   第二日,蓝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缕淡淡的云,像被人撕过的棉花糖,又像仕女配带的薄纱。   荥阳侯吃完早饭,便带着随从赴新阳公主的约---一起到郊外骑马。   去的时候,他是活蹦乱跳去的,回来却是被随从抬着回来的。   整个侯府乱成一锅。   江舒涵原本带着下人收拾东西,荥阳侯房里的丫鬟从外面跑了进来,“夫人,侯爷坠马了,您快去看看啊。”   江舒涵心道,果然还是来了。   她当即吩咐两个小厮去请太医,而后她带着嬷嬷匆匆赶到荥阳侯的院子。   让江舒涵诧异的是,她陪嫁药铺的坐堂大夫居然也在。也不知是谁叫他过来的。   江舒涵也没有拦着对方诊脉,而是不动声色坐在旁边。   诊完脉后,方大夫过来回话,“夫人,侯爷这是受惊,再加上额头撞到石块。需要内服加外敷,只要按时吃药,换药,没什么大碍。”   江舒涵点了下头,“那你先开药吧,随后让药铺送过来。”   方大夫到旁边桌上写药方,而后递给陈嬷嬷。对方转手就交给江舒涵。   江舒涵接过药方,随意瞅了几眼。原身懂药,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眼就认出方大夫在里面用了假药。   她继承原身的记忆,虽不会开方子,但是看药方子还是没问题的。这药方没什么问题。   方大夫走后,没一会儿太医也来了。同样给开了药。   江舒涵接过药方,相比方大夫,太医开的药方要温和一点,要论成效,恐怕还是方大夫这个更快一些。   侯府可以到太医院请太医,但是不能去太医院抓药。   江舒涵示意荥阳侯的随从去另一个药堂抓药。   随从拿着方子微微有些惊讶,但想到侯爷一直谨慎小心,便也听从吩咐,去抓了药回来。   两个药方都没有问题。唯一区别的是,从方大夫那个药馆抓来的药里面掺了一味假药,寻常人看不出来。   江舒涵示意陈嬷嬷将药扔进灶膛底下烧了。   这药铺是她的陪嫁,里面的坐堂大夫都是娘家陪嫁过来的。如果不是她下的手,难不成是江家?   原身不是没有查过,可是前世,原身在夫君死后,方大夫失踪了。原身根本不知是谁害死了她夫君。   后来方大夫需要一笔银两,求到甄元综面前,才趁此抖出荥阳侯死亡真相。   如果真是江家,就更不可能了。江家为什么要害荥阳侯?   江家可就指着荥阳侯这门高亲呢。怎么会将他害死呢。   所以她这次一定要看看方大夫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有一个敌人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若是不揪出来,恐怕也会影响她吃瓜的心情。   江舒涵使人盯着方大夫,“最好找那武艺高强的游侠盯着。出了事,其他人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用府里的小厮到底不保险。   陈嬷嬷深以为然,点头出去了。她男人认识许多江湖人,找个游侠盯着,一点也不难。   喝了药的荥阳侯在第三日醒来了。   得知自己脑袋受了伤,他让随从去吏部给他请假。   大丫鬟递上刚刚煮好的汤,有些不满,“侯爷,夫人在您受伤之后,只来过一次,此后再也没来过。”   枕边人不在乎自己,荥阳侯心里有些不舒坦,但随即想到自己就要与她和离了,便将不满压下去,只淡淡道,“随她去吧。”   大丫鬟便住了嘴。   得知荥阳侯醒来了,新阳公主央求献王前来探望。   两个大人物来了,江舒涵这个女主人自然要亲自前来迎接。   新阳公主故意迟迟不叫江舒涵起身。   献王许是对江舒涵有所亏欠,心里过意不去,示意妹妹收敛一点,随即又叫江舒涵起来。   江舒涵装作没看到新阳公主的敌意,邀请两人进去。   荥阳侯让她先出去,江舒涵依言退下。   也不知三人在里面聊了什么,两人走后没多久,荥阳侯就让下人来请江舒涵。   江舒涵示意陈嬷嬷在外面守着,独自一人进去。   荥阳侯躺在床榻之上,声音冷硬,“你之前说思考三日,我允许你三日。你现在该给本侯答复了吧?”   江舒涵着实不习惯原身称自己为妾身,左右她和他也要和离了,也不介意提前翻脸,“侯爷想要和离,那便和离吧。只是我与侯爷和离,为免回乡给祖宗蒙羞,只能在外别居。侯爷既是对不起我,能否多赠些银两让我后半生衣食无忧。”   她不像原身那么大方,居然成全对方。就这么放过渣男太不甘心了,借此敲他一笔也好啊。   荥阳侯蹙眉,有些不愿,他们侯府仆从甚多,花销极大,日子过得本就不怎么宽裕,他当然不愿意将银子给和离的妻子,他打量她一眼,“你嫁妆不是足够吗?”   “我要重新买下人好看家护院。开支远比侯府要大。”江舒涵定定看着他,“侯爷手中不宽裕,但新阳公主乃是一国公主,她的嫁妆必定很多。”   荥阳侯眼睛眯了眯,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自己的背叛,冷意从眸间剌到江舒涵身上,待看到她丝毫不惧,又淡淡收回视线,“依你。多额外多赔你一万两银子。”   “三万两。三和散同音。想必你很喜欢。”江舒涵讨价还价。   原身不想让相公和儿子沾她半点光,那她一定要帮她完成她的心愿,将她的钱全部带走。多要点钱,她到时候也能多带些宝贝回去。   荥阳侯又多看了她一眼,突然嗤笑一声,“原来书香门第家的小姐也会如那市井愚妇讨价还价。当真有辱家门。”   江舒涵冷冷打量他一眼,反讽他,“人们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我这点微不可提的小缺点哪及得上侯爷。”   荥阳侯面露不悦,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讽刺他?   荥阳侯冷冷扫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我休了你?”   “你若是休了我?置综儿于何地?”江舒涵挑了挑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待你迎娶新阳公主之日,就是他丢脸之时。我是无所谓,就看你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休妻一定是犯了七出之条。哪怕甄元综再没良心,在面对自己切身利益时,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荥阳侯的嫡子只有甄元综一个。   他都这把年纪了,新阳公主能不能怀上都难说,他敢赌吗?   荥阳侯最终还是答应给江舒涵三万两作为补偿。   拿到和离书和银票的江舒涵也很爽快,当天就去官府登记和离一事,下午就搬出了甄府。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当吃瓜群众。几乎不掺和半点事情。 第72章 厨艺   江舒涵搬到了京郊别院。   这里是她的陪嫁, 里面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只是为了安全, 江舒涵少不得增派了护卫。为此她花了不少银子买了几十个身强体健的男子当家丁, 交由陈嬷嬷的大儿子训练。   江舒涵搬进来的时候,偷偷看过一眼, 护卫将别院守得严严实实, 想来《红楼梦》里妙玉被歹人偷偷劫走的事, 不会发生。   江舒涵让几个丫鬟收拢箱笼,自己坐在书房翻看账本。   不多时,陈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   江舒涵头也不抬,“以后不要叫夫人。叫小姐吧。”   陈嬷嬷低低一叹, 从容改口,“小姐,您与侯爷和离之事,不日就要传开。流言蜚语, 不听也罢。只是您名下的铺子若是没人支撑, 极有可能会被人夺了去。”   江舒涵终于放下书。   古代就有这点不好,没权没势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而且一旦遭了灾, 产业必定保不住。   不过江舒涵想着, 自己那几个铺子出产并不多,还不至于让人眼红到费心谋求, 但是为保万全,她想了想,“你先将那个药铺出售吧。咱们没权没势, 万一惹上麻烦,得不偿失。”   那个方大夫始终是个祸害。如果他背后的人借她的手再祸害侯府,她就是八张嘴都说不清。还是早点处理的好。   陈嬷嬷想了想,也觉得此言有理。   江舒涵又道,“你叫几个管事到京兆府多多打点。只要喂饱他们,咱们照样能赚钱。”   这就是舍小钱图个安稳。这也是商贾之家向官府寻求庇护的做法。一般自持身份的人家都是直接下帖子,轻易不会向人低头,可陈嬷嬷没想到小姐做起来竟半点不曾犹豫。   陈嬷嬷不免心疼小姐。小姐何时向人低过头呢。   她试探道,“夫人?您就不想再寻个人家?”   这就是让她改嫁的意思。   江舒涵挑了挑眉。她可没有改嫁的想法。而且她只想在这古代吃瓜,左右原身这么多钱财,够她享用一辈子。她何苦再嫁人受那份当家主母的罪。   江舒涵果断摇头,“不必。就这样挺好。”   陈嬷嬷想要再劝,江舒涵却已是铁了心,“放心吧。我就算孤身一人,依旧是未来荥阳侯的亲娘。寻常人不敢欺负的。”   这古代,儿子就是底气。也难怪原身一心想要培养儿子成材。可惜啊,材是成了,可是却没教他好好做人。   陈嬷嬷点头应是,转尔问起另一件事,“小姐,您不打算回一趟娘家吗?”   虽然江家老家远在闵州,但是小姐的堂哥在京城当七品官。两家也经常走动。没道理这么大的事不跟娘家说一声。   江舒涵想到那两口子,抬了抬手,“你去写帖子吧。明日我亲自登门。”   陈嬷嬷记下。   江舒涵继续看书。陈嬷嬷看了小姐一眼,总觉得小姐现在的心思让人琢磨不透。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不应该心灰意冷,大哭三天吗?怎么小姐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好似和离的人不是她。   虽然陈嬷嬷不懂小姐,却也不愿看到小姐因为此事一蹶不振,不免有些纠结。   第二日,江舒涵坐着马车,带着两个大丫鬟以及几个小厮去了江四爷家。   江舒涵在闺阁里的时候,与这个四哥关系很一般。   江四爷考中进士后,在京城为官,为了攀上荥阳侯府这根大树,给她下了几个帖子。两家关系才得以维系。   只是现在她已然成了下堂妇,也不知这两口子该作何表情。   江舒涵收敛了心神,被下人迎了进去。   要是往日,江四奶奶早就在门口迎她了,现在却不见人影。想必江四奶奶已经知道她和离之事了。   管家将江舒涵一行人请进后院。   江四奶奶正在和丫鬟们喝茶,见她来了,却不曾起身相迎。   江舒涵也不以为意,只行了个礼,叫了声“四嫂”,便自然问道,“四哥不在家么?”   江四奶奶笑笑,拉她坐下,“我已经使人通知他了,一会儿就到。”   说着,示意下人全都出去。   江舒涵也让自己的下人出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江四奶奶焦急握住江舒涵的手,“六妹妹,你真的被甄家休了?”   江舒涵挑了挑眉,被休?这是谁传来的流言。   她淡淡一笑,“不是休,是和离。”   江四奶奶一听是真的,原本还存了三分侥幸立时没了,她恨铁不成钢道,“为什么呀?你到底犯了何事,荥阳侯居然如此狠心将你休弃?”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虽说和离是双方友好协商的结果。但在许多人眼里,依旧是男方休了女方。   江舒涵不想费口舌解释,只一句话就让对方哑了嗓子,“他嫌我娘家没有助益,有意与新阳公主结秦晋之好。”   江四奶奶不可置信看着她。新阳公主?荥阳侯这是要当驸马爷?   江四奶奶心思百转千回,一时之间竟也没了主意,口不择言道,“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和离啊?哪怕当个平妻,贵妾也好。怎能和离呢?”   江舒涵冷了脸,一把甩掉她的手,“我江家乃是书香门第,如何能自降身份。他既看不上我,那就和离。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四奶奶见她生气,心里恨得牙痒痒。什么不当平妻贵妾。难道被休,江家面上就好看吗?   两人僵持着,气氛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诡异,就在这时,江四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今天不是休沐日,但江四爷领的是闲散差事,告一会儿假,也没人说什么。   他大步走进来,江四奶奶忙迎了上去,将事情三言两语解释一遍,而后甩了脸,“你自己的妹妹,你自己说去吧。我反正管不了。”   以为能沾她的光,升个职。可是没想到光没沾上,倒叫他们一块跟着丢人,心里又发愁,家里有个小姑子被休,将来她女儿的亲事可如何是好。   江四奶奶在旁边抱怨连连,江四爷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到江舒涵旁边,“六妹妹,你今后作何打算?”   江舒涵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个哥哥居然不关心自己的前程,倒关心起她来了。   她还一直以为江四爷和他娘子一样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呢。   江舒涵将心思压下,随即道,“守着嫁妆过活,等将来综儿承爵……”   其实她的潜台词是说,只要确保自己不死在那两人前头,将他们的结局看个清楚明白,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可是她不能明着说,只能按照这时代语气说话。   江四爷听到这话,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六妹妹是想等甄元综承爵,将她重新接进府。这也不是不可能。他真心赞道,“还是六妹妹沉得住气。”   不像他娘子因为一点点变故,就着急上火,心思太浮,难怪这么些年,连个家也当不好。   江舒涵淡淡一笑。江四爷说得再好听,可也没有说为她讨个说法的意思。所以这样的人也不足以深交。   江舒涵在江四爷家待了两个时辰就告辞离开了。   走在街道上,江舒涵隐隐听到外面有人议论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她掀开帘子想听得更清楚一些,另一边陈嬷嬷不赞同道,“小姐,您这样不合规矩。”   江舒涵淡淡一笑,“我现在不是甄府当家主母。是个自由身。”   她叫停了马车,视线在外面逡巡了一圈,“去今雨轩,到二楼定个靠窗的雅间。我喝完茶再回去。”   陈嬷嬷想要阻止,但小姐眼睛协过来,她立时闭了声。   到了今雨轩,小厮进去雅间,江舒涵带着嬷嬷和两个丫鬟上了二楼。   站在二楼雅间,江舒涵眺望远方,看着这热闹的街头。   她没有戴帷帽,手肘抵在窗台,手托腮看着底下行人匆匆。   陈嬷嬷瞧见小姐如此不讲究,心急如焚,“小姐?您这是不想要名声了,是吧?”   江舒涵淡然一笑,无奈回道,“我现在还有名声可言吗?”   她刚才上楼时,就隐隐听到几桌客人在讨论荥阳侯和离之事。不外乎是她失德等等。   这古代是男权社会,无论是男是女总归都是向着男人的。哪怕是那男人先薄情寡义,和离却都是女人的错。   江舒涵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她不愿意自己亏待自己。她不会再嫁人,也无需好名声。左右抛头露面也不犯法。她只想自在而活。   陈嬷嬷听罢,心里也难受起来。小姐表面虽没露出来,但她内心必定伤心的。因此打击,行事有悖与往常也算情有可原。   她又何必惹小姐不快呢。   江舒涵看着下面有个小贩抱着冰糖葫芦,眼睛一亮,示意一个丫鬟道,“快去下面买几串来。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这小食了。”   那丫鬟上前看了一眼,又看了眼陈嬷嬷,陈嬷嬷心领神会上前,待看到是乡野粗食,脸色登时又不好看了,劝道,“小姐,这些乡野小食乃是贱名所食,您如何能用这些。”   江舒涵面露不悦,“食物哪有贵贱之分。只有好吃不好吃。”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丫鬟赶紧下去。   丫鬟见陈嬷嬷被驳,也不敢再废话,匆匆下了楼。   丫鬟买了三串,江舒涵讶然,“怎么才三串啊?咱们四个人如何分?”   陈嬷嬷忙道,“小姐,奴婢牙口不好,吃不得酸。不用带奴婢了。”   江舒涵也不勉强,点了点头,“也行。”   她拿起一根,将另两根往丫鬟面前推了推,自己率先尝了一口,这冰糖葫芦酸甜可口,很好吃。   吃完一根,江舒涵净了手,突然问陈嬷嬷,“出城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咱们去铺子里抽查一下吧,也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江舒涵在京城一共有三间铺面。一间药铺,一间食肆,一间书肆。   药铺,江舒涵已经叫陈嬷嬷转让。另两间还留着。   陈嬷嬷也不好拦着。   江舒涵点头,“就去食肆吧。”   喝完茶,四人下了楼,往食肆方向走。   她这食肆开在城南,这里离国子监特别近,整条街都是文人雅士常去的场所。她名下这间食肆以精巧为主。   江舒涵带着下人进去,要了个雅间,点了几样招牌菜。   这菜味道不错,色香味俱全,想来厨子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江舒涵叫住小二,“这附近哪家食肆生意最好?”   小二想了想,“前头太白楼生意最好。那里名气大。有不少进士老爷留下的诗作。”   江舒涵挑了挑眉。听这名字就是大酒楼,不是她这小食肆比得上的。   所以说这菜做得再好,客人也是有限的。   江舒涵示意小二将厨子叫上来。   对方得知主家来了,也不敢怠慢,很快从外面走了进来,恭敬行礼。   这主厨姓高,四十来岁的年纪,黑黑胖胖。   江舒涵挑了挑眉,“我别院缺个厨子,你可有得力人手推荐。女子最好。”   高厨子一听,当即喜上眉梢,“我有一女儿厨艺最好,可为您效劳。”   江舒涵点头,“可以。”   高厨子顿了顿,为难道,“可是我这女儿命不好,成婚没两年,相公没了,守了寡,我那口子怜惜她,就将她接了回来。”   陈嬷嬷一听,就有些不乐意。自古就有寡妇是不详人的说法。谁也不愿将寡妇留在家里,以免沾了晦气。   江舒涵却半点不在意,挥了挥手,“无妨。只要她手艺有你一半功力即可。”   高厨子跪下磕头,连连谢恩。   高厨子走后,江舒涵就带着下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陈嬷嬷一声不吭,江舒涵装作没看到。   回了别院,江舒涵在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而后躺到床上翻看小厮买来的话本,似是半点没看到陈嬷嬷迟疑的样子。   陈嬷嬷再也憋不住,主动靠过来,“小姐?您……”   江舒涵抬头,“怎么了?”   陈嬷嬷坐到床沿的小兀子上,“小姐,您为何要带寡妇进府?”   “有何不可?她厨艺好,咱们有口福了。”江舒涵淡淡道。   “可是她不吉利。”陈嬷嬷急了。小姐怎么不知避忌呢。   “我比她好不了多少。”江舒涵淡淡道,“难道嬷嬷也视我为不详之人?”   她和寡妇的区别就在于,她的男人没有死。若是以嬷嬷的想法来论,她未必比得上寡妇呢。至少寡妇的男人没有休妻啊。   陈嬷嬷被她噎住,讪讪道,“小姐,奴婢总觉得您好似变了个人。”   以前的小姐是当家主母,对内恩威并施,对外威严体面。可现在呢?好似什么都想尝试,连体面也不要了。   江舒涵淡淡道,“我以前为了甄府尽心竭力,最后却被驱赶出府。这世上的东西不是你想争就一定是属于你的。我现在只想及时行乐。”   今朝有酒今朝醉。才不枉费自己这一生。想必这也是被三从四德困了一生的原身真正向往的生活吧?   陈嬷嬷被这话惊呆了。   自小在江府长大,陈嬷嬷的人生就是兢兢业业,从来没有得过且过,不免被江舒涵这新奇的想法惊得目瞪口呆。   江舒涵却并有看到她惊诧的表情,自顾自说道,“想我江家,书香育人,族规森严。族内更是无一纨绔子弟,可放眼整个晋国,江家能排得上名次吗?我父亲费尽心机攀上甄家,将我远嫁到京城,我战战兢兢半生,生怕行差踏错,尽心尽力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却还是不被侯爷重视。想想我拼了半辈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   她就是这么没志气。她只想活得痛快。什么三从四德,什么孝子贤孙,她通通不要。至于养老什么的,江舒涵也不在意。她这副身体康健得很,活个二三十年没问题。到那时估计甄府父子俩的结局也已经定下来了。她没必要留在这世上。还不如早早离开的好。   陈嬷嬷张了张嘴,原来小姐是被侯爷伤透了心,才因此破罐子破摔。那她该怎么办?   第二日,高厨子的寡妇女儿来了,面黄肌瘦,身材很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瞧她眉宇底下一片青黑,江舒涵心中微叹,这又是个苦命的女子,比起对方来,她真是好了太多了。   江舒涵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她这次任务很简单,但是她不能每天混吃等死吧?那样也太无趣了,她就想着巩固下自己的厨艺。   她的厨艺是从母亲那边传来,又从网上搜的方子,厨艺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正规厨师比,手艺还是有差距的。   现在好不容易空闲,而她底下有正好有这样个厨子,她就想着学一学。   高秀姑得知主子要学做菜,也没有藏私,按照她爹教她的开始做菜。   虽然古代将方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轻易只传儿不传女。   但高厨子是个疼爱女儿的,担心女儿嫁出去,女儿日子过得不好,就教了女儿几个拿手的菜式。   当然刀工这些都是必须学的。高秀姑是个聪慧的姑娘,人又勤奋,将高厨子的本事学了六七分。   可以这么说,高秀姑教江舒涵这个半调子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江舒涵对她非常大方,按照每月十两的月银,请她回来当师傅。   手里有钱心不慌,高秀姑想多赚些银子傍身,教得越发卖力。   就这样,当江舒涵刀工已经有所长进时,外面一条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新阳公主和荥阳侯要大婚了。   前阵子荥阳侯和原配妻子和离了。大家都说是江舒涵的错。没想到两人结婚消息刚传出来,大家风口立刻变了。   大户人家一辈子就娶一次妻,如果对方没犯什么大错,这辈子也就将就着过下去了。可荥阳侯倒好,看上新人,直接将旧人给休了。   和离?说得好听。还不是等于休妻吗?   幸亏对方是个心宽的,要不然还不得羞愧欲死。   得知此事的人无不抨击荥阳侯喜新厌旧,是个负心汉。   这事很快传到宫里,皇上爱女心切,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但皇后却心生不满,叫来献王,问是不是他的意思。   献王摇头,“是新阳自己看上了荥阳侯,荥阳侯也有意娶她为妻。孩儿也不好拦着。”   皇后心里膈应,可到底大局为重,没说什么。   另一边,陈嬷嬷从外面听到此事,前来汇报,担心惹主子生气,不免有些小心翼翼,而两个大丫鬟及高秀姑连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把自己当隐形人。   谁知江舒涵听后,没有丝毫反应,反而饶有兴致品尝自己亲手做出来的香酥排骨。   在现代,猪肉飞涨,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么尽兴了。   嗯,又香又脆,鲜香扑鼻,外酥里嫩,又香又滑,一看就很有食欲,江舒涵吃了一筷还想夹第二筷。   几人眼睁睁看着江舒涵将一盘排骨全部吃完,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有这么好吃吗?   江舒涵放下筷子,擦擦嘴,捂着有点吃撑的肚子,站起来溜溜食,看着陈嬷嬷,淡淡一笑,“这一天不是迟早的事嘛。嬷嬷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陈嬷嬷小心翼翼抬头,见主子真的没有生气,心放下一半。   天知道她这几天有多纠结,担心主子自此一蹶不振,又担心主子想不开。各种愁绪堆在心头,让她夜不能寐。幸好夫人比她想得坚强。   陈嬷嬷松了一口气。   江舒涵吃完,担心自己长肉,在屋里转圈圈,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他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陈嬷嬷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回道,“听说是这个月八号。”   江舒涵挑了挑眉,“这也太急了吧?”   夫君死了还没半年就改嫁,这公主真是半点也不避讳,生怕别人不怀疑他俩之前就有瓜葛。   江舒涵慢慢往外溜达,“这天越来越热了,明儿让人买些冰回来吧。”   她想做点冰饮吃吃。天太热了,热得人受不了。   陈嬷嬷点头应是。看着她从容的步伐,心里暗想,应该是没生气吧?要不然步子也不能这么松快。   第二日,江舒涵和高秀姑一起合作,制出跟后世一模一样的雪糕,口感非常好。   几个下人也有幸分到瑕疵品。但是他们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荣幸之至。   江舒涵想着这雪糕不错,便让高秀姑回去告诉高厨子,让他在食肆里做些售卖。   高秀姑领命而去,她刚走没多久,下人来报,甄元综来了。   江舒涵挑了挑眉。   她都搬到别庄这么多天了,他才出现,这是来替他爹打探消息呢。   切,一个老男人,还真当自己是香勃勃了。是个人就要惦记他。 第73章 疑心   堂屋里, 江舒涵坐在主位, 百无聊赖喝着茶, 她旁边立着陈嬷嬷和一个丫鬟。   甄元综在下人的带领下走进堂屋,随手将带来的东西交给随从, 很自然上前行礼。   在礼数上面, 甄元综做得很足, 让人丝毫挑不出错来。   江舒涵放下碗,淡淡道,“起来吧。”   甄元综先是问候几句, 江舒涵礼尚往来问了他的学业。   甄元综不像之前那样厌学,反而很自豪道, “娘,我现在已经无需念书了。爹给我找了个差事。”   江舒涵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哦?什么好差事?”   甄元综挺了挺胸膛,翘起唇角, “我现在在城防军任职, 等我建立功业,爹说会调我到御林军。”   江舒涵抚了抚额, 这得傻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城防军是武职, 他一个花拳绣腿进去还想建功立业?可能吗?   江舒涵很怀疑荥阳侯是不是成心想养废儿子,但据她所知, 荥阳侯对这个嫡子应该还寄有希望,可现在他又怎么会把儿子送到城防军,而不是让对方考科举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官职是新阳公主为甄元综求的。目的自然是养废甄元综。   像甄元综这种不想吃苦, 只想躺在祖宗荫德享福的纨绔子弟,捧杀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江舒涵虽然看透新阳公主的目的,却什么都没说。   一个心机叵测的继母,一个只想玩乐的继子,绑在一块,到底谁害谁还不一定呢。   江舒涵捧着下巴,低低一笑,“挺好。你有这出息,娘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来的路上,甄元综心中忐忑,担心母亲会训斥他,他还想着自己如何反击。但现在见母亲附和自己,丝毫没有反对,他忍不住翘起唇来。   他母亲总说他不学无术,每次请安,都要叫他读书念书,烦都烦死了。他明明是荥阳侯唯一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爵位的,为何要像那些平民劳心劳力念书呢。   人生苦短,他如此会投胎,何该一辈子享福才是。   甄元综冲随从招了招手,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娘?孩儿担心您在别庄无聊特地叫人寻了这只会说话的鹦鹉。您瞧瞧,我给您逗弄一个。”   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一颗樱桃,鹦鹉叨叨几下,眨眼间将樱桃吃了个精光。   下人们瞧着津津有味,江舒涵也被这只可爱的鹦鹉逗笑了,“不是说会说话吗?”   甄元综扔掉樱桃梗,弯腰逗了几下,“快叫‘吉祥如意’”。   鹦鹉在笼子里调整了下站姿,在甄元综连翻催促下才叫道,“吉祥…如意…吉祥…如意”   这鹦鹉说话吐字清晰,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其他人都听呆了,连连赞叹这鹦鹉聪慧。   江舒涵闲着无聊,也想着留下它打发时间,当即冲甄元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娘很喜欢。”   甄元综翘了翘唇角,“娘喜欢,孩儿一颗孝心就没浪费。”   江舒涵接过笼子,四下看了看,“这应该挂哪儿啊?”   甄元综替她出主意,“就挂廊下吧。”   江舒涵让嬷嬷将笼子挂在廊下,又点了两个丫鬟照顾鹦鹉。   她特地留了甄元综吃饭,让厨房将最近她研制出来的新品端出来尝尝。   吃饭时,她还特地给甄元综介绍。   甄元综听说母亲正在研制新菜肴,面露欢喜,只要母亲不再自怨自艾,他此行也算圆满了。   吃完饭,甄元综就告辞离开了,江舒涵让下人送他到院门外,自己并没有送他。   等人走后,江舒涵看着陈嬷嬷,再三叮嘱,“宝仁堂那边千万要盯紧了,不可松懈。”   之前她猜想过江家的人许是在侯府安插了人手,不想有个被休的女儿才将荥阳侯毒死。但是当她见过江四爷夫妻,她突然觉得这两人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至于是谁,江舒涵猜想,都跟荥阳侯脱不了干系。荥阳侯任户部侍郎好几年,这官职实权极大,让不少人眼红,他不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想将他毒死,好取而代之呢。   陈嬷嬷点头应是。   只是陈嬷嬷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她昨日去京城求见小主子,想让小主子劝劝小姐,可她万万没想到,小主子居然不劝,反而对小姐现在的状况乐见其成。   难不成小姐是因为小主子伤透了心?   陈嬷嬷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如果只是和荥阳侯和离,小姐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灰心丧气,哪怕为了儿子,她也应该振作起来。   所以只能是小主子没有站在小姐身边,所以小姐才这样伤心。   陈嬷嬷越发心疼小姐,伺候得也越发尽心。   江舒涵很快发现陈嬷嬷不再像以前事事都要出来劝阻,反而尽心竭力让她日子过得宽心。   江舒涵虽不明白她为何作此改变,却也是乐见其成。   这天早上,江舒涵刚刚起来,就见陈嬷嬷匆匆忙忙从外面跑来,说是青山有消息传来。   江舒涵也顾不上梳洗,穿戴好衣服,搬了屏风,就让青山进来禀告。   青山负责跟看守方大夫的游侠接触。   江舒涵迫不及待想知道方大夫的主子是谁,“查到了吗?”   青山忙道,“之前方大夫一直都是在药铺和家两个地方逗留,从来不曾与其他人接触。可昨晚,他去了一处宅子,在里面逗留了半盏茶的功夫。因为宅子外戒备森严,无法探听他在里面见了何人,又说了什么话。”   江舒涵点头,前世那么小心翼翼的人,想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来,“那处宅子是在谁名下?”   “小人去官府打听过,是一位江南的客商。在京城置产,宅子租给别人的。至于租宅的人是谁,小人去中人那边打听过,对方只说是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商贾。小人一时之间打听不到。”   这古代不像现代,租房子还得要身份证。   只要对方佣金付得多,不拖欠房租,并不一定要登记姓名。   走这条道行不通了,江舒涵想了想,“那就继续盯着方大夫。看他何时去侯府诊脉。”   因为原身博好名声,宝仁堂经常举行赠药及免费看诊活动,它的药价也比别家便宜。是以名气极大。   大户人家就算养了府医,也都去宝仁堂抓药。   青山领命而去。   八号,新阳公主和荥阳侯成亲。江舒涵这个下堂妇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这天陈嬷嬷为了逗江舒涵开心,叫了戏班子来别院唱戏,满院上下皆是其乐融融。   而成婚后的荥阳侯得了献王支持,终于登上户部尚书的位子。   从正三品升至从二品,仅仅只是一级。却叫许多人一辈子都升不到这个位置。   又因为户部乃是掌管全国土地、户籍、赋税、货币、官员俸禄、财政收支等事务。相当于皇帝的钱袋子。是以权利极大。   荥阳侯成为不少朝中大臣争相攀附的对象。就连甄元综这个嫡子,也因此水涨船高,有意将女儿许给他的贵女多如牛毛。   可惜新阳公主并不打算为甄元综挑个得力的岳家,以继子年纪还小,通通拒绝了。   而甄元综不喜人管束,自然也不在意。   因为父亲的升职,他身边很快聚拢了一堆狐朋狗友。这些人比之前那些纨绔子弟更会玩。   没过多久,江舒涵就听下人来报,说甄元综学人在外面养外室,包戏子。日子好不快活。   江舒涵听后,也不当一回事。   而荥阳侯听后,只道儿子还小,先玩他几年,等他大了,自然就懂得收敛了。   许多人都以为荥阳侯府很快就会成为一流世家。谁也没想到,横祸这么快就降到他头上。   这天早上,鸡刚打鸣没多久,天还黑着,荥阳侯洗漱好,坐上轿子,两个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他坐在轿子里吃朝食。   谁成想,前面有个鬼影闪过,两个轿夫及打提灯笼的下人当场吓得瘫倒在地。   荥阳侯就这么从轿子里滚了下来,脑袋磕到硬帮帮的轿杠,流了不少血。   主人受伤,下人也顾不上害怕,赶紧将人扶起来。   又是叫太医,又是叫大夫。   天还没亮,太医还没上值,自然是叫不来的。   下人只能去宝仁堂找大夫。   方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跑来,很快给开了药。   开完药,方大夫命药童将药送来,荥阳侯身边的丫鬟熬完药端进屋,正巧新阳公主带着嬷嬷进来探望荥阳侯。   新阳公主刚嫁进侯府,自然不愿守寡,她让丫鬟将药端过来,想亲自喂荥阳侯喝。没想到她身后的嬷嬷是个懂医的,闻到药汤味道不对,立刻阻止荥阳侯喝药。   新阳公主对这个嬷嬷很是信任,当即就命丫鬟将药渣拿过来。   这一查不得了,太医发现这药方没问题,药却有问题。   “你是说宝仁堂用假药?”新阳公主不可置信看着嬷嬷。   嬷嬷点头,“确实如此。这覆盆子是一味很常见的药材,多用于益肾和止血。因为覆盆子平,圆圆的,看不出来。所以许多奸商就在里面掺山莓和树莓。不懂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新阳公主差点气吐血,让嬷嬷给荥阳侯诊脉开方子抓药。她自己则是吩咐下人拿着她的牌子去京兆府报案。   京兆府自然不敢耽误,将方大夫及药童抓进府衙,将药铺查封。这一查不得了,竟查出宝仁堂藏有不少假药,京兆府立刻告诉了新阳公主。   新阳公主进了宫。   皇帝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当即就让大理寺彻查。   这天中午,江舒涵正在廊下逗弄鹦鹉,教它念“万事如意”。   不成想这鹦鹉怎么学都学不会。只会“吉祥如意”四个字。她不免有些丧气。   就在这时下人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小姐,外面大理寺的官差来了,说要请您协助调查一桩案子。”   江舒涵挑了挑眉,看向几十个衙役从外面闯了进来,下人们根本拦不住。   陈嬷嬷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江舒涵,声音都抖了,“小姐?”   江舒涵半点也不惊慌,抬了抬手,“无事。不用担心。”   其中一个衙役上前,“请江小姐配合我们大理寺调查。”   江舒涵淡淡一笑,“且容我换身衣服。”   衙役点头。   江舒涵换好衣服,从里间出来上了马车,陈嬷嬷及几个丫鬟也跟着一块爬上马车。   路上,几人战战兢兢,见江舒涵面容平静,又是佩服,又是心生敬意。   很快到了大理寺。   江舒涵身上的诰命还没有被皇上褫夺,所以无需下跪。   当她得知荥阳侯被人下毒,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不可置信道,“大人这是怀疑我下的毒?”   大理寺少卿拍了下惊堂木,“本官只是请夫人前来协助调查。”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宝仁堂以前是我的铺子,但是自打我和离,因无人手打理,就将铺子卖了。它出事,我也很诧异。”   “我听方大夫所言,你是他主子,难道不是你指使他?”   江舒涵瞪圆眼睛,“我日行一善,以求来世能修个好出身。如何能叫他害人呢?大人,您一定要查证清楚。”   “你就不恨荥阳侯?他喜新厌旧,弃你于不顾。实不是君子所为。”   江舒涵低低一叹,“你也说了是他喜新厌旧,我又没有犯错。我怎会将他人之错放在自己心上呢。”   大理寺少卿抽了抽嘴角。他还是头一回听人如此说话。   “更何况他还是我儿子的父亲。我怨恨他,不是让我儿子难做嘛。左右我现在过得也不差。实在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大理寺少卿怀疑这女人脑子是不是坏了。被人这么欺负,居然像个泥人似的,半点不生气,不抱怨。   不过正如她所说,她还有个儿子,哪怕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也不可能害荥阳侯。   更何况宝仁堂早就被她转手了。没有人证,物证,就连动机都没有。   想来荥阳侯中毒,只是意外。归根结底,还是那假药的错。   皇上看完大理寺少卿呈上来的折子,也觉得有理,便让他彻查假药之事。   江舒涵从大理寺出来,每天都派下人到城内打探消息。   很快,假药之事查出点眉目来了,假药是云南那边来的。   云南郡一直是晋国的药箱。那里气候适宜,盛产药材,药效也比旁处要好。只是谁也没想到那边有人会造假药。   “听说那云南郡守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三哥,皇后娘娘可就这一个亲哥哥,名副其实的国舅爷。没想到他居然收受贿赂,真是胆大包天。皇上已经下令抄家,听说光白银就抄到近百万两。更不用说古董字画之类。”   陈嬷嬷说得滔滔不绝,江舒涵却是听得直皱眉。   原身记忆里可没有假药事件。   如果这事真是皇后三哥干的,为何威王一系不早点将这件事爆出来。   要知道最后可是威王登的基。他想坐稳皇位,拔掉献王一派留下来的党羽,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机生事。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契机。   江舒涵想不通,便又问,“那新任郡守是何人?”   陈嬷嬷叹气,“说是威王母家的表弟。直接从正六品升过去。”   郡守是正三品官,相当于连升六级。看来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还真不是吹的。   “那皇后娘娘的三哥被判刑了吗?”   陈嬷嬷点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贪了那么多银两,害死那么多人。当然要判刑。家产全部充公。全家所有男丁皆被问斩,听说只有个不满周岁的小婴儿侥幸存活下来。”   江舒涵撑着下巴想。所以这一世威王依旧会登基,而献王只能老老实实到封地当他的藩王?   江舒涵原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没想到青山来报,说方大夫被人杀了。而杀他的人正是威王底下的死士。   献王因母舅一事,被皇帝下令闭门自省。献王府更是大门紧闭,无人进出。   这个死士趁着方大夫上山采药之际,制造出不小心摔下山崖的假像。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被一直跟着方大夫的游侠看得一清二楚。   一路小心翼翼尾随,看见对方进了威王府。   方大夫是威王的人,江舒涵倒是没太多惊讶。毕竟甄博儒是献王的人,那时候的他还是户部侍郎,另一个户部侍郎是威王的人,对方论资历论能力都比不上甄博儒。户部尚书的位置,甄博儒坐上去的概率比较大。   威王为了排除异己,好将自己人推上去,指使方大夫害死甄博儒也算是合情合理。   这也印证了,为何方大夫到后来一口咬定是原身毒死甄博儒了。   因为他不敢说自己是受威王指使。毕竟那时候的威王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原身便成了威王的替罪羊。   果然夺嫡到最后,赢的那人必定是最心狠手辣的。   江舒涵也不知原身知道真相该是何等郁闷。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人喂假药,却没有加以阻止,导致后来自己因此事被人冤枉。   佛说:一切福祸得失,皆是因果!这话用在原身身上倒也契合。   只是原身死前,威王这个罪魁祸首却还能高高在上当他的皇帝,到底有些不公。也不知他后来的结局是什么。   江舒涵这边还没想出答案,朝中又发生一件大事。   立太子。   威王一党的大臣趁着献王闭门自省之机,再次将立太子一事提上日程。   皇帝是个很懂平衡之术的人。他见底下三分之二臣子都提议立威王为太子,心里开始紧张了,担心威王伙同大臣将他架空撵他下台,便将闭门还不满三月的献王放了出来。   出来后的献王果然大有改进,对威王处处礼让,对父皇恭谨谦顺。皇帝对他很满意,命他去城外督促边城军练兵。   这是皇上头一次给王爷掌兵之权。哪怕边城军只不过数万人,根本算不上正规军,但皇上此举却也给献王开了特许。   威王回府大发雷霆。他辛辛苦苦忙了一场,竟叫对手得了兵权。这不是为对手做嫁衣吗?   幕僚让威王消气,“皇上多疑,见不得王爷独大。当初用这个计策,胜算本就五五之数。”   看似他们拔掉了献王那边一个得力帮手,让献王吃了大亏,可皇上紧接着就补偿献王兵马。这次谋算只能算不胜不败。   要知道他们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将死士安插到国舅爷身边当小妾。死士三番五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最终才取得国舅爷几分信任。若是死士再努力一点,说不定能给国舅爷定个谋反大罪。   可惜假药这么快就被新阳公主抖出来了。威王为了自保,只能将假药之事栽赃到国舅爷这个替死鬼身上。   威王之前就想阻止新阳公主和荥阳侯联姻,可惜方大夫行事太过鲁莽竟叫荥阳侯的原配夫人察觉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对方是个死心眼,宁愿被休,也要救荥阳侯。   威王心情不太好,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那依你所言,该当如何?”   幕僚想了想,“皇上既已给献王兵马,何不将事情放大,让皇上自己收回成命?”   王爷们之所以不跟武官们走得近,那是因为他们接触后,没多久武官就被皇上调到外地任职。   由此,大家也都明白皇上的意思。可以拉拢文臣党争,但不允许与武官结交。   可如今,皇上自己打破这个规则,那就让他寝食难安吧?   威王唇角勾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你有法子。”   疑心有时候可以毁灭一个人。   幕僚拱手,“属下愧不敢当。”   威王笑着摆手,想到假药之事抖出来,今后没了这条来钱路子,谋求太子之位必定越发艰难。他不免有些焦躁,“我们图谋大业,没有银两可不成。你们可有法子?”   这些幕僚家境都很一般,自然不知如何生钱。   有一幕僚却给威王举荐了一个人,“我听说江南有个点金手,名叫木白,富累金玉,经营诸多铺面,乃是江南第一豪富,像汇通钱庄就是他开的。只要王爷能将他招揽到身边,何愁没有银子。”   汇通钱庄在整个晋国开了上千家铺面。现在世面上的银票就是汇通钱庄发行的。可以异地存取,省时省力。   说他是江南第一豪富都算谦虚了,就凭汇通钱庄的名头说他天下首富都不夸张。   威王露出惊喜之色,“哦?那本王现在就写封信函,你连夜下江南将他招来。”   幕僚摇头,“王爷,木白虽是一介白衣,为人却是放荡不羁,又居无定所。属下也不知他家住何方。而且木白只是他的化名,并不是真名。属下无从查起。”   威王拧眉,怒气浮现脸颊,斥责道,“一个行踪不定的人,你却举荐他,这是戏耍本王吗?”   幕僚吓得赶紧跪下磕头,连称不敢,又忙道,“属下虽不知他住处,却听人说他不日将到京城。若王爷能趁此机会招揽到他……”   威王气消了一半,“那你可认得他?”   幕僚摇头,“此人会变妆术,每次都会以不同样貌示人。以前也有官府想要找他,都没能得逞。”   威王再次气结。他堂堂一个亲王,竟连个贱民都招不进府。简直岂有此理。   旁边有人劝道,“王爷,他既来京城,势必会到汇通钱庄查账,您不如派人在钱庄外守候。顺藤摸瓜,必定能查到对方的住址。”   威王面露迟疑,“守株待兔可不是什么妙招。”   不过他们也没旁的办法,只能用这种笨法子了。威王冲一直站在他旁边的护卫吩咐道,“此事就交由你来办。务必将人请到本王府上。”   护卫拱手,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权谋剧厮杀~   感谢在2020-06-01 22:10:05~2020-06-03 10: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 40瓶;沐四非 10瓶;妙空晓晓 2瓶;星星sta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计谋   “才几个月不见, 你怎么变得又黑又瘦?就连皮肤都糙了。你在城防军任职, 活辛苦吗?”江舒涵让下人给他倒茶。   甄元综吃着糕点, 滔滔不绝,“可不是嘛。自打献王接管我们城防军, 以前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睡过懒觉了。天天起得比鸡还早。我都想辞官了。偏偏我爹非让我忍着。我只能再忍忍了。”   江舒涵喝着茶, “为什么?”   甄元综神秘兮兮道, “我爹说献王很有可能继承大统。我现在忍忍,将来一定能得到献王重用,当大官。”   江舒涵差点被水呛到, 她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咳, 拿帕子擦了嘴,心想,这甄博儒到底是带了多少层滤镜才会以为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是个人才啊?   甄元综见母亲不信,有些不高兴, 一本正经反驳道, “娘,爹说了, 我现在跟了献王, 将来就等于有了从龙之功。”   江舒涵眉峰微挑,撑着下巴好奇问道, “你爹为什么觉得献王一定能登大统呢?要知道威王也很得皇上器重。”   提起威王,甄元综撇了撇嘴,“他再多宠爱又能怎么样。他又不是嫡子。只是宠妃生的皇子罢了。”   似乎觉得可信度不够, 他又补充一句,“我听我一个朋友说,他爹也是当大官的,说皇上还夸赞献王有将军威仪呢。”   江舒涵摇头失笑,“这点夸赞可没有要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甄元综挠了挠头,好像也是。   他陷入沉思,江舒涵突然问,“对了,你休沐几天?”   照理说,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皇帝都会封存大印,不再处理国事。但是不包括这些守城士兵和御林军。   甄元综负责守城,自然不可能放那么多天假。   “只放了三天。明儿就正式上职了。”一想到,大冬天踩着厚厚积雪到处巡查,甄元综就想死。可是想到将来,能当大官,他只能暂且忍下这份辛苦。   凤鸾宫,皇上正在皇后宫中与她一起用餐。   皇后眼底一片青影,精神憔悴,想来她亲哥哥死了,对她打击极大。皇上只觉得昔日端庄大气的皇后其实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饭后,皇上回了自己的养心殿,突然问及贴身太监,“怎么不见献王进宫陪皇后?”   贴身太监回禀,“禀皇上,奴才听说献王昨儿一早就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初三就搬去城外军营,与士兵们同吃同睡。”   皇上有些不赞同,心疼道,“训练兵士,也不能连年也过不安生啊。这孩子就是太实诚。”   贴身太监拱手应是,“献王殿下也是想好好办差,皇上您该高兴才是啊。”   皇上笑了笑,“传朕旨意,赏献王府东珠一串,珊瑚两座,玉如意一柄。你亲自去一趟,千万要献王保重好身体。”   贴身太监领命而去。   时间一眨眼到了元宵节,城中举办灯会。江舒涵作为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只去过一次。那时候几位堂兄带着同窗出来赏灯,每人都带了妹妹。原身光顾着害羞,根本没好好参加灯会。   她很想在古代玩一次,更难得的是她还有钱,看中什么直接买买买。   江舒涵做完决定,陈嬷嬷有心想要阻止,但见小姐一脸跃跃欲试,最终还是没拦着。罢了,小姐既然想去,那就去一回吧。左右她现在也没人管着了。   江舒涵带着陈嬷嬷和两个大丫鬟坐着马车进了城。   因为城内举行灯会,交通不便,马车不允许进城,所以车夫守在城门口,四人独自进了城。   江舒涵没有戴帷帽,四处打量周围的街道,街道两边早已张灯结彩,店门口都挂了精致的灯笼。   街道很繁华,中间道路不算宽敞,许多行人走在一起,显得有点拥挤。   江舒涵竖着耳朵听前面几个学子跟旁边的女眷们介绍。   “咱们没吃饭,先去吃一晚热腾腾的元宵,东街第三家,那家最好吃,口味也多。我领你们去尝尝。”   “再接着咱们去正元街看闹花灯。那条街,从街头到巷尾全部都是红灯高挂。有宫灯,兽头灯,走马灯,花卉灯,鸟禽灯等等。那边的灯制作精美,造型别致,非常有趣。”   “再接着咱们就去浮华街猜灯谜。那条街的灯笼只要猜对灯迷可以拿走,你也可以花钱买一只灯笼出灯迷让别人猜。”   “再接着咱们去大前街耍龙灯、放烟火。那地方宽敞,还能看到皇宫放的烟火。美得不得了。”   “再接着咱们就去西河边放冰灯。到时候你们许愿,放进灯里,只要你的灯漂到定缘桥,你许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有人听他行程安排完了,立时不乐意了,“我还想看踏桥、跑旱船、扭秧歌、打腰鼓呢?在哪看啊?”   “这些你走在各条街就能看到。不用特地去寻。”   ……   江舒涵听到这么多有趣的项目,开始蠢蠢欲动,她先去哪个好呢?   江舒涵没去吃元宵,她来前已经吃过饭了,暂时还不饿。   她先去正元街看花灯。这年代的花灯都是纯手工制作,上面的画也都是画师精心绘制,精致非常。   江舒涵瞧着这些花灯,个个都喜欢,都想带回去。尤其是那个宫灯,造型美观大方,制作工艺看起来也不简单。紫檀木制成的六边形,每边都镶嵌上玻璃,上面绘上山水、花鸟、桃园三结义,三姐下凡,八仙过海等图案,上下各挑角部位都雕有龙头造型,在每个龙头下面垂着长长的流苏,灯里面安装着能动的走马灯,精致又趣味。   除了宫灯不卖,只用来观赏。其他灯都是卖的。当然价格昂贵,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这么精致的灯笼。   江舒涵从正元街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鱼灯。这鱼灯造型似一条跳跃的大鲤鱼,粉色的灯笼下面坠着一圈粉色流苏,瞧着有几分可爱。   出了正元街,江舒涵去浮华街猜灯谜。她给嬷嬷和两个丫鬟各赢了一只灯笼。四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灯笼出来。   到了大前街,硕大的广场到处都是人。   有一伙男女穿着不同类型的戏装,脸上抹得花花绿绿,脚上绑着长木跷,后面有唢呐伴奏,随着音乐响起,这些人动作扭动起来,动作滑稽,活泼生动。   逗得行人哈哈大笑,江舒涵也捂嘴直乐,原来古代管踩高跷叫踏桥。   这古代演得可比现代专业多了,瞧瞧那文跷扮象滑稽,表情夸张,扭动起来,逗得人直乐,武跷动作幅度很大,接连使了几个绝招,引得行人不停喝彩。   江舒涵大开眼界。   一会儿功夫,踏桥从他们旁边走过,往别的街去了。   空气中传来烟火炸开的声音。只见如墨一样黑的天空炸开一朵金黄的花,转瞬即逝。   正在大家为它可惜时,又一朵从皇宫方向发出,在上空炸开,像流星似的,徐徐坠落,这是铁水打花,后世的烟花用的是火1药。这时候却是铁水。   打花的人端着放有铁水和锯末的木板跑出十几步,然后将木板高高抛起,趁着铁水没有洒落的瞬间用木板猛击,天空瞬间就会被铁水花照亮,在漆黑的夜里,金黄的火花相当壮观。   这铁水打花美则美矣,却相当危险。   江舒涵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她在这边待了半个时辰,便往西河边走,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呼喊,“快躲开!架子塌了。”   江舒涵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就见原本搭得像拱门的架子,正往旁边歪,因为这一歪,灯笼里的蜡烛瞬间点燃红花。火星慢慢往架子上的红布爬,一点一点将其吞噬,而后是整个架子都着了火。   火星四溅,底下的人群纷纷往旁边闪避。   江舒涵几人动作快,往旁边岔了几步,躲到一处廊檐下。而后大批的百姓往她们这边挤。   江舒涵被三人围在最里面,手臂紧紧贴着冰凉的墙面,透过拥挤的人群看见前方火势越来越大,突然她看到有个四岁大的孩子被人从另一边抛了过来。   四岁大的孩子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大家担心砸到自己,纷纷伸手阻拦。   可不远处就是大火,这孩子要是没能接住,必定会滚到地上,被火吞并,江舒涵心跟着跳了起来,想也不想伸手去够。   陈嬷嬷见此,也伸手帮忙。两人合力将孩子拖住,将将没让他摔倒。   不过饶是如此,这孩子也吓得六神无主,哭个不停。   江舒涵还真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原身是个严母,更不会哄。她只能将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安抚,“别哭了。别哭了。”   孩子像是没听到,依旧哭个不停。   陈嬷嬷想接过孩子哄她,可这孩子却死死搂着江舒涵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开。   江舒涵无奈了,“没事。我抱着就行。”   就在这时,商家们为了元宵节而布置的彩绸架子被火舌吞噬后,纷纷倒塌。   架子又往街道两边倒,很快街道搭的架子也纷纷着了火。甚至不少店内也着了火。大火沿着大前街往正元街蔓延。   整条街自东往西成了火海。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话说另一边,皇帝正在宫里与各位娘娘庆祝元宵佳节。   庆典结束后,皇帝特地带着淑妃登上皇宫最高处的城楼上,透过这个楼阁,可以将整个京城尽收眼底。   淑妃陪着皇上,很是恭维了一番,将皇帝拍得身心舒畅。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街道火光四起,瞬间点燃那片区域,淑妃捂着嘴,惊叫出声,“皇上,您瞧,那边着火了。这可不得了。”   皇帝脸色奇臭无比,任谁在元宵佳节看到这样的惨事,都不可能高兴。   他当即冷叱道,“京兆府是怎么办的事?居然连个灯会都搞不定,居然烧了整整一条街。”   贴身太监吓得赶紧跪在地上。   皇上骂完后,“快去通知京兆府,问问看怎么回事?”   贴身太监立刻示意手下去问。   大约过了一刻钟,火势渐渐灭了。   淑妃拍着巴掌大赞,“皇上您瞧,火灭了。京兆府办事可真有效率。咱们晋国有这样尽职尽责的臣子是江山之福啊。”   皇上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元宵灯会经常会发生火灾,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没有哪一次速度会这么快。   他心里暗想,看来这京兆府府尹没选错,这人还是挺有本事的。   皇上心思辗转间,火势已经彻底小了,只有灵星几点光,不过应该只是灯笼发出来的。   他搂着淑妃回了宫。   刚到殿内,出去寻问的太监回来禀告,“启禀陛下,大前街架子倒塌,幸好有献王殿下带着边城军及时赶到,将火给灭了。现在献王正在安抚受伤民众。”   皇上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面色隐隐有些紧崩。边城军无诏不可进内城,献王如此胆大包天,他想做什么。   淑妃示意太监下去,又上前给皇上宽衣,温柔道,“皇上,献王殿□□恤百姓,仁德宽厚,有您年轻时几分风范,臣妾恭喜皇上。”   皇上深深看了眼淑妃,却见她眼含笑意,唇边的笑容温柔,又不自觉收回了手,只淡淡道,“歇了吧。”   淑妃轻声应了声“是”。转身挂衣服的时候,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另一边,江舒涵抱着孩子,身边跟着嬷嬷和丫鬟,终于从大前街跑出来了。   幸好边城来得及时,要不然她这小命都交待在这儿了。   江舒涵忍不住后怕,心里想着,以后千万不能出来参加灯会了。这也太危险了。   “小姐,这孩子怎么办啊?”陈嬷嬷安定后,开始担忧起这孩子了。   江舒涵四下看了看,交给边城军和衙役肯定不行。他们正忙着扑火呢。   可自己就这么抱走,这孩子的家人得多着急啊。   江舒涵想了想,蹲下1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豆丁揽着江舒涵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她脸上,江舒涵一阵无语,不是说古代的孩子都早熟嘛,这孩子都四岁了,怎么还这么粘人呢?   她不好将孩子放下,便抚摸他的小脸,声音放柔,“姨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豆丁终于有了反应,“不是姨,你是娘。”   江舒涵僵住,低头抚了抚孩子的小脸,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成你娘了?你娘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小豆丁没回答,两只眼睛抬起,紧紧盯着江舒涵,明晃晃写着“娘,你叫啥?”。   江舒涵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嬷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要不然主子你先回书肆,我带着他们几个在附近问问。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啊?”   江舒涵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行。你们快去。”   书肆离这边只有一条街,江舒涵也不用他们送,自己就能过去。而且这街上到处都是救火的官兵,真出了什么事,嚎一嗓子就有人过来。   陈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去吆喝。   江舒涵抱着孩子往北走,边走边问,“你饿不饿呀?”   小豆丁点头,“饿。”   江舒涵叹了口气,原先有几条街专门卖吃的,可现在都被烧了,她就算想买也买不着了。   江舒涵抱着小豆丁到了书肆,负责看铺子的小二吓了一跳,赶紧迎上来。   江舒涵累得都快瘫了,一条街虽然不算远,但是这小豆丁将近三十斤,累得她胳膊都麻了。   她连手都不想抬,抬了抬下巴,“你去后院给他做一碗吃食。”   小二有些为难,讪讪道,“东家,小的……小的不会啊。”   江舒涵:“……”   何着她还得当老妈子。   江舒涵累到不行,想到一人,“你们掌柜呢?他不是带着婆娘住在后院吗?你去把他们叫过来。”   小二苦着脸摇头,“今儿不是过节嘛。掌柜带着婆娘孩子回郊外了。”   江舒涵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江舒涵败下阵来,她不放心叮嘱,“行,你好好看着这孩子。要是他丢了,我扣你一年工钱。”   小二吓得不轻,连连保证,一定会看好他。   江舒涵撑起身子起来,谁知小豆丁见她要走,立刻拽着她袖子跟着她一块走。   江舒涵低头,小豆丁睁着大眼睛执拗地看着她,就是不松开。   两人对视一会儿,最终又是江舒涵落败,“行,我带你一块去。”   小豆丁抿嘴笑了。   江舒涵到灶房,四下看了看,里面只有几颗鸡蛋和调料。粮食都被掌柜锁到他们自己屋里了。   江舒涵无奈,只好拿了三个鸡蛋,蒸了一碗鸡蛋羹,蒸好后,加了点酱油和香油。   “吃吧。”江舒涵将勺子递给小豆丁,又将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小豆丁接过勺子,眼底滑过一丝惊喜。   一勺,两勺,没一会儿就吃了半碗。眼见他动作越来越慢,江舒涵蹙眉,“怎么了?不好吃吗?”   小豆丁摇头,“娘做得都好吃。”   江舒涵撑着下巴,再次纠正,“我不是你娘。”   小豆丁固执点头,“是娘!”   江舒涵抚了抚额,没再纠正,重复问刚才的问题,“怎么不吃了?”   小豆丁羞涩得弯了弯唇,“娘跟爹说的一模一样。会抱着我,会给我做饭。”   江舒涵心里涌起一阵酸楚。这孩子衣着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孩子,可是他却如此执拗非要认她当娘,想来他一定很想要娘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乎是下一秒就有一个青衣男子从外面冲了进来。   江舒涵和小豆丁齐齐看向来人,对方视线锁到小豆丁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而后冲过来一把将他搂住,“润生,你没事吧?”   小豆丁似乎也很激动,靠在他怀里小声抽泣。   江舒涵站起身,看向跟在男子后头进来的陈嬷嬷,“小姐,这孩子的亲人找到了。就是这位柳公子。”   陈嬷嬷话音刚落,小豆丁就停止了哭泣,非要从哥哥怀里跳下来,走上前牵住江舒涵的手,仰头冲男子道,“大哥,我找到娘了。”   江舒涵尴尬得不行,忙解释,“这孩子应该是认错人了。”   男子比江舒涵还不好意思,拱手致歉,“对不住,润生认错了人。这孩子自小丧母。江夫人和善,才叫他认错了。真的对不住。”   他又自我介绍,“在下柳木白,这是我弟弟柳宝通,江南人氏,最近才来的京城,听说城内有灯会,在下有事,脱不开身,只好命几个家丁带他出来游玩,没想到几人竟会遇上这场大火。幸好家丁机灵,将润生抛向火外,又遇到你们这群好心人,这才捡回一条命。”   江舒涵笑着拱手,“没事。”   柳木白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想要答谢江舒涵,被她一再推拒了,他才说改日登门道谢。   江舒涵笑了笑,没说话。   柳木白一个男子不好在此逗留,向两人告辞。   柳宝通却攥着江舒涵的手,相当执拗,“我不走,我要娘亲。”   柳木白掰开他的手,打破他的幻想,“她不是你娘。”   柳宝通固执摇头,非说她是。兄弟俩对视好久,最终还是柳木白让了步,“以后哥哥会再带你过来。要是你惊扰了江夫人。吓跑了她,以后你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柳宝通沉默良久,这才没有闹脾气,恋恋不舍看了江舒涵一眼,这才答应跟大哥离开。   两人走后,陈嬷嬷蹙眉,“这孩子都四岁了,应该晓事了吧?居然还能认错娘,也太奇怪了。”   江舒涵叹气,“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娘。也是可怜。”   陈嬷嬷便没再说什么。 第75章   第二日上朝, 皇上处理完国事, 却没有让朝臣们退下, 而是提及立太子。   这下子朝臣们无不惊奇。   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无数次提及立太子,每次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搪塞, 可今儿却主动提及, 不免令人惊奇。   献王一党的臣子眼含笑意, 纷纷提出立献王为太子。   而威王一党的臣子被皇上这一计策搞懵了,有一部分人提及立威王为太子。而有一部分人接受威王的暗示,提立献王为太子。   皇上不动声色看着底下的臣子, 将双方人数数了一遍。有三分之二的臣子拥立献王。   皇上心生不快,他给了献王兵权, 只是想让这个儿子跟三子打擂台,可不是这些大臣一边倒。   他视线落到威王身上,这个儿子已经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皇上转动拇指上的扳指, “你们的意见, 朕会认真考虑的。不过立太子一事兹事体大,朕不得不慎重而为。”他岔开话题, “二月二, 礼部举办的祭祀,是否已准备?”   众大臣见皇上已经有所松动, 也没再逼着。   礼部尚书上前答话,“启禀皇上,礼部正在彩买祭祀所需物品, 就等户部那边拨银子。”   户部尚书甄博儒忙道,“启禀皇上,今日是节后第一个朝会。臣还未来得及处理。”   皇上面露不悦,“二月二就要举办,你们连东西都没置办齐。做事如此怠慢,是否对朕有什么不满?”   两个大臣吓得赶紧跪下磕头,连呼不敢。   皇上视线落到献王头上,“献王训练边城军这几月,成绩斐然。但你毕竟是王爷,身娇体贵,如何能日日住在军营里。要是身体熬坏了,朕这江山又能托付给谁。朕派你督办祭祀事谊。边城军就暂交给龙威将军带领吧。”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不少大臣们暗暗猜测,皇上是不是有意立献王为储?要不然也不会说出“江山托付给谁”这样的话。   威王一党的臣子不自觉看向威王。却见他两手攥成拳,面色丝毫没有异样,又觉得此事有蹊跷。   下了朝,献王一党的臣子纷纷围着献王,恭喜他接办如此大事。   祭祀向来都是皇上亲自主持,最次也得是太子。   现在皇上让献王主持,可见有意立他为太子。   威王从旁边经过,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随即又若无其事,故作潇洒离开。   回了王府,威王召集幕僚,将朝堂之事和盘托出,末了,笑盈盈击掌,“此计已成。”   他用的计谋很简单,三人成虎,将皇上的疑心放到最大。   可怜那献王被皇上怀疑,褫夺了兵权,只领了个祭祀的虚职,不仅不觉得危机,还在做太子的美梦,当真是愚不可及。   幕僚们纷纷拱手恭喜威王心愿达成。   有一幕僚捋着胡子叹道,“只是皇上并未有立太子的打算。咱们还得继续跟献王斗。”   威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曲起手指敲击桌面,目光阴沉,“难不成真要等到父皇百年后,本王才能有机会吗?”   到那时,他的机会只在五五之数。而且连五五都未必有。   要知道献王身后站着的是皇后,她手执后宫大印,如果父皇弥留之际留下诏书,皇后必定是第一时间拿到诏书的人。   如果诏书立的是自己,皇后必定会换下诏书。   威王一想到会有这个场景,他怎么都不甘心。   他自问心计,谋算,能力远胜献王。他唯一比不上献王的是,他没有献王幸运,能被皇后收养,记在其名下。   幕僚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大胆道,“若是王爷想早登皇位。唯有下狠手。”   威王眉峰紧拧,“献王府戒备森严,孤难以找到机会。”   “王爷,事在人为,机会向来需要人为创造,天上不会掉下来的。”   威王见他言之凿凿,心中一动,“哦?你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那幕僚便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其他人听着心惊胆战,威王却丝毫不觉得此计狠毒。   听后,他敲了敲桌面,缓缓从唇边吐出一字,“可”。   另一边,柳木白带着柳宝通到郊外别庄拜谢江舒涵。   要是按照以往,江舒涵这个女主人其实不好见外男,但是现在她对自己的名声都不在意,自然也不愿守着这些规矩。   她带着丫鬟出来见两人。   柳宝通自她出来后,迫不及待跑上前,这次倒是没叫娘了,而是改叫“江夫人”。   江舒涵摸摸他脑袋,又问了他近况,对方都一一答了。   而后柳宝通像献宝似的,将自己带来的东西亮给她看,“江夫人,这是我大哥准备的礼物。这是金陵那边才有的云锦,寸锦寸金的那个云锦。您做衣服穿,一定特别好看。”   虽然江舒涵以前也听过云锦的名头,但她还真不知道云锦长啥样。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只见柳府丫鬟托盘里捧着一匹色泽光丽灿烂,美如天上云霞的面料。   别说江舒涵瞧着稀奇,就连陈嬷嬷都看直了眼。   要知道云锦不仅只是贵,因为生产工艺过程及其繁杂,工序极多,用料考究,织造精细、图案精美、锦纹绚丽、格调高雅,一大半都得供给皇室。这柳家能得到云锦已是非常难得。更不用说一拿就是一匹,这也太富了吧?   江舒涵摸了摸云锦,“这么金贵的东西,我穿在身上,太招摇了。”   好看是好看,可穿着这衣服,她哪还敢出去。   江舒涵不肯要。   柳木白却也没有坚持,而是示意那丫鬟退出去,双掌相击,很快又有一个丫鬟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匣子打开,一颗如鹅蛋大小,圆滚滚的珠子亮在众人眼前,“这是锡兰那边的夜明珠。珍贵非常。希望你喜欢。”   江舒涵咽了口唾沫。哎玛,这诱惑太大了。她就算再不懂珠宝,也知道夜明珠是无价之宝。听说慈溪太后嘴里那颗夜明珠值八个亿呢。   江舒涵捂着胸口,她本来就贪心,这么珍贵的珠子放在她面前,不是成心勾她魂吗?   她恋恋不舍收回视线,咬了咬还是拒绝了。   她是喜欢宝物没错,可她只是帮了柳木白这么点小忙,就收人家这么贵的东西,好像有点不合适。   柳木白却坚持将夜明珠塞给她,“比起舍弟的性命,这颗珠子不值一提,希望江夫人别拒绝我的好意。”   江舒涵还想拒绝,柳木白又道,“其实在下还另有所求。希望江夫人能看在夜明珠的份上,答应在下这个请求。”   江舒涵眨了下眼,“什么请求?”   柳木白抚了抚柳宝通的脸颊,“舍弟自小没了娘,对江夫人生了孺慕之思。希望江夫人能常常见他。若是他有不妥之处,请您稍加提点。”   江舒涵听明白了,柳宝通一看就是相当执拗的小孩,柳木白毕竟是个男子,事务繁多,也无法时时照料。   江舒涵也挺喜欢这个孩子,点头答应了,“行”。   柳宝通喜得上前牵住江舒涵的手,又将那珠子塞到江舒涵手上,“这珠子我家多的是。江姨要是喜欢,我下次再拿给你。”   江舒涵心一跳,忙道,“不用不用,就这一颗就行。”   柳木白带着柳宝通走后没多久,江舒涵就将夜明珠扔到空间里了。就凭这颗夜明珠,她此行就不亏。   江舒涵心情格外好,她禁止陈嬷嬷将此事告诉别人。哪怕她夫君都不能。陈嬷嬷点头应了。   又过几日,江舒涵再次带着丫鬟到城中茶肆喝茶,这次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前她来,大家都是各自坐在自己位置上喝茶,很是文雅,今天却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也不好好坐着,而是像赌坊那些赌徒似的围在桌边,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吆喝的不是“大小”,而是各类花或各种字。   江舒涵瞧着稀奇,便示意陈嬷嬷去打听。   没一会儿,陈嬷嬷就回来了,“这茶肆要在清明那天举办斗茶大会,得了第一的人将能得到一斤顶级龙井。这些人都是在斗茶。”   斗茶?江舒涵还是头一回听说。原身记忆里也没这个呀。   “这是打南边传来的法子。”陈嬷嬷示意小二过来。   那小二拎着茶壶过来,将规则讲给她听。   说起斗茶,就不得不说,这古代喝茶是将茶叶做成茶饼,再碾成粉末,饮用时连茶粉带茶水一起喝下。   江舒涵要不是有原身记忆,还真喝不下去。真的太苦了。   而斗茶就是将煮好的茶,注入茶碗中的技巧。   比如注茶的时候,如果能使茶汤汤花瞬间显示瑰丽多变的景象,如山水云雾,花鸟鱼虫,或是一幅幅水墨图画,说明你的沏茶技艺很高。   江舒涵见此,还真来了几分兴致,她凑到别桌看。   人多的地方,她不好挤进去,便只能去那些人少的桌观看。   还别说,江舒涵发现这古人也挺会玩。   比如这桌的学子竟能将茶汤幻化成一个正字。虽然很快消失不见,但那字确实汇聚得很妙。   再比如这桌的书生竟将茶汤幻化成一个女子的小相,轮廓清晰,只是茶汤停留的时间有点短了。   这两人算是水平很低的。水平更高的桌前围满了人,江舒涵根本挤不进去,有些心痒难耐。   她想了想,立刻招小二过来。   小二眼睛一亮,立刻击掌道,“这位夫人有心想看各位斗茶,有人要是能得夫人一句好。夫人说她请对方喝茶。”   有那水平高的书生当即就心动了。   先不说茶钱免费,就是看看其他人的技艺如何,也能做到心中有数啊。   有几人立刻围了过来,江舒涵看对方点茶。   俗话说的好,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哪怕江舒涵是个外行,也能够看出来,这几人比刚刚那两个技艺高超不少。   就说他们用的器具都比其他人要好,黑瓷茶具,搭配纯白色的茶汤,黑白相映,更显茶汤颜色鲜亮。   也是经其他人解说,江舒涵才知,这斗茶看三个方面:斗茶品、斗茶令、茶百戏。   斗茶品就是看汤色和水痕。   汤色色汁能反映出茶的采制技艺,茶汤纯白代表茶叶肥嫩,采制时机恰到好处;是以茶汤色泽以纯白为最,青白、灰白、黄白为负。   水痕是指汤花持续时间长短。因为这时候的茶饼都是细沫,烧水煎煮。如果研碾细腻,点茶、点汤、击拂都能做到恰到好处的话,汤花就会显得匀细,可以紧咬盏沿,久聚不散,这种最佳效果名曰“咬盏”。   江舒涵想到自己那个世界的抹茶奶茶,好像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点汤的同时,需要不停用茶筅旋转击打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这套流程叫击拂。   如果汤花不能咬盏,很快散开,汤与盏相接的地方就会立即露出“水痕”。   判断茶汤是否优劣的方法就是根据水痕出现早晚来决定。水痕晚出为胜,早出为负。   斗茶令是指在斗茶时行茶令。行茶令所举故事及吟诗作赋都要与茶有关。茶令就相当于酒令,用来助兴增趣。   茶百戏又叫分茶,是一种茶道。相当于是在茶汤上画画。   江舒涵这才明白,刚刚她看的那两人用的就是这种技巧。只是那两人画技不怎么高明,没有这几人画得精妙。而且那两人的水痕出现太早,技法不算高超。   江舒涵很喜欢其中一个公子哥儿画的花鸟,当真是惟妙惟肖。   她当即就点了对方为第一。   围观群众对江舒涵这选择没什么异议,却也有人不服气,“只是花鸟而已,总归是小家子气。我若是也有你这兔毫盏,必定也能得第一。”   江舒涵心里一跳,兔毫盏?   这不就是李清照和她夫君赵明诚斗茶时所用的茶具吗?   她刚刚就觉得这斗茶器具做得相当精致,有几分眼熟。原来这就是兔毫盏。这瓷器的釉面颜色绀黑如漆,温润晶莹,釉面上布满密集的筋脉状白褐色纹饰,好像兔子身上的毫毛一样纤细,却又闪闪发光,当真好看得紧。   当初她绑定系统,穿越第一个世界时就学会了制瓷,也算对瓷器知之甚深,但她自问做不出如此精细的瓷器。这些毫毛比机器做得还匀称好看,也不知是用何种手法弄出来的。   她刚还想着,回去后一定要买几件赏玩,没想到就听对方这么说了。   她顺势向那公子哥讨教,“这兔毫盏确实精巧,很适合斗茶。也不知公子在哪买到的?”   那公子哥儿得意洋洋道,“我这可是贡品。寻常人可买不到。”   江舒涵闻言,有些失望。她现在的身份想要贡品,那是千难万难。   其他人见不得这公子哥这么张狂,却也拿他没办法。这时有一个孩童不服气挤了进来,“兔毫盏再珍贵,又有何了不起。我大哥手里的曜变天目茶碗比你这个还要珍贵呢。”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在他身后斥责道,“瑞生,不得胡言。”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正扒拉着桌沿,圆滚滚的眼珠瞪着那公子哥。   没一会儿 ,柳木生将孩子抱起,冲大伙拱手,“舍弟年幼,童言无忌,失礼失礼。”   那公子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又蹙眉问,“他刚刚说的曜变天目茶碗,是何宝贝?不如拿出来让咱们开开眼界?”   柳木白连连摆手,“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登不得大雅之堂。”   那公子哥却不不依不饶,非要看。   柳木白见他这么难缠,再加上柳宝通一直不服气,嚷嚷着,“就是比你的好看。”他冲着江舒涵讨好一笑,又随即看向柳木白,“大哥,让江姨瞧一瞧吗?你别这么抠了。”   柳木白被亲弟弟这个猪队友弄得骑虎难下,只能让下人将带来的曜变天目茶碗呈给大家看。   众人很快便看到一个如兔毫盏一样黑的茶碗亮在大家面前。这茶碗里面的图案就好像结晶状褐色圆点,外圈泛着银蓝光晕,就好像日食月食的曜环,又像宇宙汇聚于碗中。   一缕阳光折射在茶碗上,表面立刻呈现出宛若天际彩虹一般的缤纷效果。   只是这古代文人崇尚素洁、清雅、淡然,不喜它外观华丽异常,一时之间不少人对这茶碗嗤之以鼻。   刚刚那个公子哥更是指着茶碗夸张大笑,“就这也叫好看?我也是傻,竟将一个孩子的话当真。”   说完,他捧着自己新得的茶以及兔毫盏大摇大摆离开了。   其他人也纷纷摇头散开,虽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表情与那孩子如出一辙。   柳宝通年纪小,自然不明白大家为何都走了,而且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不免又多看了曜变天目茶碗几眼,明明他这碗更加好看,比那个白毛碗好看多了。可这些人为什么不喜欢呢?   柳宝通很委屈,上前拉着江舒涵的手,晃了晃,寻求同盟,“江姨,我这碗是不是比刚刚那个要好看?”   江舒涵根本顾不上回答柳宝通的话,她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兔毫盏是宋朝建窑最具代表的产品之一。她曾经在四川博物馆亲眼看过。但是这个曜变天目茶碗却是国宝,他们国家出土的曜变天目茶碗只有一个残缺品,唯有的一个完品却被日本人珍藏。   这也就罢了,最可惜的是曜变天目茶碗的制造工艺已经失传了。   如果她能将此技学会,不说赚钱,起码她为国家文名做了贡献。   江舒涵打定主意,看向柳宝通的眼神也格外热切,很肯定点头,“是,很漂亮,比兔毫盏好看多了。”   江舒涵邀请两人坐下喝茶,她跟柳木白打听这曜变天目茶碗在哪可以买到。   柳木白还没回答,柳宝通见她喜欢,忙道,“那这个就送给您。”   这孩子就是个漏斗呀。江舒涵摇头失笑,她哪好意思要。上次收了夜明珠已经很贪心了,再收这个曜变天目茶碗,她就没脸见人了。   偏偏柳木白还跟着一块点头,“是,夫人若是喜欢,我送夫人一个。”   江舒涵摇头,“柳公子告诉我地方就好,不用送。”   柳木白见她不肯要,想了想,“夫人若真想要,那就卖给夫人吧。这茶碗不值什么钱。只有建宁府的官窑才有。江夫人为了区区一个玩物,千里迢迢跑去买,有些不值得。”   柳木白所言倒也非虚。   这曜变天目茶碗之所以在后来成为国宝,除了它制作工艺繁杂,还因为它不符合这时代审美,是以产量极少。在收藏届,向来以稀为贵。   江舒涵最终以两倍价格买下这只茶碗。   柳木白倒也没有拒绝。   与两人分别后,江舒涵坐上马车往回赶,她拿着这碗,小心翼翼观摩。   她该怎样才能将这碗的技法学会呢?   据柳木白所言,只有建宁府的官窑才会烧制。官窑里的东西,哪怕不值钱,也没人敢往外卖。更不用说制造工艺了。   因为心里有事,江舒涵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   陈嬷嬷不知她所想,也没法宽慰,只能尽心伺候。   这天柳宝通又来了,小家伙带来了不少新鲜瓜果,说要与她一块分享。   刚开始,两人吃着瓜果,刚开始还高高兴兴的,谁知吃到葡萄时,小家伙捧着小脸,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大哥最爱吃葡萄了。可他吃不到了。”   江舒涵也正奇怪呢,“你大哥今儿怎么没亲自送你过来啊?”   柳宝通嘟着小嘴,撑着下巴,“我大哥最近不高兴。总是愁眉苦脸的。”   江舒涵来了兴致,“哦?什么事还能难倒你大哥啊?”   江舒涵哪怕不知道柳家底细,也能猜出来这两人一定是有钱人。瞅瞅穿的,瞅着送她的礼物,再瞅瞅这些瓜果。无一不是用钱堆出来的。   柳宝通四下看了看,而后蹬蹬蹬跑到江舒涵面前,小小声道,“江姨,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   江舒涵学他,压低声音,“好,我不告诉别人。”   柳宝通捂着小手,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大哥跟王爷见面了。”   江舒涵心一跳,王爷?   “哪个王爷?”   柳宝通想了想,摇头,“大哥没说。”   江舒涵便没再问。只是有些疑惑王爷怎么会招揽柳木白呢?柳木白看起来不像有功名的人啊。   这古代几乎只凭穿着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身份。比如柳木白的腰封从来不会佩戴宝玉之类的东西。   不过江舒涵思忖片刻,也就想到了柳家很有钱,而那两位王爷无论是谁都很缺钱。 第76章   下晌来接柳宝通的是柳木白。正如柳宝通说的那样, 柳木白确实心情不佳,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舒涵便关切地问了他一句, “你还好吧?”   柳木白低头看了眼小弟,见他一脸心虚, 便猜到是对方泄露了秘密。   柳木白也不好苛责小弟, 摇了摇头, “没事。”   江舒涵最终还是没忍住,劝道,“如果可以的话, 你还是别掺和他们兄弟相争。无论将来他们谁当上那个位子,你的结局都不会好。”   献王看起来好像人品不错, 但是江舒涵见多了这种登基前礼贤下士,登基后就翻脸不认人的主儿。想当初那个李木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那威王就更是个心狠手辣的。   哪怕看在夜明珠和曜变天目茶碗的份上,江舒涵也不希望这两人出事。   柳木白听到她这话,脸色有一瞬间僵硬, 下意识看向江舒涵, 再思及她的身份,突然又明白了。   柳宝通有些心虚, 上前攥住大哥的手, 冲他讨好一笑。   柳木白自然没有责备幼弟,这些日子, 他也在反复琢磨,自己该不该帮威王。   如果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柳木白根本不会掺和党争, 只是涉及到自己的身世,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下不了决心。   他抬眸看向江舒涵,对方眼底全是浓浓的关切。她明明知道那两人争斗,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若是被威王知道,她必会引火烧身。她却还能真诚劝自己,这份赤诚让他心生感动。   他踌躇半晌还是将自己的家境说了,“我以前也是世家子弟。二十五年前,我父亲因为科举舞弊案被当今圣上裁决。因我年幼躲过一劫。我父亲临死前,心心念念要我为家族翻案。”   江舒涵下意识看向柳宝通。   他年幼躲过一劫,那这个柳宝通是哪来的?   柳木白解释,“宝通的爹是我义父。他收养的我。”   江舒涵点点头,只是她总觉得这故事听着有些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个时代也是平衡世界,肯定不是她本人的记忆。应该是原身的记忆,江舒涵想了好一阵儿,才想起一件事。   那是原身的儿子考乡试时,也发生一件舞弊大案。说是主考官泄了题。   这主考官姓刘名子孺,还是皇上的启蒙先生,而且朝堂有一大半文官都是他的门生,权势极大。   皇上(威王)下令彻查,谁知案子攀扯越来越多。到最后有人举报,刘子孺不是第一次泄题。头一个案子还没审出来,旧案又出。大理寺那边不敢再审下去。   皇上命三司会审,很快查出,这次泄题事件并不是刘子孺所为。但刘子孺在几十年前当副主考时,确确实实泄过题。   只是那时候,他很幸运,将一应罪则全部推到当时的主考官头上。   后来那个主考官被判满门抄斩,只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躲过一劫。   案子水落石出,权倾朝野的刘子孺因此被判斩立决,刘家也被查抄,赫赫有名的刘家很快消失在上流阶层。   皇上当即恢复那个替罪羊的清白,并且招他儿子入朝为官。一介白身一跃成为户部侍郎,这是多么大的幸事,而这幸运儿名叫袁莫卿。   不过原身记得袁莫卿,倒不是他有多幸运。而是因为只一年不到,他就被革职查办。还是因贪污罪被罚抄家产。   据百姓所言,他家资颇丰,光搜出来的白银就有一亿五千两,比朝廷每年的税收还多了一倍。   袁莫卿也荣升为晋国第一大贪官。   只是袁莫卿入狱后没多久,他就离奇从牢里失踪了。   之后没多久,汇通钱庄倒闭,原来大家这才知道从袁莫卿家中搜到的银两并不是他贪污所得,而是汇通银庄的库银。   因为库银被查抄,银票成了一张废纸。能用得起银票最低也得是乡绅级别,官员们更是多如牛毛。这些人掌握着晋国八成以上的财富。威王想将那些银两聚为己有,大臣们却不同意。   双方争议许久,威王只能将搜来的白银安抚他们。甚至这些银两还不够,威王不得不从国库拿钱出来兑换。威王此举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江舒涵心头一跳,这个袁莫卿该不会就是柳木白吧?   仔细一想,也确实有几分可能。   夜明珠和云锦可不是普通人就能拿出来的。可他拿出来,半点不心疼。家里要是没矿,能这么大方吗?   江舒涵想到袁莫卿后来只能隐姓埋名过日子,劝道,“你现在已经有万贯家财。想要替父洗清冤屈,何不多资助几个读书人,等他们考上科举,将来也能为你说句公道话。现在你投靠王爷,看似是在争从龙之功。可这份功劳是那么好争的吗?兔死狗烹的事,时有发生。你确定要将希望寄托于帝王的真心?”   江舒涵猜测前世柳木白一定是支持了威王。   也难怪威王最后能登上帝位。甄博儒死后,户部尚书的位子就落到了威王之手,再加上柳木白这个巨富,这两人几乎掌握了晋国八成以上的财富。而这世上许多事都可以用钱解决,比如官位,性命,甚至是臣子的忠心。   柳木白心头一跳。好半天没说话,最终拱手施了一礼,“多谢江夫人劝诫,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江舒涵叹了口气。希望他是真的听进耳里才好。   大约过了五日,柳木白再次带着柳宝通前来,他一扫之前的苦闷,冲江舒涵拱手,“多谢夫人,我已经拒绝了王爷的招揽。”   江舒涵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江舒涵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威王却是大发雷霆,将柳木白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不识抬举云云。但他又拿柳木白没办法。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又是一年好时节。   江舒涵在别院待闷了,便带着丫鬟和嬷嬷进城看字画。   她去年卖雪糕挣了不少银子,她打算用这些钱买些贵重东西。她回去能带一公斤的东西。夜明珠不到三两,她要让这一公斤发挥最大用处。如果像之前那个世界,遇到前世著名的画家,她能得到的价值无可估量。   江舒涵到书画铺看作品,看得正入神,突然街道传来嘈杂声,一开始声音很轻,渐渐地越来越大。   掌柜听到动静,探头出去一瞧,也不知看到什么,飞快将门关上。   陈嬷嬷几人面面相觑,微蹙眉头,“掌柜,你这是干什么?”   掌柜面露惊恐,“刚刚外面发生动乱,城防军勒令百姓关闭门窗。我这也是没办法。”   陈嬷嬷不信,靠近门边,透过缝隙往外看,果然看见身穿铠甲的士兵骑着马在街上大声呼喊。   陈嬷嬷一颗心砰砰跳,忍不住回头看向江舒涵,“小姐,该怎么办?肯定是朝廷发生大事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那还是她小时候,先帝去世,几位王爷发难,整个京城陷入恐慌,平民百姓根本不敢上街。   江舒涵撑着下巴,淡淡道,“我们先上二楼吧。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处理好了。”   陈嬷嬷一怔,她可没江舒涵这么淡定,要知道新皇交替,凶险万分,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   只是现在干待着也不是个事儿,陈嬷嬷当即吩咐掌柜,“去后院收拾几间屋子,若是不能出城,我们暂且歇在后院。”   掌柜拱手应是,忙不迭吩咐自己的婆娘将房间收拾出来。   且不说掌柜如何忙碌,江舒涵上了二楼透过窗户缝隙,看到街道尽头有上千人整军待发往宫门跑去。   他们每人都穿着铠甲,全副武装,嘴里喊着“救驾”。   江舒涵挑了挑眉,看来确实如嬷嬷所料,朝廷必定有大事要发生了。搞不好还是谋反。   江舒涵摸着下巴,差点笑出声,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皇宫里,威王及一众大臣正站在大殿向皇后发难。   今天早朝,皇上迟迟没能入朝,众位大臣等得心急如焚。后来,淑妃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闯进前殿,向威王求救,说皇上和淑妃娘娘双双中了毒,现在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医正在后宫为两人诊治。   因外男不能进入后宫,哪怕威王没有皇后允许,也不能在不是固定探亲日随意进入后宫。   他们站在大殿外迟迟不肯离去,等候消息。   谁也没想到皇上和淑妃娘娘会突然中毒,就连太医都诊断不出两人中了何毒,这毒下得很巧妙,连块渣滓都没能给他们留下,光看中毒者的脉相和脸色,根本看不出是何毒。   太医们跪在殿内连连告饶。   皇后砸碎了许多个茶杯,却也拿这些太医没办法,当即张贴皇榜,让外面的郎中进来诊治。   而另一边,她将献王叫到后宫商量此事。   如今之际,只能有两个法子,一是剿诏登基,二是让朝臣推举。   无论哪种法子,都将遭受朝臣们的质疑,尤其威王还虎视眈眈站在边上。   但时间不等人,两人商量后,最终选择第二条。   不是他们不选剿诏登基,而是金印还封在御书房,那御林军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短时间根本不可能说服对方,同意他们进去拿大印。   商量完毕后,皇上叫了大臣进后宫,让太医将皇上及淑妃的病情说了。   大臣面面相觑,有人关切问道,“这毒多长时间能好?”   太医们答道,“虽然不知道是何毒,不过这毒并未入五脏六腑。若是一直找不到法子,最多半月,就会毒发身亡。”   众位大臣倒吸一口凉气。半月就毒发?   威王急切问道,“那父皇母妃就这样一直醒不过来么?”   太医还真不知道。此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根本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摇头,说了句,“皇上和淑妃娘娘吉人天象,一定会没事的”。   这话完全就是安慰。   威王党很快跳起来发难,“皇后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却让皇上和淑妃娘娘同时中毒,难辞其咎啊?”   献王党的大臣跳出来反对,“皇后日理万机,有那阴险小人害了皇上和淑妃娘娘,那也是防不胜防,怎能全怪到皇后娘娘头上。”   双方在殿内打起了嘴仗,每个人都在为各自的主子争权益。   最终谁也没能吵过谁。   威王突然上前,“既然太医治不了,为何不向宫外求良医?我大晋国人才济济,良医数不胜数。善于解毒的郎中也不是少数。兴许能早日解了父皇母妃的毒呢。”   他此时伤心难过,眉宇间极尽哀愁。   皇后刚开始还怀疑威王,可又一细想,威王能得什么好呢?那可是他亲生母亲。她压下心头那丝怀疑,“本宫已经派人去各府张贴皇榜,希望能救回他们。”   有一大臣上前,“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中毒,迟迟未醒,可国事不能没人处理。咱们是不是该选出代理朝政之人?”   这次大臣纷纷表示应当如此。只是人选问题再次起了争执。   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时,皇上醒了,虽然没法动弹,看起来很虚弱,但能睁眼,能开口说话,吐字也算清晰。   听到贴身太监禀告自己中毒之事,皇上当即以皇后失职为由,革了她管理后宫之权,将金印交给贤妃手中。   贤妃是新阳公主的母亲,因为只生一个女儿,在宫中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金印交给贤妃,就等同于交给皇后。是以献王党这边也没有异议。而威王党这边也没有好人选,便也没人跳出来反驳。   紧接着皇上命威王代为监国,献王在宫外为皇上寻觅郎中。   吩咐完这两件事,皇上再次陷入昏迷。   大臣们从宫门外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但双方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威王一系齐聚府里,商讨下一步计划。   而献王一系则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就连监国人选都丢了。   “你们说此事是意外还是人为?”献王怎么也想不通父皇为何会中毒?   皇宫内院,入口的东西都要验过毒才会食用。他父皇到底从何处中的毒?   要说人为,三哥不会连亲娘也一块下毒吧?   甄博儒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殿下,您有没有猜到此举兴许是淑妃娘娘所为呢?”   献王一惊,面露惊恐,“她下毒害自己?不会吧?”   身为枕边人,淑妃想要给皇上下毒再简单不过。但是她有那么大决心吗?连自己一块毒?   甄博儒却觉得这事极有可能是淑妃所为,“不是殿下,那就只能是献王。其他人就算恨皇上,却未必有这个机会接触皇上。而且还偏偏连淑妃一块毒害了。怎么看怎么可疑。”   献王一党听罢也觉得有道理。无不谴责威王一党心狠手辣,没有人性。   献王却是忧心忡忡,为皇后担忧,“母后受父皇责难,心里必定委屈,本王却不能在身边尽孝,实在不孝。”   大家连忙安慰,不少人心里叹气,献王哪哪都好,就是有些婆婆妈妈。监国权都被对手夺去了,他居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忧心皇后。说他婆婆妈妈都客气了,难听一点就是看不清形势。   甄博儒嗫嚅着嘴唇,“殿下,您孝顺长辈是应该。只是威王得了监国权,必定会对我等不利。您一定要早做打算啊?”   献王一听,有些急了,“此话何意?”   甄博儒试探道,“殿下,若是到危机时刻,您一定要学威王一样心狠,切不可妇人之仁。”   这话说得很隐晦,几位大臣目光灼灼看着献王,都在等他表态。   他们想要从龙之功,将自己及全族的前程及性命压上,要是输在献王心软上,心里哪能甘心。   献王有些犹豫,他自小读的是圣贤书。谋朝篡位,他想都不敢想。见几位臣子都眼巴巴看着他,不免心生忐忑。   他随即想到威王为了太子之位,竟连亲娘都害,手段如此狠辣,若是这人当了皇帝。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平安就藩。   献王握紧拳头,向来温润的脸也蹙起了眉,心中下定决心,这次他一定不能再软弱。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狠心。他万万不能辜负这么多人信任他的臣子。   第二日,京兆府外面贴满告示,重金寻良医。   百姓们这才知道皇上中了毒,街头巷尾无不在讨论这件事。   江舒涵带着嬷嬷和丫鬟从书画铺出来,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心中一动,到旁边茶楼喝茶。   叫了几样小菜,一壶上好龙井,一边喝茶,一边听其他人聊这最新八卦。   “听说要是治好皇上的病,能得黄金百两呢。可惜了,咱们不会治病。”   “你以为这毒是那么好治的吗?连那些太医都解不了,可见这毒有多难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太医们天天在太医院当差,那些游医四处闲逛,也许见过也说不定。”   ……   众说纷纭,什么想法都有。   江舒涵听着,不觉莞尔。   这太子之争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真是精彩呢。   又过了没几日,甄元综跑过来,之前每次他过来,都会穿他的官服,现在居然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不免有些好奇,“你这是?”   甄元综委屈巴巴道,“威王监国,头一件事,就是裁军,将一万城防军减少为五千。说是户部吃紧,军响花费太多,朝廷要节省开支。我被裁掉了。”   甄元综是关系户不假,可他爹是献王一党的,可不就遭殃了么。   江舒涵安慰道,“你那城防军当得也不轻松,裁就裁了吧。”   甄元综默默叹气,似乎很是憋闷。   江舒涵见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转了转眼珠子问他想吃什么。   甄元综没什么心情,敷衍道,“随便吧。”他看着江舒涵欲言又止,最终低低问道,“娘?我能不能留在您这别院住几天?”   江舒涵挑了挑眉,“为何?”   甄元综低头,有些不敢吭声,“我……我和朋友在酒楼吃饭,出了点事,连累了父亲。害父亲被威王训斥,在家关门自省。”   江舒涵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好奇道,“你究竟犯了何事?居然能连累到你父亲?”   甄元综不肯说。   江舒涵问不出来,便不客气道,“那我这不能收留你。你父亲要是知道,必定会派下人带你回去。你在我这躲不了几天的。而我和你父亲已经和离,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她声音冷硬,半点不留情面,倒叫甄元综有心讨饶也不可能了,当即有些受伤,只觉得自己就像个没人要的孩子,谁也不关心他。   他起身离开,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气呼呼走了。   江舒涵也没拦着,嬷嬷有些生气,更担心江舒涵伤心,忙安慰道,“少爷还小呢,有些小孩脾气,等他再长几岁,就能体会到小姐的苦心了。”   江舒涵摆了摆手,她不在意这个。孝心也罢,白眼狼也罢,都是对原身。于她而言,甄元综只是个陌生人,牵动不了她任何情绪。她更不会为他的无理而伤心。   又过了几日,江舒涵去城里买金饰。   她没能挑到书画,便只能买珠宝首饰。一公斤如果全部换成金子不超过三十万。但要是换成珠宝,价值必定远超三十万。   这天她在京城最大的首饰店,看上等好货。   掌柜是个嘴甜的,将上等货色拿出来让江舒涵挑选,“夫人,这些全是从锡兰那边弄来的上等珍珠,您瞧瞧这颗粉色珍珠,颜色绝无紧有,绝对是稀世珍宝。您要是镶嵌在金冠上,绝对吸人眼球。”   江舒涵听到他说这珠子是锡兰的,想到柳木白送给她的那颗夜明珠,好像也是锡兰来的。   她有些好奇,“这锡兰是外国吗?”   掌柜点头,“是啊。”   江舒涵捏着珍珠仔细打量,“颜色好是好,只是这珠子太小了。”   掌柜见她还嫌这珠子小,有些不高兴,“夫人,这珠子已经是我们店中难得的珍品。民间可没有那么大的珠子。”   江舒涵心中一动。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好东西都是先供给皇宫的。   外头的珠子再好,也没有皇宫的好。   可皇宫的东西,她根本弄不到啊。想到那曜变天目茶碗,她不自觉又叹了口气。   掌柜又道,“夫人,最近海上不平静,今年出海的几艘船听说全被海盗劫了。这些珠子已经是市面上难得的珍品。卖一颗少一颗。您现在不下手,以后可没机会啦。”   江舒涵摇头,这种大小还不如她那个世界的珠子大呢。买了也不划算。   掌柜见她不想买,突然压低声音道,“夫人想要宫里的货,小老儿倒是有条门路。”   江舒涵瞪圆眼睛,怀疑地看着他,“你?”   掌柜见她不信,“小老儿与宫里的太监多有往来。他们时不时就会将宫里的东西运出宫换些银钱。”   江舒涵明白了。太监宫女也有家人,他们会想尽办法从宫里运东西出来,换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可不就得找地方销赃嘛。   当铺心黑,不肯给他们高价,倒是首饰店,会看在手艺好的份上,多给些银两。   江舒涵想了想,没敢主动露出心动的意思,只道,“我可不敢要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她刚才来时,虽然没有自报身份,但谁知对方有没有认出她来呢。   倒不如她回去后,找其他人过来跟他接洽。   到时候她既隐瞒了身份,又得了东西,两全其美。   想通之后,江舒涵也不再逗留,只道下回再来。   掌柜见她走了,失望叹气。好不容易碰到有钱人,居然是个胆小的。太令人失望了。   江舒涵回到别院,让嬷嬷找几个生面孔的下人跟那掌柜接触,“过些日子再去,现在去太过打眼,很容易怀疑到我们头上。”   陈嬷嬷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单更,我多攒些稿子。 第77章   献王带了二十多个郎中进宫。最终全都无功而返。   而威王那边已经一连贬黜好几个献王党的臣子, 都得了皇上许可。依附于献王的臣子们人心浮动, 再这么下去, 献王极有可能失去与威王争皇位的资本。   献王这边焦心似火,将底下人手全部派出去找郎中。   献王这边焦躁, 威王这边却并不比他好多少。   从朝堂回来, 威王已经连摔好几个杯子, 表情阴鸷,“老匹夫,给脸不要脸。待本王登上大位, 本王要他好看。”   幕僚们不敢动弹,矗立在边上, 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威王才压住心中的怒火,闷声问,“无论本王用何种手段, 高立就是不接茬。”   幕僚们面色难看。   他们走这一步, 除了排除异己,最重要的是将御林军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御林军的统领高立是个硬骨头, 只忠于皇上, 对威王抛出来的橄榄枝根本不动心。   偏偏威王现在只是监国,没有权力让高立停职。是以威王才会如此愤怒。   “难不成此计又得功亏一篑?”威王心有不甘。他这次可是连母妃都利用上了, 如果还不能拿下太子之位,那就太憋屈了。   幕僚们一声不吭。事实上,如果威王下得了狠手, 他至少可以占据最高点。但是风险太大,而且谁知道那些武将到底是站在威王这边还是献王那边呢。   他不敢拿亲娘的命来赌。所以只能发泄。   威王见大家没有好主意,不禁揉了揉眉心,“那就找个机会,将人献出去吧。”   威王手底下有个擅长制毒的巫医,他所炼制的毒,太医们根本没见过。   威王对他非常宝贝,不仅赐他府邸,还派了几十个仆从听他差遣,名贵药材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去。   这巫医感念威王恩德,将自己制出来的毒献给威王。   威王说的献出去自然不是将巫医献出去,而是让解毒剂交由底下信任的郎中,由对方献出去。   就在献王黔驴技穷,威王带着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郎中进了皇宫。   对方诊完后,开出方子。   贤妃娘娘看完方子,吓得花容失色,根本不敢给皇上用,她当即叫来几位大臣及几位皇子共同商议。   此方子用的都是毒物,而且这毒都是极毒之物。比如蛇毒,砒1霜等等。   没病的人用了这方子当场就得毙命,更不用说病人了。   大臣们头摇成拨浪鼓,甚至要将这妖言惑众的郎中拖出去正法。   威王却将人拦住了,“这郎中有几分本事,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也曾用毒救过人。若是有别的法子,本王也不会赞同他用这方子。只是父皇母妃危在旦夕,身体每况愈下,再不治,本王担心他们……不如大家先听他怎么说,看看有无道理?”   威王一脸为父母着想,众位大臣哪敢有异议,而且人是威王献上来的,如果这郎中真的将皇上淑妃毒死,他也讨不了好。   大臣们犹豫不决。   皇后沉着一张脸,“你且说吧。”   郎中哪见过这么多尊贵人,腿抖得跟筛子似的,跪下就磕,“小人采用的是以毒克毒。就比如砒1霜,世人都知砒1霜巨毒,但它其实也是一味良药。内治截痰平喘,外治痔疮,瘘管等病症。”   大臣们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也不好下决断。   有大臣提议让太医们先看看这药方,他们是懂行的,兴许能判断这方子能不能解毒。   太医们对以毒攻毒自然也是知晓的,但太医们用药向来谨慎,轻易不肯下猛药,更不用说此药方危险系数极高,一个个讷讷不言,生怕自己说错话,回头丢了性命。   大家见此,不免有些担忧。   就在这时,皇上和淑妃娘娘醒来。   这段时间,两人醒来的时辰越发短了。尤其淑妃娘娘身娇体弱,精神头比皇上还要差。   贤妃上前将药方说了一遍。皇上脸黑如墨,显见不肯用这么毒的药。   淑妃额头冒汗,握住威王的手,看着皇上含情脉脉,“是皇儿找来的?那就用吧。臣妾能为皇上试药,也是臣妾的福分。”   皇上心生感动,原先还嫌弃淑妃得病后,容颜衰败,心中不喜,见她如此良善,难得露出和颜悦色的神态来,“爱妃对朕一片赤诚,朕会牢记爱妃的心意。”   不等其他人说话,他已经挥了挥手,“去熬药。”   其他人不好说什么,只有威王跪在淑妃床前,久久不语。   药碗很快端来,淑妃看着那碗药,几乎是拼尽毕生的勇气,将药吞入腹中。随即她整个人疼得死去活来,比生产时的痛不遑多让,就像有团火在她肚里燃烧,而她的手却是冷得直哆嗦。外冷内热,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几欲昏厥。   没过多久,她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全是汗,疼得她整张脸都变了形,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淑妃的贴身嬷嬷紧紧搂着她,心疼得不行。   皇上瞧见淑妃狰狞的模样,一颗心揪得厉害,拳头不自觉攥紧。这么疼?该不会要死了吧?皇上这时心里有一万个庆幸,幸亏还有淑妃跟他一块中毒,要不然他哪还有命活下来?   别人不知道皇上的心里活动,但看到淑妃疼成这样,一个个都不忍再看,将目光别开。   就这样疼了半个多时辰,淑妃终于晕厥过去,皇上忙不迭让太医上前为她诊治,“快看看爱妃怎么样了?”   有个太医上前诊脉,表情是难以掩饰的诧异,担心自己诊错,示意后头太医上前。   其他几个太医一一上前诊脉。   等所有太医都诊过脉后,大家才知道,淑妃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无论大家心里在想什么,一个个都跪下来恭喜皇上。   而皇上也是欣喜的,这些天他虽然昏迷,但意识却还清醒着。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又怎样,当他生病的时候,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样贪生怕死,一样渴望活着。   现在他终于又能做回他的帝王,他内心是喜悦的。   只是当太监端过解药,皇上表情裂了。下意识看向已经昏迷不醒的淑妃。   刚刚淑妃那样,给他留下太过惨痛的印象,他心里直打鼓。   只是再怎么犹豫,为了解毒,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当了这么久的皇上,他早已不是小时候那个过得战战兢兢的皇子了,这些年他养尊处优,只需吩咐一声,就有无数人替他卖命。   钻心的疼,让皇上疼得直打颤。他比淑妃还不如。至少淑妃再疼,都没有叫出声。   而皇上却是喊得撕心裂肺,太疼了,疼得他如同在砧板上滚过一样,全身上下的毛孔无一不疼。   他坚持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就晕了过去。就算人昏过去了,可他嘴角还是在抽动着,显见有多疼。   一觉醒来,皇上发现自己已经梳洗完毕,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   贤妃和皇后以及诸位皇子都守在床前,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撑着身子起来,身体已是大好。整个人也精神许多,贤妃一迭声吩咐宫女送御膳。   病了这么久,皇上吃什么都没胃口,只勉强喝了点粥,待肚子吃了七分饱,就将菜全部撤了下去。   皇上病好,将献王狠狠训斥一通,对皇后更是不假辞色,命二人闭门三个月自省。   同时对威王难得露出真诚的笑意来。   威王也乖觉,主动将自己监国权献上,“父皇,孩儿对朝堂诸事不及父皇,朝中大事还得等父皇决断呢。您既又解了毒,明日不如上朝吧。”   皇上看着威王,微微有些诧异。   这个儿子一直有野心,他清楚。要不然他也不会扶持他到如今这个地位。   但是他居然能将到手的权力拱手让出来,不得不说孝心可嘉。   权力上交后,威王还特地给皇上找来了炼制长生不老药的道士。   自打病好后,皇上开始注重养生。他的养生之道跟许多帝王一样,寻求长生不老药。   无虚观道长道法高深,炼制的丹药食之龙精体猛。皇上欣喜非常。   皇上越看越满意,甚至还主动去看淑妃,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皇上留威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已半月有余,期间赏赐不断,俨然想要拿他当太子培养。   献王一党却按兵不动。   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献王哪还有登大位的可能。   尤其是看到皇后每天只知抄经书,掌事姑姑不免有些焦躁,终于某天憋不住了,“娘娘?您怎么一点也不急啊。现在威王势大,朝中已经有风声传出,说皇上有意立威王为太子。再这样下去,皇上该忘了咱们王爷了。”   皇后淡淡一笑,“不会的。你不了解他。”   掌事姑姑虚心求教。   皇后视线落向窗外,目光幽深,“我从小便与他认识。他生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他能登上皇位,我父亲居功至伟,可他眼睛眨都不眨就将我三哥一家全杀了。他这种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咱们只要按兵不动,他自己就先忌惮威王了。到那时,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皇帝,皇后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这点就连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都要甘拜下风。   想当初她也曾身怀有孕,可是他都能眼睛眨也不眨利用她有孕一事陷害别的王爷,让她失了嫡亲孩子。   他这人冷情冷血,心里眼里只有他自己。威王又算得了什么。   “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皇后收回视线,侧头淡淡看了眼掌事姑姑。   掌事姑姑点头,笑容加深,“启禀娘娘,已经找到了。与那一位足有六分似。尤其那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位生的呢。”   皇后笑了,“那就好。一定要好好教她规矩。成败在此一举。”   “是!”   又到一年选秀时节。   皇上之前大病一场,又得了无虚观开的神药,身体好了不少,可宫里的嫔妃都是宫中老人,而他已有十年不曾纳新人进宫,此次大病初愈,他想要纳新人了。   此次选秀都是经过各地官员从民间选上来的。皇上担心外戚势大,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家,其余都是近些年才崛起的。   选秀由贤妃主持,皇后依旧没有出面。   御书房,皇上看完折子,觉得身体疲乏,便提出走走。   贴身太监趁机提了选秀之事。   皇上心中一动,示意去看看。   他坐着龙撵,一路到了后宫选秀的院落。   秀女们正在外面院子里站着,等候常事姑姑喊她们的名字,才能进去。   皇上下了龙撵,没让大家出声,自己走到廊檐底下,看着这些站姿齐整的秀女。   这些秀女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纪,个个花容月色。就好像一朵朵鲜花等着他采摘。   其中有一女子格外引人注意,她穿着淡粉色的百褶裙,身披白色薄烟纱,身材纤秾,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脆弱,朱唇粉嫩剔透,眼底有划不开的忧伤,看上去柔弱而娇俏。   她似是对此次选秀半点不在意,眼眸轻抬,只顾着看不远处站在树稍嬉戏的鸟儿。明明它们笑得这样欢快,可她眉头却紧紧蹙着。   就在她看得正入神时,耳边传来一阵醇厚的男声,“你叫什么名字?”   沉玉被这突然的男声吓了一跳,侧身望去,入眼便看到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她猛然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约半百的男子正看着她。   沉玉吓得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叩见皇上。”   皇上示意她起身,又重复刚才的问题。   沉玉头也不抬,怯生生道,“奴婢沉玉。”   小鹿般惊恐的模样勾得皇上心痒难耐,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你刚刚为何一直在看鸟儿?”   沉玉咬着下唇,湿漉漉抬头,一副害怕到极致的可怜校儿。   皇上心又软了,“朕恕你无罪。”   沉玉抿了抿唇,低低道,“进了宫,我以后就再也当不成鸟儿。无法跟小伙伴们玩耍了。”   皇上脸上的笑容顿住,又试探道,“你没有家人吗?”   沉玉小心翼翼摇头,“奴婢父母过世后,一直寄养在亲戚家。两年前,亲戚搬走了,奴婢无家可归,只能到绣房做活维持生计。”   皇上牵起她的手,又细细抚摸她手上一道道的口子,“朕以后便是你的家人。”   沉玉吓得又想跪下来,却被皇上半扶着,“莫怕。”   皇上冲旁边的贴身太监使了个眼色,对方冲身后招了招手。   皇上拍了拍沉玉的手背,“朕晚上去看你。”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开,沉玉呆愣在原地,其他秀女一脸羡慕看着她。只是有人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嫉妒。   几日后。   江舒涵带着丫鬟进城买东西,中途去了趟茶肆喝茶,凭窗而望,耳边传来临桌书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哎,你听说了吗?皇上最近宠信玉妃娘娘,简直到了专宠的地步。”   “玉妃娘娘?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呀。”   “哎哟,前几天不是选秀女嘛,从贵人刚升上来的。”   “这才几天就当了妃,这晋升速度够快的呀。”   “可不是嘛。”有人羡慕得不行,“听说皇上对她娇宠备至,还新自给她化妆。叫什么梅花妆。不仅如此,还特地叫了画师给她画像,听那画师说玉妃娘娘当真是美艳动人,国色天香。”   江舒涵啼笑皆非。这才几日呀,第一宠妃就换人了。   嬷嬷也搞不懂了,“前阵子皇上还赏赐淑妃娘娘不少东西,闹得满大街都知道,怎么今儿又宠玉妃娘娘了。”   江舒涵没有答话。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皇上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宠妃换人,太正常了。   “江姨,你也来喝茶啊?”柳宝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舒涵转过头,便看到柳木白跟在后头上了楼。   柳宝通嘿嘿笑,冲江舒涵作揖问好。   柳木白也上前行礼,江舒涵还礼请两人坐下喝茶。   柳宝通好些日子没见江舒涵,围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起最近在认字,那先生教得很枯燥,又说自己头一回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钱,因为不知道她在这儿,没带出来。似乎是怕江舒涵不信,他还特地找同盟,“是吧?大哥。我选的那批宝珠已经翻了三倍有余。”   柳木白坐下后,一直竖着耳朵听临桌那几个书生聊玉妃娘娘,他听得正入神,心里隐隐生了一个念头。   既然皇上如此宠爱玉妃娘娘,若是他能跟玉妃娘娘搭话,请她代为说好话,他父亲的名声不就能洗刷了吗?   柳宝通见他不答话,忙跳下凳子,伸出手冲他挥了挥,“大哥?”   柳木白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忙回头冲他笑,“怎么了?”   柳宝通也不生气,忙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柳木白点头,“是啊,不过你只是碰巧遇上海船被抢,你选的那些宝珠才叫你捡了漏。做生意不可能每次都靠运气。你还得再下一番功夫才行。”   江舒涵啼笑皆非,她刚听说柳宝通做生意,觉得自己是在听天书,感情这还是真的。   柳木白居然让个五岁孩子做生意。他这年纪恐怕连算盘都不会打吧?   柳木白抬眼就看到江舒涵惊奇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柳家几代商贾,孩子生下来就得摸算盘。五岁做生意已经不算小了。”   江舒涵撑着下巴,看向柳宝通,所以这是家学渊源吗?   柳木白解释之后,又侧头听那几个书生说话,江舒涵见此,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几乎下一秒就猜到他的打算。   回去的路上,江舒涵特地叫柳木白和柳宝通跟上她的马车。   马车赶到郊外,周围没什么人,江舒涵才开了口,“你若是想跟宫里搭上话,我倒有一个法子。”   柳木白倒是没意外江舒涵会猜到自己的目的。但他没想到江舒涵居然能帮到自己,闻言自是喜不自胜,拱手道,“请夫人告之。”   江舒涵便将自己上次去金铺买珍珠,那掌柜跟太监宫女私下交易一事说了。   能买东西就能递消息。而且消息只需口传,比实物更加安全。   柳木白当即喜不自胜,“多谢夫人!”   江舒涵笑着摆手,“希望能帮到你。”   柳木白笑着点头,“此事夫人算帮了我大忙。柳某必有重谢。”   他做生意虽是遍布全国,但大多都是在江南。京城这边也仅仅只开了几家钱庄。与宫里更是毫无瓜葛。   他以前想要恢复袁家清白,走得都是清白路子。可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此事却一筹莫展,他便想到用点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了。   这玉妃娘娘新得宠,必定有她过人之处。   若是她喜爱财物,他便给她财物,也算是各取所需。   江舒涵哪肯要他的东西。那颗夜明珠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说柳木白如何打算,且说淑妃这边。   她终于病好了,不用再喝那劳什子苦药了。她喜滋滋坐到梳妆台前,命宫女为她梳妆打扮,她要将自己打扮得花容月貌,她要留住皇上的心。   宫女们一双巧手,花了三个多时辰终于将淑妃娘娘打扮得比以前更美。   皇上也确实来看她了,只是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象征性地夸了几句,就以要处理国事为由转身离开。   淑妃见皇上要走,哪肯放他离开。她不比皇后,需要靠皇上的恩宠才能在后宫活下去。   她大胆上前,搂住皇上,掐着嗓子,柔声道,“皇上,您别走了。臣妾想您了。”   皇上摸着她的手,滑嫩娇美,心里也一阵发痒,可是当他转身,立刻想到之前她躺在榻上形容枯槁的样子,又觉得倒胃口。   可他面上不好表露出来,毕竟淑妃还有个威王,这个儿子孝顺懂事。他不能不给儿子面子。   只是皇上也不想为难自己睡一个老女人。就在这时,有丫鬟匆匆跑进来禀告,“皇上,玉妃娘娘晕过去了。”   皇上一听这话,担忧得不行,“快快!摆驾玉娇宫。”又一迭声叫贴身太监去请太医。   他扭头拍了拍淑妃的手背,“爱妃,朕去看看玉儿,她身体不好,年纪又小。朕去看看她。你早些睡吧。”   说完,也不等淑妃是何反应,扭头便走。   淑妃看着皇上急切的背影,将头上插的鲜花摘下,甩到地上,用脚不停地踩,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这个小贱人敢跟本宫抢人!”   宫女们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第78章   凤鸾宫   皇后正在抄写佛经, 姿势标准, 娴静淡雅, 好似所有事情都难不倒她似的。   掌事姑姑得到下人来报,眼睛一亮, 快步进了书房, 便看到这一幕, 她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没打扰主子抄书。   等皇后好不容易将一卷经书抄完,揉着手腕, 活动筋骨,她才弄出点动静走了进来。   “娘娘?秀春宫那位发了脾气。”   皇后淡淡抬头, “哦?”   “听说是玉妃娘娘将皇上给叫走了。”掌事姑姑幸灾乐祸道,“以前她宠惯六宫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去截别人。没想到今儿竟被别人截胡了。真是自作自受。”   皇后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掌事姑姑又兴冲冲道, “还是娘娘有办法, 竟能找来玉妃这么个女人得皇上青睐。”   还真是怪了。那玉妃娘娘长得是好看,但是要说到了国色天香的地步也不至于。   皇上怎么会对她那么着迷呢。想到这里, 掌事姑姑不免又佩服起娘娘的先见之明。   皇后淡淡一笑, 重新提笔。   掌事姑姑有些疑惑,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 “娘娘,为什么您早知道皇上的喜好,却迟迟没有将人送进宫呢。”   如果娘娘早这么做, 也不至于叫淑妃娘娘得了这么多年的宠了。   皇后斜睨了她一眼,“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你怎么知道玉妃早几年入宫,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淑妃呢?”   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清淡也会想要争一争。   皇上之所以宠玉妃,不是她有多漂亮,而是她能给皇上安全感。她没有家人,又淡漠权势,更不结党营私,甚至连孩子都没有,皇上宠她,就像养一只鸟儿,可以随时被对方取悦,还不用担心对方会背叛,多好。   掌事姑姑若有所思。却也不得不承认娘娘说得对。   御书房,皇帝正在聚精会神批阅奏折。   贴身太监忐忑上前,小声禀告,“皇上,玉妃娘娘在御花园中被淑妃娘娘罚跪了。”   皇上停笔,“因为何事?”   “左不过些争风吃醋的小事。”贴身太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答道。现在玉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头好。淑妃娘娘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后。他谁也不敢得罪。只能含糊回答。   皇上搁下笔,“玉妃那边怎么样?”   “听说正在殿里哭呢。谁也不让进去。”贴身太监啧啧道,“听说哭得可伤心了。梨花带雨的。”   皇上蹙了蹙眉,想了想,最终还是起了身,伸了下懒腰,“去,摆驾玉娇宫。”   贴身太监心里一叹,赶紧示意底下太监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玉娇宫而去,很快到了殿外,皇上下了轿撵,发现宫女太监都守在门外。   他来了后,所有人都跪下行礼,皇上脚步不停,挥了挥手,进了殿内。   寝室里,沉玉哭得正伤心。她的哭不是歇斯底里的哭,而是瑟缩着肩膀,不让人瞧见的哭。   皇上走过来,她神色慌乱,用帕子拭去眼泪,跪下给他行礼。   皇上扶她起来,抬了抬她的下巴,“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别再哭了。到底出了何事?”   沉玉抿了抿嘴,低低道,“臣妾没事。就是想家了。”   皇上见她不说实话,心疼她的懂事,又不免宽慰她,“朕知道淑妃那边给你气受了。你别搭理她。”   沉玉低头不语。   “怎么了?还气呢?”皇上掐了下她的脸。   沉玉捂着腮帮子嚷疼,委屈巴巴地看着皇上。   皇上被这双莹白小脸,盈盈秋水双眸看得心痒难耐,只是还在白天,他双手紧握,调整了下姿势。   沉玉噘着小嘴,声音极低道,“皇上,臣妾害怕。”   皇上揽着她入怀,替她拭去腮边的泪,“怎么了?害怕什么?”   “臣妾是担心将来淑妃娘娘饶不了臣妾。”沉玉起身又给皇上跪下,一双桃花眼盈盈看着他,声音夹杂着泪,“皇上,您以后就少宠臣妾一些吧。”   “说得什么胡话!”皇上扶她起来。   沉玉坚持跪下,“今儿臣妾与淑妃娘娘在花园中相遇,她给臣妾讲戚夫人的故事。臣妾吓得六神无主。一想到将来,臣妾就害怕。”   说着,她呜呜地哭起来。   皇上气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怒道,“她真如此说?!”   这已经不是口角问题了。这是拿他咒他死呢。   沉玉轻声应是,“许多宫人都听到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皇上扶她起来,“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公道。”   他怜惜地抚摸她的手背,“瞧你哭成这样。胆子本来就小,还被这么一通吓,难怪哭得这样伤心呢。”   沉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臣妾的错。”   皇上叹气,“你又何错之有呢。”   安抚好沉玉,终于哄得美人笑了,皇上才带着太监离去。   “王爷!王爷!”威王府,小厮从外面急步跑进来禀报。   威王正在书房与幕僚商量政事,见下人不懂规矩闯进来,面露不悦,正要发火,却被对方一句话给打叉。   “王爷,娘娘被皇上训斥,说要将她打入冷宫呢。”   这话不仅叫威王变了脸色,就是一众幕僚都齐齐惊住。   威王眼眸深深,望着那小厮,“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娘娘跟玉妃娘娘起了争执。皇上大发雷霆。”小厮急得上火。   威王立刻叫了侍从,“快去给本王递折子,本王要进宫探望母妃。”   侍从一惊,“王爷,这还不到日子,您进不去呀。”   幕僚出主意,“王爷,您可以求见皇上。国事为重,皇上一定会见您的。”   威王想了想,点头应了。   他回后院更了亲王服饰,骑马进了皇宫。   他在御书房外等候,迟迟没能等到皇上前来。   秀春宫,淑妃娘娘已经哭成一个泪人,皇上阴沉着脸,坐在主殿下,转动手上的扳指,对她的哭声置若罔闻。   不一会儿,有太监来报,说是威王在前殿求见。   皇上挥了挥手,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就在这时,玉妃娘娘姗姗来迟,进了大殿,便给皇上和淑妃行礼。   淑妃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根本不敢造次,头也不抬。   皇上招手让玉妃靠近。   玉妃上前,靠在他怀里,“皇上,淑妃姐姐也是一时之极说错了话,您就不要责难她了吧。”   皇上抚了抚她的小脸,“你都被她吓成那样,还为她求情。可是人家领你的情吗?”   玉妃低低道,“可是……可是她说的也是实情啊。臣妾身体不好,也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将来……将来还得指望威王善待臣妾……”   提及此事,皇上怒火中烧,恨恨瞪了淑妃一眼。   淑妃哪还有之前的得意,瑟缩了下身子。   玉妃不忍再看,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皇上猜到她是害怕了,拍拍她的背,“你别怕,她不敢把你怎样。”   “可是威王是皇上得意的儿子。您就算不看淑妃娘娘的面子,也要看威王啊。臣妾不想您为难。就这么算了吧。”玉妃善解人意道。   皇上抚了抚她的小脸,这是害怕威王会报复她呢。   皇上左思右想,到底不好太伤威王这个儿子的心,可是就这么放了她又有些不甘心,“可是她对你出言不逊。不罚不足以震慑宫规。”   玉妃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皇上,不如就叫威王替臣妾寻一块石头来。子代母过,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皇上一怔,“什么石头?也值得你如此稀罕。”   玉妃不好意思道,“臣妾是八桂人,那里盛产草花石。虽然不珍贵,但臣妾自打入了宫,就再也没见过。皇上若是能将此石寻来,臣妾就知足了。”   皇上听她所言,这石头极难寻得,便觉她善解人意,心里更柔软了几分,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朕应了你便是。”   说完,他免了淑妃入冷宫的决定。示意贴身太监去前殿宣读他的口谕,而后携着玉妃往玉娇宫而去。   威王得知母妃没有被打入冷宫先还松了一口气,待听说要他去八桂寻草花石,又觉得此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皇命难为,只能躬身应是。   威王离开,皇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献王放出来替他处理国事。   经过上次的事件,献王比以前进步不少。整个人也沉稳许多。   皇上将折子分了一半给献王,玉妃娘娘那边遣宫女前来,说是有事,皇上对玉妃怜惜不已,带着贴身太监匆匆离去。   “爱妃?这是怎么了?”皇上进了玉娇宫就见玉妃正在抹泪。   楚楚动人的美人,不染世俗的眉眼,哪怕垂泪都美得动人心魄。   皇上坐到她身边揽她入怀,“爱妃,怎么了?是不是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人欺负你了?”   说话时,眉眼凌厉扫视着殿下侍候的宫女太监。   玉妃忙道,“皇上,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想起我的亲人了。”   皇上闻言笑了,“既然爱妃想他们,那朕下旨接你亲人入宫,也好解了你的相思之情。”   玉妃默默摇头,“那些活着的人,不见也罢。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却是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她跪到皇上面前,“皇上,臣妾有罪。”   皇上想要扶她起来,她却摇头不动,“臣妾自小跟着父母颠沛流离,隐姓埋名过生日子。可是前阵子,臣妾偶然得知自己原来姓袁。父母之所以离开族地,只是因为大伯父出了事。”   皇上面色微拧,“出了何事?”   沉玉便将二十多年前,袁正则任主考官,因泄题一事,全家被杀。族人也受了牵连,在祖地待不下去,只得到别处定居。   皇上没想到沉玉竟是袁家的女儿。   只听沉玉道,“大伯父若是真的泄题,臣妾对此事绝无怨言。但是臣妾父亲自小便告诉臣妾,大伯父是个正真无私的人。臣妾肯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我袁家一个公道。臣妾也想认祖归宗。清清白白做人。”   皇上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沉玉被她哭得没办法,终于心软答应。   此事很快传到皇后耳里。她听后,勾了勾唇角。原来他也会为美人让步。她还当他一直都是铁石心肠呢。   掌事姑姑没想到沉玉这么厉害,居然只是哭了一场,竟叫皇上答应了。   皇上以前再宠爱淑妃,也只是赐予她东西,该利用的时候,绝对利用得很彻底。   要知道一旦查清袁家是冤杀的,皇上可就要被史官记上一笔“冤杀臣子”的污点了。   皇上不想当他的圣主名君了?   难不成他真的爱上了沉玉?   皇后听到她的嘀咕声,握笔的手顿住,随即又若无其事松开,“他爱的不是沉玉。他是自责,自责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初桃。”   初桃是皇上还是皇子时的宫女,一直照顾他起居。当他被太监宫女苛待时,是初桃将自己的饭省给他吃。她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爱护他。   可惜后来,她因为容颜绝色,被当时的太子意外撞见,太子向他讨要。那时的皇上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自然不敢得罪太子。于是将她送给太子。她走的那晚,哭得肝肠寸断。   初桃入了太子府,不到三天就死了。皇上越发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初桃。   皇上之所以宠淑妃,只因她跟初桃长得有三分相似,换成更相似的沉玉,皇上自然更宠她。   “事成之后,将袁家送来的二十万两银票交给献王吧。他现在很需要钱。”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让他叫甄博儒悠着点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威王党的人发现他做的小动作,户部尚书的位子恐怕要拱手让人了。”   掌事姑姑点头应是,“娘娘?袁家这么有钱。您为何不让献王拉拢他呢?”   皇后沉吟片刻,“若是叫献王拉拢,岂不是叫他知道玉妃是我们的人。现在不宜打草惊蛇,以后若真能用得到他,再招揽也不迟。”   这袁莫卿究竟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计策出岔子。   掌事姑姑一想也是。便也丢下这话不提。   皇上命大理寺彻查袁家舞弊之事,因为涉及当朝太师刘子孺,这案子又交由献王当主审官。   结果在半个月后出来了。   这些年,袁莫卿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线索,他将人证物证交由大理寺,献王审问过后,又审问刘子孺。对方自然矢口否认。   可人证物证确凿,献王禀告过皇上,搜查刘府,很快从账本中得知,二十多年前,刘子孺确实发了一笔财,这财来路不明,一看就有蹊跷。   问过刘子孺,对方也答不出来。而刘家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皇上看过奏报,命锦衣卫撬开刘子孺的嘴。   经过一天一夜折磨,刘子孺终于开了口,承认自己嫁祸袁正则。   此事水落石出,皇上当即抄了刘府,贬了刘子孺的官,将全家下狱,于秋后问斩。   柳木白得已恢复袁姓,并且也能参加科举了。   这天,柳木白带着柳宝通前来拜谢江舒涵的帮忙。   他叫下人呈上一个大箱子,下人将里面的瓷器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柳木白笑着介绍,“上次我见夫人喜爱曜变天目盏茶碗。便叫人买了一套这种黑釉瓷。这些全是天目釉的瓷器。”   江舒涵哭笑不得,感情她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黑釉瓷。也是啊,那曜变天目盏,图案古怪,不符合现在的审美,也难怪他会误会了。   不过江舒涵也没纠正,这些瓷器虽不值多少钱,却是他花了心思的。   江舒涵很给面子收下了。柳木白见她没拒绝,又给她介绍各种瓷器的区别。   天目釉按其釉色、纹样、产地、收藏者等不同,有各种名称,如变天目、灰被天目、白天目、油油滴天目、玳瑁天目、兔毫天目、鹧鸪斑天目、星盏天目、木叶天目、吉州州天目、河南天目、德德清天目、山西天目、山东天目、红油油滴天目、濑户天目、妙国寺天目等。   这些瓷器胎体厚实、坚致,色呈浅黑或紫黑,比曜变天目要幸运,专供宫廷用的黑盏,是以存货量极多。   江舒涵赏玩过后,问起柳木白接下来的打算,他却道,自己考虑成家。   江舒涵惊讶看着他,“你还没成家?”   他瞧着怎么也三十四五了,居然一直没成家?别说古代了,这年纪在现代都有点晚了。   柳木白摇头苦笑,“之前我在我爹陵前发过誓,若是不能恢复袁家名声,我终身不成家。”   江舒涵心里暗叹,自己哪怕穿越这么多回古代,她还是不能明白古人对誓言的看中。   柳宝通拿着糕点站在两人中间,一开始还小口小口吃着,听到大哥的话,突然不吃了,左看看,右看看,眼睛一亮,上前握住大哥的手,“大哥,你娶江姨,好不好?”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江舒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柳木白更是羞得整张脸都红透了。他皱眉冷斥,“瑞生,不得胡言。”   柳宝通噘嘴,“我怎么胡说了。不是你说的吗?江姨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柳木白一把捂住了他,不让这小子再胡诌下去。   柳木白根本不敢抬眼看江舒涵。他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身为商人,柳木白在外行走,接触过不少官员,男女都有,他们面对他时,好像天然有一种优越感。   就比如威王,明明在招揽他,却一副“我花你钱,是给你面子”的表情。让他总是对这类人心生不喜。   可是江舒涵不一样,她明明也是官家小姐,却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他,待瑞生更是细心周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其实也想娶这样的人为妻。倒不是看中她的身份,而是她这样洒脱,开朗爱笑的女子,相处起来很轻松。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是商人,哪怕他现在恢复身份,也依旧只是个白身,配不上她。   所以他只是将念想压在心底,没想到他辛辛苦苦隐藏的秘密,竟叫他弟给抖落出来。   她会怎么看他?   虽然他是在背后夸人,可总归是议论女子,有点不合适宜。她会不会以为他是个道貌岸然的登徒子?   会不会觉得他是癞蛤1蟆想吃天鹅肉?   一想到她会误会自己,柳木白自觉无脸见她,更害怕看到她用厌恶的眼神看他,他逃也似的冲江舒涵道,“江夫人,舍弟胡说的。我……我们还有事,先告辞离开了。”   他说话时,头也不敢抬,扛着柳宝通,飞快跑了。   这样的他哪还有之前的沉稳劲儿,比那初出牛犊的毛头小子也不如。   柳木白走了,他带的下人也跟着离开。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江舒涵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感情他年纪这么大,对感情却还如此稚嫩,难不成他这把年纪竟还是个处?   江舒涵捂嘴笑个不停,肩膀一抖一抖的,一旁的陈嬷嬷看完全程,快要气死了,“这什么人呐!我们不嫌弃他出身低微,好心招待他。他竟然在背后议论小姐。一点礼数都没有。不愧是商人出身,一点教养都没有。”   江舒涵觉得陈嬷嬷这话太严重了,有人夸她,总比有人损她强吧?她也不当一回事,“他在背后夸我呢,谈不上议论,更无损我的名声。有啥好气的。”   即便如此,陈嬷嬷还是生气,觉得柳木白得寸进尺,明明是个低贱的商人,居然还敢肖想他们家小姐。   皇宫里,自打上次中毒,皇上就越发爱惜的自己身体。   他开始沉迷练丹术。无虚观道长因为道法高深进入他视野。   道长给的药果然有效,这几日宿在玉妃宫中,他觉得自己身体精神尤在,命道长多多炼丹。   道长自然欣然应允,将自己新近炼制的丹药呈给皇上。   皇上得知欣喜若狂,赏赐无数。   是夜,皇上服药后,入了玉娇宫。   玉妃娇俏可人,肌肤胜雪,看着她如花骨朵般娇嫩的脸庞,皇上只觉得自己年轻了三十岁。   纱帐层层叠叠间,一阵热意涌上他天灵盖。   噗通!   “啊!啊!啊!”玉妃费力拨开上面的男人,看着对方脸庞紫胀,七窍流血,怒目圆睁,她连衣服都顾不上遮,就这么往床下爬。   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动静齐齐冲了进来,而后所有人都抖成筛子。   皇上驾崩了!   他们还有命活吗?   另一边,得到太监回禀,皇后带着宫女太监匆匆赶来。   没多久,太医也来了。   太医诊治皇上是中马上风死的。   正裹着衣服的玉妃吓得六神无主,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护卫将她押入大牢。   而另一边,淑妃娘娘得知皇上已死,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看到皇上死了,淑妃哭得撕心裂肺,一迭声要玉妃为皇上偿命。   皇后没看她一眼,示意太监去宫外通知大臣,让他们连夜进宫。   一国之君没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群臣请求献王登基为帝。   淑妃得知此事,大吵大闹,被皇后派护卫一力镇压。   于是远在八桂的威王刚寻到石头,正在折返途中,就得到父皇驾崩以及新王登基这两条消息。   幕僚们劝威王忍耐,毕竟淑妃娘娘还在宫中,不回去,有违孝道。   威王自知大势已去,哪怕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当他的王爷。   他入了宫,向昔日的对手叩首,请求带母妃去封地,皇后却以淑太妃为皇上祈福为由,留她在宫里住下,怎么都不肯放她就番。   威王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4 21:24:46~2020-06-06 11: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登上帝位的献王按照当初的约定大肆封赏功臣, 而之前威王党的大臣也渐渐被调到闲职亦或是被逼告老还乡。   荥阳侯已是户部尚书, 已经没办法再升官。便按照当初约好的, 晋他的爵位为荥阳公。   江舒涵这天正在家里吃西瓜,甄元综特地前来炫耀此事, “将来我可就是荥阳侯了。”   江舒涵撑着下巴看着他, “你爹的那个只是虚爵, 还是得有实权才行。对了,你的差事有着落了吗?”   甄元综躺在引枕上,不以为然道, “我将来有爵位要继承,还当什么差呀。多累呀。”   江舒涵无语, 这孩子算是没救了。   甄元综没在这边留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而另一边,皇上却正在跟太后商讨国事。   别看皇上已过而立之年,但他耳根子软, 经常会被臣子们弄得左摇右摆, 偏偏国家政令不能朝令夕改,他生怕哪个决定做错了, 回头再被御史弹劾, 所以每当遇到拿不准的事,总是寻太后替他拿主意。   太后拿起奏折, 眉毛紧皱成一个川字,“国库空虚?”   国库没有钱,朝廷许多政令根本无法施行。也难怪皇上迟迟下不了决定。   她拿起大臣们上书谏言的折子, 一一看去,脸色越来越难看。   增加赋税?解甲归田,解雇民夫?减少后宫开支?拓宽海上交易?出售珍宝?   太后拧眉,这哪一条都不利于国家社稷。   增加农民赋税。农民活不下去,就会发生起义事件,江山社稷该不稳了。这条肯定不行。   解甲归田,解雇民夫?边境安全是重中之重,要是国门都守不好,国家危矣。提出这条的臣子鼠目寸光,不堪大用。   减少后宫开支?皇帝后宫的女人才一后三妃六美人,尚不及先帝三分之一,还要如何减少?这条不切实际。   拓宽海上交易?自从去年出海的海船接二连三被海盗打劫,满船的人连个尸骨都没回来。再也没人愿意投钱了。提出这条的人看看得让他出点血,要不然都对不起他出这么坑人的主意。   出售珍宝?这些珍宝都是皇室象征,用来赏赐臣子用的,出售下去,皇室有何颜面?提出这条的臣子对皇室大不敬,以后要多多留意。要是有反心一定要及时除去。   太后腹诽个不停,却没有将想法跟皇帝说,而是问他,“荥阳公怎么说?”   皇上摇头,“他也没有好法子。”   太后嗤笑,语气里全是鄙夷,“堂堂一个户部尚书,正一品大员,居然连个生钱的法子都想不出来。皇儿,此等尸位素餐之人应该趁早赶下位才是。”   皇上有些为难,“可他毕竟助朕良多。”   “那又如何。此一时彼一时。”太后淡淡道,“此人野心勃勃,又无良善之心,迟早是个祸患。他原配妻子兢兢业业为他打理后宅,伺候走两位长辈。本就不在被休之列。可他为了谋求更大的前程,毫不犹豫将她休弃。像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你敢用吗?你能用吗?你就不担心他将来掌了大权,将你架空?想当初为了替你捞钱,他做假账,手段高明,竟连威王那派的人都发现不了。谁知他会不会再次作假?国库本来就缺钱,再有个贼人当看门人,你就是找到生钱法子,也是替他白忙活,你能放心?”   皇上也是皱眉。为什么当初威王和献王争户部尚书如此激烈。因为当上这个位子就相当于把着国家的钱袋子。   这个钱袋子太大了,每年只盘查一回。一把手稍微动点手脚,底下人根本查不出来。   这也是威王缺钱,而献王不缺钱的主要原因。   皇上之前有多佩服荥阳公的手段,现在就有多害怕,再加上国库空虚,皇上不免怀疑这钱是不是被荥阳公贪污了。   太后见此,眸间闪过一丝阴狠。   太后是个女人,她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对付先皇,只是因为顾忌夫妻情份。可自打她三哥一家死了,她对先皇的感情消失殆尽。眼底再没半点情谊。   这世上的女人大约都是见不得负心汉的。   再加上新阳公主抖出假药一事,直接害死她三哥,是以她对荥阳侯和新阳公主颇有些不喜。   当初她顾忌着皇儿还没登上帝位,所以才忍下那口气,现在有机会,自然要报复回来了。   皇上果然犹豫了。   太后指着这折子,“这上面列的办法,只有拓宽海上交易行得通。”   皇上叹气,“此法是好,可是很难有人支持。”   开海船需要大笔银两。而去年几条船被海盗抢劫,不少世家都因此遭到重创。   “世家没人愿意出钱,皇上可以向民间寻人嘛。那些地主乡绅也很有钱。”太后不以为然道。   皇上眉头还是没松开。这海船被沉之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那些地主乡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如何愿意掏钱呢?   太后似乎猜到他所想,“这些地主乡绅,虽比不上世家家底丰厚,却胜在数目众多。皇上可以许他们一个虚职。他们必定愿意掏钱。”   地主乡绅缺的就是社会地位。只要授予他们员外郎这样的虚职,他们必定趋之若鹜。   皇上眼睛一亮,最终还是答应了。   于是没过多久,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   江舒涵进城喝茶,自然也听到了。   “你听说了吗?只要投海船五千两,朝廷就可以赐予员外郎之职。”   “五千两?这么贵?以前不是花两三千就行吗?”   “这不一样,这不得投海船嘛。”   “啥海船啊。沉了那么多艘。谁还敢投啊。这不是白往海里扔几千两吗?”   “那可不一定。毕竟是新皇登基,谁都想讨皇上欢心。”   江舒涵听到这则消息时,正在与柳木白和柳宝通喝茶。   说起来,自打上回那事,柳木白和柳宝通就像成心躲着她似的,好几月都没冒头。   这要不是在茶楼意外撞见,她险些以为他们不认识。   江舒涵问起柳宝通最近为何没来她的别庄,柳宝通下意识看向大哥。柳木白的耳朵越发红了。   “我以为江夫人生在下的气。”柳木白讷讷道。   江舒涵撑着下巴笑了,“你太不了解女人了。被人欣赏总比被人讨厌的好,更何况你也是个极优秀的男子。”   柳木白长得好看,又有头脑,身材还好,与男女之事上更是清清白白,这几乎合了江舒涵所有喜好。   柳木白听到这话,一颗心就像被热水泡过似的,暖洋洋的,他下意识抬头看着她,见她双目含笑望着自己,就好像他梦里梦到的那样,柳木白觉得自己一颗心都不会跳了。   难道江夫人对他有意?他手心忍不住冒汗。   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表露出来,担心江夫人知道后,他们再也当不成朋友。那样的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可现在她却夸他是个优秀的男子,那是不是代表他其实还有希望?   想到这里,他一颗心都火热了起来。   江舒涵给他倒了一杯茶,柳木白端起就喝,谁知那茶是小二刚送上来的,热气腾腾地,他就这么喝下去,烫得他舌头瞬间起了泡,可他担心自己出丑,竟硬生生将热茶含在嘴里,待热意稍微退却,才将茶咽下去。   柳宝通见大哥喝茶,便也想喝一口尝尝味儿。谁知他刚端起茶,手指就被茶碗的温度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扔掉茶碗,用舌头哈气,“好烫!好烫!”   他小大人似地拧头看着大哥,面露疑惑,怎么他这么烫,大哥却没事啊。   江舒涵也下意识看去,而后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这么热的茶,他就这么喝下去,嘴里该不会烫出泡了吧?   柳木白被这两人打量,一张俊脸快要冒烟了,为掩饰自己的蠢,他轻声咳了咳,加以掩饰,“我没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舒涵斜睨了柳木白一眼,没有戳穿他,岔开话题,“你就没想着支援一点?你用这法子也许能得皇上青眼,或许能得个功名也不一定。”   这时代想当官其实并不一定非得科举,举荐也是一个法子。   柳木白摇了摇头,“前几次咱们国家的海船都是被黑胡岛的海盗所截杀。我钱财虽多,却也是一点一点挣来的,如何能让钱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他突然目光灼灼看着她,“江夫人想要我……博个功名吗?”   江舒涵脸有些热。她只是表个态,他居然问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他自己就没一点进取心吗?   柳木白见她没开口,转了转杯沿,声音低沉,“柳家产业需要我打理。舍弟还年幼。若是博功名,需得再等七年。”   他答应过义父,要将柳家产业交到弟弟手上。再有七年,弟弟才长大。   这是在向她表态吗?江舒涵摇了摇头,“有没有功名,无所谓。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在江舒涵看来,当官没一点自由,还不如经商来得快活。可以天南地北的跑。   柳木白眼睛又亮了几瞬,随即翘了翘唇角。他就知道江夫人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她跟世俗的女子果然不一样。   不过江舒涵却笑了,“你若不投,那我可投了。”   柳木白闻言一怔,“你?”   江舒涵很肯定点头,“没错。”   她是有底气的,柳木白刚刚所言也是实情,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次船不会翻。原身记忆里,她也投了五万两。而且非常幸运的是,正好赶上黑胡岛的两位当家争夺岛屿统治权,相互厮杀,根本没精力管朝廷这三艘海船。   海船一年后回来,原身的五万两翻了三十倍。许多人为此眼红。   江舒涵想到这里,眉峰紧拧,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想来。   原身之死或许不是竟外。   如果方大夫真缺钱,他更不应该找甄元综才对。毕竟原身是幕后主使,他也是帮凶。他根本躲不了。所以明知是死,他为何还要找到甄元综呢?   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也是受人指使,而那个指使他的人正是当时的皇上,也就是威王。   威王图的正是原身出海所挣的百万白银。   江舒涵心跟着跳了跳。所以她还要赚这个钱吗?   三日后,慈宁宫。   太监正在汇报,“太后,人已经送出城了。没人察觉。”   太后点了点头。先皇已死,玉妃帮了她大忙,太后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将她从死囚牢里换出来,送出了城。   太后慢条斯理喝着茶,轻飘飘问,“银两给了吗?”   “给了。”太监又道,“她长得太美,小的还教了她易容术,她会平安无事的。”   太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也不枉费她在宫里走一遭。   这时,御书房当值太监进来禀告,“启禀太后。这里是户部呈上来的名单。皇上命咱家送来给您过目。已经有十个地主愿意出钱了。”   太后接过折子,一一看去。几乎每人都出了五千两,竟是多一两都没有。   只是才五万两,这点钱连造船都不够。太后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就在这时,太后身边的嬷嬷进来禀告,“太后,有命妇递折子进来,说是愿意出二十万两出海。”   太后闻言,惊得差点端不稳手中的茶碗,“你说什么?”   嬷嬷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生怕太后不信,她还将折子翻开来给她看。   太后从右至左看了一遍,还真是二十万两。待她看到落款,“江氏?”   嬷嬷解释,“就是荥阳侯原配夫人。您一直没将她的诰命收回的那个。”   按理说两人已经和离,太后应该将江舒涵的诰命收回,但太后心善,不忍心,就没叫人收回。   “那她所图为何?”太后有些想不通了。别人是为了员外郎的虚职。难不成她也想当员外郎?可自古也没有女子当官的呀。   嬷嬷也想不通,便出了主意,“不如太后召她进来。”   太后点头准了。她对江舒涵确实有几分好奇。   一个时辰后,江舒涵身着诰命服出现在慈安宫门口。   再由宫女带路,进了殿内,跪下叩首。   太后将她细细打量一番,又问起她现在做什么,江舒涵据实以答。   太后听她言谈颇为自得,不免又多看了她几眼。一个妇人被休还能活得如此快活,也是极为罕见。   她不免又好奇起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你就不介意?”   江舒涵笑了,“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臣妇问心无愧,不惧人言。”   太后闻言,心里念叨几句,这话听着简单,却又几人能做到呢。别说她一个妇人,就是那些大男人也未必能做到这份大气。   太后不免对她又添了几分喜欢,随即问到正题,问她投二十万两,所图为何?   江舒涵之所以投二十万两,只是想让自己的筹码多一些。   江舒涵跪下行礼,“臣妇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瓷器。前阵子得了一个名叫曜变天目的茶碗。为它的制作工艺所折服,想恳请太后准许臣妇学得此法。”   太后日理万机,再加上她不喜好茶道,还真不懂得斗茶,下意识抬头看向嬷嬷。   嬷嬷思忖片刻,上前附手在她耳边边嘀咕几声。   太后有些诧异,示意嬷嬷将那曜变天目茶碗取来。   太后仔细打量,也没看出这茶碗有何妙法,而且这碗也太丑了。也难怪嬷嬷说,之前建安那边送过来一批,先皇不喜欢这花里胡哨的茶碗,便没再让官窑献上。   她想了想,“此事哀家需与陛下商议,你先退下吧。”   江舒涵躬身应是。   她走后,太后又仔细端详一遍,“这碗究竟有何稀奇,竟叫她愿意花二十万学此技法。”   嬷嬷笑了,“太后,世人皆有自己的喜好。您觉得这花哨,但人家可能就爱这一口。”   太后被她逗笑,“你说得倒也对。哀家活这么大年纪,还从未见过如此豁达的女子。跟她说话,总能给人一种轻快的感觉。”   嬷嬷便道,“太后若是喜欢她,经常招她入宫即可。”   太后也没拒绝。   一眨眼三个月过去了,三艘海船已经出发了,许多乡绅都得到梦寐以求的官职文书,只有江舒涵迟迟没有消息。   陈嬷嬷有些焦躁,二十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家夫人所有财产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万两。小姐这一次就花掉二十万两,如果买东西倒也罢了,居然只是为了一个卖不出去的茶碗。   她劝也劝了,小姐却是铁了心。   她气过,可是只能憋着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小姐的决定。她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小姐能够得偿所愿。可现在海船都出发了,小姐想学的曜变天目茶碗还没个头绪。陈嬷嬷不免犯起嘀咕,难不成二十万还买不到这方子吗?   陈嬷嬷虽然焦躁,却不敢在江舒涵面前表露出来,她担心小姐也跟着一块上火。   陈嬷嬷端茶进来,瞧见小姐又在端详那只碗,她默默叹了口气,还真是魔怔了。她轻声咳了咳,“小姐,柳公子送东西过来了。”   江舒涵放下茶碗,接过陈嬷嬷手中的茶盏,“什么东西?”   陈嬷嬷摇头,“是个盒子,说要您亲自打开。”   大丫鬟捧着盒子进来。江舒涵随手掀开,里面是一对满绿翠镯,通体颜色均匀、色泽饱满。   她眼睛一亮,将镯子戴到手上,翠绿的色泽,配上白皙的手腕,当真好看。   大丫鬟和陈嬷嬷连连称赞好看。   陈嬷嬷忍不住道,“不愧是大商贾,玉饰店里可没有这么好的货色。”   江舒涵听她夸柳木白总觉得有点别扭。   突然门外有丫鬟冲进来,“小姐,宫里来人了。太后宣您进宫。”   江舒涵眼前一亮,“终于来了!”   陈嬷嬷也跟着笑起来。双手合十朝皇宫方向拜了拜,太后娘娘,您是活菩萨,您终于将法子告诉我们小姐了,也不枉费我们小姐花了这么多钱。   丫鬟们给江舒涵更衣,换上诰命服。   从宫里出来,江舒涵领回了两个匠人,命陈嬷嬷好生安置他们,“这是建宁窑场的匠人。太后特地将人叫过来,教我制曜变天目茶碗的。一定要好生招待。”   陈嬷嬷点头应是。   接下来半年,江舒涵跟着这两人学习怎么制造曜变天目茶碗。   曜变天目茶碗的精髓就是曜变技巧。   所谓“曜变”是指烧制成功的黑瓷器物能在光照之下,瓷器的表面焕发出黄、蓝、绿、紫等色彩融揉起来的彩光。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在烧制过程中使其形成一种非常薄的铁结晶膜。   就是这种铁结晶膜,将工艺难度提高了百倍。   半年来,江舒涵几乎每天都窝在瓷窑里,即便如此,她也只成功了一个。这还是她有基础的情况下。   匠人称赞江舒涵悟性好,江舒涵却觉得还得再努力。   这工艺近百道步骤,只要有一处错,就制不成。江舒涵只能多加练习。   转眼又过了八个月,江舒涵终于将曜变天目茶碗的制作工艺全部记在脑子里。   两位匠人告辞离开。就在这时,出海一年半的海船回来了。   满载而归,到了码头,市舶司接管海船,将带来的货物卖给各个商户。   两个月后,当初投钱的地主乡绅便能领到各自的分红。   江舒涵这个出了二十万两的土财主也因此大赚一笔,就算扣除交给朝廷的税,她也分到了六百万两。   国库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七千万两,她这一趟几乎赚到了十分之一。这是何等的暴利。   江舒涵转手就将这银钱献给了朝廷,只求能学得所有官窑的制瓷手艺。   江舒涵为何会有此想法,原来江舒涵跟那两个匠人学习制瓷工艺时,才知当世有许多制瓷工艺远比曜变更为精妙。   如龙泉窑的青瓷茶碗(后世称蚂蝗绊),再比如“纵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的钧窑,再比如为朝廷烧制贡瓷的耀州窑。   它们每一个的制作手法都是瑰宝。   可据江舒涵所知,这些技法在后来都失传了。   江舒涵觉得自己与其带些宝物回去,还不如将这些失传技法带回去,更加有意义。   太后得知此事,欣然答允。   有人担心江舒涵学会这些制瓷手艺,回头自己开私窑制瓷贩卖。   太后听后却不以为然,“官窑是供给朝廷的。她就算卖瓷,也只会卖向民间。完全不相关。”   或许是真的喜欢江舒涵,太后还特地叫皇上封为她秦国夫人。   因为有了这封号,江舒涵去各地窑场学习技法,倒是带来不少近便。江舒涵对太后也越发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6 11:31:36~2020-06-06 21:4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 20瓶;山无棱天天依然在 10瓶;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江舒涵打算去龙泉县学习青瓷, 陈嬷嬷在为其收拾行礼, 此去路途遥远, 不免有些担忧,“小姐, 听说外面不太平, 您就带那几个护卫行吗?要不我让我家那口子再找几个游侠跟着你。”   陈嬷嬷年纪大了, 此次江舒涵出去学习制瓷,她并不跟去,要留京打理生意。   江舒涵笑着摆手, “无事,柳木白说会派人保护我。”   提起柳木白, 陈嬷嬷要是再看不出两人之间有瓜葛,她就枉费活这么多年了。   她上前,为江舒涵梳头发,“小姐, 你真要嫁给柳公子吗?”   江舒涵笑了, “有何不可。至少和他在一起,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活。不会拘在后宅, 我觉得挺好。”   穿越那么多回古代, 她还是头一回出去看看这古代的风景呢。   陈嬷嬷有心想劝,可是她也知道小姐不会听自己的。便也没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 江舒涵就出发了。   陈嬷嬷嘱咐护卫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安全。   护卫们再三保证,陈嬷嬷才放他们走。   护卫们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 刚要挥鞭子起程。就在这时,有一队人马从远处奔驰而来,几乎是一错眼就到了跟前,来人下马走至江舒涵面前,跪下行礼,说是奉了柳公子之命,一路护送他们。   江舒涵瞧着这些人装备齐全,骑得还都是宝马良驹,想来身手也不差,便点头同意了。   只是她不免有些失望,柳木白居然没来送送她。   要知道她此去学艺,也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他就一点也不惦记吗?   马车行至十里亭,突然停了。   江舒涵掀开帘子一瞧,却见柳木白正骑着高头大马驱马到她轿子边,笑盈盈看着她,“江夫人,小生要去龙泉打理生意,不知能否与您同行?”   江舒涵翘起唇角笑了。她还以为他真的不来了呢。   江舒涵还没答话,柳宝通已经从后面过来了。他当然不是自己骑马,而是与护卫同乘一匹。   柳宝通冲江舒涵招手,“江姐姐,我坐你马车上吧。”   江舒涵怔了下,之前还是江姨,现在居然改叫姐了。江舒涵下意识看向柳木白,却见他已经是不自在地攥紧了缰绳,脸若无其事地移向不远处,只是眼角一直留意着这边。她暗笑一声,冲柳宝通点头,“好啊。”   柳宝通在护卫的帮助下,下了马,又爬上马车。   进了车厢,柳宝通才像是活过来似的,搓着手指,嘟哝着,“骑马一点也不好玩。好冷。”   此时已是初秋,倒是不怎么冷,可风很大,江舒涵掀开帘子,见柳木白眉间已经结了一层霜,也不知他在这儿等了多久,心便软了,“要不然你也进来吧。”   柳木白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不合适?”   江舒涵翻了个白眼,戏谑道,“活该你娶不到媳妇儿。”   说完,撂下帘子。   柳木白闹了个大红脸,思忖片刻,到底还是心动,进了马车。   只是进来后才发现这马车里还有一个丫鬟。   有外人在,柳木白也不敢放肆。   马车行了三个多时辰,到午饭时间,丫鬟出去端饭。   柳木白趁机问,“你何时答应嫁给我?”   这几个月,两人时常见面,感情自是水到渠成。   江舒涵实话实说,“我不想生孩子。”   她这个身体已经三十六岁了。就这个身体而言,已经是大龄产妇。她还没完成任务,还不想死。   柳木白怔了怔,“只是因为这个?”   这话倒叫江舒涵一愣,这个还不重要吗?古人格外看中子嗣,更有一句老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甚至有女子因不能生被休。   柳木白松了一口气,“我义父不是我亲父,对我与亲生儿子没什么区别。你若不想生,我们过继一个便是。”   他现在不缺钱,想要过继族里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根本不成问题。   江舒涵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么多,讷讷道,“可我还要学习瓷器,恐怕也没时间照顾好孩子。”   照顾孩子需要很多很多时间,她其实还没想好当一个母亲。   这点倒叫柳木白更诧异了,“照顾孩子自有奴仆,每天只需抽一个时辰陪他玩就好。其余时间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江舒涵无话可说。她居然忘了,这人可是个大财主。听说有钱人连奶孩子都不需要自己伸手。有专门的奶娘看管孩子。   柳木白见她不答话,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我不会限制你。你喜欢制瓷,那就学,我也不会将你拘在后院,你若是喜欢四处游玩,我也陪你。”   江舒涵看着他,这应该是她听过最美的情话了吧?   他是多么精明的商人,可他对待感情却很赤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起码她的日子不会比现在差。   江舒涵听到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七年后。   江舒涵终于学完所有制瓷手艺重回京城。她一早就给陈嬷嬷递了信。   谁知甄元综从陈嬷嬷那儿得知了,竟然亲自到京郊迎接她。   看到柳木白从她马上车下来,甄元综蹙眉看着他,“你是谁?为什么坐在我娘马车里。”   柳木白知道这人是江舒涵前头生的儿子,很自然上前介绍,“我是你娘的夫君。我叫柳木白。”   甄元综怎么也没想到他娘居然再婚了。而且还跟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成亲。   这人该不会是图他娘的钱吧?   江舒涵听到动静从车上下来,手里牵着一个孩童,只有三岁大,此时正仰着脑袋,好奇看着他。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甄元综有种被雷劈的感觉,“娘?这是你生的。”   江舒涵点了下头。毅郎是他们从袁家抱养过来的孩子,无父无母。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甄元综了。   江舒涵看着甄元综的脸,有些惊讶,“你这脸怎么回事?”   甄元综脸上长了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小点,就好像白花1花的大饼撒了芝麻似的。要是密集恐惧证的人看了一定会头皮发麻。   甄元综也顾不上问母亲再婚的事儿,他哭丧着脸,“娘,新阳公主那个毒妇害了我。您一定要为我讨回公道啊。”   都奔三的人了,遇到事还哭哭啼啼,江舒涵本能皱眉,“怎么回事。”   甄元综这才抽抽噎噎将事情说了。   原来两年前,皇帝将荥阳公从户部尚书的位置调到礼部尚书。   虽然都是尚书,但户部可是国家的钱袋子,最为实权的部门,礼部只掌管祭祀事宜,相当于虚职。   此令一出,不少朝臣都闻出味来了,荥阳公这是失了圣心。   新阳公主得知此事,递折子进宫,想为夫君求情,可惜太后对她不喜,这几年,根本没有召她入过宫。皇后是太后娘家侄女,自然以太后马首是瞻。   新阳公主这个公主也只是名头听着好,其实根本没什么用。   墙倒众人推,往日与荥阳公有仇的大臣们纷纷落井下石。   很快,荥阳公被人告了,说他贪污国库银两。   皇帝命大理寺彻查,也确实查出荥阳公贪了三十万两。   念在他往日之功,皇上饶了他一命,撸了他礼部尚书的职位,让他赋闲在家,颐养天年。   新阳公主也生了一个儿子,眼见丈夫没了指望,就想着替儿子谋夺爵位。   京城有一户人家的孩子得了天花,她就命自己的嬷嬷将小孩用过的东西放到甄元综屋里。   不久后甄元综也得了天花,新阳公主将其送到别院,任其生死。   也是他命不该绝,竟叫他挺过去了。只是脸上却留下坑坑洼洼。这样一张脸,当官自是没了指望。他对新阳公主恨透了,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可荥阳公哪敢得罪公主。   新阳公主再不好,她毕竟是皇上妹妹,一国公主。皇上哪怕为了皇家名声,也不会让儿子如愿。   更何况儿子以下犯上,子告母,本就要受鞭挞之刑。两刑加一起,六十鞭,这么打下去,不死也伤。   荥阳公只能劝儿子忍下。   甄元综自然忍不得,于是就想找江舒涵这个亲娘为他讨回公道。   毕竟亲娘在太后也是挂过号的,还是太后亲自向皇上请封的秦国夫人。   江舒涵听罢,却不当一回事,“我身无官职,如何能为你讨公道。”   甄元综没想到母亲竟然不愿帮他,有些急了,“娘?太后娘娘以前不是经常招您入宫吗?”   江舒涵觉得这孩子还真是养废了。别说她帮不了他,就算能帮,她也不愿帮他。只知道靠父靠母,从来不想靠自己。   江舒涵啼笑皆非,却也冷了脸,“我与你父亲和离的时候,不见你有劝阻。你现在有难,却要我冒犯天颜,这是何道理?”   甄元综目呆呆看着她,好似往日慈爱的母亲变得很陌生。明明是一样的脸,她说出的话却如同刀子将他所有希望割碎。   江舒涵却好似看不到他的惊诧,“是你蠢,认贼作母。现在被她伤害,也是你应得的报应。想要报复她,你自去想法子。我不会帮你。”   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示意下人赶车。   甄元综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好半天没有说话。   马车上,毅郎靠在柳木白怀里,睁着圆滚滚的眼珠不停瞅着江舒涵。他人虽小,却也看得出来,他娘生气了。   柳木白抚着儿子的后背,轻叹一口气,“我有办法可以帮到他。”   江舒涵横了他一眼,“帮他作甚?你闲得慌?!”   柳木白一片好心,没想到竟撞到她枪口上。好在他脾气好,没生气,只讪笑着上前,揽着她的肩膀,“我只是担心你刀子嘴豆腐心。他毕竟是你儿子,他遭罪,你就真看得下去?”   他这也是惯性思维。认为天下的母亲就没一个不爱自己的孩子。   江舒涵很肯定点头,“我看得下去。”似是怕他不信,她又多说了几句,“他已经当爹的人了,却还不懂得自立处强,遇事总想靠别人。你帮他一次,就有下一次。总有一天,你会被他拖累的。”   “有一个故事,也不知你有没有听过。当幼鹰长到足够大的时候,老鹰就会狠心将幼鹰抛下悬崖,幼鹰往谷底下坠时,由于求生本能,会拼命拍打自己的翅膀,由此掌握飞翔的本领。”   柳木白一脸沉思。   马车到了京城,马车直接驶向江舒涵的京郊别院。   陈嬷嬷带着下人出来迎接。江舒涵这几年,也时常给陈嬷嬷递信,告诉她自己的近况。   陈嬷嬷自然也知道两人于六年前就已成亲了。   这次她待柳木白比以前亲近许多,一口一个姑爷叫着。   到了京城没几日,江舒涵发现柳木白一天比一天忙。她先还以为他是查账。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停留几天查账。若是账目有问题,他必定要将人查办,换上信任的手下。   这次却比哪一次都忙,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   江舒涵不免有些好奇,叫了丫鬟和护卫,进城喝茶。   几年没回来,京城还是老样子。有钱的依旧有钱,没钱的依旧很穷。   “小姐,您瞧,是姑爷。”   江舒涵探头往下瞅了一眼,还真是。   居然穿着暗黄色的御赐袍服,哪来的呀,这是?   江舒涵示意丫鬟喊人,丫鬟扯着嗓子喊。   柳木白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而后看到凭窗眺望的娘子,他忍不住翘起唇,让身后的人跟上。   蹬蹬蹬!   没一会儿上了二楼,江舒涵斜睨了他一眼,“哪来的呀?”   柳木白靠着她坐下,“今儿刚得的。正想回去告诉你呢。没想到正好碰上了。”他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丫鬟小厮退了干净,屋里只剩下两人。   柳木白才道,“前阵儿,我说能帮他,不是吹嘘。”   他挠头,“是宝通,这孩子也不知跟谁搭的门路,为我谋个官职,替皇上打理产业。他在信里写了,八成能成。我担心这事要是成不了,你会失望,就想事成之后再告诉你。”   江舒涵没有官瘾,但她瞧着柳木白似乎很想要人尊敬。大约他以前是商贾身份在外行走,经常受人冷眼,所以才格外执着吧?   江舒涵笑道,“瞧着还挺威风的。你都替皇上打理哪些产业啊?”   “皇庄,书画铺,古玩铺。”柳木白叹气,“皇庄倒也罢了。那书画铺和古玩铺,东西贵得离谱。又不能添上皇家字样,生意一直很差。”   江舒涵明白了。何着皇上做生意还是偷偷地,就怕被御史告了,说他与民争利。   对经商一道,柳木白是老手。江舒涵也不操心。   三年后   皇宫,贴身太监将柳木白呈上的信函递上去。   皇上正值劳累,示意太监上前给他按摩,“朕不看了,你给朕读吧。”   贴身太监打开信件,逐字逐句读下去,待看到经营比去年多了一倍,皇上倏然睁开眼睛,“你说多少两?”   贴身太监又念了一遍,很肯定点头,“没错!”   皇上夺过信,待看到确实是这么多银子,信封里倒出银票。确实是这么多。   真是奇了怪,柳木白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可惜信里没写,皇上示意贴身太监招柳木白进宫。   两个时辰后,柳木白从宫里出来,摇身一变,成了户部侍郎。   江舒涵得知此事,当场变了脸色。换了个皇帝,柳木白居然还是当上了户部侍郎,而且一样都是皇上直接任命。   历史的车轮这么强吗?   江舒涵有些担忧,这个皇帝会不会像威王那样卸磨杀驴呢?   柳木白听后,摇头笑了,“怎么可能。皇上仁德宽厚。他连那些跟随威王党的臣子们都不杀,怎么可能会对我赶尽杀绝呢?”   江舒涵一想也是。这个皇帝蠢是蠢了点,可他心宽,从来不会疑神疑鬼。更不会滥杀无辜。   那个威王登位后,连自己授业恩师都杀,献王党那些更是屠戮得一干二净。献王到底与威王不太一样。   她这么想,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说江舒涵这边惊讶,满朝大臣对皇帝此次任命也是费解。   袁莫卿是袁正则儿子没错,可他没考取功名啊?之前更是没当过官,皇上怎么会突然让他当户部侍郎呢?   朝臣们的弹劾折子像雪花一样飞至皇帝桌案。   皇帝是个很温和的人,登基十一年,从来不固执己见,听取群臣意见,虚心纳谏。   可这次皇上却铁了心,非要任命袁莫卿为户部侍郎,将臣子们的折子全都驳了。   另一边,甄元综得知他继父当上了户部侍郎,惊讶万分。   自打三年前在京郊那场会面,他再也没见过亲娘。而他娘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就好像忘了他这个儿子。   他心里失落,再加上容颜被毁,心生自卑,几乎天天待在屋里。   这消息还是小厮打探来的,并且怂恿他,“大公子,您若是想压那位一头,不如去求袁侍郎,谋个一官半职。府里日子也能好过些。”   甄元综有些犹豫,可是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不会答应的。他亲娘都不当他一回事,那个人眼里就更没他了。   另一边,管家去礼部打探消息,回来说世子的人选是大公子,不是二公子。   新阳公主从前院管家那边得到消息,气势汹汹来找甄博儒。   “国公爷,您不是已经答应本宫,要将世子之位传给聪儿?您为何食言?”   甄博儒拧眉,“我没有啊。”   新阳公主见他还撒谎。   立刻叫下人去礼部拿批复好的折子。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下人才拿来,新阳公主将折子甩给他看,原来甄博儒请封世子的折子下来了,却不是二儿子,而是大儿子。   甄博儒原想借着请封世子的机会向皇上表忠心,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蹄上了,皇上对他的作法相当不满,甚至还在折子上批复“长幼有续”四个字。   甄博儒不可思议看着新阳公主,皇上这意思是不会看在新阳公主的面上,起复他了?   新阳公主接过折子,看到上面的批复,气得暴跳如雷,“当初他登基,我助他良多。他怎能忘恩负义?”   甄博儒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你想死吗?”   新阳公主气昏了头。此一时,彼一时。皇上已经登基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威王压一头的献王了。   新阳公主骂后,也觉得失言。   就在这时,下人支支吾吾开口,“国公爷,小的去礼部拿折子的时候,听到一则消息。”   甄博儒见他话里有话,连连催促,“有话快说。”   下人便将袁莫卿担任户部侍郎一事说了。   甄博儒听后,愣了许久。前妻再婚一事,他早就从甄元综口中知晓了。刚开始得知她嫁给一介商贾,他当时还嘲讽她明明是秦国夫人却自甘堕落下嫁商贾,简直就是昏了头。   没想到,商贾很快当了皇庄管事。又三年,摇身一变,直接空降正三品户部侍郎。而他呢?只是徒有虚名的国公爷,手上没有半点实权。比那个商贾还不如。   新阳公主得知此事,呕得要死,她从江舒涵手中抢走甄博儒,以为嫁了个好夫君。没想到他眼皮子浅,野心那么大,竟敢贪了三十万两白银,将户部尚书的差事都给丢了。   而江舒涵呢?哪怕嫁给一个商贾,对方都能咸鱼翻身,将她死死压在头上。   新阳公主忍不住讥讽甄博儒,“当初要不是你小家子气,贪图那三十万两。至于连个商贾都比不上吗?你说要你有什么用。”   甄博儒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他之前一直忍让新阳公主,不过是看在她公主的身份。可谁知皇上根本不喜她。甄博儒也没有忍让她的必要了,当即与大吵一架。   而后,甄博儒将管家之权交给甄元综的媳妇,彻底架空新阳公主。   新阳公主得知此事,与甄博儒又大吵一架。   这样歇斯底里的争吵仅仅只是开头,以后有无数个岁月,两人都这样度过。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任务等级为一。没有使用任何金手指,任务积分为一千。】   江舒涵收下积分,淡化这一世的记忆。而后打开商城,她的积分足够她买自己心仪许久的“返老还童”。   这一世她活得很久,每每看到镜子里,满脸皱纹的自己,她都有种恐慌。所以她迫不及待将其淡化。   一万积分,江舒涵果断买了一颗。   接下来还有化妆品,有改善皮肤的,有美白,有去斑,有淡化细纹,有瘦脸的……   眼花缭乱,江舒涵选了改善皮肤,花了她一千积分。效果显著,之前还有点黑眼圈,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不见,毛孔也细腻了一点,皮肤也水润一点。   江舒涵打算等她攒点积分再买对口的化妆品。   出去吃了一顿,夏夕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做好了攻略,明天就能出发。   江舒涵想着反正自己也没工作,便答应了,“去哪啊?”   “日本吧。”夏夕笑了笑,“正好我还要去日本那边出差,游玩工作两不误。”   江舒涵想想答应了。   两人在日本玩了八天,夏夕有两天工作,剩下时间都陪她一块玩。   有一天,在商场里,江舒涵正好看见电视屏幕在播曜变天目茶碗的报道。   说是有个中国大妈做出了曜变天目茶碗。形很似。但是跟真正的曜变天目茶碗还是有很大不同。   专家们说,这个曜变天目茶碗这个工艺,直到现在还没有研制出来。   回来后,江舒涵打算回老家开窑,就制这个瓷器。   东西还没制成,江舒涵谁也没告诉,只跟夏夕说自己要回趟老家。   夏夕送她上了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有个小天使说“曜变天目茶碗”已经有人制出来了。确实是的。不过这里架空啦。 第81章   “爸!妈!我回来了!”江舒涵大包小包下了三轮车, 拖着行李, 走到一半, 迎面碰上抗着锄头往家走的父母。   江父江母回头,见女儿俏生生立在道上, 忙不迭跑过来, “丫丫, 你怎么回来了?”   江父主动上前帮她拎行李,江母更是握住女儿的手,“你这孩子, 回来了怎么不给我们打个电话,你爸好去车站接你呀。”   他们家住在山区, 从城里火车站离家还有一段距离。   江舒涵两手空空,挽着亲妈的胳膊,“没事,我没亏待自己, 我叫了辆三轮车。”   江母心疼道, “三轮车多颠哪。你这孩子。”   江母絮絮叨叨问起她在省城工作的事儿。江舒涵半真半假说了。   真的部分是她每个月都有钱拿,假的部分就是她没敢告诉她妈, 自己被出版社辞退了。只说回乡有点事。   路上, 村民们看到江舒涵回来,一一跟她打招呼。   江舒涵笑着回应。   回了家, 江舒涵把自己给父母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他们看。   江母拿着波司登系列的极寒羽绒服,摸了又摸,“哎哟, 这羽绒服厚实,这很贵吧?这才秋天,你现在买,贵不少吧?”   “没有。”江舒涵让江母试试。   老一辈的人大多数都有些臃肿,江母也不例外。所以江舒涵买的羽绒服是5XL的。没想到江母穿上,至少大了两个尺寸。   江母却很满意,“大点好。冬天里面还要套毛衣。暖和着呢。”   江舒涵笑了笑,又让他爸也试试。   江父寡言,却也听话换了衣服。换好后,江母很满意,“不错,太不错了。这衣服给你爸穿都白瞎了。这得老贵了吧?”   江舒涵报了价钱,江母听后直咂舌,一迭声说,“你这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你在省城挣俩钱不容易。要不退了吧?”   江舒涵摇头,“不退。您穿着正合适。”   江母还是心疼得不行,“你还要还月供呢。我们老俩口穿啥不是穿。下回不许买这么贵的啊。”   江舒涵连连答应,问起她弟的情况。   江舒涵的弟弟江舒莫在北京上学,今年六月已经大学毕业。   江母笑了,“你弟已经找到工作了。每个月只有三千块底薪,我让他接着干,以后要是干得好了,肯定会涨的。想当初你不也一样嘛,一个月才一千五。现在都涨到三万多了。一开始嘛,都这样。我让他静下心,好好干。前阵子,家里收了粮食,给他邮了一万块钱。先让他度过这个关口。等以后涨了工资,咱们也就不用再管了。”   江舒涵笑眯眯听着。别看她爸妈是乡下人。可她父母并没有重男轻女。   她刚毕业的时候,工资根本不够生活。爸妈也给了她一万块钱。让她先租个房子,慢慢来。   因为家里供两个大学生,父母日子过得很苦。但他们却乐呵呵地,从不抱怨。   江母问起女儿在省城的情况,江舒涵挑挑拣拣说了些。   江父先还听着起劲儿,想到女儿还饿着,忙不迭催促江母,“快去做饭吧。咱闺女肯定饿了。”   江母一拍大腿,“可不是嘛。瞧我这脑子。”   她火急火燎跑去灶房,将家里藏的好菜全从冰箱里拿出来。   油炸知了猴,小鸡炖口磨,小鱼干炒青豆,菌丝汤……   另一边,江舒涵将行李箱拖回自己屋。   江舒涵每年十一和过年都会回来。但她妈妈每星期都会将她房间打扫干净,是以稍微收拾,就能住人。   熟悉的家乡菜端出来,江舒涵闻到香味,也顾不上休息,从自己房间跑出来。   江母瞧女儿那馋样儿,一脸得意,“快吃吧。我和你爸早就吃好了,我出去跟人唠唠嗑,你吃完,把菜盖上。我和你爸晚点回来吃。”   江舒涵点头,这才发现她刚刚回屋收拾房间,她爸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拿筷子夹菜,却发现她妈抱着羽绒服出去,“妈,你把衣服往哪拿啊?”   江母摆摆手,“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舒涵怔了怔,猜到她妈肯定是出去显摆了,顿时哭笑不得。   他们村子有不少人家都重男轻女,女孩上完初中,就不给念了,辍学在家,先干几年活,等养到一定岁数,就要一笔彩礼将女儿嫁出去。然后再用这彩礼为儿子娶媳妇。   她父母跟别家不一样,努力供她读书,对她和她弟更是一视同仁,从不偏袒。   村民们见她读到大学毕业,也不见她拿钱回家,就说她这个女儿养赔了。   江舒涵对这些风言风语并不在意,但她爸妈不喜欢别人误解她,总是在外人面前说她有多能干,有多孝顺,经常给他们买东西云云。   想来他们拿羽绒服就是显摆去了。   江舒涵吃完饭,洗好碗筷。打电话给电信公司,让他们明天过来装宽带。她闲着无聊,将家里家外打扫一遍。   然后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直等到天都黑了,她爸妈才一脸喜气从外面回来。   江母喜滋滋地向江父炫耀,“我就说吧。酸死他们。你瞅瞅他们生的那些闺女,嫁得那么近,都不回来看看。逢年过节,好不容易来一趟,两斤馓子就把他们打发了。哪有我闺女孝顺,几千块的羽绒服都舍得给我买。”   江父也一改之前话少,傲娇得不行,“就是!他们以前还说我养闺女就是养祖宗。我呸!明明是他们不会养闺女。成天把闺女当牲口养,总想着亏不亏本的。就冲这份心思,活该他们女儿不孝顺。”   他又道,“你还记得前年吗?老金腿摔断了,庄稼都烂在地里也没人收。他闺女就嫁在邻村,咱们碰到,好心告诉她,她都不回来。孩子为啥不回来啊。还不是对他那个家没感情,对他这个当爸的没感情。你再瞅咱这闺女,咱家要是有粮食搁地里没收,她指定能回来帮咱割……”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门口。   看到女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忙不迭闭了口。当父母的总是特别要面子,被女儿看到他们特地跑出去臭显摆,有点小尴尬。   江母夺过江父手里的羽绒服,横了他一眼,“我给你收起来。可不能弄脏了。”   江父点点头。   江舒涵装作没看到两人不自在的神情,到灶房给两人热菜。   江母收好衣服,见女儿在灶房忙活,忙不迭接过铲子,“哎哟,我自己来。你瞅瞅你这身上穿的,这么白净,要是弄脏了,可不好洗。”   江舒涵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浅粉色西装,“没事儿。能洗掉。”   江母摇头,“那也不成。”   说完,江母手脚麻利,很快将菜热好了。   三人坐在隔壁饭厅吃饭。   他们吃饭时,不喜欢看电视,喜欢唠嗑。这样有家的感觉。   “家里没啥好菜。等明儿,妈就去赶集买肉。”江母看着剩菜,觉得亏待女儿了,忙不迭补充一句。   江舒涵摇头,这些就挺好。她刚打扫卫生时,发现她家的房子太旧了,“爸,妈,咱家这房子是不是该换了?要不然推倒重盖吧。我帮你们出钱。”   江母差点呛到,缓过阵儿,赶紧摆手,“不用不用。这屋子结实着呢。也才十年而已。你不是在省城买了房子,还欠银行钱吗?先把那个钱还了吧。这房子咱自己盖。”   江父给自己倒了杯酒,“对。你弟已经大学毕业了。咱家呀,负担也小了。接下来就是攒钱盖房子。”   江舒涵撑着下巴笑了,试探问,“你们没打算给我弟买房啊?”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有些不解,“你都是自己买的。他有啥不能买。他是比你少只胳膊,还是缺条腿了。他自个儿买。”   江舒涵捂嘴偷笑,“可是北京房子很贵的。”   “那他就到省城买呗。就买你那样的。叫……”江父琢磨了半晌也没想起来。   江舒涵忙道,“公寓。”她叹气,“不过我这房子产权只有四十年的。”   江母点头,“四十年就行啦。你瞅瞅我们这房子才十年而已,房子都旧成这样。四十年后,不得重新再盖嘛。”   江舒涵竟是无言以对。从这点上来看,她爸妈好像有点“不负责任”。   江舒涵没再纠结这个,又问,“我弟交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江母也不急,“他说先拼事业。我们也不管,你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找对象。他急个什么劲儿。日子过好过坏,都得靠他自己。就像那个老金,他儿子非要娶城里媳妇。花了五十万在城里买房子。好家伙,房子买了,人也走了。逢年过节都不回来。过个年,也不来接,打电话让老金自己去城里过年。这玩蛋玩意儿。”   江父咪了口小酒,“我就说老金那人不会教孩子。女儿当根草嫁出去。为了多得一万彩礼,把女儿嫁给一个二流子。那男的,连给我闺女提鞋子都不配。要是有人给我闺女介绍那么个烂人,我非拿鞋底子抽他。”   江舒涵抚额,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偏偏江母还附和,“就是。指定不能要那样的。”她又看向江舒涵,“挑男人一定要挑正干的。就像你爸这样。踏实肯干,话还少。”   江舒涵撑着下巴,到底没忍住,故意拆穿她,“妈,你以前不是老嫌我爸话少吗?什么时候话少还成优点了?”   被女儿撅了,江母也没脸红,拍着大腿检讨,“以前觉得你爸话少。后来我见过那些嘴甜的小伙子,哎哟,一个个话说得跟花似的,可好听了。可是你让他出去挣钱,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何着他比女人还娇贵。什么玩蛋玩意儿!”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   江父又道,“我跟你弟说好了。他要是娶不起北京那边的姑娘。咱就回老家娶。好姑娘多的是。不要攀高枝。咱是老农民,就得脚踏实地。”   江母连连附和。   江母小声问女儿,“你真没有找对象啊?”   江舒涵点头,虽然穿过两个世界,也算有两个男人,但这世界确实没有。   江母有些失望,嘴里相当不解,“你长这么俊,咋没人追呢?城里男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   江舒涵:“……”   在她妈心里,她从来都是对的。有错的一定是别人。   江舒涵很庆幸自己能生在这样的家里。   江舒涵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张存折,“爸,妈,我这次回来要在家待半年。我打算建个窑。”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都糊涂了,“你不是做翻译的吗?你啥时候会烧瓷器了?”   江舒涵给自己编了套合理的说辞。   她是受人所托,寻一隐蔽的地方实践一个方子。对方已经付了二十万酬劳。如果方子实验成功,资金还有一倍。   不是她不想跟父母说实话,而是她怕他们接受不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更何况秘密告诉第二个人,就不能称之为秘密了。   江父见存折上是三十万块钱,咽了口唾沫,“那咋还多十万了呢?”   “这十万是买材料的钱。”江舒涵解释。   江母一听,喜不自胜,“那成啊。”她想了想,“咱们村那个小学不是一直废在那儿嘛。我觉得搭个砖窑不成问题。”   江父点头,“可以。待会儿,我帮你去队里租半年。”   江舒涵乐了。   第二日中午,电信过来装宽带,江舒涵从网上定了各种土,如红壤土、黄壤土、高岭土等等。   从别的瓷窑厂那边定工具。从煤炭厂那边定焦炭。   准备了一个月,她才开始烧制第一批瓷器。   做各种瓷器的步骤,江舒涵早就记录下来,存在自己的随身空间了。   黑釉茶盏要经过选瓷矿、瓷矿粉碎、淘洗、配料、陈腐、练泥、揉泥、拉坯、修坯、素烧、上釉、装窑、焙烧等13道工序。   而曜变天目茶碗步骤更复杂,足有上百道。   第一批瓷窑烧了三天三夜,花费了千斤焦炭,才终于烧制成功。   开窑那天,全村老少只要没出去打工的全都来了。   江舒涵在村里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   作为女孩,她是最特殊的那个,一直是全村女孩羡慕的对象。   别家父母要是不给女孩读书,女孩就会说,为什么江舒涵可以,她也是女孩。   所以老一辈的人对江舒涵这个异类非常不喜。   这回她突然从省城回来,说要烧瓷,大家只觉得她异想天开。   好好的翻译不做,烧什么瓷器。这两者有半毛钱关系吗?   还没开窑,就有那村民说起了风凉话,“丫丫,你这能成吗?可别让钱打了水漂。要是你没给人家老板烧出来。回头人家再把那钱要回去。我看你拿什么还。”   江舒涵回来烧瓷器,江父江母知道一定会有人说难听话。所以两人早就将老板付过钱的事说了。   虽然没有明确告诉他们多少钱,但是看那表情一定不少。   于是不少人就酸溜溜的。   他们也有闺女,可闺女嫁了人,就是夫家的,过得再好,跟他们也没关系了。   不像江家丫头,二十六岁还不嫁人,平时他们没少说闲话。   可是他们同样也羡慕江父江母。江舒涵每年回来,都会给父母买不少好东西。衣服更是几千几千的买。非常孝顺。   而他们的闺女从来不舍得给他们花钱。   许多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江父江母是异类。一有机会,他们就会损一损。   要说他们有多坏,也不见得。   江家要是出了事,他们二话不说,就会过来帮忙。   就比如盖窑,村里的壮劳力此时人人都拿着铲子在边上帮忙,也不要工钱,吃顿饱饭就行。   当然他们干活的时候,也不妨碍他们过过嘴瘾,损损江家。   现在就是这样,还没开窑,就已经有人唱衰了。   江舒涵没跟他们打嘴仗,倒是江母听不下去了,谁都不能说她宝贝闺女,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这些人凭啥说呀。   吃他们家大米啦。一个个嘴那么损。   江母哼道,“不怕。丫丫老板说了,半年时间烧窑。哪怕失败了,也没事。反正也实验出来了。心里也就有谱了。”   众人一听这话,酸得不行。   这些有钱人的生活是他们怎么都想象不到的。   花了三十万就是想验证这方子对不对。这种傻缺事,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干。   江舒涵看了眼手表,当时针指向12点时,时间到!   她吹了下哨子,示意开窑!   江父拿着锤子一点一点凿开窑门。   瓷器一样样搬出来。   哪怕只是实验,江舒涵还是将窑塞得满满的。这些瓷器全是她一个人的杰作。   天目瓷虽然分为很多种,前期工序有些差别,但入窑这块是一样的。   这批黑瓷因为含铁量较重,烧窑时保温时间较长,瓷器表面的釉会析出大量氧化铁结晶,形成了兔毫纹、油滴纹、曜变等黑色结晶釉。   村民们见拿出来的瓷器都是黑乎乎的东西,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这怎么是黑的?有人买吗?”   “对啊。不都说白瓷好看吗?”   江母听后,也有些忐忑,凑到女儿面前,小声问,“丫丫,瓷器烧成了吗?”   江舒涵翘起唇角,点头,“成了!”   她将所有瓷器都摆出来。只有里面有瑕疵,她当场就将瓷器给毁了。   江母瞧着心疼,不过她再不懂行,也知道贵的东西不能有任何瑕疵。所以摔了也就摔了。   村民们瞧见,一时之间又议论纷纷。   最终江舒涵烧制一百零八件瓷器,完美无瑕的作品只有三十三件。   其中兔毫盏最多,而曜变类瓷器最少,只有三件,因为这类瓷器具有偶然性。一样的步骤未必一定都能成功。   江舒涵让父亲将这些摔碎的瓷器全部碾碎,不要让别人捡回家。   江父点头,用大铁锤将这些瓷器锤得稀巴烂。   弄完后,江舒涵和江父江母拉着瓷器回了家。   瓷器烧制成功,江舒涵开始销售她的之旅,带着这些瓷器回了省城。   她先找到省城的制瓷专家。   报上曜变天目碗的名头,她很顺利就见到了人。   对方看到她递过来的碗,立刻惊为天人,然后带着碗到实验室观察。   几年前,也有人将曜变天目碗制出来了,只是后来得知那碗上的曜变其实是画出来的。并不是真的曜变。但那只碗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江舒涵带来的这只碗釉面光洁,摸上去也顺滑,一看就不是画出来的。专家不免热切起来。   经过几个小时的检测,再与博物馆留下的残品做对比。从外到内检测,几乎可以确定他们用的是同一种制瓷工艺。可以肯定这就是真正的曜变天目碗。   几乎是一夜之间,江舒涵就成了比总理还忙的人,接电话接到手软。   媒体要采访她,销售厂家想要跟她谈合作,甚至不少收藏家想买下她的作品。   三个月后,夏夕这个平时不怎么关注收藏的人都给她打电话,“我的老天爷!那个啥碗真是你制出来的吗?你啥时候有这本事了?”   江舒涵还是老一套说辞,“喜欢了,就去学了呗。”   夏夕在电话里乐得不行,“哎哟,你是不知道,林浩则知道你现在成名人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还一个劲儿问我要你的电话呢。”   江舒涵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浩则就是之前她交往过的渣男。她险些都忘了他这号人了。时间真的很强大。   她啼笑皆非,“他都结婚了,居然还想回来找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夏夕也乐了,“是啊,脑子有问题的人,想法都让人费解。”   聊了之后,夏夕问她有没有空出来玩,江舒涵叹了口气,“还不行啊。我的单子已经排到明年了。”   她已经答应过,要将曜变之术教给国家。曜变之所以会失传,不就是因为古人敝帚自珍吗?她不想让这么珍贵的方子再失传,所以她选择将方子交给国家。   不过在交给国家之前,也不妨碍她先赚一笔。   所以这一年,她都要待在窑厂制瓷。一年后,她再将方子交上去。   她算过,一年下来,她起码能赚一千多万。   她也真是傻,以前穿越各个世界,只想着带黄金珠宝,竟然没想到买回一些失去的古方,白白浪费那么多次穿越机会。   撂下电话,江舒涵继续开始她的制瓷之路。   一年后,江舒涵将曜变方子交上去后,她才停止接单。   望着家里简陋的房屋,江舒涵偷偷给父母留了二十万块盖房,下次回来,说不定他们家已经大变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隔壁旧文《混混养娃日常》   文案:陆时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混,二十五岁还整天游手好闲,过着混吃等死的生活。   突然有一天,他绑定了养娃系统!   【只要你绑定系统,你将有个亲生孩子!】   陆时秋满脸惊喜,自他十五岁那年冬天在海里泡了一夜,他这辈子再无子嗣的可能!   陆时秋自觉天上不会掉馅饼,一脸警惕: “你想让我干什么?”   【买一送三,你只要再养三个便宜女儿就成!】   陆时秋:!!!!   这是一个混混,为了养出个接班人,使出浑身解数,却反被治愈的故事。   【小剧场】   女儿四岁了,还喜欢玩泥巴。   陆时秋跟她讲道理,女儿都不听,陆时秋按住女儿的小胳膊:“囡囡,我是你爹,你要听话。”   女儿振振有词:“可你都没有听阿爷的话。”   陆时秋:“……”   一句话简介:我是极品,我是混混,但我是好爹   感谢在2020-06-06 21:44:40~2020-06-09 09:4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亲耐滴猪大人、kilymoo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2002年, 初夏, 江省还是灰蒙蒙的天。   市中心某片区域, 到处都是破旧的院子,墙面上划着大大的拆字。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 纵横交错的小道此时已是泥泞不堪, 到处都是人的脚印。   此时一个中年妇女不嫌脏污, 脚踩着污泥,火急火燎往里跑。   跑到一处院外,她满脸惊慌, 在院子里逡巡一圈,很快锁定在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妇女身上。   “江舒涵”正在跟院里的租房客嘀嘀咕咕。   说啥事呢?昨晚房东通知他们, 下个月要涨房租了。原先他们一间房每月只要一百,现在涨到一百五了。大家都说房东黑心。   明明都快拆迁了,还涨他们房租。当心他们去别处租房,叫他们连这最后半年没得赚。   当然他们也就是随便说说。现在城中到处都在拆迁。他们住的这个地方是唯一一块没有拆迁的地方了。   要是搬家, 只能往城东搬, 那边价格也不便宜,偏偏离厂子还很远, 怎么看怎么不划算。   就在他们聊得正起劲时, 外面有人冲进来,打破大家的交谈。   众人寻声望去, 只见他们同一个车间的大姐三两步冲进来,拉住“江舒涵”的胳膊,喘着粗1气道, “江…妹子,你家志军被车撞了。你快去医院看看啊。”   好像晴天霹雳砸到“江舒涵”面前,她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耳朵更是嗡嗡一片,她两眼无神,木呆呆看着对方,“什么?”   其他人也是一惊,但远没有“江舒涵”这么激动,反应过来后,连连催促,“江妹子,你儿子被车撞了。你快去医院啊!”   “江舒涵”机械转身,急急忙忙往外跑。   身后的大娘大婶们无不担忧看着她的背影,“哎哟,咋发生这种事了呢。志军那孩子多正干啊,咋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呢。”   “哎,这杨家真是倒霉透顶。伤筋动骨怎么也得一百天吧。他们两口子挣点钱容易吗。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这话引得众人一阵附和。他们这些人家家都难着呢。生了病都得忍着。更不用说去医院了。   有人突然问,“对了,司机跑了吗?”   要是没跑还能报销医药费。要是跑了,就得自认倒霉了。   大娘们都以为杨志军受的是轻伤。但是唯一知道内情的张素珍却是苍白着脸,“我亲眼看到那大卡车的俩轱辘压到他两条小腿。司机下来看了一眼,瞧见自己撞了人,却开车跑了。我拦都没拦住。”   众人一听,无不唏嘘。   司机跑了,花销不得自己掏吗?   更何况大卡车压到腿,已经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搞不好要……   众人一想到是那种可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呢,心里虽这样否认,可大家都隐隐猜到,只能是这个。   “江舒涵”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一路疾驰奔到公交车站,而后急急忙忙上了车,颤抖着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钢镚儿,塞进钱箱。   她捏着裤兜里仅剩的一块钱,冰冰凉凉的触感,却没有缓和她跳得飞快的心。她只有志军一个儿子,要是志军出了事,她以后可怎么活啊。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飞快往后退,到了目的地,她飞快下了车。   奔跑,飞快地奔跑!一路跌跌撞撞差点撞到人,“江舒涵”才终于跑到急救室外。   她的丈夫杨建国比她先到,身上还穿着厂里的工服,此时正一脸凝重看着那急救室的门,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死紧,“你怎么才来?”   她得到消息就往这边跑,一点都没耽误。“江舒涵”似是习惯了丈夫的冷言冷语,没有半点言语。   她握紧拳头,颤抖着声音问,“志军怎么样了?”   杨建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秃噜下头发,将自己的头发挠成狗窝,暴躁开口,“谁知道!”   “江舒涵”抿了抿嘴。该不会是志军不好了吧?她不想这么想,可是却也控制不住往那方面想。   这时“江舒涵”注意到,杨建国椅子另一头坐着一位姑娘,瞧着有几分眼熟,她正想开口上前问,就见急救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穿白大卦的男人走了出来。   “病人断口处出现感染,需要截肢。需要你们家属签字。”医生冷冰冰下了命令。   “江舒涵”一个站不稳,差点摔倒,这次没人扶她,是她眼急手快靠着墙面,才勉强稳住自己,没有摔倒。   “医生,两条腿都截……吗?”杨建国硬帮帮的脸也出现一丝裂痕,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   医生沉重点头,“是”。   杨建国脸色黑了青,青了又白,医生将笔交给他,他手却一直抖着,最终他还是在上面签了个名字。   医生收好协议,又不忘嘱咐他们,“快去交手术费吧,我们医院刚从首都来了一个外科主任,由他来给病人做手术,风险也能小一些。”   截肢手术在往后二十年只能算是小手术,但现在这才2002年,许多医院医疗条件还跟不上。   省城这家医院许多设备都是新配的,许多医生还做不到熟练应用。首都那边的医生便过来指导他们。   杨建国一迭声答应,他抖着声音问,“那……医生,手术费要多少钱?”   “一千多块钱吧。”   这手术费真的不算贵。杨建国却还是沉着一张脸,连连向医生点头示意,“那我回家拿钱。我来前跑得太急,忘了拿钱了。”   医生点头,转身进了手术室。   “江舒涵”嘴唇哆嗦,拚命想说话,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杨建国沉着一张脸,“我回家拿钱。你在这儿好好看着。”   “江舒涵”忙不迭点头。   杨建国刚走没多久,刚刚那个女孩再也崩不住,捂脸大哭,连连自责,“都是我的错。车来的时候,是志军推开了我。志军,志军,是我对不住你。”   “江舒涵”猛得回头。她说刚刚怎么瞧这姑娘这么眼熟呢。原来这就是志军的女朋友。   有一天她去儿子上班的地方,看到儿子正跟一个姑娘说话,两人言谈举止很是亲昵。她一问才知,儿子居然交女朋友了。女朋友叫陈婷梅。也是外地人。   她也没有反对。甚至有点乐见其成的意思。毕竟志军已经二十了,再有两年就到了法定成婚的年龄。现在交女朋友正合适。   但是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会害志军失去两条腿。   “江舒涵”恨得不行,整个人朝陈婷梅扑了过去,一边流泪一边捶打她,“都怪你!都怪你!你个扫把星!我儿子跟你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怎么不去死啊!啊啊啊!”   最后那个“啊”喊得歇斯底里,走廊里的病人及护士瞅见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发狠拽着一个姑娘的头发,双手不停拍打她,嘴里更是骂得相当难听。   几个护士赶紧跑上前拉架。   陈婷梅的头发硬生生被“江舒涵”薅掉一小搓,她却不曾还手,一声都不吭,只顾着流泪。   护士们瞧着心有不忍,担心“江舒涵”再发疯,其他护士都去忙了,留下一个护士在边上陪着陈婷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中午饭都过了一个多小时,杨建国却迟迟没有回来。   “江舒涵”肚子饿,想去外面买点东西填肚子,谁知刚起身,脑袋一晕,整个人差点摔倒。   护士刚要跑过去扶住她,她旁边的姑娘却像是脑后长眼睛似的,已经先她一步飞奔过去。   “江舒涵”脑袋有点懵,也没注意扶她的人是谁。她揉了揉肚子,转身想要道谢,护士眼急手快跑过来挤开陈婷梅,生怕“江舒涵”冲姑娘发火,“大娘?您还好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江舒涵”怔了怔,摇头,“就是有点晕”。   护士又问了点细节,末了猜测道,“您可能有点低血糖。不如您先出去买点吃的,先垫下肚子。手术还得再等一个小时才能。”   “江舒涵”点了下头,又看了眼护士身后的陈婷梅,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这样算不上多礼貌,但比起刚才,护士却是大松了一口气,问陈婷梅,“你要不要先去吃饭啊?”   陈婷梅抿了抿嘴,担忧地看着手术室,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再等等。”   护士见她非要等,也没再说什么。“江舒涵”已经走了,她也要回自己的岗位了,“那你注意点儿。别再被她欺负了。”   陈婷梅冲她点头道谢。   另一边,“江舒涵”出了医院,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头也有些晕,她只能先填饱肚子。   医院门口就有流动小摊,她用身上唯一的一块钱买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三两口下肚,肚子当然没吃饱,她恋恋不舍收回视线。   兜里没钱,她只能自己走路回了出租房。她男人迟迟没回来,“江舒涵”不免有些担忧,想着先回家看看。至少先把钱给交了,要不然儿子手术做到一半,医生不给做了可咋整。   医院离出租房只有三站路,半个小时就到了。   她进院子的时候,院子里的大娘大婶还没上班,正聚在一块闲唠嗑。   众人见到她,立刻围了过来,争先恐后打听杨志军的情况,“江妹子,志军怎么样了?刚刚你男人回来说给志军收拾东西,咋你又回来了?”   “江舒涵”猛得抬了下头,她男人回来了?可他怎么没有去医院?她拨开堵在她面前的女人们,从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门。   打开门一瞧,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就好像被贼光顾过似的,“江舒涵”心跳加快,双手隐隐有些颤抖。   不!不会的!他不会丢下我们母子的。他那么疼志军,他怎么会丢下他呢。   “江舒涵”强打起精神,从凌乱的东西踩过,跪在地上从床底拖出一个木箱子,里面的存折不翼而飞。   身后跟过来的女人们也察觉出有些不一样了,议论纷纷,“这是咋啦?”   有人小声嘀咕,“我瞅着怎么有些不对劲儿呢。这屋里咋弄得这么乱啊?”   突然一人试探道,“我刚上班的时候撞见林建国。我听他跟车间主任说,儿子两条腿截肢了,他要预支工资。”   大家听后,个个面露唏嘘。截肢啊,志军多好的小伙啊。这以后可怎么过啊。   众人同情地看着江舒涵。这时候哪怕往日最刻薄的妇人都露出几分菩萨心肠,无不担忧地看着江舒涵。   而“江舒涵”也确实不负大家所望,两眼无神坐在地上,就在众人面前,她捂着脸嚎啕大哭,那是一种压抑的哭,让人无法忽视的哭,眼泪就像洪水爆发,怎么收都不收不住。   大娘大婶们哪怕是笨嘴拙舌的,也都上前安抚她,“江妹子,你要往前看。志军虽然没有脚,可他好歹还有一双手啊。还是能做不少事的。”   “对啊,就说咱们厂,专门组装零件的部门,他就能进去干。”   ……   这些话根本没能安慰到她,她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的青筋崩得紧紧的,整张脸呈现一种扭曲的姿态,嘴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哈!他居然拿着全家家当跑了!志军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他的良心被狗给吃了!”   此话一出远比志军截肢更让人震惊。   毕竟一开始大家都猜到志军很有可能要被截肢。现在得到确实,只是确认而已。   可是杨建国拿钱逃跑就有些出乎大家的预料了。   要知道杨建国平时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有时候下班回来,厂门口有卖猪头肉,他都会特地买半斤给儿子吃。   可杨志军刚出事,他居然二话不说将儿子抛弃。   这反差也太大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跑就跑了,还将家里所有的积蓄给拿走了,甚至还预支了他一个月的工资。   这不到关键时候,大家都想不到人还能这么坏。   好歹是生活二十多年的媳妇孩子,居然一点亲情都不念。这样的人多恐怖。   这些人没什么文化,说不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样文绉绉的话,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杨建国不是个东西。   有人却对此持怀疑态度,“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兴许他是有事耽搁了呢?”   “江舒涵”抹泪,她不想哭的,可是她在医院等了三个多小时,他都没去医院。摆明是不想要他们母子了。   众人一听也觉得她猜的有道理,纷纷讨伐杨建国,说得唾沫横飞,却丝毫没有宽慰到“江舒涵”。   此时已到下午三点,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嗓子,“上班时间到!”。   大家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不早了。齐齐住了口,急急忙忙起身,挨个出了江家这间房。   有同一个车间的大姐好心道,“江妹子,我帮你请假。你先别急,好好照顾志军。”   “谢谢!”   等人走后, “江舒涵”看着狭窄的出租房,想到躺在医生的儿子,身无分文的自己,心里只剩下绝望,对生活也没了半点留恋,她万念俱灰,机械地关上门。   她从角落里抽出一根绳,扔上房梁,踩上凳子,脚一蹬。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   “江妹子!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寻死呢?”   江舒涵醒来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直直刺向她脑袋,随即肚子火辣辣的疼。自打第一个世界,吃尽苦头,江舒涵已经很久没让自己遭过罪。   这次可倒好,居然上吊自杀。   “江妹子,你可不能自杀啊。志军还在医院等着你呢。你要是死了。他可怎么活啊?”   江舒涵侧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妇女正担忧地看着她。   这人是原身同一个车间的同事,叫张素珍,是个老好人。   “刚刚我要不是想着你中午还没吃东西,想给你送点吃的。你就救不回来了,你知道吗?”   江舒涵轻声咳了咳,嗓子有些哑,“我没事。我不会再寻死了。”   张素珍叹了口气,扶她起来,“这就对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想当初咱们连□□都活下来。还能被这点事难倒。”   江舒涵点了点头,张素珍将自己带来的饭端给她,“快吃吧。”   江舒涵还真饿了。原身是个重体力劳动者,一个包子根本吃不饱。   她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张素珍看着满屋狼藉,看不下去了,帮着收拾,末了又叹气,“你呀,觉得现在这日子难过。其实等你熬个十年,就会发现,这点困难根本不算什么。”   江舒涵咬了口馒头,才想起来,“你不去上班吗?”   “你忘了?我上的是早班。”张素珍动作麻利,很快就将东西简单规整好。而后坐到她对面,“志军手术费要多少钱啊?”   “一千。”江舒涵随口答道。   张素珍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她,“一千块钱,杨建国就把你们娘俩给抛弃啦。我还当好几万呢。”她猛拍大腿,恨恨骂道,“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等志军好点了,你得回老家,找他爸妈算账。”   江舒涵叹了口气,“他爸妈早就没了。家里就他一个。”   杨建国老家很穷,许多人为了生计离开家乡到城里讨生活。做些最底层的工作,住最破旧的院子。   张素珍咬了咬牙,“我那边还攒了点钱,要不我借你点,等你缓过这个劲儿了,再还我。”   江舒涵差点被呛到。虽然一直知道这老大姐人挺好,但是她真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地步。   要知道她们之间其实关系并不近。只是租住在一个院子几年而已。   江舒涵最终还是没要,“不用了。我会想到法子的。”她知道张素珍其实当不了家,“你男人要是知道你将钱借给我,肯定要生你的气。回头别因为这事,你俩再吵架。”   张素珍低头想了想,也觉得她这话在理,“那你咋办啊?”   江舒涵抿了抿嘴,“我先去厂里支一个月工资。还有志军那边辞职,也能领一个半月工资。加起来应该够了。”   江舒涵一个月工资有480。志军是司机,工资比她高一点。加起来,倒是勉强够了。   张素珍见她都打算好了,也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江舒涵收拾了几件杨志军的衣服,就往医院赶。   江舒涵到医院的时候,陈婷梅还没离开。正在病房里陪着杨志军。   刚做完手术,麻药还没过,杨志军还没醒来。   江舒涵将自己带来的吃食递给陈婷梅。   这个姑娘是杨志军的女朋友,两人今天原本去约会,可是没想到半道上有个大卡车撞了过来。杨志军下意识将女朋友推开。自己双腿被压到了。   司机撞了人,开车逃了。   虽然2002年各个街道还不像后来有那么多监控。但那卡车上有号码牌。陈婷梅记住了号码。   原身去他所在工地问过,只知道对方叫王国庆,四十来岁,身份证显示是丰庆人。   原身去对方丰庆老家问过,对方一直在外打工,很久没回来。原身只能无功而返。   医药费没人报销,丈夫又不知所踪,原身只能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儿子。   原身是个没文化的农村人,累死累活一整天,回来后,脾气越发暴躁。对儿子渐渐也不如刚开始那样有耐心。甚至还会责备儿子当初救人就是个错误。   杨志军在这样的冷嘲热讽中,性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人也越来越孤僻。   压倒杨志军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正是陈婷梅这个女朋友。   四年后的某一天,陈婷梅给杨志军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嫁人了。   第二天,杨志军就自杀死了。   江舒涵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陈婷梅,毕竟谁愿意嫁给一个性格孤僻,还不能养家的男人呢。   但是因为她,杨志军才死的,江舒涵同样对她不喜。   陈婷梅下意识抬头看去,江舒涵叹了口气,“吃吧。”   陈婷梅抹了把眼泪,接过来,道了声谢。   护士从外面走过来,通知江舒涵交费。江舒涵忙道,“我回厂里一趟。”   护士见她没钱,“那你得快点。这个麻药只能再管八个小时,要是你不交费,医生就不给病人开止疼药。到时候病人可能会受不了。”   江舒涵想到原身的记忆,杨志军后来就是因为没钱,硬生生疼了四十多个小时。   出院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江舒涵打了个寒颤,立刻点头,“我会的”。   陈婷梅站起来,抿了抿嘴,“阿姨,我这里有一百块钱。您拿着吧。”她低下头,羞愧万分,“对不住,我只有这么多钱。”   江舒涵叹了口气,也没客气,接过钱。   出了医院,江舒涵没有先去原身工作的玩具厂,也没有去杨志军任职的汽车公司。   她出了医院,径直往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而去。   这次的任务并不难,只要有钱,几乎等同于完成了三分之一。   江舒涵从空间里取出一根金项链和一个金戒指,站在一个高价回收黄金的门面,问对方多少钱一克。   现在黄金一克305块钱,江舒涵这根金项链含金量很高,出到280块钱。   “三十二克”   江舒涵以前就听说高价回收的铺子会偷金,但她没想到自己就碰到一个。   她将项链和戒指握起来,斩钉截铁告诉他,“我这项链是二十克,戒指是十五克。你这称不准,我不卖了。”   她拿着东西转身就走,那老板忙不迭追出来,腆着脸冲江舒涵笑,“是我看错了,我再称称。”   江舒涵这才回头,这回老板又重新称了一遍。确定是三十五克。   拿完钱,江舒涵回了医院,交了住院费。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舍生忘死救人都算是英雄。虽然这个杨志军只是救了自己的女朋友,也算是英雄吧?要是觉得这名字不好,我再想想。   PS:收到一个雷,好开心呀。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个人懒死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博君一肖doi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0-06-09 09:44:45~2020-06-10 11:5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个人懒死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博君一肖doi粉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江舒涵到医院的时候, 陈婷梅还没走。   江舒涵特地把陈婷梅叫到楼梯口, 她主要担心护士盯着她们看, 那眼神瘆的慌,“阿姨拜托你两件事。哪怕是看在我儿子救了你一场的份上。”   陈婷梅听她说得这么严重, 忙不迭保证, “阿姨您说, 我一定答应你。”   “第一件事:你帮阿姨将汉语词典上的字都写一遍。”   陈婷梅一头雾水,写这个干什么。   但是她不敢问,只能点头答应了。   “第二件事:志军刚失去腿, 情绪可能会有些激动,你能不能请假几天先陪着他。你放心, 你的损失,阿姨会补给你。”   这话说得她臊得慌,陈婷梅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姨不用补偿我。”   江舒涵也没强求, 不忘嘱咐她, “阿姨希望你态度能好点。别跟他怄气。不瞒你说,他爸已经不要他了。”   陈婷梅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不, 这怎么可能呢?   志军说他爸最疼他了。他爸怎么会不要他呢。   陈婷梅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可江舒涵很肯定点头, “我没骗你。”   陈婷梅心里一阵发疼,志军要是知道他爸不要他了,该有多伤心啊。   江舒涵叹了口气,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开导他。尽量让他振作起来。”   陈婷梅重重点头,“好,我一定会的”。   谈完这事,江舒涵就让陈婷梅先回去休息。明天白天她有事要办,可能要麻烦她帮忙照顾志军。   陈婷梅点了点头,到病房看了眼正在昏睡中的杨志军,转身离开了病房。   晚上21点,杨志军醒来,得知自己双腿没了,受不住打击,崩溃大哭。   江舒涵也没劝他,让他先哭哭,发泄出来,总好过每天都忍着。   幸好这医院比较人性化,预料到病人得知自己被截肢后情绪会崩溃,临时给他安排一个单人病房。要是多人病房,他哭成这样,别人可就没法睡了。   哭了半个小时,杨志军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也可能是嗓子哭哑了,他停止了哭泣。   医生过来换药。全麻过后,必须要换止痛药,要不然人会受不住。   用了止痛药,伤口处还是很疼,不过这个疼绝大多数的人都可以接受。   江舒涵将下午从医院食堂定的饭菜重新用微波炉热了一遍,让杨志军先吃饭。   杨志军默默接过饭菜,还没动筷子,突然问,“婷梅呢?她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大卡车冲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将婷梅推到路边,其他就不记得了。   江舒涵叹了口气,“她没事。她守到六点多。我让她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看你。”   杨志军松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吃着饭。   这一夜,江舒涵睡得很不安稳。   杨志军躲在被子里小声抽泣,那种压抑的哭闹让江舒涵心乱如麻,她没学过心理学,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杨志军。更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再惹他多想,她翻来复去睡不着,几乎睁眼到天明。   第二天起来,江舒涵发现杨志军的眼睛已经肿了,也没戳穿他。   吃完早饭,陈婷梅就来了,江舒涵也没打扰小两口说话,借口要去交警大队报案离了医院。   虽然她知道王国庆找不到,但是她也不想王国庆这个肇事者好过。起码定了案,王国庆会被判肇事逃逸,起码要判好几年的牢。   就算警察一时半会抓不到他,但他的驾照会被吊销,这辈子都不能再当司机。子女入伍或考公务员也可能受影响。   报完案,交警便让她回来等消息。   从交警大队出来后,往右边走了几百米,江舒涵拐进一间律师所。   她以前离过婚,那次对方犯的是重婚罪,法院直接下了判决书。   这次杨建国是无故失踪,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离,所以需要咨询律师。   律师这边给了两条建议。   第一条是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第二条是申请下落不明人失踪后,再向法院起诉离婚。   江舒涵想快刀斩乱麻,所以直接采用第一条。在律师帮忙下,她亲自写了一封离婚起诉申请。   离婚还有一点麻烦,就是得去杨建国老家那边的人民法院起诉,而且不能由任何人替代。   江舒涵拿着写好的材料回了医院。   许是有陈婷梅陪着,杨志军一天都没哭,神态也昨天要平稳。   医院也是思及他情绪转好,将他调到普通病床。   杨志军看到江舒涵时,微微有些发怔,下意识看到她身后,问起杨建国,“妈,爸呢?”   陈婷梅下意识攥紧双手,担心志军会受不住这个打击。   江舒涵面色如常,将自己写的离婚申请递给他看。   杨志军怎么也没想到,一夜之间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往日从不吵嘴的父母居然走到离婚这一步。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你爸把我们家的存款全拿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江舒涵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讽刺的话,杨志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好像大热天突然闪过一道闷雷,又好像有人当头给了他一棍,他整个人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   他妈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他知道他爸一定是因为他双腿被截肢,所以才抛弃了他们。   杨志军大受打击,那是一种心如死恢的感觉,明明他没有大喊大叫发泄,可他苍白的脸,额头上鼓起的青筋无不泄露他此时崩溃到极至的心情。   其他病床的人一声不吭,只是无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母子俩。   陈婷梅握住杨志军的手,“你……你别这样。你要是伤心,就哭一声吧,不用顾忌那么多。”   江舒涵叹了口气,握住他另一只手,“虽然你爸离开了我们。但是你还有妈,妈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陈婷梅也定定看着他,“你还有我,我也会永远陪着你。哪怕为了我们,你也要打起精神。”   杨志军就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他两只眼睛无神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饭点,江舒涵到医院食堂买饭。   杨志军刚做完手术,需要加强营养。江舒涵定了带鸡腿的盒饭还有一锅鸽子汤。   杨志军丝毫没有胃口,陈婷梅只能给他喂饭。   杨志军木呆呆,就像木偶似的,由着陈婷梅摆布。江舒涵瞧见,叹了口气。   要是婷梅也走了,他会不会还像前世那样大受打击呢?   江舒涵忧心忡忡,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江舒涵匆匆忙忙吃完,去玩具厂提交辞职申请。   会计已经知道她儿子出了事,也知道杨建国抛下他们母子跑了。会计对她辞职一事有些不解,“你辞职了,你儿子怎么办?”   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杨志军已经不能动了,她再辞职,哪还有经济来源。母子俩拿什么过活。   这会计是个老大娘,也是一片好心。   江舒涵叹气,“就因为志军不能动,我才要换个工作。”   她肯定是不会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   做她的本职工作也不合适,别说外语了,她这副身体连汉字都不会写。   会计见她要转行,想想也是,志军不能动,可不就得她随时跟在边上伺候吗?既然她已经打算好了,也就同意了。   这会计倒还是个心善的,很同情她的处境,将杨建国剩下的十几天的工资也结给了她。   按照规定杨建国其实算是无故离职,剩下这十几天应该没钱。   江舒涵谢了又谢。虽然钱不多,但是患难见真情,这世上好心人还是不少的。   领完工资,江舒涵又去杨志军所在的汽车总站帮他辞职。   领导得知杨志军双腿被截了,连连为他可惜,多么好的小伙啊,工作又勤快又努力,怎么就突然发生这么悲惨的事了呢。   领导从兜里掏了一百块钱,他要上班走不开,也没时间去医院看杨志军,这点心意请她一定要收下。   江舒涵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了。   领完工资,江舒涵回了出租房。   房东瞧见她回来了,问起她儿子情况,江舒涵一一答了。   房东叹了口气,主动跟她说,她这间房不加房租了,还按照以前的给,江舒涵再三向她道谢。   送走房东,江舒涵打了瓶热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昨天加今天,她都在外头跑来跑去,弄得灰头土脸,躺了那么多汗,都有味儿了。   换完衣裳,张素珍过来看她,她显然还不知道江舒涵已经辞职的事儿,还热心给她介绍护工,“这个护工便宜,有他照顾,你白天上班也能轻快些。”   江舒涵哪怕再不懂行,也知晓护工和原身的工资差不离。张素珍怎么会想到给她介绍护工呢。   张素珍拍了下大腿,“我跟你说,这人以前是个聋子。不识字,现在还不怎么会说话。”   有句老话叫十聋九哑。如果听不见,自然就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所以自己也无法开口说话。这无关声带受不受损。   “这人就是靠给人当护工,自己攒钱买了助听器,现在正在学说话呢。他工资比正常人低,你要不?我也是听我大姐说的,她那房东就雇这个护工。护理得挺不错。而且都是男的,不用不好意思。”   这也正是江舒涵所想的。   杨志军毕竟是个男娃。她要是原身,帮自己儿子端屎端尿,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可她只是一个代理,做起来总有些别扭。   江舒涵还真心动了,“一个月多少钱啊?”   “只要三百。是不是挺便宜?”   是挺便宜的。居然还没原身的工资高,江舒涵还是有些想不通,“他只领这么点工资,他再交个房租,好像不剩什么了呀。”   张素珍拍了下大腿,“哎哟,瞧你这话说的。护工哪有住自己家的。你不得给他安排个床啊。要不然怎么能叫护工呢。一天二十四小时护着,那才能叫护工啊。而且不仅包住还得包吃。等于这三百块钱就是他的净收入。”   感情这三百块钱还是全天的。那包吃包住倒也挺合理。   只是……江舒涵瞅了眼这个不足十平的房子,两张床一横一竖摆着,中间隔了个帘子遮着,夹角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方形吃饭桌,再无半点地方,这房子怎么住三个人?   再说了,她总归是个女的,和陌生男人住一屋,换衣服也不方便啊。   张素珍四下看了看,“哎,你这旁边不是可以搭个棚子吗?在里面摆个床,不就能睡了?”   张素珍指了指窗口下面,那儿确实有个小地方。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   “收拾下,绝对够住了。”   江舒涵无语,她这穿越倒把自己造得更惨了。   不过也不怪张素珍会有如此想法,而是他们家这个情况也只能这么将就。这就是穷人的悲哀。   江舒涵想着要不然搬家,换个大点的房子。   这地方就像印度那些贫民区一样,环境太脏,周围全是垃圾,很容易滋生细菌。二来她实在不想睡在外面。搭个棚子,阴天下雨,雨水洒进来,她还不得淋成落汤鸡。   江舒涵咬了咬牙问,“那他什么时候能过来?”   “下个月就能过来。”   江舒涵心想,半个月,那还好。   她可以用这半个月时间将自己卖金子得来的钱变得光明正大。   江舒涵跟张素珍说好,对方就火急火燎出了屋,她洗完头发就往医院赶。   在医院门口时,看到有卖苹果的,她买了五六个。   她一来,就让陈婷梅先回去休息。   陈婷梅点头离开。   许是有陈婷梅关心,杨志军已经好多了,甚至还主动关心起江舒涵,“妈,你还好吧?”   江舒涵愣了愣。   原身记忆里,陈志军也曾这么关切问过她。可那时候的原身在丈夫离开他们后,陷入巨大恐慌中,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儿子这句关切在她看来不是在关心自己,更像是责备。   责备她没能看好丈夫,更没能留住丈夫的心。   江舒涵搞不清原身的脑回路,但是她明白杨志军的意思,这孩子是担心自己受不住杨建国离开的打击。   江舒涵摇了摇头,“没事。他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他。以后他就算跪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搭理他。”定了定,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坚定地看着他,“我也一定会过得比他好。叫他后悔抛弃我们。”   在杨志军记忆里,母亲一直是软弱的。他们家是典型的夫唱妇随。家里家外,做主的都是他爸。   可是他没想到,父亲走后,母亲居然变得这么坚强。   杨志军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被母亲的豪言所触动,是啊,他爸之所以抛弃他们,不就是因为他会成为他的拖累,所以他毫不犹豫甩掉他这个麻烦。   他偏不如他所愿,他一定要活得比他还要好。   江舒涵给杨志军洗了个苹果,问隔壁床借了水果刀削皮。   杨志军吃着苹果,江舒涵跟他谈起今天遇到的事儿。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心人牵挂着他,“像我们厂的会计,还特地多结算了些钱给我。还有你们汽车总站的领导,得知你出了事,二话不说就掏了一百块钱。要不是他工作太忙,一准要来看你。对了,还有咱们房东,也主动跟我说,不加我们房租。别家都加了五十呢。你呀,别因为你爸就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坏的。好心人多着呢。”   江舒涵说得滔滔不绝,杨志军却半点也不耐烦。   他妈任职那个玩具厂,他没去过,自然也不认识里面的会计。倒是另两个,他很熟悉。房东一直凶巴巴地,其他住户都在背地里说她是贪得无厌的虫子,因为她长得就像一条虫。从上到下瘦成一条直线。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发善心,不给他加工钱。   还有他领导,平时总欺负他,让他跑上跑下帮他买各种零嘴儿,买来后,就让自己站在边上看着他吃。可他居然也能大方地掏一百块钱。   他原以为自己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母亲慈和,父亲能干,只要他们一家勤勤恳恳,迟早会在这儿安家落户。他们也一直为此努力着。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他的家支离破碎,他往日像大树一样护着他和妈妈的爸爸毅然决然抛弃了他们。   而往日欺负过他的人却都对他释放了善意。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杨志军发现自己已经不会分辨了。   直到杨志军吃完一整个苹果也没能想明白。   他转尔说起下午他和陈婷梅的打算,“婷梅说的对。我虽然腿没了,可我还有手。我还可以做很多事。”   江舒涵没想到陈婷梅这么给力,这么快就让杨志军打起精神。   昨晚江舒涵翻来覆去睡不着,也在想怎样才能让杨志军重拾信心。   没有谁愿意被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更没人愿意被最亲近人的一口一句“废物”叫着。   前世杨志军会死,原身这个妈也不无辜。   如果她不把负面情绪发泄到杨志军身上,一味责备他,杨志军就不会变得越来越孤僻,也就不会有后头自杀的事了。   不过江舒涵也没办法责备原身。原身就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因为家里田地太少,她男人带着她和儿子到省城讨生活。   她从小就被教导以夫为天。在家听父母,出嫁后听男人。她就像菟丝花,失去赖以生存的大树,根本就立不起来。   她又是个没有情商的人。根本不知道语言可以摧毁一个人。   有时候没有情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尤其这人还是父母。   江舒涵经常听那些没情商的父母跟自己的孩子抱怨,“我累死累活全是为了你。你要是考不好,我揍死你。”   而有情商的父母却会这么跟孩子说,“儿子,你瞧,爸妈就因为没有文化,只能干最底层的活,每天累死累活还挣不到多少钱。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千万别像我一样。”   前一个,孩子学习是为父母而学,成了一种负担。后一个,孩子学习是为自己而学,成为一种动力。   后者的说辞看似没面子,却远比前者更起作用。   再看看现在,杨志军不就很想找个工作证明自己吗?   江舒涵笑了,“行啊,妈支持你。”   只是杨志军能做什么呢?   写文章,赚稿费?不行!他只是小学毕业,上学时作文都没得过高分,走这条路,迟早得饿死。   江舒涵倒是想到后世有许多手工活,倒是很适合杨志军,只是他能做这种精细活吗?   别看杨志军年纪不大,其实他心很粗,大大咧咧,还真不一定能干这个。   可他条件摆在这儿,供他选择的路太少了。   当江舒涵说完自己的想法,杨志军也没拒绝,“行啊。妈,你先买材料,我先试试。”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   不过虽然打定主意要做这个,具体实施却是四天后的事情了。   因为江舒涵第二天就去了一趟杨建国老家,向法院递了离婚申请。法院这边要安排上庭时间。具体会给她寄信通知她。   江舒涵留的地址是玩具厂,请张素珍代为接收。   提交申请后,江舒涵就坐火车回来了。一来一回耽误了三天。   这三天里,杨志军全由陈婷梅一人照顾。   陈婷梅照顾志军也算尽心尽力,江舒涵对陈婷梅不像刚开始那么戒备。   这姑娘很是善良,也很勤快,半点也不嫌弃杨志军。只是江舒涵想不通,为什么她后来会选择嫁给别人呢?   难不成是原身对陈婷梅总是恶语相向,她最终受不了,才会选择嫁给别人?   也不对啊,虽然原身一开始对陈婷梅态度很差。   可后来她被张素珍劝住了。她儿子这个条件以后可能很难娶到媳妇,她责备陈婷梅,志军的腿也不会变回来。   原身就开始改变策略,拉拢陈婷梅,对她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原身绝对不会是陈婷梅离开的□□。   江舒涵猜不透,也只能丢开不想。   某天,陈婷梅将自己抄好的字交给江舒涵,她大着胆子问,“江姨,您要这个干啥呀?”   江舒涵也没瞒着她,“万一有一天你离开了志军,我担心他会受不住打击。到时候我就以你的名义给他写信,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虽然冒充别人写信不太好,但江舒涵也是没办法。杨志军那么喜欢陈婷梅,谁知道前世的事会不会再发生。她这也是以防万一。   陈婷梅怔了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忙保证,“江姨,不会的,我不会离开志军的。这世上没人会比他对我更好了。”   江舒涵笑而不语。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她可不能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0 11:54:07~2020-06-11 11:0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洛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超甜的OvO 10瓶;飞雪木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为了生计, 江舒涵不能天天待在医院里照顾杨志军。   她找了个护工, 这护工是一对多服务, 每天只需要三十块钱,负责倒大小便, 帮忙拿饭等事情。   杨志军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想来他也知道家里没钱了。他妈得要去挣钱。   江舒涵特地到批发市场进了一批饰品, 白天在市中心摆摊, 晚上跑到大学门口摆夜市。   她忙得不见人影,每次回来后,给杨志军带来各种水果, 然后向他汇报自己的成果。   “我今天遇到一个大主顾,那姑娘长得挺好看。一口气买了我五对耳坠呢。”   杨志军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高兴。他以前一直以为母亲是个不爱笑的人。可他发现自己错了, 原来母亲谈起生意经,整个人是眉飞色舞的。   “你呀,尽管吃。妈就是摆地摊也能养活这个家。你好好养身体,等你身体好了, 再寻个活计, 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杨志军咬着苹果,重重‘嗯’了一声。   她摆完地摊, 连家都没回, 就直接来了医院。   今天卖了多少东西,她得负责统计。好卖的, 她去补货时,多拿一点。不好卖的,下次少拿一点。   有几样饰品, 江舒涵从里面挑出来,亮给杨志军看,“这几个都是蝴蝶结的。我在批发市场看到过这种裁好的丝带,到时候我把工具买回来,你就照着做。也能打发时间。”   一早就说好的事,杨志军答应得很干脆,“行啊”。   两天后,他将蝴蝶发夹翻来复去看,瞧着挺简单,可这玩意咋弄啊?   杨志军从来没做过这么精细的手工活,怎么折都折不出跟这一模一样的蝴蝶结。   还有这些配件,这线跟棉花糖似的,咋用的?还有这胶枪,他都插电了,怎么挤不出来呢?   “这个胶枪已经热了。现在能打胶了。你再试试?”   杨志军抬头,他刚刚只顾着研究发夹,竟是没注意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咧嘴笑了,开始拿起胶枪打胶,咦,还真的出胶了。   胶是出了没错,可他根本不会弄这个蝴蝶结啊?   陈婷梅见他笨手笨脚就是弄不出来,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拿过丝带,三两下就折出一个蝴蝶结,用刚刚那棉花糖似的线绑起来,用打火机燎一下,再打上胶粘到弹簧夹上。   杨志军星星眼看着陈婷梅,“你太厉害了吧?居然只看了一遍就会弄了。你咋弄的,快教教我?”   陈婷梅便一点一点教他。她四岁就会拿针线。别说只是蝴蝶结,就是再难的花样,她都没问题。   杨志军学得很认真,几乎是一种虔诚的心对待这件事。可笨手就是笨手,无论陈婷梅教了多少遍,他做出来的就是不如陈婷梅的好看。   这样的东西根本没人愿意买。   陈婷梅不忍心打击他,只能安慰他,“要不然你再找个别的活计。这手工不适合你。”   杨志军不信邪,偏要做这个。   你还别说,有时候恒心也是有效果的。   像蝴蝶结这类软绵绵的东西,杨志军做不出来,但是铁质类的耳环,他可以做得出。   做这类耳环只需要配件和工具就成。   陈婷梅瞧着他做出来的耳环似模似样,笑了,“不错。你就做这个吧。我来做蝴蝶结。”   晚上,江舒涵收了摊回来,看到杨志军拿出这么多成品,那是相当惊讶的,“你这手也太巧了吧。居然连这么难都会做。”   杨志军被夸也很得意,从里面挑出几对,“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新品。妈,你明天试着卖卖,要是效果好,我下次再多做些。”   江舒涵答应了。   为了让杨志军重拾信心,江舒涵几乎所有饰品都做了促销,一元三对,随意挑。   一块三对,杨志军做的那些还有赚头。那些批发的,几乎是成本价在卖。   她报账的时候,再将黄金卖来的钱添进去。简直□□无缝。   饰品这么便宜,确实吸引不少姑娘围过来。   为了方便展示,江舒涵特地买了个耳环展示架,所有耳环分成五行,逐一排开,展示给众人看。也很方便取用。   光耳环,江舒涵一天就卖掉近三百对。   回来后,江舒涵将这一战果告诉杨志军,“你研究出来的那几款耳坠,卖得非常好。明天你再多做些。”   杨志军也很高兴,尤其他妈偷偷告诉他,一天净赚一百多块钱,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一天挣了一百,那一个月岂不是可以挣三千?   他现在相信他妈说的话了,他家的日子以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许是乐极生悲,第二天是周一,正好赶上医生巡房,看到杨志军床前摆那么多配件,让他将东西收起来,太影响卫生安全。   杨志军只能将配件收起来。   江舒涵回来后,杨志军闷闷告诉她,今天没做多少。   江舒涵也不生气,反而安慰他,“咱们现在在医院,就得听医生的。等回了家,你再做。”   杨志军想想也是。   杨志军没做饰品,江舒涵东西也不多,也不急着出摊了,而是去附近小区租个房子。   她不喜欢那个贫民居,味道差,而且还特别不卫生。   杨志军马上就要出院了,她直接让杨志军住在新房里,更利于养病。   江舒涵到房产中介咨询房子。   她原本想租三室两厅的房子。这样护理也有房子住。但她很快发现三室两厅太贵了。每个月要八百。   以她现在的收入,租这么贵的房子,杨志军恐怕会有心理压力。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租两室两厅的房子。   到时候,大房给杨志军和护工住,她住小房间就行。   两室两厅的房子只要六百,客厅很大,摆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柜,居然还有点空地方。   江舒涵从二手市场买了个货架,用来摆放各种配件。   买完东西,江舒涵就回去收拾东西。   搬家是个辛苦活,尤其是他们条件不好,几乎每样东西都得搬过去。   张素珍见她要搬家,吃完饭,就跑过来帮她收拾,对江舒涵执意要搬家,她表示非常不理解,“房东不是说不涨你房租吗?你怎么非要搬出去。”   江舒涵默默叹气,“我这也是没法子。医生说志军刚做完手术,一定不能让伤口感染。你瞅瞅咱们这院子,多脏啊。要是他伤口感染了,去趟医院又得花几千块。我哪还有钱啊。”   听说是为了志军,张素珍也没话说了。   打包好行李,江舒涵将东西搬上三轮车。张素珍帮着一块搬,末了才想起来问,“对了,你住哪啊?等志军个出院,我就带护工过去。”   江舒涵想了想,张素珍是个热心人,便也没瞒着她。   张素珍听她说住在小区里,心里暗暗咂舌,这得多少钱一个月啊,哎,为了志军,江妹子也真是拼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杨志军出院的日子。   陈婷梅特地请了半天假。江舒涵特地租了一辆面包车,在司机的帮忙下,三人将杨志军架上车。   面包车驶向小区,杨志军一头雾水,“妈,咱来这干啥呀?”   “这是咱的新家。妈新租的。”江舒涵喜滋滋道。   这个时候的楼房大多都是多层,江舒涵为了方便杨志军出来遛弯,特地租的一楼。   司机帮着将杨志军架下车,将车上的东西拾掇下来就离开了。   江舒涵推着轮椅,将杨志军推进家,陈婷梅拎着东西跟在后头。   “怎么样?咱家好看吗?”江舒涵推他进了主卧。   这主卧大概有二十平,一左一右摆放两张单人床,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张写字桌。   另一面墙是打好的衣柜,可以摆放各种衣服。   杨志军自小生活在农村,那时家里穷,住的还是土坯房,条件和他之前住的贫民窟差不了多少。他何时见过这么干净明亮的卧室呢?   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江舒涵又推他四处看看。   卫生间贴的都是瓷砖,有马桶,有花洒和洗手池。   “这洗手池可以出热水,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江舒涵一点一点给他介绍。   次卧是江舒涵住的地方。也摆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写字桌。   “咱们家客厅特别大。瞧瞧,我特地买了一个货架,待会儿把那些配件全摆在货架上。”   杨志军从来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眼眶都红了,“妈,这房子一个月得多少钱啊。咱还是别住这么好的房子了。”   江舒涵把自己装钱的袋子打开,里面全是钱,面额大小不一。   “交完房租,咱还剩下这么多。光摆地摊,咱们就挣了两千八百块呢。房租连零头都用不了。你就放心住吧。”江舒涵又道,“妈也是想重新开始新生活。以前那个地方太旧太乱了。”   杨志军抿了抿嘴,轻轻点了下头。   “来,这钱给你收着。”江舒涵将袋子递给杨志军。   杨志军拿着这些钱有些烫手,不肯要,“妈,钱都是你挣的。”   “啥叫都是我挣的。你负责做,妈负责卖。这钱是咱俩挣的。是属于咱们这个家的。”江舒涵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有句老话叫“手里有钱心不慌”。杨志军天天把着钱,哪怕不花,只是看着,也高兴。   她又叹了口气,主动示弱,“让你收钱,还有一个意思是让你帮忙记账。你也知道妈不识字。每天挣多少钱,得由你来记。要不然妈记几天就记混了。你好歹也是小学毕业。不比妈强啊。”   杨志军想想也对,便也没再推辞。   江舒涵又问他想吃什么,她好去买菜。   杨志军报了几样菜。志军以前口味很重。但是他现在伤口还没长好,只能吃些清淡的。   江舒涵否决几样他不能吃的,拿上包袱和钱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志军,待会儿你张姨会带着护工来,你们先接待一下。”   杨志军点头答应了。   等房门关上,杨志军滑着轮椅到阳台那儿,阳台外面有棵树,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形成一个个光点,风吹枝叶时,光点随之摇曳,像一颗颗闪动的小精灵,活泼生动。   杨志军忍不住翘起唇角。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让人向往。在这个陌生的小区里,没人知道他以前的生活,也没人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甚至他只要关上门,他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就不用理会别人不好听的言语。   是的,在医院住了这段时间,杨志军已经收获太多异样的目光,那样的目光让他明白自己跟正常人还是不一样的。   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所以他努力做饰品。只想向其他人证明他不是拖累,他爸选择抛弃他是错误的。   陈婷梅帮着摆放物品,没一会儿就全部摆放整齐,问道,“志军?你渴了吗?”   “不渴。”   杨志军滑动轮椅,然后拿起货架上的配件放到茶几上,开始做饰品。   陈婷梅发现茶几太矮,他得弯着腰才能做,这么弯下去,脊椎肯定会受不了。   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东西能用,想了想,便劝他,“不如你到餐桌那边坐吧。我帮你挪到椅子上。”   杨志军摇了摇头,“没事儿。就一会儿。待会儿护工就来了。餐桌还得摆放呢。到时候收拾也挺麻烦。”   陈婷梅想想,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陈婷梅跑过去开门。   来人是张素珍,手里提着水果,瞧着还挺新鲜。她进来后,随手放在餐桌上。   张素珍跟杨志军寒暄一阵儿,问起他伤口的事儿,杨志军简单说了一点。   张素珍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他看起来很瘦,个头也不高,长相倒有几分清秀,为人也有些腼腆。   只是让人有些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他居然还穿着长裤长褂。   陈婷梅不好意思问,倒是杨志军憋不住话,问他,“你不热吗?”   对方脸颊微红,摇了摇头,“不热”,似乎怕他不信,他还抹了把额头,“你看我额头没有一点汗。”   杨志军也是奇了怪。这外头得三十六度了吧,他穿这么多居然不热。   张素珍看着房子正起劲儿,回头瞅见两人站在玄关聊得正热闹,“你俩聊啥呢?”   杨志军便把刚刚的话问了一遍。   张素珍笑道,“估计是福利院时留下的病根。”   那小伙也是一愣。这跟福利院有啥关系?   杨志军和陈婷梅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张素珍拍了下大腿,“指定是福利院条件不好,小时候经常受冻,身体太虚。这就跟有的女人月子做不好,一到夏天就发虚汗是同样的道理。”   三人恍然大悟,连夸张素珍有见识,张素珍谦虚摆手,这算啥见识,生过孩子的女人都知道。   张素珍参观完房子,忍不住赞道,下意识问杨志军,“哎呀,这房子不错呀。一个月得多少钱啊?”   杨志军笑着请两人坐下,又叫陈婷梅去厨房倒水,然后报了房租。   张素珍听得直咂舌,不免又疑惑起来,“你妈哪来那么多钱租这么好的房子啊?”   杨志军也没瞒着张素珍,“我妈现在在外面摆在摊。我负责做饰品。”他指着自己刚做了一只的耳环,“就是这个。”   张素珍也想多挣点钱,可一细想,她家也没人做这个,自己也做不起来,便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两人闲聊一会儿,江舒涵买完菜回来了。   张素珍将张顺和介绍给大伙,重点是介绍给杨志军,“他现在正在学说话。一个一个字往外蹦。”   张顺和冲大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大…家…好,我…叫…张…顺…和。”   杨志军很自然向他打招呼,“我叫杨志军。”   两人是同龄人很快就熟悉起来。   只是江舒涵有些怀疑张顺和这么小的身板能抱得动杨志军吗?   张素珍似是明白她所想,当即就让张顺和试一试。   张顺和二话没说,撸起袖子上前抱起杨志军。   以前杨志军是个壮实小伙,别看两只小腿没了,又瘦了一圈,但一百四十斤还是有的。   张顺和看着瘦弱,没想到这么有劲儿,轻轻松松就将他抱起来。   张素珍解释,“这孩子以前在福利院经常做些体力活。很有劲儿。”   江舒涵这才放心了。   做菜时,张素珍特地叫张顺和露一手,“他会做各种素菜。”   荤菜嘛,没怎么吃过,所以也没什么经验。   江舒涵便让张顺和炒青菜,她负责炖大骨汤。   两人通力合作,一个半小时,做了三菜一汤。   张素珍果然没有吹牛,张顺和炒素菜很有一手。哪怕江舒涵这个经过正规训练的人都很佩服他居然能将菜炒得这么好吃,火候恰到好处,咸淡适宜,颜色青翠,看着就下饭。   吃完饭,江舒涵问过杨志军的意见,拍板定下来。   张顺和要回去拿包袱,先走了。   陈婷梅陪着杨志军说话,张素珍拉着江舒涵进屋唠嗑。   江舒涵猜到她要问摆摊的事,“你要是想摆摊,我建议你做点别的。你没那么多功夫做饰品啊,你还得上班呢。”   张素珍也是这样想的,“你觉得我做什么好?”   “袜子已经有人卖了。”江舒涵出主意道,“你要是觉得可行,我觉得可以进点水果卖。你和你男人轮着来。”   张素珍左思右想,决定先试试。   问完这事,两人从屋里出来,只有杨志军一人坐在餐桌上做饰品,陈婷梅只请了半天假,赶着回去上班已经走了。   张素珍好奇凑过去看看他是怎么做的。杨志军手很巧,几分钟就将一个饰品做出来了。   张素珍夸道,“没想到你手这么巧。以后就是靠着这个也不用发愁了。”   杨志军笑了笑。   张素珍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张顺和拎着包袱回来了。   江舒涵带他到主卧,然后指了右边的床,“这是你的。左边这张是志军的。”   张顺和得知睡一间屋,面上一僵,可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便也点了下头。   张顺和来了,江舒涵就将杨志军交给他,然后自己拎着行李袋出门摆摊。   杨志军着急赚钱。毕竟他们住这么好的房子,压力很大。他不能将担子都压在母亲一人身上,没事便待在餐厅做饰品。   张顺和没想到雇主这么省心,他无所事事,便也坐在旁边看杨志军做饰品。   说实话杨志军做的这些饰品真的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不用杨志军教,只看了两眼,就能原样做出来。而且他做得比杨志军还要规整好看。   想当初杨志军跟着陈婷梅学,费了好一番功夫,可张顺和却只瞧了两眼,就能原样做出来,赞他一句心灵手巧都不为过。   杨志军呆了呆,“你以前做过啊?”   张顺和点头,跑到房间,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只用珠子编的小狗,一字一句道,“我…以…前…在…孤…儿…院…编…的。”   杨志军将小狗翻来复去看。这小狗编得活灵活现,颜色搭配也挺好。   只是这到底是个摆件,受众群应该不多。想来卖得也不多。   反倒是他这饰品,做起来简单,可是买的人很多。   杨志军不免疑惑,“你有这手艺,其实不应该做护工啊。”   哪怕是进工厂打工也比做护工强啊。像玩具厂就专门招工人组装。张顺和手这么巧,很适合干那个。   张顺和笑笑,他觉得自己这样就挺好。当护工只需要专心照顾一个人就好,不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跟人打交道。   杨志军见他不想说,便也识趣没再问。   有了张顺和帮忙,杨志军发现今天做出的成品比以前多了一倍。   张顺和甚至还会自创他从未见过的编法。这些都是串珠的手法,编起来有点复杂。但做出来确实好看。   杨志军翻来复去看,也没琢磨出这东西是怎么编的,笑道,“你做得这么精致,还花了这么多时间。起码得卖两块钱一对才成。”   张顺和笑笑。一副随他决定的样子。   杨志军发现张顺和真的很爱笑。笑起来很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毫不怀疑要是张顺和犯了错误,他只要瞧见这人的笑脸,都发不起脾气。   杨志军忍不住翘起唇角,心里又给自己打气。   杨志军啊,杨志军,人家聋了十八年,哑了十八年,都能对生活充满信心。而你只是失去两条腿,你还有眼睛看,还有耳朵听,两只手还能动,你有什么理由活不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1 11:07:04~2020-06-12 11:5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LL 10瓶;星河彼岸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晚上十点多, 江舒涵才拖着行李袋回了家。   杨志军还没睡, 正在和张顺和一块做饰品。   江舒涵将自己买来的水果递到桌上, “要不要吃点?”   杨志军摇头,他已经刷过牙了, 不能再吃。   江舒涵问张顺和, 他也摇头, 说不吃。   江舒涵将卖的钱交给杨志军,杨志军数了数,然后拿本子记下来。   江舒涵看着张顺和头也不抬, 正聚精会神做着饰品,便道, “别忘了给顺和加工钱。”   说着,到卫生间洗漱。   杨志军侧头看着张顺和,“我就说吧,应该给你加。”   张顺和摆摆手, “不…不用。我是…全…天…护…工。”   杨志军怔了怔, “这不太好吧。”   张顺和急得汗都快下来了,“真…不……用。”   他前一个雇主是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老头子, 吃喝拉撒都得他伺候, 远不如杨志军好伺候,只需要将他抱到马桶上, 他自己就能解决了。   再有一个,杨志军是个年轻人,他不像老头子早上五点醒。也不会轻易折腾人。   张顺和想表现好一点, 到时候他也能留在杨家久一点。   江舒涵洗完澡出来,杨志军就将张顺和不要这份额外收入给说了。   江舒涵没想到这人倒是很上道,心里越发喜欢了。   第二天一早,江舒涵让张顺和去门口拿奶,顺便跟杨志和说这件事,“你现在需要营养,我听医生说牛奶很有营养,就帮你定了。每天早就都有人送,顺和要是忘了,你千万记得提醒他。”   杨志军嫌浪费钱,“妈,牛奶挺贵的吧?干啥定这个呀?”   江舒涵摆手,“该花就得花。你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好。再说了,咱们娘俩挣得也挺多的。吃点好的算个啥。”   杨志军被他妈说得哑口无言。   江舒涵早上不出去摆摊,吃完早饭,就去买菜。   看在张顺和照顾得这么周到的份上,江舒涵买了一只鸡,三人都能吃。   杨志军这次倒没说什么。他妈出去摆摊很晚才回来,吃顿好的补补也是应该的。   江舒涵知道张顺和不会做荤菜,便打算教他。   土豆烧鸡,因为杨志军不能吃辛辣刺激性食物,江舒涵把鸡胸肉留下来,然后切成丝,用来炒芹菜。   鸡丝加入食盐入味,再加入鸡蛋清搅拌,让鸡肉口感更嫩,加入干淀粉搅匀,放置十分钟。   芹菜洗干净切段。   “志军刚做完手术,饮食尤其要注意,像咱们吃的葱、姜、蒜、韭菜、酒、辣椒、花椒、胡椒、桂皮、八角、小茴香等等,全部都不能放。这些你一定要特别注意。”   张顺和点了下头,继续不错眼盯着江舒涵操作。   烧锅,油温烧至五成热,微微冒烟时,把鸡肉倒进锅里。鸡肉变色就可以倒出来。   锅内烧油,放入芹菜,炒至断生,然后倒入鸡丝,勾入一点水淀粉,最后放盐,出锅。   “放盐一定要控制好量。哪怕你一点一点加,也不能一下放很多。要不然味就重了。”   张顺和点了下头。   江舒涵也不知道这没加葱、姜、蒜的鸡肉丝吃起来是个什么味儿,夹了一筷子,尝了下,没有腥味儿,味道还行,只是这菜的味道缺了那几味去腥,滋味连一半都没发挥好。   土豆烧鸡是他们两人吃的,所以材料该放的都得放。   江舒涵将洗好的鸡块加入料酒和姜片腌制半个小时。   腌制期间,将土豆洗净去皮,滚刀切块。青红椒洗净去籽切块。   剥蒜瓣,切成片,切姜片,切葱段。   泡花椒,八角和香叶。   半个小时到,大锅下冷水,放鸡块,加葱段和姜片,开始烧水,将鸡肉里的血水和油脂过虑掉。   盛出后,用水过一下。   起锅烧油,小火放冰糖,变红棕色,大泡转小泡,下鸡块,放郫县豆瓣炒香,翻炒一会儿加入老抽,酱油,花椒,八角和香叶。   加水,水要没过鸡块,中火炖煮至汤汁慢慢收干。   “等汤汁收干,再放辣椒和盐。”   江舒涵侧头看向张顺和,“会了吗?”   张顺和点了下头。   接下来要炖一刻钟,江舒涵不想闷在厨房,便走了出去。   张顺和却死死盯着锅,寸步不肯离开。   杨志军坐在餐桌旁,正探头往里瞅,见他妈示意张顺和出来,对方却摇头不出来,他不由失笑,“妈,他不会出来的。”   江舒涵眨了下眼睛,不明白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待在厨房。他额头明明那么多汗。   “他做事一根筋。你要是中途让他改做别的,他会分心。”杨志军笑着解释,不过他还是吸溜下鼻涕,可真香啊。他妈以前怎么没烧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江舒涵叹气,“以前家里多穷啊。现在要不是挣着钱了,我还真舍不得买蒜,辣椒,葱,还有八角和花椒。光这些材料花了我三块钱。都够买两斤粮食了。”   杨志军听他妈又舍不得吃,心里也很愧疚,忙道,“妈,以后咱们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再说了,你买的材料也不是一回就用光啊,能用好几回呢。”   江舒涵点头,“是啊。”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吃些辛辣的东西。医生说了,手术后三周,你才可以恢复正常饮食。你再忍几天吧。”   虽然杨志军是病人,但江舒涵也没打算事事迁就他。那样就好像在告诉杨志军。为了你,我这个妈连自己爱吃的菜都不能吃,我多可怜。这样会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好像许多父母会跟孩子说,我就是为了你,拼命挣钱,所以我头发才白的。   这话对孩子来说,根本根本不能让孩子感激,只会觉得自己在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让他还没有长大,就已经直不起腰。严重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杨志军点头,“等满了三周,我一定也要好好一顿。”   他喜欢他妈拿正常人对待的态度。这样会让他觉得他跟以前的自己没什么两样。   一刻钟后,张顺和将菜端上桌,盛好了饭。   天太热,张顺和还拌了个凉粉。   江舒涵发现张顺和一直吃凉粉,竟然一筷子都没伸向土豆烧鸡。这孩子也太懂事了吧?   她冲杨志军使了个眼色,杨志军这才发现,忙示意张顺和夹菜,“顺和,你吃肉啊。我妈一个人哪吃得了啊。”   张顺和怔了下,他也能吃肉吗?   江舒涵见他发呆,便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吃啊。我听志军说,你照顾他非常好,我做这炖鸡肉就是特地感激你的。你要是不吃,不就浪费我一翻心意了嘛。”   张顺和抿下嘴,他这么多年遇到许许多多个顾主。   他没钱买助听器那会儿,只能做些打扫卫生的工作。明明他做的活比别人都多,工资却只有别人的一半。   再后来,他终于攒到钱,买了助听器,给人当护工。   没有一家让他上桌一块吃饭,更没人特地为他做一炖菜感激他。   在福利院那些年,他看惯了人情冷暖,明白人从出生就已经有了差距。张顺和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聋哑人,所以他得不到大家的尊重,也没人会倾听他内心的声音。   可这次,张顺和发现自己喜欢这对母子,他们明明活得很艰难,却还能善待身边人。这份尊敬让他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很有意义。   杨志军很快发现张顺和眼睛红了,他不知道为何如此,下意识向母亲求助,却见母亲装作没看到,温柔地吆喝两人吃饭,“待会儿我要睡午觉,你们也休息一会儿。”   张顺和擦了下眼睛,点了下头。杨志军‘嗯’了一声。   吃完饭,张顺和去洗碗,杨志军和江舒涵统计明天去批发市场要拿哪些东西。   统计后,江舒涵去补午觉。   午休过后,江舒涵要出去摆摊,临走前让杨志军有时间也出去走走,“一直待在家太闷了,出去也能松快一会儿。”   她之前做厨房做菜的时候,特地问过张顺和,得知杨志军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从来没出去过。不免为他担忧起来。   要知道现在可没有网络,天天宅在家也能够知晓天下事。   杨志军天天宅在家里,很容易把自己闷出病来。   杨志军攥着轮椅的手紧了紧,他不想出去,他想一直留在家。   江舒涵迟迟没能得到回应,便猜到他排斥出去。如果只是单纯的宅,其实没多大危害。可杨志军是因为惧怕别人的目光,这样就有问题了。   “志军,你现在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你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你有轮椅当自己的腿。等将来攒到钱,妈希望给你安假肢,你还有机会站起来。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杨志军怔了下,假肢?   在医院时,医生也问他们要不要假肢,可是他听到价格,立即摇头了。那么贵的假肢。他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妈却告诉他,将来要给他安假肢。   “现在咱们一个月除去所有开销,能余下1100块钱,每年就是一万三千两百块钱。足够买两个国产假肢了。等以后有了钱,咱再换好的。”   江舒涵算得很清楚,杨志军闷闷道,“也可以等攒够钱我再装,到时候我一定出去走走。”   江舒涵看得出来他的逃避,“你现在连坐轮椅都不敢。将来装上假肢,看的人只会更多。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杨志军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显然放心得太早了,江舒涵回来后,特地问张顺和,杨志军今天有没有出去?对方摇头。   而后一连三天皆是如此。江舒涵只能让他慢慢想通,也不能逼得太紧。   星期天,放假日人多,江舒涵一大早就出去摆摊。   她走后没多久,杨志军终于想试试,让张顺和推他出去逛逛。   张顺和二话不说,立刻!推他出了家门。   早上,小区里年轻人比较少,大多都是老头老太们在花园里锻炼身体。   有几个老人瞧见杨志军,好奇围过来。   杨志军平淡地将自己出车祸之事告诉了他们,大家都面露同情。杨志军心里很不自在,他不想出来就是不想倾听这些毫无意义的安慰。   不过也不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有几个老太太告诉张顺和,这附近有个批发市场,里面的菜非常便宜。   “不过那边是批发,土豆都得论袋卖。一袋一百来斤,分到各家十来斤,你们要不要凑一份?”   杨志军没想到话题转换得这么快,他下意识点头,“好啊”。   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定完后,老太们就转身离开了。   杨志军低低一笑,其实他想多了,没人会将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   “顺和,推我在小区里走走吧,我还没看过这个小区呢。”   之前他们租住的那片区域又脏又乱,这个小区干干净净,就连花草树木都打理得整齐划一,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们经过一片篮球场,里面有不少年轻人在里面打球。他们肆意奔跑,个性张扬,充满活力,是他曾经想要,却一直不曾有过的朝气。   杨志军失笑摇头,离开了这片区域。   第二天,杨志军和张顺和出去,带回了十几斤土豆,价格比菜市口便宜一半。   土豆要是变青发芽就不能吃了,所以一连好几天,他们家吃的都是土豆。   土豆炒青椒,酸辣土豆丝,炸土豆,土豆饼,土豆泥,土豆丸子,土豆炖牛肉……   凡是能想到的法子都做了个遍,三人吃土豆吃到吐。   江舒涵实在受不了为了省点钱,就一连几天全吃一样的菜,在她看来,省钱让自己遭罪,那这钱不省也罢,于是她严厉禁止杨志军再买土豆。   杨志军也吃腻了,便也没有犟嘴。   又是一个星期天,两人出来透气,在凉亭坐了好一阵儿,吹吹凉风,看几个老头老太打牌。   到了吃饭点,张顺和要回去做饭,杨志军招手想要回去。   两人顺着小道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丛飞,你别再跟着我了。我不会同意的。”   一个穿着黑夹克,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下身牛仔裤,裤子边沿坠着大金链子的年青男子正拦着陈婷梅的去路,“你来这边干啥?”   “我来找我男朋友,请你别再跟着我了。”陈婷梅望着面前这个跟狗皮膏药难缠的男人,实在忍不住发了火。   丛飞笑嘻嘻看着陈婷梅,“啥男朋友啊?你就别骗我了。你爸可是亲口跟我爸妈说的,你现在还没对象。”   陈婷梅气得要死,想转身就走,又担心他真的跟着自己进门,到时候志军指定会误会,她左右为难。   丛飞上前攥着陈婷梅的胳膊,装作不经意间卡了下油,吊儿郎当道,“行啦,你就别跟我装了。我请你去酒吧玩电脑吧。我教你怎么用电脑。可好玩了。”   陈婷梅嫌弃皱了皱眉,上网一个小时就一块钱,他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居然就把钱浪费这种地方。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才不想管呢,她用另一只手打掉他的手,“你快点松开我。再不松开,我要喊人啦。”   丛飞笑嘻嘻道,“不放!就不放!我跟你爸说了,我相中你了,等过了年,我就让我妈去你家提亲,你迟早得是我媳妇儿。”   陈婷梅被他恶心得够呛,眼泪都快下来了。   “快松开她!”两人正在争执的时候,杨志军再也忍不住,开口打断。   陈婷梅呆若木鸡,下意识回头。   丛飞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坐轮椅的小伙子正凶神恶煞看着他,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身材瘦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丛飞非但没松开,还得意洋洋冲杨志军示威,“我就不松开,你能怎么样?你是她什么人,管哪门子闲事!”   杨志军抿了抿嘴,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腿,握着轮椅的手早已紧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瞧着十分吓人。   “我是她男朋友!我让你松开!”杨志军泛着红光的双眼紧紧盯着丛飞,那眼睛好像一把刀子,一点一点在凌迟他的肉。   丛飞心里一紧,却没有退却,反而嗤笑一声,“连腿都没有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女人。你个癞蛤1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   这话成功惹怒了陈婷梅,她张嘴咬向丛飞的胳膊。   丛飞下意识松开。   “你凭什么说他!他是为了我才成这样的。要是换成你,你只会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陈婷梅气得不轻,连脏话都说了。她刚刚看到杨志军眼里的光都没了,心疼得厉害。   他本来好好的人突然失去腿,已经够难受的了,偏偏丛飞还刺激他。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我不喜欢你!像你这种没有同情心的人,我就是死都不嫁给你。”陈婷梅恶狠狠地瞪着丛飞。   丛飞很不高兴,将她上上打量一通,恨铁不成钢道,“你跟着他有什么好?你看看他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你跟我就不一样了,我不仅能让你穿漂亮衣服,我还可以让你穿金戴银。他能吗?”   陈婷梅长得很漂亮,双眼皮,大眼睛,白皙的皮肤,身材苗条,偏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杨志军脸色白了白。虽然陈婷梅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家里,可他也知道她家条件指定不好。每次领完工资,她只给自己留不到三十块钱,就将所有钱都寄给了家里。她现在穿的衣服都是同屋大姐穿旧剩下的。   原本他打算领完工资就给婷梅买身漂亮衣服。可是突然出了这场车祸,他就将这事忘了。   这边吵架,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冲着丛飞指指点点。   丛飞被这么多人嘲笑,面上下不来,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冲着杨志军色厉内荏道,“你个瘫子,要真为婷梅好,就该放了她。而不是将她留在你身边给你当老妈子。”   陈婷梅再也忍不住拿手里的水果扔他。丛飞吓了一跳,赶紧挤开人群跑了。   陈婷梅气得直跺脚,又回头看向蔫头耷脑的杨志军。   丛飞走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齐齐投向杨志军。刚刚他好不容易将心打开一条缝隙,再次被这些人的目光击退。   张顺和和杨志军一样,也不喜欢这些人的目光,推动轮椅往家走。   陈婷梅赶紧跟上,渐渐地,异样的目光渐渐减少。   “志军,我跟他真的没有关系。是我爸得知他在这边工作,就想撮合我们认识。”陈婷梅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回去就打电话告诉我爸,我已经有对象了。”   杨志军一声不吭,整个人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哒哒地垂着脑袋。   回了家,张顺和借口去买菜,将空间留给这对情侣。   陈婷梅蹲下来,手捧着杨志军的脸,“真生气了啊?”   杨志军抿了抿嘴,“他说的对,我确实配不上你。”   陈婷梅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握住杨志军的手,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志军,我知道这世上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你千万不要离开我。你只是失了两条腿而已,可是你爱我的心比谁都要多。你还可以养家,你比许多人都强。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杨志军定定看着陈婷梅,“要是你爸看不上我呢?”   陈婷梅想了一会儿,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就算他看不上你,我也要嫁给你。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   杨志军目光灼灼盯着陈婷梅,确定她不是在说假话,不自觉笑了,他不该怀疑婷梅的心,她是那么美好的姑娘,她怎么会不要他呢。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向她保证,“婷梅,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挣钱。将来让你过好日子。”   他想了想,“等我再挣些钱,我就给你买衣服。”   陈婷梅笑着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就挺好的。”担心他多想,她又补充一句,“你别乱花钱,将钱存起来,以后咱俩要是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杨志军抿了抿嘴,心里有暖流涌过。   一对小情侣依偎在一起,眼底全是情意绵绵。   杨志军让陈婷梅推他到餐桌旁做饰品,陈婷梅也陪他一块忙活。   哪怕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可两人之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粉红泡泡在牵着对方。一个眼睛,一个动作都体现着柔情蜜意。 第86章   又过几日, 杨志军正在家里做饰品, 丛飞来了。   杨志军本来不想搭理他, 丛飞却隔着门喊道,“你知道婷梅因为你被她爸骂吗?”   就是这句话, 让杨志军松了口, 放他进来。   丛飞进来后却不急着说事, 而是在客厅里扫视一圈,看到餐桌上摆放各种配件,剔了剔牙, 嘲讽道,“你倒是挺有办法嘛。腿都没了, 居然也能想到这个挣钱法子。”   杨志军沉着一张脸,拳头攥紧,“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吧。”   丛飞大喇喇坐到沙发上, 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陈叔说了,让你识相得赶紧离开婷梅, 他是不会同意婷梅嫁给你这个连腿都没有的人的。”   杨志军崩着一张脸, 看起来没什么影响,可他颤抖的嘴唇在告诉他, 他此时的内心并不如他表面这么平静。   丛飞眯了眯眼,“杨志军,你真的喜欢婷梅吗?你分明就是自私。婷梅原本可以嫁给一个有手有腿的男人, 可是你却死抓着他不放。你还是个男人吗?”   杨志军抿着嘴一声不吭。   张顺和听不下去了,他磕磕绊绊说道,“你…才…不…是…男…人!”   他说话时分明是愤怒地,可因为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杀伤力连一成都没有,反倒让丛飞发现他居然是个结巴。   他指着张顺和,冲杨志军哈哈大笑,“何着你现在只能跟结巴当朋友,你说你丢不丢人。”   张顺和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想挥过去打他一拳。可他自小也没打过架,不知该怎么打人。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江舒涵拎着一个西瓜进来,“志军,顺和,我刚刚去楼下溜达,买了个西瓜,特别便宜,你们猜猜多少……”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屋里有个陌生人,看三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不由一怔,“你是?”   杨志军低低道,“妈,他是……”   “我是陈婷梅的未婚夫,我叫丛飞。”丛飞抢先一步开了口。   江舒涵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这小伙子穿得人模狗样,戴着那么重的大金链子,可表情泄露了他猥琐的气质。这陈婷梅眼睛是有多瞎啊,居然喜欢这么个人。咦,不对啊,陈婷梅和志军分手了吗?   杨志军脸色很难看。丛飞斜睨了他一眼,“你要是识相的,就别缠着婷梅。”   江舒涵彻底怒了,看来她刚刚确实没猜错,这人就是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混混。   她手指向门外,“滚!天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我们家不欢迎你。”   杨志军不仅不起,反而就像长在沙发上似的,“我是代陈叔来告诉你们这件事的。陈叔已经将女儿许给我了。我爸妈也给了陈叔一万块的定亲礼。婷梅现在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你以后不许再骚扰我媳妇。要不然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江舒涵抄起扫把就挥了过去。   狗东西不会说人话。我让你不会说!我打死你个小畜生!   丛飞没想到江舒涵居然敢打他。   他气极败坏,想要过来夺她手里的扫把,两人扭打在一起,江舒涵到底是个女人家,力气自然比不上丛飞,没一会儿,手上的扫把就被丛飞夺下。   就在他抄着扫把想要打回来的时候,张顺和拿着擀面杖挥了过去。   丛飞手里的扫把被他打落在地,擀面杖指着丛飞,要是他再敢乱动,他手下绝不留情。   二比一,丛飞很识相,往门外退,“好,好,你们敢这么对我,我一定告诉陈叔,让婷梅跟你儿子分手!”   眼见张顺和追出来,他一溜烟跑走了。   关了门,张顺和将打斗时碰乱的东西重新摆放整齐,江舒涵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杨志军。   她听出来了,丛飞是婷梅父亲给她找的对象,他只是个小喽啰,关键点在于陈婷梅和她父亲。   陈婷梅现在对杨志军还有感情,也感激他。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能抗住父母吗?江舒涵还真说不好。   江舒涵只能告诉杨志军,“自怨自艾是没用的。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要向婷梅她爸证明你能养家。不会让婷梅吃苦受累,让他放心将女儿嫁给你。”   江舒涵也有过这种自我否定的过程。那是她刚刚实习时,跟其他人竞争一份翻译的活。   明明她表现得很好,可是雇主依旧选择了别人。   她翻来覆去想,自己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好。   可是想来想去,她也找不到答案。只能让自己放宽心,别想那么多。   杨志军握紧拳头,“可是……我确实没有腿。”   江舒涵嗤笑一声,“你没看到刚刚那个人吗?这就是陈婷梅父亲给他女儿选的男人,那人除了有钱,身上还有优点吗?只要你有钱,他就会把女儿嫁给你。有没有腿对他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反倒是你一直在斤斤计较这个。”   杨志军拧眉,细细一想也对。虽然他没见过婷梅的爸,可是从丛飞的态度看来,这人应该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好父亲。   杨志军有些羞愧,“妈,你说的对,我一定会好好挣钱的。”   江舒涵拍了拍他肩膀,“别想那么多。如果有一天婷梅真的要跟你分开。也不是因为你没有腿。你看看那些好胳膊好腿儿的情侣,谁能保证他们一定能走到最后呢?你要想开些。”   杨志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不喜欢妈妈说,他有一天会和婷梅分开。就好像他妈妈也不看好他们似的。   江舒涵见他变了脸色,岔开话题,“行啦,咱们来切西瓜吃吧。今天的西瓜特别便宜。”   张顺和收拾好东西,抱着西瓜去厨房切成块。   西瓜很甜,汁水也多,三人吭哧吭哧就将半个西瓜吃完。肚皮都滚圆了。   吃完西瓜,江舒涵又去摆摊了。   江舒涵没想到今天自己这么背,刚刚才东西摆放整齐,还没开始叫卖,就听旁边那个卖伞的姑娘飞快将自己面前卖的伞哗啦合上,一溜烟跑了。   都是摆摊的,很快意识到城管来了。   于是卖袜子的,卖扇子的,卖水果的,全忙个不停。   江舒涵动作麻利,可她毕竟刚到地儿,还没喘口气,就又收起来,动作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快。   最后竟叫城管将东西收了大半。   这还是江舒涵头一回被城管没收东西,作为良好市民,她头一次被城管训斥,羞愧难当,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叹了口气,乖乖认错,也没上去纠缠,带着剩下的东西,去批发市场重新买个耳环展示架。   买完东西,江舒涵又去摆摊。不是她脸皮厚,而是没办法,杨志军能做的活太少了。她现在也只能做这个。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刚摆好,又有城管过来巡查,好在她跑得比较快,没有被对方抓住。   只是江舒涵不免有些奇怪。   往日这些城管也不怎么来这一片,今儿怎么一天来了两回。   担心城管再来巡查,江舒涵不敢再摆摊,而是拎着行李袋扭头回了家。   这次回来比较早,杨志军还没睡,张顺和正在浴室打扫卫生。   江舒涵若无其事将东西放下,尔后像往常那样掏钱递给杨志军。往常挣的钱,有一半是她用金子的钱贴的,今天却是全部都是金子的钱。   杨志军迟迟没有接,看着江舒涵的目光有些复杂。   江舒涵被他看得发毛,“咋啦?这么看着我。”她摸了摸脸,“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会不会是逃跑的时候,跑得太急,脏东西粘脸上了?   要不是张顺和在浴室,江舒涵都想去浴室照镜子看看了。   杨志军看着钱,“妈,这钱哪来的?”   江舒涵被他这话问懵了,下意识脱口而出,“还能哪来的,我卖……”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杨志军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难不成杨志军已经知道今天城管去那边巡逻了?   杨志军眼睛通红,手拍打着轮椅轱辘,“妈,丛飞又来了,他说你的东西都被城管抢了。还说是他告的。他来警告我,要是不跟婷梅分开,只要你去摆摊,他就去举报。”   靠!江舒涵忍不住爆粗口,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   她赚点钱容易嘛。她一个不识字,没技能的中年妇女,辛辛苦苦养家,他居然这么恶心,非要跟她过不去。   江舒涵恨不得把丛飞抓过来暴打一顿,可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侧头看向杨志军,发现他面前几乎没做多少饰品。   想来他知道这事,也没心情做了。   果然,杨志军看着江舒涵,闷闷道,“妈,你别去摆摊了吧。”   江舒涵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为生计发愁。   她左思右想,还是答应杨志军,“行,妈不做了。”   最主要有丛飞盯着,她想摆也摆不了啊。   江舒涵觉得自己不能给杨志军添麻烦,若无其事笑道,“没事。妈摆不摊,妈也可以帮人卖东西啊。这些日子妈卖东西,知道怎么往外推销。口才好着呢。”   杨志军果然笑了,“也对。”   江舒涵看着他笑得比苦还难看的笑脸。自己又笑不起来了。   她好手好脚找工作当然容易,可杨志军呢?   没法做手工挣钱,他就没了来钱路子。自信心自然也会随之下降。到时候恐怕他不跟陈婷梅分手,陈婷梅都会放弃他。   江舒涵觉得自己得先帮杨志军找个工作。   第二天,江舒涵出去溜达的时候,还真她叫寻到一个赚钱门道---帮人修车。   她发现不少小区门口都有专门的修车摊位,也许不赚什么钱,可起码也是一项工作。   当然跟杨志军以前的工作还有一点点关系。   江舒涵回了家,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担心杨志军承受不住别人异样的目光,她又补充一句,“妈是觉得别人的目光不算什么。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杨志军听后,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江舒涵立刻找到一个修车师傅,跟对方谈妥了费用,对方答应教杨志军。   2002年,市面上大多都是自行车,偶尔也有电动车和摩托车。   比起做饰品,杨志军显然更喜欢修车,只跟对方学了两个星期,就将所有技能都学会了。   学完后,杨志军就正式到小区门口摆摊。   第一天开业,江舒涵和张顺和都待在旁边帮他。   小区里的人很快发现这边有人在修车。车子有问题的业主也不用跑很远的地方修了。   头一天生意还可以,虽然挣得不多,但好歹也算有人光顾。   许是接触的人多了,杨志军由一开始的不自在,变得越来越坦然,偶尔也会跟客户聊聊一些家常。   这样的转变让江舒涵很是高兴。   挣钱是一方面,让杨志军不再自怨自艾封闭自己的内心,才是她最大的目的。   江舒涵琢磨自己是不是该拓展个别的项目,没想到几天后,城管再次找上门来,她四下逡巡,发现不远处丛飞正抱着胳膊得意洋洋地瞅着他们。   这个黑心烂肺的东西,怎么就见不得他们好呢。   江舒涵正想上前跟城管说两句好话。谁知那两个城管发现修车的是个两条小腿都没有的年轻人,到底没忍心,上前问了些他的情况。   杨志军一五一十答了,末了那个年轻些的城管说了句“你也不容易”,然后两个城管就一起走了。   江舒涵愣了下,艾玛,城管也有人情味的嘛。还真不能一棍子打死,人家撵他们也只是职责所在,并不是刻意在针对她。   江舒涵这边感慨万千,另一边的丛飞气得脸都白了,到底没忍住,上前拦住那两个城管,“哎,你们怎么不赶他们啊。不是说不能在小区门口摆摊吗?”   那两个城管好声好气向他解释,“这小伙子在小区拐角处摆摊,对交通影响轻微。强行取缔对交通没有增益,对他生活影响却非常大,暂时不予清理。”   丛飞还想再掰扯,可两人还要寻街,哪有功夫听他废话,径直走了。   丛飞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这些城管没办法。   他不服气,又一连打了好几个投诉电话。   第二天,又换了两个城管过来勘察和调研,最终也都是一样的决定。   丛飞见这条路行不通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八月中旬,张素珍收到一份法院寄过来的信件,递给江舒涵,通知她月底开庭。   杨志远一早就看到信件,也没说什么。   月底,江舒涵去了趟老家,上了法庭。   杨建国没有出席,法官当庭下了判决书。   半个月内,杨建国一直没有不上诉,判决书自动产生法律效应。江舒涵执着离婚判决书到法院开具一份判决生效证明。这段婚就算离了。   从老家回来,江舒涵很快找到一份工作,为了符合她的人设,她选择到一家房产中介任职。   房产中介看起来好像就是带人看房,好像没什么要求,其实并不然。   你有见过年龄超过四十岁的人带你看过房吗?   做这行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身强体健,才能更好服务顾客。尤其这时候的房子大多数还都是多层,需要爬楼梯,要是你带客人看房,客人还没累,你自己累得呼嗤带喘,丢不丢人。   不过江舒涵却还是应聘上了。   她应聘时,大谈房地产未来美好前景,从人口,到地皮,再到发展,再到通货膨胀。听得店长热血沸腾都恨不得赶紧买一套房。于是当场破格录用了她。   2002房价正在小幅度上升,远不如后来涨得那么邪乎。   大多数中介只能拿底薪,提成微乎其微。许多中介为了生计,不得不被迫转行。这一行流动特别快。   而江舒涵这个年龄在一众小年轻里显得格外突出。许多人都不太看好她。不仅因为她年龄大,还因为她连电脑都不会用。   江舒涵却不急,她一边跟杨志军认字,一边学习使用电脑。学会之后很快开始她的房产中介之旅。   她不像其他人急着推销房子。而是采用持之以恒的策略。每天用手机给客户发短信。   没错,江舒涵买手机了,虽然不是智能手机,只是老年机,可对房产中介来说,手机是必备物品。   公司每月可以报销三十块钱话费,江舒涵一个月能花掉一百多。   要说她为什么花掉这么多。   只要顾客来他们中介看房,江舒涵都给他们发一条短信,谈及房价一定会涨。   这时候手机还不能自动区分垃圾短信,江舒涵发的短信不像后世那样石沉大海。不少人都会点开查看。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江舒涵坚持了四年。   2006年房价已经有了小幅度上涨。   江舒涵持之以恒发短信,终于有了成效。   不少人得知房价上涨,秉持买涨不买跌的策略,纷纷前来看房。由于江舒涵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不少顾客都指名道姓找她看房。   这四年他们门店的店长都换了人,江舒涵却依旧坚持当她的房产中介,业务能力也是遥遥领先。   买完房,江舒涵依旧会继续发短信,只不过以前是“为了给她一个家,买个房吧”,换成“为了给孩子更多空间,换个大房吧”。   江舒涵的业绩超出其他人一大截,上面领导很快注意到她,这才知晓她这四年几乎每天都会给顾客发短信。   虽然是群发,可这份简单的事情,也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领导为此还奖励了她两千块奖金。因此江舒涵收入首次破了两万。   江舒涵心情极好,特地绕到菜市口买了一只童子鸡。她走到小区门口时,天已经黑了,杨志军和张志和已经收摊了。   今天忘带钥匙,是杨志军过来给她开的门。   杨志军是在手术十个月的时候,安装了假肢。一开始只能由人搀扶着走,一天只走几分钟,后来慢慢加大训练力度,现在他现在除了不能做剧烈运动,能跟正常人一样行走。只是步伐不快。   杨志军能走后,江舒涵也没有辞退张顺和,而是继续留他在家照顾杨志军。   毕竟杨志军要修车,没时间买菜做饭。   但张顺和觉得不能占他们便宜。最后双方商定。张顺和留下来帮忙修车,杨志军每月开他工资,让他帮忙到批发市场买修车需要的各种配件,平时也帮忙修车。   生活上,张顺和负责做菜做饭,杨志军包吃包住。   张顺和一口答应,也算是皆大欢喜。   进屋后,张顺和端菜过来,江舒涵把自己工资跟杨志军说了。   末了,江舒涵问起家里现在有多少存款。   杨志军想了想,说了个大概数字,“有十万了吧。”   这几年,随着国平水民不段升高,员工工资一年比一年高。现在省城最低工资每个月都有一千多了。   江舒涵点头,“不如咱们买套房吧。”   杨志军险些惊掉下巴,“买房?”   “是啊。咱们总不能一直租房吧,而且每年房东都会涨一次房租,我算了下,咱们贷二十年,每个月还的钱其实和房租差不了多少。”   她有原身记忆,知道哪片房子将来升值空间比较大。   “而且你年纪也大了,也要成家。将来还得给孩子上学。这些都得考虑进去。”江舒涵极力劝说,杨志军最终还是答应了。   江舒涵很快开始她的看房之旅。   她是做这行的,看楼盘,看学区,选户型,选楼层,杨志军几乎不用操心,被她一人包办了。   “你没有正式工作,房字现在只能写我的名字。等我们把户口转过来。就把你名字加上。”   杨志军点头应了。只是随即想到他妈妈要回老家,不免想到当初那个抛弃他的男人。心情不免又沉重了几分。   江舒涵看破没说破,“我买的是城西这片,未来发展前景特别好。现在房价2200每平。我买的这个是148平,四室两厅的。到时候一家子足够了。”   杨志军恍然回神,“148平?咱有这么多钱吗?”   江舒涵掰着指头给他算,“总价是32万5600,三成首付就是97680,再加上税绝对够了。”   “贷七成,咱们能还得起吗?”   江舒涵从包里掏出计算器,“现在房贷利率是6.39%,贷20年,公积金,按照等额本息,每个月只需还1393就可以了。”   杨志军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不算很贵,最多接下来一段日子他们过得紧巴巴。   江舒涵很快交了定金,签下合同,交了首付款,接着就等银行下款,他们还房贷。 第87章   买完房当天, 江舒涵和张顺和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将陈婷梅, 张素珍都叫过来一块乐呵。   她还极力鼓动大家有钱一定要买房,早买早赚。   张素珍听后很是心动,这几天她一直和老公工作, 摆摊两头赚。手里也攒了些钱,可是她舍不得一次花掉这么多, 再加上她还有几个孩子要养。   江舒涵却极力劝说她, “你可以先买个小的。到时候把户口迁过来, 也算是真正的省城人了。”   张素珍便问起小的多少钱。   江舒涵算给她听。她几乎是拿出卖房的架势极力推销房子,张素珍听后蠢蠢欲动, 只说回家一定跟丈夫好好商量。   江舒涵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招呼大家一块吃菜。   其他人都是各吃各地,杨志军却是头一块子就给婷梅夹。   婷梅今年已经到了结婚年龄,江舒涵看着这两人感情越来越好, 便问起结婚事情, “婷梅啊, 你和志军处对象也有五年了, 你爸妈那边有什么要求啊?我们也好准备准备。等过了年, 咱们就去你老家提亲。你看成吗?”   接下来这两年房地产的黄金期, 生意只会越来越好。到了年底, 她起码能赚到八万。到时候都给陈婷梅当彩礼也行。   这时候的八万购买力是相当大的。想想市中心的房价才四千出头,这八万多都能买二十平了。一间主卧都够了。   陈婷梅父亲不是不放心闺女吗?她一口气拿出八万彩礼,他应该能放心了吧?   这几年相处,江舒涵觉得陈婷梅不像原身想得那样没良心。反而觉得她很体贴, 一直关心杨志军。   江舒涵也不想棒打鸳鸯,如果陈婷梅父亲是担心杨志军养不了家,看到杨志军有房,应该能够放心将两人在一起。   陈婷梅突然提及婚事,闹了个大红脸,只是紧接着,又有些紧张,“我爸……我爸可能要求会比较多。”   江舒涵摆摆手,“你爸妈辛苦养你一场,要求多也是应该的。你说来听听。”   陈婷梅抿了抿嘴,握紧拳头,“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个弟弟。”   江舒涵点了下头。连女儿名字都起“停妹”这样的谐音。下头有个弟弟不稀奇。   陈婷梅卡了壳,话到嘴边,有些说不出口。   杨志军见女朋友张不开嘴,忙解围,“妈,结婚的事,咱们过后再说。今儿先吃饭吧。”   江舒涵想想也是,先私底下问,到时候心里也有数,便点下头,给两人夹菜,“快吃吧。顺和这鸡肉炖得特别烂。 ”   陈婷梅松了一口气。   张素珍也夹了一筷子鸡肉,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才几年呀,顺和荤菜都能烧得这么好了,可见你们家平时伙食有多好。”   张顺和被夸,脸颊微红又有些自得,忍不住翘起唇角。   江舒涵笑道,“我也没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谁叫我嘴馋呢。”   几人说说笑笑吃着满桌可口的饭菜。   就在这时,门铃被人从外面按响。陈婷梅坐在边上,顺手开了门,谁知当她看到来人,脸色大变,“爸!”   众人齐齐停下筷子,看了过去。   陈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丛飞,此时正冲着其他人露出挑衅的笑容。   江舒涵作为男方长辈,上前接待,“这是陈兄弟吧?快请进?”   陈父和丛飞进屋,待看到他们正在吃饭,两人表情各异。   江舒涵笑道,“吃饭了吧?要不然留下来吃顿饭吧。”   陈父确实没吃饭,他正饿着呢。   江舒涵见此,让张顺和去给陈父盛了碗饭,然后邀请他坐下来一块吃。   至于丛飞,江舒涵根本不待见他,直接将人请出去。   丛飞气得要死,下意识看向陈父,谁知陈父根本没有为他说话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一桌菜,直流哈喇子。   丛飞最终还是被请出了杨家。   吃饭时,刚刚热闹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因陈父吃起饭来,丝毫不顾忌其他人。   看中哪个菜,直接端起来,用筷子将菜哗啦到自己碗里。   最让江舒涵受不了的是,他用大勺子喝汤,喝了一半,又将勺子的汤扔回汤里。   江舒涵发誓自己没有洁癖,可她真的受不了吃别人的口水。所以哪怕家里只有三个人吃饭,她也会准备公筷。   到最后,江舒涵只吃了个半饱。   张素珍见他们家来了客,便告辞离开了,江舒涵有些歉然,送她出门的时候,小声道,“下回再请你。”   张素珍摇头,压低声音道,“这恐怕不是个善茬,你要小心应付。”   江舒涵哭笑不得。别的不说,张素珍这眼神可真毒,只是一面就看透陈父的本质。   江舒涵送她出了单元门,刚想转身回屋,却见丛飞怵站单元门旁边,见她望过来,头昂得高高地,好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江舒涵啧啧摇头,也没搭理他,径直回了屋。   客厅里,陈父拉着陈婷梅坐在长沙发上,杨志军坐在他右手边那个独立沙发上。张顺和也没顾得上洗碗,站在他旁边给他打气。   陈父将杨志军上上下下打量一通,重点在他腿上流连许久,末了待看到他腿肚空荡荡的,便知道丛飞没有说谎。   他轻声咳了咳,开门见山道,“我闺女已经不小了,以前她年纪小,跟你谈几年对象,我也就当不知道。可她现在年纪到了,该成家了,你有没有想要娶她?”   杨志军迫不及待点头,“我当然会娶她。我妈正准备过年带着我去您家里提亲呢。”   陈父点下头,“行,也不用过年了,我正好也来了省城。你们就说说你们的诚意吧?”   杨志军被他问得有点懵,他到底年轻,面子薄,从来没想到结婚会像谈生意那样直接了当谈诚意。   江舒涵就在这时推门进来,将陈父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坐到贵妃椅那头,面对着大伙,目光移向陈父,“你说多少诚意合适呢?”   面对未来亲家,江舒涵这态度称得上冷淡。   但陈父反倒觉得这态度挺好,不要讨好他,现在说得再好听,谈钱的时候,脸色就变得越难看。   陈父伸出两根手指,狮子大开口,“三十万。”   江舒涵都要气笑了。怪不昨刚刚陈婷梅张不开嘴呢,想来她也知道这钱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看了眼一直低头的陈婷梅,重新将目光移向陈父,“三十万,有多少能给她带回来?”   她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要彩礼的父母其实不见得都是为了捞钱。   有不少父母要彩礼单纯只是为了女儿将来能过得舒服。他们会将从夫家要来的彩礼一分都不留,全给女儿带回去。   如果陈父转手就将钱交给陈婷梅,三十万也不是不行。   陈父翘着二郎腿,“当然是给我了。我和她妈辛辛苦苦养她一场不容易。你就是养牲口,养了二十年,也值个几万块吧。更何况是人了。”   江舒涵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把自己的女儿比作牲口的。也是啊,要是真在意闺女怎么会半点不顾忌女儿死活呢。   三十万肯定是没有的,别说她刚刚把家底全都买了房,就是没买,钱也不够。   江舒涵头一回遇到陈父这样的父亲,不过她小时候看过村里人谈彩礼,那场面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回道,“三十万肯定出不了。你就是把我们家掏空了,我也凑不到这么多钱。我最多只能出到五万。”   她直接说五万,陈父要是嫌少,她可以慢慢加,直到加到八万打顶。到时候双方皆大欢喜。   但她显然失算了。五万听在陈父耳里就跟五块没什么两样。   陈父瞪圆眼睛,声音拔高,“什么?才五万块?不行!不行!你这钱也出得太少了。”   他站起来拽着女儿,“你这摆明了不想娶我女儿。一点诚意都没有。”   从做生意角度来看,这五万块一看就是出了陈父的预期,连谈的必要都没有。   江舒涵也不急,任由陈父拽着陈婷梅往外走。   杨志军却是急了,下意识撑起身子,想要追出去。   陈婷梅一直回头看向杨志军,眼底满满都是祈求。   见他起身,她浑身就像充满了力量似的,一把撸掉她爸的手,“爸!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是不会嫁给丛飞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陈父没想到女儿这么不听话,瞪眼看她,“丛飞有什么不好。人家能出三十万彩礼呢。你相中的这个男人没有腿就算了,居然这么小气。你爸我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是你爸,我还能害你。”   陈婷梅崩着一张脸,直勾勾看着他,“你把我大姐嫁给比你还大的老鳏夫,把我二姐嫁给一个有家暴史的二婚男。你这也是为我们好?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由着你糊弄吗?”   被女儿当着这么多外人面揭短,陈父面上下不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个死丫头,我是你爸,你的婚事就得由我作主。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去你们厂闹,我看丢人的是谁。”   陈婷梅显然气坏了,小脸气得快要冒烟似的,红通通的。   陈父见女儿生气,担心女儿真的跟自己对着干,苦口婆心劝道,“丛飞有哪里不好?他爸在咱们县开网吧,一个月挣好些钱呢。你嫁进他家,就能吃香喝辣,连班都不用上。你非要嫁给他一个修车的,丢不丢人?”   陈婷梅还没开口,陈父声音放柔,“你以为爸想为难你吗?这不是没办法嘛。你弟在学校把他同学的眼睛戳坏了,人家非要三十万赔偿金。我这也是没法子。”   陈婷梅到底还是关心弟弟的,闻言担忧地问,“他怎么样了?”   “你弟被那家打得连家门都不敢出。”陈父拍了下大腿,忧心忡忡,“这可怎么整啊?”   陈婷梅气得不行,怒道,“你要是不惯着他,他会惹出这么大的事吗?”   陈父不喜女儿说这种话,这事怎么能全怪他儿子一人头上,打架一个人能打起来吗?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得安抚住女儿,见女儿面上已经有了松动,也没反驳她,“走吧。先回去再说。”   陈婷梅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杨志军。   杨志军紧追了几步,陈父看到两人眼神纠缠,担心女儿心里只想着情郎,没有弟弟,硬生生将人拉走了。   等人走后,杨志军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江舒涵瞧着有些不忍心,三十万,她倒是可以拿出来。可是陈婷梅值得吗?   平时瞧着这姑娘挺好,可她现在怎么看这姑娘都是个伏地魔。   这要是娶回家,以后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杨志军不会以后还得养小舅子吧?   那要是杨志军不肯掏钱,会不会出事?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她以前就看到过有篇报导,说是有对老夫妻为了儿子,把女儿女婿当提款机。可那儿子实在不争气,一次两次还成,次数一多,谁能受得住。最后女儿女婿不肯给钱,老夫妻竟将女儿女婿杀害了。   她只要想想就可怕。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如果姑娘舍得下还好。要是舍不下,那就是个无底洞。   江舒涵有些不想娶陈婷梅了,可她面上半点没表露,转身回了房。   张顺和也麻溜去收拾碗筷去了。   杨志军想了许多,他是真的喜欢婷梅,不能想与她白头到老。可是三十万啊,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家辛辛苦苦攒了四年才有十万。他就算去偷去抢,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啊。   杨志军一夜未睡,第二天醒来,眼底一片青黑,江舒涵瞅见心有不忍,心里纠结着,她到底要不要卖金饰成全这对鸳鸯呢。   还没等江舒涵做出决定,陈婷梅倒是在第三日做好了决定。   这天早上,张顺和到门口拿牛奶,回来时,脚刚好踩到门口一封信。   他第一时间将信交给了江舒涵。   江舒涵看到封面,担心信里写了不少该写的东西,拿了那封信回房看。   这封果然是分手信,信里陈婷梅说自己食言了,不能再嫁给他,她只有一个弟弟,不能眼睁睁看他坐牢。接着就是道歉云云。与前世那封信一模一样。   江舒涵撑着下巴,与前世不同的是杨志军不像前世那样阴鸷。他变得开朗许多。应该不会自杀吧?   可一想到前世,江舒涵到底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她决定再缓缓。   江舒涵叮嘱张顺和,暂时别将信的事情告诉杨志军。   张顺和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低着头不吭声,既不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江舒涵没想到他居然闹了脾气,“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你也知道志军有多喜欢婷梅,我担心他会想不开,你明白吗?”   张顺和显然没江舒涵想得那么多,听到志军会想不开,他吓住了,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好,我会帮您保守秘密。”   经过四年训练,他说话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人还是很单纯,许多事情根本不会往坏的方向联想。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吃完饭,去上班了。   江舒涵将那封信塞到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在她没想出法子之前,这封信暂时只能留在这儿。   “江姐,有顾客找你。”门外接待员小张喊她,江舒涵走了出去。   前来看房的是一对小夫妻,庆丰人,想要一套两室两厅当婚房。已经约看好几趟了。一直没能挑到合适的房子。   江舒涵这次已经按照他们的需求,特地给他们准备了五套房。其中有几套性价比都非常高。   她拿了钥匙,叫了两位同事,带他们去看房。   看到第二套房时,夫妻俩看中了一套,江舒涵约了房主过来谈价格。   昨天房主等着用钱,如果有人愿意全款买房,她可以比市场价便宜一点。   这套房子的性价比非常高。江舒涵帮着中间调和,最终以二十万成交。   交完定金,明日过来余款,再带他们去过户。   客人离开,江舒涵喝了口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下了班,江舒涵回家,杨志军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舒涵借口叫了张顺和到厨房说话。   张顺和有些心虚,透过玻璃门,看了眼外面,小声问,“江姨,怎么了?”   江舒涵问他,志军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帮人修车的时候,有没有发呆?   张顺和摇头,“挺好的。”   除了有些心不在焉,杨志军表现得还可以。至少他没看出来对方有自杀倾向。张顺和觉得江舒涵有些杞人忧天了。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杨志军。   张顺和点头答应。   另一边,杨志军一开始只是百无聊赖看着电视,可是眼尾无意间扫到张顺和他妈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一看就知,两人在背着他说悄悄话呢。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志军问张顺和,可谁知张顺和竟然给他装睡。杨志军更加认定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张顺和是个心思很简单的人,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他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下意识看向地面。   此时杨志军问张顺和问题时,他就是这副表情。   张顺和不开口,可并不代表杨志军问不出来。   他打算偷偷藏起来,让张顺和找不到,然后张顺和一定会去房产中介找他妈妈,他只要躲在隐蔽处偷偷观看,一定能发现这两人在搞什么猫腻。   于是他趁着张顺和洗碗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门。   果然!张顺和发现杨志军不见了,吓得到处找人。   他去小区里看过,也到修理摊找过,就是没发现杨志军的踪影。   他开始脑补杨志军是不是去找陈婷梅了。   这两人一见面,那封信的事就露馅了。   于是他迫不及待去找了江舒涵。   只是他刚到房产中介门口,却发现里面围了好多人,而他要找的两个人正在里面与人对峙。   杨志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找到害他丢了两条腿的罪魁祸首。   他几乎是扑过去将人狠狠扭打一通,“你赔我腿!你个黑心烂肺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今天原本是江舒涵帮助买方和卖方交易的日子。却不想当买房人的父亲过来交钱,竟叫她一眼认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压断杨志军两条腿的肇事者王国庆。   她找了个借口要看对方身份证,发现地址正是丰庆,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她当然不能饶了他,直接将他请进会议室,然后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她想出来打电话给杨志军,却正好看到杨志军站在隔壁鬼鬼祟祟探头往她这边瞅。   江舒涵也没问他为何不去修车,反而躲在这边,她直接将王国庆的事说了。   杨志军显然比江舒涵还要激动。他毕竟是受害者,江舒涵再贴心,也做不到感同身受。当他得知自己双腿被截掉,他恨不得将肇事者碎尸万段。   现在有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他。   杨志军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进会议室,然后叫着王国庆的名字。   待确定来人,他挥拳砸了过去。   会议室闹成一团。再然后就是一场撕逼大戏。   王国庆想逃跑,但江舒涵带着中介将他团团围住。   张顺和到的时候,杨志军已经发泄过了。   王国庆的儿子王辉自然不忍让父亲坐牢,忙说他们会补偿。   杨志军哪会放过他,江舒涵打了交警那边的电话,那边很快便派了人。   四年前,他们已经判过王国庆肇事逃逸,现在谈的是赔偿金的问题。   根据杨志军这边提供的□□,王国庆需要赔偿伤残补助金、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被扶养人生活费等费用,加起来共三十万。   王国庆这边只有二十万,剩下的十万,等他坐完七年牢出来,慢慢偿还。   发生这么大的事,卖房自然没了着落。   王辉的女朋友当场跟王辉提出分手。王辉急着追女朋友去了。而卖家这边倒是没说什么,江舒涵答应一定会好好帮他推房子。   虽然卖家没能卖出房子,却是看了一场好戏,也没再说什么,拎包回家了,只说下回有买家,再给他打电话。   送走双方,江舒涵将之前自己藏起来的那封信拿给杨志军。   杨志军看过后,果然脸色大变。婷梅,这是放弃了他?她为了弟弟选择离开了他。   江舒涵叹了口气,“你现在有二十万赔偿款,还差十万。妈可以给你想办法凑到。你现在去追她还来得及。你好好想想。”   杨志军闻言,低头看着信,犹豫好半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3 21:54:31~2020-06-15 11:3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风犴 10瓶;COC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陈婷梅是杨志军的初恋。对情侣来说, 初恋总是甜蜜的。也最是让人难忘。   杨志军几乎是用自己的全身心去对待这段感情, 尽力呵护着婷梅。   他自问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却从来没想过,婷梅对他是不是也如此。   原来她往日说的喜欢他, 其实在遇到更重要的人时,会放弃他。   杨志军没有江舒涵想得那么深远。什么有这么个小舅子将来他的生活会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他只想到自己满心满眼对待的人, 原来在对方心里他居然比不上她弟弟, 他一颗心碎成八瓣儿。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 “你也看到了,陈婷梅的父亲根本不会教儿子。以后他儿子犯事的机会数不胜数。这钱花完了, 以后你还有钱替他填窟窿吗?你看婷梅一件衣服穿好几年就可以知道她其实有多放不开那个家。你娶了她,将来就是个拖累。将来你的孩子,谁来养?”   杨志军拧眉,捏着信的手紧了又松开, 犹豫不决。   这真的太难决定了。毕竟是有感情的, 谈了这么久恋爱。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   杨志军慢悠悠往家走, 张顺和默默跟在后头。   到了家, 张顺和准备做饭。杨志军却叫住了他, “顺和, 如果是你, 你会怎么选?”   张顺和不答反问,“如果四年前你知道救陈婷梅会失去两条腿,你还会选择救她吗?”   杨志军被他问住了。   张顺和却坦然道,“我可能没办法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作为一个聋子, 如果我能恢复听觉,别说爱情,就是再加上亲情和友情,我都愿换。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耳听听大自然的声音。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如愿了。”   他戴的是助听器,能帮他分析旁人的声音,但是并不等同于他听到的就是真实的声音。   杨志军被他话震撼。就像顺和说的,他曾经不是没想过,如果时光重来,他还会不会救婷梅。他以前是不后悔的。可是看到这封信,他发现自己动摇了。   原来自己用双腿也没能留住婷梅的心,在她心里,他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这种挫败感将他的心掏空。   他辗转反侧,思量了三天,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婷梅。   江舒涵没有跟着去,而是让张顺和一路护送他去婷梅老家。   陈婷梅还没有结婚,不过已经收了丛飞家的二十万聘礼,待到这个月八号是吉时,两人就会举办婚礼。   杨志军找来的时候,丛飞不在,陈父看到他来,原本想把人撵走,可陈婷梅却看到了他。   陈婷梅看向父亲,“我与他多说几句话。”   陈家没有人跟着,张顺和也远远躲着,这两人单独在一处空旷的地方谈话。   陈婷梅不敢看杨志军,只有一句“抱歉”。   杨志军的心也跟着一块沉了下去。他问,“若是我替你弟出三十万,你是否能与你家人疏远?”   陈婷梅猛得抬头看着他,好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你……你哪来的钱?”   杨志军便把当初害他断了两条腿的司机找到的事说了,“只是我现在只有二十万,另十万需得贷款。”   陈婷梅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志军如此对待。   她心里酸胀得厉害,看着志军泪眼朦胧,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她捂着胸口问,“为什么我要疏远家人?”   她这是看不起她的家人吗?   杨志军苦笑,“因为我想过安生日子。可能我也是害怕,担心你与家人接触多了,在你心里,我们这个小家就不重要了。”   杨志军觉得自己为了婷梅付出这么多,只是这一点要求并不过份。他所求的也不过是婷梅待他这个小家更尽心,如此而已。   可偏偏陈婷梅却不愿意。是!她不愿意。   就像她大姐二姐嫁得那么差,逢年过节也会买东西回来。因为弟弟是他们老陈家的根。有了他,家里才有好日子过,别人才不会欺负他们家。   要她跟陈家疏远,将来志军要是欺负她,连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那日子得多恐怖。   陈婷梅摇头,“不!我不能与娘家疏远。这是生我养我的爹娘,没有他们哪来的我。”   杨志军深深看了她一眼,冲张顺和那边喊了一声,而后大步离开。   一直观察两人的张顺和听到这声喊,忙不迭跟上。   半个月后。   “妈,这二十万,您看看怎么花吧。”   江舒涵定定看着杨志军,“你就不后悔?”   杨志军摇头苦笑,“没什么后悔的。也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婷梅再喜欢他,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却依旧是她弟和她爸。她已经做了选择,他也只能被动接受。就这么着吧。失恋而已,难道还能比他当初失去两条腿更让人绝望吗?   他眉宇间是浓到化不开的没落与伤感。江舒涵知道他对陈婷梅爱得有多深。他能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虽然得偿所愿,江舒涵却没高兴多少。   原身有两个心愿,一是让儿子好好活下来。二是找个不嫌弃她儿子的女人,两人和和美美过一生。   看完那封信,杨志军没有像前世那样自杀。但是她上哪去给他找个媳妇。   那些看中钱的女人其实打心底看不起志军吧?   “妈,我想去福利院看看。”就在江舒涵发愁的时候,杨志军开了口。   江舒涵眼前一亮,咦,她怎么忘了,她可以找个同样有缺陷的姑娘啊。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嫌谁埋汰。   “好啊。”江舒涵又有些不解,“你怎么想起去福利院看看了?”   杨志军勾头看了眼厨房里正在做菜的张顺和,小声说,“顺和跟我说他其实很想恢复听力。他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我就想知道福利院到底是啥样的。”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为什么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事,在顺和看来,却是一文不值。顺和那眼神,好像他是个傻子。让他很不是滋味儿,他就想去福利院看看到底是啥样,为什么顺和会有那想法。   江舒涵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行啊,正好我今天休息,吃完饭,咱们就让顺和引路。反正那地儿,他熟得很。”   杨志军点了下头。   吃饭时,杨志军把这事说了,张顺和正在喝汤,闻言一口汤喷了出来。   他面前的那道菜便遭了殃。   杨志军和江舒涵没想到他这么激动,当下也是唬了一跳。   杨志军赶紧给他拍背,“哎,你没事吧?怎么喝口汤还能呛到自己?”   张顺和望着面前这道菜被自己喷到,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这菜从我工资里扣吧。”   江舒涵啼笑皆非,“一道菜而已,赔啥赔。”   张顺和有些不好意思笑了,只是接下来,他却没什么精神。   吃完饭,张顺和负责收拾碗筷,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似的。   这次就连杨志军这个心粗的都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儿了,小声问江舒涵,“妈,顺和为啥不愿带我们去福利院?”   这点江舒涵也想不通。   难不成顺和看不起福利院,觉得他们去福利院,他会没面子?   不应该啊。他自己经常去福利院,也经常给福利院捐款。他们去瞧瞧,怎么说也会捐点款,对福利院而言也是好事吧。他没道理阻止啊。   厨房里的张顺和一直心急如焚,可这么拖延也不是办法,江姨和志军该意识到他不对劲儿了。   想了想,张顺和还是走了出来,他捂着肚子,“江姨,我胃有点不舒服,我先去买点药吧。”   江舒涵差点笑出声,她真的很想问问顺和,胃不舒服,你捂右边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点了下头,“行”。   杨志军和江舒涵眼睁睁看着他拿着钱袋,慌慌张张出了家门。   杨志军想跟上去瞧瞧张顺和搞什么鬼,可他也知道自己跑不快,动作也不如张顺和灵巧,就这么跟在他后头,很容易被他发现。   “行啦,兴许他是有什么小秘密不想让人知道呢。咱们先装不知道吧。”江舒涵虽有好奇心,但也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的人。   这几年相处,她看得出来,顺和是个好孩子。她又何苦惹孩子不痛快呢。   杨志军也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   张顺和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一颗药,而后又活过来似的,变得生龙活虎,谈起小时候他在福利院的事情,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就是灵丹妙药,也没有这么快见效啊。这孩子居然连撒谎骗人都不会。   三人出了家门,在小区门口上公交车。   福利院离这儿很近,四站路就到了。   张顺和熟门熟路带他们进去,直接带他们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很热情接待了他们,为他们介绍各种情况。   福利院的孩子百分之八十都是身有残缺,好手好脚的很少。   年满十八,不上学的人一般都会由国家解决工作,只是这些岗位的工资一般都不太高。偏偏竞争还特别大。   像张顺和这种好手好脚,自己出去找工作,工资远远不如正常人高。   也就是江舒涵和杨志军待他亲善,见他态度认真,给他加到正常人的工资。   江舒涵和杨志军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世上有个地方的孩子活得如此艰苦。   破旧的房屋,掉皮的墙,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福利院的孩子有许多都生了病。院长妈妈为了给孩子治病已经将为数不多的善款全都花了。这里的生活条件自然跟不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江舒涵和杨志军看到如此简陋的地方,心情尤为复杂,捐了一万块钱。   院长一再感谢,甚至要将他们的名字写在墙上。却被江舒涵拒绝了。   出了福利院,杨志军心情变得格外沉重。   也是来这一趟,杨志军才明白,比起这些无父无母,身有残缺的孤儿,他简直好了太多。   他虽然失去双腿,可他前面二十年没有白活,他受到正规教育,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他还有疼爱他的母亲。   别人都放弃他的时候,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为他的将来打算。   他失去的远没有他拥有的多。   杨志军很快从失恋的打击中走出来。   剩下十九万,杨志军打算买个门面,他之前和张顺和一块调查过,“现在自行车越来越少了,电动车越来越多。电动车轮胎厚,需要维修的机会大幅度减少。我觉得不如卖电动车,也能顺便帮着修理。”   江舒涵也没反对,“可以啊。”   两人一边做生意,一边留意有哪些门面出售。   江舒涵这边也给两人留意着。   两个月后,终于有一间合适的门面出售。这门面门幅有四米宽,里面可以摆上三四十辆电动车。   “五千六一平,五十平,总价二十八万。”之前也有出售门面的,可是那些门面太小,不适合卖电动车,好不容易等到一间大的,江舒涵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两人。   杨志军有些犹豫,“可咱们还差九万啊。”   张顺和思忖片刻便道,“我这边还有五万。要不然我也入一股吧。”   他现在是给杨志军打工,不需要出房租,买菜也不需要他出钱。这些年几乎是净得,除了捐给福利院,他几乎没有别的花销,再加上之前那两年,也攒了五万块钱。   他想着要是这铺子有他一份,也算是入股了。   江舒涵倒是没什么意见,她看向杨志军,等他表态。   杨志军点头,“行啊。就算你一股。可还是差了些钱。”   这两个月,他们家又攒了一万两千块钱。   江舒涵笑了,“没事,剩下的妈来想办法。”   她做房产中介,跟银行自然经常打交道,很快贷到十万块钱,买完铺子,交完税,还剩下七万。全部用来买电动车。   杨志军和张顺和将修理摊挪到门面,正式开始卖电动车。   张顺和口才不如江舒涵好,但他为人实诚,小区里认识他的人很多,一来二去,不少人光顾他们的生意。   两人每月净利润也能有六千块钱。当然这里面还包括房租钱。   铺子是他们的没错,可是分钱的时候,要把房租扣除,剩下的钱才能由两人平分。   到了年底,杨志军就赚了五万块钱。   这跟四年攒十万不同。之前那十万起码有六七万是他妈挣的。他挣的钱只够养活他自己再加两次装假肢的钱,其实剩余并不多。这五万却是实实在在是他挣得。这份欢喜自然不同。   到了年关,杨志军想着要好好过个年,便掏了五百块钱,叫了张顺和一块去超市买了许多年货回来。   到了家,两人将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累瘫在沙发上。   江舒涵抽了抽嘴角,这赚着钱了也不能一次买这么多啊。瞅瞅把自己累的。   江舒涵上前翻了翻,有些讶然,“你们怎么还买了酒啊?”   杨志军喜滋滋道,“这不是过年嘛,我好些年没喝过酒,就想趁着过年喝一回。”   杨志军小的时候,经常被杨建国抱在膝头,吃着猪头肉,用筷子沾酒给儿子喝。   杨志军倒不是嗜酒之人,只是想着逢年过节,喝点酒助兴而已。为此他还专门给江舒涵买了一瓶红酒。   江舒涵喜爱红酒,也确实馋了,只是她没想到原身这副身体没喝过酒。   吃晚饭时,她吃个半饱,再也忍不住,开了红酒想解解馋。可谁成想,她只喝一杯就头晕,再然后就醉了。   她倒还有几分理智,歪歪扭扭回了房。   杨志军有些失望,他原本还想叫母亲一块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醉了。   杨志军给张顺和满上一杯。   张顺和比江舒涵还不如,至少江舒涵本人其实喝过红酒,知道酒的滋味儿。   张顺和端着酒杯,小小咪了一口,入口就是火辣辣,他好悬没喷出来。后来也是想到这酒价格挺贵,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从没喝过酒的人,头一回喝酒,其实根本尝不出酒的妙味儿,反倒觉得自己是在遭罪。   偏偏杨志军见他苦哈哈皱着一张脸,乐不可支,又给他满上,“快!再喝一盅。”   张顺和吓得连连摆手,“不!这酒太难喝了。”   杨志军瞅他吓成这样,重重拍了他一下,“你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能怕酒呢?以后咱门面越开越多,应酬越来越多,你咋整?”   别看他们自己开门面做生意,好像没什么应酬似的。其实并不然。   他们开门面,去厂里定货,要是关系好的,还可以赊账拿车。   这不都得走关系嘛。而中国交际都是靠酒桌文化。   杨志军之所以没应酬是因为他身体有缺陷,担心喝醉酒,摔了假肢,所以根本不能喝。   等过了年,他打算再买家铺面,到时候少不得要张顺和帮忙周旋。那喝酒就得靠张顺和了。   现在不锻炼他,更待何时?   张顺和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好像不喝酒就是耽误挣钱。为了多赚些,他竟是咬咬牙,一口闷了。   哪知他动作太急,竟然呛到自己。   杨志军唬了一跳,赶紧给他顺背,“我让你喝酒,不是让你喝毒药,你动作这么快,很容易醉的。你注意着点儿。”   张顺和辣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杨志军侧头一瞧,也不知是灯光太过朦胧,还是他眼花,怎么瞧着张顺和侧脸有几分姑娘家的娇柔呢?   他这念头一起,吓得冷汗涔涔,他该不会是昏了头吧?居然把顺和当女孩看了?   杨志军下意识抽了下自己,心里暗骂自己鬼迷心窍。他就算被婷梅舍弃,也不能喜欢一个男人啊。他妈要是知道这事,还不得哭死。   张顺和冷不丁见杨志军抽了一下自己,脑子有点懵,“你干啥呢?”   杨志军耳根子都红了,越想越觉得自己龌龊。顺和可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贴心照顾他。   他贴心周到,说是拿他当亲兄弟也不为过。他竟然对自己的兄弟起了心思,他简直畜生不如。   听张顺和问起,他羞愧难当,竟连头也不敢抬了,只闷闷道,“我吃饭呢。”   张顺和也没多想,事实上他现在脑袋晕得厉害,只觉得自己头重如千金,好像有东西直往他脑子里钻。   张顺和哪怕没喝过酒,也知道自己这会是醉了。   他手撑饭桌站起身,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回房,明儿……明儿……我再收拾。”   他眼睛被辣,只能半眯着,明明不到五步的距离,他一路打横,竟然直直往卫生间拐去。   杨志军先还没注意,等听到卫生间门被啪得一声关上,他唬了一跳,再发现张顺和去的是卫生间。   生怕他滑倒,杨志军撂下筷子赶紧跑过去。   这卫生间的门是推拉门,平时张顺和上卫生间都是反插上的,只是今天头有点晕,他手一滑,竟是没将扣子挂上。   杨志军推门进来的时候,张顺和唬了一跳,吓得赶紧捂住自己露出来的地方,“你出去!”   杨志军没想到他是上厕所,听他这么激动,下意识将门关上。   只是出来,却发现张顺和也太激动了,都是男人,看到了又能咋样。至于这么咋呼吗?   不过杨志军虽然腹诽,却也不敢离开,他是真没想到张顺和酒量这么差,居然一杯就醉。平时像小绵羊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喝醉后,居然还会瞪人发火了。   杨志军摇头失笑,换了下脚。想着自己是不是先坐下歇歇,顺和上大号,怎么也得好一阵儿吧。   他跨开步子走了一步,就听身后门被人拉开,张顺和走了出来。   杨志军赶紧扶他回了房,“快点睡吧”。   心里暗想,这上大号的速度够快的呀。   张顺和醉得不轻,栽倒在床上,倒头就睡。   杨志军认了命,只能弯腰给他脱鞋。   他身上还穿着棉袄,杨志军帮他解扣子。谁知张顺和就在这时醒了,半眯着眼打量他,说话像猫挠人似的,“你……干啥?”   杨志军哭笑不得,“你醉了,我帮你脱衣服。”   张顺和攥着衣领,昏昏沉沉间,“不……我不要脱衣服。我自己脱。”   虽是这么说,可他眼睛闭紧,已是睡着了。   杨志军无可奈何,久等他不动,想要帮他。却发现张顺和手攥得紧紧的,就是不肯松开。   杨志军没办法,只好将被子给他盖上。   屋里没装空调,他们都是盖两床被,杨志军担心他太热,就只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第89章   第二天大年初一, 三人在家吃了一顿团圆饭。窝在家里看了一天的春晚重播, 间或一块包饺子,安静又详和。   大年初二,张顺和要回福利院一趟。今年挣到钱了, 他打算再给福利院捐点。杨志军也想去看看孩子们,便和张顺和带着东西去了福利院。   他们到了一间画室门外, 里面的孩子正在玩游戏, 他们站在外面观看, 孩子们虽然各有各的缺陷,但还算活泼。   院长指着其中一个小孩给杨志军看, “上次你捐的一万块钱,我们给那个小朋友买了助听器,她现在正在学说话。已经会发音了。”   杨志军顺着院长的视线看去,与上次木呆呆相比, 这孩子脸上笑容明显欢快许多, 这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顺和曾经应该也是这样吧。   他忍不住也翘起唇角。   看得正起劲的时候, 院长被下属叫过去, 说有人要领养孩子。   院长便让张顺和带着杨志军逛逛, 自己去接待来客了。   这时老师有事, 出了教室。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没了老师看着,孩子们四处撒欢。   刚刚玩游戏时, 有几个孩子趁老师不注意,偷偷看到有人站在后门看他们。   老师一走,有个孩子迫不及待开了门,见来人是张顺和,喜得直往他身上扑,“顺和姐姐,你怎么来了?”   杨志军一怔,下意识看向张顺和。姐姐?   张顺和抿了抿嘴,讪笑两声。   这五年她瞒得很紧。   担心他们发现,她当着杨志军的面从来没换过衣服,每回上厕所洗澡都是把门插上。   就连每个月来月事,她用完赶紧把垃圾袋扔到楼下。   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居然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杨志军围着张顺和打量,何着昨晚自己并没有看错,张顺和真的是女孩。   他指了指张顺和比他还要短的头发,“为什么这么做?”   女孩,男孩又能怎么样,至于要瞒着他们吗?   张顺和低头瞅了眼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孩子,示意杨志军晚点再说,然后将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   孩子们果然很高兴,围着两人蹦蹦跳跳,很是开心。   杨志军压下心头的疑惑,配和着孩子们玩耍。   从福利院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候后的事情了。   张顺和提议两人走路回去。   杨志军想着大过年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答应了。   “我也没办法。”张顺和斟酌再三,开了口。   张顺和是十八岁那年出来工作的。   她头一份工作是在医院当保洁,因为她是聋子,听不见领导的话,总是会被领导批评。久而久之,同事们就将活推给她。她又是个哑巴,也不会说话,就算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明明做的是最辛苦的活计,领的工资却只有别人的一半。   但她还是咬牙干了半年,买了个助听器,就开始帮一个瘫痪在床的女人当护工。   在私人家当护工,只需要听雇主一人差遣,随时在边上守着。做得还算轻松。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一个色胚。   那时候的她还留着长发,因为年纪小,五官清秀,被这家的男主人惦记上了。   那时候她多单纯啊,一开始还没感觉出什么,后来那人竟然上手摸她那胸口。   她再不经事,也知晓这地方不能给别人摸,于是她趁那人不注意抄起东西打了他一下,逃了出来。连工资都没要。   发生这样的事,她自然要告诉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怜惜她,却也知道拿对方无可奈何。又担心这样的事再发生。便将她头发剪短了,充作了男孩。   接下来她又接了几个私人活计,都是照顾年老的男患者,口碑越来越好。   之所以接私人活计是因为私人大都不需要看身份证。只需要好好干活就行。   张顺和解释过后,不免有些忐忑,“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杨志军倒是没生气。这几年经历太多事情,他已经不像个毛头小子,脾气一点就炸。   要说张顺和虽然骗了他。可是她又骗了他什么呢?   她不过是隐瞒了自己的性别。   张顺和从来没有看不该看的地方。更何况这事要是说出去,好像占便宜的人是他。毕竟他可是跟一个大姑娘“同居”了五年。   杨志军想拍拍张顺和的肩膀,说自己不生气,可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能再随意拍顺和肩膀了。   这小身板一拍还不得塌了呀。   杨志军摇了摇头,“我不生气。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他突然想到上次他和他妈要张顺和带他们来福利院,好家伙,把她给吓得,又是磨蹭,又是装病。何着她当时是找借口出去给院长打电话,叮嘱那些孩子不要说漏了。   可惜今儿还是有个孩子不小心说漏了。   杨志军失笑摇头,斜睨对方一眼,“这五年,你瞒得也很辛苦吧?”   张顺和尴尬挠头,“其实相处久了,我本来想告诉你们的。可就是担心你们赶我走。”   毕竟她是个姑娘家,杨志军是个男的,两人住一屋到底有些不便。   他这一提,杨志军也想到了,不免有些尴尬,“那咋整?”   张顺和抿了抿嘴,“没事。回去我就装了帘子。”   杨志军还是头一回碰到张顺和这样丝毫不把自己名声当回事的姑娘,他抚了抚额,觉得自己好歹是当哥哥的,就得为她操心,“这事要是传出去,将来你的男朋友肯定会介意的。”   张顺和木着一张脸,“我没想找男朋友。”   杨志军呆了呆,他发现顺和真的跟很多姑娘不一样,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孩不都向往美好的爱情,忙着穿衣打扮吗?可顺和却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爱好。整天一个假小子,“为啥啊?”   张顺和抿了抿嘴,踢了下脚边的石子,“我想赚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她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她想买好多好吃的。她想买好多好玩的。她还想帮助更多像她这样的孤儿。   她想要的太多,唯独没想过嫁人生子。   从小在福利院,看过太多身体缺陷的孩子被送进来。他们的孤独与痛苦,她感同身受。   她不想生孩子,她担心自己要是也生出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她也会成为一个恶人。她不想这么做,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杨志军没想到她平静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平凡的心。   因为他双腿被截,他父亲认为他是个废人,毫不犹豫抛弃了他。   因为没钱,他相爱多年的女友离开了他。   他也想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   正如他妈妈所说,钱不仅仅只是钱,它可以解决这世上绝大多数问题。可以减少许多烦恼。它还是能力的象征。   要是他能挣钱,没人会说他是废物。他们甚至会说他是身残至坚的勇士。   杨志军忍不住翘起唇角,“那我们一块努力!”   他已经规划好了,今年再开两家铺面,然后第三家,第四家。当然他最好是自己琢磨出电动车的原理。然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电动车品牌,然后将品牌发扬光大。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他要让当初抛弃他的人后悔。   张顺和与他相视一笑,“好!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两人到了家,江舒涵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杨志军将张顺和是姑娘一事说给他妈听,江舒涵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将张顺和上上下下打量一通,她这眼睛是有多瞎啊,居然没发现。   往日只觉得这孩子长得秀气了些,瘦弱了些,根本没往别的方面去想,没成想竟是个女孩。   其实也不怪她没发现,而是任谁看到一个剪着寸头,胸口平坦,小麦色皮肤,都没办法联想到这人是女孩吧。这又不是古代,还流行女扮男装那一套。   她视线不自觉落到张顺和胸口处,这孩子都二十多了,这是没发育还是怎地?可别得了啥病啊?   偏偏杨志军也看了过来,似乎也与江舒涵想到一块。眼神似乎在说,怎么这么平?   张顺和顺着她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脸色爆红,尴尬道,“我裹了纱布。”   江舒涵也觉得尴尬,轻声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哦,那你以后别弄了。大热的天,多不舒服啊。”   张顺和应了,又急急忙忙往屋里去了。   江舒涵压低声音冲杨志军道,“你可真行。跟你住一屋,你居然没发现人家是姑娘家,心这么粗吗?”   女孩子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好不好?   杨志军讪讪挠头,他其实也不是没怀疑过,比如顺和那双腿就很白,也很细腻,但是他当时只以为顺和总是穿长裤的缘故,真没想那么多。   江舒涵也就是随口说说,她自己也没看出来,倒也不怪杨志军。   随即又想到,这两人还住一间屋呢,多不方便啊。她买的那房子明年才能拿到房,一时半会也搬不走。   她便看向杨志军,“咱俩换床铺吧。顺和既然是个姑娘,你俩住一屋不合适。”   换好衣服的张顺和从里面出来。   江舒涵在她胸口处停留了一眼,刚刚是飞机场,现在也就是稍微有点弧度,这是平时勒得太狠了吗?江舒涵不免为她担心,抿了抿嘴,“待会儿咱们去商场买东西吧。”   这孩子里面居然只穿了小背心,也太不讲究了。   张顺和不明所以点了下头。   吃完饭,江舒涵和张顺和一块去逛街,杨志军本来也想跟着,但江舒涵拒绝了,她俩是去买内衣,他一个大男人跟着算是怎么一回事。   杨志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   到了商场,江舒涵直奔三楼选内衣,张顺和脸爆红,尤其是看到价钱,就有些打退堂鼓,“江姨,这也太贵了。”   “傻姑娘,内衣一定要穿好的。那些差牌子不塑身。”   张顺和被逼无奈,只能进去试了试。   试好后,张顺和发现自己的旺仔小馒头穿上内衣变成了大馒头。她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这东西还有这妙处。   “行了,就买这个吧。”江舒涵拍板定下来。   自打这天开始,张顺和才算是过上真正女孩家的生活。   江舒涵带她买适合她这个年龄段穿的衣服。当她来月事的时候,便煮红糖水给她喝。甚至还会让杨志军照顾她,不要让她淋雨。   张顺和既甜蜜又苦恼,她觉得江姨有些大题小做了,她真的没那么娇弱。   江舒涵却也有自己的考量,“你别不当一回事。你现在还小,要是不注意保养,等你老了有你遭罪的。”   江舒涵不是在危言耸听。她特地带张顺和去中医馆看过,医生说顺和体质偏寒,小时候肯定受过寒,搞不好不能怀孩子。   那福利院条件那么艰苦,也不怪顺和底子这么差。偏偏她还不放在心上,江舒涵就觉得这思想要不得。能不能生孩子不要紧,可是体质偏孩,遭罪的是她自己啊。   杨志军也在边上劝,“你就听我妈的吧,她经的事比咱们多,肯定比咱们会保养。听她的就是。”   张顺和也只能听从。不过许是红糖水喝多了,张顺和竟然发现自己痛经比以前好多了。之前她来痛经会痛都是忍着,尽量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异常。可现在已经暴露自己的身份,她也没必要再忍着了。喝了红糖水确实能缓解不少。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张顺和不用江舒涵叮嘱,自己就会注意。   时间一眨眼,七年过去了。这七年国家飞速发展,所有人都有很大变化。   江省电视台,某档财经节目,正在录制。   主持人开始她的开场白,“今天我们请来两位特殊的嘉宾,他们是我们江省人。一个双腿截肢,一个从小又聋又哑,却在短短八年时间,创建了江省数一数二的电动车品牌。据统计,他们二位生产的电动车,每一秒能卖出两台。请大家欢迎小天使电动车创始人杨志军先生和张顺和女士。”   主持人笑盈盈看着面前坐着的一对男女,他们明明自身条件这么艰辛,他们却能取得如此大的成绩,实在令人钦佩。   杨志军剪着一头短发,穿着休闲T恤配着米色长裤,冲着录像机那边打招呼,“大家好,我叫杨志军。”   张顺和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衬衫下面套着牛仔裤,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笑容浅淡冲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张顺和。”   接下来,主持人就两人的创业之路问了几个问题。   “我听说志军在十二年前,被大卡车撞到,失去双腿。你是怎么度过那个难关的呢?”   提起那段往事,杨志军已不像刚开始那样敏感,正如他所说,当他成功的时候,这些劣势反倒更能激起大家的崇拜之情,他笑道,“当时我失去双腿,我父亲毫不犹豫带着家里仅有的存款抛弃了我和我妈。是我妈妈一直守在我身边。她鼓励我,支持我,才让我重新振作起来。”   主持人眼睛一亮,“刚刚你说你父亲抛弃了你?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电视机前的父亲说?”   杨志军思忖片刻,“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就是感谢他当初的抛弃,才有我今天吧。”   主持人会心一笑,“杨先生真的很豁达,哪怕是到了今天也没有谴责你的父亲。”   她又看向张顺和,“听说张女士从小生在福利院?那你有没有遇过什么困难的事吗?”   张顺和摇了摇头,“我生下来就是聋子,福利院条件也不太好。可是社会没有抛弃我们,有不少好心人士为福利院捐钱,我们才得以活下来。我对此非常感激。”   主持人笑了笑,“看得出来,张女士是个很谦和的人。我听说您赚钱后,每年都有给福利院捐款,那您方便透露一下,这些年您一共捐了有多少钱吗?”   张顺和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真没仔细算过。有时候赚得多些,我就多捐些,赚得少些,我就少捐些。”   主持人这边拿出一本数据,“我们记者之前也特地走访了您所在的福利院。据院长提供,您这十二年,一共捐了八百万七十六万三千六百五十三块钱。”   底下观众一阵唏嘘。   八百万都够买一套房子了。这姑娘出身福利院,赚了钱也回馈给福利院,倒是个知恩感恩的人。   主持人又念了杨志军捐款数目,“杨先生这边也捐了五百三十六万七千六百二十二块钱。是什么样的目的让您选择捐这么多钱呢?”   杨志军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张顺和,微微一笑,“大概是受顺和影响吧。我跟她去了福利院几次。那时候我刚刚失恋,心情很差。可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还不是最惨的人。至少我的妈妈一直不离不弃,专心照顾我。而那些孩子却从小就被父母抛弃,我拥有的是他们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我觉得我应该好好振作起来,不要辜负爱我的人。”   主持人和观众都鼓起了掌。   主持人又道,“我刚听说您失恋。我听说您失去双腿也是因为恋人,这事是真的吗?”   杨志军没想到主持人竟会问这个,他和陈婷梅早就成过去式了。他不想借着深情的名头炒作自己,更何况他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了婷梅,这么做会给婷梅带来困扰,只含糊道,“在我失去双腿的时候,她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我一直感激她。”   主持人没想到他竟然不愿炒作,不由暗暗发急,“看来是真的了。杨先生是什么样的勇气让您在关键时候,推开自己的恋人?您为此后悔过吗?”   杨志军抿了抿嘴,张顺和担心他生气离开得罪主持人,忙接话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吧。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有勇气推开恋人。他说他是男人。至于后悔,他说他不曾后悔。至于后来,两人是和平分手。”   主持人也没再揪住不放,笑了,“看来你们两人关系真的不错。在我采访过这么多企业家中,您二位绝对是最有默契的一对儿?我想替观众们问一句话,你们是情侣吗?”   张顺和一怔,这个问题许多人都问起过,她有些尴尬,“不是!”   主持人看向杨志军,“杨先生,这么优秀的女同志,您就不想追吗?”   杨志军闻言笑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拼事业。真的没心思考虑婚事。前阵子,我妈催我催得紧,我也确实该找个女朋友了。”他看向张顺和,“不过某人一直拿我当合作伙伴。我也很头疼。”   一瞬间彩虹泡泡在两人周围转圈圈。大家也都散发善意的笑容。   张顺和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   主持人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我在这里恭祝两人早点修成正果。要是结婚,别忘了请我哦。”   杨志军冲她拱手,“借你吉言。”   张顺和白了他一眼,眼底的星光却是无比晶亮。   安省,杨建国一手拎着二锅头,一手提着半斤猪头肉,脚步生风走进一处出租屋。   安省跟江省不同,发展比较慢。   这几年江省发展很快,大部分地方已经拆迁,盖起了高楼大厦。安省却只规划了小半。城东还保留着贫民区。   杨建国和他后娶的媳妇就住在这样一处贫民区里。   这里跟多年前的江省一样,破旧,脏乱,地方狭窄。唯一不同的是,这屋里多了一台淘汰下来的老旧电视机。   此时正播放着节目。   杨建国五岁大的儿子抱着玩具坐在床上看着电视。   他这个年纪自然是喜欢看动画片,只是八点一过,动画片便少了,气得哇哇大哭。   杨建国心疼儿子,将猪头肉解开袋子,用手指捏了一块塞到他嘴里,小孩立时不哭了。   他咧嘴,一下接一下往嘴里塞肉,肥嘟嘟的小脸因为塞满了肉,竟连眼睛也找不着了。   杨建国没什么文化,农村人喜欢胖娃娃,他自然是越看越爱,要是哪天儿子少吃了,他就会将刘春儿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儿子能吃,杨建国忍不住亲香了一口,“还是我儿子有福气。”   刘春儿走了进来,瞧见儿子吃得那么多,夜里要是积了食,可怎么好?   可她不敢说,生怕杨建国发火骂她。   刘春儿只能忧心忡忡坐在一边。要是原身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熟悉,这个刘春儿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   杨建国拿起遥控器调台,刚好看到电视屏幕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开始他还觉得自己眼花,待听到对方自报身份,他不由大惊。   这不正是他那个失去两条腿的大儿子么? 第90章   江省某办公大楼, 张顺和结束一天工作, 过来找杨志军一块下班回家,听到里面传来“请进”,她推门进去。   “杨总, 下班吗?”   上班时间,张顺和一直称呼杨志军为杨总。杨志军也是如此。   杨志军有些头疼, 翻了翻面前摆放的文件, “这些都是想要加盟我们电动车的经销商。我要好好挑挑, 尽快定下来,厂房那边才能早点生产, 我先加会班,你先回去吧。”   张顺和蹙眉,这么多?他得加到何时?   张顺和想了想,“要不然我来帮你吧。”   她现在负责供货这块, 筛选经销商还是刚开始创业那会儿, 她与杨志军一起负责的。现在再做也没什么难度。   杨志军也没跟她客气, 从里面掏了一半递给张顺和, “行啊。”   两人面对面, 忙了一个多小时, 最终还是杨志军撑不住, “先回去吧。明天再看。”   张顺和头也不抬,“你不是说这些工作很急吗?”   “我妈已经打电话来催了。”杨志军晃了晃手机。他工作时,喜欢把电话调成震动模式。   这几年创业,他们饮食特别不规律, 江舒涵总是批评他们。许是年龄大了,人也变得啰嗦了,一说就能说大半天,连口气都不带歇的。   偏偏那是长辈,杨志军和张顺和能说什么,只能乖乖听着。   张顺和想到江姨那缠人劲儿,还是不触她虎须了,当即合上文件,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了,怪不得她肚子这么饿,“行吧。咱们快回去吧。”   杨志军给司机发了条信息,两人下了电梯径直出了大厅。   司机将车开到大楼门口,两人上了车,张顺和坐他旁边,聊起她刚刚看到的那个经销商,杨志军对此人也有印象,对方有些实力,可以合作。   这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司机把车开出大门,突然有一人冲了过来,吓了司机一大跳,下意识转动方向盘。   这栋大楼的保安非常尽责,赶紧上前把人拦住,“哎哎哎,你想干啥?想碰瓷是不是?我可看着了,是你自己往人家车上撞。我们这儿都有监控。你撞了也没用。”   杨建国气得直跳脚,谁碰瓷了?他儿子可是大老板,他以后的钱多到花不完,他需要碰瓷吗?   杨建国不服气,想跟保安掰扯,可他眼峰扫到杨志军的车连停都没停一下,直接开走了,他赶紧追在后头喊,“哎,志军,志军!”   保安抽了抽嘴角,这人挺尿性啊,居然敢叫大老板的名字。看来他是有备而来,不是随意找个人下手的呀。   杨志军喊得声音很大,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可惜无论他喊得有多大声,杨志军都注定听不到,因为他此时正在和张顺和聊得起劲儿。刚刚那点小插曲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张顺和倒是留意到刚刚那一幕,冲杨志军抱怨,“以后还是少开这么豪的车,碰瓷都比以前多了。”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都烦了。   杨志军啼笑皆非,“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就算换普通车,该碰也得碰。”   张顺和翻了个白眼,算了她说不过他。   杨志军支着下巴望着窗外,“我也没别的爱好,就爱车。总不能因为那些人,我连坐好车的权力都没了吧。那些人的脸可没那么大。”   杨志军淡然一笑,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当司机,就是因为他喜欢开车,喜欢那种急速奔驰的感觉。可惜他这辈子都开不了车了。   张顺和也猜到他未尽之意,担心他难过,忙岔开话题,“也不知道江姨做了啥好菜?我感觉自己好像都闻到香味儿了。”   杨志军想了想,“应该都是你爱吃的吧?”   张顺和摇头不信。杨志军现在口味一天比一天淡,她口味倒是越来越重了,江舒涵一般炒菜都是两样兼顾。怎么可能全是她一人喜欢吃的。   可谁知到了家,还真都是她爱吃的。   张顺和仔细想了想,今天是她生日吗?好像不是啊。也不过年不过节,为啥全做了一桌她爱吃的。   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杨志军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束鲜花,单膝跪在她面前,手里举着一只戒指,“顺和,我希望在下半生,我们两人能携手度过这一生。”   张顺和接过这束红艳艳的玫瑰花,听着耳边传来悦耳的音乐声,她心像是被温水淌过似的,这一瞬间她仿佛发觉自己早就与这个家融合在一起了。   有体贴周到的丈夫,有明理慈爱的长辈,有一个温暖的房子,一桌丰盛的晚餐。   张顺和眼含热泪,伸出手,杨志军喜不自胜,为她戴上戒指,并且放在唇边吻了吻,“顺和,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张顺和笑着轻点了下头,“我相信你!”   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经历太多悲惨的事情,她以为自己是不相信感情的。可是遇到杨志军和江姨,她发现自己身上的菱角一点一点被他们融化。她不排斥志军,希望永远都能拥有这样一个家。   两人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们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没有海枯石烂的誓言,只有朝夕相处的守候。   未来的日子那么长,他们一定会度过又一个七年。一起成长,一起组建新的家庭。   房间里,江舒涵一张脸紧紧贴在门后,竖着耳朵偷听,暗自嘀咕怎么没动静了。斟酌再三,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而后就发现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   生怕打扰到两人,江舒涵几乎屏住呼吸,末了差点把自己憋死过去。   最后还是张顺和眼风扫到她,下意识推开杨志军,两人羞得面红耳赤。   这两人的脸远不如江舒涵红得透彻,她整张脸一直延伸到脖子,全部被红色晕染。   一方面是憋的,一方面是尴尬,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拉了椅子坐下,“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杨志军扶着张顺和坐下。   许是说开了,两人就像老房着火似的,眼里全是柔情蜜意。江舒涵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八百瓦的电灯炮,坐在旁边一闪一闪的。   三人吃到一半,门铃响了。   杨志军要去开门,江舒涵眼急手快站起身,“我去开吧。你给顺和多夹点菜。人家都要嫁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顺和。”   张顺和哭笑不得。这老太太怜惜儿子,居然拿她说事儿,不过她也没戳穿她。   杨志军果然给她夹一筷子菜,小声问她,“咱们去哪度蜜月啊?”   张顺和噘嘴,“我才接受你,还没谈恋爱就结婚,也太早了吧?”   杨志军笑了笑,“我就是觉得咱们已经是家人了,谈不谈好像没什么差别。既然你想谈,那咱们就再等等……”   张顺和这才满意。   这两人你情我浓,另一边却是剑拔弩张。   江舒涵却皱紧眉头看向来人,“你来干什么?”   杨建国没想到十几年没见,江舒涵居然一点都没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她变得更白了,也知道收拾自己了。她穿着一身长裙,知性又优雅,身材也不见浮肿,脖间戴着一款翡翠玉坠,手腕也是同色玉镯,光看颜色就知道这两样东西价值不菲。   杨建国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他在外面累死累活,她倒是凭借儿子过着富太太的生活。太不公平了。   杨建国在打量江舒涵的时候,江舒涵也在打量他。   许是常年干重体力活,这十几年的岁月在杨建国脸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他的皮肤变得黝黑,脸颊爬满皱纹。说是五十多,其实看起来比城里六十多的老人还要苍老。   江舒涵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对于他此次上门,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像他这种脸皮厚的人,在儿子发迹后找上门来,再正常不过。   江舒涵声音很大,杨志军和张顺和自然也听到了。也顾不上吃饭,撂下筷子走了过来。   待看到来人,杨志军脸色变了变,倒是张顺和一头雾水,但她会看脸色,发现江姨和志军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便也没开口。   杨志军惊诧过后,皱紧眉头,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杨建国舔着脸冲他笑,“志军啊,我是你爸,你不会忘了我吧?”   杨志军当然记得这张脸。当年自己双腿被截肢,万念俱灰的时候,是母亲鼓励他一定要振作起来,让那些抛弃他的人看看,他杨志军不是废物。   再看到他,杨志军却发现自己心态完全变了,他不愿再看到这张善变的脸,冷冷道,“当然记得,你抛弃我们母子的时候,我已经二十了,不是两岁。”   杨建国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心里埋怨对方太不孝,居然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可他不敢发火,他找上门就是为了讨好儿子,好多得些钱,钱还没到手,他怎么能发火呢,他很快重新挤满笑容,“志军啊,爸也是没办法。爸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怎么也不会抛下你们母子啊。”   他想忏悔,杨志军却没功夫听,饭刚吃到一半,肚子还没饱呢,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意,“如果你现在后悔了,那你自去忏悔,跟我没有关系。我现在好着呢,也不需要听这些。”   他示意张顺和让开,就要关门,杨建国用腿堵住门,“哎,志军,你先别关门。我好歹养了你二十年。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放心。等你老到不能动了,我会让人给你打生活费的。现在这里不欢迎你。”杨志军也不听他废话,将门重重关上,杨建国差点被他夹到手指。   门死死关上。杨建国气得直拍门,这小兔崽子,太不是东西。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他当初抛下了他,可他好歹养了他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旧情都不念。   他越想越气,可是他又一细想,会不会是江舒涵以前说过他许多坏话,才让儿子对他如此反感?   也不怪杨建国会如此想,因为他没离开他们时,志军一直很崇拜他这个父亲。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他。   想到从前,杨建国又恢复了点信心。   门里,杨志军心情极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江舒涵和张顺和也重新落了座。   张顺和先看了眼江舒涵,又看了眼杨志军。很明显,杨建国的到来没有激起江舒涵任何情绪,她依旧平静得吃着菜。   而杨志军却是紧崩着一张脸,任谁看到他这张脸,都能看出,他在生气。   张顺和以前听张素珍介绍过杨志军的情况,再加上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无论是从情感还是从伦理,她对杨建国此人颇为不喜。   像杨建国这种随意抛弃自己孩子的父亲,有什么脸重新回来找自己的孩子呢?   如果志军一事无成,他会后悔吗?不!他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庆幸自己当初英明,甩掉志军这个包袱。   张顺和默默给杨志军夹了一筷子菜,他将菜吃了。   只是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刚刚他竟是自己又夹了一筷子菜,而那菜上面有许多辣椒。   他现在不能吃太辣的东西。可他直到咽下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吃了很多辣椒。   张顺和寻问地看向江舒涵,却见她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张顺和立刻借口吃饱了,进了屋。   等张顺和走了,江舒涵放下筷子,轻拍他的后背,用轻松的语气道,“还伤心呢?我还以为你心里早就没他了呢?”   杨志军脸色有些僵硬,“谁心里有他了。”他闷闷道,“我就是觉得很讽刺。”   江舒涵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十几年的打拼已经教会杨志军独立分析的能力,他也会从多方面揣测一个人。   杨建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从何处查到他的地址。其实不难猜到。   他之前没有参加过任何采访,他的名字又不是很特别。杨建国却一直没有出现。   可他刚刚才接受采访,上了电视,杨建国就出现了。这真的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既然他的出现是必然的,那他的目的也很好理解。   钱!钱真是个好东西。妈妈说得没错,钱可以解决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问题。   他相信,如果他给他爸钱,他爸绝对可以变得跟以前一样疼他爱他。   可这样用钱堆出来的亲情是真正的亲情吗?   它就像裹着糖衣的砒1霜,透着虚伪和危险。   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他的家人。   有些人离得远远的,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志军看向江舒涵,试探道,“妈,这个地方已经被他知道了,要不然咱们换个住处吧。”   江舒涵怔住了。   这房子是她七年前买下的房子,他们住了整整六年。现在市值已经高达一千万。周围配套设施齐全,小区物业也极好。   江舒涵不想离开,这个房子是她亲自装修的,所有的材料都是她去跑的市场。   就为了杨建国就搬家,他配吗?   江舒涵摇头,“你们小两口搬走吧。我想一个人住在这儿。我不怕他。”   杨志军一听她不愿搬走,也急了,“妈,我怎么能留您一个人在这儿呢。”   江舒涵知道他孝顺,也舍不得自己,可是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你怎么就确定你搬到新地方,他就找不到呢?”   杨志军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名人,总公司地址用搜索引擎就能查到。   杨建国想要找他,只要跟踪就行了,搬哪都一样。   杨志军缓了下神,也明白他妈的意思了。   他妈是想让他面对面解决,而不是躲着父亲。   接下来,江舒涵的话更叫杨志军无地自容,“你又没犯错误,为什么不愿面对他?难道你认为截肢是你的错?还是你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杨志军无疑是自卑的。他会如此想也很正常。毕竟他失去的可是两条腿。许多正常人都能做到的动作,对他来说,却是永远也做不了。   再加上杨建国抛弃了他,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不断自我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不够好,爸爸才抛弃了他?   现在再面对杨建国,他又想起当初被抛弃的窘迫与难堪。那段时间是他最不愿回想的过去。   可他妈妈说得也对。他没有犯任何错误。   他当时救了自己的女朋友,截肢只是一场意外。肇事者已经伏法,他不欠任何人。他也没犯任何错,他无需自卑。   母亲坚定的眼神,犀利的话点醒了杨志军,也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第二日,当秘书说他父亲要见他时,杨志军就像陌生人一样镇定。   他见了杨建国,几乎是用最平淡的语气,跟他谈赡养问题,“法律规定,赡养父母是子女应尽的法定义务。等你没有经济能力时,我会按照法律规定给你打去生活费。你现在可以走了。”   杨建国刚刚在楼下,得知儿子肯见自己,心里一阵得意。就算江舒涵尽心尽力养他又怎样,儿子亲近父亲是天性。   他这个父亲是江舒涵这个母亲怎么都代替不了的。   他喜滋滋进来,可没想到竟会听到这话,他不知道什么法律规定。他只知道他是他老子,他就有义务给他钱。   杨建国带笑的脸僵住,怒从心起,“你个不孝子!”   杨志军淡淡瞥了他一眼,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发怒,轻飘飘示意旁边立着的两个保安将人带下去,并且告诉他们,“以后他再来,不要放他进来。”   两名保安齐齐应是。   杨建国就是在一路歇斯底里的咒骂中被保安拖了出去。   无论他骂得有多难听,周围人的目光只有厌恶与嘲讽。   “就是他!当初抛弃了杨总。现在还好意思找上门来,哪来那么大的脸呢。”   “就是!要是我臊也臊死了。”   这些年轻人接受的教育都比较新潮,不会信奉“天下无不是父母”那一套。反倒觉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样的信条。   自然对杨建国这类人看不起。   杨建国被杨志军轰出来,又转道去了江舒涵所在的小区,他要找江舒涵算账。一定是这个臭娘们,在儿子面前说他坏话,要不然儿子不会这么对他。   他气势汹汹下了车,可他连小区门都没进,就被保安拦。   江舒涵早就跟保安说了,不许这人进来。保安也算尽职尽责,看到他来,赶紧将人拦住。   杨建国见不到两人,他就去找媒体曝光。   可之前财经频道就有杨志军的自爆史,媒体写的报导根本激不起任何水花,反倒是网友们认为杨志军做得好。杨建国想用媒体让杨志军就范,最终还是失败了。   某个老旧小区,一户三室两厅的房子。   这间房子的男主人正在卧室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找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那张定期存款单。他刚要打电话给老婆,房间门开了。   陈婷梅满身疲惫走进来,栽倒在床上。   丛飞见她累成这样,也没有关心问上一句,问她,“我爸之前给我的那张十万存款单呢?”   陈婷梅连眼睛都没睁开,“钱给我弟了。他在外头惹了事,烫到人家胳膊,赔了十万块钱。他跪在地上求我,我就给他了。”   丛飞气得脸色铁青,“那可是咱家唯一的存款,你拿去给你弟,你是不是应该跟我商量一下?”   陈婷梅腾得从床上坐起来,“我没跟你商量吗?我打你电话,你一直不接。”她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连电话也不接?”   也不怪陈婷梅会有此一问。在她怀孕时,丛飞在外面瞎搞,还闹出人命,最终他拿钱将人打发了。因为这件事,家里的财政大权才落到陈婷梅身上。   不过这次陈婷梅倒是冤枉了丛飞,他这次是跟几个弟兄一块聚会商量合伙做生意。   “那地段特别好。而且这次跟以前不一样,这次咱们请一个开过店的兄弟帮忙掌眼。他说一定能赚到钱。”   丛飞已经三十多了,却依旧一事无成。他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可这些年他投了好几个生意,没赚到一分钱不说,倒将他爸留给他的钱赔了大半。这十万就是他们家最后一笔存款。   丛飞越想越急,他往外冲,“我去把钱要回来。”   陈婷梅比他还急,跑出去拦住他,“那钱已经被我弟弟赔给人家了,你要不回来了。”   丛飞勃然大怒,眼珠瞪得比拳头大,眼底满满都是绝望。他这次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本以为可以挣一笔,可他没想到拖他后腿的人竟是自己的枕边人。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你手头有点钱就全倒腾回娘家,你是不是傻?”   陈婷梅眼含热泪,“我能怎么办?那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能眼睁睁看他坐牢吗?那钱你拿去做生意到最后也会赔掉,现在给我弟弟用,也好过赔了。”   她不停数落丛飞这些年学人到处投资,可投了那么多钱,拿回来的却连零头都没有。   丛飞也不是个善茬,当即反驳她,你挣点钱就拿回娘家。自家的孩子穿得那么破,一点当母亲的样子都没有。   夫妻俩互相埋怨,争吵声越来越大。   到最后,两人吵累了,一个坐在沙发上抽烟,一个气得躲进卧室里哭。   丛飞抽了半包烟,客厅烟雾弥漫也没能将火气压下,越想越憋屈。   他百无聊赖间,随手捡起放在茶几上的报纸,待看到上面有杨志军的报导,脸色变了变。   到了饭点,陈婷梅瞅着儿子该回来了,抹干眼泪从房间出来,没想到丛飞抖落着报纸阴沉着脸,“怎么你后悔了?”   陈婷梅崩着一张脸,装作没听到。是!她后悔了。如果她嫁给志军,他有那么多钱,他们不会因为这区区十万块钱就吵得人尽皆知。   作为枕边人,丛飞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嘲讽一笑,“你以为你嫁给杨志军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我告诉你,也就是我傻,把个傻女人当宝娶回来。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搅家精,谁娶谁倒霉。”   他看着报纸,杨志军身家已经过亿,而他呢?已经身无分文,他羡慕又嫉妒,“杨志军比我聪明多了。他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不能安生过日子的女人,所以才把你抛弃了。”   陈婷梅怒气冲冲看着他。她想反驳说是自己抛弃了他,不是他抛弃了我。可是她张不开嘴。谁抛弃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早就已经分开。   丛飞却还在那边滔滔不绝,语气也酸溜溜的,“瞧瞧人家多成功啊,可我呢?我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啊。”   两人都在后悔。后悔跟对方结婚,却从来没有反省自己在这段婚姻中所犯的错误,只一味责备对方。   两年后,杨志军和张顺和顺利结婚。两人举办了一场低调的婚礼。只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和生意上的朋友。   又五年,小天使电动车上市,两人从公司退下来,将公司交给副手经营。夫妻俩一心投入慈善事业。   两人一辈子都没有生孩子,而是从福利院领养了三个孩子。   又三年,江舒涵离世。   这一世江舒涵走得很早,但她日子过得很舒服。她每天只需要打理花花草草,与朋友们打打牌,其他根本不需她操心。   杨志军和张顺和一刚一柔,结婚这么多年,很少吵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任务等级为一,使用空间的东西,可以领到七百积分。】   江舒涵淡化完记忆,又清点了下自己的积分,这次的任务很容易,得来的积分太少了。几乎买不了多少东西。   【宿主,是否开启新任务?】   江舒涵点头,“行。”   话音刚落下,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古代妇人从江舒涵身后走出来,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凌乱,眼神乱瞄,却很少落到人脸上。   江舒涵觉得这妇人精神不太正常。   果然她四下看了看,突然握住江舒涵的手,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骄傲,“我儿子是天才,我儿子是天才,你知不知道?”   江舒涵的手被她箍得生疼,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妇人脸上的笑却消失不见了,对着江舒涵嚎啕大哭,“可我儿子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瑞生怎么会死呢?为什么要杀我的瑞生啊。我的儿啊。”   这妇人很激动,哭得语无伦次,颠来倒去也就是这几句。   江舒涵听懂了,这妇人的儿子是被人杀了,所以她才会发疯。   可自己也不会治疯病啊,这可怎么办?   1122开了口,【她现在精神越来越不济,不能在此逗留。我直接送你过去吧。到时候你直接拥有她没疯之前的记忆。】   江舒涵还能说什么,只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7 11:55:37~2020-06-18 11: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这是一个安静的小村庄, 土坯房茅草顶, 袅袅吹烟相映成趣,绿树成茵,河水潺潺俯仰生姿, 热风拂动,空气中飘来饭菜的香味儿, 偶然响起几声鸟鸣, 越发显得清幽宁静。   村口那棵参天古树长着圆形的枝盖, 正凌空展开繁枝,枝头生长出密密麻麻的绿叶, 像一把绿伞,将烈日遮得严严实实,野草打着卷儿蔫哒哒地垂着脑袋,不远处的高山种植着各种果树, 此时正挂着大小不一的果儿。   此时山脚下传来一串孩子们的呼叫声, “瑞生?瑞生?你在哪啊?瑞生?”   这几个孩子是从山上跑下来的, 每人手里都跨着个篮子, 额头全是细汗, 显见是跑得急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发现山脚下有个孩子正趴在地上, 手里攥着一支笔此时正聚精会神画着什么。   几个孩子跑到他身后瞄了一眼, 发现他画得正是这座山。这山已经画出轮廓。   孩子们瞧着稀奇,不免又多瞧了几眼。   有人在场,瑞生难免受打扰,他画不下去了, 用脏手挠了挠脸。   瑞生堂弟张小郎指着瑞生哈哈大笑,“瑞生,你瞧瞧你的脸弄得跟哈巴狗似的。当心咱奶回家骂你。”   瑞生撂下画笔,用手背随意抹了下自己的脸,看着自己的画,非常满意。   他收拾画笔,砚台和墨锭,“走吧。”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议论纷纷,“瑞生画得好好看啊。他是学过吗?”   张小郎不屑道,“学个屁啊。家里哪来的钱供他学。也就是二叔傻非要供他念书。这下好了吧?二叔走了,我看他拿什么学。”   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村口,孩子们各回各家。   瑞生及张小郎也回了张家。   张小郎一回到家就跟自己的奶奶告状,“我们说好了去山里采蘑菇,可瑞生又偷偷溜下山画画。”   张婆子连夸小孙子能干,看着跟在小郎后头进来的瑞生,瞧见他脸上的墨汁,探头往他篮子里瞅了瞅,里面只有一只毛笔,墨锭和砚台,她皱了皱眉,“你的蘑菇呢?怎么空着篮子回来了?”   “我没去摘蘑菇。”瑞生低着头乖乖认错。   张婆子气得不行。总是这样,让他干点活,就知道忤逆躲懒。   “奶,他把画藏在衣服里呢。”张小郎提醒道。   张婆子从瑞生怀里搜到那副画,看了一眼,想到前几天刚离去的儿子,就像看着罪证,三两下撕得粉碎,“你不许再画。就因为你画画才害得你父亲没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瑞生看见自己的画被毁,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张婆子越来越堵心。   就在这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妇人,她刚刚在地里干活,累得头晕眼花一头摔倒在地。等她醒来,扔下锄头就往家跑。   跑到家已是满头大汗,看到院里的情况,她一把将瑞生拉到身后,“娘,瑞生他爹没了,跟瑞生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你们舍不得出银子,才害得他大冬天去服徭役吗?”   张婆子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江舒涵的手都开始哆嗦了,“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江舒涵现代来的哪会怕她,也不怵她,大着胆子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娘心里有愧,就想把罪转到我们娘俩头上。可世人都长着眼睛。村里人都门清。等你以后到了阴曹地府,瑞生他爹自会与你掰扯明白。”   跟在她后头进来的村民们都惊呆了。   往日江舒涵就算对婆婆有什么不满也只敢在背地里嘀咕,但是当面忤逆婆婆却是头一遭,大家不免有些惊住。   就在这时,堂屋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人年龄都在三十出头。   女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尖酸刻薄之人,她三两步冲过来,扶住老太太,冲江舒涵苦口婆心劝道,“弟妹,你就算对我们有意见,也不该将气撒到婆婆头上。你有什么话就冲着我们来,不用指桑骂槐。”   江舒涵掐着腰,“我不用指桑骂槐。我相公的死,婆婆是帮凶,你们就是凶手。你们别给我装好人。这村里谁不知道我相公在县城当木匠,每个月能得五百个大钱。每月交了四百文到公中。只留一百文给瑞生买纸笔。你们还不知足。非要将这一百文也抠了去。害得我相公没钱抵徭役,不得不被带走。他身子骨单薄,才去了三天,人就没了。你们这些黑心烂肺的,却还在这边苛待我们孤儿寡母,你们的良心被狗给吃了吗?”   她越哭越伤心,“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害我早早没了男人,害瑞生早早失了父亲,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她越骂越狠,柳彩春和张金贵气得面红耳赤。   张婆子被儿媳骂,更是气得老脸都歪了,指着江舒涵,恨声道,“我要代老二休掉你!你不孝!”   张家这边哭闹,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没一会儿,门口就挤满了人。   又过了一会儿,族长被请来了。   张婆子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希望,甩开大儿媳搀扶的手,老泪横流,“族长,你可要给我作主啊。我老婆子一把年纪,竟被自己的媳妇儿骂,我没脸见人了呀。”   族长看了她一眼,只轻飘飘地问,“老嫂子,银贵没了,是不是还没称你的心啊?”   这话简直就是挖心之言。张家村谁都知道张婆子偏心大儿子,对二儿子张银贵非常不喜。   但是亲娘,再不喜欢,也没想过要他去死。   她无非就是不满老二留一百文,想借机整事,让二儿子将钱都交出来。但是她没想到,老二竟真将钱全都花了。   她后悔,想要用钱抵徭役时,已经晚了。名额已经报上去了。   再后来,张银贵被人抬了回来,她更是伤心。   没了二儿子,她自然不会将错怪到自己身上,反倒怪瑞生不该花钱。   张婆子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族长?”   族长轻飘飘看着她,“银贵是你生的,你送他去死,族里上上下下早已议论纷纷,畜生尚且爱护自己的孩子,你却不行。等你百年之后,你男人自会与你分辨。但你现在又想休掉江氏,下一步是不是想让瑞生为他父亲偿命?好让银贵绝后啊?”他皱眉打量张婆子,“银贵真的是你生的吗?你与他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让他死了,在地底下也不能安生。”   围观群众无不愕然看着张婆子。   最后这几句话,虽是族长的猜测。却并非不可能。   谁都知道瑞生是个傻子,三岁才会走路,五岁才开口说话,经常会为了画画忘了吃饭。   张婆子把江氏休回去,张金贵两口子肯定不会照顾他,瑞生可不就得饿死吗?   这老婆子好狠毒的心,瑞生再傻,也是她亲孙子,她怎么下得了手。   张婆子被族长看得发毛,也明白族长是在为江氏撑腰,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当初她把银贵名字报上去的时候,你们可没一个出来阻止。现在倒好,居然把银贵的死只怪到她一人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柳彩春扶住婆婆,小声道,“娘,要不咱们分家吧。”   张婆子回头瞅了眼江舒涵,她对这个儿媳妇向来不喜。   只因这个儿媳妇是二儿子坚持要娶回来的。二儿子又对她非常上心,甚至比对她这个亲娘还好。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辛辛苦苦养大成人,得了好处的全是江氏,她怎能甘心,所以她只要找到机会就磋磨江氏。   婆婆在儿媳面前天然就占有优势,谁让孝道如此。   她江舒涵就翻破大天,也不敢忤逆自己这个婆婆。没想到族长竟会为江氏撑腰,更是说这些诛心的话。   张婆子不甘心。气得牙根都疼了。   柳彩春却在边上小声道,“娘,二弟没了,我们哪还养得起二弟妹和瑞生啊。将他们早点分出去,就是惩罚他们了。”   张婆子一听这话,心里也多了几分快意。   可不是嘛,她要折磨江氏,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还连累自己名声不好。   张婆子缓了口气,冲族长道,“那就请族长为我们主持分家事宜吧。”   族长一怔,微蹙眉头,分家?   他们张氏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居然娶进这么个败家娘们。   他冷着一张脸,语气颇为不赞同,“银贵才去了七日。尸骨未寒,你们就将他们孤儿寡母分出去,有点不合规矩吧。”   要知道分家后,就得自立门户,光徭役和人头税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江氏又是女子,她种得了那么多田吗?这不是生生逼他们孤儿寡母去死吗?   族长说得句句在理,奈何张婆子铁了心,不喜江氏和瑞生这个蠢孙子,坚持要分家。   族长没办法,只能答应。   按照律法,长子该得七成家产。在族长听张婆子说只有两吊存银,生了气,只肯分长子六成家产。   他给的理由也非常合理,“你们将他们孤儿寡母分出去,若是他们日子艰难,做出什么丑事,连累的可是我们全族的名声。”   张家村以张姓居多,却也有不少外来户。   寡妇独居,本就招人惦记。族长哪怕为族里的名声着想,也得让江氏养得起自己。   张婆子有些犹豫,可张金贵却觉得这分法没什么不好。   他娘手里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   这些钱别说买那一成家产,就是再添两成都行。   更何况,多分给他们一成,他们家也能得个“照顾二弟未亡人”的好名声。   张金贵一口答应,柳彩春原本想闹,却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分家过程中,江舒涵一句话都没说,只搂着瑞生,安安静静坐在边上,似乎分多少都可以接受的样子。   村民们看着这孤儿寡母可怜兮兮的样子无不心生同情。要不是张婆子偏心,凭借张银贵在县城当小二怎么也不会将日子过成这样。   这以后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哟。   族长这边已经写好分家文书,让江舒涵按指印。   说实话,江舒涵穿越这么多次世界,倒是头一回碰到偏袒她的族长。   在原身记忆里,这个族长一直对她多番照顾。每次张婆子闹幺蛾子,族长都会站在她这边。虽然江舒涵不知原由,但是有个偏袒她的长辈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江舒涵分到了三亩水田和五亩旱地。   锅碗瓢盆,粮食农具全都是按照人口来分。   房子分给她的是张家的老宅。张家有两处房子,老宅那边已经好些年没往人了,屋顶还漏雨。   江舒涵却不在意,分家肯定要分开,要不然每天光听张婆子骂街就够烦的。   老宅住在村子最里面,后头就是山。也不用担心出啥事,族长便没说什么。   分完家,江舒涵带着瑞生先回趟老宅,她先将屋子打扫干净,然后回来收拾东西。   许是刚分家,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们这两个碍眼的东西,张婆子及老大一家心情很好,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   收拾完东西,江舒涵将东西抬上板车,带着瑞生到了老宅。   这个家太穷了,连粮食带农具居然只装了两车,就全部搬完了。   到了老宅,瑞生没有半点不习惯。甚至因为没人吵他,他反倒更自在了。   江舒涵也都由着他。自己到隔壁借了梯子爬上屋顶填茅草。   隔壁住着老大娘,见她动作笨拙补房顶,叫了老头子出来帮忙。   江舒涵吓了一跳,忙说不用,“大娘,您别看我是女人,这种活没问题。”   她小时候也经常爬上爬下,这点活根本不成问题。   她这副身体是个寡妇。男人,哪怕是年纪很大的男人,过来帮忙,都会引人说嘴,江舒涵可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大娘似乎是个脾气极好的老太太,隔壁这么多年没住人,她正好也想跟江舒涵唠唠嗑。   两人没一会儿就熟悉了。   这老太太夫家姓黄,与张银贵也沾点亲带点故,只是不怎么近。   黄婆子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大柱,小的叫小柱。两兄弟在县城合开了家粮食铺子,每隔十天就会回来一趟。   两人闲聊一阵儿到了饭点,黄婆子担心饿到她老头,回家做饭去了。   江舒涵也开始准备吃食。   她分到的粮食都是还没有磨过的小麦及各种豆子。   江舒涵不想去祠堂门口磨面,主要家里没牲口,她得用人工磨。   这种出卖体力活的事,江舒涵是打死也不会去做的。   她便拿了半袋小麦到隔壁换了些面粉。   “自打他爹没了以后,这些天瑞生一直没有食欲。连话也不肯讲了。我担心这孩子再这样下去,会出事,就想给他做点好吃的。”   江舒涵叹了口气。   黄婆子一听,心里也同情孩子,“哎哟,瑞生这孩子多好啊。你那婆婆真是作孽啊。”   说着就去拿面粉给她。   因为两个儿子在县城做粮食生意。他们老两口吃的也都是细粮。   面粉磨得很细,倒是省了江舒涵不少事儿。   天太热,江舒涵便给瑞生做了凉粉。   瑞生头一回吃这个,又因为江舒涵肯放调料,厨艺好,他吃得喷香。   吃了一碗,还想再吃。江舒涵没让,这孩子本来就不爱动,身材比同龄人要胖一些。吃太多对健康有碍。   瑞生倒也乖,不让他吃,他也不吵不闹,乖乖出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江舒涵探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青衣长衫的老者。   江舒涵放下筷子,唇边勾起一抹浅笑。终于来了,也不枉费她特地做了这份新吃食。   “请问你找谁?”江舒涵站在院子里,离老者有四五步的距离停下。   天气这么热,老者从山上下来已累得精疲力尽,手扶着门框直喘气,“这位大嫂,我是到方定寺上香的游客。天气太热,想讨碗水喝,不知方不方便?”   说起来他也挺背的,往常都是他的随从帮忙准备吃食。可他昨晚夜宿方定寺,突然想起有一事没办,偏偏这事也急,他便叫随从连夜下山去办。   他久等等不来,便想着下山等随从。下了山,他口渴难耐,就想到这边讨口水喝。   江舒涵点头,“当然可以”。   她刚要转身进屋,只听那老者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还请大嫂再帮忙准备一些饭食。这些是在下的心意,请大嫂务必笑纳。”   江舒涵接过银子,“那您等等”,她转身进屋,把堂屋的空桌子搬到外面,又给他搬了张条凳。   担心老者多想,她又补充一句,“我夫家刚去,不敢请您进屋,请您见谅!”   老者听到这话,哪敢有意见,忙善解人意点头。心里对这样爱惜名声的女子倒是多了几分钦佩。   江舒涵回头瞅见瑞生又坐在院子里发呆,忙道,“瑞生,你不是说要画画吗?就到门口画吧。别站在太阳底下,太晒了。”   瑞生很听话,木呆呆起身,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就出来了。   看到老者,他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就这么直不愣灯坐到对面,铺好纸张,开始磨墨画画。   他画得自然是一直刻在他脑子里的方定山。   屋后这座山风景极好,在此地也算小有名气。半山腰有一座寺庙,往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瑞生没一会儿就将山勾勒出来。   老者先还觉得这孩子不知礼数,却因为等候时间有点长,闲来无聊,便也起身过来瞧瞧。   这一看就怔住了。   这孩子运笔生涩,也不懂留白,却只用简单几笔就将方定山的秀美勾勒出来,倒是块难得的璞玉。   “先生,水给您端来了。吃食还得等等。”江舒涵将碗放到桌边,刚要转身,却被老者叫住。   “这位大嫂,你这儿子师从何人?”   江舒涵摇头苦笑,“小妇人家中贫寒,瑞生也只是随意画几笔,并不曾拜人为师。”   老者脸上浮现一丝欣喜,“果真?”   这孩子没人教就能自行领会画的精髓。这是多么大的天份。   老者是个画师,手下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是好为人师。尤其是看到这么有天份的孩子,激动得直搓手,看着瑞生的眼神带着几分热切。   偏偏瑞生根本没注意到老者的异常,依旧歪着脑袋构思他的画。   江舒涵点了下头,“是啊”,说完,她转身进屋去准备吃食了。   老者便一直立在瑞生旁边,等他接着往下画。   接下来画的是鸟儿,许是没有近距离观察过,他画得不怎么像,少了几分灵动。   老者却也没失望。没人教过,能将形勾出来,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先生,这是小妇人自己做的吃食,您尝尝吧。”江舒涵将拌好的凉皮端上来。   本是新鲜的吃食,老者吃了后,连连赞叹,“这吃食不错。”   江舒涵笑笑,“瞎鼓捣罢了,先生喜欢就好。”   老者吃完,解了腹中饥饿,才表明自己身份,“在下是县城精画馆的馆主,不知大嫂有没有听过。”   江舒涵从原身记忆里自然知道。   就是这个人发现了瑞生在书画一道有天份,并破例收他为弟子,而后带他到精画馆亲自教他画技。   瑞生在张家村所有村民眼里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可在精画馆,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他师从此人,学习画圣技法,却又不拘泥于此技法,只花了短短三年时间就将画圣精髓学透,并且成为正式画师。   他还自创了白描技法,成为当之无愧的白描大师,一时之间声名大噪。   就连皇上都听说他的名头,意图召他入宫当画师。   可是圣旨还没传来,他竟然死在自己家中,死因是被人毒杀。   官府查证三个月,也没能找到凶手的下落。最后,张瑞生的死成为一桩扑朔迷离的悬案。他的死也为他的画作又添了一份神秘,后来他的画也被炒至天价。   他这一死,得益之人数不胜数。却只有原身悲痛欲绝,以至疯疯癫癫,有一次失足落井死了。   她死后,因执念太深,老妈高能系统找到了她。   她发布的任务有两个:一是让儿子成为当代画师,让他尽显所长。   这个任务很好实现。江舒涵无需费尽心思为他延请名师。这孩子本身就是个天才。偏偏他运气极好,一早就遇到李盛立这个伯乐。   第二个任务是让儿子平安活着。   其实两个任务就等同于一个任务。也好实现,她只要保护好瑞生就成。   江舒涵收回心思,此时的她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农村妇人,自然不知道精画馆,也不认识李立盛,这会只憨憨摇头,“小妇人见识短浅,让您见笑了。”   老者也不以为意,“在下姓李立盛,看此子聪慧过人,与书画一道极有天份,想收其为徒,不知大嫂可愿意?”   江舒涵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又拧眉,面露为难。   李立盛忙道,“大嫂有何为难之处,尽管说来。在下若是能办,必定为你办了。”   江舒涵摇头,“倒是没什么难办的事。只是有个疑问,瑞生要是拜您为师,是否要去县城学习?”   李立盛理所当然点头,“那是自然。他吃住皆在我们精画馆,每日除了学习技法,也要帮画馆临摹画作,每月可得四百文工钱。每十天休沐一天。”   他拧眉看着瑞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   他们明明聊的是他的事,可这孩子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这孩子有点不正常啊。   江舒涵见他面露异色,不敢再瞒,“先生,我这儿子痴迷画画。现在还不能照顾自己。”   古代孩子早熟,瑞生已经十三岁了,却不能照顾自己,与傻子没什么区别。   李立盛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在旁人来看瑞生是个傻子,可在他看来瑞生却是个专心画画的好苗子,他越看越满意。   他想了想,“大嫂若是不放心,可以派家人随时在边上伺候。我可以单独给瑞生准备一间房。”   一般来说,刚进精画馆学艺的学徒没有资格住单人宿舍。可瑞生情况特殊,他可以通融一二。   当然伺候的人必须得是男人,精画馆所有画师从上至下皆是男子。要是有女人住进去,传出去也不好听。   按理说,论亲疏远近,张金贵是最合适的。   但原身记忆里,前世张金贵进城得知瑞生有四百文工钱,欣然应允进城照顾瑞生。可他贪财短视,背着原身将瑞生画作私自卖给书画铺掌柜,以致后来惹出许多乌七八糟的事儿。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江舒涵自然不肯叫张金贵帮忙。   可瑞生除了张金贵,也没有旁的亲人。江舒涵低眉想了想,决定找一人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阿娟*_*、余香”和“左兮”的地雷,18点加更一章。么么哒。   感谢在2020-06-18 11:35:17~2020-06-19 10: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娟*_*、余香、左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私人专属 40瓶;w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就在这时, 黄婆子从隔壁走了出来, 看到李立盛,忙快步走过来,“瑞生他娘?你家来客人啦?”   江舒涵忙给她介绍, “这是精画馆的馆主李先生,到后山上香, 天太热到我家讨口水喝。”   黄婆子见李立盛一派文士打扮, 山羊胡更是打理得一丝不苟, 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便猜到这是个能耐人, 忙不迭行礼问好。   江舒涵看向李立盛,“先生,你刚刚说的事太突然了,麻烦您容我想几日。”   李立盛也知道自己刚刚说那话太过唐突, 便点了下头。他在这儿休整一会儿, 又侧头看了眼瑞生的画, 真是越看越满意。   等瑞生画完, 他问这画能不能卖给他。   江舒涵哪肯要他的钱, 问了瑞生的意见, 瑞生也没反对, 她便将画送给了李立盛。   李立盛道了谢,就告辞离开了。   李立盛一走,黄婆子激动得直拍巴掌,连夸瑞生有出息, “哎哟,瑞生他娘,你家瑞生可真有出息。刚刚那个一看就是读书人,居然愿意买你家瑞生的画。你以后可有福啦。”   江舒涵谦虚道,“人家就是客套而已。就咱瑞生一天学没上过,咋可能有人出钱买呢。你就别抬举他了。”   黄婆子一想也是。刚刚那人一看就是读书人,听说这些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会看上瑞生的画呢。   江舒涵说笑过后,又向黄婆子打听精画馆的事,“他刚刚说咱家瑞生画画有天份,想收瑞生为弟子。你说这事这么突然,我能答应吗?我就想向你家大柱打听,他在县城做生意,见多识广,一准听过精画馆的事儿。”   这世上的父母就没一个不喜欢人家夸她儿子的,黄婆子自然也不例外,听江舒涵吹捧她儿子,心里美得冒泡,拍着胸口保证,“我儿子明儿就回来,到时候我一定帮你问问。”   江舒涵喜不自胜,便将刚刚多做的一碗凉皮送给她,“我自己新做出来的吃食,您尝尝。”   黄婆子闻到这么香,尝了一筷子,味道果然不错,翘起了大拇指,“不错!”   她一个人不舍得吃,便把凉皮端回家跟老头子一块分了。   第二日,黄婆子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一块回来了,两人明显吵了架。   到了家,往堂屋椅子上一坐,黄老头问两人咋一块回来了。   大儿子往左哼,小儿子往右哼。一副谁也不愿搭理谁的架式。   黄老头和黄婆子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打圆场,“这是怎么了?亲兄弟咋还吵架了呢。”   大柱立刻向黄老头告状,说弟弟把买粮价记多了,贪了钱。   小柱向黄婆子告状,说哥哥把粮食低价卖给了顾客,害粮店赚不到钱。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个不停。黄老头和黄婆子觉得两人都有错,劝两人各让一步。   可惜这两兄弟做这么长时间生意,矛盾已是越攒越多,此次一闹,都不想再合作了。   大柱闷声道,“我们决定分开干,我们打算将铺面一分为二。各开一间粮店。”   黄老头不愿儿子为了生意成仇人,而且铺面还是一左一右,竞争那是再所难免的,“你们再想想。你们可是亲兄弟。你们一个负责在店里卖粮,一个负责到乡下收粮,不是干得挺好吗?开两家铺面,你们谁来收粮?谁来卖粮呢?”   大柱小柱齐声道,“我雇伙计。”   黄老头气得干瞪眼,这不是白白把钱给别人赚嘛。但他年纪已经大了,管不住两个儿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能说服两个儿子。   黄婆子被两个儿子吵得心烦,到隔壁找江舒涵诉苦。   江舒涵思忖片刻,没有开口劝,反倒问起昨天她做的吃食,“婶子觉得味道如何?”   黄婆子一怔,“挺好的。”   江舒涵试探道,“我打算跟人一块合作卖吃食,也好贴补家用。我一个妇道人家,进城也不方便。如果大柱愿意做吃食生意,我可以提供方子,咱们一起开个吃食摊子。”   黄婆子到底没做过吃食生意,不免有些打鼓,“这能成吗?”   “成不成,试试就知道。总比他们两兄弟天天干仗,闹得越来越僵要好吧?”江舒涵摊了摊手。   黄婆子细细一想也是。她便让江舒涵又做两碗,她端回家给两个儿子尝尝。   江舒涵答应了,她早上起来已经做好了面皮,现在也就是把凉皮切好,用调料拌拌就成。   黄婆子端着两碗凉皮回了家,让两个儿子先消消气过来吃点东西。   两个儿子便住了嘴,一左一右坐下来吃凉皮。   等他们吃到一半,黄婆子问两人,这吃食生意能不能做?   大柱是负责卖东西的,比小柱要懂做生意的道道,“好吃是好吃,这一碗成本多少?”   黄婆子便把江舒涵的话学了一遍,“一碗成本要一文半,咱们卖四五文就成。”   大柱到底还是心动了。现在粮食生意不好做。一到夏天,粮食生虫,就得低价处理,要不然以后都卖不掉。   他觉得这吃食生意可做,又跟小柱谈分店的事情。   大哥肯让步,小柱自然高兴,再加上他也不是真的想跟大哥断绝来往,便主动多分些钱给他。   跟小弟谈好,大柱跟黄婆子到隔壁找江舒涵。   江舒涵依旧像昨天一样,将桌子支在门口。   大柱有心想买下方子,但江舒涵不卖方子,只要三成利润。而且还得是净利润,也就是说去除铺面费和人工费等所有花销的利润。   大柱听江舒涵说这吃食方子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全县独一份,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   谈完合作,江舒涵向大柱打听精画馆的事情。   大柱没想到江舒涵会问这个,有些好奇,“弟妹问这个做什么?”   黄婆子便将瑞生被精画馆馆主收为弟子的事说了。   大柱眼睛立时亮了,“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他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   精画馆在本县非常有名,是画圣吴道子创立的画馆,已经传了好几代,精画馆的名气一直很大。听说皇宫那些宫廷画师就有不少师出精画馆。   要是瑞生能进精画馆学有所成,将来吃喝不愁,甚至还有可能飞黄腾达。   黄婆子听后,恨不得将自己孙子打包送进去。可惜大柱说了,精画馆收徒特别严格,全府每年有几千人参选,可最终能留下的学徒仅有几十人。   瑞生能被馆主破例收为弟子,可见瑞生有多能耐。   虽然黄婆子遗憾自家孙子不能进精画馆,可也为瑞生高兴,“我早就说瑞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瞧瞧可不就被我说中了。”   江舒涵也笑了,“还是大娘会看人。”又看向大柱,“多谢大柱兄弟为我解答。我刚开始还担忧这事有什么猫腻,可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大柱笑着摆手,“那也是瑞生能耐。”   黄婆子看了眼天色,“咱们去找你们族长写契书吧。”   江舒涵点头答应。   三人刚站起来,就见巷子口张婆子怒气冲冲往这边赶。   她到了跟前指着江舒涵破口大骂,“你个浪蹄子,才搬到老宅一天,你就把野男人带到家里,你还要不要脸?”   江舒涵被她一通指责,脑子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差点气炸肺,这个老虔婆真是一点素养都没有。怎么张嘴闭嘴就是骂人。   江舒涵很想像昨天一样发飙,可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冷着脸反问,“婆婆,你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能空口白牙诬陷人。我什么时候把野男人带回家了?”   张婆子显然也是听到点风声,并不是无的放矢,“昨天下午,我亲口听人说你家来了个男人。你敢说没有。”   江舒涵气笑了,“那只是到后山上香的游客,下山后口渴,到我家借口水喝,我都没把他领进门,就在门口给他倒了碗水。黄大娘就在边上瞧着,您空口白牙诬陷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黄婆子忙不迭点头,“就是!瑞生他娘说得没错。昨天下午我也在。金贵他娘,你知道污人清白是多严重的事嘛。你只是听了别人几句闲言碎语就污蔑自己儿媳。你就是这么当人长辈的?”   张婆子气得够呛。她跟黄婆子是同一个村里出来的,家庭出身差不多,长得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经常被各自的父母放在一块比较。   出嫁的时候,两人嫁进同一个村子,还成了邻居。差距显现了。   她男人没死的时候,夫妻关系一直很紧张。偏偏黄婆子夫妻恩爱,两个儿子也都有本事。比她强上百倍。   这些年黄婆子家越过越好,可她却越过越不顺心,心里也越发嫉妒,此时见黄婆子为江舒涵说话,更是怒火中烧,将江舒涵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江舒涵可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她直接叫人将族长请过来。   族长一来,江舒涵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婆母这是想绝我的生路啊。我都如此小心了,可婆母就是看我不顺眼,时时刻刻往我身上泼脏水。族长,请您代夫君写休书将我休了吧。也好过我被人冤枉至死。”   族长气得脸色铁青。江舒涵这话就是诛心。   他昨儿还警告张婆子不要再惹事,今天她就无端找上门来。   族长当即叫了儿子,非要按族规处置。污人清白,杖责十棍。   张婆子听到族长要打自己,吓得腿都软了,可嘴里依旧叫嚣着,“我是婆母,儿媳居然告婆婆。这是什么道理?”   江舒涵立在边上,“我是儿媳没错,可我也是张氏的儿媳,不是你一人的儿媳。你污我清白。就是污蔑嫁进张家所有媳妇的清白。你现在看我不顺眼,就可以诬陷我。下次看别人不顺眼,是不是也可以诬陷别人?我还有瑞生,我还不想死。可你非要我死。你不给我活路,我哪怕到了地府,也得问问张家列祖列宗,这就是你们张家娶的好媳妇嘛,居然随意污蔑儿媳的清白。”   围观群众一开始还是看戏的心态,待听到江舒涵这话,不免都生起齿冷的感觉。   是啊,随意污人清白这形为可要不得。   族长示意儿子打!   张婆子见棒子真要挥下来,吓傻了,赶紧指着站在一旁看戏的大儿媳,“是她告诉我的。说她亲眼看到的,我没有搬弄是非。”   柳彩春万万没想自己居然被婆婆拖出来挡枪。可她也不能说自己没看到。要不然婆婆回去,还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她当即吓得腿软,斟酌再三还是认下这个哑巴亏,“我确实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弟妹家门口,我这才误会了。”   江舒涵气得上前打了她一巴掌,“只是看到他站在门口,你就以为我跟人怎么着了。你是不是疯了?我常听人说,淫者见淫。想必你这种成天只想着偷情的人才会看谁都想偷情。”   柳彩春被她又打又骂,羞得面红耳赤,此时听到她诬陷自己偷情,更是气得掉泪。   族长示意大儿子,将柳彩春扣倒打了十棍。   柳彩春哪肯受过这种罪,疼得嗷嗷叫。   打过后,柳彩春被闻讯赶来的张金贵拖了回去。   临走时,张金贵看着江舒涵的目光透着股阴沉。江舒涵毫不畏惧瞪了回去。   等人都走了,只留下黄婆子和大柱。   族长看向江舒涵,“下次还需注意,不要引别人非议。”   这就是让她注意的意思。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不是空口说说的。   陌生人上门讨口水喝,在有心人眼里,就会认为寡妇不守妇道。   族长能站在她这边,已经非常难得了。   江舒涵点了下头,又将自己与大柱合伙开食肆的事说了。   族长得知她有个赚钱路子,也为她高兴。只是又不免有些生气,明明他们才是一个姓,她有吃食方子却找黄家合作,是不是太不向着张家了。   江舒涵见他崩着一张脸,转了转眼珠子便猜到他所想,解释道,“咱们张家也没人做过生意。我这也是没办法。”   族长一听,可不是嘛。张家人是几百年都住在这里,多是种地为生。   不像黄家是外来人口,地少,只能去县城讨生活,她跟黄家合作也在情理之中。   族长给两家写了契约,盖了指印。   江舒涵接着又把瑞生被精画馆馆主看中的事说了。   族长也是读过书的,算是村里进城最多的人,自然也知晓精画馆的名头。   他甚至还让几个孙子进城候选过,可惜都被淘汰了。   得知瑞生被看上,他不由又惊又喜,甚至激动得站起来,“当真?”   江舒涵点头,末了又把自己的难处说了,“族长,你也知道我家瑞生自小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担心他一个人在精画馆照顾不好自己。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住进精画馆。而我也买不起下人。就想请您给出出主意。”   族长眼底划过一丝喜意,忙道,“这事你做得对。有事找族里商量是对的。”   他低头想了想,最终决定让大儿子跟着进城照顾瑞生。   张满胜诧异地看着他爹。   他可是家里的壮劳力,地里那里重活就指着他呢,他爹居然让他进城照顾瑞生。他爹这是老糊涂了吧。   可他自来就怕他爹,哪怕心里再有意见,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反驳他爹,便立在边上一声不吭。   江舒涵见此,细想了下,点头答应了,“多谢族长。等我那吃食生意挣到钱了,到时候我就买下人。一定不叫满胜兄弟耽误地里的活计。”   族长满意地点了下头。   族长带着张满胜往家走。   回了家,张满胜忍不住开口问,“爹,你干啥让我进城伺候瑞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瑞生就是个傻子。”   族长一拍桌子,横了他一眼,“你还说人家是傻子?你生的那几个倒是不傻,怎么没被选上精画馆当学徒呢?”   一句话给张满胜呛了回去,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族长见他这样就闹心,“有话就直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张满胜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了口,“爹,我就是觉得你对张银贵的婆娘太好了。他们家的家事,你都跟着掺和,您这是图啥呀?”   族长叹了口气,“我哪是看她的面子呀。我是看在银贵的面子。想当初要不是银贵,我大孙子,你大儿子的命都要没了。”   三年前的冬天,张满胜大儿子发高烧,额头烫人,到了说胡话的地步。   偏偏那时候几个儿子都去进城交税。全村壮劳力都不在家。   只有张银贵一人从城里回来。得知孩子病了,他二话不说将人背到镇上看病。   “你也知道咱们乡下的路有多难走。他一个人摸黑跑到镇上,才捡回我孙子一条命。他因为他娘一时糊涂,白白送掉一条命。多可惜啊。最可恨的是那个老婆子居然半点悔意都没有。如此恶毒的妇人,我恨不得将她从张家族谱中除去。可惜我不能。你说我能不照顾他的未亡人吗?”   与其说族长在报恩,不如说族长是看张婆子不顺眼。   张满胜懂了,“你为她出头也就算了,干啥还要我替她照顾瑞生啊?要是外人得知,还以为那瑞生是我的种呢?”   族长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你怎么跟村里那些长舌妇一样爱嚼舌根。你和瑞生能有啥关系?瑞生是长得像你还是脑子像你?”   张满胜苦笑,他的亲爹呀,他可不是嚼舌根,他跟瑞生关系又不亲。人家有亲大伯,哪轮得到他一个外人照顾啊。   别人可不就得怀疑他们有什么瓜葛嘛。   族长见儿子不服气,苦口婆心劝道,“瑞生将来要是真的学成。咱们全族都能跟着沾光。他娘又是明事理的,将来一定不会亏待咱家的。你呀,别人说闲话,你不会回嘴啊。你要是不行,你就让你媳妇去骂。”   张满胜见他爹铁了心,只好闭嘴了。   等晚上,张满胜把这事与媳妇说了。   他媳妇还真怀疑了,张满胜苦哈哈说是爹的主意,他也不想去。   张满胜婆娘这才没找茬,不过还是不放心,“那你一定要离她远点。到了村子,你就直接回家。不许去她家。”   张满胜点头应了。   江舒涵这一守寡,村里女人个个如临大敌,生怕她不安份,勾搭她们的丈夫。   好似这些男人是金饽饽,是人都想咬一口似的。   哪怕江舒涵站在村口拿着喇叭喊,她绝对不会看上他们,她们也不会相信。在她们看来,女人就得依靠男人,江舒涵不想找男人依靠,那都是假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江舒涵也懒得多费口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9 10:52:45~2020-06-19 17:1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三日后, 江舒涵,大柱, 小柱, 瑞生和张满胜坐着黄家的马车进了县城。   大柱和小柱要去开店,将几人送到精画馆门口就离开了。   精画馆位于城东,坐北朝南,迎面是一个粉白的大照壁, 门前左右两侧,有一对六尺三孔多高的圆雕雌雄石狮。红边黑漆的大门上镶嵌着狻猊铺首,大门正中上方高悬着画圣吴道子所书的“精画馆”匾额。   门两旁明柱上, 悬挂着一对蓝底金字对联:文墨朱批绘河山, 甲胄锋刃定乾坤。这副对联据说也是吴道子的作品。   从大门进去,门房让三人报上姓名。   李立盛一早有过交待,在听到他们的名字后, 立刻放他们进去。   三人饶过大照面, 就一大片空旷的区域,左右就是抄手游廊,他们按照那门房指示, 沿着右边抄手游廊一直往前走。   这抄手游廊靠墙的一侧每隔几步就有一幅画挂在其中以供人家欣赏。而旁边也会贴一张白纸, 由人在旁边点评。   想来这些作品都是学徒的作品。几乎每张白纸都被字迹填满了。   三人走过一个拐角, 原本在前面走得好好的张满胜突然停滞不前,整个人呆住。瑞生走在他后头,差点撞上他后背。江舒涵眼急手快将人拉住。   而后三人齐齐往前看。好家伙,江舒涵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这么怕过。   只见前面走廊尽头居然趴着一只老虎, 因左边拐角处有树木遮挡,看不清它皮毛的颜色,可那双眼睛却只勾勾盯着你,让人无端竖起汗毛。   就在江舒涵三人想着该不该夺路而逃的时候,突然从另一面走过来一群年轻学徒,他们每人都拿着一个包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往这边拐过来。   在经过老虎的时候,三人好似没看到,径直走过去。   江舒涵终于发现不对劲儿。因为这个抄手游廊不宽,那只老虎体型看起来很大,如果真趴在拐角处,这些人不可能如此轻轻松松走过来。除非……   “咦?你们是何人?”这群学徒们很快发现江舒涵三个陌生人。他们的穿着也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为首那人将他们三人打量一通,蹙眉问道,“你们来找谁?”   江舒涵是女子,此时不好贸然上前答话,张满胜见老虎被挡住,已然恢复镇定,忙回道,“我们来找李馆主,是他请我们来的。”   听说是来找馆主的,大家交头结耳讨论起来。   这些学徒中就有一人是馆主的弟子,他衣着华丽,手执折扇,一派贵公子打扮,“请问你们找家师何事?”   张满胜将瑞生拽到他前面,“李馆主说要收瑞生为弟子,我们来了。”   此言一出,大家议论声更大。   贵公子旁边那男子想起来了,“哦,你就是前几日先生口中无意中寻来的弟子吧?我听我先生说过,馆主对这位弟子评价非常高。”   另一人经他提醒也想起来了,“对,对,就是前几天贴的那张山水画,听说就是此人所画。而且我听先生说,他没有经过任何人指点,是无师自通。”   众人一听无不唏嘘,“怎么可能。该不会是骗人的吧。怎么可能会有人无师自通呢?”   也有人小声反对,“那也不是不可能。那些志怪中,不是就有那些生来就能知之的人嘛。”   说这话的人太少,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掩盖。   倒是那贵公子比旁人知道多一些。先生自那日归来,欣喜异常,甚至还说出“如获至宝”的话。想来对此人非常满意。   想他三岁就会作诗,五岁就会运笔,十岁便能画得一手好丹青。   又因为家学渊源,他从小看过无数名家画作,他都没得先生如此高的评价,现在却被个毛头小子得了,他心有不服,看着瑞生的眼神也带了点挑衅,他下巴抬了抬,“既要拜家师为师,不如也让我们开开眼界,瞧瞧你到底有何本事?”   瑞生抬眸,他虽有些呆傻,可谁是真正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更何况这人明显没有掩饰他的敌意,瑞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江舒涵见此拍拍他肩膀,向贵公子道,“我是瑞生的娘。我这儿子生来便与旁人不同。他没有争强好盛的心,反应也比别人慢半拍。你现在就让他拿出真本事,恐怕他拿不出来,不如等他学过一年半载,再将画作贴出来任大家点评,如何?”   贵公子蹙眉,“如何能等这么久?”   他指着旁边的画作,“既然他能无师自通。不如就点评这些人的作品吧。”   江舒涵一怔,这些点评可都是匿名的,现在让瑞生点评,这不是让瑞生刚来就得罪人吗?   江舒涵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瑞生接受此人的挑战,也好过将来被人看不起。在这个圈子,不会明目张胆欺负人,只会用学识斗赢你,也就是俗称文斗。   她附手在瑞生耳边说了几句,瑞生愣了下,点了下头。   游廊里,学徒们分为两边站立,江舒涵和张满胜站在右侧,唯有瑞生站在一副《山水画》前。   他将画从近到远,从左到右看了好几遍,末了才道,“这画线条灵动,勾勒细致,用墨对画面进行层层渲染,体现出山的恬静之美。”   说完便不说了,其他人一听只有这么短的评价都有些傻眼了,一副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的表情。   贵公子忍了又忍,“你只说了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我也不是让你夸,这副画别人都能点评出不足,你不会看不出吧?”   江舒涵见此知道不批评是不行了,便让瑞生说出全部。要是真得罪人就得罪吧。   瑞生又细看了好一阵儿,才道,“如果非要说缺点。那就是这画的线条过于轻浮,如果画女子,画活物,会灵动许多。画山水就有些过于飘,不够稳重。”   他这点评刚过,而后大家齐齐哄笑,看着其中一个穿着锦衣常服的男子,“啊啊啊,陈观,你瞧瞧你,连个不认识的小师弟都觉得你只会画仕女。你说你丢不丢人?”   原来这画的作者是陈观。   他从人群中站出来,冲众人歉然一笑,“我本就不擅长山水图,是先生非要我画这个。好了,你们笑也笑够了。可还服气?”   那贵公子横了瑞生一眼,一甩袖子走了。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离去。   陈观笑道,“你们别介意,崔郸师兄只是太傲了一点,其实人一点也不坏。你们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他又热情招呼瑞生,“我也是馆主的弟子,我叫陈观。你以后就叫我陈观吧。”   瑞生木呆呆叫人,“陈师兄。”   陈观似乎是个极热情的人,“正好我刚下课也没事,不如我带你们去见先生吧。”   张满胜指着对面那只老虎胆战心惊,“可那儿趴着一只老虎。”   陈观一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摇头失笑,“那只是一幅画。”   张满胜不信,陈观带他们往前走了几步,江舒涵听到是画,跟在他身后。   这确实是一幅壁画,借着拐角光线阴暗,将这副老虎图渲染得跟真虎没什么两样。   从侧面看,就会发现这老虎不够立体,只是画在墙上而已。   张满胜见江舒涵和瑞生都走过去了,也壮着胆子上前。   “哎哟,我的娘咧,还真是一幅画啊,这也太像了吧?”张满胜激动上前,下意识想要摸老虎。   陈观吓得心都快跑出来,立刻出声阻止,“哎,这可不能摸。”   张满胜双手往后缩。   陈观解释,“这是我们师祖的作品,他老人家的画存世量极少,一幅画价值连城,若是你不小心将这画磕了碰了。那后果,谁都担待不起。”   张满胜听到价值连城,吓得不轻,急忙往后退了两步。   陈观笑笑,末了又跟其他人科谱,这幅画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每年他们都要重新填色翻新。初次见到这幅画的人都为这幅画所折服。算是精画馆的一景儿。   江舒涵心想,画得如此逼真,恐怕也吓坏不少人吧。这画圣也挺有趣。   由陈观带路,他们很快找到馆主所在的院落,只是他有贵客在场,只匆匆跟他们见了一面,就让陈观先带他们去后院宿舍休整。   精画馆有几排院落是学徒和画师们的宿舍。学徒们大多都是四人一间。单人宿舍都是画师们的住处。   张瑞生一来就住单人房,陈观也是羡慕得不行。   单人宿舍并不大,一张床,一张架子,还有一张书桌。   陈观指了指后面,“还有一间耳房是专门给下人住的。”   江舒涵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家下人,这是我们瑞生的堂叔。”   陈观闻言,连连抱歉,“对不住。对不住。”   张满胜倒是没生气,看了眼后面的耳房,里面只摆了一张床,隔了一堵墙。   陈观又带他们到食堂,茅房甚至连澡堂都有。   张满胜没想到这里如此周到,自是欣喜异常。   江舒涵不能在此久留,这边晚上六点就得关门。   她让瑞生好好听师长的话,又叮嘱张满胜不要让瑞生跟人吵架,要是对方过份,他就告诉师长,让他们帮忙解决。   要是瑞生画画,完成的作品可以留着,废稿必须烧掉。张满胜自是满口答应。   从精画馆出来,江舒涵打算到城中买了些东西再回去。   精画馆在城东,这里住的都是读书人,环境很是清幽。而城中就不一样了,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多了。   江舒涵身上钱不多,只买了些细棉布,步行到城门口,这里有牛车,只需花几文钱就可以坐到村子。   下了车,江舒涵抱着棉布在村口下来,迎面遇到几个村民,向她打听城里的事儿。   江舒涵便挑挑拣拣将事情说了一点。   她讲得很枯燥,可对于很少出城的女人而言,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一个个都羡慕得不行。直说自己要是有机会,也要进城看看。   时间一眨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期间,大柱一直没回来,不过小柱倒是回来好几趟,听他说大柱的食肆生意还不错。   黄婆子扭头就将这事告诉了江舒涵,让她只管放心。赚了钱,大柱肯定会回来分的。   江舒涵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大柱总不可能不要亲爹亲娘吧。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开始转冷,大柱回来了。   到了家,连饭都没吃,就叫了黄婆子一块来隔壁。   他分了十两银子给江舒涵,“这两个多月,咱们凉皮店生意不错。吃得人也很多。光卖给那些读书人,一天就能卖掉一百多碗。”他叹了口气,“可是这吃食是季节性食物,天一凉,生意好像就不如以前好了。许多人就想吃热饭热菜。嫂子可有别的方子?”   江舒涵一早就想过了,这凉皮也只是想试试大柱人品,如果他不值得信任,她就再寻别的合作伙伴,现在见他没有瞒着,她便将自己做好的米线做出来给他们尝尝。   之所以做这个是因为她发现此地好像还没有米线。   她切了些酸豆角,炸了花生米,煮好的米线在酸辣汤里,吃得人身心舒畅。   “不过这米线必须得由我们张氏族人来做。”江舒涵还是提了个要求。   大柱倒是一口答应,他们黄家虽也有族人,可是这方子毕竟是江舒涵给的。她想要提携自己的族人,也在情理之中。   “米线易放,你若是生意不错,也可以在隔壁几个县多开几家。”江舒涵提醒大柱。   大柱仔细想了下,只要买几个下人,将他们的卖身契握在手里,也不怕他们翻出花样,便点头应了,“行啊。等我回城,我就再买几个下人。最好是拖家带口的。”   江舒涵见大柱想得周到。便也没再说什么,她也让大柱帮忙买个下人,“最好是十三四岁的小伙子。我打算给瑞生找个书童。总让满胜大哥陪着瑞生,也耽误他干活,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大柱一口答应。   “那些走商的人也可以一起合作。咱们赚点差价就成。”   在外面走商,许多人都要风餐露宿。米线不容坏,还比面条硬。有条件的,说不定也能买。   大柱点头记下了。   两人谈好这事,便到了族长家再写一份契书。   得知米线交由张氏族人来做,族长显然比上回还要高兴,问两人要多少斤米线。   大柱现在只有一家店,他就算有意再开几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好的。   首先是下人还没买,其次是铺面不是想租就能租到的,再然后就是他身上没那么多银子。得一步步来。   大柱便道,“我暂时先要一百斤,若是生意好,我会提前回来通知你们再做些。”   族长跟大柱敲定好了价格,替两人写好了契书,江舒涵三人就离开了。   他们一走,族长夫人喜滋滋道,“咱们家又有一条来钱路子,这事可得咱们自家干。”   族长斜睨她一眼,“若是有好事,我只想着自家人,族人该对我有意见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采用抓阄的办法。   族长夫人跨了脸,狠狠瞪了他一眼。有好事不想着自家,反倒将这事推到外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又过了半个月,大柱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孩子。   这两人一看就是龙凤胎,长得有五分像。   “这是给我买的?”江舒涵上次托大柱买的。男的可以给瑞生当书童,女的可以帮她做家务。她也不用担心书童在背地里欺负瑞生。   大柱点头,“是啊。你瞧瞧怎么样?”   江舒涵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俩孩子大约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一看家境就极差。   江舒涵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我身上只有这些。还是上回你给我的。剩下的银子,到时候你从我的分红里扣吧。”   大柱摇头,“那倒不用。这两人签了十年活契,总共花了十二两银子。”他从怀里掏出两张卖身契,“这个月又赚了六两银子,你再给我六两就成。”   江舒涵没想到米线生意这么好,“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分店?”   大柱叹气,“我这次也买了一家下人,暂时还没钱开分店,估计得再等几个月。”   江舒涵点了下头也没再问了。   大柱走了,江舒涵问姐弟俩情况。   姐姐叫陈金杏,弟弟叫陈金虎,江舒涵也没给他们改名,教了他们几天规矩,说了下瑞生的生活习惯,就带着陈金虎去了县城。   今天有些不凑巧,两人到城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守城衙役在排查犯人,队伍排得老长。   陈金虎跟人打听,回来后告诉她,“城里正严查通辑犯,听说还是个女的,会变妆,手背有颗朱砂痣。检查得特别仔细。”   江舒涵靠近了才听到,那通辑犯居然还有个“胭脂虎”的代号。   只是这些人也不知“胭脂虎”真正长什么样,年龄多大,那“胭脂虎”每次犯案都是以不同年龄,不同长相示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身高六尺和手背有颗朱砂痣。   那些衙役检查得很仔细,看到她虎口有茧子还多问了几句,“怎么弄的?”   “我切菜弄的。”解释没用,最后还得江舒涵掏出户籍才给放行。   幸好江舒涵今天进城要将金杏,金虎的户籍落到她们家户头,要不然她今天还得折回了。   进了城,两人办好户籍,直接去了精画馆。   瑞生在精画馆过得还算不错。   因为师兄师弟都知道他脑子不太正常,对他还算照顾。就连崔郸都没再为难他。不过由于李立盛总夸瑞生有天份,悟性好,崔郸卯足劲儿学习,不肯被瑞生比下去。   张满胜得知江舒涵买了下人来替换,还有些舍不得。   在县城这一个多月,张满胜长了不少见识。他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他爹非要送孩子进城学画。   要知道画师其实等同于贱业,还不如农民地位来得高。   可在这儿这么些日子,他才知道有许多文人雅士,商贾大家到这边来求画。   那些有名气的画虽不至千金,但卖上几百两还是没问题的。   想想他们农民一年到头在庄稼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也不过才挣几两银子,而这些人呢?只是待在屋里写写画画,就能赚到他们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这是多好的事儿。可惜他儿子没这个福气。   不过张满胜看着福生眼底隐隐有一丝热切。那馆长可是说了瑞生很有天份,假以时日,他的画也能卖到几百两银子。   张满胜拍拍瑞生的肩膀,“好好努力!”   如果瑞生真能学成,他们整个张家都会跟着一块沾光。张满胜现在跟李立盛一样,拿瑞生当天才看,再也不认为他傻了。   瑞生点了下头,“满胜叔,我会努力的。”   这些日子相处久了,张满胜才发现瑞生其实并不傻,他只是不爱与人接触,更不愿在一些小事上浪费时间。可该懂的礼节,他还是懂的。   瞧瞧他只是照顾了他一个月,他就记住他了。   “一定要好好学。满胜叔等你回家。”走的时候,张满胜冲瑞生说了这么一句。   瑞生点了点头。   张满胜回了村,正赶上收稻谷。   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抢着收庄稼,生怕下了一场雨,将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稻子烂到地里。   午饭时,农民就在地头啃干粮喝凉水,顺顺唠唠嗑。   于是没过多久,张家村的村民们都知道瑞生将来能有大出息。要是他有一天真能学成,将来吃喝不愁。就算学不成,凭着四百文的工钱,也比种地强多了。   张婆子得知此事,立刻找到江舒涵,想让张金贵进城照顾瑞生,被江舒涵拒绝了。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会引狼入室。   张婆子见江舒涵不给自己面子,气得牙疼,可她不敢得罪江舒涵。   自从村民们知道江舒涵制出米线,不少人家跟着一块挣了些钱。被选中的人家都记得江舒涵这份情。   没被选中的人家想着以后或许也能选中,没必要现在就得罪她。   因此江舒涵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好。   上次柳彩春被打了十个大板,回去跟张金贵哭诉,张金贵心疼媳妇受了无妄之灾,对亲娘也有了意见。   后来张婆子又找柳彩春麻烦,张金贵却站在媳妇那边,让她少折腾幺蛾子。   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为此,张婆子背地里哭过好几回。她跟别人说,柳彩春有多么不孝,别人反笑话她,说她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现在又说人家不孝了。怎么不孝的儿媳总出现在你家。你是不是该反省下自己。   这可把张婆子气得肝疼,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她都病了,儿子也只是过来看她一眼,连句软和话都没有。   躺在床上那些天,张婆子终于明白过来。她老了,没用了,儿子儿媳觉得她成了闲人,所以也不孝顺她了。柳彩春挨的那十棍只是个借口,没有这事,他们也不会孝顺她。   张婆子想明白了,危机感也来了。   她现在还好手好脚,大儿子和大儿媳就不孝顺她。要是她躺在床上不能动了。还不得由着他们作践。   她琢磨着得让儿子儿媳继续孝顺她。没想到正巧听到瑞生的事儿。   她想让江舒涵答应张金贵进城照顾瑞生,只要有这四百文,到时候大儿子见她这个娘有用,也能待她好些。   她这主意打得不错,奈何江舒涵不配合。   张婆子想闹,可一想到上回族长打柳彩春那十棍,她浑身打了个哆嗦,恨恨瞪了江舒涵一眼,扭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18点 第94章   时间一眨眼到了三年后。   瑞生和陈金虎从县城回来, 瑞生年龄渐长,除了不爱说话, 倒是比以前懂事些了。   陈金虎提了些礼物, 笑道,“这些全是少爷吩咐小人买回来的。城里那些夫人小姐特别喜欢这个。”   陈金虎买来的这些面料都很华丽,根本不适合江舒涵穿,可儿子的心意, 江舒涵还是笑纳了。   瑞生见母亲喜欢,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他主动提起一件事, “六月, 画馆就会举行一场考试。四年一次,只要通过这次考试,我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画师。接下来我要留在家画画。”   陈金虎还补充一句, “小人打听过了, 少爷要是能通过这个考试,就可以卖画。考试名次决定画师身价。”   江舒涵眼睛一亮,“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画?”   “不急”瑞生道, “我这次可以在家待一个月, 可以慢慢想。急不得。”   江舒涵吩咐金杏, 一定要好好照顾瑞生。他在外面画画,经常会忘了吃饭。金杏要记得给他送吃的。   金杏点头记下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张家村的村民们很快就发现瑞生又开始在山脚下画画了。   而且一画就是一整天,有那孩子好奇, 过去瞅两眼,却发现他纸上什么都没有。   村民们开始议论瑞生这几年根本没学什么,哪有人天天抬头看山,却什么也画不出来的。   就是不会画画的人,照着山也能画几笔吧?可他倒好,连根草都没画出来。   张婆子和柳彩春得知,在家里将瑞生好一通嘲笑,“别以为读书识字,学画。就能变成凤凰。野鸡就是野鸡。哪怕飞上天,也变不了凤凰。”   “我早就说了,银贵就是傻,望子成龙,当初非要省钱给瑞生读书,可一个傻子连先生话都听不懂,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   两人都将对方的话学了出去。有人为了向江舒涵示好,就偷偷告诉江舒涵。   江舒涵一笑置之,半点没入心。   瑞生在山下看了半个月,回了家,开始闭门作画。   方定山是瑞生看了十几年的山,可是他每一次看,发现山都跟之前不一样。他领悟到的也不太一样。   这半个月观看,他所思所想,更是与以前大有不同。   画完后,江舒涵也欣赏过。可惜她不懂画,原身也不懂,看过后,只觉得这画好看,却形容不出到底哪里好。   瑞生也不以为然,带着画作和陈金虎回了县城。   到了精画馆,瑞生就将画作呈了上去,其他人也不例外。   此次考试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题外考,一个是题内考。   题外考就是利用这一个月时间回家准备。   题内考就是在精画馆广场举行,同样的考题,同样的时间,类似于科举考试。   此次参与评审的评委已经到了精功馆,他们都是这方面的翘楚。   他们分别是本地县令,本地知府,三位宫廷画师及精画馆四位老先生,一共九个人同时评审。   画的好坏分为四个等级:甲乙丙丁。甲代表优秀,乙代表良好,丙代表合格,丁代表淘汰。   得甲最多的学徒名次排得最高。   题外考和题内考的成绩各占总成绩一半。   现在这些评委正在馆长书房欣赏这些学徒们交上来的画作。   古代画分为很多个技法。而精画馆由于是吴道子所创,他开创“兰叶描”,学徒们主学的自然也是这个。   而崔郸的作品就是其中翘楚。   知府拿着崔郸的画作,连连赞叹,“此子虽年幼,笔法尚且稚嫩,却已有先师祖八分精髓,假以时日必能延续画圣之名。”   吴道子死后,画圣之名就由他的徒弟延续,到今天接替画圣之名的正是皇上最喜爱的画师崔岭。   崔岭是崔郸的祖父。崔郸自小就得崔岭亲传,教他背诵口诀、研色,甚至让孙子临摹他的画稿,或者依照他的吩咐去填染色彩。   崔郸耳濡目染,今年不过十七就能得八分精髓,将来成就只会更高。   其他人凑过来,也是连连赞叹。每人都给了一个甲字。   知县有意吹捧知府,“还是大人慧眼如炬,一眼就看中此子的才华。想必今年头名就是此子了。”   李立盛捋着胡须,神秘一笑,“那可未必。这几年,我在外面寻觅不少良才。崔郸天份绝佳,可其他学徒也不差,大人还是全部看完再作定夺吧。”   知县一怔,难不成还有人比崔郸还厉害。   精画馆的几位先生也都点头附和,“是啊,比崔郸画得好的还真有一个,咱们今儿就考考各位的眼力。看看你们能不能寻到了。”   三个宫廷画师被挑起兴趣。再加上他们爱才心切,便一一看去。   其实也不用他们仔细寻找,因为瑞生的画在所有人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世人画山水,几乎全是浓淡相宜,以虚带实,侧重笔墨神韵。   可从来没有像瑞生画的山水,用的是朴素淡雅的“白描”,可你要说他不是兰叶描又不对。   因为他是从画圣“不以装背为妙,只以墨踪为之”的白画发展而来的。   虽然瑞生的笔画有些地方处理得太过刻意,但是用笔的层次变化就能画出山的立体感,绝对是一大创新,而且还是居于兰叶描的创新。   在座的都是画中高手,自然明白瑞生这一画法等同于开创了一个新的技法流派。   他不是像画圣,他是新的画圣。虽然这技法还不怎么纯熟,但是等他多加练习必将名扬天下。   毫无疑问,大家将甲等全部投给了瑞生。   三天后,正式比赛,此次考试题目是马。   所有学徒的考桌围成一个圆,马奴牵着马在圈内溜达,时间为两柱香。   学徒们对着马观察起来。   这三年,他们每天除了上课,干得最多的就是临摹先生们的作品。马也不例外。   想要画好一匹马并不简单,尤其是这匹马还是四处游走,只两柱香就要抓住这匹马的精髓,并且跃然纸上,难度不可谓不高。   有的学徒照着马画起来,却怎么都画不好,只好撕掉重来。   有的不擅长画活物,直接放弃。   瑞生临摹过不少马,但是他还是头一回近距离观察马。不免看得有些入神。   别人的作品再好,也只是别人的,表达的也只是别人的思想。   瑞生要画一幅属于自己的马,就得画出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他细细观察这匹马走路的姿态,甚至还问了马奴关于这匹马的特性。   马跟人一样,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马好战,有的马徒有其表,有的马顽劣,有的马温顺,他想要将这匹马最鲜明的特征展示出来。   观察过后,在脑子里过一遍,他才开始磨墨作画。   两个时辰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在最后一刻,瑞生终于将画画完。   撂下笔,学徒们退场,先生们挨个过来欣赏。   瑞生画的马又再次惊艳了评委。他画的马线条健拔却有粗细浓淡,构图坚实稳秀,画面简洁精练,但富有变化,哪怕不着色,马的一举一动也极其细致生动,展示出骏马神采焕发,顾盼惊人的特征。   评委聚在一起评画,学徒们守在边上等得心焦。   陈金虎更是急得团团转,可他发现少爷好像一点也不着急,还有心欣赏树上的小鸟儿。   陈金虎总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他家少爷性子可真稳啊。   其他人交头接耳讨论此次排名,崔郸带着小厮也走了过来。   在题内考开始之前,崔郸已经从知府那边得知瑞生的画也得了九个甲。是他此次竞争强有力的对手。   而他四年前没参加,主要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得个好名次,他可不想四年过后,自己居然还得不了第一。   “张瑞生?你觉得你能得第一吗?”崔郸摇着扇子走过来。   瑞生低头想了想,“不确定”。   他再怎么喜欢自己的画,也不能保证别人一定喜欢。他娘说的对,人的喜好是不一样的。就像有人喜欢吃甜,有人喜欢吃辣,这是喜好问题,不是他的问题。   崔郸见他没什么自信,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就在这时,评委们已经看完所有画,馆主身边的书童出来宣布成绩。   大家齐齐往他身边挤。   崔郸自然不可能自己上去挤,他的小厮已经挤了进去,瑞生也竖着耳朵听。   “第一名崔郸。”   大家羡慕的眼神看了过来。崔郸在所有学徒当中,一直都是最优秀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拜了馆主为师,还包括他家学渊源,其他人自然比不上。   谁知这书童刚念过,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此次第一有两个人。张瑞生也是得了十八个甲。”   崔郸含笑的脸僵住,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张瑞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与人并列第一。   崔郸几步上前,问那书童,“是不是搞错了?不是第一名只有一个吗?”   “原本是这样没错。可是你们二位都太优秀了,评审们投了好几次票,都是这个结果。”   当然评审们还说,现在崔郸和张瑞生并列。可再过几年,等张瑞生的白描技法越来越娴熟,张瑞生的成就一定会比崔郸要高。   书童也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愿得罪人,将这话咽回肚里,没有往外抖。   其他学徒得知,全都涌上来恭喜瑞生。   比起崔郸的不好接近,显然呆萌的瑞生更接地气。   大家纷纷向瑞生请教如何画好画。   瑞生也不藏私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重点是自己如何观察动物的特性。   书童见他们只顾着向瑞生请教,轻声咳了下打断他们,“你们还要不要听名次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闭了嘴。   读完名次,所有学徒们的画作都会张贴出来供人欣赏,也是方便大家互相学习的意思。   下午,画作全部被张贴在游廊那边。   学徒们全都围到瑞生的画作前,大家集体惊住了。这居然不是兰叶描,而是白描,许多人都嗅到了这画技的独特之处。   当然除了这些学徒,还有一类人,他们的嗅觉也是十分灵敏的。那就是书画商人,做这行的商人经常关注着精画馆的动态,甚至排名就是被他们炒高的。   排名高就意味着他们的身价高。同样一幅画,画圣和学徒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甚至有时候,仅仅一名的差距就是几十两,乃至几百两的差距。   瑞生在屋里练字,门外有人敲门,陈金虎前去开门。有个穿着长衫,胖乎乎的男人站在门口,笑得一脸褶子,陈金虎有些好奇,“你找谁?”   “我找张瑞生。请问他在吗?”   陈金虎回头。瑞生停笔,请对方进来。   这人姓方,是古月斋的掌柜,他将自己的来意讲了,请求收购瑞生的第一幅画作。   说起来,虽然瑞生画了很多画,但是之前的画都不能称之为第一幅画作。   因为他那时候根本没有章,不能称之为画师。   可他现在已经通过了考试,可以刻章。   这古代的印章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刻的。必须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或是精于此道的书画家们。   过几日,精画馆就会给这些正式通过考试的学子们发放印章。   方掌柜要的就是有印章的第一幅画作。   他很慷慨,第一幅就出到了十两银子。   要知道瑞生在画坛没有半点名气,他能出到这么高的价钱,纯粹就是看中瑞生的潜力。   陈金虎得知一幅画值十两银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真的?”   显见也是蠢蠢欲动,恨不得少爷现在就答应下来。   瑞生却没有立刻答应,“我需得与家母商议。”   瑞生不爱想这些繁杂的事情,别看他现在已经十六了,其实在许多方面,他还不如小孩,可他也不笨,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他就找自己最亲的人,也就是他的母亲来决定。毕竟这是对他最好的人。   方掌柜再心急,也只能等待。   此次比赛过后,不需要天天待在精画馆学习,只要每个月交一副画作,请先生指点即可。   陈金虎收拾包袱和瑞生一块坐着牛车出了城。   刚到村里,还没到家门,半道上就遇到张满胜。   他随口问起瑞生什么时候学成画。   瑞生下意识回答,“我现在已经是正式画师了。”   张满胜惊呆了,他三年前在精画馆待了一个月,自然也知道精画馆有个非常重要的比赛。那些学徒们每日勤学苦练就是为了这考试。   只要没有通过正式考试,只能称之为学徒。学徒的画作连署名权都没有,画作自然也不值钱。   那些学徒为了通过考试,有些人甚至在精画馆待了三十多年,头发都白了,还依旧只是学徒。   可是瑞生只在里面学了三年,居然这么快就通过了。   他眼睛都瞪圆了,“那你得了第几?”   陈金虎骄傲得挺了挺胸膛,“我们少爷得了第一。”   张满胜喜不自胜,“第一?太好了!”   他可是向人家打听过的,得第一,那些书画掌柜会上门求画,听说一幅画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于是瑞生还没到家,村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瑞生现在是画师,他现在一幅画能卖几两银子。   别人倒还好,只是羡慕,倒是张婆子嫉妒得不行。   自打张银贵死了,家里没了那几百文额外收入,只能靠种地为生,生活水平日渐下滑。再加上柳彩春不是个孝顺的,她已经半年没见过荤腥了。   听到瑞生一幅画就能卖好几两,她心思立刻活络开了。瑞生可是她亲孙子。   要不是她生了银贵,给他娶媳妇,能有瑞生?凭什么瑞生画画得的银子全归江氏那个贱人。而她这个当奶奶却一文钱好处都捞不着。   她立刻上门找江舒涵要银子。   江舒涵却直接叫来族长,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瑞生上学的费用都是自掏腰包,笔墨纸砚都得出钱。   “一幅画就算能卖三两银子,可是除去这些笔墨纸砚,也只能有一两半。再加上瑞生画一幅画可能要三五个月才画完。平均下来,一个月连三百文都没有。再加上他画的画又不是每幅都能被人家看上。要是没看上,那几个月就白白浪费了。你真的觉得很赚吗?”   一通话成功将张婆子绕晕。   其他村民们也不再羡慕了。好家伙,笔墨纸砚这么贵。谁家供得起啊。   张婆子偃旗息鼓,其他人也都各回各家,张满胜自责不已。也为自己的见识短浅向江舒涵道歉。   江舒涵倒也没有真的生气,这样的情况其实一早就能预料到的。   甚至她现在这套说辞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等瑞生名头越来越大,外面的人肯定会找上门来。村民们迟早会知道。   她现在这套说辞只是让大家明白,回报与付出是成正比的。没有高额付出,哪来的高回报。想什么美事呢。   打发走这些人,瑞生将方掌柜花十两银子求画的事说了。   江舒涵听后,沉默良久。瑞生前世之所以那么快成名,除了他本人是个天才,还有精画馆的那些先生们为其扬名,以及这些书画商的宣传。   可不要小看这些书画商的能量,他们为了将画卖出高价,总是不遗余力大肆推销,恨不得将画夸出花儿来。   得罪这些书画商相当于给瑞生成名之路添了一块绊脚石。但瑞生的死是江舒涵心中一块疙瘩。   江舒涵翻遍原身记忆,总结出三个可疑点。   一是张金贵卖画。前世张金贵进城,借着瑞生这个金疙瘩很快发了家,他为了多得钱财,将瑞生的废稿私自卖给那些小书画商。那些废稿多多少少都有缺点。偏偏又数量极多。书画商还没将完品推出去,市面上已经冒出无数张瑕疵品,这还让他们怎么推?   二是皇上欲招瑞生进宫当宫廷画师。可作为画师,谁不想自己的画被皇上看中好进宫当宫廷画师,从而名垂千古。瑞生的出现必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有人费尽心机想将瑞生除去,也不是不可能。   三是瑞生的死可以给无数收藏家带来巨大利益。如果瑞生还活着,他就会源源不断画画。物以稀为贵。如果他画得少了,他单张画的价值也就提升了。有人为了让作品升值,想要他的命也并非不可能。   她避开了张金贵,剩下两点却是没法避。   既然躲不掉。她就只能一个一个排除。   她可以选择让瑞生的名声比前世晚一点传开。这样皇上就会晚一点注意到瑞生。   如果瑞生还是在前世那个时间点出事。说明瑞生的死不关皇宫的事。相反就一定有关。   江舒涵细心叮嘱瑞生,“可以卖画。不过不能太频繁。这半年,你只卖一幅即可。”   少卖些也能保证单品的价值。这样也不会得罪书画商。   瑞生向来不关心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连问一声的兴趣都没有就点头答应。   江舒涵又叮嘱陈金虎,“瑞生画废的残画一定要全部烧掉,不可留下来。”   每次他们回来,江舒涵都会不厌其烦嘱咐一回。陈金虎不敢怠慢,点头应了。   接下来一个月,瑞生一直待在家里画画。他给方掌柜画的是山水图,交的作业却是仕女图。   这是瑞生头一回画仕女图,画的人物是陈金杏,一画就是半个月,生生把金杏折腾得快要散架。   金杏一开始觉得这事挺简单。不就是拿着扇子站在少爷面前让他画吗,能有多难?可她没想到,少爷不会画人,竟让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她笑得脸都僵了。   这一摆就是半个月,到后来画成,金杏见着瑞生就躲。   画完后,大家都觉得他画得很好,可是拿给李立盛,他却连连摇头,说瑞生这画只有形没有神,人物缺少灵动。   也是!陈金杏到后头都被他折腾得笑不出来了,动作也僵硬得很,那画相连她平时的三分机灵都没有,呆板得很。   瑞生大受打击,尤其是他看到其他师兄弟的画作就更加郁闷了。   为此他从陈观那借了不少仕女图的画作回来临摹。   别看陈观画山水图不怎么样,他画的仕女图就连李立盛都赞不绝口,尤其是那双眼睛顾盼神飞,灵动的很。   一连好几日,瑞生都待在屋里临摹。   江舒涵原还想着瑞生赚了十两银子,给他做顿好吃的补补,可到了饭点都不出来,一直待在房里画画。   这份韧劲让江舒涵都不敢贸然进去打扰。   江舒涵无功而返,陈金杏和陈金虎面面相觑,“这不吃饭可怎么好?”   江舒涵也是愁人,“他这是遇到难题,要是一直琢磨不出来,苦得还是他自己的身子。”   陈金虎出了个主意,“我常听精画馆那些学徒说陈公子的仕女图最好,不如我去请他来教咱们少爷?”   主意好是好,可是江舒涵犹豫了,“那陈观在家吗?他不出去游历吗?”   “一个月就得交画作,就算游历也走不远吧。我去精画馆打听一下他的住所,兴许能请来呢。总不能让少爷一直不吃饭吧?”   江舒涵想想,“也行。那你去吧。”   说着给了陈金虎一两银子,供他路上花销。   陈金虎坐着牛车进了城,到了陈家,得知下人说陈观去喝花酒了。   他只好出去找人,辗转几个地方,终于在县城最有名的销金窟找到了陈观。   说起来陈观最近正心烦着呢。   前几日,他爹娘没有打声招呼就为他定了一门亲。对方与陈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有一点此女相貌平平,陈观非常不满意。   他闹着要退婚,可父母根本不同意,一气之下,他跑到青楼喝花酒。一连三日都未曾归家。这年头男子风流不算什么坏名声。陈父陈母只是暗地嘱咐老鸨不要搞出人命,便丢开不管。   得知张瑞生有事相邀,陈观二话不说,从美人怀里起身,结了账,带着小厮与陈金虎来了张家村。   陈观家境不错,贴身小厮去陈家叫来了马车,小厮和陈金虎坐在马车前面。   进村的时候,恰好遇到柳彩春,看到陈金虎居然坐着马车进村,眼神闪烁了下,上前搭话,“金虎,这马车是你家夫人买的吗?”   陈金虎对柳彩春不喜,但他到底是下人,不好给主人招麻烦,便也耐着性子答了,“禀大太太,这马车里是我家少爷的同窗好友,少爷请他一块来家研习画法的。”   柳彩春听得似懂非懂,却也不愿在贵人面前失了面子,装作懂了,点了下头。   等两人走了,柳彩春却是一脸艳羡,这瑞生傻头傻脑居然能认识这么个金贵人,真是浪费。 第95章   陈观来了后, 江舒涵自然是热情招待。她本来厨艺就好,做的几道菜又是陈观没见过的, 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吃饱喝足后, 他便尽心指点瑞生。   原先瑞生还有些懵懂,在他的指点下倒是有点似模似样了。   陈观见他领悟出一点,便让他将自己的所思所感画出来。只有画到纸上,才是真正的进步, 单单理论理解是没用的。   瑞生便要再画陈金杏。   陈观觉得画陈金杏不好。想要画好人物,首先你得对人物有感情。   这个感情不一定非得是男女之情,孺慕之情, 兄妹之情都行。   虽说瑞生现在已经十六, 可他对感情一窍不通,对陈金杏只是认识,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画她跟画死物没什么两样。   “无论是人物还是动物, 都是活物。既然你对人物没什么感情,可以从活物开始。不如就画小动物吧。”   于是瑞生搬着画板到后山画鸡。   之所以到后山是因为那边有不少人家的鸡跑到后山啄食。   瑞生在那边观察鸡,陈观却看迷了方定山。难怪馆主要跑到方定山上香呢, 感情他是看上这山了。   陈观之前画的山是他们家附近的小山丘, 风景远不如方定山秀丽。这会见到美景, 自是看直了眼。   他开始四处调整方向,选景入画。   他与瑞生不一样,瑞生画山,是选一处小峰, 着重描绘。而陈观却是画得全貌,在山脚下看不清全貌,他便一直往后退。   从山脚一直退到张家村,才将整个方定山定格在一幅画卷里。   陈观示意小厮磨墨,自己卷起袖子开始作画。   画师在作画的时候,都是全身心投入的。陈观平时吊儿郎当,此时却是认真得很。   一气呵成,只用了两三个时辰。   画中近景绿野葱翠,山脚农人劳作,树木交错,虬枝盘曲。山脚一边有茅舍数间,一侧树林矗立。中景一座座小山就像盘踞龙盘,石上树影婆娑,疏落有致。   远山层峦叠嶂,群山之间云蒸霞蔚,白色的烟雾围绕着山峰随风飘荡,恍如仙境。山腰处隐约可见一座寺庙,通山的小道蜿蜒曲折,游人就像一个个小点相见其间。   这是陈观画得最满意的一幅山水画,正想题一首诗在左上角,突然耳边传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哎哟,画得可真像!”   陈观吓得手一抖,墨汁滴到画上,一张画就这么废了。   陈观气得脸色阴沉,小厮更是怒火中烧,瞪着突然冒出来的柳彩春,“你谁啊?你懂不懂规矩?突然出声,你想吓死谁?”   柳彩春被小厮这副凶神恶煞的态度唬了一跳,她定了定神,也不怕他,“你凶什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他这么不经吓,我不就是瞅一眼嘛。”   小厮气得肝疼,他是真的气。刚刚少爷画画,他在边上瞧入迷了,没有拦住柳彩春打扰少爷作画。   等他回了家,少不得他要挨板子。一想到自己无辜挨打,他就恨得牙痒痒,“你知道我们少爷一幅画要多少银子吗?你就是把自个儿卖了都赔不起。你居然还半点不认错。”   柳彩春叉腰瞪他,“你少唬我,我那侄儿几个月才画一幅画,也只不过卖三两银子而已,你们少爷一下午就画好,撑死了也只不过几百文。你少来讹我,那墨点又不是我拿他手按上去的,是他自己不经吓,自己甩上去的。”   小厮气得跳脚,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我们少爷一幅画少说也值五两。你不懂就不要乱讲。”   他是不知道张瑞生的画能卖多少钱。但想来应该超过五两,毕竟人家是第一名。   柳彩春瞪他一眼,“少唬我!”   眼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陈观作画兴致全没了,冲小厮道,“算了,别跟她吵了。她到底是张师弟的长辈,我们总得给她留点面子。”   小厮不甘不愿应了。只是临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柳彩春。   陈观在张家待了两天就走了。一是乡下太过简陋,他住不惯。二是他不习惯没有美人的日子。   江舒涵朝他谢了又谢,特地拎了些吃食让他们带上。   小厮倒是吃得很满足。陈观却有些意兴阑珊。   小厮知道公子这是憋得太狠了。除了伺候公子吃饭,接下来便在前面赶车,一路都没再打扰公子。   到了县城,陈观也没回家,直接去找相好的。   小厮却不能不回陈家汇报公子下落。   从陈府出来,小厮特地去了趟书画铺买纸,出来时,经过一处摊子。没想到竟是柳彩春和张金贵在摆摊卖瓜果。   说起来柳彩春和张金贵今年种了一亩香瓜,精心伺候,原想卖个好价钱,可那些贩子将价压得死死的,夫妻俩进城问过,城里香瓜价格不低,两人算了半天,便打算自己进城售卖,也好挣份辛苦钱。   没想到竟被小厮碰上了。   张金贵不认识这个小厮,还上前招呼他。   柳彩春却是做贼心虚,她前儿个虽然耍赖赢了对方,没赔偿画钱,可是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借此讹她的瓜?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小厮见柳彩春吓成这样,故意拿话呲她,“哟,你们侄儿一幅画能卖十两,你们居然一点好处都没捞着,还在这儿摆摊呐。啧啧啧,也太惨了吧。”   柳彩春对小厮这大话撇了撇嘴。还十两?唬鬼呢。   张金贵却是一怔,“十两?这位小哥唬我的吧?”   小厮见两人不信,下巴抬了抬,“我可没骗你们。那间书画铺就专门卖我们精画馆的画。我家少爷一幅画值五两银子。你们侄儿能值十两。不信,你们问问就是。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欢说大话,耍无赖骗人。”   说完,抱着个香瓜径直走了。   张金贵在后头喊,“哎?这位小哥,你还没给钱呢?”   小厮抬着下巴问柳彩春,“这瓜就当你们赔偿我少爷的损失了。这瓜顶多值个二十文,我少爷的画五两,要不是看在你们是张少爷大伯大伯母的份上,可不是一个瓜这么简单了。”   张金贵听得一头雾水,柳彩春却紧紧攥住张金贵的胳膊,“算了,就给他吧。”   张金贵也没追出去,而是侧头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画?”   柳彩春便把那天自己冲撞陈观的事说了,说完之后,她嫌弃得撇嘴,“原以为是个大家公子哥,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小气的,竟然想讹人。”   她却是不知道陈观之所以生气并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那幅画是他辛辛苦苦画出来的。   张金贵听后,眼里直冒精光,“媳妇,你说他刚刚说的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柳彩春见他真信了,摆摆手,“怎么可能。他就是给他少爷脸上贴金而已。这就跟那些碰瓷一条路子。你要信了才傻。”   张金贵摇头,不相信那小厮是个骗子。他刚刚手里那纸可不便宜。可他一买就买那么多。家里没钱,他能买那么多吗?   张金贵回头看了眼书画铺子,想了想,转身就要过去问问,柳彩春忙把人拉住,“那地方哪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能进去的?你不怕被他们撵出来?”   张金贵想了想,抱起一个香瓜,“没事,我送他一个香瓜,就算看在香瓜的份上,他也不能把我撵出来。”   说着也不等柳彩春同意,直接抱着香瓜走了。   柳彩春气得直跺脚。又一个香瓜没了,何着香瓜就不是钱了吗?   没过多久,张金贵两手空空从书画铺出来了,他眼神呆滞,好像被雷劈了似的,柳彩春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挥了挥,“哎?相公?你怎么了?”   张金贵猛然回头,一把攥住柳彩春的手,眼底精光乍现,“媳妇儿,刚刚那小哥儿说得是真的。”   柳彩春有点懵,还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不能吧?”   张金贵气得一跺脚,“是真的!瑞生一幅画确实能卖十两。”   柳彩春激动得不行,脑子里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冲她笑,“发了,发了,我要发了”。   可是激动过后,她又恢复了清明,“就算真能卖十两,也没用吧?二弟妹根本不让咱们接触瑞生。更何况族长也向着她。咱们弄不过她。”   连张婆子都不是江舒涵的对手,他们已经分家,他这个隔房大伯就更管不到他了。   张金贵一想也是,不免又丧气起来。   有一条来钱路子摆在他们面前,偏偏他们弄不到,这种挖心挖肺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江舒涵跨着篮子在外面割草药,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黄婆子出来,顺口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江舒涵笑道,“闲着无聊,我就想着挖点草药卖。”   她是想着学中医。这是她给自己立的新目标。   不过中医需要学的地方太多,她先从草药认起。别人是拿一本医书死记硬背。她却是将草药挖到自己面前,然后对着医书一点一点观察。再背其相关药性。   陈金杏帮忙晒草药,江舒涵问她,自己不在家这段时间,家里有没有什么事儿。   陈金杏摇了摇头,“就是张奶奶来了。”   江舒涵闻言一愣,好半晌才想起她说的张奶奶就是张婆子,她抿了抿唇,“她来做什么?”   陈金杏指了指东屋,“说来看看瑞生。在瑞生屋里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江舒涵听到张婆子没再作妖,也没当一回事。   只是她没想到第二天,瑞生将他屋里翻得天翻地覆。说自己之前画的那副仕女图丢了,怎么都找不着了。   陈金虎和陈金杏一块帮他找就是没能找到画。   江舒涵蹙眉,“该不会是婆婆拿走了吧?”   陈金杏和陈金虎对视一眼。张婆子来的时候,陈金虎正好去上茅房了,只有陈金杏在,可她是姑娘家,自然不好跟张瑞生待在同一间屋子。   所以她还真没看到张婆子有没有偷画。   不过除了她也没旁人做这种事,陈金杏有些自责,“要是我看仔细一些就好了。”   江舒涵还能说什么,谁能想到做长辈的居然会偷小辈的画呢,“算了,以后你们小心些吧。”   陈金杏点头,“夫人,不要回来吗?”   江舒涵苦笑,“怎么要?”张婆子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偷东西。瑞生画画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旁的事情,她又没有人证,找族长闹也没用。   “下回盯仔细了,千万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   陈金虎和陈金杏都点头应了。   瑞生还怏怏不乐,江舒涵也只能拍拍他肩膀,“算了,那画丢了就丢了吧。反正那张画画得也不太好。”   瑞生闷声道,“我想做对比。看看自己有没有改正错误。”   江舒涵笑道,“没事。你可以让先生点评。”   瑞生点了点头。也没再纠结那幅画了。   别看瑞生很喜欢画画,但他本人并不怎么珍惜画作。比如他的画作,他画完也就画完了,如果对自己学习有用处,或许他还会在乎一点。要是完成度很高的作品,他大概就会丢到脑后,半点不入心的。   另一边,张金贵将母亲偷来的画作拿去卖了。   同样是张瑞生的画作,因为画得不同,价格也有偏差,“那掌柜说他的人物画得不好。尤其是眼睛这块画得很差,所以只肯给三两银子。”   三两?张婆子差点乐出声。   她是真没想到一幅画竟能值三两银子。她一把夺过儿子手中的银子揣进怀里,想着下回一定要再去偷画。   等回了屋,张金贵从怀里偷偷拿了两锭银子交给柳彩春,“一共卖了五两。我骗了我娘。这二两你给收好。”   柳彩春喜滋滋收下,她还是头一回摸过银子呢,“这画可真值钱啊。那江氏还骗我们!太可恶了。好处可不能被她一人捞去。我们也要分一杯羹。我们怎么说也是瑞生的大伯父。江氏甭想撇开我们。”   张金贵点头,“放心吧。有银子在前面吊着,咱娘会尽心的。”   柳彩春会心一笑,还是她相公有办法。   这一家三口都打着撸羊毛的主意,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陈金虎就像铁桶似的,将张瑞生的房看得死死的。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想见孙子,行啊,直接将人叫出来见。或是站在窗口见。总之不能进他的屋。   张婆子气得要死,偏偏又拿他没办法。几次之后,只能怏怏不乐回了家。   九月初十是个好日子,陈老爷一早就请道士算过,是个天晴气爽的好天气,正适合成亲。   陈观大喜之日,张瑞生哪怕再不通人情1事故,此次也抽出时间前来参加。   江舒涵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礼物,陈金虎将礼物奉上,跟在少爷身后进去。   瑞生在大堂里看到陈观,只是他怎么看都看不出陈观是在成亲,他偷偷问陈金虎,“今天真的是陈师兄成亲的日子吗?他怎么不高兴啊?”   陈金虎抽了抽嘴角。他其实很想晃晃陈公子的肩膀,大喜之日您能不能笑一笑啊。我家少爷可是不问世事,连他都能看出来您不高兴。您这是摆脸色给谁看呢。   您也不怕女方家看了不高兴。陈金虎都替陈公子愁得慌。   他同时又侧头看了眼少爷,还别说,他家少爷傻归傻,可少爷听话啊。让笑就笑,让干啥就干啥,绝对不会像陈公子这样撂脸子给人家看。   瞧瞧这大堂坐着这么多人,可声音却小得可怜,一个个全指着陈观嘀嘀咕咕,显见也是看出这门婚事陈观有多不愿意了。   揭盖头的时候,瑞生也被同窗们一块拥进去瞧热闹。   新娘子确实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子,配上风流倜傥的陈观,确实有些不登对。不过自古娶妻娶贤,大家面上都是恭喜陈观觅得贤妻。   陈观揭完盖头,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冲大家招手,“走,今天是我大喜之日,咱们喝酒去。”   说完,将新娘丢在喜房,搂着大伙到外面喝酒去了。   瑞生从来没有喝过酒,可陈观太过热情,非要他喝,如果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   瑞生笨嘴拙舌,不会找借口,被逼着喝了几杯,头回喝酒,脑子发懵,很快就醉了。陈金虎向陈观告醉,背着瑞生回了家。   他这边走了,其他人却还陪着陈观喝。   要是他们这桌也就只有崔郸个人幸免于难,主要他这人冷冰冰的,谁的面子都不给,陈观根本不敢闹他。   敬了两杯,崔郸喝过之后,也就放过他了。   其余人却没有这么幸运,陈观非要他们不醉不归。   一场婚宴闹到最后,新郎喝得酩酊大醉,连入洞房都忘了。 第96章   时间一眨眼三年过去。   这三年瑞生潜心研究画作, 他的白描技法也越发纯熟。   开春后,李馆主让精画坊所有画师都要外出至少半年以上的游历。   游历可以增加见闻, 可以切磋技法, 总比待在同一个地方敝帚自珍要好。   让瑞生和陈金虎一块出远门,江舒涵不放心,别看这孩子已经十九了,可他依旧是个万事不懂的纯真少年, 陈金虎没经过事,外面从来就不缺坏人。所以她决定带着陈金杏一块跟着。   瑞生当然乐意,倒是村民们知晓她要跟着瑞生一块出去游历都很不解。   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待着, 整天瞎跑什么, 简直有违妇道。   可江舒涵也有话堵他们,放瑞生两人出去,要是出了事, 她怎么办?   到最后, 江舒涵还是跟着一块走了。   她为此还特地买了一辆马车,本来她想到镖局雇镖师陪同,可陈金虎说镖师价格太贵, 不如与人结伴。   没两日, 就有几人主动上门找瑞生同走。   瑞生挑同伴也有他个人喜好, 喜欢能够一块进步的。   于是江舒涵进了县城,就看到了崔郸和陈观。   陈观就不必说了,他画的仕女图,瑞生赞不绝口。   倒是崔郸主动跟瑞生搭伴让江舒涵颇觉意外。   这孩子不是最心高气傲的吗?他怎么会跟瑞生一起走呢?   虽然江舒涵心中疑惑, 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崔郸出身极好,带的护卫,丫鬟,仆从也是三人中最多的。   这三人每到一处必定停下来欣赏当地美景,而江舒涵和陈金杏就会到处闲逛,打听哪儿有美食,买回后与大家一块品尝。   就这样磕磕绊绊走了好几个县。   这天晚上他们赶了好久的路才路过一家客栈。   客栈小二见这么多客人登门,立刻上前接待。   一整天吃的都干粮,好不容易能吃口热的,大家便让小二将好酒好菜端上来。   小二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忙去灶房吩咐大师傅们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坐了许多的车,陈观和崔郸都有些闷,向掌柜打听,问问此地有何美景。   瑞生坐在边上一言不发。   掌柜倒是介绍了几处,其中有一处更是赞不绝口。   原来此地有一处桃花潭,就位于县城东面,那里满山遍野都是桃花,尤其是山中有一处潭水是文人墨客常去之地。   三人听了心向往之,就连江舒涵听了都心动不已。   第二日她也没急着去逛街,而是跟着大伙一块去欣赏美景。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清风拂面,桃花纷飞,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几人都看呆了,尤其是江舒涵这个后世来的,从来没看过这么原生态的美景,碧蓝如玺的天空,周围是一片粉色桃花林,美得冒泡。   就在他们玩得不亦说乎时,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娇喝声,“哎哟!”。   江舒涵怔了怔,金杏眼尖,一眼就看到潭边石头那儿坐着一位女子。   这女子容貌娇艳,初春的天明明不热,她却着一身薄烟翠白纱,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白皙丰满的胸脯,粉面桃腮,弯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瞧着人的时候十分勾人心弦,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眉头微蹙,樱桃小嘴娇艳欲滴此时却紧紧抿着,正焦急地冲他人呼救。   如此美丽的女子引得不少男人驻足观看。只是却无一人上前伸手。皆因大家都猜到此女身份有瑕。   崔郸只轻飘飘瞄了一眼就飞快移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瑞生还没开窍,这么美的姑娘在他眼里还没有桃花来得好看。   倒是陈观却是眼前一亮,理了理衣襟,含笑凑了过去。   跟着他的下人也都见怪不怪,立在一旁等候。   金杏冲江舒涵小声耳语,“陈公子也太多情了……”   这女子一看就是出身青楼的,他竟然还上前勾搭,也太不懂得避忌了。   江舒涵摇头失笑,示意金杏说话注意些,可别让陈家下人听到,让人听了不喜。而且总归是人家的事,与他们无关,说那么多做什么,凭白得罪人。   金杏讪讪住了嘴。   江舒涵一行人在桃花潭一直待到天黑方才离去。   崔郸和瑞生是被美景所迷,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画画。而陈观却是迟迟未归。   金杏听到陈观那些下人嘀咕,说是陈观留在县里有名的怡红楼不回来了。除了他的贴身小厮留在那边伺候,其他下人都回来了。   金杏见江舒涵听后无动于衷,有些担忧,“夫人,您就不担心陈公子教坏少爷吗?”   江舒涵还真没想那么多。瑞生现在一心痴迷画画,根本没动凡心。陈观就是想教坏也教不了吧?   江舒涵摇头,“你这话说得不对,这种事不好管,父母管得越严,孩子越跟你反着来。就算他暂时听你的,等你没了,他总有自己作主的一天。何苦呢。”   她这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瑞生也就是没这个毛病,要是有了,她可能也会头疼吧。   金杏却觉得江舒涵说得有道理,便也没再多想。   他们在此地停留了三天,崔郸和瑞生都各画了一幅桃花潭的画作。两人也就各自的画作了一番点评。   只有陈观一直没有动笔,这几天更是待在怡红楼没有回来。   他们是一块出来游历的,自然不可能一直在此地停留,崔郸便叫了下人请陈观回来。   一个时辰后,满身脂粉气的陈观从怡红楼回来了,面上微微有些醉意。   崔郸自小不喜脂粉味儿,他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用的香粉都很清淡,自是闻不惯这么浓的香味。   陈观进来后,崔郸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也不废话,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又问陈观跟不跟他们一块走。   陈观还没有玩尽兴呢,哪肯离开,摇头拒绝,只说过几日他再走。   崔郸也没说什么,瑞生这边就更不会有意见。   第二日一早,崔郸就与瑞生一块出发了。   崔郸和瑞生又往前走了一百多里,也在一处分开了。   起因是他们经过一处山脚,当地村民齐心协力逮到一只老虎,那老虎伤了一条腿,倒是还活着。可县城有名的富户去了江南进货,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村民们就将老虎牙拔了,先养着,等富户回来再卖给他。   瑞生长那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老虎,就想留在此地画虎。   江舒涵也觉得机会难得。虽然他们家靠近方定山,但那山上从来没有大型猛兽,老虎更是从未见过。江舒涵跟那个村的族长商量,在村民家里借住几天,每天付他们二钱银子。   族长自是非常乐意。于是瑞生一行人就留在此处画老虎。   崔郸对画虎没兴趣,他带着下人继续往前走。   瑞生留在当地画了近三个月的老虎,画纸费了上千张,最终才画了一幅满意的作品。   回去还要耽搁些日子,他们没再往前走,而是打道回府。   路上江舒涵不放心,特地找了几个镖师一路护送,终于平安无事回了家。   又过了几天,崔郸也回来了,只是陈观却晚了好几天。   不过据陈金虎交待,他之前已经给先生去过信,会晚到几日。   弟子们此次游历进步颇大,李立盛非常满意,尤其是瑞生画的那幅虎,他更是赞不绝口,甚至他还将此画拿给几位好友一块欣赏。大家也都对此画惊为天人。   以往只觉得瑞生画山水画得不错,没想到活物也画得不错。   只是有一点很可惜,瑞生画人物太过生硬。   瑞生得到这评价,便潜心学画人物,时不时向陈观请教。   这日,江舒涵在家背医书,瑞生带着陈金虎回来了。   趁着瑞生回屋洗漱,陈金虎偷偷找到江舒涵。   “你说什么?陈少爷带瑞生出去游玩,却不允许你跟着?”江舒涵诧异,“那你可知他们去什么地方了?”   陈金虎摇头,“不过我闻过少爷身上有脂粉味儿。我猜他们可能是去那种地方了。”   金杏急得直跳脚,“哥,你怎么不拦着点?”   陈金虎觉得自己挺冤枉,“我拦了呀,可少爷也不听我的呀。他倔起来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住,他到底是主子,我能怎么办。”   所以陈金虎不敢隐瞒,将这事一五一十说了,就怕瑞生少爷跟着陈少爷学坏。他回头也跟着倒霉。   江舒涵抬了抬手,这事也不能怪金虎。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原先她以为瑞生没开窍,所以他跟陈观走得近,她也没阻止。   可现在不行了,瑞生这么单纯,万一他真的对一个青楼女子动情。那可就晚了。   吃饭时,江舒涵试探问瑞生,是不是去了青楼。   瑞生倒也没瞒着她,“陈观说我对女子不了解,所以就带我去里面见识。可是我去了几次,还是没感觉。可能我得再去几次。”   瑞生绝对是青楼女子见过的一朵奇葩。到了青楼,也不让姑娘唱曲,也不谈心,更不宽衣解带,反倒叫她们站着不动。也不知搞什么名堂。   江舒涵心一跳,赶紧出声阻止,“青楼里的女子比那戏台上的女子演技还要好。那些女子个个都言不由心。你想画好女子,她的嬉笑怒骂都得发自肺腑。你这是选错人了。”   瑞生直勾勾看着江舒涵,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娘觉得你现在对女子还没有生情,所以你不懂男女之情。等你什么时候懂了,你再画也不迟。你现在想画仕女,不一定是男女之情,也可以画孩童嬉闹。或者画我,你对娘就没有孺慕之情吗?”   瑞生细细一想,怪不得他总觉得青楼那些女子美则美矣,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儿。明明那些人眼里不高兴,可面上却是笑着。假的很。   原来她们竟是演的。   而孩童嬉闹图只需体现他们的童真快乐就行。他对娘的孺慕之情是天生的,这些都是现成的题材,先生只是让他画人物,又没有限制是男女之情,是他一叶障目了。   第二日,阳光明媚,江舒涵正在读医书,当看到银针可以验毒这页,她让金杏拿出自己之前去镇上做好的银针,用针戳马钱子。   金杏在边上瞧得认真,就在这时瑞生从后面走过来,“这是做什么?”   金杏解释一遍,“夫人这是在验毒呢。”   江舒涵竖起银针,蹙了蹙眉,医书上明明写着马钱子有毒,可银针根本没变黑啊。   看来用银针验毒不准,想让瑞生提高警惕不被人毒死,江舒涵只能另想他法。   她在村里逛一圈,刚好看到村里有户人家从山上逮到一只松鼠,她灵机一动,花了些钱买下这只松鼠。   又特地找到一只笼子,将松鼠光进去,送给瑞生,“你不是一直想画活物吗?我觉得松鼠也很可爱。你每天观察,兴许也能画好呢。”   瑞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收下了。   江舒涵又道,“对了,你要是有什么吃食别忘了先给松鼠吃一点,先看看它喜不喜欢。一定要亲自喂,这样小松鼠才会跟你亲近。”   原本还想假手于人的瑞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答应下来。   瑞生在家待了一个多月,画了两幅画又回了精画馆向先生请教去了。   江舒涵按照前世的记忆,在精画馆外面给瑞生买了一处宅子。   在前世,这宅子是张金贵特地为瑞生买的,为的是方便他作画。   瑞生和陈金虎到了县城,就住在这宅子里。   好些天没回来了,陈金虎要负责打扫,到街上买各种东西。   之前不是没想过买一个婆子,可是少爷不喜热闹,便没有再买下人。夫人也就随他了。   陈金虎在这边忙着,瑞生便一个人回了精画馆。   瑞生在精画馆待了两个时辰,得了先生指点,收货颇丰,一路上都在回想该如何将知识应用到画上。   他想得太入神,也没注意四周,一不小心竟将一位姑娘撞到在地。   那姑娘刚好从布店出来,手里还拿着团扇,摔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瑞生唬了一跳,想要上前拉她起来,那姑娘却是吓得又往退了退。   瑞生这才发现自己失礼,忙向对方拱手致歉,“抱歉,小生刚才想事情太入迷,撞到小娘子,小生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那姑娘揉了揉被摔伤的胳膊肘,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公子也太不小心了。”   瑞生见她不生气,暗自松了一口气。   团扇还掉在地上,瑞生下意识想将它捡起,谁知一只纤细小手几乎同时伸过来,覆在他手上,光滑细腻的柔荑莹白如玉,手背上点着一颗朱砂痣,娇艳灵动。   瑞生看得口干舌燥,脸颊唰得红了,身子僵住,一动不动。   那姑娘显然也惊到了,尤其她还摸到男子的手,下意识直起身子。   瑞生缓了好一阵儿,才将脸上那股热意压下去,将那姑娘掉在地上的团扇捡起。   他随意一扫,竟发现这团扇上画着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执着团扇,只露出一双眼睛,眉目舒朗,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这画的作者只怕比起陈观也毫不逊色。瑞生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不知姑娘这幅画是何人所画?”   他直起身子抬头,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姑娘,却不想再次看直了眼。   只见这姑娘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头如墨的黑发散在身后,柳叶眉如远山,眼睛带着点笑意,好像盛满皎洁的星光,看着人的时候,好像会发光。她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微风拂过,她翠绿烟纱散花裙吹起一丝涟漪,好看得紧。   瑞生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好像鼓点跳得飞快,眼里全是她含笑的小脸。   姑娘接过团扇,浅浅一笑,“这是我的画作,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让公子见笑了。”   瑞生连连摇头,赞叹道,“姑娘好才华”   他显然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会有如此画技,心中佩服万千,有心想向对方讨教,又担心对方觉得自己孟浪,怵在原处,看着对方冲自己施了一礼,缓缓离去。   陈金虎很快发现少爷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总是偷偷摸摸地笑,可是当自己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故意板着脸。   陈金虎再迟钝也觉得事情不对了,难不成他家少爷真的开窍了?   于是陈金虎便多留意了几分。   这天早上,瑞生刚吃完早饭示意陈金虎出去为他买烧饼。   往常也不见少爷是个口腹之欲的人呐,这会却巴巴叫他去买烧饼。要知道烧饼铺可是在城西,他这巴巴跑去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值得吗?   陈金虎留了个心眼,出了家门,给了隔壁小子两文好处费,让对方帮他去跑腿,自己偷偷躲在巷子里。   果然没过多久,瑞生就拿着一卷画出门了。   陈金虎跟在后头,见他走进一条巷子,往右拐,走了大概几十步到了一户人家,敲了三下门,有人过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个姑娘,对方似乎担心父母知道,见来人是瑞生,赶紧反手将门关上,而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前面的林子里走。   还真是开窍了。陈金虎站在门前,他怎么不知道这家住着个姑娘呢?   陈金虎向这家邻居打听,得知对方也是最近才搬过来的。寡母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   说是母亲正在为女儿寻好人家。   陈金虎问对方从哪儿搬来的,那邻居却是一问三不知,只听那寡妇说是从省城搬过来的。原籍在哪却是不知的。   陈金虎打听不到,便去前面的林子里找,看到两人只是在聊画的事情。   当然大多都是瑞生在说,小姑娘在听,两人坐在一处相谈甚欢。   末了小姑娘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装的糕点,“这是我亲自做的。你回去后一定要尝尝。”   瑞生眼睛一亮,心里暖暖的,接过来,又将自己画好的画递了过去,“这是我的画,送与你。”   小姑娘握紧画,眼里含着笑意,“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那两人正在惜别,想是要回家了,陈金虎赶紧往回跑。   一刻钟后,陈金虎拿着烧饼回来了,瑞生刚回来没多久,正解开牛皮纸包装,陈金虎瞧个正着,明知故问,“少爷,这是?”   瑞生脸红心跳,“是别人送的。”   陈金虎见他脸这么红,也没再追问。瑞生拿了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送,架子上的松鼠吱吱叫。   陈金虎笑了,“少爷,它也想吃呢。”   瑞生认了命,掰了小一半塞进笼子里,松鼠抱着糕点乐得吱吱叫。   陈金虎想起一事,“少爷,我刚来的路上遇到方掌柜,他说想再求你一幅画。不知你这边有没有画要出售?”   其实是早上他去买早点的时候碰到的方掌柜。他早上给忘了,这会提起也不突兀。   瑞生拧眉,他这边确实有好几幅,可是他娘让他不要卖得这么勤,便道,“先不了,你跟方掌柜说,我现在学艺不精,等我画得再好了,再卖给他。”   陈金虎点头记下。   瑞生拿起糕点正想吃,突然身后传来松鼠吱吱乱叫,这叫声不仅比刚刚大了两倍,还夹杂着凄厉。   两人唬了一跳,齐齐回头,就见松鼠已是软趴趴倒在笼子里,嘴角全是鲜血。   瑞生吓得将糕点扔到地上,而陈金虎更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脸都黑了。等他反应过来后,看到少爷掉在地上的糕点,他拧眉,“这糕点居然有毒?”   不是,这也太奇怪了。那姑娘居然要下毒害少爷?   瑞生显然也想到了,他两眼缩了缩,嘴唇哆嗦,“我去找她!”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毒死他?难道他们这些天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陈金虎跟在后头,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小姑娘的住处。谁知敲了许久也没人来应门。   刚刚那个邻居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瞧,见是陈金虎忙道,“别敲了,刚刚我看那母女俩好像拎着包袱走了。说是得罪了人。走得挺急的。连押金都不要了。”   瑞生还是木呆呆的样儿,陈金虎比瑞生好一点,“那您知道这房主家住何方?”   邻居给指了路,两人一路问到房主家,得知那母女俩搬走了,房东也是吓了一跳。也不知那两人有没有搬他东西。   于是他急急忙忙往回跑,用自己的锁开了门,将屋前屋后仔细检查一翻,发现里面没丢什么东西,这才放了心。   只是连押金都不要就着急退房,这母女俩是有多急啊。   陈金虎问他,“可知那母女俩是哪里人?我们找她们有事。”   房东看两人也不似坏人,便道,“听说是从平照来的。”   陈金虎和瑞生对视一眼,都有些糊涂了。他们从来没去过平照。为何对方要致瑞生于死地呢。   这事非同小可,陈金虎担心对方报复,便去官府报了案。   衙役仔细问了下那姑娘的特征,衙役比两人还要震惊,“什么?手背有颗朱砂痣?那就是胭脂虎啊,她居然来了咱们县?你们怎么不早点来报啊?”   陈金虎一头雾水。胭脂虎是谁?   经那衙役提醒,他们才知这胭脂虎是朝廷通辑的要犯,已经犯了好几起案子了。没想到她们如此胆大包天,竟还敢犯案。   得知要毒死的人是瑞生,衙役不知不觉又将瑞生打量一通。问瑞生,对方为何要毒他?   瑞生哪里知道。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郎,刚刚情窦初开,没想到竟然遇到一个想要夺他命的女子。他已是吓得不轻。现在没有晕过去,已经很难得了。   衙役见实在问不出,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第97章   发生这么大的事, 陈金虎自然不敢瞒着江舒涵。   江舒涵看着瑞生,所以前世害死瑞生的人正是那个胭脂虎。可那两人为何要害瑞生?   要知道前世的瑞生在这时名气已经很大了。害他有许多好处。   可这世, 江舒涵让瑞生先潜心作画, 尽量少卖些画作。所以瑞生擅画的名头并没有传开。   但瑞生还是在同一个时间点被人下毒了。   江舒涵想不出来,又得知对方是朝廷钦犯,难不成对方是受人所托?   那谁会想要害瑞生呢?   之前她怀疑的三个点。   第一点:张金贵搅乱市场私自卖画,可这世张金贵根本没机会接触瑞生。所以前世瑞生的死应该与张金贵无关。   第二点:皇上欲招瑞生进宫当宫廷画师。这世瑞生名头还没传出,至少皇上是不知道他。所以也与皇宫无关。   第三点:瑞生的死可以给无数收藏家带来巨大利益。可是这六年来,瑞生卖出去的画仅有六幅。就算想升值, 也得等瑞生名头起来吧。在他名气最盛的时候, 人没了, 画作才能值钱。现在,瑞生名气还没起来就死了,他们手里的藏画, 最终也只会压箱底而已。   所以她之前怀疑的三个点都不可能。   是人皆有目的, 尤其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想要瑞生性命的人肯定也有目的。她思来想去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为财,比如张金贵一家, 还一个是嫉妒瑞生的才华, 比如精画馆的那些师兄师弟。   张金贵一家就不用说了,他们就算恨瑞生不能他们占便宜, 也不可能寻到胭脂虎这样的高手。再说了他们也没钱啊。   而精画馆的那些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心高气傲,画的画却一直比不上瑞生。这些人还有钱。会不会因为嫉妒瑞生,铤而走险想要除去瑞生?   江舒涵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 不过背后之人一计不成,必定会再动手。她现在要想办法把人逮住。   九月的方定山满山遍野的野花全开了,有黄的有粉的有红的,山上的树叶变成了黄色,就好像五颜六色的海洋。一阵阵微风吹过,整齐划一的树木就像海浪一样漾起连绵不绝的涟漪。   太阳还没出来,只有朦胧几束光自云层透出。   蜿蜒的山路,有两个身影正艰难地往上攀爬。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尤其是后面的那个男子此时正用袖子不停抹汗,“少爷,这山太陡峭了。您在哪画不是画呀,为什么要爬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画?”   他们位于这道山路地势陡峭,一条瀑布悬挂在右侧,涛声阵阵,烟水悠悠。瀑布边这条陡峭小路,没有栏杆,地面被水溅到湿滑,极不好走,偏偏下面又是万丈深渊,他们只能紧紧抓着峭壁一点一点往上攀爬,这是爬方定山最险的一段路。   过了这段路,走过瀑布口,就是方定山最高处,站在那里,可将整个方定山的景色尽收眼底。   陈金虎也不知少爷为何会突发奇想,非要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画画,照他说少爷就是拿命在开玩笑。可让他诧异的是夫人竟也不阻止,由着少爷胡闹。   陈金虎默默叹了口气,认命似地扶住瑞生。   瑞生此时正攥着石块,艰难往上爬,哪有空回答。等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爬上山顶,才有空回答陈金虎的问题,“这里风景好。”   一句话差点让陈金虎吐血。   他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这些画师,哪怕他的主子一幅画能卖几十两,但是叫他冒着生命危险爬这么高的山,他还是忍不住想吐槽一句“少爷,你是不是傻”。   瑞生见他不敢上来,也不逼他,想了想,从旁边树上折下一根树枝,让他将画板系上来给他。   陈金虎见少爷不逼自己爬山,立刻破涕为笑,担心高度不够,他甚至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充当绳子系住画板。   瑞生趴在山顶,用树枝吊上画板,让陈金虎在下面等着。   山脚和山顶完全是两副风光。站在山顶视野开阔,俯瞰四周,四周皆是雾,蒙胧的雾像华丽的幔帐,笼罩整座大山,风轻轻拂过树木,如隐隐的涛声,恍如梦幻,就好像真正的仙境。   瑞生眼前就是一副美好画卷,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展开画板,开始自己的创作。   这一画就是两个时辰,太阳上来,周围的雾已经散去,只剩下缓缓升起的太阳,照射整片方定山。   抬头,伸手挡住阳光,那刺眼的光让他一阵眩晕。他低下头,又看了一遍自己的画作,越看越满意,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加深。   这些日子,他的苦恼,他的不解都随着此情此景淡化。这世上如此多的美景都等着他光顾,他又何必执着于一女子呢。未免太因小失大了。   瑞生如是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瑞生没有回头,摇头失笑,准是金虎在下面等不及,撞着胆子爬上来了。他将画卷起来,下意识将画递给身后,然后弯腰收拾画板,“是不是饿了?等我收拾画板,马上就好了。”   到了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瑞生动作飞快。   收捡完东西,回过头,瑞生却见一蒙面男子正凶神恶煞盯着自己,瑞生唬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忘了刚刚他将画板支在悬崖边上,此时这一退,已经擦着悬崖边。   他踩着的石块已经顺着山谷速速而下,瑞生下意识探头瞅了一眼,山底绿油油一片,树木的顶像一顶顶小伞,他要是摔下去,哪怕挂在树上,不死也得半残。   瑞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看着陌生男子,忍着惧意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吓我?”   那蒙面男子眼睛如勾,手里的宝剑缓缓抽出,剑头指向瑞生,杀意满满。   瑞生想给自己留个全尸,所以他一动未动,而是闭了闭眼,“就算你要杀我,好歹也要我当个明白鬼吧?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们了?一个两个都要杀我?”   瑞生是真的不明白。之前绿绣想要毒死他,就够他费解的了,此时又来了一个。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杀害。   或许是好奇心太过旺盛,他一时忘了害怕,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蒙面男子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扔了过去,“这个,你还认识吗?”   瑞生接过玉佩,这玉洁白如暇,触手生温,一看就是上等好玉。不过瑞生还是一头雾水,他家境贫寒,哪里用得起这么金贵的东西,他老实摇头,“我家世代为农,尚在温饱阶段,哪里买得起这么好的玉。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蒙面男子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担心自己杀错了人,抿了抿嘴,“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姓张,名瑞生,字方绝。”   瑞生的字是李立盛为他起的。三年前,先生看他画的马,连拍三次桌子叫绝,所以为他起字‘方绝’。精画馆的师兄师弟全都知道。   瑞生见他说得一字不差,心里一个咯噔,“是我没错。可这玉真不是我的。”   蒙面男子勾了勾唇角,声音冷冽,“既然你姓张,名瑞生,字也是方绝,那说明我没杀错。至于玉是不是你的,根本不重要。”   说着,不再跟瑞生废话,剑已刺了过来。   瑞生以为自己即将命丧当场,心中升起一丝悲凉。是人都怕死,瑞生最遗憾的是,他至今也没能画出一幅完美的仕女图。   可是他等啊等,那剑却迟迟未刺过来,只听啪嗒一声,旁边有一阵风带过来,随即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   瑞生缓缓睁眼,就见不知何时又跳出来一男子与那蒙面男子打了起来。   这两人水平相当,打得难舍难分。偏偏地方狭小,两人竟好几次差点跌落悬崖。   那后来的男子似乎是想要保护瑞生,因此受了好几处伤。   对方回头冲瑞生大喊,“你先下山”。   瑞生顾不得多想,也知道自己待在此地会拖累对方,顺着刚刚来的道滑下山坡。   滑到坡底,他才发现陈金虎不知何时软倒在山腰,甚至旁边就是万丈深渊,陈金虎有半截身子靠在深渊伸展出来的树上。   那树只有婴儿手臂粗,受不起陈金虎这么重的身量,接口处已是裂开。   瑞生唬了一跳,赶紧上前扶起陈金虎,让他背靠崖壁,伸手在鼻端试探,发现金虎没事,只是被人打晕了。瑞生掐了下他的人中,将他生生掐醒。   陈金虎慢悠悠醒来,揉了揉后脑勺,肿了个大包,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敲晕的,又听到山上有人打斗。当即就拽着瑞生下了山。   两人几乎是飞奔而下,在山脚遇到江舒涵。   瑞生想到山上救他的那人,忙问,“娘,山上那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江舒涵点头,“是我让你大柱叔花高价找来的游侠。咱们只需要在这儿等候,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下来的。”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江舒涵请来的男子才将那蒙面男子押下山。   那男子蒙的黑布已经被扯下,江舒涵和瑞生都不认识对方。   倒是那游侠认识,“此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身上也背着人命官司。你们将此人押到官府,兴许能问出幕后主使。”   这就是说他没有办法让这人招出幕后主使。江舒涵有些失望,但也觉得这人说得有道理。   无论这人嘴有多严,交给官府来查,就不怕撬不开。   江舒涵带着瑞生和陈金虎押送此人去了官府。   衙役得知又有人想要杀瑞生,看了好几眼,又询问瑞生,到底得罪了何人。   瑞生还是那句话,他是真不知道。不过他将那块玉拿给了衙役,又将那男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衙役接过玉,“这也是一条线索。我们会好好审的。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三人出了县衙,也没急着回村,而是留在县城房子等消息。   瑞生的画被毁了,这次没能交差。瑞生去了精画馆,向李立盛谢罪,并且讲明原由。   李立盛听后,半晌没说话,只让他回去好好歇息。画画的事先不急。   此事很快就传开了,这天下午,精画馆的师兄师弟们得知消息,一块前来看望瑞生。   就连一向高冷的崔郸也来了。   大家听说有人要杀瑞生,却不知缘由,不免好奇起来,“瑞生,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杀你?”   瑞生是真不知道,摇头,“不知道。我也纳闷呢。我从小到大也没得罪谁,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要杀我呢?”   崔郸突然问道,“会不会认错人了呀?你的名字不算特别。”   瑞生苦笑,“我之前也以为他们认错人了,但对方连我的字都知道。看来不是假的。”   他才十九,还未及冠,打算行冠礼时,再将字告诉其他人。   众人又是你一句,我一句讨论起来。   瑞生会得罪谁呢?他这人比较呆萌,就算画画得比较好,为人也不张扬,师兄师弟问他问题,他一点也不藏私,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会想要杀他呢。   有人八卦心起,又问瑞生与人有没有经济上面的纠葛。   钱财是犯罪的起源,这里有不少人家境都不错,自小也是看惯宅斗,自然知晓争财产有多血腥。   “那你家里人有没有可能?”   瑞生两手一摊,“你看我这家境值得别人大动干戈吗?”   他卖的画不多,他娘与大柱叔开铺子挣了些钱,但是并没有张扬,外人如何得知他们家有钱呢。这还真是奇了。   大家猜来猜去,只有一个猜测,那就是瑞生画技精湛,让人忌惮了。   于是不少人的目光就落到崔郸身上。   崔郸先还没注意,等好几人目光落到他身上,他面露不悦,“你们看我作什么?我画技虽比不上张师弟,但我崔家世代学画,作奸犯科之事,我崔某还不屑为之。”   众人一听正是这个理儿,飞快移开目光。   外面,陈金虎站在门外伺候,听到他们吵起来了,忙叫了江舒涵过来打圆场。   江舒涵端着刚做好的茶点进来,请他们落座,“各位担忧我家瑞生,我这边心领了。案子已经交由官府审查。咱们只要等候消息即可。切勿猜来猜去伤了师兄弟的情谊。”   刚刚那几人上前冲崔郸拱手,“是我们说错话了。”   崔郸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吵,挥了挥手,“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清者自清。”   江舒涵笑了,又示意大家喝茶,末了趁大家不注意时,突然提起玉佩一事。   她小心翼翼观察众人脸色,见大家都面露探究之色,她心里有些失望。   崔郸倒是面露喜色,“有玉佩?那就好办。官府只要顺着那玉佩查,很快就能查到结果的。”   好的玉价格昂贵,一般都会找经验丰富的师傅来雕,查到主人就能查到点眉目。   江舒涵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两日,官府那边查到一些线索了。那蒙面人并不知幕后凶手是谁。对方当时约他是在半夜,又蒙着面,付了他五十两金子,将那块玉佩交给了他,说是将这玉佩亮给张瑞生看,也好叫他知道自己死得不冤。   不过官府查到这玉佩的前主人是一个纨绔子弟。上面刻了张字,此人在几个月前将玉送给了倚红楼一个风尘女子。   经这提醒,江舒涵突然想起一人。   陈观就与风尘女子有过接触。古代定情信物首推玉佩,有没有可能这玉佩就是对方所赠?   衙役得知这一线索,很快找到风尘女子查问。对方点头,她确实将玉佩送给了陈观。   陈观在家中被捉拿归案,却拒不认账。   陈观也有人证,他从外游历归来,除了精画馆就一直待在青楼与那些妓子们厮混,根本没有找过蒙面人。   而蒙面人也证实给他钱,吩咐他杀人的并不是陈观,那人操着外地口音。   衙役们防止错漏,将陈家的仆从也一块抓过来,也不是他们。   这案子到了这步,算是僵持住了。   张瑞生见衙役怀疑陈观,直说他们搞错了,“陈师兄怎么会杀我呢?我的仕女图画得还不如他好。他没道理杀我啊。”   而且陈观不像崔郸好胜心强,他为人散漫,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他就算嫉妒瑞生,也不至到了杀人那一步。   江舒涵也觉得不会是陈观,“那他的玉是如何丢的呢?”   衙役叹气,“他说玉早在出去游历的时候就被人偷了。”   这还真是奇了。   江舒涵原以为此案必定会成为无头公案。谁知又过了几天,官府那边又有了条新线索。   “此前我们去钱庄查过。前些日子,有人到钱庄换过大额银票。那金锭正是从蒙面人身上搜到的那几个。而且对方确实是外地口音。”   这古代的金子底下都有铸金时间,铸金匠人名讳。而这些钱庄每一笔支出都会登记在册。得亏他们记得这么详细,要不然还真查不出来。   江舒涵迫不及待追问,“那外地人是谁?你们抓到了吗?”   衙役摇头,人早就跑了,“不过他用的是银票,我们已经查到那张银票是平照甄家的。这幕后之人一定与甄府有牵连。”   江舒涵心里一紧,平照,之前那个想要杀瑞生的女子好像也是从平照来的。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两人的幕后凶手果然是同一个人。   衙役又安慰他们,“请二位再等几日,我们头儿已经去平照那边查了,要不了几日定将人带回来。”   江舒涵赶紧上前道谢。   她从袖子里塞了两锭银子过去。这古代办事,官差一定要打点好。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她可不能败在这些小鬼身上。   衙役接过银子,虽然他们受理这案子是精画馆那边施压,但是如果能得些好处,他们当然高兴。   送走衙役,江舒涵拍拍瑞生肩膀,“幕后凶手很快就会查出来的。到那时,你再出去游历吧。你现在先在家老老实实待着。现在出去,娘不放心。”   瑞生点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与困惑。   陈金虎同样忧心忡忡,这事还真是一波三折。   又过了五日,衙役叫瑞生一家去衙门,他们县太爷要升堂审案了。   听那衙役说是那外地人已经抓到了。   “那外地人是甄府管事。”衙役叹气,“那管事也认了,我也不知道与甄家到底有没有关系。总之咱们先去审案吧。”   江舒涵听这衙役话里的意思幕后之人可能是甄家人,可到底为啥呀?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瑞生可从来没去过平照,对方为何要置瑞生与死地? 第98章   县太爷高坐在堂上, 衙役们穿着皂衣整齐划一分站在两旁。   堂上跪着甄府管事,年约四十, 小眼睛, 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县太爷叫来了蒙面男人,一听对方声音就认出是这人收买他杀瑞生的。   人证有了,甄府管事倒是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   江舒涵作为苦主,出声询问,“那胭脂虎也是你派的人?”   甄府管事当然不肯认, “什么胭脂虎, 我不认识。”   这是不打算承认。也是, 胭脂虎又没被逮到,只抓住一个,罪行也能少一点。江舒涵也没执着这个, 她只想知道对方为何要杀瑞生。   甄府管事看了眼瑞生, 意味深长道,“他自己做过什么事, 他会不知?我就是杀他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于是接下来江舒涵怎么问, 对方就是不肯说。只说瑞生心知杜明。   江舒涵气急败坏,“什么心知杜明?我儿子从来没有去过平照, 好好待在家里画画, 却祸从天降,我问你为何杀瑞生,你推三阻四是何道理。莫不是你根本不知, 而是有人蓄意指使你干的?”   这话就差指着对方的鼻子说是甄老爷指使的了。   甄府管事听到江舒涵的话,却没急着反驳后一句,而是怀疑地看着她,“你儿子从来没去过平照?你骗鬼的吧。”   江舒涵见对方不信,又说得仔细了些,“我儿子唯一次出去远门,就是今年三月,在外游历半年,我也跟着去的。我们从本地一路直达秋水县,根本没去过平照。一路上经过不少客栈,那些客栈掌柜可以作证。”   以桃花潭为中心,平照在桃花潭东面,秋水县在桃花潭北面。   甄府管事蹙眉看了江舒涵半晌,还是不相信,他扭头问瑞生,“你没去过平照?”   瑞生摇头,“没有”。   瑞生没什么心机,所思所想几乎写在脸上,甄府管事也是个人精,自然看得出来。不免有些诧异,又问了一遍,“那今年六月到七月,你在哪里?”   瑞生仔细回想了下,“四月,我在桃花潭逗留数日,又在路上游玩,一个月后到达秋水县,西照山下那个村子猎到一只老虎,我在那里画了三个月老虎。有许多村民都可以为我作证。”   甄府管事脸色变得煞白,觉得这事不太妙。他恼怒锤着地面,大吼一声,“认错了人”。   围观人群面面相觑,都以为他是发了疯。   但知晓此事的人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在告诉甄府的人,他们杀错了人。   县太爷追问,“那你因何要杀张瑞生?”   甄府管事还是不答。   县太爷恼怒万分,用了刑,打了二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对方就是没能开口。   看来是问不出了,也没法再问出甄府管事背后之人,县太爷让管事签字画押。   这案子审到此处,已经无法再审。   第二日一大早,江舒涵刚起来,还没开始洗菜做饭,外面就有人敲门,来人是古月斋的方掌柜。   这三年,瑞生的画都卖给了此人,价格给得很爽快。只是方掌柜一直想将瑞生的画推给省城那些大户人家。奈何瑞生作品太少,方掌柜连办个画展都凑不够数。   江舒涵以为他又是来催画的,请他进来,连连抱歉。   谁知方掌柜却打断她的话,“江大嫂,我不是来买画的,瑞生发生这么大的事,哪还有心情作画,我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江舒涵一怔,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请说”。   方掌柜便把昨晚有人来他店里敲门一事说了,“那人手里拿着一幅仕女图,那画中之人过于刻板僵硬。不算是上乘之作,但它的落款却是瑞生的名字,上面还有他的印章。他问我那画是不是我卖出去的?”   江舒涵拧眉,她想起来了,那是瑞生之前画的那幅仕女图,被馆主批评得最凶的那幅画。后来那画被张婆子偷去。估计张金虎把画卖给别的书画铺了。   “我听那人的口音也是外地人。也不知跟瑞生被人暗害一事有没有关系。”   这可不是方掌柜草木皆兵。昨天审案,他也去看了。那甄府管事摆明是受人指使。此次没有得逞,下次肯定还会再动手。他担心问画的人就是幕后之人。赶过来给江舒涵提个醒儿。   不管怎么说,方掌柜也是好意,江舒涵冲他连连道谢。又跟他解释,那仕女图是被别人偷走的。   方掌柜面露恍然,“难怪呢”。   这几年相处,方掌柜对瑞生也算是了解一点。瑞生画的画作绝对都是完成度相当高的作品。那幅仕女图除了用的是白描画法,几乎处处都是问题。瑞生怎么会将这种画拿出来卖呢?让他实在匪夷所思。   方掌柜担心瑞生将废稿卖给别人,这样对他名声有碍,所以也想过来提醒瑞生别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方掌柜走后,江舒涵让陈金虎出去打听,张婆子到底将那幅仕女图卖给了谁,又是谁买走了画。   陈金虎领命而去,两个时辰后回来。   “听说那幅画被陈观买走了。我刚刚去问的时候,听那掌柜说,昨晚也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对方也是外地人,应该就是方掌柜说的那个人吧?”   江舒涵大惊失色。陈观为什么要买瑞生的画?他的仕女图比瑞生好太多,没道理他会买瑞生的画吧。   江舒涵左思右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问瑞生,“你说会不会是陈观冒充你,拿着你的画出去骗人。”   陈观买瑞生仕女图本就让人匪夷所思。他的玉又好端端被人偷。怎么看都跟他有关。   瑞生挠头,“可我名气不大啊,他为何要冒充我呢?”   江舒涵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你没名气不假,可你的画是真的,落款也是真的。要是他存心骗人,冒充别人,自己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她说完,扭头看向瑞生,“你去趟陈家,将陈观叫过来。”   陈金虎见事情很严重,飞快跑出去。   可他去了陈家并没有找到陈观,陈府下人说他已经外出游历了。   江舒涵心中愈发烦闷。   吃完饭,瑞生嫌家里闷,江舒涵和陈金虎便陪着他到处闲逛。   周围都是民居,没什么好逛的,陈金虎到处走动,知道前面一处空旷的地方,可以去瞧瞧。   “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往前走,有一片汪塘,周边栽着垂杨柳,也挺好看。”   瑞生点头,“那就去那儿吧”。   三人沿着这条巷子一直往前走,这巷子经常有人走,路被踩得很夯实。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婆子,似乎在找什么人,嘴里喊着,“永芳?永芳?”   江舒涵三人原以为对方跟他们没关系,没想到那婆子突然蹿到他们前面,直勾勾看着瑞生,“你看到我家永芳了吗?”   瑞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摇头,“你家永芳长什么样?”   那婆子却没有告诉瑞生长相,再次逼问,“你真的不认识我家永芳?”   瑞生傻不愣登摇头,“我真不认识什么永芳。”   这婆子眼底迸发出一丝愤恨,眼神一闪而逝。   江舒涵觉得这婆子有些怪异,他们三个人呢,她却一直追问瑞生。这是啥意思?江舒涵蹙眉质问,“哎,永芳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那婆子却转身走了。   江舒涵示意陈金虎追上去问。   陈金虎点头,没想到那婆子跑得飞快,出了巷子,眨眼间就跑个没影。   陈金虎无功而返,江舒涵也没在意,只是更糊涂了。   一眨眼过去半个月。   江舒涵没能等来陈观,倒是等来了他的尸首。   对方是被人抬回来的。听说身上无一处完好,尤其是私1处还被阉了。   “可惨了!”陈金虎这些天一直守在城门外,江舒涵让他得知陈观回来,第一时间就把陈观带到这边。可谁知竟让他撞见陈观的尸体。   头一回看见死人,而且还死得那么惨,陈金虎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回来,他将那场面说给江舒涵听,江舒涵呆愣当场。   她不死心,还是去了陈家。   陈观死得太惨,陈老爷和陈夫人看到尸首差点晕过去,当即就让管家到县衙报官。   江舒涵到的时候,衙役们已经来了。   她想见陈观贴身小厮,可惜对方是重要知情人,已经被官府收押了。   江舒涵找到上回那个衙役,给了对方十两银子,请对方通融一下,才得已进去见到人。   那小厮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因为他不是犯人,只是知情人,被衙役安排到牢房的看守室。   这里还算干净,只是有些黑,小厮好好的椅子不坐,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江舒涵靠近的时候,他更是吓得连连讨饶,嘴里口齿不清喊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饶了我吧。”   江舒涵蹲下来问,“你认识永芳吗?”   贴身小厮吓得连连摇头,“甄小姐,你别缠着我了。我没有害你啊,你为什么缠着我?”   江舒涵心里一冷,永芳竟是甄小姐的闺名?她轻嗤一声,“你家少爷是不是冒充我儿子勾引甄府小姐了?”   陈观下面被废,他又素来是个贪花好色之人。甄府杀他,必定是因为他做了有损甄家小姐名声的事情。   甄管事为了甄府的名声才没有将作案动机说出来。可这贴身小厮不可能不知道。   可上次去探望瑞生,那陈观就像没事人一样,江舒涵恨不得将人从地府揪出来揍一顿。   贴身小厮抬头,待看到是江舒涵,跪下就磕,“少爷也不想的,他非说那甄小姐长得太漂亮了。他也是情难自禁。”   江舒涵差点气吐血,喜欢就娶回家啊,干甚要做偷偷摸摸的事情。   哦,不,陈观已经娶妻了,那妻子再不得陈观稀罕,可人家家世摆在那儿,不是陈观想休就能休的。   江舒涵忍下那口气,冷着声音问,“那甄小姐在哪?”   贴身小厮面露惭色,“她与我家少爷私奔,一路上都还好好的。少爷对她很喜欢,带她去桃花潭画画,没成想她失足落水,在客栈躺了三天,人就没了。少爷将她葬在桃花潭,并且将她喜欢的画作和玉佩都留给了她。没想到她的尸首这么快就被甄府找到了。”   江舒涵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偏偏他还连累前世的瑞生为他偿命。他简直死不足惜。   江舒涵又问,“你家少爷为何要冒充瑞生?”   明明陈观的仕女图画得比瑞生还要好。他为何要将瑞生画得那幅画留给甄小姐,却不将自己的画作送给她。   小厮一怔,矢口否认,“少爷没有冒充瑞生少爷。”   江舒涵到了这地步还撒谎,更气了,“胡说。那幅画你怎么解释?”   小厮也纳闷呢,“甄小姐说少爷画的仕女图灵性十足,但瑞生少爷那幅画的技巧却很新奇,她想研习瑞生少爷的技法。所以少爷就将那幅画送给了甄小姐。”   江舒涵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所以陈观并不是故意的,她定定神,“那你家少爷为何要买瑞生那幅画?”   难不成一切都只是巧合?可这也太巧了吧?   小厮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开口。   瑞生没来精画馆的时候,李立盛对陈观和崔郸非常喜爱,但是瑞生来了之后,李立盛眼里再没旁人,与崔郸一样,陈观其实对瑞生也有嫉妒之心。不过他从未表现出来。   他知道假以时日,瑞生的仕女图一定会超过自己。他之所以买下那幅仕女图也是想留个念想,证明自己曾经比瑞生强。而这样的小心思,他是没法告诉旁人的。   江舒涵听后,久久不语。   她扭头将甄府杀了陈观一事告诉官府。这次比上回幸运,甄府下人杀人的时候,有个男子躲在草丛里看得一清二楚。   衙役再跑去平照,向甄府众人问话。   又过几日,省城那边传来一则消息,胭脂虎被抓到了。衙役跑去省城问话,对方供认,当初□□的正是甄府管事。   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甄府老爷没有杀人动机,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甄老爷与此事有关。可现在甄老爷为了甄小姐有了作案动机。又因为下人犯案,主人也要受责罚。   甄老爷,杀害陈观的甄府下人,蒙面男子和胭脂虎皆被判绞刑,甄府管事徒刑三千里,发配沧州。   之所以能定罪,除了知县老爷处事公道,还有陈老爷的功劳,为了替儿子讨回公道,他找通关系,请知府向县令施压,甄府没能走通上面关系,罪行这才定了。   此案已了,犯人已经伏法。江舒涵心事也算了了。   没过多久,江舒涵就听说陈观娶的媳妇改嫁了。也是,陈观没有给人家留下一儿半女,谁肯为他守着。   又两年,瑞生自创的白描技法名扬天下。就连远在皇宫的陛下都知晓瑞生的名头,请他入宫作画。   瑞生性情耿直,不适应皇宫规矩太多,给皇上画了两幅画后,就借口云游,离开皇宫,在外游历。   但因为宫廷画师的名头,瑞生一跃成为当代最有名的画师之一。   他的一幅画最高可以卖到上千两,就这还供不应求。   张家村也因为瑞生,名声大震。   更是有不少读书人到方定山游玩,顺便到张家村祠堂欣赏张瑞生的画作。   在张瑞生成名后,江舒涵就让他画了一幅画献给族里。   族长便将画挂在祠堂,每隔一天开放,每天由三十个汉子站在祠堂看守。   这些游人在张家村留宿,许多人家趁机搞起了民宿,给家里带来不少进益。   当然也有人不满足这仨瓜俩枣。那就是张金贵一家。   张婆子可是瑞生的亲奶奶。亲孙子能耐,她却半点光也沾不上,她上次以孝道压瑞生,想让瑞生给她画一幅画。   没想到瑞生扭头就将那画送给了族里。现在族里谁不说瑞生是个孝顺孩子,那么贵的画说献就给献上去了。   张婆子气得半死,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偏偏大儿子,大儿媳忙着挣钱,根本顾不上她。   她找族长夫人诉苦,族长夫人反倒劝她别折腾,“你不如跟你大儿子,大儿媳学习。瞧瞧他们,知道自己要不到画,就开始四处拉生意。”   瑞生名气传回族里的时候,张金贵和柳彩春也想怂恿张婆子要画。   可张婆子失败得太快,两人便知晓,江舒涵因为张银贵的死记恨上他们。偏偏族里人也都向着江舒涵说话,他们也就歇了心思。   两人开始学着其他人家到山脚拉生意。   他们家住在村中间,要是不出来拉生意,根本没人愿意过来。   为了挣钱,张金贵和柳彩春笑得脸都僵了。   烧热水,铺上干净的被褥,更是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整治可口饭菜。   夫妻俩忙得不亦乐乎,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张婆子在东屋嚷嚷喊疼,让他们进去伺候。   他们没时间,装听不到,那些客人说他们不孝,扭头走了。   好不容易拉到客人,被张婆子几嗓子吼没了,柳彩春那叫一个气啊,气急败坏跑到东屋,冲着婆婆一通埋怨。   张婆子躺在床上好几天,心口疼得厉害,没想到大儿媳不关心她不说,还冲她发火。   许是太生气,憋着一鼓气,她竟然麻溜从床上爬起,冲着柳彩春就是一通骂。   之前还是半死不活,现在能跑能跳,还能中气十足骂人,摆明就是装的。   在外面听动静的张金贵这次再也忍不住了,坚决站在媳妇这边,让张婆子别再作妖。   张婆子那叫一个委屈,逢人就说大儿子大儿媳不孝顺,也因此张金贵一家的名声彻底坏了。   村民们一块在山脚下拉生意的时候,竞争激烈,许多人就明理暗里排济张金贵,说他不孝顺。   这些游人多是读书人,最重孝道,听到这话,都不愿意去张金贵家。哪怕张金贵有张瑞生大伯的名头都不管用。   别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天住着客人,每年光食宿费就能挣上五六十两银子。可张金贵一家呢?连人家的零头都没有。   别人穿金戴银,日子过得红火,只有自家清清冷冷。   张金贵也就越发恨张婆子坏他名声。   张婆子也就更恨大儿子大儿媳不孝。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张婆子也因此,比前世早死了十年。   许是张金贵和柳彩春对张婆子态度恶劣,他们的儿子有样学样,在两人年纪渐大的时候,也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他们。   这三人也算是自食恶果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另一边,江舒涵正在为陈金杏挑选人家。   虽然两人都签了十年,但江舒涵觉得不能耽误成亲。现在瑞生的事情已经了了,没必要还留陈金杏在身边伺候。   陈金杏是姑娘家,不能耽误花期。   江舒涵按照陈金杏的喜好,为对方挑选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对方是家中第二子,有百亩良田,这人读过几年书,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是斯文有礼,是个良配。   而陈金虎自小就有父母为其定下的婚约。他跑了趟老家,将姑娘带回来。原来这姑娘现在也是孤女,父母已经没了,陈金虎给了她叔父一笔钱。对方就让侄女跟陈金虎走了。   江舒涵为两人办了喜事,就连婚房都准备好了。他们成了亲,落户在张家村。   成亲后,陈金虎还继续留在瑞生身边跑腿。   陈金虎的媳妇便留在江舒涵身边,帮她做些杂活,倒是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三年后,江舒涵为瑞生定下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妻。此女名叫李秋菊,是李馆主知交好友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两人在长辈的撮合下见面,瑞生为人单纯厚道,李彩菊对他一见钟情。两家对这门婚事都很满意。   婚后,两人生下两儿一女。   张家日子过得好,孩子有奶娘照顾,有下人伺候,婆婆大度良善,虽然夫君每天醉心画画,不问世事,却从不在外拈花惹草,更没有那么多小心思,李秋菊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心。   1122声音响起,【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任务等级为一,没使用任何金手指。得一千积分。】   江舒涵淡化完记忆,心情颇有些惆怅,“原身怎么样了?”   【她已经知道结局了。大哭了一场,被系统总局带走了。】   江舒涵低低一叹,原身也是极可怜的人。辛辛苦苦养大儿子,没想到居然会被人杀害。   【宿主,是否开始下一个任务?】   江舒涵点头,“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个玉佩,我把上面的字改成姓张。感觉会更合理。感谢在2020-06-22 12:15:56~2020-06-22 18:5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 50瓶;阿贝尔达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隆冬, 北风凛冽,大树在狂风中摇晃,树枝发出吱呀声,狂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在天空中打着转儿, 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很快地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从远处看, 地上好像铺上了一层白色的地毯。   此时周家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有周满青家敞着大门, 堂屋门口冷风灌进屋内, 冻得人瑟瑟发抖,一个三十来岁的青衣男子正焦急地看着屋外,一瘸一拐地踱着步。   他身后周家众人穿着棉袄坐在椅子上等候,冷风灌进来, 周大嫂打了个喷嚏, 缩了缩脖子, 又紧了紧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不那么冷。   东屋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嚷声,从一开始的哼哼唧唧,到现在声音越来越大, 好似快要撑不住似的。   “大哥怎么还没来啊?”周三郎有些发急, 禁不住抱怨。   周大嫂翻了个白眼, 实在没忍住,嘲讽地看了眼他的腿,“嫌慢?你怎么不自己去请,反倒叫你大哥去。”   冰天雪地, 外头风又那么大,他男人只穿着一件薄棉袄,棉鞋容易进水,鞋底又滑,踩着厚厚积雪走那么远的路,指不定冻得直打哆嗦,更有甚会摔一跤,就为了替三弟家找稳婆过来接生。偏偏正主丝毫不感恩,还嫌他慢,当真不识好歹。   周三郎急得直跺脚,“早知道大哥这么慢,我就自己去了。”   周婆子瞪了大儿媳一眼,不悦道,“你安得什么心,明知道三郎腿脚不好,你还说这戳人心的话。”   周大嫂不敢跟婆婆呛声,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发也发不出,只能赌气地别过脸,暗自诅咒老三这次生的还是个女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周大郎那标志姓的大嗓门,“爹,娘,三弟,稳婆请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周大郎就搀扶着一个年约半百的老太太进了院子。   这老太太穿着打补丁的棉袄,冻得嘴唇都紫了,进了院子,直吸溜鼻涕,四下看了看,“人呢?”   周三郎一瘸一拐出了堂屋,忙不迭请稳婆进东屋。   东屋是产房,他媳妇此时正叫得撕心裂肺,房间里周二嫂正握着她的手在给她打气。   稳婆将其他人都轰了出去。   稳婆到底是接生惯了,镇定自若问道,“热水烧了吗?”   周二嫂忙不迭点头,“早就烧好了。”   稳婆捂着已经饿得干瘪的肚子,有气无力道,“快去给她下碗面。瞧她都饿成什么样了。没有力气,怎么生啊。”   周二嫂忙不迭跑去灶房下面。   江舒涵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老脸趴在她眼前,随即下面一阵钻心的疼,而后她整个人就像裂开了似的。   稳婆伸手在下面摸了摸,老神在在坐在边上,“不急。才开了四指。你先吃碗面填填肚子吧。”   周二嫂很快下好面,双手捧着面碗小心翼翼端进来,面条里面还卧了一颗鸡蛋。   江舒涵接过,肚子很饿,偏偏下面又一抽一抽疼得厉害。   周二嫂端完面,就杵在边上等着拿空碗。   稳婆见此,嗔了她一眼,“我的呢?我饿着肚子怎么给她接生,你懂不懂规矩啊?”   周二嫂被骂,有点发懵,她很想问,不都是接完生再吃面吗?怎么还没接生就吃上了?   可她到底不敢问,又回了灶房下了一碗面。   吃饱喝足,肚里有了粮食,稳婆心情也好点了。   这是江舒涵头一次生孩子,哪怕原身生过三个女儿,产道比较宽,这个孩子生得比较顺畅,但生孩子这种滋味,还是让她痛苦万分。   那是一种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痛。   曾经有人将痛感分级。一级是蚊子叮咬的痛,五级是抽巴掌,十级是肢体残疾,那十二级就是母亲分娩时的痛。   她之前看医书只知道很痛,但是轻飘飘的文字根本无法表达这种痛。   生完孩子,江舒涵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用完了。   当稳婆遗憾地告诉她,生的又是女儿时。江舒涵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仰躺着听对方摆布。   稳婆将孩子包好,放在江舒涵身边,让她曲起双腿,将她下面清理干净,而后走出去报喜。   古代重男轻女,生儿子得的喜钱几乎是生女儿的好几倍。   稳婆顶着大雪大老远跑来,鞋子都湿了一双,辛辛苦苦为她接生,却只得了五个铜板,再回来时,脸拉得老长。   她到灶房让周二嫂再给她下一碗面条。   周二嫂有些忐忑,“可您刚刚不是已经吃了吗?”   稳婆怒火中烧,白了她一眼,“那是生之前。你们去我家请我的时候,我家正准备吃饭。被你们叫过来,没有力气我怎么接生。现在接完生,你们就不管饭了?”   周二嫂嘴笨,说不过她。可稳婆说得也没错。   接生管饭,到哪都是这个规矩。说破大天,也得这么干。   周二嫂忙不迭跑去灶房下面。   稳婆露出满意之色。虽然赏钱少,可好歹她填饱肚子了。吃完这碗面,明天都不用再吃饭了。   她拿起筷子吭哧吭哧吃个不停。   吃完后,她将碗一推嘴一抹,就要离开。   却不想隔壁传来江舒涵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稳婆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跑进去。   周二嫂也是唬了一跳,想进去却又不敢,只能站在灶房门口听隔壁动静。   东屋里,稳婆急急忙忙进去,以为江舒涵要不好了。要知道产后大出血那可是要命的大事儿。江舒涵要是出了啥事,以后谁还敢请她接生啊。都得跑到她死对头那边去。   稳婆坐到床沿,掀开被子就要查看情况,江舒涵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点东西,“稳婆,我找你有点事。”   稳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只见里面有一角碎银子,非常小,大概只有半两重。   可这也是银子啊。她给人接生有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回收到银子。   她激动得一颗心差点扑通跳出来,下意识将碎银放进嘴里咬,是软的,她眼睛一亮,忙不迭将银子揣回怀里,“啥事,你说。”   江舒涵招手示意稳婆靠近,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交待一通。   稳婆大惊,这是不过了,还是咋地,竟然让她传这话。   江舒涵见她脸上颇为不赞同,又添了把火,“要是事情办成,十日后,我再付你一半银子。”   稳婆眼底迸发一丝惊喜。别看周家好像不咋地,可她家比周家还穷,全家十几口,只靠着五亩田过活。今年全府都遭灾,颗粒无收,她家存粮已经全部吃完,家里已经断了炊,孙子饿得嗷嗷待哺。有了这些银子,起码能让她家度过这个寒冬。   再说了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撒点小谎而已,有什么好为难的。   稳婆朝江舒涵重重点了下头,“好。这事交给我。你好好养身子就是。”   稳婆抱着孩子出了东屋。   江舒涵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她嫁的这户人家在整个周家村日子过得尚算不错。   十年前,周三郎与大哥一块去外县做生意,半道上被土匪打劫,瘸了一条腿。   原本跟他定亲的人家悔了婚,周老头和周婆子便花了十两银子买下原身给他当媳妇。   说起来,原身刚出生时,母亲就死了,村里人都传她克母。江父对她非打即骂,尤其是在江父又娶了后娘后,越发变本加厉。   在这样的环境下,原身非常自卑。嫁给周三郎后,她自轻自贱,对周三郎千依百顺,立志要给周三郎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前世,在两年后,原身确实生下了儿子。对这个难得求来的儿子,原身及周三郎自是千娇百宠。明明是农家孩子,却养得比大户人家的少爷还要娇贵。四岁了,还没下过地,八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   没过多久,周三郎去南边做生意,一去不回,周大郎做生意赔了一大笔钱,周家因此沦为贫户。周家就此分家,周婆子和周老头担心原身守不住,选择跟原身一块生活。偏偏老两口身子骨不好,经常生病,为了替他们买药治病,原身将大女儿卖进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将二女儿卖给阉人,将三女儿卖进青楼。   后来儿子被土匪抢走,落草为寇。土匪死后,原身儿子被推上土匪头子的宝座,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原身送走公婆,哪怕有许多男人倾心于她,可她坚持为周三郎守寡,原身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十八年后找到儿子,用自己的爱感化了他,原身儿子放下屠刀,改邪归正。   原身卖女奉养长辈的事被皇帝知晓。古代以孝治天下,原身儿子在母亲劝诫之下,能够浪子回头,时为难得。皇上赦其罪,放他回家务农。   原身的事迹为世人所歌颂,更被编进二十四孝中,广为流传。   后来各地也为原身兴建庙宇,原身死后,不用再受轮回之苦,受万民香火。   千年后,原身故事被搬上荧幕,本意是想弘扬原身作为贤妇及母亲典范的美德。   可现代社会主张男女平等,视男尊女卑为糟粕。原身这个被古人弘扬千年的道德模范被后世人骂得狗血淋头。庙宇更是被拆卸干净。   在地府一直享受世人供养的原身日子越来越凄凉,甚至有不少人辱骂她是男权社会的狗腿子,该下十八层地狱,不愧为母。   被捧上圣坛的原身哪里受得了这么大的变化,找到老妈高能系统,发布了这个任务。   她的任务很简单,想让江舒涵这个后社会来的人证明给她看,如何才是真正的母亲。   江舒涵撑着下巴想,她这个任务人代表的是后世大多数的母亲。后世大多数母亲的价值观应该都是希望孩子能够自立自强。先学会爱自己,再学会爱别人。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些可以慢慢想,慢慢教。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保住四丫的命。不能像前世那样,四丫连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另一边,得知媳妇又生了个女儿,周三郎刚才有多大期望,此时就有多失望。他几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没了刚才的活泛气儿。   周婆子心疼儿子,将他搀扶到旁边的椅子上。   堂屋里气氛变得很诡异,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生怕触霉头。   这已经是周三郎第四个女儿。周三郎今年已经三十了,已到而立之年,却还没个男丁,他疲惫得抓了抓头发,眼睛赤红。   就在这时原身的大女儿招娣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刚刚带着两个妹妹在里屋睡觉,迷迷糊糊间听到稳婆说生了,担心母亲,便出来看看。   她奶声奶气问,“爹?我娘生了吗?”   周三郎连瞄都没瞄一眼大女儿,周大嫂勾了勾唇角,嘲讽道,“生了,你娘又给你生了个妹妹。”   招娣已经八岁了,已经懂得儿子是家里的根。她不自觉低下了头。好似做错事的人是她。   周婆子嫌烦,撵招娣进去照顾妹妹。   招娣不敢忤逆奶奶,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没多久,周二嫂从外面走了进来,期期艾艾道,“娘?”   周婆子最是不喜这个儿媳,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儿媳克死了她的二儿子,还因为总是一副窝囊样儿,“怎么了?有话就说。刚刚你三弟妹又鬼叫什么。”   周二嫂摇头,“她没事。就是刚刚肚子疼,稳婆已经处理好了。”瓮声瓮气道,“三弟妹刚生了孩子,现在正是体虚的时候,面已经没了,您给开下柜子,我再取些白面,给她下碗面条吧?”   周婆子还没开口,周大嫂先不干了,“娘不是早就给你舀过面吗?够做三碗的。怎么着,你给偷吃了?”   周二嫂吓得一个劲儿摆手,“没有没有。是稳婆说她是饿着肚子被大哥叫来的。接生前叫我给她也下了一碗。”   周大嫂不好说男人请稳婆不是时候,她哼道,“她给老周家一连生了四个女儿,还好意思吃细粮?今年庄稼颗粒无收,咱们家粮食本来就吃紧,我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仅剩的那点细粮都得留着给几个男娃吃。她吃什么细粮,给她吃粗粮就不错了。”   周二嫂被大嫂这一顿呲,又见婆婆没有反对,也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应了声是,飞快跑出去,到灶房煮了碗杂粮疙瘩汤。   周婆子看了眼外面大雪纷飞,担心地里的秧苗受冻,明年又是个灾年,心里发愁,“老三啊,这又是个女儿。咱家粮食眼瞅着只能吃到月底就得断顿。这个孩子,咱不要了吧?”   周三郎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好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周婆子心里有数,示意周大嫂去将孩子抱过来。   周大嫂明白婆婆的意思,是想将女婴溺毙,这也是穷人家的普遍作法。   要是搁以前他们周家怎么也不会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可今年不同,全江西府都颗粒无收,粮价飞涨,往常七文钱一斤的糙米,现在翻了十倍还多,就这还得限量买。   周家光买粮食就将家底全部掏空了。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养活一个女婴。   更何况女婴就是个赔钱货,长大了就是人家的了,毫无用处。   所以周婆子想也不想就要将她溺毙,而且越早越好。   别人问起来他们可以说生下来就是个死婴,名声也能好听一点。   周大嫂刚起身,就见稳婆从外面走了进来,期期艾艾看着大伙,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为难模样。   周婆子拧着眉,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三儿媳出啥事了吧?”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这年代医疗条件简陋,每年都有许多妇人因为生孩子而死。   那老三媳妇的亲娘不就是生她时没的吗?   周婆子担心三儿媳没了。倒不是她有多疼儿媳,而是以周家的家底,已经无力再给老三娶一房媳妇了。   稳婆见她误会了,忙不迭摇头,“不是。”   周婆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解,“那你想说什么?”   稳婆跺了跺脚,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道,“我实话告诉你们吧。你家三儿媳生这胎伤了身子,以后再怀孩子就难了。”   这话刚撂下,周婆子眼前就是一黑,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幸亏周大郎及时将亲娘扶住。   而一直陷入悲怆的周三郎此时却腾得站起身,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你说什么?我媳妇以后不能生孩子了?你不会骗我的吧?”他两只大手紧紧攥着稳婆的肩膀。   稳婆穿得本就少,差点被他晃晕,但她忍着惧意,唉声叹气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可实在没忍住,你们要是不信我,那就当我没说。”   她转身想走,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刚听你媳妇说她已经生了四个女儿。前几日,有一户人家想收养一个女儿,家里有吃有喝,生了四个儿子,就想要个闺女。如果你们家嫌女儿多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搭个线。”   周婆子还没说话,周大嫂眼前一亮,先开了口,“给多少钱?”   稳婆见她一副发了大财的样子,叹了口气,“女娃不值钱。我接生那么多人家,有的人家不想养赔钱货,生下来就给扔到后山喂狼。给三五个铜板意思一下就行了。”   这年头婚姻论财,厚葬成风。没有嫁妆,想说个好人家,那是千难万难。许多生了闺女的人家不愿养着赔钱货,就会选择溺死。也因此女孩日渐稀少,彩礼也就越发高昂。   周大嫂闻言,撇了撇嘴,吐槽一句,真够抠搜的。   稳婆装作没听到,只看着周婆子,等她表态。   比起溺毙,周婆子当然选择送人,她抹了抹眼泪,愁苦万分,“不瞒大妹子,今年大旱,我们周家日子过得艰难。要是四丫头真能去一户好人家享福,也是她的福气。钱不钱的倒是其次,只要她过得好,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了。”   稳婆也是个会说话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周大姐最是心善。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将孩子抱回去。”   说着,她从怀里摸出还没捂热的五个铜板,“这钱你们收下。”   周婆子一翻推据,最终还是将钱收下了。   不过周婆子还是试探问道,“我与四丫总归是祖孙一场,将来她要是出了嫁,我也想送她一程,不知大妹子给她寻的哪户人家?”   稳婆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却很快掩饰住了,摇了摇头,“周姐姐,这事可不能说。我要是说了,以后谁还肯找我办事儿。你们要是信得过,就让我将孩子抱走,要是信不过,那就当我没说过。”说着就要将周婆子手里的铜板拿回来。   周婆子忙不迭攥紧手,舔着脸冲她笑,“大妹子误会我了。我怎么会不信你呢。我就是想尽尽心。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强求了。就这么着吧。”   稳婆点了下头。从东屋将孩子抱了出来,往大门口方向走。   等她快走到门口时,周三郎突然喊了一声,“大娘且留步。”   稳婆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自己。   周三郎顶着风雪,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他似乎还没死心,掀开包被看了眼里面的孩子,确实是女娃,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雪花落到婴儿肚皮,婴儿冷得直哆嗦,哭声越发凄惨。   稳婆也顾不上嗔怪周三郎,担心冻坏孩子,剩下的银子没了,立刻将包被裹好,急急忙忙抱着孩子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有“郭巨埋儿”这个典故,我这边衍化一个“卖女孝顺公婆”。感谢在2020-06-22 18:52:03~2020-06-23 11:1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lymoo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江舒涵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她扯着嗓子喊人,没多久,周二嫂端着面糊糊进来。   江舒涵明知故问,“四丫呢?我待会吃完饭还要给她喂奶呢。二嫂, 你快点将孩子给我抱回来吧。”   周二嫂蔫头耷脑不敢答话。   江舒涵吃了一半, 见情况不对,握住周二嫂的手, 急得满头大汗, “二嫂,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快点告诉我呀?”   周二嫂被她逼得没办法,再加上这事迟早都得露馅,吭哧吭哧将事情说了。   江舒涵眼前一黑, 差点栽倒。她掀开被子, 想出去找公婆理论, 可她这副身子实在太虚了,还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周二嫂唬了一跳,赶紧扶她躺下, 担心她再急出个好歹来, 不停宽慰她, “三弟妹,你现在身子骨这样,还是先保重好自己吧。”   往常婆母责难的时候,江舒涵也会宽慰她。两人妯娌这么多年, 默契早就培养出来了。   周二嫂看了眼外面,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我听稳婆说了,说你以后都怀不了孩子,你可得早做打算。”   周二嫂是真不想江舒涵被休。   一来她们感情好。二来三弟要是再娶个媳妇,家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到时候她的三个孩子可就得饿肚子了。   所以她才冒着被婆母责备的风险,将这事偷偷告诉了她。   江舒涵攥紧被角,沉默良久,似乎想到什么,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周二嫂吓得一颗心都快飞出来了,急得直上火,小声提醒她,“哎,三弟妹,你别哭啊。回头再把娘给招来。你现在哭也没用。还是快点通知你娘家,让他们早点带人过来,为你主持公道,才是正经。”   周二嫂这主意倒是不错。虽然江舒涵没有给周家生出男丁,可她到底也是为了替周家传宗接代,连生下四个女儿后才坏了身子。周家于情于理都不该将她撵走。   江舒涵的娘家要是给力,找上门闹,周氏族人哪怕为了族里的名声,少不得要坐下来好好商议。   江舒涵还没开口,门帘突然被人从外面掀开,周大嫂气势汹汹走了进来,指着周二嫂恶狠狠道,“好哇,王二妮,你个吃里爬外的贱人。你可是我们老周家的人。居然向着外人。”   周二嫂吓得一哆嗦,当看到大嫂身后的婆婆,条件反射,双膝跪地,瑟瑟发抖。   江舒涵抬头,连眼泪都没擦,又哭又喊,“娘?我的四丫是不是被你们送人了?”   周婆子冷着一张脸,“送人又怎样?现在我们周家日子这么难,都到了数米下锅的地步了,哪还有余粮养一个赔钱货。”   江舒涵崩着一张脸,忍着气质问,“周家再穷,可四丫也是三郎的亲骨肉。她又小,一口米汤就可以饱肚,她又能吃得了多少?”   周婆子恨声道,“四丫已经被我送人了。那家的日子只会过得比我们周家好。你就知足吧。”   周大嫂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三弟妹,你现在就别想着四丫了,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江舒涵缩着身子,满脸的泪,“我怎么了?”   周大嫂斜睨了眼周二嫂,凉凉道,“二嫂刚刚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你装什么傻呀。”   江舒涵扯着唇,“二嫂刚刚跟我说,我以为周家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原来这事竟是真的。”   这话等同于指着他们鼻子骂周家不是人。   周婆子斜睨了江舒涵一眼,“你心里有气,可也不该对我们撒。要不是你自己身子骨不争气。今后怀不了孩子,我们周家也不至于将你休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不能让三郎以后后继无人吧?”   江舒涵苦笑,尤不死心,“娘?你可是有三个儿子。大哥家也有三个儿子。您就高抬贵手,过继一个给我们三房,又如何?”   周婆子看了眼周大嫂。还别说,她真的意动了。再给老三说一房媳妇,钱从哪里出。左右她有三个儿子,过继一个给老三又有什么关系。   周大嫂急了,担心婆婆会被江舒涵说动,忙不迭道,“我倒是没有意见。但三弟不乐意啊。我家小虎都五岁了,记事了。三弟也看不上吧。”   过继向来都挑年纪小的,也好培养感情。可小虎都五岁了,周三郎怎么可能会愿意。   二房这边只生了一个儿子,自然也不能过继。   周婆子熟知自己儿子的品行,瞬间打消这个念头,回头看着江舒涵,“过继行不通。看在你为老周家生了三个女儿的份上。我们周家给你一百斤糙米。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好好收整东西,三天后,三郎送你回娘家。”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江舒涵见她铁了心,待她走到门口,将人叫住,“娘,你们执意要休我。我也不能死赖在周家不走。但我有一个要求。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是吊死在周家门口也不离开。”   周大嫂下意识就想反对,刚要开口阻止,周婆子却先一步拦住了她,“什么要求?”   江舒涵唉声叹气道,“我今后也不能生孩子了,我也不想给人当后娘。不然你们就将三妮给我,将来我也能有个依靠。”   江舒涵之所以要三妮是因为这个孩子是所有孩子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个。要不然也不会被卖进青楼。   虽然原身可恶,可如果她这个娘不在,三妮的结局不会比前世好。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先将三妮带走的好。   周婆子怔住,怀疑地看着江舒涵。   带着个拖油瓶,江舒涵想要改嫁只会难上加难。难不成她真愿意守在娘家?   周大嫂却是满脸喜气,少了一个孩子,家里就能多留点粮食,她孩子就能多吃些。她扯了下周婆子的袖子,小声道,“娘,女孩不值钱。既然三弟妹想要,那就给她一个呗。”   子嗣是大事,周婆子一个妇道人家到底作不了主,便道,“这事我需得与你公爹和三郎商量。”   说完,真的走了。   周大嫂跟在身后,忙不迭跟上。   这两人一走,周二嫂终于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着江舒涵的眼神带了几分复杂,“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不是有弟弟吗?你让他过来闹一闹也好啊。”   江舒涵满脸苦笑。她那个弟弟还不如没有的好。   当初原身本想给二女儿和三女儿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就是原身那个弟弟使坏,瞒了她,将女儿一个卖给阉人,一个卖进青楼。   原身后来得知,跑去跟弟弟闹,反被对方撵出家门,也因此导致儿子被土匪抢走。   江舒涵不想讲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解释再多,也只能多添烦恼。   她握住周二嫂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恳请,“你若真的照顾我,不如偷偷给我煮个鸡蛋。我现在身子虚得厉害,总是冒虚汗。”   她头一回生孩子,明显感觉出来自己这副身体很虚。原身嫁进周家十年,就一直当牛做马,身子骨越来越差。   她待周三郎一腔热情,可周三郎待她呢?生育工具而已。两人之间别说爱情,恐怕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周二嫂很为难,“可家里的钱都被婆婆锁在她房间里,我根本拿不到啊。”   她是个老实人做不出偷鸡摸狗的事情。   江舒涵从怀里摸出一个老银镯子,“这些你看着买吧。”   这老银镯子还是当初她与夏夕逛街时买的,商场打折搞活动,她打算买给她妈的。上次回家,她居然把这事给忘了。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用,而且这款式就是两根圈,简单得很,也不用担心被人怀疑工艺。   周二嫂面露惊慌,“你哪来的?”   江舒涵叹了口气,“是我奶的嫁妆。嫁进来之前,我奶偷偷塞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贴身装着,谁也没告诉。”   原身奶奶早就没了,就算周二嫂怀疑这银镯的来历,也无处可查。   周二嫂有些心疼,“你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这老银镯子要是买了鸡蛋,以后可怎么办?”   “先过眼前这一关吧。”江舒涵这副身体太虚了,她严重怀疑自己贫血。   也是啊,自打怀了孩子,她就一直没补过。生完孩子,更是连口细面都没吃过,天天只能吃面糊糊。她何时遭过这种罪,居然连喘口气,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周二嫂见她铁了心,将老银镯子攥紧,偷摸出去了。   没过多久,周二嫂就提着个篮子进来。   江舒涵小声问,“你没让别人看见吧?”   周二嫂摇头,“堂屋正在商量大事呢,大门都关上了。谁看呐。这鸡蛋是我从族长家买的。我千叮咛万嘱咐,族长儿媳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就放心吧。”   江舒涵点头,“那就去煮了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也吃一颗。”   周二嫂哪敢要她的鸡蛋。平时鸡蛋只要两文一个。现在旱灾,粮食涨了十倍,许多人家连鸡都不养了,全村也就族长家有鸡蛋,价格却也翻了十倍。   那老银镯子换了四百文钱,总共才换了二十个鸡蛋。她哪能吃。   江舒涵坚持给她,“我在这个家也待不了几天了。不吃就白瞎了。”   她不喜欢欠人情。周二嫂也是担着风险的。分她一颗鸡蛋,也算是报答她这份情。   周二嫂犟不过她,只能答应了。   不过鸡蛋煮好,周二嫂却没有吃,而是将鸡蛋给了江舒涵,她偷偷摸摸藏起来,想必是想留给孩子吃。   江舒涵也装作没看到。   江舒涵以前从未觉得鸡蛋有多珍贵,可等她吃过一颗鸡蛋,发现自己手也不抖了,心也不慌了,浑身的精神气好似都回来了。就好像她吃的不是鸡蛋而是灵丹妙药一样。   接下来,江舒涵一天三顿都吃两个鸡蛋。十九个鸡蛋,三天后只剩下一个。   第四天早上,周家人商量好了,答应江舒涵的要求。   周三郎来见江舒涵,站在床头半晌,一声不吭。   江舒涵没想到这人如此窝囊,抬头看着他,“外面雪大,你腿脚不好,还是别亲自送我了。直接让咱们村的老牛头送我就行。”   她是后世人,在职场上打磨惯了。哪怕再生气,她也不会得罪别人。从表面上来说,她说这话是关心他。其实她另有目的。她不可能回自己娘家,她想先打发了周三郎,然后去县城。   谁知周三郎听她还在关心自己,竟是感动不已,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涵娘,你要好好保重。”   江舒涵被他这声叫怔住了。她长这么大,穿越这么多个世界还是头一回有人叫她涵娘。   她抽了抽嘴角,看着周三郎在自己床前哭了好半晌,最终一瘸一拐走了。   所以哭得这么伤心,居然连客套一下都没有。还真就受了她的好意?呵呵,原身的丈夫也不怎么样嘛。所以江舒涵就不理解了,原身在丈夫失踪那么多年后,为何还要苦苦为他守寡呢?   难不成是因为爱?   她抖了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对她不好,却还爱他?这是抖M吗?   江舒涵要走了,周家人让她见招娣和盼娣最后一面。   招娣已经八岁了,已经懂事了。昨晚得知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亲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二妹跪在周婆子和周老头面前,不停求情,可惜她将头都磕破,也没能让两人改变心意。   两人来时,江舒涵看见两人额头上的伤,心里忍不住吐槽原身,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就舍得给卖了呢?托生到她肚子里,这几个孩子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个孩子流着泪,江舒涵一想到前世这两个孩子的悲惨结局就心痛,也落下几颗泪来,“你们放心。娘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看是要看的。但是江舒涵想的却是尽早将她们接走。   周家现在勉强能够维持生活。可之后就难说了。   江舒涵抱着念娣上了牛车,牛车旁边就是一袋粮食。   周大嫂一直盯着这袋粮食,眼睛都快瞪红了。   江舒涵拍了拍粮袋,随手碾了碾,摇头哂笑,示意老牛头赶车。   出了周家村,江舒涵示意老牛头直奔到县城。   老牛头怔了下,却也没反对。去县城,路更近,他还省了番功夫呢。   半道上,江舒涵要去林子里方便,回来时,她抱着一个包袱。   老牛头见此,问道,“你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江舒涵随口说道,“一个瓦罐,破了一道口子就被人扔进林子里,我捡回去也能装点咸菜。”   老牛头便也没再多问。   老牛头将江舒涵和念娣一直送到县城一家客栈门口。   小二站在门口,见两人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不确定两人能不能住得起客栈,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上前迎客。   江舒涵冲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担心掌柜斥责,不情不愿走过来。   江舒涵指着那袋粮食问,“我这粮食能不能抵店钱?”   这古代有许多东西都可以当钱用。比如说布料,胡椒,甚至是粮食。   粮店粮食已经炒到天价,小二自然知晓。雪下得太大,小二扛起粮食,招呼江舒涵两人进店。   小二解开粮袋,发现里面装的都是糙米,而且还是糠多米少,却也没嫌弃。   掌柜瞧了一眼,问江舒涵,“天地人三种房间,你要哪种房?”   “人字房就可。”江舒涵没打算在这里住太久。主要是她这副身体太虚,没法在冰天雪地看房子。   掌柜点了点头,“你这粮食太糙,五斤换人字房一晚。你看可行?”   这糙米现在七十文一斤。五斤就是三百五十文。价有点高了。但她的粮食不好,应该卖不上七十文每斤。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江舒涵带着念娣进了一楼靠近楼梯口的那间人字房。小二将剩下的粮食帮江舒涵抬进房间。   最近冰天雪地,客栈没什么人,倒还算清净。   小二送完粮食出去,没一会儿端着热水过来。   江舒涵又请小二帮忙跑趟腿,将卖瓷器的掌柜请来。小二也不是白使唤的,要给赏钱,可她现在确实没钱了,便将那颗鸡蛋给了小二。   小二也没嫌弃,将鸡蛋收进兜里领命而去。   不多时,小二带着瓷器掌柜过来了。   江舒涵将半道上“捡”来的瓷器拿出来。用小二刚刚放在边上的抹布仔细擦了擦。   瓷器掌柜见擦干净之后,里面居然包着一个八百件白瓷,当即惊诧不已。   他小心翼翼捧起瓷器,没有一处瑕疵,纯洁无暇,一看就是刑州才产的白瓷。只是瓷器底部居然没有落款,不由诧异,“您这瓷器是哪来的?”   江舒涵笑道,“偶然得来。”   瓷器掌柜敲了敲瓷器,摇头叹息,“这瓷器做工精致,看品质是官窑烧制。偏偏没有落款,应是私窑。价格,我只能给你出到五十两。”   江舒涵蹙眉,“太少了。一百两。”   此地离刑州相隔数千里,大雪封路,运输不便,瓷器价格也翻了好几倍。往日这瓷器也就值个三十多两,现在却是翻了三倍有余。   瓷器掌柜连连摆手,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以八十两成交。   瓷器掌柜交给江舒涵八个银锭,就抱着瓷器离开了。   江舒涵示意小二帮忙叫人牙子。   小二得了江舒涵给的赏钱,比刚才还要高兴,飞奔着跑出房间。   没多久,人牙子就来了。   江舒涵现在身体虚弱,念娣又太小,都需要人照顾。再加上她月子非常重要。她还要在古代生活几十年,可不能让自己落下月子病。所以她要买人伺候。   她毕竟不是古人,也不会调1教下人。可她有原身记忆,认识不少苦命人。   原身在公婆死后,带着儿子回了娘家。   她娘家附近有对小夫妻日子过得很苦。男的叫张大山,女的叫陈月娘。生了一男一女。   偏偏张大山是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张大山自小就被父母忽视,有什么好东西,父母永远想不到他们这房。有什么脏活累活,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   就是在这年冬天,夫妻俩在隔壁村地主家当帮工。唯一的儿子在家里生了一场大病,公婆却不肯掏钱给他治,等夫妻俩回来,儿子的身体都冻僵了。女儿也冻到说胡话的地步。   再后来,两人再也没能生出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夫妻俩在张家当牛做马,日子过得很是憋屈。   女儿嫁人后,夫妻俩对生活没了指望,双双吊死在张家门口。   江舒涵想要买的就是这一家子。一来她从小认识张大山,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夫妻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没什么心眼。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   虽然江舒涵对两人逆来顺受的脾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选下人,还是选这种老实巴交,她才能放心。   人牙子还是头一回碰到江舒涵这样的主顾,不过他也很乐意跑一趟,因为对方肯出二两银子好处费。大雪封路,他已经好久没开张了,傻子才不干。   “一家四口总共给五两银子,多一文都不要给。”江舒涵不喜张家人,不愿多给张家人钱,将卖身银咬死了,“如果张大山不在家,你记得找他家邻居,问问看他在哪儿。然后告诉他,他家孩子生病了。”   人牙子点头答应,“好。”   灾荒年间,人命最不值钱。现在那些地主老财家的门口排满了想要卖身的农民,五两银子买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价格倒也合理。   人牙子领命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日更新文《重生她有皇位要继承》by人间观众   扮男装为质十年,距皇位一步之遥。   上一世,她以为放弃储君身份,换回女装,磨平棱角恪守贤良淑德,下嫁丞相之子,能得忠君爱国之臣,能指望庶弟振兴朝纲。到头来,与夫君相敬若冰,困于后宅郁郁不得志,更难逃国灭身死的厄运。   重生到十四岁,女扮男装去敌国为质的第一年,她一改温软性情,自己的人拼死也要保住,得罪过她的锱铢必较,以血还血,狠狠打脸。她才不在乎什么贤良名声,她就是护短强横,却未料,居然赢得一批死忠臣仆,更得心仪的男子追随辅佐。   二人携手挫败敌国阴谋,未雨绸缪保住了储位,西通丝路,东辟海疆……成就北朝中兴盛世。   ……   她登基之时,江山一统,万邦来朝。   她遣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他一个在御书房。摘了金冠,脱了厚重的龙袍,披散着长发,她凝视着他苍白俊秀的面容,笑得明艳。   他略有些诧异:陛下,今晚这是不打算批奏折了么?   她霸道的拽住了他的袍袖:太平盛世,良宵苦短,爱卿,我们该研究一下人伦大事了。   食用指南:   1、CP:铁血强硬国家利益为上的女主X看似病弱心怀锦绣深藏不露温情的男主。   2、考据勿入!男尊时代的女强古言架空文,剧情为主恋爱为辅;过程或有坎坷,最终圆满,一对一。   3、高洁勿入!女主前世嫁别人,重生后只爱男主;配角们无论男女对女主各种感情,女主也阻止不了,勿喷。 第101章   人牙子在外跑了一天, 第二天下午,将张大山一家带回来了。   看到江舒涵,张大山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诧。但他此时却顾不得问一句,为何她不在周家却住在客栈。因为他儿子正在生病, 发着高烧, 已经到了说胡话的地步。   江舒涵瞧着这孩子冻得小嘴青紫,忙让小二去请郎中。   郎中提着药箱过来, 摸完脉相, 检查完孩子的咽喉及眼睛,开了小柴胡汤。   药方是:柴胡半斤,黄芩三两,人参三两, 半夏半斤, 用水洗, 甘草炙,生姜各三两,大枣十二枚。   “把七味药用水一斗二升,煮到六升, 去掉药渣, 再煎成三升, 每次温服一升,一日服三次,盖上被子,取暖保温, 让病人微微出汗,即可痊愈。”   这药里有味人参,哪怕只要三两,价格也贵得吓人,寻常人根本吃不起。   张大山刚卖身,那五两银子有一半被爹娘要了去,剩下一半根本不够。   江舒涵替他交了剩下的银子,郎中让张大山跟他去抓药。   陈月娘是在江舒涵出嫁后嫁给张大山的,并不认识江舒涵,此时搂着儿子的身子感激地看着江舒涵。   江舒涵叹了口气,幸亏去的及时,把人救下来了。她给了人牙子二两银子,对方接过银子欢欢喜喜走了。   她又单独给张大山一家开了一间房,小二要带陈月娘母子三人到隔壁,陈月娘抱着儿子跪在地上冲江舒涵千恩万谢。   江舒涵摆了摆手,让她快去照顾孩子。   等人走了,念娣小心翼翼开了口,“娘?咱们不回家吗?”   念娣才三岁,昨天跟她出来,还以为只是出来走亲戚,一直不哭不闹,现在小小的人儿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最终没忍住开口寻问。   江舒涵叹了口气,没跟她讲她被周三郎休了这事。而是揉揉她脑袋,小声安抚她,“有娘的地方才是家。其他地方都不算。”   念娣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跟娘在一起,总归让她心安,她又问,“那姐姐们呢?”   江舒涵笑了,这孩子自打生下来,除了原身就是两个姐姐带得最多,也难怪她会惦记两个姐姐,“再过些日子,你两个姐姐就会过来看你的。别担心。”   念娣这才欢喜得笑了。   张大山很快抓完药回来,江舒涵告诉他孩子在隔壁,让他先去照顾孩子,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张大山借了客栈的药罐煎药,陈月娘将儿子交由女儿照顾,就要过来伺候江舒涵。   江舒涵不用她照顾,又将她撵了回去。   到了吃晚饭时,小二给江舒涵端来清淡的饭菜。   鱼粥加炒青菜、小米粥、糖水煮鸡蛋及鸡蛋羹。   鸡蛋羹是专门给念娣买的,小丫头吃得津津有味,三个鸡蛋蒸了一大碗,她一人就能吃光。   这菜烧得很有水平,色相味俱全,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哪怕为了以后着想,江舒涵也得尽早找到房子。   好在第二日,张大山的儿子就退了烧。   张大山将儿子将由陈月娘照顾,过来听江舒涵差遣。   虽然两人是从小认识,但江舒涵使唤起人来,那是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她给了张大山十两银子,让他去找牙纪赁房。要那种小院子,可以住两家人的那种。房子大概在五六间左右。柴房,茅房,灶房,水井都得有。   张大山记在心里,出去跑了一上午,很快回来了。   现在冰天雪地,正是租房子的淡季,他跑了七八家,每月要半吊钱就行。押一付三。张大山签好了契书。将剩下的银子交给江舒涵。   新租来的房子还得打扫才能入住,张大山便带着陈月娘先去打扫干净。   冬日,天黑得特别快,张大山和媳妇在院子里打扫两个时辰,担心又得在客栈住一天,浪费钱,哪怕还没打扫干净,也还是匆匆忙忙回了客栈。   江舒涵已经结完了账,张大山专门租了一辆板车,江舒涵上了板车,念娣坐在她旁边,她让陈月娘将儿子和女儿也放在板车上。   还有那大半袋粮食也搬进板车。夫妻俩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大雪纷飞,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他们走得很艰难。   半个时辰后,他们停在一处院外。   江舒涵牵着念娣住进主屋。陈月娘和张大山将孩子放进堂屋,夫妻俩便忙活开了。   匆匆忙忙收拾完,陈月娘又去隔壁买了些细粮,大白菜,盐和柴禾。   江舒涵和念娣吃的是细粮,其他人吃的都是粗粮。   唯一的菜就是大白菜,两家吃的一样。   这菜只有盐,没有油,更没有其他调味料,江舒涵几乎难以下咽。   但江舒涵也知道不能怪她,天都黑了,将就着吃吧。   不过江舒涵可不愿天天吃大白菜。   她给了陈月娘三两银子,让她明天一早去买些鱼肉以及细粮。   青菜就算了,这冰天雪地,青菜太贵。   她可以发点豆芽,吃点鸡蛋。   陈月娘点头应了。   江舒涵让张大山明早去一趟衙门,将她的户籍从周家村迁出。   这个时代是可以立女户的。但是女子没有任何经济来源,还得缴纳朝廷赋税,只能座山吃空。所以这古代女子宁愿改嫁,也不愿立女户。   江舒涵却不在意。她不会为了嫁人而嫁人。所以她要将两个女儿落到她名下。   张大山听后惊诧不已,“江……江夫人,您这是为何呀?”   江舒涵淡然一笑,也没瞒着对方,张大山听后没说什么。想来在他眼里,不能为男方家传宗接代被休也很正常。只是他还是替江舒涵难过。明明是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命会这么苦呢。   他默默接过江舒涵的休书,第二日天不亮就去了衙门。   张大山一直到了下午才将这事办好。   江舒涵本来还有事要交待他,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回来,担心他把事情办砸了,少不得要多问几句,“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张大山嘴巴笨,以前从来没出过村。到了外面,才知道到官府办事得得给人家好处费。可他素来节省,宁愿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将钱给别人。   那些衙役见他不识抬举,晾了他半天功夫,等他浑身冻僵,才帮他把事办了。   江舒涵哭笑不得,就为了省这么点钱,他竟然把自己冻僵了,让她说什么才好。   “你以后办事还是学学人家吧。时间也是钱。你有这点时间早就挣着钱了。”   张大山闷声道,“冰天雪地,哪能挣到钱。”   江舒涵支着下巴,“谁说没有的。现在天这么冷,城里的柴价肯定涨了。你有那功夫都能去山上砍一捆柴了。”   张大山被她这一提醒,竟然也觉得自己白白浪费这半天功夫太蠢。他涨得脸通红,闷声道,“我以后一定学着机灵点。”   江舒涵点了点头。她也不急,以后慢慢来。   原本江舒涵还打算让张大山去接四丫,可现在天已经黑了,只能明天再去了。   第二日,张大山被江舒涵派去周家村隔壁那个村子找稳婆,将小女儿抱回来。   张大山这次没再走路,主要担心冻坏孩子,所以他特地花了钱叫了牛车。   陈月娘被江舒涵派去买棉布棉花。   江舒涵从周家出来的时候,周家只给了她一床棉被,里面结满了疙瘩,根本不保暖,昨晚江舒涵穿着衣服睡觉才没有冻着自己。   今天她就让陈月娘先做被子,做一床厚厚的棉花被。   做好棉花被,她还得做两身棉衣。   她走的时候,周二嫂给她收拾了一包衣服。但是原身大多数衣服都打满补丁,江舒涵将太破的衣服都留给了周二嫂,将那些还看得过眼的全套在身上。   念娣和江舒涵差不多,她的棉袄是两个姐姐剩下来的,旧到看不出本色了。   现在有了钱,她不想亏待自己和孩子。   这古代的女人就没几个不会针线的,陈月娘待在堂屋,哪也不去,开始做被子。   江舒涵小的时候,她妈就在院子里缝过被子,她妈妈算是手巧的了,缝一床被子都得要两天功夫。   可陈月娘比她妈妈手还巧。   只见陈月娘将棉花弓、弓竹吊起来,双手攥弓,弯着腰一点一点弹棉花。这个步骤要不停弹,相当耗费体力。但陈月娘做起来却相当熟练,不急不躁。   接下来就是将棉花摆放成想要的尺寸,然后将脏、差的棉花挑出来。   再接着将红色棉被线穿过纱棒的小孔,这个步骤需要两个人合作,陈月娘便叫了女儿帮忙把红色棉被线放在棉花上做成网状结构,这样可以固定棉花不跑棉。然后再用白色棉被线重复一遍。   再接着用摞盆按压棉花,使棉花与棉被线相互纠缠,融为一个整体,让棉被更结实不易分离。   将棉被翻过来,再弹另一面。   两面都弄好,最后把摞盆放在棉被上,让女儿站在上面,用力扭动摞盆,这样可以使蓬松的棉被变得结实,盖的时候,不会因为蹬被子就破了个大洞。   棉花胎做好,再缝被套就可以了。   江舒涵做的是八斤大被,没想到陈月娘只花了一天功夫就做完了。   当盖上厚实的棉花被,江舒涵整个人才算是活了过来。她将旧被子给了陈月娘,让她在里面填补四斤棉花。陈月娘激动得当场就要给江舒涵下跪。   他们现在盖的被子还是结婚时做的,盖了八年多,里面已经结成疙瘩了。   江舒涵让她起来,“只要你好好照顾我们一家,我不会亏待你们夫妻俩的。”   陈月娘忙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孩子。   说着话的功夫,张大山从外面回来了。   只是面色却不怎么好,原来稳婆家日子不好过,这几日吃的都是粗粮。四丫刚生下来,本该是吃奶的年纪,却喝了粗粮粥,嗓子眼小,吃了这几天,喉咙里全是疮,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张大山接到孩子,察觉出孩子有些不好,将稳婆一家骂得狗血淋头,却也不敢耽误,当即调转牛车回了城,抱着孩子去看病。   这孩子太小,不比他儿子年纪大,根本吃不了药,张大山拎了药包回来,“大夫说了,让大人喝,然后喂奶的时候,孩子喝了,就能好了。”   江舒涵:“……”   一想到那苦哈哈的中药,她就想吐。可是孩子太小,不能吃药,也没别的办法,江舒涵只能答应。   陈月娘接过张大山怀里的孩子,将孩子抱给江舒涵。   江舒涵给孩子喂奶。这种滋味儿真的,谁受谁知道,也是这一刻,江舒涵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对母亲好一点。她妈妈养她这么大,真的太不容易了。这是遭了多少罪啊。   可当她看到孩子细声细气嘬奶的动作,又心疼得不行,这是江舒涵头一次体会到母女连心的感觉。就像丝丝缕缕的线缠绕着她,好像为了这孩子,她可以做任何事,这种感觉很新奇却又让她甘之如饴。   张大山熬好药,江舒涵强忍着恶心喝下,孩子吃了奶。没过两天,疮慢慢小了。孩子也不再哭个不停。   接下来,江舒涵万事不管一心坐月子。   陈月娘每天变着法给江舒涵做各种营养餐,孩子有了奶,养得越来越好了。   而张大山每天出城砍柴贴补家用。   可即便如此,江舒涵的存款也在两个月后开始告急。   想想,她那瓷器不过卖了八十两银子。   张家四口人卖身契花了五两,给张大山儿子治病花了八两,租房花了二两,在客栈吃住四天花了三两,给四丫治病花了二两,买棉花棉布花了八两。   又买了十两粗粮和二十两细粮。再加上这两个月大鱼大肉吃着。   江舒涵摸着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琢磨自己是不是该找个来钱路子。   刚过了年,天气转暖,大雪都化了,外地的粮食也都运进来了,粮价一路下跌,要不了多久,粮价就会跌到跟去年同一个水平了。   而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了。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做吃食生意。   不过她没精力开店,只想找一家酒楼合作。   她问张大山,“对了,这两个月,我不是让你到各个酒楼卖柴禾,你跟我讲讲哪家的掌柜为人和善?”   张大山不明白江舒涵的用意,不过他是个老实人,江舒涵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仔细想了想,“东岳楼的掌柜态度最好。钱给的也爽快,不会颐指气使。”   江舒涵了然,叫了陈月娘到灶房帮忙,手把手教她做酱香饼。   土家酱香饼源于少数民族土家族的特有小吃,后来被改进成大众口味,从而火遍全国。   这古代交通不方便,东西传播速度极慢。   两人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将酱香饼做好了。   江舒涵带着张大山到东岳楼谈生意。   东岳楼许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长得白白胖胖,见人便带三分笑。看到张大山,他眼底露出一丝讶然。   得知江舒涵要到雅间说话,他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请她上了二楼。   “掌柜的,这是我做的新吃食。您先尝尝。”江舒涵也没跟他打太极,直接将吃食奉上。这酱香饼热的时候吃,味道会更好。   许掌柜接过来,尝了一口,香中有香,甜中带绵,辣而不辛,咸香松脆,味道好极了。   许掌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这吃食怎么卖?”   江舒涵算过,现在粮价已经回落,酱香饼的原材料是面粉、甜面酱、郫县豆瓣酱、油、鸡蛋等。   这些材料都是金贵东西。她算过这一个饼子成本得要八文钱。花费的时间却至少一刻钟。   “一个需得二十文钱。”江舒涵直截了当开口。   许掌柜瞪圆眼睛,这么贵?   “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吃食,全国独一份。而且你别看这东西小,做出来却极耗费力气。”   许掌柜拧眉,“那你这方子卖吗?”   江舒涵心里微沉,摇头,“我需要养家糊口,方子暂时不卖。”   许掌柜听出她话里潜台词,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行,你说二十文就二十文。你每天送十个过来吧。不过你必须只能卖给我们一家。”   江舒涵点头答应。   回去后,江舒涵让陈月娘继续做酱香饼。   她脑子里有许多种吃食方子,尤其是西点,这个时代都没有。江舒涵想看看许掌柜诚意,如果他借势压人,那她也没必要继续跟他合作。   这许掌柜也是个能耐人,很快将酱香饼更名为黄金饼。   为何叫黄金饼呢?因为这酱香饼颜色金黄,犹如黄金一样亮眼。   这世上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得知东岳楼新出了一款吃食,那些有钱人争相点这个。   味道正合此地人的口味,一时之间在上流阶层传播开了,更有人为其写诗。   一天十个根本不够卖。掌柜又加到了二十个,三十个,乃至五十个。   张大山见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便也到灶房帮忙。   三人合力,倒也稳得住。   生意淡的时候,一天有二十个,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有一百个。平均算下来一天也能卖四十个。   一个饼子的利润在十二文,光一天得的钱就有四百八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有十四吊四百文。   这天江舒涵终于松快下来,带着念娣在东市闲逛。   许是离开了周家,念娣现在没有刚开始那么拘谨,性子越来越活泼。到了东市,看到各种各样好吃的,直流口水。江舒涵见她明明想吃,却很懂事地不哭不闹,心疼得不行,主动给她买了。   许是看出江舒涵很大方,接下来看到什么好吃的,小丫头直接扯着江舒涵的手,拽着她到摊前,说要吃这个。   江舒涵全都好脾气应了。   念娣拿着一个做好的糖画,上面画的是龙,甜滋滋的,好吃极了。   江舒涵一手牵着念娣,一手跨着篮子。不小心撞到人,而且还是熟人。   说起来,过完年雪化了,地里的庄稼也露出来了。虽然不至于是个灾年,但周家已经没了存粮。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顶梁柱,周大郎进城出来找活。   也是巧了,他进了城,便看到城门口柳氏粮行的掌柜正在招募短工帮忙运粮。   周大郎拿着户籍报了名,那掌柜见他身强体健,接了他的户籍文书,便让他和几个伙计将粮食运到东市柳氏粮铺里。   他搬完粮食,接了工钱,也没有急着回家,就留在东市继续找活干。   谁知活没找到,竟然遇到江舒涵。   周大郎足足看了江舒涵好几秒,才确定面前这人正是被休的江氏。   在周家,江舒涵每天忙着做家务,照顾孩子,连梳洗时间都没有,头发乱得像草窝。可她现在呢?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肤细腻,隐隐带着香味儿,虽然脸色还是蜡黄,可精神头却很好。再瞧瞧她的篮子里买了鱼,肉,菜及各种香料。   她这是发财了?   周大郎五味杂陈。江舒涵觉得晦气,转身就要离开。   周大郎察觉出她要走,忙拦住江舒涵的去路,“三弟妹,我找你有事。”   江舒涵反驳他,“我已经不是你三弟妹了,你别叫错了人。”   她示意念娣叫人。   周大郎显然没认出念娣。   也是啊,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念娣在周家的时候,就像个小可怜,穿的是哥哥姐姐们剩下的,吃的是最少的,头发枯黄,哪像现在,圆嘟嘟小脸,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穿着红棉袄,就像年画上的胖娃娃,瞧着十分讨喜。   说是好人家的姑娘都有人相信。   周大郎收回视线,望向江舒涵,明显有些不认同,“你这些日子去哪了?为何没有回娘家?”   江舒涵拧眉,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回娘家。   周大郎是个急性子,埋怨个不停,“大年初二和正月十五,你都没有回娘家。你爹带着你弟到我们家大吵大闹,非说我们害了你,否则就要报官抓我们。我们跟他们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信,闹得全村人看热闹。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回去给你爹娘报下消息?”   江舒涵理所当然道,“初嫁从父,再嫁从己。我既然已经是泼出去的水,如何能再回娘家。他们找你,你就当不知道。”   周大郎还要再说,江舒涵却不想再跟他废话。   她抱着念娣跨着篮子,一挤一闪间汇入人海,又一个转身,拐进旁边一条小巷,眨眼间消失不见。   周大郎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忘了问,她哪来的钱穿这么好的棉袄?   该不会是嫁人了吧?   可凭着她的长相还带着个拖油瓶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3 11:11:06~2020-06-24 11: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面面的小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江舒涵回了家, 开始琢磨给四个女儿重新起名字。   这阵子忙忙叨叨,她居然都忘了给三个女儿重新换个名字,什么招娣,盼娣, 念娣难听死了。   她左思右想, 最终给四个女儿起婉玉,婉慧, 婉怡, 婉月。   江舒涵捧着念娣的小脸,“娘给你取了名字,叫婉怡,大名江婉怡。好不好?”   念娣念叨了几句, 别看她人小, 却也知道这名字很好听, 乐得见牙不见眼,“好,我叫江婉怡。”   江舒涵揉了揉她的小脸,心里琢磨着得早点将另外两个丫头接回来。   江舒涵带着孩子回了家。   这古代女子的户籍上面是没有名的, 除非立为女户, 才需要专门起个名字。   现在她的户籍上, 盼娣和四丫只有年龄,并没有名字。   江舒涵心里暗骂,这男尊女卑的古代对女子实在太不友好了。   她将婉怡留在家,自己去了趟牙行, 找上回那个人牙子。   让他帮忙跑一趟周家,如果对方缺钱,她可以买下两个孩子。不过只能是招娣和盼娣。   这事只能由人牙子办。要是由张大山办,他笨嘴拙舌,极有可能办砸了。   人牙子听到江舒涵这要求,虽有些诧异,但也没当一回事。还真就跑了一趟。   周家眼下的情况并不好,已经到了断炊的地步。   本来过完年,他们粮食就已经吃完。地里的庄稼还得再过三个月才能收。   可他们家钱已经没了。要不然周大郎也不会进城干活了。   他在县城打短工,一天也不过才挣十文钱,这点钱养活他那个小家倒还凑和,可其他人就不行了。   这几日周大嫂在家摔摔打打,看二房三房格外不顺眼。   人牙子找上门,周大嫂看到了希望,撺掇周婆子卖孩子。   但这事得周三郎同意,周婆子是这么劝周三郎的,“你现在没有婆娘,得抓紧再娶一个才是。可家里已经没钱了。咱们又不能卖地。既然人家看上招娣和盼娣,也是她们的福份。闺女长大总得嫁人。将她们卖了,也好给你娶房媳妇。”   周三郎舍不得两个女儿都卖了。他可就这两个女儿了。   周婆子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周三郎只答应卖一个。   人选自然是盼娣。因为招娣是大女儿,周三郎对这个大女儿还是有点感情的。   周婆子劝不动,也只能由着他。   人牙子咬死了只签死契,得了十两银子。   盼娣被卖,并没有瞒着家里的孩子,眼见妹妹要被人牙子带走,招娣跪在周三郎腿边,一个劲儿求他。可惜没能打动他爹。   招娣追在人牙子马车后头跑,一遍遍呼喊妹妹的名字,被周婆子拦腰抱回了家。   村民们见此,也都无动于衷。   这场大雪村里冻死了不少人。也有许多人家将自家的孩子贱卖,卖身银子还不如盼娣一个丫头片子的多。   当初那大地主过来买人,也看上家里几个丫头,只出价一两,周婆子当然不肯卖。   现在她不免有些得意,“瞧瞧吧,我就说了吧,等开了春,日子好过了,价格一定会上来的。”   其他家默默叹气。道理是这么说,可他们又不像周家有存银,没粮没钱,不卖身就得饿死。   开了春就是两个月,说着简单。可人三天不吃饭就得饿死。他们根本等不起。   牛车上,盼娣挤在小孩堆里,跟着其他孩子一起瑟瑟发抖。   盼娣今年已经六岁了,一想到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家人,看不到姐姐,她就不停地哭。   等到了目的地,盼娣听到有人叫自己,她扭头就见牛车前面,立着一位妇人。那人瞧着很熟悉,仔细一看,不正是她娘吗?   “娘?”盼娣瞪圆眼睛,连哭都忘了,激动得大喊。   人牙子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江舒涵一把抱住女儿,将银子递给人牙子。得了卖身契,就抱着女儿离开了。其他孩子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羡慕得不行。   “来,盼娣,这是咱们的新家。”江舒涵牵着女儿的手,将她领进一个院子。   盼娣进了院子,就看到三个孩子正站在院子里玩皮筋。他们穿着干净的衣赏,扎着辫子,脸上更是洗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城里孩子,不像她浑身脏兮兮的,脚上的鞋还破了个洞,漏出大脚趾。   盼娣小脸涨得通红,往常觉得很平常的事情,此时生了些自卑心。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江舒涵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里闷得厉害,忙道,“快进来,娘让人给你做了身新衣服,等你洗干净就可以穿了。”   盼娣惊喜地看着她,“我也有新衣服?”   这两人的交谈声很快引起那三个孩子的注意,婉怡上前牵住母亲的手。   几个月不见,婉怡显然已经将这个姐姐忘了。   倒是盼娣仔细分辨后,认出这是三妹,不由大喜过望,逗她,“三妹,我是你二姐啊,你把我忘啦?”   陈月娘和张大山从里面走出来,江舒涵给两人介绍,“这是我二女儿,婉慧,江婉慧。”   盼娣猛得抬头,她叫江婉慧?她不叫盼娣?   婉慧?这名字可真好听。   陈月娘将手在围裙上擦干净,上前牵着婉慧的手,笑眯眯道,“走,快跟陈姨到灶房,我给你洗洗去。”   婉慧一怔,回头看了眼江舒涵。   江舒涵冲她摆手,“去吧。娘一会儿就给你拿新衣服去。”   等婉慧洗完澡,江舒涵拿布巾给她擦头发,婉怡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她已经不记得这个姐姐,但是她是渴望有亲姐姐陪着她的,因此她搬着个小凳子坐在婉慧对面,姐妹俩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婉慧先笑了起来,婉怡也跟着咧嘴笑了。   婉怡将自己舍不得吃的花生糖分了一颗给姐姐,“这是娘买的,一天只给两颗,给你吃。”   婉慧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糖,她接过糖,小心翼翼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里,也舍不得咬,舌头卷着糖一点一点品尝它的滋味儿。   糖好甜,真好吃,她要是天天都能吃糖就好。   婉慧喜得见牙不见眼,一颗糖再怎么舍不得,终于有吃完的时候,她将糖纸舔了一遍。   江舒涵瞧着心疼,又让张大山跑一趟,再去买一包糖。   张大山领命去了,没一会儿,给每个孩子都分了糖。其他孩子只有两颗,婉慧分了五颗。   江舒涵秉持着公平的原则,“这是奖励婉慧之前没有的。”   婉慧还给婉怡一颗,将剩下的四颗糖小心翼翼收起来。   江舒涵见她不吃,不由诧异,“为什么不吃?”   婉慧抿了抿嘴,低低道,“我想分给姐姐吃。”   江舒涵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么点的孩子就能想着别人,太难得了。不过她不需要如此节省,“娘以后一定会将你姐姐接出来,到时候娘也会给她糖。你现在先自己吃吧。”   婉慧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她穿着漂亮衣服,可想到大姐还在家里遭罪,她就想哭。   现在听到大姐也能来,那点难过立时没了。   江舒涵点头,“当然是真的。”   婉慧这才欢欢喜喜吃了糖。   过了几日,江舒涵和陈月娘一起去东市买菜。   今天是婉月过百日的日子,江舒涵打算庆祝一翻。   江舒涵在县城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不打算请客,但她打算做一桌好吃的为婉月庆祝一下。   两人跨着篮子买了大包小包东西。   出了东市,迎面碰上原身的弟弟江永。   这次并不是巧合。   两人刚出来就被江永逮了个正着,“哟,大姐,你这是发达了呀?怎么不想着带带弟弟我呀?”   江舒涵对江永没有半分好感,“带你?想让你再卖我一次吗?”   要不是因为给江永娶媳妇,她爹至于会把她卖给周家吗?别人都是娶,她却是卖,天生就低人一等。   江舒涵示意陈月娘先离开。   陈月娘自然知道江永是个混不吝,担心她吃亏。   江舒涵安抚他,“没事。你别担心。”   陈月娘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   江永笑嘻嘻上前,“大姐,我们好歹也是一个爹生的。你要是真的攀上好人家,怎么也得想想我这个弟弟啊。”   江舒涵摇头,“我没有攀上好人家。你主意打错了。”   说完,她也不理会江永,直接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这铺子卖的都是女装,江永没法进去,只能守在外面。   江舒涵进去后,从后门走了,江永久等等不来,硬要闯进去,掌柜这才告诉他,江舒涵已经从后门走了。   可怜江永得了周大郎准信,在东市守了半个多月,竟然这么快就让江舒涵溜走了,恨得直跺脚。   江舒涵匆匆忙忙回了家,不免又有些烦躁。   这古代可真是坑爹。幸亏她遇到是江永,要是遇到原身的父亲。一个孝字,恐怕她就得被对方按得死死的。   到了家,张大山正在门口转圈圈,看到她回来,忙迎上来,一脸喜意,“江夫人?我刚刚去了东岳楼,路上遇到人回租我们院子的牙纪。他说附近有一处院子价格非常便宜。房主急等用钱,想卖。您要不要买下来啊?”   江舒涵看了他一眼,诧异道,“谁说我要在此处安家了?”   张大山比她还懵,“您不打算住在县城?那东岳楼的生意怎么办?”   江舒涵掐了下手指,“我打算去京城。这地方太小,亲戚太多,万一遇到江家人,还有得纠缠呢。”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揶揄道,“你也是一样的。要是你爹娘知道你们日子好过了,恐怕又得上门问你们要钱了。你难道就真的忍得下那口气?”   张大山半点没有体会江舒涵的良苦用心,反而理所当然道,“那是我爹娘,他们生我养我,给他们钱还不是应该的。”   看来受封建思想破害的人不止原身一个,张大山同样如此,江舒涵无话可说,“你这么想,我可不行。我不能让别人来做我的主,当我的家。我的孩子是我的宝贝,我生下她们是来世间享福的,不是来遭罪的。”   张大山被她的话触动,足足愣了好几秒。   这古代以孝治天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的儿女。哪怕父母叫孩子去死,孩子也不得有怨言。   张大山早就习惯了,但是他没想到竟从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嘴里听到这截然相反的话。   他嘴笨,也不知该如何辩解。难道要他跟夫人说,你说得不对。生孩子不是来享福的,是让他们来家当牛做马的。这是养牲口呢?   江舒涵让张大山去打听进京的事儿,自己在琢磨怎么才能将大丫买回来。   周家已经有了十两银子,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卖孩子。而且再过几个月,粮食就能收上来了,周家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难不成真得等两年后,周大郎做生意赔了钱,家里入不敷出,她才有机会将大丫买回来?   江舒涵忧心忡忡,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陈月娘以为她是担心江永再次找上门来,忙宽慰她,“夫人,您别担心,大不了,我以后不去东市买菜。我让别人帮忙捎回来。他总不可能一家家搜吧?”   江舒涵还真不担心江永,在前世他将原身的孩子卖了之后,原身把他家烧了。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也跟人跑了。   她担心的是招娣,想了想,她最终把自己的心事与陈月娘说了。   陈月娘理所当然道,“夫人,何必花那个钱?您可以直接把招娣抱回来啊?”   江舒涵怔住了,陈月娘却觉得这主意不错,“乡下孩子哪有不干活的。你只要趁招娣去捡柴禾的时候,将她带回来。到时候咱们去京城。离这儿隔了十万八千里,周家人就是知道孩子是你抱走的,又能怎么样?”   他们没有路引,根本出不了城。   江舒涵一听,对啊,她是被前世那些法律束缚住了。   她也是招娣的娘啊,明知道招娣在周家当牛做马,过得不好,她凭什么不能抚养招娣。去他的封建社会,她才不在乎这狗屁男尊女卑的条文呢。她要真的事事遵守古代思想,她不就跟原身一个样了吗?   她有了主意后,开始琢磨怎么让招娣的户籍落到她名下。   既然她打定主意将招娣偷回来,那就不是转户籍,而是无中生有了,这可就得走关系了。   张大山得知江舒涵的打算,二话不说找东岳楼许掌柜帮忙。   许掌柜得知他们要进京,有些急了,“那黄金饼怎么办?我这生意支起来了,你们突然不干了,这好像不厚道吧。”   张大山一想也是,只说他回去问问夫人。   许掌柜也知道他做不了主,便放过了他。   张大山回了家,问起江舒涵的打算,江舒涵让张大山告诉许掌柜,自己打算卖方子。   许掌柜自是喜不自胜,很积极帮江舒涵办好了招娣的户籍。   卖完方子,江舒涵让张大山买了一辆马车。   第二日一早,张大山赶车,江舒涵坐在马车里,两人出了城一路直奔周家村。   别看招娣只有八岁,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招娣每天早上都要到河边打水洗一大家子的衣服。   虽然现在天已经暖和起来,可也才六七度。周家为了节省柴禾,让招娣在冰冷的河水里洗。小手冻得生了冻疮。   江舒涵瞧着可怜,忍不住落下泪来。   河边有好几个妇人也在洗衣服,瞅见岸上站着个有钱人家的夫人,不免多瞧了两眼。   江舒涵对其他人充耳不闻,她蹲下来,喊招娣的名字。   招娣听到声音回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见岸边蹲着一个穿着细布棉袄的妇人,她皮肤光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底含着泪,正冲她笑。   招娣瞧着对方有几分眼熟,几乎是下一秒就认出了江舒涵。她大喜过望,将手里的衣服甩到木盆里,手脚并用,爬上了岸,“娘?娘?你来看我啦?”   江舒涵一把握住招娣冰冷的手,心疼得直掉泪,一边牵着她,一边往村口走,“招娣,你的手怎么冻得这么凉啊。走,娘带你买衣服去?”   其他人瞧见都停下手头的动作,纷纷看向江舒涵。   “哎哟,是周三郎的媳妇啊?她怎么回来了?还穿得那么好。”   “该不会是嫁到好人家了吧?”   “没想到,她离了周三郎,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   “咱们去告诉周家吧。看看周婆子还怎么嘚瑟。”   ……   背后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多数人都不敢凑上来,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脸皮厚,借机跟江舒涵套近乎,想问问她现在住哪儿?哪来的钱。   江舒涵通通无视,只说女儿冻着了,她要带闺女进城买衣服。   没有问出名堂的妇人们恨得直跺脚,骂她,“有钱人就飘,翻脸不认人。不是好人。”   但更多人摸不清状况,不敢轻易得罪人,只用羡慕得眼神看着她带着招娣上了马车,直到出了村也没人拦着。   之所以没人拦,是因为她们根本没想到江舒涵会把女儿带得一去不回。   要知道女儿是赔钱货,江舒涵现在嫁得好了,回来接济女儿,那是看女儿可怜,慈母心肠,但她再嫁那户人家指定不乐意养着赔钱货。   还别说,不仅村民们这么想,就连周家人也这么想。   当这些人告诉周家人,说招娣被她亲娘带走了。   周家人也只以为江舒涵真的是给女儿买衣服,没想过江舒涵胆子这么大,会将女儿带走,而且不打算还回来了。   直到天都黑了,江舒涵还未将孩子送回来,周三郎坐不住了,直勾勾盯着外面。   周大郎想到上回在县城遇到江舒涵,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他总觉得江舒涵好像换了个人。   他说的换个人,不是说江舒涵变年轻了,变好看了,而是她看人的眼神变了,芯子变了。   以前周在郎看不起江舒涵这个弟妹,是因为她总是缩头缩脑,看起来像包子就想欺负一下,   而现在呢,她身上没有那股低到尘埃的卑微,看人的眼神给人一种极坚定的感觉,从容大方,自信沉稳。   看着你的时候,她敢直视你的眼睛,再也没有自卑。   周大郎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话说另一边,江舒涵抱着招娣上了马车,急不可耐让张大山出发。   一开始招娣还欢喜着,为亲娘给她的礼物而高兴。   新衣服,新鞋子,新发绳,新鲜吃食,应有尽有。   可是她很快发现,马车一直没有停歇,她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小声问,“娘,咱们去哪啊?”   江舒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别害怕,娘打算带你去京城生活。你三个妹妹都在。”   招娣被这两句话震懵,竟不知该问哪一个。去京城生活?还和三个妹妹?   她瞪圆眼睛,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爹呢?”   江舒涵动作一僵,“你爹不跟我们一路。”   招娣失落地低下头。   江舒涵也知道她突然离开周三郎会不习惯,但她不得不告诉她实情,“你爹爹很快就会娶后娘。等她生了弟弟,你就没有好日子过。娘舍不得你,所以娘才带你走。娘会好好养大你们四姐妹,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招娣小小的人儿听得似懂非懂,只是本能觉得亲娘可靠,紧紧靠在亲娘怀里。   马车驶到城门口,突然停下了,还没等江舒涵询问,就见车帘突然被人掀开,江永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江舒涵蹙眉,“你干什么?”   江永一只脚踩在马车前面,“大姐,你可不能这么干。我好歹是你弟弟,你发达了,却不带着弟弟,你眼里没娘家啊。”   江舒涵心里着急,她可是约好了,今天要出发的。没想到江永会堵在县城门口,她拧眉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行啊。你不就是要钱吗?我先给你一吊钱。”   江永接过铜板,却并不离开,反而舔着脸笑嘻嘻道,“大姐,这点钱够干啥的?”   一吊钱只是江舒涵看在他即将挨打的份上,才勉强给他的。再多一文,她都舍不得。   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给这么个混账。   江舒涵转了转眼珠子,很快计上心头,“我没那么多钱。你不是想要钱吗?不如你自己挣。等我回去,我跟你姐夫说说,让他给你寻个差事。”   不是都说她嫁了个好人家,所以才有钱嘛。那她不妨利用一下这个子虚乌有的人。   江永抓了抓脸,还真心动了,给的钱再多,哪有差事来得好。   “那你与我说说,我姐夫是谁?”   江舒涵随口报了个名字,说是在衙门当差。   江永点头,“那你家住哪里,我好去寻你。”   江舒涵也不废话,报了个地址。江永见她答应得爽快,不免怀疑,“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那我跟你到你家瞧瞧。”   江舒涵拧眉,看着他身上灰扑扑的本色衣服,嫌弃得不行,“你就穿这身去?这是丢我的脸呢。”   江永也挺不自在,“那我认认门总成了吧?”   江舒涵知道他这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行。你认认也成。”   江舒涵让江永上了马车。   等江永进来后,看到江舒涵怀里抱着招娣,不免又惊奇,“你怎么把她抱来了?”   “我接回家住两天,怎么,你有意见?”   江永哪敢有意见,再说也不是花他的钱,他心里暗自嘀咕,他姐再嫁的人是有多能耐,居然可以忍受前夫的孩子上门打秋风。   一路到了巷子,江舒涵让江永守在巷子口,她带着孩子及张大山进去。   江永见他们进去,有心想进去瞅两眼,可低头瞧了眼自己的穿着,记住地址,咬咬牙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4 11:36:01~2020-06-24 18:1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云舒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看着江永远去的背影, 江舒涵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头冲灶房的陈月娘道, “动作快点。”   陈月娘正在给招娣洗澡。小丫头已经好久没洗澡了, 身上脏兮兮的, 头发也都打结了。   陈月娘早就烧好了水, 就等江舒涵将招娣带回来呢。她动作飞快, 让招娣自己擦干净头发, 她帮着穿衣服。   穿好衣服,江舒涵四下看了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路途遥远,咱们别带那么多东西。”   陈月娘只是收拾了些锅碗瓢盆,被褥和衣服等物。其他东西没带。   光这些东西装了两马车。这些马车是由镖局提供的。   这次江舒涵一共雇了六十个镖师, 光人工费就花了二百两。   再加上一路上花销,少说也得三百两。   但是路途遥远, 再加上这个国家不太1安定,江舒涵不得不花大价钱。   “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是遇到劫匪, 你们一定要以人命为第一。这些东西丢了也没关系。”   有命在,她就可以东山再起。要是丢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镖局首领一开始还以为江舒涵花这么多钱雇佣他们, 是要押送贵重物品,没想到竟只是些不值钱的家当。   他当即拱手,“是,夫人”。   江舒涵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他们人太多,分为两车。江舒涵坐在后面这辆马车, 张大山一家坐前面。   马车颠簸,三个大点孩子还好点,最小的婉月却有些受不住,一直哭个不停。   江舒涵猜想这马车可能太闷,便让婉慧和婉怡也去前面那辆马车,只留着婉玉和她坐一辆马车。   婉玉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名字,也是高兴了好半晌。   她年纪到底比妹妹们大,许多事都已经分得清。   她知道她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婉玉好听。   妹妹一直哭,她小大人似的道,“娘,要不然我来哄哄吧?”   江舒涵看着她小胳膊小腿儿,有些怀疑,“你?”   婉玉自信地挥了挥胳膊,“娘,我胳膊可有劲儿了。我能抱得动妹妹的。”   江舒涵担心婉月再这么哭下去,嗓子都要哭哑了。最终还是将婉月给了婉玉。   接过小妹妹,婉玉极耐心地逗她玩,做鬼脸,也不知怎么回事,婉月到了婉玉怀里,竟然真的不哭了。   江舒涵无奈抚额,觉得自己忒丢人,一个母亲哄孩子的功夫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看着婉玉,江舒涵又翘起唇角,担心她抱着孩子回头再不小心撞到车框,紧紧将她搂住。   话说另一边,江永换了身衣服,一大早就进了城,半道上遇到周大郎。   正月十六那天,江永和父亲去周家找女儿。得知女儿被休,父子俩在周家大闹一场。   直到后来周大郎在县城偶然遇见江舒涵,回家后告诉江永,江舒涵已经改嫁到了城里,小日子过得还不错。江永这才没在周家闹。   两人这会瞧见,都有些尴尬。   江永想到待会儿仗着新姐夫能谋个好差事,故意消遣周大郎,“有些人家啊,福薄,天生就是劳碌命。我姐姐命里带福,本来嫁进他们家,只要他们家能善待我姐姐,将来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呀,他就是不听啊,非要作死。将福星撵出家门,自家倒是越过越苦了。”   周大郎被他一通骂,心生不悦,但想到招娣一去不回,他蹙眉看着江永,“你找到你姐姐了?”   江永点头,“当然。我昨儿遇见她了,还跟到她家了呢。”   周大郎眼底迸发一簇惊喜的光,“那你看到招娣了吗?”   江永想也不想就回道,“看到了啊。”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挖苦周大郎,“你家三郎真是有福啊。生了女儿,享不到亲爹的福,却能享到亲娘的福。新衣服,新鞋子,新头花,新吃食,全都有了。”   周大郎已经听不到后面的话了,劈手打断他,“那你现在就带我去她家。”他跺了跺脚,责备道,“你姐没跟我们家说一声,就把孩子带走。一夜不归,有她这么干的吗?”   江永马上就要靠姐姐谋个好差事,听到这话,立刻不高兴了,“那怎么的,她也是招娣的亲娘,留女儿在家住一晚都不行吗?你们周家就这么小气?”   周大郎嘴笨,哪是江永这个无赖的对手,三两句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闷声跟在江永后头进了城。   偏偏江永得理不让人,一路逼逼个没完。   周大郎好几次都想挥拳头揍他,让他闭嘴。   可惜为了侄女,他只能忍下这口气。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到了江舒涵的住处。   本来进城这段路并不长,但江永故意戏耍周大郎,带着他绕了好几圈,周大郎进城做短工,县城的路比他还熟,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跟在他后头走了一圈冤枉路,时不时还要忍受耳边传来的聒噪声。   院门上了锁,周大郎拧眉,“你确定你姐是住在这个地方吗?”   江永点头,指着昨天自己在墙壁上划的线,“就是这儿。没错。”   可是门锁上了,江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他姐出去了?   不对啊,他姐不是说今天要留在家,让姐夫好好招待他,给他寻个活吗?   江永烦躁得抓了抓头发,闷声坐在院门口一块石墩上,“咱们先等等吧。兴许他们出去了。”   周大郎点了下头。   两人等了半个时辰,眼见日头升高,自己要耽误做活,周大郎终于坐不住了,“你姐怎么还没回来啊?”   江永正气恼呢,白了他一眼,“我哪知道。”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最终只能各回各位。   就在这时,巷子里走来几个人,为首的男子穿着长衫,正冲身后那对夫妻笑,而后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江永眼睛一亮,从石头上蹦下来,三两步跑到他跟前,甜甜叫了声,“姐夫!!!”   牙纪手一抖,头差点磕到门上,扭头就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牙纪愣了好几秒,才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他,“你刚刚叫的是我?”   江永重重点了下头,“是啊。我叫江永,我姐跟你说了吧?今天让我来见你。”边说话,边羞涩得抓了抓头发。   牙纪哭笑不得,“小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还没成亲呢。”   江永蹙眉,指了指钥匙,“那你怎么会有我姐家的钥匙?”   牙纪低头瞧了一眼钥匙,突然想起来了,前一个住户好像就姓江,他忙道,“我是牙纪,带人来看房子的。你姐昨儿已经搬走了,听说是去了京城。”   江永脸上的笑容僵住,如遭雷劈。   一直不吭声的周大郎也从石头上蹦下来,三两步蹿到牙纪面前,“你说什么?她去京城了?那孩子呢?她把孩子都带走了吗?”   牙纪昨天来收房,瞧过几眼,仔细想了下,“是有孩子,好几个。”   周大郎气得直跺脚,“这个遭雷劈的!她居然把招娣带走了。谁给她的胆子?”   京城啊,那么远,她这是成心不让招娣回来呢。   周大郎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而后他眼睛锁到江永身上,揪住他的衣领,“你姐把我侄女带走了,你们江家得赔!”   江永还没从姐姐丢下他跑了的打击中缓过神来,突然被周大郎这一通拽,也火了,“干我什么事。她已经再嫁了,跟我们江家没关系了。”   周大郎一拳头砸了过来,“放你娘的屁!前阵子,你和你爹闹到我家,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你姐把我侄女偷走了,你就得赔!”   他拖着江永往外走,“你别想耍赖。”   江永想掰开他的手指,可他嘴皮子利索,论力气完全不是周大郎的对手,根本掰不开。又被他拖了好几步,脚上的棉鞋都掉了。   他喊周大郎停下,周大郎根本不理会。   两人就这样你拖我拽,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周家村。   周三郎得知女儿被江舒涵带往京城,眼前又是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嘴里喃喃道,“她怎么敢?”   周大嫂也是大惊,拍着大腿,咬牙切齿道,“好哇,招娣少说也能卖十两银子。她居然就这么把孩子带走了?他们老江家别想推卸责任。这次老江家要是不赔偿我们周家损失,我们跟他没完。”   这话得了周家人一致认同。凭什么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被江家带走。江舒涵跑了,可她弟弟,她爹还在呢。   前阵子江舒涵没去送节礼,他们口口声声说了,女儿就算嫁进周家,可还是姓江。该送的礼一文都不能少。   既然你认下这个女儿,那你就得担责。   周大郎立刻去江家传话。   江老头得知此事,在家里将江舒涵狠狠骂了一通,可儿子不能不要,与婆娘商量一番,最终卖了两亩地才将儿子赎了回来。   江老头动作挺快,丝毫没有犹豫,可为了卖好价钱,还是拖了好几天。   江永也硬生生被饿了好几天,那张脸被周大郎打得鼻青眼肿,又因为没用药,现在还肿着不能见人。   他媳妇从娘家回来,得知家里卖了两亩地,闹得家里不消停。   两个月后,江舒涵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   江舒涵之前就向镖师们打听过,京城这边民风开放,有许多女子都出来讨生活。而且寡妇再嫁也非常普遍。   江舒涵按照镖师建议,选择到城东落脚。   以她现在的身家自然买不起京城的院子,干脆租了一处院子。   结完账,镖师就带着大队人马走了。   江舒涵和陈月娘开始归整自家,张大山则是出去瞧瞧周围情况。   他们初来乍到,邻居们好奇,主动上门寻问,要不要帮忙。   江舒涵也正好想打探情况,请她们进来。   “哎哟,你们这院子里有水井,以后咱们吃水可就方便了。”   原来京城这边打井不容易,许多人家都没有井。   也因此江舒涵这院子租金并不便宜,许多人来看房子,有一大半的人因为囊中羞涩而打退堂鼓。   江舒涵三个大人带着一大帮孩子居然租得起这么贵的院子,不免好奇他们的身份。   “你男人呢?”   江舒涵也没瞒着对方,“我没了男人。”   她没说自己被休,只隐晦说自己是个寡妇。   那妇人握着江舒涵的手,连连说她可怜。   另一人白了她一眼,可怜个屁,她要是真可怜,能租这么贵的院子?   “那你以何为生?怎么会突然搬到京城了呢?”   江舒涵笑道,“我卖吃食。”   她之前跟那许掌柜说好了,她到京城讨生活,肯定要将黄金饼卖到京城。   许掌柜的东家只在本地开了几家酒楼,手还没伸到京城这么远。自然不介意。   不过江舒涵也不会让其他人小瞧,“对了,你们知道哪儿卖田吗?我们家人多,想置几亩田。”   有人科普,“京城的田价可不低。一亩好田能卖到十二两呢。”   江舒涵唏嘘,还真是贵。   “而且一般也买不着。”   “除非有人抄家。那些大户人家买大田,咱们跟在后头买些零碎小田。”一般这种情况很少。   江舒涵点了下头。看来买田这条路行不通了。只能靠做生意维持生计。   她又问了些京城的情况,比如说有没有欺男霸女的事情。   “你不去权贵们聚集的地方,就没这些事儿。咱们附近住的都是读书人,很少会出现那种不讲理的人。”   江舒涵放心了,又向她们打听,哪有女先生,她想为孩子们请女先生。   有人主动给她推荐,“从宫里来的宋嬷嬷,大户人家都找她当教养嬷嬷。”   江舒涵觉得宋嬷嬷好是好,可宫里的规矩太大,她又不想给女儿嫁进大户人家,不需要女儿学这么多规矩。她只要女儿懂礼识礼外加识字算账就行。   大家听到她这要求,便知她没有进取心,又有一位妇人给她推荐了一人,“陈嬷嬷是在刘家的教养嬷嬷。刘家以前是官宦人家,前阵子犯了事,好在她一早就赎了身,在下面讨生活。”   大户人家嫌陈嬷嬷不吉利,但是低一层的人家并不介意这个。   江舒涵喜欢这人,“那行。明儿劳烦您给引荐一下。”。   那妇人点头答应。   几人拉拉杂杂说了一个多时辰,很快到了饭点,她们就各回各家准备饭菜了。   江舒涵进屋帮着陈月娘一块收拾房间。   当天她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就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日,陈月娘去买菜,张大山被江舒涵派出去,看看哪家酒店可以一起合作。   昨天那妇人带着一个婆子来了,对方瘦瘦高高,瞧着有几分面善,明明穿着粗布麻衣,却很是干净。   郭娘子就住在江舒涵家旁边,她家里有两个儿子,这朝代全民经商,郭娘家子在城南有间成衣铺子,手里有些余钱,就给儿子开了蒙,还特地搬到城东来。就是想让儿子们沾沾周遭的文气。   她认识这陈嬷嬷也是因为对方经常光顾她家的铺子,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陈嬷嬷前一个雇主就是开封府府尹家,姓郑,家里有三个姑娘,识了字,开了蒙,教了一年多,规矩已经教得差不多了,正好来教您。”   江舒涵诧异,不是说大户人家看不上吗?   郭娘子小声道,“郑府尹是个清官,请不起宫里的嬷嬷,所以就……”   江舒涵恍然,原来这陈嬷嬷价格便宜。   她请陈嬷嬷落座,又给郭娘子塞了一点银子,谢了又谢。   郭娘子还有事要忙,接了银子就告辞离开了。   没了外人,江舒涵开门见山提了些自己的要求,“我将来想给女儿嫁进条件殷实,规矩不那么多的人家。嬷嬷需要教她们识字,懂礼。但不必太过谦卑,像嬷嬷这样能够自力更生就很好。”   陈嬷嬷一怔,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主顾。不必谦卑是什么意思?自力更生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嘲讽她年纪大,没有儿女傍身?   可看着她坦坦荡荡的表情,好像不太像啊。   江舒涵撑着下巴道,“《女戒》,《女则》可以看,但也只能是看。不必灌输,嬷嬷明白吗?”   陈嬷嬷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让她们知礼懂礼。”   江舒涵发现陈嬷嬷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而且她甚至不能说得太明白。难道她能跟陈嬷嬷说,男尊女卑是封建糟粕,不要荼毒她女儿吗?这要是传出去,她首先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江舒涵撑着下巴,想了半天,最终才道,“罢了,你先教她们识字和规矩吧。”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我也一块学。”   她不能一直是文盲,这样会让她很被动。   等她学会,她可以自己教三个女儿,给她们灌输自立自强的思想。   陈嬷嬷点了下头。   江舒涵带陈嬷嬷到她的房间,里面一应物什全都有,“缺什么,您只管叫月娘去买,她刚刚出去买菜了,现在人不在家。待会儿,她来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陈嬷嬷点了点头,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爽快的雇主,不免心里打鼓,这人怎么不说要请她当多久的嬷嬷呢?   江舒涵确实不急,她小女儿才五个月。现在连人都认不清,肯定要留着陈嬷嬷在身边。   江舒涵问她,“对了,你一月束脩多少啊?”   陈嬷嬷忙道,“每月二两银子。”   江舒涵挑了挑眉,连她都要二两银子,那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岂不是得翻倍。怪不得郑府尹请不起呢。   江舒涵笑着点头,又问陈嬷嬷,“我听说郑府尹是个清官,他家中几口人啊?”   陈嬷嬷不明白她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但还是恭恭敬敬答了,“主人家有九口人。府尹一妻一妾,三个女儿,两个儿子,老母尚在。下人只有两个。”   江舒涵蹙眉,“只才两个仆从?照顾得过来吗?”   陈嬷嬷解释,“郑府尹家中简单,主母和妾室也都要做活,还算安静。”   这么清廉,江舒涵无话可说了。   家里有个婴儿,江舒涵打算再买一房下人。   她让陈嬷嬷帮忙掌眼,陈嬷嬷点头应了。   正巧张大山回来了,一脸喜气,似乎有好事发生,但看到家里来了个陌生人,他将喜意压了下去。   江舒涵给他介绍,“这是给几个孩子请的教养嬷嬷。教教她们规矩。”   张大山自然高兴,搓着手,一个劲儿点头。   江舒涵又让张大山去找人牙子,自己要挑一房人。   张大山也知道,夫人打算再做黄金饼的生意,家里孩子多,只靠他和娘子根本忙不过来,也不敢耽搁,快步出了家门。   他走后没多久,陈月娘回来了。   江舒涵又给她介绍一遍。   陈月娘跟江舒涵抱怨,“夫人,这京城的菜可真贵啊。”她举着一把芹菜,“这菜比咱们那儿贵了一倍多。咱们可得赶紧赚钱,要不然做吃山空,可怎么得了。”   江舒涵一路上的花销,也没瞒着张大山和陈月娘。   这夫妻俩自从得知卖方子的钱已经花掉大半,便跟着一块着急上火,生怕断了顿。   江舒涵笑了,“正打算呢。但也得把家里安排妥当,才能挣钱吧。”   陈月娘见夫人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说,到灶房做饭去了。   等她一走,江舒涵便跟陈嬷嬷说起自己的打算,“嬷嬷想不想多得一份工钱?”   陈嬷嬷一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嬷嬷在京城待了这么久,想必知道京城哪儿吃条街生意最好。”   陈嬷嬷刚才听得一知半解,“夫人想开店?”   江舒涵摇头,“我现在没钱买门面。”   陈嬷嬷想了想,“夫人若是相信我,我倒能寻得一处门面。主家为人不错。”   江舒涵大惊,直接开店吗?倒也行,可只靠张大山一人支应,能行吗?   少不得还得多买些人,教他们怎么招待客人。   手上的银子又得花掉一大半。   “那铺面在哪儿?”   陈嬷嬷叹气,“皇上怜惜府尹家境贫苦,赏了他一间铺面。可府尹夫人不善经商,铺子日渐亏损。前几日,我听小姐们说,夫人打算将铺子盘出去。”   江舒涵眼睛一亮,这对她来说,可是难得一遇的大好事。   京城的铺面可不好寻。更何况后头还有这么个大靠山。也不怕有人来砸场子。   “那铺面在哪儿?一个月租金多少钱?”   陈嬷嬷倒是个知晓的,“铺面就在正前街,离咱们这儿没多远,位置挺好。至于租金,我还真不知道。”   江舒涵点头,“那就劳烦嬷嬷帮忙打听。我也好心中有数。”   陈嬷嬷点头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4 18:11:21~2020-06-25 11:2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筱湘 24瓶;流云舒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没一会儿, 张大山领着人牙子来了。应江舒涵要求, 来的都是一家子, 一共六家人。   江舒涵让陈嬷嬷帮忙挑, 她自己也在六家人身上扫视。   重点是年纪大的婆子, 婉月年幼, 还不会说话,自然得找那慈眉善目, 耐心足,又干净卫生的婆子。   这六家人当中, 倒是有三家符合她的条件。   陈嬷嬷选了两户人家,让江舒涵决定。   江舒涵选了那户人家多的。这家一共五口人,一个老婆子, 一对夫妻,有一对儿女。   人牙子见她选了五口人的这家, 笑得见牙不见眼,上前好一顿恭维, 连夸江舒涵眼光好,末了才报了价钱,“签死契,需得五十两。”   京城物价比老家贵,但是下人价格没贵多少, 五十两倒是在江舒涵接受范围内,江舒涵点头答应。   付完钱,江舒涵向人牙子打听, 哪儿有卖奶牛。   人牙子微微一怔,随即道,“东市就有。”   江舒涵谢过对方,人牙子领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江舒涵将这五口人让陈嬷嬷□□,让她先给这五人安排房间。   他们这院子一共有十三间房。江舒涵住着主卧,里面摆了两张床,她带着婉月睡一张,剩下三个孩子睡一张。   张大山和陈月娘的俩孩子太小,也跟他们睡在同一间屋子。也是在旁边摆了一张床。   陈嬷嬷住一间,还有一间是杂物房,剩下还余着九间房。   这户人家姓赵,陈嬷嬷给赵大娘和她孙女安排住一间,赵大娘的儿子儿媳安排一间,赵大娘的孙子安排一间。   还剩下六间房,江舒涵让他们先打扫干净。她自有安排。   陈嬷嬷带着赵家人出去,张大山便将自己在外打听的事情说了,“正前街有家铺面要租出去,我问过,每月只要十两银子。那铺面也大。”   江舒涵听后,也是正前街,难不成就是陈嬷嬷的那家。   她有心想去看看,但是家里只有陈月娘一个可放心的,剩下都是陌生人,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住了。   “开铺子可不容易,既要找掌柜,又得找账房先生,还有各处打点。都得照顾妥当。”江舒涵没有张大山想得那么简单。   尤其是在古代,开铺子最为复杂,要是哪处没打点好,就够你喝一壶的。   张大山脸上的欢喜也淡了几分。他确实想得太简单了,他只是瞧着许掌柜做起来得心应手,就觉得这事他也能做。殊不知,许掌柜背地里下的功夫,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江舒涵挺高兴张大山的转变,瞧瞧之前多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啊,居然也有野心,想当掌柜,这是个好开头。   不说张大山,就连江舒涵自己也很心动,最终她还是决定把握这次机会,“这样吧,我先让陈嬷嬷帮忙寻寻,看看能不能找到掌柜和账房。若是有问题,咱们把人送走就是。你只要每天去铺子里盯着,他们的本事迟早能学到。”   张大山又重新欢喜起来,“好。”   陈嬷嬷安排完人,过来回话,听到张大山查到也正前街郑府尹那家铺子。连说巧了。   江舒涵让她帮忙找人,陈嬷嬷也没推辞,她确实认识不少人,许多都是刘家人,“他们以前在刘家铺子当管事。那些大户人家把他们买回去,原先的管事担心他们抢了自己的差事,就在明里暗里排济他们,他们一直没有出头之日。夫人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他们赎身。”   一般来说,不受重用的管事想要赎身还是很容易的。只有那些受重用的,才很难赎身。   江舒涵点头,还不忘嘱咐一句,“若是人家不放人,切不可得罪他们。”   陈嬷嬷自然知晓江舒涵初来乍到不想得罪人,点头答应了。   陈嬷嬷走了,张大山这边去和郑夫人谈租铺子的事情。   郑府尹夫人要见见江舒涵之后,才能做决定。   “我跟人打听过了,说是郑府尹是个清官,官声挺好。有些人出价二十两一月租他家的铺面,郑夫人也不答应。估计她是担心租铺面的人借着他们家的名头欺行霸市,惹出乱子,所以才格外小心。”   江舒涵没想到张大山居然能想到这么多,这些可不是张大山一个乡下人能想到的,不免有些诧异,“这些你从何处听来的?”   张大山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天跑去茶楼那边听人说书,里面讲得挺有道理。一来二去,我也学了点。”   江舒涵露出满意之色,“不错。以后咱们要开店,也可以请个说书先生。到时候你也能跟着一块学习东西。”她顿了顿又补充,“让你儿子女儿也跟着陈嬷嬷一块识字,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跟着孩子一块学。千万别认为跟孩子学认字就丢人,失了父亲的尊严。你要让你的儿子发自肺腑得尊敬你,而不是因为你是他生父。”   张大山想了半晌,才道,“夫人是说要以理服人,是吧?”   江舒涵点头,惊喜万分,“对。就是这个意思。没想到,你连成语都会用了。”   张大山嘿嘿直笑,“我听多了,也就会了。倒是夫人好厉害,居然能知道这么多道理。这是周家教你的吗?”   江舒涵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尴尬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张大山见她不高兴了,忙闭嘴不说了。   第二日,江舒涵和陈嬷嬷一块去了郑府尹家。   郑府尹家境贫寒,京城房价贵得厉害,他们家的房子也是租人家的。全家就指着祖产,府尹的俸禄以及那个铺子过活。   难能可贵的是,日子都过成这样,他们还如此小心,非要考察对方的人品才同意将铺子租出去。   江舒涵敲了门,门房看到她身后的陈嬷嬷,微微有些诧异,让他们稍等,自己进去禀告,没过多久,主人请她们进去。   到了郑府后院,郑老夫人,郑夫人以及郑夫人的三个女儿都在。   江舒涵和陈嬷嬷两人上前行礼。   对方打量她一眼,让两人起身。   郑夫人问陈嬷嬷,“你们怎么会一块来。”   陈嬷嬷便将自己在江家教孩子规矩一事说了。   郑夫人连连赞叹太巧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江舒涵将自己带来的篮子呈给她们看,“这些就是小妇人准备的吃食。想在铺子里卖。请几位夫人小姐尝尝。”   郑夫人看了眼婆母,见对方没反对,便让立在一旁的小妾端上来。   刚出锅的饼还热着呢,颜色亮黄,油滋滋的,一看就很有食欲。   三位小姐每天吃着粗茶淡饭,馋得不得了,但是当着客人面,却硬生生忍住了那点渴望。   小妾将饼分好,用江舒涵准备好的牙签放在边上,分别端给夫人和小姐。   郑老夫人年纪有点大,牙口不太好,但这鸡蛋饼太诱人,她忍不住咬了一口,小口小口吃着,滋味很是美妙。   郑夫人和三位小姐每人尝了一口后放下牙签。   郑夫人擦了擦嘴角,笑道,“这吃食不错。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江舒涵便简单说了下自己的来历。   得知是外地人,郑夫人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既如此,那我这铺面就租给你吧。”   说着,就让小妾将她拟好的契书递给江舒涵。   江舒涵现在的人设还不认字,便让陈嬷嬷帮忙读了一遍,都是一些无责任条款。简单来说,就是这铺子经营与郑家毫无孤寡。郑家只收取每月十两银子的租金。   看来郑家确如张大山所说,郑家担心铺面会给自家带来麻烦。   江舒涵让陈嬷嬷帮忙签字,她在上面按指印即可,末了交了半年租金和一个月押金。总共花掉七十两银子。   六月六日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正前街最中间的郑家酒楼换了个东家,新的招牌,新的装修,新的伙计,几乎哪哪都是新的。   就连那吃食都是新的。门牌上赫然写着“鲜香阁”三个大字。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开张第一天打五折,第二天六折,第三天七折,第四天八折,第五天九折,第六天原价。   得知促销力度如此大,锣鼓表演结束后,一直守在门口犹豫的食客们全都挤进来瞧热闹。   只见这里面只卖三种饼:黄金饼(酱香饼),鸡蛋饼,千层芝麻饼。   但是这饼颜色澄亮,十分好看。   楼上楼下都可以坐,还可以提供打包服务。   许多人不想在里面坐着,就点了一份到外面,张大山站在外面维持秩序。   此次前来铺子帮忙的人一共有七个,赵大郎夫妻,张大山夫妻,赵大郎一双儿女以及江舒涵。   家里的孩子全由赵大娘和陈嬷嬷两人照顾。   赵娘子陪着陈月娘在后头做饼,江舒涵帮忙收钱,赵大郎帮忙切饼称称,赵大郎一双儿女帮忙沏茶。   七个人忙上忙下,倒是配合得□□无缝,一直到下午三点,人最少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有机会歇息。   几人饥肠辘辘,张大山安排一半人先去吃饭,剩下一半在这儿守着。   陈月娘和赵娘子已经吃完了饭。   江舒涵不想吃那些粗茶淡饭,她直接切了半张饼子在大堂找了个位子吃了起来。   陈月娘和赵娘子一个帮忙切饼,一个帮忙收钱。   张大山端着饭坐到江舒涵对面,“夫人,陈嬷嬷请的掌柜和账房什么时候到啊?”   “快了,明儿就来了。”江舒涵四下看了看,来他们这喝茶到底是少数。这么多位置全空着,有点太浪费了。   她边吃边想,是不是该添点项目,要不然除掉房租和几人工钱,她自己倒不剩什么了。   江舒涵在琢磨添什么茶点,店里来了位年轻人。   陈月娘招呼他,“这位客官想吃什么?”   那男子嗅了下,“我就是你们隔壁的,刚刚我诊脉就闻到你们这边香得不得了。原来竟是饼子,这味道也太好闻了吧?这饼子怎么卖的?”   陈月娘便给他介绍,三种饼的价格。   江舒涵回头瞅了眼,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穿着青衣长衫,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   张大山见她回头,笑着跟她解释,“这是隔壁宝仁堂的大刘大夫,他还有个弟弟,两人都是坐堂大夫。”   江舒涵大惊,他才十七八岁,那他弟弟岂不是更小?这么点就出来当坐堂大夫,这是打娘胎就学医了吗?   她上一个世界,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将所有草药认全,背会它们的药性,自然知道学医有多么不容易。   江舒涵不免多瞧了两眼,大刘大夫也正好回头打量大堂,不期然与江舒涵打了个照面。   江舒涵冲他点头一笑,放下筷子牙签走了过来,“我是这家店的东家。咱们是邻居,你初次登门,我再给你打个折。”   陈月娘刚数好铜板,听到这话,又忙数回一半递过去。   大刘大夫忙道,“可使不得,你们也是小本生意。今天本就开业大吉,哪能再打折呢。”   他坚持不要,又笑道,“你们这鸡蛋饼松软可口,我还打算晚点下工回来,再买一个回去给祖母尝尝呢。可不能这么客气。”   江舒涵见此,也就没再推辞,只让赵娘子多送了他点。   大刘大夫无可奈何,只能拱手致谢。   等大刘大夫走了,江舒涵微微一笑,这人瞧着挺俊,还挺有礼貌。想她这个岁数,好像还是个只知读书的书呆子呢。   第一天收工,开门红,虽然没赚多少钱,但是正前街流量大,前来买吃食的食客很多。   第二日,人1流量比前一天还要大。   第一天毕竟是刚开业,许多人都不知道。第二天,口口相传,来的人多了一小半。   好在陈嬷嬷找来的掌柜和账房顶上,江舒涵也能趁机到灶房帮陈月娘和赵娘子的忙。三个人一块做饼子,倒是稳住了。   接下来,打折力度小,人1流量倒是少了点。但是每天的营业额却增加了。也就是说他们的利润也多了。   大家干活的劲头越发大了。   到了第六天,江舒涵没再去铺子,而是在家研究如何做西点。   没错,她打算做蛋糕。她的铺子正适合卖这些吃食。   江舒涵已经从东市买了两头奶牛,她让赵大娘帮忙挤奶,然后再物理加工,再将牛奶放置几个小时,弄成淡奶油。   天气太热,江舒涵为此还买了些冰。   在铺子后面的房间专门有一间作为她的蛋糕房,还在旁边专门搭了一个类似于烤箱的炉子。   她从空间里取出打蛋器,将蛋白和牛奶打发,然后由陈月娘和赵娘子负责烤。   因为用了冰,又特地买了奶牛,所以这蛋糕卖得极贵。   一款六寸生日蛋糕要五两银子,八寸要八两,十寸要十二两,最大十二寸要十五两。   这古代没有图片,江舒涵就让绣房的绣娘帮忙做一个立体的蛋糕模型。   你还别说,做出来挺像的,只是有一点,布艺远不如实体有光泽。   这是生日蛋糕,价格太贵,因为正前街附近都是普通读书人,所以能买得起的人家并不多。是以江舒涵这个专门做蛋糕的师傅还算清闲。   倒是古早蛋糕,价格不算贵,买得人挺多。   江舒涵不想天天待在后厨房,就又买了一家六口人,然后让陈嬷嬷教规矩。   等他们学会了规矩,年纪大的帮忙挤牛奶,年轻的到铺子里帮忙打蛋白。她不在的时候,也能由其他人顶上。   鲜香阁推出新品,江舒涵自然也送了一份给郑府尹家。   郑老夫人牙口不好,非常喜欢吃这松软的蛋糕,郑老夫人怜惜儿子办案辛苦,便让儿子的长随买一份给郑府尹送去,正好当午饭了。   郑府尹赶着去宫里报告,拿到糕点,甚至都没来得及端详,就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匆匆忙忙赶去皇宫。   皇上听完郑府尹汇报,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提了些自己的想法。郑府尹躬身应是。   皇上回头,看到郑府尹领口前还有一块糕点碎渣,指了指他的衣领,提醒他再忙也要注意点形象,身为官员,衣服上有糕点碎渣,要是被那些御史看到,少不得要参他一本。   郑府尹涨红着脸,有心想在皇上面前找补一下自己的形象,忍不住卖了乖,“家母今天为臣准备的糕点,味道可口。臣听闻太后凤体微恙,这新吃食以前从未见过,臣妻想献给太后,不知是否方便?”   皇上从不问这后宫之事,听到他关心太后,自然不忍拂他好意,点头表示同意了。   郑府尹从皇宫出来,立刻让长随去买一份糕点,以他夫人的名义向皇宫递帖子。   长随不敢耽误老爷正事,立即去办了。   这天,鲜香阁依旧人满为患。   周遭店铺原以为大家也就图个新鲜,没想到鲜香阁这么快就推出了新品,而且那糕点松软可口,很适合老年人吃。   许多家里有老人家的读书人都会买一份回去给长辈们吃。   这天中午,大刘大夫终于送走最后一位病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忙不迭跑到隔壁要了两份古早蛋糕。   正好江舒涵来这巡店,瞧见他,有心想跟他套近乎也好学点医术,主动问他,“你这天天来吃,钱够吗?”   她可是听说了,宝仁堂的药并不贵。每天去看病的患者远远不及他们店。   可他却来店里买这么贵的蛋糕,他哪来那么多钱,瞧他穿的,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啊。   大刘大夫羞红了脸,“大不了,我不攒钱娶媳妇了。”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了。为了口吃的竟连老婆本都给吃了。这小伙子可真有意思。   大刘大夫挠了挠头,更尴尬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紧接着,张大山从外面冲了进来,“夫人,夫人,宫里来人啦!”   江舒涵一怔,随即就有个太监执着拂尘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排御林军,身后的老百姓全都跪在地上。   那太监站在门口,往大堂扫视一眼,尖细着嗓子问,“谁是这鲜香阁的东家?”   江舒涵忙上前跪下行礼。   那太监宣了口谕,原来太后吃了他们家的糕点,非常喜欢。   于是江舒涵一不小心成了皇商,每天都要向皇宫献上五十份糕点。   江舒涵跪下行礼。站起来后,让张大山去准备,然后请太监到二楼雅间说话。   那太监很是倨傲,轻飘飘道,“不必了,咱家就在外面看看。”   江舒涵也没强求,而是示意其他人将各式糕点都拿一份过来,让公公品尝。   那太监瞧了好几眼,鸡蛋饼见过,倒是这黄金饼没见过,他用牙签戳了一下,尝了口,味道不错,便指着这糕点,示意装上二十份。   当太监看到那份生日蛋糕,虽然是模型,但是上面的花朵瞧着挺喜人,便也要再定二十个。   江舒涵苦着脸道,“公公,这生日蛋糕是过生日才吃的。制作时间很长,需要提前预订,我这小店人手有限,每天只接十单。”   那太监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也没跟她计较,“那就明儿送十个进宫。”   江舒涵趁其他人不备,给太监塞了一张银票,小声问,“我这花样有许多种,不知是做同一种,还是做十种不重样的?”   那太监接过银票,见这蛋糕上面标着尺寸,便指点她,“这个十二寸的一个,十寸一个,八寸一个,剩下的全都是八寸的,花样越大越贵重。明白吗?”   江舒涵了然。   那太监低头看了眼银票,见里面放的是二百两银票,心里高兴。又多指点了一声,“待会儿别忘了去趟内务府。”   江舒涵拱手,“多谢公公指点。”   当所有糕点送上来,太监叫了几个小太监过来帮忙,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鲜香阁。   等这些人一走,原本在门口瞧热闹的人也都挤进来尝尝。   这家的东西连太后都喜欢,一定很好吃。   江舒涵让其他人接着做,她叫了张大山一块去内务府。   对方见她是个女人家,让她回去叫当家男人过来签字,江舒涵说自己是女户,对方看了她好几眼,最终让她签了字。   回去的路上,江舒涵将这份单据好好收起来。末了才嘱咐张大山吃食一定要多加注意。   虽然她们背后有郑府尹,但是自己小心点,总是好的。   “新来的两家人,你一定要看紧了。”   掌柜和账房都是陈嬷嬷找来的,也算是知根知底,但是新来的两家人,万一眼皮子浅,做出糊涂事,店里的生意肯定要受影响。   张大山晓得事情轻重,“我会让媳妇盯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5 11:20:49~2020-06-25 17:5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棉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江舒涵回了铺子, 生意太好, 她根本挤不进去,她便让张大山进去看店, 她到了隔壁宝仁堂坐坐。   跟旁边相比, 宝仁堂算得上清冷,这么大的店里面只有一个病人。   大刘大夫正在捡药材,见她进来,他下意识放下手里的活出来招呼, “掌柜的,可是要买药?”   江舒涵摇头,“刚刚在店里, 被打了岔, 我话没说完。我就跟你直说吧。我想学医。”   大刘大夫一怔,“您也要开药铺?”   江舒涵笑了,“我没打算开药铺, 我现在只会认草药, 连方子都不会开, 也没诊过脉, 我想跟你交换。你教我医术, 我每天给你提供糕点,你想吃多少都有。”   大刘大夫舔了舔嘴唇。   这时,小刘大夫的病人也抓完药走了,闻言走了过来,“也带上我呗。”   小刘大夫与大刘大夫有七八相似, 只是瞧着比大刘大夫小了两三岁。   大刘大夫蹙眉,“好是好,不过你学医术不治病,有什么用?”   江舒涵摊了摊手,“技多不压身。”   大刘大夫有些犹豫,倒是小刘大夫一脸急不可耐,“大哥,咱们就同意了吧,要是爹回来,知道你把娶媳妇的钱都花光了,他少不得要批评你。”   大刘大夫脸都红了,被弟弟给气地,他同样压低声音反问对方,“那爹要是知道我将医术传给别人,爹就不生气了?”   “那有什么,她又不给人开药。咱们又不是正式收她为徒,没关系吧?”   正式授徒需要亲爹同意,不正式授徒就没关系了。而且教什么还不是由他们来定?   大刘大夫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同意了,“那行。我就教你医术。”   小刘大夫见哥哥答应了,舔着脸问江舒涵,“那个……江掌柜,咱现在能吃糕了吗?”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了,点头答应了,“行,我现在就给你们拿。”   小刘大夫差点一蹦三尺高。从这点来看,他确实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江舒涵是从后门绕到后院,拿回两袋糕点。   小刘大夫吃着糕点,心里十分满足。他似乎很满足,“江掌柜,你不知道我是下了多大决心,才没有去你家店。我生怕去了,我也像我哥一样,媳妇本都没了。”   这小孩挺有意思,江舒涵看了眼他店里冷冷清清,“你们这么大的药店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小大夫啊?”   小刘大夫吃了一口糕点回道,“我爹去外地寻药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他不在,那些病人都不信咱们哥俩。”   江舒涵恍然大悟,她就说嘛,这个地段人流量这么大,他这药铺冷冷清清开着,居然没倒闭,还真是奇了。   小刘大夫羡慕得不行,“哪像你们店啊,生意那么好。”   他刚说完,就被大刘大夫弹了一下,“瞎说什么呢。这话要是被咱爹听到,又该说你没有仁心了。”   江舒涵一怔。人心?   “医者父母心,当然是病人越少越好。”大刘大夫解释道。   江舒涵听到这话,顿时心生好感。别的不说,这老刘大夫倒是个真正的好大夫,不像后世那些黑心医院只想着赚钱。   铺子稳定下来,江舒涵便减少去店里的次数,大部分时间留在药铺学习如何诊脉。虽然她一早看过医书,但是她没有摸过病人的脉,还做不到融会贯通。   大刘大夫在旁边手把手教她,耐心十足。   不过再忙,她也会关注几个孩子。这天她特地抽出时间检查孩子们的学习成绩。   对于她来说,钱是用来改善生活,医术只是为了让自己学会更多技能,她不能为了这些杂事,将自己的本职工作给丢掉一边。   陈嬷嬷再尽责,在有些方面,还得她这个娘来教才合适。   江舒涵考较了几个孩子的礼仪,几个孩子字认得也快,尤其是婉玉,她年纪稍大,又懂事,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对陈嬷嬷布置的任务很努力去完成。   她认的字也是最多,最快的。   陈嬷嬷对婉玉特别满意,“婉玉每天都要花一个时辰练字,字写得很好。而且她非常勤奋,我没教的,她就主动过来问。”   江舒涵很欣慰,她打算让婉玉学一门手艺。学会一门手艺将来就可以源源不断挣钱。钱是人的底气,是美好生活的保障。   江舒涵问了婉玉有什么想学的,担心她不知道学什么,还特地给她举例,“像你这个年龄,可以学针线,厨艺或是其他你感兴趣的手艺。娘会想法子给你找师傅。”   婉玉眼前一亮,试探问道,“我可以学武吗?”   江舒涵一怔,看向陈嬷嬷。她怎么会知道武功?   陈嬷嬷也是一头雾水,“你怎么想学武了?”   婉玉咬着唇,“就是开业那天,嬷嬷带我一起去看,半道上,我们正巧遇到几个衙役在街上抓贼。那个捕头三两下就把人打趴下了。嬷嬷,你不是说他学过武。如果我也会这个,我就不会像爹一样,被人打了。”   周三郎当初就是被土匪打断一条腿。也因此成为家里的拖累,重活干不了,被大嫂嫌弃。   江舒涵没想到婉玉小小的人心里想得这么多。她揉揉她的脑袋,“好,娘给你寻。”   她想了想,“不过女师傅不太好找,你现在先炼一□□力。每天早上起来,先围着院子跑上八圈吧。”   婉玉眼睛一亮,重重点了下头。   江舒涵揉着小脑袋,想起前世的事情,婉玉被卖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那家人拿她当奴隶一样随意训斥,让她干最多的活,婉玉受不了那家人的苛责,跑去找原身,想让原身帮忙想办法让对方休了自己。   可原身这个封建社会的产物,哪里能接受嫁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不仅没有支持,反却将她狠狠骂了一通,并且警告婉玉,要是她真的被休,那她就成了周家的罪人。到了阴曹地府,周三郎都会不认她这个女儿。   婉玉被原身吓怕,对未来没了指望,浑浑噩噩回了婆家,当天晚上就跳河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婉玉的死并没有唤醒原身,她甚至庆幸女儿听她的话回了婆家。死后,女儿得以葬在婆家祖坟,不用当孤魂野鬼。   现在看来,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她心思细腻,懂得观察,为了更好的生存,她收敛了自己的小心思。或许是出于对母亲的信任,她相信母亲会为她选门好亲。可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门亲没有让她解脱,反倒将她推进更深的地狱。   而这地狱里面全是泥沼,哪怕她再小心翼翼,还是受不住其中的苦,生存的本能让她选择叛逃,迫切想要冲出这个地狱,但她最亲的人看不到她的悲伤,只会让她忍耐,又毫不留情将她打了回去。   万恶的社会对她太不友好了,最终她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死时才十六岁。   江舒涵对这孩子充满怜惜,不仅仅是她一直被压抑,还因为她太懂事。人们都说经事后才会懂事。可她才八岁,没有父母关爱,每天就像大人一样干活,照顾弟妹,生活的担子早早压在她稚嫩的肩膀,让她疲惫。   江舒涵只想解放她的压力,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学武也是一项技能,能养家糊口。   江舒涵下定决心要为婉玉寻个身手好的女先生。   可惜她想得太简单了,京城的几家镖局她逐一问过,根本没有身手好的女镖师。   倒是大刘大夫得知此事,给她推荐了一人,“我知道她武艺高强,但是她愿不愿意当你女儿的师傅,那我就不知道了。”   找了这么久,江舒涵本来都打算放弃了,谁成想竟然峰回路转,她热切地看着大刘大夫,“没事。花多少钱都行。”   大刘大夫哭笑不得,知道她误会了,忙摆摆手,一脸为难,“这可不是钱的事儿。是那姑娘身份高。你恐怕连她家门都进不了。”   江舒涵心里一个咯噔,“什么人?”   大刘大夫指了指西边,“平西将军府的千金,从小就跟随父亲在外征战,武艺高强。姓燕,排行第三,人称燕三娘。”   江舒涵翻遍原身记忆都没听过这人的名字,又问道,“那她怎么在京城?”   大刘大夫叹了口气,“前阵子平西将军受了重伤,皇上让他回京养伤,燕三娘随着父亲一块回了京。听说她年纪已经到了,燕府正在为她寻觅良人。只是……”   江舒涵懂了,估计这姑娘武艺太高,吓坏了那些男人。这姑娘的婚事可能还没个着落。   平西将军府也是三品将军,算得上高门大户了,以她现在的身份可进不去,江舒涵有些头疼,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大刘大夫,“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就大刘大夫这医术,平西将军就算受伤也不该找他医治吧?   大刘大夫自豪道,“你别看我学艺不精,可我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刘乌海,在太医院当太医。”   江舒涵惊讶地张大嘴,艾玛,深藏不露啊,她还真没看出来,这人居然是太医的儿子。也就是说这两兄弟未来也能当太医。她这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大刘大夫又道,“昨天将军府的管家还来找我父亲治病。但是我父亲在外寻药,至今未归。要是他回来了,说不定能带你进平西将军府。”   江舒涵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她只以为大刘大夫是普通大夫,所以就用糕点诱惑,没成想人家来头这么大,她有种占人便宜的感觉。   就在这时,小刘大夫走过来,问大刘大夫,“哥,明日祖母生辰,你打算送她什么呀?”   大刘大夫还在头疼呢,“你也知道,我钱都花光了,想买个佛像,钱都不够。”   江舒涵眼前一亮,“不如我给你祖母送个蛋糕吧。说起来你教了我这么多医术,也让我尽份心意。”   大刘大夫知道那生日蛋糕很贵,不肯占她便宜。   江舒涵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你就答应吧。等你爹回来,少不得还得请你帮忙说好话。让他带我进平西将军府呢。”   大刘大夫一听,也没再推辞,拍着胸口保证,“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江舒涵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做蛋糕。   最大号的,听说刘老夫人今年六十,她特地雕了六个桃子,旁边几个孩子围着寿桃转,个个憨态可掬,周围一圈是徘徊花,最前面写了寿比南山四个字。   江舒涵很满意。   陈月娇走过来,瞧了一眼,肉疼得不行,“你这个蛋糕用了多少奶油啊。”   江舒涵笑了,“这可是送给长辈的,一定要让老人家吃好。”   她将蛋糕包好,出了蛋糕房,没想到大刘大夫担心她生意忙,自己过来取蛋糕,他还特别贴心,站在后门等她。   江舒涵将蛋糕递了上去。大刘大夫再三道谢,提着蛋糕离开了。   江舒涵去了前面帮忙,正是饭点,大堂人满为患。几个小二忙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一个大胡子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一看就不是来买东西的,进来后,两眼在大堂逡巡一遍,没发现目标,皱了皱眉,转身就想离开。   江舒涵主动上前询问,“这位客官,请问您找谁,我可以帮您找找。”   大胡子男人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家居然是个女掌柜出来接待,不过他很快收敛自己的表情,“我来找刘当归。”   江舒涵一怔,刘当归?   大胡子男人见她不知道,补充一句,“就是隔壁的坐堂大夫,人称大刘大夫。”   江舒涵恍然,“哦,你说他啊,他刚刚从后门离开了。”   大胡子男人点头道谢,刚要转身离开,谁知大刘大夫突然又拎着蛋糕回来了,他没看到大胡子男人,拍了拍江舒涵的肩膀,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递给江舒涵道,“江掌柜,我刚刚忘了给你。这本书正适合你这个阶段看。”   江舒涵还没接过书,刚刚那大胡子男人听到大儿子的声音已经回转过来,蹙眉看着他,“你放着好好的病人不医,居然跑到这边,你怎么半点仁心都没有?”   大刘大夫看到父亲,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被对方一通斥责,一张脸涨得通红,手里的书也顾不上给江舒涵,急急忙忙往怀里塞,末了才上前恭恭敬敬叫人,“爹,您回来了?”   江舒涵回头看了眼大胡子男人,原来这人竟是大刘大夫的爹。嗯,仔细一看确实有几分相似。   大刘大夫担心父亲在这儿批评自己,忙压低声音解释,“爹,今天是祖母生辰,我来取东西而已。”   老刘大夫见自己误会了儿子,也就收了怒意,“行,走吧。”   说完,也不理会儿子,大踏步往外走。   大刘大夫明显松了一口气,提着生日蛋糕急急忙忙走了。   虽然只是一面,江舒涵发现比起两个儿子的跳脱,老刘大夫明显是个严厉的家长。也不知他是怎么教的。竟能教出性格如此迥异的儿子。   大刘大夫和刘老大夫出了鲜香阁,老刘大夫径直往家赶,大刘大夫忙把人叫住,“爹,你不是说药铺有病人吗?”   老刘大夫头也不回,没好气道,“等你医,病人病情早就加重了。”   这就是说他已经先把人医了。   大刘大夫嘿嘿一笑,忙追了上去,“爹,你还没回家啊?”   老刘大夫叹气,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大刘大夫懂了,他爹这是不放心他和弟弟,来个突击检查呢。   大刘大夫忙不迭为自己邀功,“爹,我有听你的话,天天到这边来坐班,每天都能接好几个病患。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我现在摸脉可准啦。”   老刘大夫突然停了下来,从他怀里抽出刚刚那本医书,随意翻了几页,皱眉冷斥,“你为何要将这医书送给刚刚那个掌柜?”   大刘大夫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刘大夫却也不急,直勾勾瞅着他,等他回答。   大刘大夫见父亲非要问明白,便解释道,“她家铺子的吃食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就把存钱给吃光了。然后她说她想跟我学医,之后我每天都可以到她店里吃东西。不要钱。我就答应了。”   老刘大夫瞳孔突地变黑,皱眉,“不拜师,不考察,你就教人医术。谁叫你这么不负责任的?”   大刘大夫见爹爹动了怒,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只是想学医,又不开药铺。我就答应了。”   “她说自己不开药铺不医人?那她学这个干什么?吃吗?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不聪明,何着你能蠢成这样。”老刘大夫看着大儿子的眼神更加难以置信了。   大刘大夫垂着头。知道自己说多错多,便乖乖认错了。   只听老刘大夫又恨声道,“她要是医死了人,她是凶手,你就是帮凶。你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们行医是要救人,不是要害人。想想余刘县那些庸医随便看了几眼医书,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不仅不引以为戒,你还助纣为虐,你是我刘乌海的儿子吗?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周围那么多人,看着老刘大夫训人。大刘大夫此时已经注意不到周围人的目光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余刘县那些死人。   前年,余刘县发生瘟疫。当地官员怕担责,就将满城郎中召集起来,让他们开方子治病。   那些游方郎中只是读了几本医书就到处游走乡间,没有经过正经学习,开的方子错漏百出。他们开的方子,不仅没缓解疫情,反倒医死了不少无辜百姓。   疫情扩散,消息很快传到京城,皇上派父亲去治病。他当时跟父亲一起去,满地尸首,场面相当震撼,时至今日,一想到那幅场景,他就全身发麻。   一想到江舒涵将来给人治病,医死了人,他忍不住捶了下自己的头。   大刘大夫懊悔不迭,是他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大刘大夫乖乖认错,“爹,我错了。”   老刘大夫也没再批评儿子,“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说说,以后别再这么鲁莽了。”   大刘大夫点头记下了。   第二日,大刘大夫来找江舒涵,说自己以后不能再教她医术了。连连道歉。   江舒涵叹了口气,这古代人把方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拜师学艺都得磋磨几年,才会教。她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故作轻松道,“没事。”   大刘大夫将银子递给她,“这是昨天生日蛋糕的钱。我全家人都很喜欢。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您了,江掌柜。”   江舒涵不肯要银子,大刘大夫非要她收下。   江舒涵无可奈何收下,试探问,“你爹爹不能带我去平西将军府吗?”学医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婉玉找个师傅。   大刘大夫一怔,他猛得拍下脑门,“瞧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他急急忙忙往外跑,丢下一句,“我现在就回去。兴许我爹还没到平西将军府呢。”   跑到门口,他又突然跑回来,“江掌柜,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就跟我一块去吧。”   江舒涵点头,两人急急忙忙往外走。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平西将军门口拦住了老刘大夫的马车。   看到儿子,老刘大夫微微有些诧异,“你来这儿干什么?”   大刘大夫让老刘大夫借一步说话,然后将江舒涵的请求说了。   老刘大夫看了大儿好几眼,末了蹙眉冷斥,“竟胡闹!”   大刘大夫被父亲训,低垂着头,“爹,我之前吃了人家那么多糕点。你既不让我教人家医术,连这点小忙也不肯帮。您觉得这么办事行吗?”   老刘大夫被儿子噎得够呛。   是,他儿子这事办得不地道。说好的事儿,突然反悔,太没信用了。   老刘大夫左思右想,还是答应帮忙问问,只是警告儿子,“下不为例。要是下次再胡乱答应别人什么,爹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   大刘大夫一听,高兴得不行,连连点头答应。他不想欠人,现在父亲能帮上江掌柜的忙,他心里那点愧疚总算少了点。   老刘大夫没理会大儿子,上前冲江舒涵行礼,“刚刚犬子已经将事情说了,不如这样,我先进去为平西将军诊脉,然后帮江掌柜问问,若是将军答应,我再带你进去。”   江舒涵拱手致谢。她的身份进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老刘大夫点了下头,拎着药箱,门房检查过后,方才放他进去。 第106章   老刘大夫进了平西将军府, 管家前来相迎, “咱们老爷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只是好得太慢了,老爷又是闲不住的人,就想请刘太医帮忙瞧瞧, 怎么样才能好得快?”   老刘大夫叹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就算表面好了, 里面也没长好。这可急不得。”   管家也是无可奈何,“可不是嘛。”   两人进去的时候,刚好碰到平西将军在生气,燕三娘在边上劝, “爹, 我都不生气,您一个大老爷们还比不上我?”   平西将军斜睨她一眼, “他们看不起你。说你不懂规矩, 你就忍得下这口恶气?”   被亲爹戳穿, 燕三娘嘿嘿笑了几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那个……当时他们说过我坏话,我就用石子打他们了。谁让他们背地里说人坏话。也该让他们吃点教训。”   平西将军心里满意女儿不吃亏, 但面上还是不停数落,“你这孩子!京城姑娘都是温柔贤惠,你用石头打他们, 虽然人家没抓到你,但是肯定都能猜到是你,你名声已经够难听了,你还想让自己名声更坏。以后更嫁不出去啊?”   燕三娘不满撅嘴,“那女儿就不嫁。”她烦躁起身,“什么笑不露齿,走路还不能大步,不能跑不能跳,那宫里来的嬷嬷教的规矩多得我头都快炸了,烦都烦了。爹,您要是真心疼我,不如就留我在家,哪怕一辈子不嫁,我也觉得乐意。”   “你是乐意了,但是咱们燕家的名声也毁了。再说了,姑娘家大了,哪能不嫁人呢。”平西将军气得咳了起来,“你娘地下有知,她还不得心疼死。”   燕三娘也顾不上跟父亲犟嘴,忙上前拍他的背,为他顺气,“您慢点,生什么气呀。明知道自己受了重伤,就该修身养性。”   “还不是你气得我。”平西将军吹胡子瞪眼,燕三娘瘪了瘪嘴,很想反驳,又担心真的惹他生气,只能将话咽回肚里。   管家在外清咳一声,燕三娘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两人,想必将刚刚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燕三娘臊得小脸通红。她轻声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随即又热情招呼两人进来。   “刘太医?你来啦?快点进来给我爹诊诊脉。他这伤怎么好得这么慢呢?”   老刘大夫不慌不忙走进来,到了榻前,给平西将军行了礼。   燕三娘那叫一个急啊。都火烧眉毛了,居然还行礼,这些文人可真麻烦。   平西将军抬了抬手,示意老刘大夫起身。   老刘大夫诊完脉,拆开包扎伤口,又看过太医们给开的药,“方子开得不错。将军又正当壮年,照理说应该好得很快。可现在来看,确实好得有点慢了。”   管家心里一个咯噔忙问,“会不会是因为将军最近食欲不振?所以伤口才好得慢?”   老刘大夫一听这话,“那当然。这伤筋动骨除了用药,最重要的就是饮食。吃不好怎么能长肉呢?”   平西将军抚了抚额,斜睨了女儿一眼,故作柔弱道,“我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啊?”   燕三娘被父亲看了这一眼,有心想反驳,但是想到他确实食欲不振,又将话咽了回去。   平西将军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顺着杆子往上跑示意管家将东西拿来。   管家开了匣子,将一摞帖子交到燕三娘手上,苦哈哈地看着女儿,“爹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找个好人家。这些帖子都是京城各家举办花会的请帖,只要你去参加,找个如意郎君,爹胃口一定会好的。”   燕三娘觉得自己手里的帖子不是纸而是烫手山芋,一想到又要面对那些挑三拣四的妇人以及明里暗里嘲讽她没个姑娘样的大家小姐,她就头皮发麻。   可看到父亲可怜巴巴望着自己,她就怎么都扔不掉了,只能闷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平西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与管家交换下眼神。   老刘大夫诊完脉,却不急着离去,看着燕三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平西将军与他多年相识,“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   老刘大夫这才拱手,“这话有些冒失,我也是帮人问问。将军若是不同意,只当我没说。”   平西将军点头,“行,你说吧。”   老刘大夫斟酌再三才道,“我家在正前街开了一家药铺,隔壁开了一个吃食铺子,那掌柜有个女儿想跟人学武,我那大儿子不懂规矩,把三小姐吹上了天,说她武功盖世。那掌柜就想让女儿拜三小姐为师。”   燕三娘眼睛一亮,她这年纪最是好为人师的年龄,听到有人要拜自己为师,当即就要答应,被平西将军狠狠瞪了一眼。   平西将军正为女儿婚事发愁呢,最近和管家琢磨,怎么才能让女儿弃武从文,没想到主意还没想出来,就有个人过来添乱。他能高兴吗?他冲老刘大夫毫不客气怼道,“这话说的。虽然我燕家是小门小户,但也不是一介商人之女能攀上的。他这是拿我女儿开涮呢?”   老刘大夫见平西将军生了气,忙跪下请罪,“将军莫要生气。本来就是我那大儿子不懂事。您要怪就怪我吧。”   平西将军也不是真的生气,他主要是因为女儿婚事没个着落,那些高门大户明里暗里嫌弃他女儿粗鲁,这会有人要拜他女儿为师,相当于在挖苦他不会教女儿。老刘大夫这提议就等同于撞在他枪口上了,“行了,你帮我女儿回绝便是。”   老刘大夫拱手应是,拎着药箱告辞离开。   燕三娘借口从屋里出来,紧赶慢赶追上老刘大夫,“刘太医,你刚刚说想要拜我为师的姑娘在哪啊?我想看看她的筋骨适不适合练武。我跟你说,不是谁都适合练武的。你就拿我们燕家来说,为啥我二哥不练武呢?因为他不适合练。他筋骨不行。”   老刘大夫回头瞧了眼主屋,那眼神明晃晃写着,“可将军不是不同意吗?”   燕三娘摆了摆手,“没事。我爹现在还躺着呢。这点小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这是想先斩后奏。老刘大夫苦着脸,如果将军知道这事,他少不得要得些埋怨,“将军正在调养身体,不能动气。”   燕三娘白了他一眼,“你不说,我不说,管家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她抱着胳膊瞪着老刘大夫,“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老刘大夫无可奈何点了下头,指了指外面,“她母亲就在府外。”   燕三娘眼睛一亮,“呀,她母亲居然同意她学武?那可真了不得。”   燕三娘母亲在世的时候,总是斥责她像个野小子,没有女孩家的娇柔。   她去别家,那些母亲也多是如此。   没人喜欢被人批评,燕三娘不想丢弃她喜爱的刀剑,是以她不喜欢到别人家做客。   现在见有人居然主动求上门,让她帮忙教自己女儿武艺,她心里对江舒涵生了些好奇,这份好奇已经超越了她对未来弟子的好奇。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平西将军府。   江舒涵和大刘大夫正守在门口,两人似乎聊得很起劲儿。   燕三娘和老刘大夫走到跟前时,大刘大夫眼尾一扫发现两人,停止交谈,回头冲燕三娘行了一礼。   “三小姐”   江舒涵回头,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皮肤如蜜,头发绑得紧紧地像男子一样高高束起,嘴唇微厚,穿着劲装,身上一丝饰物也无,只有腰间戴着一把佩刀。   此时她随意挥了挥手,冲自己笑,“这位想必就是我徒儿的母亲了吧?”   江舒涵一怔,顿时喜上眉稍,“三小姐,这是答应了?”   燕三娘不置可否,围着江舒涵转了一圈,大刘大夫和老刘大夫被她这动作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不是知道她是女子,他们都要以为燕三娘是看上江舒涵了。   “你为何让你女儿学武?”   这是个干脆利落的女子,江舒涵摊了摊手,“因为她喜欢。所以我想满足她的喜好。”   燕三娘微微一怔,“只是这样?”   江舒涵点了下头,“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生儿育女是一生,仗剑天涯也是一生。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才有资格评论好与坏。外人说得再好也只是别人的想法。”   燕三娘定定看了江舒涵半晌,突然一拍她肩膀,“好想法!就冲这个,我收你女儿为徒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扔进江舒涵怀里,“这是进府令牌,从明天开始,叫你女儿来府里找我,我教她武功。”   说完,看也不看其他人,施施然走了。   江舒涵捏着牌子,翘了翘唇角。   老刘大夫捋着胡须,望着燕三娘的背影,一头雾水,“她刚刚不是说要看筋骨吗?怎么人还没看,就答应了?”这也太儿戏了。   他要是收徒像她这么随意,那不得养半城庸医啊?   老刘大夫觉得燕三娘到底年纪太小,太过任性。   但燕三娘却觉得自己找到知音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奔回屋里,然后翻箱倒柜找自己小时候用的那些工具,一定要尽展所学,将自己收的第一个弟子培养成材。   第二日,江舒涵给婉玉也换了身劲装。   这劲装是陈月娘做的,按照江舒涵的要求,在现今的胡服上做了些改进。   比如胡服的裙摆过长,动起来的时候,有些不方便,她让陈月娘将裙摆弄到膝盖下方,而且裙摆不是一整块,而是分为好几块,翻跟头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裙摆会裂开。   婉玉换上之后,梳上男孩发饰,整个一假小子,很是干脆利落。   这服饰称得上奇装异服,再加上她一看就是个姑娘家,穿上街,少不得要被人围观,陈月娘有些担心婉玉受不住。   江舒涵却道,“比起练武,被人围观已经算是小儿科了。”   练武那才是跟世人提倡的笑不漏齿相悖。   她让她现在就换上这服装,也是想让婉玉早点适应她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   练武说起来只是选择一门技法,可其实她决定了以后不可能像正常女子那样嫁人。   婉玉太小,可能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想让她提前感受到其中的变化。   江舒涵带着婉玉一路步行,经过正前街,不少人冲婉玉指指点点。   婉玉以前在村子里也看过不少同龄人异样的目光,这次的数量远比村里人更多,他们也不明说,只是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婉玉攥着江舒涵的手,虽然她一早被母亲提醒,可真的成为众人焦点,不免有些紧张,手心冒出细汗。   江舒涵低头,“后悔了吗?要是后悔,娘可以带你回去。”   婉玉摇头,“我不回去!”   江舒涵露出欣慰的笑,“好。”   两人无视周围的议论,坦坦荡荡往平西将军府方向而去。   宝仁堂,大刘大夫听到动静,示意弟弟往外看,老刘大夫也看了一眼。   婉玉穿的衣服说实话并没有露什么,可这样的服装不应该装在姑娘家身上。   燕三娘是平西将军的女儿,她特立独行,尚且没男人要她。婉玉呢?她有什么?   老刘大夫摇头,心里暗自责备江舒涵太过糊涂,宠女儿也不是这么个宠法,将来女儿长大,没有一门好亲,少不得要埋怨她这个母亲。   另一边,江舒涵送婉玉到了平西王府侧门,婉玉提着吃食,将令牌交给门房,对方检查过里面的吃食,便放她进去了。   燕三娘在家闲得冒泡,自打进了京城,她就像关进笼子里的鸟儿,再也不得自由。   燕家院子再大,她逛了这么久,也早就腻了,得知婉玉来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让她进来。   婉玉才八岁,因为家里贫困,个头并不高,看起来也就六岁出头。   婉玉规规矩矩给燕三娘行了礼,而后将自己带来的吃食奉上,“这是我家铺子里的吃食,娘让我带来孝顺师傅。”   燕三娘瞧了眼盒子,上面是纸盒,光这个盒子价格就很贵,想来里面的吃食也不便宜。   她打开盒子,瞧见里面竟然是小蛋糕。粉色花朵,翠绿的叶子跟真的一样,再配上白色的奶油,颜色粉嫩,造型可爱,让人舍不得吃了。   “这是什么吃食?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是蛋糕。是庆祝时才吃的。今儿是徒儿拜师的日子,庆祝一下。”婉玉见她喜欢,眼底的笑意也跟着加深了。   燕三娘舔了舔嘴唇,到底没忍住,用夹子尝了一口,味道香滑,软绵绵的,太好吃了。   她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块,没一会儿就将这六寸蛋糕吃个精光。   她抚了抚涨得鼓鼓的肚皮,想到父亲最近食欲不振,忙叫了丫鬟把剩下那个盒子送去给父亲,“把这个蛋糕呈给父亲。就说是我给她买的。”又压低声音道,“不许跟他提起我收徒的事。”   丫鬟点头应是。   燕三娘起身,拍了拍婉玉的肩膀,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说实话体质太一般,要想学成,肯定要比那些天赋好的吃更多苦头,也不知她能不能受得住。   燕三娘不忍心打击她,“为何要学武?”   婉玉攥紧拳头,眼神坚定,“我不想被人欺负。”   燕三娘支着下巴,眼神沉了沉,“有人经常欺负你?”   婉玉瘪了瘪嘴,“我爹被土匪打瘸了一条腿。我想保护娘和妹妹。”   燕三娘眼底浮现一丝笑意,“那行。你这徒弟我收了。”   婉玉立刻跪下给燕三娘磕头。   燕三娘拍拍婉玉的肩膀,将自己小时候用过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她看,“你现在力气小,先从小练起。”   婉玉发现里面还有弹弓,眼睛亮了起来,“这个是?”   “等你以后有了力气,我再教你射箭,你现在用这个弹弓练练眼力。”   婉玉立刻道谢。   燕三娘没当过师傅,她昨天回忆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练功的。   她打算依葫芦画瓢,带婉玉练习体力,“你先沿着这院子跑二十圈,然后我再教你打木桩。”   婉玉在家也经常跑圈,虽然这院子比她们家大了三倍,她累得气喘吁吁,但还是跑下来了。   燕三娘倒是对她稍稍满意了一点,随即教她打木桩,教她如何击打木桩。   婉玉人小,个子矮,这木桩还是燕三娘从自己的库房中搜出来的。已经有点朽了,燕三娘已经叫木匠重新打制了一个,过几天才能送过来。   婉玉练习,没一会儿手背就打得通红。   “你手上没什么力气。打的时候软绵绵的,这样可不行。”燕三娘成为师傅,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温柔和气,变得相当严厉,说完这话,还捏捏婉玉的肩膀,“一点肉都没有。浑身都是骨头。”   她扭头冲站在边上的丫鬟道,“去!通知厨房,今天多做几个肉菜。”   婉玉自然知道这是做给自己吃的,忙开口阻止,“不用不用,我吃素的就行。”   燕三娘白了她一眼,“你天天吃素,身上怎么长肉。浑身没劲儿,你就没办法继续练武。”   婉玉咬着嘴唇,这才答应了。   她低头想了想,回家后,一定要告诉她娘,多做些吃食送过来。   婉玉在燕家待了一整天,直到天都黑了。   燕三娘原本想留她在家吃晚饭,婉玉瞅了眼天色,拒绝了。   燕三娘也没再坚持,让丫鬟送她出府,“明天我有事,你后天再过来。回家后,记得把我教你的东西再温习几遍。学武是个持之以恒的过程,不能偷懒,更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   婉玉点头应了。   燕三娘转身去了父亲院子,打算陪父亲用晚膳。   到了父亲院子,燕三娘招手让下人将她的饭菜摆到这边。   燕宸英刚刚被管家扶着下了地,因为伤口太疼,他只走了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末了只能重新躺到榻上。   燕三娘从怀里掏出帕子给父亲擦汗,“爹,我早上让人送给您的吃食怎么样?好吃吗?”   “味道不错。”燕宸英笑了,“就是太甜了。”   燕三娘想到那些花啊草儿的,估计她爹不喜欢这么娘气的东西,不由失笑,“那下回我再给您买别的口味。”   燕宸英点了点头,问她今天在做什么。   燕三娘随口道,“还能做什么。整天待在家闷死了。”   燕宸英从善如流,“那正好明天出去参加宴会,也好透透气。”   燕三娘呵呵笑,她去参加宴会只会生一肚子气,透个屁气啊。   可她也不好跟父亲犟嘴,担心父亲病情加重,只能闷声应了。   第二日,燕三娘坐车去了户部尚书家办的宴会。席间,自是没能交到好友,反倒是成了异类,许多人拿她当国宝一样围观。   燕三娘烦不胜烦,宴会参加到一半,就借口说自己不舒服,带着丫鬟走了。   时间尚早,燕三娘也不急着回去,而是骑着马在街上四处溜达。   她想到那蛋糕盒上有婉玉家店铺的位置,想去给父亲买点新吃食,便勒紧缰绳,掉了下马头,往正前街方向去了。   到了正前街,燕三娘不用人指路,一眼就找到鲜香阁。   不是她有多能耐,而是鲜香阁店如其名,香飘四溢,引无数食客驻足。   燕三娘进了店,她奇异的穿着引不少人观看,她通通无视这些人的目光,径直往柜台前走去。   这店里有好几种新鲜吃食都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便挨个点了一点,见没有蛋糕,不免好奇,“不是说有蛋糕的吗?卖完了?”   掌柜忙道,“不是。那蛋糕需要花费时日,要提前定的。”   燕三娘点了下头,给自己定了一个,让他们明日送到平西将军府。   掌柜拿笔记下了。   交完银子,燕三娘又将这店打量一通,问掌柜,“你们东家呢?”   掌柜一愣,知道对方身份高贵,不敢隐瞒,“我们家掌柜不常来店里。现在应该在家。”   燕三娘点了下头,也没再说什么。   她让下人拎着吃食,自己出了店门翻身上了马。   回了府,燕三娘将吃食呈给父亲,“爹,这些吃食可都是新鲜的。您尝尝。”   燕宸英瞧着这酱香饼色泽金黄,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燕三娘刚要夹给她吃,突然想起来,“哎呀,我忘了,你现在正在长刀口,还不能吃辣的。”   说着,将饼送到嘴里,给他夹了一筷子不辣的鸡蛋饼。   燕宸英那叫一个气,他本来就噬酒,噬肉,噬辣。   自打受了伤,他除了只能吃肉,其他一概不能吃。   偏偏他现在长刀口,葱姜蒜都不能用,肉一股腥味儿,他根本吃不下去。   现在眼见辣的也不能吃,他别提多郁闷了。   “给我吃一筷子,我看这上面也不辣啊。”   燕三娘嚼了几下,好像是不太辣,又见父亲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给他夹了一筷子。   燕宸英口味一向很重,蛋糕那种细腻的口感,他根本不喜欢,但这黄金饼正合他喜好,配着厨房特地给他煲的骨头汤,硬是将自己吃撑了。   “太好吃了。”燕宸英忙不迭看着女儿,“明天让下人再去买。我喜欢吃这个。”   燕三娘实在太同情她爹了,很爽快就答应了。   可是再好吃的东西,一天三顿地吃,也有腻的一天。   燕宸英在一连吃了半个月后,终于吃腻了。   他伤口倒是长好了,内伤还在恢复,现在也能出来走动,唯一不变的是,他的胃口又变差了。   燕三娘急在心里,教宛玉练武时,也不免开了小差。   宛玉察觉后,拿着巾帕走过来,边擦汗边问,“师傅,您怎么了?”   燕三娘便将这事与宛玉说了。   宛玉正想报答燕三娘呢,“我娘做饭特别好吃。我最近也在跟我娘做菜。不如我来做些吃食给师公吃吧。”   燕三娘惊讶看着她,“你?”   “对啊。”宛玉生怕她不信,将自己会的菜样报给她听,什么蒜香排骨,藤椒鸡,辣子鸡,水煮肉,烤鱼等等。   燕三娘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带了她到厨房。   宛玉刚刚学菜,刀工还不是很好,但她会的几道菜确实都在家做过。   花了两个时辰,做了三个菜,这菜色香味俱全。   厨房的大师傅是燕家老人了,当初在军队当伙头军,打仗时伤了一条腿,燕宸英就将他带回家,让他管着厨房。   说实话,他做菜的水平在一帮伙头军里算是拔尖,但是跟真正厨师相比,那差得就是十万八千里。   大师傅见小姑娘都能烧出这么好的菜,大感惊讶,油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燕三娘尝了一筷子,也是赞不绝口,放到食盒里提到后面,让父亲品尝。 第107章   燕三娘到主院的时候, 燕宸英正在院子里溜达,管家站在旁边紧盯着他, 生怕老爷溜出院了, 发现小姐收徒的事儿。   燕府的事自然瞒不过管家的眼。管家以前也上过战场,伤了身子那处,没成家,也没个孩子, 一直拿燕三娘当女儿疼。   前些时日瞅着小姐憋闷得难受,他瞧着心疼, 熬不过小姐的请求, 答应帮她瞒着老爷。   其他下人的话, 老爷自然不会听, 只有他的话, 老爷才会听上几句。   自打燕宸英能下地走了,就想出院子,在府里逛逛, 最好去兵器房摸摸他的宝剑,他的刀。   但管家却以各种理由劝他。   燕宸英粗心, 再加上出于对管家的信任,对方又打着为他的旗号, 一再劝他别出院子。   他刚开始还真就信了,可他身体越来越好,走路也不吃力,管家还拦着, 他就察觉出不妙了。   溜达一圈,燕宸英又想出院子,果不其然,管家又出来阻拦。   燕宸英这回是铁了心要出去,发了火,“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要不然为何一直拦着我?”   管家心里一紧,额头不自觉滴出汗来。正满脑子找说辞。   就在这时,燕三娘提着食盒进来了,瞧见两人剑拔弩张,好似要干起来的架势,她心一跳,很快明白管家这是撑不住,忙上前打岔,“爹,您别怪管家了,是女儿让他这么做的。”   燕宸英皱眉看着她,他还能看不出来是为她?“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管家是燕宸英的手下,两人有过命的交情。燕宸英就算怀疑管家有事瞒着自己,也从未想过他会背叛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这个女儿又在搞花样。   燕三娘提着食盒,故作不满地哼哼,“还不是为了您。”   她随手将食盒交给管家,扶着燕宸英往屋里去,“您这些日子食欲一直不振,女儿瞧着心疼,就请人来府上为您做菜。又担心您嫌破费,所以就让管家瞒着您。”   燕宸英以前去过大户人家吃席,席间有个素菜看着平平无奇,却要十只鸡,八只鹅当配菜,又用些干果做辅料,居然就要一百两。想想他手下那些兵在边疆吃土,这些人却如此浪费,他就呕得慌。   别看平西将军府是高门大户,但是燕府生活不算奢侈,他也不让女儿学那些世家子弟花钱如流水。   鲜香阁的吃食在中下层价格算是贵的。但是比起一品斋,状元楼这些酒楼,随便一个菜就要四五百文,根本就不够看。   燕宸英得知女儿请厨子上门,眉头又皱紧了,“不会又是一个菜一百两吧?”   燕三娘摇头笑了,“没有。女儿在边上瞧了,做法很普通。无非就是调料多了一点罢了。”   燕宸英松了一口气,又问,“那这厨子贵吗?”   燕三娘信口胡诌,“不贵,三个菜也就一百文工钱。”   燕宸英点头,那确实不贵。   坐下后,管家将食盒打开,燕三娘主动给他介绍,“这些都是按照您的喜好做的。蒜香排骨,烤鱼和红烧肉。”   伤口已经长好了,燕宸英也没了禁忌,燕三娘便让婉玉尽情发挥所长。   菜刚打开,燕宸英就知道女儿没有骗自己。   毕竟专业的厨子是不可能将菜烧得焦黄,排骨还剁得有大有小。那红烧肉就更是了,连摆盘都不会,出锅啥样现在就啥样。三道菜中,也就烤鱼瞧着还好些。   可这道菜不应该是个平底锅,下面再架火炉呈上来吗?怎么直接就盛在大碗里端上来了?   燕宸英心里吐槽个遍,但面上却是不显。吸吸鼻子,这香味一点不比大酒楼要差。   燕宸英尝了一筷子,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还别说,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却是好极了。   “爹,味道怎么样?”   没人回答她,屋里只有筷子不停动作的声音。   一筷,两筷,三筷……   动作越来越快,燕三娘都快看出残影来了,得了,也不用问了,味道不错。   燕三娘捂着嘴,冲着边上一直立着的丫鬟道,“去,把厨子叫过来。也让咱爹当面点菜。”   燕宸英被这话呛得差点咳了,他嘴里全是东西,也开不了口,示意丫鬟别走。   丫鬟也不敢动,等燕宸英把嘴里的吃食嚼巴完了,他才开口,“那哪行。要是被别人知道我堂堂平西将军是个馋嘴,外人不得笑话死我。还是别去了。”   这要是府里的厨子点菜也就罢了,左右也传不出去。   可外面来的厨子,燕宸英就有些不放心。他们府上的名声本就差了,如果他再沾个馋嘴的毛病,他女儿不就更嫁不出去了?   燕三娘可不知道她爹的小心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遗憾。   本来还想借着婉玉好厨艺,让她讨好爹爹,说不定爹爹一高兴,她收徒弟这就过了明路了。   不料她爹吃水忘了挖井人。   多好的打算就这么落空了。   燕三娘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过她虽然失望,但还是让婉玉尽心为她爹做菜。   婉玉倒是真想尽心,奈何她本来就是刚学做菜,会的菜式就那么几个。   到了第三天,她就开始轮回**,又做第一天做的那三样菜了。   吃了半个月,燕宸英又腻了,叫住女儿,“你这厨师烧菜水平不错,不过她怎么翻来覆去就这几样啊?你好歹让她换个花样。”   燕三娘摊了摊手,实话实说道,“爹,不是我不让她换,而是她就会这几个。她是学徒,会的菜式不多。”   燕宸英无语。好吧,他无话可说。   也就是学徒,所以价格才这么便宜。   要是真正的厨师,价格怎么也得翻上好几倍。那摊到每道菜上,价格恐怕比在大酒楼点的还贵呢。他确实不该挑三拣四。   虽然是这么想,但食欲这东西可不会因为理解而变好。   眼见着亲爹食欲又变差,燕三娘又开始愁眉不展。   婉玉得知,回家后,就央求江舒涵再教她几道菜。   江舒涵哪能同意。做菜得要循序渐进,前几个菜做得还马马虎虎,都没学会呢,再教新的,旧的就忘了。   不过燕宸英到底是燕三娘亲爹,还是婉玉师公。   他没胃口,江舒涵知晓也不能无动于衷。她想了想,自己做了几道菜,瞅着快到饭点,特地送过来。   将军府的门卫对她也算熟了,见她提着食盒想要见女儿,门房立刻跑去通知。   燕三娘刚好也在场,得知江舒涵提着食盒来了,便也要过来,“你之前总说你娘厨艺有多好,我今儿也就厚着脸皮尝尝了。”   别看燕三娘是婉玉的师傅。   但其实这两人相差也不过八岁。又因为燕三娘自小就在边城长大,性子洒脱。   两人相处瞧着不像师徒,倒像姐妹。   她想吃,婉玉哪有不肯,立刻跟她一块出去了。   两人到门房,燕三娘请江舒涵进来,又通知门房,下次再来,不要拦着,直接放她进来即可。   门房立刻点头应是。   到了燕三娘别院,江舒涵瞧见两人就要用餐,忍了又忍,“不是说你爹食欲不振吗?好歹也是长辈,我也想尽一份心。”   燕三娘的爹相当于也是她长辈了。   燕三娘筷子都拿好了听到这话,才面露恍然,何着这菜是给她爹做的,并不是给婉玉做的。   燕三娘示意丫鬟将食盒盖上,让丫鬟给她爹送去。   然后留江舒涵一块用午饭。   江舒涵推辞不过,便也答应了。   说实话,江舒涵一直以为燕府是高门大户,衣食住行肯定样样都不差。   但是吃这顿饭,她发现自己错了。这世上还真就有人明明有钱却不懂得享受。   瞧瞧这菜要不是放了油,放了调料,菜切得也粗细均匀,她都要以为对方不待见自己,才故意将这么难吃的菜端上来。   燕三娘见江舒涵没吃几口,有些郝然,忙解释她们府上的厨子是退伍伙头军,厨艺不太好。   只这一句话就让江舒涵心里的火全消了。   这时候还没有热武器,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多半都是缺胳膊断腿。又因为医疗条件太差,许多人逃过战场,却没能逃过病魔。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伤残人士却也没了指望。   许多重活干不了,生活已然成了困难。朝廷发下来的那些抚恤金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许多人后半辈子都在贫困交加中度过。   而燕府却能够收留这些残障人士,不得不说这份心是好的。   想到燕宸英总归是她女儿的长辈,她又不可能天天跑过来送饭,便提出教燕府厨子一点厨艺。   燕三娘听后,看着江舒涵好半晌。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厨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教的。收徒更是要经过严格筛选,磋磨好几年,才会将技法传授给你。   可江掌柜却如此轻易将方子教给别人,不得不说这份豪爽让她都自惭形秽。   虽然燕三小姐很想让自家厨子学会,以后她也能跟着沾光,可她不爱占人便宜,“您不必如此,以后您要是开店,这方子泄露总归是个麻烦。”   江舒涵摇头失笑,“我可从未想过要开家大酒楼。”   她有几斤几两自己是清楚的。开家糕点铺已经足够她们生活。开大酒楼就太引人注意了。那就相当于把自己一家架在火上烤,太危险了。   燕三娘得知她不想开酒楼,有些匪夷所思,“您这是为什么?”   江舒涵瞧着好笑,这姑娘太单纯了,真的一点心眼都没有,“你能不藏私教我女儿武艺,我投桃报李教厨艺,有何不可?”   燕三娘一怔,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她燕家刀法也很私密,虽然不能卖钱,但是那些学武的人家哪个不想学。   她挠头傻笑。   三人吃完饭后,燕三娘便带江舒涵去了灶房。   三人到了灶房的院落,正好有个厨子在院子里的树下苦练刀法。   他旁边围着不少人,都在劝他,“师傅,吃饭吧。这萝卜已经够细的了。”   “对啊,瞧着挺像回事的。”   那厨子瞪着眼睛,“好个屁啊。将军都有多久没吃我做过的菜了?咱们只拿工钱不干事,好意思吗?”   原来这厨子也是有骨气的。   自打婉玉在这边做过几天饭,将军就再也不吃他做的菜了,厨子就想勤学苦练,提高厨艺。   可是做菜得有师傅领进门。他想拜师,可是没钱,再加上又断了一条腿,那些大厨就更看不上眼了。   谁也不肯收他,没办法,他就只能在院子里练习刀法。心里想着,怎么也得让自己的刀法看着像那么回事。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这刀法不错!”江舒涵带头鼓起了掌。   众人回头,发现燕三娘三人。   而后众人齐齐给燕三娘行礼。   燕三娘也不废话,将江舒涵的意思转达了。   得知这人是婉玉的娘,而且会的菜式很多,那厨子也不顾自己明明比江舒涵还大几岁,当即就给江舒涵跪下了,恭恭敬敬叫了声师傅。   其他人也跪下行礼。   江舒涵示意他们起身,末了才道,“我教你们厨艺只是想缓解将军食欲。不必拜师。”   这么大年纪拜她为师,她也很有压力。   那厨子见江舒涵不肯,也不好说什么,只恭恭敬敬应了声是。   从今儿开始,江舒涵就正式教他们做菜。   她按照将军的喜好,教他们将军爱吃的菜。   这几人是专业厨子,从时间上就比婉玉要充裕,再加上他们自掏腰包买了许多食材,几天下来,做出来的菜倒也有江舒涵八成水准。   将菜呈给燕宸英,对方还赏了他们厨房每人一月俸禄。   几人喜得跟什么似的,对江舒涵的话更是言听计从。甚至还有人将自己的女儿叫过来伺候江舒涵,捶背,倒茶,倒水,殷勤得很。   这日,江舒涵又在灶房教他们几个菜。   她在边上指点,几人在那边忙得团团转。   恰在此时,外面奔进来一个小丫头,赫然正是给江舒涵捶背的丫鬟,江舒涵刚刚让她将炸好的南瓜饼端给婉玉和燕三娘吃。   没成想,小丫头回来却是如此慌张。   “江掌柜,怎么办?小姐被将军关禁闭了。”   江舒涵一怔,忙不迭迎上来,“为什么关她禁闭?”   小丫头刚刚在边上听了一嘴,“我刚刚听着,原来咱们小姐收婉玉小姐为徒是瞒着将军的。将军生气,发了火,就将人关禁闭了。还说直到她出嫁前,哪也不能去。”   江舒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燕三小姐那样活泼好动的性子,天天给她闷在后院,还不得憋疯了。这将军还真是奇怪。早先不管教,现在要出嫁了,又来临时抱佛脚了。   江舒涵又问,“那婉玉呢?”   小丫头快要哭出来了,“婉玉小姐没事儿,被管家送出府了。”   江舒涵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燕三小姐是因为收了她女儿为弟子,现在她被关禁闭,自己得知,怎么也不能装不知道吧?   她想了想,回到灶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我想求见你们将军,你帮我通禀一声吧?”   几个厨子哪有不从的。   大厨亲自带着江舒涵到主院求见将军。   燕宸英心情本来很差,不想见客,但得知是厨房那边的人。这几日他们呈上来的菜又甚合他心意。往日菜做成那样,最近几日却是突飞猛进,想来也是花费一番功夫。   他也不好不见。于是就让随从将人请进来了。   待看到他身后还有个妇人,燕宸英微微一怔,“这是?”   江舒涵将食盒放到旁边,主动上前行礼,“启禀将军,在下是鲜香楼的掌柜。燕三小姐收的徒儿正是我女儿。”   燕宸英一怔,随即想起来,这鲜香楼的掌柜不正是刘太医之前说的那人吗?何着她居然是个女的。   燕宸英拧眉,“你有何事让你男人与我说吧。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门见外男总归不太妥当。”   江舒涵微微一怔,她原以为养出燕三娘这么豪爽的姑娘,燕宸英应该也是个豪爽之人。没想到他也是迂腐的。   江舒涵摊了摊手,大大方方道,“在下没有夫君,我是被休之人。”   这话一出,不说燕宸英,就连大厨也微微一怔。   燕宸英倒还好说,他毕竟是头一回见到江舒涵,对这话惊讶也不过是见她如此坦然。   而大厨却是不解,这几日相处,大厨看得出来江舒涵很有耐心,脾气也好。如此贤惠能干的娘子,为何她夫君要将她休弃?   燕宸英定定看了她半晌,“那你找我何事?”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之前并不知燕三小姐收婉玉为徒没经过将军允许。”   燕宸英以为她是来道歉的,摆了摆手,“不知者不怪。”   江舒涵摇头,“接下来我的话也许不好听,但将军请恕我无礼。将军是不是想让燕三小姐学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   燕宸英有些不高兴,他自己的女儿怎么管教,好像没必要跟别人交待吧?   可是瞧着她似乎不像讥讽他女儿,他也只能压下心头那点火,“是又如何?”   江舒涵低低一叹,“我真的不是很理解,将军这样为难燕三小姐对她就真的好吗?”   燕宸英一怔,眉眼写满不悦,“我是她爹,我还能害她?”   这话好像是许多父母的口头禅,可世人都会犯错,父母也是人,怎么就不会好心办坏事了。   江舒涵掰着指头,一一数给他听,“就算你教她贤良淑德,将她嫁出去,她就一定幸福了吗?不!她不得公婆喜欢会被休,她不得丈夫欢心会被休,她生不出儿子会被休。就算她冒着生命危险生出儿子,她就一定幸福了吗?不!她还得打理家务,她还得教养儿子,要是儿子不孝顺,她晚年会比别人更凄凉。”   燕宸英拧眉,这些只是未知数。刀剑也很危险,但是你会因为它有危险,就不用它吗?照他来看,江舒涵此言只是危言耸听。   也是经过生死,燕宸英才迫切想将女儿嫁出去。而且还得嫁进高门大户。   贫贱夫妻百事哀,没有钱,麻烦会比有钱人家难上许多。   有钱,有地位,他再给女儿多置些嫁妆傍身,女儿将来吃喝不愁,也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   只是牺牲一点自由,学会高门大户里的规矩,比起性命,安稳地生活,这点自由根本算不得什么。   燕宸英打定主意,自然不是江舒涵这几句三言两语就能更改的,“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为了你的女儿。”   江舒涵摇头失笑,“我爱我的女儿。她想学武,我不会拦着她。如若将军不许三小姐教我女儿习武,那我会找旁人。我就不信整个晋国会找不出第二个燕三小姐。将军也不必怀疑我的用心。”   燕宸英脸色好看多了。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学武的女子是少,但也不只是他女儿一人。所以她难道真的认为婚姻对女子并不重要?   这太匪夷所思了。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不想嫁个好夫婿,让自己的下半辈子有个依靠,再生一对孩子,承欢膝下,晚年也有指望。她怎么会认为婚姻不重要呢?   江舒涵似是看不到他惊奇的目光,“你想要女儿幸福,这颗心是好的。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女儿的心声。如果在她心里,每日与刀剑为伴是幸福,你为什么执意要她嫁人生子永远待在后院再也不得自由呢?说到底你只是自私,你只是懦夫,你不是为了你女儿,你只是无法承受女儿嫁不出去,别人关注你的目光。”   燕宸英绷着一张脸,眼神幽幽,放着冷光,死死盯着她,“你……”   江舒涵低低一叹,“将军可以怪我不懂礼数。但这是我的真心话。实话不好听,但是我听人说起过燕三小姐在边城大破敌军时的英姿,心生钦佩。她虽然年幼,但却比许多女人都活得真实,活得肆意。这样的生活是我这样的人一辈子可望却不可及的。”   燕宸英冷着脸,“你又怎么知道你婚姻不幸福,我女儿就一定也不幸福呢?”   江舒涵摇头,“燕三小姐将来能不能幸福,谁也不知道。但她现在确实很幸福。您为什么不能让她的幸福持久一点呢?”   燕宸英久久不语。   江舒涵见话已经带到了,也知过犹不及,行礼告退。她真的不想燕将军将燕三小姐这么好的孩子胡乱配了人。   婚姻不亚于女子第二次投胎。燕三小姐这样单纯的孩子,要是因为将军一时失误,就这样葬送后半辈子的幸福,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第108章   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光曦微,透过茂密的树叶, 在院子里留下斑驳的树影, 微风拂动,光点闪动像一颗颗小精灵。   江家院子,婉玉正在院子里跑圈,婉慧坐在门旁, 她的师傅在边上指点她做针线。   没错,江舒涵给婉慧寻了个刺绣师傅,专门教她刺绣。   婉慧这孩子六岁了,正是学刺绣的年纪。她年龄又小, 又细心, 学这个倒也合适。   婉慧心思灵巧, 明明手指被扎破许多回, 可她都能咬牙忍着,不嚷疼, 不喊累。   婉怡坐在门旁,吃着饴糖,不吵不闹。   江舒涵坐在边上择菜,时不时叮嘱婉怡少吃些糖。   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   就在这时,门外冲进来一人, 打破这份沉静。   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去,就见燕三娘骑着高头大马,将马绳随手系在门旁, 三两步跑了进来。   “婉玉?婉玉?”   婉玉看到来人,也跑了过来,“三小姐,你怎么来了?”   江舒涵也赶紧走过来,脸上的高兴不加掩饰,“你爹放你出来了?”   燕三娘翘起唇角,“是啊。多亏江姨那番话,我爹将我放出来了。暂时也不逼着我嫁人了。”   这几天江舒涵正忐忑着呢,她那天有些话确实太过失礼,万一燕宸英动怒,上她那铺子搞破坏,那她在京城可就混不下去了。   就这么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现在得知燕三小姐放了出来,想必将军没生气,心里只剩下庆幸。   燕三娘又握住婉玉的手,“打明天开始,你再来我家,我继续教你学武。我爹已经同意了。”   婉玉同样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那我能拜您为师了吗?”   她总觉得名分没定下来,这事就还有可能黄。   燕三娘脸上的笑容僵住,她挠挠头,“我爹说我只比大几岁,收徒太折寿,不让我现在就收徒。”   婉玉失落地哦了一声,小脸整个垮下来了。   江舒涵拍拍女儿后背,“你这孩子再想拜师,也不能强人所难啊。你也得为三小姐着想。她到底还年幼。”   拜师行礼那可是要磕头的,燕三小姐年纪小,这么快就受礼,将军不同意倒也很正常。   婉玉一想也是,“只要能教我就成。”   江舒涵又看向燕三娘,“那我明日还去教厨艺。”   燕三娘点头如捣蒜,“这几天我们都吃腻了。我爹得知大厨的菜都是你教的。也很感激你呢。”   江舒涵摇头失笑。   第二日,江舒涵陪着婉玉一块去了平西将军府。   走到半道,两人分开。婉玉去找燕三娘,江舒涵去灶房。   江舒涵特地教了他们几个点心,做好后,江舒涵拎着食盒亲自给燕三娘和婉玉送去。   到了练武场,江舒涵将吃食摆在走廊的石桌上。   这次有些不凑巧,燕宸英也在,而且他还亲自指点了婉玉武功。   婉玉不理解,他拿起剑示范给婉玉看。   江舒涵前几个世界见过不少游侠,他们的武功算得上非常高明,但是跟燕宸英比起来,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   武侠里有一句话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不懂招式,但是燕宸英剑法有多快,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这剑花舞得都快弄出残影来了。而且招式变幻太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别说拆招了,就连反抗的心都没了。   怪不得燕宸英能从一个平民家的孩子一跃成为三品将军呢?   没有两把刷子,还真办不到这事儿。   “好!好!好!太精彩了。”婉玉小脸通红,拍着小手激动的鼓掌。   燕三娘也是翘起唇角,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她爹可是晋国当之无愧的大英雄。   江舒涵示意三人过来吃糕点。   燕三娘确实饿了,立刻招呼他们过来。   洗完手,婉玉给两人拿糕点,“这糕点特别好吃。我娘在家很少做的。”   燕三娘很喜欢吃甜食,倒是燕宸英不怎么爱吃甜的,尝了一个,也就撂下了。   燕三娘和婉玉吃个没完,坐在一块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听婉玉说你之前跟着刘太医的儿子学医?”燕宸英一边用布巾抹汗,一边侧头看着她。   江舒涵点头,“是啊,技多不压身嘛。”   燕宸英朗然一笑,“倒是符合你的性子。”   江舒涵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带着点火,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江舒涵慌乱避开,心里紧张到不行。   她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事吗?要不然他怎么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江舒涵还在低眉沉思,刘太医却缓步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燕宸英招呼他过来,“刘太医,瞧瞧我说的吧。她想学医不是为了开药铺,只是单纯想学医罢了。你不能一朝被狗咬,十年怕井绳。不是所有郎中都像余刘县那些庸医没有医德的。”   江舒涵抬头,这才注意到刘太医不知何时也来了。   燕宸英向江舒涵解释,“余刘县之前闹过瘟疫,庸医害人。他收徒甚为严格。并不是故意不想教你。”   刘太医冲江舒涵抱拳行礼,“看来是我误会了。请江掌柜见谅。”   江舒涵连忙摇头。她倒是挺能理解刘太医。医科跟别的科不一样,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害死人。   刘太医从怀里掏出一本医书,“这医书是我重新整理的方子。确认无误方能用得。江掌柜若是想学,不妨拿去看吧。”   江舒涵瞪圆眼睛,他这意思是她可以学了?   “江掌柜若是得空,也可以到我那药铺帮忙诊脉,书本结合实践才能对症下药。”   江舒涵立刻拱手致谢。   刘太医摆摆手,“江掌柜若要谢我,不如谢谢将军,若是没有将军作保,我也不敢轻易将医术教给别人。”   没有师徒情分可不就是需要人情嘛。   江舒涵目送刘太医远去,又侧头看向燕宸英,挥了挥手中的书,“多谢将军帮我作保。”   燕宸英眉眼含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道谢。   燕三娘和婉玉吃完糕点,继续跑去练功了。   他望着活泼好动的女儿,低低一叹,“你上回骂我骂得对。三娘自小被我宠坏了。见过外面精彩世界,她最想要的不是关在后宅相夫教子,而是驰骋沙场。但是没有哪一位父亲,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战死沙场。我大概只能拦着她,让她待在京城,好好活着。”   江舒涵倒是无话可说了。别说燕宸英舍不得女儿上战场,就是任何一位父亲都舍不得。   一个不小心就是阴阳相隔。   而且燕三娘也不一定非得上战场才能高兴。舞刀弄枪,仗剑江湖也都能让她畅怀。总之不关起来就已经很好了。   “那将军打算如何安置三小姐?”   燕宸英看着江舒涵,倒也没瞒着她,“我也正头疼呢?不瞒你说,京城的高门大户都看不上她,而那些低门小户仰仗燕府生活,将来若是飞黄腾达,也不知能不能善待她。”   江舒涵细细想了想,“不如让三小姐当个捕快?让她尽所所学?”   燕宸英张了张嘴,他刚跟她谈女儿婚事,她怎么扯到这事上了?   她女儿若是去当捕快,以后岂不是更嫁不出去了?   江舒涵笑盈盈望着他,似是想等他发火。   燕宸英倒是没有任何不满,沉吟片刻方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怕将来去地下,她娘会怪我。”   为人父母总想为孩子想得更多一些。可是却不会问问女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江舒涵也是头一回当真正的母亲,她的想法也很简单,不会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让女儿按照她的要求行事。   江舒涵摊了摊手,“人生太短暂了,只要三娘高兴,你娘子应该会感激你的。而且婚姻不能强求,若是有一天三娘的缘分来了,你挡都挡不住。”   燕宸英最终点了点头。   江舒涵只是提了一个建议,没想到三天后,燕三娘就跑来灶房告诉她,明日她就去京兆府当捕快了。   江舒涵也为她高兴。这燕宸英倒是个急性子。这么快就将此事促成了。   燕三娘有这样的父亲是她的福气。   可是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个小建议,倒是让婉玉没了师傅。   燕三娘喜滋滋道,“江姨不用担心,我已经给我师傅写了信,不日她就会回京,到时候我让她教婉玉,她比我有耐心,也会教人。假以时日,说不定婉玉也能到京兆府当捕快呢。”   江舒涵点头道谢。   燕三娘的师傅还未到,燕宸英就先来见江舒涵,而且是单独来见。   江舒涵瞧他面色严峻,以为有大事发生,也就随他到旁边巷子里,“将军有何事?”   燕宸英望着江舒涵的目光由来带着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是头一回碰见江舒涵这样的妇人。   说她聪明吧?她一个妇道人家,被夫家抛弃,竟然傻到将四个女儿全带到身边。   说她不聪明吧?她一个人竟能将四个女儿照顾得如此妥当。而且还从千里之外到了京城,开了一家铺子。   这份聪明劲儿让他一个大老爷们都汗颜。   尤其是那日被她骂,更叫他念念不忘。   自打他上了战场,杀过无数人,许多人明里暗里叫他杀神。所有人都怕他,不敢直视他。   可是她敢。她言辞质问她的时候,那眼眸好像透着一股子韧劲儿,那种劲儿,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还有她那双灿烂如星的眼,无数次在他梦里回荡。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太过忧心女儿,所以才将她音容笑貌在脑子里不断拧眉。可是他渐渐发现不对。   他已然将女儿送进京兆府,女儿也确实如她所料,很快活。   可是她依旧出现在他梦里。   燕宸英这辈子只娶过一回妻。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下的妻子。是个秀才的女儿,温柔贤淑,为他生下两儿一女就撒手人寰了。   家里没人照顾,他又不放心将女儿留给下人照顾,只能将女儿带回边城。   他这一生没有体会过情爱的滋味儿。   他的妻子贤淑,可是他每次回去,她总是向自己哭诉,自己有多难。   他细心安慰的同时,却也带了几分疲倦。   他是个粗人,不懂得红袖添香的雅事,无数次在生死线徘徊也早就冷着心肠。   他想要的家是温暖的,是他历经生死,回来后,她能给自己笑一个。好叫他知道,自己拼死向上爬是为了这个家。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她走后,燕宸英没想过再找妻子。别人都说他对原配念念不忘,是个痴情人。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实在是怕了女人的眼泪。   现在看到如此鲜活的江舒涵,他才知道这世上的女子并不都是爱哭的。还有那类坚强的。   明明她的肩膀那么柔弱,可是却也能撑起一个家,养得起四个孩子。   这份韧劲让他疯狂着魔。   可是太晚了,他就要离去了,他要为他死去的儿子们报仇。   燕宸英定定看了江舒涵半晌,最终只是拱手,“在下不日就要离京去往边城,希望江掌柜能多多照顾小女。若是她有何烦心事,请宽慰她一二。燕某回来后,定不忘江掌柜大恩。”   江舒涵张了张嘴,刚刚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吞进肚子里似的,她还以为他想做什么呢。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件小事。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一丝失落。   大概女人都爱英雄,尤其是燕宸英这样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比寻常男人要多几倍。望着你的时候,好像能将你嵌进去。   “好,我会照顾好燕三小姐的。”   燕宸英这才转身离开。   又过几日,燕三娘的师傅来了,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子,为人风风火火,教婉玉的时候,又很严格。   她倒是比燕三娘更像个先生。   一眨眼,三年过去了。   江舒涵这几日正为一件事烦心。郑府尹要被调到外地任职。他打算将铺面卖了,问江舒涵想不想买。   说实话江舒涵并不想买。   倒不是她手头钱不够,而是郑府尹一走,她就等同于没有了靠山,她这铺子生意一直很火,许多人都眼馋。   她要真买下铺子,恐怕不少人就得寻她麻烦。   江舒涵左思右想,打算将方子献出去。   她这方子迟早保不住,还不如献给皇上或太后,也能得些赏钱。那些觊觎她家财的人得知是上面赏的,恐怕也会有所顾忌。   江舒涵打定主意,便谢绝了郑府尹的好意。   郑府尹倒是也没强求。他这铺子不愁卖,他赶着去外地赴任,便将铺子转手给了一位客商,等江舒涵的契书满了,再重新租出去。   江舒涵到内务府,想将方子献给皇上或太后。   可皇上日理万机,太后要款待命妇,这样小事,内务府官员哪敢将叨扰他们。   江舒涵想找刘太医帮忙,但是刘太医又去外地采药,迟迟未归,她也只能按捺住心思,等他归来。   只是她没想到,那背后之人,竟连这几日都等不了。   这天早上,江舒涵正在家教孩子功课,陈月娘就匆匆忙忙找来,说铺子出事了。   江舒涵和陈月娘赶到,鲜香阁已经围了很多人,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江舒涵挤了进去,一眼便看到燕三娘穿着劲装,手执腰刀,拦住几人,“有什么事等掌柜来了再说。”   眼尾扫到江舒涵来了,燕三娘示意手下将苦主抬进大厅。   大刘大夫静候在一边。   江舒涵这才知晓,地下躺的人前几日来他们店买过吃食,却不想回去就拉了三天肚子。   他的家人将他抬到店门口大吵大闹,非要讨个说法。   张大山见事情不对,立刻前去报官。   燕三娘来了之后,就将大刘大夫请来,为他诊脉,确实是脾胃失和。   这病是真的,对方又明显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不可能故意讹钱。   江舒涵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人,但她只能找证据,“我们店的糕点一锅做很多个。我们与公子无冤无仇,不可能故意害你。兴许是公子吃了别的也不一定。”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江舒涵不会承认,要求京兆府升堂问案。   江舒涵心里微沉,对方如此自信,显见是有后手,说不定新府尹就是这公子的人。难不成天子脚下,这些人竟然敢欺压良民?   江舒涵下意识看向燕三娘,却见她眉头紧蹙,显见也不看好,她心里更是一沉。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京兆府。   府尹坐在堂上问案,主告人诉说冤情,府尹点了下头。   目光落到江舒涵时,明显带了几分冷意,“被告,主告之人说你吃食做得不干净,你有何话说?”   江舒涵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   主告却道,“大人,休要听她胡说。她说一锅就是一锅吗?我们也没亲眼见过。我当时买的明明是一整个蛋糕。家里人都跟我一样肚子疼。”   府尹点头,“此言有理。”   他刚要点几个衙役去鲜香阁灶房查看步骤,却见自己的亲信正冲自己使眼色。   他心知此事有异,轻咳一声,示意暂时先休息一下,他使人去调查。   江舒涵正低头想对策,闻言倒是没有多惊讶。   倒是那被告却是脸色刷白,拳头都握紧了,这无耻小人,收了他那么多银子,居然临时反悔?   那府尹再次出现已是半个时辰后了,“经过本官调查,被告确实无辜。鲜香阁的糕点确实是一锅做的。兴许被告是吃了别的东西才拉了肚子也不一定。退堂!”   江舒涵和被告全一脸惊讶看着对方。   江舒涵下意识看向燕三娘,却见她也是不解地看着对方。这么快就审完了?这府尹也不是那么无用吗?   相对于江舒涵,被告却是阴沉着脸,死死瞪着江舒涵,拳头不自觉捏紧。   燕三娘扶着江舒涵往外走,“这新府尹是靠溜须拍马才当上谋的官,没什么真材实料,为人却最是圆滑。这次肯定是有人在帮您。”   这话倒也验证了江舒涵的猜测,可她根本不认识什么人啊。   她这三年,认识的人中就属平西将军和刘太医有本事了。   平西将军就不用说了,远在边城,刘太医还未归家,不可能帮得她。所以是谁呢?   两人出了京兆府,就见燕府管家守在门口,他此时正焦急地守在门口,看到两人出门,忙迎上来,“幸好赶上了。”   这时江家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江舒涵也顾不上安抚孩子,冲燕管家拱手道谢。   燕三娘也有些惊讶,“管家,你哪来的本事?”   她这个燕府小姐的面子那新府尹都不给,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管家呢。   燕管家笑道,“是将军临走前,让小人照顾江掌柜。如果有事就去求兵部尚书。幸好赶上了。”   燕三娘抱着胳膊,打量江舒涵一眼,那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审视。想来这事不是燕管家说得那么简单的。   燕三娘瞧了一眼,却很快收回视线,“我先去巡街了。”   她突然变了脸色,婉慧心思细腻,率先反应过来,“她怎么了?她不高兴了吗?”   江舒涵脸颊微红。燕三娘刚刚那意思想来是明白,她父亲对她已经不是单单感激之情了。   江舒涵轻声咳了咳,揽住婉慧,“对了,你姐姐呢?”   婉慧一怔,四下看了看,没有大姐的身影,明明她们是一块出的家门,一块到的鲜香阁,后来人多了,她们就被围观群众挤散了,后来她跟在大家后头到了京兆府,一直就没看到大姐,她当即变了脸色,失声尖叫,“婉玉?”   其他人也察觉出不对,帮忙寻人。   婉玉不见了,江舒涵自然不敢耽搁,立刻报官找人。   衙役也确实尽职尽责帮忙找了,只是一直没能发现她的踪影。   第三天,江家门口有人塞了张纸条,要她拿方子来换。   张大山和陈月娘急得团团转,两人这几年哪怕见过许多人,已经有所长进,但是头一回碰到勒索,还是吓得六神无主,“怎么办?”   江舒涵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她定了定神,打开字条,上面也没写出交换日期,就这么一句话。   燕三娘过来看江舒涵,她现在也顾不上别扭江舒涵即将要当她后娘的事了,现在只想早点将婉玉找到。   看完这字条,燕三娘估摸这几日肯定会有人再送纸条,她便留在江家,到时也好便宜行事。   江舒涵担心她安全,“你一人恐怕不够,不如再找几个帮手吧?”   燕三娘想了想,让张大山去燕府送信,让师傅一块过来。   对方得知婉玉不见了,也急了,二话不说来了江家。 第109章   江舒涵等啊等, 一直没能等来字条。倒是大理寺那边先一步寻到了人。婉玉被平安无事带了回来,幕后黑手也被一网打尽。   燕三娘得知此事,也是惊诧万分, 大理寺与京兆府完全就是两类机构。   这么说吧, 两个都是处理案件的地方, 但大理寺只负责处理官员或皇亲国戚犯罪事件。   婉玉只是个平民姑娘,幕后黑手也只是商贾,如何就能劳烦到大理寺这边出马了。   燕三娘觉得此事定有蹊跷,江舒涵也是这么想的。   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燕管家。   上次燕管家麻烦了兵部尚书,这次会不会又麻烦了大理寺少卿?   江舒涵想去寻找燕管家, 却得知燕府上下正在为迎接燕宸英归来忙得团团转。   原来燕宸英大败敌军, 对方已经向晋国称臣,每年向晋国交纳岁贡, 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这天早上, 江舒涵与家人站在茶楼二楼, 观看这些从远方前来的将士。   没有音乐, 没有人伴奏,没有统一的服装, 更没有鲜花与掌声。   这些将士满脸风霜自街头走来, 扑面而来的是肃杀之气。他们年龄有老有少, 但走起路来却无一不铿锵有力, 眼神坚毅,像一棵棵茁壮成长的大树,傲然挺立。   “太好看了!”婉玉捧着小脸, 激动大叫。这孩子喜爱英雄,尤其崇拜英雄。这会望着底下人更是星星眼。   其他人没有她这么激动,但也都是自豪着。   人们伸着脖子争先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更想知道当兵的儿子有没有跟着大部队一块回来。   为首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他穿着盔甲,全身上下只露出那双眼睛,此时正聚精会神看着前面。   他身后还驮着点东西,从外形上应该是两个坛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被他扎得死死的。   “燕将军!燕将军!”婉玉扯着嗓子喊,其他孩子也跟着一块喊,燕宸英似有所感,寻声望来,一眼便看到江舒涵立在窗边。她眉眼含笑,正冲他招手。   燕宸英心里由来生出一股欢喜。   “爹!爹!”另一边,燕三娘站在街道两旁,不停蹦起来冲父亲挥手。   燕宸英回头,这才发现女儿正穿着捕快衣服,额头全是细汗,想来也是匆匆忙忙赶来。   发现燕宸英瞧过来,她挤开人群,借着衙役的便利,上前帮燕宸英扶马,“爹!你回来了!太好了!”   燕宸英拍拍她的脑袋,一切尽在不言中。   燕宸英与女儿连句话都没说上,他要赶着进宫向皇上禀告。   皇上封他为武安侯,赏赐珍宝无数,命他留京,让他在兵部担任兵部侍郎,官阶虽与之前一样,但京官向来比外地大半级,相当于升官了。   一连几日,燕府都设宴款待朝臣。燕三娘也好几日不见踪影。   这日晚上,燕宸英带着燕三娘到京郊墓园,这是他特地为燕家设的祖坟。此次埋葬的是他两个儿子。   三年前那场战役,燕宸英和燕三娘在守城门,却不想另一城门被攻陷,上万敌军杀到他们府上。   受伤的大哥为了护住燕府上下,与敌军浴血奋战,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   家丁前来向父亲求救,父亲为了守好国门,哪怕心急如焚,却也没能回来,派她前去支援。   她半道上遇到一伙敌军正在屠杀一户人家,她无法坐视不管,将那伙敌军杀光,救了一个少年,等她赶回家中,燕府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以及大哥二哥全部死了。   城门那边来了援军,他父亲比她先一步回家,将敌人击退,自己却差点命悬一线。   他醒来后,知道两个儿子没了,却丝毫没有怪罪自己。   燕三娘不想嫁人,她想跟去边城为两个哥哥报仇,可父亲不让。让她好好活着,为燕家留下最后一滴血脉。   现在大仇得报,两个哥哥地下有知也能安歇了。   燕三娘和父亲一起给哥哥们盖土,父亲一直盯着那墓碑不放,眼底写满悲伤,燕三娘瞧着不忍心,“爹?”   燕宸英冲女儿轻声道,“走吧。”   燕三娘扶着她爹的胳膊,刚刚那一幕让她明白父亲也只是普通人,他会为了儿子的死而忧伤。他的精神气好像被抽走了,人也老了十几岁。   燕三娘眼底噙着泪,抚了抚凌乱的发丝,风太大了,天又冷了,她扶着亲爹上马车,“爹,陪着女儿坐马车吧,我想陪您说会话。”   武官少有人坐马车的,他们大多都是骑马。   燕宸英在边城生活多年,那边民风开放,没有京城那么多弯弯绕,自然也不在意。   女儿想坐马车,那就坐。   天冷,车里最近常备炉子,水已经烧开了,燕三娘为燕宸英倒了杯热水。   燕宸英粗人一个,不喜喝茶叶,只爱白开水。   水太烫,他拿着杯子,等它放凉,“是不是有什么事?”   燕三娘斟酌再三,将江舒涵遇到的两件事说了,末了又不确定问,“爹,你何时与兵部尚书和大理寺少卿关系这么好了?”   之前为了粮草,她爹不是与兵部尚书大吵一架吗?   还有那大理寺少卿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燕宸英听她问起这个,“朝堂之事从来都是深不见底,哪是你表面想得那么简单的。”   燕三娘见父亲不愿说,也就没再问,她咬着唇,挣扎再三还是开了口,“您要娶江姨了吗?”   燕宸英看向女儿,“是啊。三年前就想娶了,但是我担心自己回不来,再害她守了寡。所以就没提。也不知你江姨能不能同意?”   他其实也不太自信。   别看他好像是三品官,又有侯爷这个爵位,但他觉得江舒涵这个人并不是看中这些外在之物的人。   她那个人活得太通透,只做自己该做的或是喜欢的,并不会勉强自己。   燕三娘见父亲眼底隐隐有一丝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三岁就没了娘,脑子里对娘的印象已经模糊得想不起来。   父亲与两位哥哥对她疼爱有加,什么事都让着她。   她不确定江姨嫁进来,还会不会对她这么好。   可她也不能拦着她爹,自打她娘没了以后,她爹一直不近女色。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她再拦着,那就是不懂事。   可是她担心她爹会像旁人说的那样,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燕宸英心粗,自然没法体会到小女儿家的心情,只道,“这事爹会与你江姨好好商量的。”   燕三娘抿了抿嘴,哦了一声。   在燕三娘看来,江舒涵一准会答应嫁给她爹。   她爹可是侯爷,还是三品京官,长得仪表堂堂,洁身自好,而江舒涵呢?平民出身,还带着四个女儿,没有理由看不上她爹。   可事实上,江舒涵还真没有立刻答应。   她感激燕宸英,那是一定的。   他帮了她和婉玉免受小人暗害。   可她总不能因为感激就以身相许吧?   江舒涵无奈一笑,“侯爷,这事太突然了。我们还不了解。”   燕宸英困惑得看着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前一个夫人成亲前,我都未见过她。咱们好歹还见过一面,我对你也挺了解。”   江舒涵无力吐槽。燕宸英说得没错,这古代就是盲婚哑嫁。婚前恋爱那是想都不要想。   照理说,感情没到那份上,她拒绝就是。可她对燕宸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里面。   那份情愫让她无法拒绝他。   她也没办法对他提出”不如我们先处处“这样的话。他是个方正的人,婚前私相授受本就不合规矩。他怎会明知故犯。   她挑了挑眉,“我若是嫁给侯爷,侯爷会为我请封诰命吗?”   “那当然。”   “我四个女儿也能改姓燕?”   燕宸英点头,“当然可以。我还可以送她们一副嫁妆。嫁娶也都由你作主。我不会干涉。”   江舒涵摩挲下巴,“我也能继续经商,跟人学医术。”   燕宸英听到这里,摇头失笑,“就这么喜欢跑出去?”   江舒涵点头,“我恐怕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整天待在家里。也没办法帮你交际。”   她出身穷苦人家,要是出去交际肯定要坐冷板凳,她又不是那种会忍的人,何苦去受那个罪。   燕宸英摇头,“不必。有时候缺点也是优点。”   江舒涵眨了下眼,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何着这皇上也是个小心眼的,臣子们身上有缺点,他用着才放心。   “三小姐呢?她答应了吗?”   燕宸英点头。   江舒涵示意他先回去,“等我问过我四个女儿,我要经过她们的同意。毕竟这也关系到她们的未来。”   燕宸英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江舒涵有多在乎女儿,他是知道的。   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宠爱无度,想问女儿们意见,也很正常。   燕宸英走了,江舒涵回了屋,将下人们全部遣出去,留四个女儿在房里说话。   听到将军要娶母亲,四个女儿除了最小的婉月还有些迷糊,另外三个都是乐见其成的。   “娘,要是您嫁给将军,以后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吧?”   婉慧小大人似地开口。   江舒涵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女儿真的是聪明伶俐,脑子转得也快。   婉玉也觉得挺好,她想等自己长大了,能像师傅那样行走江湖,可留母亲一人在家,她又不放心。要是母亲嫁给将军,她也不用担心母亲的安全了。   江舒涵见四个女儿都不反对,便答应了燕宸英的求婚。   婚礼过后,燕宸英将四个女儿的名字落到燕家族谱。   燕三娘刚开始还担心亲爹娶了后娘就成了后娘,可等江姨嫁进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更自由了。亲爹也不会动不动发脾气,江姨还让她爹陪她,关心她,她也就忘了那点小心思。   五个女儿关系越处越好,与亲生没两样。   经过蜜里调油的三个月,燕宸英就像重新活过来似的。满心满眼全是江舒涵。   他以前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可自打娶了江舒涵,他几乎与她无话不谈。   她思维活跃,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下去,而且想法也很独特。   只有一点,在女儿婚事上,江舒涵不支持他。   燕宸英最近在想爵位继承问题。   他是没想过让江舒涵给他生孩子。   一是江舒涵年纪大了,要是送了命怎么办?二是谁能保证她一定生男孩。   所以他不想冒险,就想留唯一的女儿在家招赘。   他辛辛苦苦拿命挣来的爵位不想便宜外人。   可江舒涵却觉得为了一个爵位就葬送女儿一生的幸福,根本不值得。   燕宸英旁的事情都依着江舒涵。家里大小庶务,燕府库房,田庄,商铺全交给江舒涵管理,唯独这件事,他非常坚持,谁说都没用。   江舒涵也就随他折腾去了。   武安侯的女儿招赘,这条消息刚透露出去,不到半日功夫,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   燕三娘一直以女装身份在京兆府担任捕快一职,传说她武功高强,一拳就能打死恶霸,京城谁人不知。早就成为各府拒绝联姻对象。   不说联姻了,就说她嫁人,也只有小官家愿意娶这样的姑娘。   没想到武安侯居然让女儿入赘,那只能往平民里找了。   而稍微有点血性的男子,怎么可能愿意入赘,那不是将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嘛。   这不,招赘三天,前来应选的男人无一不是有缺陷的人。   要么是家里穷,要么是胸无大志,要么是品性有问题。   燕宸英越看越生气,连饭都不吃了。   江舒涵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也像女孩家使小性儿。   少不得又拿出耐心进屋哄他,燕宸英就吃她这一套,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乖乖出来吃饭了。   燕三娘和婉玉见她爹肯出来吃饭了,偷偷对视一眼,婉玉手往燕三娘面前一伸,无声说道,“拿来吧。”   燕三娘肉疼地将自己新得的匕首递了过去。可怜她花了半年俸禄买的,还没捂热呢,就送了出去。   燕三娘望着亲爹的眼神带了几分怨念,她真的很想晃晃她爹的肩膀,爹啊,你不能有点骨气,江姨进去连一刻钟都不到,您怎么这么快就投降了?您以前让我成亲,不是挺能说的吗?   燕宸英接过江舒涵递过来的碗,心里美滋滋的,他媳妇果然是个心宽的,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她说得对,这世上将珍珠看着鱼目的人太多了。他何苦为了那些没眼色的人生气。不值得。   他一抬眼,看到女儿怨念的眼神,以为女儿是在责怪他非要招婿,由来一阵心虚,赶紧给她夹了一筷菜,“快吃吧。这个很好吃。”   燕三娘收回视线,默默叹了口气。她输了这么多钱,她爹就用一筷子菜把她打发了,哎,她的命可真苦。   京城最大酒楼状元楼又到了最忙碌的时刻。   三年一次的科考,无数举子们齐聚京城。为了讨个好彩头,不少人都选择入住这家状元楼。   大堂里挤满了人,都在热切讨论着此次的主考官。   就在这时,燕三娘穿着一身劲装步履轻松迈进二楼。上楼的时候,她轻飘飘瞄了一眼楼下,确定她要找的人不在下面,便收回视线。   她视线压迫感很强,不少人都噤若寒蝉,等人一走,大家又议论开了。   “这姑娘是谁啊?怎么一个人跑来酒楼吃饭?”   “她哪是吃饭啊?你没看她手里拿着刀吗?她是京兆府的捕头,指定又在抓贼呢。”   不少外地举子没听过燕三娘的名头,都不自觉凑过来,“她长得这么好,何苦做这个?”   “兄弟,她可不是没钱。她爹可是大名鼎鼎的燕宸英。她自小习武,就好这个。”   “身为女子不好好待在家里,却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她这样的女人在我们老家根本没人要。”   “在京城也没人要啊。她爹打算为她招赘,前去求亲的只有那些没骨气的软脚虾。这几日都快成为咱们京城的一大谈资了。”   “难怪!”   这些读书人推崇的自然是孔孟那套男尊女卑的思想。   对燕三娘这样出格的女子自然看不惯。不过这里倒有一人例外,他看着燕三娘的身影,久久未曾挪动。   科举过后,就是跨马游街,全城男女老少都挤在街上,看着这些进士们的风姿。   江舒涵特地花了高价在一处茶楼二楼包了一间雅间。   站在楼上看,可以看得更真切。   江舒涵捂着嘴,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赞赏,“哎哟,这状元爷可真好看。”   燕宸英趁着其他人勾头看楼下,捏了下她手心,说什么呢,那些人再好看,也是娘们唧唧的,哪有他有男子汉气概。   燕三娘也趴在门口,望着那状元郎的脸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勾头看向她爹,正想问她爹是不是认识,谁知刚好看到他爹正偷偷摸摸亲她后娘的手背。   燕三娘唰的一下脸红了,下意识转过身。   恰在此时,状元郎抬头,两人几乎是打了个照面,燕三娘瞧着更仔细了,“呀!原来是他?”   婉玉探头过来,“姐姐认识他?”   燕三娘点头,“认识啊,三年前边城大乱,我赶回家,意外救了他。”   也因为救了他耽误一些时间,没能赶上见两个哥哥最后一面。   燕三娘情绪一下子就低迷了。   婉玉握紧她的手,“都过去了。别多想。”   燕三娘点了下头,随即又故作坚强弯了弯唇角。   “老爷,老爷!”燕管家从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   他也不敢推门进来,生怕又像之前那样,推门进来看到老爷在给夫人洗脚。   老爷倒是没尴尬,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燕宸英轻声咳了咳,“进来!”   燕管家进来,也不敢乱瞄,飞快禀告,“老爷,外头状元郎求见。”   江舒涵也顾不上身上酸痛,披着衣服下了床,“你说谁?”   哎哟,那小孩长得不错呀。要是能配给她几个女儿,别的不说,起码将来两人生的孩子长得好,脑子也好。   燕宸英瞧见她激动成这样,心里酸溜溜的,“行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到。”   燕管家贴身关上门。   燕宸英上前扶住江舒涵,“不是说不舒服吗?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江舒涵揉了揉肚子。她也是倒霉催的,这副身体底子太差了,哪怕她这几年精心照顾,细心调养,但每次来月事,还是疼得死去活来。   刚刚燕宸英就是在给她揉肚子。   江舒涵摆手,“我已经不疼了。我要去看看状元郎。”   燕宸英闻言,吃味不已,“他就那么好看。让你连身体也不顾?”   江舒涵点头,“上次我就离老远瞧了一眼,也没看清,今天可要瞧仔细了。”   燕宸英憋了又憋,最终没忍受,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不许去!他就是一白脸,身无二两肉,就算长得好看,那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   江舒涵怔了下,被他酸溜溜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何着他这是吃醋了。   一大把年纪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乱吃飞醋,江舒涵真是哭笑不得。   她揉了揉他的脸,“行啦,你跟他比较什么。我想要给咱女儿找夫婿,当然要找个养眼的了。”   燕宸英一怔,“女婿?”   他拧眉,“哪个?”   江舒涵撑着下巴,“我看你也别非要招婿了。你看看这几天上门来求亲的都是啥人呐。能看吗?你要真为三娘好,就将她嫁给一个思想不那么迂腐之人。我听说这个状元,三娘以前救过她的命,这次登门肯定是感谢她的。两人说不定真能成就一段姻缘。”   燕宸英被她说得尴尬不已,摸了摸鼻子。   事实上,他这几日也后悔了。   前来说亲的人确实不怎么样。   “那行,我先去看看。若是真行,那就定了。”   照他来看,进士也挺好。尤其是条件差的进士,他们前途光明,配上他闺女也算是够格了。   只是人品还得考察一下。   燕宸英出去没多久,又喜滋滋回来,乐得搂着江舒涵一个劲儿亲。   江舒涵气得捶他,“大白天的,你发得哪门子疯。”   燕宸英也不闹她了,“好媳妇,我跟你说,这状元还真不是谁都能当的。这孩子就是大气。”   江舒涵好气又好笑,故意寒碜他,“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人家是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燕宸英老脸一红,轻声咳了咳,“所以我们看人看事都不能太绝对。”   江舒涵也没揪住他不放,反倒很好奇,“你们谈什么?你居然这么快就对他改观了?”   燕宸英乐得直拍巴掌,“他来提亲了。而且他还答应将来他们二人生孩子,第一个孩子就过继姓燕。”   江舒涵惊讶地看着他,“当真?”   这状元郎前途无量,犯不着上赶子巴结燕宸英,他能做到这样,看来对三娘早就有意啊。   燕宸英叹了口气,“三年前,三娘救过他的命。他来报恩的。”   江舒涵握紧他的手,“所以好人是有好报的。”   燕宸英点了点头。   这事得了燕宸英首肯,没想到燕三娘得知,却不同意。   她反对有两条,一是状元年龄比她小了两岁。二是状元或许只是想还她救命之恩,并不是真的对她有感情。   江舒涵得知此事,将燕三娘叫过来,“你傻呀。嫁给一个年轻的有什么不好。他长得多好看啊。你老的时候,他都年轻着。你多赚啊。”   燕三娘揉了揉脸,她有时候发现江姨想法真的很奇特。跟普通人不一样。她张了张嘴,问道,“他那么年轻,等我老了,他要是纳妾呢?”   江舒涵无语,“你换个老的,你就能保证他就不纳妾了?”   燕三娘被她问住。好像还真不能保证。   江舒涵摊了摊手,“既然都没法保证,你何不挑个年轻的,鲜亮的,先满足一下自己呢。就算他将来真的纳妾了。你好歹有孩子,你也有钱,你还会武功,你怕什么!”   燕三娘被江舒涵这么一通问,弄得哑口无言。   “你要自信一点。别怕,懂得欣赏你优点的男子太少了,这状元郎这么有眼光。你俩将来错不了。”   燕三娘抚了抚自己的脸,许是在京城看惯了白皮肤,弱风拂柳的女子,她不知不觉也被她们同化了,觉得自己确实长得确实不好看。   可在边城,其实也有不少人夸她长得好看。   或许他喜欢的就是她这款呢?   燕三娘心里这样想,打算见一面,问问清楚。   在许多姑娘家看来,她找上门有些失礼。可她在外行走这些年,做过的出格事不知凡几,这点还真算不上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是感情戏苦手。只会相亲式写法。嘤嘤嘤感谢在2020-06-29 10:47:56~2020-06-30 11:5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16480697、2112375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婉玉得知此事,自告奋勇帮她的忙, 她给的理由也充分, “有些话, 你不方便开口, 就由我来开。免得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燕三娘羞得想打人, 手都伸出来了, 半道改成拧了下她的小脸, “你这妮子竟胡说。什么感情?我与他不过三年前见过一面而已。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婉玉掐着腰, “谁说的。不是状元游街那次,你也见到了吗?”   燕三娘哭笑不得,“那次算什么见面。我都没跟他讲过话。而且离得那么远。”   婉玉嘿嘿笑,冲她挤眉弄眼, “所以你就想趁此机会见上一面?”   燕三娘脸烧得滚烫,推开她的脸, “行了。我带你去。”   婉玉点头, 趴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正前街的鲜香阁此时座无虚席, 香气飘满整个院落。   之前的拉肚子事件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鲜香阁依旧门庭若市。   此时有一男子走了过来, 他眉目清朗,进了店,看了眼大堂, 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便问小二,“请问燕姑娘是否在店中?”   燕三娘是全京城的名人, 上到达官贵人,小到贩夫走卒,几乎没人不认识她的。   小二示意对方上二楼,“兰花厅那间就是了。”   男子撩起袍子缓缓上了二楼,小二随即端着吃食跟在他身后。   状元郎进去的时候,燕三娘和婉玉已经来了,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小二将茶点端上来,就贴心地为他们关门。   在自己家地盘,婉玉也不担心有什么不好听的名声传出去。   她看了男子一眼,用胳膊肘碰了下燕三娘的胳膊,那眼睛好似在说,“我就说吧,长得真好看”。   这状元郎是真的好看,十七岁,本该少不更事,他却少年老成,看到婉玉,也没有多过惊讶。   燕三娘撑着下巴看着他,“三年前,匆匆一别,赶着回京城,忘了去你家看看了。”   那场战争是真的惨,有许多人都丧了命。但是都没她家死得多。   但对方也失去所有亲人。   状元郎抿唇一笑,站起来冲燕三娘躬身行了一礼,“多谢三年前,三小姐救了在下一命。”   燕三娘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爹是将军,我是他女儿,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状元郎也没有再说感激的话,说再多都是无用,他只想今后好好照顾她,“我家在边城算是有点名气,也有些资产。父母去世后,我将家中铺子卖了,一心闭门读书。”   他想配得上她。要不然他一个小秀才如何能娶上将军之女。   燕三娘有些问不下去了,婉玉没眼看,往日多洒脱的人呐,遇到感情问题,就变傻了。   婉玉轻咳一声,“你娶我姐是想报恩?”   状元郎斟酌再三才道,“当初若不是三小姐救下在下一命,在下现在恐怕还在地府待着呢。若段某说娶三小姐不是为报恩,那是假话。但在下对三小姐的情意也是真的。”   他大概是个生瓜蛋子,从未对女子表白过,说完这翻话,已经红到耳朵根了。   婉玉原本还想装老成,这会见对手太稚嫩,她都不好意思欺负了。只拿眼瞧燕三娘。   燕三娘却没给婉玉一个眼风,她轻声咳了咳,“那你对我习武,喜欢当捕快一事怎么说?”   状元郎挑了挑眉,“三小姐喜欢就好。三小姐是惩恶扬善,做的是好事,婚后,段某一样会支持。”   燕三娘将腰上的佩刀解下来,“可你要入翰林,会被人嘲笑,那你当如何?”   状元郎苦笑,“三小姐有所不知,三年前那场灾难,在下被族人视为刑克六亲之人。流言蜚语,在下早就习惯了。若是三小姐担心被人嘲笑,在下可以请求到地方为官。”   燕三娘摆了摆手,“那倒不必。我受得住。”   状元郎闻言一怔,燕三娘将桌上的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状元郎呆了呆,用叉子挑了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朝对方竖了个大拇指,“松软可口,味道果然不错。”   另一边,江舒涵正在与管家商量燕三娘的嫁妆。   燕宸英打听过,那状元郎并不是穷人,段家在边城也是有名的旺族。再加上他全家都没了,只剩下他一棵独苗,继承全部家产。   大额聘礼绝对拿得出。   晋国皇室的嫁妆是最多的,一百八十抬。官员家里一般都是一百二十八抬,条件差一点人家六十四抬也成。就是普通人家也有十六抬嫁妆。   在晋国没有嫁妆的女子几乎没有地位可言。就如原身,她是周家父母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一文嫁妆都没有。全家上下谁不作践她。   这古代女子的嫁妆继承人是她名下的子女。所以她丝毫没有藏私。   江舒涵涵成婚时,她将所有东西都归拢起来,一并带进侯府,合起来有六十四抬。   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闺女,但好歹不算太磕碜。   管家按照京城大户人家的标准,将嫁妆单子列了出来,与江舒涵一起琢磨。倒是燕宸英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厅里不停转圈圈。   等那两人商量好了,管家拿着单子去外面采买,江舒涵这才看向他,“你这是怎么了?”   燕宸英勾头往外瞅了一眼,“三娘怎么还没回来?”   江舒涵摇头失笑,“她才出去多久。你着得哪门子急。”   燕宸英坐到她旁边椅子上,“怎么不着急,我这不是担心她又在外头使性子吗?”   江舒涵笑了,“我倒是觉得这事准能成。”   燕宸英抬眼看去,却见她并不急着回答,反倒是老神在在端起茶杯,慢慢品尝茶水。   燕宸英急得上火,却不敢打扰她。   等江舒涵终于品够了,才道,“你这闺女瞧着心粗,其实她心思透着呢。这几年又在外面办差,见过不少世面,谁对她好,她心里门儿清。你又说那状元郎人品不错,那还有何担心的?”   理是这个理儿,但燕宸英由来一阵心慌,他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道,“我以前总在她面前嫌弃那些读书人身无二两肉。我担心她受我影响。”   江舒涵差点被他逗笑了,“那你可就想错了。人会对跟自己截然相反的人产生好感。比如你,人狠话不多,我却是个话篓子。”   燕宸英细细一想,竟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就像他在边城,当地贫苦人太多,有不少女子也会到军营里帮忙干些脏活累活,其中也有几人长得好看的。她们也不会嫌弃生活贫苦,也不会掉眼泪,都是自立自强的好女子。   可他却对她们不兴趣。想来应该就是性情了。   燕宸英激动地搓手,“那可好了。三娘这门婚事要是定下来,我总算可以踏实下来了。”   江舒涵轻飘飘道,“那若是三娘头胎生的不是儿子呢?你又当如何?”   燕宸英被她问懵,是啊,这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他当如何?   “你就没想过让三娘继承你的爵位?”江舒涵放下茶碗,双手交握,侧头看着他。   燕宸英瞪圆眼睛,不可思议望着她。   虽然他一直知道她向来语出惊人,但还是被这话震住了。   “可自古也没女子继承侯位的呀?”   江舒涵淡然一笑,“你女儿自小在边城,救万千百姓。她战功赫赫,杀敌万千,难不成连继承你衣钵的机会都没有?”   燕宸英觉得喉头一阵发痒,出口也带了几分艰涩,“可是皇上能同意吗?”   “试试看呗。大不了,被皇上斥责一通,万一能成呢?”江舒涵却是半点不在意。   在她看来,燕宸英有时候小心过了头。什么事都不敢干。   燕宸英坐了半晌,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我再想想。”   江舒涵也没强求。   没过多久,下人来报燕三娘和婉玉回来了。   婉玉进来后,就冲着江舒涵叽叽喳喳说了一通,燕三娘羞红了脸。   江舒涵瞧着稀奇,这孩子居然也会羞羞答答,看来这状元郎确实是个好人。居然能得这父女两人一致看中。   没过几日,状元郎请官媒上门。   两人先定亲,过六礼后方成亲。   江舒涵为了让京城这些达官贵族们看看,他们家小姐不愁嫁,她与管家忙得脚不沾地。   管家在外面采买东西,江舒涵跟着陈嬷嬷跑了好几家看庄子。   她连鲜香阁要开分店都顾不上,将银子交给张大山夫妇就撒手不管了。   半年后,婚事终于到来了。   段家在京城置了宅子,因为人少,他买的是三进院落。   结婚这天,燕三娘的嫁妆从侯府出来,走了两条街都没有走完。围观百姓看得那叫一个稀罕。   这时候已经没人说燕三小姐粗鲁没人要了,大家全都羡慕燕三小姐命好。   在闺中,被父亲宠爱,整天肆意玩耍。京中都在传她将来肯定嫁不出去。可她转眼就嫁给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对方有才有貌有钱出身高,绝对配得上燕府。这份运道足以让全天下女子羡慕嫉妒。   而那些总是以燕三娘为反面教材的大家长们脸都被打肿了。   而江舒涵这边也借着这次婚事,让燕家扬眉吐气。   那些往日看不起她的贵妇们,也都拿着请柬登了门。   还别说,虽然当家主母是个平民出身,可办起事来,也是井井有条,不输大户人家的主母。   也是因为这场亲事,燕府才算是真正在京城占稳脚跟。结交了不少性情洒脱的当家主母。   婚事过后,江舒涵总算松快些了。她自己成亲那会儿都没那么累。   丫鬟给江舒涵捏肩捶背,陈嬷嬷从外面进来,说是张大山夫妇求见。   江舒涵已经好久没见这两人了,让两人进来。   张大山此次来是汇报城西分店的事情,“这几个月生意已经逐渐稳定。掌柜也锻炼上来了。账目在这儿,您瞧瞧吧。”   江舒涵随手翻了几页,京城不大,城东城西各开一家也就行了。   要想赚更多钱,手可以往外伸,她轻声咳了咳,“若是账上钱足够多,我想在外地开分店。”   张大山眼睛一亮,“此事可行。只是还需要侯府的牌子,出去也能少点麻烦。”   这倒是没什么难度,但是江舒涵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准备工作得做好,“你们先买人回来□□。等他们的手艺成熟了,方能开店,要是东西做出来不好吃,那可就是砸咱们鲜香阁的招牌了。”   她原本想将方子献给皇上太后,可惜对方看不上。现在么?她只想将铺子多开几家,为四个女儿多攒些嫁妆,毕竟她四个女儿也是侯府之女,将来说亲对象肯定也差不了。   张大山点头应是。自去准备不提。   时间一眨眼到了五年后,江舒涵在全国开了二十三家分店。每月光收这些铺面的银子就有近万两。   这一年婉玉十六,婉慧十四了,都到了定亲的年纪。   婉玉每天都勤奋练武,与燕宸英也能交手一刻钟。去年非要到京兆府当捕快。江舒涵也就随她去了。   而婉慧比婉玉好那么一点,她性子内向,不爱走动,每天只待在家研究图样,倒是比江舒涵这个母亲还要忙。   只是眼瞅着两个闺女年龄一天一天大,前来求亲对象却没一个合适的。江舒涵开始着急了。   本来婉玉在京城中的名声就不太好。不过燕三娘毕竟是燕宸英亲生。从身份上比婉玉要高贵。而且她还嫁给了状元郎,可婉玉没有第二个状元郎来配。   她有些头疼。   她一着急,人就上火,燕宸英素来让着她,可眼见她一天比一天暴躁,主动帮她出主意,“要不然咱们也办宴会,让其他家看看她们也是好孩子。”   江舒涵这五年倒是也结交了不少朝庭命妇,关系好的也确实有几个。这些人家也都有成年的儿子,可对方都没有主动提亲。   江舒涵不确定那些关系不好的人能看上婉玉与婉慧。   “她们这是嫌弃咱家女儿不够贤良淑德。”江舒涵有些伤心。她不愿拘着女儿。哪怕婉慧不爱出去,也不是因为她不愿让她出去,而是她自己不爱出门。   燕宸英以前也劝她别溺爱孩子,但是眼下肯定不能说“你早干嘛去了?”,那样只会让她更上火。   江舒涵还在凝眉沉思,就在这时丫鬟进来禀告,婉慧小姐来了。   江舒涵打起精神,婉慧倒是半点不像母亲,人家也不着急自己的婚事,那叫一个坦然自若。进来后就将自己新绣的成衣呈给江舒涵,“娘,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要绣一整幅图吗?你看这衣服怎么样?”   江舒涵接过衣服,她是婉慧给她做的秋衣。古代的绣样小巧内敛,江舒涵却更爱大气绚丽。所以就想让婉慧在衣服上绣一幅完整的图。   婉慧做的是一套衣服,外面褙子,里面齐胸襦裙。   这朝代的褙子是对襟和窄袖,领、袖口、衣襟下摆都镶有宽边纹饰,大户人家用的面料多是绸缎。衣襟部分时常敞开,两边不用纽扣或绳带系连,任其露出里面的襦裙。   齐胸襦裙是分为两个部分,胸口以上的地方是一种面料,胸口以下又是另一种面料,胸口要处绣花,下面用绸带系蝴蝶结,下面的裙子多半是素色的,且颜色要比上面的要深一些,这样才能突出上面。   婉慧做的这套却恰恰相反,外面的褙子没有宽边,而是直接绣了两对花样,几乎占据上衣一半空间。   而里面的襦裙地直接采用同一种素色布,蝴蝶结往下移,移至腰处,在蝴蝶结处绣上腊梅花花枝,腰部以上的枝条要细且密,腰部以下的花枝要大。   这样的改动,确实很新颖,江舒涵很满意,进了里间换上。   出来后,燕宸英看直了眼,婉慧也觉得自己改动得相当不错,“太好看了。衬得腰身很细。”   这古代也没有全身镜,江舒涵看不到自己怎么样,不过看到其他人很满意,便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那你别忘了给你和婉玉也做一身。过几日,咱们家要请客。”   婉慧点头应了,顺便还安慰母亲,“娘,您别着急,大不了,我就留在家陪着您。”   何着操心婚事的人只有她,这丫头心真的太宽了。江舒涵该高兴她将女儿教成如此淡定的样儿么?   婉慧带着丫鬟婆子走了,江舒涵进里屋换衣服,燕宸英瞧着这衣服挺养眼,“急着脱下来做什么,穿着吧。”   江舒涵嗔了他一眼,“现在穿,回头衣服该皱了。”   她反正不喜欢穿绸缎,太容易勾丝,而且穿在身上太闷,不透气。   燕宸英有些小失落,却也无可奈何,本来她就是想借着宴会推销两个女儿,自然要展现女儿的才艺。   这穿在身上的衣服不仅可以体现婉慧的巧思,也可以展现她卓越的绣技,太容易展示了。   燕宸英去前院练武去了。   江舒涵叫陈嬷嬷进来,让她们通知婉玉院里的丫鬟,“这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婉玉下衙回来,通知她那天请假在家,哪也不许去。”   陈嬷嬷过来为她打扇,“婉玉小姐今儿没出去。在老爷书房里看书呢。”   江舒涵奇了,“她不是最不耐烦看书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再一联想她女儿家的身份,想必在京兆府做得并不开心。   江舒涵想了想,让厨房备下绿豆汤,让丫鬟端着,一块去书房。   丫鬟推门,江舒涵独自端着托盘进去,婉玉正坐在椅子上看书,很是乖巧,连她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江舒涵将托盘放在书桌上,勾头瞧了一眼,《孙子分兵》,何着看的是兵书。也难怪她会看得这么起劲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江舒涵背靠书桌,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被亲娘猜中,婉玉有些不自在,担心母亲从此不让她去京兆府当差,她矢口否认,“没……没有。”   一看就在说谎,江舒涵拍拍她肩膀安安她的心,“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里都是男人,你姐待在家养身体,也没法去京兆府帮你。有人瞧你不顺眼也很正常。”   婉玉抿了抿呢,终于忍不住抱怨,“年初,新换了个府尹,他是个老学究,看不起我。别人忙得团团转,却独独晾着我,不给我安排事情干。我每天除了去点个牟。毫无用处。我去找他,他就让我回家读《女戒》。”   她说得太激动,眼里已经浮现委屈的泪珠,江舒涵瞧着心疼,“娘知道你不愿离开,那你学着脸皮厚点,死皮赖脸跟着你们捕头,跟他一块查案。哪怕只是找描找狗这样的小事,起码你也真是做事了。你现在待在家生闷气,根本于事无补,反倒是让对方称心如意了。”   婉玉一听,好像是啊。她这样待在家,岂不是上了那老匹夫的当?   她眼睛一亮,站起来,急急忙忙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将刚刚看的书揣进怀里,“要是他还不给我安排事,我就待在那儿看兵书,我急死他。”   女儿又生龙活虎,江舒涵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扭头转身,发现刚刚的绿豆汤忘了让女儿喝了。   不能浪费,江舒涵自己给喝了,陈嬷嬷走进来,“夫人,您不是不想小姐去京兆府吗?怎么又劝她了呢?”   江舒涵将空碗放在托盘上,示意丫鬟进来收拾,“就算她要下来,也不能是被别人挤兑走的。那样多丢人。我要她堂堂正正离开。”   陈嬷嬷:“……”   哎,这可难办喽。要说她家夫人哪都好,就是心眼太正。不像其他家夫人只要心愿达成,什么五花八门的阴招都能使出来。   另一边,婉玉急急忙忙跑到京兆府,刚到门口就听关系跟她很好的小吏偷偷告诉她,府尹刚才找她了,还大发雷霆,说女人就是不靠谱,连点牟都做不到。说再不来,就将你撤了。   婉玉咬牙暗恨,这老匹夫就是故意的。幸好她没上他的当。   婉玉急急忙忙跑进去,赶在府尹发火前,奔到前院。   府尹正在吩咐捕快抓人,婉玉这一过来,打乱他的节奏。   婉玉主动认错,“报告大人,属下刚刚回家拿佩刀了,您可以扣我半个月工钱。刚刚我听说您有任务交给我?”   府尹抽了抽嘴角,倒是没想到这人不仅胆子大,而且还是个厚脸皮。   可他也不能说自己没有任务交给她,毕竟他就是以此当借口批评她玩忽职守。   他轻声咳了咳,“对,我刚找你让你一块抓贼。”   婉玉大声应是,“保证完成任务。我爹娘说的对,您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因为我是女子就故意针对我。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我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自己这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府尹有苦说不出,只敷衍得挥了挥手,“那就看你这次表现吧。”   婉玉点头,鞠了一躬,“是,多谢大人赏识。属下一定好好办差,不负您的大恩。”   其他人闷笑。谁不知道这府尹看不上婉玉这个姑娘家,偏她还一口一句“赏识”“正人君子”,这是正话反说吗?   府尹瞅见其他人的脸色,狠狠瞪了婉玉一眼,没完没了是吧?话说得这么好听,把差办好了才是正经。   婉玉耍完嘴皮子,也不留在这里碍眼,听苦主说完事情经过,便开始抓贼。   她武功好,人又机灵,最主要的是她是姑娘家,苦主附近那些大娘大婶对她不设防,没两天就将贼抓到了。   婉玉欣赏到府尹急速变脸,心情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30 11:53:00~2020-07-01 11: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冉冄 20瓶;LEE 10瓶;新の八月、棉花、余香 5瓶;何哈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提前两天, 江舒涵就给认识的命妇们下帖子。   又特地交待婉玉六号那天请假, 乖乖留在家招待客人。   婉玉只好换上二妹给她做的新衣服, 梳上女装, 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招待各府夫人。   婉玉属于那种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姑娘, 她安静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能糊住人的。   当江舒涵将她介绍给众人的时候, 大家都有些吃惊,好似不相信这姑娘是外面传言中最没规矩的女捕头。   而另一个女儿就更安静了, 乖乖待在江舒涵身边,专心伺候亲娘, 很是体贴周到。   有那相熟的妇人知道她办宴会的目的,便主动问起她身上的穿着, 江舒涵便矜持地与众人说,“这是我五女儿的手艺。她呀,不爱出去走动,每天就闷在家绣衣服。我这身,她身上, 还有她姐姐身上都是她亲手做的。”   江舒涵嫁进燕家, 生的四个女儿排在燕三娘后头。婉玉是老四, 婉慧是老五, 以此类推。   其他人立刻吹捧,“您这女儿可没白养。瞧瞧多孝顺呐。”   有不少人便暗自打量婉慧,间或问她几个问题,婉慧都乖巧答了。   相比婉慧, 婉玉却是如坐针毡,她平时最不耐烦听这些无聊的琐事,从早上到现在她站了两个多时辰,听了一堆废话,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她浑身不舒服,面上也浮现出一丝不耐。   好在江舒涵清楚她的性子,赶在她崩溃之前,让她先去催促厨下,“让厨房那边将茶点呈上来,咱们边吃边聊。”   婉玉如蒙大赦,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又冲其他夫人点头示意,从正堂退了出去。   有人赞道,“你这四闺女也是个好的。”   江舒涵谦虚一笑,“她呀,平时就爱舞刀弄枪,偶尔呆在家也是做菜。我这厨艺就她和婉怡学得最好。”   这就是说她会做菜。也算是一种才华。   宴会过后,江舒涵果然收到不少帖子。   这些都是再相看的意思。   在这期间,前来为婉慧提亲的人家明显增加。   这里面也有不少条件与燕府相当的人家,江舒涵挑花了眼。   燕宸英是个粗人,不太关注后宅之事,而且男人看问题跟女人不一样。他们看的只是男方前程,江舒涵却想得更多一点。   她特地将刘太医请到家来。   他是太医,应该去各府请过脉,各府**都瞒不过他的眼。   这几年,江舒涵经常去药铺学医,与刘太医很熟,她也不跟刘太医客套,“这几家,你了解吗?”   屋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江舒涵请出去了,只有燕宸英陪在她身边。   燕宸英担心他不敢回答,忙解释,“她不放心将女儿嫁进这些人家。想问问你的意见。”   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可不好打听。许多事都是捂得死死,为了府里的腌臜事不传出去,甚至还有人随意将知情人毒哑了发卖出去。江舒涵不信外头传出来的那些名声,她想探听更多**。也是没办法,才找上刘太医。   刘太医接过帖子一一看去,“这家的婆母尖酸刻薄,她娶的两房儿媳妇都是郁结于心。”   “这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换成不值钱的东西。”   “这家的儿子非常宠爱通房丫头,还弄出庶长子,却又舍不得除掉,生下来就养在外头。”   ……   十几张帖子几乎刨除大半,只留下三个。   这三个倒是表里如一,“这三个倒是没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   江舒涵接过帖子,细细看去,有两家是文官,一家是武官。   燕宸英是武官,照理说他家应该与武官结亲。但是燕宸英没有儿子,就算将来过继一个孙子,也不会让他从武。所以江舒涵打算与文官联姻。   而这文官中,其中一家是清贵人家,一家却是刚起的新秀。   燕宸英指着那清贵人家道,“这个是百年世家,朝中也有不少人脉。”   江舒涵摇头,“我倒觉得这种大户人家规矩多。不适合婉慧。”   燕宸英微微有些惊讶,婉慧不是不爱出门吗?   江舒涵笑了,“不爱出门与不能出门是两回事。我可不想见自己的闺女一面都要千难万难。”   相反新贵人家就没那么多规矩了。而且这些人家也懂得看人眼色。不会像那些世家端着架子。   燕宸英见她打定主意,没再反对,刘太医也觉得这家人挺好。   江舒涵问过婉慧的意见,婉慧没什么意见。   参加宴会时,两家有意无意让两人当着大家面见了一面。   婉慧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男方朝气蓬勃,风度翩翩,双方都很满意。   江舒涵便将生辰八字交给男方,让对方去寺庙合姻缘。   没几日,男方家回了消息,说是天作之合。江舒涵放了心,那边便请了官媒登门。   六礼走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就差最后二礼。   两家约定等婉慧十七再成亲。   京城这边为了让家里的孩子安心读书,一般都会晚成亲。男方家也没什么意见。   婉慧这边定下来了,婉玉这边却是犯了难。   虽然燕府不断有媒人登门,但是这些人家只是条件好,后院却是乌七八糟。摆明是母亲管不了,就想娶个厉害儿媳妇回去管教。   江舒涵哪肯让这种四六不分的人污了女儿的眼,直接拒绝了。   而婉玉也不急着定亲。反倒一心想办好手头上的差事。   江舒涵拿她没办法,只能再等等。   太气闷日,知了在枝头吱呀吱呀地叫,江舒涵睡了一个多时辰午觉,醒来时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最近天气热,中午困得厉害,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   没过多久,婉月牵着宝儿进来请安。   这孩子是燕三娘于三年前生下来的,办完洗三礼,就搬到了燕府,成为燕家一份子。   燕宸英没能如愿,这孩子是个姑娘。生产那天,燕宸英将自己关在书房生闷气,被江舒涵给骂了出来。   女儿又怎么了,不一样是你女儿的种。   虽然燕宸英出来了,只是对于立世子一事还是犹豫不决。   江舒涵也不逼他,只让他要好好待这个孩子,不能太过偏袒。   江舒涵让两个孩子坐下来,问她们早上在玩什么。   婉月细声细气回答了,宝儿依在江舒涵怀里,奶声奶气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年岁到底有点小,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   倒是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笑闹间,丫鬟进来禀报,三小姐带着夫婿回来了。   婉玉小姐已经去接待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正院。   江舒涵便让厨下准备解暑的吃食。   燕三娘来了后,江舒涵才知她要随夫君去地方当官。   “他在翰林院待了五年,属实不能再待了,皇上命他到青州府当同知,再过几日就出发了,临行前来看看父母及宝儿。”   对于唯一的女儿,燕三娘自然也是喜爱的。许是以前没有婆子伺候她,她小时着了凉,怀孩子很是困难。五年间只生了宝儿这一个孩子,现在正赋闲在家调养身体。平时也减少外出次数。   江舒涵将宝儿塞到她怀里,“那你要好好与她亲香。这孩子乖得不行。”   宝儿拿着糕点塞到燕三娘嘴里,“娘……娘吃。”   燕三娘一腔慈母心都快化了,也不嫌弃,将递到她嘴边的糕点吃得干净。   婉玉见三姐只顾着逗宝儿也不帮自己,就知道不能指望她,忙坐到江舒涵旁边,揽着她的胳膊撒娇,“娘,我也想去外面看看,你让我跟姐姐姐夫一块去青州吧。”   江舒涵被她闹得头都快大了,“你不是在京兆府当捕头吗?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婉玉嘟嘴不满道,“谢府尹根本看不上我。那些大案也轮不到我,我跟着姐姐姐夫去地方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放心将案子交给我。”   江舒涵抚了抚额,“那你可知同知是什么?你姐夫不一定掌管捕盗之事。”   本朝每州设两名同知,分掌地方盐、粮食、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婉玉笑了,“我刚问过姐夫了,他说我去了一定可以帮到他。”   江舒涵头疼,这一天天就想野出去,可这孩子根本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一个人出去,我能放心吗?”   婉玉忙举手保证,“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当中的。”   江舒涵这边还没答应,燕宸英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婉玉又去求他,燕宸英却道,“既然她想去,那就让她去吧。要是嫁了人,今后就是想出去就不行了。”   江舒涵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过只同意她在外面呆一年。明年就回来。   婉玉忙点头答应,“好,一年就一年。”   说是一年,其实婉玉这一去就是三年。   到了青州府,段同知很快发现自己处事相当被动,他交待的事情属下根本不听,反倒绕过他直接听知府吩咐。相当于他被知府架空了,有他没他根本没差。   偏偏官员没有任免之权,段同知只能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另一边他派燕三娘和婉玉收集证据。可燕三娘到了青州府很快就怀了孩子,这胎来得不易,只能多多休息。于是大半事情落到婉玉头上。   三年里,段同知一点一点搜罗罪证,最终将它呈给皇上。   青州知府被罢官,段同知升任知府之职。婉玉这才得以回来。   正好赶上婉慧未婚夫来燕府请期。两家商定于年底成亲。   婉玉这一回来,江舒涵带她参加宴会。   这三年,婉玉野惯了,人黑了,身上也沾了点流气,这点在男人身上就很讨厌,更不用说在女子身上。   总之,又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对象。   江舒涵再傻也知道婉玉这是成心不想配合。   她以前习武,身上那种气息都能掩盖,这次却偏偏不加掩饰,这是不打算定亲了。   婉玉知道伤了母亲的心,最终找到母亲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娘,我不想成亲。”   江舒涵总算能体会到燕宸英一样的心情了。   她倒是不反对婉玉一直单着,可她担心婉玉将来会后悔。   这古代与现代不一样,现在剩着,大不了到大城市买一套房子,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左右城里人感情淡薄,谁也不认识谁。   可古代呢?娱乐设施少,左邻右舍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婉玉听后,摇头,“娘,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想成亲,我也不想生孩子。”   江舒涵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个母亲在有意无意间传输女权思想,才导致婉玉想法如此前卫。   她教几个孩子自立自强,什么时候都要先爱自己。   可婉玉却能想到一千年后的思想,这种觉悟在现在绝对是特立独行的,甚至是不容于世的。必将遭受许多非议。   江舒涵揽着婉玉,“婉玉,娘不逼你。但是永远不要因为怕生儿育女,就排斥成亲。这世上不是所有女人成亲后就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你看你三姐,你看看娘,不都一样活出自我吗?”   婉玉捏着她娘的手,“娘,你真的觉得我三姐没变吗?她生下双胞胎之后,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家庭上,早就忘了自己的理想。我不想变得跟她一样。”   燕三娘怀的是双胎,生产前只能在家休息。生产时又遭了老大的罪,身体也有所亏损,只能彻底放弃外面的事情,一心扑到家庭上。   婉玉到后院,三姐会与她聊孩子的话题。她想谈案件,每每都被嬷嬷岔开。她从三姐身上已经找不到曾经的意气风发了,三姐变得与其他妇人没什么区别。   江舒涵觉得这孩子心太粗了,“你三姐放弃理想是因为她小时候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不得不停职调养身体。跟她成不成亲没有关系。如果她身体好,她完全可以将孩子交由奶娘和下人照顾。她自己依旧做着她前头的事。可是她那副身体能吗?咱们做任何事的前提,首先得有副好身体吧?”   婉玉觉得她娘说的只是一方面。就比如近年,三姐身体已经转好了。可三姐依旧没有复职的意思。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你不要将自己的心门关上。”江舒涵拿自己举例,“就比如娘,为什么我会答应你爹求亲?”   婉玉睁大眼,娘不是喜欢继父吗?   “娘喜欢你爹不假,但是娘身份低,你爹却是侯爷,三品大官。如果有一天你爹辜负了娘,娘该怎么办?”   婉玉拧眉,被代入进去。好像还真拿继父没办法。   江舒涵却自信道,“如果你爹辜负了娘,娘就与他分开,哪怕所有人都说我傻。放着侯夫人不当,非要当个弃妇。但是我也愿意。所以娘不惧怕成亲。也不会担心自己嫁的不是良人。你现在看着武功很强,但你内心并没有跟着强大。你因为害怕所托非人就排斥婚姻,这是不对的。”   江舒涵握住女儿的肩膀,“婉玉,只有你的内心强大,你才无惧任何事。”她指着婉玉腰上的佩刀,“在所有人眼里,这把刀能杀人,很怕它。可是这把刀没有错。错的只是拿刀的人将它用错了地方。这世上有许多事都不公平。但是只要你永远爱自己,没有迷失自己,你就不会做错事。”   婉玉担着刀柄,“娘,我对那些人不感兴趣。我只想像男人一样活着。”   如果成亲就得变得跟三姐一样,那她还是不要成亲了。她不想抓贼的时候,还要担心家里的孩子有没有吃饱。那样做事难免会分心。   所有人都说女人该成亲生孩子,她偏要活得跟别人不一样。   江舒涵定定看着女儿,这孩子许是还不懂感情。   现在她爱捕快这份工作胜过其他一切,那自己这个娘能怎么办?只能由着她。   只是婉玉走后,江舒涵一个人躺在榻上,不免忧虑自己是不是有意无意间将婉玉教歪了。   燕宸英回来时,陈嬷嬷已经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他。   他换完衣裳,靠在她身边,将她揽在怀中,“其实你可以先斩后奏。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   江舒涵斜睨了他一眼,“那怎么成。婉玉也有自己的喜好。我不能逼着她成亲。”   燕宸英笑了,“既然你下不了狠心,那就随她去吧。左右她还有姐姐妹妹,将来会有人照顾她的。”   江舒涵闻言颇有些诧异,“你怎么会这么开明?”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非要三娘嫁人生子的。现在却这么想得开,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燕宸英随手拿起宝儿的虎头枕,“你看我之前抱那么大的希望,可上天还是让我的愿望落空了。有时候你不得不信命。”   江舒涵无声握住他的手,其实燕宸英也没有错。辛辛苦苦挣来的爵位凭什么要让出去,就该生生世世守住才对。   燕宸英侧头看着她,捏紧她的手,“所以我听你的,向皇上请命。”   江舒涵心剧烈跳动,“皇上怎么说?”   燕宸英故作轻松道,“皇上将我臭骂一顿,让我停职在家半年。”   江舒涵心跟着揪起来,颇有些自责,“对不住,是我鲁莽了。”   燕宸英摇头失笑,“不!我们会如愿的。”   江舒涵一怔,“啥意思?”   她到底不太懂朝政,也不懂这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燕宸英沉了一口气,“我是武官,与文官联姻,他本就忌惮。但是我上书立宝儿为继承人,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江舒涵有些摸不着头脑,“啥意思?”   “皇后娘娘已经答应将宝儿许给永安侯的嫡次子了。”燕宸英轻飘飘撂下一句话。   江舒涵目瞪口呆,“啊?”   娃娃亲吗?那孩子好像才五岁吧?   “永安侯是皇后的娘家,他那个爵位肯定是大儿子继承。嫡次子与宝儿成亲,将来的孩子就会继承我的爵位,姓燕。”燕宸英淡淡道。   “那咱不是绑在皇后这边了吗?”江舒涵压低声音问。   皇上可有好几位皇子呢,要是到最后不是太子登基,他们家也会被清洗的。她这倒霉催的,怎么又跟夺嫡扯上关系了。   燕宸英斩钉截铁道,“太子将来一定可以继承大统。”   江舒涵再问,他却怎么都不愿说了。   年底,婉慧成亲,她的聘礼是按照燕三娘一样的标准。   刚过完年,就发生一件大事,皇上殁了。   绝对是始料未及,江舒涵怎么也没想到,皇上居然这么快就没了。   要知道他也才五十,虽不是什么明君,却也没有乱服丹药,居然这么快就没了,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倒是刘太医知道一些内幕。   三个月后,她去药铺学医,刘太医无意间告诉她,皇上死于马上风。   他年纪已经大了,却不知节制,为了纵欲,服了太多媚药,以致身体亏损,这才没了。   江舒涵想到燕宸英当初那话,回去后,问他,“你是如何知晓的?”   燕宸英老脸一红,“我之前找刘太医也开过药。他告诉我的。”   说起来燕宸英再有几年也要五十了。对于床第之事,颇有些力不从心。   他偷偷问过刘太医,对方就将危害与他说了。   之后,皇上身边的太监来找刘太医,说皇上晕倒了。   燕宸英也去看了,皇上症状与刚刚刘太医说得别无二致,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   江舒涵掐了他一把,“你为老不尊,以后你要节欲。”   燕宸英苦哈哈看着她,见她铁了心,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他何苦这么老实。   新皇继位,燕宸英为宝儿请封世子,新皇批准了。   未来宝儿将是全晋国唯一女侯爷。   燕府再次成为京城上流圈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请封后没多久,发生一件大事。   宁王谋反了。   宁王是先皇与贵妃的儿子,一直颇受先皇宠爱。   没想到他居然不顾身在皇宫中太贵妃的生死,公然谋反。   宁王派燕宸英押着贵妃到两军交界之地幽州,用贵妃之死逼他退兵。   谁知粮草刚动,大军还未整完,贵妃就吊死在宫中。   这下逼退是不行了,只能攻打。   江舒涵为燕宸英收拾行囊,婉玉得知,也从自己的院里跑来,“我也要去。我也想帮爹爹的忙。”   江舒涵没想到女儿不想抓贼,改当兵了。   这是真把自己当男人用了?   可情况紧急,敌军已经在率叛军攻打幽州,幽州城防军不过才数千人,哪怕闭门死守,也仅能支撑三天。   他哪有精力跟婉玉掰扯,只随口嘱咐,“那你一定要紧跟着我的副将。不许乱跑。”   婉玉点头应是。她飞奔跑出院子,收拾自己的东西。   然后牵着自己的马跟在燕宸英的后头一块去了城外。   江舒涵目送两人离去,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忧。   她往日不信佛的人,也开始学其他人一样礼佛,到寺庙捐香油钱,抄经书。甚至让管家派人到外面打探消息。   明明她可以给燕宸英和婉玉写信,可她担心打扰他们,硬是咬着牙没写。   这场战事维持了半年,最终以对方战败落下帷幕。   宁王兵败自杀,燕宸英带着宁王家眷回京,皇上念及亲情,没有杀他们,只是将他们圈禁起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燕宸英在最后一场战役,受了重伤,副帅接任,让婉玉前去迎敌,并且击退敌人。   燕宸英为婉玉请功,皇上升婉玉为百户,任职于边城。   江舒涵得知此事,知道事无转圜余地,只能尽心给她收拾行囊。   婉玉在京城休整几日,独自去边城赴任,而燕宸英还躺在床上养伤。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女主并不是女权主义者。喜欢就在一起,遇到渣男就潇洒离开。我承认婚姻对女人不友好,但是如果遇到好男人,为什么因为害怕就不婚。女主内心已经足够强大,她不害怕自己遇到渣男。   她反对的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从头到尾都是这个思想。所以有的世界有男主,有的没有。不要过度解读哦。么么哒~ 第112章   婉玉在十里亭挥送完家人, 骑着马一路往西南走。只是没走多久, 从旁边草丛蹿出来一个男子。   这男子大概二十五六,穿着青衣长衫, 一副文士打扮。   他大概头一次出门, 刚走没多久就迷路了,问婉玉前面的三叉路口, 哪边通往边城。   婉玉打量他一眼,“你一个文人跑边城做什么?”   男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下到边城当监军。”   婉玉挑了挑眉,这么年轻就能当监军, 看来是皇上亲信啊,要知道监军可以直达天听,在军队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除了守城将军,就属他最大。   婉玉想着跟他打好关系, 也不吃亏,便主动邀请他一块走。   男子冲她道谢, 又自报家门,“在下姓谢,名启,字子忠。”   婉玉拱手,“在下姓燕,名婉玉,无字。”   谢子忠闪过一丝讶色, 随即一闪而逝,他看着她的马面露迟疑,“在下倒是愿意与姑娘同路,只是到底男女有别,不能与之共骑。劳烦姑娘为在下指路即可。”   婉玉爽朗一笑,“监军大人太客气了。等到了家头,我在马后面套上板车,您做后头就行。哪用得着共骑呢。您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谢子忠立刻笑了,“那好极。”   两人步行走了十里多才遇到一处村落。谢子忠掏钱买了板车,请村民帮忙将板车套上马。   别看这谢子忠年纪不小,可却是个四肢不勤的无用书生。坐上马车,上了官道,还没走多久,他居然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婉玉哪见过这么脆弱的男人,只能放慢车速。   可她赶着去报道,也不能太慢。于是这一路,她时而快,时而慢。而谢子忠一时吐得昏天黑地,一时腹中酸痛难耐。   偏偏他没办法让婉玉慢些,因为时间确实很紧急。两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到了边城。   以前婉玉想的是仗剑江湖,可大以后,她发现自己更喜欢打仗。   父亲书房那些兵书都被她翻烂了,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到了边城,由于她女儿家的身份,再度被上官轻视。   在一次晨练时,婉玉带着首下叫嚣与上官比试。   婉玉与上官打了两个多时辰,最终打了个平手。   说来这上官也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以前灵活,要是他年轻个五岁,婉玉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这也足以让上客改变态度,不再轻视她,开始拿她当真正的男人用。   上官这边搞定了,她手下的兵又造反了。   没人愿意被一个女人管。更何况还是九十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婉玉让他们挑出三个代表,她亲自与他们比试。   婉玉个子娇小,身体却很灵活,尤其她出拳速度极快,对手还反应过来,拳头已经砸到你身上了。   这三人被打得鼻青眼肿。   婉玉见他们不服气,罚他们所有人跑圈,“不服气,我随时奉陪,只要你们谁能打得过我,我这个百户让给他做。我燕婉玉说到做到。”   这些人憋着一股气,接受她的魔鬼训练。   为此婉玉让他们俩人一组,每三天一小比,十天一大比,赢的人就有资格跟她打一场。   这些人为了争这口气,练得比其他士兵都要认真。   这天,婉玉带着自己的手下在边城外巡视。   边城外就是大荣,那里黄沙漫天,风沙极大,却是训练马术的好地方。   婉玉带着手下从东往西一路奔腾,大荣那边善骑射,而骑兵与步兵的战斗力通常是五比一,最多可达十比一。   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百户,手下也不过九十三人,但婉玉想将这九十三人打造成精兵。有事没事就带他们出来训练。   婉玉   却在前方遇到一伙大荣士兵赶着一伙奴隶往这边走。   这是大荣一贯作法,几年前两国签订了条约,但大荣最近入不敷出,打算在撕毁条约之前,试试晋国边防军深浅。   这些游牧民族骑术精湛,驱赶俘虏到城墙外,让这些俘虏前去破城,若是不听话,就要乱箭射死。   若是遇上心软的主帅可能因为这些俘虏可怜从而不忍射杀。   这一队是先锋军,只有上百人。与他们人数相差无几。   婉玉也不废话一刀劈了过去。   这时候就体现经常训练的好处了,两伙人水平相当,打得难舍难分。   就在这时,婉玉这边有援军从东方奔驰而来,大荣士兵见他们人数众多,打马跑了。   婉玉想乘胜追击,可她来边城没多久,对这边地形不怎么熟,不敢轻易追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婉玉向前来支援的百户道谢。   对方心情颇为沉重,“看来大荣又不安份了。咱们得加强戒备。以后你们练兵就在城郊吧。这儿不安全。”   婉玉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对方带着手下离开,婉玉的护卫走了过来,指着这些缩成一团的俘虏问,“头,这些人怎么办?”   婉玉收回视线,轻飘飘看了一眼这些骨瘦如柴的晋人俘虏,心里也同情他们的遭遇,“登记他们的住处,核实无误再送他们回老家。”   护卫挠头,脸都红了,“头,我们都不识字。”   婉玉一怔,看了眼其他人。也是,现在可是太平时节,家里要是有钱抵兵役银子,这些人又何苦跑来边城当兵呢。   “你去上官那边要笔墨纸砚,我来登记。”   护卫点头应是。   到了大营门口,婉玉也不让这些人进去,就让他们原地休整,然后一个个过来登记。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王二狗,苏州府,兴山县,王家村,五口人,排行老二。”   “下去吧。”   “叫什么名字?”   ……   “还有吗?”   有个老头一瘸一拐走过来,声音粗粒如同石子在地上碾碎的声音,“还有我。”   婉玉头也不抬,“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周三郎……”   婉玉抬眼,看到的是一双饱经沧桑的脸,他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青灰色长衫,这么冷的天还穿着草鞋,露出冻得发肿的脚趾,他脸上很深的皱纹,就像刀子一道道刻在他脸上似的。   她记忆里他那头黑发此时已经全部变白,那双大眼睛许是经过多年风霜变得有些浑浊且小,他露出来的一根根手指粗得就像树枝,看不出半点肉色,反倒像泥土一样又厚又硬。   他身穿这一件破旧青灰色衣衫和一件短裤,俨然一副穷酸样;而在他那衰老的面容下带着的笑容,在我看来是那么虚假;而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挖到金矿般的炽热。   只是这张苍老的脸此时却与记忆中那个人有五分相似。   婉玉喉头哽住,差点不敢认,“你家住哪里?”   对方刚刚只是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被对方浑身散发的气场镇住,他缩了缩脖子,颤巍巍回答,“兴元府,成封县,周家村,家里有八口人,我排行老三。”   婉玉听到熟悉的地址,心里又是一紧,多问了一句,“你有几个孩子?”   对方听到这话,身子颤了下,“只有一个儿子。今年……”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九岁啦。”   婉玉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滑了下来,“爹?”   周三郎抬头,眯了眯眼,小心翼翼看了好半天,才终于从朦胧的记忆中找到与这姑娘相似的容颜。   “你……你是?”周三郎不敢认。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死在异国他乡,没想到自己居然得救了。而且救他的人正是他的女儿。   婉玉带着周三郎回了自己的帐篷,叫一个兵打水给他洗澡。又叫一个兵去城里买些好吃的,“最好是肉食。让我爹补补。”   那士兵领命而去,还没上马,又被婉玉叫回来,又丢了十两银子给他,“对了,还得买套衣服。记得里衣得要细棉布,外面那件袍子要买厚实的,可以防风的。反正要最好的。”   那士兵见她眨眼功夫就花掉十几两,替她肉疼,“头儿,您一个月才三两银子,咱这儿经常克扣军饷,您还是省着点花吧。”   婉玉弹了他一下,“放下吧,我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钱。先紧着我爹来吧。”   那士兵点头应是。   梳洗打扮过后,周三郎瞧着比刚开始精神些了。   婉玉将士兵买来的好菜端上来,“这些都是我让人从城里买的。您多吃些。”   周三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荤腥了,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哪还忍得住,左拿鸡腿,右手拿筷子,左右开攻,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婉玉陪着吃了两口,拧头去了上官那里,要请两个月的假送亲爹回老家。   上官已经从手下那边知道婉玉找到亲爹,倒是没有二话,给了她假。   婉玉拿了请假条,将自己的工作安排交给副手,自己回了帐篷。   周三郎已经吃饱喝足,桌子上全是吃剩的骨头以及空碗。   周三郎摸着鼓鼓的肚子,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当兵?你娘呢?她不管你吗?”   婉玉将她娘与三个妹妹的事简单说了。   周三郎得知四个女儿都被江舒涵弄走了,虽有些惊讶,却也没当一回事。   他倒是对江舒涵改嫁给武安侯一事耿耿于怀,足足愣了好半晌,最终才喃喃道,“她倒是个好命的。”   末了,他又问,“她没给你生个弟弟吗?”   婉玉摇头,“父亲担心母亲年纪大了,生孩子有危险,没让他生。”   周三郎摇头嗤笑,“你娘也是个傻的。居然相信这种鬼话。他这是担心你娘生出儿子跟他原配生的儿子抢爵位呢。”   婉玉不喜欢她爹这样随意揣测继父,“父亲原先的两个儿子都战死了。他没有儿子,也不曾过继,他真的只是担心我娘的身体。”   周三郎听后,尴尬一瞬,才干巴巴问,“那你呢?你是侯爷的女儿,你娘为什么没给你寻门好亲?”   婉玉抚了抚自己的佩刀,嗡声道,“我不想嫁人,我想当将军。”   周三郎有点生气,他觉得女儿太傻了,“这怎么行?你是个姑娘家,就该嫁人生子。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事情呢。”说到这里,他不免抱怨武安侯,“都是他乱教,将你教成这副样子。”   虽然他很生气,但声音却很小,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不像是在教育女儿,倒像是在埋怨。   婉玉不想说这些,转了话题,“爹,您刚说您有一个儿子,您又娶妻了?”   周三郎点头,提起儿子他滔滔不绝,一副很怀念的样子,“是啊,你后娘给我生了个儿子。我离开家的时候,你弟弟才一岁多,非常聪明,已经会说很多话了。”   婉玉对父亲已经模糊,但是记忆里父亲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和蔼过,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却也怜惜他这么些年在外面受了太多苦,将这种酸涩压下来,“爹,你怎么会跑到大荣呢?”   提起这事,周三郎直到现在还心气难消,咬牙切齿道,“之前我做生意认识一个人,对方是江南来的商人,说带我做生意发财,可没想到半道上,他居然将我打晕。我醒来时,就到了大荣。看管我的那些大荣说着大荣话,我也听不懂。那些大荣人每天让我没日没夜干活。”他摸摸自己的手,眼底全是泪,“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要老死在大荣了。谁能想到我居然能回来呢。”   婉玉叹了口气,“那您好好休整吧。我向上官请了两个月假,明天就带您回家。”   周三郎忙不迭点头,“那好,那我,我现在就睡。”   说着,他爬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没一会儿,呼噜打得震天响。   婉玉让副将去跟小兵们挤一帐篷,闻着对方臭气哄哄的被子,勉强睡了两三个时辰。   天亮时,婉玉带着周三郎以及几个同行的俘虏回了兴元府。   他们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最终于二十天后到达了兴元府。   其他俘虏交由当地县官,让他们核实身份,无误后,方能归家。   而婉玉则带着周三郎到了周家村。   十一年没回来,周家村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这边的房子变得老旧,有几家土坯房已经开了缝,茅草被风吹刮得到处都是。   婉玉扶着情绪激动的周三郎到了村口,不少村民围了过来。   婉玉相貌变化极大,就连周三郎都认不出,更不用其他人了。   倒是周三郎虽然苍老许多,但整体五官变化不大。有个年纪比周三郎大几岁的妇女仔细辨认后,这才失声尖叫,“周三郎?哎呀,你不是那个老周家的三郎吗?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众人经这提醒,才发现真的是周三郎。   年轻一辈的媳妇自然认不得周三郎,倒是那些上了年纪,现在当了婆婆的老婆子认出了周三郎。   于是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问周三郎,“你这些年去哪了呀?怎么不回来啊?”   还有人主动告诉他家里的情况,“哎哟,周三郎,你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你媳妇就不会改嫁了。”   “对啊,你家宗宝也不会……?”   周三郎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恐刚开始还高兴着,待听到他儿子的名字,他也顾不上寒暄了,问刚刚那个出声的老婆子,“我家宗宝怎么了?”   那婆子不敢回答,只讪讪道,“你回家就知道了。”   周三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向大伙介绍他女儿,“这是我大女儿招娣。”   婉玉一怔,她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其他人刚刚就有意无意看向婉玉,都在猜测这姑娘的身份。   说是周三郎后娶的吧?也不可能,这姑娘明显穿得比周三郎要好。而且周三郎要是真有钱,那手上也不至于有这么多老茧吧?   现在知道这人是招娣,大伙都不可思议看着她,“真的啊?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想来这些年过得不错吧。”   其实婉玉这些年练武,已经变得很糙了。但是她的好气色与农家姑娘有明显差别。   这种差别大概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那份坦荡自信,大方得体,与农村姑娘很不一样。   婉玉已经不认识这些人了,只能向大家点头打招呼,“大家好,我叫燕婉玉。”   众人一听她姓燕,不由大吃一惊,“呀,你娘改嫁了呀?”   “是,我娘改嫁给了武安侯。现在京城。”   众人一听全都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人都露出羡慕的目光。江舒涵这命也太好了吧?二婚居然还能嫁得这么好。   周三郎面上有些挂不住,冲着婉玉道,“先回家吧,我累了。”   婉玉立刻上前扶住他,婉玉已经记不清自己家在哪里了,倒是周三郎记得一清二楚。   前来开门的是周大嫂,她此时头发半白,门还未开,隔老远就听她在院子里骂媳妇。   开门那一刹那,周大嫂认出了周三郎,随即冲屋里尖叫,“老头子,快出来,你三弟回来了。”   周大郎过了一刻钟才出来,而在这段时间,周三郎身后的村民们几乎大多都是以看好戏的心情等候周大朗的出场。   周大郎满头华发,他本来就比周三郎大两岁,再加上这些年他过得也不太好,孩子太多,要给儿子们娶媳妇,生活的重担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也比同龄人要苍老。   周大郎握住周三郎的手,看到弟弟那一刻,他几乎泪奔。   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会比自己还要苍老。周大郎哽咽出声,“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啊?”   周大嫂看到周三郎身上穿得齐整,又瞅了眼旁边的婉玉,猜测对方的身份,耳朵也没闲着,听后面人小声嘀咕,说婉玉就是招娣。   周大嫂眼神闪了闪,示意周三郎和婉玉先进屋说话。   周大郎与周三郎寒暄,互相诉说这些年的生活。   周大郎得到了慰藉,就算他这些年再苦再累,好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都给他们娶上媳妇了。只要儿媳妇争气,再给他生几个孙子,他就圆满了。   可三弟呢?他苦了那些年,却一无所有。   当周三郎问,“大哥,我媳妇呢?宗宝呢?我想去找他。”   沉默,长久的沉默,跟进来的村民们也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   周三郎觉得事情不妙,他握紧椅子把手,加重声音,“大哥,我儿子呢?”   周大郎没有开口,他甚至低下了头,重重叹了口气。   周大嫂转了转眼珠子,轻轻叹了口气,“你一直也没个消息,你那媳妇心忒狠,将宗宝留给咱爹咱娘,自己拍拍屁股带着她前头生的女儿改嫁了。就嫁给前面那个村子。”   周三郎捏紧拳头,“那咱爹咱娘,宗宝呢?”   周大嫂这次也低下了头,“咱爹咱娘前年就没了。他们年纪大了,自打你走后,他们天天哭天抹泪。我和你大哥让他们跟我们过,他们非不肯。前年冬天,下大雪,他们没熬住,就没了。”   周三郎坐不住了,三两步跳到周大郎面前,“那宗宝呢?”   周大郎摇头,“不知道,给爹娘办完丧事,他就不见了。有人说他去找你媳妇了,也有人说他被拐了。”   周三郎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些年他几乎是靠着回家才支持他当牛做马活下来。   现在却告诉他,他的家早就散了。他的孩子早就不见了。   晋国这么大,他的儿子还那么小,他上哪去找他的宗宝?   他突然喷血吓了众人一大跳,婉玉立在边上,急急忙忙扶住他,“爹,您别着急,我们先去报官,让官府出面找。”   周三郎犹如抓到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抓住婉玉的袖子,“对,对,对,你是将军,那些当官的肯定得给你面子。你快带我去找。”   婉玉被周三郎催着去报官。   婉玉担心他情绪太过激动,再伤了身体,让他先留在家等消息,她一个人去,可周三郎哪等得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也不可能生了,要是儿子找不到,他也就没指望了。   婉玉向村民租了辆牛车,两人往县城赶。   县令看到婉玉的令牌,倒还挺给面子,让捕头尽心帮她寻找,自去后院过冬去了。   捕头不敢怠慢,跟着周三郎等人回到了周家村。   前年丢的,捕头有些不理解,“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报案?”   周大郎嗡声道,“我们没钱,哪敢报官。”   捕头都要被气笑了,虽然他们官府在外面名声不太好,但是孩子丢了,起码试试吧?   他们可倒好,居然只在附近几个村子找找就算完了。   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根本不在意。   捕头记下孩子的特征及走失时间,打算去隔壁村问问孩子亲娘。   周三郎得知也要跟去,他要去问问为什么她这么狠心竟要丢下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当人母的。   捕头答应,婉玉扶着周三郎上了牛车。   三人到了隔壁村,按照村民们提供的地址找到对方。   周三郎续娶的媳妇叫王二丫,在嫁给周三郎前,她有个女儿,前夫是因为出了意外,她才守了寡。   晋国的女人可以继承丈夫的遗产,王二丫带来的嫁妆是周三郎的两倍。   她也是奔着过日子来的。可是周三郎没了以后,周大嫂非要分家。   公公婆婆担心她守不住,要跟着她这房过活。   但是他们年纪大了,年轻时又遭过太多罪,几乎每隔几日就生一回病。   王二丫也算是精明,公婆跟着她过活可以,但是医药费不可能她一个人掏。   她将三家人叫过来,让三家一起出钱才给公婆抓药。   周大嫂不肯,说她伺候得不好,再连累得公婆生病。王二丫也不看中这些虚名。   就算说她不孝,她也不可能一个人掏钱。   这时候没钱人家根本吃不起药。吃了三副药,三家人就入不敷出了。最终只能让老两口熬着。   可这世上的人谁真的想死呢?   趁着周大郎来看望自己,老两口商量让他将王二丫带的妮子卖掉,给他们抓药。   王二丫躲在外面偷听,生怕周大郎真这么干。   第二天,她就找了媒婆。她女儿长得不丑,再加上她前夫那些遗产攥在手心一直没舍得花,很快就找到一户人家。   第三天,她就将女儿嫁给隔壁村一户人家。而后她给公婆二两银子,求了一纸休书。   改嫁给女儿的公公,女儿即是儿媳,虽然母女嫁父子受同村人诟病,但关起门过日子,不理会外面那些闲言碎语,王二丫的日子过得也算有滋有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2 11:12:21~2020-07-03 10:5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阿贝尔达因 10瓶;怀瑾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周三郎找上门来时, 王二丫正在哄孙子吃饭, 女儿在灶房忙活。那父子俩在堂屋编筐,时不时聊上几句。一家人其乐融融。   大白天院子门没关,看到周三郎以及他旁边的捕头, 王二丫吓得心肝乱颤,却还强撑着, “你怎么来了?”   周三郎攥紧拳头, 一巴掌扇到王二丫脸上。   王二丫被他打懵了, 她男人跳起来将她拦在身后, “你是什么人?怎么随便打人?”   周三郎嗤笑, “我还没有休你,你就改嫁,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   王二丫哪肯认这个账,“我早就有了休书,还是你爹亲手写的。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婉玉觉得周大郎和周大嫂说的有些出入。至少他们就从未提过休书这事。   婉玉拉了下周三郎的袖子,示意他先别扯这些, 先捡最重要的问。   周三郎绷着一张脸,“宗宝来找你了吗?”   王二丫摇头,“没有。前年你大哥大嫂已经来找过了。宗宝好歹也是我儿子,如果我知道他的下落,我能不告诉你们吗?”   虽然她一直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宗宝好歹是她亲生的,就算那孩子被她爷奶养歪了,她也从未想他过得不好。   捕头看了她一眼, 确认她说的不是谎话,转身就要离开。   周三郎却是迟迟不肯走。他花了十两才娶回来的媳妇,只跟他过了两年,宗宝才七岁,她居然就能狠心抛下他改嫁,这样的女人,他恨不得揍上一顿。   周三郎还想打人,王二丫男人不让,婉玉也拦住了他,“爹,她已经改嫁了,你再打她就是犯事了。别让捕头难做。”   周三郎气得直跺脚,可心里还是窝火,出了村子,他依旧抱怨个不停,“太狠心了。宗宝好歹也是她生的啊。”   婉玉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她当捕头这些年,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王二丫的选择只是对她更有利罢了。   倒是捕头觉得这事有蹊跷,周宗宝不过才七岁,他真能在全村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跑到很远的地方吗?捕头不信。   “不能听信一面之辞。咱们回去多问几家吧。”   “好”   回了周家村,三人又问了几家。   周大郎夫妻在村上的名声只能算是一般。其中最为诟病的是他们不愿奉养父母。   虽然周老头和周婆子一再说是他们执意跟老三家过活,但是村民们哪会听这些。   他们只知道,按照族规,就该大房奉养长辈,要不然他们凭什么得七成家产?   婉玉找到周二嫂,她家过得比周大郎家还不如。   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唯一的儿子还没有娶妻。现在正在给儿子攒钱娶媳妇。   周二嫂是个实诚人,婉玉还记得这个二嫂很疼爱孩子。   周二嫂这些年也没变过,一五一十答了,“公婆没了,宗宝没人照顾,我就将他带回家。可我家里穷,养不起宗宝,下葬后,我就跟大哥大嫂商量,两家一起养他。可是大哥大嫂不同意。所以我只能将宗宝放在我家里养。”说到这里,她很是惭愧,“可我家里日子过得太苦了。他在我家过得不怎么开心。”   婉玉猜测宗宝应该更想要亲娘,“那宗宝丢失那天,你在哪儿?”   提起这事,周二嫂直到现在还愧疚着,“我带着两个女儿去隔壁村地主家干活了。大早上就走了。让儿子照顾宗宝。小孩子满村跑,可能就没看住。”   周三郎有些不悦,“你儿子那时候才十四岁,他一个人能看得住吗?你为什么不让你大女儿留在家里。”   周二嫂有些局促,不停搓着手心,讪讪道,“我家里穷。不能留那么多闲人在家。”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周三郎恼周二嫂,可是他最该责备的却不是周二嫂。   捕头问周二嫂的儿子,对方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依稀还记得那天,他带着小堂弟在家玩。   他去厕所的功夫,小堂弟就不见了。   他满村找过,都没能找到小堂弟。   问完话,捕头看着周三郎,“看来孩子是被人贩子拐跑了。”   七岁丢了,除非对方还记得周家村这个地方,否则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捕头答应会通知全府尽力帮忙寻找。   但是他也跟周三郎透了底,想要找回孩子,不是那么容易,他要有个心理准备。   周三郎却是言之凿凿,“我儿子很聪明的,我离家时,他就知道我的名字。他离家时已经七岁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自己的家呢。我看他八成是被人给卖了,他身上没钱,所以才没法回来。”   捕头点头,“我回去后一定会仔细盘查。”   捕头走后,婉玉琢磨找住处,周三郎的房子早就破败不堪,她与父亲借住在周二嫂家。   周三郎似是在怪周二嫂没有看住宗宝,对她态度很不好。   婉玉觉得他有些无理取闹,趁着周三郎不注意,给了周二嫂些钱,请她帮忙整治几样好菜。   周二嫂带着儿子去灶房忙活。   等了半个多月没有消息,眼瞅着假期快要到了,婉玉坐牛车去了县衙。   县城这边对这案子倒是非常尽心,但是拐卖案本来就很难查,更何况还过了两年。就算有人见过那孩子,现在也记不清了。   婉玉最终只能无功而返。她回到家时,离老远就听到院里有争吵声,不少村民站在门口围观。   婉玉挤开人群,看到一个女子正冲着周三郎道,“你凭什么怪我娘?我娘好心,才收留宗宝。可他呢?不是嫌被子不好,就是嫌饭菜不好吃。挑三拣四,你知道二婶为什么要抛弃他吗?因为他就是个白眼狼。”   周三郎气得脸色脖子粗的,“你放屁。要不是你家苛待他,他怎么会跑出家门?我看八成是你们将宗宝给卖了的。我让捕头把你们通通抓进牢里!”   乡下人最怕进县衙,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进去里面,哪怕没罪也得扒下一层皮。   周二嫂没想到自己好心养了宗宝一场,竟给自家招来了麻烦。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儿子也搂着她不停自责,如果他当时仔细些,将门栓好,小堂弟也不会溜出家门了。   那女子却是气疯了,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痛哭流涕,“我的老天爷,真没王法了呀。我们好心帮他养儿子。他不仅不念好,反倒要报官抓我们。”   大家都冲周三郎指指点点,觉得他做得太过分。   周二嫂是个面人,没脾气,在村里谁不知道她的为人。她怎么可能做出将侄子卖人的事来。   周三郎这是摆明了想赖上周二嫂。   周二嫂这是好事没做成,反倒惹上一身臊。   婉玉听这些人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进去,扶周二嫂起来,“二伯母,您别哭了。宗宝丢了不赖您。我爹也是急了,才口不择言,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周三郎还要说什么,婉玉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进屋给他收拾东西,让他还住自己那破房子。   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就散开了。   周三郎也顾不上打量他这房子,而是问,“你去县衙,有你弟弟消息了吗?”   婉玉摇头,将捕头原话告诉了他。   周三郎再次沉默。   婉玉跟周三郎道,“爹,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去边城吧。下半辈子,我会好好照顾您的。”   周三郎不肯,他要等着他的宗宝回来。   婉玉无可奈何,只能将省下来的俸禄大半都给了周三郎,独自回了边城。   到了边城后,婉玉往京城捎了一封信。   信中写明自己在边城逮到一伙被卖到敌军的奴隶,其中一人正是她父亲。   江舒涵看到信,久久未说话。原来周三郎被骂到大荣,怪不得他前世没回来呢。   她没有告诉另外三个女儿这件事。路途遥远,让她们回家看望亲爹,路上要是出了事,可不得了。就这么着吧。左右这几个孩子对亲爹的印象也不深。   没过多久,婉玉正在边城郊外练兵。   谢子忠派个士兵给她送东西,一个包裹和一封信,包袱是从京城来的,那封信是从兴元府来的。   婉玉示意副手继续练兵,她拿着布巾擦汗,到旁边空地打开包裹。   从京城到这边城有两三千里地。江舒涵给她寄来了自己制的咸菜,还有秘制调料包,里衣和伤药等等。   里面还有一封信,她母亲写的,讲了下家里的事,重点写婉怡已经定了人家,对方也是勋贵出身,家中排行最小,不爱科举,只爱吟诗作画。与婉怡也能说到一块去。   婉怡极喜爱诗词,为此母亲为她搜罗不少名家画作,她每次出门除了去鲜香阁就是去书画铺。   她与未婚夫也是在书画铺认识的,两人探讨书画,结为知己。   皇后举办宴会,让这些公子哥和小姐们作诗,女方这边以婉怡作的最好,男方自然是他。   两家长辈见两个孩子投缘,由皇后撮合定了亲。   至于最小的妹妹婉月已经十二岁了,正是好学的年纪,听说她非常喜爱算学,已经能跟她娘一块理账,而且无一错处,倒是比她们四个姐姐都有出息。小小年纪就学会赚钱了。   随身信里,还附着一张一百两银票。   婉玉笑了,她娘这是生怕她在边城受委屈呢。   可她娘不知道,她其实不爱走动,边城这边再好看的衣服,经过风沙吹也不成样子。再说了她是来当兵的,还是穿劲装比较方便。   打开另一封信,婉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宗宝还是没找到。她爹已经不抱希望,又娶了一个。当俘虏那些年,周三郎身子垮了,再也生不了孩子。他娶的这个寡妇带着三个儿子。   最小的儿子才三岁,不记事,还可以养熟,后娘答应给小儿子改姓周。   周三郎寄信是为了跟她要钱。   婉玉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这封信,她走的时候,就跟他说了,她大半身家都给他了,这些钱都是她这些年当捕头攒的。   五十两银子,盖房子花掉三十两,娶媳妇花掉十两,剩下十两连五个月都没撑到吗?   婉玉将信揣回怀里,招个士兵过来,“上面拖欠的军饷到现在还没发吗?”   士兵摇头,“没有。我听监军说今年又有灾情,户部拨不出银子。上面只送来了粮食。军饷还得再等等。”他忍不住抱怨,“都五个月了。以前也没那么久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婉玉挥手让他退下去,看了眼手里的银票,最终还是没选择将这钱寄出去。   她自己挣的钱可以给他花,但是母亲的钱,不行!   她离开周家村的时候已经八岁了,知道许多事。其中一件就是她母亲并不是自愿离开周家村,而是被父亲休弃的。   到了京城,她母亲从未提过父亲。她想母亲心里应该是怨恨父亲的。   既如此,她又怎能将母亲给的钱用到父亲身上。   转眼又过半年,军饷还未发。底下士兵已经等不了了。   这些士兵都是最底层的人,已经一年没发军饷,家里指不定没米下锅了。   婉玉很快察觉她手下不少兵已经开始暴躁,也不好好训练了。   婉玉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借着训练,问过其他百户。得知他们的兵也同样如此。   百户们聚在一块商量该如何应对,他们都建议采用体罚制,只要将这些士兵打趴下,他们自然就老实了。   婉玉做不出这样的事。明明就是上面发不出军饷,凭什么还要打人。   她将手下叫过来,登记他们的资料,然后根据他们的家庭情况,自掏腰包借钱给他们。   她来的时候,母亲给了她一百两银票,再加上之前收到的一百两,也有二百两了。   她挑了条件最差的三十个人,每人借五两,又嘱咐他们,“等发了军饷,你们再把欠的银子还给我。”   手下们自是对她感恩戴德。   婉玉做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军营,其他士兵开始蠢蠢欲动。   以前那些士兵都嫌弃婉玉是个女人,没少嘲讽她的手下被个女人骑在头上。可是人家出了事,自己能顶事。   反倒他们这边,军饷没个着落,上司也只会让他们理解。   理解个屁啊,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孩子都饿得哇哇大哭。眼见着就要啃树皮。谁能忍得了?   底下士兵暴动,守城将军那边很快知晓此事,派谢子忠去找婉玉,让她不要特立独行。   没多久,谢子忠来找她谈话了,“咱们守城士兵一共有一万人。你底下只有九十人。你现在还掏得起,但是等你当了千户长,你还掏得起吗?”   婉玉看着他身上做工精细的麻衣,抿了抿嘴,“若是你也能一起慷慨解囊,相信大家都能渡过难关。”   谢子忠一怔。   婉玉指了指他衣服的袖口,“你这衣服从表面上与我们没什么区别。可是你这做工明显比我们要好。你家境应该很好吧?”   谢子忠抽了抽嘴角,生怕她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忙起身,“那个……你先……”   婉玉扯住他袖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通,“你也是京城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她可是在外面行走的捕头,京城里的官宦子弟她大多都集训。可她确实没见过谢子忠这号人。   谢子忠抽回袖子,“我以前在家闭门读书。你不认得很正常。”   婉玉打量他的脸,拧眉沉思,“我总觉得这张脸,我好像在哪见过。”   谢子忠抽了抽嘴角,这怎么可能。他很少出来,就连宴会都没怎么参加,她怎么可能认识。   婉玉毫不在意揭过此事,冲他挤眉弄眼道,“不过这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紧向皇上要钱。你不是监军吗?可以直达天听。你催着要钱,咱们应该能早点收到钱吧?”   谢子忠面露苦笑,她都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吗?“之前宁王造反,两军对垒,国库花了大半,各地又遭了灾,官员从上至下俸禄都欠了大半年。皇上也难着呢。”   婉玉不懂朝政,再加上她爹是武官,他们在饭桌上谈的都是带兵打仗的事儿,国库没钱这事还真不知晓。   谢子忠都这么说了,看来他们指望不上朝廷发俸了,只能自救。   她转了转眼珠子,将主意打到谢子忠身上,“虽然你不能写信给皇上,但你本人可以帮到大家啊。”   谢子忠怔了怔,什么意思?   婉玉见他不懂,干脆说得更直白些,“你有钱啊。咱们军营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你要是条件宽裕,不如也支援大家一点儿。你总不能真的看他们玩忽职守吧?没有钱,谁还会认真干活。他们守的是国门,要是自己人都不尽心,很容易被敌人钻空子。”   接着又讲燕三娘跟她说过,敌军杀过来,将全城百姓屠杀大半之事。   这些可都是真人真事儿,城里上了年纪的百姓都知道这些事儿。   谢子忠吓得腿都软了,最终颤巍巍从怀里掏出银票,“我只有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   婉玉不肯要,“你自己的银子当然由你自己借出去了。我哪能帮你借钱。”   她又迟疑道,“而且你这点钱也不够啊。你得发动那些条件好的人一块借钱。尤其是当领导的那几人,让他们慷慨解囊,这样才能度过眼下这个难关。否则,敌人还没来攻,咱们自己就先垮了。”   谢子忠自小读圣贤书,视黄白之物为阿堵物,掏钱掏得也痛快。他不太确信自己能从别人手里筹到钱。   婉玉拍拍他肩膀,“相信自己,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你的口才不比我好?你天生长了一副老实相,忽悠人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你可别浪费了呀。”   谢子忠读了十几年才考中秀才,在家里经常被父母批评,去年他偷偷找了皇上,说要到军队历练,皇上看在他是伴读的份上答应了。   到了军营,他各种不适应。不仅是这边恶劣的天气,还因为周围都是粗鲁的汉子。唯一有点共同语言的人居然是面前这个姑娘。   可也正因为她是姑娘,自己反倒不能跟她走得太近。   现在听她如此相信自己,谢子忠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为了得一知己,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谢子忠起身,重重点了下头,“你放心,我一定能将这事办好。不会辜负你的期盼。”   婉玉拱手致谢,将剩下的五十两银子也交给他,“我身上只剩下这么多了。能帮一个是一个。”   谢子忠说到做到,回去后,他就去忽悠几个百户千户。将大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他们听。这些人经过大小战事,每回战事都能抢到一些战利品,这些东西七成上交,三成留给自己。这些年他们手头也积攒不少好东西。   军营的百户们和千户们都知道这监护来头不小,很给面子,纷纷慷慨解囊,每人都捐了几百两银子。   就这样边城军这次危机解决了。   到了来年春,户部那边终于拨款下来了。听说皇上是抄了两个贪官的家,才解决了国库空虚问题。   有了钱,皇上第一件事就是给边城拨银子。   婉玉握着迟到的军饷以及士兵还回来的银子,想到亲爹,犹豫不决。   恰在此时,婉玉手下有个士兵要回老家奔丧,途经兴元府。   婉玉让他回去的时候,顺便去周家村看看她爹,帮她捎回二十两银子。   士兵答应了。   三个月后,士兵归来,看着婉玉欲言又止。   婉玉在军营是个名人,第一:她是个女子,第二:她之前抓的俘虏是她亲生父亲。可她半点不嫌弃,亲自将父亲送回家中。不少人都对她改观,认为她是个有情有义又孝顺的好女子。   这士兵觉得婉玉这么好的人不该如此欺骗,“我去你家的时候,你那后娘对你父亲很不好,总是叫他窝囊废。还有她的三个儿子叫你爹老瘸子。”   婉玉握紧拳头,眼神阴鸷。那士兵又补充道,“我将那银子偷偷塞给你父亲了。”   婉玉冲他点头道谢。   她回了帐篷给周三郎写一封信,再次建议他来边城,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伺候他终老。   又几个月,周三郎回了信,只字不提来军营的事儿,说自己过得很好,小儿子非常孝顺他。他想给小儿子读书,但奈何瘸了一条腿,需要她支援。   婉玉寒了心,将那封信揉碎。   她真的不理解,明明父亲可以过得很好,可他偏偏选择最辛苦的那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3 10:50:00~2020-07-04 11:3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吉光、爱吃面面的小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半夜里睡不着, 她一个人待在帐篷外看星星。   谢子忠路过这边,走过来,“你怎么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说话。”   婉玉不明白为什么她爹宁愿给那些人当牛做马, 也不愿跟着她们几姐妹享福。难道儿子就那么重要吗?世人的眼光就那么重要吗?   婉玉忍不住问他,“你觉得我爹究竟是怎么想的?”   谢子忠听后久久不语, “你爹与我爹很相信, 他们都很固执。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爷爷是当世大儒,可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二十六才中秀,却还是挂末尾考中的。父亲嫌丢人,总是在家里数落我。我在那个家没办法待下去了,就求了一个好兄弟, 让他送我到军营历练。这地方条件虽恶劣,但是我的心是宁静的。”   婉玉苦笑, “你与我不一样。”   谢子忠点头,“确实不太一样。你父亲是自讨苦吃,我父亲却是将苦转嫁到我身上。从这点看,这就是不识字与识字的差别了。”   婉玉被他逗笑了,比起他受的苦, 她经历的好像都不能称之为苦。至少她从小到大是被母亲宠着长大的。她做什么事, 母亲都支持她。   其实她知道她做的事是离经叛道的,在上层社会引起不少争议。   可她母亲总是很好为她挡开那些流言蜚语。从不让她为这些事困扰。   婉玉为有这样的母亲而骄傲,“那你娘呢?她没有帮你吗?”   谢子忠摇头,“我娘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说到这里, 他忍不住笑了,“其实我虽然没见过你,但是你们家的大名我却是如雷贯耳。”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担心她误会,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   婉玉却半点不在意,甚至还自我调侃,“太正常了。只要是京城人,就不可能没听过我们燕家人?”   谢子忠摇头失笑,“他们都说你们燕家没规矩。可我却很羡慕你们。我从小到大遵守太多规矩。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都被人规定好的。可我真正的想法没有人在意。我明明读书没有天份,可因为我爷爷是当世大儒,我这个孙子也得走这条道。”   说到这里,他左手抚着右手的茧子,“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都要抄书,背书,永远背不完书。我原以为我迟早会被这些书逼死。可是太子登基了,我终于结束了这场痛苦。”   婉玉点头,“你的好日子来了。以后你不用再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书了。”   “对啊,我获得了新生。往日所有痛苦都结束了。”谢子忠看着婉玉,认真给她提了个建议,“其实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早点结束这种痛苦。前提是你能下得了狠心。”   婉玉低头沉思片刻,抬头时,看着他,说了四个字,“不破不立。”   谢子忠笑了,重复一句,“不破不立。”   婉玉没再给周三郎捎钱。她想起她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时候她年龄小,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现在她懂了。   父亲心里要的只是男丁,他不在乎这个男丁是不是亲生。他被这个世界教傻了,认为有个男丁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不会有人再嘲讽他。所有人都会尊敬他。   但是他忘了自己,他从未问过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没办法成全他的面子,只能远离他,她才能够快活。   又过一个月,大荣率领五万铁骑攻打边城,婉玉与上万士兵站在城门口死守了三天三夜,最终迎来援军,将敌人杀了回去。   这场战事,守城士兵十人中有九个半都受了伤,婉玉杀了三十九个大荣士兵,为此伤了一条胳膊,需要缝制伤口,要不然只告药止血,好得太慢。   只她是女子,军医不好给她止血,她自己咬着牙,自己敷药,自己包扎。但她现在手抖得厉害,没办法拿针缝伤口。   像她这种情况,其实最好用麻沸散,这样能减轻痛苦。但大战刚过,军队药材缺了大半,根本开不了麻沸散。   而江舒涵之前给婉玉寄的那些药,早就在大战开始没多久时,就被她送给底下士兵了。   谢子忠前来看望婉玉。   敌军冲进来时,是婉玉一直挡在他前面保护他,他才没能受伤。他安置好其他事情,就紧锣密鼓赶来见婉玉。   谢子忠掀开帐篷,看到她满头大汗倒在床上,心立刻跟着疼起来,“你可以叫我。为什么要逞能呢?”   婉玉虚弱到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嘴边却挂着笑,“我是女子,我得要保护好我的清白。而且只是刀伤,不疼。”   就这还不疼呢。刚刚在外头,谢子忠看到无数士兵受了伤,有许多伤得比她还轻,都疼得死去活来。叫嚷声喊得震天响。   可她却说不疼。谢子忠眼泪流个不停,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边,只呢喃了一声,“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放下她的手,冲出账外骑马给她找药。   在军营这段时间,谢子忠最大的长进就是他骑马越来越溜了。   婉玉醒来时,已是第三天,需要换次药,而且不能再拖了,必须要缝伤。   看着磨好的药粉,婉玉撑起身子,开始解开纱布,随着她这一动作,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胳膊是被一把利刃所伤,伤口很深。   这是她迄今为止受伤最重的一次,她揭开纱布,差点没晕过去。   就在这时,帐篷被人掀开,一个黑影几步蹿了过来,将自己带来的药包解开,从里面取出一味药放到边上,“这是从那些商人手里高价买来的金疮药。听说止血疗效非常好。”   说完,不让再解纱布,“你先别解开,我去外面给你煎麻沸散。我来帮你缝。”   别看他是大户人家公子哥,可他现在也是会缝衣服的人。   婉玉无所谓道,“不用那么麻烦。麻沸散留给其他人吧。我直接敷就可以了。”说完开始揭纱布。   谢子忠按住她的手,狠狠瞪着她,“瞎逞什么能。煎药花不了多少功夫。等着我。”   婉玉被瞪,脑子晕得更狠了。其实她不是逞能,她是真疼啊。她只想早点敷药,太疼了。   她喘息几息,就像剥洋葱似的,剥了一层还有一层,好似永远剥不完,但是越往里,纱布就越红。到最后那块纱布已经与血肉粘合在一起。   她没有揭开纱布,而是在上面盖了层新纱布。   没多久,谢子忠端药进来,许是被他搅过,药已经没了多少热气,属于刚刚能喝的温度。   婉玉一饮而尽。这药喝完,还得等两刻钟才能有效。   谢子忠开始串针引线。   其实缝伤口最好是羊肠线,但是这边城物资紧缺,军医那边攒的羊肠线早就用完了。   现在用的线要在热水里滚过,听说这还是武安侯夫人教军医的。此法可以杀死不少病毒。   串完线,谢子忠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额头,鼻尖已经全是细汗。嘴唇更是被她咬得死死地。他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谢子忠从未觉得两刻钟如此漫长,他不停给婉玉擦汗,生怕她的汗珠滴落在伤口上。   好不容易麻沸散起作用了。   他开始揭开那纱布,这一下差点带出点皮肉,她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绷不住,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疼!”   谢子忠拧眉,“不是已经起作用了吗?”   婉玉摇头,还是有点疼,但是这点疼也还好。   谢子忠抹了下汗,夹子夹着棉花在酒精里浸湿,然后一点点擦拭伤口处。然后拿针开始缝伤口。末了重新用新纱布包好。   做完这个过程,他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婉玉也顾不上笑话他,自己只想沉沉睡去。   谢子忠坐在她边上,她真的太虚弱了,要是她清醒时,肯定要责备他害了她的清白。可她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谢子忠端着血水出来,将那沾满鲜血的纱布洗干净。   大战刚过,许多东西都缺,这纱布可不能丢。   军医打身边经过,谢子忠叫住军医,“大夫,燕百户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   “她伤得太重了。你要防止她发烧,若是发了烧,一定要给她降温。有许多病患都是因为熬不过才没的。”   谢子忠听着心惊肉跳,洗完纱布,将纱布晾在外面,然后进去照顾婉玉。   婉玉睡得很安详,可是脸颊两边有明显的潮红,这是发热的迹象。   他摸了下婉玉的额头,再摸了下自己的,确实有点热。   他心一跳,赶紧去灶上舀了一碗开水,兑了些冷水,混成温水,打湿帕子放到她额头。   药材紧缺,他跑了一天一夜,整个府的药材都被征调,要不是他运气好,在半道上遇到一个打南边来的商人,从他手中购买几副药。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降温的药估计也没法开出来。   只能用最老的办法,擦拭额头,手心,腋下和脚心。   除了额头和手心,剩下两个地方都很私密,除了枕边人,外男不能碰。   可谢子忠早就打算要娶她为妻了。   要是她不愿意,大不了,等她醒来,他就让她揍一顿。   婉玉是在三天后醒来的。彼时谢子忠已经累得趴在床头呼呼大睡。   她发出动静,他几乎是下一秒就醒来了,他揉了揉眼,很自然地用手背摸摸她额头,随即笑了,“退烧了。你没事了。”   婉玉被他这动作弄懵了,她虽然与他很熟,但是也没熟到这份上吧?   再低头瞅了眼她的衣服,腋下凉飕飕的。什么时候她衣服破了两个大洞。   谢子忠尴尬得咳了咳,“我给你降温的。但是你身上穿着衣服,我只能把衣服撕了两个洞。”   婉玉咬了咬牙,“这……”   谢子忠抢在她前面开了口,“婉玉,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婉玉绷不住了,“谁说要嫁给你了。你是为了救我。我们是好兄弟。大不了,咱们义结金兰。”   谢子忠当然不乐意,“可我对你是真的。”   婉玉抚了抚额,抢在他前面嚷疼,“哎哟,我头好疼啊。不行了,我再躺会儿。”   谢子忠一迭声喊军医,婉玉吓了一跳,也不装头疼了,“没事,我头不疼了,我肚子饿。你去给我找点吃的吧。”   谢子忠这才意识到她刚刚是装的。不过肚子饿应该是真的。她昏迷这段时间,滴水未尽,嘴唇都起皮了。   谢子忠也不敢耽搁,出去端吃食。   婉玉抹了下额头,嘴里嘟哝着,“搞什么嘛。我什么时候要嫁人了?”   只是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面上还带了几分纠结。   谢子忠出去没多久,就端了吃食进来,“军医说你伤得太重,暂时先吃点粥。等伤口长好了,再吃好的补补。”   婉玉点头,接过碗,“对了,外面兄弟怎么样了?”   谢子忠叹了口气,“这些天有不少弟兄因为药太少,送了命。”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药材本来就有时效性。大荣攻击又这么突然,仓促之间,哪里供得了近万人的伤药。   婉玉听后,吃饭的动作都轻了。   吃完饭,婉玉恢复了点力气,撑着病体去看望自己的手下。   九十多个弟兄死了十三个。   回了帐篷,婉玉忍不住落下泪。一将终成万骨枯,这边城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呢?   谢子忠站在外面听到她哭,挣扎再三,还是掀开帐篷,揽住她,低声安慰,“你别哭了。他们不是白白稀生的,他们的死保护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婉玉怅然若失。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他们还那样年轻。之前还与她犟嘴,此时却再也开不了口。生命太脆弱了。   婉玉趴在谢子忠的肩膀痛哭一场。   到了第二天,她若无其事出了帐篷,鼓励自己的手下,让他们打起精神。   又用那只完好的胳膊帮军医的忙。   过了几日,此次战役一共死了六千多人。其中婉玉带领的队伍死得最少。这要多亏她平时带领大家训练得比较勤。甚至还会三不五时搞比赛。赢的人可以跟她打一架。   后来这些人知道不是她的对手,她就改变策略,只要打赢十人,就可以吃鸡腿,她掏钱。   也多亏她带领大家训练,这次伤亡才能这么小。   大战过后,朝廷又补齐人手,婉玉手下增至一百二十人。   婉玉这边带着新兵加紧训练,谢子忠这边却忙坏了。   伤亡士兵要核实对方的身份,然后向老家发战亡通知单,方便家人领抚恤银。   这项工程别看很容易,但是得要找士兵将骨灰带回去。伤亡六千多人,就得派至少一千多个士兵。   剩下不到三千老兵得死死守住城门,每日还得教新兵,忙得很。   就这么心惊胆战到了冬日。   大荣那边终于退了兵,没有再攻打的意思。   婉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子忠这才有机会和她重新坐下来唠嗑。   谢子忠递给她一个包裹,“京城来的。在路上耽搁了三个多月才到京城。”   婉玉也没避开他,打开包裹,两件里衣,许多瓶瓶罐罐,上面都贴了字条,多数是伤药。还有一封信。   她撕开信封,取出信,眼泪顺着眼脸流下,没一会儿又笑起来,“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厉害。”   谢子忠心里羡慕,“怎么了?谁这么厉害?”   婉玉放下信,打开一瓶药,闻了闻,果然是上好的药,这才有空回答他的问题,“我小妹啊,她跟我娘要了上千两银子开铺子。生意好的很。说是明年就能回本。”   谢子忠拧眉想了下,“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小妹好像才十二吧?她开铺子?”   婉玉就笑,“是啊,想不到吧?”   谢子忠觉得他对武安侯夫人又多了一重认识。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比她更会宠孩子的。   婉玉想当兵,她就支持。女儿想经商,她二话不说掏银子,她难道就不怕那些大户人家嫌弃她女儿小小年纪就会算计吗?   不过谢子忠却非常羡慕。如果他有这么豁达的母亲,也许他会自在许多。   “我想我娘了。”婉玉捏着信,“她信里只让我好好保重自己,可我知道边城战事传回去,她一定很担心我。可她信里却只字不提让我回去。”   “你娘真好。”谢子忠呢喃一句。   “我娘当然好了。她常说人生短暂,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你是为自己而活。只要从心就行。”婉玉笑看着他,眼底像是有光,“所以再苦再累,我都没有后悔。我知道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我的梦想。”   谢子忠满脸苦涩,“实现梦想与成婚并不冲突,两者完全可以兼得。只要你嫁给对的人。比如说我。”   婉玉一怔,摇头失笑,“你还没死心呐。”   她暂时还不想嫁人,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你都说你家是个火坑了,我还跳进去,我不是傻吗?”   谢子忠一个大男人都能被逼疯,她要是嫁进去,凭着家里森严,怎么可能出来继续当兵。   谢子忠头一次给她透了底,“我从小给新皇当伴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求皇上为我们赐婚。成婚后,我们依旧可以待在这里,你当你的百户,我当我的监军。日子还跟以前一样过。”   说得好听,但婉玉还是不愿意,“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当将军。其他一切事情都得排在这个之后。你说成婚后,我还可以继续留在军队,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我们成亲就意味着,我要怀孕生孩子。当了母亲,我就不再是现在的我。”   她亲眼看着三姐泯然于众,变得跟其他妇人没什么区别。   为了防止自己走上三姐的老路,她只能斩断这丝念想。   从这一点上来看,男人总是比女人要晚成熟。   明明谢子忠比婉玉大几岁,可他想得却远没有婉玉那么长远。他甚至不太理解婉玉为什么宁愿当将军,也不愿生孩子。   可是他看了她的胳膊,毁了她的清白,他必须要负责。   既然她暂时还不想成亲生子,那他便陪着她。   婉玉侧头看着他,“我听那些士兵说,你也在练武?”   谢子忠尴尬挠头,他二十六才开始练武,确实有点晚了,但是他不想在危机时刻拖累别人,就想学些招式来自保。   只是他体质偏弱,训练时,出了不少洋相,引得不少士兵哈哈大笑。   他咳了咳,生怕她也看不起自己,就想岔开话题,却听她收了笑容,郑重点了下头,“你是对的。在这个地方,哪怕学个一招半式也是有好处的。你也别担心丢人。在战场上,没什么事比丢命更严重。”   谢子忠心头暖和起来,他想她外表看着冷,可内心还是温柔的。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人躺在蜜罐里。   来年春天,万物复苏,大荣再次举兵南下,守城军这边又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此后,大荣多次骚扰晋国边境。晋国这边得皇上全力支持。一直紧守国门。   婉玉也在一次次厮杀中,积攒军功。   她是在三十岁的时候,被皇上破例封为三品护国将军。   得偿所愿的她心境已经变了,她早已不是那个心心念念想当将军的女子,她唯一的希望只剩下守护好边城这座国门。   这年谢子忠已经三十七,他的家人见他如此决绝,头一次在信里软了态度,让他回京。   谢子忠思量片刻,决定回趟京城。临走前,谢子忠问婉玉,能否跟他一块回京。   婉玉这次倒是答应了。   她离家已有十一年。她最小的妹妹都已成了亲,有了两个孩子,她也确实该回去看看了。   婉玉将军中事务交给副官,驾着马车,在边城买了些土特产,带着谢子忠往老家赶。   谢子忠在路上问,这次能不能答应与他成婚。这次婉玉倒是没思考多久,就答应了。   谢子忠对于她的情谊,她一直知道。但是她之前有更要紧的事办,所以拒绝了。   这十一年,她习惯谢子忠的陪伴与鼓励。他也许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他总是默默站在她身边支持她。这些足够了。   她担心此次回去,谢子忠就不回来了,所以她想借着婚事留下他,他们一起留守边城,组建一个家。   谢子忠自是一番欣喜。   途中,两人经过兴元府,婉玉到底没忍住,去了趟周家村。   周三郎已经没了,去年冬天没的。   死时,他连件厚实衣服都没有,活活冻死的。   婉玉给他上了柱香,不理会后娘明里暗里向她要钱,一甩马鞭离开这个已经没有半分留恋的地方。   她一直绷着脸,没有哭一声,谢子忠担心她,让她坐进马车,他来赶车。   他现在已经有了长进,什么车都能驾了。   “我刚刚趁你与你后娘聊天时,问过那些村民了。他们说你爹家过得不错,用二十多亩良田,都是你以前稍回来的银子买的。可是你那后娘恶毒,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到他身上。最后你爹是冻死的。跟你没关系。你别自责。”   军营的信都得经过谢子忠的手才能寄出去。   他自然也知晓婉玉已经好久没寄信给周三郎了。倒是周三郎每月都会寄信给她。   虽然他没有看过信,但刚刚听那妇人抱怨,将婉玉一通骂。他不知道也知道了。   要他说都怪周三郎自己眼光不好,挑谁不好,居然挑这么个黑心烂肚肠的妇人。   婉玉哭过一场,最终将所有悲伤都压在心底。   有时候不是我们不想当菩萨,而是等着你救的人根本不信佛。你又能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4 11:37:56~2020-07-04 17: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冉冄 10瓶;爱吃面面的小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两人驾着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越往京城, 人口越密集。百姓生活也就越富足。   遇到赶集的, 他们也会停下来买些土特产。将马车塞得严严实实。   这天他们走到一座山前,被几个土匪拦住去路。   领头土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模样长得与周三郎有八成相似,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眉心有颗大痣。   谢子忠定定看了对方半晌, 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周三郎心心念念的儿子不正是眉心有颗大痣吗?   婉玉也想起这件事, 多可笑,父亲没了, 宗宝却找到了。而且还是以这种场面。   婉玉还没接受自己的弟弟变成了土匪。对方已经不耐烦冲两人嚷嚷,“哟, 挺有钱呀,里面还有这么多好东西呢。”   边城那边盛产山珍,价格不低。光山珍, 婉玉与谢子忠就买了两麻袋。   婉玉见宗宝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心痛。瞧着这熟门熟路的样儿,想必不是头回干这事了。   对方刀指了过来,“快点乖乖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要不然, 我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婉玉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这二十多个土匪,大多都是年轻小伙。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偏要当土匪。   婉玉没有跟他们废话, 上去将二十多个土匪打成滚地葫芦哭爹喊娘。   谢子忠在她身后帮忙捆人。末了婉玉揪住宗宝,“宗宝,你走失的时候,已经七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记得。我不信你不记得你爹叫什么?”   宗宝眉心微挑,他定定看着对方,他挣扎着想要推开她的手,“你是谁,凭什么管我?”   婉玉死死瞪着他,厉声道,“我是你大姐。”   宗宝微微有些惊讶,看了她好半晌,似有不解,又有些疑惑。他想要挣扎,可婉玉捆得太紧,他根本挣扎不脱,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哈!我说怎么全变了。原来从根上就变了。”   婉玉总觉得这人说不出的怪异。什么叫从根上就变了?   宗宝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清醒,他大着嗓门回答婉玉的问题,“是!我知道我爹叫周三郎,我家是兴元府,成封县,周家村。可那又怎样?他能带给我什么?他去江南做生意一去不回。我跟着母亲艰辛度日。她每天让我吃那些拉嗓子的粗粮。可自打我上了山,跟着义父,我就吃香的喝辣的,我为什么还要回去?”   婉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就算那王二丫不疼他,可周三郎疼爱他的心是真的,他居然嫌弃自己的父亲没有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没有父亲,哪来得他。   宗宝似是知道她所想,眼睛赤红,“我最恨的人就是他。要不是他非要休了我母亲,我本该享一辈子福。都是他毁了我下半辈子。”   上辈子他享了一辈子的福。他被义父带回山上,义父搜刮来的财宝全归了他。他母亲后来找到了他,他将财宝分了一半给当地县官,对方给他出主意演了一出浪子回头的戏。后来他被皇上特赦归了乡。成了一番佳话。   他用抢来的钱财回了家乡娶了一房妻子,纳了八房小妾,生了十几个儿子,成了周家村第一财主。   为了行善积德,他还做了许多好事。村民们感激他的恩德,为他和母亲修了寺庙。   他余生都在幸福快乐中度过。   一朝重生,亲娘换了人,父亲很疼他,可对方是个瘸子,还是个没什么大本事的男人。更没用的是他还娶个狠心的婆娘。   他不过是嫌弃家里饭菜不好吃,想吃肉而已。王二丫居然说他挑三拣四,被爷奶养歪了,将他狠狠训了一顿。   他背地里听她跟那个赔钱货说,他是个白眼狼,将来不指望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得出她话里带着埋怨。这是个记仇的女人。   巧了,他也是。他那时暗暗发誓,等他有了钱,他才不会孝顺她,他要撵她到老宅,让她一辈子在孤独中度过。   可他没想到,他还没丢弃她,她居然先扔了他,带着妹妹改嫁了。她居然宁愿依靠女儿,也不要他这个儿子。   这样的傻娘,他才不屑要。   她走的那天,他没有哭,心里对她又恨了一层。   爷爷奶奶去世后,没有人肯收留他,他只能到二婶家。二婶家日子更苦,偏偏二婶也是个蠢女人,明明家里有两个女儿,可她一个也舍不得卖。还想给她们攒嫁妆,好好嫁出去。   这了挣嫁妆,家里只能吃糙米,十天半月也不见一回荤腥。   3   这样的日子,他一刻也不想待。他想起了他的义父,他偷偷摸摸躲着人一路乞讨到了这山上,跪求义父收留。   义父果然很喜欢他,收他为义子。义父走后,他理所应当坐上了土匪头子的位子。他的好日子又来了。   等再过几年,他捞够了钱,像上辈子那样将钱分给县官一半,然后隐姓埋名到乡下当土财主,再修路搭桥照样得人尊敬。   他为什么要回去?父亲是什么?他上辈子没有享过他的福,这辈子也没打算要享他的福。   他知道父亲去南边做生意会一去不回,可他没有拦着。如果父亲在家,他永远也别想离开家。   婉玉觉得这人已经疯了,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是她爹不休了母亲,又哪来的他?这世上谁都可以说她爹做得不对,唯独他这个儿子说不得。   宗宝脸色涨得通红,说话颠三倒四,“娘呢?我娘呢?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明明知道我是她的儿子。她这辈子为什么不要我了?以前装得那么好,说有多么疼我,原来全是假的。亏我还为她养老送终,呸!”   婉玉先还觉得他叫的娘是王二丫,可后来又说什么养老送终,她又有些糊涂了。王二丫不活得好好的吗?哪来的养老送终。   谢子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惫,也没兴趣让一个疯子改邪归正,“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到府城估计天得黑透了。”   婉玉一怔,“不回去吗?这边离县衙会更近。”   谢子忠指了指这些虾兵蟹将,“我刚刚问过了,他们山头只有这些人,却盘桓在此地十几年之久。我估计这些人与县衙有勾连。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去府城比较好。”   婉玉没有谢子忠心细,他这么说,也就点头答应了。   这边宗宝却是变了脸色。他刚刚只顾着发泄,没想逃跑,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被扭送到县衙也一定会平安无事。他每年上千两银子不是白孝敬的。   可去府城,他们可就没保障了。   这二十几个土匪纷纷跪下来求饶。   就连宗宝也是如此,没有刚才的嚣张样儿,他打起了亲情牌,“大姐,我叫你大姐还不成嘛。咱俩好歹是同一个爹生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可是老周家唯一一根独苗。我爹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他老人家得多伤心啊。”   婉玉凉凉看了他一眼,“你不用担心他会伤心,因为他老人家已经没了。”   宗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道,“那你就更不能把我押送到府城了。我爹地下有知,看到我坐牢,他不得心疼死啊。他最疼我了。我小的时候,他将我抱在膝头喂我饭吃,还哄我睡觉,还给我……”   婉玉定定看着他,就连呼吸都忘了。宗宝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得住了嘴。   婉玉声音有些发抖,“你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些?我爹走的时候,你才一岁多。你不可能记住这些。”   宗宝眼神躲闪,急中生智找个了理由,“是我娘告诉我的。我爹走后,她就是跟我说我爹有多好。”   婉玉一怔,好像也有可能。   谢子忠却没被他糊弄住。刚刚宗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心虚,他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又觉得这人古怪的很。   刚开始他还觉得这人疯了,可是现在瞧着又很正常,还有些急智,哪有疯子的迹象。   甚至连一岁多的事情都能记住。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他突然福至心灵问,“你是如何从周家村到这山上落草的?”   宗宝还在想说法,谢子忠去一脚踢在旁边那个土匪身上,“你来说!”   那土匪一口血吐出来,心口疼得一抽一抽地,当下也不敢撒谎,“是他自己变成小乞丐,跪在山脚求老大收留的。”   谢子忠以前也偷偷看过志怪。书中说有些人可以生而知之,难不成这人也可以?   那他偷偷从周家村跑出来也能说得通了。   七岁大的孩子要是刻意躲着大人走,还真有可能不被人发现。   虽然宗宝身上有许多可疑的地方,但谢子忠不打算过问。左右也是要坐牢的人,问那么多做什么。没的浪费时间。   他已经将这二十个人串成串,将绳子系到马车后头,“走吧,你就算说破大天,也得跟我们去府城。你抢劫别人时,就该想到这一天。”   宗宝见谢子忠铁了心,哐哐磕头,额头已经青了,“大姐,大姐,你行行好,就放了我吧?”   婉玉收回视线,在边城这么些年,她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跪下求饶这种方式根本激不起她半点涟漪。   她收回视线,抽出剑,冷冷道,“你们要是敢逃跑,我手下绝不留情!”   谢子忠挥了下鞭子,驱动马行走。婉玉拿着剑跟在旁边,谨防这些人割断绳子逃跑。   在路上,宗宝将婉玉骂得狗血淋头,什么难听骂什么。婉玉却依旧无动于衷。   中途吃饭,谢子忠解了一个土匪的绳子,让他帮忙埋锅做饭。宗宝要跟婉玉单独说话。   婉玉带着他到旁边,宗宝知道这个姐姐与自己没有感情,她不会放了自己。   他开始报复她,“你以为你娘真的疼你吗?”   婉玉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她娘对他好不好,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置喙。这是没话找话吗?   婉玉不打算交谈,却听宗宝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前生她可是将你卖给一户人家当了童养媳。还有二姐三姐一个卖给了太监,一个卖进了青楼。她心狠着呢。”   婉玉觉得这人是真的疯了,居然会说出这种没有根据的疯话,什么前世今生,她只信自己,“我娘对我怎么样,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想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你用错招了。”   宗宝心急如焚,他明明说的都是真的。她为什么不信?她应该信啊。   以那人的性子,她被休后,无以为生,只会将主意打到她三个姐姐头上。   瞧瞧这人不就是卖进军营当兵了吗?要是过得好,谁去当兵呢?   婉玉不想再搭理他,倒是谢子忠听不下去了,前世今生都扯出来了,他这是不想活了吗?而且听听说得什么屁话。   还将女儿卖进青楼,京城谁人不知武安侯夫人最宠女儿。几乎是有求必应。谁都能做出这种事,唯独她不会。   他刚刚还猜测这人生来知之,看来是他傻了,这根本就是个疯子。做的事也是疯事,哪有任何道理可言。   谢子忠踢了他一脚,“她娘那么疼她,也难怪她会不肯搭理你。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大姐过得不好了?她现在可是个将军。前途无量。”   宗宝不信,“她娘要真疼她,为什么让她当兵?”   “你大姐乐意呗。”谢子忠又笑了,“而且你娘怎么就沦落到卖女的地步了。她自己开铺子挣钱,养活四个女儿。后来还嫁给了武安侯。日子过得好着呢。”   宗宝这下子是彻底呆住了。他难得聪明起来。   他之前一直以为是他爹糊涂,将他娘休了,才导致自己后半生享不了福。   原来他误会他爹了,不是他爹,是他娘也重生了,而且她不肯要自己,所以连两年时间都等不了,就离开了周家。   为什么?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她让他入选了《二十四孝》,成了万千母亲的楷模。   她死后,他甚至请来了上百个和尚给她唱了三天三夜的经。   他为她披麻戴孝,为她摔盆摔瓦。他到底有哪点对不起她?   电光火石间,他还真想到几件对不起她的事。   是他守灵时,只顾着装样子,根本不是真心为她祈祷?   还是他在她头七时,与小妾欢好,弄出了人命?   亦或是他在丧母期间没有戒荤?   没有人给他答案。   一行人步行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府城。   婉玉将这些人丢到府城,就带着谢子忠离开了,哪怕宗宝如何求饶,都没能改变她的心意。   有因才有果。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既然他抢了那么多人的钱,那他就该坐牢偿还自己的孽债。   “回去后,不要将这事告诉任何人。”   谢子忠点头答应。家丑不可外扬,他还是知道的。   两人回了京城,各回各家。   婉玉受到家人一致欢迎。燕三娘以及三个已经出嫁的妹妹第一时间带着夫婿和孩子回了燕家。   婉玉也首次见到她的婉怡和婉月的夫君。   婉怡的夫君确实如母亲信里写的,是个斯文俊秀的才子,张嘴闭嘴都是诗,却没有孤冷高傲的感觉。听说他家老爷子非常开明,人还活着就给几个儿子分了家。婉怡夫君是老小,不跟长辈一块住,两人就搬到京郊院子,一块种田养花,每天吟诗作对,过着神仙日子。   婉月的夫君是个六品小官,他家与燕家有些相似。他也是早早丧母。他后娘这些年只得个女儿。这没了儿子的女人腰杆就硬不起来。再加上还有个女儿要依靠继子与婉月。对婉月就有种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婉月对她也算不错,将府中诸事交给她来管,自己一心打理外面生意。在几个女儿里,婆媳关系算是最和谐的。   且不说大人们了,得知家里最厉害的姨姨回来了,孩子们全都围了过来。纷纷问她,带兵打仗的事儿。   婉玉何时见过这么多孩子围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这囧样倒叫其他人一通好笑。   外人口中叱咤沙场,杀敌万千的女将军竟被几个孩子弄懵了。怎么看怎么滑稽。   另一边的谢子忠就没婉玉这么好的待遇了。他刚回家就被父母轮番逼婚。   “你见谁家三十七还没成亲的?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呢。”   “你爷身体已经不好了,他就想在自己走之前,看你成亲生子。你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能办到?你个不孝子!”   ……   全是指责,谢子忠烦不胜烦。   幸好皇上还念着他,第二天就招了他进宫。   “婉玉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求皇上赐婚。”   他是不指望父母会向燕家提亲,担心父母不仅不帮他,还会火速给他定别的姑娘,到那时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赐婚倒是没问题,但皇上还是要问问,“婚后呢?你还要留在边城?”   谢子忠点头。   皇上揉了揉眉心,“那边城就那么好,勾得你连家也不回?”   谢子忠抿了抿嘴,“皇上也知道我是个笨人,根本不会读书,我要是在家,爹娘都会不开心的。”   皇上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封谢尚书当府尹时给自己惹了那么多麻烦,最终将他调到礼部。耳根子才算清静了,他倒是能理解自己这个伴读了,“行,看在你从小替朕抄那么多书的份上,朕允了。”   谢子忠喜得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皇上又问起边境的事儿,谢子忠一五一十答了。皇上勉励他几句,就让他退下了。   没两日,宫里下来赐婚圣旨。   谢家接到赐婚圣旨,谢老爷当场晕倒在地。   谢尚书以前在京兆府任府尹,曾经当过婉玉的上司,对婉玉就看不上眼。哪怕婉玉不输其他男子。他还是有偏见,觉得她定是用了下作手段才勾得那些犯人低了头。   没想到皇上居然将如此粗鲁的女子赐给他儿子当媳妇。偏偏他还不能抗旨不遵。   谢尚书打落牙齿和血吞。   谢尚书这态度也影响了谢家其他人,总之谢家对这门婚事是不乐意的。谢夫人带着官媒到燕府纳采,那态度更是傲慢得不行。   江舒涵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主儿,将谢夫人明里暗里讥讽一顿。   谢夫人回来后,发了一通好大的脾气。   又过了几天,婉玉将亲弟弟扭头到府衙这事被当地知府上报给了皇上。   皇上将与土匪勾引的县令抄了家,全家流放到边城做苦工,又当场夸赞婉玉大义灭亲,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女子。   燕婉玉一时之间成为全天下女子的楷模。   皇上更是为其作诗四首赞颂燕婉玉,后世有不少诗词大家写诗赞美她的功德。甚至后世有个伟人称赞她为:“纪念花木兰,要学燕婉玉”。她死后更是被皇上追谥为“忠武侯”。她也是华国五千年历史上出现的唯一一个作为王朝名将被史官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女英雄。   话题扯远了,且说谢府。   谢子忠一大早起来就命管家将提亲单子呈上来,他要亲自过目。   管家哪敢不从,只偷偷让下人去通知夫人。   谢夫人到了儿子的住所,见他正在与管家挑礼,眉头微皱。   她这娶的是媳妇吗?分明是祖宗。成婚前就勾得儿子不归家,这还没成婚呢,就挑拨儿子要这要那的。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还挑三拣四,他儿子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把别人都不要的老姑娘当宝。   谢夫人咳了咳,坐到主位上。   谢子忠放下单子,恭恭敬敬向谢夫人行礼,得了允许才坐下继续与管家商议。   谢夫人见儿子又在挑刺,气得口不择言,“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也值得你巴巴向皇上赐婚,还样样都得挑好的。我怎么没见你对我和你爹这么上心呢?”   谢子忠放下单子,示意管家就以这份单子来办。   管家将单子递给谢夫人,这么一改,钱可就少不了,“这钱?”   谢子忠摆手,“无事,钱就从我这边出。务必将这事办好。”   在边城这些年,但凡打胜仗就能收缴不少大荣物资。他好歹是军营第二把手,可以分到不少东西。   管家拱手应是,拿着单子退了出去,谢子忠这才回答谢夫人的话,“娘,我从边城不是给您老带了许多东西吗?那些可都是山珍,京城都买不来的好东西。”   谢夫人被他噎得不轻,“那之前那十一年呢?我让你回家看看,你怎么一次也没回来。别人家都是儿孙满堂,就我和你爹形单影只,好不可怜。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谢子忠拧眉,“你又不指我一个儿子,二弟三弟不都已经成亲生子吗?您孙子都有好几个了,怎么就形单影只了?娘,您可是大家闺秀,读过那么多书的,没想到您居然连成语都能乱用。”   谢夫人被儿子一顿呛,他最是乖巧体贴的儿子怎么变成今天这样了。   谢夫人指着儿子的手都有些哆嗦了,“你!说!是不是那燕婉玉教的你,你从来没跟我这么说过话。”   谢子忠就闹不明白了,这跟婉玉有什么关系,他不爱回家是因为这个家太压抑了。他娘以前也不像现在这样无理取闹啊。   在边城这些年,要说谢子忠有什么长劲,那就是看过太多死人,他心已经冷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为难自己成为别人,变得肆意多了。   他可不打算惯着她,腾得站起来,“我说话怎么了?您自己用错成语,我还不能指正了?难不成由着您乱用,回头我几个侄儿再学了去?那就是对的?”   谢夫人捂着胸口气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一直守在外面的嬷嬷终于忍不住了,掀开帘子进来,替谢夫人顺胸口,同时又示意谢子忠少说点,别气着夫人。   谢子忠倒也乖觉,给谢夫人赔礼道歉,“娘,是我不会说话。”   他低眉顺眼道,“我在边城,每天面对的都是糙汉子,那些人说话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有一说一。我已经不记得要委婉说话了。”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总之他就是不承认自己错了。   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人家根本不认可这句话。总之你乱用成语就是不对。   谢夫人已经被他气得没脾气了,“算了,你已经大了,我和你爹也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话其实有赌气的意思在里面。她的潜台词是说:儿子,你快哄哄我。   偏偏谢子忠像是听不懂她的潜在意思,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喜滋滋给她磕了一个响头,“谢谢娘。”   谢夫人只觉得自己胸口更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质疑为什么要让婉玉这么孝顺,我是这么考虑的。   1.哪怕处于重男轻女的家庭。所有失落,不满都是逐渐叠加的。并不是一蹴而就。   她小时候得过周三郎的爱护,所以还记得这个父亲。不可能因为离开多年,她就忘记这些。而且古人注重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处于这个大环境很难不受影响。   2.通过婉玉的孝顺与周三郎的选择做对比。   只要他选择女儿,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但是他为了心里的执念,偏偏选择自讨苦吃。所以他的选择造成他后来的悲剧。 第116章   第二日, 谢子忠和官媒一块去燕家问名。   虽然见不到燕婉玉, 但是好歹能见到未来丈人与丈母娘。   说话谢子忠对婉玉亲娘是非常好奇的。   因为婉玉提起亲娘时, 那眼神跟其他姑娘没什么两样, 非常温柔。   而她心情好时, 对周围人也会大度许多。   甚至还会将亲娘稍带的东西分给他们尝尝鲜。   比如秘制调味料。无论多难吃的菜,只要洒上那调味料, 立刻就会变得香味扑鼻。   比如腌制的酱菜。口感爽脆, 又辣又香, 很是下饭。   下人将他们请至大堂,没多久武安侯与夫人就带着下人来了。   官媒按照程序问名,江舒涵将帖子递给对方。   江舒涵看着谢子忠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笑着让嬷嬷端茶点上来, “这是我最近新鼓捣出来的吃食。正适合你们这些年轻人吃。”   谢子忠与媒人各端了一碗,只尝了一口,媒人就一通夸。   江舒涵爽朗一笑, “怪道人们说媒婆嘴甜,我这三分手艺倒被你夸得十分好。还别说, 我这心里甜滋滋的。您老既然喜欢,那就带几碗回去与家里人分享。也让他们过过嘴瘾。”   官媒立刻起身道谢。   谢子忠没有官媒嘴甜,用行动证明真的很好吃。   江舒涵便也让人给他带了一份。   吃完凉饮, 两人出了燕府。   谢子忠让官媒直接回家, 他拿着女方的帖子回去就成。   官媒自是乐意。   今天正是谢老爷休沐的日子,谢夫人正在大堂向谢老爷告状。说今天本是问名,可你儿子巴巴跑去燕府, 越来越不像话了。   谢老爷也对大儿子这行为很不满。他们可是书香世家,最是讲究礼仪,婚前男女见面就是不吉。   那燕府规矩松散,可我们谢家不能如此行事。   谢夫人当然不是为了指责儿子,她捏着帕子,一口银牙快要咬碎,“都是那燕婉玉不像话。年纪一大把,却还学那狐媚女子勾引男人。她也不怕冲撞神灵。”   谢子忠进堂屋就听到这句话,心中不快,暗暗下定决心,等他成亲后,一定要尽早离开家门,他受过的苦可不能让他的儿女也遭受一回。   进了屋,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将帖子交给母亲,末了就让随从将吃食端上来。   他特地没说这吃食是燕府送的,只说自己吃着不错,就带了回来。   谢夫人原本还生气大儿子对未来媳妇太着紧,亲还没定呢,就巴巴跑去燕府,现在见他还知道想着自己,自是非常高兴。   这天正热着呢,吃着冰冰凉凉的冰饮,心里又甜又爽。   谢老爷也吃了一碗。   谢夫人有些纳闷,“你在哪买的?味道不错。也难为你刚到京城,居然就能买到这么新鲜的吃食。”   谢老爷也觉得这冰饮解暑,中午最是困倦,吃上这一碗,也能提提神。   谢子忠这才笑了,“是燕府送的。武安侯夫人新研制出来的吃食。”   谁知听了这话,谢夫人脸上的笑当即垮下来了,将碗重重一搁,“竟是她做的?她不知道女人不能吃这么凉的东西吗?还巴巴让你带回来,她这是成心想让我拉肚子。”   谢子忠忍了又忍,站起身拂袖而去。   当着下人的面,大儿子就如此忤逆自己,谢夫人委屈得直掉眼泪,“老爷,你看看他,还没成亲呢,他胳膊肘就拐到天边去了。什么吃食,不就是几碗冰水做的。偏他还当成个宝!”   谢老爷比谢夫人要脸,他刚刚只顾着尴尬了。没想到自己的夫人变脸变得这么快。而且毫无道理可言。也难怪儿子会这么生气。   他觉得夫人有点不正常,“你这是做什么?你就算对武安侯夫人有什么不满,你也不能打自己的脸啊。你刚夸了一通,得知是燕府做的,你就开始找茬。这是人干的事吗?”   谢夫人老脸一红,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自打她熬死了婆婆,府里就属她最大。   小一辈的儿子儿媳谁不贡着她,她渐渐变成如今这喜怒随心的性子。   可谢子忠不会由着她,谢老爷也不会。   偏偏这两人又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谢夫人气焰一下子就消了,“那……那怎么办?”   谢老爷敲了敲桌面,“这婚事是皇上所赐,无论你有多么不乐意,已经无可更改。与其让别家看我们家的笑话,还不如好好操办。起码武安侯比我们谢家得圣心。”   别看他是帝师,可皇上并没有重用谢家的意思。他有三个儿子,皇上偏偏只肯用大儿子一人。   他们谢府只是表面风光,其实内里虚得很。   反倒是武安侯已经官至兵部尚书,孙女又与太后娘家联姻,大女儿又是从三品将军。论话语权,燕家比谢家强多了。   谢夫人心中不是滋味儿。   刚登基那会儿,她家老爷是帝师,当了京兆府府尹,这个位置虽然官阶不高,可是位置却非常重要,不是心腹根本当不了。   许多人都猜测皇上要重用她家老家。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谁能想到,没过几年,皇上就将老爷调到礼部。   礼部尚书虽说是正一品大官,可是这官根本就是闲职,属于明升暗降。   再然后她二儿子和小儿子迟迟中不了进士。   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考不上进士,他们谢府书香门第就有了点水份。   再然后,谢府越来越低,除了逢年过节,新帝好像忘了谢家。她向后宫递帖子,皇后十回能搭理一回就算不错了。   反倒是那燕府,也不知那武安侯夫人使了什么招,皇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招她进宫。   后来她听宫里传出一则消息,原来那武安侯夫人擅长保养之术。   别看京城流言蜚语众多,但这条消息,上层圈子许多人都赞同。   武安侯夫人已经四十八,可她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皮肤白皙,嘴唇红润,说三十出头都有人信。   再加上武安侯对她二十年如一日的宠爱,她会保养之术也不稀奇。   一个出身世家大族,从小读《女戒》《女则》,足不出户,打理家业,谢夫人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相当完美。   可是她偏偏输给了江舒涵。要是对方出身比她高,才学比她好,她也就认了,偏偏对方什么都比不上她,却过得比她好,她怎能甘心?   谢夫人压下心头的酸涩,只觉得皇后眼睛是瞎的,居然抬举那么个无知妇人。反倒疏远她们这些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妇,简直有眼无珠。   谢老爷敲了敲桌面,将她的思绪打乱,谢夫回神,重重点了下头,“妾身知道了。”   谢老爷重重叹了口气,“咱们要留子忠在家支撑门面,要不然谢家怕是真要轮为不入流的世家了。”   谢夫人心头一跳,“皇上答应了吗?”   谢老爷摇头,“我已经折子递上去了。皇上还没有批复。”   谢夫人急了,“你跟子忠说啊。让他亲自去求皇上。我看皇上待他不错,应该能同意。”   谢老爷点了点头,“你让厨房备点好菜,晚饭时,我与他说。”   谢夫人点头。   晚饭时,谢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谢家向来是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谢老爷叫谢子忠,提及将他调来京城。   谢子忠却答得滴水不漏,“皇上如何任命,儿子就如何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话说得好听,就是拒绝向皇上讨恩旨回京。   谢老爷重重敲了敲桌面,“你阿爷年纪也大了,你一直留在边城,他老人家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事。”   谢子忠却道,“我只是监军,又不上阵杀敌,没事的。”   跟读书人交谈有一个好处,他们说话喜欢委婉,不会直白呛你,让你下不来台。   以前谢子忠觉得虚伪,现在却庆幸这点。   谢老爷被大儿子噎住,见他迟迟不肯答应,也来了气,“那你打算一辈子都待在边城不回来?”   谢子忠摇头,“我也不知。兴许过几年,我就得回来了。”   谢老爷见儿子没有说死,又松了一口气。   且不说谢家这边,就说婉玉这儿。   江舒涵接到圣旨后,对婉玉的选择倒是没有半点异议,只是女儿要待在边城,可能十几年就都见不了一面,有些不舍。   晚上,她特地跟婉下睡在一张床上,听婉玉讲起这些年发生过的事儿。   明明边城日子过得那么苦,但她说话时的语气和眼神却给人一种很欣喜的感觉。   她是真心觉得当兵不苦,这样的日子正是她想要的。   末了婉玉不可避免提起周三郎以及宗宝。   周三郎的结局,江舒涵倒是早有预料,一个被世俗束缚住的男人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圈,他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辛苦一心生儿子,带孙子,从来没想过要为自己而活。   至于宗宝,江舒涵心里只剩下的庆幸,婉玉猜宗宝疯疯癫癫,说了些匪夷所思的话,江舒涵没有纠正。   她是真没想到宗宝居然重生了。自己投奔土匪。那前世原身千里寻子,对方改邪归正,岂不成笑话?   她同时又庆幸自己果断与周三郎分开,要不然摊上这么个儿子,她的日子绝没有现在这么快活。   “这些事不用告诉你三个妹妹了。”   婉玉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燕婉玉与谢子忠成了亲。   婚后第一天,谢夫人想让婉玉为她布菜,但燕婉玉没给她机会,直接将谢子忠叫走,说进宫谢恩。   第二天,燕婉玉提早到了主院,心痒难耐,在门口耍了剑,引得丫鬟婆子惊叫连连。谢夫人本想压压她的气焰,计划再次告吹。   第三天回门,燕婉玉带谢子忠回娘家。   燕家嫁出去的女儿都回来了。包括燕三娘。   谢子忠发现燕家很是热闹。饭桌上也没那么多规矩。大家边吃边聊,争着问他们在边城的事。   燕宸英与江舒涵也不拦着孩子们,也加入聊天队伍中。   燕婉玉提出过几日就要回边城,她也没有多伤心,而是让她保证自己。缺什么只管稍信回来。   谢子忠头一回碰到江舒涵这样喜形与色的母亲。她担心就是担心,笑就是笑,不开心就是不开心。   她还特别贴心,让厨房特地做了他爱吃的菜。   末了,还让他多多照顾婉玉,“你别看婉玉好像武功高强,什么都会。其实她太过省心。什么都得过且过。要是你俩有了孩子,你要多多照顾孩子,千万不能将孩子丢给她照顾。我担心她能将剑扔给孩子玩。”   这事婉玉干过,婉月还不到两岁,她就敢将自己的簪子塞给婉月玩。   那簪子可是银的,又软,婉月长牙,竟咬掉一小断,差点吞进肚子里。   这事直到现在回想,她都能吓一跳。   谢子忠相当汗颜。   一家人吃完饭,谢子忠与燕婉玉坐马车回了谢家。   燕府与谢府完全就是两种风格。在燕府,丫鬟婆子只要不耽误事,随你做什么。   在谢府却是什么时辰做什么事。一举一动皆有规矩。   在家待了三天,谢子忠就与燕婉玉离开京城,其实他本可以待久一些。但是他担心时间久了,婉玉会爆发,所以还是赶在她发火之前,离开京城吧。   送走婉玉,江舒涵带着家人回府。   燕府现在没什么人,规矩也不多,江舒涵除了研究医术,其余时间就是琢磨中药美容。   其实她之前没想琢磨这个,她一直用的是空间里的化妆品,上回与夕在商城shopping买了一大堆化妆品。足够她用两年了。   这也是她容颜比普通妇人要年轻的主要原因。谁知皇上召见命妇,见她年轻,就让她传授美容方法。   为不了泄露秘密,她只能研究中药美容。   研究多了,她倒是琢磨出好几个方子,都很适合做面膜。   平时没事的时候,她也让皇后贴黄瓜补水。   一段时间下来,倒是比那些用了铅美白的粉要好多了。   江舒涵讨好了皇后,也得了到太医院借书的特权。   太医院的医书,装满三间屋子,里面有上万册,只要任职与太医院,祖传秘方都得登记在太医院,谨止方子有误。   而这些书,她可以随意翻阅。   江舒涵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化掉那么多书。她将书借回来,独自在书房用圆珠笔抄医书,然后将抄好的医书放进空间里。   就算这个世界看不完,起码到下个世界,她还可以继续看。   总有看完的那一天。她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触到这么多珍贵书籍的。   三年后,谢老太爷病逝,谢子忠与燕婉玉回京吊丧,带回一儿一女。   年中,边城危及,皇上特地给燕婉玉夺情,派她重新回边城任守城军,谢子忠与儿女随行左右。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任务等级为1,此次任务共得七百积分。】   江舒涵淡化完记忆,原身还没有走,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定定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开。   江舒涵猜想她应该是在怪自己没能生下宗宝。但是谁让她没有提这个要求,自己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了。   江舒涵很快将这事丢下去,当1122问是否执行下一任务时,江舒涵没急着回答。   她先给母亲拨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江母兴致极高,但是问完她好后,又开始埋怨她偷偷留钱,“你赶紧把你欠的做贷款给还完了。欠银行那么多钱,我都替你心慌。”   江舒涵好脾气应了。又问起她最近情况。   江母笑呵呵地,“好着呢。你留那二十万,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给你。但是你爸说是你心意,给家里盖房子,等你回来,家里也能好看些。我就听了。”   江舒涵笑了,“就该这样。我现在不差钱。上次盖窑,我赚了些钱。您只管花,我不差钱。”   她边打电话,边打开电脑,给他们买了些衣服,“你们别不舍得穿,我买衣服就是给你们穿的。”   江母又嫌弃她乱花钱,“不年不节,穿那么好干啥。我们衣服就挺好的。”   江舒涵笑了笑,又听江母道,“等你过年回来,咱家房子就能盖好了。你爸还特地铺了木板,他听那大师傅说城里现在都是木板,是真的吗?”   “是啊。木板软些。”   “那就好。”   聊了一会儿,江母那边似乎有人在叫她,江舒涵主动挂了电话。   江舒涵去添了些物资,约夏夕吃了顿饭,回了家,闲着无聊,“开始任务吧。”   【任务已启动!】   江舒涵醒来时,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环境,只听一声,“开始宣判,全体起立。”   随即一男子朗声宣布,“原告与被告婚姻破裂,不存在修复可能。判陆立国与江舒涵离婚生效。考虑被告没有经济来源,且有虐待孩子的经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六条第三款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处理子女的若干具体意见第三条规定,判决如下,原告与被告所生儿子陆远争抚养权归原告陆立国所有。闭庭。”   随着这声锤子落下,记忆如潮水往江舒涵的脑子里涌入,她双手捂住隐隐发痛的额头。   缓了一阵儿,江舒涵终于有精力打量四周。   原来她正身处法庭,刚才在开庭审案。原身被原身丈夫陆立国告上法庭,坚决离婚。两人唯一的儿子也归了陆立国。   江舒涵低低一叹,抬头看到陆立国带着一个长相妖媚的女子走到她面前。   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怎么?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赶尽杀绝还不够,还要上来踩上一脚?”   陆立国夹着公文包,从裤兜摸出一包苏烟,点燃,吸了一口,冲她挑衅一笑,“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打官司。你告不赢我的。法官争求咱儿子的意见,他也选择我这个爸。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天天吃我的,花我的,连个孩子,你都照顾不好。你说你难不难堪?”   如果对方不是个烂男人,江舒涵真的要赞同这句话。因为原身输了这场官司并不亏。   原身是个家庭主妇,家庭岌岌可危,一心想要挽回花心的丈夫,却又无法收敛自己的坏脾气,闹到最后人神共愤,只能以离婚收场,连唯一的儿子不愿跟她。   可是这世上谁都可以责备她,唯独面前这个男人没资格。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没工作,你将所有好处都占尽了,却还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难堪的到底是谁?”   她视线落到旁边打扮妖娆的女子身上,“你可得看好了,他既然能出轨一次,就可以出轨第二次。家花哪有野花来得香。”   王彩莲被她看得心头发毛,本来想过来耀武扬威,却被她三言两语弄得心慌。   是啊,陆立国与江舒涵离婚了,可是他也没答应与自己结婚啊?   她从十六岁就跟着他,已经十年了,女人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他,要是他不给自己名份,那她这些年藏头露尾算什么?   王彩莲也顾不上找江舒涵麻烦,扯着陆立国的袖子撒娇,“立国,既然你和她已经离婚了,那咱俩结婚吧。你不是说要娶我吗?”   陆立国看了眼江舒涵,这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居然还知道使离间计了?   可惜已经晚了。这次离婚,他转移大部分财产,只把他们两人共同的房子分给了江舒涵。   可他心里还是憋着火,钱都是他挣的,凭什么要分给她?可惜法律就是这么写的,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跟与王彩莲结婚?她就是冲着他钱来的,肯定会将钱把得死死地,对方要是跟他闹离婚,她扒的皮只会比江舒涵这个蠢女人多多了。   再说了,他好不容易从婚姻的坟墓中逃脱,哪肯再进去。   凭他的身家,他可以夜夜当新郎,再也不会有人闹到公司让他难堪,他吃了饱撑的再结婚,给自己找不自在。   陆立国心里不愿,但是他还不想踹了王彩莲,毕竟这女人身材还不错,脸蛋长得也不错,带出去也有面子。   他掐掉手里的烟,握住王彩莲的手,柔声哄道,“行啦,结婚可是大事儿,咱们不得挑个黄道吉日吗?你着得哪门子急。”   认识五年,王彩莲哪能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个什么货色,他这话摆明了是搪塞她。她咬着唇,转了转眼珠子,“我前几天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今天就是好日子。刚好适合领证,咱们去吧。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陆立国斜睨了她一眼,“你能认识什么算命先生,指定都是骗子。我前几日找了一个大师算过了。他说我今年不适合结婚,否则就会破财。你到底是想结婚,还是想我破财?”   王彩莲怀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陆立国见她不信,干脆以退为进,“你要是不相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领证,但是如果公司亏了钱,你得帮我补亏空。”   王彩莲自然不愿意。她给陆立国当了五年地下情人,被江舒涵这个原配上门抓奸过好几回,大庭广众之下,衣服都被扒光过,丢了那么大的脸,好不容易才攒了些钱,凭什么要让出去。   陆立国见她不吭声,心愿达成,主动岔开话题,“行啦,咱们先去接儿子。你想嫁给我,我当然高兴。但是也得瞅准时机,明年我一定找个好日子,风风光光娶你。对了,你要替我好好照顾远争,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之前那个疯女人老是打他,我瞅着都心疼。”   王彩莲思忖片刻点了下头,陆立国跟律师握手,说些场面话,就带着王彩莲施施然离开了。   而江舒涵交了律师费直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系列。 第117章   这是一座九十年代的老房子, 房子装修很旧, 这是陆立国发迹后买的第一套房子, 这里承载了他们一家人的记忆。   搬进这套房子后,陆立国就让原身辞职,她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他一双鞋钱。   原身信了, 开始专心当起全职主妇, 专门伺候男人, 照顾儿子,渐渐地,她与这个世界脱轨了。   再加上原身非常节省, 不爱穿衣打扮,不懂得保养皮肤, 陆立国在外面做生意,身边有太多诱惑,那些女人每一个都比原身年轻, 漂亮, 有魅力。他心动了,开始在外面拈花惹草。   一开始他只是背着原身干,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原身还是知道了, 闹过几回。陆立国不耐烦动了手, 将原身打得遍体鳞伤。   原身没有选择报警,她更不可能将自己的丈夫让给那些浪蹄子,于是她将对丈夫的不满全部发泄到儿子身上。   陆远争由一开始的活泼开朗渐渐变得孤僻冷漠。   偏偏陆立国对儿子从来不管不问, 一直没有发现儿子不对劲儿,他还以为妻子妥协,便欺负得更加狠了,甚至明目张胆在外养起了小三。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一次。   原身见不到丈夫,情绪越来越崩溃,开始跟踪丈夫到小三家里大吵大闹,甚至将小三脱光了任人围观。   一个是娇羞可人的情人,一个是蛮不讲理的妻子,陆立国自然向着情人,他要跟原身离婚,原身吓住了,她是个传统女人,以丈夫为天,跪下向他求饶,说自己会改。   陆立国不想沾上抛妻弃子的名声,最终忍了她,让她写下保证书,原身害怕他跟自己离婚答应了。   可是平复一段时间后,她又受不住,再次闹上门。   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今年,原身直接闹到公司,公司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原身这形为就等同于扇他的脸,将他的遮羞布扯下了,他再也忍不了执意要跟她离婚。   原身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拿儿子作要挟,可惜陆立国铁了心。   他到法庭起诉离婚,因为原身没有工作,再加上她经常虐待陆远争,法官征求陆远争的意见,将儿子判给了陆立国。   说实话,接收完原身的记忆,江舒涵只想到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因为丈夫的不忠就虐待自己的孩子,原身枉为一个母亲。   她将房间打量一遍,陆远争和陆立国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收拾干净。   这房子太老旧,装修还是十几年前的风格,阴沉灰暗,还有些发霉的味道。   她寻着味儿,看到窗台还堆放一袋塑料瓶以及扎得结实的纸箱。真的很难想像,原身这个老板夫人居然还捡垃圾。   江舒涵不打算住这个地方,直接出了家门,到陆远争所在的学校门口。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背着书包陆陆续续走出校门。   他们有各自的朋友,勾肩搭背,谈着有趣的话题。他们就像早晨的太阳,浑身充满朝气。   这时一辆轿车停在校门口。   这是2005年,汽车在这时代还很新鲜,引起不少学生围观。   陆立国下了车,四下张望。   他已经很久没来学校接过孩子了,已经不记得儿子现在上几年级,担心错过了,从法庭出来,就直接开车来了这儿,好在不晚。   王彩莲扯了下他的袖子,示意他看右边。   陆立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江舒涵居然也来了,他掐灭手里的烟,走了过来,“法庭已经判我赢了,你还来干什么?”   江舒涵没有看他,淡淡道,“我来看孩子,就算抚养权归你,我也有权看望他。”   陆立国还要再说什么,却见江舒涵眼前一亮,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迎面走向一个孩子。   那孩子瘦瘦高高,背着包,一直低垂着头走路。别人都是呼朋引伴,他却是孤孤单单,甚至他周围两米开外,都没人接近。   陆立国眉头微皱,这孩子好像有点不合群啊。   他陆立国之所以能开那么一家大公司,赚那么多钱,让那么多名牌大学毕业生跟在他屁股后头打工,靠的就是自己这张嘴。会说话,会忽悠,会交朋友,他才谈成一笔笔生意。   偏偏他儿子居然没学会他优点,反倒学他妈这个丧门星整天就是愁眉苦脸,好像谁欠他钱似的。这样可不行。   陆立国这边想了很多,江舒涵先一步迎上儿子,尽量用简短的语言告诉他,“我和你爸离婚了。如果他对你不好,一定要告诉妈,妈为你讨公道。”   陆远争低垂着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江舒涵心里暗叹,从包里取出一百块钱递给他。   陆远争没要,甚至生怕她碰到自己,还往后躲了躲。   江舒涵无奈,只能将钱塞到他书包,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妈走了。”   说完,她扭头看向陆立国,“我每个月初一和十五,接远争到我家住两天。”   陆立国挑眉,示意她看身后,“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看他这样,愿意跟你去吗?”   身后陆远争已经进了轿车,车门紧紧关上,没有与江舒涵交谈的意思。   江舒涵也不尴尬,“总之你不能拦着。要不然我还会向法庭起诉,要回远争的抚养权。”   陆立国不想跟她纠缠这个,敷衍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秘书说吧。”   说完,他搂着王彩莲上车走了。   从始至终,陆远争都未抬头看一眼江舒涵。看来捂热这个孩子远比江舒涵想象中要难。   一辆娇车缓缓驶入市中心富人区,这里的房子是新盖的,里面设施齐全,小区里停满了轿车。   车停在小区中间一幢别墅门口。   陆立国示意儿子下车,陆远争下了车,有些局促地看着这幢明显不便宜的别墅,生怕脏了这房子。   陆立国停好车,紧搂着儿子进了屋。   这里装修得富丽堂皇,好像一座华丽的宫殿,奢华的水晶灯,金色墙纸,金色瓷砖,配上造型精美的欧式家具,墙上挂着线条流畅的壁画。他好像一个莽撞的野兽闯入了凌霄宝殿,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陆立国却好似没有看到儿子的异常,他带着儿子径直上了二楼,“这里就是你的卧室。你以前的东西,爸叫人帮你打包好就放在衣柜里了,你待会自己收拾一下。”   陆远争抿了抿唇,点头应是。   就在这时,陆立国手机响了,那头似乎有急事,陆立国嗯嗯两声挂断了电话,扭头冲一直跟着他们父子身后的王彩莲道,“公司有点事,我先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小争,让保姆做点他爱吃的菜。”   说完他不等王彩莲回答,扭头冲看花了眼的陆远争道,“你爱吃什么,别忘了告诉你王阿姨。”   陆远争点了下头。   王彩莲送他下楼,在门口的时候,陆立国压低声音嘱咐王彩莲,“这孩子有点不合群,你多注意着点。如果你照顾好她,我才能放心早点将整个家交给你。”   这话是暗示她照顾好他儿子,他就让自己管家?   王彩莲笑成一朵花,“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他的。”   陆立国在她脸上亲香了一口,门缓缓关上。   关上门,王彩莲顿觉压力。   虽然陆远争选择跟父亲一起生活,但是陆远争已经十四岁了,他不是随意可以糊弄的小孩,肯定知道他父母离婚有她在推波助澜。   现在家里只剩下她,保姆和陆远争,她不确定他能像他爸在时这么淡定。   王彩莲在楼下挣扎半晌,最终还是上了楼。   陆远争已经开始收拾他的房间,门没有关,王彩莲站在门口,挤出笑脸冲他打招呼,“你爸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喜欢吃什么呀。”   陆远争头也没抬,轻飘飘说了两个字,“随便”。   态度很冷淡,王彩莲抿了抿嘴,笑容僵在脸上。她就说吧,这孩子不好讨好,已经大了,根本养不熟。   王彩莲叹了口气,到了楼下,让保姆做些自己爱吃的菜。   保姆去外面买菜,她拿猫食喂自己养的小猫。   这是一只血统高贵的波斯猫,浑身上下像雪一样白,会撒娇卖萌,也会张牙舞爪冲你叫嚣。   等小猫吃饱喝足,她抱起小猫坐到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看电视。   保姆很快回来了,做了四菜一汤。   王彩莲坐到饭桌前,拿筷子准备吃饭。   保姆小心翼翼提醒,“王小姐,我去叫陆少爷下来吃饭吧?”   王彩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忘了陆远争,她放下碗,淡定道,“我去喊吧。”   保姆也不敢多嘴,很快回了自己房间。   王彩莲去了二楼,陆远争已经整理好了房间,正打算写作业。   她敲了门,陆远争放下笔出来。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吃着饭菜。   王彩莲有心想缓合关系,但陆远争向来孤僻,根本不配合,她最后只能泄气,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陆远争就回屋写作业了,王彩莲腹诽,这岂止是不合群啊,这简直就是没有家教。好歹说一声,我吃饱了,阿姨,你继续吃。   王彩莲放下筷子,也没兴致了。   保姆过来收拾碗筷,客厅电话响了,打电话的是她表姐刘美霞。   当初王彩莲就是被刘美霞介绍到夜店打工,才被陆立国看上,而后包1养的。   刘美霞打过来提醒王彩莲,说看到陆立国带着几个弟兄来了,还点了几个姑娘作陪。   王彩莲听到这话,直接炸了毛,“狗改不了吃屎。他才刚离婚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她撂下电话,直接冲出家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夜店。   到了夜店,气势汹汹的王彩莲被刘美霞死死拦住,压低声音警告他,“你现在冲进去,只会让他更厌烦你。”   王彩莲想到江舒涵跑去公司闹,几乎被他净身出户,气消了大半。   刘美霞苦口婆心劝她,“你都跟了他五年。新鲜感早就没了。我要是你,就先怀个孩子。凭着孩子上位,也能分到点钱。像他这种人连发妻都能抛弃,就不用说你了。你可别犯傻,一头栽进去。”   王彩莲抿了抿嘴,“那好,我不闹。我就装不知道。我可不能让外面那些小蹄子得逞。”   “这就对了。”刘美霞拍拍她肩膀,揽着她进去,“走,咱们也进去玩。”   王彩莲有些犹豫,“要是被他看到,会不会不好?”   刘美霞白了她一眼,“怕什么!”她恨铁不成钢敲她,“你现在还没嫁给他呢,犯得着为他守身吗?你得告诉他,你现在还不是他的。想追你的男人多着呢,这样他才会有紧迫感。”   王彩莲素来没主意,当初她就是读书不成,才想到大城市打工,偏偏她也没什么手艺。做了几个月清洁工,回了老家,被同村人一通嘲笑。反倒是刘美霞每次回家都能给家人不少钱。   她父母穿着女儿孝敬的亲衣服在村里显摆。村里人笑贫不笑娼。王彩莲虽然知道刘美霞做的事不体面,但为了钱,她也豁出去了。   她们想要在大城市扎根,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嫁给有钱人,而她们能靠的就只有自己的脸。   王彩莲长得比刘美霞好看,再加上她头一个男人就是陆立国,在男人眼里,王彩莲也算是清纯佳人。   她也是陆立国众多情人里,最长久的那个。   王彩莲在外面跳了一场舞,玩疯了,舞池昏暗,谁也看不清谁,蹦了一个多小时,王彩莲就打车回了家。   至于刘美霞早就勾搭上新主顾,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她打一声。   另一边,陆远争终于写完作业。今天作业有点多,还有几道竞赛题,他花了四个多小时才把作业写完。   他将书本及作业放回书包,看到里面的一百块钱,他手指捻了几下,黑眸闪过一丝幽光,随即将钱塞到笔盒。   收拾好东西,他拿了换洗衣服到隔壁浴室洗澡。   洗完澡很舒服,他赤着上身,一边擦头一边回了房间。   他坐到床上,将头擦干,正要将毛巾晾起来,却发现刚刚摆放在书桌上的书包不见了。   陆远争心跟着跳起来,将毛巾随意扔到书桌上,开始找他的书包。   书包是在床底下发现的,旁边还有一只猫,也不知这猫怎么弄的,里面的书四散开来,里面的作业本被它撕得稀巴烂。已然不能看了。   陆远争脸色骤然大变,眼里燃烧着无法抑制的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鼓起,时不时跳动几下。   他冷着一张脸,打开衣柜,从自己的行李袋里取出一把刀,朝那只猫走去……   另一边,王彩莲喝得半醉,脚步踉跄下了出租车,回到了别墅。   保姆一直没睡,听到开门声,赶紧过来扶住她,“王小姐?您没事吧?”   王彩莲摆了摆手,冲保姆傻笑了下,“我没事。”   保姆扶着王彩莲进屋,想到刚刚那一幕,捏着衣角冲她期期艾艾道,“王小姐,我老家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妈死了,我想回家。您能不能给我结算下工钱啊?”   王彩莲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行啊。明天我就给你结工资。你明天就可以走了。”   保姆立在床头,不肯走,“王小姐,能今天吗?我今晚的火车比较急。”   王彩莲趴在床头柜上,显然快要睡着了,保姆小心翼翼看了眼外面,将她推醒,又重复了一遍。   王彩莲头痛欲裂,有些不耐烦,但她还是开了床头柜,给保姆结算了工钱。   因为醉酒,也可能是她本身数学就不太好,居然多给对方算了一个月工资。   保姆自然不会提醒她,拿了钱,回了自己房间,提着早就打包的行礼趁夜离开了别墅。   结完账,王彩莲终于觉得耳根清净了。   她倒头就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然醒来,这保姆突然离职,还走得这么急,会不会偷了家里什么东西啊?   穷苦出身的王彩莲这下坐不住了,担心自己的贵重物品被偷,吓得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   她打开床头柜,里面陆立国给她买的黄金首饰都还在。但是现金却少了几百。   她的心又跟着揪起来,到厨房翻了一遍,没少什么东西。   到客厅翻了一遍,也没少什么东西。   到了二楼书房,那里有陆立国的保险柜,里面放了许多贵重物品。   可她刚打开门,就看见她的波斯猫正躺在地板上,像雪一样白的毛此时却缠着丝丝缕缕的红色,颜色对比触目惊心,尤其是那红色还是鲜血,王彩莲心都跟着颤了颤,抖着腿,一点一点靠近,却发现它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身体已经僵了。   王彩莲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隔壁听到动静的陆远争听到重物摔落的声音,下意识睁开眼睛,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却没有起床的意思,缓缓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陆立国终于回来了。   他今天心情格外好,国外知名大公司有意思跟他合作,若这生意谈成,他起码能赚上十几万。他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瞧瞧,他刚离婚,他运气就变得比以前还要好了。   看来都是那丧气娘们整天哭,才害得他好运都飞了。以后就不同了,没她拖累,他生意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陆立国哼着歌,扭着肥胖的腰身颠颠进了家门,楼上楼下黑漆漆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难不成都睡了?陆立国按亮客厅灯,打开卧室门,没发现王彩莲的踪影。   他暗暗皱眉,这么晚了,她到哪去了?   他走时,她还答应得好好的,要帮他照顾好儿子。怎么一扭头,人都就不见了。她这妈到底怎么当的?   陆立国心里不满,却也没急着找王彩莲,而是直接上了二楼,发现儿子睡得香甜,这才拨通王彩莲的手机。   没想到手机就在书房响起,陆立国拧眉,大半夜不睡觉,她跑到书房干什么?她不是说自己一看书就头疼吗?   想到书房有个保险柜,陆立国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他绷着一张脸走到书房门口,随即就被里面震住了。   地板上躺着一大一小,冲击最大的是那只猫,上面有血迹,显然已经没救了。   他其实不爱小动物,尤其这猫对陌生人凶得很。他衣服还被它咬坏过一条。   他收回视线,蹲下身拍拍王彩莲的脸,太死,人没醒,伸手在她鼻端试探了下,还有气儿。看来只是晕过去了。   陆立国也顾不上处理那只猫,抱着王彩莲下了楼。   下楼时,他叫保姆,想让她帮忙开下门,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陆立国以为是保姆睡得太死,也没当一回事,心里想着回头要扣这保姆工资,太不尽责了。   陆立国将王彩莲送到附近一家医院。   医生核查眼球,给王彩莲验血。   “恭喜你,你爱人这是怀孕了。她身子有点虚,可能是受惊过度晕倒了。”   陆立国愣了下,脸上浮现一丝惊喜,“真的?太好了。”   别看他这些年一直没断过女人,可他只有一个儿子。这也是他忍受江舒涵那个泼妇到如今的主要原因。   他一个劲儿冲大夫道谢。   王彩莲醒来后,看到的是陆立国欣喜异常的脸,床头柜上还摆放好几样早点,都还冒着热气儿。   陆立国耐性十足问她,“这是煎饼,这是肉包子,还有玉米,油条,混沌,面条。你想吃哪个?”   王彩莲何时受过这种待遇。就是她刚开始跟他那会儿,他也没亲自给她买过早饭啊。从来都是秘书代办的。   王彩莲正百思不得其解,陆立国却喜滋滋告诉她,“你现在可不能再减肥了啊。医生说了,你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   王彩莲眼睛迸发出一丝惊喜,忍不住低头,抚摸自己的肚子,“真的?”   “是啊。”陆立国笑了,“快吃吧。”   王彩莲接过肉包子,咬了一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猫死了。   她头一个怀疑对象是陆远争,因为他恨自己,恨她抢了他妈妈的位置。   可她不能这么说,陆立国一定不爱听这个,她冲陆立国撒娇,“我的猫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弄死的。你一定要给我作主。”   陆立国能做什么主?   一只猫而已,难道他堂堂公司老板还要当青天在家查案啊。   “不就是一只猫吗?我待会让秘书给你一千块钱,你再买两只。”   王彩莲心有不甘,但到底只是一只猫,难不成她还奢望陆立国打一顿陆远争给她出气吗?   吃完早饭,陆立国亲自开车送王彩莲回了家。   到了家,陆立国下意识叫保姆,王彩莲这才告诉他,保姆昨晚已经辞职了。   陆立国拧眉,“大晚上的辞职?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吧?”他想到那只死猫,“一定是保姆干的。要不然怎么可能连半天功夫都等不及。”   王彩莲一想,好像还挺有道理。做晚饭那功夫,保姆好像没提她母亲去世的事儿啊?   那她辞职只能是临时起意的。最有可能就是她不小心将猫杀死了,害怕赔偿,所以就趁自己醉了,连夜辞职。   王彩莲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都是她糊涂。   那边陆立国却拧眉,“保姆走了,远争早饭怎么吃的?”   王彩莲愣了一下。   陆立国已经上了二楼,房间里空无一人,看来已经上学去了。   另一边,陆远争在小区门口用母亲给的钱买了早点,担心迟到,他特地打车去了学校。   校门口,不少同学看到他从出租车上来,离老远就躲得远远的,生怕触他眉头。   陆远争连眼风都没给他们一个,径直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儿子已经到了黑化边沿了。   杀人犯在真正犯事之前,都会有虐待小动物的经历。我写的是基于现实的。   墙泼油漆,翻倒垃圾桶,半夜放200分贝的重金属音乐,这些只能算是青春期叛逆。   爱猫爱狗人士不建议看这个故事哦。   感谢在2020-07-07 11:13:53~2020-07-08 11: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时惜 20瓶;一半的记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放学回家, 陆远争刚打开门,就见陆立国扶着王彩莲出来, 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儿, 任谁都看出来王彩莲怀了孕。   陆远争站在门口,目光好似被定住。   陆立国见他回来, 笑呵呵道,“远争啊, 你马上就要有小弟弟了,高兴不?”   陆远争冷冷看着他, 没有答话, 径直上了二楼。   这冷淡的态度激怒了王彩莲, 拽着陆立国的胳膊撒娇, “你看他,这是不想要小弟弟呢。他肯定不想有弟弟来分他的家产。”   陆立国也对儿子的态度不满, 却还是安慰王彩莲, “他这是刚来,还不习惯。等你生下来, 他多带带,就有感情了。”   王彩莲心里冷笑, 还他多带带,就冲他那张冷脸,她敢放心将孩子交给他带吗?   不过她面上却没说,理解似的点了下头,让陆立国帮她买好吃的。   怀孕后, 王彩莲开始作妖,以前舍不得吃的贵重食物这会要吃个够本。   陆立国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脾气应了。   第二天,王彩莲发现自己的金戒指丢了,怎么找都找不到,看到陆远争无事人似的从二楼下来。   王彩莲问,“我的金戒指是不是你拿的?”   陆立国见她居然污蔑儿子偷戒指,也生了气,“你乱说什么,怎么可能是远争拿的。他拿你戒指做什么,他又不能戴。”   “他不能戴,他还不会卖吗?”王彩莲见他不帮着自己,还包庇小偷,也怒了,“家里就三个人,不是你,不是我,除了他还能有谁?”   陆立国不相信是儿子偷的,可是王彩莲说得也有道理。   陆立国崩着脸问陆远争,“是不是你偷的?”   陆远争死死盯着他,被他气笑了,这就是他父亲,不管他也就罢了,居然还不信任他,他冷冷看着他,“没有!”   陆立国被儿子这眼神看得有点心虚,无凭无据就怀疑自己的儿子,确实不太合适。   王彩莲却指着陆远争,激动道,“就是你。这个家除了你,还有谁会偷东西。你妈是疯子,你是小偷,你们全都不是好东西。”   陆远争捏住她的手指,狠狠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响,手指像是被他折断了,陆立国和王彩莲被他这动作弄得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却见陆远争嘲讽似地看着她,“说起小偷,好像你才是吧?专门喜欢偷人?”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生怕她听不出来似的。   王彩莲气得火冒三丈,社会上鄙视小三,她想起那几年被江舒涵撕过的场面,整张脸臊得通红。   再加上她手指被折,痛得她整个人失声尖叫起来,“你快放开我,我手指要被你折断了。”   陆远争却捏得更紧了,冷冷道,“下次我再看到你指我,就不是断一根手指这么简单了。”他定定看着她这张脸,“如果没了这张脸,你还会如此耀武扬威吗?”   说完,松开她的手指,王彩莲吓得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太可怕了,他才十四岁啊,居然用如此轻淡的语气说出毁人容的话。   他这是恨上自己了?王彩莲身子抖了抖,差点栽倒在地,陆立国担心她摔到孩子,下意识搂住她。   将人扶住了,陆立国沉着脸,一巴掌挥了过来,“你个不孝子,有你这么说自己的老子吗。”   他刚刚说的虽然是王彩莲,但是却也把陆立国给说进去了。   陆立国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最要脸面的人,被自己的儿子指着鼻子骂,哪受得了。   陆远争被打后脸偏向一边,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死死盯着地面,那双瞳孔幽深,阴沉得有些骇人,他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在他手背一点点鼓起,像蓄势待发的毒蛇,滋滋吐着信子。   他浑身上下沽沽冒寒气,好半天,他终于动了动身体,眼底的幽光就像淬了冰,看着你的时候,就好像将你整个人冻住。   十四岁大的孩子,个头已经长到一米七四,与陆立国相差无几。   但他整个人的气场逼得陆立国倒退几步。   很快,陆立国反应过来,色厉内荏道,“你……你干什么?你是我儿子,我打你怎么了?”   陆远争也不知想到什么,鼻端嗤了一笑,“你们都是这样,好像生我下来就是为了打我。”他抄起桌上刚刚做好的饭菜,狠狠掷到地上。   碗碟砸得噼啪响,碎片,汤汁撒得到处都是,王彩莲吓得哇哇大叫,躲在陆立国身后。   他一直盯着陆立国,直到他将桌上所有碗碟全部扔完,才开了口,“这是你第一次打我,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必会十倍百倍还回来。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他冷冷转身,大踏步上了二楼。   被儿子吓住的陆立国反应过来后,气得拍桌子摔凳子,脸红肚子粗冲二楼骂道,“反了!反了!我是你老子,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陆远争,你翅膀还没硬呢,居然就敢跟我叫板,好,好得很!你不是长大了嘛,行啊,那你以后别找我要钱。”   王彩莲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才道,“那怎么办?他这是记恨上我们了?”   陆立国正心烦意乱呢,他养儿子就是为了将来能孝顺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四年,头一回动手,却来吓他。以后他老了,还能指望他吗?   他挥了挥手,“行了,你以后少管他,也别给他钱,就臊着他。我看他服不服软。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了。”   陆立国扭头看了她的大肚子,认命地收拾垃圾。   他重新叫了秘书从酒店打包饭菜送过来,两人饱饱吃了一顿。   为了教训儿子,他特地没叫儿子下来吃饭,“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他老子。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带他回来。我养了他十四年,我就养一条狗,狗都能冲我摇尾巴。养了他,可倒好,居然冲我吼。”   王彩莲也不敢吭声,尤其是她刚刚坐下来,从沙发缝里找到那个金戒指,吓得心都快飞了。   在家里憋了一肚子火,陆立国当晚借口去外面散散心。   王彩莲有心想劝他留下来,被陆立国好一顿呲,“怎么着?你也想骂我吗?”   王彩莲到底不敢,只能看着他走了。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王彩莲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陆立国娶她。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陆立国妥协了。   但陆立国到底还是那个陆立国,他不信任何人,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放在保险柜,而钥匙牢牢握在王彩莲手里。   王彩莲拿孩子威胁,陆立国也有话堵她,“我又不是没有儿子。生不生随你。有的是女人跟我。”   王彩莲委屈掉泪。   陆立国深谙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道理,担心她真的想不开去打孩子,于是宽慰她,“只要你生的是个儿子,我立码给你十万块钱。将来家产也有他一份。”   就是这话让王彩莲妥协了。2005年的十万块还是很值钱的,可以买一套房子了。   她擦干了泪,冲陆立国甜甜一笑,“我哪是为了钱才跟你在一起,我这是委屈你跟我外道。”   陆立国心里看不起她,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王彩莲跟他为的就是她的钱,可他也没必要戳穿谎话,假话毕竟好听,真话太过刺耳,他掐了下她的脸,让她别胡思乱想,好好保胎。   王彩莲点头。   领了证,陆立国回家次数明显减少了,据刘美霞透露,他又看上了夜店一位新来的小姑娘,长得年轻水灵。   当天就将人领到外头过夜去了。   王彩莲想杀上门,被刘美霞死死按住了,“男人嘛,多美的女人娶回家也守不住。你就装不知道。你肚子里毕竟还怀着一个金疙瘩。只要将它生下,你还愁没钱吗?而且要是闹上门,不小心孩子没了,你可就鸡飞蛋打了。”   王彩莲到底将心思压下去了,也是啊,她可不能学那个黄脸婆,闹到最后,被陆立国一套房打发了。   不过王彩莲心气难消,对陆远争越发不好了。   新来的保姆从王彩莲手里领工资,专心伺候王彩莲,对陆远争爱答不理的。   好在陆远争自小就会照顾自己,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房间。   他倒是想自己做饭,但是王彩莲不吃隔夜菜,保姆每次买的菜都刚刚好,半点不浪费。   陆远争没办法,只能用妈妈的钱从超市买菜,回来自己炒。   他不是没想过给陆立国打电话,可惜电话总是打不通。   原来陆立国担心王彩莲闹上门,就将家里的电话上了黑名单。   陆远争以为父亲在忙,也就只能咬牙忍着。   另一边,江舒涵终于卖掉房子,然后在学校附近开了家书店。   这书店书籍齐全,里面小人书特别多,可以在书店免费看,也可以花每天花一毛钱租回家看,很快就有不少学生过来光顾。   陆远争听到同桌跟前面两个同学嘀嘀咕咕讨论学校这边新开的书店以及他们租的漫画。   他也爱看动画,尤其是名侦探柯南。可惜他回到家,动画片早就结束了。   陆远争心痒难耐,放学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同学们所说的这家书店。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妈妈。   现在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歇斯底里咆哮,将家里锅碗瓢盆砸得支离破碎,她脸上就像渡了一层光,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柔的气息,冲每个孩子笑得慈爱,“小心点看书,别撕坏了哦。”   孩子们笑盈盈点头,于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翻看喜爱的小人书。   她就会耐心十足,冲孩子们道,“地上凉,坐着容易生病。角落里有凳子,免费用。”   孩子们更加高兴了。   陆远争已经很久没看过她如此温和的一面了,不由看呆了。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侧头看过来,陆远争慌忙转身,她却先一步叫住了他,“远争?”   陆远争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江舒涵轻声问,“你最近过得好吗?妈好想你。”   陆远争握紧拳头,他想跟她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不是她总是掐他,拿针扎他,他怎么可能会不愿跟她一块住。   他不想听她道歉,她以前每次都是这样。爸爸冲她发火,她就冲自己发火,等她气消了,就会向他道歉。   可下一次,她又会故技重施,没完没了。他早就不信任她了。   江舒涵苦笑,“我知道你现在不原谅妈妈,但是妈妈不急,妈妈等得起。”   说着她就要走过来,陆远争听到她的脚步撒腿跑了。   陆远争走后,江舒涵重重叹了口气,回了书店。   这时有个小胖子走过来,这人正是陆远争的新同桌,刚从乡下转过来的,不免有些好奇,“阿姨,你是陆远争妈妈啊?”   江舒涵点头,“是啊。”   小胖子将江舒涵上下打量一通,挠头傻笑,“怎么一点都不像呢。你们俩一个不爱笑,一个很喜欢笑。真的很不一样。”   江舒涵低垂着头,“我们家远争是个好孩子。是我以前做错了事,伤害了他,他才变成这样的。他以前很爱笑的。他还会踢球呢。”   小胖子对这话不太信,只是又不好意思戳穿她。低头看着手里几本漫画为借哪本而犹豫不决。   江舒涵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胖子抬头,“我叫许光辉。”   “许同学,这样吧,你帮阿姨一个忙,以后你来阿姨店里看书全部免费,你看怎么样?”   许光辉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儿?他挠头,憨憨问,“啥事啊?”   江舒涵冲他招手,许光辉拍着胸脯,“小意思。保证完成任务。”   江舒涵笑了,将他借的几本书登记下来,果真一分不收。   幕色一点一点地浓了起来,夜很深了,这座城最豪华的小区夜灯被依次点亮,为小区里的绿荫披上一层柔黄的衣裳,安静又详和。   h区里所有住户都陷入沉睡,唯有一间例外。   这个房间的主人年纪不大,他躺在床上,身体不停抖动,头不停地晃,时不时发出,“你别过来。”   他双手不停挥舞,却赶不走那令人害怕的人,她朝他走近,再走近。明明笑着,但嘴角溢出的冷笑还是叫他生出了一丝寒意,他不自觉往后退,拔腿逃跑,她却不慌不忙跟在他身后,像逗狗似的,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惊慌。   这一夜,他边跑边躲,却怎么都摆脱不了她。   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他听到说话声,才终于从梦魇中挣扎醒来。   他下意识看向时钟,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他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慌慌张张起床,连被子都没叠,早饭也来不及做了,干脆不吃。刷牙,洗了把脸,背着书包往小区外逛奔。   好在他幸运,刚到小区门外就上了一班公交车。   口袋里唯一一枚硬币花完,陆远争眉头皱紧。   到了学校,陆远争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同学们开始上早课,他有气无力拿出书本打算背书,突然同桌许光辉往他这边塞了一根火腿肠。   陆远争一怔。   许光辉冲他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声道,“快吃吧。千万别被老师逮到。”   陆远争捏着火腿肠犹豫不决,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经常被大年级孩子欺负,甚至有人恶作剧,在他带的饭里添了虫子,故意恶心他。   直到他上了三年级,那些大年级孩子毕业了,他才终于摆脱。   这次又是恶作剧吗?陆远争不确定,只是想到许光辉的笑脸,他最终还是饥饿战胜了理智。   很好吃。好久没吃过的肉香味儿。   为了节省开支,他每次只买蔬菜,已经很久没吃肉了。   咔哒!陆远争听到吃东西的声音,这不是他发出的,因为他还吃东西不会发出这么大声响。   他侧头看去,就见许光辉一手将书本撑起,一手放在抽屉里,时不时低头咬口火腿肠。   他看过去的时候,许光辉不仅没有害羞,还冲他挤了挤眼睛。   陆远争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新同桌有意思。   许是有了偷吃东西的经历,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许光辉很快就将自己家交待了,“我爸去年在省城赚了点钱,就让我妈送我进城读书。我们家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就在学校外面那个小区租了一间房子。房子里还住着另一户人家,他家在小区门口卖早点。你以后要是跟我一块买,他也能送你一个鸡蛋。”   说到这里,他还舔了舔嘴唇。   陆远争翘起了唇角,“那好,我跟你一块买。”   许光辉将自己借的漫画书跟他一块分享,“这些都是在校门口那家书店租的。那老板可好了。”   陆远争脸上笑容淡了,攥着笔手指已经泛了白。   “这几本我都看完了,放学后,你跟我一块重新再借几本吧。”   陆远争有些不情愿,可是他从小到大就没交过什么朋友,又不忍心拒绝许光辉。   下了课,许光辉拽着陆远争就往外跑,“快点!再晚一点,好看的书都被别人借完了。”   陆远争被他带动跑了几步,最后觉得跑起来确实很好玩,越跑越快。   到了书店,陆远争没有看向江舒涵,而是径直去了书架找书。   倒是许光辉冲江舒涵喜滋滋道,“老板,这几本书我都看完了,我还要再借几本。”   “好,自己去找吧。找完后,到我这边登记。”江舒涵笑了,目光落到陆远争身上。   结账时,江舒涵特地送了许光辉两盒小蛋糕。   2005年,西点价格不低,许多人家都买不起。   许光辉果然心动了,他冲江舒涵一再道谢。   出了书店,他分了一个给陆远争,“这糕点可是很贵的,老板真大方。”   陆远争知道这是他妈送给自己的,许光辉只能算是搭送。但是这孩子怎么一点警惕心都没有,陌生人给的东西,他居然就接受了。   “好吃!太好吃了!”许光辉夸张地叫道,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陆远争接过蛋糕,还不忘唠叨他,“你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吃别人送的东西了。要是里面下了药怎么办?”   许光辉面露古怪,“她不是你妈吗?她还能害我?”   陆远争肺差点咳出来,“你……你说什么?”   许光辉边吃蛋糕边道,“她跟我说的呀。要不然这么贵的蛋糕,她为什么要送给两个不相干的孩子呀。我妈妈说了,随意给小孩子东西吃的陌生阿姨都是人贩子。”   陆远争无言以对,好吧,他把这小胖子看得太简单了。   许光辉吃了一半,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靠近,“我是不是不该吃你妈妈给的东西啊?”   陆远争还能说什么,他能说他跟母亲关系不好吗?   可他不能跟许光辉说这些,“没有!你送我火腿肠,我妈请你吃蛋糕,应该的。”   许光辉听到这话,顿时放心了,他三两下吃完,舔了舔嘴边的奶油,冲他笑,“其实你这人一点也不冷,那些人干嘛这么说你呀。”   陆远争脸上的笑容淡了。   许光辉见他变了脸色,知道说错话了,好在他家也到了,向陆远争挥手告别。   陆远争回家的路上犹豫这周末要到他爸公司要钱,要是去公司,少不得又会被那些人指指点点,他不想这么做。可是他身上没钱了。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   他到了家才发现陆立国回来了。   只是陆立国正在与王彩莲吵架。   原来陆立国新包的小姑娘是个骗子,竟然偷了他的公司印章冒充公司员工向银行贷款。   银行上门催债,他才知晓这事,他赶到那房子,小姑娘早已跑得没影了。   陆立国不得不回家开保险箱拿钱。可是他还没走呢,王彩莲回来了。   与陆立国大吵一架,王彩莲显然得知事情始末。   他们已经是夫妻,陆立国被骗,就是她被骗,她哪能甘心?   陆立国本来就窝着火,又被王彩莲质问,火气收不住说了许多难听话。   两人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保姆极有眼色,发现不对,早躲到自己房间了。   陆远争好似什么都没看到,默然从两人身边经过,上了楼。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陆立国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他一个朋友,说在省城看到那个小姑娘了。   陆立国哪还顾得上吵架,当即就要去找人。   王彩莲也没拦着,想来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早点找到那骗子把钱要回来才是正经。   陆立国提着现金直接去公司找他好兄弟,让对方先将欠款还了。他直接去省城找人。 第119章   第二日,陆远争早早起来, 他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他今天一定拿要到钱。   他敲了敲主卧的门, 里面传来王彩莲慵懒的声音, “谁啊?进来吧。”   陆远争拧开门,王彩莲正窝在床上翻手机, 他爸不知踪影, 陆远争皱了皱眉, “王阿姨, 我爸呢?”   王彩莲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耐心道,“你爸被骗子骗了, 他去追骗子了。”   陆远争捏着把手的门有点僵住,他爸不在, 他今天岂不是连学校都没法去了?   陆远争最不想向王彩莲低头,但是他更不想饿肚子, 还是小声开了口,“王阿姨, 你能借我点钱吗?”   王彩莲正憋着火呢,她打电话给陆立国,电话根本打不通, 听到要借钱,王彩莲绷着脸,“就知道要钱。你爸走时,一分钱没给我。我上哪给你钱?赶紧上学, 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陆远争被她一通骂,面色涨得通红,拳头握着又松开,挣扎再三,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家。   他身上没了钱,为了不迟到,他必须节省做饭时间,直接去学校。   再次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出了小区大门,两旁就有卖早点的,香气直扑到他鼻端,他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他抚着肚子从卖早点的摊位前一溜烟跑过,直到再也闻不到香味儿,他才改为步行。只是工作日的早上,每隔一段路就会遇到卖早点的摊子,他就这么跑跑走走,一路到了学校。   周围全是同学,还好没迟到,陆远争松了一口气,调整呼吸,缓步往里走,就在这时听到有人喊自己。   陆远争四下望了望,就见许光辉从书店门口跑过来,他身后赫然是他妈?她似乎正在看自己。   陆远争下意识移开目光,他犹豫着要不要先进学校,可许光辉已经跑到他面前,将一个吃食塞到他手里,“快吃吧,正热着呢。”   陆远争有些犹豫,“这是她给的吗?”   “是啊。阿姨亲自做的,味道好着呢。”许光辉吃得很香,他吃的是手抓饼,2005年还没有这个吃食,他也是头一回吃这个。   这手抓饼金黄酥脆,内层柔软白嫩,里面不仅有里脊,火腿,脆饼,还有鸡蛋,再配上阿姨亲自调的酱,味道好极了。   见陆远争不吃,他连连催促,“快吃啊。再不吃,晨读的铃声该响了。”   陆远争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吃了。   他才十四岁,法官都说了,他妈妈有责任养着他。他不能委屈自己。   “好吃吧?”咬了一口,一股肉香与面筋的香味扑鼻而来,甜香可口,让人吃一口就上瘾。   陆远争除了小时候吃过妈妈牌早饭,再大了之后,吃早饭对他来说都是糊弄。   只要他爸不回家,妈妈第二天起来,必定会骂骂咧咧,早饭就是清水面配榨菜。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偏偏他还要听她那千篇一律的唠叨,要是他不跟她一块讨伐父亲,她巴掌立刻就会扇过来。有好几回他都被她打呛着了。许多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被呛死,也好过受这种罪。   许光辉边吃边赞,“你妈妈厨艺可真好,我妈妈就不一样了。她做个饼都能烧糊了。她做的饭也就一点比外面好。”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咬了口饼,陆远争看过来等他下文。   却听他口齿不清道,“就是菜洗得干净。”   陆远争被他逗笑了,却听他继续道,“我太羡慕你了,有这么好的妈妈。”   陆远争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嘴里嚼的手抓饼也不香了。   许光辉挠挠头,见他绷着一张脸,“你和你妈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你妈妈说我帮你说声对不起呢。”他挠头不解,“我从小到大,还没看过有妈妈给自己的孩子道过歉呢。在我家,我爸妈就是做错了事,他们也不会道歉。有一回,他们误会我偷钱了,可是我没偷,他们非说是我偷的,把我打了一顿。后来我妈想起来了,那钱被她买东西了,她忘了。她也没给我道歉。”   陆远争侧头看着他,“那你恨你爸妈吗?”   许光辉瞪圆眼睛,恨?怎么就说到恨上面去了?他头摇成拨浪鼓,“不恨啊。他们是我爸妈啊,给我吃,给我穿,还赚钱给我花。我怎么能恨他们呢?”   话是这么说,可陆远争还是没法不恨自己的父母。   不止只一次劝妈妈跟爸爸离婚,这样她就不会再痛苦了。可是他不劝还好,劝过之后,她打得更厉害。甚至还埋怨他不会撒娇卖乖,讨他爸开心。所以他爸才会不着家。   他以前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可是等他渐渐大了,接触多了,他才知道他没错。   她是个懦夫,明明不是他的错,却怪到他身上,她根本就不爱他,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也绝不会原谅她。   陆远争泄愤似地吃着饼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儿,因为低着头,许光辉没发现他的异常。   就在这时,有个男同学从后头拍了下许光辉的肩膀,狗鼻子离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哎!小胖子,你吃的什么呀,这么香?”   许光辉得意洋洋将手里的手抓饼放到对方鼻子前,等他凑过来时,又调皮移开,“这是江阿姨给我的早饭,这叫手抓饼,好吃着呢。”   “江阿姨是谁?”男同学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许光辉笑了,“就是陆远争的妈妈。咱们门口那家书店的老板,她人可好了。”   男同学讶异,还侧头看了眼陆远争,“咦,是她啊?我怎么觉得他们不像啊。”   一个温柔可亲,一个冷得像冰溜子。怎么看都不像亲母子。   许光辉没听懂他话里的潜台词,憨憨道,“是啊,我也觉得长得不太像。可能他长得像他爸吧,是吧?远争?”   陆远争愣了一下,敷地得点了下头。   男同学馋得不行,松开许光辉,扭头就想往外跑,想赶在关闭校门前买一张饼,“她家也卖手抓饼?那我也去买一个。”   许光辉忙把人拦住,“哎,不是,她不卖饼。”   男同学失望回头,“啊?不卖啊?太可惜了。”   许光辉一副臭屁样儿,男同学气得牙痒痒,趁他不注意,趴在他手上,咬了一大口,而后飞快跑开,气得小胖子在后头哇哇大叫,“好你个赵大山,你过分份了。”   陆远争瞧见,被他夸张地蹦跳逗笑,也顾不得想那些有的没的,开始大口大口吃饼。   到了中午,陆远争去食堂拿饭盒。他都是拿米到学校蒸着吃的,白米饭配凉白开,连点咸菜都没有。   许光辉中午有妈妈送菜,虽然他妈妈进不来学校,但是学校铁栅栏那儿可以塞盒饭进来,他见陆远争只吃这个,皱了皱脸,“你怎么不打菜啊?”   陆远争抿了抿嘴,低声道,“我没钱。我爸不在家。”   许光辉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菜拨了一半给他。   小胖子有多能吃,陆远争是知道的,想伸手阻止,却被许光辉按住,“别让来让去啦,我早上吃你妈妈的手抓饼,菜分你一半才是正理。”   陆远争想了想,没再阻止。   小胖子带的菜是他妈妈炒的,味道确实如他所说一言难尽。   陆远争不挑食,这菜虽然不太好吃,但也比白饭强。   倒是小胖子吃过那么好吃的手抓饼,再吃他妈做的菜,就有些食不下咽,他趴在桌上,怨念满满,“啊啊啊,江阿姨要是中午也给你送菜来就好了。”   陆远争摇头失笑,“这怎么可能。”   他才不会向她妥协呢。   许光辉转了转眼珠子,很快来了一个主意。陆远争只顾着吃饭,根本没注意到这一幕。   第二天中午,许光辉让陆远争帮自己拿饭盒。   回来吃饭,陆远争就发现许光辉的菜不仅量变多了还变好吃了。   “你妈是报了烹饪班吗?怎么进步这么大?”陆远争吃得停不下来。   许光辉嘿嘿笑,“你没吃出来吗?这是你妈妈做的呀。她让我去校门口拿的。菜还热着呢。”   陆远争眉头不自觉皱起。虽然他知道他现年纪小就该由着父母养他,但是他不想欠他妈太多。可是他也不能阻止许光辉。只能说服她。   下午放学时,陆远争特地去了趟书店。   许光辉原本也想跟着,被他一句话打发了,“我想跟我妈妈说点话。”   许光辉眼睛一亮,他们这是和好了?那他可不能去。   许光辉拍拍他肩膀,“那好,你好好跟你妈妈说。你妈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是趁好就收。要是真惹她生气,她不给你送饭了,我看你怎么办?”   他爸妈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犯错的是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道歉。只会给他做好吃的。   如果他不出来吃饭,那就等同于挑战他们的权威,爸妈不会惯着他,会一晾谅着他,到最后他肚子抗不住,只能乖乖出来吃饭。   而他爸妈就会得理不让人地训他,“你瞅瞅你,何苦呢。给你台阶,你就早点下,得了呗。你能犟得过父母啊?”   于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他以过来的人的口吻传授陆远争这个道理。   陆远争听后哭笑不得,却也理会他的好意,“好,我知道了。”   等许光辉走了,陆远争收了脸上笑容,站在行道树后面。等里面学生都走完了,他才走进书店。   江舒涵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他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杵在门口,好像如果她有什么不对,他随时就能逃跑似的。   经过上次的教训,江舒涵没敢挪动,笑看着他,“是不是要借书啊?快进去挑吧。”   陆远争抿抿嘴,“我不借书。”他咳了咳,“你以后别给我送饼送菜了。”   江舒涵挑了挑眉,“是不是吃腻啦?那我明天换个花样。妈跟你说,我现在厨艺见长,学得可多了……”   话没说完,陆远争打断她,“不是!我不想欠你。”   江舒涵早知道这个任务对象不好搞定,她摊了摊手,“可是我欠你的。”   陆远争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居然会说欠了自己?   江舒涵代原身替他道歉,“妈之前跟你道歉是真的。妈真的知道错了。妈不该把气撒到你身上。妈想补偿你。”   陆远争红了眼睛,“我不会原谅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没事。”江舒涵心里却得了一丝安宁,人们常说没有的爱哪来的恨。恰如现在的陆远争,他对妈妈的爱全部转为恨。可是他还是渴望母亲的爱。   要不然他不会这么激动。江舒涵若无其事从柜台取出几张十块钱票子递过去,“妈刚开了店,本钱还没赚上来,这钱你先拿着。”   陆远争一动不动。   江舒涵担心绕过柜台,他就跑了,忙解释道,“妈昨天看到你是走路回家的。你爸是不是没给你钱坐公交?”   陆远争还是不动。她又自顾自说道,“以前我害怕离婚,就是担心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这天还是来了。我现在没资格恨你爸了,我只想补偿你。”   陆远争定定看着她半天,眼睛大颗大颗往下掉,最终还是没有接钱,丢下一句,“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完,他撒腿跑了。   虽然还是没接钱,但是他刚刚脸上的犹豫和挣扎却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的心已软化了。江舒涵给自己暗暗打气。   第二日,江舒涵果然换了新吃食。   “哇,这个酱香饼也不错。味道也好。上面全是芝麻,这个很贵。”许光辉夸张大叫,一只手拿着酱香饼,另一只手捧着豆浆。   陆远争吃着也不错,心里却越发别扭了。   这次他们是在班级吃的,其他同学看到他们吃得这么香,不自觉舔了舔嘴唇。   还是昨天那个男同学,赵大山馋得不行,没忍住,凑过来,想故技重施。   可这次许光辉防着他呢,紧紧攥着纸袋,“这是我的。不给你。”   赵大山可惜兮兮看着他,“你那么多呢,就分一块给我怎么了?大家都是同学,可不能太小气了。”   许光辉头摇成拨浪鼓,将嘴塞得满满地,“不行,我不多,我只有这么点。”   赵大山拿这吃货没办法,他扭头看向陆远争,舔了舔嘴唇。   对于陆远争的威名,整个中学就没有人不知道的,今年六月份,他一个人将毕业班那伙欺负过的学长们打头破血流肿。   后来找家长,他硬是没给他们道歉。这件事闹到最后不了了之。   也因为这件事,班上所有人都怕他,不愿跟他来往。   可是这吃食太香了,赵大山到底没忍住觍着脸脸凑过来,“陆哥,我以后跟你混,你分我一个呗?”   陆远争侧头看着他,许光辉差点被呛着,这臭不要脸的,为了口吃的,居然叫了陆哥。   他明明比陆远争还大好不好?   不过陆远争却极享受这个称呼,他翘起了唇,用牙签戳了两块饼递给赵大山,喜得他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往嘴里塞,末了,直砸舌,“娘咧,也太好吃了。”   于是又有一个人加入蹭饭团。   中午,三人吃饭,赵大山将打来的菜分给他们,“我妈不喜欢炒菜。我每天都是吃食堂的。”   食堂都是大锅饭,再好的厨师一旦做起大锅饭,水平直接就能下降好几个等级。   许光辉见赵大山筷子夹他们的,气得哇哇直叫,“哎,你太不厚道了,不吃自己打的菜,全吃我们的好菜。”   食堂的菜,明明是青椒炒肉,里面却有一大半都是辣椒。就算有肉,也大多都是肥的。   江舒涵做的菜不仅味道好,她还特别舍得,里面的肉都是实打实的。   赵大山红了脸,担心陆远争生气,不带自己吃,恋恋不舍收回筷子,开始吃自己打的菜。   等混熟了,他也学会了技巧,先将许光辉的菜分一半给陆远争,剩下的一半,他和许光辉抢着吃。   清晨,刺眼的阳光照进安远县第一中学,陆远争与许光辉正肩并肩一人抱着肉夹馍吃得香甜。   赵大山从外面跑上去,一边搂一个,嗅着鼻子,“我也要吃。”   陆远争不习惯与人这么亲密,拿掉他的手,赵大山也不生气,他脑袋已经冲许光辉的手去。   许光辉移开,从包里拿出一个塞到他手里,“有你的。”   赵大山眼睛一亮,“哇,江阿姨也太大方了吧。这怎么好意思。”   话虽说着,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张嘴就咬。   许光辉嘿嘿笑,“江阿姨说了,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去她店里多租些书。”   赵大山狂点头,“行啊,哪怕我不爱看书,我也租。”   他是个学渣,平时喜欢打球,最讨厌看书,哪怕是课外书。   陆远争听着,眉头微蹙,“她那书店不挣钱吗?”   许光辉点头,“是啊,不挣钱。你想想她书都是免费,租书一天只收一毛,那么便宜,怎么可能挣到钱。我好几次去都看到她在唉声叹气。估计应该不赚钱吧?”他绕到陆远争左边,搂着他肩膀,提了条建议,“哎,你不如跟你妈妈说,让她改卖吃食,凭她的手艺肯定不会亏本。”   陆远争甩开他胳膊,抿了抿嘴,冷漠道,“关我什么事。我才不去说。”   说完,大踏步走远了,赵大山听着有些不对劲儿,小声问许光辉,“他怎么了?”   许光辉将陆远争与他妈妈的矛盾简单解释了一遍。   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虽然赵大山与江舒涵没有接触过,但是他毕竟吃了人家的东西,而且还打算继续吃下去,就想帮点忙,好歹心里过得去。   何况他也看出来了,陆远争对他妈妈并不是他表现得那么冷漠。   要是真冷漠,他刚刚为啥要多嘴问一句。摆明了就是关心他妈。   赵大山咬了口饼子,跑上去,冲陆远争抱歉,“那我以后可不好再蹭饭了。阿姨挣钱也不容易,可别把她吃穷了,我爸妈回去也要教训我的。”   许光辉从后面跟上,被他说得脸红,他似乎没想到这点,抿了抿嘴,也道,“那……那我以后也不吃了。”   陆远争抿了抿嘴,他想跟他们说,“咱们是好兄弟,哪能计较这个”,可他转尔想到他妈妈性子软,不懂做生意,要不然也不会被他爸坑得只剩下一套房子。   听说她是卖了房子才开了这家店,要是亏本,她年纪又大了,没文化,以后拿什么过活?   陆远争想了想,打算放学后去她书店劝她改行做小吃。   三人刚到教室,听同学们说起一件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班来了一个转校生。听说还是校长的外孙女。”说话的是个女同学,她妈是班主任,所以知道消息比别人快。   “真的假的?男的女的?”   “女的,听说还是从北京转过来的。”   “哎,北京?怎么跑到咱们县啦?”   ……   周围人议论纷纷,陆远争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许光辉跟前后座讨论得兴致勃勃。   等讨论完了,他又用胳膊肘碰了碰陆远争,“哎,你猜新来的女同学漂不漂亮?”   陆远争绷着一张脸,大约是受了父亲找小三的刺激,他对长相太过漂亮的姑娘有种本能厌恶。认为她们都是一群仗着漂亮脸蛋喜欢走捷径的人。   他摇头,“漂不漂亮就那样呗。”   许光辉见他傻不愣登,冲他挤眉弄眼,“漂亮的话瞧着养眼啊。你想想你是愿意跟漂亮女同学一块打扫卫生还是愿意跟个丑同学?”   陆远争拧眉,还是不理解,“她那张脸又不能帮忙打扫。”   而且长得漂亮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让别人给她打扫,他特别讨厌这点,他哼道,“当然是丑同学了。”   至少丑同学一定会自己打扫卫生,不给他添麻烦。   许光辉定定看他半晌,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被他打败了,奇葩,真的太奇葩了。居然喜欢丑的?   他突然想起前几天看的那个笑话,凑到陆远争耳边小声问,“有两个女的同时掉进河里,一个美若天仙,她可以嫁给你;一个丑陋不堪,但她可以给你一百万,你只能救一个,你选择救哪个?”   陆远争没回答,许光辉神秘兮兮道,“有人回答:钱不钱的倒无所谓,我主要喜欢丑的。哈哈哈。”   陆远争也被他逗笑,等他笑完,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拿他开涮呢,胳膊肘夹着他的脑袋,一通揍。   许光辉连连讨饶。陆远争这才放过了他。 第120章   上第一节 课前,班主任带着一个新同学来了。   说实话这女同学给人第一印象并不是她长得如何, 而是她打扮得太时髦了。   她大约十三四岁, 个子不高不矮, 身材纤秾,头发扎成一个丸子, 戴着水晶发冠, 鹅黄色的连衣裙勾勒她纤细的腰身, 再配上她莹白如玉的皮肤, 好像城堡里的公主。   安照县毕竟是个小县城, 跟北京相比,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就拿衣服来说, 家里有钱穿运动衣运动鞋,家里没钱, 到批发市场买几件做工粗糙的衣服就成。   可她的衣服款式不仅新颖还很洋气,本来六分的长相配上这身衣服, 竟有八分的容貌。   女同学两眼放光看着她的衣着发型,而男同学偷偷红了脸。   许光辉那张小胖脸浮现一丝红晕, 偷偷跟陆远争小声道,“哎,她好洋气啊。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   陆远争看了一眼, 就收回视线,到底年龄还小,对异性还未产生兴趣。   班主任指了最后一排的位置那个空位,示意白茉芸坐那儿。   白茉芸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视线在陆远争身上停顿一瞬,心里隐隐透出一丝喜意,侧头看向班主任,“老师,我坐后面可能看不清黑板,我可以坐前面吗?”   班主任知道她来头不小,点头道,“你可以自己跟同学商量。如果对方没意见,老师也没意见。”   白茉芸点了下头,目光不自觉停在陆远争身上,他没有抬头,也没看到她翘起的唇角以及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   班主任还要去隔壁班上课,安排好白茉芸,夹着书走了。   白茉芸背着书包走向座位,大家随着她的动作看去,只见她停在许光辉面前,冲他浅浅一笑,声音柔和清脆,“这位同学,我可以跟你换下位置吗?”   许光辉原本看到过来,小胖脸红得更彻底了,听到她跟自己说话,那颗心更是激动得扑通乱跳,可紧接着又听她要跟自己换位置,他的心啪叽一声掉了下来。   要是他刚开学,没跟陆远争和赵大山混熟,那就算了,坐前坐后都一样。可他有两个好朋友呢,他是要走开,肯定会这两人嘲笑。   他一个劲儿摇头,“不行。”生怕惹对方不高兴,又补充一句,“我个头太矮了,坐到后面,我会看不见黑板的。”   白茉芸抿了抿嘴,想再接再厉说几句好话,可前面的男同学主动道,“你坐我这吧,我去后头。”   说完,也不等白茉芸反应,直接收拾书包往后去了。   白茉芸心里恼恨这人多事,但面上却笑盈盈冲对方道谢。   那男同学见她冲自己笑,整张脸红透,一直红到耳朵根,被其他男同学一通笑,却又忍不住羡慕他能得她一句谢。   中饭,赵大山去打菜拿饭盒,许光辉去门口拿菜,陆远争老神在在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吃现成的。   班里只剩下陆远争和白茉芸。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给白茉芸送饭,陆远争认识这人,他是校长的儿子,在学校当年级主任,“茉芸,你真不去家里吃吗?”   白茉芸摇头,冲对方甜甜一笑,“舅舅,我是学生,别人都不回家,就我回家,太不合规矩了。”   对方笑了,“行,舅舅说不过你。快吃吧,都是你舅妈亲手做的。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跟你舅妈说。”   白茉芸笑着道谢。   对方唠叨几句,就走了。   陆远争到班级后面倒水,回来时,却见位子上摆了一个饭盒。他拧了拧眉,赵大山还没回来呢,这班级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这饭盒是谁的,不用猜也知道。   陆远争也没打开,直接将饭盒放到前面,“这是你的吧?放错了。”   白茉芸见他不要,小声道,“你别跟我客气。这些都是我不爱吃的,我也吃不完,你就行行好,给吃了吧?”   陆远争拧眉,她不爱吃就给他。何着他是垃圾桶啊?   陆远争硬邦邦道,“我不需要。”   白茉芸以为他在死要面子,“饿肚子多难受啊。你别跟我客气。我真吃不完。”   陆远争觉得这新同学有病,冷冷道,“我有饭有菜,不需要你来施舍。”   白茉芸见他不配合脸上浮现一丝冷意,死鸭子嘴硬,明明就是饿还装。   白茉芸捧着饭盒,刚要说,你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却见赵大山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脸上全是汗,前面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哎哟,这饭盒可真难找。”   许光辉也从后面进来,“来啦!来啦!”   而后白茉芸眼睁睁看着陆远争与许光辉转向身后,与赵大山像个铁三角,一块吃饭。   明明上辈子陆远争就是一个人,什么时候他和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   赵大山打开盖子,赞叹不已,“哎呀,都是我爱吃的。”   许光辉闻言撇撇嘴,“你天天说这句,我问你,到底有什么是你不爱吃的?”   赵大山哼道,“我这叫不挑食,我妈说了我好喂养。”   这话好似在说一头猪,许光辉和陆远争都噗嗤一声笑了。   赵大山也不为意,反倒是夹菜夹得更勤了,“你们笑,我可吃了。”   许光辉见他一筷子夹掉大半,也急了,“你个贪吃鬼,给我留着点儿。”   这两人打打闹闹,陆远争也不劝阻,看着两人的目光带了点笑意。   白茉芸觉得自己石化了,这怎么跟前世不一样呢?到底哪出了问题?   下午放学,赵大山和许光辉以借书为由拉着陆远争去了书店。   这次陆远争没有找借口,跟着一块去了。   到了书店,赵大山和许光辉向江舒涵道谢,做的菜非常好吃。   江舒涵跟两人寒暄一阵儿。   这两人进里面找书,将陆远争一人落下。   陆远争轻咳一声,“你……你这店挣钱吗?”   江舒涵叹气,老实摇头,“不怎么挣钱。”   陆远争抿了抿嘴,想开口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多,眼神一瞄,看到那两个正躲在一侧的书架冲他使眼色。   陆远争挣扎再三,还是开了口,“你做的吃食很好吃,要不……要不你卖吃食吧?”   江舒涵几乎没加思索点头应了,“好”。   陆远争刚刚说话一直低着头,听到她答得干脆,却不自觉抬头,“你……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你不……不再考虑考虑?”   江舒涵笑了,摊了摊手,理所当然道,“还考虑什么?你是我儿子,肯定是为我好。”   话是这么说,但陆远争总觉得自己劝她开店好像就等同于原谅了她过去的所作所为,心里升起一丝不甘,连声招呼都没打,径直离开了书店。   一直观察两人的许光辉和赵大山见他丢下他们了,赶紧放下手里的书追了出去,“哎,哎,你跑什么呀?好歹等等我们呀。”   三人身影越来越远,江舒涵脸上浮现一丝喜意。这又是一大进步,不是吗?   就在这时有个姑娘出现在门口,江舒涵怔了下,随即才想起来这姑娘是谁?   她眼神闪了闪,冲对方一笑,“我们店可以租书,也可以在这儿免费看。”   白茉芸将这书店上下打量一通。   这个书店是前世没有的,难不成变数在这家店上。刚刚她在外面听到这店主与陆远争的对话,两人竟是母子。   前世这个女人不是一直被关在精神病院吗?每当遇到难以抉择的事,陆远争都会去看她。   她现在怎么好好的?而且一点也没有疯魔的样子?   白茉芸打量江舒涵的时候,江舒涵同样也在打量她。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白茉芸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九岁小丫头,她像大人一样审视着自己,这眼神……   白茉芸收回视线,笑盈盈道,“阿姨,这边有美少女战士吗?”   江舒涵点头,“有的,在右侧,第二排那列。”   白茉芸找到一本美少女战士,交了押金,离开了书店。   江舒涵看着她上了一辆轿车,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前世原身与陆立国离婚,陆远争选择跟父亲一块生活,这对原身打击很大,待在家喝酒打麻将,得过且过。陆立国与小三王彩莲结了婚,而陆立国正好公司出了事,没有精力照顾儿子,将儿子丢给王彩莲,偏偏王彩莲怀孕,对继子自然没好脸色,冷□□陆远争。   没有任何人疼爱,陆远争渐渐与混混厮混在一起,开始走上犯罪道路。   他本来成绩很好,可是跟这些混混一起,他开始逃学,成绩一落千丈,老师请家长,偏偏陆立国和原身一个没时间,一个联系不上。陆远争就这么走向了歧途。   他带着兄弟们一路摸爬滚打,从小县城一路扩张到省城,经营地下赌场和娱乐场所,身家不菲。   不过他仇家也很多,有一次,陆远争与另一伙人抢地盘,双方打得难舍难分,最要命的是双方身边都有卧底,警察很快围过来,其他人见情形不对,飞快跑了。混乱当中,许多人都没了性命,他也挨了几刀。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时,白茉芸恰巧路过救了他。   从此他对她死心塌地。可白茉芸只是拿他当下人一样随意使唤。她从小到大喜欢的是与门当户对的秦翰,可秦翰有喜欢的女人,白茉芸郁郁寡欢。   陆远争为了帮白茉芸,那时候的他根本不屑对付一个女人,只是将对方偷偷关起来。等秦翰和白茉芸定亲后,他就将对方放了。可惜没两天那女人就被车撞死了。   再然后,陆远争被手下出卖,锒铛入狱,没多久就被枪毙了。   秦翰失去心爱的女人,借酒消愁,白茉芸在他身边默默关怀他,两人顺利结了婚。   刚刚白茉芸打量书店的眼神让江舒涵升了一丝怀疑,这人莫不是记得前世的事情。经过上个世界,她明白并不所有世界只有她一个金手指,旁人也有可能有。   只是江舒涵纳闷了,白茉芸喜欢的人不是秦翰吗?她跟着陆远争做什么?   几日后,陆远争放学回家,在学校门口与许光辉和赵大山告辞。他背着书包步行往回走。   他家在市中心离学校有六站路,放学后,被许光辉叫去他妈的书店帮忙,他妈已经打算将书店改成小吃铺,一整天都在整理书籍。   他们帮忙将书籍封起来,回家时,天渐渐黑了起来。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路灯逐次被点亮,像一颗颗星星串在一起,美得耀眼。   可陆远争却没心情欣赏街灯,他现在正在犹豫,周末要不要跟许光辉和赵大山一块去帮他妈卖书。   他去了,是不是代表他就原谅他妈了?   陆远争觉得自己好像对他妈妈的恨意发生了变化,好像真的在原谅她了。   这让他气闷,好像自己受的苦都烟消云散了。   他想得入神,不期然旁边巷子里蹿出来一伙人冲他直直撞了过来。他直接被撞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来,就有个刀疤脸揪住他衣领,脖子下低头一把刀,“打劫!”   陆远争抿了抿嘴,“我没钱!”   刀疤脸不信,将他书包摘下扔给旁边几个混混,那几人在里面翻了翻,没发现钱。   刀疤脸不信邪,在他身上一通乱找,没发现任何值钱东西。   刀疤脸气极败坏像块抹布似的将他丢在地上,随即招呼几个小弟对他拳打脚踢。   经过的路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躲开,有那看不过眼,被几个混混瞪过后,生怕惹上麻烦,溜边跑了。   就在这时,有个轿车停在路口,车上下来一个小姑娘,她冲着这几个混混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你们快放开他,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就要来抓你们了。”   那几个混混一听报了警,丢下陆远争撒腿就跑。   白茉芸走过来,扶住陆远争,“你没事吧?”   陆远争擦了下嘴角的血迹,刚要道谢。却听白茉芸语重心常道,“你以后不要跟这些无赖混在一起了。他们迟早会害死你的。”   陆远争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什么叫不要跟这些无赖混在一起?   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了?   要是一伙,他会遭受对方毒打吗?   陆远争不想跟一个脑子不好的人计较,他挥开她的手,冲她道了声谢,“你先回去吧,你家人正在叫你呢。”   他态度明明很冷淡,但白茉芸却半点也不在意。前世也是这样,她靠着自己一点一点捂热他的心,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连犯罪都敢干。   像这么听话的狗,白茉芸舍不得丢弃。   白茉芸笑笑,“我送你一程吧。”   陆远争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事。”   说完,他径直往巷子外走,还没走出巷子,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人,她焦急地看着他,待看到他,她几乎是跑步过来,“你这是怎么弄的?”   这次毒打激起陆远争熟悉的记忆,曾经这个人打得比那几个混混还要狠。   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江舒涵想要扶住他,“走,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别留下什么内伤。”   陆远争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声音转冷,“不用。你以前那么打我,我都死不了。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明显是在怨恨她呢。   江舒涵颇有些自责,她是真没想到剧情会发生变化。   陆远争没跟混混厮混在一起,却遭到对方毒打,看来她还得加强戒备才行。   只是他如此排斥自己,她跟着他也不管用,看来得招个保镖才行。   心里有了打算,江舒涵却还是上前扶住他,“就算你不去医院,也跟我去医院买点伤药。”   陆远争这次倒是没再拒绝了,江舒涵送他回家,路上她一直在引他说话,可他好像变成锯嘴葫芦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搭理他。   得了,好不容易关系有所缓和,一下又降至冰点了。   江舒涵越想越气,等他进了小区,江舒涵立刻到警局报警。   没多久,那几个混混被抓进警局,比前世提早进了牢。   第二日是周末,江舒涵一大早就推着书籍到市中心摆摊。   许光辉和赵大山起了个大早来帮她的忙,唯独陆远争迟迟不见踪影。   许光辉拧眉,“他该不会反悔了吧?”   赵大山久等等不来,“要不然咱们去他家找?”   “我不知道他在家在哪,你知道吗?”   “啊?我也不知道啊。”   江舒涵听到两人小声议论,猜到这两人说的是陆远争的事情,便将他昨天被几个混混打的事情说了。   许光辉和赵大山都很担忧,想去看望他,可是两人不知道陆远争家在哪儿?   许光辉眼睛一亮,看着江舒涵的目光带着点热切,“江阿姨,你一定知道陆远争家在哪儿吧?”   江舒涵点头,“知道啊。”随即将地址报了一遍。   赵大山觉得这样不太好,“咱们不是说好了,先帮江阿姨卖书吗?”   江舒涵摇头,“不用了,他昨天心情很不好。我担心他还难过,你们去看他吧。”   有这两人宽慰,陆远争也许能早点忘记过去。   赵大山和许光辉点头答应。   这两人结伴走了,江舒涵才骑着三轮车往市中心赶。   许光辉和赵大山到了陆远争家门口。这两人就像乡下地包子,迟迟不敢确认,直到他们按响门铃,陆远争过来开门,他们才敢确定陆远争住这么好的房子。   进了屋,两人发出阵阵惊呼。这屋子真的太豪华了,就像一座金殿,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只是他明明住这么好的房子,但是身上却一分钱都没有,两人不免有些诧异,“远争,你爸挺有钱啊?”   他们眼睛是不是太瘸了,认识这么久,居然看不出他家这么有钱。难道这就叫低调?   陆远争抿了抿嘴,“还行吧。”   王彩莲坐在沙上看电视,看到那两个土包子,没有起来招待的意思,得知对方是陆远争的同学,点了下头就算完事了。   陆远争直接带他们去了自己房间。   许光辉担心隔墙有耳,压低声音道,“你后妈一看就对你不好。你怎么不向你爸告状啊?”   赵大山也猛点头,“你应该告状啊。否则她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陆远争抿了抿嘴摇头,“我爸经常不在家。他已经好久没回来了。而且她也怀孕了。”   有了那个护身符,他爸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告也没用。   许光辉面露恍然,直说可惜。   赵大山见陆远争不想提起这事,善解人意岔开话题,“我听江阿姨说你昨晚被混混打了?”   陆远争见他提起亲妈,想到以前那些昏暗日子,点了下头。   许光辉和赵大山连翻宽慰他,让他以后别天黑走回去,坐公交车。   末了两人提起帮江舒涵卖书,“我看你也就是表面有点伤,应该没事吧?咱们去卖书吧?早就说好的事儿可不能反悔。”   陆远争不想去。   许光辉猜到他想起自己被妈妈打事儿,“你妈妈已经改了。人无完人,你要是还揪着以前不放,只能苦了你自己。她永远是你妈,这辈子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还不如让她好好补偿你。”   赵大山点头,传授经验,“你最好是多问她要钱。这样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不然你挨过的苦就白挨了。”   陆远争默然不语。有些伤害根本不是钱可以弥补的。他昨晚又做了噩梦,这种伤痕每回想一次就刺痛他的心,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毁灭一切。   他想起那只被保姆失手杀死的猫。那天他作业被毁愤怒至极,想用那把刀把那只猫结果了。那只猫似有感应一般,飞快从他身边溜走,他追在它身后,看着它害怕到极致的哀嚎声,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身上那股怨气突然就泄了。   它那么弱小,在面对他的时候,它跑得飞快,可是谁都知道,它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它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如曾经的他逃不开他妈妈。   他看着那只猫突然就哭了,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大哭一场,他将自己的大腿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不能当一只猫,他要当一只老虎。   谁知他在下楼时,保姆拎着那只死猫谄媚的讨好他,他再次愤怒了,他都已经决定要改变了,为什么她连他成长的机会都不给?   保姆似是被他吓住了,飞快将自己关进屋里。   陆远争将那只放进父亲的书房,他想告诉父亲,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变成老虎,绝不会像这只猫一样随意被人践踏。   他迫不及待想要快快长大,可成长的脚步真的太慢了。他只能暂时忍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0 11:56:06~2020-07-11 11: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到了中午吃饭, 陆远争只能请两人吃白米饭, 连点菜都没有。   许光辉和赵大山才知道这后娘有多过分。   许光辉给陆远争出主意, “你不是缺钱吗?你可以将你家的米卖给我家, 我让我妈给你钱。”   陆远争正愁没钱花,听到这主意靠谱, 眼睛一亮, “行啊”。   在这边逗留几个小时, 许光辉和赵大山告辞离开了。   王彩莲依旧坐在沙发, 没有送客的意思。   第二日一早,陆远争早早起来, 蒸了白米饭吃饱,就提着剩下的米去了学校。   他走的时候,刻意躲着保姆, 但还是被保姆发现了。   王彩莲是小县城出来的, 为人抠搜,家里的各项花销都要保姆记账, 还剩下大半的米突然就没了, 自然要问去哪了。   保姆自然不可能说是自己拿的,便说是陆远争拿走的。   王彩莲气了个倒仰,她已经怀孕,对继子自然是百般看不上眼, 也没打算做个好后母,原先她也没打算做绝,只晾着他, 不给他饭吃,就算了。   可他居然偷自己的米,要知道自打她和陆立国结婚,他一分生活费没给她涨,却要她和陆远争两个人花。   现在更是不见踪影,要是钱找不回来,他少不得要扒下一层皮。   王彩莲能高兴才怪,她当即就吩咐保姆,“你买好的米就藏在自己房间,不许让他吃。”   陆立国不是不拿她当回事嘛,她就要虐待他儿子,看他心不心疼。   陆远争这边卖了十五块米的钱,回来后却发现大米没有了。   他一开始还当王彩莲今天没在家吃饭,所以没来得及买米。   等到了第二天,发现大米还没有,这才明白王彩莲是故意将米藏起来了。   许光辉和赵大山很快得知这件事。   许光辉拍他肩膀安慰他,“那有什么,你不是还有你妈吗?亲妈怎么都比后妈强吧?”   赵大山也点头,“对啊。江阿姨的店不是已经开了吗?”   江舒涵花了三天时间就将书籍低价处理完了,在这期间她的书店也被改成了早餐店。   她并没有花太多精力装修,只是将墙面全部粉刷了一遍,然后定做了桌椅板凳,换上温馨点的吊灯,就开始正式营业。   陆远争不想饿肚子,只能接受江舒涵的饭菜。   许光辉和赵大山也向江舒涵定菜。   江舒涵的餐馆刚开始生意还不太好。   主要是这学校的学生中午不能出来,只能靠卖早餐。   许光辉和赵大山便同学们推销,这菜比起食堂里的菜,味道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很快就得了同学们的追捧。   除了那些家里送菜过来的,同班有二十几个在这边定菜。   其他班在江舒涵这边吃早餐,得知这边中午也卖,也争着在这边定。   点一份配四样菜,就算倒霉遇到自己不爱吃的,好歹还有其他三样。而且她会做的花样非常多,一个星期都不重样。   渐渐地,她的生意越来越好,一个人忙不过来,江舒涵就雇了两个小工帮忙切菜分盘。她只负责炒。   为了保质保量,她中午只接六十单,多了不接。   而且为不了浪费,她让长期定菜的学生自带饭盒,下午放学时,将空饭盒放在店里。   如果有什么不爱吃的菜,也可以贴张字条在饭盒上,那样就不会放那样菜。   学生们非常喜爱这家店,只是有些可惜,她家不肯接太多单。   而那些定不到餐的,就会在早上选择到她家吃饭,好歹这家早餐是不限量的。而且做的吃食也新鲜,是其他家所没有的。   这天中午吃完饭,许光辉碰了碰陆远争的胳膊,“哎,刚阿姨跟我说了,这个月月底是她生日,想请我们去她家吃饭。就在我小区里。我认识她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她住在我们小区。我一定要去认认门。”   陆远争还在犹豫,赵大山却先一步举手,“我也去,我也去。江阿姨也邀请我了。”   陆远争拧眉,“我……”   “你该不会不想去吧?”许光辉有些不认同,“好歹人家天天给你送好吃的。过个生日,你都不去,你这可不对啊。”   赵大山也附和,“对啊,还是去吧。江阿姨做菜那么好吃,她肯定会给咱们准备好多好吃的。”   许光辉也憧憬起来,“我也觉得。上回江阿姨还请我吃蛋糕了呢。也不知她会不会做生日蛋糕,我上回过生日,跟我爸妈求了好久,他们才给我买一个。价格贵得很,心疼得我爸妈半夜都没睡着。”   赵大山被他说得口水直流,两人叽叽喳喳讨论半天,又拉着陆远争一块讨论。   陆远争拿这两个吃货没办法,再加上他也确实不忍心拒绝,便点了下头。   而一直偷看陆远争的白茉芸听到这话,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陆远争没看到,倒是许光辉瞧个正着,他趁白茉芸去外面洗饭盒,将这事告诉了陆远争,“哎,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陆远争知道他爱看小人书,里面有不少少儿不宜的爱情故事,现在他张嘴闭嘴就是爱不爱的,有些头疼,“你想哪去了。怎么可能呢。”   许光辉挠头,好吧,是他多想了。   可是他很快发现,不是自己多想。   白茉芸洗完饭盒,手里提了个袋子,里面放的是荔枝,正新鲜着呢。   她热情邀请三人一块吃,“以后还请你们多多帮助。”   许光辉和赵大山还真馋了,荔枝可不便宜,一斤要好几块钱呢。爸妈根本舍不得买给他们吃。   白茉芸见陆远争不拿,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吃啊?很好吃的。我也是借花献佛,这是我舅舅送来给我的。”   陆远争捏着筷子,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爱吃。”   说完,他盒上盖子往外走了。   许光辉和赵大山赶紧跟上。   三人勾肩搭背往水池那边走,许光辉憋不住话,满脸不赞同,“哎,远争,我怎么觉得你对白茉芸很冷淡啊?人家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忍心啊?”   赵大山也附和,“就是你拒绝人家,她都快哭了。”   陆远争绷着一张脸,淡淡道,“我确实不喜欢她。”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他身无分文受了她好意,将来他拿什么还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欠呢。   见他都说得这么干脆了,许光辉和赵大山对视一眼,决定以后都不在撮合他俩了。   放学后,陆远争站在书店门口,江舒涵递给他食盒,“我刚刚做好的,都是你爱吃的。”   他接过食盒,这些日子他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她来负责。许光辉说的没错,她好歹养了他,他确实应该回报她,给她过生日,就当是报答她吧。   一声不吭,连句谢谢也没有,江舒涵也不指望了,小声问,“月底,你来吗?”   许光辉和赵大山将空饭盒放到里面,听到这话,立刻替他答了,“去的去的。”见江舒涵似乎不信,两人齐唰唰看向陆远争,等他表态。   陆远争微不可察点了下头,江舒涵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陆远争对上她的笑容,愣了一下,扭头就走。   许光辉和赵大山赶紧向江舒涵告别,急急忙忙追上。   许光辉就有些不理解,“哎,那是你亲妈,你这么别扭做什么呀?”   赵大山憨憨挠头,“你气性还真大。也就是江阿姨脾气好才能惯着你,要是我爸妈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陆远争没法解释太多,这世上有几个孩子没挨过父母揍呢。只是他经历的那些是他们永远也想象不到罢了。   陆远争回了家,躺在床上,心烦意乱。他总觉得自己去她家帮她庆生,就好像原谅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似的。   这样让他很不甘心,胸腔憋着一股气,让他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找样东西狠狠发泄。   他屋里东西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衣柜,一张写字桌和椅子,能让他用来发泄的东西,只有这张椅子。   他举起椅子想将它狠狠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声音能让他得到片刻安宁。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他却先一步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对!就是这种声音!能让他振奋,让他血脉扩张,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放下椅子,冲出房间。   硕大的水晶灯被点亮,像个小太阳似的照亮整个客厅,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厅堂照得更加耀眼。   但陆立国和王彩莲却没有精力欣赏这金子一样的光,他们这会只觉得刺眼。   陆立国在外面找了二十多天,骗子找到了,但是钱早已被她花光,一分都没给他剩下。   偏偏祸不单行,陆立国在外面找人,将公司交给好兄弟。可是没想到对方如此大意,丢掉一个大客户,害得半年工作全打了水漂。   好兄弟引咎辞职,非要撤掉股份。   陆立国的公司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是他和两个兄弟一块合伙开的。这两人打算收手,就想将手里的股份全部卖给他。   可他这次被骗了这么多钱。由于责任全在他一人,自然要他一人全力承担。家里已经没有现钱。   陆立国的意思是想将这套别墅卖掉。   当初为了转移资产,这套别墅落在王彩莲名下,但是陆立国担心王彩莲会卖掉房子,就让王彩莲给他写了借款。   现在两人结婚了,借款没了用,但是这房子却依旧有陆立国的份。   王彩莲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舍不得这套别墅,这可是她当贵太太的象征,要是住不了别墅,她算哪门子贵太太。   王彩莲揪着他的袖子还不死心,“你就不能跟他们好好商量吗?他们不是你的好兄弟吗?再说了,卖了房子,我们住哪啊?”   陆立国拂开她的手,他主意已定,“他们不想再做了。看在兄弟多年份上,他们让了步,要价比市值还低了两成。够意思了。”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   他原本想将两人撵出公司,碍于兄弟情面,只敢背后下黑手,都没能得逞。好不容易他们愿意主动放弃,他哪能不成全他们。   再说了,他们已经老了,干不动了,这次害公司丢了这么大的单子,再留他们在公司难保不会继续拖公司后腿。   早走早好。   王彩莲听到陆立国面色露出一丝喜意,小心翼翼问,“难不成这还是好事儿?”   “当然是好事了。”陆立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他们走了,以后再也没人跟我唱反调了。”   三人中,他的股份最多,但是那两人加起来比他多。   他早就想扩大市场,偏偏这两人胆子极小,总是怕这怕那,总拖他后腿。他这个老板看似最大,但是那两人要好,总是跳出来反对他的决策,憋屈死了。   只要他们一走,他就能放心大胆干了。   王彩莲到底还是信他的,不信不行啊,她才初中毕业,靠卖身体挣钱,哪像陆立国不到四十就挣了那么多钱。   她抹掉眼泪,“那咱们搬去哪啊?”   陆立国早就打算好了,“我在家面租了一套三室一厅。还带电梯,方便着呢。”   王彩莲一听只有三室一厅,“这么小?咱怎么住啊?”   陆立国拧眉,“怎么就住不下了?我和你住主卧,远争住次卧,保姆住小房间。”   王彩莲一听这话急了,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那孩子呢?他没房间吗?”   陆立国无语,“你就算生下它,也不能让它一个人住一间吧。得等它长到七八岁,再让它一个人住吧?到那时,我早就重新买一套别墅了。”   在挣钱方面,陆立国有一种迷之自信。当然要不是凭着他敢闯敢干,也不会挣下这么大的身家。一套别墅而已,迟早能挣回来。   王彩莲听到后面这话,心里就像吃了颗定心丸,可她还是有些不满,“可我还有那么多衣服呢。主卧那个衣柜不够我一个人挂的。”   这话陆立国也有话堵她,“你已经怀孕了,等你肚子再大起来,那些衣服肯定就不能穿了。等你生完孩子,那些衣服的款式肯定过时了。到时候我再重新给你买。你想法子处理了吧。”   那些衣服可都是王彩莲花钱买的。从小穷惯了的她哪舍得将衣服送人,听着就心疼,可是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再好看的衣服,她要是穿不了也是白瞎。   她低头看了一眼还未隆起的肚子,咬了咬牙,给自己的表姐打电话,让她有空过来拿衣服。   这可是从未遇过的好事儿,她当即答应明天就过来拿。   陆立国吩咐保姆收拾东西,保姆应声去了。   他想了想,打算去二楼通知儿子,却不想走到楼梯口正好看到对方站在上面看着下面。   陆立国心有不快,但他此时也顾不教育儿子,只淡淡道,“快点收拾东西吧。明天咱们就搬家。”   陆远争点了下头,转身回了房间。   他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得很快。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陆远争心里是失望的。   这些年他爸因为有钱就开始嘚瑟了,他想知道他爸没钱,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还跟不跟他。可惜了……   第二日,陆立国一家就搬到了前面那栋楼,总共十一,他们住的是八层。   在数字方面,陆立国喜欢取个好彩头,八取谐音发。   这栋楼是一梯四户,每次都要等电梯,明明离得这么近,却搬了一整天。   好在陆立国叫了搬家公司,要不然仅凭他们四人,估计得累惨了。   搬进新家,陆远争明显觉得有些不方便,只有一个卫生间,晚上洗漱,四人就得轮着来。保姆就算了,她毕竟要做那么多事,得等主人家都睡了,她才能睡。   但是陆家三人就明显有些挤了。   尤其是王彩莲,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缘故,她尿频次数明显增加了。   偏偏陆远争要洗澡,要上厕所,就有些不方便。   王彩莲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尤其是陆远争理直气壮问陆立国要钱。   陆立国本来想让儿子给他服软,可他等了两个月,硬是没等来,心里憋着一股气,态度便不怎么好,“要钱时想到我是你爸了。你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爸呢?”   陆远争定定看着他,“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向法院申请回我妈妈那住。这两个月都是我一日三餐都是我妈负责的。你一分钱没给我。我要去法院告你虐待儿童。”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孩童,知道法律可以保护自己。   陆立国被他气了个倒仰,但是他此时却顾不得找他麻烦,下意识看向王彩莲,却刚好看到她打算溜之大吉,“王彩莲,你这个后妈是怎么当的?”   王彩莲回头,捧着肚子委屈巴巴道,“不是你跟我说的吗?要给他一个教训。我才没给他钱的啊?”   “所以你承认虐待我,不让我吃饭了?”陆远争冷冷看着她。   王彩莲抿了抿嘴,心里发虚,但面上还是不半点不露,“你骂你爸,我还不能给你教训了?”   陆立国气得头疼,从怀里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所有钞票塞到他手里,“行了,我和你妈离婚,她也还是你妈,连法律都归定了,我和她都有赡养义务。她养了你两个月,也是应该的。”   陆远争收了钱,却没急着离开,“我一个月生活费就按一千来算,一年就是一万二。再加上学费及书本费,您就给我两万。我还有四年才成年,您就直接付我八万吧。省得您有哪天又突发奇想要教训我,不给我饭吃。”   2005年的八万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陆立国刚刚卖了房子,他还得向银行贷款才能维持公司运营,哪还有八万给儿子。不过他要面子,当然不肯说自己没钱,反而训道,“你才十四,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好好学习吧。别给我整那么多幺蛾子。”   陆远争见他不给钱,猜到对方已经没钱了,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不再与他周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自己好歹给他一千多块钱,他可倒好,连句谢都没有。   被女人宠坏的陆立国现在觉得这儿子被江舒涵养歪了,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王彩莲见他没给陆远争钱,暗自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帮他摸胸口顺背。   时间一眨眼到了月底,陆远争按照约定去了学校对面那个小区找许光辉和赵大山,这两人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连他什么时候到他们身后都没发现。   “你俩干啥呢?”陆远争一人拍一下。   许光辉见他来了,却没急着走,拽住他袖子,“我们刚才在商量买生日礼物的事儿?”   赵大山解释,“我妈跟我说的。去人家过生日,怎么也得准备礼物吧?要不然多失礼?她还特地给了我一百块钱呢。”   许光辉也向他妈要到钱了,这两人刚刚就生日礼物的事讨论了半天。   许光辉觉得香水不错,他妈就喜欢这个。赵大山却觉得江阿姨身上从来没有香味儿,肯定不爱涂这个。而且做吃食的,涂香水有点呛味儿了。两人少年郎因为送什么礼物纠结半天。   陆远争哪里懂这个,他提了条建议,“不如咱们去商场逛逛吧。兴许有比香水还好的礼物呢?”   许光辉和赵大山对视一眼,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便同意了。   到了商场,三个毛头小子看花了眼,许光辉还是觉得香水不错,赵大山却觉得口红不错,“我妈总是天天擦口红,她那抽屉里放了好多根口红。”   陆远争停在化妆品柜台前,“不如买这一套润肤的吧?我妈年纪毕竟大了,我觉得这一套就挺好。”   亲儿子都说了,这两人哪有意见。   只是在结算的时候,许光辉和赵大山齐齐变了脸色。   妈呀,这也太贵了,一套化妆品居然要八百块?抢钱呐,那么贵。   许光辉和赵大山脸有些红,尤其是导购员介绍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们要是说自己不买,这漂亮小姐姐会不会翻脸啊?   陆远争却直接从兜里掏了钱,导购员立刻喜笑颜开给三人开单子。   许光辉和赵大山一边一个将他围住,“哎,远争,你身上哪来的钱啊?”   别看刚刚他们说一块挑礼物,但是没想让陆远争出钱的。   这人穷到连公交车费都没有,只能腿着走回家。他哪来的钱?   陆远争笑道,“我爸回来了。昨天给了我一千多块。”   许光辉和赵大山齐齐松了一口气,生怕他跟别人坏了,好在虚惊一场。   许光辉和赵大山一人给他一百,面上微红,“我们只有这么多。”   陆远争也没嫌少,“一百就挺多的了。”   选好礼物,三人出了商场。 第122章   回去的路上,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   “江阿姨说她也是在这边租的房子。”许光辉笑道, “咱们这小区有不少家长都在这儿陪读的,就是为了中考能考个好成绩。咱们明年要是去了实验班,老师肯定也要家长陪读的。”   赵大山笑话他,“就你还陪读?你家不就住这儿吗?”   “我说的陪读可不一样,父母要帮着做饭, 晚上要陪着读书。我听我对门的姐姐说, 她妈妈每天都给她煲汤, 初三一年, 她整个人胖了一大圈。”   许光辉本来就有些胖,他生怕自己变得更胖, 现在就开始担忧上了。   陆远争翘了翘唇角, 揶揄道,“就你现在这成绩,放心吧, 你不会有这个担忧的。”   许光辉气得干瞪眼,“谁说的, 兴许我临阵发挥就考进去了呢?”   赵大山羡慕得看着陆远争, “咱们三人也就远争一人能进实验班。你成绩这么好, 光辉得努力拼一把,我嘛,就是个学渣,你就是让我考十回都不定能进去。”   陆远争见他失落,也没有劝他好好念书, 在他看来,不爱读书就不读呗,兴许他有别的出路呢,“那你想做什么?”   赵大山挠头,“我啥也不会啊,我只会打球。”   “那你可以进国家队啊?兴许你还能进NBA呢?”   赵大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那怎么可能。我就是打着玩的,哪能进NBA。”   三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门外。   许光辉敲门,门很快就被打开了,江舒涵穿着一件粉红色围裙正在烧菜,见三人一个不少都来了,立刻请他们进来,“我正在烧菜呢。马上就好了。你们先找地方坐下吧。”   说完,就急急忙忙往厨房跑。   说实话,虽然是出租房,但这房间装得不错,木地板,背影墙刷着浅绿色乳胶漆,家具都是白色的,打扫得窗明几净,看着就很温馨。   门口摆放着三双男士拖鞋,显然是新买的,底下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换好鞋子,三人坐在驼色沙发上,身后就是黄色抱枕。   “哎,江阿姨一个人住,居然还能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太不容易了。”   陆远争没有说话,他透过厨房玻璃门,看向里面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曾几何时,他的家也像现在一样温馨,可是后来全毁了,只剩下阴暗与寒冷。   就在这时,从房间里蹿出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滚圆滚圆的特别可爱。   许光辉和赵大山当即就被萌化了,开始逗猫。   这猫却老神在在蹲在地板上,不搭理两人。   许光辉眼睛尖,看到电视柜上放着猫粮,赶紧跑过去喂它。   正是饿的时候,小猫这次倒是搭理他了,许光辉伸手在它背上抚摸了一下,他冲两人得意一笑,“好可爱啊。太滑溜了。”   赵大山坐不住了,也跑过去一块撸猫,只有陆远争死死抿着嘴,双手交叉,直勾勾看着这只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许光辉和赵大山撸够了,这才发现陆远争一直没过来,回头瞅了眼他,对视一眼,“你该不会怕猫吧?”   陆远争紧绷的神色缓了缓,视线从猫身上移开,“我怎么会怕它。我是怕你们没分寸,不小心伤了它。像这种动物很脆弱的。”   许光辉撅着嘴,“没事。我们就抱抱它。又不干什么,怎么可能会伤了它?”   赵大山也点头附和,两人撸够了,猫也吃够了,飞快爬上窗户,顺着外面的管道一溜烟下了楼。   许光辉和赵大山趴在窗台看得心惊胆战,“这猫胆子可真肥,居然就这么下去了。”   陆远争明显松了一口气。   江舒涵端着热气腾腾的菜放到餐桌上,冲三人道,“看什么呢?”   “看猫呢。”许光辉笑眯了眼,“阿姨,您还养猫呢?”   江舒涵笑着摇了下头,“不是。那只猫是前面养的,我这窗户经常打开,它就顺着外面的管道溜上来。我瞧着可爱,就买了些猫粮。它就让我撸了,手感是不是挺好?”   许光辉和赵大山疯狂点头,“是啊。太可爱了。”   江舒涵笑了,“那你们以后可以经常来。我在家的时候,这猫多半都会来。”   她示意三人坐过来,“咱们先吃饭吧。等吃完饭,再吃生日蛋糕,行吗?”   三人哪能不同意。   他们本来就是空着肚子来的,就等着来江阿姨家吃顿好的。   今天做的几道菜全是大家爱吃的,四个人吃得额头冒汗。   吃完饭,江舒涵特地切了水果端上来,末了又给大家放电视看。   看了一会儿,四人开始切蛋糕。   这蛋糕还是外国牌子,要比普通蛋糕房贵了一倍,许光辉直咂舌。   吃蛋糕时,许光辉也不知怎地说起初三进实验班的事儿。   江舒涵却道,“那你可要努力了。要是考上大学,将来就能找份好工作。起点也会比别人高一点。”   陆远争诧异地看着她,她以前可从来不在乎他成绩。现在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江舒涵察觉到他的视线,笑着解释,“你爸看不起读书人,我以前只是顺着他罢了。”   陆远争想到他爸总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公司有不少名牌大学生,倒是理解了。只是他难免有些气闷,“他怎么想是他的事,你怎么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妈妈总是以他爸爸为先?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要掩藏。   他对他妈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明明都是人,他妈妈却被他爸爸压得喘不过气来,偏偏她忍让到最后也没得什么好下场,直到离婚都被欺负死。   所以说一味的顺从并不能换来别人的爱,只会让人拼命想要欺负你。   他要变强,他绝不能变得跟他妈一样,让别人主宰他的命运。   赵大山愁眉苦脸,“那我呢?我这成绩注定考不上高中。我该去哪呢?”   江舒涵却道,“我听光辉说你喜欢打篮球,你可以当体育生啊。说不定能考上体校呢。只要你文化课成绩不是差到离谱,应该就能上。”   赵大山一听,“真的?我能上体校?”   他爸妈没什么文化,对高中自然不太清楚。   江舒涵却很肯定告诉他,“真的。不信你去问你们老师。他们肯定知道。”   赵大山一蹦三尺高,“好,好,我一定要努力当上体育生。”   吃完蛋糕,陆远争代表三人送上礼物,江舒涵先是嫌弃三人浪费钱,“你们的钱也都是家长给的,以后可不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是她还是表示自己很喜欢这个礼物,“太贴心了,居然送了一整套。我现在天天待在厨房,皮肤都已经变差了。用了这个起码能年轻十岁。”   三人得了表扬骄傲得挺了挺胸。   蛋糕快吃完时,江舒涵问起三人暑假有什么打算。   许光辉和赵大山一个要窝在家里,一个要去下乡姥姥家。   陆远争没有任何打算,以前每到暑假就是他的噩梦。   江舒涵想了想道,“不如咱们出去旅游吧?你不是一直想去黄山爬山,看千年古镇吗?妈带你去吧。”   陆远争心里不太想去,但是对上他妈妈热切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许光辉见他不答话,忙怂恿道,“去啊,一定要去。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等咱们上了初三,可就得天天熬夜看书了,机会难得呀,兄弟!”   赵大山恨不得替他答应,“你傻不傻啊?当然要去。”   陆远争抿了抿嘴,到底还是应了,“行吧。我跟爸说一声。”   “好。”江舒涵没想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脸上笑容也增多了。   吃完蛋糕,三人就各自回家了,江舒涵送三人出去,当然重点是送陆远争。   江舒涵送他到小区门口,“你以后要是有空来这边找我。妈给你留了一间房。”   陆远争没有回头,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上了公交车,他回头看了一眼,她还在看着他,他的心狠狠触动了一下。   他的小时候,他爸还没钱的时候,爸妈关系还不错。妈妈是温和的,总是很耐心的照顾他,送他上学,等他进了教室才会离开。   有许多次,她打得他难以忍受想要奋起反抗时都会想到这一幕。于是那拳头就怎么都握不紧了。   他那时候想,她到底生了他一场,他就让她打到成年,就算还完她这么多年的生养之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谁也不欠谁,那样挺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上天如此厚待他,居然让这场噩梦提前结束了。   他爸坚持要跟他妈离婚,态度非常坚决。   说实话,得到这一消息时,他妈在房间里哭了一夜,他却躲在被子里笑了一夜。   后来,他选择跟他爸一块生活。只因为他爸不会打他,他想过几年没人打的日子。   在他印象里,他真的没想过他妈妈会重新变回正常人。   十四岁以前,他许过太多这样的愿望,已经不敢再奢望了。只要远远避开他,对他来说就是福了。   可他没想到,他不想要时,他妈妈真的重新变回了正常人,而且像他小时候一样爱他。   她的厨艺变得比以前还要好,她脸上的笑容也比以衣移,她也比以前爱干净,甚至她不再抠抠搜搜,往家里捡一堆没人要的破玩意儿。她变得很有品味,几乎什么事都能跟大家聊。   就算批评人,她脸上也带着笑,让人感受到她的善意。   他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就在这时旁边有人惊喜道,“咦?陆远争?你去哪呀?”   陆远争寻声望去,原来是白茉芸,她坐在前排,耳朵正挂着耳机,似乎在听MP3,这东西曾经在班级引起轰动,引得大家一阵羡慕。   许光辉借着听过,陆远争也借光听了一耳朵,音质确实不错。   他收回视线,“我回家。”   白茉芸笑了,“你家在哪啊?我们兴许顺路呢。”   陆远争报了名字,白茉芸惊讶睁大嘴,“我正要去我小姨家,她家就是跟你同一个小区的。太巧了吧?”   比起她的热情,陆远争只敷衍得点了下头,“嗯,是很巧。”   到了目的站,陆远争与白茉芸一块下车。   白茉芸像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打算组织一场夏令营,你要不要一块加入?”   陆远争冷漠摇头,“没兴趣。”   白茉芸有些失落,前世她说什么,他再不喜欢都会答应。   可现在呢?对她如此冷淡。   白茉芸有些受伤,觉得很委屈,忍不住落了泪,“陆远争同学?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陆远争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女孩子哭,这样会让他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经历,他头皮几乎是炸开了,往旁边让了一步,尽量不让自己听到她的哭声,“没有。”   白茉芸抹了下泪,“我不信。我上次明明救了你,可是你却半点不领情,反倒一直冷脸对我。我就想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   提起上次被混混打的事,虽然她确实误会了他,但是她救他是事实,陆远争也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他斟酌再三道,“是不是答应你参加夏令营,我就可以还了你这个人情?”   白茉芸愣了愣,随即涨红着脸,“这根本是两回事。我救你没想图你有什么回报。”   陆远争定定看了她半晌,无所谓道,“那行。那我不还你了。”   是她自己不想要的,可不是他不想还她人情。   白茉芸被他气得直跳脚,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怪不得前世那些人都怕他呢。性格这么恶劣,又不得懂感恩,怎么可能会讨人喜欢。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变故。明明她像前世一样救了他,可是他对自己却没有像前世那样爱护。   她心有不甘,可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在他身后恨恨跺了下脚。   暑假如期而至,江舒涵一大早就来了陆家接孩子。   陆立国不在家,王彩莲扶着隆起的肚子站在门口指高气昂看着江舒涵。   不需要说话,她这副神态就好似在说“看吧,我还是上位了”。   江舒涵连个眼风都没留给他,上前帮忙接过陆远争的包袱,“东西都带齐了吧?”   陆远争不习惯她的接触,飞快躲开了,轻声嗯了声。   江舒涵也不以为意。   到了楼下,门口停了一辆轿车,陆远争以为是别人的车,绕过车子。   江舒涵却打开后车厢,让陆远争将行李放进去,“这是我租来的。”   陆远争惊讶看着她,“您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他怎么不知道。   江舒涵盖上盖子,理所当然道,“和你爸离婚,我就去学车了呀。前天刚拿到的驾照。”   陆远争抿了抿嘴,有些不敢上车了。前天刚拿到的驾照,这车能坐吗?   江舒涵见他迟迟不上车,猜到他这是不信任自己,忙道,“你别怕。我们教练都说我车技好着呢。放心吧,大不了,妈开车小心点儿。”   她上大学四年级时就考上了驾照。后来自己买了辆大众,车技挺不错。   2005年,许多人家根本买不起车,所以还没有“新领驾驶证要满一年后才能上高速”的规定。   陆远争犹豫半天,最终还是上了车,不过他到底还是不太信任她,上的是后驾驶座。   江舒涵笑了,系好安全带,又叮嘱几句,“你旁边座位上有个袋子,里面是一些吃的喝的,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一些。”   陆远争嗯了一声,紧张兮兮看着她,“那你开慢点儿。”   江舒涵点头,“好”。   她熟练打着方向盘,很快开出小区大门。   轿车行驶没多久就上了高速。   陆远争丝毫没有放松,江舒涵见他如此紧张,少不得安慰他,“你别担心,妈开车技术好着呢。”   陆远争绷着神经,“开车时,最好不要跟别人说话?”   江舒涵被他噎住,看了眼后视镜,他额头都滴汗了,可见吓得不轻,到底还是住了嘴。   轿车行驶两个小时后,路过休息站,陆远争让她停下来。   江舒涵还不累,以为他要上厕所,便开进了休息站。   谁知陆远争下了车,却根本没有上厕所的意思,江舒涵奇了,“你不去上厕所吗?”   陆远争摇头,“你刚拿驾照最好开两个小时就停下来歇一会儿。”   江舒涵哭笑不得,但是她很快发觉他对这些知识懂得还挺多。   至少她没考驾照前,许多东西都是不知道的。   江舒涵问道,“你是不是也想考驾照啊?”   陆远争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尴尬得咳了咳,“是啊。我以前想司机来着。”   江舒涵听到一个关键词,“以前?”   “开车多酷啊,但是司机太辛苦了,每天需要跟各种人打交道。我不擅长这个,我想当工程师。”   江舒涵朝他翘起大拇指,“这个职业不错。我一直觉得男孩子当工程师特别酷,开着自己研发出来的汽车,那种成就感真的无以言表。”   就像是她,翻译出一本书,她就会将那本书收藏,虽然以后可能不会看,但是看到它时,就能有一种满足感。   陆远争被母亲夸赞,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样甜。   聊了一会儿,两人继续出发。又开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黄山脚下。   江舒涵找了家四星级酒店,一间房就要一两百块。   陆远争听着心都跟着颤了颤,他扯了下母亲的袖子,到旁边借一步说话,“妈,咱们挑个几十块钱就行了,这也太贵了。”   江舒涵见他心疼钱了,脸上笑容加深,“没事儿。妈赚了很多钱。不怕。”   陆远争还是觉得太贵了,却听江舒涵道,“你信我。到外面住店一定要挑干净卫生的酒店。要不然很容易得病。”   这不是她危言耸听。以前她有个同事去外旅游,因为舍不得钱,就租了一张大通房。   里面摆了二十多张床,卫生很是堪忧。   旅游回来后,没多久就查出得了肺炎。   他当时买的吃食可都是自带的。所以他就怀疑是房间不干净才导致得了病。   陆远争想了想,“那咱们租标间吧。买两间太奢侈了。”   江舒涵一怔,啊?标间?   他居然能跟她待在同一间房?他不是还害怕她吗?   定完房间,江舒涵带陆远争去二楼吃饭。   这里的吃食不是一般的贵,陆远争又是一阵肉疼,江舒涵觉得这样的他挺可爱的。   她已经很难将他跟原身记忆里那个冷血无情的男子融合在一起了。他身上沾了点烟火气,尤其是在责备她败家的时候,真的特别接地气。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自觉带出了笑容。   陆远争瞪了她一眼,“您还笑?您就算挣了点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呀。您以前教我节省,爱惜。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铺张浪费了呢?我刚刚看到外面有个大肉面馆,我觉得那里就不错。干啥要到这里来吃啊。一碟花生米就要五块钱。也太奢侈了。”   江舒涵担心他不肯点菜,于是就拿假话哄他,“做为一个厨师,我要多多品尝别家的美食,这样才能得到进步。”   陆远争还真被她忽悠住了。以前她做菜真的不怎么样,可是突然变得这么好,肯定是下过一翻功夫的。   说不定就是吃过太多好菜,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当即就道,“那行,咱们多点几道菜,你尝尝,看看回去能不能原样做出来。”   江舒涵被他信任的眼神看着,嘴里有种吃了黄莲的感觉,苦丝丝的。   她就算学过做菜,也做不到原样就将人家的菜复制出来。这孩子对她是有多么信任呀,认为她能有这种逆天的本事。   不过江舒涵还是领了他的情,点头,“行。那你也记得帮妈品尝一下。到时候给妈提提意见。”   陆远争点头答应了。   吃菜的时候,他就很努力想要记住这些菜的味道。   瞧着他这认真劲儿,不像是吃饭,倒像是完成一件了不得的事似的。   江舒涵低头,心里忍不住有种满足感。还是一块出来旅游好啊,比她给他送了几个月饭菜要好多了。   瞧瞧都能跟她畅谈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两人直接回了房间。   一夜好梦,第二日两人早早起床,吃完早饭一起去爬山。   如果从山脚往上爬,估计还没爬到山顶,天就已经黑了。   江舒涵和陆远争选择一部分坐缆车,一部分攀爬。   到达山顶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山上可供选择的吃食比较少,两人决定买方便面。   山上的东西都是挑夫辛辛苦苦从山下运上来的,价格翻了五倍还多。   陆远争又是一阵肉疼,不过也不能不吃。   吃完面,两人欣赏完山景,开始下山。   下了山,江舒涵两条腿已经不能走路了。   陆远争比她好不了多少,在酒店吃完晚饭,就回房间躺着了。 第123章   第二天, 两人开车去往乌镇。   从黄山到乌镇需要三个半小时。   下了车,两人先去找旅馆, 这里的巷子蜿蜒狭窄, 全部由青石板路铺就, 古色古午的房屋,两侧古朴的木质铺面和青灰色墙面交替呈现,让人仿佛回到千年前的岁月。   两人欣赏着周围的景色,时不时有游人从他们身边经过。   突然有人劈手抢夺陆远争手里的东西, 拼命往前跑。   陆远争微微一怔, 跟了上去,那贼拐进旁边一条巷子,陆远争寸步不离跟上, 只是他刚来此地,对周遭环境还不怎么熟悉,对方拐了几个巷子,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跟丢了。陆远争有些不甘心。   江舒涵紧跟其后,见他还想跟上去,忙叫住他, “别追了, 已经跑远了。”   陆远争气得直跺脚, “都怪我, 要是我跑得再快些就好了。”   “哪能怪你呢。”江舒涵扶着墙大喘气,“是这小偷心术不正。”   两人找了家旅馆住下,江舒涵见陆远争还生着气, 拨了电话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了,做了笔录,陆远争给警察形容了对方的长相。   警察表示会留意,一有消息就给他们打电话。   江舒涵听着话里的意思,估计很难抓到小偷了。   也是啊,来小镇旅游的游客那么多,想抓个小偷哪那么容易呢。   警察走后,陆远争还坐在床上生闷气,“我刚刚看了,这里面卖的东西不便宜。又要乱花钱了。”   江舒涵笑了,从自己包里取出几件换洗衣服,“这是我给你买的。我之前就已经洗过了,正好可以穿。”   陆远争捏着衣服,心情好了不少。   江舒涵揉了揉他的脑袋,“行啦,别生气了。谁能预料呢。我先去洗澡。你好好歇一会儿。”   说完,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陆远争身体微微一僵,他妈妈刚刚居然揉他脑袋了?而他居然没有想挥开她手的冲动。难道他已经原谅了她?   第二天,两人开始细致逛这个小镇。   两人沿着小桥穿梭在一条条巷子里,陆远争的兴致重新被调动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到白茉芸。尤其对方刚刚还是追着一个小偷跑。   陆远争下意识追了出去,昨天他没追到那个小偷,这次可不能再放过他。   陆远争这次几乎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追在小偷后面。   昨天他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还没吃晚饭,人都僵了,再加上地理位置不熟,给跟丢了,这次就不一样了,他吃饱喝足,再加上又有白茉芸一块帮忙,两人成功将小偷逼进一条巷子里。   白茉芸要回了自己的包,陆远争已经没放过他,掐着他的脖子,“我的包呢?”   那小偷都懵了,“我什么时候拿你包了?我只拿了这姑娘的包。”   “胡说!你们小偷都是一伙的。你跟昨晚那个肯定有联系,说!我的包在哪儿!”陆远争死死揪住对方衣领。   那小偷被他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还是矢口否认,“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陆远争见他不说,挥拳打了过去,他用的力道极狠,一拳接着一拳,没几下就打掉对方一颗牙。   小偷没想到这少年小小年纪如此狠毒,吐了口血水,终于告饶,“在张三那儿。”   “他人呢?”   小偷边哭边抹眼泪,抽泣着道,“我……我带你去。”   就在这时,江舒涵和白茉芸的舅舅也追了上来。   这两人刚才跟人,七拐八拐就给跟丢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   白老师是认识陆远争的,这孩子是年级的尖子生,见他揪住小偷,赶紧道谢,“多亏了你啊,陆同学。”   只是当他看到小偷这张猪头脸,到底有些不认同,“抓到小偷交给警察就好了。你把他打坏了还得赔偿他医药费,多得不偿失啊。”   陆远争抿了抿嘴,“我只是打掉他一颗牙面已。”   白茉芸扯了下舅舅的袖子,让他别说了。   陆远争要带小偷去找张三,江舒涵却道,“还是交给警察吧。你也说了小偷都是团伙作案,咱们这几个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陆远争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小偷见她要报警,想要挣脱陆远的掣肘,他也确实掐开了,跑了几步,想攀墙爬到对方,不想被陆远争再次揪回来,一拳打到他肚子上。   小偷捂着肚子疼得整个张都变了形。   陆远争动了怒,一拳接一拳砸下去,江舒涵唬了一跳,赶紧把人拦住,“快别打了。妈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陆远争下意识甩开她的手,但到底没再打下去。   白老师微微皱眉,白茉芸看着陆远争欲言又止,对啊,这才是她熟愁的陆远争,那个暴力的,血性的,有仇必报的陆远争。   那个会跟同学一块笑,一块讨论吃食的陆远争根本不是他。   白茉芸上前冲陆远争道谢,用轻松的语气道,“我帮了你一回,这次你帮了我。咱们互不相欠啦。”   陆远争点了点头,看着她问,“你怎么也来乌镇了?”   白茉芸有些不好意思道,“考试前,我坐在许光辉前面,我听他说,你暑假要来乌镇,我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咱们真的遇见啦,太有缘了。”   有缘?陆远争轻轻扯了下嘴角。   白茉芸对他态度如此冷淡也不介意,依旧跟他详唠嗑,“我们是跟团的,对了,你去看矛盾故居看了吗?”   “没有”   “那咱们一块去看吧?正好我给你讲讲矛盾生平。”   “再说吧。”   警察来了,提前结束两人一冷一热的尬聊。   虽然逮到了小偷,但陆远争心情并没有变好,因为他又想到自己被母亲虐待的场景。   有一次母亲打得特别狠,他的牙被她打掉了两颗,他以为自己会死掉,耳边已经出现耳鸣,眼前也看不清。整个人显得很虚,好像下一秒就要离体而出似的。   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没想到他睁开眼,躺在一间病床。   他被医生救了回来,而她坐在床前,一遍遍给父亲打电话。   他那时第一念头居然是:她长进了啊,居然知道利用他,逼父亲回家了。   可是她显然错估了他的地位,父亲并没有回来,只派了个秘书过来,交了医药费就离开了。   她崩溃大哭,一个劲儿向他认错。   多可笑。她掉的眼泪都要物尽其用。   陆远争一直往前走,白茉芸提醒他,“错了,这边才是矛盾故居。那边是回旅馆。”   陆远争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江舒涵冲白茉芸道,“他累了,想回去了。你们先去逛吧。”   白茉芸看了眼天色,“可才十点钟啊。回去干什么呢?”   白老师打圆场,“行啦,陆同学刚刚追小偷跑了那么远。咱们就别打扰他了吧。”   白茉芸还想说什么,却被舅舅拽走。   回了旅馆,陆远争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江舒涵坐到他对面,“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你以后一定要控制你的力道。”   陆远争腾得从床上坐起来,眼神犹如数九寒天的冰,让人心生寒意,“那你以前为什么只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   “妈妈错了。”江舒涵苦笑,“就是因为我犯过错,并且到最后付出悲惨的代价,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也犯同样的错误。”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到原身记忆里,陆远争一次次用自己的拳头将自己逼向绝路。他原本是个很聪慧的人,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将来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就因为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生生给毁了,太可惜了。   看到她的眼泪,陆远争心像被烫了一下,他又飞快移开目光,摔门而出。   陆远争出了旅馆,漫步在巷子里,出来旅游都是成群结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放松的笑容。   只有他像这些房子一直停留在过去。   他很想忘记他妈妈带给他的伤痛,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那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力量,当他愤怒时,他好似失去理智,只想狠狠发泄。   他知道自己病了,不是身体的病,而是他心里生了病。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漫无目的走到一处小河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他心里空落落的。   “小哥哥,你要青豆笋丝吗?”   陆远争扭身,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下身一条长长的黑色长裤,因为太长,裤管卷起,腰上紧紧缠了一条布绳,衬衫塞进裤子里,她腰间斜跨着一个竹篓,里面全是青豆笋丝。   她长得眉清目秀,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那双眼睛显得比常人要大一些,此时正眼巴巴看着他。   陆远争从口袋里取出五块钱。   小姑娘收了钱,用牛纸袋装了满满一袋递给他。   陆远争接过来,一边看着小河一边吃着青豆笋丝。   这小食嚼进嘴里有种特殊的香味儿,越嚼越有韧劲,笋丝特有的青香与青豆完美融合在一起,让人齿颊生津,回味隽永。   陆远争不知不觉吃了一大半。   他回头瞅了眼小姑娘,这小姑娘家境一看就很差,卖东西想来能让她改善一下生活。游客同情她的遭遇,大多都会掏下来买一点。没一会儿竹篓很快见了底。   小姑娘露出欣喜的笑容,这样纯净的笑容让陆远争心中升起一丝暖意,他竟不知觉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只是他笑容还未完全绽放,那小姑娘也不知看到什么,一溜烟跑走了。   陆远争怔了下,四下望了望,难不成她遇到坏人了?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城管挤开人群走了过来,这两人慢条斯理也不急着追那小姑娘,而是找了个石头坐下,喝水唠嗑。   “哎,这姑娘也怪可怜的。父母都没了。怎么那些人就看不得她好呢?”   “也不能怪那些商户,人家那铺面一个月要交好些钱呢。她一来,人家的青豆笋丝就卖不掉,能不急吗?”   “也是。都难。”   说完,两人结伴走了。   等城管走了没多久,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溜出来,而刚刚卖了大半的竹篓再次装满了。   陆远争买了瓶水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犹豫许久,还是接了过来,但是也没打开。   陆远争一边吃豆子一边问,“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小姑娘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人贩子似的。   陆远争却半点没有这个自觉,见她不愿开口,自己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我有爸妈,我爸很有钱,可他不怎么管我。我妈……她以前老是打我。可她现在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可是我总忘不掉以前。”   小姑娘抿了抿嘴,“小哥哥,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吗?”   “是啊。”陆远争掏了掏纸袋,青豆吃完了,他又掏钱买了一袋。   小姑娘见他又要打开,提醒道,“这个豆子是咸的,少吃些吧?”   陆远争怔了怔,到底还是没打开,而是看着她,“我刚听那两个城管说,你爸妈没了?现在有谁照顾你啊?”   小姑娘低下了头,她五官长得不错,许是常在太阳底下晒的缘故,皮肤比陆远争这个男孩子还要黑。   她难过得低下了头,“我爸妈死了。家里只有爷爷奶奶,他们年纪都大了。我……”说到这里,大颗大颗眼泪掉下来,“他们没钱供我读书,可我想读书。我央求姑姑,到这边卖青豆。我家离这儿不远。”   陆远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笨拙得安慰她,“没事,一定可以过去的。”   小姑娘哭了一场,又嚼了几颗青豆,眼中含泪冲他笑,“我难过时,只要吃几颗青豆,就会高兴起来了。”   她用袖子将整张脸抹了一下,“小哥哥,我先卖青豆,天太热了,这青豆卖不完会放坏的。”   陆远争一听不得了,帮她一块吆喝。   两个人怎么都比一个人卖得快。   竹篓里的青豆很快卖完了,陆远争催她,“你快回去再拿些吧。”   小姑娘摇头,“不用了。已经卖完了。下午我姑姑会再给我送来的。”   陆远争看了眼太阳,快到吃中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饭吧?”   他四下看了看,有家卖糯米糕的铺子,他跑过去买了两袋,给了小姑娘一份。   两个小孩坐在石头上,一边吃着糯米糕,一边聊起各自的家庭。   小姑娘没什么好说的,大半都是陆远争在说,他想要将心里所有的郁气都发泄出来,而这个小姑娘就是很好的倾诉的对象。只因她比自己更可怜。   说给她听,他不会笑话他,也不会同情他,只会鼓励他。   小姑娘扶着下巴,听他讲自己抓了一个小偷,把那小偷打掉好几颗牙,小姑娘惊讶地捂住嘴巴,眼里满满都是钦佩,“小哥哥,你太厉害了。”   陆远争挠头,“不厉害。我差点把那小偷打死了。他吐了好几口血。老师和妈妈责备我不该打得这么重。其实我也知道错了,但是我控制不住。”   他庆幸老师和妈妈叫住了他,要不然他们肯定要赔偿一笔钱。可是当他愤怒到极点,他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姑娘挠了挠脑袋,“如果搁我,我也很生气。”   似是怕他不相信,她抿了抿嘴,“我爸妈是被司机撞死的。那个司机很穷,家里没什么钱,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所有人都劝我爷奶奶放过司机。别让他孩子没了父亲养。可是凭什么呢?那两个孩子是孩子,我就不是了吗?他害我没了爸妈,害我爷奶没了儿子,凭什么要我们大度原谅他?我不懂大人的道理,我只知道我不能原谅他。”   陆远争很认同她的做法,“你是对的。凭什么呢?”   他侧头,“后来呢?”   小姑娘想了想,“后来他被警察带走了。去哪了,我也不知道。”   陆远争已经十四了,他之前还特地去图书馆翻过法律的书,很认真道,“他应该是被警察抓去坐牢了。”   小姑娘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   另一条巷子里,江舒涵看着两个孩子聊得挺热闹,没注意到太阳已经升上来,晒得人火辣辣的疼。   她买了两杯冷饮走过去,“喝吧!”   陆远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还是接过她手里的饮料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接过来,甜甜叫了声,“阿姨”。   江舒涵指着旁边那个小餐馆,“这里太晒了,咱们去那里面吃些东西吧。”   陆远争瞧了一眼欲言又止,那里的东西贵得离谱,可是低头看着小姑娘,到底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小姑娘捏着竹篓有些局促,江舒涵拍拍她肩膀,“没事儿。这儿全是人,如果阿姨是坏人,只要你喊一嗓子就有人来救你了。”   小姑娘一怔,显然没想到她居然猜到她的心事,尴尬得红了脸。   陆远争呆呆看了她一眼,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不错!警惕心挺强。比我那同桌都强。他一看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儿。真该叫他跟你好好学学。”   小姑娘见他没生气,暗自松了一口气。   三人进了那小餐馆,里面有空调,江舒涵点了三碗牛肉面。   “你叫什么名字啊?”江舒涵问道。   陆远争也忘了问这事儿,盯着小姑娘看。   小姑娘有些局促道,“我叫佳佳。”   江舒涵点了点头,又问,“你住哪儿啊?家里都有哪些人啊?”   她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查户口的,小姑娘有些不自在,陆远争忙道,“妈,您问这个干嘛呀?”   江舒涵叹了口气,“我这不是好心嘛。你难得遇上聊得来的小孩。我想着不如妈收养她。”   陆远争惊讶瞪圆眼睛,显然没想到他妈会提出收养佳佳。   他侧头看了眼佳佳,心动了,他想要有个妹妹陪着自己。   佳佳听到这漂亮阿姨要收养自己,吓得一个劲儿摆手,“不,阿姨,我不要收养。我要跟着我爷爷奶奶。”   陆远争失望地低下了头。   江舒涵却也不气馁,想了想道,“也不一定非得跟我们一块生活。阿姨资助你。你经常写信给我们,分享你的生活。”   佳佳呆了呆,显然没想到天大的好事会落到她身上。   江舒涵抚了抚她的刘海,“以前阿姨总想生个闺女,让远争有个妹妹陪伴。幸好遇到你。你愿不愿意认我当干妈?”   佳佳小脸通红,捏着筷子的手被汗水浸湿。   江舒涵想她一个小孩子也做不了什么大主意,便道,“不如咱们去你家吧。征求你爷奶的意见。”   佳佳先是点头,后摇头,“我姑姑待会儿就过来。”   陆远争补充道,“她姑姑会给她送青豆笋丝。”   江舒涵了然,但她也不急,“行啊。待会儿咱们卖完青豆笋丝就去找你爷奶。”   佳佳点了点头。   吃完牛肉面,三人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佳佳的姑姑才骑着自行车到了这边。   江舒涵上前与她答话,并且提出资助佳佳一事。   佳佳姑姑表情有一瞬间呆滞,显然没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傻的人。居然愿意帮别人养孩子?   江舒涵揉了揉佳佳的脑袋,“这孩子太乖巧了,我和远争都非常喜欢。佳佳姑姑,你看这事行吗?”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佳佳姑姑自然不会拒绝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她恨不得现在就带他们回爸妈家。   可是看到地上这一筐青豆笋丝,她又犯了难。天这么热,不早点把它卖掉,明儿味道可就差了。   江舒涵察觉出她的视线,笑了,“不如咱们一块叫卖吧。早点卖完,咱们早点去。”   佳佳姑姑忙不迭点头。   不过她要打电话给厂里请假。   她本来只是趁中午休息时间给佳佳运青豆,送完就得赶回去上班的。   江舒涵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对方拨通电话,跟领导说了半天好话,才同意她请假。   四个人卖青豆自然不可能挤在这么小的地方,江舒涵建议分开卖。   两个孩子留在原地,大人就在小巷子里叫卖。   佳佳姑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第124章   许是江舒涵今儿倒霉, 她拎着半袋青豆笋丝到一条小巷子,刚叫了两声,还没找到一个买家呢, 迎面就碰上两个城管。   她撒腿就跑,可是她这脚程, 哪能跑得过两个年轻小伙, 没一会儿就被逮住了。   两人没收了江舒涵的青豆笋丝,并且谆谆教导,“人家那些铺面可都是交钱的。你这样叫卖,影响人家生意。以后不许这么干了啊?”   江舒涵还能说什么, 只能认栽。不过她一脸诚恳道, “你们能让我估一下这青豆有多少斤吗?”   两个城管对视一眼,啼笑皆非, “怎么着,你还想着记一下今儿的损失, 回去好报账啊?”   江舒涵以前挺怕城管的,但这两个城管态度还不错,她也就不怕了,“不是。我这不是帮那个小姑娘卖的嘛。你们收了, 我得把钱补给人家啊。”   两个城管老早就认识那小姑娘了,对江舒涵这话就有些不信,“你是她什么人啊?”   江舒涵便把自己要资助这孩子的事说了一遍。   那城管得知她要做好事,想到以后那小姑娘有了钱,今后也不会在这儿卖东西, 倒是告诉了她,“大概有八斤重吧?”   江舒涵向两人道谢,而后转身离开,两个城管提着东西叫住了她。   江舒涵以为两人要将青豆还给她,却见两人从身上掏出钱,“就当是我们买的吧。”   江舒涵原本要拒绝,但其中一个城管说,“拿着吧。反正不给钱,这青豆也得进了我们俩的嘴。”   好吧,这话没错。江舒涵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两人的钱。   她也没急着回去,在小巷子里逛了半天,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往那拱桥边走。   两个孩子已经卖完了,正坐在石头上吃雪糕,看见她回来了,也要给她买一根。   江舒涵摆手不要,“我吃不了这个。你们吃吧。”   她这身体太虚,吃点凉的就拉肚子。她还是悠着点吧,她把钱给了佳佳,等了十来分钟,佳佳姑姑才回来。   佳佳姑姑是空手回来的,她将自行车寄放在亲戚家了,主要是四个人,一辆自行车骑不了。   江舒涵开车,佳佳姑姑在旁边指路,四人一路到了离周庄十里开外的小村子。   2005年的农村还很落后,大部分盖的都是瓦房,楼房比较稀少。   佳佳家也是两间瓦房,砖还是新的,想来是近两年才盖的。   两位老人家坐在堂屋搓玉米棒,看到闺女带着两个陌生人来家里,忙招呼两人进屋,要给他们端茶倒水。   江舒涵也不渴,尤其看到两个老人家年纪挺大,门牙齿都掉了,就更不忍心让两位老人家帮自己了。   佳佳姑姑让父母先坐下,她麻利倒了两碗茶。   浙江这边有许多名茶,但这家里挣钱不容易,好东西早早就卖了钱。家里只剩下些茶叶沫子。   江舒涵喝了一口茶,就听佳佳姑姑将她的来意与两位老人家说了。   这两位老人家激动得直搓手,当场就要给江舒涵跪下。   江舒涵哪能让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家跪自己,忙把两人扶住,“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这儿子就一个,太孤单,我就想给他找个伴。只要佳佳常常给他写信,寒假暑假到我家,跟他一块玩。我就心满意足了。”   佳佳爷爷点头,“应该的。”   江舒涵将自己家的地址写给他们,让他们有时间带孩子去她那儿玩。   两位老人家点头答应,站起来想要张罗饭菜,留他们在家吃饭,江舒涵哪能让两位老人家做饭给自己吃,她提出请大家到饭店吃饭。   两位老人家觉得去饭店吃饭太破费。   江舒涵却道,“挣钱就是为了花的。我呀,命不好,当初遇上远争他爸,那是个混账人,有了钱就在外面勾三搭四。我呢?在家里一分钱掰成八瓣花。我后悔死了。我现在就是该花就花,该玩就玩,否则等我老了,钱没花了,多得不偿失?”   这话那叫一个大气,两位老人家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佳佳姑姑扶着佳佳爷爷,江舒涵扶着佳佳奶奶上了轿车。   几人到了附近一家饭店,江舒涵让陆远争和佳佳两人点菜。   陆远争叫了一桌特色菜,“我妈是厨师,她带我出来旅游就是为了品尝当地美味,回去好改进食谱。”   众人一听,也没再嫌弃这菜多了。   吃饭时,佳佳爷爷特地叫了佳佳给江舒涵敬茶,改口叫干妈。   江舒涵笑着应了,给了佳佳一个大红包,里面包了两千块钱,“在孩子成人之前,所有花销,我都包了”她揉了揉佳佳的脑袋,“以后可别跑去卖东西了。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大学。”   佳佳眼睛亮晶晶地,“好。”   吃完饭,江舒涵送他们回去。   两位老人家要留她在家里住下,江舒涵拒绝了,“我们行李还在旅馆呢。交了那么多钱,不住多浪费啊。以后有机会一定留下来住。”   两位老人家这才放她离开。   回去时,江舒涵带着佳佳姑姑一块回了周庄。   佳佳姑姑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到了旅馆,江舒涵已经累得精疲力尽。   从周庄到佳佳家,虽然不怎么远,但是路太颠簸,她屁股都快散架了。   不过看到陆远争一直笑眯眯地,她又觉得自己受了这些罪值得的。   “以后你要多写信督促佳佳学习。争取让她考到咱们那儿。”   陆远争重重点了下头。江舒涵叹了口气,“看来我回去多赚点钱了。要不然还真养不起两个孩子。”   陆远争立刻紧张兮兮道,“您现在养不起两个孩子吗?”   江舒涵笑了,“现在倒是养得起。但是供你们上大学的钱可能不够。所以得多赚点。”   她拍拍他肩膀,“大不了妈再扩大规模。多招点员工。”   靠她一个人炒菜肯定不行,得找个帮手。   陆远争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愧疚,“妈,其实你不用为我做到这样的。”   江舒涵笑了,这孩子倒是什么都明白,知道她要收养佳佳全是为了他。   “妈只是想你能开心点。等上了高中,你可能就要与你那两个小伙伴分道扬镳了。有个小妹妹,她陪在你身边,如果妈有一天不在了,她也能陪着你。”   陆远争听她说起这么丧气话,立时急了,“您怎么可能会不在呢?”   “傻孩子。世事难料啊。”江舒涵指着电视上,“你看那电视上演的,车祸,不治之症,甚至失忆,这些并不是胡编乱造的,这些都是基于事实写出来的。妈担心有一天看不到你功成名就的那天。到那时,你要怎么办呢?”   陆远争心口一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怨恨母亲的。埋怨她这么亏待自己,可当她轻飘飘说自己有一天会离开他,他心里只剩下恐慌。   他父亲口口声声说他是他唯一的儿子,可是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在他心里根本没什么分量,充其量只是个工具人。   他母亲爱过他,恨过他,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知道错了,也在用她的方式继续爱着自己。   陆远争趴在她背上,“妈,我原谅你了。你不要离开我。你一定要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让那男人后悔去。”   江舒涵拍拍他手背,眼底也含着泪,“好”。   陆远争狠狠哭了一场,第二天起来,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   江舒涵跟他说起接下来的行程,他却不想去了,“咱们还是省点钱花吧。等我以后挣钱了,我再带您和妹妹出来玩。”   江舒涵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行,都听你的。”   回去路上,江舒涵提出变更监护人的意见,陆远争怔了下,点头答应了,“好”。   江舒涵得寸进尺道,“那你今晚别在你爸那儿了,就住在我那儿吧。”   这是生怕他反悔?陆远争哭笑不得,但是心里还是有种被母亲珍视的感觉,他点了下头,“好,都听您的”。   江舒涵脸上笑容越发大了,“好”。   回到安远县,江舒涵直接带着儿子去陆家收拾行李。   江舒涵以为陆立国应该会跟自己掰扯一通,她少不得要浪费一翻口舌才能得偿所愿。但是没想到陆立国根本顾不上她。   前段时间陆立国买下公司所有股份,摩拳擦掌想要干场大的。他也确实扩大规模,想要拿下外国MGI公司的大订单,可谁成想,竞标时对方选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他一打听才知那小公司正是他之前两个兄弟投的。   亏他还一直拿他们当好兄弟,他们说退股,他就乖乖给他们退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背后阴他。   如果只是失去一个大定单也就罢了,偏偏之前为了买下他们的股份,他把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公司账目已经没钱了。   他只能向银行贷款,原本以公司的资质,贷款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谁成想他之前贿赂银行行长一事被曝光,他将这事推到会计头上,才得以脱身。   但是让会计当替死鬼,他就得拿一大笔钱出来安抚他的家人。   偏偏他现在缺的就是现钱,为了筹钱,他不得不卖公司股份。   他那昔日的好兄弟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不舍公司,想以低于市场价一半购买公司股份。   陆立国当然不愿意,将两人撵出家门,正要关门时,与门外的江舒涵和陆远争打了个照面。   陆立国脸上的怒容还未收回,江舒涵担心吓坏陆远争,挡在他前面,“我来接儿子回去住。督促他学习。”   陆立国也没精力管陆远争,既然他想跟他妈住,那就去吧。   江舒涵和陆远争进去收拾东西,拎着行李袋出来时看到王彩莲扶着肚子从卧室出来。   她似乎被气得不轻,抓着陆立国的胳膊就大吵大闹,“你告诉我,公司是不是出事了?我刚刚在里面听说要卖股份是什么意思?”   陆立国本来就心烦意乱,哪有功夫安抚她,只掐着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好心安你的胎,公司有我呢。”   陆远争看着父亲憔悴不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江舒涵见他欲言又止,忙拍拍他肩膀,“行了,咱们走吧。”   陆远争点了点头,看了眼正在焦急打电话的父亲,说了一声,“爸,您保重,我先走了。”   陆立国急得上火,根本没注意到儿子在跟自己说话,或者他听到了,但他此时已经顾不到儿子了。   陆远争回头看了眼抚着肚子也不知想什么的王彩莲,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江舒涵打开房门,见儿子没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这一幕,忙催他,“快走吧。”   陆远争嗯了一声,拎着行李快步出了家门。   将行李放进后车厢,江舒涵才想起来问,“你刚刚看王彩莲做什么?”   陆远争支了下巴,抿了抿嘴,“我就是想知道她能不能跟我爸共患难?”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了,“行啦,你还挺记仇。”   陆远争听到这话,诧异地看着她,“妈,您不是一直很恨她吗?”   江舒涵摇了摇头,“恨一个人太累了。妈现在有一家能挣钱的小食铺还有一个懂事孝顺的儿子,妈已经知足了。至于你爸,妈早就不在乎了。”   作为旁边者,江舒涵拿陆立国和王彩莲当外人。承载原身记忆的她知道,自大的陆立国和自私自利的王彩莲没有好结局。她又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呢。   她还不如表现得大方一点儿,坦荡一点儿,将一切交由上天做主呢。   陆远争的内心已经被黑暗染了一片,她现在要引导他敞开心胸,而不是让他一直记住这些仇恨,以恶治恶,以暴治暴。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陆远争闻言,颇有些羞愧,他到现在还在怪他爸妈和那个女人。远没有他妈妈这么大度。   “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江舒涵只想让他远离这两个糟心的人。他们过得好或不好都有他们自己的命数。   陆远争点了下头。   江舒涵接回陆远争,就找了律师帮忙争夺儿子的抚养权。想来以陆立国现在的处境,他应该没精力跟她争夺。   果然没两天,陆立国接到法院传票,打电话过来将江舒涵狠狠骂了一通,“你就是落井下石的小人。你知道我现在没空跟你打官司,你就专找我最忙的时候。”   “是啊,我就是小人。有本事你雇律师跟我打啊。”江舒涵声音带着点愉悦,“你那个小三不是已经怀孕了吗?你又不缺儿子,有必要跟我抢孩子嘛。”   陆立国还要再说什么,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不得不按掉电话,江舒涵摊了摊手,暗自可惜,她刚刚还要骂个痛快呢。没想到他现在忙成这样。   马上就要初三了,江舒涵特地给陆远争报了一个暑假辅导班。   这孩子成绩一直不错,但江舒涵想让他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成为尖子生。   陆远争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接受了这个好意。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把许光辉一块叫过去了。   他也叫了赵大山,但是对方早就放弃学习了,这些日子一直在专心打球,争取提高自己的体育成绩。   陆远争还特地给佳佳寄了一封信,谈他现在的学习情况。   没过多久,佳佳给他回信,说自己也在上辅导班,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将来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   九月开学,佳佳就要上初二了,乡下孩子条件比不上城里孩子,英语不怎么好,她就利用暑假,找了个英语家教重新学习英语。   没两日,陆立国找上了门。   这天江舒涵买了几样菜,想着给孩子补补,正在琢磨菜谱呢,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居然是陆立国。   “你怎么来了?”江舒涵拦着陆立国不让他进来。   陆立国似乎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以前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他身上戴着名表,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上戴着金戒指。现在全没了。   跟自己的前妻借钱,对一向好面子的陆立国来说,有点张不开嘴。   但是这些日子,他找了所有认识的朋友,凡是能借的全都开口了一遍,还是差了二十万块钱。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妻,那套老房子已经升值了,当初又是全款买的,市值早就超过二十万。他去敲了门才知她早就将房子卖了,搬到了中学对面的小区。   他特地跟人打听,找上门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功夫在这边跟你猜谜。”站在门口,干瞅着不说话,江舒涵来了气,语气也不怎么好,说着就要关门。   陆立国伸手挡住门,脸上露出讪笑,“那个……那个,我来……是想问你借点钱。”   江舒涵挑了挑眉,干脆利落道,“没有!”   陆立国急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呢?你不是把那套房子给卖了吗?”   江舒涵被他气笑了,“我卖了关你什么事。那钱是属于我个人的,我没义务借给你。”   “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看在儿子的面子吧?难道你希望咱儿子有个一事无成的爸爸吗?”陆立国知道江舒涵的软肋在哪儿,他也毫不犹豫用上,明明是来求人,但声音并不怎么软。好像江舒涵一定会为儿子妥协似的。   江舒涵抱着胳膊,斜睨他一眼,“你当老板的时候,你以为咱儿子沾了你的光吗?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爹对他来说还不如菜市场卖菜的呢。至少人家会给儿子加个菜。”   陆立国被她一顿呲,气得火冒三丈,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明明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她还揪住以前的事不放,女人的心眼就是比针尖还要小。   江舒涵见他不说话,脸越绷越紧,知道他这是愤怒到了极点,也没心情理会他,直接关了门。   陆立国没借到钱,在门外拍了好半天,硬是没能将门拍开,最终只能气急败坏离开了。   江舒涵担心陆立国会找儿子说情。   吃晚饭时,江舒涵特地将陆立国上门借钱一事说了,生怕儿子真的同情他爸,她还补充一句,“我那钱早就买了学校那个铺面了。要是卖了铺面,妈就只能跟别人一样在门口摆摊了。下雨时就会淋成落汤鸡。”   陆远争听到前一句还没什么表情,听到后一句,当即就笑出了声,“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把店给卖的。你要养我和佳佳两个人,已经很辛苦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更辛苦呢。”   江舒涵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是妈多想了。”   正如江舒涵所担心的那样,陆立国果真来找陆远争说合了。   陆远争倒是没有将他妈买了铺面一事说了,而是看着陆立国道,“爸,我其实一直想知道一个问题。如果你没了钱,王阿姨会不会还愿意跟你。爸,你就当帮帮我,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陆立国发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个儿子。   自己明明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能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跟自己讨论破产之后的事情。   他这是迫不及待想看他的丑态吗?这哪有半分儿子的样儿?   陆立国看着儿子的眼神带着点难以置信,显然他是没办法接受儿子对他如此冷淡这个事实。   事实上陆远争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单纯的少年郎了。   这些年被家暴,他无数次想要有人救他出这个地狱,可是没有人向他伸出手。   他的心扭曲了。他恨母亲的软弱无能,恨父亲的不负责任,恨王彩莲的不知廉耻。   他原谅了母亲,可是并不代表他原谅了另外伤害过他的人。只有看他们痛苦,他才会快乐。   他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阴暗面,不想让母亲知道。   但是对一个讨厌的人,他不需要遮掩自己幸灾乐祸的心思。他承认自己恶劣,但是唯有这样才能让他解气。   陆立国将儿子大骂一通,陆远争也不是好惹的主儿,两人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陆远争再次看到陆立国已经是在半年后了,那时候的他穿着洗车店的工作服拿着水枪帮客户洗车,那客户好似跟他有仇,想要激怒他,挑三拣四。但向来自大的陆立国居然低下他昂贵的头颅向那客户赔礼道歉。   陆远争远远看着这一幕,丝毫不觉得解气,只觉得无趣得很。   他向其他人打听陆立国的处境,才知王彩莲将五个月大的孩子打了,跟他火速离婚,重心找了下家。   呵,这就是小三,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个探案类的文,请大家支持一下呗。谢谢啦。   《无间之罪》   文案:   林颜刚毕业就被分配到江城当小女警,一年没接过命案,随着她的到来,案子接踵而至。   她也被赋予“现实版柯南”这个外号。 第125章   时间一眨眼到四年后。   陆远争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 江舒涵特地租了一辆车带着儿子到省城报道。   “妈打算在省城这边开几家餐馆。到时候你又能吃到妈做的菜了。”   明天才到开学的日子,江舒涵提前一天和儿子逛校园,说起自己的宏伟理想。   陆远争见妈妈只想着赚钱,这几年她好像一直围着他转,不由心疼起来,“妈,你还年轻, 不如你再找个伴吧?”   江舒涵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掐了下他的脸, “臭小子,居然还知道操心妈的事儿了。”   到处都是学长学姐,她妈还掐他, 太没面子了,陆远争忙后退几步躲开, “我这是为了您好。”   江舒涵摇了摇头, “你这话说错了, 妈不是为了你才不找伴。而是妈根本没到喜欢的。妈现在这么有钱,可不能随便找一个将就,怎么也得高富帅吧?”   高富帅?陆远争差点笑岔气,“您怎么也知道这个?”   “妈现在也会上网啊。现在不就流行这个词吗?”江舒涵理所当然道。   “是, 是, 是,您没说错。”陆远争被他妈打败了。这老太太还挺潮。   明明他妈妈已经四十多岁了,但人家一直紧随潮流, 保持健身,穿洋气的衣服,打扮得光鲜亮丽,比同龄人年轻十来岁。   江舒涵跨着陆远争的胳膊,继续在校园里闲逛,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女子的叫喊声,“陆远争?陆远争?”   两人齐齐回头,就见白茉芸正挥手朝这边跑来,“哎呀,你们也提前一天来这儿啦?好巧啊。”   白茉芸身后的一对男女走了过来,这两人是白茉芸的爸爸和妈妈。   白爸爸一上来就给江舒涵递名片。   白氏集团总经理,江舒涵没有印名片,主要是她没在省城开店,给老人家名片也不合适。   白爸爸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当即就提出一块逛校园。末了又试探陆远争对女儿的态度。   发现陆远争对女儿根本没什么兴趣。   白爸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升了点气愤。   他女儿这么漂亮,家世好,还考上名牌大学,他居然这么没眼光,看不上他女儿。   倒是白妈妈没想那么多,她本来就不满意陆远争,少一个纠缠对象,对女儿来说倒是好事。   她比较担忧的是,女儿对陆远争的态度有点太过热络了,女儿该不会喜欢上这个穷小子了吧?   分开时,白父白母邀请江舒涵和陆远争一块吃饭。   江舒涵以明天还要报道为由拒绝了。两人也就没再坚持,倒是白茉芸还有些不死心,“陆远争,有空的话,别忘了来我们院找我玩啊。”   陆远争敷衍得点了下头。   回去的路上,江舒涵有些好笑,“你不喜欢刚刚那女同学吗?态度这么冷淡?”   陆远争摇头,“觉得她有点假。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   他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明显看不起他的人呢?   江舒涵听后还真是奇了,难道前世陆远争帮白茉芸其实只是想报恩,并不是真的喜欢白茉芸?   她拍拍陆远争的胳膊,“行,但是你现在上大学了,也该找个女朋友谈场恋爱了。你放心,妈保证不干涉你。”   陆远争哭笑不得,“妈,就算我想谈恋爱,也得有姑娘喜欢我吧?感情的事得要两情相悦才好。”   “那当然。”江舒涵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不想找对象吗?行,既然你想找,那妈就放心了。”   陆远争点了下头,只是心里有些踌躇。他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另一边,白爸爸也在问女儿,“你是不是喜欢那个男同学啊?”   白茉芸还没回答,白妈妈先急了,“闺女,咱可不能这么没眼光啊。他身上穿着都是普通牌子的衣服,你嫁给他,以后他能养得起吗?”   白茉芸闻言失笑,一手揽一个,“爸,妈,你们想得太多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他是我同学,我只是跟他打声招呼而已。”   白爸爸将信将疑,“真的?”   白茉芸点头,微微红了脸,“爸,你不是说秦翰要回来了吗?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他家啊?”   白爸爸一听她问起秦翰,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笑哈哈道,“快了。就这几天了。到时候,你好好跟他熟悉熟悉。他马上就要进公司了,听说在美国那边也开了一家公司,挣了不少钱。像他这样年少有为的青年才俊,才适合当我白某人的女婿。”   这撮合之意不要太明显,白茉芸心里狂跳,面上带了几丝红晕。   上了大学,如果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时间更自由了。   陆远争每到周末就会到店里帮忙。搞得他同学都以为他家境不好,在勤工俭学。   陆远争也没有多解释。   不过他长得帅,成绩也好,还是引起不少女生注意。但是他似乎对谁都不感冒,没有在一起。   上大二时,江舒涵已经在省城开了三家店,还都是直营店。   江舒涵每天都待在省城大学附近这家店,剩下两家店都交给下属管理。她每个月只需要看一次账目。   又是一年暑假,江舒涵和陆远争正在省城火车站迎接佳佳。   佳佳这次也考上了省城大学,江舒涵让她提前过来熟悉一些周围环境。   这几年,江舒涵不止一次邀请佳佳到他们家玩,但佳佳都拒绝了。   她要珍惜每一天学习的机会,她要争取早点到省城上大学,可以跟干妈和哥哥见面。   凭着这股执着,佳佳以优异的学习成绩考上省城大学。   江舒涵从口袋里掏出佳佳寄过来的照片,“咱们得看仔细点儿。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别认错了。”   陆远争啼笑皆非,“是。”   很快火车来了,从门口陆陆续续走出许多旅客。   江舒涵和陆远争盯着这些姑娘,眼睛都盯酸了,还是没看到人。   “会不会记错了,不是这班车啊?”江舒涵揉了揉眼睛,再次掏信确认。   陆远争倒是没有低头,“您都看了八百遍,怎么可能认错呢。”   出口的人越来越少,陆远争刚开始还坚定的心也渐渐有点不确定。   就在这时一个剪着短发的姑娘走到二人面前,冲两人挥手,“还认识我吗?”   江舒涵抬头,陆远争微微一怔,手里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江舒涵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哎呀,你这孩子,你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啊?”   这发型只比寸头多了一毫米啊?   佳佳秃噜了下自己的头发,飒飒一笑,“这不是打理起来方便嘛。我高三学习太紧张。头发太长,我没时间打理,只能剪短。”   “那也不能这么短啊?”江舒涵有些一言难尽,这孩子没人管,就这么糟践自己的头发呀。这上了大学,不得被同学笑话呀。   她这边刚这么想时,陆远争已经憋不住,捧着肚子笑起来,“哎哟,你怎么把你头发弄成这样了?你整个一假小子。”   这几年佳佳一直在家学习,倒是没小时候那么黑了,可是头发剪得这么短,比黑还像男孩子。   佳佳尴尬得红了脸,“是?是吗?我觉得挺好的呀。”   江舒涵没好气瞪了一眼儿子,女孩子脸皮薄,当着她的面就这么笑话,太不像话了。   江舒涵揽着她肩膀,“没事儿。头发长得快。一学期,保证能长到**头。到时候就没人说你是男孩子了。”   佳佳得了安慰,嗯嗯了两声。   江舒涵接过佳佳手里的行李,陆远争也顾不上笑话她,接过行李。   “对了,你爷奶身体还好吧?”   佳佳点头,“我来时倒是挺好。就是一到冬天,就容易生病。去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抢救过来。”   江舒涵拍拍她肩膀,“没事。老人家都是这样。到时候你就好好陪陪她。”   佳佳点头。   他们直接到住处,江舒涵买房子时特地买的三室两厅。就是方便有客人来住。   佳佳的房间,江舒涵早就给铺好了,“你是住校还是选择住这儿,都随你?”   佳佳看向陆远争,“远争哥呢?”   陆远争笑了,“我住校,星期六会回家来。”   “那我也住校吧。”   吃完饭,江舒涵就去店里了。   学校那家店暑假关门,但另外两家店在市中心,生意一直很稳定,江舒涵三不五时,也会抽空去店里看看。   陆远争陪佳佳到处逛,“你身上的衣服太旧了,咱妈给我钱了,我带你去挑几个件衣服吧?”   佳佳低头看了眼衣服,她这衣服确实很旧了,还是她上高一时买的。当时为了穿久些,她特地买的XL号。高一时穿着小,到了高三就正好了。   买完衣服,陆远争又请她看电影。   在家里度过两天咸鱼生活,佳佳实在憋不住了,“我想找份活。有没有勤工俭学的呀?”   陆远争想了想,“你可以到我妈的店里。就暑假干两个月就行。上大学时,最好还是融入集体。”   佳佳以为陆远争也是这么做的,她点了下头。   第二天,江舒涵就安排佳佳到一家店当服务生。   而她则继续找铺面,开新店。   暑假两个月,佳佳留在店里打工,报道后,江舒涵就让她留在学校专心学习,融入集体。   陆远争同样如此,他打算考研,所以现在就开始准备,平时也留在学校图书馆学习。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两个孩子从学校回来,江舒涵特地给两人做了一桌好菜。   佳佳问起陆远争最近准备得怎么样?   陆远争笑道,“没什么难度。”   “你为什么准备得这么早啊?我听学长学姐说考研都是大三才开始准备的,你怎么才大二就准备了?”   “我想进入咱们校的研发小组。想多学点东西。做咱们这行日新月异,早点学透,就能早点掌握技巧。”   佳佳点了点头,她还想再问几句,手机响了。   这手机是她暑假打工时买的,点开手机,是条短信。   江舒涵又问起佳佳学习情况,佳佳笑着回答,“我们专业倒是轻松一点儿。”   手机又响了,这次佳佳低头看了一眼,最终决定去接电话。   江舒涵见她背对着他们接电话,小声问陆远争,“你妹妹是不是谈男朋友了?神神秘秘的。”   陆远争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妈,你太厉害了。这么快就猜到了?”   江舒涵嗔了他一眼,“你妈也是过来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最主要的是佳佳看手机时,那笑容真真的。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吗?”江舒涵到底不太放心,佳佳这孩子以前没怎么接触过陌生人,还是很单纯的。   陆远争摇头,“我也是来时才知道的。”   “那你问问啊。”江舒涵也知道自己现在是长辈,在小辈眼里,问太多会遭人烦,“你妹妹要是遇到渣男,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陆远争见她真急了,想了想,答应问问。   晚上,江舒涵回自己屋,陆远争借口带佳佳去买些礼物带回老家。   佳佳想想还是答应了。   陆远争在路上挣扎好久,扯了半天闲篇,都没能问到正题上。   倒是佳佳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主动开口,“远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陆远争搓了搓手,“是这样的,你男朋友是什么人啊?”担心佳佳生气自己干预她的个人**,他又补充一句,“我这也是担心你遇上坏人。你到底是个女生,对男人的事没有我了解。”   佳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如果你真好奇,我可以带他回来给你看。正好他就是省城人。”   陆远争没想到这么顺利,“真的啊?那行啊?不如请他到咱们家吧?正好也让咱妈帮忙掌眼,她这此年做生意,接触过这么多人,眼神很毒的。”   佳佳咬了咬嘴唇,这么快就见家长吗?他们才谈了一个多月的恋爱而已。   只是她到底没有拒绝,干妈应该也确实想看吧?   “行。”   第二天,江舒涵和佳佳一起做了一桌好菜,陆远争帮忙打扫卫生,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准备妥当后,门铃从外面被人按响。佳佳前去开门。   “干妈,远争哥,这是我男朋友,叫秦翰。他现在在远胜科技当总经理。”   江舒涵脸上的笑容微微一窒,秦翰?怎么跟白茉芸丈夫同名啊?难道是巧合了?   江舒涵很快收敛脸上的惊讶,请他入座,而后不动声色打量他。   这人眉目英俊,五官棱角分明,天生带着沉稳大气,尤其是那双眼神哪怕放柔了,看着人的时候,也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审示。   论长相与气质,这人绝对是上乘,足以让许多女孩疯狂。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西裤,打着领带,看起来很普通的装扮,但是衣服质地上乘,每个细节处都透露出匠人的良苦用心。   像秦翰这种有钱人,他的衣服几乎都是高定的。而高定的衣服几乎不会贴牌子的。   但是很少会有人去高定手表的。   江舒涵有意无意间看了对方手表好几眼,而后记住那牌子,趁去厨房端菜的功夫查了下,果真是奢侈品。   所以这个秦翰并不是同名同姓,他根本就是白茉芸未来的丈夫。   江舒涵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佳佳就是远争前世囚禁的姑娘?这也太巧了吧?   居然能撞上。   江舒涵捂着胸口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妈?好了吗?菜怎么还没端来啊?”客厅里传来陆远争关切的声音。   江舒涵敛了下神色,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来啦!”   她端着菜过来,放在中间,状似无意冲陆远争道,“对了,远争,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要不要回老家参加老同学聚会啊?”   陆远争想到许光辉和赵大山,这几年确实没怎么见面,也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他想了想,“我想回去看看。”   江舒涵笑了,“我记得你们班上有个从北京转来的女学生,长得挺漂亮的,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陆远争想也不想就回道,“妈,你说的是白茉芸吧?”   他之所以还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找他。他那些舍友非说她喜欢他,撺掇他俩在一起。   陆远争没兴趣谈恋爱,于是就明确拒绝了对方,但她却装聋作哑,让他烦不胜烦。   江舒涵与陆远争聊天的时候,眼尾一直留意着秦翰的脸色。   这种巧合,哪怕沉稳如秦翰还是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但他似乎想到什么,并没有说出口。   江舒涵了然,看来这时候的秦翰与白茉芸已经有瓜葛了。   说不定他们两家长辈已经达成合作。那他现在跟佳佳交往是什么意思?   江舒涵心里油然生出一丝厌恶,她定了定神问,“秦先生是吧?你别怪我多事。佳佳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是我一直拿她当亲女儿。你们两人交往,我也不反对。但是我想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想的?”   秦翰捏着筷子的手顿住,随即又若无其事笑道,“我已经成年了,婚姻大事当然由我自己作主。等我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佳佳回去见父母的。”   江舒涵点了下头,似是信了,“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秦翰笑道,“我爸在公司上班,我母亲是全职太太。”   没一句实话,摆明了是想玩弄佳佳,江舒涵越发生气。   吃完饭,聊了一会儿天,秦翰就告辞离开了,佳佳送他到楼下。   他是开着车来的,江舒涵示意陆远争跟出去,“你看看他坐的是什么车?”   陆远争惊讶瞪大眼,江舒涵担心他跟丢了,忙催促他,“快去,回来再跟你解释。”   陆远争见母亲急了,只能飞快下了楼。   上楼的时候,陆远争与佳佳擦身而过,佳佳问道,“远争哥,你去哪呀?”   陆远争没时间解释,随口道,“出去有事,马上就回来。”   佳佳哦了一声,回了家门,见江舒涵正在收拾碗筷,忙过来帮忙,“妈,我来洗吧,您都累了一上午了,到沙发上歇着吧”。   江舒涵看着正在洗碗的佳佳,担心这孩子会受不住。   等佳佳洗完碗出来,拿纸擦手,陆远争也气喘吁吁回来了。   他跑得飞快,差点没跟上,但还是道,“妈,我刚看了,是劳斯莱斯的Silver seraph(银天使)。”   2011年,全国买得起劳斯莱斯的人还不是那么多。   以秦翰的年纪与资历,根本还买不起这么豪的车。   陆远争也察觉出这事不对劲了,“妈,他怎么开得起这么贵的车啊?他爸不是公司职工吗?”   江舒涵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听他说他爸是普通公司职员了?”   陆远争微微一怔,细细一想,秦翰说的是在公司上班。所以他这是跟自己玩文字技巧?   旁边的佳佳听着一头雾水,“你们说什么呢?什么劳斯莱斯?”   江舒涵示意陆远争先别说话,她拉着佳佳坐下,“干妈问你,你知道秦翰开的什么车吗?”   佳佳点头,“知道啊,大众啊。我坐过好几次,怎么了?”   陆远争气道,“根本不是。咱们小区不是不给停车嘛,我刚刚跑到小区门口看了,他开的是劳斯莱斯,这车要几百万呢。你想想以他的工资能力,他现在买得起这么贵的车吗?”   佳佳懵了,“你们的意思是他很有钱?他是富二代?”   江舒涵点头,“还有他手上的手表也是奢侈品,我刚刚在网上查了,也要几百万。佳佳,妈不反对你交男朋友,但是他摆明是在跟你玩的。你这是被人家给骗了。”   陆远争也气得直跳脚,“对啊,外面社会上那么乱,听说专门有些斯文败类专挑女大学生骗。你们年纪到了,人又单纯,骗了也不用付法律责任。多好啊。”   佳佳还是难以相信,一直对她温柔体贴的秦翰居然是个骗子。   佳佳忙掏出手机,给秦翰打电话,“秦翰,我刚刚有件事忘跟你说了,你能不能回来一下啊?”   电话那头答得很干脆,佳佳挂掉电话,“我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说完,打开房门下了楼。   陆远争有些担忧,“妈,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啊?”   江舒涵看着陆远争点了下头,“行,你小心点,躲起来,千万别被他们发现,要不然多尴尬。”   至于她,躲在旁边偷听就不合适了,到底是长辈。   得了亲妈允许,陆远争飞奔下楼。   佳佳跑得飞快,明明只比他下楼半分钟,居然离了几百米远,陆远争小心翼翼跟上。   他们小区门口一左一右摆放石头做的大象。此时佳佳就站在入口处的大象那儿,正焦急地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   陆远争躲在小区拱门后面偷偷往外看。 第126章   过了几分钟, 那辆劳斯莱斯缓缓停在小区门外, 他刚下车, 正往小区里走, 迎面碰上佳佳。   秦翰表情有一瞬间慌乱, 随即又若无其事走过来,“佳佳,你刚刚说有话要跟我说?”   佳佳从他身边经过, 指着那车, 回头看着他, “这车是谁的?”   秦翰笑了,“是我上司的,我刚来的时候,有点堵车,上司就借了我这辆车。”   佳佳定定看着他, 又指了下他的手表,“这手表也是借的?”   秦翰微微有些惊愕, 他显然没想到佳佳居然认识手表。   手表跟车不一样,他这个牌子的手表在国内根本就没有卖的,佳佳应该不认识才对。   “我……”   佳佳冷冷看着他, “你最好如实回答我。难道说真话对你就这么难吗?事实都摆在面前了, 你还想骗我?”   秦翰舔了舔嘴唇, 有些慌乱,“佳佳,我不是想骗你。我只是害怕你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跟我在一起, 我只是想让我们的感情更纯洁一些。”   他上前想搂住佳佳,却被她无情打掉,她挑着眼尾,眼底冒出泪花,“你的意思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   秦翰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姑娘,明明出身那么贫寒,可她就像小太阳一样,无忧无虑。她很爱笑,跟她在一起,当她失败时,她明明想哭,却还是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关系,下次只要再努力就好了。   这样有韧劲又阳光的女孩恰恰是他所欠缺的。   秦翰愧疚地看着她,“我没有这么想,我想等我们感情稳定后再告诉你。对不起,是我错了。”   佳佳摇头,“不!刚刚在我家说的所有话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秦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开口,“我爸是秦氏集团的总裁。我妈妈确实是全职太太。”   佳佳退后两步,“怪不得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哪里不对劲,我一开始以为是年龄,原来竟是身份。真是难为你了,小秦总,居然愿意跟我一块吃学校外面的大排挡,小秦总,您这样高贵的身份,我高攀不起,我们分手吧。”   秦翰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草率要跟他分手。   他只是想找一个不贪图他身份,不贪图他钱的纯洁女孩,他做错了吗?   秦翰抓住佳佳的胳膊,“佳佳,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瞒你了。”   佳佳刚要开口,突然有个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秦哥哥?”   两人齐齐侧头看去,只见白茉芸提着LV包包,衣着时尚款款走来。   秦翰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手下意识松开。   佳佳低下了头,又侧头看向来人。   “秦哥哥,她是谁啊?”白茉芸在看到佳佳那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阴狠,等走到两人跟前时,又重新换上得体大方的笑容。   秦翰给她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周佳佳。”   白茉芸眼底闪过一丝不快,还带着几分受伤,“秦哥哥,秦爸爸和秦妈妈不是说要给我们订婚吗?你怎么会在外面交些不三不四的姑娘?”   秦翰抿了抿嘴,握住佳佳的手,“我是不会听他们的。我只想跟我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白茉芸皱紧眉头,善解人意道,“秦爸爸秦妈妈知道吗?”   秦翰想赌气说他们知道,但白茉芸似是在防着他,立刻从包里掏出手机拨了过去,“我亲自问问他们吧。如果你们秦家不想定亲,那我就成全你们。”   电话拨通,白茉芸刚来得及打招呼,就见秦翰一把夺过她手机,按掉通话键,“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我的事,我不准你告诉我爸妈。”   白茉芸眼泪大颗大颗掉下,“这怎么能是你一个人的事呢?我马上就要当你未婚妻了,你现在还有别的女朋友,我当然要个说法了。”   秦翰干巴巴道,“我会跟我爸妈解释清楚的。我们现在还没定亲,你话不要说得太满了。”   白茉芸有一瞬间难堪,她夺过手机,转身就要离开,“你解释是你的事,我要说法是我的事。你管不了我。”   秦翰也顾不得佳佳,立刻上前阻止。   这两人当街吵得不可开交,周围不少人围了过来,佳佳丢脸,心里也颇为疲惫。   他这副样子分明就做不了主,看来她之前的感觉是对的。   佳佳不理会身后两人的争吵,径直往回走。   陆远争从门口跳出来,装作凑巧经过的样子,“妈刚才跟我说,家里没酱油了,让我出来买瓶酱油。谁知我刚好看到你们在门口吵架。你们这是怎么了?”   佳佳捂着脸趴在陆远争肩上哭起来,“远争哥,他骗我!”   陆远争还是头一回被女人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挣扎好半天,才拍拍她的背,“没……没事了,咱们不要他就是了。”   呜呜呜,佳佳哭个不停。   陆远争急得额头直冒汗,“像那种公子哥儿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幸亏你早点知道他身份,早点脱离苦海,要不然就被他骗惨了。”   佳佳还是一声不吭,只知道哭,她头一回喜欢一个人,没想到竟会被对方骗,无论从情感还是从自尊都有些受不住。   陆远争拿她没办法,只能一边搂着她,一边拖着她往家走。   两人还没到家,佳佳手机就响了,她下意识以为是秦翰打来的,想把电话挂掉,谁知拿起来一瞧居然是老家打不来的。   电话那头是姑姑的声音,“佳佳啊?你啥时候回来啊?你奶奶又病了。医生说可能要……”   佳佳抹了下眼泪,“姑姑,我奶奶怎么了?”   “老毛病了,她年纪太大了,医生说只能用药吊着,但是前几天发了烧,吊水也不怎么管用了。她想见你。你早些回来吧?”   这话就差明说来见奶奶最后一面了,佳佳慌了,自打去年爷爷病逝,奶奶就是她最亲的长辈,要是奶奶也走了,那个家就再也没人等她回去了。   她也顾不上失恋了,撒腿就想往家跑。   只是没走几步,就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陆远争见她手脚并用爬楼梯,许是太紧张,又摔了好几回,膝盖都磕着了。   他赶紧上前搀扶她起来,“你先别急,先上楼收拾东西,我和妈妈开车带你回家。”   奇迹般的,佳佳不再那么紧张了,就好像他的话是颗定心丸,她重重点了下头,“好”。   江舒涵得知这事,二话不说,立刻收拾东西,而后三人开车回了老家。   佳佳奶奶在医院,看到孙女回来了,握住孙女的手,老泪纵横。   等老人家心情平稳了些,江舒涵和陆远争也凑上去。   老人家握着江舒涵的手,“多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佳佳。等我走了以后,还请你继续照顾着她,这孩子有些傻,我担心她会被人骗,请你一定要帮忙掌眼。”   老人家又看着孙女,“你要听你干妈的话,要是没有她,你哪有今天啊。人要感恩。”   佳佳重重点了下头。   老人家陷入昏睡。   到半夜时,大家最困时,老人家悄无声息离开了。   江舒涵和佳佳姑姑姑父一起操办老人身后事。   老人下葬后三天,江舒涵要处理公司事情离开了。佳佳要留在老家,度过最后一个新年,陆远争陪着她。   临近过年,江舒涵要给员工发工资,要年终奖,举办年终活动,忙得她脚不沾地。   二十六这晚,公司搞了个聚会,散场时,江舒涵独自一人开着车在街溜达。   第二日一早,房门被人拍响。   来人是白茉芸,她是来给佳佳送定亲请柬的。   江舒涵挑了挑眉,都快过年了,居然搞定亲?这日子也太赶了吧?至少比前世可提前了两年。   江舒涵真心实意向她道喜,“希望你以后好好看着秦翰,不要让他再找我们佳佳。”   白茉芸在外人面前还是知道维护自己的未婚夫的,“只要佳佳不要再缠着我未婚夫,自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江舒涵啧啧两声,“你跟我逞能没有用。我了解佳佳,她最不喜欢被人骗,也绝不会吃回头草,倒是你男人明摆着是吃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花心大萝卜,白小姐,你一定要将他看紧了。可别让他出来祸害别人。”   白茉芸沉着一张脸,炫耀的心思也没了,扭头出了家门。   江舒涵低头看了眼请柬。   原身记忆里,儿子死后,她也就死了,她并没有看到白茉芸跟秦翰白头到老。   以这两人的性子,估计也很难和睦,也不知白茉芸为何对秦翰为何痴迷。   时间一眨眼,到了两年后。   这两年里,秦翰倒是再找过佳佳,但是她对秦翰死了心,根本不搭理她。   江舒涵曾问过她,将来会不会后悔?   佳佳却有自己的看法,“他和我在一起,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我不喜欢一直仰望别人。”   江舒涵无数次惋惜这孩子前世早走,要不然凭着她乐观的性子,将来也能过得很好。真是太可惜了。   相比佳佳,陆远争就太内向了,他倒不像前世那样孤僻,可性子太闷,不爱与女生来往。   她听他那些同学说,有许多姑娘在追他,可他没一个看得上的。这样的性子实在让人担忧,于是江舒涵就叮嘱陆远争,“你一定要多关心佳佳。她到底是姑娘家,外面那么多的男人惦记,你帮帮她掌掌眼,她才不会被人骗。”   陆远争是个好哥哥,对佳佳很上心,况且母亲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于是他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佳佳。   就连江舒涵都没想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两年后   江舒涵正在家里打扫卫生,陆远争打电话过来说是考上了研究生,要明天回来一块庆祝。   江舒涵立刻给佳佳打电话,她说一会儿就回来。   今天是周五,佳佳待在学校没事,就想先回来帮干妈一块做饭,顺便再聊聊最近的生活。   江舒涵问起佳佳在学校的情况。   佳佳挑些有趣的说了,两人不知不觉又聊起陆远争在学校的事儿。   江舒涵有些发愁,“远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马上都快毕业了,连个女朋友都没谈上。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毛病啊?”   她是真的担心陆远争不找对象。毕竟原身记忆里,陆远争直到死都没个女人。   一开始她还被原身误导,以为陆远争喜欢的是白茉芸,可现在看来他只是感激她,并不是喜欢她。   那陆远争不想找女朋友应该与家庭有关了。   老一辈的婚姻直接影响下一辈的择偶观。   原身与陆立国婚姻一地鸡毛,显然没起到好作用。她丝毫不怀疑陆远争受了他们的影响,根本没有信心组建一个新家,再生养两个孩子。   佳佳想了想,“那我趁哥哥心情好时,帮您问问。”   江舒涵笑了,“那感情好。儿女长大了,就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是那不通情达理的人。只要对方是真心喜欢你们。我绝对不会反对。”   佳佳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您转告他的。”   第二天,江舒涵让佳佳去云泽路取蛋糕。   佳佳拿着单子一路到了小区门面,听到有人喊自己,她回头看了一眼。   “远争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远争笑了笑,“我妈说她做了好多好吃的,你说我能不回来快点嘛。”   佳佳笑了,让他陪自己一块去拿蛋糕。   云泽路就在小区对面,离得很近。   陆远争点头,两人到蛋糕店取了蛋糕,过马路时,有一辆车横冲直撞直直往前开,半点没有停车的意思,直直往两人撞过来。   陆远争正巧侧头,看到这惊险一幕,情急之下,他一手推开佳佳,自己往旁边躲,没想到躲得不够及时,狠狠摔了一跤,头直接撞在旁边经过的电动车上。   佳佳回头,看到陆远争额头全是鲜血倒在地上。   那骑电动车的男人吓得六神无主,“我……不是我啊,是他自己撞过来的。你……”   佳佳当即找手机打120,陆远争却在这时悠悠醒来,他脑袋撞了一下,看着吓人,其实只是磕破了皮。   陆远争指着那车,“你去叫那司机下来。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佳佳担忧地看着他,“你在流血啊?真没事吗?”   陆远争摇头,“真没事儿。”佳佳这才走到轿车旁边。   佳佳上前拍那司机车门,“你眼瞎啊?红灯不停,你是不是故意的?”   围观群众见那司机一直不下车,也都跟着讨伐,“哎,你这小姑娘,你撞了人还不下车?你什么人呐?”   “就是。快报警!”   听到要报警,车里人终于打开车门,她战战兢兢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手抖得厉害,但佳佳还是认出了她,“是你?你是故意的。你刚刚想撞的人是我,对不对?”   白茉芸刚刚只是情急之下,才下意识踩了油门,她没想害死人的。   可是她真的太憋屈了,上辈子她和秦翰明明过得很幸福,为什么她这辈子会这么惨?   都怪陆远争,都怪佳佳。   要不是他们,她怎么成今天这样?   陆远争也有些惊讶,怎么会是白茉芸?佳佳和那姓秦的已经分手两年了,她为什么还要揪住佳佳不放,甚至还想撞死他们?   交警很快来了,围观群众说白茉芸是闯红灯,差点撞伤人。   陆远争跟交警交代,“我们与她认识,而且闹得很不愉快,我怀疑她是故意谋杀。”   众人一片哗然。   撞伤人和故意谋杀完全是两个不同罪名。   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没想到心肠会这么歹毒,要杀了人家。   有那好事者见三人长得都不错,便脑补出一出两女争一男的大戏。   交警听到这话,当即就叫了警察过来,让对方接手这个案件。   警察很快派了人,来了之后,给三人做了口供,得知三人真的有恩怨,警察当即扣了白茉芸的车做调查。   并且还要将白茉芸带回警局。   白茉芸不配合,当两个警察要带走她的时候,她突然发了疯,想要挣脱两人,恶狠狠冲着陆远争道,“你为什么不继续给我当狗?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过得这么惨?”   众人齐刷刷看向陆远争,他一头雾水,红着脸骂了一句,“你脑子有病。”   佳佳也觉得这白茉芸真的疯了,“谁是你的狗?我看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白茉芸恶狠狠瞪着佳佳,“还有你!你个狐狸精,你要不要脸啊?就喜欢抢别人男朋友,是不是?”   众人看佳佳眼神都不对了。   这年头的女人对小三都是深恶痛绝的,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会做甘心给人当小三。   白茉芸越说越激动,两只胳膊挥到佳佳面前,好像要撕破她的脸似的。   陆远争将佳佳拦在身后,“佳佳跟秦翰交往时,你和他还不是男女朋友呢?到底谁是小三?你让大家来评评理。你仗着家世,让他娶了你,佳佳这些年也没跟他联络,怎么就成小三了?你再敢诽谤她,我就告死你!”   佳佳抿了抿嘴,“你有那么多时间管好你自己男人才是。像他那种骗子,我才不会喜欢他。”   她是真的恶心秦翰,尤其秦氏集团在业界是龙头老大,她多多少少也听到他一些风声。   去年秦翰和白茉芸结婚了,经常在媒体上大秀恩爱。但是很快他就被媒体拍到在外面不检点,包了小姑娘。   最让她恶心的是那姑娘长得还跟她有点相似。   这就是成心恶心她的,佳佳当时看到这消息,差点气炸肺。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他,只当不知道此事,没想到白茉芸不找正主,却偏偏来找自己?她跟秦翰可没有任何瓜葛,关她什么事?   做完笔录,陆远争和佳佳就回家了。   江舒涵见两人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有些纳闷,“你们没拿蛋糕啊?”   这两人才想起来,摔倒时,蛋糕已经摔碎了。   还没等他们解释,江舒涵已经看到陆远争额头有血,“你这是怎么弄的?跟人打架了?”   陆远争摇头,“没事。已经好了。”   “怎么弄的?”   看样子是非知道不可了,陆远争便把刚才的事又说了一遍,末了还感慨道,“也不知她发得哪门子疯?”   江舒涵倒是知道一些,白茉芸和秦翰始终是一大隐患,她时不时也会留意这两人的情况。   前阵子白茉芸知道秦翰在外面金屋藏娇,闹上了门,将小三大打一顿。   那小三也不是个善茬,将她推倒,这一推不要紧,白茉芸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估计秦翰没有收敛,刺激了白茉芸,让她做出这种糊涂事。   不过白茉芸恨陆远争和佳佳倒也是真的。   没过几天,案件审下来了,白茉芸被判入狱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探案类的文,请大家支持一下呗。谢谢啦。   《无间之罪》   文案:   林颜刚毕业就被分配到江城当小女警,一年没接过命案,随着她的到来,案子接踵而至。   她也被赋予“现实版柯南”这个外号。 第127章   这个案子, 江舒涵和陆远争谁都没有在意, 左右是无关紧要的人。   但佳佳却气炸了。   白茉芸想要撞死她,还算是情有可原,陷入爱情中的女人都是疯子。可她凭要撞远争哥?远争哥招她惹她了, 居然骂远争哥是狗。   所以当秦翰找上门的时候,佳佳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丝毫不留情面。   人家都说初恋是青涩的,也是难以忘怀的。   嗯,也确实难以忘怀。她差点因为对方死了, 这辈子恐怕她都没法忘掉。   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喜欢上这么个东西。   秦翰被她骂得抬不起头, 显然没想到对方发起火来这么吓人。一脸复杂离开了江家。   江舒涵猜想他对佳佳白月光的滤镜破灭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前世佳佳因他而死, 这世在一起的难度不会比前世低。还是互不相干的好。   后来,她听说出狱后的白茉芸与秦翰还是纠缠在一起。而秦翰也没有选择跟白茉芸分开。也算是一对怨侣了。   案子结束后,佳佳和陆远争依旧回学校上课。   中午佳佳约了跟陆远争一块吃饭, 看到远争哥正在与一位学姐聊得正热闹,不知怎地, 她心里非常不舒服,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似的。   陆远争看到她, 向学姐告罪,走了出来,到了跟前,佳佳一直呆呆看着自己, 用手挥了挥她,“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佳佳抿了抿嘴,挣扎再三才问,“刚刚那女生是谁啊?”   “哦,和我一个导师的同学。”陆远争笑着解释。   这笑容很清浅,但佳佳知道他这笑容是欣赏的意思,她心里立时酸溜溜的,“远争哥?你喜欢她?”   陆远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   佳佳心里生了一丝窃喜,“那你觉得她漂亮吗?”   陆远争认真想了下,点头,“漂亮。”   佳佳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死心追问,“你觉得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陆远争认真想了想了下,“还是她漂亮。”   佳佳气恼得瞪了她一眼。   而后一个月没跟他说话。   一开始陆远争这个书呆子还没发现,后来约她一块吃饭,十次有九次不去,最后一次,她居然赌气说,“你不是有漂亮学姐了吗?为啥还要找我?我才不要当你们的电灯泡呢?”   陆远争早就忘了学姐的事儿,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她这是在跟他自己闹脾气。   陆远争哭笑不得,耐着性子哄她,“没有。我们就是普通同学。”   佳佳瘪着嘴,心里却很是受用,“我才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   “真没有。”陆远争就差赌咒发誓了,最终佳佳才答应跟他一块吃饭。   吃饭时,陆远争少不得又做小伏低向她赔礼道歉。   佳佳表面原谅了他,但心里却过不去。   吃饭时,两人走在校园里,她到底没有憋住,“远争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为什么你一直没谈女朋友呢?”   陆远争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我可能不会结婚。”   “为什么?”   陆远争也没有瞒着她,“你也知道我爸妈早就离婚了。这些年我看过太多不幸的婚姻,实在没有精力组建一个家庭。我担心我做不好父亲这个角色。”   佳佳想到干妈还在为他担忧,握住他的手,“不会的。你一定会是个好爸爸的。”   陆远争面露苦涩,“这话我自己都不相信。”   佳佳握住他的手,给他无限的勇气,低低道,“远争哥,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陆远争瞳孔微微一缩,呆愣当场,佳佳羞红了脸,飞快跑开。   前面有一栋教学楼,佳佳顺势拐了进去,捂住胸口,趴在墙角往外看。   陆远争像根木桩子杵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离开。   佳佳有些懊悔,刚刚就不该跑开,现在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了。   接下来几天,佳佳一直处于患得患失中,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无数次放下。舍友还以为她正在着急实习的事儿。   最终佳佳还是没忍住,再次去实验室找哥哥。   陆远争看到她,眼神微微有些失神,可目光相对时,他又下意识移开。   两人一块吃饭,陆远争细心给她挑鱼肉。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照顾她。   吃完饭,他送佳佳到宿舍楼下,“快回去睡觉吧?”   佳佳却不急着离开,而是上前一步,攥住他衣角,“远争哥?”   陆远争喉头滚动了下,低低‘嗯’了一声。   佳佳抿抿嘴,眼泪快流下来了,“真的不行吗?”   陆远争见不得她哭,手足无措帮她擦泪,末了才道,“我不知道我对你的爱究竟什么?”   他担心她将来会后悔。可他也舍不得她难过。   佳佳抱住他,“没关系。我只想和远争哥在一起。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你对我更好。”   陆远争揽着她肩膀,“好”。   佳佳微微一怔,抬头,声音发抖,“远争哥?你答应我了?”   陆远争揉了揉她的头发,“是。”   佳佳双手勾住他肚子,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而后涨红了脸,飞快跑开。   陆远争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手不自足摸了摸自己的唇。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要从胸腔中跳出来,血液也开始一点一点滚烫,让他整个人隐入梦幻当中。   原来这就是心动。   想到他之前看到秦翰,不由自主针对他,再想到佳佳被车撞,他下意识推开佳佳。原来他不知何时竟对佳佳起了心思。   他心里如灌了蜜,忍不住扯起唇,激动不自持,回去时,手脚都带了几分飞扬的意味儿。   江舒涵没想到,陆远争居然和佳佳走到了一起。   那是一个早晨,她早上起来做饭,听到两人在房间里商量,说什么时候告诉妈妈?   江舒涵正好推门进来,听到最后一句话,随口问,“告诉我什么?”   佳佳吓得躲进被子里,陆远争尴尬得搓了搓手。   这两人居然在同一张床上。就算关系再好,也做不到这样吧?   江舒涵面前好像有一万只乌鸦飞过,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她怎么没发现这两人之间有情况呢?   陆远争下了床,挽着亲妈的胳膊往外走,进了江舒涵房间,才道,“妈,这事一直瞒着你,是我们不对。”   “你俩啥时候开始的?”   陆远争挠挠脑袋,“最近。”   江舒涵只觉得这世上玄幻了,就在这时佳佳推门进来了,“干妈,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向远争哥表白的,他一开始还拒绝我来着。”   陆远争抿唇,“不是,是我先对佳佳起了心思。我只是一直没发现而已。”   佳佳侧头,看着他的目光亮得惊人。   这两人柔情蜜意,江舒涵发现自己竟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他们自己愿意,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祝福他们了。   这一世,陆远争和佳佳过得很幸福。   许是陆远争从小没得过父爱,非常疼爱孩子,只有一有空就陪孩子玩。搞得佳佳吃了好多回醋。为了不让他教坏孩子,甚至化身母老虎。   【恭喜宿主!任务已完成!任务等级为1,此次任务共得七百积分。】   江舒涵淡化完记忆,给弟弟打了个电话。   马上临近过年,问起他最近情况。   江舒莫那边喜滋滋的,说是交了个女朋友,等过完年就带回家给家人看看。听他的声音,想来对那姑娘很是喜欢。   江舒涵自然也跟着高兴,她希望她的弟弟能找到相伴一生的好姑娘,将生再生两个可爱的孩子。   不过她现在先去给爸妈和弟弟买东西。   打电话约了夏夕,两人买了许多东西。   夏夕知道她现在有钱,没再像以前那样给她推荐平民产品,倒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给她。   江舒涵不仅买了衣服,还给爸妈买特别粗的金项链,金戒指,金手镯。充分满足他们爱显的心思。   给弟弟和未来弟妹买了一对情侣手表,价格不低。   她自己也买了一款,不过是不同款的。   惹得夏夕嫉妒不已,“他们只是谈恋爱而已,你就给买这么贵的,也太奢侈了吧?”   江舒涵却有自己的想法,“我弟在北京连房子都没有,人家女方愿意跟他在一起,不图房子,不图车,就图我弟弟这个人,我送个贵重点的手表,也是一点心意。”   夏夕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有一层担忧,“你就不怕她得寸进尺,想让你帮忙买房吗?”   江舒涵扑哧一声笑了,“你就放心吧,我爸妈才不会让我给我弟买房呢。我弟自己也张不开那个嘴。”   她弟从小对物质就很淡漠。比如衣服,穿旧了,他也不会扔,别人笑话他,他也不在意。   吃的就是如此了,他从小到大,能让他上心的从来都是家人。   如果那女孩真的说出这种话,他弟弟估计会对她失望。毕竟他想要的一直是能与他相合的灵魂伴侣。   夏夕抱着她不撒手,“太羡慕你们家了。特有人情味儿。”   江舒涵揉了揉她的脸,给她戴了条项链,“那我也送你一条,省得你看着眼馋。”   夏夕摸摸链子,乐得嘿嘿笑,“以前我要送你,你每次都不要。”   江舒涵红了脸,那时候自己小心眼作祟。感觉如果自己接受了她的礼物,她们之间的感情就变质了似的。   现在她有钱了,好像就没有那种顾虑了,“那你以后去外地旅游,记得给我买。越贵越好。”   夏夕哈哈大笑,“行!”   两人在商场逛了一天,江舒涵买了许多,夏夕倒是一点都没有,她怂恿夏夕也给长辈挑一个。   夏夕拒绝了,“他们口味太挑了。得要定制的。”   江舒涵总觉得她不是高兴,“你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我那个家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回我家。我家刚盖了房子,房间多的是。要不,咱俩睡一间也行?”江舒涵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老家穷是穷了点,可那里风景秀丽,民风淳朴,绝对是度假胜地。   夏夕头摇成拨浪鼓,“那怎么行。辛辛苦苦工作一年,我就指着过年那几天收红包呢。我怎么能缺席呢。”   江舒涵倒是忘了,夏夕现在一个月工资有三万,但是过年,各个长辈给的红包是她全年工资的十几倍。   也难怪她不愿意了。   “那下次吧。你什么时候累了,就跟我说,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说起这个,夏夕倒是相当羡慕她,“你就一直不工作了吗?总吃老本,人就废了。”   江舒涵有自己的规划,“我打算开家中医馆。”   她从古代拿回来那么多书,还没有全部学会呢。少不得要研究一番。   夏夕以为她只是当老板,也没说什么,“那行,我可以当你的第一个顾客。”   到商场买完东西,江舒涵又叫夏夕陪自己去趟4S店买了一辆奥迪。   她回家就是开着这辆车的。   回村时,引起一阵轰动。   江父江母得知女儿回来,早就收拾好东西出来迎接了。   看到女儿买了车,两人又是一通炫耀。   村民们又是老一通问上问下,江舒涵好脾气答了。   等他们看够了,江舒涵才被爸妈簇拥着回了家。   江舒涵把买来的东西分给他们,江父江母嘴里嫌弃浪费,手上却很诚实。   江父看见江母比自己多了金手镯和金耳环,有些吃醋,“你就偏心你妈吧?我算是白疼你了。”   江舒涵哭笑不得,“爸,你有耳眼吗?”   江父被她噎住,撅嘴嘟嘟囔囔,“现在男人也能戴手镯的呀。”   江母嗔了他一眼,“行啦。那金店里也不卖你那么粗的胳膊啊。你这不是成心难为咱闺女吗?”   江父老脸一红,板着脸,背着手,溜溜达达出了家门。   江母把女儿给她买的新衣服换上,在江舒涵面前显摆几圈,才出了家门,临走时,还不忘安抚闺女,“你爸那人就是见不得我比他好。前阵儿,咱俩就在争谁对这个家贡献大。他非跟我吵。我气极了,我就跟他说,等孩子回来,谁得的东西多,谁贡献就大。”   江舒涵抚了抚脸,这日子闲成这样了吗?居然争这个。   江母大概也觉得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忙不迭出了家门,“那啥……那我先出去。锅里有刚炖好的菜,你赶紧去盛了吧。别饿着了。”   江舒涵点了点头。   她妈炒了豆芽炒肉,蒜香排骨,牛肉炖土豆。   估计这菜刚炒出来没多久,炉灶里的火还没灭呢。   江舒涵正要拿饼吃饭,突然门外进了几个人。   她探头看去,就见她弟弟领着两人走了进来。   她妈去而复返,引他们进来。   江舒莫看到亲姐,好一通寒暄,“姐,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胖了?”   江舒涵低头看了一眼,“有吗?”   自打她穿越过后,好像就没控制自己的体型,难不成真的胖了?   江母拍了下儿子的胳膊,嗔道,“瞎说什么呢。你姐就现在这样最好看,以前她太瘦了。我和你爸成天担心她吃不饱饭。现在这样就不错。”   江舒涵抽了抽嘴。以前她妈妈从来都嫌弃她瘦的,明明工作后,她天天坐位子上胖了十斤,可回来她妈还是说瘦。   现在居然不说了。难不成她真的胖得特别明显?   江舒涵有些懊悔,早知道她就控制一下自己了。   江舒莫自觉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给她介绍,“姐,这是我女朋友,林琳。这是她哥哥,林秦。”   林琳长得很可爱,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扎着丸子头,看起来娇俏可爱。   与之相比,就是她哥哥,面无表情,一看就不好接触。   江舒涵向林秦点了下头,就将自己给江舒莫和林琳的礼物拿出来。   以前江舒莫从来不逛商场,但自打交了女朋友,就陪她逛了好几回家。她给两人买的这个牌子算是一线大牌。   他微微有些惊讶,“姐,你怎么给我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江舒涵笑了笑,“没事。这不是庆祝你找到女朋友嘛。只有这一次啊。”   江舒莫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   江舒涵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示意他招呼客人,她到灶房端菜,先吃饱饭再说。   江舒莫倒是没再说什么。   江母陪了客人聊了一会儿,重点是观察林琳,真是越看越满意。   许是因为自己在场,他们觉得不自在,江母就让儿子招呼他们,她到灶房再准备几个菜。   江舒涵正巧端菜进来,“快吃吧。”   江舒涵没一会儿就与林琳熟悉起来。   她也发现这姑娘不是长得像公主,而是人家就是公主。   穿的,用的,无不一是名牌。她弟弟怎么会交这么个女朋友呢?   吃完饭,江舒莫就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休息。   江舒涵躺在自己房间,没多久,江舒莫过来找她。   “姐,你哪来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江舒涵没说系统的事儿,只说自己的钱都是卖瓷器挣的。   江舒莫微微有些惊讶,“瓷器这么挣钱?”   “现在不行了。这技术已经上交给研究院了。”江舒涵淡淡道。她这条来钱路是她现今唯一拿得出手的。而且别人也不知她到底卖过多少瓷器,收入成谜,很好打掩护。   她岔开话题,问起江舒莫,“你女朋友家境一定很不错吧?”   江舒莫点头。   江舒涵有些担心,“你以后要是跟她在一起,将来肯定会被别人说你是吃软饭的。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江舒莫摇头失笑,“姐,你想太多了。她爸妈找我谈过话了,如果我们结婚,婚前会做公证。我才没有吃软饭。”   其实林父林母找到他,提出这个要求,他确实松了一口气。他对琳琳是真心的,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   江舒涵揉了揉脸,“你从小主意就大。姐只是担心你受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江舒莫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只要我在意的人不误会我,那就行,至于其他人,管他们怎么想呢。我和琳琳在一起很开心。我不想因为这点事就与她分开。”   江舒涵笑了,“那好。姐也祝福你们。”   江舒莫不好意思挠挠头。   另一边,林秦同样进了妹妹房间。   她妹妹没什么心眼,对江舒莫死心踏塌。父母担心她所嫁非人。   就让他随妹妹一块来,看看江家其他人的人品。   常人说的好,父母是什么样,教出来的孩子就是什么样。   就他看来,江父江母都是淳朴的老实人。可江舒莫这个姐姐着实让人看不懂。   他将自己的看法与妹妹说了,末了问道,“你知道他姐姐是做什么的吗?”   林琳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哥哥会问这事儿,不由怀疑地看向他。   林秦被她这审视的目光打量得不自在,轻声咳了咳,“我就是觉得她太有钱了。”   外面停的车,家人穿的名牌衣服,戴的金饰,还有随手就送十几万的手表。显然超出她的经济范围了。   林琳听男朋友提起过,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个翻译。工作好几年了,挣到钱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林秦抽了抽嘴角。   如果江舒涵真的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把这些年挣的钱全用来买车,买衣服,买金饰,买手表。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可她那随意的态度,好像给出去的不是几万的东西,而是几十。   这说明她露出来的那些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那她的经济来源可能不是她说得那么简单。   不过他也没将江舒涵想得太坏。兴许她是中了彩票,买了股票,这些都有可能发财。   只要她钱财来得正当,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128章   第二天, 江舒涵和江舒莫带着两人去镇上赶集。开的是江舒涵的车,驾驶员却是林秦。   他似乎为了确认什么,有意无意向江舒涵透露他家家底不错。   大概这就是低调的炫富吧, 江舒涵没想到这个外表看起来成熟的大哥,居然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只敷衍得点了下头。   林秦见她无动于衷,也就停止了试探。   倒是林琳似乎很喜欢江舒涵, 很快就跟她混熟了,“姐姐, 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江舒涵摇头, “以前有, 早就分了。”   林琳便自告奋勇帮她介绍对象, “我认识好些个黄金单身汉。家境好, 人长得帅,而且还有能力,就像我哥似的。不过他们比我哥开朗多了。”   林秦咳了好几下,江舒涵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移开目光时, 不经意间看到后视镜中的他。   他飞快移开, 江舒涵只觉得好笑,“我要求可高了。条件好, 人品还得正直, 不能花心。”   林琳苦了下脸, “不花心?那就只有我哥哥适合了。”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中,林秦终于忍受不住,“林琳!”   林琳却也不怵他, “你警告什么呀。本来就是嘛,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给我找个嫂子。你说说你都奔四十的人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可爱娇俏的小公主一秒钟啰嗦老妈上线,逗得江舒涵和江舒莫忍俊不禁。   林秦被妹妹催婚,尴尬得红了脸。   好在江舒莫知道不能得罪这个大舅子,赶紧打圆场,“琳琳,兴许大哥缘分还没到呢。你急也没用啊。”   林琳放过了大哥,转尔问起这镇上都卖哪些东西。   江舒莫热心给她介绍。   等到了镇上,这两人买个不停。江舒涵和林秦在后面跟着。   林秦见她一直不说话,没话找话,“我听妹妹说,你是翻译?”   江舒涵点头,“是啊,不过已经不做了。我打算开家中医馆。”   林秦微微一怔,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江舒涵大概明白了,林秦应该是猜出自己收入不正常,所以在试探,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她不能搅和弟弟的婚事,便解释几句,“我这人爱好广泛,之前做瓷器,挣了些钱。虽然比不上林家,但是也能过个小□□活。”   林秦微微一囧,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是我冒失了。”   江舒涵摇摇头,她确实不怪林秦如此小心,就像她得知林琳家境优越,不是也想劝弟弟要慎重考虑吗?   “没关系。你是个好哥哥。”   林秦微微抬眼,飞快看了她一眼,而后再也没收回目光。他认识那么多女人,但是像她这么机敏的倒是头一次。   其他人被冒犯,也许早就发火了,可她却很淡然,轻轻揭开,毫不在意。   许是停留久了,她回头,担忧得看着他,“你怎么了?”她抹了抹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林秦调整了下呼吸,只觉得自己手心往外冒汗,摇了摇头,“没……没事。”   江舒涵笑了笑。   接下来,江舒涵敏锐察觉到,林秦看了她好几次,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又慌乱收回视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江舒涵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装作没看到,继续在街市中穿梭。   前面的林琳逛得起劲,时不时停下来买东西。   林琳看什么都新鲜,几乎每样都品尝一下,然后将剩下的丢给江舒莫。   到最后江舒莫实在吃不下去了,“你饶了我吧。我再吃肚皮就得撑破了。”   林琳苦着脸,又看到好几样新鲜吃食,“这应该也好吃吧?”   江舒莫苦哈哈道,“这个不好吃,你看这上面的油都用过好多遍了。不卫生。”   果然林琳皱了皱脸,没再买这个。   许是这招有效,接下来,她每看一样,江舒莫都在搞破坏,搞得林琳兴致缺缺。   回去的路上,林琳才意识到江舒莫是故意的,不依不饶起来。   江舒涵在边上,也没当一回事,倒是林秦觉得妹妹太娇纵了,轻声咳了一声,提醒她,“别闹了。下次又不是不来了。”   林琳怕他,接下来就没怎么闹。   回去后,林秦有竟无意向江舒莫打探他姐姐的情况,甚至还问了她的喜好。   江舒莫脑子没那根弦,回去后就将这事告诉了琳琳,女人家对这种事向来敏感,她大哥可从来不对女人上心的,看出她大哥动机不纯,“你说我大哥是不是喜欢你姐姐了?”   江舒莫微微有些惊讶,“真的假的?”   他这大舅子眼光高到离谱,居然会喜欢他姐,这怎么可能呢?   他倒不是说他姐不好,而是他姐那人看着亲和,好接近,但其实她比较轴,只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会为谁妥协。   这大概就是父母纵容的结果吧。   江舒莫苦着脸,有点担忧起来,要是他大舅子没追上他姐,他和琳琳岂不是要添点阻力?   倒是林琳很积极,“必须撮合呀。我大哥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你能相信吗?三十一的人了,初恋都没谈过。”   江舒莫皱了皱脸,他要说不帮忙,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你姐喜欢什么呀?”   江舒莫还没回答,林琳就扯了他的耳朵,“不许耍小心思。那可是我大哥。”   江舒莫嚷疼,护住自己的耳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现在不说,琳琳就得跟他急,两厢比较,还是稳住琳琳要紧,“行啦。我告诉你。我姐喜欢……”   过完年,江舒莫三人回了北京,离去时,林琳要加江舒涵微信,林秦下意识摸出手机,也跟着点开,抬头对上妹妹那看穿一切的了然之情,他装作没看到,厚着脸皮跟着一块加了。   江舒涵也没当一回事。多条朋友多条路,更何况将来他们两人还是亲戚。   江舒涵在家里待了两天,也回了省城。   她忙着找铺面,每天都在外面奔波。   过了几天,江舒涵接到林秦的微信,说要来省城一趟,问她有没有时间,两人见见面。   江舒涵也没拒绝。   见面时,林秦得知她要找铺面开中医馆,“你想找多大的铺面?”   “临街的就行。我现在只想多多积攒经验,然后一边学习一边考证。”   “那你得招人才行。”   江舒涵点头,“对。我打算找到铺面就招人。”   林秦出去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再回来时,“我这边有个铺面,就在三经路那边,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舒涵微怔,猜到他是想帮自己,忙摆手拒绝,“不用了。我这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再等等也行的。”   她先学完理论知识,再开店也不耽误。   林秦摇头,“没事。我这次过来就是想整顿铺面,那个铺面不怎么挣钱。装修也老旧了,租给你,也算是两全其美。”   他都这么说了,她要是再拒绝就矫情了,再三向他道谢。   林秦沉吟道,“你若真感激我,不如以后帮我品尝一下我做的菜。”   江舒涵怔了怔,向她要谢礼,不应该让她做饭给他吃吗?怎么反过来了?   林秦笑意加深,“我听琳琳说,女孩子做饭太多,皮肤会变不好的。还是我来做吧。”   平时总板着脸的人突然笑起来,就好像冬天的冰全部化开,给人一种春暖花开的感觉。   江舒涵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   吃完饭,林秦送她回去。   没两天,江舒涵发现隔壁换了新住户,而且还是林秦。   “你这是?”江舒涵再傻也知道林秦目的不简单了。   她审视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不会说出一切都是巧合这种话,显得格外假,他坦然承认,“我在追你,虽然有点冒失,但我对你是真心的。”   江舒涵有点尴尬,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他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过来这边整理产业也是真的。”   只是这点产业跟林氏集团相比,九牛一毛。但是谁让终身大事比较重要呢。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   “我刚搬过来,这边除了你,也不认识别人,我请你吃顿饭吧?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了。”   江舒涵点头,“好啊。”   她回屋换了身衣服,将自己前阵子买的一个盆栽提了过去。   “给你家添点绿色。”江舒涵递过去。   “谢谢。”   林秦系着围裙正在厨房忙活,示意她给盆栽找个地方。   江舒涵将盆栽放到客厅茶几上,开始打量这房子。   这屋里摆设太简单了,颜色也是黑白色,看起来很上档次,但也显得很空旷,没有半分烟火气,跟主人倒是有几分相似。也难怪他会买下这房子。   “好了。”林秦端着两盘煎好的牛排过来。   江舒涵坐过来,林秦笑道,“我只会做西餐,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说着,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   江舒涵脸颊微红,看着他笑,揶揄道,“就差鲜花了。”   林秦微微一怔,随即失笑,“抱歉,今天搬家太匆忙,我忘记准备鲜花了。”   这完全是应合她的说法。其实他只是惯常做法,红酒配牛排。   在他计划里第一次约会肯定不能这么随便,红酒,牛排,鲜花太俗。怎么也得准备个小提琴伴奏才能有氛围。   江舒涵也不觉得尴尬,褪去一开始的针对,这人倒不像他外表那么冷,反倒很贴心。   “你尝尝看,之前吃了你那么多顿饭,早就想给你露一手,奈何没有食材。有什么想法尽管提,下次一定做出让你满意的牛排。”   江舒涵抿嘴一笑,切了一块牛排尝了尝。这是江舒涵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牛肉,一入口,鲜嫩的油脂化开口弥漫在口中,入口即化,弹力多汁,让人无法忘却的美味。   她几乎找不到半分瑕疵,只想吃第二口。   吃完后,江舒涵才想起来,这牛肉比她在日本旅游吃的还要好,“你这牛肉是?”   林秦见她吃得高兴,笑道,“日本和牛,但是运过来耽误不少时间,口感到底还是差了些,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更新鲜的。”   对吃货而言,没有什么比食物更讨她喜欢了,尤其她一顿就吃了他上千块钱,有些不好意思。   林秦又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江舒涵摇头,“你这手艺可以比拟五星级大酒店了。”   再好的食材也得要好厨师才能烹饪,林秦将这牛排的优点发挥到极点。也是他的本事。   “你为什么会煎牛排?”   林秦笑了,“有时候工作太累,清闲的时候,就想犒劳一下自己。”说到这里,他眨了下眼,“我外公说,学做菜,将来容易讨上媳妇。”   他堂堂林氏集团的太子爷自然不愁娶不到媳妇。   这话完全就是逗她开心,她也确实被他逗笑了,倒是觉得他不那么难以接近,就好像从神坛走下来似的。   因为这顿饭,两人关系拉得极近。   她一边学习,一边开着她的铺面。   林秦刚开始很忙,每天几乎忙到半夜,就这么过了三个月,他手头工作似乎都完了,又开始出现在她面前。   时不时给她铺面提些意见,闲着的时候,给她煎牛排,做各种可口的西式餐点。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天比一天近。   这天林秦约她去西餐厅吃饭,一切都很浪漫。他向她正式表白。   她接受了他。   她喜欢林秦英俊的长相,完美的身材,更喜欢他尊重自己的选择,不紧不慢,很是从容坦荡。   至于林秦喜欢她什么,她没问过,她不会因为他的喜好,就刻意放大自己的优点,也不会因为他认为穿格子衬衫幼稚,就从此不穿。   她从来都是她,也只会是她,她不会吝啬夸赞他,更不会刻意去他公司表明身份。她不会为这段感情患得患失,更不会担心他会背叛,她只做自己,爱他,更爱自己。   过年时,林秦带着江舒涵回了趟首都,见了家长。   正如林琳说的那样,林秦的长辈得知他交了女朋友,竟无一反对,生怕他变卦,迫不及待想要两人赶快成亲。   江舒涵不想那么着急,只说慢慢来。   林父林母也只能按捺住心思,“那行,你们慢慢来。”   见完家长后,江舒涵和林秦回了省城,林秦搬到江舒涵这边,两人正式同居。   同居在一起,各自的小毛病也慢慢暴露出来。两人互相磨合,彼此尊重。   又过两年,两人结婚,生下一女,又一年,生下一子。   那时候江舒涵已经是一名正式的中医师,她的中医水平超出许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已完结,喜欢的亲们给个五分好评吧。谢谢大家的支持。   隔壁《全家穿越到古代》,已经开坑,喜欢的亲们记得支持一下哦。   文案:   林晓与父母一起穿到古代,这家穷得叮当响,偏偏男的懒,女的馋,生的孩子又懒又馋。   为了过上好日子,一家人齐心协力挣钱。土坯房推倒盖上砖瓦房,在城里买铺面,良田置了上千亩,一家三口又开始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