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教养指南》 作者:林俊卿 第1章 楔子 天降儿媳   安城已入深冬,寒风刮得凛冽,等闲不会有人出门,可城中李家却是门庭若市。高门大院之中,数位体态各异的妇人拥挤在会客厅内,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环顾四周。   金氏命人在厅房中添了两把扶椅,安排在场的妇人坐下,又叫人奉上了热茶,便坐在上首处,缓缓开了口:“在座都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想必也知道我今日所为何事。”   轻叹了一口气,金氏复而缓声道:“我那孩子的婚事到底是要麻烦诸位的,我知晓各位难处,故倒也不必寻什么门当户对的大家千金,只是好人家的,容貌品性过得去的,旁的倒也罢了。”   闻言,在坐的媒人婆子相互对视了几眼,默不作声。有几个年龄稍大的妇人,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慢慢饮下,似乎是有意回避。   说起李家这位祖宗,方圆百里的媒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李家老爷先前是此地唯一一位举人,之后做了官,因深谙官场之道,一连升迁四品,又高娶了金氏千金,夫妻俩人举案齐眉,阖家美满,可惜一直没有子嗣。   直到李老爷年过四十,才有了李执这么一个嫡子,举家上下宝贝得紧,日日像菩萨似的供着,结果养出了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前几年,李老爷年纪越来越大,身子骨愈发不好,便告老还乡,与金氏在老家安城买了处大宅子安居下来。李老爷那独子在京城时,便没什么好名声,回了安城,更是天高皇帝远,仗着县太爷也得给李家面子,平日里越发纨绔,德行差得臭名远扬。   如今这位纨绔已二十有五,李家夫妇不得不着急他的婚事,前前后后也请媒人说了几门,但门当户对的都对他避之不及,寻常人家也不愿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偶有些卖女求荣的门户,将女儿送来结亲的,却又总会被李公子本人搅黄。   这一来二去,媒人便也懒得再管李家嫡子这麻烦事了,今日众人都是金氏派人又是送礼,又是给钱,巴巴地使银子请来的。   眼下,金氏的姿态可谓放得极低了,李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又是京城里当过差的,如今不顾媳妇的各种条件,只求个好人家的,着实很难得了。   可惜,这也得李家那位纨绔点头,于是便有媒人说道:“夫人,绝非是我们没用心思,您这样的门户,我们怎敢不尽心办事。便是给贵公子牵线,那也是精挑细选,只是贵公子无心成家,这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金氏点头,她明白是这么个道理。她这儿子名声是差,但以家世和相貌来说,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绝不会连个夫人也说不上,现下只是她儿子李执不肯点头,“若是执儿有了中意的,必定会应允的,还是劳烦各位多多相看,我如今也没有别的指望,唯有执儿的婚事是我的一块心病,倘若各位能有一剂良药,李家必当重谢。”   媒人们纷纷应下,但也只是应下,转头便抛诸脑后。李家那混账儿子的麻烦事,她们实在束手无策。   午间,金氏让人摆了宴席,叫人将一帮子妇人婆子服侍好了,又亲自将媒人们送出了李宅。   对于儿子的婚事,她极为上心,已经茶不思饭不想地连续操劳了几个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眉目。劳心伤神再加之天寒地冻,没能及时披上髦衣的她,便被冷风吹得咳嗽起来,由丫鬟搀扶着回到了卧房。   金氏披上一条厚实的绒毯,斜躺在贵妃塌上,撑着额头不住的唉声叹气。   丫鬟为金氏倒上了一杯姜茶,放在她身侧的高脚桌上,贴心地说道:“夫人切莫再伤心,公子的婚事是人生大事,这是急不来的,老爷本就身体不好,家里都是由夫人操持,您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儿,金氏更觉一团闷气,旁人夫妻到了他们这个年岁,连孙子都已经承欢膝下,再不济儿子也能独当一面,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哪里像他们家这样,辛苦攒下半辈子家业,却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成家不要,立业不愿,文的武的样样不成,偏吃喝嫖赌学得门门精通。   金氏捧起姜茶,慢慢喝了口。饮茶间,一个修长身形出现在门外,映出黑漆漆的光影,单看这黑影,金氏便知道这是自己的纨绔魔王。   “给母亲请安。”门口的人出了声,这声音是轻快的,除去轻快还带了些沙哑。   金氏虽说对李执恨铁不成钢,但却是一点儿都不忍心对他发火,只是带了些嗔怒说道:“早已日上三竿了,这会子请什么安。”   说着,便继续饮茶,并没有叫李执进来说话的意思。光是为了他的婚事就够操心了,要是再听他说一堆浑话,不定被气出个好歹。   “儿子刚起来就见母亲送了好几个媒人出门,想来母亲又是为了儿子的婚事,所以特意前来问问母亲。”门外的李执恭敬地曲腰道。   他虽然性子乖张,但人还是孝顺的,对金氏和父亲向来是和颜悦色,从不敢忤逆的。   金氏在塌上坐直了身子,对着门外道:“难得你还关心,进来暖和吧。”   金氏这边话音刚落,还不等丫鬟前去迎人,那门便被李执“砰”地一声推开了,随后一个轻便的身形迅速闪进了房里,站到了金氏跟前。往自己手上呵了几口气,略有暖意后,李执嬉笑着说道:“娘,外面可是真冷,那风嗖嗖的。”   丫鬟送上了暖炉,李执接过后,顺势拉了个矮脚凳坐在了金氏跟前,默默暖了会儿手,又把暖和的手盖在耳朵上,“冻死我了。”   金氏看着李执不由皱起了眉头,李执相貌生得好,光是白皙如玉的肌肤,就把安城一大半的人比了下去,更别说标致的五官了,一双剑眉衬着明亮星眸,惹得多少情思牵绊,可偏偏李执是个混日子的,想到这儿,金氏便气不打一处来。   犹记得,李执十七岁那会儿还在京城,便有闺秀对他一见倾心,当时金氏是很满意那桩婚事,可惜李执不成器,在双方相看之时,张口便说起了纳妾之事,活生生把人逼走了。   现在李执白皙的脸颊上带了一层绯红的红晕,金氏最是明白自己儿子,李执一喝酒就脸红,这刚起床必不会是才喝的,想来该是宿醉留下的。   “你昨日又去哪里喝酒了?你啊,都已经二十五了,行为也不知收敛些,我非得找个媳妇好好管教你了。”金氏嗔道。   李执一拍大腿,“娘,我就是来说找媳妇的事。我反思过了,原先是我辜负了您和爹爹的一番苦心,一直挑三拣四,好多貌美端庄的姑娘都没有点头答应,到了现在,估摸也没有门当户对的女子愿意嫁给我。眼看爹爹身体越来越不好,您年纪也大了,我也着实焦急。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思来想去,不能让你们为我劳神伤心,我今年必须得说个媳妇。”   金氏被李执说得热泪盈眶,心道她的执儿终是懂事了,拍了拍李执的肩膀:“执儿,你明白就好,我的执儿终于长大了。”   金氏这边还在欣慰,李执转而就给她浇了盆冷水,“娘,但俗话也说了,娶妻娶贤,您也不能操之过急,让儿子随便找人凑合。我要找的媳妇,美貌是一定要有的,否则后面几十年如何看得下去,还有就是三从四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一她不敢说二,我要纳妾她不能说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善妒之人,额外便是琴棋书画四艺,尤其厨艺要……”   “住口!”金氏脱口而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住自己不动怒,虽不至于骂人,但也不可避免地生气道:“你当你自己是什么香饽饽,现在媒人听见你的名字都唯恐避之不及了,还敢提什么条件。我跟她们说了,只要是好人家的姑娘,旁的都不说了。”   李执跺了跺脚,“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给我找的要是不好,我还是不答应。”   “正是因为以前不急,才一拖拖到了现在,如今哪有你不答应的份?现在只有别人想不想嫁的份!什么都不必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由着我操持就行,你从今往后禁足,等着少夫人过门。”   李执还要再争辩,金氏抬手制止,蹙着眉头问李执:“执儿,你是要把为娘气死吗?”   李执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呡了呡唇,只道:“母亲好生休息,执儿不给母亲添堵了,执儿告退。”说着便起身,将手上的暖炉放置在一边,行了礼后匆匆开门离去。   金氏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心口堵得慌,却余光瞥见有一个人影停在门口,直觉是李执又回来了,道:“你这孩子又回来做什么?”   听见的却是一个女声:“夫人。”   金氏循声看去,只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小丫鬟,此刻她乖顺站在门外,说:“夫人,府外来了一个年轻姑娘,穿得破破烂烂的,说是来寻亲的,正坐守在咱们的大门口。”   “寻亲?”金氏思索片刻,这宅子的主家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旁的亲戚是年轻姑娘的,要是还有,早就逮过来凑对了。想来该是这宅子的前主人的亲戚,便说道:“估摸是找错人了,你向她禀明我们的身份,就说我们不是她要找的亲戚。”   “是。”丫鬟应了一声便要离去,金氏又叫住了丫鬟,说:“要是实在可怜,便施舍一贯吊钱给她,由她去吧。”   丫鬟应下,便转身离去。   金氏闭目躺下,准备休憩片刻,可那丫鬟却又急匆匆地小跑回来,站在门口说道:“夫人,奴婢跟那姑娘说了老爷和夫人的身份,可那姑娘却更加坚定,说是没有认错,她确是来寻亲的,还说她是来找未婚夫的。”   金氏猛地睁眼,直直坐了起来,问道:“未婚夫?”   “是,说是李执,李公子便是她的未婚夫。”丫鬟回道。   金氏心里存疑,但还是让丫鬟把人请到厅房里,自己则是稍作整理,小步款款地往厅房赶去。   跟在身边的丫鬟喃喃道:“夫人,咱们公子哪有什么未婚妻?要有的话,还何苦搞这会子事?”   金氏为了李执的婚事就快病急乱投医了,现在听到有人上赶着给她当儿媳妇,心想万一是个好姑娘,那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别的她也顾不了太多,边走边说道:“我先去会会她,若真是个好姑娘,就算她是走投无路,前来碰瓷的,那也得给我留着当儿媳妇!” 第2章 至于爱情......有就有,……   许念安看着头顶的“李宅”二字,紧张得攥紧了背上的包袱带子,她将自己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觉得以自己这副打扮,恐怕是连李宅的大门都进不去。   方才那丫鬟出来打发她,她便是要走的,但她现在已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来安城,家里的东西都悉数变卖,得到的钱财也在迢迢路途中全数耗尽,所以她还是厚着脸皮,恳请丫鬟再去通报一次。   惴惴不安地在李宅门口等候消息,许念安冻得手脸通红,心想着李家如今这般气派,决计是不会认她这个指腹为婚的儿媳妇的。她本意也不是要嫁进来,只希望李家能看在她父母的面上,待她好点儿,施舍口饭吃就行。   过了会儿,李宅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丫鬟笑着对许念安道:“姑娘,夫人有请。”   许念安立马跟上丫鬟的步伐,她来的时候打听过了,李家是体面的人家,夫妇二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好人,只要李家夫人开了口子,就算不认她这个儿媳妇,也肯定会给她补偿,不会在这大冷天里将她赶走,令她难堪。   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偶然魂穿过来的,可实在不幸,魂穿后的人家一贫如洗,母亲早早就亡故了。还有一个风烛残年的父亲,病得实在厉害,周边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许念安伺候了原身父亲几天,她父亲临终时,大概也害怕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无法在这乱世立足,于是便给了她一封婚书,对她嘱咐道:“我年轻时与李皖是同窗,后来我福薄,落了榜,他却中举了,官做得很大,但却丝毫没有与我隔阂,我二人还曾经指腹为婚,给你和李家长子定下了一桩婚事。再后来,他去了京城,我留在这里,渐渐便没了联系。听闻他如今已告老还乡,身下还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儿子,你拿着这封婚书去找他们吧。”   话说完,许念安的父亲就走了,她将父亲妥帖安葬,因实在没有什么立足的办法,便变卖了家产,带着这封婚书找到了李家。   此刻,许念安走在李家的长廊中,看着头顶上制作精美的灯笼,还有身侧的红木廊柱,心虚到了极点。在她看来,她父亲实在天真,这桩婚事本就是多年前的陈年旧事,是两家来往密切时定下的,如今沧海桑田,经年已去,一农户,一官宦,李家如何能认?   正想着,许念安已然到了厅房,丫鬟掀开帘子请她进去,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她正视前方,只见端坐了位夫人。这夫人体态优雅,正坐在太师椅上,身子不偏不倚,虽然脸上布有纹路,却依稀可见美人骨相,想来年轻时也是卿本佳人。   夫人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这让许念安心安了不少。许念安行了个万福礼,轻声道:“小女见过夫人。”   金氏对着旁边的椅子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起身吧,坐。”   许念安听从金氏的话,坐在了旁边的扶椅上,却不敢直视对方。她的手刚伸到袖口处,打算把婚书掏出来,以此为证,让金氏知道自己不是无缘无故来碰瓷的,却听金氏道:“你年方几何?姓甚名谁呀?”   许念安抬眼看着金氏,答道:“小女许念安,今年二十有一了。”   金氏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念安,觉得许念安身段极好,只是穿得有些破烂,显不出身形。灰头土脸的,可五官还挺清秀,行为举止也算妥帖。总之,金氏对许念安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你说你是我儿子的未婚妻,可我却不记得犬子何时与人定过亲。”   许念安这才把自己身上的婚书拿出来,丫鬟见状上前,将书信接递到金氏手中。   金氏看了眼婚书的内容,其实就是当时指腹为婚立下的字据,不算正式,只不过有两方的名字,一个是李老爷“李皖”,另一个便是“许淮。”   金氏仔细回想了下“许淮”这个名字,猛地记起,李皖曾跟她提到过的,说是他多年密友,两人关系很好,还玩笑过:“许家若是有女儿,就让咱家儿子娶了她,永结世缘。”   后来,李皖还真指腹为婚,只是当时的金氏没当回事儿,再加之日消岁磨,便渐渐忘了。   方才金氏还对许念安有些疑心,怕她有所图谋,可如今明了是此等渊源,便宽心许多。   她心想,老爷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金氏重新端详了许念安,觉得小姑娘眉清目秀,黑眸里好似有一汪清泉,亮晶晶的。俗话说见人见眼,眼神清澈干净,心眼估摸也不会很坏。   如此看来,金氏还是满意的。   许念安被金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恰不逢时,肚里一阵翻滚,发出“咕噜”声响。   她一路走来,忍饥挨饿,此时已有一日没有进食了,可这肚子也是不争气,不该叫的时候瞎叫。   尴尬。   金氏见此,轻轻笑了,忙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给许小姐准备吃食,怕是饿了吧。”   许念安十分不好意思:“让夫人见笑了。”   金氏越看许念安越满意,她上前拉过许念安:“我们家一向重诺,待老爷确认笔迹后,我们定会守诺,只望姑娘不要嫌弃犬子。”   许念安又看了眼李宅的装潢,虽算不得富丽堂皇,但也是雅致高贵的高门大院,如今自己走投无路,就快饿死了,哪里还有嫌弃的资本,只求能有个落脚的安生地儿,便心满意足了。   许念安忙恭敬道:“夫人说笑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不敢不从。李公子,我听爹说过,说他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眼下夫人又如此儒雅端庄,想来公子也定是人中龙凤。”   许念安说得非常讨巧了,将公子和夫人一起夸了,还显得自己谨慎守礼。   果不其然,金氏听后对她更为满意。如此知书达理,口齿伶俐的姑娘,比外间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知好了多少。   在金氏心里,许念安就是她儿媳妇了。   之后,金氏让丫鬟带许念安前去梳洗了一番,解除舟车劳顿的疲乏,还寻了一套苏绣水蓝百褶长裙,外搭一件水仙暗纹的对襟褂子。   许念安将小脸洗净,略施粉黛,配着这身水蓝裙装,更是清雅脱俗,我见犹怜。   她再出现在金氏面前时,金氏不由眼前一亮,方才只觉许念安清秀,现今仔细装扮了,只叹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金氏此次真真是下了决心,要是李执还不愿意,那就是把他给敲晕,也得把堂给拜了。   晚间,李老爷从田庄上收完租回来,立刻就见了许念安。听说故人已去,李老爷感慨良久。   看着许念安如此贤淑,也没有迟疑,当即表示应允婚事,此后还特意给许念安安排了处小院居住。   一直到许念安躺在金丝软玉的红雕木床上时,她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这么顺当。前些天还食不果腹,风餐露宿,眼下就能锦衣玉食,饭来张口了。   想到这儿,许念安再次决定了,她一定要留下来,且不说与那李执能不能看对眼,日后能不能共处,那都是另话。   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说。   她没有其他穿越女子的伟大志向,更不信有情饮水饱,她俗得很。   第一要吃好,顿顿有肉,第二想穿暖,不再受冻。至于爱情......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咯,就算没有,那也是可以培养的嘛。   这一夜许念安睡得很好。早上起身,就有丫鬟前来服侍她穿衣洗漱。今日,金氏让她与李执相见一面,若是没有太大问题,就要将亲事提上日程了。   一早许念安就准备妥当,前往金氏安排的凉亭等候,凉亭石桌上摆放了新鲜的瓜果糕点。   许念安也没拘束,坐在石凳上为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品着这绝佳的西湖龙井。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小跑而来,对她行了个万福礼:“许姑娘,夫人马上就带着少爷过来了。”   许念安将茶杯放下,笑回:“知道了,麻烦你了。”   小丫鬟自小被使唤惯了,头回有人对她如此客气,心中颇为感动,对温柔雅静的许念安有了好感。   同时心中也不乏可惜,这么好的姑娘要被少爷糟践了。   许念安百无聊赖的欣赏着院中一花一树,在回廊拐角处,金氏已然带着李执往凉亭赶来了。一路上金氏再三警告李执:“这姑娘就是我和你爹认定的儿媳妇,你要是再把人逼走了,你看我和你爹不把你关到天昏地暗。”   李执昨儿才偷溜出去,在醉云阁喝了一宿的酒,如今迷迷糊糊的被金氏从床上硬拽起来,这会子还没清醒,心里有气也不好撒,无可奈何,只能应道:“哦,晓得了,娘。”   金氏瞪了他一眼,转而两人走进了凉亭,金氏笑道:“许姑娘久等了,昨晚睡得可好?”   许念安一夜无梦,笑答:“谢夫人关心,小女昨夜睡得安稳,想是李家和睦,让人安心。”   金氏听到这话,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忙上前拉着许念安的手:“念安啊,我真是越瞧你越欢喜。”   李执这会儿暗自打量起许念安来,模样倒还行,就是说话文里文气的,听着别扭。   金氏与许念安寒暄了一阵后,将李执拉过来:“这便是犬子,你们年轻人聊聊。我先去瞅瞅午膳准备得如何了。”说完,笑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许念安对金氏行了个万福礼,这才正面打量起李执来。 第3章 那咱们立字为据,谁若反悔..……   许念安本想着这指腹为婚的,多半是些歪瓜裂枣,自然也就没指望未来夫君能有多入眼。   却没想,这李执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他身长八尺,高挑俊朗,五官更是深邃立体,皮肤比寻常姑娘家还细嫩,一身青蓝长袍穿在身上,更显得几分儒雅风流。   李执被许念安盯得有点儿不自在,一撩袍子,转身坐在石凳上,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哪有正经姑娘一直盯着男人看的,也不害臊。”   许念安听他这句,倒也不恼:“你我从小指腹为婚,我当然要看清楚了,若是猪头大耳,眼盲耳背的,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李执向来接触的姑娘都是温文尔雅,斯文秀气的,许念安表面看来与他以往相看的姑娘大同小异,可这冷不丁的一句话,直接让他被茶水呛到。   李执咳了好一阵儿,脸涨得通红的,好容易缓过气来,却见许念安坐到了他的对面,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李执没好气:“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粗俗的,口无遮拦,竟然当面评价男子。”   许念安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没有回答他这句话:“模样看着尚可,只是这脾气嘛......以后可以纠正。”   李执从来都是这样评价别人的,难得风水轮流转,头回有人这样评价他,还是当着他的面。自己虽然嘴碎,但到底是在背后说说,还是顾着姑娘家的脸面的。   “你就是我娘给我找的媳妇?竟连寻常人家都不如,若是娶你回来,我怕要折寿。”   许念安剥了个橘子,将一瓣放进嘴里,一口咬下,酸酸甜甜的果汁溢了满口,她很随意的剥下一瓣递给李执:“尝尝,很甜。”   李执反射性的接过了许念安递来的橘瓣,放在了嘴里,同时道:“谢谢。”   许念安笑眯了眼,忽然觉得这个李执还有几分可爱。李执吃完橘子,忽然反应过来,这会儿自己正在与许念安对峙,忙正了神色,故作严肃:“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许念安又剥下一瓣橘子放入口中,一瓣递给了李执:“听到了,那么李公子心中的媳妇是怎样的呢?念安洗耳恭听。”   李执又接过了许念安递过来的橘子,正准备往口中放,忽然瞄见许念安有几分戏谑的眼神,将橘子扔在了桌上:“你别给我了,你自己吃吧,男人家不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许念安挑眉看向他,他刚才不是吃的很开心?   李执正了正神色,忽然正色道:“我的媳妇第一要相貌端庄,温柔贤淑,第二肯定要三从四德,第三嘛,以后我纳妾喝花酒不得说半个不字,第四就是要孝顺公婆,照顾好孩子。”   许念安心中一声冷笑,还是个大男子主义。   李执说完这些看向许念安,一脸挑衅:“你做得到吗?”李执知道,一般姑娘家听见旁的还好,只要听到纳妾,都如临大敌,以往几门亲事都是他以纳妾为由,将人吓跑了。   这会儿他只等着许念安知难而退。   许念安拍了拍手,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随即道:“做不到。”   李执心想果然如此,他刚准备起身:“即然做不到,那我去回我娘了,咱俩相互看不对眼,不对付。”   他起了身,却没想到袖子被人拉住,回头看向许念安,一脸不解。   “李公子,你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李执觉得左右也无事,听她说说也无妨,便大剌剌的坐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吧,本少爷也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毕竟你千里迢迢奔来,这亲事没捞着,着实有点亏。”   许念安低笑一声,缓缓开口:“李公子,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许念安起身,在凉亭中来回踱步:“李公子,不瞒你说,我本也不想要这种指腹为婚的亲事。只是我父亲已经亡故,如今举目无亲,我一弱女子也未有糊口的生计,只能嫁人。与其嫁给不知道家世门第的莽夫,倒不如就顺从了父亲的遗嘱,人长得如何不重要,父母品行好的,我想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此乃其一。”   “其二,我知晓你潇洒惯了,无意成亲,今年二十有五都未曾娶妻,其他男子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你又是李家独子,李家长辈心急也无可厚非。”   “这次你若再不成亲,他们怕是要被你气得不轻,这往后接二连三的相亲,你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话到这儿,许念安见李执的表情已不复方才轻松,似乎自己的话入了他的心脑,正思索其中厉害。   许念安笑了笑,又继续:“我本无意于你,自然也不在意你往后纳不纳妾,在不在家,实话实说,我只求一个安稳。成亲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干涉,如此你在家里也有了个交待,以后再不会有人催你,日子也过得舒心许多。我呢,也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岂不是两全其美。李公子,你意下如何?”   李执将许念安的话品了又品,觉得也算有道理,如若今日再拒了这婚事,指不定父母要闹成什么样。   索性面前这姑娘,虽然性子与他不太对付,但好在开门见山的把话说开了,今后自己也不必顾及太多,行事也算方便。   李执暗自思索了一阵,才开口:“以后你当真不管我?也不会要求我非要待你如何?”   许念安笑呵呵:“那是自然,我可没那闲工夫管你,我自个儿过好就行,只要以后咱们面上在老爷夫人面前过得去,那就行。往后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想迎进门来,我定不会阻拦。”   听到这儿,李执脸上有了笑容,看着许念安也越来越顺眼。   找个通透的摆在家里,可比那些弯弯绕绕的花瓶好多了。   他一拍手:“那咱们立字为据,谁若反悔......就和离!”   许念安一口答应:“成交!”   两人商定完,欢欢喜喜的去了前厅,李老爷和夫人早早在此等候。两人进了门,金氏看着二人和睦的模样,心下放了大半,但未经当事人表态,她也不敢妄加揣测。   两人进门后给二老行了礼,便在旁侧的红木椅坐下。金氏这会儿心急得不行,忙不迭的开口询问:“执儿,你与许姑娘......可觉得好?”   李执看着父母一脸期盼的模样,心下只觉这交易不错,他恭敬回道:“父亲,母亲,我见许姑娘端庄大方,温柔敦厚,正是儿子心中的佳偶,还请父亲母亲做主。”   金氏一听,大喜过望,这么多年了,她这个混账儿子终于肯点头了,而且这姑娘还正是她最中意的。   一切事情仿佛都顺心起来,连外间的阳光都比往日灿烂了许多。她正准备说话,忽然想起还坐在一旁的许念安。   “许姑娘...你看犬子可合你心意?”   许念安微微一笑,恭敬道:“李公子正如父亲所言,温文尔雅,俊朗非凡,念安能得夫如此,是念安的福气。”   李老爷此时才定下一颗心:“这就好了,那咱们早日把喜事办了,也好告慰许兄的在天之灵。这些日子,许姑娘就在家里住着,等找了媒人来,走完纳彩问名,这日子就该定下来了。”   六月十二,是个嫁娶的好日子。这日,安城一早便传遍了李府那纨绔公子,终于要娶妻的消息。   别说那日来的宾客将李府堆了个人山人海,就连外间街上都有好些来凑热闹的百姓。   李执的纨绔混账,不学无术,那是出了名的响当当,若他当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瞎了眼,竟真的入了李府,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难咯。”   “谁家父母这么狠心,竟将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要是想把我女儿嫁给李家,除非我死了。”   一嘴碎的妇人忙上前参与了讨论:“我听说是人家姑娘自己找上门的,听说是指腹为婚。”   “哟,还有这等事儿,估计那亲家公也是没有办法,只是可惜了这女娃,哎。”   外间议论纷纷,李府里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仆人们端着酒水瓜果,脚不离地的穿梭于人群之中。   李家老爷和夫人今日笑得合不拢嘴,这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自家头上了。   李执早早的就被金氏拉在门口接待宾客,虽心中不愿,但好歹是自己的婚事,李执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这会儿刚巧来了两个穿着华贵的公子,一人是张员外家的公子,一个是福来酒楼的少东家,两人正是往日里,常与李执混迹于酒楼勾栏院的狐朋狗友。   张公子让下人送上贺礼后,双手作揖向李执道:“李兄,恭喜恭喜啊,这成了亲,咱们以后是不是就约不出来你了?”   另一公子忙附和:“也不知道嫂子什么模样,竟惹得浪子回头。以后有嫂子管着,怕是咱们这安城三杰就要散伙咯。”   李执一听,瞬间垮了脸:“你们来就来,说这些风凉话做什么,况且我李执可是那种怕媳妇的人?我说一她不敢说二。你们赶紧进去喝喜酒,赶明儿咱们还在醉心楼,好好喝上一盅。”   两人笑嘻嘻的点头称是,转而进了李府。   李执心中不慌,想着左右是走个过场,等过了今日,潇洒快乐的日子就又来了。以后再没了父母的念叨,更是自由快乐。   许念安这厢刚被盖上盖头,外间鞭炮声轰然响起,人声鼎沸。   扶着许念安的小丫鬟,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少夫人,少爷来了。” 第4章 手里有钱,日后无论是在李府继……   “新郎官来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起哄声,让原本安静的新房瞬间热闹了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罩着盖头的许念安,只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中,正有人朝着身边走来。   这是她头回结婚,哪怕是场交易,也难免让她有些许恍神。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随着喜婆喊道:“新郎官,该揭盖头了!”   她眼前骤然一亮,遮住视线的红盖头,被人一把挑开。   许念安顺势抬眸,恰好对上了透着点儿不耐烦的眸子。   一身红袍的李执,手里正用秤杆挑着那块红盖头。本就生得英俊的他,在烛光和红袍的衬托下,愈发显得眉眼深邃,俊朗不凡。   四目相对的一瞬,李执的黑眸里也掠过霎时惊艳。   “哇!新娘子好美哦!”   “李兄有福了!”   跟着李执进来的宾客,此刻也看清了新娘的样貌。   大楚与前朝的苛徭重赋不同,建国近百年,不仅结束了乱世,更给予百姓宽待。无论其身份如何,婚嫁时,新郎皆可着大红状元袍,新娘可着凤冠霞帔。   此时的许念安端坐在床上,一身红裙,身段婀娜。黑亮的眸子微微上挑,原本只是清丽之姿,可在这喜庆装扮下,竟有了几分艳色。   凤冠上的流苏随她抬头,微微摇晃,在红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与她的黑眸交相呼应。   略有呆愣的李执,很快便反应过来,在起哄声中暗骂自己,竟险些被蛊惑。   他表情随之一冷,听身侧的喜婆说道:“二位,该喝合卺酒啦 。”,便随即拿起旁边丫鬟托着的酒杯示意。   杯里盛了半盏佳酿,未洒一滴。   许念安手里也被塞了个酒杯,见李执微微错开目光,似有烦躁,只得心里略有叹息,伸手将杯子递了出去。   “新郎官,该喝合卺酒了。”一旁的喜婆见状,小心催促道。   李执只得略有僵硬的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许念安以近似缠绵的姿态,饮下了彼此手里的酒水。   他本以为这个麻烦过去了,总能松口气了,却听喜婆笑道:“二位新人,该吃苹果了。祝愿二位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   李执表情一僵,从记忆深处扒出这安城的婚嫁习俗,貌似确有共食苹果一说。   想到共食的步骤,他心里暗暗警惕,趁旁人不注意,斜眼看向坐在新床的许念安,以警告对方。   许念安懒得理他,拜过天地后,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少夫人了,以后住在李家,那是名正言顺的。往后吃穿不愁,不用再担心风餐露宿,这已然满足了她眼下的所有心愿。至于这新婚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暂时还不用过于操心。   苹果很快就被丫鬟捧来,一颗红润多汁的苹果,被洗得干干净净,用一根红线固定在中间,而线的另一头,则固定在一根秤杆上,由喜婆挑着,二位新人则需当着众人,将这颗悬于面前的苹果吃完。   共食过程中,免不了有些令人窘迫的事儿,能逗得宾客嬉笑,这便是属于安城的“婚闹”。   被丫鬟扶着,与李执对面而立的许念安,倒觉得这样的婚闹,尚在接受范围内。   反倒李执这个大男人,虽表面波澜不惊,可目光却微微侧移,竟不与许念安直视。这模样,似乎比许念安还要扭捏,这令许念安略有开心。   喜婆嘴里的吉祥话不断,将苹果挑得高高的,催促二人进食。   她做喜婆也有几十年了,见过诸多貌合神离的新婚夫妇,看见李执和许念安的神情,心里便大致有了谱儿。于是,在李执慌忙咬了几口,皱眉退却后,她便语气欢喜的说道:“礼成——”   李执顿时松了口气,转身要离去。   “哎,我说新郎官,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咱们不醉不归啊!”   李执的狐朋狗友甚多,且皆为城中纨绔,如今泰半到场,他刚从新房出来,即刻迎来玩笑说辞。   李执一笑:“喝就喝!”   随后便吩咐小厮备酒,自己则带着朋友前往了宴席,挨个儿敬酒。   李老爷和金氏作为新郎父母,且年事已高,不便婚闹,此刻正与宾客在宴席上说笑。李执一到,他们便将敬酒的位置让与了儿子。   金氏本还有些担心,哪怕李执看似对婚事颇为满意,但这小子劣迹斑斑,金氏这个当娘的,少不得多盯几眼。   就见李执来者不拒,凡来敬酒的,都直爽的杯杯往里灌。   金氏眼皮直跳,忙招来管家,说道:“酒都换过了?”   管家故意压低声音,回道:“回夫人的话,早就换过了,小的查了不下三遍,绝错不了!”   “那就好!”   知晓酒水兑了清水,金氏这才放宽了心。别说是一杯杯的喝,就是一碗碗的喝,以李执的酒量也绝不会喝醉。   金氏这个当娘的,虽疼儿子,但还是明事理的。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嫁入了李家,她可不想新婚之夜,便让人受了委屈。为人父母的,自是希望儿子媳妇能感情融洽。   “便是兑了水的,也不宜多喝,劝着他些。”金氏看着李执,又叮嘱了管家几句。   “夫人放心。”管家应道。   李执似乎也有分寸,虽每桌都喝了酒,但后来也任由狐朋狗友们帮他挡酒。见李执这般懂事,二老终于放下心来,只等一夜过去,喝到儿媳的敬茶。   新房内,许念安已在丫鬟的协助下,将婚服褪去。   忙碌了一天,如今又是六月,她早已出了身薄汗,但碍于新娘身份,不能随意出门,只得另觅他法。   小丫鬟”噔噔“跑出去,不一会儿,领了两个仆妇,将一桶热水抬进了房门。   屏风一竖,丫鬟在门口守着,许念安便慢慢褪去衣衫,在这大水桶里洗了个痛快。   也不知是谁的主意,水里竟还放了些花瓣,许念安沐浴后,细细一闻,身上还带了股幽幽的花香。   摸了摸长发,许念安知晓此刻想要日日洗头,几乎是个奢望。昨日刚洗过,所以此时便只将如瀑的乌发散落下来,慢慢梳理。   丫鬟见状,便上手帮她梳了个简单好看的发型。   “红兰,你手可真巧。”铜镜中的女人左右转动了下,以便能看清楚,同时忍不住赞叹道。   丫鬟将木梳放在一旁,恭敬回道:“左不过是最简单的发式,要说手巧,还是夫人身边的青竹姐姐最甚……”   青竹、红兰……哪怕已经来到李府数月,许念安还是觉着她们的名字取得有些随意。   卸了妆容,收拾齐整的许念安有些饿了,毕竟这大半天几乎未曾进食。   被丫鬟红兰服侍着吃了碗清汤面,又用香茶漱了口后,方才让人搬走了木桶,顺势屏退了众人。   新房里,只剩许念安一人。她坐在床边,看着这紧闭门窗的屋子,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声响,轻轻叹了口气。   来到这世界已有一年,她觉得,这世界很糟糕,似乎对女性没那么友好。但相比于曾听闻的其他朝代,这里又稍好一些,可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现下的王朝是大楚,不属于她知晓的任何一个历史时代。建国已有百年,如今的皇帝是第四任天子,已到暮年。   大楚的女性并不是被拘在后宅里,完全不能见人的。平民百姓需要外出谋生,而天家贵女出入,有丫鬟仆妇跟随,闲杂人等也是轻易近不得身的。   虽然社会主流舆论依旧是:女子需三从四德,但也有和离另嫁之事。倘若有丰厚嫁妆,甚至还很抢手。且对女子的成婚年龄也并不苛刻,毕竟连寡妇都能再嫁,她也可以二十有一才嫁人。   但要说多开明,也不见得。男尊女卑依旧,男子婚后眠花宿柳,也是常事。三妻四妾,通房外室更是比比皆是。   “以后就要在这儿生活了啊。”   刚穿来的几个月,许念安还奢望能一觉回去,可如今算是认了命,打算脚踏实地,好好在这个新世界生存下去。   和穷苦贫民相比,能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许念安已然知足。所以她并不排斥这段”贸易婚姻“,可往后自己真能视若无睹吗?   许念安想了想,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以她的能力,往后未尝不能存下积蓄。手里有钱,日后无论是在李府继续生活,还是和离出府,都能笑看风云,不必看那纨绔浪子的脸色。 第5章 左不过多看两眼,就是喜欢了吗……   许念安实在是待得百无聊赖。此处既无手机电脑,也无动漫游戏,门窗紧闭,除她外再无旁人,就连个解闷儿的段子网文都没有,除却睡觉,再无旁事可做。   初始,她还担心李执随时回来,直至屋内的几根红烛,皆剩残余,眼皮也愈发沉重,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交易来的夫君,今夜怕是不会回房了。   如此也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这特殊的日子,李执别扭,她自己也不自在。   不过,李执既答应了交易,那翌日一早该能回来吧?   按安城的习俗,明个儿就是儿媳敬茶的时候了,若是新婚夫君一夜未归,这可是“啪啪”当着众人的面,打新娘的脸啊。   即使这婚姻只是场交易闹剧,但大家面儿上也得过得去,何苦平白让人嚼了舌根?   李执该不至于吧?   许念安陷入美梦前,还这样想着。   此时的前院,宾客散尽,仆人们在管家的带领下,收拾着残羹冷炙,擦拭着桌椅板凳。   想到那些个狐朋狗友,临走前递来的眼神,李执抬脚便想溜,却被身后的管家叫住了:“少爷,您去何处?”   “哦,你们先忙,我……我先回院子……都别跟来啊,不然有你们好看的。”李执背影一僵,随即转身威胁道。   见李执往后院走的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管家忙对他贴身小厮墨砚,使了个眼色。   墨砚点了下头,悄摸跟了上去。   “你……你也回去!”走到新房所在的院门口,李执似有察觉,回头瞪了眼墨砚,命令道。   墨砚尚在犹豫时,李执已然推门进去。   见夫人和管家叮嘱的“送少爷回新房”一事已经达成,墨砚松了口气,暗道:“这下总成了吧?以少爷的脾气,若再跟进去,必要挨骂。如今我亲眼见少爷进去,总错不了。”随后他便窃喜着离去。   墨砚前脚刚走,一道鬼祟的身影便从门缝里滑了出来,犹如一条黑泥鳅。   待黑影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出,如鱼入大海后,立即吐露了畅快的笑容:“凭你们几个,也想看住本少?”   “李兄,没想到你还真出来了?”   在李府附近守株待兔的二人,一看到李执得意洋洋的从阴影中走出,顿时惊讶不已。   张公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李执,感慨道:“李兄果真重情重义,为了守信哥儿几个,竟连洞房花烛也愿舍弃。真乃在下之幸。”   “张兄所言甚是,若是我,怕是已然退缩。”福来酒楼的梁公子也跟着附和道。   这俩狐朋狗友别管心里如何想,嘴上皆是对李执一番吹捧。   李执哈哈一笑,只一副得意表情,说道:“我何时说话不算数?君子立世百年,必得言出必行,不然如何行于这浩大天地?我既是答应你们,安城三杰绝不散伙,自是要赴约的。旁的先不说了。走!咱们先去醉心楼畅快畅快!”   “嫂子若知道……”张公子到底有些犹豫,却被李执狠狠拍了下肩膀。   李执微扬下巴,傲慢说道:“她知道又如何?我李执娶的妻子,定是三从四德,为人贤淑。左不过是去醉心楼喝些花酒,这有何妨?改明儿最多被爹娘责骂一番,也不是头回,那许念安刚进家门,还未立住脚跟,难不成敢顶撞夫君?想来自是无碍。”   确有道理。   张公子和梁公子对视一眼,皆是笑了,朝李执一拱手,说道:“李兄训妻有道,我等拜服。”   三人说说笑笑,朝醉心楼而去。   醉心楼是安城有名的青楼,位于安城的安乐坊中,这坊里皆是秦楼楚馆,勾栏妓|院,一路而来,三位俊美公子着实招惹了些狐媚女子,抛来秋波。   不过这几人也没怎么与这些女子纠缠。到底是他们看不上,如李执般出身的富家子弟,通常只去醉心楼消遣。   楼里的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当然了,也只是明面的规矩,若有人肯一掷千金,自也可以在客房里做对比翼鸳鸯。   老鸨巴不得多挣银水,自不会阻拦。   醉心楼的姑娘皆是容貌出众,善于音律的。若哪家公子哥儿有了烦心事,来这儿,便是最好的去处。   李执最近就包了个名叫湘玲的姑娘,这不,婚前天天拉着朋友前来为湘玲捧场。   三人步行到一座挂着数盏大红灯笼的酒楼前,张公子用手里的折扇一拍掌心,笑道:“今日虽来晚了,却没曾想依旧这般热闹!”   往日他们天一黑就到,此时怕是迟了一个时辰,却见醉心楼门前,不说车水马龙,也是迎来送往,颇为繁盛。   他们三个身影刚出现在醉心楼,立即便有人进门通报。   “哎哟!李公子、张公子、梁公子,你们可是贵客啊!”   一身粉红裙装的中年妇人从里面小跑出来,身材丰满的她,这一跑动,胸前的肉都在微微颤动,幸好妇人风韵犹存,不然委实鄙陋。   张梁二位公子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胸前,惹得她甩着香帕,娇笑连连。   “让湘玲过来。”李执却是视若无物,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吩咐道。   老鸨“哎哟”了一声,正要答应,却忽然追上去,说道:“李公子,李公子!湘玲她……今日怕是没法陪酒……”   “什么意思?”李执脚步一顿,回头盯着老鸨,问道。   李执身材高大,这回头一看,更是居高临下,他微眯着眼,面露不悦,委实吓人。老鸨的心肝跟着颤了颤。   她此时也后悔,若早早知道李执连新婚之夜都要来醉心楼,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湘玲去陪其他客人的。   可你说说,这谁大喜的日子还偷溜出来喝花酒啊?!   “李公子,这不是湘玲身子不舒服嘛。”老鸨子陪笑道。   “不舒服啊。那我去看看她。”   李执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静。   原本还与女子调笑的张梁二人,此刻都被李执骤然的黑脸给震住了。   不理会身后的叫喊声,李执直奔湘玲房间。   到了门口,抬脚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木门狠狠砸向墙壁,惊出女人的尖叫声。   李执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看着缩在床里的女人,又扫了眼缩在床上的男人,忽就笑了:“看来本少爷打扰了啊!”   “李公子……”老鸨生怕李执发怒,与客人扭打争执起来,想出口劝道。   毕竟能在新婚之夜就抛下新娘来找湘玲,这的确在意啊。   男人嘛,宠着谁,谁就是老大。原本老鸨还惦记李执为湘玲重金赎身,可谁知湘玲眼皮子浅,怎的就和别人上了床?自个儿明明只让她陪酒来着。   眼下倒好,被李公子当场逮住,这可如何是好?   就算醉心楼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只为抬高身价,私下也不好说,但只要没被明面揭开,那还好说,只是现下完了。   想到煮熟的鸭子都飞了,老鸨狠厉瞪了湘玲一眼。   湘玲也想骂娘,目光在李执和身旁的男人间徘徊了一瞬,委屈哭道:“孟郎……”   这孟公子立刻反应过来,匆匆扯了件外衫披上,起身挡在湘玲面前,冷冷对几人说道:“还不出去?没看够吗?”   老鸨生怕李执“冲冠一怒为红颜”,却忽然听到面前的李公子,低笑了声:“成。”   转过身,李执漫不经心地对老鸨说道:“记得把我这个月的包月银子退回来,若是少了一文……”   将说未说的话,已然明了。   往外走时,张公子回想刚才情景,忍不住问李执:“你就不气?”   “有什么可气的?”反倒是李执瞅张公子一眼,仿佛在看蠢货,“我不过是为着花掉的银子过来看一眼,她既不愿意,那就换人呗。”   这口气,真真看不出是一掷千金,包下湘玲的人。刚才的行径,还以为能有多情深呢?张公子心道。   梁公子此时也跟上来,茫然说道:“我还以为你之所以不愿意洞房花烛,是为着湘玲呢。”   李执却觉得他们有病,自己何时说过喜欢湘玲了?左不过多看两眼,就是喜欢了吗?   要真喜欢湘玲,娶回家,不得被爹娘打折腿!   包下湘玲,无非因着她声音好听,自己在喝酒时,听个乐呵,当个背景乐。   “李公子,真是对不住啊。楼里新来了几个姑娘,我把她们都叫上来,您再选个可心的?”   老鸨扭着腰追上来,风韵犹存的脸上带了些小心翼翼。   李执想了想,同意了。   等一溜的姑娘在他面前排站好,李执让她们挨个儿自报家门。前几个长得好看的,李执却是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直到最后一个相貌平凡的姑娘开了口,他打了个哈欠,才不耐烦的说道:“就你了。”   老鸨:“啊?李公子,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就她了。”李执坚持道。   “小翠,还不快去服侍李公子?”老鸨推就这丫头,催促道。   心里则盘算着:这李公子,究竟是何种品位?湘玲和小翠,容貌身段都是云泥之别。   但是只要能留住这大主顾,老鸨对谁能讨李公子欢心,并不在意。   目送小翠颤巍巍坐到了李执身侧,老鸨扭腰,再次上了楼。   方才没来得及对付湘玲这臭丫头,现在她可要好好去盘问一番了! 第6章 我觉得,李公子有些不对劲…………   许念安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唔的一声,捂头起身时,就听红兰在门外将声音高了些,又唤了遍:“少夫人?少夫人?”   睡眼惺忪的许念安默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唤她。   后知后觉的将“少夫人”与自己划上等号,许念安提声问道:“何事?”   丫鬟红兰回道:“少夫人,现已是辰时一刻了。”   一时辰是八刻,一刻近十五分钟,辰时一刻,也就是早晨七点十五左右。   如今是六月,早上五六点时,就已天光放亮,现已七点十五,难怪会被唤门。   捂着头,感觉脑袋有些昏沉,许念安慢吞吞的起身,又穿上绣鞋,方才走至门口,开了门。   “少夫人,少爷他……可是出门了?”   红兰进屋后,扫视屋内景象,霎时愣怔,颤声着试探道。   哦,是了。新婚之夜,她独自睡了一宿,李执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用指腹揉按了下太阳穴,许念安依然有些迷糊。   她这夜睡得并不安稳,怪梦连连,故而脸色有些苍白,一眼望去有点儿精神不振的模样。   红兰似乎有所误会,看了许念安几眼后,不再提李执夜不归宿之事,只招呼仆妇端着水盆进来,服侍许念安洗漱装扮。   随后,许念安才在红兰的陪同下,顶着曜日,前往正院给公婆敬茶。   穿过长廊,沿路都是似有若无的目光,仿佛顷刻间,府里的人都知晓李执宿夜未归之事。   跟在身后的丫鬟,同情眼神更是明晃晃的。许念安踌躇片刻,在进入正院时,稍稍调整了神情,挂了笑容进去。   “这个逆子!”   正院厅内,李皖气得来回踱步,倘若李执在现场,必少不得收拾。   金氏本也精心打扮的,可眼下,那原本期待的脸,亦是阴沉透着怒意。   “执儿着实不像样!等他回来,我必得押着他,去和念安赔礼认错不成!”   虽早知李执不着调,但也不至于如此荒唐。若不是亲身经历,她怕要当笑话听。   李皖往扶椅一坐,咬牙叫道:“管家,吩咐下去,昨夜之事,一律不得提及!若是听到些风言风语,我必得刨根究底,从重处罚!”   “老爷,这事儿妾身叮嘱过了。”金氏无奈看他一眼,“可怕的是外人之口。昨儿执儿到底去了何处,尚未可知。”   “我李家的名声,怕是早晚被这逆子败光!”   李皖越想越气,瞪向金氏:“慈母多败儿!你若不是往日溺爱,他何敢如此荒唐?”   金氏更委屈,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宠坏孩子的,又不只她一个。夫妻二人自是都脱不了干系。   李皖要是真动怒的话,自己还能劝得住?   “老爷,夫人,少夫人来了。”   就在金氏张口辩解时,一小厮跑来,禀报道。   二人瞬间一僵,面面相觑,心虚不已。   当许念安从厅外进来时,看到的是正襟危坐,却明显坐卧不宁的李家二老。   “念安见过伯父伯母。”   许念安走到跟前,盈盈下拜,因还没敬茶,所以暂未改口。   金氏仔细打量了许念安,见她身着轻薄的白蝶穿花红褃袄,又罩了件同色的纱制小褂,下身配了条翠绿洋绉裙。   正红配翠绿,许念安穿上,却显得光彩照人,使那略施薄粉的俏脸,也带着三分喜气。   金氏看见许念安,觉得对她不住。   “夫人,夫人......”身侧的李嬷嬷低声提醒,“该让少夫人敬茶了。”   金氏看向旁边的丫鬟。   那丫鬟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杯热茶,小心翼翼走到许念安跟前。许念安垂眸看了看,双手捧起一杯,走至李皖跟前,跪下,将茶托起,恭敬道:“请父亲饮茶。”   李皖对许念安甚为满意,忙接过茶,笑盈盈,抿了一口。随后叮嘱了几句,都是好话。许念安受教后,又郑重的唤了声“父亲”。   许念安又起身,捧起另一盏茶,敬给金氏。   金氏同样接过茶,笑着喝了口。   不过,作为婆婆,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念安,这是我刚入李家时,婆母给我的镯子,今日我将它交予你,望你们夫妻二人也能举案齐眉,彼此和睦。”   拉着许念安的手,金氏将玉镯从自己手腕上褪下,顺势套到了许念安的手腕上。   许念安知晓此乃习俗,也不矫情,大方应了下来,同时改口,唤了声“母亲”。   许念安的通情达理和循规矩步,让李家二老更觉李执混账。   ——   “阿嚏!何人念叨本少爷?”   半睡半醒间,李执打了个喷嚏,慢慢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是一白色蚊帐,空气里的酒味仍有些熏人。李执拧着浓眉,从床上爬起。   遂见到一桌子的残茶剩饭,以及打地铺的姑娘。   挑开蚊帐下床,想询问她是何人,却揉着胀痛的脑袋,后知后觉记起,对方......似乎是他昨夜找的陪酒丫头?   此处是醉心楼?   “去,让人端水进来,服侍本少爷洗漱。”   见小翠醒后,正愣愣看着自己,李执微微皱眉,吩咐道。   小翠这才仿佛如梦初醒,忙低应了声,急急跑了出去。   “小翠?李公子可是醒了?”   老鸨正好上楼,恰逢小翠从房里出来,立即招手让她过来,问道。   小翠低声回道:“已是醒了,正要让人服侍他洗漱。”   老鸨点头,遂让丫鬟仆妇进去侍候,却见小翠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奇怪道:“你怎么不进去?”   小翠犹豫了下,以微乎其微的声音回道:“妈妈,我觉得,李公子有些不对劲……”   说着,便附耳,在老鸨耳边嘀咕了几句。   老鸨瞪大了眼睛:“真的?”   小翠忙点头。   老鸨以拳击掌,道:“难怪!难怪!”   房里的李执,被人服侍着洗了脸,正漱口,却见老鸨急匆匆进来,说道:“李少爷,贵府的下人跑到醉心楼前,发了话,让你速速回去……”   她没说,李府的人还叮嘱了她,让她嘴巴闭严实了,不得将李执之事传扬出去。   老鸨拿了好处,嘴上自是应承。   “噗”李执一口水喷了出来,顾不得旁人的惊呼,用手抹了把脸,终于彻底清醒。   对了,现在天亮了!是不是错过时辰了?   李执昨日想得挺好,因跟朋友夸下海口,在新婚之夜去醉心楼不醉不归,所以才冒险溜了出来。本想半夜再溜回去,可没成想,喝过了头。   他从十几岁起,夜里便睡得不好,常需饮酒入眠。昨日怕是家里喝了一圈,又来了醉心楼,于是才喝多了。   眼下天已大亮,家里都派人寻来了,必是过了敬茶时辰。   他有点儿懊恼,但又觉得许念安不会在意,毕竟是假结婚,遂又理直气壮起来。   “李兄可是要回去了?”   张公子揉眼,从楼上下来,正好瞧见先下来的李执,问道。   李执心里有些发虚,却仍强作镇定,说道:“回什么回,早饭还没吃呢!”   “牛!”张公子忍不住,冲李执竖了个大拇指。   新婚之夜在青楼喝一宿,眼下酒醒了,还有如此胆色,真是五体投地。反正自己不敢!   张公子心道。   李执面上不屑,心里忐忑不止,自我安慰一番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吩咐醉心楼的人,将早饭摆好,直至吃完,才走了出去。   “少爷!您可算出来了!”   墨砚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因醉心楼早上尚未营业,他虽跟老鸨说了话,但仍不便进入。此刻看到李执从楼里出来,着急迎上前去。   李执白他一眼,道:“慌里慌张,成什么样子?走吧,回家去。”   “少爷!老爷夫人委实气坏了,您一夜未归,怕是少不得挨打……”墨砚苦脸说道。   李执“哦”了声,反正皮糙肉厚,挨打也不算什么,况且爹娘也不定舍得。   滚刀肉如他,行至半路,忽然想起许念安,随口问了句:“许姑娘如何?”   “少爷,您与少夫人成了亲,如今该改口了。”墨砚提醒道。   麻烦。   李执脸上闪过不耐烦,改口道:“好好好。少夫人。那少夫人如何了?可有向我爹娘哭闹?” 第7章 两人第一次正面交锋啦   墨砚苦着一张脸,道:“少爷,少夫人哪里是小的能议论的。”   “罢了罢了,本少爷不问便是。”   李执却心道,许念安不过是应付爹娘的挡箭牌,有什么不敢的?可想到墨砚毫不知情,便又将话咽了下去,胡乱的挥了下手,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去。   墨砚身材瘦小,李执长腿迈进,他就得碎步紧跟,这才不至于被落下。   这一路,墨砚算是瞧明白了,他家少爷似乎对少夫人有所不满,但又顾忌老爷夫人,不好当面发作,只得憋屈。如此一想,少爷在新婚之夜偷溜出来,让少夫人没脸,也算是无声的抗议。   自以为想通了前因后果的墨砚,对许念安忍不住生出一丝同情。   可此刻,被墨砚怜悯的许念安,却正笑盈盈的与金氏闲聊。   金氏作为诰命夫人,曾在京圈“后宅外交”多年,又出身书香门第,无论眼界见识,还是言谈举止,都与这安城的普通贵妇不同。许念安虽来自后世,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却也为之折服。   如今她已是金氏儿媳,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巴不得与之亲近,一是为了婆媳关系,二来也为汲取经验。   这样即使日后和离了,她也能靠所学的经验,在这新世界糊口饭吃。   金氏不知许念安心中所想,以为她是强颜欢笑来侍奉自己的,心里越发愧疚。   “我已有了些年岁,李家家大业大,事务繁多,如今你进了门,倒让我能喘口气了。”   轻轻拍了拍许念安的手,金氏颇有一副要交接大任的意思。   可管家过于烫手,许念安暂时还不想悉数接下,好在她刚过门,只忐忑不安道:“您才是这后院的主人,念安不敢越矩,况且念安不曾学过管家,委实怕误了事,辜负了您。”   金氏笑道:“傻孩子,不必担心。没人天生就会料理这乱麻般的家事。这段日子,你在我跟前慢慢学,等火候到了,我再交托与你。”   这种免费课程,许念安自不会拒绝。   她腼腆回道:“母亲不嫌弃念安蠢笨就是。”   金氏开怀一笑:“孩子,你若是笨,那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怕是个实心木头了。”   话音刚落,李执正好走至门口。   李执:“……”   “母亲莫不是没有生气?”   设想的情景没有出现,这让李执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门外的丫鬟。   丫鬟哑声回道:“少爷,这次您偷溜出去,老爷夫人都生了大气,是少夫人陪着才让他们心情好些,您小心些吧。”   李执听后,犹豫起来。   金氏耳尖,听到了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可是那逆子回来了?”   门外丫鬟慌张看了眼李执,没有顾他“嘘声”手势,回道:“回夫人的话,是少爷回来了。”   “让他进来!”金氏横眉立目道。   帘子一挑,身材挺拔如松,容貌俊朗似画的男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饶是见过李执多次的许念安,也还是忍不住感慨他的好皮囊。   初见李执时,许念安也被他的外貌欺骗,觉得父亲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就李执的皮相,不知底细的,确能夸赞他温文尔雅。   可问题是,许念安知道了他的底细,就只得再叹一句:金玉其外。   李执笑嘻嘻走进来,顶着金氏满是怒火的目光,从容行了个礼,道:“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您若是不解气,就打儿子一顿,只盼母亲能够一顺怒气。”   “你这孽障,还知道我生气!”   被李执的英俊笑脸讨好着,金氏原本的怒气,就像是漏气的气球,不觉间已然消了大半。   可余光瞥见一旁安静坐着的许念安,金氏又冷下脸来,对李执说道:“孽障,昨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你竟也溜出去胡闹!还不快快向念安赔礼认错!”   李执从善如流,立即冲一旁坐着的许念安一拱手,盈盈说道:“娘子,我知晓错了。”   许念安用手帕掩了掩口,细声细气的对金氏求情道:“母亲,夫君许是喝醉了酒,夜里迷了路,定不是有意的,还请您消消气。”   迷路?迷路能迷到八竿子打不着的醉心楼去?   本想如往日一样只责骂一番,可现下许念安反来求情,金氏倒不能轻轻放下了,她冷冷说道:“他新婚之夜竟流连青楼,真真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若是此次再轻饶了他,日后可还了得?”   又温声软语,安抚许念安,道:“孩子别担心,娘给你做主。”   李执:“……母亲……我”   “你闭嘴!”   金氏现在看见李执就又是一脑门儿的气,一指外面:“你如果还要我这个娘,就去祠堂跪着去!”   “……”李执耷拉肩膀,应下。   许念安暗爽,谁让你大喜日子给我下马威,但脸上还要露出为难之色,一副想要求情,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金氏轻轻握住许念安的手,说道:“不说这混小子了,走,今日咱们先从看账本学起吧。”   周围的丫鬟仆妇都见证了金氏对许念安的疼爱,原本有人还因为李执的态度,对这刚过门的少夫人有些轻视,可如今金氏的撑腰力挺,让他们的想法也跟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接下来的半日里,许念安就很好的感受到了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   “少爷还在祠堂跪着?”许念安午休醒来,想了想,到底叫来红兰,问道。   红兰早已打听过了,回道:“奴婢听说少爷不仅跪着,还尚未进食。想来老爷夫人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少爷再胡闹,他们都只是说说就过了。”   是啊,若是打小就严加管教,李执也不会是如今的纨绔性子。   不过许念安也能理解二老,他们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个独子,再加之医疗水平有限,一个风寒就可能要了命的时代,可不得精心养着吗?   若是虎狼教育,万一李执命薄,那才是真的要了李家二老的命了。   可若每次都说说就过了,碰上滚刀肉类型的,也不顶用呀。   许念安想着,蹙眉道:“不进食岂不是要坏了身子?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做几道可口的饭菜,我亲自给夫君送去。”   这话一出,红兰面露错愕。   可红兰得了吩咐,还是按令行事。   与此同时,少夫人心疼丈夫,亲自去祠堂送饭的事,也在府内传开。   许念安本就塑造了温柔有礼的贤淑形象,经此一事,更是博得了贤妻美名,与新婚夜偷溜出去喝花酒的少爷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很多人都忍不住叹息:少夫人配少爷,真的可惜了。   就连金氏听闻后,也忍不住对李皖这样说道。   李皖摇头叹气:“我对不起许兄啊。早知那孽障这般荒唐,就不该让他迎娶念安,平白害了别人。”   方才金氏虽然也这样说,可此时听到李皖说,又有些不乐意了。   毕竟自己说是一回事,别人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不对吗?”李皖背着手,在屋里踱步,“我做官多年,虽称不上青天老爷,可也算上对得起朝堂,下对得起百姓,如今却有愧于我的交心兄弟。”   “木已成舟。”金氏无奈道,“只盼我们儿子能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不要辜负了念安。”   ——   若是知道府内众人,都将许念安当成了完美贤妻,将自己想成了洪水猛兽,李执怕是要哭喊着掀了房顶。   他脑子灵光,进祠堂跪了没多久,就将许念安的小算盘给想明白了。   身后的门被“吱哑”推开,许念安迈着碎步,温柔的提着食盒进来,却见李执脸色铁青,冷声道:“故意的?”   “夫君,你说什么呢?妾身听不懂。”   许念安走到李执面前蹲下,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脸无辜。   李执冷眼看向许念安,冷哼一声,“你就装吧。” 第8章 我不仅来了,我还不走了!……   许念安微微睁大眼睛,似是委屈地看着他:“你这般想我?”   李执:“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装给谁看?若不是你说的那句话,母亲本不会罚我的。”   李执对他娘的脾气门清儿,这是多年以来的经验之谈。   许念安“哦”了声,恢复了平静模样,仿佛也懒得装了,反问道:“你难道不该被罚吗?”   “你果然是故意的!”   原本还只是七分怀疑,此刻见到许念安几近承认的行径,李执只觉得胸口燃起了熊熊烈火,气得不行。   “许念安,你出尔反尔!”李执更觉得委屈,“之前我们明明说好,成亲之后,你我各不相干,你如今这样做,可是后悔了?”   他继续气道:“以为嫁入了李家,又有母亲撑腰,便想对我指手画脚?须知,女子以夫为天,三从四德才是本分!”   这小子,没救了。   许念安懒得与他废话,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先毁约的不是你吗?”   “我?”   “咱俩做假夫妻的前提,你可还记得?”许念安斜眼瞅他,问道。   李执愣了下,回想那日与她的对话,却由于隔了数月,几乎忘了。   见李执的苦想模样,便知他没有想起来。许念安白他一眼:“当日约定,咱俩结婚须得面上过得去。你虽不学无术,但不至于不懂什么叫面上过得去吧?你新婚之夜打我脸,叫我难堪,这不是公然毁约?”   李执脸色微变,好像当时真这么说的。   如此一想,先毁约的人确是自己。   抬头看到许念安与往日不同的冷漠模样,李执心里又微妙一些。   “我、我只是忘了,你该提醒我的……”李执强词夺理道。   许念安又不是他爹娘,自然不会惯着他,冷淡一瞥:“我家夫君三岁半?”   李执与许念安对视片刻,先败下阵来,将目光移开,继而又转回来,愤愤道:“旁人可知道你是这种人?”   面对李执满脸的“你表里不一!”的控诉,许念安泰然处之,“这就无须你担心了。我瞧你生龙活虎的,想必也无须我担心。我还要和母亲说会子话,就不耽误你反省了。饭菜我就放在这里了。”   说完,许念安站起身,转身要走。   李执跪着,见她要走,下意识拽她,但到底老实跪了有几个时辰了,这猛然起身,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饭碗上。   勉强用手撑住,再看时,许念安已然走到门口,拉开门出去了。   门再次合上,又响起了上锁的声音,李执咬牙往地上一坐,看了看面前桌案上摆着的一溜牌位,又看了看地上快凉了的饭菜,到底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等本少爷出去了,定有她好看!”   李执没想到自己当日竟是看走了眼,和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做了交易。   他打小没吃过苦,为人虽然孝顺,但顽劣之心更甚,加上李家二老的宠溺放纵,就算是责罚也是不痛不痒的说教,所以李执就养成了顽童性格。   他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但只要想到许念安的两副面孔,就忍不住生气!   这一口气,竟撑着他又老老实实的跪了许久。   期间金氏来过一趟,见他老实跪在里面,也有些惊讶。   “少爷一直老实跪在里面?”金氏问外面守着的墨砚。   墨砚一直守在外面,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李执的确没有出来,所以回道:“回夫人的话,少爷的确一直在里面跪着。”   “看来他也并非全不知错。”金氏点了下头,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道:“戌时放他出来吧。”   戌时?这可还有几个时辰呢!少爷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墨砚张嘴,想替少爷求情,但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将话咽了下去。   走出几步远的夫人又冷冷道:“不许再打扰少夫人,知道吗?”   墨砚目送夫人离开,重重叹了口气。   祠堂跪着的李执度日如年,分不清过去了多久,乍然听到身后的门再次发出了声响,有人推开了这扇门。   灯火昏黄的祠堂里映入了皎白月光,倾泻在李执身上,勾勒出漂亮的曲线。   墨砚进门,忙扶起李执,小声说道:“少爷,到戌时了,夫人发了话,您可以出去了。”   “扶我回房!”李执咬牙说道。   “回、回哪个房?”墨砚犹豫了下,问道。   李执瞪他一眼:“还能是哪个房?我不去,岂不是又让她有理由阴我?”   墨砚有点儿无语,忍不住说道:“少爷,少夫人挺好的,性子温柔谦和,您是不是对少夫人有误会?”   “我没有误会!是你们有误会!”   麻了的双腿走了会儿后渐渐恢复,李执一把甩开搀扶着他的墨砚,大步流星朝新房所在的院子走去。   原本李执并不住这院子,是跟着父母住在正院的,自从前几个月开始筹备婚礼,为了能让小两口住得舒服,金氏做主,将一直空着的翠竹苑收拾了一番,给了李执二人居住。   翠竹苑有十几间房,可以从走廊直达,只需进入一个角门便是。   到了院门前,李执示意墨砚叫门。   擦黑就关门的翠竹苑内,有主仆六人,除了许念安跟贴身丫鬟,另有两名丫鬟,外加两名仆妇。   这种配制自然不如京城的豪富之家。李皖为官清廉,也并非世家大户,回到安城后,也就以普通富户的标准过日子,全府仆从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人。   墨砚喊了没两声,一个仆妇就前来开门。   门一开,李执直接大步往里走。   “她没住这里?”   径直走到新房门口,推门往里一看,发现房间空荡荡的,虽有桌椅床榻,但黑漆漆,冷清清的,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仆妇忙回道:“少爷,少夫人如今住在西厢房。”   闻言,李执迈步就往西厢房走。   仆妇想快步去禀报,却被墨砚拦下了。   “少爷和少夫人的事,你瞎掺合什么?少爷要去,还用你先打报告?”墨砚说道。   作为李执的贴身小厮,墨砚虽然同情许念安,可到底忠心李执,盼着主子二人的关系能够和睦。   仆妇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再者,少爷和少夫人都是主子,若二人只听其一,那也得是听少爷的,毕竟这家里还是姓李,于是她便没再往西厢房走。   李执轻松找到了还亮着烛光的西厢房,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许念安正对着铜镜梳理乌发,打算收拾后入睡,就听到门响。随后一道身影从外面进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此时已是戌时,天色已深,许念安已然让众人休息,所以李执进来时,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人。   夜色迷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加之李执眼神有点凶厉,许念安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家伙想干嘛?   许念安放下木梳,起身看向李执:“你怎么来了?”   “我娘子住在这里,我为何不能过来?”李执往床上一坐,大大咧咧的无赖模样。   闻言,许念安握紧了手,抿了抿唇。   李执察觉到了许念安的异样,自觉戳到了痛点,更是故意往后一躺,笑盈盈说:“我不仅来了,我还不走了!” 第9章 赌场   这是什么品种的熊孩子?   听到这话时,许念安毫无危机感,甚至有点儿哭笑不得。   她能感觉到,李执的目光里不带有一丝暧昧,就连躺在床上耍赖的样子,就是减个十来岁,也毫无违和。   但熊孩子若是真闹腾起来,杀伤力可不小,何况李执还是超大版的。   “不走了?你确定?”许念安在李执的挑衅下,只微微挑眉,问道。   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李执皱了下眉,他原以为许念安会被吓得花容失色,求着他离开,自己便可以得意洋洋的嘲笑离去。   结果……   “……你想干什么?!”   发现许念安朝自己走来,李执顿时戒备起来。这模样,与其说是炸了毛的猫,不如说是翻了脸的狗。   许念安笑道:“床只这么一张。”   “你、你不知羞!”   李执听出了许念安的话外音,立马跳起来,却被许念安扯住,顺势一推,再次躺倒在床上。   可这次,李执的得意全无,他脸色有些发青,耳尖却红得滴血。   撩人者反被撩。   看着许念安一点点靠近,李执终于忍不住喝道:“你这样的女子,本、本少爷见多了,才、才不上你当!”   说完,他就如同离弦的箭,噌的一下,直接推开许念安,猛地窜了出去。   许念安刚转身,就听到屋外传来墨砚的叫喊声:“少爷?您怎么了?”   李执还有些慌张,看见墨砚又自觉丢人,强行镇定下来:“没什么,走!”   “可夫人?”   “走!”   许念安听着屋外的对话,摸了摸嘴唇,脑海里闪过李执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喃喃:“这混小子,竟意外有点儿蠢萌。”   嘴角扬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经过首轮正面交锋,许念安似乎对李执又多了些了解。   他或许没那么混账。   ——   但许念安翌日醒来后,从管家处听闻的消息,让她恨不得将感慨悉数收回。   “你说什么?少爷去了赌坊?”许念安看着管家,眼里满是震惊。   吃喝嫖赌,我这便宜夫君还真是齐活了啊!许念安心道。   听管家说,李执这次不仅输光了银钱,甚至连里衣都输掉了。   许念安眼皮子直跳,觉得不能这么放纵下去了。   她不在意李执夜宿青楼,如果新婚之夜没有打她的脸,她也不会阴他一把,以此警示。   但赌博不成!   人要是赌红了眼,有了瘾,别说是房子田产,就连身家性命也能统统给出去。   许念安在原世界见过穷凶极恶的赌徒,他们为了还债,割肾卖钱的都有,要是有还不上的,就被砍手砍脚。   李执虽然顽劣,但根儿上不是这种人,许念安也不想,不能让他变成这种人。   “还没找到他?”   得知李执没了踪影,不知又去何处浪荡了,许念安凝眉,在屋里踱步,吩咐道:“管家,你再派人去找,就算找不到他本人,能找到墨砚也行。”   以李执的躲藏本事,不想露头的时候,几个时辰内想找到人,还真不容易。   墨砚就不同了,他虽是李执的贴身小厮,但作为家生子,顾虑多,且替人跑腿做事的,不可避免要抛头露面。   安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墨砚露了踪迹,还是很快就能被李家找到的。   管家原本觉得这事儿不算大,毕竟李执平日里就是吃喝玩乐,活脱脱的一个纨绔浪子。   在京城时,他去赌坊也不是一两次了,只不过这次是要狼狈些,但只要人还在,迟早都是要回来的。   家里有李家二老把着,李执还不到肆无忌惮的地步。   但许念安是少夫人,虽不得少爷喜欢,却被老爷夫人重视。左不过找个小厮回来,想来也不会直接得罪少爷,在少夫人面前也能交代,甚好。   管家遂应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人,去寻墨砚。”   约摸一炷香时间,坐在屋里的许念安,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个仆妇在门外禀报道:“少夫人,墨砚来了。”   “让他进来吧。”许念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别磨蹭了,少夫人叫你呢,快进去。” 仆妇低声催促。   半大的少年磨蹭着进门,一与许念安的目光对上,下意识就腿软,噗通一声跪下。   “你怕什么?”许念安问道,声音却不似以往温和。   墨砚被寻回来时,便已猜到了一二,知晓许念安可能生气了,急忙认错,希望宽大处理:“少夫人,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陪少爷去赌坊,不该眼看着少爷赌钱,也不该帮着少爷逃走,小的真的知错了。”   墨砚再怎么得脸,到底也是奴仆,是身家性命都捏在李家的家生子。   许念安是主子,有夫人撑腰,眼下李执又不在,墨砚遂被吓出一身冷汗。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总觉得许念安盯他的眼神带着怒意。   墨砚还真没感觉错,此刻,许念安的心里正在来回默念:仙女不打人,仙女不打人。以此来平息想动手的冲动。   当然了,该打的不只墨砚,还有逃脱在外的李执。   “我知道这事儿不全是你的错。少爷本就任性顽劣,即使你想劝,也不是能劝得住的。不过旁的倒也罢了,你若肯偷偷递消息给府里,何至于让他连里衣都输掉了!”   说完,许念安起身,向外走去。   从墨砚身边经过时,她忽又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望着,问道:“可有人怂恿?是谁?”   “少夫人,不是小的……”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可是他的哪个朋友?你老实说了,我便对你从轻处置。” 许念安的语气回复了往常,威逼带着利诱。   墨砚到底是识时务的,少爷进赌场,老爷夫人必会勃然大怒,事到如今,自己还是将功折罪的好。   于是乎,墨砚将知道的全吐噜了出来,目送许念安快步离去,随即他才耸拉下肩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   从翠竹苑一出来,许念安就直奔正院。   正院里,金氏也得到了消息,正派人满城找那个混账。   李执输钱跑路时,连小厮都瞒着,且已经躲出了经验,一时还真找不到人。   许念安刚到,金氏就有点儿挂不住了。   新媳妇才过门两天,儿子就又是夜宿青楼,又是厮混赌场的,真真不叫人省心。   “念安……”   “母亲,念安有话要说。”许念安行过礼后,说道。   见许念安郑重其事的态度,语气也不似以往温和,金氏心里有点儿慌了。   才两天,不至于和离吧?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拉着许念安在自己身边坐下,和气的说道:“念安,你说,娘听着呢。”   许念安张口顿了顿,又抿了下唇,才轻声说道:“念安听说,夫君今日去了赌坊?”   果然是为了这事。   金氏心里抖了下,忙解释说:“念安,你莫怕,执儿虽然去过几次赌坊,但那都是京城时候的事了。我们来到安城后,这还是头回。等他回来,娘替你教训他,让他以后看见赌场,就绕着走。”   “母亲,夫君真的从没去过安城的赌坊?”许念安没有直言,明知故问道。   “执儿跟着我们回了安城,的确从未去过赌坊。可是有什么问题?”金氏觉得许念安话里有话,生出一丝疑虑。   只见许念安目光坚定,言词却皆是揣测。   她一字一句回道:“念安私下觉得,这事儿或许有蹊跷,可能是有人故意引诱夫君,让他路入歧途。” 第10章 许念安看着精美别致的饰品,某……   金氏知晓李执虽然顽劣,但本性不坏,听许念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这可能,遂说道:“你说得对,执儿身边多是狐朋狗友,此次再去赌坊,或许真是有人诱导。”   早就摸准金氏脉门的许念安,再进良言道:“母亲,当务之急,一是寻回夫君,不能让他独自在外飘荡,眼下夫君身无分文,少不得会忍饥挨饿;二是要斩断夫君的赌源,夫君纯良孝顺,况且没有赌瘾,若非有诱因,想必他不会一时兴起,自个儿去了赌坊。”   金氏连连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是该断了这个源头。”   她扫视一周,没有发现管家,遂喊道:“管家!管家!”   方才管家正在外面做事,听到金氏的叫唤,立刻小跑而来,弓着腰等候吩咐。   金氏看着管家,冷声问道:“墨砚那小羔子可说了些什么?”   管家抬眸,回道:“墨砚说,少爷是被张员外家的公子哄去的。”   安城是个郡城,张员外是附近吉水县的富户,有诸多产业,家底丰厚,对普通百姓来说,已是惹不起的乡绅。   可对于昔日的李皖来说,也不过是个逢年过节,赶着往他府里送礼的小人物。   就算如今李皖不再是朝廷命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是一个富庶乡绅敢随意得罪的。   至于墨砚口中的张公子,虽是张家的嫡子,也算受宠,但他并非嫡长子,更不是独苗。张员外是必不会为了他,与李家为敌的。   知晓其中关系的金氏,吩咐道:“替我向张家夫人递份帖子,就说邀她三日后前来赏花。”   又道:“还有,至于那位张公子,往后不准他再来找执儿,凡是他递来的书信、帖子,都不准进门,更不准递到少爷手里。这事儿就由你亲自去办。另外,让人带墨砚过来。”   管家忙应声,随后向站在一旁的仆从,递了个眼色。   仆从收到指示,立即小跑出去,须臾间,就带着墨砚回来了。   “小的见过夫人。”   额头青肿的墨砚,当即跪倒在地,头垂着,不敢直视前方。   金氏看着墨砚,寒心说道:“我当初让你跟着少爷,是觉得你虽然年纪小,但到底是家生子,祖辈都为李家做事,知根知底。所以相信你能照顾好少爷,对你也格外宽宥。可眼下你是何种行径?”   墨砚急忙磕头认错。   这个流程,和在许念安面前时如出一辙。   许念安在一旁安生坐着,没有出声,只默默看着。   金氏让墨砚把来龙去脉又讲了一遍,接而说道:“从今日开始,凡是有人撺掇少爷去赌坊、去青楼的,你都记下来,回来悄悄说与我听。你即使拦不住,也该尽份心,不能眼看着少爷被人引入歪路。若是再知情不报,李府便也留不得你了。到时候,你还是另觅他处吧。”   所谓另觅他处,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发卖。   墨砚将头磕得咚咚响,带着哭腔回道:“请夫人放心,小的一定谨记。”   金氏懒得再看他,挥挥手,“成了,出去吧。”   “是。”   墨砚小心翼翼后退出去,直到到了门口,才转过身往外走。   “孩子。”   就在许念安思索整件事情的时候,金氏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来安城这么久,还不曾好好逛逛吧?”   许念安知道金氏是打算安抚自己,于是嗯了声,回道:“倒是出去过几次。”   “安城新开了几家铺子,你正好去逛逛,选几样喜欢的首饰。”说着,又吩咐红兰:“你陪着少夫人一同去,带上两个仆妇。少夫人有什么想买的,就记在府里的账上。”   “是,夫人。”红兰行了礼,脆生生应道。   许念安假意推辞了一番,最终在金氏的坚持下,应了下来。   等走出正院,许念安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问道:“红兰,城里的糕点铺子有几家?”   红兰想了想:“回少夫人,大一点儿的铺子有三四家,小铺子那就多了。您可是想吃糕点了?”   她看向许念安,自以为猜对了,遂又接着说道:“离陈记绸缎庄不远处,有个秦家糕点铺,他家的糕点是安城的抢手货,虽是贵了些,但确是不错。”   待红兰笑着介绍完,许念安才温柔说道:“倒不是我想吃。只是听说府里的赵师傅告假了,所以想着带些糕点回来给母亲。”   “赵师傅告假了吗?”   红兰平日里几乎不吃点心,所以对这件事知道得不多。   倒是同路的管家,听到许念安的话,赞叹道:“少夫人真是孝顺。府里的赵师傅确实请了假。这几日,老爷夫人因着少爷的事,也没心思采买糕点,没成想少夫人竟也记得。”   红兰亦是惊讶的看向许念安。   都不必出声,光是从她的表情,就能知道,此时她正在想溢美之词。   许念安这样做,倒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   虽然李老爷和金氏对她好,纯粹是因为李执,但她确确实实受到了照拂。所以只要还在李府,她也不介意做一个孝顺的儿媳。   况且李家也不缺这点儿银子,与其被李执拿去浪费,倒不如用来借花献佛,尽份孝心。   “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许念安也不想再听管家的彩虹屁,及时出声制止了他,说道:“管家,夫君的事,还是要劳你多费心。”   管家忙回道:“少夫人请放心,小的必定尽快找回少爷。”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让他吃些苦头也好,权当长长记性,许念安心道,脸上则继续保持着温柔贤淑的模样。   不一会儿,许念安上了外出的马车,车里只有她和红兰两人。   她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红兰,你觉得安城和京城比,如何?”   马车行驶在安城的主路上,两旁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除了商铺门面,还有一些摆地摊的百姓。   行人大多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补丁衣裳,可脸上却带着满足,仿佛这样的布衣草鞋,就已经是极好的日子了。   相比之下,李皖已经算是为官清廉了,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身处这样的时代,许念安有时也会感到怅然。   身旁的红兰却笑道:“少夫人,安城如何能与京城比呢?虽然安城富庶,但京城可是都城,在天子脚下。那里的繁华,这儿的人怕是想象不到的。”   “是吗?”许念安又问:“那除了京城和安城,你还去过哪里吗?能与我说说吗?”   红兰知道,许念安是一路颠沛流离才到了安城的,家中也没落了,想必是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   她盘算着,回头托人去寻些游记给许念安看,嘴上则回道:“奴婢也只跟着老爷夫人在京城待了几年,后来回了安城。”   许念安知道,问红兰这丫头,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便草草结束了话题。   她对沿路的景色没什么兴致,直到外面传来仆妇的声音,才知道到了白记首饰铺。   被红兰扶下马车,许念安整理了下衣裙。   年近五旬的老掌柜,听说来人是李府的少夫人,更是挤出无比真诚的笑容,弯着腰,将许念安等人迎了进去。   片刻间,他取出图册,供许念安翻看,又拿出一盘首饰,说道:“夫人,请看,这些全都是新样式。”   许念安看着精美别致的饰品,某些想法蠢蠢欲动。 第11章 看来进赌坊的事,我娘没瞒住……   犹豫再三,许念安只选了一对小巧的银碎花耳坠。   红兰跟上马车后,小声问道:“少夫人,那些花样您不喜欢吗?”   许念安慢条斯理的将东西放好,没有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只问道:“红兰,你觉得安城的首饰花样,与京城相比,如何?”   “那自然是差距甚大。”红兰老实回答:“京城的贵女多,巧匠也多。所以无论是衣裙搭配,还是首饰花样,都是大楚最好的,常常引领着穿搭潮流。”   就连红兰都觉得安城的首饰一般,更何况是许念安?   在穿来前,许念安早已通过各种购物软件,见惯了造型别致的饰品。所以刚才首饰铺里的新花样,在她眼里,自然显得平平无奇。   为了给金氏一个交代,不至于两手空空的回去,许念安最终才选择了较为便宜的耳坠。   可心里却盘算着,等考察完安城的首饰铺情况,倒是可以跟金氏商量一下,合开一家店面。   女眷开店铺,多以首饰、脂粉为主,许念安记忆力不错,但奈何之前不是理科生,对物理化学也是学过就忘。   她想凭着记忆,拼凑出香皂方子。可转念一想,又自动放弃了。   一是她实在想不起来配方,二是大楚本就盛产皂角,此时才入局,甚为不佳。   至于香料,更是有了数百年的风尚。   平日里,李家也会在屋里燃香。许念安用过后,睡眠安稳了不少。   而且大多数的名贵香料,药用价值甚高。配方上稍微改动一点儿,就可能害人于无形,所以许念安也不敢靠自己的奇思妙想,随意发挥。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像其他穿越者一样,拥有出众的才能,许念安心里郁闷了一下。   本着积攒小钱,为日后和离做准备的许念安,随后又带着目的,逛了安城有名的绸缎庄、糕点铺。最后在心里,为首饰铺和糕点铺画了个圈。   ——   带着糕点回家的许念安,让金氏很是感动。   金氏本就对许念安心怀愧疚。经此一事,更是二话没说,答应了许念安合开店铺的请求。   “念安,就依你所说,无论盈亏,都不必放在心上。”   拍拍许念安的手,金氏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家里也不差这点儿小钱。   只是李皖回来后,金氏忍不住感慨道:“念安这孩子,怕是被执儿伤了心,有些忧心忡忡的。今日我让她去买些首饰,她也只买了对银耳坠,甚是客气。”   李皖听后,嘱咐道:“念安客气,但你可别亏待了她。”   “那是自然。今日她说想合开一家店铺,我想着挑个位置好的,给她练手,可她说什么都不要,非要合开。赚了钱,还只拿三成……”金氏看着李皖,有些迟疑。   闻言,李皖微微蹙眉,随即又松开,道:“这事儿不好强人所难,暂且依她吧。倒是那孽子,今日可还老实?”   金氏瞳孔微张,没敢提及李执去了赌坊的事:“......也算不上老实......”   见李皖阴沉着脸,金氏又柔声劝道:“他那性子是属顺毛驴的,越说越轴,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皖嗯了声:“我知道。”   溺爱儿子这种事,李皖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是清楚。现在李执长成这样子,他和妻子都有错。   当初李执来得艰难,自己又被陷害至苦寒之地,独留妻儿守在京城。   等他重回京城时,才得知李执被人诱导学坏,纵使他用尽方法,却也扭不过来了。   想到这儿,李皖压抑已久的自责,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算了,只要我还在,他纵然不成器,想必也饿不死他。”李皖说道。   略微小憩后,李皖受邀,前往米南县陈县令家,参加陈家宴会。路上无话,他的右眼皮却开始狂跳。   在他走下马车后,某种莫名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似乎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   “李兄,你可算是到了。快请,快请!”陈县令亲自迎了出来。   论年纪,陈县令其实比李皖小几岁,但看起来却更为年迈。   二人曾是同期,不过李皖升迁顺利,而陈县令则是十几年如一日,一直当着个七品县令。   “陈贤弟,恭喜你喜得麟儿。”   老来得子的心情,李皖最能理解。他拱手道贺,随从也立即将礼单呈上。   两人说笑着进了门。其余在场宾客,见到李皖后,也纷纷赶来搭话。   虽然李皖曾经是京官,但到底离了官场,所以对这些大小官吏都很客气。   饮酒时,被一个毛手毛脚的丫鬟碰倒了杯子,衣衫湿了,李皖也只是笑笑,嘴上说着无事,起身跟随小厮,前去客房替换干净衣服。   “听说了吗?李家那个李执,这次又干了件荒唐事儿。”   从屋里出来,正往回走的李皖,忽然听到角落里有人窃窃私语,本来没有当回事,却听到了“李执”二字,脚步便慢了下来。   就听另一人说道:“这事儿还有谁不知道的?街头巷尾早传遍了。堂堂一个官宦子弟,把里衣都输掉了,最后还被光着身子赶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我要是他爹,我得打死他,省得给祖宗蒙羞。”   “可不是嘛,也不知这李公子怎么的,竟没学到一点儿好,不是都说虎父无犬子吗?”   “只能说李家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不肖子孙。今日输掉了里衣,来日怕不是要将房子田产,甚至连媳妇儿也一起输了?”   几人说着,大笑起来。   “老、老爷……”   随从听到几人的谈论,惊得血液凝固,一时间竟不敢去看李皖的表情。   李皖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整个人僵硬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直到一股怒火窜上了天灵盖,低吼道:“孽子——!”   ——   “阿嚏!”李执捂着鼻子,自言自语:“谁在念叨我?”   爹?娘?还是那个蛇蝎女人?   想到自己在赌坊里输得一穷二白,着实没了面子,心里叹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输了一次,来日我再赢回来。要不是许念安故意吓我,我也不会连夜出去,更不会进了赌坊……   都怪她。   将自己的错处,一股脑推到许念安身上,李执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侧耳听了听,外面小路上几乎没有声响,他猫着腰就要出来。   可他刚从小巷里钻出来,打算去城外的庄子避避风头,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   墨砚:“少爷!”   糟糕!被发现了!   李执头也不回的就要跑,下一刻就被好几个李府的仆从包围了。   “少爷。”为首的中年仆从恭敬道:“老爷让小的带您回去。”   李执的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老爷?看来进赌坊的事,我娘没瞒着爹爹啊! 第12章 还好我会苦肉计   拦住李执的随从,是李老爷身边的何根。他自打京城时就跟着李皖,如今也回了安城。   连何叔都派来了,看来是逃不掉了。   李执只好可怜巴巴地叫道:“何叔。”   何根轻轻叹气,一面请李执踏上马车,一面跟上去,亲自驾车。   “何叔,爹爹如何了?”李执小心翼翼问道。   正在驾车的何根,回道:“老爷生大气了,连最喜爱的白玉笔洗都给摔了。”   闻言,李执倒吸一口冷气。   他知道,那笔洗是父亲千辛万苦,花重金淘来的,如今轻易就给碎了,看来自己回去后,怕是凶多吉少......   随着马车左摇右晃,李执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起来。   他知道去赌坊不好,但碍于人情交际,少不得给朋友面子,毕竟小赌怡情。   而且在李执看来,家里也并不缺银子。莫说是他自己快活一辈子,就是将来有了儿子,那也是吃穿不愁的。他无非是想趁着年轻多玩玩,等年纪大了,自然会收心的。   这样一想,李执还觉得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想得很清楚,却被当成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真是比窦娥还冤......   于是,在委屈和忐忑的双重情绪下,李执惨兮兮的冲何根说道:“何叔,咱能慢点吗?我想多看看这美丽的世界。”   何根一向只听李皖的话,哪里会顾及李执的感受,只回道:“少爷说笑了。”   说完,啪的一声,打在了马背上。   李执:“......”   *   马蹄踏踏,车子很快就到了李府的正院门口。   李执的脚刚沾着地面,立马就被几个大汉拖进了柴房。   “上回还是祠堂,这回直接柴房,那下回岂不是躺在灵堂?”   李执环顾四周,嘴里嘀咕着,撩起下摆,找地方盘腿坐下。   何根向李皖复命后,就看到李皖提着竹棍,朝柴房大步走去。   他忙跟在后面,一路劝说:“老爷,您消消气,少爷的身子骨不好……”   本就火冒三丈的李皖,此时更是被念叨得心烦意乱,直接喝道:“你闭嘴,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可在离柴房还有几步路时,李皖的速度却又突然慢了下来,咬着牙,在门外来回踱步。   他本想打李执一顿,让李执长长教训,但联想到之前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李执少时曾去过京城的赌坊,被李皖得知后,动了家法。也就那一次,李执疼痛连着高烧,险些夭折。   李家举家上下,求医问药,求神拜佛,这才留住了李执。但到底给李皖和金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从那以后,李皖二人几乎不再动粗,哪怕李执把天捅塌了,他们也只是说教劝导。   犹豫再三,李皖沉声命令道:“将门打开。”   李执听到门外动静,立刻摆好姿势,靠墙坐在原地,一副虚弱模样,以微乎其微的声音,认错道:“父亲,孩儿知错了,咳咳咳......”   李皖手里提着竹棍,看到这一幕,怒容僵在了脸上。   “这是怎么了?”李皖问道。   却不知道是问的李执,还是腆着脸跟来的何根。   李执与何根四目相对,几乎以哀求的眼神看着何根。   何根心下明白,此时还是劝着点好,不然免不了鸡飞狗跳,于是忙对李皖解释道:“老爷,少爷在外受了风寒。”   受了风寒?   李皖脑子嗡的一声,又想起了之前差点儿痛失爱子的情景,心中猛然一颤。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大夫?”说完,李皖将棍子往地上一丢,转身出门。   虽然李皖没有明示,但何根却懂了。   落后几步,他对门口守着的仆从说道:“扶少爷回房。”   等回到房间,躺在松软的床榻上,李执唇角微勾,暗道:还好本少爷机灵,知道苦肉计,不然得脱层皮。   墨砚再见到李执时,也是眼泪汪汪的:“少爷!”   “嚎什么?我还没死呢!”李执没好气地瞪向墨砚,结果看到了青肿的额头,沉默了下,又继续说道:“那边红色箱子里有药膏,你找出来抹抹。到底是跟着我的人,怎么这么蠢?本少爷不发话,你就不会找,是不是?”   墨砚擦了把眼睛,道:“少爷,您还说呢。您自己倒是跑了,我可被逮了回来。要不是出卖了张公子,您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李执又沉默了。过了会儿,他略过把墨砚扔下的事,转而问道:“你把张礼给卖了?”   张礼,也就是与李执交好的张公子,张员外的儿子。   “嗯。”墨砚带着鼻音,说了被抓以后的事,但省略了夫人交代的内容。   “少爷,您以后别去赌坊了,那不是个好去处。”讲完事情经过,墨砚劝谏道。   “本少爷知道。”李执心里明镜似的,想来是被坑了,“算了,反正张礼也不仗义,卖就卖了吧。”   “对了,那女人是不是又煽风点火,阴阳怪气了?”李执冷不丁问道。   不用问,李执所说的女人,必然是许念安了。   虽然墨砚被许念安恐吓了一番,但他还是要说句公道话:“少爷,您冤枉少夫人了。少夫人这次还帮您说好话来着。”   李执白了墨砚一眼,根本不信这套说辞:“你小子不会被收买了吧?”   挥挥手,一边赶墨砚出去,一边说道:“行了,本少爷饿了。你去拿点儿酒肉,我吃了好歇息。”   墨砚只能跑去厨房,跟往日一样,按李执的口味点菜。   厨房的管事却带着歉意,说道:“墨砚啊,这真不是我们不给少爷饭吃。实在是夫人吩咐过了,少爷生病,不宜酒肉,得吃些清淡的药粥,这才好得快。”   墨砚张嘴,又赶紧闭嘴。   这理由,他无法反驳,总不能说少爷没病吧?   眼珠一转,墨砚用自己的名义要酒肉,结果管事依旧是那张笑脸:“墨砚老弟,你就别难为我了。府里的份例都是有规矩的,现在老爷夫人都在气头上,我哪敢作死......”   无奈,墨砚只能出府采买。结果他揣着银子,连门都没摸到,就被人好言好语“劝”了回来。迫不得已,只好将装着清粥咸菜的食盒,带回了房间。   “带来了?”   李执不知道墨砚遭遇的事,见他回来,忙从床上下来,就要打开食盒吃饭。   可掀开盖子,李执顿时愣住了,片刻后,才幽幽问道:“这是......拿错了?”   墨砚说道:“少爷,接受现实吧。这是夫人吩咐的。”   “母亲这也太狠了吧。”随后,房间里传出了悲鸣声。   与此同时,一处偏僻大宅里,正有一青年招呼着客人。   “蒋老做得不错,待我回去,定会向家父美言。”青年笑盈盈道。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忙说道:“能有孟公子这句话,蒋某便宽心了。还请孟公子放心,若李家公子再来赌坊,蒋某定会让他更无颜面。”   孟公子听了,神色微动,正要开口,却听身后之人传来咳嗽。   “倒也不必如此。”孟公子淡淡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毕竟是李皖的儿子,不要招惹太过。”   男人听了,立刻改口:“孟公子说的是,是蒋某考虑不周。”   等姓蒋的男人走了,站在孟公子身后的瘦高随从,才开口道:“少爷,李皖虽已不在官场,但他所教的三个徒弟还在,而且此人为官多年,少不得一二好友,切不可轻易得罪。”   “自然知道。我只是想出口恶气罢了。”孟公子眉眼阴沉,“哦,对了,张礼那边?”   “少爷放心,已经敲打过了。” 第13章 “张公子,请。”杏眼桃……   “张公子,请。”   杏眼桃腮的女子饮下酒水,娇笑着,渡给身旁的男人。   另一侧的女子也不甘示弱,用嘴叼了颗葡萄,忙凑过去,喂给男人。   一众的公子哥儿左拥右抱,正与舞姬们嬉笑打闹。   他们所待之处,是一个类似于凉亭的高台,四角耸立着石柱,地上铺有绒毯,绒毯上摆放着几张矮桌。   几人皆是跪坐在地毯上,谈笑风生。   檐边垂下的轻纱幔布,随风而舞,隐隐泄露了亭内的无限春光。   此处并非高雅之所,而是安城的另一处秦楼楚馆——怡红院。   它的名字虽然平庸,但内里的布置却是极为用心。   这里除了提供用于男欢女爱的雅致卧房,还拥有不少半遮掩的高台,可以让人在外面寻欢作乐,好不惬意。   自然,价格也是不菲。   此刻,张礼有些醉了。   他一会儿被左边的美人喂口酒,一会儿又被右边的美人亲几下。两人都柔情似水,千娇百媚,这更是让张礼志得意满。   毕竟此前,他的确做了件大事。   “张兄,眼下没有外人,不如与我们说说?”一蓝衣公子与人嘀咕两句后,提声说道。   张礼正逗弄怀中的女子,突然被打扰,斜眼看去,问道:“何事?”   “就是那个大少爷啊!”其他人抢答道。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瞬间轰笑起来。   “正是,正是!”先前的蓝衣公子附和道。   安城统共就这么大,此等荒唐事,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传得满城皆知了。   一想到趾高气昂的李执,竟然丢了如此大的脸面,以张礼为首的几人,更是幸灾乐祸。   “听说连里衣都输掉了。”   “人家是李公子嘛,玩的花样自然和我们不同。”   “张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李执真的光着身子,被赶出来了?”   张礼怀中的女子也直起身,竖起耳朵,期待着答案。   回想当日之事,李执只是赤膊上身,恹恹的离开了赌坊,并不像传闻那么凄惨。   可张礼却只摆摆手,道:“事关李兄清誉,我不便回答,你们也不要再问了。”   随后举起酒杯,说道:“来,继续,继续。”   见张礼如此反应,几人已然明了,暗道:“果然是真的。”   这几人都是商贾之子,虽然银子多,但身份低,平日里高攀不上李执。   围绕在李执身边的,几乎都有官家身份,或是亲族为官,或是官商联姻。   张礼便是其中之一。   他哥哥是举人,族叔是知府,即便父亲是个员外,但身份也比商贾高些,自然被面前的几人讨好。   张礼其实很享受被簇拥,被爱戴的感觉。若不是家里耳提面命,让他与李执交好,他早就不当李执的小弟了,什么狗屁三杰,去他的。   “什么真的假的,诸位莫要再提及此事了。李兄不好相与,若是知道我们在背后乱嚼舌根,定然会生气的。”   张礼嘴上假惺惺的劝道,心里却盘算着,反正他劝了,日后也好推脱。   再想到与蒋老爷的谈话,他更是没了顾忌,觉得即使得罪了李执,那也无所谓,大不了换个大腿,照样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这两年,张礼算是看清楚了。   李家虽然溺爱李执,宠得他纨绔浪荡,但却只准他吃喝玩乐,其余的腌臜勾当,一律禁止,发现一次,吵闹一次。   而李执最多也就是逛逛秦楼楚馆,或是酩酊大醉,或是泛舟夜游,甚少出格。   有一次,他俩遇见卖身葬父的少女,对方容貌清丽,对李执一见钟情,结果李执像是见了洪水猛兽,竟然掏了银子,将人随意打发了。   张礼当时就觉得李执有病,后来相处久了,这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啪的一声,蓝衣公子的杯子掉落,将张礼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兄,你怎么了?可是辣眼睛?”   张礼发现不对劲,见几人僵住,直勾勾的望着他身后,其中一人还冲他挤眉弄眼,于是便皱眉问道。   可刚问出声,名叫陈立的男子,立马垂下了头。   见状,张礼有些不悦,正准备说道说道,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兄,你们在说什么呢?竟然这般热闹。”   张礼缓缓转身,就看到李执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之前的底气,瞬间就泄了。   好在李执没有多说什么,只笑呵呵道:“上回在赌坊,张兄不肯破费,这次怕是该请客了吧?”   “这、这是自然!”总觉得李执话里有话,张礼心虚应道。   “如此甚好。你听到了,今日张公子请客,我花销记在他账上。”李执对怡红院的小厮说道。   小厮点头哈腰,应道:“成。”   “那走吧,带本少爷去看看你们新排的歌舞。”随后,李执背着手,迈步离去。   所以这混蛋纡尊降贵的打招呼,就只为了让我掏钱?   莫名的邪火,在张礼心中冉冉升起。   “公、公子?”   张礼怀中的女子,忍不住开口。她白皙纤瘦的胳膊,此时正被张礼用力握着,已然留了红印。   “滚!”张礼把人一推,怒骂道。   另一女子见状不对,急忙轻拍张礼的后背,柔声宽慰道:“公子别生气,小红不懂事,让奴家来伺候您......”   而那些商贾之子,整日迎来送往的,甚是精明。眼下虽然不明白内情,但还是知道张礼的盛怒。   此刻,他们都尽量缩起来,生怕被迁怒。   可是总有愣头青,傻兮兮的,居然笑盈盈问道:“张兄,方才可是李公子?果真与你私交甚好,还特意前来打招呼。不知能否引荐一下?”   张礼冷哼道:“没照镜子?他那性子,如何与你结交?”   “算了算了,来来来,继续喝,继续喝。”有眼力见的人,忙劝道。   众人随即附和,张礼也不好太过,只能强行按下怒火,却心道:不就是拼爹吗?我倒要看看,李家的人脉情分,能被李执消耗到几时!咱们来日方长。   与此同时,李执跟在小厮的身后,正顺着石阶前进,就看见不远处,有几人恰在等候。   见李执到了,便有人开口道:“李兄,你这是何必呢?都说了,这次由我们请客。”   “多谢各位美意。不过不必了,今日有人代劳。” 第14章 少爷又去喝花酒了!   李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心里却不痛快。   他昨日被关到晚上,又只吃了清汤寡水,一大早去请安,还被金氏数落一顿。这也就罢了,反正没少被说教。   但他一抬头,看到许念安坐在一旁,微笑着,仿佛看戏一般,心里霎时就不乐意了。   出来后,许念安还体贴问他,病可是好了?可还要吃得清淡些?   闻言,李执便彻底明白了。   果然是这女人搞的鬼!可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她了,竟处处与他过不去。   不过,即使是相看两厌,如今也还是表面夫妻。   李执想着,随她狂风骤雨,自己只要不动如山,许念安早晚也会消停。   可谁知回到房间时,他竟看到几个仆从,正往外搬运他的被褥。   一问才知,是金氏的吩咐,说不惜将屋子搬空,也要让他今晚去挨着许念安睡。   李执一向软硬不吃,我行我素。来软的,或许还能好好说说,可若是来硬的,他也就混不吝了。   知道事情原委后,李执转身就走。   虽然他兜里没钱,小金库也被一网打尽了,但顶着李府的名头,也不至于真的流落街头。   不说别的,光是往日的酒肉朋友,也总有行个方便的。   此处逼爷走,爷还不愿留!   暗暗想着,李执顾自出了府。   今日倒是无人阻拦,大概是知道他没钱,翻不起多少浪花。   出门后,李执没去醉心楼,而是赌气,去了更浪的怡红院。   没想到,还真有几个公子哥一同去。   他们都是乡绅小官之子,有些小钱,身份也还凑活。虽然在安城不算顶尖的纨绔,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直到听说张礼也在怡红院,李执才忽然改变了主意。   之前赌坊的事,他细细琢磨过,当时他心情不好,是张礼以舒心为由,撺掇他去的蒋家赌坊,但去了以后,张礼却死活不玩,行为甚是蹊跷。   这小子。   一念头浮起,李执遂令小厮,引他去找张礼。   张礼所处的高台,四面都能上去,李执偏偏从后面进入,恰好听到了几人的对话。   于是,李执便也不再客气,想让张礼也不爽一番,故意让他请客。   但即使这样,李执心里仍然不畅快。   他看着面前的舞姬,烦闷道:“你们都过来!”   刚来的陪酒女郎,立刻跪坐在李执左右。   李执故意问其芳名,得知一个叫念奴,一个叫安儿。   “名字不错。”李执自己满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又招呼其他人,“继续啊,你们也喝!”   这些人知道李执不痛快。任谁出了丑,还被乱嚼舌根,都会生气。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往日在李执身边的,主要是张、梁二位公子。如今一人不在,一人龃龉,在场的人都想趁虚而入,和李执搞好关系。   李执早就习以为常了,知道他所受的吹捧爱戴,皆是因为出身,因为李家。   但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正他是李家独子,纵使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只要遵纪守法,不碰底线,日后照样能继承家业,舒服度日。   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朝花夕拾,那才可惜。   而且即便他努力上进,也无非是走父亲的老路,考功名做大官。将来衣锦还乡还好,要是运气不好,官场失利,说不定坟头草都有了。   京城的刑场,掘地三尺都是红色的,死的基本都是官。   可见,糊里糊涂当个混小子,也并非全无好处。   “念奴,给本少爷斟酒啊!”   “念奴,你别笑了,我怕鹅叫。”   “安儿,你剥葡萄的速度也忒慢了!”   两三杯黄酒下肚,李执开始挑三拣四起来,活脱脱一个事儿逼。   虽然和其他人相比,李执甚为规矩,从不动手动脚,但这性子,却让人想抽他。   另一边,许念安陪着金氏,逛了圈李家的店铺,又在望仙楼吃了顿午饭,这才辗转回府。   马车里,许念安为金氏按摩太阳穴,尝试缓解金氏的头痛。   金氏忍不住感慨道:“念安啊,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哪里,不过是小把戏罢了。”许念安谦虚回道。   “总归你一番孝心。不像那混小子,成天气我,简直是个讨债的混世魔王。”金氏一想到李执,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许念安宽慰道:“夫君虽然顽劣,但还是有孝心的。”   只是孝心没用对地方。   平时嘴甜,也愿意讨好爹娘,可涉及到花天酒地时,就显得有些混账了。仿佛心智不全,跟个要玩具的小屁孩似的。   若是以前,许念安是绝对不会搭理这种男人的。恨不得离超龄儿童远点,免得被打时,崩她一脸血。   可现在没办法了,只能尽力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   许念安垂眸想着,就听金氏说道:“哎,若他真有孝心,就该好好对你。”   随后握住许念安的手,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了人,将他东西都搬去了你们院子,我就不信他不去!”   对此,许念安只能尬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到家后,许念安辞别金氏,回了自己院子,才进门,就看到红兰小跑出来。   “少夫人!”   红兰俏脸通红,一出来,就向许念安告状:“少爷他又跑了!”   许念安“哦”了声,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他是主子,又没被关禁闭,谁敢拦他?”   “可少爷都不来和您说会儿话吗?”红兰跟着往里走,愤愤道。   她撅着嘴,觉得许念安实在是太惨了。明明这么好的人,少爷怎么就看不到呢?   “行了,他本就这个性子。”许念安停了下来,回身对红兰说道:“与其抱怨,倒不如寻几本话本来。待我看完,讲给你听,可好?”   红兰不识字,却极爱听故事,闻言,小脸立刻多云转晴,脆生生应道:“是!”   都说灯下美人,越看越美。   红兰捧着话本回来时,许念安正坐在灯下,一手托腮,一手翻书,一副岁月温柔的模样。   “少夫人,您真好看!”   “是吗?”许念安被红兰的小眼神逗笑了。   怕许念安不信,红兰立刻答道:“当然了!我在京城时,也没有见过比您还好看的女眷。”   “那是因为来拜访母亲的,都是正妻。”许念安回道。   红兰想了想,道:“也是。做正妻的,看出身,看品行,看才能,反而容貌不太重要。”   但她说完后,又补充道:“不过,样样出众,自是最好。”   许念安头也不抬地说:“若是万般皆好,那也不是凡夫俗子能消受的。”   “倒也是,这样的女子,该是进宫做娘娘的。”红兰又叹气道:“可少夫人就很好,少爷居然不珍惜。”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许念安赶紧支使红兰出去,免得一直深挖。   结果没一炷香的功夫,红兰又像风一样,匆匆跑进门,叫喊道:“少夫人!”   许念安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不能安生看话本了。   她将话本放下,抬眸看向红兰,问道:“又怎么了?”   “少夫人,少爷他太过分了!”   红兰气得不行,胸脯一起一伏,将气捋顺后,才急忙禀报道:“少爷他又去喝花酒了!” 第15章 生擒醉汉   “这不是常事吗?”许念安捏了捏红兰的发髻,觉得有些可爱。   “少夫人!”   红兰被许念安气得心口疼,单手捂胸,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许念安漫不经心道:“知道啦,知道啦,少爷去喝花酒了嘛。”   “少夫人,这回少爷去的可是勾栏院,和醉心楼不一样,好歹醉心楼只卖艺不卖身。”红兰着急道。   “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   许念安觉得红兰有些单纯,真以为醉心楼就高雅脱俗了?无非是披着外衣,真揭开了,指不定谁比谁脏。   她没有三从四德的品质,更不会受女德班的禁锢,自然不会盼望浪子回头。   所以李执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不触及底线,她管不着,也懒得管。   红兰却不这么想,她觉得李执去醉心楼,还能说是交际应酬,可去勾栏院,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厮混,打许念安的脸吗?   作为贴身丫鬟,她也是府里的家生子,虽然只有十几岁,但论起打探消息,却并不比管事婆子差。   像来时一样风风火火,红兰转过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许念安则继续看起话本,挑着故事里的漏洞。   穷书生进京赶考,偶遇富家千金,借路费,考状元,最后当了驸马?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比李执还渣。   哎,我怎么想到他了。   许念安思索着,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猜就是红兰回来了。   但是和之前不同,这回红兰跑到门口,竟放慢脚步,停了下来。   许念安不见人进来,也不见人离开,便放下话本,冲屋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能让活泼爽利的红兰如此犹豫,想来不是小事。莫非李执又惹了麻烦?   “少、少夫人,没事儿,我只是岔气了,正在顺气呢。”红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许念安起身,走至门口。一拉开门,就看到红兰满脸纠结,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眼神也闪闪烁烁,好不对劲。   “说吧,怎么了?”许念安轻叹了口气,目光里带着点忧郁,说道:“你也不希望我蒙在鼓里,是吧?”   在许念安的注视下,红兰毫无招架之力。   她跺了下脚,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了几次,才对许念安说道:“是少爷。他、他在勾栏院对您不敬。”   “他说什么了?如何不敬?仔细说给我听听。”   就听红兰继续说道:“奴婢也不清楚。是管家派去的人听见的,那人多嘴多舌,这事儿已经在府里传开了。少夫人,眼下如何是好?”   许念安突然温柔的笑了,却显得更加瘆人:“当然是请夫君回家了。”   她拉起红兰的手,接着说道:“夫君怕是醉了,请回来不容易。你去柴房寻根藤条,再带上麻绳,越粗越好,咱们这就去请少爷回家。”   许念安的语气平静温和,却让红兰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少夫人,那种腌臜地不是您该去的。”   “事到如今,去不去都一样。你先去办事吧,顺便备下马车。”闻言,红兰就要离去,却又听许念安说道:“对了,若是墨砚在家,那就让他也跟着。”   “是。”红兰行礼,应道。   她本来还想再劝说几句,可一抬头,就对上了许念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眼神,心里甚是发怵,于是将话都咽了回去。   然而在去勾栏院的路上,红兰的心里又打起鼓来。   虽然也有妻妾去勾栏院捉奸,但许念安毕竟是新妇,身体又柔弱,若是被不三不四的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掀开车帘一角,看见随行的墨砚,又想到驾车的王叔,红兰略有放心。   可是真的到了勾栏院地界时,担忧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   车外的嬉笑打闹声,不绝于耳。   这还只是街上,若真进了勾栏院,还不知道会看见多少脏东西。   “少夫人,您还是留在车里,我和墨砚进去找少爷吧。”红兰想了想,觉得这法子可行。   墨砚也说道:“是啊,少夫人,别让这种地方污秽了您。”   许念安看着几人,言辞恳切,一字一句道:“他是我以身相许的夫君,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该我去寻他,再说有你们跟着我,想来无碍。”   见许念安的态度,墨砚知道拦不住了,可还是不死心的朝红兰使眼色。   虽然这事儿是许念安生气,少爷理亏,但是墨砚却更加担心许念安。   就算之前许念安警告过他,但是在他心里,许念安到底是个柔弱女子。若是少爷在勾栏院让许念安没脸,那可真是断了许念安的活路。   半晌,许念安见几人岿然不动,便顾自往里走去。   许念安知道李执在怡红院,恰好不远处就挂着怡红院的招牌。   她没有理会周围招揽客人的女郎,越走越快,眼看已到了怡红院门口。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醉汉,一看到许念安,顿时两眼放光,伸手就来抓:“美人儿,你可真漂亮,是哪个院的?快让爷香一下......”   许念安立马缩到一旁,赶紧避开。   她本打算迅速离去,但奈何醉汉纠缠不休,一直污言秽语,还一路尾随。   眼看又要上手了,许念安一急,直接大耳刮子甩过去,随即又将咸猪手反拧至身后。   醉汉“哎呦”一声,疼痛由脸颊迅速转移至手臂,叫苦不迭。   这招是许念安穿来前,特意学的女子防身术,有四两拨千斤的奇效。毕竟女子的力量不如男子,想要制胜,需用巧劲。   醉汉的哀嚎声,惊扰了周围的人。   墨砚几人闻声赶来时,看见许念安生擒壮汉,也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王叔先反应过来,接过手,将醉汉甩到了一旁。 第16章 该死的温柔   “干什么呢!都住手!”两个衙役打扮的男人走过来,喝道。   被按在地上的醉汉,见有人出面,立刻叫嚷道:“他们打我!”   许念安满脸冤枉,语气无辜的说道:“分明是你撒酒疯,我只是为了自保罢了。你若是胡乱攀咬,那就衙门见,反正见证人也不少。”   许念安并未点明身份,但衙役见她的气度装扮,已然猜到了几分。   想必又是大户人家的妻子来这儿捉奸了,结果被醉汉冒犯,这才被人家的仆从教训了一番。   于是,高个儿衙役呵斥道:“你除了脸上的巴掌印,其他地方不都好好的吗?浑身酒臭味,还不快走?等着去衙门醒酒吗?”   醉汉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他不过是个普通商贾,也没几个臭钱,轻易不敢得罪官家。眼下被几人呵斥,酒也醒了大半,意识到可能惹了大佬,心中不免忐忑起来,一心只想溜之大吉。   “实在对不住。我这贱嘴,喝了马尿就乱说。该打,该打。”起身后,醉汉左右各抽了自己一巴掌,朝许念安等人赔礼认错。   许念安也自然而然的接受了,不再为难醉汉,放他屁颠屁颠的跑了。   王叔缓步上前,与衙役低声了几句,随后衙役的态度也更为恭敬。   “在下有眼无珠,竟没有认出夫人,失敬失敬。”   高个儿衙役又补充道:“李公子确是在里面。但只怕又有人不开眼,得罪了您。这样,我给怡红院打个招呼。”说着,朝正在张望的小厮招手。   “这是李府的少夫人,前来寻李公子的。你亲自跟着,别让人冒犯了,明白吗?不然的话......”高个儿衙役低声警示道。   小厮立马就反应过来,这是刚过门的李夫人来捉奸了!   按规矩是不该让许念安进院的,不然谁都来找老公,那勾栏院的生意还如何做得下去?   但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来寻人,他们也不敢死命拦着,否则逼急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难啊!   虽然怡红院也有后台,可到底不敢和李家硬拼。毕竟李老爷是京官致仕,安城的乡野芝麻官与之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李家若是使绊子,怕是怡红院得原地升天。   听闻李家甚是看重这儿媳,想来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盘算清楚后,小厮谄笑应道:“明白,明白。”   许念安给墨砚使了个眼色,墨砚秒懂。   在衙役离开前,他走过去,将袖里装有碎银的荷包,递到了两个衙役手上。   既是感谢,也是封口。   二人轻捏了下,脸上带笑,又向许念安行了礼,才匆匆离开。   “你反应倒快,跟着少爷没少干吧?”   眼瞅许念安进了怡红院,墨砚等人也跟了上去。红兰路上却没忍住,斜眼看向墨砚,悄声挤兑道。   墨砚觉得自己挺冤的,这难道不是仆从的自我修养?   “你与其醋我,倒不如好好想想,为什么少夫人是给我递眼色,而不是你?”   墨砚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虽然在主子面前做小伏低,但面对红兰,他可是一点儿不怕。   这番话,成功戳到了红兰的痛处。   “走着瞧!少夫人以后肯定更倚重我!”红兰气冲冲的说道,还顺便踩了墨砚一脚。   “嘶!”墨砚倒吸一口冷气,眉头也拧了起来,痛道:“少爷说得真对,果然是最毒妇人心,真狠啊。”   许念安并不知道,身后这俩活宝还闹了这么一场。她走得又稳又快,明明相貌温婉,此时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   “这位是?”   怡红院的一个管事迎面走来,恰好撞见许念安,下意识要拦,却被紧随其后的小厮摇头制止。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许念安已然从小厮嘴里,问出了李执的大致方位,顾自走了过去。   “陈管事,那是李家刚过门的少夫人!咱们惹不起!还是由他们自己去闹吧。”小厮忙劝说道。   “小东西,这回倒挺机灵。”陈管事赞同道,随后又说:“不过也不能太过火。你去找几个人,力气大点儿的,若是真打起来,也好劝架。记住千万别冒犯了,尤其是夫人。李公子浪荡惯了,被打几下也不碍事的。”   勾栏院这种地方,女子最容易吃亏。若真是扭打在一起,撕破了衣服,那可就真没脸了。   片刻后,因陈管事的吩咐,怡红院的仆从,都朝同一个方向跑去。   许念安顺着方位,又走了一段路,就听到前方高台上,有人正在指点江山,评价着歌舞。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看来他很是自在呢?许念安心道。   跟上来的墨砚,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少、少夫人,还是小的过去吧。您身份贵重,别污了眼睛。”   到底主仆一场,为了李执,墨砚硬着头皮,挤出一副笑脸,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红兰附和道:“实在不行,我和墨砚一起过去。”   反正说给少夫人听,也是一样的,红兰心想。   墨砚:臭丫头,你少掺和,休想添油加醋!   红兰:休想瞒着少夫人,和少爷狼狈为奸!   两人的眼神交流,被许念安看在眼里,却谁也没理,继续走着,说道:“我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最后一步,当然还是自己走。”   墨砚咳嗽几声,想提醒李执,却被许念安一眼看穿,笑着警告道:“没我的吩咐,不许出声,休想打草惊蛇。”   得,没法了。墨砚只能祈祷李执别作死。   “你瞎说什么呢?本少爷怎么会被那婆娘管住?除了爹娘,这安城还没我怕的人!我娶的媳妇,首先就得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李执喝了酒,声音有点儿沙哑。   “真的吗?李公子”   “自然是真的。在家里,本少爷让她向东,她不敢向西!让她打狗,她就不能撵鸡!我不提筷子,她就是饿死,也不敢伸手抓饭!不然我就、就休了她!”   李执的醉话,从高台上传出,被许念安听得清清楚楚。   一旁的墨砚单手捂脸,不忍直视,知道李执这回是九死一生。   起初,他还觉得许念安温柔娇弱,顶多和李执吵闹一番。可刚才看见许念安生擒猛汉,威武异常,便知道许念安也是女中霸王。   墨砚透过指缝去瞅许念安,竟发现她的脸上挂着笑容?   又回想起醉汉脸上久久不能消散的红掌印,心跳不自觉加速起来。   踩着石阶一步步走上去,李执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相较于之前,李执此时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还略微有点儿大舌头。   正巧有人问李执,新过门的妻子可还恭顺?   只听李执说道:“那是自然!她每晚都伺候本少爷洗、洗脚。”   闻言,许念安扯了扯嘴角,撩开遮挡视线的纱幔,柔声问道:“是嘛?李公子。”   李执喝醉后,耳朵也不太灵光,没听出是谁,继续大着舌头说道:“那当然。本少爷打个喷嚏,她都得抖三抖。”   在座的人都默不作声,歌舞也渐渐停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李执身后,表情甚为古怪。   李执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他略微呆滞的转过身,迷迷糊糊的,看见一女子站在身后。   女子身着藕荷色衣裙,盈盈细腰上系着深色丝带,一双星眸明亮而清澈,似乎永远都那么温柔恬静,笑起来,连冰雪都化了。   可看久了,却有些熟悉,总感觉见过。   在哪儿呢?   李执揉了揉脑门,用他仅剩的理智回想着。   嘶!这不是那毒妇吗?   还温柔?该死的温柔! 第17章 家暴   许念安笑得李执头皮发麻。   哪怕他已经醉意朦胧,但仍然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仿佛受惊的兔子般,手足无措。   慌乱,又显得可爱。   “我警告你啊,你别、别过来......”   虽然是凶巴巴的神情,却因为酒后大舌头,让李执显得底气不足。   许念安完全不怕,甚至有点儿想笑。她又向前两步,微笑着说道:“夫君,你喝醉了。”   这柔情体贴的模样,让刚才紧张的众人,瞬间松懈下来。   都说李家的少夫人,温柔贤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闻二人又是指腹为婚,过门时,少夫人的娘家已然没了,如何还是李公子的对手?   女方贤惠,却遇见个纨绔浪子,少不得受委屈。想必此刻,就是来恳求夫君回家的吧。   在场的人,已经脑补了很多理由。各种猜测,也在无声的脑电波里,翻滚起伏。   许念安是标准的“表里不一”,外表极具欺骗性。一副清秀婉约的模样,我见犹怜。   所以怎么可能会是,和夫君争吵厮打的河东狮呢?!   便是李执自己,都将信将疑。   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儿怂,怕在众人面前丢了脸,便想要找补回来,就皱着眉头,对许念安说道:“我没醉,你快给我走!”   嚯!厉害呀!敢情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在座的男人们,纷纷睁大双眼,打心里佩服李执。毕竟他们有时候也不敢这么冲,到底是正妻,在外面少不得给几分面子。   而且也没人知道他俩是假夫妻,还是快撕破脸的假夫妻。所以敬佩之余,看李执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了。   有人试图劝道:“李兄,要不你和嫂嫂回去吧,咱们也喝了不少了,现在天色已晚,也该回去了。”   “是啊,不如我们改日再叙?”   七嘴八舌的劝说,让李执拧起了眉头。   他此刻已有八分醉意,但仅剩的两分清醒,就足以让他记得许念安之前的刁难。   她阴我跪祠堂。   她害我去赌坊。   她坑我吃清粥。   她......怎么都是她。   李执强撑着,半醉半醒的命令道:“继、继续喝!不准走!”   众人见这架势,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似乎是故意为之,但也不敢妄下定论。   许念安从新婚夜开始,就对金玉其外的李执,没什么期待,又因为是假结婚,所以才不会对他手软。   她对李执浅笑着,如细雨般温柔,略凝视片刻,才缓缓开口,轻声说道:“夫君,妾身有急事与你商议,能不能换个僻静地方?”   李执见许念安态度温顺,言辞和善,本想要答应,但还是憋住了。   却听许念安用更真诚的语气,补充道:“事关夫君的颜面,还请三思。”   “罢了,既然你求本少爷,那本少爷就给你个面子。”   当着大伙儿的面,李执摇晃着起身,一边朝许念安走去,一边提声说道。   见李执上勾了,许念安温和的问旁边小厮:“附近可有偏僻点的空房?”   小厮连忙回答,引几人前去。   可当李执跟着他们走进房间,许念安却只让红兰进来,并让她紧闭大门。   随着门“咔嗒”一声被锁上,李执心里的不安,就像是野草般疯长。   “你、你想干什么!”   见许念安从红兰袖中,猛地抽出一根有劲道的藤条,压在手里,李执终于反应过来。   “来人,救......”   “啊!”   李执正要喊人,许念安直接一条子抽在他大腿上,打得李执闷哼一声,向后退缩。   许念安却还是那副温柔样子,笑着问李执:“夫君想叫谁?”   李执捂住大腿,疼得嘴角抽动,汗珠从额头滑至鬓角,咬牙怒道:“我要休了你!”   啪!   又是一藤条抽在了李执的大腿上,还恰巧是同样的位置。接连两下重击,李执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若是往日,他定会奋起反击,可现在酒劲未过,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想去抢夺许念安手里的藤条,却被对方轻盈躲过,自己则左脚踩了右脚,磕到了门框上,“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许念安见状,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蹲在李执身边,笑道:“你傻不傻啊,啊?”   没想到李执不死心,一把薅住许念安,凭着他力气大,将许念安也放倒在地。   两人彻底在地上扭打起来。红兰惊呆了,也不敢帮忙,怕受殃及,只能在旁边言语相劝。   最后,许念安靠着女子防身术,略胜一筹,将李执死死压制住,跨坐在他身上。   两人皆是披头散发,一地鸡毛。   “你、你成何体统!”   女上男下的暧昧姿势,让反应过来的李执,目瞪口呆,更是涨红了脸,耳尖像滴血一般。   他扭动身子,就要起来,却被许念安再一次压制住。   “你最好不要叫人。”许念安胸口起伏,想来是运动量太大了。她略喘了喘,又补充道:“不然被人知道,堂堂李公子,竟然被三从四德的弱女子打了。那你的脸,可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这轻蔑的警告,让李执的眼睛冒了火。   他就算喝了酒,但还是要面子的。原本想叫人帮忙,如今却也死了心,只能噎在嗓子眼里,着实难受。   见李执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许念安心里终于舒畅了。   她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之前只不过是懒得计较,但不代表看这小子顺眼。没有发作,无非是因为李家二老罢了。   可李执居然蹬鼻子上脸,在勾栏院,大庭广众之下,扫自己面子。那要是不给点教训,防身术白学了呗?   “毒、毒妇!”   发现自己被许念安吓住了,片刻后,屋里响起了李执的恶言恶语。   可这种程度,对于经历过电竞游戏的许念安来说,简直是不痛不痒。   许念安垂眸看向李执,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说着,就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用眼神催促他。   李执却躺在地上耍赖:“我才不回去!”   见许念安蹙起了眉,撸了撸袖子,又要打人,李执爬起来就要逃。   还好许念安早有防备,抬起一脚,正中李执的腿弯。   “噗通”一声,李执再次扑倒在地。   这次可比之前摔得结实,红兰光听声音,就忍不住牙酸。   她虽然也是家生子,但却和墨砚不一样。   在许念安看来,红兰足够听话,而且是听直系主子的话。这也是许念安让她进房间的原因。   李执在地上叫苦连天,许念安趁机吩咐红兰,将麻绳取出。   看见食指般粗细的绳子,李执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他用手撑地,试图远离这对主仆,同时怒道:“你们敢!”   “你说我敢不敢?”   许念安微笑着说道,还顺势抖了抖手里的绳子:“你若是老实点,那我就不绑你。可你要是不老实,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大家一起丢脸。”   李执的脑袋蒙蒙的,快速掠过了一串想法。他虽然不如平时灵光,但也想通了一个道理:   这毒妇看起来是玩真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了府,再与她计较!   他就不信了,自己堂堂李家少爷,回到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能收拾不了她?   昏昏沉沉的想清楚这些,李执立刻叫嚷道:“我随你回去就是!本少爷还怕你不成?”   许念安觉得,她大概摸清了李执的命门。   虽然李执平时不怕丢脸,即使输掉了里衣,也不太在意。但是,从他今天“打肿脸充胖子”的反常表现来看,李执似乎很抗拒“怕老婆”的名号。   不过,李执既然愿意回去,那不管是诚心,还是勉强,许念安都不再纠结了。   临走前,她又警告了李执一次,让他别想逃跑,反正醉醺醺的,跑也跑不掉。   却见李执从地上爬起来,嘀咕道:“啰嗦!”   然后就被许念安瞥了一眼,瞬间闭紧了嘴巴。 第18章 捉奸回家   墨砚在外面等得心焦。   方才李执被许念安带进去时,他本想要跟进去,却被吩咐守在门外,只能隔着门板,听里面的动静。   但怡红院这种地方,客房的隔音效果极好。墨砚只能隐约听到说话声和碰撞声,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实在听不出来。   不会真动手吧?   墨砚满心忧虑,在门口来回踱步。正当他忍耐不住,就要拍门时,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   “那边怎么回事?”   被李执讹了一笔的张礼,此刻心烦意乱,连歌舞也不想看了。之前阿谀奉承的人,也都找借口纷纷离开。   他自己也不打算久留,便从台上摇摇晃晃的走下来,结果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就示意身边的仆从去看看。   仆从很快折返回来,回禀道:“少爷,是那李公子的夫人来寻他,两人正要回去呢。”   李执的夫人?   张礼愣了一下,又猛然想起,李执大婚那天,他也是到场了的。   新娘掀起盖头时,他晃过一眼,是个温柔清秀的人。一看便知,是李执所希望的,以夫为天的女子。   可这样的女子,竟然也敢来勾栏院寻人?   张礼心下疑虑,以他对李执的了解,两人必得闹腾一番。于是满怀期待的问道:“可是闹起来了?”   “回少爷,没闹起来。李公子像是喝醉了,与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准备离开了。”   闻言,张礼既感到失落,又有些诧异。   他和李执也算是酒肉朋友,多少了解一点儿脾性。   李执成天标榜他喜欢三从四德的女人。   如今,新妇上勾栏院找他回家,当众违逆于他,居然也能好话好说?   张礼打死不信,非要亲自去看看。于是领着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跌撞着,朝李执处赶去。   走了一段路后,果然看见李执摆着臭脸,老实跟在一个清秀女子的身后,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   张礼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扭头问身旁的仆从:“他这是喝傻了吗?”   在张礼心中,李执一向蠢事做绝。喝酒过头,烧坏脑子也不是没可能。   “应、应该吧。”仆从本来不想这么回答,但满满的求生欲,让他临时改了口。   张礼听到了期许的答案,随即附和道:“我也觉得是。不然他怎么肯老实跟着回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混?”   想到这儿,张礼觉得是个机会,便立刻吩咐道:“老规矩,加点儿料,懂?”   这仆从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自然是懂的,忙回道:“少爷放心就是。”   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李执,突然停下了脚步。   徐念安发现李执没跟上,又折回去,问道:“怎么了?还想溜?”   只见李执双眼迷离,依然是醉醺醺的状态,环顾四周后,神叨叨的说道:“有人在看我。”   许念安压根不信,她直觉李执要么是酒没醒,要么是拖时间,所以阴阳怪气的说道:“毕竟李公子美名远扬,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有人想要一睹风采,有何不可?”   李执只是酒后不灵光,但人没傻。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话,直接指控道:“你讽刺我?”   许念安:“我没有。”   李执:“你就是讽刺我!”   许念安:“我真没有。”   “你就是!”   “好吧,我就是讽刺你。所以还走不走了?”许念安在李执的注视下,将袖里的藤条露出一小截,笑着威胁道。   “毒妇!恶婆娘!”李执气炸了,怒道。   许念安“哦”了声,放平了语调,又正儿八经的问了一次:“所以还走不走?”   这模样,比刚才露出来的藤条还要危险。稍有不慎,又要大干一场。   在许念安的盯视下,李执快速扫了眼藤条,哽动了下喉结,说道:“走就走。”   可他还没走几步,就险些跌倒在地。   许念安蹙了下眉,瞥向旁边的墨砚,吩咐道:“快去扶着他。”   墨砚这才如逢大赦,忙应了声,跑过去扶住了李执。   结果不知道李执犯了什么毛病,竟然试图甩开墨砚的胳膊。而墨砚主仆情深,怕李执跌倒,又死活不肯撒手,最后两人抱在一起,都摔了个狗吃屎。   许念安:“......”   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李执不太靠谱,是个浪子,但她着实没想到,李执的骚操作这么多,这才结婚几天,就搞得遍地鸡毛。   要不是确定李执没有歪心思,她都快怀疑李执是故意拱火,用这些行为吸引她的注意了。   长叹口气,许念安收敛了表情,继续带着李执往外走。   一路上,他们这对男男女女的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就是李夫人吧?看起来真贤惠。”   “哎,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话虽如此,但李公子到底是李家独子,有钱有势,虽然名声坏了点儿,但也不妨碍有人想嫁啊。听说醉心楼就有好几个清倌人,打着主意呢。李府怕是要热闹喽!”   这些人或许是真的怜悯许念安,但是凑热闹的心思明显更多,都巴不得看李家笑话。   李执也隐约听见了议论声,虽然不真切,但能猜出大致意思,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上了马车后,他摆出一副“别惹我”的样子,直接缩到一角,不肯让许念安靠近自己。   许念安也没管他,由他去了。   马车启动后,一摇一晃的,酒劲和困意交织成网,将李执缠绕在梦境里。   见李执靠在一角,沉沉睡去,许念安这才如释重负,呼出了好长一口气。   她难得见到李执安静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嗯,别说,还是个睫毛怪。   鼻梁好像也挺高的。   这样想着,许念安伸出手,来回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然后又仔细研究了李执的眉毛、耳朵、嘴唇......   或许是找到了乐趣,许念安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府门口。   翘首以盼的管家,见到李执和许念安平安归来,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随即派人禀报李家二老。   金氏也是在许念安出门后,才得知她去“捉奸”的。   这期间,金氏一直坐卧不宁。眼下听说二人回来了,忙起身,要去迎接。   却在身边婆子的提醒下,意识到,她乃当家主母,不能失了身份,于是又重新回了座位。   深呼吸几次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许念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第19章 还能这么玩儿?   金氏忙让人进来,就看见许念安温柔如常,反而跟在后面的李执,浑身酒气,拧着眉,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她知道李执不像话,可这几日的荒唐行径,还是让她开了眼,只觉得李执还能更混账。   心中有火,金氏朝李执瞪了一眼,却没想到李执沉默了一瞬后,向她扑去,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娘——”   这一声,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金氏清楚的记得,李执上回像小孩一样呼救,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倒抽一口冷气,看着跪抱着她大腿的李执,觉得自己石化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   半晌后,金氏才找回了声音,无语,又带着点儿嫌弃,勒令李执放手。   “娘!您要为我做主啊!我、我被这毒妇打了,身上都是伤!我要休了她!”   此时,李执全然不顾脸面,有多惨说多惨,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毫无往日的风度翩翩。   可金氏实在不想听李执颠倒黑白。谁是谁非,她心里明镜似的。   至于李执口中的恶行,无非就是被打了几下。都二十五的人了,成天浑浑噩噩的,说不定打几下,还能清醒清醒。   想到这儿,金氏也想动手,给个教训,顺便也帮衬下许念安。   但她又实在不忍心。   最后,一个巴掌变成了一个脑崩儿,弹在了李执的脑门上。   李执的哭诉声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娘居然帮着外人。   “混账!”   金氏不留情面的呵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些荒唐事,还有脸告黑状?念安是个好孩子,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媳妇。你休要再胡搅蛮缠,不然让你爹收拾你!”   见李执傻在原地,金氏直接扒开他的手,喝道:“还不快走!”   说着,轻推了下李执的肩膀。   而许念安,则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待遇。   金氏温柔呵护的模样,让李执忍不住发酸,小声醋道:“哟,亲母女呢。”   却没人理他。   金氏上下打量着许念安,发现她完好无损,才挂笑说道:“你啊,怎么去那种腌臜地?直接派人逮回来不就好了?”   说着,又瞥了眼李执,半威胁半恐吓的说道:“若是再乱来,就把他给绑了,关他个十天半个月,让他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闻言,李执的心里有些发怵。   毕竟和跪祠堂、关柴房不一样,这一禁足就是十天半个月,少不得受许念安的磋磨。   真真是苦不堪言。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少爷带走?”   金氏这次的确火大,又怕李执酒后闹腾,所以让人绑了李执,直接拖走。   许念安没有吱声。她该教训的,已然教训过了,一码归一码。以后只要李执老实做人,她自然不会为难。   婆媳二人又说了会儿贴心话,许念安才缓缓离开。   恰逢一婆子进门,待许念安没影后,才低声禀报。   得知许念安确实准备了藤条、麻绳等物件,又想起李执的哭诉,金氏沉默了。   片刻后,抬眸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暂且别管了,就当没听见。由他们小两口纠缠去吧。”   哪对夫妻不吵架,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婆子应了声,行礼后,出门离去。   *   弥漫着淡淡清香的房间里,李执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床上。   他挣扎着,扭动着,活像一条菜青虫。   忽然听见有人推门而入,便立刻叫嚷起来:“快把本少爷放开!”   却没人回应,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李执心下奇怪。他拼尽全力,像煎饼似的翻了个面,却被眼前的人吓死了。   “毒、毒妇!”   见是许念安,李执顿时如同受惊的蚕蛹,一边叫喊着,一边朝角落里蠕动。   那样子,既害怕,又屈辱,可谓是精彩纷呈。   许念安不得不冷声呵斥,才让李执暂时闭嘴。   “别叫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许念安也渐渐暴露了本性,一边拉扯李执的脚踝,一边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去那边躺着,不要占我床位!我喜欢睡这边!”   “等等,这是你的房间?!”李执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将信将疑的问道。   他现在虽然脑子转得慢,说话做事也带着酒劲,但是只要没抽风,那就还是正常的。   许念安趁机将李执拖到了床沿,回道:“你说呢。”   成年男子本来就重,喝醉了酒更是死沉死沉的。   许念安觉得,她就跟拖着个沙包似的,想要直接把李执扯下床,多少有点儿困难,于是便解开了李执腿上的绳子。   却见李执还趴在床上,她便没好气的捶了下李执的小腿肚,催促道:“你倒是自觉一点啊!”   李执刚才还不想让许念安靠近,但此刻又因为对方的嫌弃,而感到委屈:“你、你嫌弃我!”   这话刚说出口,就换来了许念安更嫌弃的眼神:“原来你喝醉了,是这样的。”   更幼稚,更无赖,更讨厌,更蠢......萌?   许念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在心里狠狠的殴打自己:难道这混小子,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见李执死赖着不走,许念安只好用尽全力扯他,幸好这次扯动了,李执直接沿着床边,滑倒在地。   “我不!我就睡那儿!这是我家!”大龄熊孩子直接往地上一滚,开始耍赖。   许念安本来不想搭理他,却被吵得脑袋疼,不得不喝道:“闭嘴!大晚上的嚎啥呢?”   这一声喝斥,只让李执消停了一瞬,随后就是听不清内容的嘀咕声。   烦死了!   许念安后悔至极,早知道李执喝醉了这么烦人,她就不该顺着金氏,让李执进房。   既然直来直往不行,那就另辟蹊径吧。   许念安脑子一转,有了妙招。   她走到李执旁边,蹲下身,坏笑道:“你要是再横在地上,我就把你拖上床。到时候有了种,你可就彻底失宠了。”   说完,拍了拍李执白里透红的脸蛋。   许念安的话,甜腻中带着威胁,又直戳李执的命门。   李执是真的没想到,许念安看着温柔沉静,竟然也能说出此等虎狼之词。   顿时被吓得睁大了双眼,直往后缩。片刻后,他又用手肘撑地,似乎是想起身。   许念安意识到自己成功了,便没好气的说道:“少爷真会惹麻烦啊。”   不过,她依然没有解开李执手上的绳子,一来是怕李执又闹腾;二来孤男寡女的,绑着手,她也放心些。   这次因为李执的配合,许念安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就将他转移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这榻,是许念安专门备下的。   总不能李执来了,真让他打地铺吧。   待万事了结后,许念安打着哈欠,对李执说道:“老实呆着,明早就给你解开。”   说完,迷迷糊糊的上了床。   因为今天的运动量实在太大了,许念安的脑袋刚沾上枕头,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许念安先是听到了红兰的声音,随后又听到了墨砚的声音。   “少夫人,墨砚来伺候少爷洗漱。”红兰在门外说道。   许念安赶紧起床,一边收拾,一边回道:“你让他先等等。”   待她穿好外衣后,这才让两人进门。   李家相较而言,还算开明,没有特别的讲究。   夜里无须奴仆守夜,所以红兰平时住在旁边的隔间里,既方便,又不会过于打扰主子的生活。   至于李执,从小到大伺候他的都是小厮。   成亲后,金氏也没有想过给他塞丫头,依旧让墨砚几个跟着。   伺候李执洗漱的活儿,墨砚可是驾轻就熟。   但是见到李执被绑的双手,和他衣冠不整的模样,又想起男人常常酒后乱性,墨砚的脸瞬间就红了。   心想,还能这么玩儿? 第20章 约法三章   为了避免被察觉,墨砚径直走向脸盆,将毛巾放入了热水中。   他比平时凑得更近了些,热气蒸腾在脸上,让那一抹红晕,显得真实而自然。   片刻后,墨砚略有平息,便走到刚睡醒的李执身边,将热毛巾覆在了他的脸上。   李执被伺候着擦完脸,顿时神清气爽,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   回想起昨日之事,觉得自己委实丢人,不免有些自闭。   等他下意识要起身时,才察觉双手仍被绑着,便没好气的对墨砚说道:“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还不快给本少爷松绑?”   墨砚用余光瞥了眼许念安,发现许念安表情冷冷的,似乎是不答应,于是迟迟不敢动手。   见李执正怒视着自己,墨砚忙凑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少爷,少夫人好像不同意。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做这事儿,怕是不合适。”   ???   墨砚这家伙在说什么?怎么就不合适了?   还有,什么叫许念安不同意?那毒妇能同意吗?不打我就算好的了。   李执不明白墨砚的后半句话,但却把前半句,听了个真真切切。   一想到昨日之耻,大腿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自打那次高烧后,就再也没有受过皮肉之苦。即使犯错,也不过是跪跪祠堂、关关柴房这类的小打小闹,并未受过藤条之刑。   更何况,昨日打他之人,还不是爹娘,而是名义上的媳妇。这更是让他倍感耻辱,恨不得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抹去。   眼下,李执简直快被墨砚的反应给气死了,怒道:“你个叛徒,还知道我是少爷?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反了你了!”   面对李执的横眉怒目,墨砚只能讨好似的笑笑,然后老老实实的退到了一旁。   见状,李执真的快怀疑人生了。   他堂堂的李家少爷,居然还不如一个刚过门的女人有威信?   都怪这毒妇太会笼络人心,自己当时怎么就着了她的道了?   李执转而瞪向许念安,怒道:“恶婆娘,还不快放开我!不然我就把咱俩的事都说了,鱼死网破!”   这威胁,对于许念安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她和李执约定做假夫妻,但是真正促成这桩婚事的,是指腹为婚的婚约,是李家二老的点头,而李执的态度,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了。   即使事情被捅了出去,李家二老顶多生气被骗了。但是按照目前的形势,是决计不会将她赶出家门的。   而李执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得挨一顿混合双打。   想到这里,许念安便示意墨砚、红兰二人,出去守着。   待门重新关上后,她才缓缓走向了坐在榻上的李执。   此刻,李执的双手还被束缚着,见许念安过来,嘴上说着:“我现在可没醉!你要是再过来,我、我就不客气了!”   但是身体却往榻边挪动,随时准备起身跑路。   许念安没搭理他,继续靠近。   结果李执按耐不住,骤然起身,一个没站稳,“扑通”倒在了榻上。   再要起来时,许念安已然到了跟前,如纨绔浪子般,微微俯身,抬起了李执的下巴。   如此轻佻的行为,本该让李执火大,但却不知为何,在他接触到许念安看小屁孩般的目光时,原本提到嗓子眼的话,竟悉数咽了回去。   他的耳朵滚烫,直到许念安突然笑了,才恶狠狠的喝道:“你、你把手拿开!”   许念安见李执如此反应,笑弯了眼,回道:“谁要不客气来着?”   见李执皱着眉,将头扭到一侧,许念安也没有继续玩下去。   她直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刚才捏过李执下巴的手指。   这行为,气得李执想骂娘。   不过,幸好他还记得点君子风度,活生生的忍了下去,不然又是一顿闹腾。   自我疏导一番后,李执原本的戾气逐渐消散,又重新坐了起来,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许念安郑重其事的回道:“我想与你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直觉告诉李执,一旦答应,等待他的,将是暗无天日的未来。   遂立刻回道:“没可能!”   许念安早知如此,于是平静的说道:“我都没说是什么呢。”   李执冷哼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压着我的条条框框。我才不会答应。”   “可是少爷,你好像没得选了。不然只能天天被捆着,关在屋子里。”   “毒妇。”   李执的反应在许念安的意料之中。   只听她又淡淡说道:“你要是答应了,虽不能出去,但你还是少爷。”   “我本来就是少爷!你个假媳妇!”李执鄙夷道。   许念安摇摇头:“方才墨砚的反应,还不足以让你看清现实吗?于长辈,我是好儿媳,你是不肖子;于旁人,我是贤淑女,你是纨绔子。不管从哪方面看,我似乎都更讨巧一点。所以,即使你说的是真话,应该也没人信吧。”   许念安软的硬的都来,文的武的都上。   她再次拿出了藤条,拍了拍手心,说道:“信不信我把你打得哭爹喊娘,也不会有人来管?”   李执本能的想要反驳,却联想到金氏和墨砚的反应,心跳一点点沉了下去。   半晌后,他才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问道:“哪三条?”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非要说教威胁一番。   许念安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心平气和的说道:“一,你我还是假夫妻,你要是敢胡来,我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执打断了:“别自作多情了,我对你没兴趣。”   “这真是极好呢。”   许念安也尝到了被嫌弃的滋味,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随后,她冷静了会儿,又继续说道:“二,从今以后,在外我给你面子,但是回了家,那就我说了算。不然,大家共沉沦,里外都没脸,你可想好了!”   李执被许念安冷冷的一瞥,心里下意识发毛,竟真的被吓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念安顾自说道:“三,你以后要读书上进,不求高中,但至少活出个样子,行吗?”   闻言,李执这个顺毛驴,立刻黑了脸,蹙眉反驳道:“这条不行,我不答应!”   “为何?”   李执解释道:“无论上进与否,我都可以过的舒舒服服。家里不缺银子,也不差人脉,为何还要上进?况且,眼下我已然知足了。”   “可如果李家的钱财人脉,不足以解决你的困难呢?人总不会一帆风顺吧。”许念安反问道。   李执一脸无语,回道:“我父亲奋斗几十载,位至高官。连他也解决不了,我再去又有何用?不过杯水车薪。况且,我自认为不如父亲,所以倒不如撇开官场险恶,活个自由自在。”   这是李执第一次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说与许念安听,试图让她理解自己的内心。   往日吊儿郎当的李执,此刻突然正经起来,竟像是换了个人。   许念安长叹一口气,知道李执野性难改。毕竟他已经潇潇洒洒的活了二十年,岂是她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罢了,来日方长。   于是无奈道:“既然如此,那你和狐朋狗友不再来往便是。”   李执:“......” 第21章 我不要当妓!   “你是不是有点过了?连我与谁结交都要管。”   李执心想,决不能受许念安威胁,断了兄弟义气,不然就没人陪他玩了。   许念安一眼就看穿了李执的想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道,果然是个熊孩子,净想着玩。   发现李执怒火中烧,许念安掩口而笑,眉眼弯弯的说道:“对不起,我没忍住。”   李执则在心里暗道,果然是个狡诈的女人,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嫌弃的扫了眼许念安,本想挑剔一番,却在目光划过时,定格了下来。   只见许念安,笑魇如花,比故作温柔时鲜活,也比挑衅威胁时可爱。   见许念安抬眸看向自己,李执这才回神,冷着脸说道:“这一条,我还是不答应。”   “因为舍不得?”许念安说着,又忍不住一笑:“看来你也知道他们是狐朋狗友嘛。”   李执冷嗤一声:“我知道他们都是些酒肉朋友,可那又如何?”   “没什么,你心里清楚就好。”   许念安出人意料的没有发火,平静说完后,便转身开门。   见状,李执有些蒙圈,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就完了?   待许念安走到门前时,他才反应过来,叫嚷道:“喂!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闻言,许念安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说道:“放心吧,会给你解开的。”   说完,便走了出去。   片刻后,墨砚从外面进来,就听见了李执的怒骂:“叛徒!”   他熟知李执的性子,自然不会被吓到,边叹气,边给李执松绑,劝道:“少爷,您何苦和少夫人作对呢?少夫人是个值得过日子的人。”   闻言,李执扯了扯嘴角,挤兑道:“你改行当说客了?”   “没。小的只是觉得,总这样打打闹闹的,也不是个事儿啊。”   墨砚将解下来的绳子团了团,扔到一旁,就去给李执捏胳膊。   “你懂什么?”李执垮着脸,说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不蒸馒头都得争口气。她如此羞辱我,我怎能听之顺之?本少爷就是要和她干到底,看看谁笑到最后!”   墨砚自打跟着李执起,就没见过他如此斗志昂扬的时候,不免愣了下。   “那毒妇就知道找我爹娘撑腰。趁我喝醉了,才侥幸占了上风。”   一想到这儿,李执犹豫了下,张嘴闭嘴了好几次,才又继续说道:“从今日起,本少爷戒酒了!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如何!”   闻言,墨砚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李执和许念安闹成这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   院中,阳光斑驳,树影婆娑。   从屋里走出来的许念安,忽然向身旁的红兰问道:“我会不会真的有点过了?”   她和李执只是假夫妻,没必要管这么多。   现在的一切,似乎和当初的想法偏离了。   原本只是把这“婚姻”当做求生手段。没成想,越管越多,付出的真心,也越来越多。   李家上下都对她很不错,是真心把她当成儿媳妇,当成少夫人的。   她绝不能一走了之,让李执这混小子拖累全家。   于是暗暗决定,即使要走,也要先让这混世魔王,走上人间正道!   红兰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很相信许念安。   她不假思索的回道:“少夫人,您也是为了少爷好。”   “只怕他不这么想。”   许念安摇了摇头,轻叹口气,转而问道:“我上回要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红兰“啊”了一声,猛然想起许念安之前交代的事情,自责道:“对不起,少夫人,奴婢给忘了。”   随后又疑惑道:“少夫人,您何必亲自动手做鞋子呢?”   许念安伸手,摸了摸红兰的发髻,说道:“如今我已然过门,有些事情,是该亲手做了。不管做得如何,到底是份心意。”   @泡@沫   红兰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送人。   可是送给谁呢?总不会是少爷吧?   不管了,先干活吧。   这样想着,红兰拔腿就要去找针线,却被许念安哭笑不得的拦下了。   “倒也不必这么急。”许念安对红兰说道:“你先让人将东厢房收拾出来,叫少爷过去居住。”   红兰对两人分房而居的事,一点儿也不意外。   虽然她还不通人事,但也知道,夫妻不和是会分房睡的。   如今,许念安和李执岂止是不和,简直是血海深仇!   这种情况下,两人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都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还想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红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可怕场景,抛出脑外。   在应了声后,红兰便风风火火的,带着人去收拾房间,而许念安则独自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   虽然她已身着夏装,但还是裹了个严严实实,到底不如短袖短裙凉快。   可惜了,吃雪糕、打水仗的日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许念安怅然追思着往日时光,可思绪却又不自觉的飘回到李家身上。   在家里,她最熟悉的,莫过于李执、红兰、金氏等人,倒是很少接触李家真正的主心骨。   只知道李皖是个保皇党,不结党营私,也不贪污受贿,只因皇室正统的身份,才和太子走得近些。   后来陷入夺嫡争端后,便主动告老还乡,远离了是非窝。   如此看来,李家最大的危险,还是李执。   虽然李执不会蠢到主动犯法,但难保不会像上次一样,受人诱导哄骗。   最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是李执的媳妇。   若是李执真干了蠢事,她怕不是要被发配充妓。   想到这儿,许念安在炎炎夏日下,打了个寒颤。   心道,我不要当妓! 第22章 结盟   “少夫人,您要去哪儿啊?”   红兰从房间出来,就看见许念安正起身往外走,忙问道。   许念安循声望去,见是红兰,遂轻声回道:“我有事去找母亲。”   “夫人今日去赏花了,您忘了?”红兰提醒道。   许念安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前天她跟金氏看账本时,有人递了请柬过来,说是邀请金氏去赏花。原本金氏想和她一同前去,可自己不愿出门,便寻了个理由,推掉了。   拍了下脑门,许念安叹道:“瞧我这记性,竟将这事给忘了。”   说着,就走了回来。   眼下金氏不在家,许念安甚至连院子都不想出了。   吃了一笼水晶包,便坐在树下慢悠悠的品茶。   一晃神的功夫,就听见身后传来墨砚的声音。   “少爷!您慢点儿。”   不必回头,许念安也能想象出,此时李执大步流星的样子。   果不其然,很快就响起了李执不耐烦的声音。   “吵什么?烦死了!本少爷腿长,你又不是不知道!”   墨砚委屈道:“少爷,不带这样的,您每回有气,就往小的身上撒。”   “你还敢顶嘴!”   李执伸手,狠狠的拍了下墨砚的后脑勺,就往许念安身边走去。   只见许念安端着茶,安安静静的坐在石凳上,头也没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李执见状,脸色更阴沉了,一屁股坐在许念安对面,没好气的说道:“你倒是挺会享受。”   许念安瞥他一眼,说道:“怎么,有气没处撒,又来我这儿了?”   她怎么这么会装无辜!   李执被许念安的话,气了个四仰八叉。   他伸出一只手,凑到许念安眼前,让她看手腕上的淤青,同时怒道:“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不是啊。”   许念安一脸“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表情,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执,说道:“昨日是母亲下令,让人将你绑起来的。我只是没给你解开而已,你......忘了?”   好像是啊。   李执回忆起昨日的细节,这才反应过来。   刚冲到天灵盖的怒气,随即又迅速泄了下去。   但是这个时候怎么能怂?   于是强奇夺理道:“若不是你强行逮我回来......”   “那等你的,就是爹娘混合双打。”许念安插嘴道。   李执:“......才不会!”   许念安见李执如此自信,竟有些动摇,试探道:“哦?”   只见李执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勉强挤出话来:“顶、顶多我爹打我......”   然后又胡搅蛮缠道:“你到现在还想撇清关系!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在太岁头上动土!要是逼急了,我可真不客气了!也不打听打听我的名号,那可不是吃喝玩乐混来的!”   许念安眨了眨眼,心想,难道不是吗?   这泰然自若的反应,让李执觉得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又暴躁了起来。   见状,许念安怕李执又闹腾,赶紧给他倒了盏清茶,推到他面前,劝诱道:“你真的不考虑下约法三章?我觉得,那三条对你的束缚也不大吧。”   两人的气氛,向来是剑拔弩张的。说话做事,都带着点火|药味。   李执本打算迎接许念安的狂轰乱炸,却不曾想,许念安竟然主动示好。   不仅温温柔柔的说话,还主动倒了盏茶。   这让李执有些错愕。   他盯着面前的茶杯,望向里面的茶水,惊疑不定的看向许念安,猜忌道:“茶里有毒?!”   不然恶婆娘怎么会突然转性?   反正他是不信的。   许念安的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便没好气的回道:“是有毒,你千万别喝。”   说着,就要将茶杯拿回去。   结果李执的手更快,一把就抓住了茶杯,将杯子拿到自己面前,扬起下巴,说道:“你们女人最爱说反话。既然你说有毒,那必是没毒,不然你怎么会喝?既然你主动伺候本少爷,那本少爷就给你个面子。”   说完,就笑嘻嘻的饮下茶水,自以为占了大便宜。   昨日他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床上,至今为止,滴水未沾。   眼下,温热的茶水流入喉头,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待浑身舒爽后,李执才张口道:“好了,你的敬茶我也喝了,你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或许是一杯不过瘾,李执竟然挤眉弄眼的,示意许念安再给他倒一杯。   许念安简直快被这个得寸进尺的大少爷给逗笑了。   她定了定心神,才又用冷淡的口气说道:“想喝自己倒!你什么时候答应了,我什么时候再伺候你。”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石桌,将这里都留给了李执。   “什么啊,反复无常的,是属变色龙的吗?”李执沉默了片刻,嘟囔道。   许是长久以来的针锋相对,他已然习惯了许念安的变脸绝技,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生气,反倒是因为占了点便宜,而沾沾自喜。   想要亲自倒茶的李执,突然发现壶里没水了,又抬声呼唤墨砚。   半晌后,墨砚才赶过来,就听李执怨怼道:“你死哪儿去了?刚才还在这里,一转眼就不见了。我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墨砚忙解释道:“少爷,我这不是跟红兰一起收拾您的房间吗?不然您待会儿乏了,没地方休息。”   李执本想说,他要睡在正屋,但又想起许念安的反应,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心想,算了,不和她一般见识,给哪儿睡哪儿吧。   结果墨砚这蠢小子毫无眼力见,居然出声问道:“少爷,您冷啊?”   “是啊,本少爷在六月艳阳下,冷着呢!”   李执快被墨砚的呆头呆脑给气坏了,怒道:“还不去干活?”   墨砚挠了下头,不明就里的“哦”了声,便回了东厢房。   红兰像是个朝天椒一样,利索的指挥着众人,见墨砚怏怏的进来,便出声问道:“怎么,又被少爷骂了?”   墨砚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少爷的心情,就像这六月天一样,说下雨就下雨。”   抬头看了眼红兰,又嘀咕道:“少夫人也不遑多让。两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瞎说什么呢!”   红兰最不喜欢有人乱嚼许念安的舌根。   她将墨砚拉到一旁的角落里,低声训斥道:“你之前免于杖刑,那都是少夫人悄悄求了情的。事后还瞒着你。若不是少夫人,你屁股早就开花了。哪里还有力气在这里胡说?”   上下打量了墨砚一番,红兰“哼”的一声,继续说道:“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将少夫人求情之事,偷摸告诉你,反正也吃力不讨好。”   “我不是那种人!”   墨砚立刻辩解道:“少夫人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得。”   “那你还嚼舌根。”红兰瞪了他一眼。   墨砚双手合十,忙求饶道:“我就是顺口一说,还请姑奶奶高抬贵手。”   红兰这才没有再较真,态度逐渐友好下来。   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墨砚又说道:“我们做下人的,自然是希望主子们和和睦睦的,咱们也能少些折腾。可看如今这情景,怕是难喽。”   红兰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也清楚,现下许念安和李执,势同水火,想要举案齐眉,怕是难于登天。   她想起许念安给她讲过的话本悲剧,也开始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墨砚、红兰二人都是家生子,是要在府里长久做事的。   虽然现在都是小喽啰,但是跟着李执和许念安,他们二人早晚都是要管事的,或许成为管家,或许成为领班。   可若是李执和许念安不睦,那内宅的大小事务自然不断,首当其冲的便是他俩。   一想到自己疲于奔命的未来,墨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余光瞥见,红兰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便灵机一动,提议道:“要不,咱俩结盟吧?” 第23章 温泉庄子   结盟?   红兰思索了下,问道:“你打算如何结盟?”   墨砚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俩,遂又压低了声音,将想法和盘托出。   “你看,我是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你是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   一听苗头不对,红兰直摇头,说道:“我是不会背叛少夫人的!”   见红兰说完就要走,墨砚忙拦住她,“你先听我说完。”   红兰没好气的回道:“那你赶紧说!”   “你这脾气,看来是改不了了。”   吐槽红兰一句后,墨砚又继续说道:“我所指的结盟,只是想撮合主子们和好,尽量减少摩擦。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只需时常与我交换情报即可。”   听后,红兰还是摇头:“不成,这事儿我不能答应你。”   “为何?”墨砚有些疑惑,“你难道不希望少爷和少夫人和睦相处吗?”   “这都是因为少爷不懂得珍惜!我虽然只是个丫鬟,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少夫人不愿意做的事,我自然不会代做!”   闻言,墨砚反问道:“可他俩是夫妻,总不能一直这样水火不容吧?”   “那就是少爷的事了。麻烦都是少爷惹出来的,想要和好,自然也是他先表态。”   说完,红兰转身就走。   见状,墨砚只能叹气,心想,如今连红兰都不帮忙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隐隐觉得,少爷其实并没有像嘴上说的那样,讨厌少夫人。   倘若真的讨厌,当初怎么会答应成亲呢?   而且从刚才两人的交谈来看,少爷的态度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虽然他说不清楚,但却能感觉到。   哎!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墨砚摇了摇头,心里喃喃道。   另一边,许念安离开后,直接回了正屋。   正屋共五间,除了花厅、卧房以及卧房旁边的隔间外,另有两个房间。   一间是书房。   许念安入住后,就将其整理了一番,摆放了许多的话本游记,堆满了两个书架。   紧挨着书房的,原本是个更衣间,却被许念安布置成了小小的休息室。   因为卧房和隔间里,还残留着李执的酒气,所以许念安便径直去了书房。   她拉开椅子,却没立刻坐下,而是先去了书架旁,踮起脚,在最高层取下了一个木匣,随后才捧着匣子,坐到了椅子上。   匣子打开,共有两层。   第一层是些散碎银子。估摸有十余两,这些都是许念安存的私房钱。   看着不多,却足够贫苦人家,支撑好长一段时间了。   许念安拿出一些放在手上,盯了片刻,心想,还是去换成银票,缝在鞋里好。   她打听过了,大通钱庄的银票,最低额度就是十两一张,只要有兑换处,全国都可以使用。   最近,她总是心神不宁的,右眼皮也一直跳,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但又摸不准,只好先未雨绸缪。   “十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用。若是真有大事,怕也只能应应急。”   许念安喃喃着,又拉开了匣子的第二层。   这一层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如金豆子、银花生一类。几乎都是金氏给她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却很值钱。   许念安用粗布荷包分装了些,想了想,又放回到匣子里。   待红兰来找她时,才将碎银子托付给红兰,吩咐将其兑换成大通钱庄的银票。   红兰愣了下,试探着问道:“少夫人,奴婢那里也有些积蓄,是否顺道兑换了?”   “也好。”许念安闻言,点头应道。   “奴婢这就去办。”   虽然不知道许念安有何打算,但红兰还是决定,若真有事情发生,她必然要向着许念安。   于是,赶紧带着碎银,出了门。   而许念安则将匣里的东西,带回了卧房,放进了包里。   虽然尽力做了准备,但许念安仍然忐忑不安。   她不过才来到这世界半年,很多地方都懵懵懂懂的,更别提应对危机了。   忧思之余,许念安突然想到了身经百战的金氏。   心道,与其自己瞎琢磨,倒不如求助于人,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今日,许念安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与金氏闲聊。   可在傍晚时分,听到金氏提议,说想去温泉庄子游玩时,她心下一喜,立刻表示愿意一同前去。   *   次日,城外的一条土路上,尘土飞扬。   许念安刚掀开车帘,准备向外张望,就被迎面灌来的大风,吹得咳嗽不止。   倒是一旁的金氏,早有防备。闭眼,扭头,捂嘴,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   见许念安连忙放下车帘,金氏一边递去手帕,一边笑道:“这路就是这样。太阳一晒,马蹄一过,黄土乱飞。”   许念安有点儿被吹麻了。   她呆愣的擦干净脸蛋,心道:我来安城时,就走过这条土路。如今舒服日子过久了,竟然忘记这条鬼路有多烂了……   可转念想到正事儿,许念安又迅速回过神,问道:“母亲,咱们离庄子还有多远啊?”   金氏来过庄子很多次了,就估摸了下,回道:“快了,还有半个时辰。”   闻言,许念安感到晴天霹雳。   因为这马车坐得并不舒服。   一路上千沟万壑的,几乎没有平坦地儿,所以坐起来摇摇晃晃,就和过山车似的。   要不是许念安不晕车,怕是要把年夜饭都吐出来。   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些后,许念安将手帕折叠,放入袖中,问道:“庄子里的温泉,父亲母亲可曾享用过?”   “自然是享用过的。”   提到温泉,金氏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笑着说道:“不过,你父亲不喜欢泡温泉,李执那混小子也觉得麻烦,毕竟来一趟确实费功夫。那家伙一向是个没耐心的,自然少来。”   说着,金氏看向许念安,拉起她的手,又继续说道:“往日也就是我自个儿来泡一泡,这次有你陪着,倒是不孤单了。咱娘俩索性多待几日,让他们父子俩在家里自己玩去吧!”   闻言,许念安莞尔一笑,温顺回道:“母亲若是喜欢,那念安自然陪您多待几日。”   只是抵达庄子后,看到宅子旁边的成片农田,许念安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吸引了。   相比于温泉带来的享受,心神不定的许念安,更在意她朦朦胧胧的危机感。   她扫视一圈后,装作好奇的样子,轻声问道:“母亲,咱们除了几处田庄外,可还有祭田?”   “祭田啊,那自然是有的。”   金氏笑着回道:“即使你现在不问,等到回家祭祖时,也会带你去看看。”   许念安听见后,有些疑惑。   她已然查阅了所有账本,却并没有发现祭田。   金氏一眼就看穿了许念安,于是温声解释道:“祭田的收成,没有归在账本里,所以你才没看见。”   许念安心道,原来如此…… 第24章 祭田   提起祭田,倒是勾起了金氏的回忆。   她感慨道:“老爷幼时家境普通,虽然饿不死,但也不是什么好门第。直到他考上举人,这才换了光景。”   安城虽然地博物丰,但却位于大楚北方,文风与南方相比,逊色许多。   前几十年,朝堂上几乎都是南方出身的官员。北方学子能中举的,仅有寥寥百人,能考中进士的,更是屈指可数。   李皖当年能够从一个小地方爬出来,必然历经艰辛。   不过也因此,与金氏结下了永世良缘。   他屡败屡战,直到四十才考取了进士,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有了李执。   之后的事,金氏都和许念安讲过了,自是不必再说。   许念安若有所思,却听金氏顾自说道:“老爷的老家在佑安村,村里有三大姓,分别是王、张、李。只因李家出了老爷这唯一的举人,所以地位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如今已是当地一等一的人家了。眼下,佑安村的村长,也是李家的人。”   金氏扭头,见许念安听得入味,笑了笑,又补充道:“原本在当地,李氏一族是没有祭田的。自打老爷中举后,才陆续买了些。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人在一天天的变老,可这地,却在逐渐变多。如今怕是有五顷了。”   许念安换算了下,大楚的一顷地是五十亩,五顷地就是二百五十亩。   按理说,已经不少了。   之前,许念安曾通过账本和礼单,核算过李氏一族的人数,最多也就三百人。   二百五十亩,许念安觉得勉强够用。   可这祭田,却不止用于周济族人。   只听金氏继续说道:“这五顷地的收成,除了每年送与府上的那些外,剩下的会被分成几部分。一部分用来赡养村里的孤寡老人,一部分用来修缮族中的祠堂宗庙,另一部分还要提供给村里的私塾,用于孩子们读书上学。”   说到私塾,其实也是李皖修建的,老师也是他花重金请的。   这一切的费用,都来源于祭田的收成。有时候钱不够,李皖还得自己垫点儿。   之后,许念安又在庄子里观察了会儿,确定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她偶然听人抱怨过,大楚便是上好的田地,收成也一般。   南方的水田,水稻亩产三四百斤,也就是亩产两石多。   北方的旱地,亩产一两百斤,也就是一石多。   而且,这还只是未加工的谷子,加工后,肯定更少。   一个成年人,想要吃饱,一天起码耗粮两斤。   即使为了活着,按照一斤算,那一年也得三百六十五斤。   也就是说,想要养活一个人,需要南方水田一到两亩,北方旱地近五亩。   安城虽然不是极北之地,但也属北方。   从收成来看,亩产约有两百斤,不高不低,差不多一亩地养活一个人。   二百五十亩,差不多也就是两百五十人。   如今族里有三百人,还得承担额外的开支,怕是不够。   许念安心想,果然哪个时代都得开源节流。   至于如何开源,许念安觉得,做生意不如当地主婆来得安稳。   于是又动身去找金氏。   见许念安过来,金氏对身边的管事婆子笑道:“这孩子,让她自己去转转,这才多久,又回来了。”   管事婆子立刻凑趣道:“这还不是因为夫人宽厚仁爱,对少夫人好,所以少夫人才会与您亲如母女啊。”   闻言,金氏笑了个满怀,悠悠的朝许念安一招手,示意她过来。   待许念安到了跟前,就拉起她的手,拍着手背,佯怒道:“你这孩子,不是让青竹带你去四处转转吗?”   与此同时,青竹和红兰也走了过来,朝金氏行了个礼。   “夫人,还不是少夫人想着您,念着您。”青竹笑盈盈的说道:“方才少夫人见到果树,就问什么时候能结果。说是您喜欢果脯,想到时候亲自给您做呢!”   金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许念安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回道:“可惜庄里的果树,都还没有结果。”   “没事儿,再过几个月就行了。到时候,差人送到府里,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金氏笑呵呵的说道。   随后吩咐管事婆子:“把你们这儿的私藏,拿一些出来,给少夫人尝尝。”   不一会儿,露天的桌子上,就摆好了果脯。   金氏示意许念安尝尝,待许念安咬下一口后,满怀期待的问道:“如何?”   “味道......”许念安慢慢品着,眼神逐渐放光,“真好吃!”   见许念安吃得高兴,金氏也满心欢喜。   她又吩咐管事婆子多添了些,让许念安慢慢吃。   看见眼前的美食,许念安觉得自己之前小瞧了这个时代。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璀璨,不应该只用财富衡量。   也许她习惯了网络生活,但不意味着,乡野日常就不好。   因着快用饭了,金氏和许念安吃了一半,就让人撤下了果脯。   今日的饭菜都是庄里的婆子做的,只是些寻常菜色,味道一般。   但好在这里景色不错,风吹麦浪,秀色可餐。   午后,两人又小憩了会儿,这才去了温泉。   坐在温泉池子里,许念安犹豫了下,才对金氏说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觉得有事发生。念安没什么本事,却知道有备无患才是上策。倘若母亲相信念安,可否多买些祭田,以备不时之需?”   “这话,老爷也说过。”   金氏感到有些诧异,她不知道两人是如何不谋而合的。   呆愣片刻后,又继续说道:“数月前,老爷曾叮嘱我多买些祭田。说是朝堂的事,越发复杂了。如今能否避开这场祸事,尚未可知。不过,多买些田地傍身,日后即使离开安城,回到佑安村,那也是一条出路。”   金氏没想到,许念安的心思如此细腻,小小年纪,也知道居安思危。   一想到李执还在家里玩泥巴,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许念安听金氏这么一说,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虽然依旧感到不安,但想着有人一同分担,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好了,别想这事儿了。咱娘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必得好好享受。”   金氏说着,就让青竹倒了杯果酒,一口饮下。   此时的金氏,比往日放得开些,不似主母般端着,倒像是个普通妇人,正与儿媳说着家长里短。   她们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瓜果蔬菜,从夫妻关系,聊到乡野趣事。   许念安没想到,金氏对地头上的事也有了解,面露惊讶之色。   金氏见状,略显得意的说道:“我虽不是农家女出身,但做主母的,若不想被底下人糊弄,自然得清楚底下人的事儿。什么样的年景,会有什么样的收成,我心中自是有数。虽说水清则无鱼,但他们要是太过了,我也是容不下的。”   说完,她看向许念安,语重心长的说道:“念安,这也是你日后要学的。”   许念安认真听着金氏的谆谆教导,时不时发表自己的意见。   约半个时辰后,两人才从温泉里出来,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傍晚时分,许念安再去请安时,恰好撞见一婆子,正在规规矩矩的向金氏回话。 第25章 萌芽   “夫人,那几处田地离佑安村不过二十余里,每一处都有二三十亩大,加起来差不多有两顷,虽然中间隔着另外几片空地,但说句实话,买了倒也划算。还有,佑安村后面的那处荒山,也是田老爷家的,他们说若能一起买下,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陈婆子说话利索,口齿伶俐,一番话将情况讲得明明白白。   许念安没有打断二人的对话,直接走到了金氏的身边。   示意许念安坐下后,金氏继续说道:“八百两,这价钱也太高了。佑安村上好的良田,也不过五两银子一亩。那荒山估摸有五十亩,就算是开垦种田,那也是下等田,二两银子一亩已经是天价了。”   她顿了顿,又开口说道:“最多六百两。他们若是愿意,就找日子去衙门改契,若是不愿意,你就去回禀他们,说我去别处买地了。”   陈婆子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的儿子也是这么和他们说的。看情况,十拿九稳。”   六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有钱人一般也不会去那里买荒山。   这次是因为田老太爷去世,几个儿子着急分家产,所以才会兜售土地。   李家为了一次性吞下这些地,也已经开了高价了。   金氏对陈婆子很放心。   她儿子如今四十出头,是李皖身边的管事之一,主要就是处理祭田、学堂一类的杂事。   她儿媳也帮着自己处理内宅事务。   所以将买田的事托付给他们,金氏也乐得自在,只需关注进度就好。   待陈婆子退出去后,金氏才让人上菜,与许念安边吃边聊。   虽然两人的兴趣爱好截然不同,但很多事情却能不谋而合。   她们之间没有婆媳的针锋相对,反倒是更加的惺惺相惜。   连许念安都忍不住感叹,若是亲母女就好了。   当晚,许念安又失眠了。   睁开眼时,天还是漆黑的。红兰睡在外间,偶尔发出几声梦呓。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上外衣,静静的站在窗前。   月光透过窗纱映入房中,将身影拉得斜长,同时也悄无声息的勾起了许念安的思乡之情。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懂文人雅客为何会举头明月,低头故乡。   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感同身受。   仿佛自己从小到大的思念,都浓缩在了这短暂的一刻   可惜,她没有“千里共婵娟”的机会。   她和故乡所隔的,是时间,是空间,也可能是维度。   待天蒙蒙亮了,许念安才稍有困意,渐渐睡去。   因是游玩,所以她起晚了这事儿,金氏听了也只是一笑,吩咐道:“怕是昨天太累了,不必叫她,等她醒了,让厨房给她单做。”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红兰服侍许念安洗漱的时候,忍不住感慨道:“夫人对少夫人可真好,厨房煮的燕窝粥,一直让人温着,就等少夫人醒来喝了。”   说着,就问许念安是否需要用饭。   “你可用过了?”许念安问红兰。   红兰笑答道:“奴婢已经用过了。”   “如此便好。我不用太多,一碗粥,另加一叠小菜就行。”   等饭菜摆上来后,许念安慢慢吃着,就听红兰给她讲金氏的安排。   听说金氏召集了佃户,正与他们洽谈,许念安忙说道:“我也去看看。”   两人赶到时,就见金氏被一群农妇围在中间。   其中有几个小丫头,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见几个老妇婆子,正小心翼翼的与金氏说话。许念安便凑过去旁听了会儿。   单从她们的对话内容来看,这些佃农的日子,似乎过得还不错。   李家如今家底丰厚,对佃农施恩也是常事。   所谓的施恩是指,李家只要当初承诺的五成租子,而佃农的额外产出,都归他们自己所有。   别看这只是蝇头小利,可对于佃农来说,积少成多,一年到头,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有些狠心的地主,租出的田地,产出是三七分,佃农只拿三成。   寻常地主也是四六分。   能给出五五分的,方圆百里寥寥无几,李家算是其中之一。   这些事,许念安心里清楚,所以也越来越喜欢、敬重李家。   等佃农们散了,许念安这才忍不住,问起刚才听见的事。   “母亲,那几个丫头才多大,就要成亲了?”   金氏叹气道:“孩子生多了,养不起,总得找个出路。”   男孩子在农家还好些,可以干体力活。但女孩子就不同了,总得嫁人。   这些佃农家里拮据,孩子又多,必然先想办法送走女孩。   可若哪天真的一穷二白了,那男孩女孩都一样,都得送走。   金氏至今都记得,二十几年前,曾有过持续两年的旱情。   大半个北方,都种不出庄稼。南方还能勉强维持着。   但是全国那么多张嘴,怎么可能只靠这点儿粮食养着?   那两年,莫说是女娃,就连男娃也没几个活下来的。   想到这些,金氏忍不住扼腕叹息。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皖去了外地做官,一连几年都没有回家。   两人再相见时,原本白白胖胖的李皖,已然变得黑瘦无比。   许念安全程都默不作声,心里想说的太多,反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她既想批判男女不平等的糟粕思想,可又感叹大灾大难的残酷无情。   也许只有时间和死亡,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   回家的路上,许念安有些沉默寡言。幸好她和红兰一辆车,即使红兰发现她不对劲,也不会乱嚼舌根。   抵达李府时,许念安已然整理好了情绪,再度变回了那个温柔贤淑的少夫人。   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偷摸做了些小动作。   比如,将她整理好的金银物件,分别藏在了柴房和砖缝里。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让许念安根本没空搭理被关在一起的李执。   可这却让李大少爷不高兴了。   之前,金氏带许念安去温泉庄子玩了两日,就已经足够让李执酸的了。   如今许念安回来了,却还当他是空气,爱搭不理的。   即使他主动去许念安眼前晃悠,许念安也只是瞥他一眼,仅此而已。   这种种反常行为,让李执越来越不是滋味,心里也越来越不痛快。   “你说那女人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李执坐在东厢房的书房里,用手戳了戳正在研墨的墨砚,问道。   墨砚一边研墨,一边回道:“肯定啊,少爷。您现在才知道少夫人生气了?”   “可她现在都不怎么搭理我。生气了,难道不应该暴跳如雷,或者阴阳怪气的酸我吗?”   李执一手转笔,一手托腮的说道:“我俩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她都不想和我缓和关系吗?”   李执突然觉得,许念安的视若无睹,竟然比吵吵闹闹,更让他难受。   仿佛他俩回到了原点,成为了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见李执郁闷的样子,墨砚忍不住说道:“缓和关系,应该是少爷去做的事啊。少夫人已经给了很多次机会了,是少爷没有抓住啊。”   闻言,李执立刻瞪他一眼,喝道:“多嘴!”   成,那我不说了。你自个儿琢磨吧。   墨砚心道。   但不过片刻,烦人的大少爷,又忍不住抱怨起来:“她怎么这样啊?气死我了!” 第26章 风雨欲来   闻声,墨砚抬头偷瞄了李执一眼,刚对上目光,就瞬间把头埋了下去。   只听李执小声嘟囔道:“我明明说了会考虑。她怎么还这样?”   “那少爷您会答应吗?”   墨砚这两日从李执的自言自语里,听出了不少眉目,大概知道了约法三章的事儿,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予理会罢了。   果不其然,李执将下巴一抬,哼笑道:“怎么可能?我才不答应。”   墨砚忍不住吐槽:“那不就是了?少夫人可不得不高兴嘛。”   “我说,到底谁是你主子?怎么胳膊肘老是往外拐?”   李执用手戳了下墨砚的脑门儿,没好气的说道。   墨砚反手捂住脑门,回道:“少夫人怎么会是外人?这话要被老爷夫人听见了,少爷您又得挨批了。再说,少夫人不都是为您好吗?一天到晚,为您说这做那的。”   “你个屁大点儿的孩子,懂什么?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老古板,一天天的净烦叨人!”   李执的反应激烈,说着,就将墨砚推了出去。   哐当一声,房门被猛地关上,差一点儿夹到墨砚的鼻子。   盯视着紧闭的房门,墨砚站在门外连声叹气。   心道,少爷这幼稚鬼,居然还说我小屁孩?果然是娇养大的宝贝。   却也只能无奈摇头,去了其他房间。   另一边,许念安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绣鞋,用力捏了捏鞋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做鞋。   鞋面是她以前闲来无事自己绣的,千层底也是她自己纳的。   做的时候,还特意将小额银票放进了鞋底里。待外面一圈纳好后,才与鞋面缝合。   这双鞋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   因心中不安,许念安决定先穿着它,保不准会有大用。   红兰也效仿许念安,将她的积蓄藏在了鞋里。   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少夫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被您这么一弄,奴婢心里也七上八下了。”   许念安柔声安抚道:“你不用害怕,许是我多心了。”   可这话刚说没两日,李府就突然被一群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当时是清晨,管家与往日一样,天刚亮就起床,吩咐仆从打开门,清扫门口的台阶。   仆从拿着扫把出去。   见李府门口车水马龙,叫卖声不断,和往常一样,是一派祥和气氛。   结果就在此时,一群官兵从东边黑压压的走过来,腰上挎着刀剑,杀气腾腾的。   可即使这样,那两个仆从也只认为,这些官兵是从门口路过而已。   谁料,那些官兵行至跟前,为首的武官就是一挥手,命令道:“将李府给我围起来!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出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见状,仆从惊怕的问道:“我们老爷跟县令大人有交情!你们......”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推搡着,赶入了门内。连倒在路边的扫把,也被一同扔了进去。   “出了何事?”   管家闻声赶来,一见门口的架势,也被吓了一跳。   定了定心神,他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官爷,这、这是怎么了?我们李府上下一向奉公守法,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奉公守法,可不是你们说了算!我们也只是奉令行事。”   武官对管家还算客气,估计是顾及到李皖的背景。   但即使如此,态度也依然强硬,围府是必然的结果。   见状,管家只好让仆从们都回去,他自己则走到武官跟前,将袖里的荷包悄悄递了过去。   中年武官掂了掂,发现有些分量,脸色这才好了些。   管家趁机问道:“还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我姓张。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说了也无妨。”   张武官环顾左右,将声音压低了些,继续说道:“我们是奉了上峰的命令,前来围府的。此事容不得县令大人插手。李老爷虽已告老还乡,但前不久,有人检举他为官期间,以诗作辱没圣上和先帝......”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管家已是听得脸色惨白。   一想到李皖昨日访友,至今未归,他心里委实担忧,遂颤巍巍的问道:“我家老爷......”   “我来之前,他已被下了大狱。剩下的,我也不便再多说。”   张武官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管家速速回去。   管家浑浑噩噩的进门后,大门“哐当”一声被紧紧关上,密不透风。   仆从们陆续听到消息,心中惶恐不安,纷纷出声询问。   “管家,外面怎么了?”   “管家,为何有那么多官爷?”   “管家,老爷呢?”   “管家,......”   却见管家朝众人摆摆手,说道:“去去去,且忙你们的去,该扫地的扫地,该打水的打水。你们问了也无用,家里自有老爷夫人顶着。”   他嘴上这样说,但神色却惶然不已。   一进正院,就看到青竹急匆匆的走出来,催促道:“管家,夫人叫你进去呢!”   闻言,他赶紧进了正厅。   金氏已然等了许久,见管家进来,立刻问道:“外面出了何事?我听说是官兵围府?他们可说奉了谁的命令?”   管家将打探来的消息说与金氏,饶是金氏早有准备,但听后,仍然脸色大变。   “什么?老爷被下大狱了?”   金氏起身,在厅里来回走着,手里不断的揪扯着丝帕,以此稍作镇定。   “这样,我写几封书信,你让几个机灵的小厮拿着,若是寻到机会,就赶紧将信送出去!”   说着,金氏就让人准备笔墨纸砚。   不消片刻,当场拟了几封书信。墨迹刚干,就将其折叠封好,交给管家,让他赶紧去办。   随即又让青竹去叫许念安过来。   不过青竹才要出门,就见许念安进来,红兰紧随其后。   “母亲,事情我都听说了,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许念安关切问道。   见许念安神色镇静,金氏原本慌了的心,也受其影响,稍安了些。   她示意许念安一同坐下后,才开口说道:“我和老爷几十年夫妻,我相信他绝不会干这种蠢事。可说是有人陷害,我又拿不出确凿证据。老爷为官时,并未得罪什么人,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如此歹毒,以文字狱害我李家!”   金氏深知此事棘手,有些后悔没养信鸽,不然兴许还能飞鸽传书,将信偷摸送出去,让至交好友帮忙一二。   但转念一想,若是信鸽被中途拦截,说不定又平添祸事。   见金氏愁眉不展,一脸苦恼,许念安温声劝道:“母亲,清者自清。即使有人意欲陷害,那也得人证物证俱在。这朗朗乾坤,谁黑谁白,不是一个人红口白牙说了算的。”   闻言,金氏觉得有些道理,但到底担忧,毕竟敌暗我明,实在难防。   她将手覆在许念安的手上,刚要出声,就听许念安接着说道:“母亲无须过于忧心。一来,此事尚无定论,若真有确凿证据,怎会是围府,该是抄家才对。   二来,此事动静不小,即使我们不通风报信,但如此阵仗,想必已然流言如沸。县令大人是父亲的好友,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您暂且宽心便是。”   其实对于县令,许念安是摸不准的。   毕竟眼下李家遭难,县令是明哲保身,还是落井下石,亦或是雪中送炭,这谁也说不清楚。   但她现在只能这样安慰金氏,总不能敌未至,已先乱吧。   金氏点头附和,但更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得对。书信送不出去也无妨。没事的,会没事的。”   可想到刚才的信,她又莫名的紧张起来。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番,确认无碍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自觉是草木皆兵了。 第27章 争斗   许念安又安抚了金氏几句,就和她一起在正厅里等消息。   以李家的背景,如今尚未盖棺定论,所以还不至于无路可走。   管家得了金氏的吩咐,立即将书信给了几个机灵且忠心的小厮,让他们仔细藏好。自己则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尝试送几人出府。   而此时,李执也终于从宿醉中醒了过来。   “墨砚!”   “墨砚!”   “人呢?”   他叫喊了好几声,才听见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慌慌张张的推开。   “我的大少爷,您可算是醒了!”   墨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着急忙慌的说道。   他之前叫了李执不下十次,但这大少爷实在是雷打不动。   幸好金氏和许念安在说正事,没空理会李执,不然罪名都还没落下呢,就得被李执气死。   如今家中突遭变故,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这嫡出少爷。   真不知李执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李执虽然吊儿郎当,不干正事,但人却不傻。   一见墨砚表情古怪,似是有事发生,便本能的问道:“说吧,那女人又做了什么?”   说话间,翻身坐起。   却见墨砚哭丧着脸,说道:“我的大少爷,你怎么还想着少夫人啊!是咱们府上出事了!”   “你胡说什么呢,府上能出什么事儿?”   李执一边穿鞋,一边不以为意的说道。   见状,墨砚赶紧将他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儿告诉了李执。   “就在半个时辰前,府外来了好些官兵,将咱们围得水泄不通。说是一律不准出府!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说......”   闻言,李执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问道:“官兵围了府?”   得到墨砚的答复后,他穿衣服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一边往外走,一边怨怼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叫我?”   墨砚立马解释:“......少爷,我实在是叫不醒您啊!”   李执心里知道,是因为他喝了不少酒,所以也没再抱怨。   可走出东厢房没几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停下,闻了闻衣裳,哈了口气,才对墨砚说道:“先去打水,我洗漱之后再去见母亲。”   墨砚一拍脑门,觉得自己怕是被吓傻了,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   要是少爷真这幅模样去见夫人,那不是火烧浇油吗?   他忙去准备洗漱之物,又找来身干净衣裳。待李执收拾一番后,两人才急匆匆的赶去正院。   院里,金氏正与许念安坐卧不宁的说话,管家时不时进来禀报外面的情况。   据管家说,围住李府的官兵,他一个也不认识,想必不是安城的人马,更像是从别处临时调来的。   “但愿不是皇城司。”金氏忧心忡忡的说道。   皇城司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许念安猛然想起,她在官宦世家,或是朝堂科举的话本里,曾见过这个隐晦的机构。   这机构前朝就有,后经大楚太|祖改革,便成了一个直属皇帝的特殊衙门。   无论是朝堂秘闻,还是乡野轶事,凡是皇上想要了解的,皇城司都会不遗余力的网罗消息。   尤其是官员隐私,皇城司顺藤摸瓜起来,简直是行家里手。   许念安当时就将它与“特务机构”画上了等号。   大楚建国以来,前期的谋反案,后来的舞弊案、贪污案,甚至是夺嫡案,都无不充斥着皇城司的身影。   倘若府外的官兵真是皇城司,那么想让李家倒霉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许念安听见金氏的话,知她心中所虑,遂安慰道:“母亲,圣上日理万机,怎会突然向告老还乡的官员发难?况且父亲为官时,并未渎职,官阶也才四品,不高不低,即使是狡兔死走狗烹,那也轮不到父亲。   而且就算是皇城司,那也有可能是因为此案件涉及机密,不便透露,所以才动用直属衙门,以防他人插手......”   后面这句话,是许念安故意压低声音说的。   却像是一记轰雷,将金氏猛然震醒。   是啊,老爷为官清廉,又甚少得罪同僚,想是不会有人故意寻仇。   官阶也才区区四品,这对于圣上来说,远非心腹大患,距离功高震主,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即使告老还乡,也是得了恩准的。   如此寻常的京中小官,有何理由让圣上以文字狱来连根铲除呢?   倒是如今的夺嫡争端正浓,老爷又是保皇党,说不定不知不觉间,被当了棋子。   金氏将许念安的话琢磨透了,又联想到李皖交代的事情,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后,终于粗有眉目。   就对许念安说道:“若真是这样,那咱们更要小心。党派之争,千万别被对方抓住把柄,否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她忙叫来管家,吩咐道:“去,将我写的书信都拿回来,再找个火盆来。”   虽然不知道金氏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但管家还是听令,将小厮身上的书信,都悉数取了回来。   金氏仔细数了下数量,又检查了一遍内容,这才将这些书信全部投入火中,看着它们被焚烧干净。   见状,许念安问道:“母亲是怕有人拿书信做文章?”   金氏解释道:“我本以为,此事只是有人诬告老爷,这些官员不得不将李府围了,以作表态。但你方才一语点醒梦中人,或许这事儿涉及到皇室宗亲,那水可就深不见底了。此时为了在斗争里活下去,是再谨慎也不为过的。”   说完,她又亲自带着许念安,去李皖的书房搜查,并且让管家彻彻底底的检查一遍府邸,生怕有栽赃的东西。   虽然官兵没有在第一时间搜府,但也许只是时机不到?   世事无绝对,金氏不内查一遍,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许念安一直跟在金氏左右,略尽绵力,偶有错漏之处,便出声提醒。   结果就在两人从李皖的书房出来时,就看见李执急匆匆的跑来,“母亲”   这一声呼喊,让金氏和许念安都愣了一下。   许念安心道,怪不得总感觉少了什么。   金氏也有点诧异,自己和许念安在一起忙正事,居然会忘了李执这个亲儿子!   她嫌弃的看了李执一眼,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执一脸无语,抱怨道:“母亲,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也不去叫儿子!”   “叫你过来做什么?过来气我?”   金氏将手放在许念安的手心里,示意许念安继续走。   她也不管李执的脸色有多难看,嘴上依旧不留情面的说道:“你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执听见这话,直接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   等两人回到正厅,许念安见金氏闷闷不乐,就上前劝道:“母亲,夫君虽然行事荒唐,但如今事关李家安危,做儿子的总得尽份心力。您还是让他进来吧。”   这话出自许念安的本心。   毕竟,若是李皖被定罪了,那全家上下一个也跑不了。   所以,凭什么她在这儿殚精竭虑,李执却自在逍遥! 第28章 即将入V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如今外面围着官兵,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如何解困,你也想想办法。”许念安将情形一五一十的与李执说了。   李执听后有些恍惚。   他不久前才和许念安说,自己能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结果眼下就来了现世报。   人啊,真是不能乱说话。   心里一顿排遣后,李执脑子一转,突然说道:“要不,爬狗洞?”   “狗洞?”   “府里还有狗洞?”   闻言,许念安和金氏都异口同声的诧异道。   因为她们实在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个出路。   李执摸了摸鼻翼,说道:“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   事实上,这洞是他前年被禁足时,为了偷溜出去,自己连夜刨出来的。   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就让墨砚将洞给盖住了。   除非他真的熬不住,不然是不会用的,毕竟确实没脸。   李执的心虚几乎挂在脸上。   金氏和许念安都知道他的德性,略想想,就猜到了一二。   许念安早就习以为常了,反应平平,但金氏却有些怒气。   她碍于眼前的形势,不便深究,最终以正事要紧,摇头说道:“出不去。且不说那洞有没有被发现,就是没被发现,也不能出去。和我的书信是一个道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不成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救咱们吗?”李执皱眉道。   “倒也是个办法。”   闻言,许念安说道:“倘若他们只围了李府,庄子和店铺都幸免于难的话,说不定还真有人主动联系咱们。”   “哦,对对对。我先前交代陈沐一家去买田家的地,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金氏蓦然想起陈婆子一家,心下一喜,对一旁的管家吩咐道:“你让人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若发现陈沐一家,就让他们先躲起来,再想办法打探老爷的消息。”   “是”管家点头应道。   许念安觉得,如今这情况,实在捉摸不住。若真有人陷害,绝不会只是围府这样简单,早晚会有大动作,遂说道:“母亲,虽然现在他们只是围府,但之后会不会撤走,会不会闯门,这都不好说。   依念安来看,咱们须尽快将府里的账册、细软都收拾一番,该藏的藏,该烧的烧。女眷们也都集中到一处,若真有什么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金氏点头:“你说的有理。管家,你可听到了?”   管家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夫人,那就先让女眷们聚到正院里?”。   “行。”金氏又道:“金银细软......账上的先不要动,其余的,你找些信得过的人散出去。”   待管家应声离去后,金氏就让许念安和李执,跟她去私库。   从库里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的是一叠银票。   金氏分成三份,自己留一份,剩下的给了许念安和李执,说道:“这是我的私房钱,你们都拿着。若是真有事,你们就用来打点,也少受些罪。”   随后又让丫鬟仆妇,将金银首饰都带在身上。   不为藏钱保财,只为打点活命。   众人听后,依言奉行。   当天无事,外面的官兵只是围着李府,既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   次日清晨换岗时,另有一批官兵前来换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寻到了机会,贿赂了几个守后门的士兵,成功与府里的人接上了头。   “陈沐,你都听清楚了?”   管家与陈婆子的儿子对上了话,将金氏的意思传达给了对方。   “我都清楚了,还请夫人放心。县令那里,我已去探了口风,结果差点儿被抓起来,想不到之前还和老爷称兄道弟的,现在却直接翻了脸,我看是指望不上了。至于大狱那边,我会尽力打点,让老爷少受些罪。”陈沐回道。   二人将几句话快速说完,就在门口分开。   陈沐环顾左右,本想赶紧回去,却不料,没走几步,就被两个突然出现的兵卒,按在了地上。   脸颊在地面摩擦,后背压着人,陈沐的耳朵嗡嗡作响,一颗心已是沉了下来。   “搜身!看看有没有书信!”一人缓缓走了过来,用尖细的嗓音说道。   一番仔细搜查后,兵卒恭敬回道:“回大人,他身上没有书信。”   沉寂片刻,只听一声令下,陈沐就被人拽了起来。   也正是在此时,他才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他身边站着几个兵卒,衣裳和李府外面的官兵一模一样。   面前注视着他的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神阴鸷,不似寻常人家。   可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被人直接拖走了。   见状,有人心生疑惑,向少年问道:“大人,小的不明白,为何咱们还不搜查李府?”   这少年早已过了变声的年纪,却依旧是尖细的嗓音。   他阴冷的说道:“你懂什么?李皖当然不足为惧,可他是杜恒的至交好友。这事儿若不走流程,被抓了把柄,我把你交出去,如何?”   闻言,那人连忙低头认错,“是下官愚钝!”   可少年却懒得搭理,顾自朝陈沐被押走的方向跟去......   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人将这一切,悄悄的看在了眼里。   *   半个时辰后,一道黑影闪进了郡守府,直奔正院而去。   正在寻欢作乐的男人,一见他进来,立即停歇了歌舞,将众人屏退。   待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后,男人才开口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黑影恭敬回道:“大人,属下刚刚看到了皇城司内司的人。”   大楚的皇城司分为内司与外司,内司是太监,外司是军人。   这两股力量虽同属一个机构,但外司却更好渗透,掌握的权利自然有限。   可内司就不同了,太监长居皇宫,自有一套规矩,旁人想要打入内部,自然难上加难。   郡守一听是内司,不禁感慨道:“看来大皇子的胜算又多了些。”   但随后又道:“不过还是得谨慎些,不能把宝都押在他身上。李皖这事儿,我还是作壁上观为好。”   黑影是他的幕僚,着一身灰褐长袍,此时也同意他的观点,提醒道:“大人,您说的在理。不过就怕大皇子看出来,心有不满......”   “能有什么不满的。我已然按照指示,提供了方便,这还不够?”郡守道:“放心吧,他身边人又不止我一个,秦王不也是吗?”   郡守之前一直都是中立派,不料此次被卷入了夺嫡争端。在得到大皇子的暗示后,他便给了皇城司方便,但自己却一点儿都没掺和。   李皖也只是几个皇子斗法的牺牲品。   他本人的确没什么了不起的,告老还乡时也才四品。但他的好友里,却有几个了不得的人物,杜恒便是其中之一。   眼下,作为寒门官员领头羊的杜恒,已是几个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   故此,郡守也实在想不通,为何大皇子会突然向李皖发难?这不是明面上和杜恒作对吗?   一想到已经和李皖翻脸的安城县令,是秦王一派,他心下便有了猜测。   莫不是有人出了馊主意?   这样想着,就见一仆从急匆匆的进来,跪倒在地,“大人!有人递了帖子进来!”   看着名帖,郡守蹙起了眉,心想:他这是来说情的? 第29章 万字更新(五章合一)……   “大人, 此时来的人,必是为了李皖。您觉得有必要一见吗?”   幕僚心下沉吟,却还是出声询问。   郡守收起拜帖, 略微思索:“见还是要见的。此人与杜恒是旧识, 也和我打过交道。如今同朝为官,不见自是说不过去。”   随后吩咐仆人,将人领至客厅,又与幕僚多说了几句,才大步赶去。   厅内, 张谦宇一身墨蓝长衫, 手指轻捋着下颌胡须, 顾自欣赏着墙上的山水字画。   正入神,就听到一阵声音传来, “让张大人久等了,该打, 该打!”   见郡守态度客气,张谦宇遂起身还礼:“刘兄说笑了,倒是在下不请自来, 还望刘兄不要怪罪。”   两人客套一番后,各自落座,仆人也随即上茶。   又是几句寒暄后, 张谦宇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刘兄可曾听闻李府的事?”   闻言, 郡守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头紧锁,半晌后才将茶杯放下,说道:“张兄也听到风声了?哎,也不知道李大人到底犯了何事, 竟然惹来如此祸端。”   张谦宇点点头,又道:“我方才自李府门前经过,见不少官兵将其围了起来,觉得甚为怪异,于是顺口问问,那些官兵是出自郡守这儿吗?”   刘郡守听后,立即摇头:“自然不是我派的人。我得到消息时,李府就已经被围了起来,但凡有打探消息的,都被赶走了。所以,我也不甚了解。”   说完,刘郡守还颇为自责。   “哎,如此也不知李大人是否受罪了。前几日,杜兄还与我说道,圣上看了李大人的诗文,心中甚为欣赏,想着万圣节时,令他回京赴宴呢。”   张谦宇一脸唏嘘的说道。   待话音刚落,他就见刘郡守的眼角抽搐了下,心知对方已然明白,便又闲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送走张谦宇后,刘郡守却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方才,张谦宇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如今圣上赏识李皖的诗文,还要让他参加万寿节,此乃多大的殊荣。   说李皖以诗文辱没圣上?这不是打圣上的脸吗?   要是李皖真的以文字狱获罪,只怕追究下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皇子毕竟是亲生儿子,可自己呢?   想到这些,刘郡守心里一阵恶寒。   待幕僚再进来时,只见他脸色黑沉,“大人,您怎么了?何故愁容满面?”   “呵,我也不想发愁,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李皖福大命大,有天人护着,怕是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人动他了。”   刘郡守冷笑着,又对幕僚吩咐了几句。   等幕僚退下后,他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又让舞姬登场献媚。   一时间,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   李府内,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听到撞门声。   他们坐卧不宁的又熬过了三天,依然没有收到消息。   眼见金氏瘦了一圈,许念安的面容也苍白了许多,却都还在强撑着。   李执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俏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不少。   此刻,他才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没什么用。   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浆糊,只知道吃喝玩乐,但对于出谋献策,他真是没有半点头绪。   看见李执的憔悴模样,金氏一脸心疼,出声关切道:“执儿,你先吃点东西,别把身子熬坏了。”   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如何,也是心疼的。   “母亲,我......”   李执本想说他吃不下,却瞟到了许念安的眼神,硬生生的将话又咽了回去,拿起勺子,舀了粥,往嘴里送。   金氏的焦急被许念安看在眼里,颇为心疼。   自打她来了李府,李家二老待她不薄,宛如亲生女儿一样,她自然也视其为亲生父母。   眼见金氏如此模样,便忍不住出声劝道:“母亲,您多少也吃点儿吧,不然身子吃不消啊。”   金氏点了点头,舀了粥,却还是没有放进嘴里:“也不知道老爷受了多少苦。念安啊,你说老爷他......还能回来吗?”   许念安心中忐忑。   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但现在官兵还没有动作,兴许李皖还没有出事。   但此番推测,她没有明说。   因为此时,金氏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分析,所以多说无益,于是她柔声安抚道:“母亲,父亲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这话,如同温润的清泉,让金氏枯槁般的心境,瞬间湿润,眼眶也不自觉红了起来。   她心里清楚,许念安只是在安慰她,但也好像有了寄托,心情稍有缓和。   “母亲,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再去试试,看能不能出去。”   说着,李执起身就往外走。   许念安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了他:“你别去。”   李执皱着眉,他很想抽回被许念安拽住的手臂,可看到许念安苍白的小脸,到底没有忍心。   他可不是心疼许念安,只是不想在这紧要关头起争执,让母亲更添烦忧而已。   李执给自己找了个非常棒的理由,完美解释了他没有扒开许念安的原因。   许念安见李执听话了,便松开手,说道:“你去了也没用。陈沐至今也没有再送来消息,可见已然出事了。你现在去,也不过是找气受。”   闻言,众人一时沉默。   的确如许念安所说,自从那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们每天都只能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夫人!少夫人!少爷!”   一阵惊慌的叫喊声传来,管家一溜小跑的闯进了门。   “出了何事?”   许念安当即问道,手不自觉的攥了起来。   心想,莫非是官兵冲了进来?   金氏和李执也一脸紧张,焦急等待着答复。   许是骤然心急,金氏的身子有几分摇晃,像是要倒地一般,幸好被身边的丫鬟给扶住了。   “他们撤了!撤了!”   管家喜形于色,激动得有些颤抖。   许念安以为自己听岔了,赶紧确认道:“撤了?你是说外面的官兵都撤了?”   管家不断的点头确认,眼里已然泛出了泪花。   “太好了,母亲,官兵都撤走了!”   许念安下意识的向金氏重复说道,心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金氏此刻也喜极而泣,喃喃道:“走了好,走了好。”   却又猛然回神:“不对,那老爷呢?老爷怎么样了?”   管家擦了擦眼角,回道:“老奴听其中一个官兵说,老爷已经出狱了,是陈沐去接的。想来,不久就可以平安到家了。”   金氏还没有听管家说完,就顾自朝门口走去:“执儿,念安,咱们去接老爷。”   果然几柱香的功夫,就见陈沐架着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邸门前。   门帘撩开,李皖从车上走了下来。   “老爷!”   金氏想也不想的,直接生扑了过去,哪里还记得那些陈规教条。   患难真情,一对夫妻几十年扶持相守,是何等幸事。   李皖见金氏容颜憔悴,心疼不已,自责道:“让夫人担忧了,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李执刚开口喊了声“爹!”,泪珠就径直滚落下来。   他赶忙用袖子胡乱的擦拭,竭力忍住不哭。   许念安则要冷静些,但眼眶也已经泛红了。   她微笑着向李皖行礼问安,以示心中的喜悦。   待一家人回了正院,坐定后,李皖才说道:“在狱中时,我便想明白了,安城我们不能再待了。”   闻言,李执一脸疑惑,正要开口,却被许念安的眼神给压制住了。   算了,爹妈在场,吵架我吃亏。   李执冲许念安翻了个白眼。   许念安唇角微勾,心想,这小子方才哭得跟狗一样,如今又躁动了?   却听金氏问道:“老爷,你可是怕那些人再卷土重来?”   金氏终归是朝廷命妇,担心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李皖喝了口茶,回道:“应该不会。可安城确是不太安全。毕竟,县令已然和我们翻脸,所以还是早些避开为好。”   金氏一时间有些茫然,“那我们去哪儿呢?”   许念安笑了笑,提醒道:“母亲,您忘了咱们的地了?”   “哦,对对对。佑安村!”金氏恍然大悟,冲李皖确认道。   闻言,李皖笑着点头,说道:“我正是此意。”   *   既然有了搬家的打算,也想好了去处,众人也不再拖沓,连夜就收拾起来,雷厉风行,速度极快。   翌日就已然准备妥当,随即启程。   李执看着车上的包裹和匆忙的下人,心里有点儿怅然若失。   在一个城市呆久了,不知不觉就会染上这座城市的气息。   日后不经意的思绪,也许会让人记起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   但真正让人留恋的,并不是这座城市本身,而是生活的痕迹,它无声无息,却又难以磨灭。   金氏见李执恋恋不舍,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催促道:“执儿,快上车了,咱们要出发了。”   “哦。”   李执蔫头耷脑的往自己的车架走去,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   一是因为舍不得安城,二是对佑安村完全提不起兴趣。   毕竟一个小村庄,能有什么意思?一眼到头的乡野生活,真是无聊极了。   谁知,他刚被墨砚扶上车,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许念安。   许念安出于礼貌,对他点头示意。   可李执却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两三步又跳下车,将站在一旁的墨砚吓了一跳。   愣了下,墨砚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赶紧上前扶住李执,李执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喝道:“你这个叛徒!竟然让那女人上我的车!”   墨砚这才明白缘由,尴尬的挠了挠头。   心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难道还敢把许念安撵走吗?   于是赶紧给另一侧的红兰使眼色,希望红兰能拉他一把。   谁成想,红兰也是个没良心的,翻了个白眼后,直接无视了他。   墨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少爷,我、她......”   却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用余光瞥了眼纹丝不动的车帘,知道许念安不打算下车了,遂心灰意冷,等着李执的狂轰乱炸。   只见李执气得要死,用手指狂戳墨砚的脑袋,恨不得撬开来看看:“本少爷要是一路都和那女人在一起,还有命活到村子吗?”   就在狂风暴雨最激烈的时候,金氏的声音,犹如天籁一般传来。   “臭小子,你又在折腾什么?还不快点,马上出发了!”   “可是......”   李执不服气,本想说他宁死也不和许念安坐一个车,但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李皖威严的声音从车里传出:“胡闹!还不赶紧上车!”   闻言,李执意识到,眼下已成定局,只得乖乖上了车,同时狠狠瞪了眼墨砚。   车里的许念安,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李执,会心一笑。   她早就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也不知道李执在挣扎什么,不过见他气呼呼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就忍不住调侃了两句。   这些话,气得李执直磨牙。   他真想一口咬上去,让许念安再也笑不出来。   许念安全然无惧,只当是小狗汪汪叫。   别说,还有点儿可爱呢。   这么想着,看李执的眼神就更加含笑了。   而李执却被许念安的眼神吓得坐立难安,自个儿又缩到了角落里,离许念安远远的。   一路上,只有李执防备着许念安,其他人倒是游山玩水,将之前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   偶尔,许念安也会去陪伴金氏,听金氏讲解沿途风光。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是对亲母女。   当然,李执也时不时说些酸溜溜的醋话,觉得金氏不疼他了,竟然疼那个坏女人。   可金氏和许念安权当小风吹过,没有泛起一点涟漪。   这更让李执有气无处撒,只能和墨砚吐槽,搞得墨砚苦不堪言。   而每次吐槽完,墨砚都想找红兰诉苦,却总被怼回来。   墨砚的人生,简直不要太惨!   好不容易熬到了村子,开始搬运行李,收拾打扫。   墨砚终于有机会走开了,只要不在李执的视线范围内,就算是去洗茅房,他也乐意。   李执见没人搭理他,那边又母女情深的,自觉无趣,就自己一个人瞎转悠。   他以前也来过这里,只是那时候年岁小,很多东西都记不太清了。   金氏正在给许念安介绍村里的庄子,却突然发现儿子不见了,于是就四下瞧了眼,竟然发现墨砚也不在,遂呢喃道:“真是没一刻安分的,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许念安温柔一笑,安抚道:“母亲放心,我们来这儿是极好的事情。”   “哦?怎么说?”金氏饶有兴趣的问许念安。   只听许念安娓娓道来:“此处人杰地灵,乡野纯和,没有那么多的诱惑,正好让夫君修身养性。夫君生来聪慧,说不定能大有长进。”   金氏听后,豁然开朗,觉得甚是有理。   这的确是李执改邪归正的契机。   没了那些狐朋狗友的勾搭,李执或许真能学好。   想到几天后,李执百无聊赖,抓耳挠腮的模样,金氏和许念安相视一笑。   *   村里庄子的面积和布局,与李府相差无几,反而多了份质朴,让人住得舒心。   众人一路奔波,已然疲累不堪。在各自收拾后,就相继安置了。   只有李执在床上嘟嘟囔囔。   墨砚忙了一天,实在是撑不住了,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   可看李执这精神头,丝毫没有睡意,他也就不敢退下,生怕还有吩咐。   “凭什么到了这种地方,本少爷还得住偏房!”   李执咬着被子磨牙,好像把被子当成了许念安。   “少爷,没人拦着你住正房啊。”墨砚提醒道。   李执被哽得哑口无言。   想到许念安之前调戏过他,就浑身一颤,立刻打消了去正房的念头。   他看着墨砚,越看越不顺眼,心道,这家伙怎么总向着那个坏女人?   遂一抬脚,踹到了墨砚的屁股上,将墨砚的瞌睡彻底赶走了。   “少、少爷?”   墨砚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他没做错什么,怎么又得罪这小祖宗了?   “还不赶紧滚!”李执看着墨砚就来气。   太好了!就等这句话呢!   墨砚赶紧推门离开,生怕李执反悔。   看见墨砚窜天猴似的往外窜,李执恨不得把手里的被子扔过去。   可一想到是自己的被子,这才作罢。   他赌着气,进入了梦乡。   梦里却都是许念安被捆绑鞭打的情景......   和李执正好相反,许念安睡得十分安稳。   村里虽不及安城繁华,但胜在景色秀丽,空气清新,就连微风也似乎更温柔一些。   一大早,许念安就在红兰的服侍下,梳洗妥当,前去给金氏请安。   路上恰好碰见了顶着黑眼圈的李执。   “呀,你今天居然起这么早?”许念安惊讶得小嘴微张。   因为按照李执以往的作息,不到日上三竿,他是起不来的。   可此时,李执却不想和许念安废话。   他昨晚上噩梦连连,都是拜许念安所赐。   要不是坐了同一辆车,他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墨砚屁颠屁颠的跟在李执身后,见到许念安就要行礼,却直接被李执拖走。   许念安倒也不在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看着李执吃瘪的样子,竟然也成了她的乐趣。   *   “念安给母亲请安。”   “念安啊,快过来吃早膳。你昨夜睡得可好?”   金氏拉着许念安的手,嘘寒问暖,走到桌前,给歪身坐着的李执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起身让位子。   李执可怜巴巴的盯着金氏,心道,您到底是谁的亲娘啊?   这时,金氏才察觉到李执的熊猫眼,出声问道:“呀,儿子,你昨晚上没睡好?”   李执一脸“你可算是看到我了”的表情,刚想说话,就听许念安说道:“夫君许是认床,刚来庄子不习惯,等会儿我给他做碗安神汤,再睡个回笼觉就好。”   闻言,金氏忙说道:“这点小事,不用你操心,让墨砚做就好。你用完早膳后,陪我去清点田产。”   “娘,您不疼我了。”   李执小声念叨着,就把粥往嘴里送。   这爹不疼娘不爱的,他要是再不吃饱,可就亏大了。   “执儿,你瞎说什么呢?”金氏满心疑惑。   见李执不停的往嘴里送吃的,就嘱咐了句“慢点儿,别噎着”,随后又继续和许念安说话了。   饭后,李执回去补觉,金氏和许念安则乘车去了田间。   绿树村边合,风起花草香。   田间的景色别具一格,颇有复得返自然之感。   成片的庄稼偶有佃户农作,一家子有说有笑,一派祥和。   金氏见状,有些感慨世事无常,没想到她刚买田地没多久,就派上了用场。   许念安出声安慰金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听金氏继续介绍这些田地的亩产、面积等信息。   给李家打工的佃户,都是老实穷苦的人家。   李家把田地分给他们,交完约定的粮食后,剩下的由他们自己处理。   李家希望通过这种良性循环的方式,让这些佃户的日子好过些。   许念安对此感到十分敬佩。   她在穿来前,见过太多为富不仁的案例了。李家能够在这个时代,做到如此仁义,实属不易。   不害羞的说,她很开心能够成为李家人。   见许念安有些发愣,金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念安,田地的情况大概如此。其他若有不懂的,尽管去问管家,账册也在他那里。”   “是,母亲。”   许念安回给金氏甜甜的一笑,随后又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土壤肥沃,庄稼长得也还行,觉得此处或有可为。   她之前本想在安城开个首饰铺子,但如今看来,安安稳稳的做个地主婆,似乎也不错。   *   与此同时,安城北边的一座宅邸内,亭台水榭,甚是奢华。   回廊处,一少年正拿着鱼食,时不时投向池中,勾得一群群锦鲤上下翻腾,不住的抢食,极为有趣。   不一会儿,他身后就匆忙赶来一人,颇为恭敬的行礼,只是声音带着几分尖锐。   喂食的少年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只问道:“回来了,如何啊?”   嗓音除了尖细,还透着点阴沉。   “回禀大人,李皖带着家眷,全都去了佑安村,看样子是打算长住了。”   闻言,少年轻笑一声,将手中的鱼食,一股脑扔入了池中,说道:“他倒是想得通,以后还真打算蜗居在乡野村间了?”   “属下也觉得不可信,但是在我们围住李府前,他就已经在佑安村置办了田产,看来是早有打算。或许真如外界所言,李皖已然无心仕途。”   “他是否有心不重要,不过既然圣上还念着他,那咱们就暂时缓缓。你且命人继续盯着,若有异动,即刻回报。”少年冷声吩咐道。   此时,京城的人也都相继收到了安城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各怀鬼胎,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却让远在佑安村的李家,暂时得到了喘息。   李执在家里,闲着无聊,想找些乐子,就带着墨砚晃悠出门。   结果两人瞎晃悠一上午,屁事没干。   李执的小脸,也越逛越黑,此刻已然宛若锅底。   真是穷乡僻壤!要啥,啥没有!   既没有醉心楼的姑娘,也没有赌坊,甚至连个像样的酒楼也没有!   李执百无聊赖的在路边找了个小摊子坐下,刚喝了口茶,小火苗蹭的一下,就蹿了上来。   “喂!老头子,你拿白开水糊弄本少爷?”   墨砚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这小祖宗忍不住了。   只得默默的叹了口气,开口道:“快快快,给我们少爷换壶好茶。”   说着,就把茶壶递给摊主。   摊主年岁不小,被李执吓了一跳。   他见两人的穿着,比当地的富户还要华贵,褂子上似乎都是用银线绣了暗纹的。   便知道眼前的两人,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爷,您莫怪。咱这种小地方,用的都是高穗,也就借个味道。正经茶叶,我实在是买不起啊。”摊主说着,隐约带了哭腔。   没想到摊主如此反应,李执闻言一愣。   见老头这么不经说,他也就不再言语了,毕竟他也不是欺压良民的人。   墨砚随即打圆场道:“得得得,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好茶叶,只要上点吃的就行。”   摊主如蒙大赦,点头哈腰的就去准备。   见情况缓和,墨砚劝道:“少爷,小的知道您喝不惯,但是在外面,咱们先凑合凑合,等回了庄子,小的再用贡品茶叶,给您泡壶好茶。”   应了声后,李执没再多说什么,顾自望着街道发愣。   点心还没等上来,路对面就来了五六个衣衫不整的男人。   几人嘴里叼着草,走路都斜挎着膀子,一看就是地痞混混。   “关老头,快给爷几个上些吃的喝的。”   领头的男人出声,先坐在长凳上,又把脚一踩,愤愤不平的说道:“南头那几个臭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敢来咱们地头撒野,这回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   “可不是,大哥,我们都听你的,下午就把那帮孙子打成狗。”一旁的小弟连忙附和。   此时被叫大哥的,是这个地界儿的小头目吴六子,平日里坑蒙拐骗,东家偷点儿,西家骗点儿,过得也算滋润。   他家里没别人了,光棍一个,出了名的不怕死,下手贼狠,把这些小的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都唯他马首是瞻。   他们所说的南头的几个,也不过是别村的小混混,偶尔来挑衅一番,找点好处。   可自打吴六子当了头头,肥水就再也没有进过外人田。   “爷,您的吃食。”   关老头特意找了个木盘子,拖着几蝶小吃,恭敬的端向李执。   他生怕这位爷发起火来,把摊子砸了。   “嘿!我说关老头,几天没见,你皮痒了是不是?我吴哥坐在这儿,你也敢先给别人?还不赶紧给我端过来!”   一旁的小弟见自家老大被怠慢了,直接出声吆喝。   “这......”   关老头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李执他得罪不起,吴六子他还是得罪不起。   这时,却听李执说道:“墨砚,哪里来的狗在乱吠。”   只见他依然望着马路,尘土飞飞。   偶尔有一两个流动的商贩,卖些日常的小玩意儿。   赶集的农民把坏掉的菜叶子扔在地上,几个老婆子就凑上前去,挑挑拣拣。   哎,这地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李执看见街边的场景,本就郁闷,又碰上惹事的,自然怼了回去。   “少爷您别管,就是些小喽啰。”   墨砚回着话,直接就把关老头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您先垫垫,咱们待会儿再回庄子吃顿正经的。这地方小,委屈您了。”   “呦,哪里来的小爷们儿,穿的挺漂亮啊。瞧瞧这小脸蛋,细腻得嘞,到底和咱们不一样,人家嫩得跟个鸡蛋似的。”   吴六子早就看到了李执二人,打量着赚点钱花花。   直到李执说话,他才找机会凑上来。   “放肆!我们家少爷也是你敢说闲话的?”   墨砚自然不能让李执被此等卑贱之人调戏了,遂挡在了李执前面,遮盖住吴六子的视线。   “呦呦呦,看到没,小少爷就是娇嫩,看都不能看嘞。”   吴六子说着,还吹起了口哨。   “你!”墨砚抓着吴六子的领口就要动手,却听见李执的叫唤。   他当即明白李执的意思,松手站到一边。   “啧啧,就是说嘛,要听你们家少爷的话。再说,哥几个也是想交个朋友嘛,不过我们最近手头有点紧,要不小少爷借点钱花花?”   吴六子猥琐的笑着,就把乌漆嘛黑的手往李执面前伸,屁股也顺势想坐在李执旁边的长凳上。   却见李执灿烂一笑,一口小白牙在阳光下,差点晃花吴六子的眼。   “哎呦”一声,吴六子突然坐空,倒在了地上。   这才发现,长凳被李执的脚勾到了别处。   他摔得尾椎骨疼,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干净,起身就朝李执挥拳头。   李执虽说娇生惯养很多年,可简单的拳脚功夫,那也是李皖专门请人教过的。再说,他在醉心楼时,也偶尔与人过两招,所以对于这等山野村夫的蛮力进攻,他还是足够应付的。   果不其然,两三个来回后,李执的拳头就打在了吴六子的脸上。   吴六子随即“哎呦”一声,跌倒在小弟们的脚边,嘴里血流不止,竟然吐出颗牙来。   “你!兄弟们给我上!”   吴六子再也管不了许多,直接想以多欺少。   李执冷哼一声,舒展了手脚,就让墨砚靠边,自己跟众人打成一片。   关老头一早就躲到了灶头后面,瑟瑟发抖,心疼他的几张破桌子。   墨砚起初还真有点担心,毕竟李执细皮嫩肉的,要是有个闪失,他八个脑袋都不够李家二老砍的。   可没想到,李执几下的功夫,就把混子给制服了。   混混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哼唧着,只有李执依然站在中间。   他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心里别提多爽了!   要知道,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安城都是被打的份。   谁让他们富家子弟都是同一个师傅呢?   至于为什么打不过许念安,他也不知道?   他总觉得许念安有窍门,但奈何自己没学过,所以不知道如何克制。   哎,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李执为了显得他有威严,故意压低声线,问道:“服不服?”   墨砚在一旁看得老泪纵横。   他跟着李执这么多年了,此时真的是李执人生中的高光时刻。   “服......”吴六子捂着胸口,有点畏惧的看着李执。   “就你们这样,还想要称霸一方?”李执不屑的说道。   吴六子何等机灵,向来见风使舵,随即谄媚道:“公子英武非凡,不知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闻言,墨砚出声呵斥:“我家少爷的身份,岂是你们能问的?”   “是是是,小六子知错了。”吴六子急忙应道。   墨砚则继续狐假虎威:“你们就叫李少爷吧。”   众人点头称是。   李执对他们的顺从颇为满意,没想到在这里,他还能混个老大当当,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对了,你们刚才说下午要去做什么?”李执兴致盎然的问道。   话锋转得太快,吴六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才明白:“额,李少爷,您看兄弟们的伤,怕是要给您丢脸了。”   他苦着脸,浑身都是伤,青一块紫一块的,眼下去约架,自然吃亏。既然这李公子有功夫,也对这事儿挺感兴趣的,倒不如让他帮忙出头。   吴六子这样想着,就听李执说道:“你眼珠子都快转出来了。得,反正少爷我闲来无事,就跟你们去凑个热闹。”   众人一听,不禁喜上眉梢。   随后,李执看了眼凌乱的桌椅板凳,又对墨砚使了个眼色。   墨砚顿时明白,从荷包里掏出银子,递给了关老头。   关老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还挺激动。   他本以为自己会吃哑巴亏,却没想到李执还算有人性,给了绰绰有余的银子,遂连忙道谢。   *   下午,众人到了约定的地点,发现邻村的人早就来了,正在嬉笑打闹,偶尔说点荤笑话。   见吴六子到了,邻村为首的就冷嘲热讽了一番。   可任他如何嘲讽,吴六子都没吱声,他这才注意到了人群里的生面孔。   “呦,六子,哪儿来的小白脸,添菜呢?哈哈哈哈。”   其中几人笑得连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放肆!你们这些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这是我们的新老大!”   吴六子居然狗腿的抢了墨砚的风头。   墨砚站在一旁咬牙切齿。   在家里,红兰就压着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混混给压了。   “兄弟们听到没?吴六子竟然认了个小白脸当老大?简直笑死人!诶,你要是真走投无路,不如认我?”   “废话真多。”吴六子翻了个白眼,心想,他怎么着也得在李执面前表现一番,遂喊话道:“兄弟们跟我上,让李少爷看看咱们的本事!”   于是一群人直接扭打作一团,霎时间,乌烟瘴气,吵闹非凡。   李执在一旁看得有趣,兴起时,还加油助威。   就在他欢欣鼓舞时,邻村的头头趁机一拳打过来。   没成想,李执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巧劲,卸了力道,顺势一推,对方摔了个屁滚尿流。   捂着屁股站起来,头头的嘴里还不干不净。   李执也就话不多说,直接上前撂倒几人,刚巧救了被两个人按着打的吴六子。   吴六子心生感激,对李执也多了些好感。   眼下大局已定,邻村的混混基本没了战斗力,只能作罢。   却听李执又故意压低声线说话:“你们几个,给我躲着走,不然看到一次打一次,听见了吗?”   闻言,几人只得点头应道,随后狼狈不堪的逃离了现场。   待事情尘埃落定后,吴六子眼冒金星的看着李执,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崇拜一个人。   “李少爷,您真厉害!几下就把他们打趴了。”   墨砚也不甘示弱,插话吹捧:“那当然了,我们家少爷是神仙下凡,岂是几个小痞子能比拟的?”   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个混混溜须拍马了,不然自己真的地位不保。   要是哪天这个混混上位了,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是是是。”吴六子等人点头应道,这回真是心服口服。   李执活动了筋骨,又玩了这么久,心情十分舒畅,估摸了下时辰,就和墨砚说道:“咱们该回去了。”   墨砚喜笑颜开:“是,少爷。”   “那、那我们......”吴六子有点儿支支吾吾。   “你们......”   李执见几人浑身是伤,有他打的,也有刚才新添的,就对墨砚说道:“给他们点银子,让他们去找大夫看看。”   “谢谢李少爷。”   吴六子等人喜出望外,没想到李执如此有情有义,遂心下决定,这大腿不放了!   墨砚伸手掏钱,一摸才发现,钱袋子不知何时掉了,只好一脸苦兮兮的看向李执:“少爷......钱袋子……掉了。”   李执愣住了,吴六子等人也愣住了,一瞬间,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墨砚。   墨砚心虚,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笑了笑。   李执叹了口气,觉得男人还是得言出必行,眼下虽然钱袋子没了,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褂子,突然眼前一亮,将褂子脱下来扔给吴六子,说道:“这褂子值钱。”   吴六子等人就差眼泪婆娑了,心想,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老大!   “对了,你们一般在哪里聚着?”李执问道。   吴六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李少爷,我们平常都在我家附近混。我家就我一个人,方便省事。我住在村北的小院子,那边就我一户,您过去一看便知。”   “好,那今天就这么散了,我得空去找你们。对了,不准再欺压弱小。”李执特意嘱咐道。   “是!”吴六子等人齐声答应。   待众人散去后,李执就带着墨砚回庄子。   庄子里,许念安正和金氏吃着刚买回来的点心,味道虽然比不上安城,却别有一番风味。   许念安并不挑剔,就着茶水,连吃了两个,还想再吃一个,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母亲。”许念安看向金氏,提醒她有人来了。   外面的小厮急匆匆的进来禀告:“夫人,少夫人,少爷和人打起来了。”   “这个混账。”   金氏嘴上骂着,可脸色却很镇定。   这种事情,她见过太多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更何况现在是在佑安村,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许念安却是眉头轻蹙。   这才刚到佑安村,李执就跟人打起来了,他可真是厉害啊!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念安声音淡淡的,却莫名的让小厮后背一凉,有些惧意。   小厮不敢隐瞒,赶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后,金氏气呼呼的对管家说道“赶紧叫人把这个冤家给我逮回来。”   管家听到吩咐,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招呼了人,带着报信的小厮,一道出了门。   可他们刚到门口,就瞧见李执只穿着里衫,正往家走。   “哎哟喂,我的少爷啊,您这是做了什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管家立即迎上去问道。   他也是看着李执一点点长大的,对这个调皮捣蛋的少爷颇有感情。   可估计李执还活在吹捧里,只听他满不在意的回道:“没事儿,本少爷能搞定。”   管家听不懂李执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又怕他突然跑了,就赶紧扶着他往里走去。   未至厅堂,管家就高喊道:“夫人,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母亲,这下您可放心了吧。”许念安笑着说道,眼神看向门外。   却见李执的外衫不知所踪,只穿了件里衫,缓缓走了进来。   “母亲,我回来了。”   李执进了门,才想起他没了外衫,本想先回屋找件衣服,可管家不知为何,一路拉着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金氏一巴掌拍在椅背上,用手指着李执,怒道:“你个混账,刚来就去打架!你是要气死我啊!”   “母亲,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好歹夫君平安回来了,人没事就好。虽然衣服没了,但有可能是打架打输了,被人扒走了而已,不值得这么生气。”   许念安安慰着金氏,还不忘调侃李执。   “你胡说,我厉害着呢!我今天打趴了一群人!”   李执叫嚣着,似乎是想告诉许念安,他很能耐。   “哦?”   许念安故意将尾音拉长,目光从上到下,肆意打量着李执,看得李执心里发毛。   李执头皮一紧,觉得自己不能怂,就补充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啊,你是觉得自己厉害极了,是吧?还敢叫嚣?你——”   金氏还想说话,却见李皖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李皖一脸疑惑,看着众人。   “老爷!”金氏压下火气,又瞪了眼李执。   见状,李皖便猜到了一二,坐下后就看着李执,用审犯人的语气,说道:“你从头开始说。”   李执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求饶似的看着李皖,又可怜兮兮的看向金氏。结果二人都没有半点反应。   无奈之下,他望向许念安,却见许念安嘴角挂笑,顿时心梗。 第30章 祠堂   “父亲, 夫君方才说他打架打赢了,可见夫君还是有本事的。”   许念安见李执不开口,便一脸自豪的笑道。   李皖吃茶的动作凝滞, 被许念安的话给呛着了, 咳嗽了好一阵子。   “你胡说什么呢,都把爹给呛着了。”李执怒嗔道。   闻言,许念安无辜的眨了眨眼。   心道,敢做还不敢说啊。   “孽障,你还敢说你媳妇的不是!来人啊, 给我把这个混账东西关到祠堂去。”   李皖怒其不争, 却实在舍不得动手, 除了罚跪,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执当然不想才来就关祠堂, 便出声哀求道:“爹,我不想去祠堂, 你——”   “你还不想?这事儿由得你想不想?赶紧去给我老老实实的跪着,在祖宗面前好好反省反省!”   说完,李皖就让管家将李执拉去了祖宗祠堂。   *   “少爷, 您听话点儿,不多会儿就能出来了,可千万别气着老爷夫人。”管家对跪着的李执劝说道。   李执点点头, 却没应声。   刚出祠堂, 管家就看到了跟过来的许念安,问安道:“少夫人。”   许念安点点头,表明来意后,独自进了祠堂。   李执自然记得许念安刚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模样, 便没好气的说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看见你。”   许念安也不生气,只笑着看他炸毛的模样,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二哈。   傻里傻气的。   她忍不住想逗弄李执:“诶,你真打赢了?是怎么打赢的?赢了会被扒衣服?”   闻言,李执猛地转身:“当然赢了。我给你说,我现在手下一群小弟,你给我小心点!恶婆娘!”   许念安挑了挑眉头,更有兴趣的看着李执。   李执心里突突的跳,不安的挪了挪屁股。   他不知道怎么了,现在见着许念安,就有种害怕的感觉。   心跳加速,抓耳挠腮,手足无措。   尤其是许念安注视他的时候,心里更是惊慌不已。   “原来是真的啊,那你外衫怎么没了?”许念安明知故问道。   其实在她来祠堂的路上,墨砚就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交代了。   就连李执当时的语气神态,也都像模像样的学了出来。   听着许念安调侃的语气,李执扬了扬头。   心想,他是凭自己本事赢的,衣服的事也不算丢脸。   索性就都说了,希望能看到许念安崇拜的眼神。   果然,许念安听他说完,立刻变了神色。   她一脸崇拜的看着李执,可不过片刻,就又换成了笑脸。   李执刚爽了几分,就发现他又被戏弄了,遂怒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许念安用手绢轻掩口鼻,连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模样甚是娇俏。   李执一时间被许念安的笑颜晃得有些走神,不自觉看呆了,可回过神,又懊恼不已。   真是个坏女人,竟然想迷惑我!   哼,还好我定力强!   他气冲冲的撵人:“你还不走?是想陪我一起跪着?”   许念安反倒是笑得更起劲了,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夫君的英姿我还没见过呢,当然要多看会儿了。”   李执知她不怀好意,干脆挪了下身子,离她远远的。   许念安却不在意。   她接着说道:“什么时候夫君也让我开开眼?我去找几个苦力,跟夫君过过招,好让夫君一秀拳脚?”   对付熊孩子,只有野路子最管用。   李执刚来就与人动手,可见是平日里目中无人惯了,不给点教训,他记不住。   “你个恶婆娘,瞎说什么呢?本少爷是金尊玉贵的斯文人,怎么能和苦力动手?你将本少爷的脸面放在哪里?”   李执怒道,俊雅的脸上泛起红晕,俨然羞怒极了。   许念安往前走了两步,将手搭在李执的肩头,明显感觉到他颤抖了一下,说道:“当街打架,手下一群混混的斯文人呀,看来你的美名又要在佑安村传开了。”   说完,许念安轻轻拍了拍李执的肩头:“你好好跪着,晚膳我会送过来的。”   李执听见许念安的温柔一刀,气闷不已,狠狠的磨了磨牙。   心想,怎么办?好想咬她一口。   却未有动作。   许念安离开祠堂后,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主院。   金氏一见许念安回来,赶忙问道:“念安,那孽子可受伤了?”   儿女终归是父母的心头肉,金氏也不例外,生怕李执伤着了。   “母亲放心,我仔细看过了,夫君没有受伤,这会儿正听话的在祠堂里跪着呢。”许念安柔声回话。   “那就好。”金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那样子,哪里像是受过伤,只怕还觉得自己威风凌凌,不可一世呢!”李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可偏偏只有这么一个独苗,他实在下不了狠手整治。   金氏叹了口气,说道:“执儿不是个轻易与人动手的人,必是那些人招惹了他。”   许念安听着金氏的辩解,只在心里发笑。   她装作担忧的样子,轻声说道:“想来也是如此。夫君是个心中有数的,断不会轻易动手。不过父亲母亲,今日夫君虽然有惊无险,只是外衣被扒了,可下次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   李氏夫妇心里咯噔一下。   对啊!万一下次真受伤了怎么办?而且那些人保不准会来寻仇。   想到这里,李皖的脸色骤然暗沉下来,金氏也不自觉心中烦忧。   李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说道:“吩咐下去,这几日把少爷看牢了,不准出门。”   闻言,门外的仆从立刻就去安排了。   “可是老爷,执儿也不能一辈子关在家里啊。”金氏皱眉道。   许念安提议:“父亲母亲,不如我们请些拳脚师傅,一来可以护着夫君,二来也能让夫君正正经经的学些武艺。”   闻言,李氏夫妇对视一眼,达成了统一。   “行,就这么办!我再请人来教他,免得他一天天的游手好闲。”李皖当即拍板。   而此时,跪在祠堂的李执毫不知情,已经昏昏欲睡了。   许念安回到自己院子后,红兰立刻端来香茶。   “少夫人,您辛苦了。”   红兰很是心疼。心想,许念安可太难了,摊上李执这么个不省心的夫君。   许念安饮了一口,笑道:“嘴倒是挺甜。”   虽然李执不让人省心,但好在李氏夫妇通情达理。   之前李皖下狱,李家又被官兵团团围住,许念安想到这事儿,仍然心有余悸。   那时候,全家上下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也太过于任人宰割了。   她此番找拳脚师傅,也是个办法。   “少夫人别打趣奴婢了,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对了,少夫人要看话本子吗?奴婢又收罗了些新的,您看看?”红兰很是积极的说着。   她很喜欢听许念安给她讲故事,因此离开安城前,特意去买了不少,生怕到了佑安村,就再也没有话本了。   结果她今日出去溜达一圈后,才发现,佑安村也是有书铺的。   而且话本也不少,为此她又多买了些。   许念安点了点头,“好,看看话本吧。哦,对了,你让厨房炖些参汤。”   “是!”红兰应下。   在屋里,主仆二人看着话本,好不惬意。   她们的晚膳,是去主院用的。   金氏原本还惦记宝贝儿子,可知道许念安给李执送去了晚膳,便又放宽了心。   祠堂内,李执一脸怒气,一口就将手里的参汤喝掉了。   “你别以为我不会喝,本少爷可不是傻子,断不会饿了自己。”李执气哼哼的说道。   许念安也不戳穿他,只从红兰手里接过斗篷,递给他:“祠堂晚上很冷的,你披上吧。一会儿我让人升个炉子,免得你受寒。”   李执只应了声,没说什么,心里却暖滋滋的。   只不过,他刚觉得许念安还算有点儿人性,就又听她说道:“哎,夫君是个斯文人,也不懂什么武艺,身子骨自然不硬朗,保不齐在这里跪一夜就着了凉。”   “谁说我不硬朗!”李执眉毛一立,怒道。   这恶婆娘居然说他不硬朗,岂有此理,他偏要硬给她看!   许念安掩嘴轻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别误会。”   “误会个屁,你快走!看着就心烦。”   李执赶紧撵人,他生怕许念安再多说几句,自己就能背过气去。   “好,夫君再见。”   走之前,许念安还不忘说上一句。   话音落下,她起身走人,只留李执在祠堂里叫骂连天。 第31章 算账   不一会儿, 墨砚端着个东西,进了祠堂,说道:“少爷, 这是您之前要的火盆。我给您放边上?”   “放你个头!”李执扭头喝道。   墨砚被骂得一脸茫然, 心想,这小祖宗到底是要怎样!   *   一夜过去,李执一瘸一拐的回了自己屋里,早饭都没吃,倒头就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后想出门, 却被管家告知, 他已经被禁足了, 只能待在家里。   遂又气呼呼的回了屋,胡乱的吃了些膳食, 倒头接着睡了。   “少爷,少爷, 醒醒......”墨砚小心翼翼的在李执床边呼唤。   李执有起床气,墨砚是真心不想干这个苦差事。   可没办法,谁让他一大早就被金氏抓个正着呢。   他好卑微, 谁都不敢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滚!死远点!别打扰本少爷睡觉......”   李执不耐烦的胡乱挥手,就像撵屎苍蝇一样, 一巴掌拍到了墨砚的脸上。   这举动伤害性不强, 却让墨砚小委屈了一番。   他自我安慰了会儿,就又继续呼叫李执。   终于吵得李执怒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哎呦”一声,墨砚捂着屁股,连退三尺。   “要死啊你!”   李执明显没睡醒, 眼眶微红,直接抓起枕头,就朝墨砚扔了过去。   好在墨砚身手敏捷,一个闪身,躲过了致命一击。   李执的枕头,都是有翠玉包边的。他要是中招了,必得废掉。   见墨砚只是哀怨的看着,也不说话,李执便开口说道:“有话快说,本少爷还要睡回笼觉。”   闻言,墨砚赶紧上前,一把将李执扶住,死活都不让他再贴床:“少爷!您可别再躺下了!是夫人,夫人让您即刻起床去见她。”   “墨砚,你傻了?母亲素来只是说说?哪次不是我睡醒了才去的?”   说着,李执抬腿就要再踢。   墨砚反应快,直接把手松开,一把抓住李执的脚踝。   “我的好少爷,这次真不一样,夫人说赶紧、即刻、立马让您去......”   “……”   李执狠狠的瞪着墨砚,却见墨砚两眼泪汪汪,只得深吸一口气,说道:“去打水!”   一听这话,墨砚如蒙大赦,应了声,就屁颠屁颠的跑去打水了。   谢天谢地,他活着完成了任务。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许念安进门,李执也越来越古怪了。   常常雨雪阴晴不定,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洗漱完毕,李执慢吞吞的往正厅挪步,墨砚则老实跟在后面,不敢催促。   到了正厅后,李执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   金氏看了眼李执,虽然知道他以前也这样,但是为什么许念安来了以后,这亲生儿子,就越来越不香了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起来。还不快来用膳,就差你了。”   金氏一向嘴硬心软,到底心疼李执。   李执应了声,就在桌前坐下,下意识左右看看,貌似没瞧见许念安。   见状,金氏有点儿欣慰,觉得李执也不是全然不顾许念安的。   她试探着问道:“找什么?”   “没、没什么。”   李执俊脸微红,略有尴尬,大口吃着早膳,死不承认。   今天没见到恶婆娘,心情果然好。一会儿要不要偷溜出去,找吴六子他们玩呢?   就在李执畅想时,金氏轻柔的声音传来:“不要以为到了这里,你就更无拘无束了。我们长久没来佑安村,这里反而会有更多的杂事和账目要处理。人家念安早早就去查账了,哪像你,没心没肺的躺到现在。”   说着,金氏顺道赏了李执一个白眼。   “娘,我可是跪了一晚上!到底我是您儿子,还是她是您女儿?我就纳闷了,当初她说是来找未婚夫的,怕是说错了,该是来找爹娘的吧。”   李执又气又委屈,眼泪汪汪的跟金氏诉苦。   “好儿子,当然是你,你才是娘亲生的。”   金氏回得飞快,生怕李执“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让李执的心里舒服多了。   至少他觉得,不管许念安再好,也比不过他这个亲生的。   可不过片刻,就又听金氏说道:“念安是我的儿媳妇,是不能比的。”   闻言,李执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他打算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地位,誓死夺宠。   可他刚张开嘴,就被金氏打断了:“你别和我扯犊子了,赶紧吃完饭去帮念安查账。”   “我不去!”   李执的每一根汗毛都在抗拒。   金氏淡然的喝了口茶,说道:“你敢!臭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你要是不去,我就罚墨砚去扫茅房,看你学不学得会疼人。”   墨砚:“......”   打从一开始,墨砚就缩到一角,连大气都不敢喘,没成想,还是被殃及了。   眼下,他只求李执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救救他。   李执感受到了墨砚炙热的求生目光,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不得已“哦”了声,死命搅拌着碗里的粥。   李执的声音虽小,金氏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还算满意。   吃好后,李执给墨砚使眼色,示意他跟着自己趁机溜走。   可惜金氏提前一步,说道:“墨砚,你今日去收租,少爷自有人送去账房。”   “是,夫人。”墨砚看了眼李执,灰溜溜的走了。   金氏一个眼色,一旁的嬷嬷就对门外的小厮一招手,李执瞬间双脚离地,飘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本少爷!”   金氏淡淡的开口:“别理他,直接拖去账房,交给少夫人便是。”   “是!”小厮们声如洪钟。   *   账房里,许念安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内心却不断咆哮,为何没有计算器!!!   幸亏她小时候学过珠算,不然就得找张纸列公式了。   正在内心吐槽的许念安,听到门口动静,抬眼望去,就看到了被架进来的李执。   模样略显狼狈,俊脸也涨得通红,想是一路挣扎的缘故。   这让许念安想到了,被捏住后颈的小狗,四脚倒腾的模样。   把人送到后,小厮们就退了出去,最后一个还把房门关好了。   见状,许念安微微点头。   心道,有眼力见。   李执看着许念安带笑的容颜,有些微微晃神,随后又掩饰的清了清嗓子,嗔道:“笑什么笑?本少爷来了,也不说上杯茶喝喝,一点都不会来事。”   “你手断了?连喝口水都要伺候?”许念安怼得李执一噎。   “你、你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就会演戏,把我娘哄得团团转,真卑鄙。”李执怒指着许念安,没好气的说道。   许念安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反正李执说也说不过她,打也打不过她。   李执见许念安这副模样,更是一口老血卡在胸口,气得直咬牙。   许念安觉得逗弄得差不多了,未免狗急跳墙,就说道:“夫君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忙了。我不像夫君那么好命,生下来就是大爷。”   李执紧捏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走着瞧,早晚让你哭!”。   许念安置若罔闻,根本不理他,继续打着算盘。   见状,李执没忍住,脱口而出:“你你你,你人面兽心,你表里不一,亏你长得——”   李执瞬间反应过来,活生生掐断了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长得......如何?”   许念安眉眼微挑,嘴角噙笑,让李执不自觉的哽动了喉结。   顿时,屋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正当李执尴尬得脚趾抠地时,一个本子扔了过来,正好打在了他的额头。   “哎呦”一声,李执捂着额头,垂眸怒视那本账册,嗔道:“你想做什么?我要是死了,你也得守寡!”   许念安也不跟他废话,指了指地上的账册,说道:“夫君不是一向自诩聪慧吗?那就帮忙算算账。要是真不会,我也不勉强,毕竟这事儿得靠脑子。” 第32章 算账(二)   这话成功把李执激怒了。   他蹲下身拾起账册, 走到桌子旁,用力坐下:“不就是算账?谁不会似的。”   “嗯,还算有点用。既然你会的话, 那就快点。”   许念安拍了拍桌上摞成一打的小本子, 说道:“这些账册,晚膳前全都要整理完。”   李执看向那小山丘似的账册,心想,整我呢?这少说也有十几本,怎么可能做得完?   其实, 这还只是一部分而已, 后面箱子里还有一大堆。   李执刚要讽刺几句, 却见许念安不再搭理他,顾自忙着, 一脸认真的模样,遂又把话憋了回去。   这是李执第一次整理账册。   他没有正经学过账目, 只是偶尔瞧见金氏核对,久而久之,也知道个大概。   虽然李执平日里吃喝玩乐, 但脑子还是灵光的,只是没用在正道上罢了。   他学着金氏的模样,将一旁的算盘摆到面前, 噼里啪啦的敲打起来, 眼睛在账册和算珠之间来回游走,一副严肃神情。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翻书声和珠子声。   许念安抬头瞟了眼李执,发现他真的在核对账目,虽然算盘用得不熟练, 但是也在一点一点的拨动,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很是认真,便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李执半晌后才察觉到许念安的窥视,小脸瞬间就红了,将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放下,怒羞道:“你看什么看,休要觊觎本少爷!”   闻言,许念安也跟着将笔放下:“觊觎你?假结婚和约法三章都是我提的,倒是你别多想才好。”   李执被噎了一下,只得闷闷的回道:“那就好。”   短暂对话后,二人便没再言语,各自埋头干事。   许念安倒是沉得下心,继续翻看账本,不再搭理李执。   可李执却正好相反。   他总觉得少了什么,时不时偷看许念安,却只见许念安在认认真真的对账本,一时竟有些生气。   但他也不知道气什么,就将罪过都归到了这恼人的账本上,恨不得将账本瞪出个窟窿。   墨砚收租回来,一溜烟就进了账房。   他见李执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二人又起冲突,遂说道:“少爷,您累了吧,要不吃些点心再继续?”   李执正觉不爽,索性站了起来:“走,本少爷正好乏了。”   许念安抬头看他,李执却只给她一个后脑勺,这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可他在气什么?难道是账目太难?   许念安快速闪过几个念头,也不拦着李执,就又低头看账了。   李执出了账房,想回自己院子,可小厮们死活不让,所以他只好去偏房坐着。   墨砚很快就送来了茶水点心。   他从没有见过李执核对账目,本以为李执会两眼一抹黑,没成想还凑活。   于是溜须拍马道:“少爷,您可真厉害!这么难的账目也能算明白。”   李执一听漂亮话,当即心花怒放,折扇一打,风骚的摇着:“那是,本少爷自幼聪慧,区区账目而已。”   “是是是!”墨砚跟着附和,又给李执倒了杯茶。   但一想到方才许念安的举动,李执就又不舒服了:“可我没想到,那恶婆娘也会对账。肯定是娘亲私下教她的,你说我俩到底谁是亲生的,娘亲怎么事事向着她?”   墨砚见状,赶紧顺毛捋,生怕李执炸毛了:“当然您才是亲生的,少夫人也只是沾您的光!”   李执乐呵呵点头:“那是自然。”   “那少爷,咱们一会儿还回去接着对账吗?”墨砚假意询问。   他知道金氏下了死命令,若是对不完,是不会放李执回院子的。   闻言,李执挑起眉头,磨了磨牙:“接着对。”   账房里,许念安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眼就见李执又走了进来,一脸严肃。   没忍住,她想逗逗他:“吃饱了?”   “本少爷去茅房了,不行吗?”李执想也没想,就直接怼了回去。   少爷啊,你在说什么?墨砚听得脸都黑了。   半晌后,李执才反应过来,却见许念安的眼神甚是鄙夷。   “你瞎看什么?还不赶紧对账!”   他脸色涨红,走到桌边坐下,把算盘扒拉得劈啪作响,心里懊恼极了。   主院里,金氏得了账房的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她是真怕李执这个臭小子不好好呆着,却没想到,李执竟然乖乖的在核对账目。   果然,有儿媳妇管着就是好!   眼下李执学着理账了,之前说的武师傅也有了眉目,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金氏觉得,这都多亏了许念安。   她得赶紧让人炖上燕窝,好好犒劳自己的儿媳妇。   金氏这边高高兴兴的去了厨房,李执那边也核对了好几本账册了。   这期间,两人都各自忙碌着,没有再说话。   眼看日头西沉,李执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晃动了下脑袋,转到许念安方向时,见她放下笔,站了起来,就问道:“你要做什么?”   许念安这会儿心情很好,尤其是见到李执认认真真的核对了这么多账本,心下欣慰不已,便笑道:“我们就到这儿吧,快用晚膳了,别让父亲母亲久等。”   “哦。”   李执难得的乖巧,也跟着站了起来。   红兰立即把账册收好装箱,并将钥匙交给了许念安。   众人这才回了主院。   晚膳时,李皖并没有回来,而是与族中兄弟聚会去了。   等他回来后,听说了李执的表现,心里不由得高兴,对许念安也更为满意,直接将刚买的田地拿出一半,交与许念安管理。   金氏自然没有反对,反而高兴的整理着田契,还顺便添了两家铺子。   翌日,许念安收到地契时,惊讶万分,这是她未曾想过的,却也没有客气,而是开心的收下了。   毕竟,照顾熊孩子太累了!   连看了两日的账册,许念安和李执终于将账目核对清楚了。   李执本以为没事了,想出去逛逛,却听许念安说道:“待会儿铺子里的管事要过来,我们得见见。”   “为何要见?本少爷忙着呢!”李执皱眉道。   他还想出去玩,哪有时间见这些人。   “忙?”许念安挑了挑眉头。   “本少爷真有正事。”   许念安才不信李执会有什么正事,直言道:“正事也不行,管事是母亲叫来的。你不想被绑着见人吧?”   李执心虚的后退了一步。   他瞧见门口的小厮,还真扯出了一截绳子,看样子,就等许念安一声令下了。   “见就见,本少爷什么人没见过,你们几个都让开,别挡路。”   许念安闻言,浅浅笑着,抬了抬手,小厮们随即退开。   不多时,管事们就来了。   待众人坐定后,许念安才和李执走进屋内,分别落座。   许念安抬眼扫了一圈,见他们年岁偏大,有男有女。有人精明,有人祥和,有人苦相。   不过,都各怀心思。   众人起身,前后声道:“见过少爷,少夫人!”   李执只点点头,没出声。   许念安看向他,等了一小会儿,他还是不出声。   得!赌气呢!   许念安朱唇轻启,声音不大不小:“诸位有礼了,都坐吧。”   待众人坐定后,又接着说道:“今日请诸位前来,只是想闲聊几句。夫君与我,未曾打理过家中生意,眼下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第33章 管事   管事们点头应和, 嘴里说着“不敢当”的客套话,可眼里却透着几分讥讽。   他们赴约前,就已将许念安的背景打探得清清楚楚, 知道许念安是小门小户出身, 没多少斤两。若非嫁进李家,他们自是不会搭理,眼下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李执心不在焉的坐着,手中的折扇时不时轻敲掌心。   他明白这些人的小心思,却只觉得他们太小看许念安了, 一会儿必少不了教训。   “哪位是朱管事?”许念安问道。   一位面容随和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 笑着答道:“回少夫人, 正是在下。”   许念安点点头,又看向红兰。   红兰立刻就将准备好的账册, 递给朱管事。   朱管事接过账册,翻看了几页, 脸色瞬间就变了,慌乱道:“这......少夫人,这账目它不对啊,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许念安饮了口茶,缓缓开口:“既然朱管事知道账目不对,为何又送了过来?是觉得念安年轻短浅, 看不懂账目吗?”   闻言, 朱管事“噗通”一声跪下:“少夫人,我不敢啊,这账目......”   这账目当然有问题,他送来的都是假账。可没想到,作假的地方都被许念安一笔一划的勾了出来。   遂心下纳闷, 为何金氏都未曾察觉,却被这黄毛丫头给发现了?   “不敢?”许念安挑起眉头,眼神凌厉:“一两个问题也就罢了。可这账本里,大大小小的漏洞不下数十个,难道朱管事也没有发现吗?铺子是亏是赚,真的与你无关?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许念安今日只想敲山震虎,并不打算做些什么。毕竟他们都是金氏用惯的旧人,未免越俎代庖,还是决定先敲打敲打再说。   “少夫人,是我的错,我回去后立刻整顿,还请少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管事嘴上说着,心里却冷笑起来。   到底是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我就不信现在真把我撵了,也不问问夫人的意见。   “整顿?”   李执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不善的在朱管事身上看了又看,扭头对许念安说道:“媳妇,你也太心慈了。”   他喊得顺口,却听得许念安一激灵。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念安心下存疑,但脸上仍是恭顺:“夫君......”   “给什么机会,直接让他滚,这点儿小事都弄不明白,留着也没用。”   李执说得过于直白,朱管事的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   可他好歹有些年纪,却被李执这个臭小子教训,面上着实难堪:“少爷莫要胡说,就算真的要处置朱某,那也是老爷夫人的事。”   你李执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祖宗阴德,游手好闲的败家玩意儿而已!   朱管事一时羞愤,说话没有顾及礼节,一听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李执。   闻言,李执眯起眼,走到朱管事跟前,猛的一脚揣在了他的身上:“做错事还狐假虎威?我倒要看看,爹娘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朱管事被踹倒在地,却没人敢去搀扶。   李执可是李家的大宝贝,李氏夫妇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向来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朱管事今日莫不是疯了?竟敢招惹这个小祖宗,真是作死。   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李执还想动手,却觉得有人拉他。扭头一看,就见许念安站在旁边,正拽着他胳膊。   “夫君,小心点儿,别摔着了。”   许念安稍稍用力往后扯,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李执面皮一抽,感到一股杀意。   这恶婆娘不会想当众揍我吧?   李执不敢反驳,只得应道:“……嗯,多谢夫人关心。”   待他被许念安扶回座位后,内心的小人才一顿哀嚎,但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许念安懒得管李执的心思,双眸看向了朱管事,说道:“快扶朱管事起来。”   话音落下,立即有两个小厮走上前,将地上的朱管事拉了起来。   “朱管事,你没事吧?刚才夫君没走稳,不小心踢到你了。”许念安柔声说道。   “少夫人请放心,老朱的身子骨一向强健,自然无碍。”其中一位管家赶忙说道。   接着,所有人都开始附和。   朱管事哑巴吃黄连,只能忍气吞声。   随后,许念安又点了几位管事,让他们回去自纠自查。   @泡@沫   有了朱管事做先例,剩下的人也不敢再造次,生怕落得一样的下场。   待管事们离开后,李执才无聊的拍了拍长衫,起身往外走。   “你等等。”许念安说道。   李执不耐烦的转头:“干嘛?”   现在管事都见完了,他可真要出去玩了。   许念安见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李执:“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夫君也很英勇呢。”   许念安认为,李执刚才的一脚,虽是在泄愤,却也让她在管事面前立了威信。   一听许念安是在夸赞自己,李执顿时高兴起来,折扇一打,笑道:“那是当然。本少爷一向勇猛无敌,你能有本少爷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夫君,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许念安笑得更是开心,她觉得李执骚包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本就俏丽的脸上,挂了如花的笑容,越发好看。   “嗯,夫君勇猛无敌,若是再有点脑子,那就更棒了。”   许念安挖苦他。说完,赶忙往外走。   李执反应过来,立马追出去:“你个恶婆娘,说谁没脑子呢!”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折腾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金氏恰巧在八角亭里纳凉,见二人嬉笑打闹着走过,心里甚是高兴:“念安真好啊!自打她来了以后,执儿就听话长进了许多。”   “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但依老奴来看,更有福气的还是老爷夫人啊。”一旁的婆子奉承道。   金氏听后更加顺心。   她原本还担心,许念安和李执压不住那些老奸巨猾的管事们,却没想到两人配合得挺好。   方才朱管事哭着来告状,也被她撵回去了。   许念安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先是看账本,又是见管事,后面几天也有各种各样的杂事。   不过,好在事情都逐渐进入了正轨,她也稍有空闲。   “少夫人,我们看话本好不好?”红兰摸出话本,满怀期待的问道。   许念安接过话本翻了几页,就将书放下了。   “怎么了?少夫人,是这本不好看吗?奴婢还有。”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本。   见状,许念安哭笑不得:“今日不看话本子了。”   一听这话,红兰失望不已。   却见许念安起身说道:“咱们去做些吃的吧!”   “好呀!好呀!”   红兰的悲伤情绪立刻烟消云散,忙不迭的点头。   主仆二人在厨房里倒腾了半晌,期间还让人去地窖取了冰块。   出来时,只见红兰手里提着一个红木漆的食盒。   许念安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摆在桌子上:“母亲,我做了些点心,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金氏看着一个个精致的点心,顿时笑了起来:“一看就好吃,咱们念安真是心灵手巧。”   “那母亲试试看,可还合口味。”许念安笑道。   金氏吃了一块,不住的点头:“嗯,这板栗糕软嫩甜滑,十分可口,竟比安城的还要好吃。”   “母亲不嫌弃罢了。”   许念安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明白金氏只是客套话。   她的手艺,怎么可能比得上专门的点心铺子。   只见金氏笑呵呵的,又拿起一块,说道:“你有心了。” 第34章 赶集   婆媳俩正聊得开心, 就见李皖从外面走了进来。   “父亲。”许念安起身行礼。   “念安也在啊,快坐吧。”李皖满脸笑意,如和煦春风一般。   金氏见李皖甚是开心, 不由好奇:“怎的这么高兴?”   李皖端起仆妇放好的茶, 喝了一口,才说道:“明日有集市,你们可想去玩一玩?”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佑安村的集市了,对集市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小时候,只觉得热闹, 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仿若白驹过隙一般。   金氏眼前一亮, 当即拍板:“去,当然去了。”   “娘, 去哪儿啊?”   李执刚进门,就听见金氏说要出去看看, 遂一头雾水。   “去赶集。”   李皖一见李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忍不住气闷:“明日你给我老实点,若不听话, 我就当街绑你回来,看你的脸还要不要了。”   “爹,您把我绑了, 您也没脸。”李执低声喃喃。   李皖被噎住, 懒得再和他掰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又继续喝茶了。   “你个臭小子,天天气你爹。你好歹也是有媳妇的人了,怎么还不懂事!”   金氏说着, 就把桌上的点心朝李执面前推了推:“快尝尝,这些都是念安做的,味道很不错。”   这恶婆娘在厨房倒腾这么久,就为了做这些点心?   模样看起来倒是挺精致的,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李执瞟了许念安一眼,伸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糕点入口即化,绵软香甜。   嗯,不错!   李执满意的点点头:“挺好吃的。”   顿了顿,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做?”   金氏瞪了他一眼:“念安偶尔做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惦记着下次?也不知道先心疼心疼人,榆木疙瘩一个。”   许念安噙笑:“还是母亲心疼我,等过几日得空了,我再做些其他点心给大家尝尝。”   “嗯。”金氏拉着许念安的手,亲昵应道。   *   翌日清晨,一家四口便带着仆从,马不停蹄的赶往集市。   集市上,摊位林立,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人们摩肩接踵的,推攘着前进。许多外地人也都赶了过来,想凑个热闹。   这场面,可比安城有意思多了。   许念安穿过来后,还没有赶过集,所以对面前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她时不时就往两边瞅瞅,想看看新奇玩意儿。   红兰就更不用说了。   她方才看见书铺里有了新的话本子,心里很是开心,想着待会儿就去买。   墨砚跟在李执身后,也是东张西望的。   他自幼跟着李执,见的多是繁华盛景,而眼前的乡野热闹实属罕见,不由得想多看几眼。   “少爷,您看!”   墨砚伸手指向了一个方位。   李执看过去,就见一个大板车,车上摆了一口水缸,不少庄稼汉正光着胳膊,拿竹筒,等待缸前的少年,为他们盛装液体。   李执提起鼻子闻了闻,是酒香味。   怪不得总觉得哪里有酒家,但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原来气味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你去,也打一些过来。”李执朝墨砚说道。   他以往喝的都是佳酿,眼前的糙酒却是没尝过,但闻上去还行,所以心下好奇,想要试试。   许念安对这酒也很有兴趣。   她本以为这里都是烧刀子一类的烈酒,却没想到也会有这种清雅的小酒,好似菠萝啤一般。   “借过,借过。”   墨砚得了命令,自然卖力的往里挤。   可惜排队的都是庄稼汉子,那壮硕的体格,轻易撼动不得。   他挤得辛苦,不仅被踩了几脚,还被汗臭味熏得头昏脑胀,差点儿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却闻到了更恶心的酒嗝味。   于是连忙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吐到酒缸里:“老板,给我打些酒。”   “好嘞!您稍等。”   少年开心的回道,心想,今日的生意这么好,看来母亲的赌债有望了。   他拿起酒勺往缸里伸,却没有听到入水声,反而是瓷器碰撞的声音。   墨砚瞬间呆滞在原地。   “对、对不住这位爷,今日的酒卖没了,要不您明日再来?”少年看向墨砚,无奈道。   墨砚心想,他果然点背,拉住少年的手不让走,说道:“明日?明日肯定不行,我家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不定明日又被关禁闭了。”   他想了想,接着问道:“卖东西一般都有存货,你那里可有?”   少年见墨砚虽是下人,但穿得不错,想来是笔大生意,自然不愿错过:“这......要不您跟我去取?我家离这里不远。”   想了会儿,墨砚回到李执面前:“少爷,酒卖完了,不过卖家说他家里还有,离这儿也不远。要不您先逛着,我去去就回?”   “那你自个儿小心点,别被卖了。”   李执说完,墨砚就跟着少年离开了。   果然,推着车,没走几步路,就到了一户人家。   这家穷得连扇门都没有,只用了几个栅栏草草围住,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两人走到门口,少年将车停在一旁,朝屋里喊道:“娘,我回来了。”   “喜子回来了啊。”   很快,屋里出来一个妇人,正拿着萝卜在啃。   “嗯,娘,您吃了吗?稍等一下,我先给这位爷打酒,然后就去做饭。”喜子欢快的说道。   他没想到,他娘今天竟然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没有出去赌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急不急,赚钱要紧。”妇人望着墨砚,一脸谄媚。   喜子在后面打酒,妇人就找机会跟墨砚搭话。   她见墨砚穿得好,想必有些来头,就问长问短的,令墨砚很是尴尬。   正当墨砚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粗狂的男声从外面传来。   “死婆子,你可真会躲啊!老子说了,要是今天再不还钱,老子就要你的命。结果你把老子的话当成是耳旁风?你怕是活腻歪了!”   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从门外骂骂咧咧的进来,一脚踢倒了围在门口的栅栏。   “王哥,您这话说的......”   妇人额角冒汗,眼睛四下乱瞄,一心想找机会逃跑。   “哼!别给老子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把银子交出来,否则今天就让你脑袋搬家!”   王哥丝毫不给机会,直接把话堵死。   “这是谁?你儿子呢?”   王哥突然注意到站在一旁没吱声的墨砚。   墨砚何等机灵,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好惹,所以一开始就缩到一边,却没成想,还是被卷了进来。   “大哥,我只是个路人,过来买酒的,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墨砚极力撇清。   闻言,王哥将信将疑。   他没见过墨砚,看墨砚的打扮,也不像这死婆子的亲戚。   刚想出声问问,就见那死婆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死命的把墨砚往身后拉,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侄儿,你快带喜子走,别管大姨,他们不敢把大姨怎么样的。”   “喂喂喂,饭能乱吃,话不能——”   墨砚还没说完,就被王哥揪着领子,双脚离地的拎了起来。   “怎么?你是她侄子?那她欠我的钱,你来替她还?”   “还什么还,关我屁事!你快放开我!”   墨砚被勒得小脸涨红,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双脚只能胡乱的瞎蹬,恰巧踢到了王哥的腿上。   王哥吃痛,将墨砚扔到了地上,掀开裤腿,见腿上红了一片,暴脾气上头,直接朝墨砚挥了一拳。   “啊!”   一声惨叫,墨砚的左眼瞬间乌青一片。   “你!你竟敢打小爷!”墨砚捂住眼睛,嗷嗷乱叫。   “打你怎么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挨顿打,还便宜你了呢!快给我滚一边儿去。”   “我们李家人,岂是任人折辱的。”说着,墨砚起身就要上前拼命。   王哥本不以为意,直到身后的一个兄弟,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才知道李家是大户。   他原本只是来讨债的,没必要招惹李家,可现在打了墨砚,也不好灰溜溜的逃走,遂心下为难。   就在两相僵持的时候,喜子拿着酒坛从酒窖里出来:“这位爷,我这可是陈年老酒,专门为您取出来的,您尝尝?”   王哥正好找到了靶子,直接上前,一手打掉了酒坛,大声呵斥:“不砸你点东西,你不知道厉害!”   随后又扭头,恶狠狠的盯着刚才看戏的妇人:“死婆子,这次就先饶了你,三日后再不还钱,老子就拉你去乱葬岗!走!”   说完,以王哥为首的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墨砚本想追出去讨个说法,但还是止步于门前。   一来,对面是三个人,人多势众,他眼下孤立无援,要是真打起来,必然吃亏;二来,折腾半天,他酒还没买呢,少爷还在等着,所以也不好过于纠缠。   就这样,墨砚忍气吞声,白挨了一拳。   他回身看见喜子愣在原地,一脸心疼的模样,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问道:“还有酒吗?你别告诉我这是最后一坛!”   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第35章 赶集(二)   喜子脸色难看, 这坛酒是他特意留下来的陈酿。   他方才远远瞧见了李执一行人,见他们穿着不俗,想来不差银子, 就想将好东西拿出来卖了, 兴许能有个好价钱,却没想到,刚拿出来就被王哥打碎了。   “爷,这酒......”喜子说着,眼眶有些微红。怨愤, 却又无能为力。   谁让赌钱的是自己的亲娘呢。   闻言, 墨砚心下着急, 想瞪眼来着,偏偏眼眶被人打伤了, 稍微一动就疼得叫唤。   “爷,您怎么样了?”   喜子回了神, 赶忙扶住墨砚。   墨砚哼唧了一小会儿,才说道:“还能怎么样,我差点被打成独眼龙。今日的事情, 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回去见我家主子。”   二人一听就急了,尤其是那妇人, 她赶忙拦住墨砚:“爷, 您高抬贵手啊。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害你受伤的也是我,不如我跟你去吧。喜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去了也解释不清楚。”   这妇人好赌,但还算有些人性, 毕竟虎毒不食子,舍不得儿子去遭罪。   “娘,您别掺和了。我去跟人家解释一下,说不定就没事了,您好好看家。”喜子不放心的对妇人说道:“酒没了而已,又没收钱,顶多赔个礼。”   “可、可是......”妇人心虚的往门口偷瞄,生怕喜子走后,王哥又折回来。   “别可是了。喜子,你跟我走一趟,我们少爷人很好的,不会对你怎么样。”墨砚捂着眼睛催促道。   说完,二人匆匆离开。妇人只得无奈回屋,将破烂的门窗稍微加固了些。   *   “少爷!少爷!”   墨砚在茶摊见到李执等人,赶忙小跑过去。   “你是不是溜出去玩了?居然去了这么久。”李执瞪着眼睛,怨怼道。   要不他怎么会被留在这里,跟许念安待在一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许念安笑盈盈的脸蛋,就浑身不对劲。   早前李氏夫妇顾自闲逛,只留下李执、许念安和红兰在此歇脚,顺便等墨砚回来。   金氏临走前,还特意朝许念安眨眼,以示“好心”。   一听李执的话,墨砚委屈得都快哭了:“冤枉啊!少爷。”   为了显示自己有多惨,墨砚特意把乌青的眼睛,使劲往李执面前凑。   心道,少爷,您快看看啊!您最爱的小厮被人打了呀!   不过,倒是许念安先提出了疑惑:“墨砚,你眼睛怎么了?”   “少夫人......”   墨砚感动极了,心想,果然还是少夫人心疼自己。   李执这才注意到墨砚的眼睛,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少年。   “怎么回事?”李执出声问道。   墨砚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许念安了然,原来这个小地方也有赌场。看来她后面又得看紧李执了。   不过这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刚好可以趁机教育一番:“赌博害人啊!自己欠钱,被砍手砍脚拉去乱葬岗也就算了,偏要连累身边人,带着一家人一起下地狱。您说是不是,夫君?”   李执不吭声,不知道脑瓜子在想什么。   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喜子一家的事,许念安虽然同情,但也不便插手干预。   总不能自己替人还钱吧,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至于酒的话,买不到也就算了,正好跟李执说,去和父亲母亲汇合。   谁知道李执别的没听进去,唯独记得墨砚被人打了!   这还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心里的藏獒,嗷嗷乱叫,就要扑上去咬人。   见李执的脸色不好,喜子以为是在怪罪自己,连忙说道:“实在对不住少爷夫人,这本是我的家事,不该叨扰贵人。这酒也并非是我不愿意卖给少爷,若是少爷真的想尝尝,可告知喜子府邸,等新酒酿好后,我一定送到府上,给少爷好好品尝。”   喜子一番话说的得体,让人听着舒服。   许念安眼睛一亮,心道,这人做生意还真有一套啊。   言辞虽然没有故意讨好,但服务意识还行,知道送货上门,没货的时候就先画饼,留住顾客再说。   真没想到,在这里,她也能遇到可造之材。   “你——”李执刚出声,想要问些什么,就被许念安打断了。   “这位小兄弟叫喜子?”   许念安言语温柔,容貌清丽,让人感到格外亲切。   喜子见许念安询问自己名字,有些喜不自胜,立刻点头,声音有些发颤的回道:“是的,夫人。”   “喂,你问这个干什么?女人家家的,也不害臊!”   李执见二人你来我往的模样,心里有点别扭。   许念安不吭声,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心想,刚才苦口婆心的教育,故意说给你听,你不吭声,现在又噼里啪啦的来插话,真是个小作精。   然而,李执这回居然没害怕,大胆和许念安直视,就差说他不高兴了。   墨砚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少爷累了吧,我去给您拿茶水点心。您再往里靠点儿,这日头大,别把您晒着了。”   李执对视久了,也有些心虚。   他觉得自己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敢和许念安硬刚。   不过好在墨砚机灵,他正好可以借坡下驴,遂清咳道:“咳......你说得对,本少爷有些口渴了,快倒杯水来。”   “是是是。”墨砚内心擦汗,看来少爷也是识时务的。   见李执错开目光,许念安才又看向喜子,说道:“这次没尝到你酿的酒,很是可惜,我们是李家。”   说着,大概指了个方位:“就在庄子那边。等你新酒酿好了,还劳烦送来一些。若是真的不错,我们可以长期订货。”   许念安有意将喜子收为己用,也顺便给了个机会,让他偿还母亲的赌债。   喜子一听自然高兴。   他听见李家和庄子时,就猜测是李皖一家,直到许念安指了指方向,他才终于确定。   于是连忙鞠躬道谢:“谢谢夫人,谢谢。”   “好了,不必多礼,你先回去吧。”许念安说道。   “是是是。”喜子又鞠了一躬,才蹦蹦跳跳的走了。   李执在一旁喝着茶水,偷偷观察着两人的言谈举止。见两人没有过分亲昵,心里才莫名安稳了些。   又想起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这才看向了墨砚:“你可还记得是谁打了你?本少爷给你报仇去。”   “少爷,我......还是算了吧。”墨砚有些为难。   他刚开始的确想让李执帮他出口恶气,可眼下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那几人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这要如何报仇雪恨。   李执见墨砚的怂样,气不打一处来:“算什么算!你快说!”   见李执又要去打架,说不定还是和赌场的人打,许念安眉头一皱:“夫君,眼下天色已晚,父亲母亲怕是逛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去和他们汇合吧。”   说完,眯了眯眼,示意李执,你敢去打架,我就扒了你的皮。   “你!”李执憋屈,觉得他娘都没有这么管过他。   墨砚看似安抚,实则附和:“少爷,少夫人说得对,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   话还没说完,李执就径直站了起来,喝道:“你个叛徒!”   然后大步流星的迈开长腿,很有骨气的离开了。   不过走的方向,却泄露了他的心思,因为那是家的方向。   见状,红兰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没想到,平日里纨绔不羁的李执,有一天,潜意识里也会想要回家,虽然是气的。   “不许笑。”许念安假意训斥红兰,但她的眼眸里,也不禁含笑。   心想,李执也并非无药可救,只要肯下功夫,这小子还挺上道的。   “嘿嘿嘿。”墨砚对着许念安傻笑一番,随后大声喊道:“少爷您慢点,等等我。”   就急忙追了上去。   晚上,在金氏的安排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晚膳。   李执的憋屈气一直没有消散,盯着碗里的鱼肉,死命的戳。   金氏本想在众人面前,给他留些脸面,但还是没忍住:“臭小子,你做什么呢?”   “我没做什么啊。”李执回答得漫不经心。   金氏瞪了一眼李执:“你碗里的鱼肉,都要被你用筷子再杀一遍了,还说没什么。”   “哦。”李执这才把鱼肉吃下。   “不成体统。”李皖喝道。   “我......”   李执下意识想反驳,却还是闭了嘴,反正他习惯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赶紧吃饭。”金氏生怕李执再惹李皖生气,遂急忙说道。   但对着许念安,她又是另一番态度了:“念安,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可能要帮我一个忙。”   “母亲,您说便是。”许念安回得温顺。   李执生怕别人看不见他,故意嘀嘀咕咕的说道:“娘,你干嘛不找你儿子?”   “你?你不给我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金氏面露嫌弃。   李执刚要顶嘴,就听到李皖一声咳嗽,瞬间怂得跟个小奶狗似的。   许念安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嘴角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可没想到,金氏又将许念安的一切,看在了眼里,不禁笑了出来。 第36章 查账   翌日, 用完早膳后,金氏就把许念安叫到一旁,交了三本账册给她。   “这是西边二十亩田地的账册。之前我们一直没有回来, 都是由刘管事负责的, 每年上缴的银两,数目都不错。   但前几日我听王婆子说,她家亲戚承包了两亩田地,每年上缴的数目,比账册上多了三成还不止。   今年, 那家男人熬不住病倒了, 没办法按时缴纳, 就被刘管事收了地。   可他家五口人都等着吃饭,王婆子实在没有办法, 这才找了我。”   金氏说得忧心,继续道:“我是怕这个刘管事, 把人家逼上绝路,岂不罪过。”   “母亲说的是。”许念安眉头微皱。   “我原本答应王婆子前去查看一下,但老爷说, 祠堂那边需要我一同过去,我实在抽不了身。”金氏叹气道。   闻言,许念安心里已有猜测:“母亲是想由我前去?”   “不错。但村野乡间男人居多, 且都是农家汉。你正好把执儿带上, 这样我也放心些。”   金氏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这也算是天赐良机。   “母亲,我......”   许念安有点难为情,因为她着实不想带李执去。   却听一阵声音传来。   “母亲, 这事儿我也会,干嘛找她去?”   李执特意起了个大早,悄悄跟在许念安身后。   墨砚也有些诧异。   他跟在李执身后,心想,少爷居然能起这么早了,天可怜见,少爷真是越来越正经了。   “你会什么会,你就会吃喝玩乐。”   金氏知道李执几斤几两,要是让他去醉心楼,他一个顶十个,可真要做正经事,那就得靠边站了。   “念安啊,这次辛苦你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知道李执要愤愤不平的念叨,金氏抢先一步离开了。   “夫人真机智。”墨砚在一旁看热闹,不由得感叹。   话音刚落,他额头一痛,李执的爆栗已经敲完了。   墨砚双手叠着,捂住额头,可怜兮兮的说道:“少爷......”   “就你多嘴,还不快走?”   李执瞪了眼许念安,大步往外走去。   许念安摇头叹息。   看这架势,想要顺畅的把事情办完,怕是不容易了。   两个时辰的车马,许念安昏昏欲睡。   李执吃着手里的果子,时不时撩开车帘,看看外面的风景,偶尔也会偷瞄许念安的睡颜。   这恶婆娘可惜长了嘴。   她不说话的时候,眉眼如画,皮肤白皙,一身的温柔沉静,如秋叶静美。   李执看着看着,眼睛就直了,感觉心跳快了两拍。   感觉有人在偷摸观察她,许念安悠悠睁眼,揉了揉眼睛,一脸无邪模样。   “到了吗?”许念安呢喃道。   “睡得那么死,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当然到了。”   李执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脸颊泛红。   为了掩饰尴尬,他像猴子一样跳下了马车。   “少爷,您慢点。”   墨砚不明所以,只能快步追上李执。   “怎么回事?”许念安有点摸不着头脑。   刘管事带着十几个人在外面迎接李执等人:“拜见少爷、少夫人。”   “嗯。”李执少爷派头十足:“今日舟车劳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这......”刘管事等人面面相觑。   按照正常流程,现在该是他们逐一汇报账目。   刘管事已经提前做好了账本,而且派人看住了王家人,避免他们溜出来捣乱。   但没想到,李执居然还要先歇息一夜。   想来这小少爷细皮嫩肉的,没什么本事,或许是趁机出来游山玩水的,过几日就离开了。   “是。还请少爷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再来拜见。”   说完,刘管事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就各回各家了。   “没想到,你居然还有几分气场。”许念安掩嘴偷笑。   “那是。”李执毫不谦虚的应承了下来。   许念安仿佛看到了李执翘起来的尾巴。   *   半晌后,李执屋里。   “少爷,咱们这是做什么?”   墨砚看着他身上的破烂衣服,又瞧见李执正往脸上抹灰,遂不解的问道。   “闭嘴,你个叛徒,如果你这次再坏本少爷的好事,本少爷回去就把你发卖了。”   李执指着墨砚的鼻子,警告道。   “是是是,小的闭嘴。”   墨砚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含糊不清的回道。   片刻后,二人悄悄的离开了院子。   他们沿路问了好几家庄户,才知道王家的具体位置。   这里的路,都是被人踩出来的。   两人顺着庄户所说的方向前进,很快就辨不清去路了。   眼看就要走到尽头了,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间破旧荒凉的茅草屋。   李执和墨砚悄声走到屋外,随便找了个孔洞往里望去。   只见屋里乱七八糟,桌椅翻倒,锅碗瓢盆也都碎在地上。   见里面没有动静,李执推门而入,四处查看。   “少爷,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啊?”墨砚依然摸不着头脑。   “哎呀,你真是笨,我们当然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呀?”墨砚好奇问道。   李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觉得墨砚愚不可及,就不再搭理了。   他径自搜寻了一遍,除了床榻下藏了两个铜板,其他一无所获:“奇怪,人去哪儿了?”   “少爷啊,这一看就是被打咂抢杀了嘛。”墨砚随口说道。   闻言,李执恍然大悟,用手拍了下脑门:“我也是蠢。刚才在门外就该猜到的。现在屋里一番乱麻,必是有事发生了。”   李执这边一筹莫展,许念安则在院子里,等候众管事报备。   “少夫人,我们要不要等等少爷?”刘管事有点拿不准。   眼前这个小丫头容貌秀丽,眼神却淡然冷静,丝毫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不用,刘管事,麻烦你开始吧。”   许念安只想尽快解决此事,好腾出时间,四下查看。   她上次和金氏待在一起,只看了看风景,完全来不及研究土地情况。   这次好不容易单独行动,自然想好好考察一番。   “是,少夫人,今年一月,吴家缴纳田租四两三钱......”刘管事捧着账本,一五一十的念道。   “可以了,刘管事。这账本我看过,刘管事帮李家管理多年,一直任劳任怨,从无差错,李家都是知道的。”   许念安特意停下来,拿起旁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刘管事听着,莫名有些心慌。   许念安也不着急,她能猜到,这些人必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不然绝不会堂而皇之的站在她面前。   “少夫人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刘管事干笑道。   “嗯,我知道你忠心。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希望看看佃户们的情况。这样吧,你让他们各自来领赏钱,我按照账册上的人头给他们。”   “哦,对了,为免错漏,每人领完后,签个字。”随后,许念安扭头朝红兰说道:“这事儿你去办。”   “是,少夫人。”红兰从茶几上拿起账册,领着几个管事就离开了。   “少夫人,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您的贴身婢女呢。我们来做就可以了。”刘管事说道。   “刘管事不用客气。”许念安说得温婉,仿若无害的羔羊。   “是,那刘某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刘管事暗自捏紧拳头,转身离去。   *   从王家出来的李执,漫无目的的闲晃。   他有些愤愤不平。   难道真是天意?他这次想要大展拳脚,可老天爷偏偏不给机会。   “少爷,少爷,你看。”   墨砚突然停住脚步,拉着李执往一个破庙的后窗缝隙里看去。   “头儿,我听说东家正在挨个发钱呢,只要去签个字,就能领一两银子啊。”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对身边的壮汉说道。   “一两银子?”壮汉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要知道,农户一年的收成,拢共也没多少。现在竟能轻轻松松的拿到一两银子。   壮汉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可不,听说很多人都去领了。”   “那我们也赶紧去。”壮汉直接就要走。   却被獐头鼠目的男人拉住:“头儿,那他们怎么办?”   说着,指了指角落里的王家五口。   只听壮汉说道:“把他们几个都塞到供桌下面。咱们快去快回,不会耽误事的。”   壮汉自以为聪明极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还傻乐了一番。   “不愧是你!”其他几个小喽啰立刻溜须拍马。   “你们这些马屁精,赶紧把他们绑了塞进去。要是去晚了,说不定银子就没了!”   壮汉一脸笑意,吆喝众人赶紧行动。   闻言,几人用拇指般粗细的麻绳,把王家五口捆成了粽子,扔到了供桌下面后,就哗啦啦的离开了。 第37章 查账(二)   “少爷......”墨砚刚想说自己的想法, 就被李执捂住了嘴巴。   “机智如我!本少爷早就说这家人出事了。”李执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我的傻少爷,这只要是长眼的人,都知道......   墨砚不敢明目张胆的翻白眼, 只能在内心吐槽。   “走。我们去把人救出来, 这回我倒要看看,那刘管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少爷英明!”墨砚的马屁准时到位。   李执指挥墨砚把王家五口都松了绑。   其中王家男人得了重病,脸色苍白。   他双腿打颤,似乎站不稳,只能被妻子扶着, 磕头道谢。   “谢谢恩人, 谢谢。”老王忍不住哭泣出声。   一旁的妇人不停的抹泪。两个女娃和年迈的老妇, 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一时间, 哭声萦绕着整个寺庙。   李执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就给墨砚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去处理。   “老王,你快起来,身子不好就别跪着了。这是李少爷, 是专门为你们的事情来的。你有什么冤屈,尽管开口,少爷一定为你们做主。”   墨砚说着, 就要去扶老王。   “原来是李家少爷。”   老王说完, 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被墨砚和妻子扶起来,但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他此时胸口喘的厉害。   “说吧,怎么回事。”   李执待老王歇息片刻,才走到他跟前, 出声询问。   这个岁数的老人家,给他磕头,他可受不起,所以刚才故意侧了身子,闪到了一边。   “少爷,我家归刘管事管辖,几年前在李家租了地。可我家一屋子的女人孩子,就我一个劳力......呼......”   老王说到一半,又开始大口喘气,似乎短短几句话,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妇人急忙轻拍他的后背,半晌才缓过来,继续道:“每年我家都交给刘管事五十多两银子,剩下的,刚好够家里嚼用。可今年收成不好,我拼死拼活的干,也就四十多两。”   “我看过账册,上面只有三十两入账。”李执皱眉。   “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刘管事定的规矩。别家的男丁多,兴许还能多干点。但我们家实在是干不动了,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娃娃病了,也只能硬扛。”老王说着,又开始哽咽。   李执看向被老妇抱着的女娃,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因为面容凹陷,而显得格外诡异。   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混蛋!”李执暗骂,这种人渣坚决不能留在李家。   “你们放心,我家少爷定会做主的,不会再让刘管事欺压你们了。之前是我们的疏忽,害你们受苦了。”   墨砚见李执脸色铁青,遂代言安抚。   “谢谢少爷,谢谢!”   老妇也开始不停的道谢,怀里的娃娃受到惊吓,睁大眼睛,害怕的看着李执。   “墨砚,你先把他们安顿下来,再请个大夫给老王看看。”李执吩咐后,径自离开。   墨砚闻言应下。   另一头,许念安也没闲着。   她茶点吃了不少,悠然的坐在廊下,而刘管事等人被叫来后,一直站在烈日下,不停的擦汗。   好不容易红兰回来了,就见她在许念安的耳边低语。   “哦?”许念安挑眉。   红兰说,按名册发钱的时候,老王家没来,而是由几个不是农户打扮的男人领的钱。   她心里觉得奇怪,特意让人偷摸跟着,结果这几个人,嘴上说着要去喝酒,却走到了村边的一个破庙里。   本来说说笑笑的几人,一见地上的麻绳,就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急忙掀开供桌的桌布,只见里面空无一人。   “妈的。”   为首的壮汉怒骂道:“狗二子,你看你办的好事!”   壮汉一巴掌拍到了狗二子的脖颈处,疼得狗二子嗷嗷乱叫,却也不敢躲闪。   “头儿,我真的绑紧了。”狗二子委屈道。   他走之前还特意看过,确实是绑紧了的。   “绑紧了?那人呢?信不信老子立马就把你沉河?”   壮汉怒喝道,连唾沫都喷到了狗二子的脸上。   狗二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抱住壮汉的大腿:“头儿,我知道错了。求您饶我一条狗命。我上有老,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壮汉一脚踢开:“费什么话,还不赶紧去找!”   “是是是。”狗二子忙起身,招呼众人分头寻找。   片刻后,众人回来。别说是人了,连根毛都没有发现。   “废物!”   壮汉气得咬牙切齿,他才不管姓王的死活,只是眼下差事没干好,这可不好跟刘管事交代。   红兰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回禀给了许念安。   只是许念安本以为会顺藤摸瓜,找到老王一家,结果却没找到人。   这一点,令她很是纳闷。   “今天日头太毒了,辛苦各位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乏了,明日再议。”   许念安给红兰使了个眼神,红兰顿时明白,上前将她扶起,两人一同回了院子。   刘管事等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唱哪出?   这女人幺蛾子真多!   刘管事回家后,连喝了几大杯茶水,才缓过来,就听下人来报,说那几个男人回来了。   闻言,刘管事皱眉。   他明明说了,要等李家人走了之后,几人才能回来,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他心觉事情不对,急忙传他们问话。   壮汉直接把狗二子推了出来。   刘管事一听人跑了,气得火冒三丈,直接让人抽了他们一顿,以泻盛怒。   他妻子过来叫他吃饭,他也不管不顾,只闷头在屋里来回踱步。   王家人跑了倒也罢了,要是落到李家的手里,那可就糟了。   此时,担忧逐渐战胜了怒火,刘管事只得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吃饭,本少爷肚子饿了。”   李执摇摇晃晃的进屋,见许念安像是酒足饭饱的样子,遂气道:“你!你吃饭不叫我?!”   他心里诧异极了。   这家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少爷都没回来,竟也敢开饭?   “我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就没等你。”许念安笑道。   她下午小憩醒来,听红兰说墨砚带了几个人回来,还叫了大夫进门,心里便大致有了数。   “哼,你让本少爷忍饥挨饿,等本少爷回去告诉母亲,你就知道厉害了!”   李执说得理直气壮,似乎抓到了许念安的把柄一般。   “哦?我的夫君都会告状了。”   许念安戏谑的看着李执,一脸老母亲的欣慰模样。   “你!”   李执被怼得脸红脖子粗,衣袖一甩,不再搭理许念安。   “听说你把王家人救了?”   许念安示意红兰端出备好的饭菜,放在桌上。   李执本想硬气一回,但真的太饿了,也顾不得脸面,直接开吃。   “啊,是啊。”   李执嘴里都是饭菜,一边咀嚼,一边不屑的回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今日让红兰把账目跟人头一一核对,发现人数不对,很多都是空名,看来田租和土地,都被刘管事私吞了。”   “这个刘管事,真是胆大包天!”   李执冷哼:“之前王家人跟我说......”   他一股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许念安。   许念安少了往日的逗弄,而是耐心的听着。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融洽且温暖,好似夫妻夜话般惬意。   说完,李执才觉得气氛微妙,忍不住清咳两声。   “这回人证物证俱在,夫君做得甚好。”   许念安不禁表扬了李执一番。   “那是。本少爷倒要看看,那姓刘的,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执得意的语气,颇有些孩子气,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得了小红花似的。   “那此事,就交给夫君来发落了。”   许念安正好抽出身,去田里看看。   “那可不,这种处罚人的事,哪儿能由你出面。”   “那我先谢谢夫君,替我当了回铁面阎罗咯。”许念安笑道。   次日,刘管事再来时,心里更为震惊。   他本以为,还是许念安那个小丫头片子,却没想到,坐在院里的,是李执。   而王家人,居然也站在一旁。   “胆儿还挺肥啊,竟然没跑?既然如此,那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李执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小的不知道。”刘管事死鸭子嘴硬。   “不知道?原来你竟是个傻的?那老王,你来说。”   李执不再给刘管事分辩的机会,直接让老王陈述了他的恶行。   刘管事听完后,还是死不承认,硬说自己没有贪污,也没有欺压佃户。   李执懒得与他争辩,直接让人把他押去了衙门。   是黑是白,由他去和官老爷说吧。   事情处理完,李执本以为会在家里见到许念安。   可他兜了一圈,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问了墨砚才知道,许念安一早就出去了。   听说是去了田里。   李执心道,那怎么行!她害不害臊啊!田里有那么多男人! 第38章 摸鱼   “红兰, 你看这庄稼长得多好。”许念安感叹道。   随后又找了个地方,蹲下身,拿了些泥土放在手中。   红兰“哎呀”一声, 就要上前拍落泥土, 免得脏了许念安的手。   却被许念安阻止了。   许念安见这里土地湿润肥沃,是块沃土,心里很是高兴。   可须臾间,就听到了李执由远及近的喊叫声。   “喂!本少爷就知道你在这儿偷懒,眼下事情都办完了, 还不赶紧跟我回去。”   李执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不守妇道。”   许念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就感觉胳膊被人猛地一拽, 身子受力前倾,恰巧跌倒在李执的怀中。   空气突然凝固, 连时间也仿佛静止了。   两人僵在原地,尴尬得手足无措。   李执原本只是想将许念安拉过来, 和他一起走,却没想到成了这般光景。   温香软玉间,李执搂着许念安, 只觉血气上涌,身体发烫,小腿微微颤动, 脸颊红到了极致。   许念安也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和李执这么近距离接触, 近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她的发丝,随李执的呼吸,轻扬舞动。   她的心跳,随李执的胸膛,剧烈起伏。   仿佛一切是那么的不巧, 却又是刚刚好。   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暧昧。   田野间,充斥着摸不透的情愫。   半晌沉寂后,李执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松开手,背过身,像受惊的兔子般,蹦跳着逃离了现场。   独留许念安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   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时不时颠簸几下,让许念安颇为遭罪。   她心里怀念着二十一世纪的自行车、摩托车、出租车、地铁、动车、飞机.........   将各类交通工具,都默念了一遍后,许念安实在忍不住了,遂喊道:“停车!”   “吁——”   马夫闻言,立即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红兰正迷糊着,见状,揉了揉眼睛:“少夫人,我们到了吗?”   “还没有。”许念安说着,伸了伸胳膊。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颠散架了,想趁机舒展舒展筋骨。   “喂,怎么不走了。”   车外传来李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许念安撩开车帘:“太累了,歇会儿。”   李执听后瘪瘪嘴:“这才多久就累了。”   许念安只当耳旁风,顾自下了马车。   “少夫人,喝点水!”   红兰从马车上下来,将水囊递给许念安。   墨砚跟在李执身后,也拎着水囊:“少爷,您也喝。”   说完,他还刻意看了眼红兰,表示‘小样儿,这招我可是鼻祖!’   红兰瞬间明白过来,朝墨砚翻了个大白眼。   “诶......你......”   墨砚想要反击,却听红兰突然喊道:“少夫人,有兔子!”   许念安定睛一看,果然是只灰色的野兔,正藏在草堆里,警觉的注视着他们。   墨砚和红兰立刻就冲了上去,可那兔子反应迅速,一蹬腿就没影了。   “哎呀!都怪你!你跑来做什么?”   红兰瞪向墨砚,一副“你要负责”的表情。   墨砚自然不肯背锅:“你胡说!都是你大嗓门吓的!”   “呵。”   红兰又瞪了他一眼,回到了许念安身边:“少夫人,兔子被墨砚吓跑了,真可惜。”   许念安笑了笑,心想,兔子又不傻,见人来了,肯定是要跑的。   “无妨,回去买一只就好。”   “大可不必。”   李执摇头晃脑的说道,顺便将下摆撩起,一把扎进了腰里:“今天就让你瞧瞧本少爷的本事!”   许念安一脸无语:“瞧什么?瞧你的大长腿?”   说着,她还真扫视了一下。   别说,李执的腿,还真是又长又直。   虽然穿着裤子,可李执还是禁不住挑逗,瞬间又涨红了脸:“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若是对旁人这样,你......我......”   他语气凶狠,可脸上红晕未退,羞怒的模样甚是可爱,许念安自然不怕,反而有些心痒:“你要如何?”   “哼!”李执瞪她一眼,不作回答,朝墨砚招手道:“走,抓兔子去。”   见两人走远了,红兰便找了块阴凉地,摆好地席,又将软垫从马车上取下来。   “少夫人,您先歇会儿,少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许念安点点头,却没有坐下。   她这一路都坐在马车上,眼下只想活动活动筋骨。   见不远处,有条潺潺的小溪,遂指了指,说道:“红兰,我们去看看吧。”   红兰立马应声,兴高采烈的跟着许念安,朝小溪走去。   溪水不深,但清澈见底,伴随着阵阵微风,荡起层层涟漪。   许念安在溪边蹲下身子,想洗洗手。   可指尖刚碰到溪水,一阵凉意便直达脑门,冷得她一激灵。   “少夫人,您看!有鱼呀!”   许念安起身,顺着红兰的眼神望去,果然有几条小鱼在缓缓的游动,很是惬意。   “能抓几条就好了。”   红兰说着,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明显是馋了。   许念安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起了以往打水仗的日子,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把外衫退下,撩起裙摆,褪去鞋袜,走进了水里。   “少、少夫人?”   红兰看着许念安的大胆行为,一脸震惊。   许念安却觉得没有什么,顾自朝红兰招手:“快点儿,下来抓鱼。”   红兰本来犹犹豫豫的,但在许念安的再三怂恿下,还是下水了。   二人在水里摸来摸去,却什么也没摸到,反倒是把裙子打湿了。   李执回来时,见许念安在水里摸索,遂走了过去:“你这是在摸鱼?”   “是啊。”   见李执手上空空如也,许念安也不沮丧,依然在摸鱼,想着摸个螃蟹也是好的。   “笨死了,你这样哪行!让我来!”   李执快速脱掉鞋袜,挽起裤腿就下水了。   结果却一脚踩到了石子上,疼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许念安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你才笨呢,鱼都被你吓跑了。”   但李执也不恼,顺着溪水,歪歪扭扭的朝许念安走去。   “摸到什么了?”李执走近后问道。   他倒是觉得溪水不凉,只是石子有些硌脚。   “我什么都没摸到,眼下要看你的了。”   许念安仰头望向李执,白皙的脸颊上,带着几颗莹润的水珠,很是灵动可人。   这突然的对视,让李执猛然一愣。   “怎么了?”许念安以为她说错话了,遂出声问道。   “没什么。你走开,让我来。”李执挥手,示意许念安给他挪地方。   其实溪水还算宽敞,不一定非得在许念安那里摸鱼的。   许念安也不争执,听话的让开了,边走边说:“你摸摸石缝里,兴许有鱼,但也可能是螃蟹,你自己小心些。”   “我知道。”说着,李执已经弯腰摸了起来。   他什么没玩过,不就是摸鱼嘛,简单得很。   许念安也玩累了,打算先上岸,把脚晾干。   可没想到才走两步路,就听见李执一声哀嚎。   许念安回头望去,就见李执手上挂了个螃蟹,甩了几下都没甩掉。   “诶,你别动啊!”许念安一见摸着了,又兴冲冲的跑了回去。   “不动能行吗?这螃蟹夹得我生疼。”   李执嘴上怼着许念安,却把手伸给了她:“你快点儿!”   许念安从后方捏住螃蟹,拽了拽,又引得李执一嗓子:“你轻点儿!真的疼!”   见李执的眼角有些微红,许念安抓紧动作,赶忙将螃蟹取了下来。   墨砚立即接过螃蟹。   “让我看看你的手!”   说着话,许念安就拉起李执的手,仔细打量。   果然食指上有两道印痕,正是刚才被螃蟹夹的。   她本能的用嘴吹了吹。   不管有没有用,反正小时候,她爹妈经常这么哄她。   李执本想生气,可许念安的气息暖暖的,很舒服,也就随便她摆弄了。   墨砚捏着螃蟹,龇牙咧嘴的逗弄它,想着是清蒸还是红烧。   却见许念安放下李执的手,一步步走上岸:“墨砚,你把螃蟹放好。我要把它留着,日后养在缸里。”   “是,少夫人。”墨砚应道,心想,没口福了。   李执虽然被夹了手,但还没有玩够,又换了个地方接着摸。   只是他的好运气似乎被耗尽了,连着几回,什么都没有摸到。   许念安上岸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待脚晾干后,就穿上了鞋袜。   墨砚不知从哪里找来根细绳,将螃蟹捆了起来,一脸羡慕的看着李执。   “把螃蟹给我吧,你也去摸摸,看能不能摸条鱼上来。”许念安打趣道。   墨砚连忙应道,把螃蟹递给红兰后,就下水去帮李执了。   片刻后,许念安和红兰正逗弄着螃蟹,就听到身后传来异响。   嗖——   是箭羽发射的声音。 第39章 甄晓福   许念安眉毛一紧, 离她不远处,一只灰兔被钉射在地面。   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人骑马而来。   李执也听见了动静, 两三步上了岸。   “好箭法!”李执夸赞道。   他以前也玩狩猎, 只不过金氏老管着他,怕他受伤,所以很少能尽兴。   来人纵身下马,爽朗的笑着,朝李执一拱手:“公子谬赞了。”   而后看向许念安, 致歉道:“让姑娘受惊了。”   这人看起来与李执的年岁相当, 不过更魁梧健壮些, 想来是常年习武的缘故。   许念安笑了笑,见他彬彬有礼, 也无恶意,遂摆摆手:“无碍。”   “少爷, 兔子。”   墨砚不知何时上了岸,殷勤的将兔子拎了过来。   李执示意墨砚,让他把兔子递给对方。   却听对方说道:“方才让你们受惊了, 这兔子算是赔礼,还望海涵。”   但李执怎好意思收下,自然一番推脱, 却是无果。   见两人相互礼让, 委实胶着,许念安提议道:“眼下正好饭点,不如我们就地分食?”   两人一听,纷纷表示赞同。   见状,墨砚和红兰遂去准备柴火。而李执等人原地坐下, 开始闲聊唠嗑。   “在下李执,这是内子念安,不知少侠如何称呼?”李执询问道。   他早年也憧憬过仗剑走天涯的潇洒生活,和普通儿郎一样,也有过江湖梦。   可一想到风餐露宿的苦楚,他又很快打消了念头。   这次见到此人,只觉英武不凡,恣意洒脱,一副江湖少侠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好奇。   “鄙人姓甄,家中排行老四,两位唤我甄小四就行。”甄晓福不想透露真名,故意含糊答道。   他家里一心想要个女娃,早早的取了名字,求个好意头,结果生下来,还是个白白胖胖的臭小子。   许念安见甄晓福的马背上,挂着两个行囊,遂出声问道:“甄少侠可是要远行?”   “嗯,京城。”甄晓福直言道。   闻言,李执顿时高兴起来。   他可是京中名人,对京城事物自然烂熟于心:“那可巧了,我以前就住在京城。”   因有了共同话题,李执瞬间敞开了话匣子:“我给你说,广晟楼的八宝鸭最好吃了,肥而不腻,南城德庆楼的白玉糕,也是一绝。”   许念安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是个吃喝玩乐的行家。   “当真?那我必得去尝尝。”甄晓福顺着李执的话说道。   几人交谈间,墨砚已经打理好了兔子。   红兰觉得有些残忍,遂全程眯着眼睛,不敢直视。   “李兄和夫人是出来游玩的吗?”甄晓福见李执二人摸鱼抓虾,不像是赶路的模样,遂试探问道。   “不是,我们刚办完事,准备回去。”李执说道:“刚才在路上,我们也遇见了兔子,结果没抓到,就在这里耽搁了会儿。”   “哦,原来如此。李兄下回可以试试弓箭,这野兔机警,想抓它不容易。”   “是个好办法,等回去后,我也买张弓练练。”   李执这次还真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有些手痒。   只见甄晓福站起来,走到马匹旁,将弓箭取了下来:“李兄若不嫌弃,这张弓就送与你吧。你我二人今日有缘,就当是见面礼。”   李执再三道谢后,接过弓箭,心里开心极了。   也不是因为占了小便宜,而是平日里,甚少有人真心送他礼物。   毕竟狐朋狗友,都是一时情谊。   许念安只笑盈盈看着,不说话,也不阻止。   她觉得甄晓福这人,爽朗大方,有礼有节,不似奸险小人。   李执拉了拉弓弦,想试试力度。   可奈何他憋足了劲,也没将弓弦拉开,反倒憋得一脸涨红。   许念安怕他伤了自己,便开口说道:“别玩了,我们去看看兔子好了没。”   李执闷闷的松开弓弦,甩甩手:“我的手太滑了。”   甄晓福和许念安也没有揭穿这蹩脚的借口,径直朝火堆旁走去。   此时,兔子已经被支棱起来,架在火堆上烤了。   红兰还特意跑回马车,拿了茶水点心过来。   许念安等人就着茶水,又聊了起来。   这才得知甄晓福是去京城探亲的。   同时,甄晓福也知道了,李执二人在不远处的佑安村居住。   他们越聊越投机。   从甄晓福的口中,李执听到了以前闻所未闻的趣事,不由得心生向往。   用餐后,他也不想和甄晓福道别,再三邀请甄晓福去府上做客,顺便教他几招。   甄晓福本就是一路玩耍着去京城的,也不赶时间。   见李执投缘,他也就没拒绝,只说着叨扰了,便跟着李执等人,慢悠悠的朝佑安村去了。   大约一个时辰,几人已然到了庄子。   “甄少侠,请。”李执摆手,示意甄晓福先走。   墨砚在一旁酸溜溜的直哼哼。   他从来没有见过李执这么待见一个人。   “李兄客气了,李兄请。”甄晓福也谦让着不肯走。   “甄少侠英武不凡,我等佩服之至,理应先行。”   李执为了表现自己的真诚,特意文邹邹的说话。   二人在门外僵持不下,谁都不肯先走。   许念安看不下去了,一声不吭的进了庄子,头也不回的潇洒进屋。   “诶,你这婆娘——”   李执刚要说道说道,就被墨砚打了哈哈:“少爷,您和甄少侠都是少年英雄,不分伯仲,要不一起进?”   墨砚拆火拆得巧妙,又给了李执台阶下。   一听这话,李执当然顺杆爬了。   他数着数,和甄晓福同时进了门。   李执和许念安平安归来的消息,一早就传到了金氏的耳中。   她平日里,虽然看见李执就烦心上火,巴不得眼不见心为净,但真的几日不见,却又想得慌。   哎,父母命。   这样想着,就见许念安进来,朝她行礼道:“母亲安好。”   “好好好,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金氏满脸笑意,上前将许念安扶起,拉着手,坐到一旁,就要闲话家常。   却见李执乐呵呵的从门外进来:“母亲。”   “啊,执儿回来了。快让娘瞧瞧。”   金氏刚坐下,就见李执进了门,忙起身在他身边转了转:“嗯,看起来不错。念安把你照顾得很好。”   “哦。”   李执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我也是有功劳的,好吗!明明是相互照顾!   金氏确认了李执没事,抬眼就看见了晚一步进来的甄晓福。   “嗯?这位是?”   “母亲,这是我回来时交到的好友。他武功高强,为人直爽,挺好一人。”   李执将甄晓福介绍给金氏,夸得像天上的神仙一般。   金氏上下打量着甄晓福,见他朗眉星目,衣着讲究,一看就不是混江湖的。   也就李执这傻小子,人家说什么都信。   可她见甄晓福气宇轩昂,面相随和,眼神清澈,也不像是个坏的,也就随李执去了。   不过这期间,金氏也回头看看了许念安,见许念安微微点头,这才又放心了些。   “这位......”   金氏本想招呼人,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李执一拍脑门:“瞧我,母亲,少侠姓甄。”   “哦,甄公子辛苦了。我们执儿多亏你一路照顾,倘若没有急事的话,还请在庄子里多玩些时日,以表谢意。”   金氏的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   “谢谢夫人的盛情款待。我与李兄一见如故,这才厚着脸皮叨扰了。”   顿了顿,甄晓福还是用了假名:“我在家里排行老四,您叫我甄小四就行。”   他出身高贵,自小学习礼义廉耻。虽然性子洒脱随意,不喜拘束,但表面功夫还是一流的。   金氏也是个交际老手了,她心知甄晓福不愿透露真名,也不强人所难,只笑道:“好好好,小四。你们舟车劳顿,快去歇息片刻,一会儿晚膳时再叫你们。”   闻言,众人异口同声的应下。   甄晓福则跟着青竹,去了客房。 第40章 武师傅   许念安回到房里, 红兰随即打水给她洗漱,“少夫人,奴婢还是头回见少爷这样。”   “哦?他之前对那些狐朋狗友不也很热络吗?”   “少夫人, 奴婢觉着不一样。”   红兰把帕子递给许念安, 说道:“少爷之前的朋友,都是吃喝玩乐认识的,没几个正经人。少爷也很少对他们上心。”   许念安用帕子轻轻擦脸,冷热刚好的温度,让她舒服得发出一声叹喟。   “酒肉朋友而已, 自然如此。”   “嗯, 少夫人说得对。”   红兰接过帕子放好, 又去帮许念安卸妆,取下发簪等饰物:“那少夫人您先休息, 奴婢待会儿再来叫您。”   许念安掩嘴打了个哈欠,点头应下, 径自上榻休息了。   墨砚则没有红兰那么好命。   他困得要死,但李执却劲头正旺。   李执回去后,简单的收拾了下, 就又兴冲冲的去隔壁院子找甄晓福了。   “李兄,你这是?”   李执兴奋得摩拳擦掌:“快,咱们去过几招。”   甄晓福是个武痴, 见李执想要切磋, 自然乐意奉陪,于是欣然答应了。   墨砚一听要过几招,眉头一皱,赶紧凑上去说道:“少爷,咱不急。眼下晚膳时辰快到了, 若是出了汗,又得梳洗一番,怕是会误了饭点。”   他说得诚恳,一心想打消李执的念头。   就李执那三脚猫功夫,也就欺负欺负乡野蛮子,和甄晓福打,铁定吃亏。   “你......”   李执见墨砚拦着,直接不高兴了。   “哎,李兄,他说得没错。反正来日方长,要不我们先去品茶?我给你讲讲其他故事?”甄晓福顺着墨砚的心思,附和道。   李执见有故事可听,也就不再纠结,暂且将切磋的事放到了一边。随即让墨砚准备茶水点心,送到了南边的亭子里。   “话说不久前,我去了趟漠河,途中遇到了一对劫匪......”   甄晓福说得有声有色,兴起时,还起身比划两下,这让李执听得是如痴如醉。   另一边,红兰轻手轻脚的走到许念安的榻边,柔声唤道:“少夫人,该起了。”   许念安迷迷糊糊的应下,直起身,坐在榻上,却一动不动。   静了会儿神,她才伸手配合红兰的动作,将衣服穿上,随后任由红兰收拾了一番,才不紧不慢的去了正院。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金氏张罗他们坐下。   李执和甄晓福红光满面的过来,正好在门口碰到许念安。三人遂一同进了饭厅。   “母亲,父亲呢?”   李执本想在晚膳时,将甄晓福介绍给李皖,但天不遂人愿,李皖今天恰巧有事,没有回家。   “平时不见你关心你爹,今天怎么想起来了?”金氏揶揄道。   “娘。”   李执觉得金氏在外人面前,扫了他面子,于是嗔羞的唤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饭吧。”   “念安,你尝尝。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糖醋鱼。”说着,金氏就让丫鬟给许念安布菜。   “谢谢母亲。”许念安笑得温柔,声音也透着乖顺。   见状,甄晓福不禁感慨道:“李兄真是好福气啊,夫人贤良淑德,婆媳关系比母女还好,真是让人眼羡。”   “小四嘴真甜。你快尝尝,看饭菜可还合你口味?”   金氏听见甄晓福夸自己的儿媳妇,简直喜上眉梢,比夸她自己还要开心。   李执没有反驳甄晓福,但又不想承认许念安的好,只得闷声吃饭。   翌日清晨,许念安被敲锣打鼓的声音给惊醒了。   “红兰?”   闻声,红兰忙上前伺候:“少夫人,您醒了?”   “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吵?”许念安睡眼惺忪,嗓音也有些干哑。   “少夫人,您肯定猜不到。”红兰笑道:“是少爷在练功呢。”   “嗯?”许念安顿时瞪大了双眼。   李执?清早?练功?   “别说您了,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不敢相信。”说着,红兰就伺候许念安起床。   *   用过早膳后,金氏带着众人去了练功堂,堂里站着三个魁梧壮汉。   李执起初还不乐意,认为金氏耽误了他的切磋时间。   可一见这阵仗,顿时眼睛放光:“母亲,这是?”   “你怎么还这么不稳重?看看人小四。”金氏调侃道:“我听说,你早上起来练武了?”   “那可不。”说着,李执竟当场比划了两下。   金氏宠溺的笑着,嘴里满是夸奖:“不错不错,我家执儿有长进了。”   李执摸了摸鼻子,常年累月的被说教,这猛地一夸,竟还有些害羞。   “见过夫人。”   那三个壮汉一起行礼,这才让金氏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轻敲额头:“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来,执儿,快拜见三位师傅。”   “师傅?”李执有些疑惑,之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本能的出声拒绝:“我不学。”   见状,金氏赶忙解释,就怕李执一溜烟跑了:“不是来教你读书的,是武师傅。”   未免尴尬,她又回头笑道:“三位师傅见笑了,这就是不成器的犬子,以后还望师傅们多多教导。”   “夫人客气了。令公子聪慧机敏,实乃可造之材。能做公子的师傅,是我等的荣幸。”右边的师傅率先开口表态。   “来,执儿 ,快拜见赵师傅。”金氏忙招呼李执过来。   李执一听是教功夫,心里也就不排斥了,三两步就凑到跟前,拜师行礼。   但紧接着下一句,就把金氏气个半死。   只听李执问道:“赵师傅武功如何?可愿与我比划比划?” 第41章 我也想学武   “执儿。”   金氏一听李执没大没小的, 遂厉声呵斥道。   “无妨,李公子快人快语,性格直爽, 也算是性情中人。”赵师傅豪爽笑道。   这事儿若是放到以前, 定将那些酸臭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了,可眼下赵师傅却全然不恼。   这让李执对他有了些好感。   “让赵师傅见笑了。”金氏颔首道。   闻言,赵师傅点头回礼,又冲李执问道:“李公子想怎么比?”   “很简单,咱们以圆圈为界, 谁先出圈, 谁就输。”说着, 李执指向武场中间的白线。   “那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赵师傅继续问道。   只见李执高傲的仰起下巴:“我赢了,那说明你能力不足, 自然得离开这儿。”   “若你输了?”   “若我输了,那就认你为师, 好好听话。”   “好!一言为定。”   赵师傅话音刚落,一个翻身,跃到了圈里。   李执本想学赵师傅的招式, 也翻身进圈,露露身手。   但可惜他绦子上的玉佩,冷不丁的抽到了大腿上, 疼得“哎呦”一声, 跌坐在地。   金氏心里担忧,就要上前查看,却被身后的许念安拉住。   “母亲,不碍事的。别扫了夫君的面子。”许念安悄声说道。   果然,李执瞬间跟个没事人似的, 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裳,摆好迎战的姿势。   一声哨响,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屋里充斥着拳脚相向的声音。   金氏看得提心吊胆,许念安却看得津津有味。   别说,李执说不定还真是个学武的料子。   大约十几招后,赵师傅察觉到李执体力不支,且招式重复,就已心知底细。随即一个勾拳,将李执打出了圈外。   “哎呦!”李执捂住胸口,躺在地上直叫唤。   金氏终是忍不住了,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李公子承让了。”赵师傅抱拳道。   李执龇牙咧嘴的揉着胸口,被金氏扶起,敬佩道:“赵师傅好功夫。”   “那李公子可还算话?”   闻言,李执整理好衣衫,跪下拜师,动作干脆至极:“自然。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经过刚才的一番试探,赵师傅已然知道,李执是个不错的苗子,心里很是高兴,遂急忙将他扶起:“好好好!徒儿快起。”   见此情景,另外两位壮汉待不住了:“李夫人,那我们?”   “这......”金氏一时拿不定主意。她只知道这三位都是李皖找来的。   李皖本想今早上亲自给李执挑选,可他却临时有事,只得交给金氏来办。   金氏一介女流,武艺功夫确实不懂,一时有些为难。   许念安见金氏犹豫不决,遂出声说道:“母亲,做人做事贵精不贵多。念安觉得,眼下夫君心里是认可赵师傅的,依照夫君的心性,或许还可能坚持一阵。倘若同时跟着几位师傅学,难免消磨精力,过犹不及就不好了。”   金氏一听,愁容渐展:“二位师傅,对不住了。眼下执儿精力有限,还是专心跟着赵师傅学为好。”   说着,又对青竹使了个眼色:“多谢两位来此一趟。”   见状,青竹忙从袖兜里掏出银子,分别递给了二位师傅。   这两人虽然没有一展拳脚,就被直接拒绝了,但手里有了银子,心里也舒坦些。   “多谢夫人。”   两人接过银子,行了礼,就跟着小厮匆匆离开了武场。毕竟他俩还得去下家面试呢。   “切。”李执瘪嘴,心想,许念安可真会卖好。   然而,赵师傅却对许念安颇有兴趣。   他觉得许念安不简单,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会说话,会办事,实在难得。   “念安啊,多亏你了。”金氏拍着许念安的手背,笑道。   “母亲谬赞了,念安只是实话实说。”许念安温柔一笑。   李执实在不想听两人的商业互吹,就对赵师傅说:“师傅,我们何时上课?”   却听一旁的甄晓福遗憾道:“可惜了,我后天就要离开了,不然肯定多蹭几堂课。”   闻言,金氏和许念安都感到讶异:“这么快?”   “嗯。甄少侠说他有要事要办,我也不好强留。”李执帮忙补充道。   他是今早上切磋时,才知道甄晓福要走的。   起初还郁闷了很久,但眼下有了赵师傅,也就不那么耿耿于怀了。   “果真?”金氏询问道。   “有劳夫人挂念,李兄说的对,我的确家有要事,需尽快回去。待日后有了机会,小四再来叨扰。”   金氏微微点头,暗道,是个稳重的孩子,这要是换了李执,早就已经乐不思蜀了。   “一言为定。”   李执一听这话,赶忙与甄晓福击掌为约。   众人见两人像孩子般稚气,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在确定明日才正式学武后,众人都陆续散去。   只有李执抓紧时间,拉着甄晓福切磋武艺,而许念安则带着红兰去了小厨房。   “少夫人可是又要做点心?”红兰猜测道。   “没错,做给母亲尝尝。”许念安也不故弄玄虚,冲红兰笑道:“吃人嘴短嘛。”   红兰以为许念安只是单纯的打趣,就没放在心上。简单的拍了几句马屁后,就跟着许念安忙活起来。   蒸屉掀开的时候,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闻得红兰直咽口水。   “少夫人,您好厉害。不仅人漂亮,厨艺也高超。”   红兰马屁拍得起劲儿,但眼睛却紧盯着糕点,期待许念安能给她一块尝尝味道。   “小馋猫,我给母亲装些,剩下的都是你的,可好?”   许念安刮了下红兰的鼻子,竟惹得红兰不好意思起来:“少夫人您真好!”   随后,许念安选了个雅致的碟子,放在食盒里。其他的则放到一旁,留给自己和红兰:“这些是我俩的。我先给母亲送去,你不用跟着了。”   临走时,不忘吩咐道:“记得煮些生牛乳,起锅时放点儿蜂蜜,等我回来一起吃。”   “是,少夫人。”   红兰特意把糕点放到锅炉附近,生怕它凉了。   见红兰小心翼翼的样子,许念安直觉好笑。   在确认没有问题后,她便提着食盒,去了正院。   刚巧金氏在屋里休息,听闻许念安过来,急忙唤她进门。   “念安给母亲请安。”许念安行礼道:“念安特意做了新的点心,还请母亲尝尝。”   闻言,金氏忙让许念安坐下:“好好好,我们念安又做了什么好东西啊?”   只见许念安把食盒放在一旁,从里面拿出碟子,碟上摆好了散发着桂花香味的白嫩糕点。   “原来是桂花糖糕,看起来真是精巧。”   金氏用银筷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嗯,甚是不错。”   许念安在一旁给金氏斟茶,以免她噎着:“母亲喜欢就好。”   金氏心想,李执马上就开始干正事儿了,许念安又如此孝顺懂事,自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这样想着,就见许念安吞吞吐吐,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母亲......我想......”   “念安可是有事相求?但说无妨。”金氏一脸笑意。   许念安立即起身行礼:“母亲,念安想和夫君一起学武。”   一听这话,金氏的笑容逐渐凝固。   “你说啥?” 第42章 马步   金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确认了一遍:“习武?”   “嗯。念安听闻习武可以强身健体,所以想要试试。”   金氏见许念安说得诚恳,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心中有些动摇。   女子学武, 虽然少见,但也并非没有。   许念安跟着学,顺道也能督促李执,倒也省了自己操心。   但......这确实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啊。   见金氏半晌没有反应,许念安以为自己被拒绝了, 便可怜巴巴的望向金氏, 希望金氏能再考虑考虑。   过了好一阵, 才听金氏说道:“既然你真的想学,那便去学吧。只一样, 千万别伤了自个儿。”   “是,谢谢母亲。”许念安连忙行礼, 以示感谢,心中已然乐开了花。   婆媳二人聊着天,一时忘了时辰。   等许念安回到自己院子时, 就看到红兰捧着点心,一脸哀怨的表情。   另一边,李执和甄晓福在切磋后, 随意找了个亭子, 把酒言欢。   说笑着,都喝了不少酒。   在两人彻底歇火后,甄晓福被小厮扶回了客房,李执则被墨砚扛了回去。   翌日一早,李执的大嗓门就直冲云霄。   “你怎么来了?”   只见许念安一身劲装打扮, 乌发高高束起,将她的线条感衬托得淋漓尽致。   “我为何不能来?”   “你、你个女人家家的,来练武场凑什么热闹?”   李执蹦跳起来,掩饰刚才看出神的尴尬。   他没想到,这恶婆娘的腰身,竟比那些酒楼花魁的还要惹眼。   许念安却不管李执的瞎嚷嚷,只说了句:“母亲已经答应让我学武了。”就径自舒展胳膊,为待会儿的练武热身。   李执回头看了眼墨砚,一副“你知不知情”的模样。   墨砚见状,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答案昭然若揭。   正当李执打算好好教训墨砚时,一声轻咳从假山后面传出。   赵师傅缓缓走了出来。   李执遂停下了动作,恭敬问安:“徒儿见过师傅。”   赵师傅闻声应下。   随后,许念安也唤了声“师傅”,却只见他点点头,没有出声。   其实,赵师傅对许念安学武,是有意见的。   毕竟女子大多娇弱,若是待会儿许念安受不了苦楚,哭了出来,那大家都不好看。   但眼下他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得赶鸭子上架了。   第一堂课,是最基础的扎马步。   赵师傅不分男女,给两人教了一样的动作,也提了一样的要求。   本以为许念安会知难而退,先行求饶。   却没成想,李执才是最先动摇的那个。   不过,李执见许念安虽已汗流浃背,但仍在咬牙坚持,自己也就不好轻言放弃了。   凭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想法,他拼命死扛了下来。   这结果算是赵师傅的意外收获。   练基础功,一向是辛苦又乏味,没有实战对抗来得有趣。   以李执的性子,若是一个人单练,必定坚持不了几天。   可如今有许念安在旁边陪练,李执也不敢轻言放弃,毕竟他不想输给许念安,丢了面子。   赵师傅暗自感叹金氏的谋划,但哪里知道,这谋划却是出自许念安。   他满意的看着二人,掐算着时间,良久后,才说道:“收工!”   闻言,李执和许念安如蒙赦令:“是,师傅。”   许念安之前学女子防身术时,也练过马步,但强度远不及今日,再加之她长久没有锻炼了,故而手脚有些酸痛。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看着身子骨不硬朗的李执,居然也坚持到了最后,这令她刮目相看。   课程结束后,许念安带着红兰回房洗漱,只留下了李执和墨砚站在院中。   墨砚见李执一动不动,以为李执在思考问题,也就没有贸然打扰。   可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李执还是一动不动,这才觉得不对劲,忙上前唤道:“少爷?”   李执闭目,没有搭理。   “少爷,您这是?”   墨砚有些担心。他不知道李执是不是受伤了,遂一把扶住李执的胳膊。   突然的触碰让李执叫出了声。   他以前都是随便练练,装个样子,今日头回动了真格,又因为和许念安死扛,超出了承受范围,所以才会酸疼得要命,连动都不能动。   见状,墨砚急得直转圈,一时手足无措。   “得得得,你别瞎转悠了。我待会儿自个儿回去。”李执烦闷道。   “可……”   墨砚心里不放心,有些犹豫不决。   “还不走!”   李执见墨砚愣在原地,心里的小火苗又蹿腾上来。   他以前觉得墨砚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越来越没眼力见了。   墨砚见李执发脾气了,遂赶紧离开了武场。   但他心里还是担心,就远远的在院子逛悠打望。   “墨砚,你在这儿干嘛?”   红兰出来时,刚巧撞见墨砚。   “红兰!”墨砚眼睛一亮。   “干嘛这么大声,吓我一跳。”红兰轻拍胸口道。   “对不起红兰姐姐,少夫人在吗?”墨砚有求于人,一副讨好嘴脸。   “少夫人在屋里看书呢,你有何事?”红兰瞥他一眼,问道。   “唉呀,少爷的事。你快带我去见少夫人。”   见墨砚挺急的,又事关李执,红兰也就不再贫嘴,带着墨砚进了屋。   许念安已然换了身衣裳,正在翻书,但心里却装着别的事。   眼下她看上了几个买卖,需要着手准备了。   功夫嘛,她也要尽可能的学会。不然到时候,李执真成了高手,她又拿捏不住,那岂不是要翻天。   这样想着,思绪却突然被打断了。   “少夫人。”红兰行礼道。   “何事?”   许念安将书放下,回应红兰的同时,也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墨砚。   红兰让身,站在一旁。   墨砚急忙说道:“墨砚给少夫人请安。还请少夫人去看看少爷。”   “怎么了?”许念安心生疑惑,刚才不都好好的吗?   “少爷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怎么了。小的担心少爷有事,还烦请少夫人走一趟。”   许念安一听,立即知道了缘由。   李执平日养尊处优,这两天却疯狂的找甄晓福切磋,今日又蹲了这么久的马步,自然劳筋动骨。想来是酸胀的动不了吧。   “行,我去。”   许念安说完,嘱咐红兰留在屋里,自己独自去了武场。   *   “怎么了,我的少爷?”   许念安一身白衣,干净清爽的站到李执面前。   一股百合花香幽幽的飘散开来。   李执鼻尖微动,觉得淡雅好闻,抬眼见到许念安肌肤胜雪,明眸善睐,一时有些晃神。   许念安见李执半晌没动静,遂伸手晃了晃:“傻了?”   “你才傻了!”李执反应过来,回嘴道。   话音刚落,一根芊芊玉指戳到了他的胳膊上,疼得他叫出了声。   “你要谋杀亲夫啊!”李执下意识脱口而出,自己都愣住了。   许念安一听,掩嘴轻笑:“我可不想蹲大狱。”   随后才说起正事:“去泡个热水澡吧,没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可......”   许念安估摸李执自己回不去,不然早走了,就趁火打劫道:“这样,你忍着点,我扶你回去。但......”   “但什么?”李执知道许念安没那么好心。   只听许念安压低声音,说道:“但你下次出门,得带上我一起。”   ???   李执不知道许念安打什么鬼主意:“你和我出门干什么?我又不是去脂粉铺子。”   “你别管,你就说答不答应吧。”许念安直言道。   李执权衡再三,终是答应下来,被许念安一瘸一拐的扶回了房间。   见李执和许念安如此亲近的回屋,墨砚都要痛哭流涕了。   “少爷!您可回来了!”   “快去给本少爷准备热水沐浴。”   墨砚闻言,一溜烟跑去准备了。   “那我走了,你答应的事情可别忘了。”   说完,许念安转过身,干脆利落的离开了房间。   片刻后,李执坐进了木桶,全身都浸泡在热水里,才听墨砚问道:“少爷,我也可以扶您回屋。您为什么要支开我呢?” 第43章 出门   而后的几周, 李执和许念安逐渐适应了练习的强度,肢体的酸胀感也越来越轻。   赵师傅见两人的基础打得还行,就开始教些简单的招式。   又安然无恙的过了半月, 墨砚得了口信, 赶紧回院禀告李执。   此时微风拂面,李执正懒洋洋的躺在树下的竹椅上,旁边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可他却毫无食欲。   原来是因为甄晓福走了,他无趣罢了。   每日除了练武,就是和许念安斗嘴, 偏偏每次还斗不过。   想到这里, 李执就觉得堵得慌。   难不成书读得少, 还会影响挤兑人?   在他暗自腹诽时,就见墨砚气喘吁吁的跑来:“少爷, 被打了!”   “你大呼小叫的干嘛?”李执恼怒道:“本少爷好好的!”   说着,随手拿起旁边的果子扔了过去。   还别说, 李执自打练了功夫,准头还提高了不少。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正巧打中了墨砚的额头。   “不是, 是您之前收的小弟。”墨砚捂住额头说道:“是他们被打了!”   “谁打的?”   墨砚揉着额头,回道:“小的也不知道,传信的人只说他们老大被打了, 想找少爷帮忙。”   “真是赶早不赶巧, 少爷我正好无趣得紧。”   李执起身将衣裳的褶皱捋平,就要和墨砚出门,准备大干一场。   可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一声轻柔的嗓音传来。   怎么哪里都有这恶婆娘?   李执回头,就见许念安带着红兰缓缓走来, 步态轻盈,衣袂飘飘。   “你怎么来了?”李执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夫君。”许念安表现得和往常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执觉得许念安没去唱戏,真是可惜了。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但相比之下,他似乎更喜欢许念安私下的样子。   “行了行了,有话快说。”   许念安不顾李执的态度,依然柔声问道:“夫君要去哪儿?是要出门吗?”   “少夫人,我们要去......”墨砚刚要回话,就被李执堵住嘴。   “不去哪儿,就在院里逛逛。”李执死不承认。   许念安怎会被李执这熊孩子骗,看他那样子,定是要出门无疑了:“夫君说真的?”   随后,直勾勾的盯着李执:“你答应过我什么?”   李执心觉瞒不过许念安,若是回来被拆穿了,定少不了告状和教训,遂就直言了。   “我们去打架。你个女人家家的,就别掺和了。”   谁知许念安这次竟没拦着,反而开口道:“那我也去。”   “你——”   李执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念安打断:“夫君,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难不成你想出尔反尔?”   李执:“......”   见状,许念安就权当李执答应了,回头对红兰吩咐道:“备车。”   *   四人很快到了吴六子的住处。   红兰小心翼翼的把许念安扶下车,眉头皱紧,生怕许念安刮了碰了。   “有没有人?”墨砚敲门喊话。   片刻后,从门后边探出半张脸。   看样子,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娃,裤子上满是补丁,不知道穿了多久了,浑身脏兮兮的,还带着些味道。   他见来人是墨砚,后面跟着李执,立马高兴的开门:“李少爷,您可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怕头儿撑不住了。”   “吴六子怎么了?”李执也不废话,直接进门问道。   许念安看在眼里,觉得李执还是蛮重情重义的。   男娃赶紧领着李执进了屋,指了指木板床。   说是床,其实就是块一人宽的木板,只要翻个身,保准掉地上。   吴六子鼻青脸肿的躺在上面,已经不成人样了。   他身上盖了张碎布,正艰难的呼吸着。   若不是年轻力壮,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墨砚看了也大吃一惊:“这谁干的?”   “还不是邻村那帮人。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找了会功夫的人。我们本想听李少爷的话,尽量少惹事,但前些日子,他们砸了关老头的摊子,又欺负到我们头上,头儿一时没忍住,这才动了手。”   男娃一口气说出来:“那几个人功夫厉害得不行,三两下就把我们打趴了,要不是头儿护着,说不定......”   话还没说完,他已然哽咽起来。   李执一听,是对方故意找茬,又联想到之前的交手,心下明了。   “你先去找大夫,再这样拖着,人都快没了。”   说着,李执用眼神示意墨砚。   男娃接过墨砚递来的银子,飞速跑了出去。   他不是不知道找大夫,但手里实在没钱,而且大夫一听是吴六子家,十个有九个都不敢来。这才耽搁到现在。   “少爷,那我们?”墨砚询问李执的意思。   李执皱眉想了会儿。   他依稀记得邻村的方向,而且现在有马车,去一趟也无妨。但是带着许念安和红兰,总归不方便。   想到这儿,他回头看了眼许念安。   谁知许念安就像是解语花似的,直言道:“你放心,我不去打架。到时候,你把我放村子里,我自己逛街去。等你打完了,再来接我们就成。”   她当初想和李执出门也是这个目的。   如今他们住在乡下,民风势必比安城更加保守些。   为了堵住好事者的嘴,不给家里添麻烦,跟着自家夫君出门,总要好些。   李执听许念安这么说,自然忙不迭的点头。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男娃领着大夫回来了。   但好笑的是,大夫就和赶着投胎一样,光速的看完诊,上完药,就像被狗追赶似的,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眼下要紧事处理了,李执自然有功夫料理旁的了。   他冲男娃问道:“那群人在哪儿?”   男娃思索片刻,回道:“想来是在他们村的万宝赌坊。听说他们经常在里面待着。”   许念安:“赌坊?”   得,看来得跟着去了。 第44章 报仇   赌坊门口守着两个大块头的男人。   一看有辆马车过来, 都不自觉感到讶异。要知道,这穷乡僻壤,有个木板车就算不错了。   二人心知这是头肥羊, 都暗自窃喜。   一人赶忙进去报信, 另一人留在门口,殷勤的给李执等人牵马。   “爷,您慢点儿。”   帘子掀开,下来的却是个女人,这让男人有些愣怔。   须臾间, 就见女人从马车侧缝里, 拿出小蹬放在车下, 又伸手拉开车帘。   “少夫人,您慢点儿。”红兰说道。   这乡野田间, 妇人大多不注重打扮,男人看见许念安的相貌, 自然觉得是天仙下凡。   直到微风拂过,他才回过神来。   就见马车上又下来两名男子,总计四人, 一起进了赌坊。   赌坊不大,却摆了七八张赌桌,被赌客们围得死死的。   热火朝天, 乌烟瘴气。   摇色子, 赌牌九,赢的哈哈大笑,输的骂骂咧咧。   除了带爹喊娘的脏话,赌场的味道也难闻到了极致。   既不是单纯的烟味,也不是单纯的汗味, 倒像是几种味道的糅合体,让刚进门的许念安直作呕。   见状,红兰忙递去帕子:“少夫人,给。”   一个靠近许念安的赌客,闻到了清雅的花香,抬头就看见了许念安的清秀面容。   他连忙推搡身边的哥们儿一起看。   一传十,十传百。   鱼龙混杂的地方,因许念安的到来,而安静得针落可闻。   可赌场是什么地方,越安静就越有鬼。   赌坊主人赶紧出来查看情况。   “哎呦,小娘子,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其中一个赌客率先打破了沉寂。   “爷倒是觉得没走错。这样美貌的娘子,定是来找相公的。”   一个土财主说着,就要上前去拉许念安的手。   “本少爷的人,你也敢动!”   李执见状,气急攻心,一脚就把土财主踹翻在地。   赌坊主人见情况不对劲,连忙让人把出路堵了,将四人围了起来。   李执却毫不在意,竟趁机偷瞄了眼许念安。   刚才算是英雄救美吗?   许念安本想视而不见,但李执的目光真是想避都避不了,只好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李执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扬声问道:“哪个是掌柜的?”   就见赌坊主人开口:“我就是,阁下有何贵干?”   李执循声望去,只见赌坊主人是个刀疤脸,身后还跟着个壮汉。   “我们想打听几个人。他们都是练家子,其中一个是独眼,听说经常来这儿,想必你知道。”   李执毫不客气,开门见山问道。   “认不认识,知不知道,为何要告诉你?”   刀疤男冷哼一声,继续道:“你要实在想知道,倒也不难。”   李执以为他要银子,遂用眼神示意墨砚。   见墨砚从荷包里掏出银子,刀疤男咂咂嘴,嫌弃道:“你觉得开赌坊的人,没钱是吗?”   “那你要什么?”李执问道。   “让那小娘子陪爷——”   话音未落,刀疤男感到左脸一痛,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被李执揍了脸,在众人面前,自然挂不住面子,遂直接下令围攻李执。   一时间,赌场乱作一团。   刀疤男本以为对方只有两个男人,还要保护两个女人,自然不是对手。   但没成想,李执的身手还算不错。   几招之后,场上就成了一对四的局面。   刀疤男一,李执等人四。   行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刀疤男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兄弟,腿肚子也不自觉哆嗦:“爷,我说,我说。他们是——”   啪——   赌坊的门被一脚踢开。   “小刀,你大白天不做生意了?关门锁院的。”   一个独眼男人骂骂咧咧的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弟:“快,哥几个赌瘾又犯了,赶紧给爷开张新桌子。”   他刚说完,就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屋子的人,躺地的躺地,叫唤的叫唤,躲桌子的躲桌子。   这是?   听见动静,李执自然回头看去:“是你打伤吴六子的?”   他语气不善,心里却十分警惕。   这几人和刚才的打手全然不同。只见他们筋肉鼓起,魁梧高大,一看就是练家子。吴六子打不过实属正常。   独眼一听到吴六子的名字,心里就已然清楚,李执是来报仇的了。   他之前听人提过,说吴六子认了个老大,身手很好,可他教训吴六子时,没见到李执,本以为是虚张声势,没想到现在见到真主了。   “是爷打的。你就是吴六子的老大?”独眼也不含糊。   他没什么怕的。再怎么样,自家兄弟也是练家子,而且人多势众,还能怕了李执不成?   可他混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带着娘儿们来打架的。   他的目光在许念安身上流转,让许念安很是反感。   李执下意识横迈了一步,挡在了许念安身前,遮住了独眼的视线。   “本少爷就是吴六子的老大。”   “那你怎么个意思?是来替他报仇的?”独眼收了目光,轻佻的说道。 第45章 英雄救美?   “报仇?笑话。本少爷是来找茬的。”李执不屑的说道。   一直没吱声的许念安, 见李执这猖狂样儿,忍不住嘴角抽动。   这臭小子哪儿来的自信?   “呵。”独眼见李执那憨憨样儿,忍不住冷哼一声。   “废话少说, 来吧。”   也不管对方的反应, 李执率先摆出比武的架势,一副傲视群英的模样,自我感觉特别良好。   “就你这小鸡崽似的身板,还用老子动手?你们几个,去把他收拾了。”   短粗的手指抠着鼻孔, 独眼不耐烦的跟身边的小弟说道。   几个男人闻声应下, 一个个摩拳擦掌, 片刻间就把李执围了起来。   “哼,看本少爷如何收拾你们。”李执出言讥讽。   “就你?”一个男人乍然挥拳。   这几人都是练家子, 跟庄稼汉打架不同。   他们配合默契,下手狠辣。   若不是李执之前吊儿郎当的学过武, 这段时间又老老实实的,跟着赵师傅吃苦,只怕今日他也会折在这里。   “少夫人。少爷他......”红兰紧张的捏紧衣角。   墨砚也眼巴巴的等待着许念安的回复。   “放心, 他不会吃亏。”   许念安按照赵师傅所教的内容,推测道。   果然,不出半个时辰, 几个男人纷纷横躺在地, 哀嚎声不亚于之前的赌坊打手。   “本少爷厉害吧。”   李执抹了下鼻子,冲几人说道,眼睛却偷瞟了下许念安。   “臭小子,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见兄弟们吃亏,独眼怒火中烧, 纵身一跃,跳到李执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上了拳头。   几招下来,李执已然招架不住。   “哦?还算有些本事。”独眼哈哈大笑,又挥出几拳重击。   李执难以招架,捂住胸口,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他额间冒汗,发梢浸湿,呼吸也比之前更加急促。   “少爷!”墨砚红兰一起出声。   许念安看在眼中,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哼,就这点儿本事。”狠话说着,李执心里却没底。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独眼,但却不愿意认怂,尤其是在许念安面前。   “骨头挺硬嘛。”话音刚落,独眼一个飞踢,正中李执腹部。   李执来不及躲闪,硬吃了这一招。   他直觉腹部火辣辣的疼。一口腥甜,窜上喉咙,噗的一声,吐了出来。   “少爷!”   墨砚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急忙上前扶住李执。   李执松了口气。   刚才他是真的站不住,不自觉腿软往后倒。幸好墨砚及时赶来,这才让他没有那么狼狈。   独眼收招,一掸衣摆:“臭小子,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说着,往地上啐了口痰。   李执本想开口讥讽,但他一喘气,就扯得腹部生疼,只好暂时作罢。   独眼见李执的惨样,自然心里爽快,四下扫了眼,目光停留在了许念安身上。   “呦,小美人。”   “放肆。”   红兰打心底里害怕,说话都带着颤音,但她还是尽力保护着许念安。   “呦,还挺忠心。不过你放心,爷也疼你。”   独眼丝毫不把红兰的呵斥放在眼里,甚至把她一道调戏了。   “你个杀千刀的,有本事冲我来,对女人耍什么威风?”   见许念安被独眼调戏,李执强忍着疼痛,颤巍巍的憋出话来。   “怎么?是你媳妇?”   独眼伸手就要去摸许念安的脸蛋:“大哥就是不一样。上回吴六子只是给些银子,你居然肯送美人入怀。那老子可就笑纳了。”   手还未靠近,许念安就闻到了强烈的汗臭味,遂皱起眉头,下意识躲闪到一边。   “呸!装什么忠贞。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独眼没摸到想象中的冰肌玉骨,立即恼怒异常。   “你、你敢碰我们少夫人试试。”   红兰挡在许念安身前,腿不停的哆嗦,说话也不利索,但还是怒视着独眼。   许念安见状,既好笑又欣慰。   “没事,红兰,你站我后面。”   “不,少夫人,您放心,红兰今日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全您。”   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害怕得要命。   刚才连李执都被打吐血了,自己现在也无非是以卵击石。   李执看得心急,一张口,又吐出一摊血沫。   墨砚一边擦拭李执的嘴角,一边盯着独眼,也急得汗如雨下。   还没等红兰反应过来,许念安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一滴清泪终是滑落下来。   “少夫人。”   “哟,小美人,还是你懂事。”   独眼见许念安凑上前,就又把手伸了过去。   许念安也没客气,直接抓住独眼的手腕,冷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本姑娘今天就教教你。”   独眼见许念安主动上手,喜不自胜,丝毫不在意许念安说些什么,嘴上仍然讨着不三不四的便宜。   只是话说了一半,就听到“咔嚓”一声,随后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天际。   谁都没有注意到许念安做了什么,只有一直盯着她的李执看见了。   一转一推间,许念安凭借着巧劲,活生生的把独眼的手给卸脱臼了。   呵,对付不了你这痴汉,老娘的白金卡就白办了。   没错,许念安在穿来前,就已经是女子防身俱乐部的超级VIP了。   如今又在和赵师傅学功夫,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见状,李执打了个寒颤。   独眼疼出了冷汗,看着他无力垂下的手掌,颤声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许念安拿出手帕擦擦手,随后又扔掉了手帕,打趣道:“九阴白骨爪。”   “那是什么功夫?”   连李执都不免疑惑起来。   “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你们赶紧走。”许念安淡淡说道:“我不介意再废了你另一只手。”   这话说的轻轻的,柔柔的,却又好像万斤巨石,压到了独眼的身上。   独眼是头回这样,轻易的栽在别人手里。   他以往,不说是战无不胜,但至少也是切磋几个来回,才会败下阵来。   如今,面前的女子,竟不费吹灰之力,就废了他的手掌。   想来是个世外高人。   “好男不跟女斗,老子今天就卖你个面子。”独眼左顾右看,用眼神示意小弟:“走!”   话音刚落,几人的身形已然闪出了赌坊。   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李执一口老血,又吐了出来。 第46章 转变策略   “少夫人, 您真勇猛!”红兰劫后重生,激动得热泪盈眶。   只见许念安嘴角抽搐。   勇......猛......   听到李执又咳嗽了几声,许念安顾不得尴尬, 担忧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李执摇摇头, 不想说话,却给墨砚递去眼神。   “少夫人放心,少爷伤得不重,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墨砚说道。   四人像风一样的离开,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赌坊。   一路无话, 李执坐在马车里, 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朝气, 只耷拉着脑袋。   许念安以为他身子不舒服,遂出声关切了几句。   谁成想, 李执竟更不乐意了。   一行人经过吴六子门口时,之前的男娃见到李执等人的马车, 赶紧上去打招呼。   却见墨砚按照李执的吩咐,掀开车帘,简单的交代了几句, 就又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到了庄子,李执有气无力的回了自己屋,直接倒床就睡。   墨砚知他心情不好, 便也没敢吱声, 只得默默伺候。   可李执哪里睡得着,在床上越躺越气。   明明是想在许念安面前一耍威风,结果却成了这般田地。   也不知那恶婆娘是不是练武奇才,竟然如此厉害。   墨砚见李执半晌没睡,遂出声唤道:“少爷?”   李执刚要开口, 就听门外传来动静。   “夫君睡了吗?”   李执一听,觉得许念安是来看笑话的,遂破罐破摔:“睡了。”   却见许念安推门进屋,手里端着托盘:“行了,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说着,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她觉得自己也算是体贴入微了,却不料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李执全程都没给她好脸,遂只好说道:“那你擦药吧,我先走了。”   见许念安出了门,墨砚才拿起药瓶:“少爷,小的来帮您上药。”   闻言,李执老老实实的褪去衣衫。   “对了,今天多谢夫君替我出头。”   谁知许念安半路又折了回来,在门口说道:“身材不错。”   此时,墨砚才意识到,他方才忘了关门......   李执一听这话,顿时羞得耳朵通红,叫嚷道:“关门关门!快关门!”   这?   墨砚一脸蒙圈,只好赶紧关上门。   心想,少爷的面子也忒薄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羞涩。   “少爷,我们继续擦药?”   “擦个屁!”李执嗔怒道。   他一把抓过药瓶,就要往地上摔去,可偏偏抬了手,却迟迟不见动作。   磨了磨牙,犹豫了半晌,他才重新将药瓶塞回到墨砚的手中:“算了,不擦白不擦,快给我上药。”   *   翌日清晨,李皖一进书房,就看见李执站在窗户边。   “父亲。”李执热情的唤道。   “你怎么来了?”李皖满心疑惑。   就听李执说道:“父亲,孩儿想学四书五经。”   哈?李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李执:“你说什么?”   “孩儿说,想学四书五经。”李执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他昨晚算是想透了。   功夫肯定比不过许念安了,不过好在他天资聪慧,或许可以在文学上另辟蹊径,让许念安顶礼膜拜。   李执本以为,李皖听后定会心花怒放。却没想到,恰恰相反,李皖竟异常平静。   “父亲!”李执又唤了声。   只见李皖捋了捋胡须,问道:“今天怎么没去练功?你又不想练了?”   直觉告诉他,李执只是偷奸耍滑,不想练功而已。   “不是,今天已经提前练完了。”   李执言辞恳切:“父亲,我这次是真的想学四书五经,还劳您将夫子们请回来吧。”   真的假的?   李皖心里直打鼓,将信将疑的问道:“你不是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吗?”   “以前是孩儿不懂事,如今想明白了,有念安在孩儿身边,孩儿自得向她看齐。”   李执这话张口就来,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切切实实的说进了李皖的心坎。   近朱者赤,有许念安这个儿媳妇,真是祖宗坟头冒青烟了。   李皖放下顾虑,温声说道:“你能这么想,爹很欣慰。只是以前的夫子,怕是不会来佑安村,我得再找旁人。这几日你先温书,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李执忙点头,随后拿了几本书,坐在椅子上,径自看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规律,不出半个时辰,李执必然跳脚。   李皖索性就在书房里,等着看结果。   谁知直到午膳前,李执都在认真读书,期间只有墨砚进来,加了几回茶水。   早晨,许念安见李执练完功夫,就径直去了书房,心下便已猜到了几分。   嗐,熊孩子的胜负欲。   午膳时,金氏得知李执要读书了,更是喜形于色。直说读书辛苦,非要让厨房多做几条鱼。   好在李皖清醒许多,直接拦了下来。   毕竟,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李执倒不觉得辛苦。   他一心想让许念安俯首称臣,所以意外的干劲十足。   午膳后,李执回屋小憩片刻,就又看起书来。   阳光从窗户缝儿里钻进来,为他染上了一层薄光,甚是好看。   “夫君,你还真是用心啊。”   许念安一进门,就看见李执正在翻书。   李执白了她一眼:“本少爷做什么不用心。”   说完,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翻书。   “行吧。”许念安抿嘴偷笑了下:“待会儿我和母亲要出门,回来时给你带些吃的,可好?”   “不要。”李执拒绝得斩钉截铁。   他巴不得许念安赶紧走,可等许念安真走了,自己却更加的心烦意乱。   墨砚见李执不似之前平静,遂担忧道:“少爷,您是怕少夫人生气吗?”   许念安的手段,墨砚见识过几回了,已然留了阴影。   闻言,李执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怕她作甚?”   墨砚摸了摸鼻头,小声喃喃:“您也就嘴上功夫厉害。”   谁知李执的耳朵如此灵光,竟听见了这蚊子般的声音:“你说什么?!”   手中的书本,随之扔了过去。   *   许念安出了庄子,就和金氏一起去买鱼了。   这事儿本来不需要她俩动手,可金氏今天高兴,非拉着许念安亲自挑选。   说来也巧,大中午的,她俩还真撞见了刚钓上来的鱼。   见鱼儿新鲜肥美,问价后,金氏便买了下来。   许念安见对方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想来生活不易,就悄声和金氏说了几句。   金氏点头后,才听许念安说道:“若以后也有这样肥美的鱼儿,还请送到我们庄子里来。”   说着,将银钱递了过去:“这是定金,你先收下。”   老人没料到许念安会长期订鱼,一时有些错愕,直摆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今日我也是运气好,才钓了几条好鱼。”   “无妨。你什么时候钓到好鱼,什么时候再送来。”   许念安笑着,又注意到老人身后的女娃。   女娃扎着两个冲天小辫,眼睛圆溜溜的,甚是可爱。   金氏见老人实诚,遂附和道:“收着吧,等以后有鱼了,再送来就成。”   “好好好,谢谢两位夫人。”   老人接过银钱,拉着女娃一顿行礼。   “谢、谢谢夫人。”女娃奶声奶气的说道。   一句话,成功的把金氏和许念安逗乐了。   许念安蹲下身,看着女娃,温柔的问道:“小朋友几岁了呀?”   小女娃也不怕生,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一,二,三……三岁了。”   “真乖!”   许念安伸手,宠溺的摸了摸女娃的脸蛋。   见状,金氏一脸笑意,心想,若是李执和许念安有了孩儿,必定也像这般可爱。 第47章 酒庄   “少爷, 少夫人回来了。”墨砚一溜烟跑到李执跟前,殷勤的说道。   “哦,回来就回来, 有什么好说的。”   李执虽然嘴上这么说, 可眼神却不自觉的往外瞟。   结果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进来,遂又不高兴了。   墨砚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尴尬的挠头:“少爷,要不咱们去看看?”   “不去。”李执气道。   许念安全然不知李执的心思, 回家后和金氏聊了半天, 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就见李执神色不悦, 气呼呼的,遂问道:“你怎么了?”   李执见许念安两手空空, 更气了,也不说话。   许念安见好就收, 赶紧让躲着的红兰走出来:“哎呀,没骗你。”   见红兰手上真提着吃的,李执心里稍稍缓和了些:“算你有良心。”   *   几日后, 红兰提着竹篮出门,就见门口有个男娃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抱着个酒坛, 看起来有些吃力, 但还是像宝贝似的捧着。   红兰本不太在意。   但就这一晃眼的功夫,这男娃已经来来回回三四次了,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喂,你干什么呢?”红兰忍不住问道。   男娃突然听到声音,吓得一激灵, 险些摔了酒坛。   不过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拖住坛底,这才化险为夷。   “你谁啊,吓死我了。”男娃回身怒瞪红兰一眼。   “我还没问你是谁呢。大白天,鬼鬼祟祟的在人家门口晃悠。”   红兰上下打量着男娃,见他穿得破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男娃突然大叫,吓得红兰一哆嗦。   “我想起来了,你是站在夫人身后的姐姐。”男娃激动的说道。   夫人身后?   红兰心里疑惑,觉得他应该说的是少夫人。   遂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直觉眼熟。   她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你是......”   “我是喜子啊,漂亮姐姐。”   说着,喜子还特意将酒坛抱高了些。   “啊,喜子啊!你这是送酒来了?”   红兰想起当日情景,竟觉得恍若经年。   “嗯。”喜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只是不知道夫人还记不记得我。”   “没事儿,你不用担心,跟我来吧。”   红兰觉得喜子腼腆可爱,有种邻家弟弟的亲切感,就笑领着他,进了门。   许念安正在看书,就听见红兰的声音传来。   “这么快?”   “哪儿呀。奴婢还没去呢。”   红兰让了下身子,将喜子露了出来:“您瞧瞧,这是谁。”   许念安有些意外,愣怔片刻后,说道:“这是......喜子?”   “正是小的。之前多谢夫人雪中送炭,给了定金,暂缓了燃眉之急。经此一事,我娘也发誓再不去赌了。今日小的特意送来新酒,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喜子没有上过学,但说话却条理清晰,缓急得当。   许念安当日就想将喜子收为己用,今日见他守信前来,心里更为欣赏。   “没什么,略尽绵力罢了。”   随后,喜子将酒坛奉上,打开盖子,一股清甜酒香,悠悠然飘散开来。   “夫人,这酒口感清醇,还请您品尝。”   “真香。”许念安忍不住夸赞,摩拳擦掌的想尝上一口:“红兰,拿个酒杯来。”   闻言,红兰赶忙取来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喜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酒杯。   “愣着干嘛?”   红兰将酒勺递给喜子,招呼他动作快点。   喜子憨憨一笑,利索的把酒打到白玉酒瓶里,又小心翼翼的倒入杯中,生怕碰坏了酒具。   “夫人,请。”喜子退后一步。   许念安拿起酒杯,在鼻前嗅了嗅,直觉清香甘甜,隐约有股梨花的香味。   “梨花?”许念安好奇问道。   “夫人好厉害。小的在酒中加入了少许梨花汁液,可以调和辣味。”   一说到酒,喜子顿时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倒是有些心思。”   杯盏在手中轻轻摇晃,酒水随之流转起伏。   许念安轻抿一口,入喉微辣,回味甘醇,是难得的好酒。   “不错。”许念安赞许道。   听到许念安肯定他的酒,喜子高兴得眉欢眼笑:“多谢夫人抬爱。”   这酒实在美味,许念安又抿了一口,才问道:“喜子,你可愿意为我做事?”   “小的愿意!”喜子不假思索的回道。   可说完,又有些沮丧:“但小的什么也不会,只知道酿酒。”   红兰在一旁偷笑,觉得喜子过于老实了。   许念安看了眼红兰,示意她收敛点。   随后,又柔声对喜子说道:“你这酿酒的本事,就是最大的本事。我看你口才不错,服务意识也挺好,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我开家酒庄?”   酒庄?!   喜子一听,先被惊得目瞪口呆,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等他反应过来,又大喜过望,急忙跪下:“小的何德何能,夫人抬举了。”   “不必妄自菲薄。”   许念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想再倒一杯,却被红兰拦下了:“少夫人,仔细酒多伤身。”   她觉得红兰说得在理,遂把杯子放下了,继续说道:“我给你机会。我出钱,你出力,咱们五五分账,如何?”   喜子头回听到五五分账的东家,不免有些意外:“五五分账?”   “自然。你出力较多,五五分账也算合理。况且,这是李家的传统。”   许念安想到那些佃户,嘴角一笑,继续道:“我在村子南边已经看好了店铺,后面就有劳你多费心了。”   “夫人哪里话,小的必定鞠躬尽瘁。”喜子言辞恳切,眼神真诚。   话音刚落,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多谢夫人知遇之恩。”   眼下除了磕头,喜子也找不到其他方法,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了。 第48章 酒庄(二)   喜子离开时, 已是傍晚时分。   许念安晚膳后,百无聊赖,又寻来杯子, 对月浅酌。   微风徐徐, 交织着酒香,许念安逐渐迷蒙起来。   “好香的酒。”   男人的声音传入耳中,许念安方才回神,看向门外。   只见李执提着食盒,大步走来。   “夫人好雅性。”李执忍不住调侃道。   许念安下意识就回嘴:“不及夫君兴致好。”   她酒过五杯, 身心舒畅, 看着李执也似乎顺眼些。   “牙尖嘴利。”李执撇撇嘴, 心想,好男不跟女斗。   “不知夫君有何贵干?”   许念安的话语里, 丝毫没有留人的意思。   “嘿,本少爷来自家院子, 还得向你禀告?”   李执毫不见外的把食盒放在一旁,又斟酒到另一杯子里,一口闷下。   “好酒!”   见李执不请自来, 还略有些无赖,许念安拿起酒坛就要走。   “是是是,你最大, 既然你喜欢这院子, 那就好好欣赏吧。”   李执眉头微皱,下意识就拉住了许念安。   嗯?   许念安扭头看向李执,眼眸星点,朦胧似月。心里则满是疑惑,不知道他又想干些什么。   李执闪了神, 下意识哽动喉结,清了清嗓子,别扭道:“本少爷又不是吃人的猛兽,不用害怕得躲进屋子吧?再说,这么好的酒,你吃独食,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他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比往日大了些。   许念安想到,这酒原也是李执想买的,如今分他点,也不为过。   见许念安犹豫,李执继续道:“本少爷刚让墨砚买了些酱货,可当作下酒菜,你且要尝尝?”   一听酱货,许念安有些动摇。   她确实很久没有吃过此类小吃了,今日偶然提及,竟也觉得口馋。   斟酌再三,许念安留了下来。   “行吧,既然你诚心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抬手就要去拿食盒,却觉得手腕重得很,低头一看才发现,李执竟然还拉着她的手。   顺着许念安的目光看去,李执只觉得尴尬无比。   他烫手般的缩回手,脸蛋瞬间红了起来。手中隐约残留的温度,让他有些心慌。   我怕不是有病吧?   李执觉得,他得请个大夫来看看。   定了定心神,李执献宝一样的打开食盒:“这可是村里的热货,快尝尝。”   酱香飘入鼻尖,许念安不禁咽了咽口水:“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拿起鸡爪,啃食起来,吃得是津津有味。   “你看你,哪有大家闺秀的模样?”李执忍不住调侃。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说说她。   许念安一脸奇怪,含糊道:“吃鸡爪要什么风范?吃鸡爪就得上手,这才过瘾。”   闻言,李执哈哈大笑。   他就没见过许念安这么分裂的人。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痛快!”   随后也学着许念安的模样,上手啃食起来。   果然是种别样的体验。   “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许念安吃完一只鸡爪后,抽空说道。   “那可不,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的。厉害吧?”   涉及吃喝玩乐,李执可是一等一的行家,自是不会有错。   许念安吃人嘴短,虽然觉得李执欠怼,但还是眯眼一笑,以示赞赏。   可这看在李执眼里,那就是活脱脱的俏皮可爱,自觉心中一击。   遂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你也挺厉害的,居然能在这犄角旮旯,找到如此美酒。”   说完,哼哼两声:“却自己偷着喝。”   “不不不,其实这酒也是你先发现的。”许念安直言道。   “嗯?”李执有些意外。   许念安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直觉舒坦:“你还记不记得,赶集时遇见的卖酒郎?”   “哦,是他啊!他送来的?”李执思索片刻,记起了这件事。   许念安将事情简单的讲了一遍,还顺道提了自己买铺子的事。   她觉得没必要瞒着,彼此坦诚布公,或许更好些。   对喜子,李执没什么好说的。   可对铺子,他却满心好奇:“你好好的,开酒庄做什么?我们家又不差这点钱。”   许念安白了李执一眼:“我俩是假夫妻,我早晚也要走的。如果不提前打算,那后面和离了,我喝西北风去啊?”   许念安说得坦然,问心无愧。但李执却不是滋味。   一听和离,他直觉气闷心烦,压都压不下来,只得连喝了几杯黄酒下肚。   见李执还要再喝,许念安忍不住制止:“你干什么呢?”   “哼,真是小气,多喝几杯就心痛了?”   李执含酸拈醋的说道,却停了动作。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这酒这么好,想来以后销量不错。”李执笑嘻嘻的说道:“本少爷也要参一脚。”   许念安本就打算,和离后跟李家尽量摘干净,所以才没用李家的铺子。   结果李执居然要参一脚?   见许念安不置可否,半晌不说话,李执又耍赖起来:“怎么?不愿意?那我可管不住嘴。”   “你说了又如何?母亲定不会多说什么。”   许念安对金氏有所了解,遂自信回道。   “我娘向来宠你,自是站在你那边。”   李执坏笑道:“可我爹素来觉得,男主外,女主内。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你偷摸开酒庄,你说他会怎么想?” 第49章 甜汤   李执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望着许念安。   他对李皖的心性拿捏得恰到好处。家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是门清儿。   许念安咬了咬嘴唇, 心里明白, 若是李皖知道了,怕是真的会生气。   “如何?”   李执又接着说道:“本少爷可是为你好才投钱的。”   无论如何,他都想跟她捆上。   许念安清楚,这酒庄打着李执的名号,要好做很多。   但……她还是犹豫不决。   良久, 许念安才朱唇微启:“你, 准备出多少?”   “这些够吧?”   李执放下酒杯, 摸了几张银票出来,放在许念安面前。   许念安看了眼, 竟然有五百两之多。   心想,这臭小子是移动提款机?怎的身上带这么多钱?   “怎么?嫌少?”   李执见许念安不说话, 误以为她觉得钱不够,遂又摸了几张,压在了刚才的银票上。   拢共一千两!   许念安眼睛都直了。   看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哪里都行得通。   她将银票收好,莞尔一笑:“多谢夫君。”   这恶婆娘笑起来, 比故作端庄时好看多了, 李执心道。   “不够了,就跟本少爷说。”   许念安闻言点头:“夫君真是慷慨仗义。”   “那是。”   李执被夸得高兴,又多喝了几杯。   翌日一早,墨砚送茶水进屋,见李执还在孜孜不倦的捧书翻阅, 心里也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李执也热乎过一阵,但都是三分钟热度,不消两天就放弃了,这回难得坚持这么久。   看样子,似乎是玩真的。   “少爷,老爷让您去书房。”   “何事?”   李执连头都没抬,顺手翻书道。   墨砚摇头:“小的不知。不过估摸不是坏事。”   二人刚到书房门口,就听见屋内的对话声。   “还请李老爷放心,在下必定严格教导。”   李执挑了挑眉,心下已然明了,迈步进门,问安道:“孩儿见过父亲。”   “你来了啊。快来见过朱夫子。”   李皖笑容和蔼,他终于盼到李执正经一回了。   “学生李执,见过夫子。”   李执听话,朝朱夫子拱手行礼,毕恭毕敬道。   朱夫子点头回礼。   初见李执,见他身形挺拔,长身玉立,一派君子风度,倒也不像传闻一般不堪。   许念安从红兰嘴里听说,李执去拜见夫子了。   想着他也算是头回正正经经的上学,便亲自炖了碗甜汤送去。   “少夫人,您来了。”   墨砚在门外守着,见许念安过来,立马狗腿起来。   “嗯,这甜汤给你家少爷送进去吧。”   许念安示意红兰,将食盒递给墨砚。   “少夫人不进去?”   墨砚本以为许念安要进去,正准备传话。   “不了。他难得这么刻苦,我就不打扰了。”许念安笑道。   墨砚应下,目送许念安离开,这才将甜汤送了进去。   李执聪慧。他自己温书时,攒了不少问题。现下有了夫子,自然抓着一顿询问。而夫子,自是耐心讲解。   二人你问我答,竟也颇显趣味。   时间不知不觉的溜走。下学后,李执带着墨砚回了院子。   见许念安在院里的石桌上,摆弄鲜花,李执缓步走过去,故意清了清嗓子:“甜汤不错。”   许念安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摆弄花瓣。   这是她用来做口脂的。   “夫君当真喜欢?那我便让王婆子熬了,天天给你送去。”   “王婆子熬的?不是你?”李执有些不悦。   许念安歪头,故意逗弄他:“你希望是我熬的?”   “才、才不是。”李执又羞又怒,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许念安笑了起来:“那明天我就不煮了。”   “不煮就不煮。”   李执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你个骗子。”   许念安耸耸肩:“你不是不希望我煮吗?万一你不高兴,耽误了学业怎么办?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过。”   “我不管,你明天接着做。”李执无赖道。   他想吃她做的东西。   许念安憋笑,手里还在摆弄着花瓣。   李执见她一直在捣鼓手里的东西,好奇不已:“你弄这些花瓣做什么?”   “做口脂。”   “口脂?外面不是有卖的吗?”   李执说道:“我记得,母亲用的是安城胭黛楼的。”   “我想自己做,你要帮忙吗?”   许念安问他,反正看他很闲。   “这么麻烦的事,为何非得自己做?”   只见李执拿起一朵花,径自摘了起来。   “改明儿我让人买了胭黛楼的,送你便是。若是不喜欢,那就去京城的云脂斋买。”   “云脂斋很出名吗?”   许念安慢条斯理的继续手里的动作。   “那是。云脂斋的东西一向精巧出众,京中闺秀都是排队抢购的。”   哦?   许念安浅笑:“那多谢夫君了。我不仅要口脂,还要眉黛,胭脂,香粉……”   “你……少得寸进尺!”   李执觉得自己成了冤大头,却又莫名高兴。   “莫非夫君舍不得?”   许念安放下花瓣,望着李执。   “可笑,这才多少钱。”   说着,李执又摸出银票:“给你去买胭脂水粉。”   可等他要出门玩乐时,才反应过来。他的零花,都悉数进了许念安的腰包。   与此同时,喜子也已经着手装修店面了。   期间,他还特意到庄子里汇报进度。   红兰见许念安日日送去甜汤,差点儿以为许念安真爱上李执了。   可自从她看到了许念安熬汤的敷衍劲儿,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这次来的是红兰,墨砚疑惑道:“少夫人怎么没来?”   红兰翻了个白眼:“少夫人忙着呢,给你!”   食盒递过去,也不等墨砚说话,转身就走了。   李氏夫妇经过时,正巧看见红兰。知道小两口如此甜蜜,心里也宽慰不少。   “老爷,眼下执儿真是懂事多了。”金氏眉开眼笑。   李皖捋着胡须,欣慰道:“确实有日子没去鬼混了。”   两人进了书房,就见李执正在写字,而朱夫子则在批阅功课。   “见过老爷夫人。”   闻言,李执也跟着站起来:“父亲,母亲。”   “嗯,你母亲念着你,就想过来看看。”   李皖见李执沉稳了许多,也就不再上火。   “劳母亲牵挂。孩儿跟朱夫子学了许多,还请母亲放心。”   李执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内心已然抖擞起来。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赖,爹疼娘爱的,连恶婆娘也对他体贴入微。   不过爹娘都来了,那恶婆娘怎么没来?   李执扫见了墨砚手里的食盒,眉头瞬间拧巴起来。   恶婆娘来过了?她干嘛不进来! 第50章 口脂   “执儿?”见李执出神, 金氏疑惑的唤道。   “啊?怎么了母亲?”李执呵呵傻笑。   金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就是许念安送来的食盒。   这小子。   金氏心里乐呵,但脸上却不显。她只瞅了眼李执, 就已然让他耳红。   “我和你爹要去参加婚宴, 得过几日回来。你和念安在家里好好的,知道吗?”   “是,母亲。”   李执问道:“不知你们何时启程?”   “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待会儿就走。你爹不放心,非要来看看你。”   说着, 金氏瞥了眼李皖。   咳——   李皖假装咳嗽, 掩饰自己的尴尬。   墨砚在一旁看得乐呵, 觉得李执和李皖不愧是父子,连尴尬害羞都一模一样。   “朱夫子, 小儿这几日表现如何?”   朱夫子回道:“李老爷放心,李公子勤苦好学, 聪慧机灵,短短几日,已然大有进步。”   李执一听, 心里乐开了花。   只可惜恶婆娘不在,不然也能让她看看自己的厉害。   “小儿不才,朱夫子过奖了。”   李皖诚恳说道:“我和夫人不在这几日, 还要劳烦夫子多多管教。”   “李老爷放心。”朱夫子应道。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给我老实点, 不准欺负念安,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金氏再三叮嘱,生怕李执毁了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局面。   那恶婆娘不欺负我,就不错了,我还敢欺负她?   李执心道。   下了学, 他拔腿就去找许念安。   他想问她到底放了多少糖,今日的甜汤差点腻死他。   可到了院子,却没瞧见人影。一问才知,许念安和红兰出门了。   “你可知她去哪儿了?”   李执询问院中的一个洒扫丫鬟。   这丫鬟刚好在许念安做甜汤时,听了一耳朵:“回少爷,少夫人听厨房的李嬷嬷说,她家妹妹的脂膏做得特别好,估摸着少夫人是找过去了。”   怪不得呢,原来是想旁的事去了。   搞了半天,他这夫君还不如一个脂膏?   冷哼一声,李执也黑着脸出门了。   墨砚紧跟其后,只得暗自祈祷,千万别出事。   闷头走到街上,李执愣住了。   他竟然忘记问地址了!   “少爷?”   见李执突然停下,墨砚一愣,疑惑的唤道。   算了,出都出来了。好在墨砚有钱。   李执撇着嘴,哼道:“走,喝茶去。”   墨砚本以为李执出来,是为了找许念安,结果居然是去喝茶?   他心里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二话没说,两人就往集市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个小茶馆,虽然没有名贵茶叶,但也还算喝得下去。   路过时,李执见着有卤味,下意识买了些,想着给许念安带回去。   但他喝茶时,看着桌上的卤味,又有些后悔。   他为什么要买啊?   李执正暗自纠结时,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少夫人,李嫂子真是厉害,做的脂膏细腻柔润。”红兰兴奋的跟许念安说道。   方才,许念安和李嫂谈论了一番,受益良多。   她近日琢磨的口脂,总是不够润滑细密,偶尔掺杂着小气泡,着色也不甚理想。   今日听说有高人在,自是想请教一番。   “嗯,李嫂虽然脾气硬了点,但手艺是真不错。”许念安莞尔一笑。   “可不,奴婢刚开始也犯怵,但一说起脂膏,李嫂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口若悬河。”   “这回我的口脂——”   “哎哟。”   许念安刚要跟红兰说,这次口脂一定能成,就被一个物件砸了腿。   不疼,只是吓了一跳。   红兰急忙上前查看,幸好只是个油印子。   “谁啊!没长眼吗?”   “我现在才知道,红兰如此彪悍。”一个男人懒洋洋的说道。   “你娘才彪......”   红兰双手叉腰,寻声望去,就见一白衣银边的男人坐在茶馆,手里还捏着肉丸。   “少爷!”红兰惊呼。   许念安看了眼李执,又瞧了眼地上的肉丸。   大胆!这小子平时丢丢墨砚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丢她!   许念安带着红兰,走到李执跟前,款款一拜,贤淑温雅。   茶馆里,几个男子见许念安的秀丽模样,一时竟有些失态。   李执哼了哼,挨个把那些男人瞪到转头,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家里的糖,不要钱是吗?”   额,原来是这件事。   许念安听李执这么一说,想起来,她好像是多放了几勺。   没办法,只得生硬的切换了话题:“夫君的功课做完了?”   恰巧隔壁母子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儿子,你功课做完了?”   许念安:“虽然父亲母亲不在家,夫君也不可懈怠。”   隔壁:“虽然你爹不在家,你也不可以偷懒。”   许念安说一句,李执就看隔壁一眼,觉得两桌人就和唱双簧似的,嘴角忍不住抽搐。   “许念安!”   “何事?”许念安给了李执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   李执很想怼回去,但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口。   许念安给红兰使了眼色,起身说道:“既然夫君不喜欢,那我就带走了。省得让夫君心烦。”   红兰闻言,将装着卤味的食盒,拎到手里。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茶馆。   见两人没影了,墨砚才弱弱出声:“少、少爷?”   “本少爷就不该买卤味,更不该想着献宝。”   李执起身说道:“真气死我了。走,我们回去。”   怒气冲冲的回到庄子,不顾墨砚的劝导,李执就直奔许念安而去。   “少夫人,李嫂做的口脂真好,奴婢帮您试试色吧。”   红兰小心翼翼的拿着罐子,递到许念安跟前。   刚走到门口,李执就听见了屋里的动静,更觉气闷。   这女人还有心情玩口脂?真是一点儿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第51章 口脂(二)   红兰没留意李执进门, 正打算给许念安试色。倒是许念安瞧见了。   她抬手拦住红兰的动作,看向李执:“夫君回来了,是要去做功课了吗?”   “什么功课?本少爷聪慧过人, 早就做完了。”   李执瞅见桌上的食盒, 气不打一处来:“偏你不识好人心,白瞎了本少爷的一番好意。”   “哦?你如今学业这么厉害?”   “自然。”李执坐下,拿起桌上的脂盒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花香,挺别致的。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两月后的乡试, 想必易如反掌咯?”   许念安本来没打算让李执参加今年的乡试, 可看见他那猖狂样儿, 就想着提前挫挫他锐气也好。   李执倒是迷之自信,顿时来了劲头:“乡试而已, 就是状元,本少爷也没在怕的。”   “好啊, 我拭目以待。要是你这次真中了秀才,那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可好?”许念安笑道。   她只当是个空头支票, 随意说说,毕竟能者众多,就李执那小聪明, 怕是登不上台面。   一个要求?   李执心里一跳, 不知怎的,竟有些兴奋:“你可不要出尔反尔。”   “自然,这次就看你的本事了。”   许念安说道:“对了,你也帮我看看,这口脂如何?”   毕竟李执见过不少好东西, 许念安还蛮想知道他的评价的。   “闻着还行。”   李执见只有这一盒,遂问道:“你摘了这么多花瓣,就只做了这一盒?”   “不是,眼下只来得及做一个,剩下的得明天去了。”   李执倒是很热心:“那明儿个做好了,给本少爷瞧瞧。”   许念安心里疑惑,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对胭脂水粉感兴趣了,但嘴上还是应下。   难得许念安听话,李执心情颇好,本想找她算账的心思,也随即烟消云散。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只留下食盒。   红兰打开食盒,卤香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   “少夫人,您看。”   这是?   许念安见食盒里都是她爱吃的卤味,心里甚是高兴。   “依奴婢看,少爷费心了呢,竟还记得这些。”红兰偷笑着打趣。   她心下猜测,这食盒本就是给许念安的,不然李执怎么不顺道带走呢?   许念安会心一笑,这熊孩子,没白养!   *   为了赢得赌约,李执回去后,又埋头苦读起来。   期间,墨砚多次示意他早些休息,但都被轰了出去。   烛火不知烧了多少根,眼看天要蒙蒙亮的时候,李执终于挺不住,眼皮沉沉的合上。   一声清脆的鸡叫,惊醒了书房外的墨砚,他看了看天色,急忙进屋叫醒李执。   “墨砚,你吵什么吵。”李执睡眼惺忪,眼睛还有些刺痛。   见墨砚在眼前晃悠,李执直接一巴掌盖上去,将他推得老远。   幸好墨砚反应迅速,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   见李执醒来,连忙将热帕子递过去:“少爷,快擦擦脸,朱夫子马上就来了。”   嗯?   闻言,李执顿时清明许多,他看了眼天色,见已然大亮,遂急忙擦了脸,稍微整理了衣服。   硬撑着上完课,将夫子恭敬的送走,李执顿时昏睡在桌上。   墨砚心疼李执,找了两个小厮帮忙,将他抬回了屋子。   一切收拾妥当后,墨砚也困得不行。   他昨晚守夜,也没睡好。眼下见李执没什么事了,就径自回去补觉。   许念安在院里等了许久,都不见李执现身,遂向红兰问道:“夫君还没下课吗?”   红兰也疑惑,按往常来说,这个时辰,李执早就下课了。   “少夫人,少爷可能是有事耽搁了,要不奴婢去看看吧。”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   许念安带着口脂,和红兰一道去了书房,结果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少爷怎么又食言。昨天他明明说好了,下课后要帮咱们看口脂的。”红兰替许念安愤懑道。   二人一问书房的打扫丫鬟才知,李执早已回了院子。   @泡@沫   “算了,先不管他了。”   许念安想起自己的手工活还没做完,便对红兰说道:“红兰,你再去帮我找些百合回来,我想用来做皂角。”   见许念安没什么异常,红兰也就不再多说,径直去办事了。   提着竹篮,许念安慢悠悠走回院子,脚步一转,晃到了李执屋外,发现里面安静异常。   遂心里疑惑,难道李执溜出去了?   她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上手一推,没成想,门竟然开了。   好奇的踏进屋子,许念安就听见了缓重的呼吸声。   靠近一看,李执居然在睡觉。   别说,这睡颜,还真挺好看的。   许念安眼神扫过李执的唇瓣时,竟也有了熊孩子的想法,也不知是不是被传染了。   只见她放下竹篮,将口脂挨个放到桌上,又将袖里的竹片取了出来,挑了点红色的脂膏,轻轻抹到了李执的嘴上。   好在李执睡得沉,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这口脂经过改良,细腻柔润,很好晕开。   顺着李执的唇形涂抹,不一会儿就大功告成了。   许念安满意的欣赏杰作,感叹李执的好皮囊。   玩得兴起,许念安又来回换了好几个颜色。   她刚要擦下一个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猛的吓了一跳。   本能的想要抽回手腕,却不料被攥得更紧了。   “呵呵,夫人可还玩得开心?”   李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或许是现在,或许是许念安抹唇的第一下,又或许是她推开门的一瞬间。   闻言,许念安立即决定装傻:“夫君,你醒啦?”   “是,我醒了。”   李执的语气,理直气壮,而又暗自窃喜。   许念安突然用另一只手,指向李执的身后:“夫君,小心!”   趁李执一时松懈,许念安手腕一转,就想挣脱钳制。   可奈何李执的力气大,发现许念安挣扎,随即用力一拽,顿时天旋地转。   等天地再次归位时,许念安已然躺倒在李执的怀中。   “你、你干什么!”   许念安难得的慌乱,胸口剧烈起伏,绯红逐渐蔓上了脸颊。   见状,李执反倒高兴起来。   这才是媳妇该有的样子嘛! 第52章 初吻   “执儿!”   没成想, 李氏夫妇居然提前回来了。   金氏推门进来,就看见两人躺在床上,顿时尴尬不已。   她慌忙转身, 挡住身后的李皖:“出去出去, 快出去!”   刚听到动静,李执就被许念安推开了。   见是金氏,他连忙起身:“母亲?”   许念安慌里慌张的整理妆容,一张秀气的脸庞羞得通红。   “咳。”   李皖清咳一声:“念安也在啊。”   虽然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他俩都没有想到, 短短两日, 李执和许念安已然如此亲密, 大白天竟也干柴烈火。   金氏见走也来不及了,索性在尴尬片刻后, 拉起许念安的手,轻拍道:“念安啊, 这两天辛苦你了。娘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走,去看看?”   许念安总觉得金氏话里有话, 但却不敢多说,生怕越描越黑,遂一声不吭的跟着她离开了。   李执站在原地, 怅然若失, 觉得他好不容易赢一把,居然就转瞬即逝了。   见他失落,李皖出声训诫:“你小子大白天注意点。”   我清清白白的,要注意什么?   就只允许恶婆娘欺负我,我还不能欺负回去了?   李执心里委屈, 表情也跟着别扭起来。   李皖不知道李执的心思,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见李执的表情异样,就权当他是羞涩了。   遂也不再多言,转而问起学业。   另一边,许念安被金氏拉着一番嘱咐,临走时,又接过她带回来的各类补品,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今天甚是心累,进了屋子,她便毫无形象的趴倒在软榻上。   红兰端着茶水进屋,见许念安一脸疲惫,心疼极了,遂放下茶具,给她按摩起来。   许念安舒服得直哼哼,不禁夸赞红兰的手艺好。   未有半柱香的功夫,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少夫人,喜掌柜来了。”婆子通传道。   许念安应了声,强撑着坐起来,简单整理了衣服,就又出门见人了。   如今喜子的打扮与之前大不一样,虽也穿得简单,但面料却好多了,也干净多了。   许念安一脸笑意,示意喜子坐下,打趣道:“喜掌柜来了。”   喜子小脸一红,羞涩的挠挠头:“少夫人,您就不要取笑我了。”   “好好好,不打趣你了。”许念安笑道:“可是铺面准备妥当了?”   “是的,少夫人。小的这次来,就是想请您过去把把眼,在再寻个日子开张。”喜子恭敬回道。   许念安想了想:“我就不去看了,你挑个好日子就行。”   见许念安如此信任自己,喜子甚是感激,连连点头。   “哦,对了,少夫人,我今日还带了些样酒,您可以先尝尝,剩下的得过两日才能送来。”   “无妨。”   许念安见喜子有条不紊,心里甚是满意,又和他聊了些细节,才最终商定三日后开张。   晚膳时,许念安将样酒分给众人品尝,李氏父子都很满意,觉得味道不错。   她本想多喝两杯,权当庆祝开业,可金氏说什么也不让,只让她抿了一口。   见李执在自己面前开怀畅饮,许念安眼馋极了。   喝得兴起时,李执竟还作起诗来。   虽不算旷世佳作,但勉强也能入眼。   李氏夫妇高兴极了,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离开时,李执有些醉意。   他状似不稳的往外走,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许念安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他。   金氏和李皖见两人相互扶持,对视一笑,心里都乐开了花。   刚出正院,许念安就想松开手,但李执却死死拉着她,将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   “你给我站直了!”许念安推攘道,却愣是没推动。   “我喝多了,站不稳。”   李执说得真诚,许念安一时不知真假。   两人又艰难的走了两步,李执更是将脑袋枕在了许念安的肩上。   许念安伸手,想扳开李执的头,却被李执握住了手腕。   墨砚老实跟在后面,心想,我要去帮忙吗?   红兰则一路瞪着他,心想,你怎么还不去帮忙!   许念安又走了几步,实在受不了了,遂开口道:“墨砚,少爷喝多了,你来扶他回屋。”   墨砚一听,立马上前,伸手就要扶住李执。   可没想到他刚走上前,就看见了李执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敢!   “呃......少夫人,我先回去给少爷准备醒酒汤。”   话音还没落下,墨砚就已经跑远了。   算他识相。   李执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许念安扛着李执,自然看不到李执的眼神,只当墨砚想要偷懒。   “红……唔……”   许念安才喊出一个字,就立即被李执捂住了嘴。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想叫红兰帮忙,却发现红兰也不在了。   遂只好独自将李执拉扯回了屋子。   走到床边,许念安用力扒开李执的手,想将他放到床上。   可李执哪儿那么容易放过她,死命不撒手。   许念安好说歹说了许久,李执都装作没听见,一时上火,她便用力一甩,希望将李执扔到床上。   结果不料,李执猛然受力,本能的抓得更紧了。   一个踉跄,许念安的薄唇印了上去。   李执顿时睁大了双眸。   情感与回忆交织翻涌。悸动,慌乱,不知所措。   在微醉迷蒙的暗昧情愫下,他不自觉加深了这个意外初吻。 第53章 【一更】   “你、你流氓!”   许念安立即弹开, 一个巴掌打在李执的脸上。   李执吃痛捂脸。   许念安趁机逃出去,胡乱的擦嘴,脸色绯红的小跑回屋。   “少夫人?”   红兰见许念安冲进来, 唇瓣有些红肿, 心里不免疑惑。   她没有得到许念安的回应,方才又听见哀嚎声,遂想出门看看。   却被许念安拦住:“没事,你先去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是, 少夫人。”   不一会儿, 红兰打来热水, 将帕子递过去。   许念安接过帕子,用力擦了几回, 随后又漱了口,方才作罢。   墨砚回屋, 见李执脸上的红印子,一脸惊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他转念一想就知道了, 这八成是许念安干的。   扫视一圈,却没见到人。   “看什么看!”李执心里恼火。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轻薄许念安被打了吧。   “是是是, 不看不看, 那小的给您拿鸡蛋敷敷?”墨砚关切问道。   李执觉得墨砚总算说对了话,遂回道:“赶紧去,别叫人多问。”   *   后面几天,李执既要随赵师傅习武,又要跟朱夫子学文, 忙得一团乱麻,就连和许念安斗嘴的功夫都没有。   晚上回到院子,他几乎瘫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因此,许念安难得有了几天清净日子。   平静无波的过了月余,喜子兴高采烈的来到庄子,求见许念安。   许念安正和红兰在亭子里下棋,桌上放了些茶水点心。   见喜子过来,遂打趣道:“月余不见,喜掌柜可好?”   喜子害羞的挠挠头,这次他可是切切实实的掌柜了。   开张才月余,煮雨轩的名声已然在当地传开,就连镇上的酒楼,也有慕名前来进货的。   喜子精明干练,给了好价钱,还负责送货上门,酒楼索性和他签订了长期合约。   店里生意好,急需人手,就又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老实汉子,四处送货。   人一显露,就容易被盯上。   喜子现在有钱有才,自然成了村里的香饽饽。   “少夫人,您不知道,现在喜掌柜可是村里的红人,好多姑娘都抢着搭话呢。”红兰掩嘴偷笑:“我听厨房的小翠说,她表姨家有个闺女,也正向她打听呢。”   一听这事儿,喜子不自觉红了脸。   近来他娘正在给他张罗婚事,但他却是不想。   一来,他事业刚起步,眼下自是没有功夫;二来,他的确还不想成家,自觉缘分未到。   “红兰姐姐,瞧您说的,哪儿有那么夸张,那都是瞎传的。我一个糙汉,哪敢高攀人家闺女。”   许念安见喜子脸红如火烧,遂看了眼红兰,示意她打住。   红兰会意,吐了吐舌头。   “你今日有什么事吗?”许念安问道。   喜子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小的是来送账本的。”   说完,从怀里掏出账本,递给许念安,恭敬的在一旁候着。   许念安翻开账本,见每日的开销入账都清晰明了,短短时间,竟有几十两盈利,不免有些吃惊。   要知道,这可是在佑安村,并不是什么繁华城镇。酒庄能有如此收入,实属难得。   “我果真没有看错人。喜子,你不仅酒酿得好,连做生意也是把好手。”许念安夸赞道。   “都是夫人抬举。”   喜子回得谦虚,但也是实话,若非许念安给他机会,他是断不会有今日的。   账目收支清楚,许念安粗略翻了翻,就还给喜子。   见他欲言又止,遂问道:“可还有旁的事?”   喜子回道:“小的最近研究出一种新配方,还想请您尝尝,顺道指点一二。”   他之前酿酒,只能就地取材,所以酒的种类不多。如今有了许念安的支持,可选择的材料自然多了些。   “哦?有新酒了?”   李执好不容易抽出空闲,得知许念安在亭子里下棋,就假模假样的到附近散步。   自打那意外一吻后,他总想黏着许念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许念安在一起,他打心底里高兴。   “见过少爷。”喜子给李执行礼。   许念安看见李执,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夫人好兴致。”   李执强行凑过来,紧挨着许念安站。   低头看了眼棋局,愁眉紧锁:“这下的是什么?”   棋盘上虽然也是黑白子,但都是一横一竖的,看着绝非围棋。   许念安不想搭理他,没有说话。   红兰见状,替许念安开口道:“回少爷,这叫五子棋。”   “五子棋?这是什么棋?本少爷怎么从未听说过?”   红兰献宝似的跟李执说道:“这是少夫人教奴婢的,说是她家乡的玩法,奴婢觉着可好玩了。”   “哦?那夫人可愿意教教我?为夫也很感兴趣。”   见许念安板着脸,一声不吭,李执特意又凑近了些,在她的耳边轻言细语。   热气入耳,许念安身子一颤,随即瞪他一眼。   心想,这臭小子到底想干嘛?以前不都是躲着走的吗? 第54章 【二更】   翌日, 许念安在院子里研究口脂。   通过总结发现,眼下这个时代,粉色口脂少见, 或许可以试一试, 毕竟物以稀为贵。   红兰提议用粉色牡丹制作,因其朵大而多汁,所以成功率高些。   可许念安听后,失笑道:“红兰啊,咱们现在在佑安村, 这儿可没有牡丹。”   “那怎么办呢?”   红兰有点泄气, 转而又兴奋起来:“奴婢听说, 夫人从安城里带了两株过来,要不......”   “那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稀有品种, 母亲喜欢得紧,还特意派人养护, 咱们怎可打它的注意?”许念安轻叩红兰的额头,训诫道。   觉得许念安说得有理,红兰傻笑了下, 表示她知错了。   “粉色的花,又不是只有牡丹。”   李执的声音突然窜入许念安的耳中。   这小子怎么又在附近。   许念安眉头皱起:“你最近怎么老是听墙角?”   “夫人哪里的话,本少爷只是路过, 恰好听到罢了。”李执合上折扇, 拍打手心。   他近来很喜欢折扇,走到哪儿都拿着,说是能增添儒雅气质。   “你功课做完了?”许念安专挑痛处问。   不过这次,李执倒是喜笑颜开:“让夫人失望了,朱夫子家中有事, 停课两日。”   说完,啪的一声,打开折扇。   许念安心里无语,看了眼红兰,转身就要离开。   还未等迈开脚步,就被一双大手拉住,听身后的李执说道:“别急啊,我真知道哪里有粉色的花。”   许念安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别那样看我,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母亲的宝贝。”   李执苦笑道:“我之前去过南边山头,见那里有粉色的花,花朵看起来也挺大的,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真的?”许念安有了兴趣,眼神亮了几分。   “自然是真的。”李执见她神采奕奕,很是高兴。   “少夫人,咱们一起去吧,还可以带上食盒,权当和少爷出门郊游了。”红兰在一旁怂恿道。   她成天待在庄子里,确实有点腻了。   闻言,墨砚悄咪咪的向红兰竖起大拇指。这样他也能一起去玩。   红兰看到墨砚的动作,骄傲的扬起下巴。   见许念安良久不做决定,李执说道:“你就不要扫兴嘛,一起去吧。成天闷在家里,多无聊啊。”   这次,他虽然是在催促,但语气却比以往缓和许多,甚至隐约带着撒娇的意味。   “行吧。”许念安吩咐道:“红兰,你去准备点心食盒,我换身衣服就出发。”   “是,少夫人。”红兰兴高采烈的应下,李执也嘴角微勾。   众人很快就收拾妥当。   墨砚随即驾着马车,按照李执的指示,不紧不慢的向目的地前进。   *   “到了?”   许念安下车后环顾四周,见周围草木繁茂,杂花丛生。   “没错,就是这儿。”   李执率先朝前走去:“好像是在山顶,我之前打猎的时候见过。”   “你还会打猎?”   许念安疑惑,李执上回连兔子都没抓到,居然声称他会打猎?   闻言,李执气恼的看向许念安:“怎么?你不信?”   许念安撇撇嘴,不再说话。   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李执难受不已。   他到底在这女人心中是个什么形象?   遂折回来,挡住许念安的去路:“你知不知道,在安城的时候,每次我和朋友去狩猎,都是我拿头筹的!”   他急切的想在许念安面前证明自己。   “是是是,少夫人,小的可以作证。”   墨砚见李执急了,连忙跳出来附和。   李执紧盯着许念安的脸,希望看见崇拜的表情。可惜事与愿违,崇拜是一点儿没有,吃惊倒是不小。   “在吃喝玩乐上,夫君果然是个人才。”   话音刚落,红兰就在后面偷笑,许念安也扬起一抹醉人的笑意,直接绕过李执,走在了前面。   按照李执的脾性,被许念安挤兑,本应该暴跳如雷。可如今却一反常态,看见许念安眉开眼笑,自己也乐得屁颠屁颠的。   “少爷?”墨砚疑惑。   回神的李执为了掩饰尴尬,用折扇敲了下墨砚的脑袋:“多事。”   随后也不再搭理他,老实跟着许念安上山去了。   徒留墨砚在原地委屈,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啊!   几人走了近一个时辰,就看到一片平坦的草地。   李执急着邀功:“这可是我发现的。”   “哦。”   许念安敷衍的应了声,就拉着红兰四处搜寻。   杂花倒是不少,可一朵粉色的都没瞧见。   二人找得仔细,全然没注意到旁的事物。   咻——   一支箭矢突然飞来,许念安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它擦肩而过,射到了地上,惊出一身冷汗。   “少夫人!”红兰惊叫,急忙上前。   李执和墨砚在另一边寻找,听到红兰的惊呼,连忙赶过来。   见许念安坐在地上,面前插了只箭,李执情急之下唤了许念安的名字。   “念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还未等许念安回答,李执直接上手查看情况,见只是擦破了衣服,这才放下心来。   “哪个狗东西不长眼?家里人死绝了,放你出来找屎吃?”   李执把许念安护在身后,大声怒骂,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许念安都惊呆了,她没想到李执居然为了她出口成脏。   嬉笑声从远处传来。   “梁兄,你牛皮吹破了吧?还说自己百步穿杨。”   马蹄声逐渐接近,几位华衣男子策马而来。   “郑兄快别拿我打趣了。”   见来人近了,李执才看清他们的面貌:“是你?”   梁公子见是李执,也不禁诧异:“李兄!”   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见李执踢了下马蹄,马儿受惊,将他甩了下来。   梁公子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但那有什么办法呢?   他箭术不准,差点伤了许念安,如今没被李执砍死,就算他命大。   在安城时,他就了解李执的脾性,自是不愿意多事,如今自己理亏,只得认栽。   跟来的小厮本想动手,但都被梁公子拦了下来。   他知道李执一码归一码,如今报了仇,这事儿也就算是翻篇了。   一男子跃身下马,将梁公子扶起,主动招呼:“李兄。”   “你是?”李执疑惑,他从未见过此人。   于是,梁公子强忍着疼痛,相互介绍。   “李兄,这是郑公子,也是我的朋友。”   说完,又对郑公子说道:“郑兄,这是李公子,我们以前还叫安城三杰。”   许念安在一旁留意到,这郑公子时不时瞟向她,令她很不舒服。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嫂子。”   梁公子很了解郑公子的喜好,知晓他素来好色。   虽然长得老实,但压根不是那么回事,私下不知道养了多少外室。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眼下还是说清楚为好。 第55章 【一更】   “嫂子好。”郑公子跟许念安打招呼。   许念安礼貌回礼, 并未出声,反而往李执的身后走了走,尽量挡住郑公子的视线。   郑公子看出许念安的意图, 也不气恼, 继续看着李执三人说话。   “李兄为何会在此处?”梁公子先问出口。   “我跟家人回老家,就在那边的佑安村。”   “原来如此。”梁公子恍然大悟,继续道:“怪不得安城那边怎么都找不到人,找人问了也不清楚,原来是背着咱们, 跑到这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享清福来了。”   “梁兄哪里话, 实在惭愧,当日走得匆忙, 未来得及秉明,是我的不是。”李执哈哈大笑。   表面逢迎, 实则心里不甚在意,这帮子人就是胡吃海塞认识的,有的吃, 有的玩,自然情同手足,若没有, 也就比陌生人稍好些罢了。   “诸位, 咱们别在这里聊了,我们在那边搭了帐篷,李兄跟嫂子何不一同前去,我们打了几只野兔,咱们可以边吃边聊。”郑公子建议道。   话虽然对着梁李二人说, 可眼神却时不时往许念安身上瞟。   这样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许念安皱眉,不想去。   李执感觉到许念安的不满,自然移了脚步,把许念安藏于身后。   “郑兄客气了,我跟内子就不叨扰了,我们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李执拱手辞谢。   “哎,李兄。”   梁公子追上来,说道:“李兄千万别见怪,郑兄人不错,家中也颇有底子,只是见到美人,总想多看两眼。我替他赔礼了。”   说着,梁公子鞠躬致歉,诚意满满。   “梁兄哪里话,只是我夫人不胜酒力,性格内向含蓄,实在不想扫了二位雅兴。”   闻言,梁公子摇头叹息:“好不容易跟李兄相遇,不能把酒言欢实在可惜。”   “那倒不会,我们还要在佑安村留一阵子,梁兄空闲时,尽可过府一叙。”   “那敢情好,咱们一言为定,等我这边完事,定去府上登门拜访。”   梁公子是个知进退的人,听李执这样说,也就不再拉扯,直接应下。可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眼神却逐渐阴冷下来。   “少夫人,刚才那人好生无礼。”红兰跟许念安抱怨。   许念安一笑置之。   这种渣男离远点就是,不值得动气。   看红兰如此动怒,便安慰道:“他无礼,咱们不搭理就是。看把你给气的。”   “奴婢就是气不过,那对眼珠子,真是讨厌,一个劲儿的往少夫人身上看,也不知道避讳,他以为他是谁呢。”   李执跟墨砚在后面跟着,红兰怕李执听到不高兴,就靠近许念安身边,小声吐槽。   “你呀。”   许念安轻点红兰的额头,继续道:“知道你为我抱不平,等回庄子,我请你吃糕点,好不好?”   “谢谢少夫人。”   一听有糕点吃,红兰心情瞬间明朗。   李执看在眼里,刚才那个姓郑的确实讨厌,以后得注意些。   一行人回了庄子,李执心情不快,晚饭都没吃,就径自钻回房里了,看得金氏莫名其妙。   许念安见他小孩子脾气,莞尔一笑,陪金氏用完了晚膳,这才回屋歇下。   翌日一早,梁公子的拜帖就送到庄上。   李执还在睡梦中,就被墨砚叫起。   “墨砚,你是不是活够了?才什么时辰就敢叫本少爷起床?”   昨夜他查找典籍,天蒙蒙亮时才睡下,这才几个时辰,就被吵醒。   “少爷,小的哪敢啊。梁公子今早送来拜帖,眼看人就快来了,老爷说必须让您接见。”   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把迷糊的李执弄起来,更衣洗漱,墨砚早就累出了一身的汗。   “梁?”   擦完脸,李执总算有点清醒了,他是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是的,少爷。”墨砚把李执打点好,就站在一旁等候差遣。   “他倒是积极,一句客套话,竟还当真了。”   离开安城许久,李执在不知不觉间没有了往日的浪荡不羁。或是被许念安影响,或是学文习武的熏陶,性子反倒是稳妥不少。对那些狐朋狗友,也不像以前那般护着了。   *   “梁兄久等了。”李执笑入正厅,跟梁公子打招呼。   “哪里,李兄客气了,是我叨扰了才对。”梁公子起身相迎:“我得了两坛好酒,但奈何过几日就要回去了,这才仓促前来,想临行前和李兄畅饮一番。”   “这么快?”李执疑惑。   梁公子试探回道:“是的,家里来信,说京中有事,让尽早归家。”   李执没有接茬,反而说道:“可惜了,这里风和日丽,景色尤好,梁兄不能久待,真是遗憾,既然有好酒,那咱们就不醉不归。”   “哈哈哈,李兄果然痛快。”   见李执没有询问京中之事,梁公子也没有再提及,而是顺话说了。   “李兄可知,这是这边的特产,煮雨轩虽是新铺子,但名声却传到安城去了。”   “哦?如此厉害?那今日真得好好尝尝了。”   李执窃喜,没想到这喜子还真行。   二人在院中找了亭子坐下,又吩咐墨砚准备了菜品点心。   “李兄果然雅致,就连这小点,也是少有的。”   “梁兄客气,只是女儿家愿意吃糕点,这才准备了几个新花样。”   这糕点是许念安亲自教与厨司的,虽模样相同,但味道还是差了些。   “果然好酒。”李执一杯饮尽,赞叹道,这喜子的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   “李兄赏脸罢了。我听说这月十五,煮雨轩要举办新酒试饮大会,有不少酒楼老板,富家子弟都收到了帖子。”   梁公子也抿了口酒,接着说道:“据说当日还有义卖,得来的钱款,都会悉数捐给佑安村的学堂。真是难得。”   “那真是有趣,不如一起去看看?”李执客套道。   他上回听喜子跟许念安说话,只听到了新酒,却没想到,还有如此好玩的事情。   “哎,我怕是赶不上了。”梁公子惋惜。   “那咱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梁兄请。”李执举杯相敬。   觥筹交错间,酒已经下了大半坛,二人都有点微醺。   梁公子假装不胜酒力,问了许多关于朝政的事情,权当做笑谈。   他本以为能套出点话,但谁知李皖压根儿没和李执说过,所以自然问不出什么。   两人完事时,已是晚上。   李执回去吐了两次,墨砚又是找人收拾,又是准备醒酒汤,等天亮了才整理妥当。   许念安起床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她下意识就不喜欢李执的狐朋狗友,自然没好气:“这梁公子今日离开?”   “是呢,梁公子只说感谢少爷款待,既然老爷不在,他也就不久留了。”   红兰嘴上说着,手里的活却没停,慢慢梳理着许念安的乌黑长发。   “这姓梁的,居然是冲着父亲来的?”   许念安呢喃道:“真是多事之秋。”   “红兰,咱们待会儿去看看李婶。”   许念安又嘱咐道:“她上次说腰疼,我配的那个药包,你记得带上。”   看样子得抓紧赚钱了。   就算是多事之秋,有几个铜钱傍身也是好的。 第56章 【二更】   主仆二人很快要了马车出门。   许念安催促红兰快点, 之前去找李婶,李执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跟着,这次趁他宿醉, 她终于有时间跟李婶好好谈谈了。   让车夫在门口等着, 红兰扶着许念安下车进屋。   “少夫人。”李婶出门相迎。   “别,李婶无需多礼,您算我半个师傅呢。”许念安扶李婶起身。   “少夫人您可别,让奴婢来吧。”红兰抢先一步把李婶扶起来。   余光瞥见李婶松口气,她忍不住打趣道:“少夫人, 李婶重规矩, 您要是亲自扶, 可就真折煞李婶了。”   “你呀,就你知道。”许念安不禁莞尔。   李婶把两人迎了进去, 拿出新做的脂膏给许念安看。   许念安撵了一点,轻轻揉搓, 发现这脂膏上手润滑,一会儿就被皮肤吸收了。   “李婶,您果真好手艺, 在这儿真是屈才了。”   “少夫人哪里话,小妇什么都不会,也就做点脂膏糊口罢了。”李婶谦逊道。   “您不用谦虚。这么好的手艺, 不应该埋没了。”   许念安郑重其事的说道:“不瞒您说, 我打算在安城开一家脂粉铺子。不知您是否愿意帮我?”   她跟李婶来往有一段日子了,人品性子都很放心,只是不知道李婶愿不愿意离乡背井,到安城去。   “少夫人对脂膏的钻研,小妇佩服。小妇只身一人, 无牵无挂,去安城也无不可。”李婶笑呵呵的回道。   她活了半辈子,头回见富家女娃如此钻研脂膏,心里自是觉得不同。   如今前去安城,对她来说,也算是个机遇,自然应下。   “谢过李婶。”   许念安竟然起身行礼,吓得李婶急忙劝阻。   “李婶,这个礼您受得,这是个大忙。”   许念安安抚李婶,继续道:“喜子已经选好了店铺,可货品他就没法了。所以还得您亲自坐镇。”   “可小妇只会做脂膏,对生意一窍不通啊。”李婶有些担心。   “您放心,您只管看着铺子。经营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喜子了。”   “好,既然如此,小妇应下便是。”   见李婶行礼,下意识扶腰,许念安才想到此行的另一目的:“红兰。”   “是,少夫人。”   红兰拿出膏药,递给李婶:“李婶,这可好用了,上次我扭伤了手,贴了两三次就好了。您也试试。”   听红兰的俏皮语气,李婶也跟着开怀,又感谢许念安的惦记。   事情办妥后,两人回了庄子。   见李执精神不济的坐在厅内,没有立即黏过来,有点疑惑:“怎么了这是?”   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执抬头见是许念安,回道:“头疼。”   “谁让你没事喝那么多。”   说到这个,许念安都咂舌。   那么大的坛子,都进了肚子,不难受才怪。   李执忍不住叹气:“酒虽然多,但没有另一件事头疼。”   “何事?”这倒让许念安疑惑了。   “你个没良心的,当然是打赌的事了。”   李执眼睛瞪得老大:“眼看日子不多了,我得闭关念书了。可十五又想去煮雨轩凑热闹。”   不去的话,这女人被哪个风流浪子盯上了,该如何是好?   “就这?”   许念安不明白他愁什么,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当然乡试重要。”   “可......”李执结结巴巴的。   就他那小心思,许念安怎么能不懂,轻柔笑道:“既然你闭关,那我也不去了,留在庄里陪你。免得我独自出门,被人说闲话。”   “真的?”   李执一听,欢喜的坐到许念安旁边:“说话算数?”   “真的。”许念安有点宠溺的回道。   “好!一言为定。”话音刚落,李执转身就没影了。许念安都没来得及叫住。   乡试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眼前。   金氏早早准备好了东西,笔墨纸砚一一查看,生怕出错。   一家子欢欢喜喜的把李执送进了考场。   里面的考生严肃认真,外面的家人心焦如焚。   结束时,金氏急忙上前迎接。   见李执不同于其他人,反而是精神奕奕的,遂问道:“执儿,如何?”   “母亲放心,我觉得考得不错,必定高中。”   李执本就臭屁,此番豪言壮语,引得旁人侧目。   可他却毫不在意,对许念安眨眼,示意自己胸有成竹,让她别忘了赌约。   放榜前,李执天天黏着许念安,一步都不错开,恨不得两人贴在一起。   他已然想好了奖励。   却没成想,放榜时,竟没有他的名字。   “怎么可能!”李执气恼,亲自在榜上找了许久。   在找了四遍,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名字后,才垂头丧气的回家。   “怎样?”   许念安刚问出口,就感觉事情有变。   看了眼许念安,李执不说话,埋着头径自回屋了。   “果然如此。”金氏叹气。   李执才改邪归正多久,这要是能中,那可真是菩萨显灵了。   她一早就该想到的。   “念安啊,你多劝劝他。”   金氏作为母亲,自是不想儿子难受,遂让许念安帮忙。   许念安应下,领着红兰回了院子。可走到李执门前,却死活敲不开门。   墨砚也很无奈,只好先将许念安劝走。   晚膳时,见金氏没什么胃口,许念安特意给她送去点心,想借机宽慰宽慰。   结果到了门外,竟听见了李氏夫妇的私房话。   “什么?”金氏惊呼。   “你小声点,要是被他知道,肯定闹翻天。”李皖压低声音,呵斥道。   “哼,你敢做,还怕人知道啊?”   金氏不乐意的说道:“你还真是不心疼儿子。他好不容易正经一回,你偏要从中作梗。”   “我这不也没办法吗?如今多事之秋,那姓梁的,明里暗里来打探消息,京中也蠢蠢欲动。执儿若这会子过了乡试,那不平添多事吗?”   说完,李皖叹息一声。   “所以你就这么狠心。”金氏忍不住落泪。   “你看你,慈母多败儿。一次落选怎么了?大多数人都得考几次。眼下磨磨他性子,也不是坏事。”   “那是别人,我们执儿天资聪颖,一次就能上榜。偏你这个狠心的......”   金氏为李执愤愤不平,越说越心痛。   再后来,就是李皖的哄骗声,有些话,听着让人脸红。   想不到,这臭小子还真有点本事。   许念安听得差不多了,便连忙拉着红兰离开。   “少夫人,这点心?”   红兰方才离得稍远些,全程都在给许念安望风,所以没有听见二老的谈话。   “给我吧,你先去休息,我再去看看他。” 第57章 【一更】   听许念安要去看李执, 红兰自然一百个愿意,欢欢喜喜的就走了。   “少夫人。”墨砚站在门口,见许念安去而复返, 疑惑唤道。   “你下去吧, 我看看他。”   墨砚觉得许念安或许有办法开导李执,遂听话离开了。   许念安试探推门,没成想开了,刚进屋,就听里面喊道:“滚出去, 本少爷烦着呢。”   “抱歉, 我只会走。”   清丽的女声传来, 李执立马就没声了。   许念安进了内室,看到床榻上, 被子高高隆起,打趣道:“这是哪儿来的鸵鸟?”   “鸵鸟?是什么鸟?”被子里闷闷的传出李执的疑问。   “是遇到危险, 就把脑袋插进土里的傻鸟。”放下食盒,许念安自觉找了凳子坐。   李执气愤,竟把他比作傻鸟, 也不顾怄气,掀开被子反驳:“你才是鸵鸟!”   “呦,鸵鸟出来了。”许念安毫不让步, 继续调戏。   “你!”李执无语, 扭捏了会儿,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我输了。”   “一次而已,你就气馁了吗?”许念安说着,径自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李执从没想过许念安会说这样的话,这相当于变相鼓励?   他的心里仿若照进一束阳光, 明灿灿的。急忙坐到许念安旁边,直勾勾的看着她。   “我们打赌是乡试,可没说是哪次。乡试后面还有,这次不成,下次再考就是,咱们的赌约一直作数。”   一听这话,李执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又斗志昂扬了。   往后的日子,李执更加勤奋。许念安在安城的脂粉铺子也开张了,听喜子说,生意很好,煮雨轩也到了月入百两的程度,她已然在准备分店了。   转眼又到了乡试。   早上,李执神采奕奕的吃完早膳,准备出门应考。结果还没出庄子,就肚痛难忍,只得先去了茅厕。这一蹲,就是小半个时辰,人都要废了。   眼看时间来不及了,急忙出来让墨砚套车,可肚子却又胀痛起来,只得又回了茅厕。   最终,李执在茅厕里度过了这次乡试。   他自觉点背,默默两行泪。   金氏在一旁也看得心疼。   早知道这么严重,她就少下点泻药了。   许念安有口难言,一脸黑线。   来年的乡试,由金氏心疾,卧病不起,李执需留家侍疾而告终。   经历了层层波折,李执仿佛淡定了许多,已然对乡试不抱期待了。   这日,喜子到庄上送酒,想让许念安品品新花样。可没想到,许念安随金氏出门了,只有李执在家。   许念安回到院子,就看到喝得正欢的李执。   许是因为醉酒,李执的声音格外温柔:“夫人回来了。”   许念安没有说话,坐到一旁,看李执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想来是醉了,你和母亲出门了,这会儿自然不在。”   “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喜欢和你斗嘴吵架,喜欢和你黏在一起,喜欢与你过鸡零狗碎的日子。”   李执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我本打算赢了赌约再告与你,这样你就没法拒绝。可惜......”   许念安心里漏了一拍,她一直以为,自己只当李执是个臭小子。如今细细想来,之前的拥抱也好,亲吻也罢,虽然都是意外,但倘若自己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又为何会悸动不已?   情不知所起,察觉已入人心。   酒香迷情,许念安看着李执那痴傻样儿,竟也朦胧起来。   李执见许念安盯着自己,明眸红唇,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一时情动,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靠近许念安。   唇齿越挨越近,许念安仍由李执肆虐。   舌尖交缠处,二人如同电流击中,浑身酥麻不已。   李执得到许念安的回应,越发得寸进尺。灵巧的舌尖探入,扫荡每一寸土地,疯狂的宣誓着主权。   呼吸紊乱,身子微颤,许念安的眼眸水润含波,消融在不可言说的温暖里。   李执顺势将她拥入怀中,长臂一捞,把人抱进了内室。   塌上旖旎,春光乍泄,云雨之情,不可细说......   *   翌日一早,许念安率先醒来,看着压在身上的胳膊,懊恼不已。   她身子一动,李执搂得更紧,呢喃道:“别闹,再睡会儿。”   许念安睁眼望着头顶的床罩,暗自叹气。   怎么和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了呢?   她轻手轻脚的把李执的胳膊移开,给了枕头让他抱着,这才起床洗漱,去给金氏请安。   李执起床,没见到许念安,不由得慌张寻找。   见许念安和金氏有说有笑的用餐,这才松了口气,厚脸皮的凑到许念安身边,小声嗔道:“没良心的,都不等我,让夫君我好找。”   听见李执的浑话,许念安瞬间红了脸。   金氏在一旁看得高兴。   这小两口的气氛,不一样了呢!   之后的日子里,二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偶尔许念安冷脸驱赶,李执都要死命黏着,恨不得融在一起。   “少爷,少夫人,老爷请你们去书房。”   墨砚过来传话,打扰了二人世界。   李执疑惑:“父亲可说是何事?”   墨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好吧。娘子,咱们过去。”   李执笑呵呵的牵起许念安的小手,美滋滋的说道。   自从二人关系亲密后,李执就把“夫人”改成了“娘子”,说这样要亲昵些。   许念安白他一眼,但还是跟着去了。   谁知李皖的第一句话,就把众人惊住了。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道:“收拾收拾,我们要回京城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也没人出口询问。   因为大伙儿心里清楚,此时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才是最好的。 第58章 【二更】   京中, 大小街道都覆盖着晶莹白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城北的一处宅邸中, 亭台楼阁, 甚为精美。   红兰将汤婆子递给许念安:“少夫人,马车备好了,咱们出发吧。”   语气里流露出兴奋劲儿。   自打回京,她们就一直在家里闷着,已然憋了好些日子。   今早听许念安要出门, 红兰自是高兴, 巴巴的就去准备妥当了。   其实许念安也憋得慌, 但奈何刚来京城,许多事情都还没有着落, 自然没有时间溜达。   好在今日终于得了空。   二人上了马车,一声鞭响, 车轱辘滚动起来。   红兰时不时撩开窗帘,向外看去,发觉京城有了不少变化。   就拿月仙酒楼来说, 之前它生意特好,现在却已换了门庭,改做了宏福茶庄。   许念安也是好奇。   她从未来过京城, 之前去的大都市, 也只是安城而已,眼下一比,真是小巫大巫。   虽是在冬日,可街上人来人往,商贩颇多。叫卖吆喝声, 此起彼伏,中间还掺杂着嬉笑打闹声,繁华异常。   “少夫人,您看,那边有个耍猴的。”红兰一手撩着窗帘,一手指向窗外。   许念安歪头看去,果然见一人一猴正在蹦蹦跳跳的表演。   与其他猴戏别无二致,她本想收回视线,却意外看见,旁边笼子里趴着一团软乎乎的小东西。   “停车。”许念安说道。   “少夫人,怎么停了?”   红兰不解,虽然猴戏好看,可已然见过多次,不至于停车的。   许念安对红兰嘱咐了几句,红兰遂匆忙下车。   她问了耍猴人才知,那笼里的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幼猴。   耍猴人见红兰给的钱多,便将母猴和幼猴都给了她。   临走还不忘招揽生意,说若要训猴,尽可找他。   红兰把猴子交给仆从,让他们带回府邸,这才又上了车。   马车继续前行,红兰不解问道:“少夫人,您怎么想着将它们买下来了?”   幼猴倒是可爱,眼睛老大,就是瘦不拉几的。母猴也瘦,一看就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刚才她顺手给了个果子,就见母猴咬了一口,将剩下的都给了幼猴。   “见它们可怜罢了,我们养着就是。”   许念安以往见过耍猴戏的,也不多看,今日见是母子,方才动了恻隐之心。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在了一间店铺门口。   红兰先下车,摆好马凳后,才扶许念安下车。   这铺子门头不大,但装修雅致,让人很是舒心。   看来,喜子费心了。   “夫人好!”   铺里的小丫鬟立刻迎上来:“夫人,您需要什么?我们这儿胭脂水粉,眉黛口脂,一应俱全,就连香体膏也是有的。”   许念安点头,觉得小丫鬟嘴皮子利落,甚好。   红兰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递给小丫鬟。   丫鬟接过牌子,看了看,又抬头瞧了眼许念安,反复几次后,恭敬行礼:“见过夫人。奴婢这就去找掌柜的。夫人您稍等。”   说完,一溜烟就进了内堂。   许念安在铺里闲看,却听见一个娇俏女声,从另一侧传来:“今日若没有凝香膏,你们就等着关门吧!”   她转头看去,就见两名女子满脸不悦。   她们一人身着浅蓝襦裙,另一人身着淡紫襦裙,身后皆拥着几个婢子。   “二位小姐,凝香膏是限定品,今日已然售完了,等下回到货时,我们亲自给您送到府上,您看成吗?”   一妇人站在蓝衣女子面前,态度友好的笑道。   “什么限定?左不过你们故意刁难罢了。”   朱玉琴恼怒,她要什么没有,如今只是瓶香膏而已。   王香儿跟着附和:“刚才张茵茵买走的就是凝香膏,怎的到我们就没有了?”   红兰刚要开口,就见后院走来一名妇人,行至许念安面前,行礼道:“见过夫人。”   “数月不见,王姨的气色好了许多啊。”   “还得多谢夫人大恩。”   王姨若不是遇上许念安,只怕母子三人早已死在恶狼口中了。   “夫人楼上请。”   她领着许念安就要上楼,却被王香儿拦下了。   “怎么着,王掌柜,她能去,我们就不能去?”   王香儿惦记着,她之前上楼,被人拦下的事情。   王姨忙说道:“小姐,您有所不知,楼上现在只接待贵客,她们都是消费了五十万两的主顾,冒犯之处,还请您多担待。”   五十万两?   王香儿瞪大了眼珠,朱玉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她们虽然知道玉雪楼的东西不便宜,但这也太离谱了吧?   闻言,许念安心里发笑。   “你买了些什么?居然消费了五十万两?”   朱玉琴见许念安穿着不俗,却没在京中见过她,自是多疑。   许念安挑了下眉头:“也就是几瓶凝脂露和暗香膏而已。”   朱玉琴不信,她怎么没听过暗香膏:“王掌柜,有这东西吗?”   王姨一听,立刻明了许念安的小算盘,赶忙答道:“暗香膏自是有的,是昨个儿刚到的新品,效果比一般脂膏好得多。”   许念安不吭声,略歪着头,就等嚣张跋扈的贵女掏钱。   被许念安和王姨这么盯着,朱玉琴硬着头皮,挥了挥手:“给我看看,有好东西也不知道拿出来!”   不多会儿,丫鬟端来两个托盘。   一个托盘上,摆放着两个雕刻精美的紫檀盒,皆用云母贝壳做了贴花。   单这盒子,就价值不菲。   另一托盘上,也放了紫檀盒。   “二位小姐,请看。”   王姨将紫檀盒打开,里面各有一个细致精巧的瓷瓶,瓶边还有一枚小挑勺。   朱玉琴想拿出瓶子看看,却被王姨制止了:“小姐请慢,这两瓶尚未启封,是全新的。”   将另一托盘的檀木盒打开,又接着说道:“这是试用装。”   王姨将瓶子取出,刚拔下瓶塞,就飘散出淡雅细腻的香味。   似花香,却又不是花香。   紧接着,她挑起一小块膏体,轻轻擦拭在朱玉琴的手上。   朱玉琴爱极了这个味道。   王香儿也是喜欢,连试用都没做,直接说道:“玉琴姐姐,我们各买一瓶吧。”   “行,包起来吧,我们一人一瓶。”   “两位眼光真好。”   许念安假装遗憾:“可惜我手里不太宽裕,不然定要带一瓶回去。”   这些贵女的攀比心,就是这么简单。   朱玉琴略有得意:“那个什么莲露,也来一瓶。”   “雪莲凝脂露。”   许念安补充道:“这雪莲少见,一年也没多少,所以经常断货。”   王香儿这次没抢到凝香膏,生怕凝脂露也没货了,就撺掇朱玉琴多买点。   “她都买了几瓶啊?”朱玉琴瞟了眼许念安,冲王姨问道。   王姨心里一合计,开口道:“三瓶凝脂露,三瓶暗香膏,还有几瓶玉兰丸。”   一听玉兰丸,王香儿眼睛一亮。   她上回去祁王府,就听说郡主用了玉兰丸,甚是好物。   朱玉琴自然也知道,两人遂又添了几瓶香丸。   一番买卖下来,许念安赚得盆满钵满。   待朱、王二人走后,王姨笑得合不拢嘴:“夫人,您真是厉害。”   “也靠你机灵,配合得好。”   许念安本打算来看看店铺,没想到碰见了冤大头。   不过从今天的买卖来看,对于京中贵女而言,售价也不是高不可攀。   “对了,王姨,那两位是?”   许念安心下好奇,觉得既然是常客,想必王姨知道二人的身份。   “朱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王小姐是威武将军的嫡女。二人不算太坏,只是性子刁蛮了些。”   王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整日和贵女们打交道,多少知道些事情。   “多谢。”许念安点点头。   她来京城的时日不长,需尽快了解人情世故,遂又多聊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夫人,咱们去找少爷?”红兰问道。   “不错。”   “可有人跟着咱们。”红兰撩开窗帘,向后望去。   许念安思忖片刻,估摸是那两个贵女的人,遂不以为意道:“无妨,狗仔而已。” 第59章 京城   到了酒楼, 小厮领着许念安去了雅间。   “娘子怎么现在才来?”   一见许念安进来,李执立即说道。   他看起来依旧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只是眼神清明了许多。   明明就几分钟, 许念安白他一眼:“久等了。”   两人不紧不慢, 用了酒菜后,便准备回府,却不想才出酒楼,就被人撞见了。   “哦哟,这不是从乡坝里回来的李家人吗?”   青年头顶冠帽, 身着绛紫色长衫, 腰间挂着一串玉器, 扳指也是赤金打造,看起来珠光宝气, 耀眼极了。   他身边簇拥的人,虽穿着极不上他, 可也不差,此时皆看戏似的盯着李执二人。   许念安不说话,只扫了眼青年。   “好狗不挡道。”   李执的目光落定在青年身上。   愣了下, 青年反应过来,冲李执叫嚣道:“好你个李执,竟敢说本少爷是狗!”   李执拢起折扇, 轻轻一点, 抵住青年:“这可是你自己认的。”   只一句话,又将这青年激得面红耳赤。   他想揍李执一顿,可胸口被李执戳得生疼,也不知李执哪来的这般力气。   “别挡道。”李执只用了些许力气,便将青年推后了几步。   话音落下, 他便拉住许念安的手,笑得春风和煦:“娘子,我们回去吧。”   许念安闻言点头,眉眼皆是笑意。   上了马车后,许念安瞥见那人还在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们,旁边有人谗言道:“公子,就这么让李执走了?他未免也太嚣张了!”   嚣张?   如今李家得蒙圣恩,重返京城,早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即使再低调,怕也不会好过。   “娘子在想什么?”   李执见许念安上了马车后,就不说话,以为她受惊了。可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纯属多虑。   “没什么,只是回味夫君刚才的英武之姿。”许念安摇摇头,笑道。   李执的双眼顿时明亮几分:“真的?娘子真觉得我英武?”   一副期待表情,看得许念安发笑。   “真的,夫君刚才太厉害了,那群人被你气得不行。”   “那是。”   李执很是潇洒的打开折扇,摇了摇。   许念安看得直翻白眼。   这大冷天的,非得带把折扇装逼。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许念安又采买了些物件后,两人才回到府中。   刚进门,就碰见了从宫中回来的李皖。   他此时还穿着朝服,神色有些疲惫。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了?”   金氏见三人一同进门,一边问着,一边起身帮李皖更衣。   “我们刚在门口碰见的。”   李执问道:“父亲今日怎的这般晚?”   李皖落座后才道:“皇上初登大宝,事情自然杂多。有些老顽固......”   说到此,他脸色难看了几分,想来今日免不了一番波折。   “父亲不必过于心急,好事多磨。”李执出言安慰。   李皖见李执越发懂事,心里别提多欣慰了:“今年科考,你去参加吧。”   “父亲放心,孩儿自当尽力。”   若不是三年前朝局动荡,李皖从中斡旋,借手抽走了李执的试卷,只怕他早已金榜题名了。   翌日,红兰用梅花汁水为许念安磨墨,不知她在洒金宣纸上写着什么。   放下笔,许念安吹了吹墨迹,自觉进步很多。红兰却是看不出区别。   不一会儿,挡风的厚门帘被丫鬟撩开,就见金氏走了进来。   “母亲?”许念安赶忙起身行礼。   金氏笑吟吟的将她扶起:“方才庆和公主送来份请帖,你看看。”   说着,她拿出帖子,递给许念安。   原来是庆和公主的三女儿‘宁平郡主’的生辰到了,邀请李家内眷前去赴宴。   许念安合上帖子,看向金氏:“母亲,庆和公主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咱们此次必是要去的。只是不知该准备什么礼物才好?”   她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已有了打算。   宁平郡主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不如送一件称心合适的。   金氏也知道郡主的身份不一般,只怕瞧不上世俗物件:“好在还有些时日,咱们可以妥善准备。”   婆媳两人洽谈许久,金氏才笑嘻嘻的走了,许念安则让红兰去寻找王姨。   京城繁华,却乃是非之地,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尤其现在新皇初登大宝。   李皖作为被召回京的一品大员,不知引来多少嫉妒怨恨。   哎!许念安轻叹口气。京中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   “娘子怎的平白叹气?”李执从窗口跳进来。   “你干嘛不走门?”许念安无语。   “窗户离你近一点儿。”   李执嬉皮笑脸的走近许念安,趁她不备,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饶是与李执做了几年夫妻,许念安还是不习惯他的孟浪之举,不自觉红了脸。   “尽是胡说,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许念安娇嗔道。   李执拉起许念安的手,满眼皆是笑意:“心之所至,无师自通。”   “贫嘴。”许念安抽回手,佯怒道。   “对了,娘子方才为何叹气?可是下人伺候不周?”李执问道。   许念安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到了京城,事情变多罢了。”   “京城人多眼杂,确实比较麻烦。不过娘子不必忧心,凡事都有为夫呢。”   李执说得信心满满。   闻言,许念安莞尔一笑:“内宅妇事你也管?不怕被人笑话?”   “切,本少爷才不管他们笑话不笑话,只要娘子你开心就行。”   以前怎么没有意识到油腔滑调的好呢?   李执的甜言蜜语,让许念安会心不已。   两人正腻歪,就见墨砚前来传话,说有人请李执参加诗会。   李执听见邀约者时,挑了下眉头。   刘少杰这个傻冒。   许念安见李执冷笑,便出声问道:“刘少杰是谁?是你的京中好友?”   李执冷哼一声:“狗屁好友,他就没安过好心。想来这次也是为了取笑我。”   “那你去吗?”   李执笑道:“去,当然去了。娘子可要一起去凑凑热闹?”   许念安觉得或有蹊跷,反正她也没事,倒不如跟去看看,遂出声应下。   只是此番她带了另一名牛高马大的丫鬟出门,此人名叫虎妞。 第60章 虎妞   诗会是在明月楼举行的。京中的文人墨客大多汇聚在此, 一些官宦子弟也偶来附庸风雅。   李执二人抵达时,现场已有不少人了。   他们刚上楼,就见一男子笑脸迎来, 怎么看都有种欠揍的意味。   “哟, 这不是李兄吗?几年不见,在乡下过得可好?”   许念安看他一眼,没有动作,李执却握住他伸出的手:“刘兄说笑了,乡野自由烂漫, 确是京城不可比拟的。”   说着, 手上也暗自发力。   顿时, 刘少杰脸色涨红,想要抽回手, 却没能成功。   眼见刘少杰快要疼得失态了,李执才松开手, 带着许念安入座。   席间除却许念安外,还有其他女子,倒也不显突兀。   “李兄许久未见, 不知过得可好?”   邻桌一声音传来。   李执循声望去,原是张大夫府上的张雨福。   二人之前有过交集,但不算朋友。   “挺好。”李执回道。   刘少杰此时也回到座位, 直觉手生疼, 也不知李执是吃了什么大力丸,竟比以前强劲多了。   他暗自磨牙,恶狠狠的盯着李执。   可李执却没空搭理他,径自看着挂在墙上的诗词。   “既然李公子到了,不如也做上一首吧。”刘少杰说道。   别以为老爹掌权, 你就有多了不起,不还是个草包?   刘少杰眼神鄙夷,如同看废物一般,望着李执。   李执也不心虚,抬眸看向题首,沉吟片刻,遂下笔落诗。   写得倒快。   刘少杰一脸不屑。   待侍者将李执的诗词悬挂起来后,席间四下皆静。   “好诗!”   沉寂被一声夸赞打破,众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许念安朝最先开口的人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素雅锦缎,虽不华丽,但也价值不菲,绝非寻常人家。其身后的两名侍者,亦是气息沉稳,想来身手不凡。   只她打量的功夫,那人已然走了过来。   “李公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见过安世子。”   李执起身行礼,许念安见状,也跟着行礼。   安世子换了座位,与李执坐到一处,又看向许念安。   “内子念安。”李执介绍道。   “咦?李兄已经成亲了?怎的不知会京中故友一声呢?”   安世子上下打量许念安,似有遗憾的说道。   他之前没有见过许念安,自打李家离京后,就再没关注过李家人。   谁曾想,李家竟还能再入京城,再位权臣。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确是我的过失,该打。”   李执歉意一笑,又与安世子碰杯。   二人说话间,夸赞声依旧不断,好不热闹。   刘少杰则脸色难看,恨不得将杯子捏个粉碎。   “刘公子,姓李的未免也太猖狂了。”   刘少杰右座的男子异常不爽。   他与李执不睦已久,更何况现在的酸味。   “是啊,他哪有这本事,只怕是抄来的吧。”另一侧的男子也跟着附和。   刘少杰冷哼一声:“走着瞧。”   几人走前,还特意瞪了眼李执。可李执全然没当回事,这把他们气了个好歹。   许念安见李执和安世子相谈甚欢,自己也不好打扰,便打了声招呼,带着虎妞也下了楼。   之前说要给红兰带几册话本回去,这会儿她正好出来看看。   因离书店不远,许念安几步路就到了。   她瞧见好的,就递给虎妞,让她先拿着,等着待会儿结账。   许念安正挑的兴起,门外却突然吵了起来。   “你个穷书生,也敢挡本少爷的路,还不赶紧滚开!”   声音甚是嚣张,却又有几分耳熟。   许念安侧头看去,就见一文弱书生被推倒在地,怀里的书籍散落一地,狼狈不堪。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虎妞瓮声瓮气的说道,一脸义愤。   许念安也觉得这些人欺人太甚,但此处是京城,纨绔子弟多了去了,决定先看看再说。   那书生顾不得脸面,赶忙收拢地上的书本,甚是心疼。   “穷酸样!”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   许念安寻声看去,原是方才刘少杰右座的男子,看其打扮,倒也是颇有家世。   “徐大少爷,您来了,快请快请。”   书店掌柜迎了出来,笑得一脸和善,同时朝穷书生打手势,示意他赶快离开。   掌柜的动作,徐一天也看见了:“请什么请?少给我打哈哈。”   闻言,掌柜的一个劲的赔笑。   他们开门做买卖的,实在没必要和徐一天起争执。   穷书生将其他书本都一一拾起来后,便也想将徐一天脚下的书本也抽出来,却没想到,他的手刚挨到书边,就被徐一天给踹倒了。   书生倒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   许念安向前走了几步,见他脸色潮红,怕是早就病了。   见徐一天又要踹脚,虎妞赶忙大步上前,将其拦下:“你这人好生无理!”   “哪儿来的野丫头?”   徐一天见虎妞虎背熊腰,也不敢多加挑衅。   “公子还是收敛些为好,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不要太目无王法了。”   许念安从里面走出来,声音清浅,却带了几丝威严。   “哟呵,你不是李执身边的小娘们儿吗?倒是有几分胆量。”   徐一天的眼招子不怀好意,却勾起许念安的一抹冷笑。   此时,虎妞借机将书生扶起,顺道捡起地上的书籍。   “我的胆量自是没有你大。你就不怕有人奏表圣上,说你们徐家不仁不善?”   许念安冷声说道,同时扫向徐一天身后的几个仆从。   “本公子还怕胡说八道?”   徐一天满面怒容,大手一挥:“给我抓起来。”   “公子且慢。”   徐一天身边的小厮赶忙劝阻:“公子,这女人是和李执一伙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咱们还是——”   ——啪!   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落到了他的脸上。   “李执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她?”   徐一天狠厉道:“给我抓了带回去!”   话音落下,一帮子仆从立刻就朝许念安扑去。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虎妞左一胳膊,右一拳头的打了回去。   被虎妞揍过的人,直觉是被熊打了,躺在地上直哼哼,半天爬不起来。   如此,剩下的仆从哪里还敢再动手?   见虎妞咧嘴笑了,都赶忙退到徐一天身后。   “少、少爷,那野丫头太猛了,小的扛不住啊!”一名仆从抖唇说道。   还好他刚才跑得快,不然现在肯定也半死不活了。   “废物,都是废物!”   徐一天见虎妞又往前走了两步,以为是要打他,遂赶忙撂下狠话,扭头就跑了。   “你、你给我等、等着!”   余下的仆从,自然也溜之大吉。   “好可惜,沙袋又跑了。”   虎妞见状,失望的摇摇胳膊。   可许念安却哭笑不得。   虎妞的坏毛病就是好动手,不过如今已比之前好多了。   说起虎妞这人,也是李执给找来的。说是他师傅的女儿,因其习武好动,总想仗剑天涯,他就顺水推舟,给了个差事   ——入李府,保念安。 第61章 生辰   虎妞恹恹的回到许念安身边。   她已然许久没有活动身板了, 眼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结果还没过瘾,人就跑了, 自然感到遗憾。   许念安正要说话, 就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多谢姑娘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书生长衫染尘,鬓发散乱。   许念安声音温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公子身体微恙,还望多加休息。”   说完, 又看向虎妞:“你送公子去医馆吧。”   虎妞点头, 也没管书生客气, 直接拎着他,出了门。   许念安结账后, 顾自回到明月楼。   李执正与人畅谈,见她回来, 立刻迎上去。   “真没想到,李执也有如此专情的时候。”   楼里许多人都听闻过李执的名声,但如今见他满腹经纶, 又深情不跌,皆是感到讶异。   “娘子买了些什么?”李执满心满眼的看着许念安。   被李执的灼热目光盯着,许念安不禁有些羞涩。   “选了些话本子, 还给你买了枝毛笔, 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李执内心熨贴:“你选的,我都喜欢。”   “惯会贫嘴。”许念安佯嗔道。   却听有人眼羡:“李兄鹣鲽情深,实在惹人羡慕。”   李执自然是不羞涩的,对安世子说道:“等世子成了亲,必定也会如此。”   许念安的脸更红了。   李执二人又在明月楼待了会儿, 等虎妞回来,才起身离开。   马车上,许念安看向李执,笑道:“今日夫君大展风采,怕是不出几日,美名又要传遍京城了。”   “那是,本少爷才高八斗。”   李执一挑眉毛,不正经的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危机感?今日可是有女子送本少爷罗帕了。”   有没有人送罗帕,许念安不清楚,兴许是她去书店时发生的?   “哦?什么颜色的罗帕?好看吗?”   “那谁知道......”李执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后,有些气闷:“你怎么关心帕子?不该问问是谁送的吗?”   “那是林侍郎家的林小姐,还是忠勇侯府的武小姐?或者是溢香缘的哪位姑娘?”   许念安可没少听说李执的荒唐事,虽然大多是被编排的,但无风不起浪嘛。   李执一听,立马急了:“胡说,我都不认识她们。”   此时,他恨不得把当年造谣的人,痛扁一顿。   许念安却是笑了起来。   马车一路南去。   许念安之前在南边买了处宅院,早就想让李执去看看,却一直没能得空。   眼看拐过前面路口就到了,却不想被人拦了下来。   李执二人以为到了,正准备下车,就听见虎妞喊话:“前面的人,烦请借过。”   车里,两人一听,对视一眼。   许念安撩开窗帘,探头看去,就见车前站了一排人,看着还挺眼熟。   “哼!那得看你们的本事!”一人走到前面说道。   这不就是徐一天吗?   许念安没想到,此人会在这里拦她,倒是消息灵通。   李执自然也认出了他,勾起一丝冷笑:“徐一天,涨胆了啊。”   “你认识?”许念安问道。   李执点头:“不和已久。”   许念安放下窗帘,才又说道:“今日他在书店仗势欺人,被虎妞给揍了。”   “可有伤着?”   李执心下担忧,冲许念安左顾右看,一时竟忘了她功夫非凡。   许念安笑笑:“无碍。”   “还不下来受死?真以为能躲过去?”徐一天叫嚣道,自以为找了一帮高手。   他憋着口气,只想找机会报复许念安,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少爷,少夫人,我去处理。”   虎妞乐意极了,擦了擦手掌,眼神格外欢喜。   李执本想亲自动手,但想到李皖的叮嘱,便打消了念头。   “去吧,别下手太重,记得留口气。”   许念安掐他一把,对虎妞嘱咐道:“别听他的,给点儿教训就行。”   “嗯。”虎妞跃下马车,来回按压手指关节,发出嘎嘣声响:“少夫人放心,我有分寸。”   话音落下,就朝徐一天等人走去。   可事实证明,她是没有分寸的。   那几人吐血的吐血,断手的断手,看得许念安头皮发麻,直觉凶残。   徐一天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反正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自家床上了,只觉得浑身疼痛,动弹不得。   翌日,李执被李皖叫去了书房。   二人聊及了昨日之事,李皖竟未责备,只让李执安心读书,静待会试。   转眼已到宁平郡主生辰,金氏和许念安应邀前往。   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各家女眷由迎宾丫鬟带进府中,好不热闹。   “夫人,您慢点“青竹将金氏扶下马车。   许念安和红兰也紧随其后。   这还是许念安在京城的头回宴席,不自觉好奇,遂四下打量。   金氏担心她紧张,便拉起她的手,安抚道:“念安,不用忧心,今日都是女眷,咱们少说多看就是了。”   “是,母亲。“许念安乖巧应下。   片刻,一迎宾丫鬟便领着她们入府。   金氏在前,许念安在后,红兰则拎着一个雕花木盒,跟在最末。   公主郡主自是压轴登场。   等候的贵门女眷,则在丫鬟的伺候下,闲聊赏花。当然,也有趁机为儿子相看姻缘的。   “哎?那是哪家的女眷,怎么从未见过?”户部侍郎的夫人向身旁的人问道。   “想必是回京赴任的李家家眷?”   通政使夫人听到二人的谈话,也加入了闲聊:“您家大人是新臣,想来不知道,那位夫人是李宰辅的家眷。之前李大人是圣上的太傅,后来不知怎的,全家离京,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来。”   “原来如此。”   “那李夫人身边的小姑娘,可是李小姐?”   一夫人打望许念安许久了,见她温柔清秀,举止贤淑,是难得的儿媳妇人选。   “刘夫人,您可别费心了。”通政使夫人笑道。   “怎么说?”   刘夫人着急问道,又仔细瞧了瞧。   见许念安梳着妇人发髻,心里遂有了答案。   通政使夫人也看了眼许念安,回头答道:“那位小姐可不是闺阁千金,那是人李家的儿媳妇。”   刘夫人心生惋惜,这么好的姑娘,却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过您也不用懊恼,我听说啊......”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报道:“庆和公主驾到,宁平郡主驾到。”   闻言,众人纷纷行礼问安,一时再无杂声。 第62章 生辰(二)   宴会开始后, 各家女眷依次送上贺礼。   有送宝石的,有送素锦的,一物一件, 皆是宁平郡主的喜好。   眼看到了李家, 金氏和许念安款款走出。同时,一架织金镂空的屏风也抬了上来。   屏风的花纹栩栩如生,隐约有流光划过,想是用了金线。   宁平郡主很是喜欢,连声夸赞金氏的贺礼。   “恭贺郡主生辰。”   许念安话音刚落,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清脆女声:“李少夫人可是要送玉雪楼的招牌香露?”   众人一听, 掩嘴一笑。   都说这李少夫人是小门小户出身, 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将李家那纨绔给拿下了。否则, 她想和贵女们平起平坐?简直笑话。   许念安也不恼,莞尔一笑, 对宁平郡主说道:“郡主金尊玉贵,区区香露,如何衬托得起?自然得这套美颜佳品, 才能稍作陪衬。”   闻言,红兰拿出木盒,盒上雕了朵盛开的牡丹, 惟妙惟肖, 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一样。   宁平郡主也算是见过珍宝无数了,却也忍不住感叹其做工精巧,自不必说其余女眷了。   张茵茵脸色沉了下来。   没想到这女人还有点东西。   丫鬟呈上盒子。   宁平郡主轻轻抚过盒身上的纹路,看上去甚为爱惜。   轻手轻脚的打开木盒,一窥究竟后, 脸上溢满了笑容。   庆和公主在旁,将女儿的神态看在眼里,冲许念安笑道:“你有心了。”   金氏原本还担心许念安下不来台,如今已然松了口气。   “回公主,念安不敢居功,这都是家母的意思。”   许念安没有沾沾自喜,反倒是举止周到,谦逊有礼,这给庆和公主留了几分好印象。   之后,玉雪楼再次名声大噪。   王姨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又招了几个伙计,还在城中另开了分店。   那套美颜佳品,颇受郡主喜爱。但有几样,郡主不知该如何使用,遂下了好几次帖子,邀请许念安去府中讲解。   一来二去间,两人越发投机。   期间,张茵茵也曾拜访过公主府,但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   其中听得最多的,自然是‘郡主要和李少夫人探讨美妆技巧。’   来来回回吃了好几次闭门羹,她也就记恨上了许念安。   这日,张茵茵又被拒之门外了,遂回屋后,大发雷霆,桌椅板凳倒了一地。   京中人都知她和郡主私交甚好,如今却闭门不见,这不是打她脸吗?   “茵茵,怎么了?谁惹我的宝贝女儿不高兴了?”   一中年男人从门外进来,见一地的碎瓷器,颇为心疼。   “爹!”   张茵茵撒娇似的挽住男人的胳膊。   这男人是张茵茵的亲爹,也是户部尚书张廷财。   他为人圆滑,痴迷钱财。为博取好名声,连出门的轿帘上,都打了补丁。背地里却奢|淫无度,家中的碗筷,皆是名贵玉种。   “谁招惹你了?跟爹说。”   张廷财宠溺的抚摸张茵茵的头发。   “还不是那个许念安,处处与我过不去。”   “许念安?”张廷财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就李执的内眷,李家的儿媳妇。”   张茵茵不屑的撇嘴。   那李执就是个声名狼藉的草包,要不是祖上阴德,他能活到现在?   “是李家的?”张廷财眼神阴郁下来。   李皖那个老匹夫,自打回京后,就处处与我作对,暗地里搅黄了我好几次好事。   如今,他儿媳妇竟还欺负到我女儿头上了?简直欺人太甚!   张廷财轻拍张茵茵的肩膀:“女儿别怕,他们猖狂不了几时了。”   “可郡主......”   张茵茵越想越气,顺手砸了个杯子,吓得丫鬟大气都不敢喘。   “郡主算什么,日后……”   “日后什么?”张茵茵好奇追问。   “乖女儿,你不用操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张廷财又出言哄了半晌,见张茵茵情绪稳定,才起身离开。   另一边,一华衣少女在众人的拥簇下,进了玉雪楼。   “念安。”   许念安本和王姨在说话,听见有人唤她,遂回头望去:“嗯?宁平郡主?”   “哎呀,都说了别叫我郡主,叫我宁平就好。”   与初次见面的娇蛮不同,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宁平郡主俨然成了许念安的闺密。   “是,小的遵命。”   许念安温柔一笑,将宁平郡主领上了二楼,并吩咐丫鬟准备点心。   “你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许念安说道。   宁平郡主看见桌子上白嫩似雪的糕点,移不开眼睛,惊讶道:“这是哪家的点心,我怎么从未见过?”   许是和李执待久了,被同化了。   只见许念安清嗓一声:“咳,我做的。” 第63章 张茵茵   “念安!你太厉害了!”宁平郡主兴奋的把糕点放入口中。   糕点小巧一块, 入口即化,乳香夹杂着桂香,瞬间充盈了她的口鼻。   宁平郡主大赞, 顾不得许多, 又连吃了三四块。   许念安怕她噎着,急忙递去茶水。   “念安,你要是开个糕点铺子,必定也会生意兴隆!”   宁平郡主接过茶水,喝了口, 说道。   “行啦。”   许念安宠溺的打断宁平郡主的吹捧, 又给她续了茶水:“你今日找我有事?”   “嗯, 皇后娘娘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玉雪楼的名声,特地向我打听, 说也想用用呢。”   宁平郡主说得开心,仿佛立下大功。   如果皇后娘娘也用玉雪楼的东西, 那她岂不是做了皇家生意?   许念安已然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   “宁平你太棒了,想来说了不少好话吧!”   许念安恨不得亲她一口,不过好在记得尊卑, 不至于越了规矩。   回家后,许念安心情好到爆炸,觉得李执也格外乖巧。   “少夫人!”熟悉的大嗓门响彻天际。   “慢点儿, 怎么了?”   红兰紧忙挡在许念安身前, 生怕虎妞刹不住,将许念安撞飞了。   “红兰姐。”虎妞傻笑,堪堪停在红兰面前。   “有什么事吗?”许念安温柔问道。   虎妞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眼冒金星的比划:“少夫人,城里又开了家点心铺子!”   城中新铺, 数不胜数,也就虎妞会如此在意,巴巴的向许念安禀报。   不过,这算是好兆头?   许念安说道:“看来可以去取取经。”   就在她们叽叽喳喳的时候,李执凑了过来,也不知他听到多少:“那我陪你一起去。”   许念安正要回答,就听下人来报,说李皖让李执去书房谈话。   “哎。”仿佛泄气的皮球,李执只得耷拉着脑袋,让许念安独自前去了。   一路上,虎妞积极的说着小道消息,将许念安的好奇心吊了个十成十。   马车在一幢三层阁楼前停下,其窗棱屋顶都刻有繁杂花纹。   进门后,糕点甜味窜入鼻尖,惹人垂涎。   许念安见点心精巧,也忍不住买了些,想带回去尝尝。   可强硬的女声,打断了小二的动作:“我全要了。”   “实在对不住,我先给这位姑娘包上。”   有人大手笔,小二自然高兴,可也得讲先来后到不是?否则,这往后的生意怎么做?   许念安放眼瞧去,就见一少女被几个婢子簇拥,头上插了支金步摇,虽然名贵,但却不符年纪,看起来有些违和。   “怎么,我家小姐的话,你没听到吗?”   女子的贴身丫鬟出声呵斥,惯是嚣张跋扈的样子。   “少夫人,这不是郡主生辰上......”红兰小声在许念安身旁提醒道。   闻言,许念安恍然。   怪不得有点眼熟,这不是那日在公主府,给她使绊子的人吗?   见小二迟迟不动,丫鬟冷哼一声,抢过他手里的纸包,自己动手。   “这位姑娘,不过是包点心,倒也不至于如此。”   许念安虽看不惯眼高于顶的贵族做派,但还是和婉的说道。   “是你?”张茵茵的语气,就像是才看见许念安一样。   “哦?姑娘认识我?那不如去茶楼一叙?”   “哼,有些话,说开了也好。”   张茵茵高傲的出门,还特地交代丫鬟,将点心都打包带走。   她看上的东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茶楼雅间内,二人相对而坐。   “我叫许念安,不知何时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明示。”   张茵茵摩挲手腕上的玉镯,不咸不淡的说道:“我知道你叫许念安。”   “哦?那姑娘是?”   许念安嘴角抽搐,这丫的还装大爷!   “张茵茵,家父是户部尚书。”张茵茵语气高傲。   许念安却不知道她神气个什么劲,李皖还是宰辅呢!   “你这姑娘好没礼教,我们少夫人客客气气和你讲话,你倒是端起架子来了。”   虎妞艺高人胆大,因不满张茵茵的狂态,遂出言说道。   “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张茵茵怒不可遏,她何等身份,岂容一个小丫鬟说三道四。   许念安听她主子长奴才短的,索性也不装了,沉声道:“我究竟何处惹了你?还望明言。”   张茵茵本想给许念安下马威,可刚对上许念安的阴冷眸子,竟有些发颤。   “好,今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是玉雪楼的老板,不错吧?”张茵茵明知故问:“也是李家的儿媳妇,李少夫人?”   “没错。”许念安点头。   “那就对了。”   张茵茵瞪向许念安,就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我前不久碰见了朱玉琴跟王香儿,她俩一直就和我不对付,拿什么狗屁香丸显摆,还嘲讽我辛辛苦苦抢到的香膏是次品。你说,这与你无关?”   许念安一听,直觉天降大锅。   却又听张茵茵继续道:“京中众人,皆知我是郡主闺密,如今有了你,我屡屡吃瘪,这难道不是你的过错?”   “没了?”   许念安见张茵茵气呼呼的不吭声,才兀自说道:“我是个商人,本身就是逐利而为的,别人怎么挑拨,与我无关。但说句良心话,你那香膏确不是次品。”   张茵茵闻言,倚靠在椅背上,一副不信模样。   许念安也难得管她,接着说道:“至于你屡屡吃瘪,那或许是有我的原因,但郡主愿意亲近谁,也不是我能做主的。”   张茵茵一听,竟愤恨的摔了茶杯。   红兰下意识挡住许念安,生怕她被伤到。   许念安拍了拍红兰的手,示意自己无事,开口道:“张姑娘,人贵有自知之明,别四处皆你家,想要受人待见,起码做个有礼教的人吧。”   她说得掷地有声,这野丫头就得受受磋磨,好言好语定不管用。   未等张茵茵发飙,许念安径直离开了茶楼,也不管张茵茵如何叫喊,她愣是没有回头。   张茵茵勃然大怒,她从未受过如此奚落,双臂一扫,茶壶瓷杯碎了满地,发出“哐当”声响。   楼下小二听得心惊,也不知哪家姑娘如此泼辣,竟这般凶悍。 第64章 甄晓福(二)   书房里, 李执见到了一位熟人,看上去比之前成熟多了。   “甄小四!”   他激动的走过去,想也不想, 用拳头打了招呼。   甄晓福依旧身手矫健, 侧身让过,和李执过了两招。   “几年不见,李兄进步许多啊。”甄晓福咧嘴,笑得灿烂。   “你也不赖。”李执很是高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   李皖见两人闹腾,本打算制止, 但好在他俩知道分寸, 几招后就停了下来。   三人各自落座, 仆人很快送上茶水点心。   “我是偷溜回京的。”   甄晓福一想到边关的事情,就一脸怒意:“边关的事情生死攸关, 我必得调查明白。”   李皖父子对视一眼。   边关的事情,李皖也听说了, 但还不清楚具体细节:“你切莫着急,可再与我说说。”   甄晓福回京后,听闻李家也回了京城, 因有故交,遂私下寻来。   “我们收到一批新的皮甲,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穿上后才发觉是劣等货, 这不是白白让我们送死吗?”甄晓福脸色阴沉下来。   李执一听,颇为吃惊,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军用物资上动手脚。   此事,李皖早已听到了风声,并将消息上报给了圣上。圣上吩咐他暗中调查, 还交与他黄龙印,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甄晓福紧握拳头,愁眉深锁,继续道:“我们发现问题后,便去找押送物资的人,却不想他们就和凭空消失了一般,任凭我们怎么追查,都没有半点儿消息。”   “做这种事,必定小心谨慎。”李执说道。   李皖深吸一口气,面色不变:“户部拨出银钱后,由锻造局采办,我已然审问了相关人员,并没有什么发现。”   “若是锻造局没有问题,那会不会是有人中途掉了包?”李执轻敲桌面。   李皖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物资在何时何地被掉包的,却是不好追查。   三人沉默片刻,李执却道:“爹,换个角度想,或许查下劣等货的源头?”   对啊!李皖笑了起来,没想到李执确是机灵。   “李兄所言甚是。”   甄晓福跟着点头,他之前只顾找户部理论,竟忘了其他可能。   “还有人知道你偷溜回京吗?”李皖看向甄晓福。   甄晓福摇头,他一路乔装改扮,刚到京城,就来了李家。   “如此便好,你们马上跟我进宫。”李皖起身,就要往外走。   甄晓福未经准许,私自回京,这可是重罪,李皖这么做是在保全他。   “多谢李叔!”甄晓福躬身行礼。   三人出门后,许念安才回到府中。   进屋没见到李执,还以为他正在书房准备会试呢。   红兰泡了花枣茶进屋,见虎妞正往嘴里塞点心,遂打趣道:“你怎么还在吃啊,一路上就吃了不少,待会儿又要用晚膳了,当心撑着。”   虎妞腮帮子鼓鼓的:“这可是少夫人给我的,自然要吃掉,否则会潮的。”   “少夫人。”红兰放下茶水,唤道。   许念安对红兰温和的笑笑。   她知道虎妞练武,食量略大,也不拘着她:“没事,我买得多,够她吃。”   红兰无可奈何,也不管虎妞了,径自走到许念安身后,为她捏肩捶背。   许念安饮了茶,寻思要不要去书房看看李执,却见金氏走了进来。   “母亲。”许念安赶紧起身行礼。   金氏笑吟吟的拉住她的手,落座后才说道:“你父亲和执儿都进宫了,我闷得慌,就来看看你。”   “夫君也进宫了?”   许念安不解,李执并无官职,名声也不好,他进宫做什么?   金氏并未多想,只是应道:“是啊,跟你父亲一道去了,走得还挺急的。”   婆媳二人一边饮茶,一边闲聊,眼看天色渐暗,李皖父子仍旧未归。   许念安不由得眉头微蹙。   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被扣在宫里了?   金氏还要不安些,已经在屋里来回踱步了。   她问了下人几次,都没有李皖的消息。   “母亲,不如我们派人去宫门口问问?”   许念安自然知道大概率徒劳无功,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金氏立马吩咐下去,可下人刚到门口,就见一马车停了下来。   “老爷回来了!”   下人大声吆喝,又立马往回跑。   婆媳二人一听,急匆匆迎了出去。   “老爷,你可算回来了。”   伴君如伴虎,金氏见李皖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让夫人担忧了。”李皖见金氏脸色不好,出言安慰道。   今日他走得急,竟忘记交代了。原以为费不了多久,却没成想耽搁到现在。   李执看到许念安,快步走到她跟前,没皮没脸的笑道:“担心我了?”   许念安打量他几眼,只觉奇怪,不是进宫吗?怎么穿了身仆人衣服?   李执看许念安眼神,才惊觉自己的异样打扮。   早知道就先换衣服了。   不过嘴上还是问道:“如何?好看吗?”   许念安笑而不语。   李执近年来坚持习武,身形更加挺拔,如青松一般,早已过了人靠衣装的程度。   “几年未见,李兄与念安还是如此甜蜜。”甄晓福在后面打趣道。   许念安循声望去,见他也穿着仆人衣服,但音容相貌却极其熟悉,思索片刻:“甄小四?”   甄晓福笑着点头。   “你怎么也来京城了?”许念安惊讶不已。   “有些事情要办。怎的,念安不欢迎我?”甄晓福调侃道。   闻言,李执踢他一脚:“一边儿去,少调侃念安,你得叫她嫂子。”   甄晓福像是身后长了眼睛,竟躲开了袭击。   “是是是,我的错。”甄晓福回道。   许念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只觉岁月匆匆不回头。   金氏也很惊讶:“小四,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和我说一声。”   语气带着埋怨,却是一腔好心。   “见过伯母。”   甄晓福恭敬行礼,李执终于找准机会,踢到了他的身上。   李皖夫妇看着打打闹闹的小辈,好不欢喜。   后来,甄晓福在李家长住了下来。   他对外宣称是李皖侄子,来参加会试的。可实则是,帮着李皖探查边关物资一事。 第65章 眼看会试临近   眼看会试临近, 婆媳二人一起为李执准备考试用具。   会试需进行三天。期间,考生不得进出号房,否则按违规论处。   因此, 李执的吃穿用住, 许念安都得紧着准备。   得空时,她还给李执绣了个荷包。   会考那日,许念安把东西交给墨砚,而后和金氏一起,将李执送去贡院。   眼见李执就要进去, 许念安赶忙将荷包拿出来, 塞给李执:“呐, 给你。”   “这是什么?”   李执一看,是个荷包, 又翻过来看看正面,发现上面绣着“金榜题名”四个字。   难怪她最近总是悄悄摆弄针线, 原是为了我啊。   “那个,你答卷时别紧张。”许念安嘱咐道。   “娘子放心。”李执凑近许念安耳边,低声说道。   金氏本来也想跟李执嘱咐几句, 但见小两口的腻歪模样,便干脆不打扰了,反正许念安定会多加嘱咐的。   许念安将荷包给李执系上, 又叮嘱道:“小心身子。”   李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娘子安心。”   片刻后, 李执随其他考生一起进了贡院,而金氏和许念安则回了李府。   *   “少夫人。”   红兰欢喜的从门外走来,手里还拿着帖子。   “何事?”   红兰笑得灿烂:“宁平郡主邀您去公主府一聚。”   闻言,许念安赶紧起身,细细看了眼帖子, 立马带上新做的妆品,动身前去公主府。   “念安,你可算来了。走,跟我一道进宫。”   在宁平郡主的催促下,刚到公主府的许念安,又再次上了马车。   “宁平,怎么这么急?”   车里只有她俩,二人也就不再拘束。   宁平郡主笑着解释:“之前要会试,皇后娘娘忙得很,今日好不容易有空。”   “皇后娘娘忙会试?”许念安有些纳闷。   前朝的事情,后宫不是不能参与吗?电视剧不都这么演?   “哦,是这样,会试后有活动,需要皇后娘娘亲自操持。”宁平郡主又解释道。   下车后,就见一长相俊秀的太监,在宫门口候着:“给宁平郡主请安。”   “刘公公。”宁平郡主唤道。   宰相门前三品官,这刘公公是皇后娘娘的近侍,宁平郡主自然也客气些。   “这位是李少夫人?”刘公公看了眼许念安,向宁平郡主问道。   许念安大方行礼。   “二位请随我来。”刘公公招呼道。   一路上,许念安见楼宇巍峨,不知比电视里庄严多少倍,才深感皇权的高高在上。   “傻站着干什么?”宁平郡主轻拍许念安的肩膀。   思绪拉回,许念安莲步轻移,紧跟在宁平郡主身后。   宁平郡主见状,心知许念安紧张,遂回身说道:“念安,你放心,有我呢。”   许念安浅笑应下。   “二位请。”   刘公公在前面领路,很快到了凤仪殿门口:“二位请稍候,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此时,皇后娘娘正在假寐,听闻二人已到殿外,遂缓缓睁眼,一双丹凤透着慵懒,威严又高傲。   “哦?让她们进来。”   “宁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平郡主行礼问安,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宫中熟客。   许念安依葫芦画瓢,跟着行礼:“民女许念安,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见二人规矩,便抬手道:“平身。”   “谢皇后娘娘。”二人异口同声。   “赐座。”   侍女很快奉上茶水点心,都是御膳房的新花样。   宁平郡主深受皇上宠爱,皇后娘娘自然爱屋及乌。   “你就是许念安?”皇后开口问话。   许念安一听,急忙起身行礼:“回皇后娘娘,正是民女。”   “你与宁平交好,又是宰辅儿媳,自不必如此拘束。”皇后笑道。   “对了,皇后娘娘,今天念安特意带了新品,您要不要尝试一下?”宁平郡主提议道。   “哦?本宫之前便对玉雪楼有所耳闻,说是东西精巧非凡。”   许念安依旧规矩答话:“回皇后娘娘,不过是女儿家的小玩意儿。”   “才不是小玩意儿。皇后娘娘,您瞧我,最近皮肤白嫰不少呢。”   宁平郡主扬起脸,往皇后的方向靠了靠,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许念安担心宁平越矩,可见皇后神色如常,反倒是真的走到宁平身边,仔细瞧了瞧。   “竟然如此有效?”   皇后招呼侍女打水,准备试试。   宁平郡主朝许念安邀功似的眨眼睛,许念安瞧见后,偷偷向她竖起大拇指。   片刻后,几人进了内室。   “皇后娘娘,念安先给您擦瑰仙水。”   许念安打开一个透白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掌心,揉搓几下后,才轻柔的涂抹在皇后的脸上。   “念安,这是什么做的?香味如此雅致。”皇后问道。   宫里也有玫瑰水,是按照老方制作的,按理说已经不错了,但和许念安的瑰仙水相比,还是差了些。   “谢皇后娘娘赞赏。这里面除却玫瑰外,还额外加了几味草药,再搭配玉雪楼的香露,可以使皮肤更加紧致光滑。”   许念安一边讲解,一边按摩皇后的脸部,直至妆品被完全吸收。   不说立竿见影,但至少有些效果,许是因为心理作用,皇后觉得是比之前紧致点儿。   宁平郡主顺势旁敲侧击:“皇后娘娘,宁平没骗您吧!”   “是,宁平有心了。”   皇后心情极好,抚摸宁平郡主的秀发,是往日没有过的亲昵。   随后,宁平趁热打铁,又让许念安给皇后上妆,脂粉眉黛,一应俱全。   不久后,镜子里出现了一张美人脸,眸似秋水,眉如远山。   皇后真真高兴极了,谁不想貌美如花呢?   看向许念安的眼神也亲切许多:“东西甚好。”   “皇后娘娘谬赞。娘娘天生丽质,玉雪楼的小玩意儿,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许念安起身行礼,却被皇后拦下:“不必多礼。”   “娘娘,玉雪楼的东西这般好,可惜宫里没有。”宁平郡主见缝插针。   神队友啊,许念安望向宁平郡主,满眼笑意。   “无妨,本宫让内务府采买便是。”   皇后又瞅了眼镜子,甚是满意,又赏赐了许念安,方才让二人跪安。   回去的路上,宁平郡主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活像个小麻雀。   “我厉害吧?你答应我的事儿别忘了。”   “是是是,我回去就给你做点心。”许念安宠溺道。   宁平这次可是帮了大忙,这点儿要求算什么?   翌日,一石激起千层浪,玉雪楼被京中贵女踏破了门槛。   *   会试乃国之大事,转眼已到了放榜的时候。   李家人都在厅里等候结果,许念安倒是想亲自去看看,但无奈人太多了,遂只好作罢。   李执经过之前的磋磨,如今也没有多少底气,眼神时不时瞥向门外,看起来有些不安。   李氏夫妇也很焦急,李皖直觉比他当年放榜时,还要紧张。   “中了中了,老爷夫人,少爷中了!”墨砚一路飞奔,边跑边嚷道。   厅里四人刚听到声,全都“蹭”的一下站起来。   “老爷。”   金氏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了眼李皖,又望向了李执。   李皖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径直往门口走去。光是从身形步伐上,就能知道他的激动。   祖上积德啊!我李皖总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夫君,恭喜了。”许念安看向李执,眉眼弯弯。   李执正要说话,就见墨砚冲了进来:“老爷,少爷高中了!喜官已在路上了!”   “好好好,赏,都赏。”李皖笑得合不拢嘴。   金氏两眼一抹,喜不自胜:“该赏,该赏。”   话音落下,夫妻二人赶紧去张罗接喜官的事了。   “夫人?”李执拉住许念安的手腕,眼神明亮。   若不是自己当初不蒸馒头争口气,和许念安作对到底,说不定他还没有今天呢。   真是世事难料。   许念安笑意盈盈,谁又能想到,假夫妻竟成了真夫妻呢?   “夫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翌日,状元、榜眼、探花进宫面圣。   皇上见后很是满意,当即封了官职,并定下宴会。   许念安一跃成为贵女的焦点。   她本身与宁平郡主交好,如今又是新科状元的夫人,自然惹人眼羡。   几日后的宴会,官眷也能参加,金氏和许念安遂也去了。   宴会上,宁平郡主见到许念安,急忙道喜:“姐姐现在是状元夫人了,恭喜姐姐。”   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许念安了,在外也忘了规矩。   “郡主又调皮了。”许念安笑道。   谁知宁平郡主话锋一转,突如其来的问道:“你今日见到榜眼了吗?觉得如何?”   话题来得太陡,许念安有些错愕。   她远远看去,那榜眼不就是书店里的穷书生吗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宁平郡主磨磨唧唧了半天,还是没有答话,可耳尖却透露了她的心思。   难道......   许念安笑意更甚。   可那人家世不好,只怕攀不上公主府。   “我、我觉得他不一样。”宁平郡主红着脸,声音极小。   “哪里不一样?长相?个头?你今天才见他第一面。”许念安敛起笑容,正经问道。   宁平不知从何处说起,就是一种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情之一字,不知起落。   许念安建议道:“郡主不妨先了解他,如此也可放心些。”   闻言,宁平郡主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却听许念安说道:“那便从我开始吧。”   “嗯?这是何意?”宁平郡主不明就里,遂疑问道。   “其实我见过他。”   在宁平郡主的惊讶声中,许念安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第66章 陆晓雅   “娘子, 你可算回来了。”李执说道。   “让夫君久等了,我方才跟郡主说了会儿话。”   李执在桌案下,握住许念安的手, 直觉宫宴没意思, 还不如回家陪许念安下棋呢。   一曲舞毕,片刻后,又响起新乐。   一白衣女子蒙着面纱,翩翩起舞,宛若瑶池仙子落凡尘。   仅从眉眼就能看出, 她确是个美人。   许念安扫视一圈, 发现坐席上的人几乎都投去了目光。   “你看我做什么?”她余光瞥见李执。   “自然因为娘子好看。”李执声音低沉。   许念安顿时有些羞涩:“贫嘴。”   在两人的打情骂俏中, 乐曲悄悄结束了。   皇上对舞蹈很是满意,还特意问了几句话, 皇后则坐在一旁,嘴角含笑。   原来, 跳舞的女子叫做陆晓雅,是张茵茵的表姐。   许念安有些吃惊,但见陆晓雅领赏后, 便直接退下了,她也就没再多想。   宴会接近尾声,众人开始交际应酬。李执作为新贵, 自然深受欢迎。   然而, 他却是不乐意的,虽然脸上挂着笑,但内心却吐槽不已。   也不知第一次见面,这群人哪儿来这么多话?   许念安见李执应酬,遂溜到一边, 顾自和宁平郡主窃窃私语去了。   “李公子。”   人堆里传出一道轻柔的女声,仿若绵绵春雨,沁人心脾。   一股浓香窜入李执的鼻尖,让他不自觉皱眉。   这是用了多少脂粉?   人群齐齐往后看去,竟是方才献舞的陆晓雅。   她每一步都带着周围人的炽热目光,唯独李执打了个喷嚏。   “小女子陆晓雅,问李公子安。”   语调柔婉动听,纤薄身子微微一伏,赏心悦目。   “陆姑娘有礼。”   李执后退一步,刻意隔开两人的距离。   “不知各位能否行个方便?”   陆晓雅环顾四周,莞尔一笑,如四月春风,吹拂人心。   众人心领神会,美人发话,自然有求必应。   眨眼的功夫,李执身边顿时就清净了。   可算走了。   李执呼出一口气,转身就想去找许念安,却被陆晓雅唤住。   “李公子,恭贺你金榜题名。”   陆晓雅不知从何处拿了杯酒,冲李执温柔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执虽然不想搭理,但也免不了敷衍几句。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对陆晓雅一抬手,示意多谢,随后一口饮尽,再无闲话。   这男人,有点儿意思。   李执的心不在焉,反倒是勾起了陆晓雅的兴趣。   “李公子是觉得晓雅身份低微,所以不愿意多谈吗?”   说着,陆晓雅的黑眸里,漾出了水雾。   “怎会。”   李执轻咳一声,这女的有完没完啊。   “那就好。”   就像是变戏法一样,陆晓雅的泪雾瞬间消失,换作了娇羞的喜意:“李公子文采风流,仪表堂堂,想必前途不可限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陆晓雅知道糖衣炮弹的好处,尽挑好的说。   “陆姑娘过奖了。”   对于陆晓雅的夸赞,李执没什么感觉,觉得还不如许念安的一句夫君好听。   陆晓雅没想到,人人口中的纨绔,此时竟然一本正经。   起初,张廷财找她帮忙时,她还不以为意。如今见着李执的冷淡态度,反倒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李公子过谦了。晓雅不才,略读过些诗书,不知李公子可否指教一二?”   指教个屁啊?   见陆晓雅一直套近乎,还总往他身前凑,李执也就不再打太极,直言道:“没时间,有娇妻。”   说完,也不管陆晓雅脸色有多难看,径直朝许念安走去。   陆晓雅愣在原地,片刻后,脸颊潮红。   “表姐?”张茵茵急忙赶来询问情况。   她刚才一直在远处张望,见二人相谈甚欢,陆晓雅笑得妩媚,本以为已经成功了一半,但谁知道喝口茶的功夫,李执就不见了踪影。   我就不信了,我还拿捏不住这小子!   陆晓雅咬牙切齿:“你告诉姨父,我答应了。”   “哦。”   张茵茵回道,她还是头回见陆晓雅碰壁。   见李执过来,许念安疑惑道:“夫君?”   李执委屈到了极点。   她倒是乐不思蜀,也不管自家夫君饱受摧残!   见李执如此模样,许念安笑着往旁边挪了个位置,示意他坐下,这才让李执的心情好点儿。   “李执,你跟美人聊得火热,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了?”宁平郡主阴阳怪气的问道。   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眼下成了猪队友?   许念安心里无语。   “原来你们在看我啊。”   李执乐呵呵的看向许念安,也不管宁平郡主在场,直接嘬了许念安一口。   咦~这腻歪劲直接齁走了宁平。   片刻后,许念安咂咂嘴,把果子放入口中,开口道:“坦白从宽,她和你说了什么?” 第67章 陆晓雅(二)   “没什么, 就是夸我风流才俊芸芸。”   李执故意说得欢喜,偷偷瞥看许念安的表情。   见许念安不搭理他,李执遂小声赔礼, 还顺道讲了个笑话, 哄许念安开心。   宴会结束后,两人依旧黏在一起,甜甜蜜蜜的回了李府。   如今没了会试烦心,李执几乎无时无刻不缠着许念安。   许念安好不容易寻了个理由,将李执支开, 想趁机研究下香膏, 却不料还没半柱香的功夫, 李执就又凑了上来。   “娘子,你要的竹叶青到了。”李执捧着两个小坛, 邀功似的说道。   许念安无奈叹息,但看向李执时, 却已是笑脸盈盈。   见他额间有汗,遂出声关切道:“你慢点儿。”   一听许念安关心他,李执更是乐开了花, 直接快步走到石桌前,将酒坛放下。   见状,红兰等人都悄声退下, 留两人独处闲聊。   “娘子, 你尝尝,这是我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   李执献宝似的给许念安斟满一杯。   “明明是喜子的酒,眼下竟成了你的功劳。”   许念安戏谑的说道,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清香淳洌, 喜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柔滑的液体在口中回旋,许念安眯眼享受起来,说道:“你也尝尝。”   “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刚落,李执的薄唇就覆了上去。   偷香成功,他满意的舔舔嘴唇:“确是好喝。”   虽然知道这是情侣间的正常行为,但李执的纨绔浪荡样儿,还是让许念安有些羞怒。   见许念安又羞又恼,李执意识到自己放浪形骸了,遂好言好语哄道:“娘子莫气,我听说明日祈祥寺有庙会,咱们可要去逛逛?”   庙会?   许念安起了兴致:“好啊,咱们明日去看看。”   半夜,屋外下起蒙蒙细雨。   许念安翻身时,摸到旁边无人,遂睁眼寻找。   “夫君?”发现李执站在窗边,许念安迷糊唤道。   “把你吵醒了?”   李执急忙爬上床,将许念安揽入怀中,轻拍她单薄的肩背。   “没有,只是没摸到你。”   半睡半醒间,许念安有什么说什么。   直白的话,让李执心窝一暖,手抱得更紧了些:“我在。我只是担心下雨,怕去不成庙会了。”   “明早就晴了。”   咕哝一句,许念安又沉沉睡去。   看着许念安难得一见的娇憨,李执会心一笑,也闭上了双眼。   翌日一早,天空竟真的放晴了。   李执心情甚好,赶忙将许念安叫起来梳妆,还特意吩咐红兰,准备轻便的衣裳。   许念安有点儿没睡醒,只配合着几人摆弄,直到早膳前,才彻底清醒过来。   金氏听说二人要去庙会,心里自然高兴,嘱咐他们多带些吃食,路上注意安全。   红兰和虎妞暗自开心,尤其是虎妞,一想到庙会上好不热闹,简直快要蹦跳起来。   片刻后,几人上了马车,往寺庙驶去。   祈祥寺是京中第一大寺,建筑恢弘,面积极广。   寺庙前有一条长路,路边有各种各样的商贩,卖糖人的、卖水果的,一应俱全。   今日除平民百姓外,也有不少文人权贵到场,想凑凑热闹。   庙会入口处,已然停了许多马车,墨砚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位置。   马车停下后,李执率先下车,亲自将许念安扶了下来。   红兰和虎妞相视一笑,见二人如此甜蜜,心里都高兴不已。   几人正准备进庙会,却被身后的女声叫住了脚步。   谁这么没眼?   李执脸色不好的回头望去,就见陆晓雅一身白裙,温柔的站在晨光里。   白裙清透,隐约绣了银丝,被日光一照,更衬得陆晓雅美貌生辉。   “你是?”李执压根儿记不起来,只觉得眼熟。   陆晓雅笑容僵在脸上,虽然极其不爽,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她莲步轻移,走到几人面前,款款一拜:“李公子贵人多忘事,小女子陆晓雅,那日宴会上......”   “何事?”   李执想了起来,不耐烦的打断她,直觉她真烦,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我......”   陆晓雅冷不丁的被打断,一时还真忘了说什么。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李执,一副恨他不解风情的模样。   许念安全程看陆晓雅表演,默不作声。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绿茶婊和狐狸精永远不会缺席。   “既然无事,那恕我们先行告辞。”   未等陆晓雅反应过来,李执径自拉起许念安的手,领着众人,消失在人山人海里。   陆晓雅留在原地,恨不得咬碎银牙:“李执,咱们走着瞧。”   庙会上,几人有说有笑,全然不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行至半路,许念安见李执盯着旁边的小摊,两眼放光。   “娘子你看,这簪子不错,你带上定然好看。”   李执拉着许念安,走到摊位前,将簪子插到她的头上。   果然,白玉乌发,交相辉映。   也不等许念安说话,李执朝墨砚一点头,墨砚便收到指示,赶紧掏出荷包付账。   几人越往里走,手上的东西也就越多。   虎妞拿着各种各样的小吃,红兰提着女儿家的玩意儿,墨砚则紧揣着李执给许念安买的礼物。   就在一片祥和氛围中,前面突然起了骚乱。   “你放手!”柔弱女声怒斥道。   李执大老远就听见了声音,不禁皱眉。   这女的怎么阴魂不散?   “放肆!”   陆晓雅愤怒的指则面前的登徒子。   她今日本是来勾引李执的,自然一个丫鬟仆从都没有带。唯一的车夫还被她留在了寺庙外。   眼下,陆晓雅宛如刀俎鱼肉,除了怒骂喝斥,也没有旁的办法,不由得泪眼婆娑。   几人拉扯之中,陆晓雅一眼就看见了李执,急中生智,全力向李执等人跑去:“李公子救我!”   一个踉跄,陆晓雅就要扑入李执的怀里。   幸好虎妞眼疾手快,将墨砚推了出去。   “哎哟”一声,二人相撞,纷纷跌坐在地。   陆晓雅摔得不重,但就是不起来,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李执。   许念安冷哼一声,这女人戏真多。 第68章 陆晓雅(三)   李执不为所动, 反倒是许念安开了口:“看样子,陆姑娘像是崴了脚。夫君,我们好人做到底, 带她去寺里, 找人看看吧。”   听许念安这么说,李执接话道:“墨砚,你把她扶起来。”   墨砚有些为难,他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实在不方便。   此时虎妞反倒开了窍, 接过墨砚的东西, 朝陆晓雅努嘴, 示意墨砚麻溜的。   眼下没了借口,墨砚只得将陆晓雅扶起, 慢慢往寺里走去。   一路上的艳羡目光,刺得他脊背发凉。   李执和许念安又顾自逛了会儿, 才慢悠悠的上山入寺。   二人抵达后,陆晓雅满眼都是李执,活像是要将他拆解入腹。   许念安见状, 温柔问道:“陆姑娘,脚怎么样了?”   “小伤而已,多谢许姑娘挂念。”   一声“许姑娘”, 让许念安挑起眉头。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检点, 明目张胆的勾引人家丈夫。   红兰和虎妞更是愤愤不平,打心里鄙夷陆晓雅。   李执也脸色不好,他不喜欢别人称许念安为许姑娘,这样仿佛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夫君,我跟红兰他们去庙里拜拜, 你在这儿陪陪陆姑娘吧。”   未等李执出声抗议,许念安快速拉着几人离开了,只留下墨砚陪着李执。   李执满脸错愕,他完全不清楚许念安的脑回路,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觉自己被坑了。   眼下,他们所处于寺庙偏厅。李执不想和陆晓雅共处一室,遂打算在院子里逛逛。反正屋里有墨砚看着,陆晓雅想来不会有事。   他刚要转身,就被陆晓雅叫住:“李公子当真如此厌恶我吗?”   说着,竟低声啜泣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   “......不会。”   李执心烦,只想赶紧离开,遂违心回道。   听见李执否认,陆晓雅喜出望外,随即停止了哭泣,娇滴滴说道:“实不相瞒,晓雅自那次宴会后,便对李公子念念不忘。虽说女儿家应当矜持些,但晓雅实在情难自制,不得不一吐为快。今日你我巧遇,也算是一种缘分。”   说着,陆晓雅娇羞的绞绕手里的罗帕。   墨砚在一旁打了个寒颤,这女人还真敢说。   “还请陆姑娘自重。”李执冷言道。   此时,他满心满眼只有许念安,就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其他再好的女子,他也看不上眼了,更何况陆晓雅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呢?   陆晓雅没想到李执如此不留情面,当面斥责自己,泪水顿时决堤:“晓雅知道自己唐突了,可晓雅实在思慕公子,一心只想陪伴公子,就算是当妾,晓雅也是愿意的。”   陆晓雅自编自演了一场为爱而勇的大戏,可惜唯一的观众并不买账。   李执看向陆晓雅,眼神冷酷:“李某已有爱妻,只想和她死生一处。除她外,李某不会再有任何女子。眼下恐怕要辜负陆姑娘的盛情了。”   “还请陆姑娘不要在李某这个已婚人身上浪费时间。陆姑娘才貌出众,若是愿意,自然有大把的青年才俊,供你挑选。”   一番话说得刻薄无情。   乍一听是劝陆晓雅放过自己,实则暗涵她不知羞耻,勾搭有妇之夫。   “你!”   陆晓雅这次真的气急了,却只能愤恨的瞪着李执,眼见他转身离开。   墨砚见二人谈崩了,自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许念安躲在佛像后,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本来只想留二人说清楚,却没想到拜佛时,竟意外发现两个殿厅是相通的。   见李执斩钉截铁的拒绝陆晓雅,许念安倍感欣慰。   说她没有动摇过,是假的。   眼下她所处于一个封建时代,贵族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虽然知道李执是真心实意的,但真心爱一个人,就是会患得患失,就是会敏感多疑。   虽说李氏夫妇疼爱自己,也从未提起过纳妾之事,但万一呢?   今日李执的一席话,终于给了她答案。   “少夫人,您看咱们少爷多专情,一心一意只有您。”红兰高兴说道。   “可别让他听到,不然他定要脸红的。”许念安心情很好,跟红兰打趣道。   三人刚出殿门,就撞见迎面而来的李执。   他一脸铁青,还在责怪许念安抛弃自己。   @泡@沫   这次,许念安竟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李执的脸庞。   红兰等人赶紧捂眼,却露出一条缝偷看。   李执呆愣在原地,受宠若惊。   娘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主动吻我?这是梦吗?   掐了下自己,发现不是梦境后,李执的脸上逐渐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娘子!”   他叫嚷着,就要生扑上去,却被许念安无情推开。   女人心,海底针啊!刚才还在卿卿我我,眨眼间就无情无义。   哎!李执暗自感叹。   之后,几人见天色不早了,遂说笑着回了李府。   金氏拉着许念安,问个不停,李执则在旁边插科打诨,笑声不停。   相比于李府的其乐融融,张府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陆晓雅咬牙切齿的回府,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紧。   “雅儿。”张廷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陆晓雅一惊,转身强笑道:“姨父。”   “我听说你去了庙会?如何?李家那臭小子搞定没?”   今日张廷财接到消息,说是有人在查军械的问题,虽然不清楚是谁,但把李家捏在手里,总不是坏事。   “......”   陆晓雅脸色逐渐苍白。   她一直没能成功,心里自然打鼓。   “废物。”   无需多话,张廷财一看就知道陆晓雅失败了。   都说李执是个纨绔浪子,以为是个好色之徒,想着利用陆晓雅,将李皖的命根子捏在手里,却不料陆晓雅如此没用。   这几日,张廷财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会河边湿鞋,就想尽快拉李皖入营。这样,即使事情败露,也总有个说情的人。   走到门廊处,张廷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陆晓雅,声音低沉:“雅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是没有成功,那你......”   陆晓雅身子一颤,深吸一口气,回道:“雅儿知道。”   看着张廷财渐行渐远的背影,陆晓雅双拳紧握。   她如今家道中落,全靠张廷财过活。张廷财就是她的天老爷,如今天老爷发话了,哪还有她拒绝的资格。眼下为了体面的活着,做妾又有何妨?   李执,在“我不好过”和“你不好过”之间,当然是你不好过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为了我自己,你都逃不掉了...... 第69章 上朝   李府内, 众人聚在厅里享用晚膳。难得李皖早早回府,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饭后,李皖将李执叫到书房。   “父亲?”见李皖眼神含笑, 李执好奇问道。   “你明日就同我一起上朝了。”   李皖欣慰, 没想到自己还有和儿子同朝为官的时候。   今日退朝后,皇上将他传到御书房,交代了一些事项,说让李执先去户部历练。   相比于李皖的好心情,李执却皱起眉头。   早朝意味着他天不亮就得起床出门, 意味着他不能时时刻刻黏着许念安了。   “怎么?你还不愿意?”   见李执有小心思, 李皖的脸又冷了下来, 直瞪着他。   “愿意愿意,我知道了。”   见李皖又要训斥, 李执急忙点头如捣蒜。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事情,李执才蔫头耷脑的走出书房, 宛如没气的皮球一般。   “少爷?”   难道少爷又被老爷说了?不应该啊,今日老爷的心情不错啊。   墨砚守在门外,见李执出来, 一脸苦相,遂急忙上前询问。   “墨砚,你少爷我马上就没有人身自由了。”李执哀叹道。   墨砚有些糊涂, 不知道李执是什么意思, 遂双眼迷茫的看着李执。   李执见墨砚一副蠢样,忍不住给他一个爆栗。   “哎哟。”   墨砚双手捂住脑门,一边揉搓,一边抱怨道:“少爷您不高兴,别拿小的出气啊。小的本来就不聪明, 这要是打傻了怎么办?”   “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还敢挑我的不是,可是这段日子欠收拾了?”   话音刚落,李执一脚踹到了墨砚的屁股上。   “哎呦,少爷饶命,小的可没招惹您啊。”   墨砚边叫边跑,一心想找许念安求救。   “怎么了?”红兰见不远处吵吵闹闹的,疑惑问道。   “瞅着像是墨砚,看样子是少爷在教训他。”虎妞把果子塞进嘴里,声音有些含糊。   许念安自然也见到了,但只是笑着没说话。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清新冷冽,唇齿留香,是难得的好茶。   “呀,少夫人,还真是墨砚和少爷。”   二人跑近了,红兰看得真切后,才惊讶说道。   只见墨砚跑在前面,双手抱着脑袋,边跑边求饶,身上已有了好几处鞋印。   李执跟在后面,健步如飞,脚尖着地,见墨砚跑得慢了,就趁机踹上一脚,像是找到了练功的新姿势。   眼见救星就在前面,墨砚牟足劲儿往前冲。快到许念安跟前时,他还机智的转了个弯,绕到了红兰身后。   “少夫人救命啊!”   墨砚一路又跑又喊,差点儿背过气去,眼下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你又欺负墨砚干什么?”许念安笑问李执。   “娘子。”   李执笑嘻嘻的凑到许念安眼前,丝毫不顾及墨砚的感受:“是他先惹我的,我只是稍微教训他一下。”   说完,还瞪了眼墨砚,威胁他闭嘴。   我......   墨砚无奈想哭,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行了,以后别老欺负他。”许念安清楚怎么回事,也不打哈哈,直言说道。   “对了,方才父亲找你何事?”   “别提了,你夫君我的好日子就快没了。”   说着,李执撩开下摆,坐到许念安身边,厚脸皮的就往许念安身上靠。   “怎么说?”   许念安一个指头,把李执的俊脸推开。   李执有些哀怨,可怜兮兮的看向许念安:“我明日开始,就要和父亲一同上朝了。”   “就这?”许念安诧异。   “这还不够?!”   李执感到震惊,委屈道:“我以后就不能时时刻刻见着你了。”   “......”   许念安满脸黑线,这人学问功夫都长进不少,怎么行为腔调还是这个样子。   李执气得要死,却见许念安直翻白眼,遂心里十分愤懑。   他死缠烂打,终于将许念安拖回房间,打算好好教育一番。   红兰虎妞相视一笑,各自散去,谁也没管可怜兮兮的墨砚。   墨砚只得自己打水,将衣服的脚印清洗干净。   自家孩子头回上朝,金氏比谁都紧张,一大早就起来张罗。   却听李皖不咸不淡的酸道:“往日我上朝,也没见你这般殷勤。”   金氏一听,忍不住偷笑,看来老鼠的儿子确是会打洞,李执含酸拈醋的本事,可算是找到源头了。   一旁的许念安也明了,觉得这两人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不容易将父子两人送出门,许念安赶紧回屋补觉了。   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有一个清净的早晨了。   朝堂上,众人讨论国事,李执也不敢偷懒,一直仔细听着,生怕露出纰漏。   忽然,殿外传来消息,说有边关急报。   皇上一听,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即刻让人传召。   一眨眼的功夫,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就站在了大殿上。   “启禀皇上,边关急报,蛮族五万兵马犯我边境,触发了两场小规模战争,我方死伤惨重。”   传令兵后背直冒冷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有如此荒诞的事情。   “什么?!”   皇上震怒,对方就几万兵马,竟导致我军死伤惨重?   “兵部尚书,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声音冰冷,听在兵部尚书的耳中,就像是一把悬于头顶的寒剑,随时可能落下。   “回、回皇上,前几日接到宋将军信报,说我军原本胜券在握,可不知为何,打到一半时,我军刀剑竟凭空生出裂纹,轻轻一碰,便拦腰折断了。”   兵部尚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双腿不自觉打颤:“而、而且护甲也很容易刺破。”   “好啊,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皇上冷哼一声:“朕的士兵在前线保家卫国,舍生忘死,没想到竟然栽到你们手里!”   手里的奏折一把扔到地上,吓得群臣齐齐跪倒在地。   兵部尚书吓得魂不守舍,硬着头皮,颤声说道:“卑职监管不力,罪该万死,请圣上责罚。”   “监管不力?你倒是会推卸责任。”   皇上冷眼看向群臣,肃声道:“兵器采买是谁负责的,给朕革职查办!”   “是,卑职立刻去查。”兵部尚书急忙应道。   他眼下保命要紧,哪还有空管其他人的死活。 第70章 线索   “怎么, 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皇上看出兵部尚书的心思,冷声道:“给朕摘了他的乌纱帽,押入大牢。”   禁军侍卫得令, 将兵部尚书拖了出去, 任他如何求饶都没用。   “此事定要彻查,不知哪位爱卿愿意辛苦一遭?”   皇上声音冰冷,眼神扫视群臣。   众人低头不语,心知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查不出来是死,若侥幸查出来了, 但幕后之人先动手, 说不定也是死。   “你们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皇上冷哼一声:“既如此, 那朕只好亲自点人了。”   “皇上,微臣愿意。”   就在众人唯恐避之不及时, 李执却出声说道。   “哦?李爱卿?果真英雄出少年。”   皇上的怒火被浇灭少许,继续道:“朕封你为监察使, 全权负责此事,有问题直接上奏,无需经过他人之手。”   话音刚落, 朝堂一片哗然。   不一会儿,就有人跳出来反对:“回皇上,微臣并无恶意。只是李卿年纪尚小, 此刻又刚入朝为官, 实在是难堪大任。”   “哦?既如此,那你来?”   见这人沉默不语,皇上又问道:“除了李卿家,还有谁愿意担此大任的?”   众人又是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没有敢出头的。   “一个个帮不了朕,还要说三道四!”   众人一听,把头埋得更低了,都不敢再出言反对。   “如此就定下了。退朝。”   皇上起身离开,临走时看了眼李皖。   众臣闻言退下。   李皖收到皇上的眼神,遂让李执先行回府,自己则去了御书房。   张廷财看着远去的李执,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回府后,张廷财将陆晓雅训斥了一顿,将自己的诸多不顺,都一一归结到了陆晓雅头上。   也不管陆晓雅如何哀求,张廷财直接将她赶回了老家,随意配了人。   李执回府后,一直待在书房,潜心研究,见李皖进来,急忙起身行礼。   李皖摆摆手,示意李执坐下,直言道:“你可知今日皇上为何找我?”   “想必和此次战败有关?”李执猜测。   “正是,甄小四查到些眉目。此事或许涉及亲王。”   屋里只有父子两人,李皖遂直言道。   “禄亲王?”   李执之前起过疑心,寻常官吏不可能如此胆大妄为,利欲熏心。   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据皇上的暗线来报,禄亲王最近频有异动,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李皖皱眉说道。   “父亲,若禄亲王真有反心,必定少不了银两。眼下,我发现户部的账目混乱,恐有线索。咱们可以顺藤摸瓜。”   李皖心中赞赏,但嘴上还是叮嘱道:“你要多多揣摩,仔细着做,尤其注意银钱流水,不要放过细枝末节。”   “是,父亲。”李执出声应下。   李皖示意李执继续忙,转身就要离开,却突然停在门口,回头问道:“那陆姑娘如何了?”   “什么陆姑娘?”李执一脸茫然。   “别装傻,就是宴会上和你说话的陆姑娘。我听说,你们还在庙会上偶遇了?还独处一室?”   说着,李皖的声音冷冽起来:“我告诉你,念安才是我的儿媳妇。”   李执下意识一抖:“什么独处一室,明明还有墨砚呢!”   见李执毫不心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李皖这才放心:“以后的诱惑会更多,希望你行得端,坐得正,能像今日一般坦荡。”   “是,父亲。”   得到李执的真诚答复,李皖这才转身离去。   到底是谁乱嚼舌根?莫不是墨砚?   李执暗自咬牙,他非要去问个清楚。   *   天香楼,一粉色裙装的女子,快步走向许念安。   “宁平,你慢点儿,小心别摔着了。”许念安温柔关切道。   “念安啊,这几日,母亲和我都住在宫里,可把我闷坏了。”   宁平郡主一见面,就忍不住抱怨。   “你啊,宫里有那么多人陪你,你竟然还无聊。”   许念安知道宫里规矩多,总是要端着,但还是想打趣宁平。   “他们都呆得像木头一样,无趣得紧。”   宁平郡主坐到一旁,低头绞绕手指,一副小女儿的模样:“还有就是......”   许念安一瞧,立即心知肚明,笑道:“和那榜眼有关?”   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宁平满脸通红:“你怎么知道?”   许念安直觉好笑。   这丫头什么都写在脸上,还需要问吗?   “自然是我聪明。”许念安笑道。   宁平郡主见许念安猜到了,遂吞吞吐吐的说道:“皇上舅舅让他进宫编纂,偶然见过一次。不知为何,他言辞冷冰冰的,像是我打扰他做事一样。”   “果然直男。”许念安听着宁平郡主的描述,下意识脱口而出。   “直男?”宁平郡主好奇问道,她还是头回听说这个词。   “额,直男就是性格直率的男子。”许念安打马虎眼。   宁平郡主想了想,他好像确实有什么说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惯着自己:“这么一说,他确是个直男。”   许念安庆幸自己掩饰过去了,不过看样子,宁平算是彻底沦陷了。   “不说他了。对了,李执最近忙吗?我听说他接了个大案。”   宁平郡主生硬的转移话题。   “是有点忙,最近他很晚才回来,貌似要看不少东西。”许念安皱眉。   往日李执缠在自己身边,她还觉得吵闹,如今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竟然落寞起来。   “姐姐怕不是想着姐夫呢?”宁平郡主一开心,又忘了规矩,出言打趣道。   “你这丫头。”许念安佯嗔道。   片刻后,她从怀里拿出一白瓷瓶,瓶身绘着山水,一看就是好货:“喏,给你的。”   “呀,好精巧的瓶子。”   宁平郡主接过后,欣喜的把玩,却闻到一股淡淡的竹香。   这气味,怎么像他呢?   宁平郡主有些讶异。向来香露香水以花香为主,供女子使用。   她还是第一次闻到竹子的香气。   “宁平,想什么呢?”许念安问道。   “没什么。”宁平郡主回过神,看向许念安。   “这是我新制的男用香露,好闻吗?”许念安介绍道。   “男子也用香露吗?”   宁平郡主颇为震惊,她一直以为,香露是给女人用的。   “香露确是女子用得多,但也有男用的。”   随后,许念安一本正经的给宁平郡主科普知识,却在最后调侃道:“那榜眼靠近你时,身上若有这种香味,岂不是极好?”   “你!我不和你说了!”   宁平郡主耳尖红得滴血,遂起身离开,却一把顺走了白瓷瓶。   “少夫人,郡主反应如此之大,您说庆和公主会不会已经知道了?”红兰有些好奇。   “或许吧。那榜眼确实家世不好,但英雄不问出处,宁平郡主又真心喜欢,估计公主还在观望。”许念安猜测道。   “嗯,奴婢也这么觉得。希望郡主能如愿以偿。”   听着红兰的话,许念安有了思量。   红兰如今也年纪不小了,也该为她考虑考虑了。   红兰见许念安盯着自己,有些别扭,只好尬笑。   许念安没有挑明,只看了眼桌上一口未动的点心,叹气道:“可惜了。红兰,你找小二打包一下,咱们带回去给少爷。” 第71章 线索(二)   “是。”红兰出声应下, 随即去找小二。   片刻后,小二赶来,将东西悉数打包好, 红兰顺道结了帐, 两人这才不紧不慢的赶回李府。   谁知刚踏进院子,许念安就被抱了满怀。   这修长的身形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刚才还有点儿落寞,没成想,李执这么快又黏了上来。   许念安不自觉扬起嘴角, 却略显无奈:“怎么了?”   红兰见二人如胶似漆, 心里自然高兴, 遂笑着放下点心,悄声离去, 独留许念安和李执在院子里耳鬓斯磨。   却见李执抱着许念安轻轻摇晃,也不说话, 似乎是在享受这美好时光。   微风拂过,吹起浓情蜜意,久久不散。   许念安由着李执摆弄, 良久后,才拍了拍他的手臂,忍不住轻声问道:“可是累了?”   这次, 李执终于开了口, 不过却显得有些委屈,带着哭腔说道:“娘子,你夫君我好可怜啊。”   说着,他把脸深深埋入许念安的颀长脖颈,鼻尖轻轻磨蹭许念安的乌黑秀发, 看样子,似乎正在掠夺着许念安的气味。   他贪婪,他爱|欲,他想把许念安一辈子留在身边。   可一想到正事,他顿时又没了心情。   “怎么了?你和我详细说说。”   许念安见李执一会儿撒娇,一会儿皱眉的,心里十分好奇。   “还不是为了案子。”   李执放开许念安,顾自说道:“我觉得,户部那些糟老头子一定是故意折磨我,竟然送来了好几箱账册,堆起来足有小山那么高。你说说,这不是故意欺负我吗?”   许念安不知道账册具体有多少,但李执一向喜欢夸张,这倒是真的。   不过,猛然听见李执说起账册,许念安的脑海里,又闪过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虽说她是为了逗弄李执,但也是为了李执能够学好,所以才故意拉着他一起看账册,却不料无心插柳,今日有了大用。   泯然一笑,没想到已经走了这么远。   “哼,以后有机会,本少爷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执气闷的说话声,将许念安的思绪拉了回来:“你真打算将那些陈年旧帐都重新算一遍啊?”   许念安有些惊讶,觉得李执不至于这么笨。   闻言,刚才还一脸苦相的李执,偷偷笑了起来。   趁许念安没注意,他快速偷了个香,嬉皮笑脸的说道:“知我者,莫若娘子是也。”   许念安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他的作风。   指了指石桌上的点心盒子,许念安柔声说道:“喏,给你带的,等吃了再看吧。”   “还是娘子心疼人。我正好饿了,咱们一起吃。”   说完,李执拉起许念安的手,领她去石桌旁坐下,随即又转身从屋里拿出酒壶和酒杯。   这酒是喜子上回带来的,如今只剩下这么点儿了,李执一直不舍得喝,不过眼下和许念安一起喝,那就另当别论了。   给两个杯子斟满酒,李执递给许念安一杯,自己留下一杯。   见许念安张嘴就要喝下,李执急忙阻拦:“娘子,咱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以免伤胃。”   “哪有这么娇气。”   许念安嘴里说着,却乖乖放下酒杯,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李执这才松了口气。   还记得有一次研制新品,许念安空腹喝酒,胃疼了好几日,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当时李执吓坏了,愣是没管自己落榜之事,全身心的照顾许念安。   也是自打那日起,李执开始默默关心许念安的饮食习惯。   空腹干活,空腹喝酒,这些都是明令禁止的。   虽然他打不过许念安,但说道说道还是可以的。   见李执一直看着自己,许念安便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夫君有何打算?”   “我觉得,那些账册既然敢送来,必然是做得天衣无缝了,任凭夫君你怎么看,也翻不出花样来。”   许念安吃了几块糕点,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无非是为了拖时间罢了。”   别说,喜子手艺就是好,怪不得这么卖座。   许念安心道。   “娘子冰雪聪明。”李执夸赞道,和许念安碰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才是许念安最好奇的,也是她最关心的。   “自然是按兵不动,陪他们做戏。”李执不以为意道。   那帮老匹夫比猴子还精,不就是想用陈年旧帐拖着他吗?   那就如他们所愿,正好让他们放松警惕。   虽说贪污受贿并非一日之寒,但这次的重点,仍然是劣质军械一事。   前不久,甄小四传书回来,说他已经找到了兵器供货商,发现这商人养了个外宅,而这外宅居然又和吴大人连着亲。   一查又发现,吴大人是户部尚书张廷财的心腹,他儿子至今痴迷着张茵茵,只不过尚未成事。   哎,这左弯右拐的关系。 第72章 线索(三)   见许念安皱眉担忧, 李执怕她劳心伤神,遂急忙转移话题:“娘子,这些都是小事, 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何事?”许念安问道。   “前几日母亲找我, 问咱们什么时候给她抱孙子。”   李执不知何时站到了许念安身后,一把搂住她,柔声说道。   闻言,许念安有些害羞,试图推开李执, 却没能成功。   一个巧劲, 李执抱起半推半就的许念安, 大步回了屋。   翌日,许念安带着红兰去了东大街。   她今日无事, 正好出门采买香料,顺道也去玉雪楼看看。   因在店里耽搁太久, 回府时已是正午,许念安见红兰又饿又困,遂提议去了天香楼。   红兰一听, 顿时有了精神。   二人在天香楼要了间雅间,又点了些饭食,方才一解疲饿。   许念安正吃得起劲, 却听见隔壁传来异响, 仔细一听,似乎和张家有关,再一听,又似乎和李执有关。   心念一动,她直接贴耳在墙, 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红兰见状,不免有些疑惑。   她刚要开口询问,就被许念安的嘘声打断了,遂只得继续观望。   “你竟敢私自上京,若是张大人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了你。”   “大人,我家老爷突然失踪,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说话的是兵器供货商赵铁才的管家。   几日前,赵铁才突然失踪,家里又连遭盗窃,丢了好些信件。管家意识到不对劲,遂赶忙上京禀告,希望吴大人想想法子,救救赵铁才。   他本想把书信之事也一道上报了,但眼下见着吴大人横眉怒目,也就不敢多说,生怕迁怒于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吴大人愁眉紧锁,觉得此事蹊跷,需要找张廷财一起商量,遂说道:“你先暂留几日,我去想想办法。”   “是,劳烦大人。”管家舒了口气。   许念安听他们说完,才起身回到座位,继续享用美食。   “少夫人?”红兰有些不明就里。   “没事。这点心好吃,可以带回去给少爷尝尝。”许念安打哈哈,转移了焦点。   与此同时,一黑衣男子正向李执恭敬行礼。   “怎么样?”李执问道。   “如您所料,那管家连夜上了京城。”黑衣人回话。   “那信呢?”   “您放心,信件都在甄公子手中。”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如飞天遁地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李执喃喃自语:“这甄小四,动作还挺快。”   摸了下袖中的牌子,李执目光流转。   这牌子能够调动皇家暗探,是皇上交给李皖的。自从李执接手调查军械一案,李皖就把牌子交给了他。   别看李执平日里在户部大查特查,其实都是装模作样。暗地里,他早就派人跟踪张吴二人了,眼下只是时候未到,暂未收网罢了。   “少爷,少夫人回来了。”墨砚乐呵呵的通报。   见墨砚满面春光,李执打趣道:“怎么,吃蜜糖了?”   “啊?”墨砚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迷茫。   他刚要再问,就见李执径自去了前厅。   “母亲安好。”   抵达后,李执先给金氏行了礼,随后就凑到了许念安身边。   “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见状,金氏调侃道。   “母亲。”   李执没想到金氏也会打趣自己,有些难为情。   金氏一笑,指向桌上的点心:“喏,念安特意给你带的。”   见点心白白嫩嫩的,花样还与昨日的不同,李执不禁感叹。   娘子真是越来越好了,竟日日都给他带吃的。   李执夹起一块,放入嘴中,糕点入口即化,甚是美味,却听他说道:“还是娘子做的好吃。”   “哎呦呦,念安你瞧瞧,这嘴可是抹了蜜了。”   金氏笑道:“得了,也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身子有些乏了,就先回屋了。”   金氏离开时,冲李执挤眉弄眼,示意他再加把劲。   可她看向许念安时,眼神又温和无比,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   片刻后,厅里只剩下李执,许念安这才小声说道:“你猜,我今日在天香楼遇见了谁?”   “谁?”李执咽下最后一块糕点,好奇问道。   “吴大人和一个老伯。”   之前在宫宴上,许念安见过吴大人,他的声音极具辨识度,一听就知道了。当时许念安还和宁平郡主打趣过这嗓音。   “然后呢?”李执双眸一亮,更加好奇了。   “他们提到了张大人,张廷财。”   许念安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继续问道:“甄小四是不是在外面帮你?”   “哎,娘子果真聪慧。” 第73章 万字补更   李执继而问道:“娘子可是担心我?”   却见许念安白他一眼:“你们里应外合,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李执哽动喉结,竟一时忘记叫屈。   似乎有些道理。   “那是, 你夫君我英明神武, 定不会有事的。”   这话倒让许念安沉默了。   虽然她不清楚目前的情况,但也知道如今朝堂不稳,暗流涌动。   之前她偶然听李皖提过,禄亲王夺位失败后,就占据一隅, 明面上俯首称臣, 暗地里则可能在养精蓄锐。   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自古以来,银钱粮草都是重中之重。   这几年, 李皖帮皇上逐渐稳住了军队粮草,可银钱却还是流于户部, 若户部尚书不是自己人,那确是颗毒瘤。   李执见许念安出神,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许念安缓过神来:“干什么?”   “娘子,你想什么呢?”李执问道。   “没什么,我好像知道了。”   说完, 许念安又拉着李执回到自己屋, 在里面嘀咕了半天,将怀疑的点一一确认,方才作罢。   屋外,红兰和虎妞见两人琴瑟调和,相视一笑。   “虎妞, 咱们少爷跟少夫人一天比一天腻歪,说不定就快有小少爷了呢。”   红兰拉起虎妞的手,高兴得轻轻拍打。   “嘶,红兰你轻点儿。”   虎妞被拍疼了,抽回手,往嘴里塞了个果子。   “虎妞,你怎么又在吃?”   红兰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成天这样没节制的吃,如何找得到婆家?”   虎妞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舒服最要紧。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至于婆家,她倒是真没想过。   “是你自己想找婆家了吧?”   虎妞抬了抬胳膊,打趣道:“别不好意思,若有中意的,我可以为你把把关。”   “休要胡说!”   红兰居然闪过墨砚的脸,吓得她一哆嗦,急忙找了个借口:“厨房还炖着汤,我得赶紧去取来。”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虎妞素来大大咧咧,自然没有发现红兰的异样,只笑话她脸皮薄,就继续埋头吃果子了。   与李府的和谐气氛不同,张廷财府上却是紧张不安。   “张大人,您看怎么办啊?”吴大人甩着一身肥膘,坐立难安的冲张廷财问道。   张廷财坐在大厅主座,见他如此慌乱,心里不住埋汰,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片刻后,皱眉说道:“你先定一定。”   “可、可那赵铁才突然失踪......”   吴大人忧心忡忡,全然没了之前在管家面前的淡定自若。   “那又如何,即使他死了,又与我们有何干系?”张廷财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不以为意道。   “这......万一赵铁才是被人抓了,再供出我们的事,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他交代过,让赵铁才读信后烧掉,但赵铁才是否照做了,这尚未可知。   要是这些铁证落到皇上手里,那他全家上下可就真完了。   “……”张廷财默不作声,暗自衡量着利弊得失。   之前禄亲王有暗报,让他私下购买兵器至北边暗地。赵铁才就是他左弯右拐找到的供货商。   眼下赵铁才失踪,确实有些麻烦。一来涉及劣质军械一案,二来又牵扯到禄亲王屯兵买马一事。   良久后,张廷财从怀里拿出一块墨绿牌子,递给吴大人:“你拿着这块牌子,让‘血鲨’去找赵铁才。”   吴大人双手接下,他跟随张廷财多年,又是其心腹,自然知道张廷财是禄亲王的人。   “是。下官找到后,定将他带回。”吴大人毕恭毕敬的回道。   “不必,就地格杀即可。”   张廷财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是在捏死一只蚂蚁。   “可……”吴大人有些犹豫。   虽然赵铁才是知道不少事,死了也能一了百了,但后面想找新的供货商,那可就难了。   “无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既然他有了风险,那咱们只能断干净了。”   张廷财抿了口茶,继续道:“你明日去找赵家管家,说我们定会全力寻找赵铁才,让他尽管放心。然后告诉他,为了保险起见,请他务必将最后一批兵器运走。”   闻言,吴大人生出一丝心惊。   虽然他早已习惯卸磨杀驴的利益场,可风水轮流转,难保自己不会成为那一头驴。   恭敬行礼,将事情应了下来后,他推门离去。   屋里一片静谧,就连外面屋檐的滴水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廷财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却突然将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   “一群废物!”   一声低喝,宣泄出他心中的熊熊怒意。   “父亲,怎么了?为何发如此大火?”   张茵茵刚带着丫鬟进门,就听见了响声,着实被吓了一跳,一脸诧异的看向张廷财。   “茵茵,你怎么来了?”见到爱女,张廷财缓和了下情绪,忍住盛怒,开口问道。   “别提了,今日我去玉雪楼,竟然又碰见了宁平郡主和许念安,当真是触霉头。”   张茵茵一边气道,一边坐到一旁,皱着眉,绞绕手帕。   “哦?宁平郡主和许念安已然如此亲厚?”张廷财问道。   他其实不太在意女儿家的含酸拈醋,但如今情况复杂,他不得不多心一问,生怕是李家的障眼法。   “可不,自打郡主生辰后,她俩就和连体婴似的,关系可好了。后来不知怎的,许念安频频进宫拜见皇后,最近更是被认作义女。”   说到此处,张茵茵越发愤恨:“也不知她是不是狐媚子转世,怎么哄得人团团转?连做个香膏生意,也能做进皇宫?”   张廷财一听,若有所思。   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父亲?父亲?您有没有听啊?”张茵茵气得直跺脚。   她本以为和张廷财一诉苦水,能够得到些许安慰,却没成想,张廷财竟是如此反应,一股委屈油然而生。   “在听,在听。对了,茵茵,你还记不记得父亲与你说过,近期你母亲要出门游玩,想让你陪着一同前去?”   “嗯......女儿记得。”见张廷财脸色不好,张茵茵遂收起小性子,思索了会儿,出声回道。   “那好,你等下收拾一番,明日同你母亲一道启程。”   张廷财当机立断,决意让妻女远离风波。   “什么?”张茵茵满脸惊讶,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么急?”   “你母亲近日心闷,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大夫说是在屋里拘着了,得赶紧出去散散心。你听话,等父亲这边忙完了,自然会去找你们的。”   对着张茵茵,张廷财似乎有无限的耐心,好言好语的温声哄道。   “......行吧。”   张茵茵也担心母亲的身体。张廷财之前提起过,说要她陪母亲出游散心,她自然欣然答应了,眼下只是没想到走得这样突然,竟毫无准备。   “女儿你放心,父亲早晚会让你出口恶气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许念安先暂时放到一边,眼下陪你母亲要紧。”   知女莫若父,张廷财知道张茵茵心里的不快,遂直言说道。   听见张廷财如此承诺,张茵茵随即展开笑颜:“父亲对我最好了,茵茵明日就陪母亲出发,定让母亲身心舒畅。”   “嗯,我家茵茵真乖。”   张廷财心满意足:“你先回屋收拾收拾,为父还有要事要办。”   “是。”张茵茵欢欢喜喜的离开,吩咐丫鬟帮她收拾东西。   张茵茵走后,张廷财的眼神又立即阴沉下来。   不管是赵铁才还是吴大人,他们都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旦事情败露,早晚都会牵扯到自己,如今已有苗头,须得早做打算。   眼下,张廷财让妻子以游山玩水之名,带着张茵茵前去投奔禄亲王,便是他计划之一。   天香楼里,还是那个雅间,赵家管家接到吴大人口信,早早的就在此等候。   “吴大人。”   见吴大人进门,赵家管家急忙起身相迎:“可是我家老爷有消息了?”   他语气焦急,双眼紧紧注视着吴大人,希望能有好消息。   “你家老爷的事情,我已然派人查探了。你姑且放心,我定会给你个交代。”   吴大人坐下后,抿了口茶,继续道:“只是眼下还有一件要事,需要你去办。”   听见吴大人已经在帮忙寻找赵铁才,管家也稍微松了口气。   再怎么说,吴大人大小也是个官,总会有些办法。   一想到赵铁才回来有望,管家遂生起喜色:“您但说无妨。”   “你家老爷失踪前,有一批货物还没来得及运出。这批货极其重要,你先回去一趟,将它运走。”   为了让管家安心,吴大人补充道:“你放心,若有消息,我定会派人通知你。”   “可......”管家迟疑不决。   赵铁才不在,有些事情,他也不甚清楚,万一出了差错,他可担当不起。   “可?”   吴大人见管家再三犹豫,隐约有拒绝的意味,遂声音严厉了起来:“你还想不想让赵铁才活着回来?”   眼下赵铁才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管家虽然见过一些世面,但终究只是生意人,面对吴大人的疾言厉色,自是不敢拒绝,生怕断了这唯一的希望。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回去办。”   可管家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我家老爷的事?”   “说了,一有消息就立马通知你,我一个朝廷命官,犯得着骗你吗?”   吴大人字字句句都是不耐烦:“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安心办事就好。”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日就回。”管家点头哈腰的说道。   “明日!?”   闻言,吴大人拍案而起:“你立马给我启程!”   说完,甩袖离去,徒留管家一身冷汗的站在原地,不住的点头。   几个时辰后,管家买了匹快马,背着行李,连夜出了城。   京城郊外,花草芳菲。   李执策马疾驰,很快到了一处溪边宅院。此宅没有任何的匾额,地理位置十分隐秘,很难被外人察觉。   下马后,李执走到门前,轻叩三下,一位老翁应声开门。   两人一番招呼,随后,老翁领着李执走进室内。   一俊秀少年立即迎了上来,笑声爽朗,浓眉入鬓,端是肆意洒脱的模样:“李兄,你可算来了!”   “甄兄,你竟真的回来了?!”李执大笑,与甄小四抱了个满怀。   “听李兄这语气,莫不是不想我回来?”甄小四打趣道,顺便吩咐下人上茶。   “哪里话,你能回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李执落座,接着说道:“我在家里一接到你的消息,就立马赶过来了,怎么可能不欢迎你回来?”   甄小四一拍大腿,端的是少年豪迈:“如此也不枉费我奔波一场。”   “那姓赵的如何了?”李执问道。   “在密室里。”   见李执担心,甄小四又补充道:“放心好了,他还好好活着呢。”   李执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这姓赵的有个三长两短。   甄小四张罗李执喝茶,又赶忙让人准备酒菜。   “都招了吗?”   李执这话刚问出口,就见甄小四一脸笑意,心下便知道了答案。   “自然,一个商人而已,哪儿禁得住审问。别说用刑了,就是吓一吓,也够他吃一壶了。”   甄小四说得无趣,又显得容易,但其实,赵铁才也算是嘴硬了,活生生撑了四天,要不是甄小四有经验,恐怕真问不出来什么。   “甄兄办事,自是靠谱,这次杀鸡误用牛刀了。”   李执拱手道谢,一番话说得甄小四心花怒放。   “来来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甄小四招呼道。   眼下,差事已经差不多了,只待临门一脚,如今又是好友见面,自然得痛快痛快。   “不可不可,多谢甄兄美意。”李执难得拒绝甄小四的邀约。   “怎么?嫂子不让?”   “自然不是。你若打趣念安,小心她收拾你。”李执回道。   “额......”一想到许念安的功夫,甄小四也有些发怵。   他之前和许念安切磋,本想让着许念安,却不料许念安功夫奇特,招招巧力,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撂倒在地,疼得他嗷嗷直叫。   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那是为何?”甄小四有些疑惑。   “眼下,事情还未尘埃落定,一切都是变数,万不可松懈。”   李执说道:“等事情了了,我再与你不醉不归,喝个痛快,可好?”   在大是大非面前,李执还是有点谱的。此事是他入朝的第一案,必得不出差错才好。   “我不能久留,你务必看好信件和赵铁才,这是人证物证,断不能有闪失。”李执再三嘱咐。   “还请李兄放心,我定会严加看管。”甄小四严肃应道。   “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万事小心,静候消息。”   李执临走时,拍了拍甄小四的肩膀,一副委托重任的模样。   甄小四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也就不再多留,目送李执离去。   眼看皇上的期限就要到了,李执依然在户部查看账册,脱不了身。   吴大人站在一旁冷笑,而张廷财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李执手忙脚乱的翻找查阅,一笔一画的核账算账,生怕漏掉什么。   可奈何他手里的账本,名目清楚,毫无错漏。如此一来,他就更焦急了,额上满是汗珠。   吴大人率先开口,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不知李大人查得如何了?”   “怎么,吴大人有意见吗?”   李执心情急躁,自然说话也带了几分火气。偏偏吴大人语气不善,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不敢不敢。李大人是皇上亲封的监察使,下官怎敢有意见?只是担心大人罢了。”   吴大人阴阳怪气道:“明日早朝,不知大人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群臣交代?”   “吴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本官现在要把这些账本拿回府,你有意见吗?”李执没好气的说道。   “下官自然没意见,大人请便。”吴大人说得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李执吩咐下人将账册装箱,拉了一马车,才悻悻的离开户部。   待李执没影后,张廷财才开口道:“你找人盯着他,别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是。”吴大人应下,马上就去安排了。   回到李府后,李执一直待在书房,没有离开半步,连饭菜点心也是下人送去的。   直到后半夜,随着“咻咻”两声,张吴二人的探子昏迷后,皇家暗探才溜进了李执的书房。   两人嘀咕了几句,眨眼间,房里又只剩下李执了。   一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张吴二人的探子醒后,直觉是太困了,见李执还在书房查阅,并无异样,遂继续盯着,直到天边泛亮,二人才回去复命。   翌日一早,许念安领着红兰,带着梳洗东西,赶往书房。   “少夫人。”墨砚站在门口给许念安行礼。   昨晚,他本打算守通宵的,可李执在后半夜发话,让他回了屋。但此时因着睡眠不足,他两只眼睛还是挂着黑眼圈。   红兰没忍住,竟笑出了声,结果被墨砚瞪了一眼。   “墨砚,你先回去补觉吧,这儿有我呢。”   许念安这话犹如天籁之声,墨砚一听,赶忙谢恩离去。   “夫君。”   许念安推门而入,却见李执已经端坐于桌前,正乖巧的望着她。   “娘子,我一夜未归,你有没有想我啊?”   李执嬉皮笑脸的凑到许念安身边。   “没个正行。赶紧洗漱,就要上朝了。”   见李执如此轻松,许念安心下明了,也就不再多问。   “多谢娘子关心。”   说完,李执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片刻后,在仆从的服侍下,李执净面换衣,再次出现在许念安面前时,又是一副俊俏相貌。   “果然,人靠衣装。”许念安忍不住打趣。   “哦,原来娘子只喜欢我的皮相。”   李执一听,立马委屈起来,惹得许念安忍俊不禁。   “好了,别闹了,快去上朝吧。”许念安催促道,上朝迟到可是大事。   “得令!娘子准备好美食,等我回来吧。我想吃‘花开四季’。”   “好好好,你快去上朝吧,马车都在外面等你了。”   许念安塞给李执一个包子,亲自把他推出门,以免再耽搁下去。   看着手里的包子,李执还挺乐呵。   没想到娘子竟这么贴心,还怕我饿着。   这样想着,李执咬了一口。   别说,味道不错。   *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众臣分列两侧,静候圣驾。   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皇上不紧不慢的向龙椅走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异口同声的行礼问安。   落座后,皇上一抬金手:“众卿平身。”   “谢万岁。”众臣纷纷起身站好,等待皇上发话。   “李爱卿可在?”皇上扫视众人,在人群里寻找李执的身影。   李执闻声出列:“回皇上,臣在。”   “今日乃最后期限,你案子可查清楚了?”皇上问道。   “臣......”李执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怎么?什么都没查到?”   皇上的声音冷冽起来,浮现出肃杀之意。   “皇上,臣一直在户部查账,发现户部每一本账册都清晰明了,出入有度,丝毫没有银两问题。”李执一口气回道。   这番话听得吴大人嘴角上翘。   李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意思是说,他们都没有问题,是兵器皮甲自己变成了假货?”皇上冷声问道,威严尽露。   “皇上,也......也不能这么说。”李执吞吞吐吐。   却见吴大人站出来,插话道:“皇上,微臣全程陪同李大人查账,期间只要是李大人想要的,户部上下定然全力配合,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如今李大人辛苦多日,终于证明了户部的清白,可谓是户部之幸。”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架势。   闻言,李执冷哼一声,惹得吴大人回头望他一眼。   “李爱卿,吴爱卿说的可是事实?”   皇上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李执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回皇上,确实如吴大人所说。微臣这段时间将户部历年的账册都查阅了一遍,确是没有错漏。可......”   李执故意拖长尾音,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说。”   皇上面无表情,众人也因为李执的故弄玄虚,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可越是这样,微臣就越是疑惑。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一个小账房里也总有几笔错漏,更何况是一国银库。即使因为多人核查,没有错漏,那总该有修改记录吧?可微臣查看的账册,竟然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错的,就连陈年旧账也都字迹清晰,崭新如初,真是奇哉妙哉。”   为了烘托气氛,李执还特意摇头晃脑,活像一个老学究。   “李大人,祸从口出,这种含沙射影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吴大人冷言冷语道。   李执不以为意,反而面挂笑容:“哦?看来吴大人很有自知之明,这么快就耐不住了,想认了?”   张廷财站在人堆里,暗恨,真是个废物,谁都没说话,自个儿往枪上撞。   “你!”   吴大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手里紧捏着官袍。此时若不是在大殿上,他真要冲上去,掐死李执这个无赖。   “哎,吴大人,你怎么了?为何脸色涨红?可是累了?这也难怪,您一直盯着本官,也着实辛苦了。”李执忧心忡忡的问道。   “吴爱卿,可是身体不适?”皇上也看出了吴大人的异样,遂出言询问。   “回皇上,微、微臣没事,多谢皇上关怀。”吴大人行礼叩谢。   “如此便好。爱卿的辛劳,朕都看在眼里,你先到一旁休息,剩下的由李爱卿说就是。”   “是,谢皇上。”   吴大人站回到百官队列里,深吸了几口气,才把胸中的闷气疏散些许。   “李爱卿,你继续。”   “是,皇上。”   李执接着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户部官员再小心谨慎,也做不到如此完美吧?更何况,陈年老帐竟也保存得像新做的一样。”   “爱卿的意思......”皇上眉头微皱,似乎已然明白。   “大胆李执,有话尽可直说,竟敢故意引诱皇上曲解,你可知罪?!”   张廷财开口,出言指责李执大不敬。   “张大人,皇上都没有发话,你也敢越俎代庖?”李执临危不乱,反而怒怼张廷财。   张廷财这才反应过来,若不是见皇上有些动摇,他怎会心急?   没想到,李执这厮看起来不学无术,倒是个心思深沉的。   张廷财连忙下跪请罪:“皇上恕罪,微臣失言了。”   皇上看着张廷财,一言不发。一时间,大殿上针落可闻。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牵连自己。   良久后,皇上才淡漠说道:“张爱卿起来吧,你是两朝元老,又是朕的肱股大臣,无妨。”   “谢皇上。”张廷财惊出一身冷汗,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李爱卿,你继续。”   “是,皇上。”   李执一副自责表情,又接着说道:“微臣偏是个死心眼的。心里有疑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既然账面没问题,那微臣便去看看是何人如此神通,不仅账目一笔不错,就连账本也都完整如新。结果好巧不巧,误打误撞有了些眉目。”   李执说到一半,却突然戛然而止,就像是故意吊胃口一般,等着皇上发问。   “哦?是什么”   皇上原本的阴沉眸光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家这滑头,居然和李皖大不一样,倒是有些意思。   李执行礼回道:“请皇上准许微臣传召证人上殿。”   “准。”   太监一层一层的传声出去,不多时,甄小四便带着赵铁才进了大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甄小四拉着赵铁才,一道跪下行礼。   “李爱卿,这就是你说的证人?”皇上开口确认。   “是,皇上。此人名叫赵铁才,乃此次劣质军械的供货商。”李执大声回道。   吴大人两腿一哆嗦,若不是旁边的同僚扶他一把,他怕是要摔倒在大殿上。   张廷财眼神毒辣,直勾勾的看向李执。   “竟是此人?真是胆大包天!”皇上震怒,狠狠拍了下龙椅。   “小人知罪。”   赵铁才根本直不起身,全身都在发抖。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面见皇上,如今意识到自己死定了,都快被吓得撅过去了。   “哼,你倒是认得痛快,你可知我军损失多少良将!”   皇上的怒火并未平息,一想到战死沙场的士兵,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大卸八块,以慰军魂。   李执见皇上盛怒,生怕皇上一激动,将赵铁才斩了,遂顾不得规矩,急忙插话:“皇上息怒。此人只是一个商人,收钱卖货。真正居心叵测,罪大恶极的,恐是这幕后之人。”   皇上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眼神逐渐恢复冷厉,沉声道:“李爱卿言之有理,那你可查出了这幕后之人?”   “回皇上,这还多亏了甄大人。”   李执笑眼看向甄小四,示意剩下的由他禀告。   “启禀皇上,微臣依照李大人的意思,在赵家书房里,还搜到了这些书信。”   甄小四从怀里拿出一叠信纸,交与太监,再由太监呈给皇上查阅。   皇上的手刚碰到信纸,吴大人就双眼一番,晕了过去,惹得朝堂一阵骚乱。   见状,皇上赶紧传来太医,将吴大人弄醒。   李执直觉好笑,这吴大人原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张廷财不管不顾,尽力保持着冷静,偷偷溜到一旁的角落里,思索脱身之法。   不一会儿,在太医的施救下,吴大人醒了过来。   “混账!”   皇上只看了两页纸,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吴大人,你可知罪?”   “臣、臣不知何罪之有?”吴大人死鸭子嘴硬。   “哼,欺君之罪更甚!”   皇上一把将信扔到地上:“这可都是你的字迹!”   吴大人刚被太医扎醒,眼瞅着又要昏过去,却听皇上唤道:“太医,将他稳住。”   几道银光闪过,吴大人好几处穴位,就已然插入了银针。   这次他是想晕都晕不了了。   “臣......臣知罪。”   一切已成定局,吴大人哭得涕泪横流,不停的磕头认罪,只求死个痛快,不要牵扯一家老小。   皇上冷眼看去,杀意愈发浓厚:“这会儿倒是爽快了?”   “臣......臣罪该万死。”   “皇上。”   李执适时插话:“微臣觉得,以吴大人的本事,还不足以有如此胆识谋划,恐怕还有漏网之鱼。”   说着,李执瞥向躲于人后的张廷财。   “李大人说得在理。”众人见大势所趋,纷纷出言站队。   皇上默不作声,递给李执一个眼神。   李执心领神会,走到吴大人身旁,贴耳说道:“吴大人,我知道你也是听命办事,若你肯当众供出幕后之人,我保你不死。”   听到“不死”二字,吴大人两眼放光,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扭头看向李执,不发一言。   李执也不着急,继续贴耳说道:“这一切,皆是皇上安排的。你们的一举一动,皇上都一清二楚。眼下给你活命的机会,要与不要,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李执也不看吴大人一眼,直接后退躬身:“皇上,想来吴大人还有话要说,不妨再稍等片刻。”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吴大人身上。   只有张廷财满是杀意,恨不得吴大人立即死去。   吴大人此刻直觉舌头发麻,不听使唤。   他若不说,依照张廷财的手段,必不会放过他的家人。若是说了,兴许还有机会保住一家老小。   这也幸亏事发突然,一切都在张廷财的掌控之外。   “皇上。”   吴大人刚刚开口,就被张廷财打断:“吴大人真是好手段,在我眼皮子底下,也敢如此胆大妄为。”   说完,张廷财“噗通”一声跪下:“微臣管教不严,有眼无珠,罪该万死,还请皇上赐罪。”   一个响头磕下,张廷财继续说道:“皇上,此人居心叵测,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不仅贪污受贿,更是坑害边关将士,实在是罪大恶极,理应即刻诛杀,以振朝纲。”   张廷财身后的几人,相视一眼,齐声附和,跪倒了一小片。   “你!”   吴大人扭头看向张廷财,他额头青筋凸起,双目赤红,愤恨到了极致。   “张大人真是忠君爱国啊,处处为皇上考虑。”   李执见张廷财唱戏,遂懒懒的说着风凉话。   “李大人谬赞了,为君分忧,是为臣的本分。”   张廷财不愧是只老狐狸,任凭风雨欲来,仍是一脸的泰然自若。   可惜了,这样的心思没用到正途上。   “皇上,微臣认罪,只是微臣也是听命办事。这些事,是微臣做的,但却是张廷财吩咐的。所贪污的银两,也是他拿了大头。”   吴大人一口气说完,以免别人打岔,最后还切切实实的指向了张廷财。   “休要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张廷财一甩衣袖,怒目喝道。   赵家的所有事情,都是吴大人去做的,他并未沾手,如今没有证据,张廷财自是不怕,最多受到牵连,罪不至死。   “张大人好气魄,好心态,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执摇头遗憾。   “李大人,休要胡说!污蔑命官,也是重罪。”张廷财面不改色,反而威胁李执。   “罢了。”   见二人焦灼不下,皇上开口道:“李爱卿,张爱卿鞠躬尽瘁,为国为民,若没有真凭实据,切不可随意攀扯。”   “是,微臣知罪。”   李执谦逊有礼,看了眼张廷财,说道:“微臣还有一物,可供张大人一观。”   “还请李大人自重!”   张廷财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李执挫骨扬灰。   李执却不管张廷财,顾自向甄小四使了个眼色。   甄小四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李执。   见甄小四愣住,李执心中一颤,这家伙不会也是猪队友吧?   “不知吴大人可识得此物?”   李执没有着急递给皇上,反而问起了吴大人。   吴大人艰难的回头,看了眼锦盒,顿时眼前一黑,却又被穴上的银针痛醒。   此物是他从张廷财手里,偷摸顺出来的,为着有朝一日,自保所用。   刚才他竟然冷不丁的给吓忘了,一心只扑在劣质军械一案,全然没有想起这个底牌。   可有些东西,自己说和别人说,是完全不一样的。   眼下吴大人又只有装傻充愣:“这......我不认识......”   “呵,吴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李执把玩着锦盒,笑道:“这可是从你的书房暗格里找出来的。”   “李大人,不要故弄虚玄,扰乱圣听。”张廷财出言呵斥,简直想撕烂李执的嘴。   “张大人莫要着急。”   李执冷笑一声,对皇上拱手说道:“皇上,此物难得一见,也是从吴大人的书房里搜出来的,同时被搜出的,还有一张白纸。”   “白纸?”皇上有些疑惑。   “回皇上,这白纸可不简单,乃是重要证物。”李执郑重其事的说道。   “哦?可有何玄妙之处?”皇上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内有玄机。   “皇上请看。”   李执让甄小四掏出白纸,自己则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瓷瓶,将瓶塞拔开后,一股淡淡的药味弥漫开来。   片刻后,他将瓶中的液体,倒在瓶塞软布上,随后又涂抹在白纸上。   眨眼间,原本空无一字的白纸,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内容一清二楚,居然是张廷财和禄亲王往来的书信。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禄亲王素来是皇上的忌讳,因着皇室血脉,安稳民心等原因,皇上一直对他容忍至今,只是将他圈在封地。没成想,他如今竟敢和朝臣勾结,真是反了!   皇上眼神阴鸷,仿若禄亲王就在眼前一般,狠瞪着那封信。   “你还有什么话说?”皇上看也没看张廷财,直接问道。   “臣冤枉啊!”张廷财二话不说,直接喊冤,方才的端正模样,顿时荡然无存。   “冤枉?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何冤屈?”   皇上终于把目光投在了张廷财身上,声音冰冷刺骨。   “臣、臣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它们都是从吴大人府上搜出来的,定是吴大人想要构陷微臣。”   张廷财脑筋转得飞快,转眼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张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口才如此出众,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李执讥讽道。   张廷财无暇顾及,一副心神都挂靠在皇上身上。哪怕皇上有一点点的细微变化,他也能看在眼里。   皇上沉默半晌,众人也没有一个再敢吱声的。   许久后,还是皇上率先开口:“吴,押入天牢,三天后斩立决。张,革职查办,押入天牢,五天后三堂会审。”   “皇上英明!”众人齐声附和。   “退朝。”太监唱和,皇上方才离开大殿。   经此一事,众人见李执深受皇上器重,纷纷上前寒暄。而张廷财一脉的官员,都远远躲着,生怕被人打压折辱。   天牢内,张吴二人分开关押。   吴大人听见“斩立决”时,就已然尿了裤子。   或是受了刺激,他此刻有些神志不清,一直蹲在一角,自言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狱卒知道他是死囚,饭菜也都能省则省,顶多施舍两口馒头。   张廷财境遇好些,毕竟还未下令宣判,只是收押调查,或许还能东山再起,狱卒自然就没有多加为难,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   可如此境地,张廷财反而异常平静,只是在牢里闭眼打坐,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御书房里,李皖、李执跟甄小四三人,在皇上面前恭敬回话。   “李爱卿,虎父无犬子,李执这事办得不错。”   与朝堂上的冷峻不同,此时,皇上的笑意直达眼底,看向李执的目光,满是赞许。   “皇上谬赞了,犬子尚且年轻,还需多加历练。”   李皖见过大风大浪,心里虽然高兴,但面上还是谦卑。伴君如伴虎,关系再近,也终是君臣。   “李爱卿何必自谦。”   皇上转而笑问李执:“李执,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此番多谢皇上支持,让微臣能够抓到蛛丝马迹。”   李执开口就先谢恩,然后才继续道:“眼下虽然找到了张廷财与禄亲王的来往书信,但上面只是些客套话,或是暗语也未可知。单凭一封寻常书信,定是无法将根基深厚的禄亲王彻底铲除的。”   “言之有理,你可有想法?”皇上点头赞赏。   李执如实汇报:“搜查时,并未瞧见张廷财的贪污银两,同时,他的妻女也不知去向。从赵铁才的供词中可知,他除却贩卖劣质军械,还送了好些上等军械出去。虽然不知是何人订购,但一想便知,此事定与禄亲王息息相关。”   “哼!”   皇上拍案而起:“他要是真敢犯上作乱,死性不改,那朕也无需再顾忌手足亲情。”   几人相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父子二人回到李府,许念安早已亲自下厨,准备好了一桌酒菜,为二人庆功。   原来他们还未出宫回府,褒奖圣旨就已然传回府中。   金氏听到李执如此出息,喜不自胜,竟流下泪来,许念安劝了许久,才稳住她的情绪。   许念安自然也高兴,但更多的是欣慰。她本以为此事凶险,却不料李执在嬉笑玩闹中,就将事情办妥了,实属难得。   一顿饭,一家人吃得喜气洋洋。   皇上还特意放了李执两天假。这样的嘉奖,比任何金银官位都更让李执满意。   他终于可以远离琐事,又缠着许念安了。   可惜好景不长,美好的假日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李执刚休完假期,准备上朝,就见甄小四冲到府里。   “李兄!不好了!”甄小四慌乱的叫喊道。   “甄兄?何事?”   李执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任由墨砚帮他系紧腰带。   他昨夜和许念安调香调到大半夜,现在鼻子里似乎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哎呀!李兄,你还有心情犯困,我刚收到消息,张廷财被劫狱了。”甄小四着急道。   “哦,劫狱了。”   李执双眼朦胧,似乎随时都会昏睡过去。   “嗯?劫狱了!?”   李执突然一个激灵,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惊愕的看向甄小四。   “被人劫走了?!”李执又确认了一遍,生怕自己听岔了。   “是啊!你才醒啊!”   甄小四颇为无奈,见李执终于有了点儿正常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你速与我说说。”李执一边让墨砚备轿,一边问道。   “听狱卒来报,说是昨夜有数个黑衣蒙面人,潜入天牢,掳走了张廷财。”   皇宫守卫森严,天牢更是密不透风,眼下只为张廷财而来。   李执一想,心下了然:“行,我知道了。”   说着,上了轿撵。   早朝上,皇上果然震怒,直觉皇威受到了挑战,遂命李执立刻查明此事。   李执闻言应下。   另一方面,宁平郡主跑到李府,专程来找许念安。   许念安疑惑不解,宁平郡主却没有过多解释,直接拉着许念安进宫了。   “孩儿参见母后。”   许念安盈盈一拜,动作娴熟,就和从小在宫里长大似的。   她自打被皇后认作义女,就有两个宫里的老嬷嬷,长期在李府教她规矩礼仪。   “你啊,若不是今日宁平将你拉来,你怕是想不起我这个母后了。”皇后打趣道。   “可不嘛,也不知她成天忙些什么,连我都有段日子没见到她了。”   宁平郡主在一旁煽风点火,丝毫不顾及许念安的眼色。   “哼,你要是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可就真生气了。”   宁平郡主佯怒道,小女儿性子展露无遗,惹得皇后一笑。 第74章 祭天   “是念安的不是。近日念安醉心研制新品, 方才疏忽了请安,还望母后恕罪。”   许念安说得真诚,皇后听得舒坦。   “宁平, 我用两个新做的香露给你赔罪, 可好?”许念安又看向宁平郡主,温声说道。   “真的吗?还是念安你最好了。”宁平郡主开心不已。   “你呀,这么快就叛变了,也不知是谁常常来本宫这儿诉苦。”皇后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宁平郡主。   宁平郡主也不反驳, 撒娇似的看向皇后, 眼里笑意盈盈。   看着两人嬉笑, 皇后却突然忧从中来,不禁幽幽一叹。   宁平郡主虽然平日里粗枝大叶, 可有些时候,心思还是挺敏锐的。   “娘娘, 您怎么了?”宁平郡主察觉到皇后的异样,遂出声问道。   “母后有什么烦心事吗?”   许念安接话道:“或许念安不能帮您排忧解难,但您说出来解解闷也好, 念安愿闻其详。”   “好孩子,让你们担心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闻前朝风波, 边境有难, 南边又在闹水灾,实在是祸不单行。皇上眼下夜夜难安,本宫很是担心。”   说着,皇后的心情愈发低落,竟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只得用手揉搓,稍作纾解。   见状,许念安有些于心不忍。   皇后平日里对她不错,还是她名义上的义母,见她头疼不已,许念安遂直言道:“母后可是头疼?念安不才,会一点简单的按摩手法,不如让念安试试?”   “好,你有心了。”皇后抬眸看向许念安,温柔一笑,恩准了许念安的提议。   只见许念安绕到皇后身后,并拢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其轻放于皇后的太阳穴,动作轻柔,缓缓施力,以穴位为中心,旋转按压。   片刻功夫,皇后略显苍白的脸色有所缓和,紧锁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念安好手艺。”皇后舒服得喃喃道。   “母后谬赞了。家母偶尔也会头疼,看了诸多大夫也不能根治,念安看着焦心,遂只好从老师傅那里学了些手法,以尽绵薄之力。今日能为母后解忧,亦是念安的福气。”   许念安言辞恭敬,态度谦卑,虽然皇后平易近人,但她仍然心有分寸。   “念安果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皇后欣慰的拍了拍许念安的手背。   “娘娘,宁平就不乖巧孝顺吗?”宁平郡主在一旁打趣道。   “你呀,最是乖巧。”皇后轻点了下宁平郡主的鼻尖,宠溺的说道。   “那是,宁平自知没有念安姐姐贤淑,但其他地方还是不错的,能够哄娘娘开心,也算功德圆满。”   说着,宁平郡主娇俏一笑。   “是是是,你个小人精。”   见宁平郡主为哄自己开心,故意耍宝,皇后颇为欣慰。   许念安见状,忍俊不禁,直觉宁平郡主娇蛮有趣。   和这俩孩子相处越久,皇后就越是喜欢,总想将她们带在身边。   算起来,太子整日忙碌,已许久不见踪影,除了每日的请安问话,其他闲聊时间,竟还没有宁平郡主来得多。   前些日子,她心情烦闷,还是宁平郡主陪她度过的。   “哎。”皇后细细想来,心里生出诸多感慨,顿了顿,才柔声说道:“皇上过几日要去祭天,本宫也会随行,到时候你们跟着一起去吧。”   “真的吗?谢皇后娘娘恩典!”宁平郡主欢呼雀跃,喜形于色。   要知道,祭天大典不是谁都能跟去的。   “自然是真的,本宫从不打诳语。”   皇后头不疼了,身体也舒坦了,精气神看着也好了许多,自然有心情和宁平郡主打趣。   许念安也暗自高兴。   她早就听说,李执要跟皇上一起去祭天大典,可无奈官员女眷不得入内,只能在殿外等候。   眼下依附皇后,说不定她能进殿观摩,一睹风采,心里自然欣喜。   话说祭天大典,她还是头回参加,难免有些好奇。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才在皇后的笑声里,结束了聚会。   许念安出宫后,与宁平郡主分道而行,见天色尚早,便去了玉雪楼看看。   “少夫人。”   玉雪楼的掌柜正在拨弄算盘,见许念安进门,急忙从柜台后面走出,向许念安行礼作揖。   “掌柜的客气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眼下生意可还好?”许念安面挂笑容,语气轻柔的问道。   “托您的福,店里生意很好。”   掌柜的笑得见牙不见眼:“方才,内务府的大人刚把上月的货款结清,进了好大一笔账。”   “哦?可每月送入宫中的货品都差不多,这回怎的这么多?”许念安翻开账册,见金额比往日多些,遂疑惑问道。   “少夫人有所不知,听宫里人说,皇上这段日子心情不好,各宫娘娘都牟足了劲打扮,希望能博皇上一笑。”   说着,掌柜的笑得越发开怀:“所以各宫娘娘都多买了些,往日一两个香露就管用的,这次都买了四五个,一下子就将银水顶了上去。”   “行,知道了。”   许念安嘱咐道:“虽然出货量增多,但货物的品质还得控住,这要劳您费心了。”   她可是经历过网购双十一的人,自是知道口碑的重要性。   眼下,玉雪楼的身价,打滚似的往上翻。不仅京中贵女争先恐后的抢购,就连一些外地商铺也来进货,生意蒸蒸日上。如此,就更需小心谨慎,万不可店大欺客,自砸招牌。   “少夫人,您放心,小的都是亲自盯着的,定不会有差错。”掌柜的拍胸脯保证道。   “行,那你继续,我先走了。”   离开玉雪楼后,许念安又特意去买了果子,想着给金氏尝尝鲜。   她回到府中,等了许久,才见李执回来。   自从张廷财被人劫走后,李执就忙得不可开交,手里的琐事,一件比一件麻烦。   甄小四奉命追查张廷财的下落,独留他一人守在京城善后。   眼下皇上又要准备去祭天,礼部拿不定注意,就跑去问李皖,连带着他也跟着忙活。   早出晚归的,可把他累坏了。   “执儿回来了?”   金氏在厅里和许念安闲话家常,知道了许念安要去祭天大典的事。   她很是欣慰,觉得许念安乖巧,不仅成了皇后义女,更是孝顺懂事,是李家的福气。   “母亲和娘子倒是岁月静好,可怜我忙得晕头转向。”   李执有点儿愤愤不平,虽然在和金氏说话,但眼睛却看着许念安,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许念安视若无睹,兀自吃着果子。   李执自是毫不避讳,直接进屋,坐到了许念安身边。   “你呀,成天就喊累,你父亲为官多年,有几日是清闲的。”   金氏冲李执语重心长的说道:“能者多劳,皇上器重你,才会把事情交给你办,你可得尽心尽力才是。”   “是,孩儿受教了。”   李执恭敬应道,却悄悄拉了下许念安的衣袖,满脸哀求样儿。   许念安偷瞄了金氏一眼,幸亏她在喝茶,没有瞧见这情景,不然着实难为情。   只见许念安稍作巧劲,抽出了衣袖,还顺道瞪了眼李执,这才让李执安分下来。   二人的小动作,被金氏尽收眼底。   她知道李执素来不着调,却没想到,如今在自己面前也不收敛了。   “咳......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   金氏起身说道,她可不想打扰这如胶似漆的小两口。   “是,还请母亲早些歇息。”李执二人起身行礼。   金氏离开后,李执便把下人都屏退了,独留他和许念安坐在厅内。   “娘子,想我了吗?”李执没皮没脸的问道。   许念安假装没听见,起身就要离开。   “娘子。”   李执着急起身,上前拉住许念安的手腕,埋怨道:“娘子,你好冷血啊......”   “李大人,咱们日日相见,回来就腻歪到一起,你还想怎么样?”   许念安顾自说道,也不管李执跟在身后,一路走回了自己院子。   “我这不是忙得早出晚归嘛,咱们的见面时间,冷不丁少了一大截。再说了,‘见不见面’和‘想不想’又没有直接关系......”   李执起初说得理直气壮,可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彻底没了声音。   “你惯会歪理邪说。”   李执的一席话,把许念安给气笑了。   “本来就是。眼下皇上要祭天,礼部那帮蠢货,这也问,那也问,不仅把父亲诓进去了,连我也没能幸免。”   一提到这个,李执就来气,只见他径自坐到桌边,将自己倒的茶水一口饮尽。   “你在忙祭天的事?那张廷财那边怎么办?”   许念安疑惑不解,张廷财被劫狱,难道不是重中之重吗?   她一直以为,李执起早贪黑是在追查张廷财的下落,结果竟然不是?   只听李执不以为意道:“娘子放心,这点小事,何需夫君我亲自上阵。甄兄早已奉命出发,那老滑头定然插翅难飞。” 第75章 祭天(二)   倒是自己多虑了?   许念安温婉一笑, 开口说道“皇后娘娘恩许我跟去祭天,想来也能进殿观摩。”   她本以为李执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但却见他眉头微皱, 若有所思。   “怎么了?可有不妥?”许念安忍不住问道。   “没, 没什么。”李执回道。   娘子身手不错,必是无碍。   两人又闲聊片刻,洗漱后,才朦朦胧胧睡下。等许念安再次睁开眼时,果然又不见李执的踪影。   这样断断续续过了小半月, 才终于到了祭天的日子。   皇帝出游, 讲究良多, 单是仪仗排场就有数百人,宫女侍卫更是无数。   武将骑马, 文官坐轿,沿路百姓纷纷下跪叩首, 山呼万岁,生怕触怒天颜。   但却见皇上打开銮驾的小窗,跟众人挥手示意, 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外面呼声如潮,许念安即使坐在轿内,也能感受到众人的澎湃。   有好奇, 有畏惧, 自也有爱戴。   怪不得都想当皇帝,许念安心道。   按理说,李执属于文官,应该在后面的轿撵里坐着,可皇上竟特许他骑马随行, 且将御林军的调令给了他。   这倒是奇了。   从皇城到陀普山,大约有一日的路程。临近天黑,一行人才终于到了寺庙门前。   方丈领着众弟子,早已在门外恭候多时了。一番唱和规矩下来,皇上才被迎入寺中。   陀普寺是皇家寺庙,历代帝牌都在此供奉。凡有宫中法事,皆由陀普寺全权包办。而且,方丈每年都会定时前往宫中宣扬佛法,顺便祈福祭祀。   每年的祭祀活动,都是由深受器重的皇子代为行事,但祭天大典却有所不同。   祭天大典每五年举行一次,每次都由皇帝亲力亲为,只为祈祷江山社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自然,朝廷也会给陀普寺香火钱,只是皇家气派,随意从指尖流出的银水,也足以让寺庙金玉满堂。   “皇上,今日您舟车劳顿,不如早些歇息,明早再做早课即刻。”方丈温和笑道。   “如此也好。”皇上温声回道,全无往日的冷冽。   方丈离开后,首领太监小德子手脚麻利的指挥众人,将床单被褥收拾妥当,小心翼翼的伺候皇上洗漱后,才服侍其睡下。   本应由小太监轮流守夜,但外面不比宫里,须得更谨慎些。   小德子遂亲自上阵,除了不放心他人外,也因着他有些拳脚功夫,一旦遇袭,也可稍作拖延。   夜深人静,大伙儿都倒头就睡了,可许念安偏偏睡不着,也不知为何,她本应该欢欢喜喜的出游,但奈何一路上右眼皮跳个不停,很是晦气。   眼下,她被安排在女眷住所,跟宁平郡主比邻而居,本想找宁平说会儿话,但岂料宁平心宽,一早就睡了,遂只好独自夜游。   许念安在院里抬头望去,只见黑夜深邃,一轮明月悬于头顶,月光倾泻在她身上,好似即将飞天的姮娥仙子。   李执正领着队伍巡逻,不经意间晃见了许念安,遂交代好事情后,暂时脱队,凑了上来。   徐徐微风,拂起如瀑秀发。   皎洁月光,仿佛轻盈剔透的薄纱,笼罩着许念安,将她的如玉面庞打磨得更为柔和。   “娘子。”李执轻声呼唤。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念安回眸望去,见是李执,扬起温柔一笑,惹人沉醉不已。   “这么晚还没睡?”   李执轻手轻脚的走到许念安身边,生怕惊动了旁人。再怎么说,这儿也是女眷住所,不好过于造次。   见许念安穿得单薄,李执解下自己的斗篷,给许念安披上:“小心着凉。”   “谢谢。”许念安紧了紧斗篷,轻声回道:“兴许是换了地方,我有点儿睡不着。”   “可是有心事?”李执拉起许念安的手,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关切问道。   许念安皱眉:“不知为何,心情有些烦闷,眼皮也跳了一路。”   “无妨,估摸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了。”李执将许念安垂下的一缕长发别到耳后,柔声说道。   臭小子,竟还瞒着我,许念安心道。   她轻轻倚靠在李执的肩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月亮。   *   翌日一早,众臣各司其职,其中要数礼部最为忙碌。   相关人员将流程祭品等,又从上到下的检查了一遍,生怕在后日的大典上出现纰漏。   诵经声格外清朗,帝后位于最前方,正虔诚的跪拜佛祖,以求诸天神佛的庇佑。   小德子见早课还需一个时辰,便悄悄溜去了膳房,想提前瞅瞅伙食。   膳房的伙夫,都从往日的和尚换成了御厨,自然做得一手好素菜。   他们正嘿咻嘿咻的忙活,就见小德子进门。   “德公公。”众人急忙停下动作,招呼道。   “嗯,膳食如何了?”   小德子刚迈进膳房,就瞧见长桌上已经摆好了点心,桌上还放了排罐子,打眼一瞧,是各色米粥,可谓香气扑鼻。   御厨总管王喜才看见小德子神色满意,就凑过身,小声说道:“德公公,咱给您专门准备了伙食,您一会儿伺候完皇上,大可来尝尝。”   “你惯会来事。”小德子笑骂道。   “哪里,都是咱应该做的。您贴身伺候皇上,自然劳苦功高。”   见状,王喜才趁热打铁,连拍了好几个马屁,将小德子哄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走到一青绿瓷盘旁,小德子疑惑问道。   “这叫喜果,是寺里的师傅做的。咱见样式别致,名字又好,就添到了伙食里,德公公要是不喜欢,咱这就撤下去。”王喜才急忙解释。   “色泽清透,闻着还有一股甜香,倒是有趣。”   小德子心想,若全是宫里吃惯的,倒是无趣得紧。有些新东西,说不定能让龙颜大悦。   “不必,先留着吧。”   见没什么大问题,小德子临走时又嘱咐道:“都准备着啊,皇上马上就要用膳了,都仔细着点。”   “是,您放心,必定妥当。”王喜才应下。   见小德子离开,王喜才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紧锣密鼓的忙活起来,却不见一人影偷溜了出去。   “皇上,早课结束了,还请皇上用膳。”方丈宣完最后一声佛号,恭敬说道。   “有劳方丈了。”皇上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小德子。”方丈离开后,皇上唤道。   “奴才在。”   小德子一行礼,恭敬回道:“皇上,膳食早已准备妥当,还请皇上皇后移驾用膳。”   谁知行至半路,皇后身子不适,险些跌掉,幸好许念安陪伴身侧,一把将她扶住。   “母后。”许念安出声询问,宁平郡主也是一脸担忧。   “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快?”皇上见皇后脸色苍白,遂关切道。   “皇上,臣妾没事。”皇后声音虚弱,硬撑着精神,以免皇上忧心。   “扶皇后回屋休息。”皇上冲皇后的贴身宫女吩咐道,转而又让小德子去请太医。   “是。”小德子立马安排下去。   眼瞅就要祭天了,皇后却突然身体不适,这可不是好兆头。   见皇上面露愁容,小德子眼珠一转,接着说道:“皇上,好事多磨,娘娘也算经历了一个小磨难,如此看来,您定会如愿以偿的。”   皇后自然也看出了皇上的烦忧,遂附和道:“小德子说得对,皇上不必忧心,臣妾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母后,儿臣扶您回屋。”许念安自告奋勇道。   闻言,宁平郡主也不落下:“我也去。”   皇后冲二人一笑,看向皇上:“那臣妾先行告退。”   “好,皇后好生休息。”   见皇后离开,皇上这才转身去了偏房。   “皇上,您尝尝这个,这可是刚磨的豆汁儿,跟宫里的滋味大不一样。”   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小德子特意舀了碗豆浆,放在皇上面前。   因早有太监试毒,皇上遂放心的抿了一口:“嗯,果真不一样,似乎稠了许多。”   “那是何物?”   皇上放下瓷碗,一眼就瞧见了摆在中间的喜果。   “回皇上,这是陀普寺的特产,名叫喜果。”小德子回道。   “喜果”皇上正愁兆头不好,眼下有个好意头的东西,自然要尝尝。   可他刚要开口,就听李执问道:“德公公,这喜果看着精致,不知是哪位师傅做的?” 第76章 祭天(三)   “回李大人, 这是御厨总管王喜才献上的,具体是何人做的,奴家尚未来得及查证。”   小德子额尖冒汗, 好端端的, 这李执瞎问什么?   李执自然看出了小德子的尴尬,因不想跟皇上的身边人有龃龉,遂又言道:“寺里不及宫中,人手难免不足,德公公委实辛苦, 一个人什么都要照看着。既如此, 不如下官亲自问问王总管?”   一番话听得小德子舒坦, 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他望向皇上,察言观色, 静候圣令。   难道......   皇上看向李执,见他微微点头, 遂吩咐道:“叫他进来。”   “嗻。”小德子立刻派人通传王喜才。   一盘喜果被李执端在手里,上下打量。   难不成有毒?   见情况有些反常,小德子心里直打鼓, 唯恐被王喜才牵连。   “德公公,不好了!王喜才死了!”一小太监着急忙慌的跑来禀告。   “什么?!”小德子震惊,就这一眨眼的功夫, 人就死了?   “倒是挺利索的。”李执冷笑一声, 仿佛王喜才的死,尽在他意料之中。   “李大人,你跟朕过来。”皇上起身,走进一旁的屋内。   李执紧跟上去,只留小德子不明就里的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进屋后, 四下无人,皇上直言问道。   “估摸是禄亲王。”李执小声回道。   “哦?”其实皇上心里隐有猜测,听见李执的话与自己不谋而合,便更加肯定了答案。   “皇上,您现在身处宫外,下毒是最好的机会。据微臣的暗线来报,这王喜才确有问题,死不足惜。”   闻言,皇上双眼一眯,不做言语。   另一边,许念安正为皇后揉按太阳穴。   “母后,您可好些了?”许念安轻声问道。   “嗯,好多了,只是辛苦你了。”皇后回道。   宁平郡主见皇后没怎么用膳,遂在一旁关切道:“娘娘,您多少吃点儿吧,仔细身子。”   “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不知怎的,总是心绪不宁的。”皇后摸着心口,柳眉微蹙。   “母后放心,眼下有这么多侍卫近身保护,定是无事的。况且,寺里的高僧功夫了得,就算再不济,也还有宁平和儿臣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但只有许念安自己知道,这里面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你呀。”皇后一笑,倒是没那么阴郁了。   “母后,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皇上又该担忧了。”见皇后舒心许多,许念安接过宁平郡主递来的粥碗。   “也好。”未免再让皇上忧心,皇后也终于在许念安的伺候下,进食少许。   膳后,皇后兀自歇下,二人也算功成身退。   “念安,你说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方才太医也没瞧出症状,只是开了张宁神的方子。”宁平郡主拉了拉许念安的衣袖,不安问道。   “或许真如太医所说,是没休息好?”   许念安安慰宁平郡主:“想来无碍。咱们离开时,娘娘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如此便好。”宁平郡主回道。   随后,许念安借口有事,与宁平郡主分开,独自向李执寻去。   李执此时正在处理公务,先是派人驻守寺门,又是增设了巡逻队。   见许念安站在角落,他匆匆嘱咐几句后,才小跑而去。   “娘子,你怎么来了?”李执疑惑,娘子以往倒是甚少探班。   见许念安欲言又止,李执心下担忧:“可是身子不舒服。”   顿了顿,许念安才说道:“有些事想问你。”   “何事?”李执将许念安拉到一旁的假山处,上下打量。   “这次祭天......是不是和张廷财有关?”许念安问道。   她其实心里早有猜测,眼下张廷财被劫,李执的重心却放在祭天大典上,这委实蹊跷。而且她过来时,听闻死了人,心里不免担忧。   “嗯......”李执顿了顿:“娘子不必担心。”   “行,我知道了。”   许念安得到了答案,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看来她又得操心了。   “娘子,我其实是不想你跟来的,张廷财只是一个小喽啰罢了。”   李执犹豫片刻,见周围没人,贴耳继续道:“这次祭天,确实是我和皇上的计划。本想以皇上为饵,引出禄亲王,风险极大,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实在不想让你犯险。”   李执拉起许念安的手,舍不得松开。   “说什么丧气话。区区一个禄亲王,还能让咱们机智无双的李大人犯愁吗?”许念安嫣然一笑。   李执心里痒痒的,犹记得他刚成亲时,还是个整日吃喝玩乐的纨绔,谁又想到,与许念安短短相处几年,他已然脱胎换骨。   心中悸动,将许念安揽入怀中:“娘子,你要多加小心。”   “你也是。”许念安回道。   陀普寺这边悄然推进着,而张廷财那边,却已和黑衣人逃奔得没日没夜。   他们出了京城,走过林荫隐道,最后在一处农家前停了下来。   “大人可在此歇息片刻。”一黑衣人跟张廷财说道。   张廷财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又没练过功夫,已然身处虚脱的边缘。   他没力气说话,只得点头示意。   眨眼间,几个黑衣人一打手势,四散离去,独留两人保护张廷财。   三人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三具尸体赫然躺在眼前,差点儿没让张廷财吐出胃酸。   一黑衣人面不改色,径自走到尸体前,从怀里取出一白瓷瓶,将液体倾倒在尸体上,又扔出个火折子,顿时烈火燃天,一晃眼的功夫,尸体就变成了一堆黑炭。 第77章 祭天(四)   二人扶张廷财坐下, 又从屋里找了些窝头给他,随后将门带上,守在屋外。   许久未进水米, 张廷财顾不得吃相, 径自狼吞虎咽起来。   待填饱肚子,有了力气,他独自躺在硌人的木板床上,本想小憩片刻,却不料睡到不省人事。   后来, 他是被一个黑衣人推醒的, 朦朦胧胧间, 听见王爷来了,遂急忙问道:“王爷在哪儿?”   “随我来。”   黑衣人拉着张廷财, 几个跃身,入了林子。   约摸走了半盏茶的时间, 就见一男子身着纹龙黑袍,负手而立。   “参见王爷。”黑衣人和张廷财一道下跪行礼。   男子转身,一张和皇上相似的脸庞映入眼帘, 在清冷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威严。   “张大人,辛苦了。”禄亲王声音沙哑, 略显苍老。   “是属下无能。”张廷财小心翼翼的观察禄亲王的表情。   面对眼前之人, 他害怕远胜于敬重。   “无妨,你上回进献的丹药很管用,此次就算功过相抵了。”声音悠悠传来,听得人脊背发凉。   禄亲王虽没有直接责备张廷财,但他还是急忙认错:“此番确是属下疏忽, 识人不明。”   他心里委实恨死那姓吴的了,只可惜没能将其挫骨扬灰。   “算了,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   禄亲王的声音如鬼魅萦绕:“对了,你先前准备的军械和银两都到了,可为何少了一笔?”   张廷财不自觉哽动喉结。   这是他的保命钱,禄亲王阴鸷,他不得不留条后路。   “既如此,倒不必张大人为难。”   禄亲王示意侍从,将一锦盒呈到张廷财跟前。   “这是?”张廷财疑惑。   说着,侍从打开锦盒,张廷财顿时头晕目眩。   只见盒中放着一只断手,玉指纤纤,戴着一枚绿宝石戒指。   恐惧慌张,夹杂着惊心忧虑,张廷财一把掀翻了锦盒,断手也随之翻滚在地。   怎么可能?这戒指是他送给张茵茵的及笄礼物。   “哦?看来张大人不太喜欢啊。”禄亲王笑道。   “女儿......我女儿......”   张廷财浑身发抖,满是泪痕,反应过来后,急忙磕头求饶:“王爷......求王爷绕我女儿一命,属下愿以死谢罪。”   “你女儿娇美,本王自会好好疼惜。”禄亲王似笑非笑的看向张廷财。   “属下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王爷饶我女儿一命......”   张廷财如此境地,除了磕头求饶,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本王问你,钱在哪儿?”   张廷财犹豫不决,一头磕下后,再未抬起。   这笔钱,是他最后的砝码。   “看来,你女儿的命,也不过如此。”禄亲王一挥手,身边的黑衣人就要离去。   “不要啊!”   张廷财急忙爬到黑衣人身边,死命抱住他的小腿,任其如何踢踹都不松手。   “我说......我说......”他终于放弃了抵抗。   禄亲王默不作声,示意黑衣人停下,一双狭长眼眸紧盯着张廷财。   “那笔钱,在我家老宅的地窖里。”   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张廷财无力的坐在地上。   禄亲王使了个眼色,只见银光过眼,血红三尺。   “茵……”   “你见到她了。”   禄亲王发现张廷财不老实后,早就用张茵茵泄了愤,因果寻常,报应不爽。   吩咐黑衣人去取银子后,禄亲王也消失在夜色迷离中,静待时机。   陀普寺里,礼部尚书求见皇上,李执在一旁随侍。   “启禀皇上,祭天大典已然准备妥当。”礼部尚书将大典流程一一阐述,生怕有所错漏。   李执则在心里暗自盘算。   按照礼部尚书所说,山顶祭殿只能由皇上皇后进出,其余人皆需守在殿外,这倒是禄亲王动手的好机会。   待尚书禀告完毕,皇上又跟李执交代了几句,才放他离开。   好似心有灵犀一般,许念安在之前的石桌旁坐着,兀自望着圆月。   李执偷摸上前,从身后抱住许念安,温声唤道:“娘子。”   许念安扭头看了眼李执,会心一笑。   “娘子,明日就是祭天大典了,你定要小心。”李执关切道。   “你也是。”许念安拍了拍李执的手,柔声回道。   在发顶落下一吻,李执方才绕到许念安面前坐下,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许念安。   “这个给你,防身用。”   李执叮嘱道:“娘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全自己。”   “那你呢?”   许念安接过匕首,藏入袖中,大小刚好,一看就是李执特意准备的。   “放心,我还等着与娘子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李执打趣道。   却见许念安扬起手掌,神情严肃:“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李执击掌应道。 第78章 祭天(五)   翌日, 祭天大典如期举行。   帝后一早便在僧侣的念诵声中,缓缓登山。   李执和许念安跟在二人身后,警惕周围的动静。   宁平郡主本也是要随行的, 可却突然身子不适, 耽误了时辰,遂只好留于房中。   其实这样也好,眼下对于许念安来说,少一个人,便少一分风险。   一路无事, 周围安静得出奇, 宛若一潭死水。约摸过了一个时辰, 众人终于来到祭殿门前。   皇上目光冷冽,不发一语。   眼见吉时已到, 方丈和礼部尚书逐一在殿前颂告祷文。   片刻后,皇上看了眼李执, 得到回应后,便携手皇后,一同进入殿中。   殿门一关, 二人各自燃香,随即跪拜祷告。   可就在他们跪下的一瞬间,一黑袍男子从神像后面走出来:“皇弟, 好久不见。”   眼神居高临下, 声音低沉愉悦。   诸多黑衣人从暗影里缓缓走出,分守于四角,眼神尽露杀机。   “果真是你!”皇上抬头,正好瞧见禄亲王的笑脸。   禄亲王挑眉:“你知道是我?或是不知道?不过,都不重要了。”   “禄亲王, 皇上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忤逆不尊!”皇后斥责。   当年连她都知道要斩草除根,可皇上还是以皇家血脉为由,保全了犯上作乱的禄亲王。   哎,当真糊涂。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奔向皇后,将其击晕。   “你!”皇上怒喝:“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皇嫂!”   皇上双目通红,犹如多年前的禄亲王。   “你只是个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她也不过是个野种婆子!”   禄亲王也喝道:“当年若不是你突然进宫,我怎会骤然失宠,凭空没了太子之位?”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夜光杯:“你可知这是何物?”   皇上瞟了眼,似是宫中旧物。   “它盛了我母妃的最后一口酒。”   禄亲王缓缓道:“若非你告发,我母妃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荒谬,你母妃乃畏罪自裁。”   皇上继续道:“我当年十一岁初入皇宫,方知人心叵测。我不得不活下去,不得不争宠,但我从未害过人。”   “我苦学诗词,勤修骑射,为着就是父皇高兴。只要有他护着,我便不会被欺负,不会被骂野种。”   皇上越说越激动:“是,这样一来,日子看上去好过多了。”   他从袖里掏出一个纸包,仿佛是事先准备好的:“你母妃见我可怜,向父皇自荐,认我为子,我当时真是喜出望外,可渐渐的,我就不那么高兴了。”   将纸包打开,褐色粉末撒了满地:“这就是你母妃的好东西,让我木讷,让我痴呆。怎么,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还不能自保了吗?”   “哈哈哈......”禄亲王仰天长笑:“既生瑜,何生亮?无所谓了,你我冤冤相报,解不开了。”   却听皇上冷言道:“朕,是真心想放你一马的,至少当年是的。”   “哦?怎么着,还指望人救你吗?”   禄亲王笑道:“你曾绕我一命,今日我也不为难你。即刻禅位,本王留你个全尸。”   “痴心妄想!”皇上怒喝。   “那可由不得你。”   禄亲王冷笑,周围的黑衣人立即抽出刀剑,杀意凛冽。   “血脉凋零啊,皇弟。你细想想,如今你禅不禅位,又有何关系?”   禄亲王继续道:“禅位,也不过是本王给你的施舍。眼下你无子无嗣,除了本王,你无兄无弟,若你骤然暴毙......”   “这自不必你多虑,朕早有谋划。”   “哦?那本王倒想看看是何谋划。”禄亲王哂笑,直觉他嘴硬。   只见皇上从怀里掏出一个陶哨,兀自吹响。   这是李执与他的约定,时机一到,便吹响此哨。   黑衣人见状,就要伸手去夺,却被禄亲王制止:“皇弟啊皇弟,你当真糊涂啊,本王怎会不料理殿外之人?”   皇上猛然惊醒,殿外的颂文祷告声早已戛然而止。   一时愣怔,就听禄亲王说道:“眼下也该送皇弟上路了。皇弟放心,本王一定照顾好江山社稷。”   向一旁的黑衣人微微颔首,一道刀光闪过,皇上紧闭双眸,霎时间万念俱灰。   咻——   飞箭过肩,正中黑衣人手腕,长刀“哐当”落地。   “属下救驾来迟!”   甄小四一把将殿门踹开,就见殿外死伤无数,鲜血淌地。   李执和许念安背对而立,杀掉了最后一个黑衣人。   “哦?这三位倒是好身手。”   见甄小四领着李执和许念安进门,禄亲王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你还没有下地狱?”   李执嘴上功夫依旧不饶人,说着,就护到皇上身边。   “你!”   禄亲王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咒骂本王?”   说完,便向周围的黑衣人下令:“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黑衣人得令,向李执等人群起而攻。   “呵,小菜一碟。”李执轻蔑道。   他挥手挡下一击,却直觉身体瘫软,使不上劲,差点被削了脑袋。   怎么回事?   许念安想去帮忙,却迈不开步子,直觉无力。   “你们也太小瞧本王了,没有万全之策,本王岂会动手?”   禄亲王笑道:“记住,你们的命,是他断的。”   说着,禄亲王指向皇上。   见皇上疑惑,禄亲王只觉他蠢钝如猪:“不知道?那本王就让你们死得明白。”   他走至佛像前,将立香拔了出来,闻了闻:“这可是好东西,专挑练家子对付,不过可惜了,本王的随侍吃了解药,怕是享用不到了。”   “卑鄙!”甄小四啐了口痰。   “成王败寇,兵不厌诈,哪儿有卑鄙可言?”   禄亲王将夜光杯放在佛像前,冲停下的黑衣人吩咐道:“动手吧,用他们的血,祭奠我母妃亡魂。”   刹那间,黑衣人蜂拥上前。   李执三人将皇上紧紧护住,奋力抵抗。   但奈何身中奇毒,实在力不从心,三人皆被砍得遍体鳞伤。   “小心!”甄小四疾呼,将李执推至一边。   “甄兄!”赤红入眼,李执大喊,却再没有回应。   尸体躺在地上,从喉头涌出滚滚鲜血。一席佳酿,终是添了血腥。   来不及悲伤,刀光剑影再次袭来。   李执一边护着皇上,一边护着许念安。   他知道许念安功夫好,但那又如何,丈夫不就该护着妻子吗?   许念安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会身首异处。   “李执,你信我吗?”她唤了他的名字。   “自然。”李执脸上满是血污,眼神却清澈如昔   话音落下,就见许念安拼尽全力,向夜光杯冲去。   她见禄亲王如此宝贝,定然是个极其重要的物件。   李执来不及反应,与其此时争辩,倒不如竭力掩护许念安。   果然,禄亲王本能护住杯子,一切正如许念安所料。   只要劫持禄亲王,便尚有一线生机。   “都别动!”   许念安的匕首紧紧抵在禄亲王的脖颈。   黑衣人顿时停下动作。   却听禄亲王笑道:“小姑娘,没人告诉你,本王会功夫?”   说着,禄亲王侧身一扭,捏住许念安的手腕:“本王统领血鲨,怎能不学几下保身呢?”   强劲的力道,加之奇毒作祟,许念安吃痛,掉落匕首。   禄亲王顺势接住匕首,一把捅进许念安的身体,贴耳道:“这匕首精致,倒是配你。”   “念安!”   这是许念安闭眼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79章 【完结】 全文完结   昏昏沉沉间, 许念安好似身处无依之地,身边尽是虚无。   这飘若浮萍之感,与她刚穿来时很像。   要回去了吗?许念安心道。   慢慢的, 她察觉到不远处有些光亮, 便朝那里走去。   两侧如跑马灯般,放映着她穿越前后的种种经历。一侧是再寻常不过的现代生活,无滋无味,空巢青年;一侧是幸福美满的古代经历,曲折离奇, 繁花簇拥。   “所以这次由得我选?”许念安喃喃道。   脚下的道路一直延向远方, 最后浓缩为一个光点。   这次她想也没想, 直接决定要留下来。   在这里,她有朋友, 有家人,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念安打定主意的一瞬间, 两侧画面全都定格在李执的脸上,依旧笑得没羞没臊。   “娘子?娘子?”   许念安向光点走去,耳边逐渐响起李执的声音。   猛一愣怔, 只见光点快速向她袭来,最终将她吞没。   “唔。”   许念安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安然躺在家里的床上, 李执正握着她的手, 双目通红。   腹部传来剧痛,她想起了之前的事。   李执察觉到许念安清醒,遂急忙唤道:“娘子?娘子?”   “别喊了。”许念安有气无力的说道:“水......”   李执赶紧起身,倒了杯白水,小心翼翼的伺候许念安饮下, 生怕弄疼了她。   清水如喉,许念安的嗓眼舒服了些,遂纳闷道:“怎么回事?”   “娘子重伤初醒,需得少言,我说与你听即可。”李执关切道。   那日禄亲王重伤许念安,一时懈备,李执便逮着机会,刺向了他,一剑穿身。   为了报仇,他可不管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直接一击毙命。   黑衣人誓死反击,却见门外涌入大量官兵。   “念安!”宁平郡主刚进门,就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许念安,急忙向她奔去。   原来当时宁平郡主耐不住寂寞,身子略微舒服些,就连忙上山,想着,看看大典结尾也好。   谁知刚到祭殿附近,就看见李执等人奋力杀敌。   许念安发现了她,遂让她去搬救兵,确保己方万无一失。   可还是来晚了......   黑衣人与官兵缠斗得不可开交,一时尸横遍野,但最终寡不敌众,还是败下阵来。   皇上此番没有再妇人之仁,而是将谋逆者就地诛杀,刹那间,血流成河。   见许念安还有微弱气息,李执顾不上规矩,向皇上求了最好的药石御医,竭力医治许念安。   皇上自然应允。   李执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许念安,却独独跳过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亲自照料的事情。   本不想让许念安担心,但奈何一脸憔悴出卖了他。   许念安不用想也知道,李执这些日子定不好受,遂宽慰道:“无妨,我这不没事了吗?”   “怎会没事?受了如此重伤,也不知多久才能痊愈。”   李执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打探清楚,害了娘子。”   “那我罚你?”许念安温柔一笑:“如此是否好过些?”   “嗯,娘子你说,我必定认罚,绝不反悔。”李执从未如此严肃过,一字一句信誓旦旦。   “那就罚你干活一个月?”许念安试探道。   “这?”李执黑脸:“娘子,你严肃点。”   “这还不够严肃?”许念安回道。   “自然。此次定要重重惩罚,最好是一辈子长记性那种。”   李执对自己下手也挺狠的。   只见许念安望向李执,笑道:“那便罚你一辈子不准招蜂引蝶,只能和我白头两厌。”   “求之不得。”李执回道。   几个月后,许念安渐渐康复,只可惜,无瑕肌肤留了伤疤。   期间,金氏日日送去补品,宁平郡主也时常前来探望,就连宫里也偶尔送来药石。   所幸在众人的呵护关怀下,许念安倒是没留下病根。   经此一事,李家的地位无可动摇,李执走向了人臣顶峰,逐渐接棒李皖的位置。   许念安也被封了诰命,成为了金氏的接班人。   二人在京城全力辅佐皇上,打造了又一个太平盛世。直到很多很多年后,才再次回到了安城。   城里还是那副样貌,醉心楼依旧矗立,怡红院更甚往昔。   “奶奶,咱们为何要搬到这小县城来啊?”李源拽了拽许念安的衣袖,疑惑问道。   “问那么多干嘛?听你奶奶的。”李执接话道。   纵然退休,成了糟老头子,他还是那么纨绔无礼,对许念安笑起来依然没皮没脸。   “你凶孩子干嘛?”许念安望向李执,斥责道。   “哎,京城是好,可这里才是奶奶的家啊,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许念安向李源解释,却见李执扬起了嘴角。   “走,咱们去买糖葫芦。”李执冲李源说道,却在大庭广众下,拉起了许念安的手。   “诶,李公子?”一老人抱着孩子,上前招呼。   “你是?”李执疑惑,他离开多年,已然想不起来了。   “是我啊,吴六子。”吴六子眉开眼笑:“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公子。”   “吴六子。”李执想起了他在佑安村的往事:“你不是在佑安村吗?怎么到安城来了?”   “哎,说来话长。”   吴六子叹气道:“公子走后,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人总得谋出路,这不,就到安城来谋生了。”   “当日走得匆忙,勿怪。”李执客气道。   “公子哪里话。”   说着,吴六子问候了许念安,却又疑惑道:“公子,您的丫鬟随从呢?”   “哎,墨砚前年因病去世了,我便再未要人。红兰远嫁他乡,怕是再难相见。”李执感慨万千。   大梦一生,方知世事无常。   “公子节哀。”吴六子劝慰道:“对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哦,去给孙子买糖葫芦。”李执看了眼李源,解释道。   “我知道哪家糖葫芦好吃,公子请跟我来。”   几人有说有笑,向更远处走去,淹没在浩瀚人海里。   李源其实听过他们的故事,在他看来,这或许只是万千故事中的一个,但却是李执和许念安的良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