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学霸穿到50年后》 作者:以诗为马   文案:   五十年代,燕大物理学霸宁蔓华赴苏留学,立志报效祖国。   没想到一场空难,她穿越成了半个世纪后的叛逆学渣少女。   看到50年后民富国强,高楼拔地而起,铁路纵横交错,   宁蔓华激动不已:“我就知道,我们会有这一天的!”   恋爱脑倒追渣男?没有的事,我忙着参加国际物理竞赛!   小白花继母搞事?不好意思,我忙着破解世界级猜想!   偏心渣爹疼继妹?随你的便,我忙着为祖国造导弹!   好不容易有了和平的生活,科技强国不香吗?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励志人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蔓华,裴云松 ┃ 配角:预收《我在月球学种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热血少女的科技强国之路!   立意:这盛世,如你所愿。 第1章 穿到50年后   宁蔓华头痛欲裂地醒来时,视线还模模糊糊的,就听到身旁传来冷冽的男声。   “宁蔓华,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缠着芊芊?”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马上把名额还给芊芊!”   宁蔓华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清瘦白皙的男生,他手里抱着书,显得文质彬彬。但他嘴唇紧抿,眉头皱成了川字。   “星宇哥,你别怪姐姐了,她也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自己不够好。”男生身后的女生身穿白裙,纤细的小手紧捏着男生的衣袖,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宁蔓华搞不明白,自己明明在回国的飞机上,怎么一眨眼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有眼前这两个打扮小资、说话无理的人,难道他们是……敌方特务?   一想到这里,宁蔓华的眼神骤冷,下意识想伸手去拿枪。   头痛的感觉突然加重,宁蔓华的脑海里瞬间涌进了大量记忆。   记忆里的宁蔓华,母亲早逝,父亲再娶,还带回了一个只比她小几个月的妹妹宁芊芊。继母和继妹犹如两朵盛世白莲,明里暗里给原主下眼药,宁父很快就厌弃了原主。   原主变得越来越叛逆,本以为这辈子就废了,没想到在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她暗恋上了转学来的校草沈星宇。对方长得好,学习好,早已保送华国最高学府燕大,跟原主这个学渣简直天壤之别。   恋爱脑的原主便以绝食来要挟宁父,要求也把自己保送进燕大。宁父虽然讨厌原主,但好歹是亲生女儿,只好捐了一大笔钱,让女儿以特长生的身份,保送进了燕大。   可惜,沈星宇一直很讨厌不学无术的原主,反而与娇弱柔媚的宁芊芊在一起了。现在这场景,应该是原主进入大一时,报名选上了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志愿者,落选了的宁芊芊撺掇着沈星宇来“兴师问罪”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最让宁蔓华在意的是,记忆显示,这里是1999年的华国。   我竟然,从1952年来到了1999年?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宁蔓华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滋……滋……宿主你好,我是学习强国系统,很高兴认识你。”忽然,宁蔓华一惊,她好像……听到脑海里传来了机械声音?!   “本系统检测到,你作为燕大物理系大三学生,在1952年公派留苏期间,因飞机失事不幸逝世。不过,由于你的爱国值很高,本系统为你找到了同名同姓的这个身体,希望你能用实际行动,为华国作出贡献。”   也就是说,借尸还魂?   宁蔓华悄悄环顾四周,确定这个声音真的是从脑海里传出来的,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比起自己疯了,她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个所谓的“系统”。   “原来的宁蔓华呢?她在哪里?”宁蔓华不敢说出口,而是试着在脑海里用意念问道。   “原主因病去世,也不再留恋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存在了。”   宁蔓华默然,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那……我的同学和朋友们呢?他们都还好吗?”宁蔓华满怀希望地问,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想必都成为了华国的栋梁了吧?   “在绑定本系统时,已对你本来的身份进行技术性处理,因此在他们的记忆里并没有你,你也无法找到他们。”系统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   见宁蔓华一直沉默不语,沈星宇警惕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厌恶与嫌弃。“宁蔓华,怎么不说话?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заткнуться!”回过神来,宁蔓华扫了一眼这个聒噪的家伙,冷冷地抛出了一句俄语“闭嘴”。   沈星宇和宁芊芊同时愣住了,她……她在说什么?   见他们都闭嘴后,宁蔓华又接着用一口流利纯正的俄语说:“这就是选我不选你的原因,你们没有点自知之明吗?”   看他们一脸茫然,宁蔓华改用中文,毫不客气地说:“谁说我喜欢你?沈同学,我本以为你成绩不错,才厚着脸皮向你请教。没想到学业未成,你却把时间浪费在儿女私情上。”   “请回吧,以后不要再到我面前说这些无聊的事。”宁蔓华无意跟他们纠缠。   ???   沈星宇和宁芊芊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班上疯传宁蔓华暗恋沈星宇,但宁蔓华每次见到沈星宇都是借着学习的由头,的确没说过喜欢他呀!   难道真的是他自作多情?可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噗嗤!”课间时间,学生寝室门口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这一出好戏引得众人窃窃私语。   “她刚刚说的是俄语吧?我以前听外婆说过,好像就是这样的。”一名围观的女生惊讶地说。   “应该是了,那栋寝室楼是外国语学院的,难怪了,我看过这次的报名要求,优先选会外语的。”   沈星宇和宁芊芊显然也听到了,脸色变得难看。明明才开学不久,宁蔓华怎么就会说俄语了?而且,谁来告诉他们,她刚刚说的俄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对男女也太可笑了吧?他们不会真以为人家走什么后门,就为了抢这个劳什子志愿者吧?”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次的志愿者可是算国际性比赛的,可以算50个公益分数,到时评奖学金就有把握多了,要不是要实习,我都去报名了。”   “对了,我是他们隔壁高中的,之前还八卦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什么狗血电视剧的套路,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啊。”   “要我说,那男生长得的确挺帅的,不过气质这块还是裴师兄拿捏得死死的!”   “啊,裴神是真男神,不接受反驳!”   “好久没听到裴神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去哪了?”   ……   “宁蔓华,你还在磨磨唧唧干什么?考试马上开始了!”一把清脆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宁蔓华刚转过头,只见室友夏清秋挤进了围观的人群,拉着她朝公共教学楼一路狂奔。   什么?一来就要考试这么刺激的吗?   “考试即将开始,请同学们迅速进入考场!”还在走廊上,宁蔓华和夏清秋已经听到催促的声音。   她们是最后冲进教室的,监考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准备分发试卷,教室里安静得只有试卷摩擦的声音。   气喘吁吁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时,宁蔓华还有点担心,我一个半个世纪前的人,要怎么答现在的题目啊?   直到试卷发下来,宁蔓华才放下心来,虽说题干里的汉字缺胳膊少腿的,但这1999年俄语摸底考试的试题,对于公派留苏的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宁蔓华顿时来了兴致,听力部分结束后,她刷刷刷地很快就写完了一页,又翻到背面继续作答。   还别说,这圆珠笔写起来真流畅,这试卷的纸质也很厚实,看来现在华国的工业发展得挺不错!想到这里,宁蔓华由衷地笑了笑。   宁蔓华自顾自地写得开心,没发现旁边的夏清秋已经皱着眉看了她好几眼。   对于这个考场的很多同学来说,这场考试并不容易。   现在的高考,大多数学生的外语科目都是选英语,并不是每个俄语系新生都有俄语基础。   这也是为什么刚开学,学校就要进行摸底考试,这样才能根据学生水平,有针对性地开展今后的教学。   夏清秋正是一个俄语零基础选手,之所以进了俄语专业,也是服从分配被调剂的,谁让她考不到省状元的超高分啊!   收到燕大的录取通知书后,她已经在暑假报了补习班,狠狠地恶补了一番俄语。但一口吃不成胖子,应付考试还是有难度的。尤其是这次摸底考试,为了拉开区分度,听说有的题目都到专四级别了。   夏清秋还陷在第一道论述题里,现在都流行读米国小说,这题目问的却是俄国作家伊万卡的6部长篇小说的思想艺术特征,伊万卡您老人家是哪位啊!   最绝望的是,夏清秋在这边抓耳挠腮想不出答案,旁边奋笔疾书的声音,真让人压力山大!   夏清秋再偷偷瞄一下,对方竟然开始写作文了!   宁芊芊不是说,宁蔓华是靠旁门左道才上燕大的吗?她怎么还会俄语啊?   “那边扎马尾的女同学,考试期间请不要东张西望,自己写自己的!”金睛火眼的监考老师已经观察了一阵子,忍不住出言提醒,夏清秋赶紧低头答题。   考试时间共两个半小时,算上45分钟的听力,宁蔓华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她揉了揉有点发酸的手,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试卷,就交了卷子。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宁蔓华尽量把动作放轻,但还是引起了一点小动静,同学们在百忙中抬头,只看见那个女生挺拔的背影,以及一头金发……   校内考试没有很严格的交卷时间规定,监考老师并未多言,只是在收拾试卷时,无意间扫了一眼宁蔓华的作文,动作一顿,拿了起来细细品读,不由得流露出了欣赏的眼神。   燕大这地方,果然是藏龙卧虎,不容小觑。   宁蔓华顾不上旁人的目光,潇洒离场。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去看看,半个世纪后的华国,到底是怎么样的? 第2章 今日之华国   尽管已有原主记忆,但是刚走出校门,宁蔓华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了。   密密麻麻的民居与远处矗立的高楼遥相呼应,各种各样的汽车在大街上走走停停,人们骑着自行车穿插其中,一时间喇叭声此起彼伏,喧闹不已。   不远处,一个大型广告牌拔地而起,那上面画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举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往耳边放,“崭新科技,开创未来——新立手机”几个大字格外醒目。   宁蔓华激动地走进人群中,有情侣手挽手说着亲昵的情话,有小孩子撒着娇想要妈妈买一瓶北冰洋,有打扮精致的女人对着黑盒子高声讲话,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迎面走来。   沿着马路直走,前方有一个嵌在居民区里的菜市场,时值下班高峰,正是人声鼎沸之时。白花花的大米、红彤彤的西红柿、碧澄澄的青菜、活蹦乱跳的大鱼小虾……挨挨挤挤,琳琅满目,再也没有比这更鲜活的人间了。   “新鲜小龙虾,来看一看,瞧一瞧咯!”   “进口大草莓,不甜不要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老板,给我来一斤猪肉,要净瘦的,可别给肥的!”   “好咧!要帮你切好吗?切丁还是切片?”   “姑娘,想买什么菜?随便看看,今天都有优惠!”   热情的吆喝声、买菜的讲价声、鸡鸭的鸣叫声、咚咚咚的剁肉声……汇成了一曲饱含烟火气息的时代乐章。   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宁蔓华强压着心底的震惊与畏惧,睁大眼睛拼命想要把这一刻定格。   这,就是50年后的华国啊!   人们习以为常的今天,可能是很多人不曾抵达的明天。   在那个外敌入侵、战火纷飞的年代,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但宁蔓华和无数国人坚定地相信,华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   为了这个信念,他们用汗水与热血写下了最壮丽的诗篇。哪怕在绝境中,先辈们仍然对未来充满希望:“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注1】   多想让他们亲眼看看今日的华国啊!   “我就知道,我们会有这一天的。”宁蔓华望着眼前的一切,热泪止不住地往上涌。   1999年的这天,在京市繁华的街头上,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人留意到,有一个女孩泪流满面。   *   一周后,宁蔓华才渐渐从穿越带来的震撼中走出来,并在学习强国系统的帮助下,尽快适应半个世纪后的学习和生活。   这期间,她根本无暇理会原主和沈星宇、宁芊芊的那点子爱恨缠绵。好不容易有了和平的生活,好好学习,报效祖国,不香吗?   清晨,宁蔓华早早醒来,起床洗漱。   镜子里的女孩,长得跟上辈子的她几乎一模一样,五官舒展,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她灵巧地将一头乌黑的秀发编成麻花辫,更添几分利落。   还记得刚穿越来时,原主叛逆时染成的那头金黄色头发,吓得她赶紧跑去了理发店。   “美女,这可是现在最流行的发色,染黑多可惜啊!你听哥的话,再烫一个卷发,那才叫一个时髦!”   “麻烦染黑,谢谢。”宁蔓华坚持道,她可不敢想象自己再弄出个卷毛狮子头来,搞得像个洋人似的。   见客人油盐不进,刚刚出师想搞个大生意的美发小哥只好放弃。   染黑、修剪发尾、打薄刘海……一番操作后,美发小哥看着镜中的姑娘,有点呆住了。   本来的那头凌乱的黄毛盖在一张娇俏的圆脸上,总有点不伦不类。换回黑发后,清纯可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太好看了,我果然有天份哈哈哈!师傅,您快来瞅瞅!”美发小哥忙不迭地向一旁忙碌的师傅炫耀。   师傅:……刚刚是谁嚷嚷着要烫发来着?   看到熟悉的面容,宁蔓华朝着镜子浅浅一笑。   “蔓华,你剪了头发真的太好看了。”在一旁洗漱的夏清秋忍不住夸赞道。   短短一周,夏清秋已经成为了宁蔓华的一枚小迷妹。   燕大老师批改试卷的效率很高,考后不过两天时间,俄语专业摸底考试的成绩就出炉了。   这是大家进入燕大后的第一次考试,当俄语老师抱着试卷和成绩单走进教室时,原本窃窃私语的俄语班顿时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陈嘉祯,38分。”   “夏清秋,60分。”   “宋雨竹,55分。”   每念一个名字,教室里就发出一声哀嚎,这也太难了吧!全班竟然没有一个及格的?   “宁蔓华……”   经过宁芊芊这几天有意无意的宣传,宁蔓华的特长生身份早就被俄语系学生知晓。因此,大家也理解了她为何提前交卷,肯定是不会啊!   “100分!满分!”当老师说出宁蔓华的分数时,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投向了她,眼神里既有震惊也有艳羡。   “宁蔓华同学是这次考试唯一拿满分的同学,尤其是她的作文,我们几个老师想改,斟酌半天,连一个词也改不了,大家下课后可以去看一下。”   好不容易碰到个俄语好苗子,这水平甚至比大四学生都要高,俄语老师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宁蔓华一番,她激动得甚至都想好了俄语系未来知名校友事迹要怎样写,而我,就是第一位教她的俄语老师了!   夏清秋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探头看了看旁边宁蔓华的卷子,字迹工整,卷面整洁,作文部分更是一气呵成,立意高远,真不愧是满分答卷!   夏清秋当场单方面决定,她要拜宁蔓华为师!   什么,你说特长生?在燕大就靠实力说话,英雄莫问出处!   课后,同学们都围在宁蔓华身旁,观摩那张满分试卷,时不时提出问题,宁蔓华都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散去,夏清秋轻轻摇了摇宁蔓华的手臂,笑得一脸谄媚又有点可爱。“蔓华,以后我有俄语问题就来请教你,可不可以呀?”   夏清秋是个娇娇柔柔的江南女孩,这样撒娇谁顶得住呀?   宁蔓华捂嘴一笑,“你呀,别说客气话了,回去我就把学俄语的方法整理给你,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当年留苏,宁蔓华和同学们为了在最短时间里学好俄语,摸索出了一套俄语速成的秘诀。   得到应允后,夏清秋开心地说:“太棒啦!走,我请你吃饭去,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啦!”   燕大第一食堂。   “哎,够了够了,不要拿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呀!”眼看着夏清秋拿了一个又一个菜,宁蔓华连忙阻止。   “没事,第一次请师傅吃饭,千万别客气!”话虽如此,但夏清秋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燕大毕竟是全国最顶尖的学校,学生食堂有国家补贴,饭菜都走便宜实惠又好吃的路线。   “滴!”夏清秋刷了一下饭卡,轻松付款。   冬菜包、滑熘里脊、韭菜椒盐虾、白切鸡、红烧茄子、炒空心菜……   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菜放在桌上,饶是已有心理准备,宁蔓华还是觉得,实在太丰盛了!放以前,过年过节都吃不上这么好的菜!   “那我不客气啦!”宁蔓华用筷子夹起一块里脊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酸酸甜甜,让人胃口大开。   真香!她又扒了一口软糯的白米饭,把两颊塞得一鼓一鼓的。   这顿饭的最后,两个女孩硬是把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剩。不约而同地打了个秀气的饱嗝后,两人相视一笑。   “看你下次还点不点这么多!”宁蔓华打趣道。   收盘子时,宁蔓华看到有同学把吃不完的饭菜倒掉,都没怎么动过的肉菜就这么进了潲水桶里。   她只能在心底叹息,造孽呀,老百姓种粮食得多辛苦呀,这明明都是好东西!   数日的相处下来,说来也奇怪,在宁蔓华身上,夏清秋竟然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自家奶奶的影子。   二人明明相差几十岁,长得也毫无相似之处,但夏清秋就是觉得,宁蔓华那认真严谨、积极乐观的劲头,像极了当了一辈子大学教授的奶奶,甚至连吃饭时有滋有味的样子,都像了个七八成,真是见了鬼了。   宁蔓华并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因为穿越以后,她真的太忙了。   宁蔓华每天如饥似渴地学习过去五十年物理学的新知识。就像一本连载已久的书突然疯狂加更一样,那些曾经困扰物理学界多年的难题,如今都有了答案,宁蔓华感到了极大的满足。   物理是她最喜爱也最擅长的科目,穿越之前,她就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燕大物理系,后又被选派留苏。   为了早日学成报国,她在苏国学习期间可谓废寝忘食,每天玩命地学习十几个小时,知识基础非常扎实。从刚去时她追着苏国学生求笔记,到大三时被苏国学生追着要笔记,宁蔓华对自己非常自信。   穿越以后,宁蔓华还惊喜地发现,在系统的加持下,自己学习时的注意力特别集中,过目不忘就不说了,还能随时关联到相关知识,真正做到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两个月的时间就在这样的埋头苦学中流逝,不知不觉间,第28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也如期而至。早已入选的宁蔓华很是好奇,她套上了蓝色的志愿者马甲,负责引导游客。   此时,宁蔓华还不知道,她的命运将从此通往另一条道路。 第3章 惊天大噩耗   第28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首日,傍晚时分。   “你好,请问你知道麦当当在哪吗?”两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走到宁蔓华身边,用不甚流利的英语磕磕绊绊地问道,手里还拿着一份纸质的京市地图。   听出她们口音里带有明显的弹舌音,宁蔓华试探地用俄语问:“你们好,请问你们会说俄语吗?”   “天啊!太棒了!”听到熟悉的语言,两个女孩喜出望外,开始用俄语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我们是俄国人,一路上大家都听不太懂我们的英文,按着这个地图走,我们都转了3趟公交车了,还是找不着。请问你知道怎么去东方广场的麦当当吗?”   麦当当?麦家的宗祠还是园林吗?难道是什么著名景点?   宁蔓华在记忆里飞快地搜索一下,才发现,原来这是由米国人开的连锁餐厅,在京市只有一家店,新开不久,价格却不便宜,但每天都大排长龙。   宁蔓华忍不住暗暗吐槽,米国菜难道还有我们华国菜好吃吗?   两个俄国女孩还在焦急地等着,宁蔓华赶紧回过神来,接过她们手中的地图细看。   “比赛期间,你们想走的这条路暂时封了,不能直接过去。你们可以在前面的车站坐603路公交车,坐3个站到红旗营,下车后往北走大约10分钟,就到东方广场了。”宁蔓华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比划出路线。   “可是我们实在分不清方向,等下也不一定能找到人问路。”两个女孩有点担忧,她们已经走了差不多一下午了。   “不如这样吧,你方便带我们过去吗?我们请你吃汉堡包吧!”其中一个女孩突然眼睛发亮,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让宁蔓华不禁想起了她留苏期间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在那冰天雪地里,苏国同学们的眼睛里却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永远不灭。   宁蔓华低头看了看手表,今天的值班马上就要结束了。稍作思考,她跟带队老师打了一声招呼,热情地带着两个女孩走向了车站。   一路上,宁蔓华在聊天时得知,这两个女孩分别叫索菲亚和安娜,都是俄国国立大学大三的学生,这次是趁着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的机会来华国旅游的。   在俄国,全国唯一的一家麦当当开在首都莫城。这玩意可是来自发达的米国,大家都很好奇,每天去排队的人甚至都超过了排队去参观开国伟人墓的队伍。   不过,因为平时她们都要上课,还没去见识过,这不,好不容易来一次华国,听说这里也有麦当当,两个姑娘才想着要去体验一把。   东方广场。   本来宽阔的广场上,排了一条长长的人龙,队伍的最前方,有一个金黄色的大拱门。   宁蔓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索菲亚和安娜拉上,越过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抢先到了队伍的最后一位。   “哇,人好多呀!没想到在华国,麦当当也这么受欢迎!”   “我们先想想等下点什么吧?我听说他们的炸鸡很好吃,我想尝尝!”   “好呀,我想吃汉堡包,宁同学,我们一起吃汉堡包吧?每人再点一杯快乐水!”   索菲亚和安娜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宁蔓华在一旁微笑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   不过,她们的谈话很快被打断了。   “妈妈,你说话不算话!你答应我如果考了100分,就带我吃麦当当快乐儿童餐的!”在队伍的前面,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生气地大喊着。   “小祖宗,妈妈没骗你,这可不就带你来了吗?妈妈都打听好了,那啥儿童餐可贵了,咱们就点一个汉堡包,回去妈妈给你炸土豆,再到小卖店买一瓶快乐水,都是一样的东西,可便宜多了。”在小男孩的身旁,一个衣着陈旧的中年女性极力安抚着。   “我不要!不一样!”小男孩哇哇大哭起来,“我们班同学说吃儿童餐,才会送麦当当玩具的,我没有玩具,他们都笑话我!”   “不要哭!现在大家都在笑话你呢!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那套餐要28块呀,咱们买那个汉堡包只要12块,这省下的钱还可以给你买书!”   “我不要!你答应我的!我考了100分!”小男孩觉得委屈,越哭越大声。   四周的人偷偷地打量着母子俩,妈妈也开始动气了,“不要是不是?那就什么都不买!汉堡包都不买!这钱拿去买肉包子,能把你吃撑!”   “不买了!不买了!我让你再哭!回家去!”妈妈强拉着小男孩离开了队伍,哭闹声渐渐散去。   这场小插曲就像水面泛起的一个涟漪,很快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队伍里的人们又沉浸在点餐的纠结中。   终于,轮到宁蔓华她们了。   进门、点餐、取餐,对宁蔓华来说,充满了新鲜感和仪式感。   当年留苏前,她为了出国后不闹笑话,才吃了第一顿西餐,那锃亮的酒杯、刀叉、瓷盘,跟如今的麦当当完全不一样。   在宁蔓华的坚持下,她自己付钱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汉堡包。   本来,她只是打算把索菲亚和安娜送到这里就离开的,但是那场小插曲,让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小男孩这么心心念念。   一口咬下去,宁蔓华一惊:天啊,为什么是酸的?该不是坏了吧?   她偷偷瞄了旁边的索菲亚,只见对方正捧着汉堡包吃得津津有味!   宁蔓华再仔细咀嚼了一番,才发现原来那是白色酱料的酸味,不是肉的酸味。再认真看了看,汉堡里的菜还是生的。   这个小“惊吓”,已经让宁蔓华败了胃口。不过,秉持着绝不浪费的优良传统,宁蔓华还是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整个汉堡包,尽管她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华国的花式名菜。   虽然吃不惯汉堡包,但宁蔓华跟索菲亚、安娜都相谈甚欢,言语间,她听到了在苏国解体后的各种怪现象,也直观地感受到她们对于未来的迷茫。   午餐过后,宁蔓华与她们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就此挥手作别。   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宁蔓华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新一代年轻人,从小浸淫在米国文化里,毕业后憧憬着到米国留学,对米国怀有彩虹色的幻想。   她很难理解,为什么大家会认为一个帝国主义国家什么都比华国好?   凭借在特殊年代练就的直觉,她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酝酿。   为期一周的世界大学生运动会结束了,宁蔓华也回到了燕大的学习生活中。   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但是宁蔓华的室友们很快就发现,宁蔓华疯狂苦练英语,每天早上5点就去操场读英语,晚上10点10分回到寝室,刚好踩着图书馆10点闭馆的点。   更让室友们惊讶的是,宁蔓华说起俄语来如此流利,但她的英语水平……简直惨不忍睹……听着总有一股迷之土味。   大家心里甚至有点窃喜:原来学霸也不是万能的!   然而,这点校园小事还没来得及掀起波澜,一声惊天巨响,让全世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国度。   那天,燕大校园里的所有师生,都听到了电视新闻传来的沉痛噩耗:“以米国为首的北方联盟悍然轰炸我驻外使馆,使馆人员3死1失踪,我方政府表示最强烈抗议!”   一夜间,举国震惊。   屈辱、心酸、悲愤瞬间笼罩了整个燕大,每个人都意识到,原来战争离我们这么近,这么近。那颗炸弹,落在了他们头上,终有一日,也可能落在你我头上。   有德高望重的老师,直接在学生面前嚎啕大哭,哭成了泪人。有激愤的学生,翻出自己的进口收音机,狠狠地砸碎。   义愤填膺的学生们很快决定,第二天要到米国和其他北方联盟国家驻京大使馆前进行抗议!   整个燕大,彻夜未眠。   有人紧急联系外校,有人设计路线,有人写标语,有人制作横幅……由于事发突然,学生直接扯出自己的白床单,用手指沾上鲜红的染料,写上大字:   “炸华国使馆,就是炸华国!”   “还我同胞!”   “华国不可欺!华国人不可辱!”   ……   次日清晨,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宁蔓华,你还不换衣服吗?大家马上出发了!”室友叶姝急忙裹上外套和围巾,发现宁蔓华一直在桌前埋头背着英语单词。   “我……不太舒服,不去了。”宁蔓华没有抬头,声音沙哑。   “清秋,快点,要走了!”外面传来催促的声音。   “来了!来了!”   “蔓华,那你赶紧好好休息,别急着学习,我们先走了。”夏清秋虽然有点担心,也只能跟着叶姝小跑出了寝室。   “哎,宁蔓华怎么还不出来?”   “她说不舒服,不去了。”叶姝的语气里隐含着不屑。   “她还是不是华国人了!这种时候竟然当缩头乌龟!” 第4章 女生咋不行   “没有啦,她是真的不舒服。”听到同学们痛斥宁蔓华,夏清秋着急地帮忙解释。   走廊里回荡着同学们的讨论声,宁蔓华充耳不闻,强撑着不适继续苦读。   那轰炸让她的思绪猛地回到了数十年前,在最苦难的日子里,东洋国的战机没日没夜地轰炸她的家乡,她的家在炮火中毁于一旦。那时,她心中唯一的想法是:读书,救国。   求学时,她在教室里一边考试,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飞机的轰鸣声。只要听到警报钟声,他们就会立刻从教室冲出来,钻进防空洞里。   每个人都担惊受怕,不知道哪一天,一颗炸弹会落在自己头上。   斗转星移,数十载过去了,国家富强了,人民安居了,那些任人欺凌践踏的日子似乎已经远去。   但是,一声巨响,炸醒了所有人,那颗炸弹,依然悬在每个国人的心头!   群情激愤的抗议,上辈子她也参加过。但是,战场上得不到的,永远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宁蔓华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她咬牙擦掉,全神贯注地继续啃英语文献。   下星期,物理系转专业考试就要开始了。   如今,物理的很多最新成果都写在英语文献里,宁蔓华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尽快转到物理系干回“老本行”。   为国铸剑,只争朝夕。   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凛冽的寒风吹开了书桌上的书,里面夹着一张红色的贺卡。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索菲亚寄来的:   “亲爱的宁同志:   你好吗?请允许我把你称为同志,我把与你的相遇告诉了我爷爷,他想让我转告你:‘你们是那个红色时代留下来的最后一盏明灯,请千万不要让它熄灭。’   我不知道爷爷说的红色时代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我想在他心里,那应该是很美好的吧!最后,祝你圣诞快乐!   你的朋友:索菲亚”   *   曾经沸腾的校园,在寒冬中渐渐冷却,师生们重回到学习生活的轨道。   自从被宁蔓华当面怼过后,沈星宇再也没碰见过她,他虽心有不爽,但也乐见其成。   在燕大,电磁学实验课是物理系的公共课,整个年级的学生在一起上课。   “宇哥,俄语系的美女真的没再找你?”这天,趁着分组实验的空隙,物理系1班的一个男生偷偷问。   “谁?”沈星宇专心盯着实验仪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俄语系的系花宁蔓华呀,我这不是听说她喜欢你吗?她还经常来我们班蹭课呢。”   “……我跟她不熟。”沈星宇皱眉,他不喜欢别人把他们扯到一起。   “那我是不是可以追她?她长得可真好看,不愧是系花。”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沈星宇的声音变冷。   “那我就放心了,听说她已经申请了转专业到我们学院,以后说不定就是同班同学了。”   “她想转专业?”沈星宇闻言倏地抬起了头,心底对宁蔓华又厌恶了几分。果然,这女人嘴上说着不再纠缠,背地里又耍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是啊,她每次俄语考试都是全级第一名,她一提转专业,俄语系的老师都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过她好像铁了心要来我们系。昨天我在图书馆碰到她,瞄了一眼她的笔记本,都写得满满当当的。”   “文科跟理科能比?”沈星宇不屑地说:“文科死记硬背那一套,在物理根本行不通,你也知道,学好物理要怎样的逻辑思维能力、空间分析能力和动手实践能力。”   “好像也是,钱主任应该也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就进物理系的。”想到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男生有点垂头丧气。“唉,如果她转不过来的话,那我只能天天跑去俄语系了。”   宁蔓华不知道别人在背后议论纷纷,不过就算知道,她也没心思理会。   为了转专业,宁蔓华经常厚着脸皮跑到物理系蹭课,老师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女朋友,毕竟物理系向来僧多粥少,这么好看的女生可不常见。   后来,老师发现是来听课的,还挺认真,提的问题甚至比本专业同学还有深度,都忍不住多给她讲解指导。   距离笔试只剩一天,宁蔓华已经把如今大一物理的课程都补上了,心里总算有底。   与很多大学不同,燕大的第一次转专业考试安排在大一第一学期期末,让学生有机会及时止损,减少沉没成本。   当然,考试难度也比其他大学高很多,不然很容易就被人钻空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服从调剂,再寻求转专业。   这一届物理系有50多名学生,根据规定,转专业学生数量不能超过该专业学生数量的10%。也就是说,宁蔓华必须在百名申请人中杀出重围,考到前五名才能成功弃文从理。   笔试当天,宁蔓华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姐姐,你不是答应了不会缠着星宇哥吗?”宁芊芊在考室门口拦下了宁蔓华,那语气,不知道还以为谁欺负了她。   “……”   宁蔓华真想翻白眼,堆成小山的物理试卷可以作证,除了刚穿来时,你拉着他过来找茬,我根本就没再见过他!   “我知道,你转专业都是为了接近星宇哥,可是他说了不喜欢你,你这又是何苦呢?”   “再说了,姐姐你是进不去的,物理系是出了名的难进,我们女孩子本来就学不好数理化……”宁芊芊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宁蔓华辛辛苦苦却最终落榜的情景。   本来不想搭理,但这句“女孩学不好数理化”惹火了宁蔓华,她厉声怒斥:“什么年代了?你怎么满脑子这种封建思想?你自己物理考个十几分,就以为所有女生都跟你一样吗?”   考室外面本就安静,大家不是在抓紧时间多背一点,就是闭目养神等待开考,因此很多女生都听到了宁芊芊和宁蔓华的对话,也暗自为宁蔓华的反驳点赞。   对啊,女的怎么不如男的啦?居里夫人还不是女的?   “姐姐!”被踩到痛处,宁芊芊被气得说不上话来,只好跺了跺脚:“我也为了你好!”   高中时,宁芊芊的理科成绩非常差,分科时只能选文科,最后还是靠着各种比赛的加分,才以刚过一本线的成绩降分录取进了燕大。而原主虽然经常逃课,但在仅有的几次考试里,理科成绩都甩宁芊芊一大截。   “别喊我姐姐,我妈妈只生了我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也敢来攀关系?你上次是不是没听明白,我再说一遍,你再敢来惹我,我绝对会让你后悔。”宁蔓华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信步走进了考室,徒留下宁芊芊在后面干瞪眼。   宁蔓华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慢慢平复心情。书桌安静地沐浴在冬日暖阳中,让人倍感安心。   试卷发下来,宁蔓华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急着动笔,而是先大致浏览了全卷。   前面的题目,考查的都是常规知识点,虽然设置了不少陷阱,但宁蔓华一眼便识穿,更是胸有成竹。   最后一道压轴题,宁蔓华觉得有点意思。   这是一道关于物体追逐的问题,问导弹A在特定飞行速度下,追踪逃逸的物体B,期间A的飞行速度每秒将衰减,飞行角度也将发生相应偏移,问A何时何处可追上B?   宁蔓华迅速完成了前面的题目,开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压轴题上。花了20分钟勉强画出了运动轨迹后,她才发现,常规的计算方法比较繁琐,难道还有更好的思路?   宁蔓华沉迷解题无法自拔,一点都没有留意到,窗外,一位白发老者正盯着她的草稿纸和试卷,若有所思。   数日后。   物理系办公楼的公告栏贴出了转专业笔试成绩和入围面试的名单,宁蔓华和夏清秋挤进重重人群中,抬头寻找着熟悉的名字。   突然,夏清秋双眼发亮,高兴地喊起来:“天啊!第一名!蔓华你进面试了!”   果然,大佬只要愿意学,学啥都是大佬!   作为室友,夏清秋心想,四舍五入我也算是大佬的女人了,我骄傲了吗?   宁蔓华也看到了自己的各科具体成绩:高等数学100分,力学+热学98分,总分排在100多名学生的最前面。   宁蔓华有点不满意,好歹我上辈子也读完大三了,为什么才98分,到底哪里扣分了?明明对过了答案,都没有错呀?   如果夏清秋知道她的想法,肯定很想揍人!   在为好友欢喜的同时,夏清秋嘟了嘟嘴,“其实你现在学俄语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转专业呀?”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她已经舍不得要跟好友分开。   宁蔓华沉默了一下,“清秋,你看上次抗议回来后,多少人又开始悄悄准备考雅思了?”她望向远方,“如果我不学物理,将来会后悔的。”   夏清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校道旁的松柏上还缀着白色小花,缓缓开口:“希望你不会后悔这个选择。”   多年后,有“最美外交官”之称的夏清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回忆起了这场青春对话。“是我的一位同窗,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个人与国家的命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第5章 好大的口气   很快,面试如期而至。   宁蔓华换上白色衬衫和黑色半裙,显得神采奕奕,她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进了考室。   三张桌椅后各坐了一位考官,物理系的钱思博主任和温文主任分列两侧,中间是一位不苟言笑的老者。   宁蔓华不认识他,但既然对方坐在中间,应该是很有话语权的考官吧?   没容宁蔓华多想,钱主任率先发问,恰好是宁蔓华早有准备的问题,自是从容地对答如流。   几个专业问题下来,钱主任和温主任都忍不住频频点头。随后,他们递给宁蔓华一份英语文献,让她快速浏览3分钟后,用英语进行回答。   “In my opinion……”经过一段时间的突击训练后,宁蔓华的英语水平说不上特别好,也念不出所谓标准的伦敦口音,但看简单文献和基本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两位主任连番提问后,坐在最中间的老者始终不动声色,最后,考室安静了下来。   终于轮到老者发问了,宁蔓华的心一紧,生怕会遇到什么刁钻艰深的问题,脑子飞速地转着。   “你为什么要学物理?”低沉的声音从考官席传来。   宁蔓华一顿,毫不犹豫地回答:“国家需要的,就是我要学的。”   听见这坚定的答案,老者恍惚间回到了60多年前,当他的老师提出这个问题时,一位同窗也是这么回答的,这位同窗用一生践行了这个答案。   同样的问题,老者曾问过其他学生,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物理,动手能力很强。”   “因为21世纪是物理的世纪,我很看好物理未来的发展前景。”   ……   只有宁蔓华这个眼里有光的女娃娃敢说,因为国家需要。   听起来假大空,跟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那么格格不入,但老者能感觉得到,她脱口而出的话发自肺腑。   他对这个女娃娃有印象。   笔试的压轴题,是他特意从考研试卷里抽出来再加以改动的,本意只是想考察学生的思维能力。没想到,还真有学生算出正确答案了。   宁蔓华的解题思路有别于标准答案,却更加精妙简洁,充满灵气,是个搞物理的好苗子。   然而,仲永常有,能否成才,得看他们的志向与愿意为之付出的努力。   “小姑娘,好大的口气!外面都说,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你怎么就确定,自己能坐得住科研的冷板凳?”老者盯着她问。   “就是穷光蛋,也要拼命干!华国的发展如此迅猛,我们需要更强的装备来维护国家利益,我偏不信,到时科研工作者还能吃不起饭?”   话锋一转,宁蔓华弯着眼睛笑了:“退一万步说,哪怕真吃不上饭,你们看我这小身板,也吃不了多少呀,但科学探索带来的满足感,是多少物质享受都比不上的。”   老者微微颔首,三位考官对视了一下,挥挥手就让宁蔓华出去了。   *   三天后。   宁芊芊特意挑了条过膝的白裙,还化了个心机裸妆,和沈星宇一起到学校附近新开的西餐厅约会。   点了两份罗宋汤和火山岩牛排后,二人就着悠扬的钢琴声,低声细语地聊了起来。   从社团聊到学业,沈星宇不经意地谈起了宁蔓华:“听说她笔试和面试成绩都是第一名,恐怕真的要转到我们系了。”   “怎么可能!”宁芊芊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一时忘了掩饰眼底的妒意。   沈星宇从未见过宁芊芊这副模样,有点被吓到。   宁芊芊连忙垂下眼眸,把长发别到耳后,“我就是……太惊讶了,你也知道的,我姐姐的成绩一直不好,还是我爸爸帮她弄的特长生,我很担心她走了什么歪路。”   “但这次转专业考试,是我们系主任亲自抓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可能是我想岔了,到时我再问问姐姐。”宁芊芊故意扯开话题,不再聊宁蔓华。   另一边。   宁蔓华在知道自己转专业成功的同时,还接到了要去物理系大楼走一趟的通知。   “钱主任,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宁蔓华礼貌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钱主任从书山卷海中抬起头来,“蔓华来了啊?进来吧!”   他招呼宁蔓华坐下,便在杂乱的书桌上翻拣起来。“哎,我放哪了?我记得明明放在这的,啊,找到了找到了。”   钱主任递过来一份红头文件,“这是今年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通知,你先看看。”   “过完年就开始比赛了,其他同学已经培训好一阵子了,考虑到你转专业考试的成绩很出色,裴老说你是个好苗子,特意嘱咐要给你一个机会,你有兴趣参加吗?不过先说好了啊,如果你成绩跟不上,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这个比赛是由华国教学部主办的,规格很高,冠军还可以代表国家参加今年5月的物理国际奥林匹克竞赛。当然,你也别有什么压力,就当练练兵,隔壁科大的实力很强,我们学校都三年没拿到冠军了。”钱主任担心说得太过,就把人给吓跑了。   宁蔓华一听,不服气的劲头就上来了:“钱主任,我当然想参加这个比赛!”   紧接着,她又疑惑地问:“不好意思,请问裴老是?”   “啊,你竟然不知道裴老?”钱主任很惊讶,伸手托了托眼镜,然后滔滔不绝地科普起来。   “裴老是我们物理系的元老级人物,当年他从燕大毕业后,就去了冬青基地工作,是拿过华国红星勋章的专家。虽然他现在退休了,但平时还是很关心我们系的。对了,那天面试,坐在中间的就是他。”   一提到大名鼎鼎的冬青基地,宁蔓华眼睛一亮。   她之前在被称为“电视”的黑色匣子里看过,华国的导弹都是在冬青基地里捣鼓出来的!   在那个年代,面对外国的核讹诈和核威胁,大家做梦都希望国家能拥有自己的两弹!   当时,华国的许多科研人员们背井离乡,来到西北建设导弹基地。因为附近的荒漠里,长有一种被当地人称作冬青的植物,不仅能抵御风沙,还会在冬天开出白色的小花。科研人员便把基地命名为“冬青基地”,取其顽强坚韧之意。   如今,“冬青基地”已成为令无数物理人向往,却依然神秘的代名词。   走出办公室时,宁蔓华被钱主任塞了一大摞培训资料,钱主任还嘱咐道:“你先回去看一下,可能有点难,不懂的就来找我。寒假开始后,我们就开始突击集训,你记得来上课。”   回去的路上,宁蔓华高兴得哼起了有点跑调的小曲,能被裴老这样的国家级专家高看一眼,她心里乐开了花。   路过公用电话亭,宁蔓华发现,只有几个人排队,便停下了脚步,排在队伍的最后。翻着材料看了十来页,才终于轮到她。   “嘟嘟嘟……”   “喂,是我。”想起原主的境遇,宁蔓华无法自然地叫出那个称呼。   “舍得打电话回家了?”话筒那头的男人,一开口语气就很冲。   “……”   宁蔓华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我寒假不回家,学校有事。”   “都过年了,学校能有什么事?你是不是又惹事了?”男人不容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昨天你妹妹还说,你无端端地去转什么专业,我本来还以为你上大学该懂事了,没想到又惹事,宁蔓华,你不要再闹了行不行?”   “我说完了,信不信随你。”宁蔓华从耳边拿开话筒,远远的还能听到隐约的咒骂声,她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这暴躁的男人就是原主的爸爸。   都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这话不假。原主之所以变得那么叛逆,与宁父脱不了关系。   她一方面渴望得到父爱,一方面又痛恨继母和继妹抢走她的一切,只能通过各种过激的举动来求关注。   不过,现在的宁蔓华一点都不关心,她都成年了,有信心能用奖学金读完大学。再不济还能去兼职赚钱,毕竟打着燕大学生的牌子,拿出去做家教总能骗几个家长吧?   给宁父打个电话不过是为了省事,免得对方来学校节外生枝,反而浪费了时间。   这点不愉快,宁蔓华很快就抛之脑后。因为接下来的一周,她完全沉浸在了竞赛资料里。   与普通考试题目相比,竞赛题目更注重对综合知识的运用和对实际问题的解决。这正好对了宁蔓华的胃口,死读书不如不读书嘛。她越做越过瘾,越能发现自己的知识边界在不断拓展。   当然,钱主任所谓的“有难度”不是客套话,比如其中的一份资料,整张纸上只有一道证明题。这道题的题干非常简洁,给出了质量、速度、时间等特定参数,要求证明一个方程永远存在解。   宁蔓华一下子卡壳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存在解吗?就像1+1=2一样,还要怎么证明?   不过,如果她敢只写“易证”两个字,钱主任绝对会拿试卷敲爆她的头!   “既然把这道题给我,就说明这肯定是有答案的,可能要用更初级的工具来一步步证明?”每每思及此,宁蔓华就不愿轻易放弃,一边刷其他题保持题感,一边不断思考这道题。   就像着了魔一样,即使是吃饭睡觉时,她的脑海里都是这道题。   宁蔓华从图书馆借回来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专业书,什么《卡尔曼物理学讲义》《经典力学大辞典》《波恩理论物理学(十卷)》……反正一有空就去读去啃,短短几日,她就写下了十多页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   晚上洗漱过后,夏清秋躺在床上,余光瞄到宁蔓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认真看着那天书一样的讲义,自己手里的湾湾言情小说突然就不香了……   天啊,赶紧放寒假吧!   学霸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学渣过! 第6章 凭什么加入   终于,这个学期结束了,寒假正式开始。   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分为理论考试和实验考试,因此,燕大竞赛集训队被安排在了物理实验室上课。当宁蔓华走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大家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讨论,其中绝大多数是男生,只有一个女生。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了?我们这里是物理竞赛的集训队。”看到突然出现的美女,一个男生主动站起来攀谈,言语间却是藏不住的骄傲和嘚瑟。   瞧这模样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我们物理系的女生,说不定是隔壁电影学院的妹纸!   宁蔓华还没来得及回答,钱主任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子进来了。   “人都到齐了吧?”钱主任一发话,这男生赶紧坐下,宁蔓华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钱主任看到宁蔓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是大一的宁蔓华同学,刚转专业到我们物理系,接下来她会跟大家一起进行培训,大家多帮助新同学,好好交流学习。”   “好,今天我们先来……”   “钱主任,她都没参加选拔考试,凭什么加入!”一个短发女生直接打断了钱主任,一脸不忿。   这个短发女生叫郑安妮,是物理系大三的学生,也是这次燕大集训队唯一的女生。   作为全国高中物理竞赛金牌得主,她早就想进入集训队,无奈几次在校内选拔考试就被刷了下来。   没办法,能进燕大的,谁在高中没有几个全国竞赛金牌傍身?   到了大三,郑安妮咬紧牙关,做足准备,才终于挤进了几乎全是男生的集训队。   所以,当听到大一新人竟然直接就进集训班了,她就憋不住了,凭什么呀?就凭长得好看吗?   “就凭宁蔓华是裴老亲自考核推荐的,你们谁能被裴老夸一句,我也立马让你们进集训队!”钱主任也知道这次有点破例,只好搬出裴老这座大山。   一听到这话,郑安妮马上偃旗息鼓。好家伙,平时谁遇到裴老爷子,还能不被他骂两句的?   当然,她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此时,宁蔓华主动站了起来:“学长们好,如果大家觉得不合理,我可以按照规定,重新参加选拔考试。我保证,绝对不会丢燕大的脸!”   眼看班上的氛围越来越紧张,钱主任板着脸制止:“好了!你们都多大了,还想玩小学生打赌的把戏吗?行,我也不说什么,你们自己考吧!”紧接着他就把试卷抽出来,从前往后发了下去。   “天啊,丧心病狂的魔鬼题又来了!”   每年集训正式开始前,钱主任都会出一套高难度的题目,先杀一杀学生的锐气,参加过集训的学生又回忆起被魔鬼题目支配的痛苦。   听到学长们的哀嚎,宁蔓华心底也不禁打起鼓来,直到拿到试卷,快速扫了一遍,她才放下心来。   这套卷子里,很多题目的难度都远超此前的培训资料,但也许是有了钱主任给的那道证明题的铺垫,宁蔓华现在再看卷子,竟然觉得游刃有余?   不过,钱主任这算不算给我开了小灶啊?   吐了吐舌头,有点心虚的宁蔓华也不管了,直接开始刷题,毕竟咱也没真作弊是吧?   这场考试,让这群学霸们都叫苦连天,甚至有种智商不够用的感觉。直到结束时,很多人甚至连大题的第一个小问都答不出来。   “考试结束,请大家停笔!现在把试卷交给同桌,我等下讲解,你们互相批改。”   一番窸窸窣窣的试卷摩擦声音后,钱主任发现两个女生都没有同桌,便安排她们坐到一块,互相交换试卷。   “第一道题,答案是C,因为已知物体在竖直方向上受力平衡……”   郑安妮越改越心惊,这小师妹的答案竟然跟复印了标准答案似的,不是说好刚转专业的吗!   直到最后一题,郑安妮只知道宁蔓华的最终答案算对了,但解题过程与老师的答案不同,只好举手示意。   钱主任接过宁蔓华的试卷,几分钟后突然一拍桌子,大笑起来:“妙!妙极了!”   他快步走向讲台,把宁蔓华的试卷投影出来,用红笔指着最后一题的答题过程:“同学们,大家来看看这个解题方法,运用了平面镜反射成像规律,非常巧妙!”   大家沿着这个思路,开始写写画画,不一会儿班里就热闹了起来。   “真的,这样做省事多了!”   “卧槽,师妹牛逼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边厢,郑安妮废了老大的劲,终于也算了出来。   宁蔓华的方法的确更好!   扭过头来,只见宁蔓华正认真地在郑安妮的试卷上批改。   郑安妮放下笔,郑重其事地对旁边的宁蔓华说:“宁蔓华同学,我为刚刚的失礼向你道歉!”   宁蔓华轻轻地摇头,“我的确没有参加选拔,你的抗争是应该的。”   郑安妮一愣,随即伸出了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大三的郑安妮!”   宁蔓华与她握了握手:“师姐好,我是宁蔓华,请多指教!”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集训队的学霸们在一次又一次模考的毒打中,深刻地认清了事实:我考99分,是因为实力只有99分;宁蔓华考100分,是因为卷面只有100分!   不过,正因为宁蔓华的加入,大家都更加拼命了。   小师妹都这么厉害了,你还好意思不努力吗?   在集体分享会上,大家畅所欲言,小师妹常常会毫无保留地分享她的解题思路和心得,总让人有豁然开朗、打通任督二脉的畅快。这个漂亮的小师妹,渐渐有了成为集训队“团宠”的趋势。   就连一开始忿忿不平的郑安妮,都恨不得晚上搬到她寝室去,遇到难题就可以随时逮着她来薅。   这种互助互爱的精神,让这届集训队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氛围。带了多年竞赛的钱主任都忍不住说一句:“你们是我带过最团结的一届!”   距离比赛还剩三天,大家进入了最后的冲刺。   这天晚上,宁蔓华写下了那道证明题的最后一个符号。   “我好像……证明出来了?”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好像拿下这道题了!   慢着慢着!再检查一遍!   宁蔓华下意识从抽屉里掏出一颗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糯米纸在舌尖融化,香甜浓郁的味道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把桌上散乱的草稿按顺序整理好,拿出空白的笔记本,重新誊写了一遍。唉,谁让她之前为了省纸,直接写在了单面打印的广告传单的背面呢?   70多页的证明过程,一边抄一边检查,确认每个步骤、每个数据都没有错误后,宁蔓华才确信,自己真的把这道难题解出来了。   宁蔓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放下纸笔,向阳台走去。   时值春节,燕大校园里,四下俱寂。宁蔓华抬头,只见深蓝色的天空,隐约挂满了繁星。在浩瀚的宇宙下,她显得那么渺小。   但这一刻,她仿佛感受到有一种坚定的力量,让人类足以抵达永恒。   第二天,宁蔓华早早到了集训队,迫不及待地把答案交给了钱主任。   每天都有很多学生来请教,钱主任漫不经心地翻开了宁蔓华的笔记本。   突然,他脸色大变,吃惊地问:“你是说……你证明的是这道题?”   宁蔓华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对啊,就是您之前给我的那道题,我觉得很有意思,想试试靠自己做出来,没想到一做就做了这么久。”   “……”钱主任欲言又止,想到即将开始的比赛,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好,我先看看。”   “嗯嗯,您慢慢看。”题目已经拿下,宁蔓华放下心头大石,并不在意了。   *   转眼到了2月底,比赛即将开始。   在钱主任和温主任的带领下,燕大集训班学生们坐上大巴,提前来到主办方统一安排的亚美大酒店报到。   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他们又遇到了科大这个老冤家。   虽然同是华国顶尖学府,但与燕大这所综合性大学相比,科大素来以理工科见长。这几年,燕大的竞赛成绩都被科大压得死死的,不仅学校总分比不上,学生个人成绩也不如科大出彩。   “二胖,好久不见啊!”此时,科大集训队的一个男生,兴冲冲地打起了招呼。   大庭广众之下被高中同学喊出绰号,永远在减肥路上的李乐安不太自在:“额,贤哥,好久不见了。”   “今年你要加油啊,你去年好像只拿了国三吧?不是我说,我们科大今年进集训队的门槛起码也要国二啊。”吴贤拍了拍李乐安的肩。   燕大集训队众人:“……”   哪来的阴阳怪气!   李乐安:MMP,只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哇,你们这次还有漂亮妹纸呀?”吴贤瞥到燕大的队伍里出现了宁蔓华的身影,立刻眼前一亮。   “嗯嗯,大一的师妹。”李乐安随口敷衍着。   “不是吧,连大一都能进集训了?你们燕大也太缺人了吧!”吴贤摆出一副看似痛心疾首实则得意洋洋的样子。   燕大集训队众人:“……”   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你很快就可以体验被学神碾压的滋味了!   呵呵,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说多了都是泪! 第7章 利剑护和平   3月1日,2000年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正式开始。   考前一小时,考生们陆续来到考室外。   “大家昨晚都睡好了吧?还有谁没吃早餐吗?等会儿平常心对待就行了。”开考前,钱主任鼓励他们:“遇到不会的题别紧张,如果连你们都不会,别人也不会的。”   被这么一鼓动,本来紧张的燕大集训队的学生们都笑了,纷纷表起决心来。   “老钱说得对!”   “保证完成任务!”   “学了这么久我就不信还搞不定!”   谈笑间,郑安妮突然转过身来,握住了宁蔓华的手,嘴里念念有词:“拜拜考神,给我好运,逢考必过!”   宁蔓华&众人:“……”   搞物理的怎么还有这种玄学?   说好的唯物主义呢!   为了防止作弊,各校的学生要分散在不同的考室。很快,老师们纷纷离场,只剩下考生们在考室外候场。   “笑死了,刚刚我听到燕大的说,他们不会的,别人也不会,哈哈哈到底哪来的自信?”一个身穿科大集训队对服的男生低声跟同伴说。   “不是吧?他们都三年没拿到国一了,还好意思说这种大话!”   “千真万确!我亲耳听到的,刚刚差点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好期待他们出成绩时的怂样!”   站在一旁被迫偷听的宁蔓华:你们敢不敢笑得再大声一点!   宁蔓华认得出来,那个捂嘴偷笑的就是李乐安的高中同学吴贤。   眼看二人还想继续说,宁蔓华毫不客气地说:“很好笑吗?有才无德,其才难用,连你都能进集训队,我倒是很期待今年科大的成绩!”   背后说人家坏话还被抓包,吴贤吓了一跳,但发现说话的人只是个大一新生,又淡定了起来。   “小师妹,你们燕大也就三年前有个裴云松拿了国一,这几年是什么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做人啊,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又看宁蔓华长得漂亮,吴贤说话越发不带脑子:“如果考砸了,你可别哭鼻子,到时来求求师兄我,说不定我还能考虑教教你!”   “那我们拭目以待!只怕到时该哭的是你!”此时,进场铃声刚好响起,宁蔓华头也不回就走进了考室。   考室里,墙上挂了一个钟,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台东洋国生产的欧普计算器,这是本次竞赛统一提供的计算器。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拿到试卷的那一刻,宁蔓华早已条件反射一般地进入了状态。   谁也没想到,这场考试的命题人竟是多年不出题、曾让无数学生闻风丧胆的“数学帝”——华国物理学会会长孙军教授。   江湖传闻,孙军出题,寸草不生。   他从不出简单题,从不出套路题,擅长在一个简短的题目里布下重重疑云,只有真正热爱物理的人,才能运用在长期思考中训练所得的思维能力,避开陷阱,披荆斩棘,寻找到正确的答案。   因此,这场堪称地狱级难度的考试,让不少依靠题海战术的“伪学霸”现出原形,比如坐在宁蔓华旁边的吴贤,早已急得满头大汗。   不过,宁蔓华穿透了这场迷雾,如入无人之境,探囊取物,不在话下。仅用三分之二的考试时间,她就一气呵成地答完了所有题目。   要是平时的考试,她就直接交卷了,但对待这场重要考试,宁蔓华还是老老实实地检查了三遍。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15分钟,请各位考生把握好时间!”监考老师提醒道。   原本淡定的宁蔓华突然发现,在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步骤里,自己犯了一个想当然的错误,导致后面所有步骤都错了!   她当机立断地把整个证明过程打了一个大大的×,由于圆珠笔过于顺滑,这修改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考室里显得格外明显。   吴贤当然也听到了,紧张到顶点的心稍稍放松了点。   他刚刚就注意到,这个师妹,从头到尾,压根都没有碰过桌上的计算器!不过,这么装逼又有何用?最终答案还不是错的?   在最后15分钟里,宁蔓华在旁边空白处奋笔疾书,卡在铃响前写下最后一行,已经没有时间再检查了。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刻停笔!”   刚走出考室,宁蔓华就听到考生们一片哀嚎,有的甚至夸张得要哭出来了。   “蔓华,你考得怎么样?”郑安妮在隔壁考室,一看到宁蔓华就赶紧问。   “还行吧,最后一题检查时才发现错了,又赶紧改了。”   “卧槽,最后一题答案是什么,你不要吓我啊!”郑安妮一下就慌了。   “最后一题我改了之后是153kw。”   “啊完了!为什么我算出来是88kw?”   “稳了稳了!我跟师妹的答案一样!”   “对啊,这道题出得太阴险了,很容易就忘了考虑等压膨胀时的热量吸收量……”   燕大集训队其他学生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最后一题。至于前面的题目,他们都觉得胸有成竹,压根没有讨论的必要。   路过的考生:……呜呜呜,大佬们能讨论一下第一题第三小问吗?   吴贤也听到了他们的讨论,不以为然地笑了。   虽然他没有做出最后一题,但自家集训队的巨佬刚说了,最后一题答案是210kw,燕大的怎么还好意思讨论两个都是错的答案?   *   在下午的实验考试也顺利结束后,努力了一个多月,大家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因为成绩要到后天的颁奖大会才能公布,所以在接下来一整天的评卷时间里,赛事主办方安排各校集训队在周边进行自由参观。   今年的考场设在华大,作为华国历史最悠久的大学,华大附近聚集了数量众多的历史纪念建筑物、文化馆、博物馆、图书馆等。   “要不去华大图书馆?快开学了,我们刚好可以预习一下啊!”书不离手的李乐安提议。   众人:……不了,谢谢!让我喘口气吧!   “兄弟们,不如去军博吧,听说终于装修好,现在对外开放了!”   “太好了!我早就等着了!”   最终,几乎全是男生的燕大集训队,以压倒性的优势一致通过,要到修葺一新的华国军事博物馆进行参观。   于是,钱主任带着一群大男孩风风火火地走在路上,宁蔓华和郑安妮两个女生慢慢地走在后头,听着军迷男孩们如数家珍般的花式科普。   刚进入军博大门,映入眼帘的是“镇馆之宝”——两辆分别从米国和苏国缴获而来的坦克。   宁蔓华心想,博物馆的陈列设计者绝对是个神人,这简直是直白地宣告:这两个大国,我都揍过了!还有谁不服?   在露天展示场里,从战火硝烟中走来的坦克群,如今静静地陈列着,依然给人以强烈的震撼感和压迫感。   紧随其后的是各种各样的飞机,歼击机、战斗机、侦察机……细读其简介,有的曾立下赫赫战功,有的曾创造华国历史,凡此总总,枯燥的历史课本突然变得具象而真实。   华国军事博物馆足足有6层楼高,每一层楼都有不同的主题,带领后人穿越时间的长河,回顾华国人民走过的每一步艰辛历程。   同学们一层一层地认真参观,直到第6层,门外摆着一个“内部预展,非请勿进”的指示牌。   这里只有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人,看着上了年纪,依然身姿挺拔,隐约有点当过兵的感觉。   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这层是为了纪念华国志愿军出国作战50周年,而重新装修布展的立国之战纪念馆。   “对不起,目前本层仅供内部开放,请移步至其他楼层参观。”老人目不斜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但是,当听到钱主任说他们是燕大师生,而且都是学物理的高材生后,老人的眼神变得和煦。他用座机打了一个电话后,才让他们进去。   放行之际,老人嘱咐道:“孩子们,请你们好好学习。”   走进立国之战纪念馆,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扑面袭来,所有人都自觉地不再说话。   一件件近在咫尺的实物,一张张珍贵的历史照片,瞬间把宁蔓华带回了那个熟悉的年代,鼻尖尽是硝烟和血腥味,耳边回响起了爆炸声。   50年前,新生的华国百废待兴,百业待创。当宁蔓华和同学们在苏国拼命学习科学技术时,一群与她同龄的最可爱的人,却永远留在了另一个陌生国度的冰冷雪地里,用自己的牺牲,为国家换来了长期的和平。   半个世纪过去了,祖国没有忘记他们。   50年后,一面是承平日久,一面是虎狼环伺,华国再次到了危险的时刻。   “师妹,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竟然也是个军迷啊?”发现宁蔓华盯着当年缴获的敌人的重型武器入了迷,郑安妮轻声感叹到。   宁蔓华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非常讨厌打仗,但武器既可以为了毁灭而诞生,也可以成为保护和平的利剑。”   从军博出来时,天色已晚,周围和平而宁静。 第8章 横扫太霸气   短暂地休息了一天后,赛事来到了最后一个环节——颁奖大会。   大会前,燕大集训队的每个人都穿上了整齐划一的队服,因为钱主任说了,今年的颁奖大会将首次进行电视直播,要在镜头前展现出咱们燕大学子的精气神!   跨进千禧年之际,华国电视台首次尝试以24小时直播的形式,记录世界各地的跨年活动。这场以“你好2000”为主题的直播大受好评,开创了电视直播的新纪元,华国电视台领导要求各子频道今年要乘势而上,在直播上多多发力。   华国电视台科教频道被迫赶鸭子上架,只好赶紧联系华国教学部,最终敲定了要对今年的一系列学生活动进行直播,首期直播就选择了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颁奖大会。   节目组心想,学霸、冠军、科技……这些元素堆砌在一起,应该能把首期的收视率混过去吧?   在众多现场观众和电视观众的见证下,聚光灯亮起,颁奖大会正式拉开帷幕。   与历届物理竞赛相比,今年赛事的题目无论是在难度、广度还是深度上,都被师生一致认为是最难的一届。   因此,当主持人说:“让我们掌声有请华国物理学会会长、本届赛事出题组组长和评卷组组长孙军教授发言!”   场下顿时响起了超长时间的掌声,其热烈程度让摄像大叔都大吃一惊:看来这位大佬很受欢迎啊!   场下学生:呵呵!你来答一次试卷,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73岁的孙军教授身穿藏蓝色中山装,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走上了舞台。   “同学们好,我是孙军,也就是你们所说的‘竞赛灭霸’出题人。我常常听到有人说,物理很难,但真正理解物理,你就会发现,竟然有物理这样简单的学科!”   场下学生:……您这话我真没法接呢!   “我们学物理,就是通过实验观察,以最概括凝练的方式,对无联系的物理现象进行精确的描述,所谓大道至简。”孙军教授环顾四周,然后泰然自若地说道:“我们出的竞赛题目,不过是对最基础理论的堆叠和变化,真正的难题,隐藏在纷繁复杂的宇宙中,等待着你们去解答。”   “好了,你们也心急了,我这老头子就不啰嗦了。”孙军教授笑了笑,“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次竞赛的最终成绩吧。”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大屏幕,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   终于,当获奖名单出现在屏幕上时,现场一片惊呼,燕大集训队那一圈简直要沸腾了!   来自燕大的大一女生宁蔓华,从清一色的男生中脱颖而出,高高地排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更令人震惊的是,满分为400分的考试中,她竟然考了397分,仅仅丢了3分,甩出第2名足足36分!其中,297分的理论成绩和100分的实验成绩都是最高分!   也就是说,宁蔓华以近乎满分之姿,同时获得理论考试、实验考试和总分第一名,这是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奇迹!   更令钱主任高兴的是,获奖名单上的前20名,除了第5名和第8名是科大的学生外,其余全部都是燕大学生,霸气地横扫全场!   时隔三年,燕大再次将个人第一名和团队总分第一名双双收入囊中!与此同时,宁蔓华还获得了物理竞赛中的特别奖项——最佳女生奖!   根据赛事规则,本届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的前5名,还将获得今年5月在吉列国举行的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参赛资格,宁蔓华将成为华国历史上首位代表国家出战该项赛事的女性!   反观科大集训队那边,吴贤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找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58名,别说国二了,连国三都排不上号。至于曾被他瞧不起的李乐安,竟然冲在了第20名。   看着燕大那一串名字都在最上面,再想想自己说过的那些大话,吴贤恼羞得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上了,真恨不得原地找个洞钻进去。   科大集训队的指导老师赵主任也看得傻眼了,他指导竞赛多年,今年自家集训队学生的水平其实很不错,赛前他还跟校长夸下了海口,保守估计能拿三个国一,其余统统国二。   一考完,赵主任就跟学生们对过答案,好几个尖子生都超水平发挥。本以为十拿九稳了,无奈燕大今年的成绩实在太逆天,竟然硬生生把他们压了下去!   完了!这下该怎么跟校长交代啊?   燕大集训队根本无暇顾及他人,没看到摄像机都快怼到我们脸上了吗?   同学们,赶紧整一下领子,挺直腰杆,打起精神来啊!   在电视观众看来,这两排身穿紫色与金色交织的队服的小伙子,个个都元气满满,如同初升的太阳,充满了少年气。   坐在他们中间,那个拿了第一名的小姑娘更是干净明媚。她以素颜就扛住了华国电视台的“死亡镜头”,特写下,她的肌肤吹弹可破,甜甜的少女笑容简直要把人给融化了。   这个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实力的19岁少女,瞬间迷倒了不少观众。   “让我们用掌声恭喜这些获奖的同学!”孙军教授站在台上说:“在今年的比赛中,我们看到了一颗新星冉冉升起了,那就是来自燕大的宁蔓华同学。她在本届赛事中,展现出了极强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创造性思维能力。我们非常期待,未来她能在物理的路上走得更远,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现在我们把她请到舞台上来,给大家说两句吧?”   在热烈的掌声中,宁蔓华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首先向孙军教授和同学们鞠了一躬。孙军教授亲自把个人金牌和最佳女生奖交到她手上。   “很荣幸我能获得这个荣誉!”宁蔓华点头致意,对着台下的同学们幽默地说:“其实我很同意孙教授刚刚说的,物理是一门简单的学科。”   场下哄笑一片,一贯严肃的孙军教授也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   “但是,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从来没有简单二字。”宁蔓华话锋一转:“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再到普朗克、玻尔的量子力学,短短数百年,物理学已经走过了不平凡的路。每一代人都有他们的使命,有幸生活在今天这个和平年代,我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走下去呢?”   “最后,我想特别谈谈这个最佳女生奖。”宁蔓华向观众扬了扬手里的玻璃奖座,“老实说,我从来不觉得女生学物理有什么特别的,如果硬要说特别之处,可能是比赛的时候,女生的洗手间人更少,不用排队?”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偷笑声。   “‘女生天生就学不好理科’‘男生不适合文科’这种鬼话,如果你信了,那么一开始,你就输了。同学们,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克服偏见,一往无前吧!”   话音刚落,全场起立为她热烈鼓掌,掌声经久不息。   千里之外,在南山村小卖部的电视机前,初三女孩尹舒舒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自小在这个小山村长大,尹舒舒从来没有见过像宁蔓华这么耀眼的人。只要一谈到物理,她整个人就散发出自信的光芒,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世界强烈的好奇。   这就是学霸的魅力吗?   再过几个月,尹舒舒就要读完初中了,算是十里八乡学历最高的女孩子了。不少小姐妹已经跟过年回村的亲戚朋友说好了,年后就跟着出去打工。   但尹舒舒不想出去打工,她还想读书。   这个学期,学校来了一个从海市来的新老师,他带来的那个叫望远镜的东西,可以看清遥远的青峰山上的那些星星,真有意思啊!   老师说,如果她考上了大学,走出这个村子,将来会有更大的望远镜,能看到更远的星星。   但是,常年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也没啥用,还不如早点进厂打工,来钱还快。   “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15岁的尹舒舒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一时忘了自己其实是来给奶奶打酱油的。   宁蔓华的这番话,成为了电视直播的经典名场面,在无数个尹舒舒的心里埋下了种子。   连电视台也没想到,本来只是临时凑数的直播,竟然创下了近期科教频道的收视小高峰。走在台里,大家发现那个大腹便便的直播组导演,现在每天都走路带风,眼睛快要笑成了一条缝,看来奖金不少啊!   观众来信如雪花般从全国各地涌来,节目组不得不抽出人手专门负责整理。这些信件中,大多数都是表达他们对宁蔓华的喜爱和感动,还有很多女孩表达了自己要走理科之路的决心。   颁奖大会结束后,燕大集训队的同学们仍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他们举着金牌,在华大校园里合影留念。   “蔓华!快来!天大的好消息!”此时,钱主任接完一个电话,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第9章 解卡门猜想   宁蔓华小跑到了钱主任身边,“钱主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钱主任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连忙招呼宁蔓华走到树荫底下。   直到周围没有什么人了,钱主任才难掩喜悦地低声说道:“你还记得之前你交给我的那道证明题吗?”   “当然记得呀!”宁蔓华点点头。   “那不是一道普通的证明题,而是困扰物理学界近半个世纪的卡门猜想!”   钱主任激动地说:“当时我只是想给博雅班讲近现代物理学史的时候用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就夹在给你的培训资料里了,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给证明出来了!”   这下,宁蔓华自己都惊呆了!   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发展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人类对宇宙的认知被无限延伸,现有理论越来越难解释实验测量的结果,物理学家提出的猜想也越来越多。   卡门猜想只是其中之一,宁蔓华两辈子都没听说过。   这个猜想由德国物理学家卡门·弗里德里希在上世纪50年代首次提出,虽然名气比不上尼尔斯猜想、超对称猜想、质子寿命猜想、超弦猜想等七大千禧猜想,但其重要性依然不容置疑。   如果卡门猜想成立,其他多个重要猜想将可直接推导出来,这将对现代物理学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过去的半个世纪里,世界各地许多物理学家甚至数学家都尝试对其进行论证,但都无功而返。   目前最接近的研究成果是由英国学者布朗证明出,当t在1~2870之间时,该方程永远存在解,但距离真正证明出卡门猜想还遥遥无期。   “当时准备比赛了,我怕给你说了实话,会影响你心情。另一方面,我也不太能看懂你的证明,就转给了这一领域的专家——华国科学院的冯君玉院士。”   说到这,钱主任不禁心潮澎湃,“刚刚,就是他打电话给我说,确定了你的证明过程是正确的!让你赶紧发表论文!”   当时,钱主任深知这一成果的重要性,左思右想,才决定找冯君玉院士。   除了对方是这一领域的专家外,更重要的是,冯君玉作为老一辈科学家,如今已功成名就,在学界也有口皆碑,不至于出现抢占学生研究成果的事。   于是,还来不及享受物理竞赛金牌的快乐,宁蔓华就被钱主任赶去写论文了。   宁蔓华:……做学霸真是太难了!   这是宁蔓华第一次写英文论文,看了无数篇文献后,她还是觉得脑壳痛。   但是冯院士说,各国学者一直在尝试攻克卡门猜想,晚发一天,恐怕就错失机会了。   时间紧迫,宁蔓华索性先把自己的中文证明过程翻译成英文,再按照论文的格式,写出了前言、摘要、结论、参考文献等部分。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三天后,她收到了来自冯院士和钱主任的反馈意见:初稿里几乎全是需要修订的红色标记!   原来,宁蔓华的初稿在卡门猜想的核心证明过程方面都没有大问题,但在翻译时没有注意英语的时态、惯用表达、简洁性等,读起来还是中文的语言逻辑,让人感觉非常生硬,审稿人很可能因为看不懂作者的意思而退稿。   宁蔓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修改,与此同时,新学期也开学了。她既要忙着改论文,又要忙着搬新寝室、上新课,每天都忙得头昏脑涨。   因为物理系的女生实在太少了,连一间寝室都凑不够,所以宁蔓华的新寝室——真理楼507房,除了有同为物理系的许莹和邰书兰,还有来自计算机系的祝方雅。   四个女生来自不同的地方,饮食和生活习惯各不相同,但相处得非常融洽。看到宁蔓华每天那么忙,室友们就主动提出,轮流帮她带饭,让她可以安心改稿。   “蔓华,先别改了,快来吃饭,不然就冷了!我打了你最喜欢的酸甜排骨!”一进寝室,许莹就忙不迭放下饭盒,不自觉地跺脚喊冷,“今天风大雨大,真是冷死人了,要把饭盒裹在外套里才行!”   宁蔓华好不容易从英汉词典里解脱出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摸了摸饭盒,还是暖暖的,忍不住给了许宁一个大大的拥抱:“莹莹,你对我太好了!”   许莹摆摆手,假装嫌弃的样子:“得了得了,快点吃完就给我去写论文,我等着咱们寝室出一篇SCI,我就可以吹一辈子了!”她清了清嗓子:“咳咳,想当年啊,如果没有我给学霸带饭,她也的论文也发不了那么快,四舍五入,我也算是为SCI作出了独特贡献。”   宁蔓华正咬着排骨,噗哧一声笑了,“求求你了,别再在我吃饭的时候逗我笑!”   “我认真的啊,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写什么,但经验告诉我,一定很牛逼!”寒假期间,许莹在电视上看到了宁蔓华获奖的直播,史无前例的三个单项第一名啊,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女生了不起。没想到,宁蔓华竟然成了自己的新室友,这就是缘分啊!   这么废寝忘食地又忙了一周,宁蔓华几乎脱了一层皮,论文的第N版修改稿才终于得到了冯院士和钱主任的共同肯定。根据冯院士的建议,宁蔓华把论文寄给了国际物理学界的权威期刊《Physics》,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从论文中抽身出来后,宁蔓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新课程的学习中去。   这个新学期,她被分到了物理1班,成为了26人的一份子,也是全班唯二的女生。   大家早就听说这位转专业女生,就是今年物理竞赛的金牌得主,加上姣好的面容,一时间,宁蔓华“美女学霸”这个称号在物理系乃至整个燕大不胫而走。   在燕大的网络聊天室里,一个名为《八一八所谓燕大美女学霸:高中不及格、疑似整容、靠舞蹈特长升学?》的帖子悄悄出现在了首页。   “最近很火的什么美女学霸,其实都是人设罢了!”这个匿名的楼主写道:“跟她一个省的都知道,她高中天天逃课,挂科是家常便饭,最后还是靠砸钱才以特长生身份上的燕大。现在反而被吹成了学霸,哈哈哈,有个有钱爸爸就是好啊!”   “美女就更好笑了,求你们看看某人的真面目吧,就这你们也能夸得下去?”为了增加可信度,楼主紧接着贴出了宁蔓华高中时期的照片和成绩单,只是在名字和眼睛处打了浅浅的马赛克。   “沙发!我先来,楼主说的是NMH吗?”   “我跟她一个省,我能证明她是特长生进来的。”   “经本人肉眼鉴定,整容无误,现在跟旧照片判若两人啊!”   “五官好像变化不大吧,就是换了个发型,整个人气质突变!”   “这还不是整容?楼上你赶紧去剪个头发,看能不能瞬间变成气质美女?”   “虽然在知识面前讨论颜值挺肤浅的,但有一说一,她真的好好看啊!你们能想象,她在图书馆门口向我迎面走来时,我内心的感受吗?啊啊啊,那一刻我好恨自己是个女的!”   “你们是不是忘了,她拿了物理竞赛全国第一名啊!这还不够学霸吗?”   “这个真的没得嘲!呜呜呜我连集训队都进不去……”   这时,楼主再次发言:“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国内大学生自娱自乐的比赛,说不定又是有钱爸爸哄公主开心呢,真有本事她去发SCI啊!”   “堂堂物竞,自娱自乐……楼主也太酸了吧!”   “咳咳,听说多年前全国物理竞赛出现过泄题事件,某兄弟学校全员国一,甚至还有接近满分的,事后追查才知道,他们考前做了一模一样的原题,这很难不让人联想……”   “楼上你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吗?”   这个帖子的楼盖得飞快,大致分成了几派:有人认为凭实力说话,冠军就是冠军,管她是不是特长生。   也有人觉得今年燕大的成绩太逆天,尤其是一个舞蹈特长生都能接近满分,很难不让人遐想联翩。   还有人觉得:颜值即正义,好看就行了!   吵到第154楼,突然有人发出最新一期《Physics》的封面照片,这本杂志以封面标题的形式,发表了题为《关于卡门猜想的证明》,而第一作者,赫然显示是来自华国的Manhua Ning!   “卧槽,真的假的!这是同一个人吗?”   “不管是不是,先膜拜大神!竟然破解了悬而未决这么多年的卡门猜想!”   “友情科普,这是国际物理学界最权威的期刊之一!如果是同一个人,这篇论文的含金量足够把楼主的脸打肿!”   “呵呵,你怎么知道就是同一个人了?大一就能破解困扰物理学界几十年的难题,她咋不上天?”   “楼上也不能这么说吧,物理学出了名是年轻人的世界,量子力学还叫男孩物理学呢!”   聊天室里吵得不可开交,直到半个小时后,有人猛地甩出了燕大官网的最新链接和截图。   “热烈祝贺我校宁蔓华同学成功证明世界级猜想——卡门猜想!”   帖子瞬间炸开了锅! 第10章 获百万悬赏   “卧槽!真·大神!”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电脑……”   “同跪……”   “唉,又是来人间凑数的一天。”   “为什么要让大四学渣看到这么残酷的世界!我不指望破解世界难题,但求一篇SCI!”   “楼主,快出来挨打!这算不算求锤得锤哈哈哈!”   “高楼必反转,古人诚不欺我……”   “来来来,嚷着‘靠有钱爸爸’拿奖的键盘侠,你看得懂这论文写的是啥吗?”   “虽然看不懂,但不妨碍我膜拜大佬,《Physics》真的有钱都上不了的!”   “求版主将此帖加精!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最后竟然还能升华主旨!本年度最佳帖子必须有它一席之位!”   ……   到最后,这个帖子完全歪楼,沦为了宁蔓华的花式吹捧帖,还高高挂在燕大聊天室的最顶端。   不少闻讯赶来的吃瓜群众,纷纷加入嘲讽楼主和膜拜大神的行列,但楼主早就跑路了。   躲在电脑屏幕的背后,宁芊芊气得脸部扭曲,狠狠地把鼠标给砸了。   真理楼507寝室。   “蔓华,刚刚在燕大聊天室里,竟然有人抹黑你!不过,我反手就把学校官宣甩了上去,哈哈哈太爽了!”祝方雅指着她的电脑,让室友们都来看热闹。   作为计算机系的一员,祝方雅称得上是个“技术宅”。上大学后,她通过兼职打工,好不容易才攒够钱,买了学长的一部二手电脑,还给装了个拨号上网的“猫”,成为了寝室里消息最灵通的“小灵通”。   宁蔓华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电脑的时候,像看到什么宝贝似的,最后还是在祝方雅的誓死保护下,她才忍住没把电脑拆了研究一番。   几个女生凑上前去看,翻了两页,许莹就率先发难,气鼓鼓地说:“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那张高中的图都糊成什么鬼样了,还是看得出蔓华的五官很好看啊!哼,别让我知道楼主是谁,不然我一定翻出她高考后接受采访的照片!”   一旁的邰书兰和祝方雅瑟瑟发抖:……   求放过啊!哪个高考状元在记者的死亡镜头下能好看啊!   “蔓华这样的脸也是能整容整出来的吗?明明就是老天赏饭吃!”说完,许莹顺势捏了一把宁蔓华的脸,又滑又嫩,手感真好!   “喂,别趁机揩油!”宁蔓华轻轻拍掉她的手,假装嫌弃地擦了一下脸,大家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蔓华,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呀?”祝方雅有点担心,“幸好这次有篇这么牛掰的论文,但下次呢?如果对方老是这么泼脏水,时间长了,你就百口莫辩了。”   宁蔓华皱了皱眉头,又翻了几页,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   对方对她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手里还有她高中时候的照片和成绩单,除了宁芊芊,她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人。   至于动机嘛……如果一个常年被你压得死死的学渣,突然咸鱼翻身,谁还能坐得住?更何况是一向妒忌心重的宁芊芊呢?   虽然对于现在的宁蔓华来说,宁芊芊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但放任对方天天蹦跶,也是烦人。   “方雅,你能帮忙查一下这个匿名的楼主是谁吗?”   “不一定能查到,我先试试吧。”祝方雅也没有把握。   *   连日来,卡门猜想被成功证明了的消息在国际物理学界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纷纷对《Physics》上的这篇论文进行检验。   科学需要讨论和质疑,一般来说,当有人声称其证明了一个重要猜想后,其证明过程将接受全世界近乎吹毛求疵的“挑刺”。   不过,宁蔓华对于卡门猜想的证明论文,一来因为《Physics》的高度权威性,二来因为论文的专业性,全世界真正能看懂的也不过百人,至今没有出现质疑的声音。   相反,在物理学界享有盛誉的米国科学院院士罗杰在接受《科学人物》杂志采访时表示,看到这篇论文后,他就第一时间进行了验证,宁蔓华的证明方法准确且精妙,令人叹为观止。   “毫无疑问,她找到了卡门猜想这个迷宫的入口。”罗杰甚至公开表示,很希望有机会亲自跟这个19岁华国女孩交流,看看她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   吉列国皇家物理学院名誉院长戴维斯也对宁蔓华表达了赞赏,并认为她有望成为今年洛伦佩斯奖的有力竞争者。   洛伦佩斯奖是物理学里的顶级奖项,但对获奖者年龄作了严格限制,必须授予40岁以下青年科学家。如果宁蔓华真的能获奖,她将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得奖者。   在国内,《华国日报》等主流媒体早就关注到此事,但一直保持比较谨慎的态度。   究其原因,在于几年前,《华国日报》旗下子报《海外报》就曾经对卡门猜想进行过报道。   当时,一位米国科学家宣称证明了卡门猜想,《海外报》援引当地通讯社的稿件,发布了题为《米国人宣称:卡门猜想被解决了》的报道。   没想到,瑞国物理学研究所很快就出来“打脸”,称米国人的证明仅仅是在有限区间内证明了卡门猜想,这一成果甚至还没有此前英国学者布朗的成果更接近。   经此一役,读者们纷纷调侃,《海外报》不生产新闻,只是新闻的搬运工,哪管它是不是真的?   编辑心里委屈:我一个文科生,哪里能看得懂证明过程啊?再说了,当地通讯社稿件属于可靠信源,从程序上来说,直接采用也没有问题啊。   这件事因此给媒体留下了教训,《华国日报》这次就表现得相当审慎了。   不过,这份冷静和克制很快就被打破了!   因为,瑞国物理学研究所再次发声了!   “经过多方检验,我们认可华国学者宁蔓华对卡门猜想的证明,她将可获得本研究所颁发的100万美元悬赏金。”   原来,在卡门猜想被提出来的10年后,瑞国物理学研究所曾经召开了一次学术会议,并在会上作出了一个颇为轰动的决定:在2000年12月31日前,如有任何人证明出卡门猜想,并得到瑞国物理学研究所的检验认可,将可获得100万美元的悬赏奖金。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华国人解决了一个物理学上的猜想,哪怕它再重要,我也看不懂啊。   但是,如果说一个19岁少女获得100万美元奖金,那就来劲儿了!   《华国日报》自然清楚这个道理,当天就紧急联系上燕大,请求对宁蔓华进行专访。   他们这时才发现,老对手华国电视台的记者早就到学校了!   靠,别问了,赶紧打的去燕大!   走进校史室前,宁蔓华都没想到会这么大阵仗,不由得被各大媒体吓了一跳。   其实一开始,她是不太想接受采访的。在她看来,一个科研人员要说的话,都写在论文里了,直接看论文不就得了?   这个想法,被钱主任一句幽幽的“他们采访不到你就要来缠着我了”给拍飞了。   行吧,那我去做这个工具人吧……   采访过程中,记者提的问题都比较常规,诸如“你花了多少时间来证明?”“期间遇到了什么难题?”“如何解决难题?”“卡门猜想的证明对物理学发展有什么意义?”“大学生物理竞赛的训练对你成功证明卡门猜想有帮助吗?”等等。   当得知宁蔓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尝试证明卡门猜想时,有记者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看待这样的巧合?”   面对镜头,宁蔓华想了想:“我就像一个在海滩上捡贝壳的小孩,偶尔发现了一个美丽的贝壳。我不知道下一秒又会捡到什么,但我希望一直捡下去,这样的感觉太美妙了。”   至于备受关注的100万美元奖金的用途,宁蔓华实话实说:“我也是刚知道有奖金,还没想好怎么用。”   当采访终于结束时,宁蔓华长舒一口气,比起接受采访,还是刷题更快乐啊!   次日,京市的一个报刊亭上,老板娘发现,今天的报纸卖得特别快!   “早啊,有《华国日报》吗?来一份!”一个老太太走到报刊亭前,笑呵呵地问老板娘。初升的太阳,把光芒洒在她的银发上,一根根熠熠生辉,只有满脸皱纹悄悄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老太太,今天来晚啦!不知怎的,今天好多人买报纸,不过,我帮你留了一份!”收下一枚硬币,老板娘转身拿出一份折叠好的《华国日报》,递给了这位老熟客。   “这么早就卖完了?有什么大新闻吗?”老太太顺手展开了报纸,头版的标题《华国19岁少女成功证明卡门猜想,勇夺100万美元奖金》用了特大字体,给人以强烈的冲击力。   当看到旁边那张放大的少女照片,老太太愣住了,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第11章 大清早亡了   报道带来的影响是宁蔓华始料未及的。   距离卡门猜想被证明的论文发表已过去数日,但宁蔓华的热度并未随之消散。   只要走出寝室,宁蔓华就能感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以及各种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   甚至偶尔还有学生在校道上拦下她,请她在大学物理课本上帮忙签个名,意思是“大佬开个光,考试不挂科”……   她现在终于知道,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珍稀动物到底是什么感受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宁蔓华又硬着头皮上了一个上午的课。   此时,钱主任来到教室门口,招手示意宁蔓华出来。   宁蔓华赶紧收拾了课本,像重获自由的小鸟一样,飞快地逃出了教室。   “你跑这么急,还以为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追你呢!”钱主任调侃道。   “钱主任,这活真不好干啊,早知道就不应该心软,让记者去缠你好了。”宁蔓华小声抱怨道。   “哈哈哈,就算你能逃这一次,难不成还能逃第二次?放心吧,以后还有大把采访等着你呢。”   宁蔓华:……   【不了不了,伤身体.avi】   “不开玩笑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刚收到了教学部转过来的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的邀请函,你赶紧去把签证给弄了,平时的训练题也要记得保持做,很快就要开始比赛了。”说着,钱主任把邀请函递给宁蔓华。   宁蔓华双手接过,翻开一看,只见淡黄色的纸上用烫金的英文写着:“国际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组委会邀请华国燕大的宁蔓华女士于2000年5月3日-10日来吉列国洛城参加比赛。请持此函前往吉列国驻华大使馆申请1次有效签证。”   “那些签证要用的证件,你都准备好了吗?”钱主任接着问道。   宁蔓华老实地摇头:“还没呢,上次比赛完回来,就忙着写论文、开学、搬寝室、上课……都没来得及回家。”   “你呀!”钱主任轻轻戳了下宁蔓华的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你得抓紧时间啊,别耽误了到时候去不成,别人还以为我们华国人不敢去呢!这样,你赶紧回家去拿,不用写请假条了,我等下就跟你辅导员说。”   “好咧,谢谢钱主任!”一看宁蔓华乖乖地应下,两只眼睛还眯得像两个小月牙儿,钱主任的气就消了一大半。   当天下午,宁蔓华匆匆吃过午饭,背上简单的行囊,就往家里赶。   这辈子,宁蔓华的家在沿海的海城,从学校坐火车回去要两三个小时。   她没有提前跟宁父和继母打招呼,一来是临时决定,也没有手机,二来根据原主的记忆,她对二人没有任何好感。   万一告诉了对方,他们把证件藏起来了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还是悄悄回去,麻利地拿了证件更稳妥。   事后,宁蔓华忍不住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   回到海城时,已接近下午4点,宁蔓华凭着记忆摸索回到了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宁蔓华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插进钥匙,扭开门锁,一大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咳咳咳。”宁蔓华捂着鼻子,皱着眉走了进去。   拉开窗帘,灰尘颗粒在阳光里跳舞,地上和桌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床铺被子乱糟糟地堆着,看样子,应该很久没有人打扫过的了。   环顾四周,宁蔓华看到墙上贴满了各种明星的海报,每个人的头发都跟她刚穿来时的那头金发差不多,五颜六色、乱七八糟……   她在记忆里过了一下,知道这应该是原主的“杰作”。   继母和继妹搬进这个家以后,原主很快就吃了几次暗亏,她对着宁父又哭又闹,要求她们不能再进自己的房间。宁父当时很生气,只觉得这个大女儿太霸道、太不懂事了,没看到柔弱的妻子揽着小女儿暗自垂泪吗?   结果当然是,宁父把原主打了一顿……   不过,原主也算天生硬骨头,被打了还是天天闹,最后宁父被搞烦了,索性给她的房间加了一把锁,让她自己好好呆着,丢了东西也别怪人。   这个房间也就成了原主的私人小天地。这满墙壁贴着的,都是原主喜欢的明星。既然无法从家庭得到关爱,她只能通过虚幻的偶像得到点滴温暖。   寻着记忆,宁蔓华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翻了好一阵子,才把护照给找了出来。   宁蔓华仔细看了一下,不禁扶额,这证件照也太丑了吧!到时过海关真的认得出吗?   正想吐槽之际,藏在抽屉深处里的一个檀木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盒子的雕刻很精美,看着有些年头了,镶嵌的金属片已经有点氧化变色。   宁蔓华不怎么费力就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还有一块玉佩,圆圆的中间有一个小孔,穿了一根红绳,普普通通的样子。   而那张全家福上,除了年轻的宁父和年幼的原主,画面里那个笑得灿烂的年轻女人,是原主的亲生妈妈宋易烟。那时候的一家人,显得那么温馨。   尽管年代久远,照片有点模糊了,宁蔓华还是能隐约看得出,自己长得很像宋易烟,只是少了点她身上温婉的韵味。   在原主有限的记忆里,关于妈妈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记得妈妈抱她时身上的温暖,记得妈妈喂她吃饭时夸赞的语气,记得妈妈哄她睡觉时的温言细语。   宁蔓华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还是原主在日复一日的磋磨后,为了保护自己而美化过的。   但不可否认,这些尘封的记忆,给宁蔓华的内心注入了一股暖流。   上辈子,宁蔓华生于当地望族,4岁时,父母在东洋战机的大轰炸中不幸丧生,自己后来是由祖父母抚养长大的。   祖父痛恨时局混乱,国将不国,家将不家,立誓要把宁蔓华和其他表兄弟姐妹培养成才,学好本领打倒外敌!   在祖父的严格要求下,宁蔓华越来越独立自强。只是,有时她还是很渴望得到来自父母的温暖,谁不想当一个可以随时随地撒娇的女儿呢?   默默地看了一会,正准备把东西放回盒子里,宁蔓华动作一顿,把照片和玉佩都放进了书包里。   自己以后应该很少回来了,还是带上吧,留个念想吧。   宁蔓华在心里细细数了一下办签证要用的东西:身份证、护照都有了,至于户口本,她上大学就迁到学校的集体户口了,到时找钱主任帮忙就行。而存款证明,瑞国物理学研究所的奖金过几天就会到账,也不用找家里要。   东西整理得差不多,宁蔓华决定不再久留,等会儿在路上买个面包,就直接赶回学校,这样明天还能赶上早课。   突然,外面传了开门声和窸窸窣窣的走动声。   “嫂子,进来再说!”宁蔓华听出来,那是继母王雪的声音。   “哎,你说宁蔓华那丫头那么倔,她能同意吗?”对方的语气里带着点担心。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宁蔓华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也不作声,轻轻关上了房门,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客厅里,王雪自信地说:“没事,到时候你们多给一点彩礼,她爸肯定点头。只要她爸同意了,哪还轮得到她个小屁孩说话?”   “那肯定要的,说起来还得谢谢你这个好姑姑,想到这么好的办法,不仅帮了我儿子,还能帮我们家打响名堂来,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了!”   “咱们自家人,客气什么!不过你要是真想谢我的话,不如到时给芊芊分一点手机的股份,也算是你和哥哥给外甥女的礼物了。”王雪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哎呀,你瞧这话说得……喝茶喝茶!”一听到要割肉,对方赶紧喝起茶来。   宁蔓华静静地听了一阵,总算是听出意思了。   另一个女人是王雪的大嫂林静,王家开了几个小工厂,专门做外国手机的贴牌生产。每天看着流水线生产出一台又一台手机,自己却只能赚那么丁点加工费,眼红得不行,就动了自己搞个手机品牌的心思。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坏就坏在,二人竟然盘算着,要把宁蔓华嫁给王家儿子,一来既能得到她的百万奖金,扩充生产线,二来还可以利用她是华国物理学霸的名号,给王家的山寨手机打广告。   这年头,卖点爱国情怀,生意还能不好做?   连广告语她们都想好了,嗯,就叫“科技兴国,支持国货!”   宁蔓华简直要被她们气笑了,自民国初年就兴起了自由恋爱的风气,这都21世纪了,竟然还有人想着父母包办婚姻把人给卖了的老黄历?   也不看看王家儿子都30多岁了,还在家里啃老,他也配?   忍不下去了,宁蔓华直接推开房门,嘲讽地说:“大清早就亡了,你们还搁这做梦呢!”   王雪被吓得大惊失色,这死丫头怎么会在家! 第12章 找的就是你   “你……怎么回来了?”王雪的语调颇有些紧张,一旁的林静也赶紧站了起来,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   “我回自己的家,还要跟你报备吗?”宁蔓华理直气壮地说。   “啧啧,你看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冲?”王雪竭力稳住表情,假装一脸关心,“今天不是要上学吗?我是怕你爸爸知道你又逃学,到时又该生气了。”   “他又不在家,你就别装了,都装了十几年了,不嫌累吗?”宁蔓华摆摆手,懒得跟她虚与委蛇了。   闻言,王雪脸色陡然一沉,眸中不再见平日的柔弱,反而积聚起了怒气。   这个继女,以前又蠢又一根筋,随便一激就中计。谁知道上了大学之后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又是参加什么比赛又是拿什么奖金,搞得芊芊打电话回来,都发了好几轮脾气了。   早知道这样,当时怎么也要拦住她爸,死也不能让她上大学!   “我劝你们少打我的主意,真当我还是3岁小孩,任人宰割?”宁蔓华淡淡地开口,话里透着寒气,王雪浑身猛地一颤。   宁蔓华转过头来,对着林静讥诮道:“还有你,你算什么东西?就你儿子那副德行,也好意思提?”   林静气得咬紧后槽牙,肉乎乎的手指戴着金闪闪的戒指,她指着宁蔓华:“你这有爹生没娘教的小蹄子,对着长辈就这么没礼貌,今天我就替你短命的妈教训你!”说着就想动手,宁蔓华灵活地躲了过去,反而一下就用力擒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痛痛痛!放开!快放开!”林静没料到宁蔓华竟然会来这么一手,尖叫着嚎了起来。   王雪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宁蔓华一个锐利的眼神就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上辈子,宁蔓华是在乱世中摸爬滚打才活下来的,练出了一身不错的身手。这辈子,她响应燕大提倡的“为国健康工作50年”的口号,平时学习再忙也从不忘锻炼身体。   因此,对付这两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对宁蔓华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铃铃铃!”   此时,突然传来了突兀的门铃声。   “肯定是你爸回来了!还不快放手?你给我等着!”王雪像是得了救星似的,急匆匆地跑向门口,期间还被茶几绊了一下,好不狼狈。   宁蔓华没有动作,依然绞着林静的手不许她动。   放手?谁知道她们会耍什么花样?   王雪打开门,却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外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中年男人。   “你们要找谁?”王雪的语气很冲。   二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屋里传来林静的喊声:“妹夫,快救我啊!真是没天理!你女儿竟然敢打我啊!”   老人从门缝里瞄到了宁蔓华的身影,神色大变,着急地朝屋里大喊:“别伤着人了!”   王雪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转身跑回屋里,用力把嫂子从宁蔓华的手里拽出来。   “太像了!错不了!”老人跟着王雪进了屋,看着宁蔓华就激动地说。   “你们认识我?”宁蔓华警惕地望着两人,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倒是觉得老太太有点眼熟。   该不会……他们就是王家的人吧?   宁蔓华迅速重新判断了一下形势,现在四对一,敌强我弱,打不过啊,得赶紧离开!   眼看宁蔓华有趁乱离开的趋势,一直站在门外的男人开口说:“蔓华,我们来找你的。”   王雪一听,就开始赶人:“找你的,赶紧出去!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都不知道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还带回家来!”   看来不是王家的人,宁蔓华也不再纠缠,径直走出了家门。   走到电梯时,宁蔓华坚持不跟两人坐同一趟电梯:“我不认识你们,有什么事,到楼下大堂再说。”   中年男人有些无奈地笑了,老太太却开怀大笑:“好!好!好!我们坐下一趟,你千万等我们啊!”   楼下大堂。   “你们是谁?找我干嘛?”宁蔓华特意站在保安亭附近,抱着手臂问。   保安发现,这个漂亮女孩子跟对面的人说话时,满脸写着“我们不熟”,就把棍子握在手里,准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冲上前去。   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了证件:“我们本来想先找你爸的,没想到你在。看看吧,这是我们的身份证,还有……这个你看了应该就明白了。”   宁蔓华将信将疑地接过,身份证显示,老太太叫何迎曼,今年70岁,中年男人叫厉修远,今年47岁。   另外……还有一张旧照片,在何老太太和另一个老头子的身旁,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她的长相跟宁蔓华很相像,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跟宁蔓华的妈妈相像。   稍作思考,宁蔓华淡定地开口了:“说吧,你们是我妈的什么人吧?”   厉修远爽朗一笑,夸赞道:“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   宁蔓华:……   夏清秋都给我念叨过好几本湾湾狗血言情小说了,这还要猜的话,也太侮辱我智商了吧?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你外婆,而我是你舅舅。”   宁蔓华不置可否,接着问:“除了这张照片,你们还有什么证据?”   “有的有的!”老太太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回忆道:“我们给囡囡留了一个玉佩,圆形的,中间有个小孔,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当时只是想保佑她平平安安,没想到……”   宁蔓华一下子就想到了书包里的玉佩。   厉修远拍了拍母亲的手,郑重地对宁蔓华说:“除此之外,我们想请你配合,做一次鉴定。”   宁蔓华本来还有点犹豫,但看到何老太太期盼的眼神,她想到了上辈子的祖母,心一软就答应了:“行吧。”   因为宁蔓华还想着赶上明天的课,在厉修远的安排下,他们直接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家公立医院。   因为是隔代鉴定,宁蔓华和何老太太做的是亲缘鉴定。   厉修远安排了加急,再过几个小时就能知道结果。   “你饿了吧?要不我们先去吃饭?”何老太太提议道。   宁蔓华摇摇头,且不说他们还不一定就是自己的亲人,即便真的是,宁蔓华对他们也没有相处过,知人口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妙。   宁父还是亲爹呢,不照样有了后妈就有后爸?   何老太太也不强求,只嘱咐儿子去叫外卖,就在医院里吃着等。   “孩子,你想吃什么?我让你舅舅去买!”   宁蔓华点了一道糖醋排骨,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很爱吃酸酸甜甜的东西,大概是以前太苦了?   何老太太先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叫两份吧,你舅舅也喜欢吃这个!”   宁蔓华挑眉,那也太巧了吧?   宁蔓华一边吃着饭,一边听二人说着背后的故事,偶尔也给他们说起关于妈妈宋易烟的事情。   六十年代时,由于工作调动,何迎曼要跟随丈夫到偏远的边境地区工作,但小女儿自小体弱多病,二人担心女儿无法适应当地恶劣的生活条件,无奈只好把女儿暂时托付给曾经的战友。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后来,发生了种种变故,他们与战友失去了联系,小女儿也再无音讯。   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在寻找小女儿的下落,但小女儿就像一滴水进入了大海,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们也不是没想过,或许小女儿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是,这件事一直压在他们心头,总是期盼着,万一有一天,他们会在街头的转角处重逢呢?   可惜,厉老爷子没能等到这天,早年的苦日子让他的身体落下了毛病,几年前就病逝了。临终前,他始终记挂着这个缘浅的女儿,总想能再见上一面就好了。   数日前,何老太太才在《华国日报》上看到了宁蔓华的照片,发现她的长相酷似逝去的大女儿,不由得怀疑,这该不会跟失散多年的小女儿有关吧?   一番调查了解后,他们才知道,小女儿宋易烟早已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外孙女,就是宁蔓华。而女婿对外孙女似乎也不是怎么上心,女儿去世后很快就另娶了,这就不禁让人有些唏嘘了。   三人沉默良久。   何老太太用公筷给宁蔓华夹了一块排骨,“不提这个了,对了,刚刚你和那个女人在吵什么?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他关心地问道。   宁蔓华的小脸从饭里抬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提起这事就生气。”遂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   “岂有此理!”听到一半,何老太太就把筷子撂下,脸色铁青地对儿子说:“你赶紧把这些人渣给收拾了,不能让他们糟蹋了我孙女!”   “妈,放心吧,不用你说,我都会处理的。”厉·工具人·修远无奈地说。   宁蔓华连忙提醒道:“那啥,他们好像……还挺有钱的!”   厉修远:巧了,我们家穷得就只剩下钱了。   宁蔓华:……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金手指…… 第13章 临行前叮嘱   没有意外,鉴定结果显示,宁蔓华与何迎曼存在母系亲缘关系。   虽然不是100%确定,但从概率上看,宁蔓华很可能就是何老太太的孙女。   老太太可不管什么概率不概率的,她从报纸上一眼就认出孙女来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   次日,宁蔓华就在二人的陪同下坐上了回京市的火车。   宁蔓华本来想推辞,她又不是小孩子,完全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的。   没想到,原来厉家本来就是在京市,此次只是担心打扰了宁蔓华的学习,才特意来海市先找宁父。不过,既然直接找到了宁蔓华,女婿也已再娶,自是没有道理再留在海市了。   在火车上,宁蔓华思虑再三,从书包里拿出了妈妈的照片。老太太颤巍巍地双手捧过,用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女儿,浑浊的双眸泛着泪光。   良久,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厉修远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一路上,两人对宁蔓华嘘寒问暖,甚是关心。   当听到宁蔓华说起自己比赛夺冠、破解世界难题的事时,尽管早就知道了,他们依然一脸“我家闺女就是牛”的自豪表情,如果不是在火车上,他们都恨不得拿个喇叭四处炫耀。   他们自以为小心翼翼的关心与爱护,让宁蔓华心中有点好笑,又有点温暖。   有个外婆和舅舅,好像也不错?   *   数日后,宁蔓华攒齐了材料,来到吉列国驻华大使馆办理签证。   使馆门前,前来办理签证的人们排起了长队。   半个多小时后,才终于轮到了宁蔓华。   刚坐下,签证官就问:“你去吉列国是干什么?”   “我是去参加比赛的。”宁蔓华递上了赛事邀请函。   签证官翻开一看,露出了欣赏的表情:“哇,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哦,你是学物理的?”   宁蔓华淡定地点点头:“嗯嗯。”   签证官笑了起来:“太棒了,我也很喜欢物理,以前还想学物理专业的,你们都要学些什么啊?”   宁蔓华一听,同道中人啊,便噼里啪啦地数了起来:“很多呀,比如分析力学、电动力学、量子力学、统计力学、理论力学、电磁学、数理方法、概率与统计、激光原理、等离子体物理基础……”   签证官:【笑容逐渐消失.gif】   “够了够了!幸好我没有真的学物理……”签证官一边嘟囔着一边签上名:“过啦,祝你在吉列国好运!”   宁蔓华:???敢情这就是您的喜欢?   *   晚上,宁蔓华盘坐在寝室的地板上,敞开了行李箱往里塞东西。除了衣服、书本、文具等必备物品,考虑到吉列国常年阴雨绵绵,她还放了一把雨伞。   “蔓华,楼下有人找你。”隔壁寝室的同学从楼梯走上来,路过门口给她捎了句话。   “谁呀?”宁蔓华闻言抬头道,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让站在门口的同学心跳都漏了一拍。   “哦……是个老太太,她说是你外婆。”   宁蔓华一听,趿着拖鞋就连忙下了楼。   与外婆重聚后,外婆隔三差五就会来送东西,不贵重但是很贴心,宁蔓华的心也越来越暖和。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来自亲人的爱。   待她回到寝室时,室友们都被她手上的大包小包给震撼了,连忙过来帮忙卸货。   “拜托,你只是出国比赛一个星期而已,不是去逃难吧?”许莹抱着其中一袋东西,惊讶地问道。   这么多东西,足够吃一个月了吧?   宁蔓华甩了甩有点酸的手,无奈道:“都是我外婆和舅舅准备的,说是怕我出国不习惯。”   刚刚跑到楼下时,她都被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外婆和舅舅拿着这么多东西走了多远,如果不是被寝室阿姨拦着,他们还想直接拿上去呢。   外婆一看到她就高兴,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久,比如水土不服要吃什么药,饭菜不合胃口可以吃方便面、不认识路就坐出租车……要不是怕耽误她休息,她都怀疑外婆可以讲上整整一个晚上。   他们准备的东西又多又贴心,除了厚衣服、雨衣、各种食物、常用药,甚至还有一部小巧的新手机。   外婆怜惜地说:“女孩子出趟远门太让人挂心了,这手机我看其他女孩子都有,手机卡已经插好了,转换插头也给你买了,你直接用就行,千万别省着啊,到时给家里报个平安。”   宁蔓华托辞不了,只好收下。   舅舅倒没有那么多要嘱咐的,只是从容地告诉她:“不用担心宁家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你安心比赛就行。”   看到外甥女乖乖点头,舅舅忍不住摸了摸她……头顶翘起来的头发。   她瞪了舅舅一眼,就跟他们挥了挥手,跑回了寝室。   一路上,宁蔓华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留苏前,尚不富裕的祖国勒紧裤腰带,给他们置办好了各式用品,从四季的衣服鞋袜,到各种各样的日用品,考虑得非常周到。   当然,那时的东西比不得现在的丰盛,但沉甸甸的行李里,装的都是沉甸甸的爱。   回到寝室后,宁蔓华先把一部分东西放进了行李箱,其余的就堆放在桌上。“我也吃不了这么多,这些就放在这里了,你们想吃就自己拿哈!”   “哇,蔓华你太棒了!”许莹首先对零食下手:“这款糕点很好吃的,就是有点贵!你真的舍得呀?”   宁蔓华不由失笑道:“有什么吃不得的?只要你大小姐能赏脸!”   “哈哈哈!那我真不客气了!”许莹撕开了包装,轻轻咬了一口,“就是这个味,真好吃!书兰、方雅你们也快来尝一下呀!”   邰书兰:好气哦!我刚刚刷完牙!   祝方雅一边吃着,一边好奇地问道:“蔓华,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去吗?到了那边怎么对接呀?”   “不是的,国赛前5名的同学都会去的,除了我们学校的4个队友,还有一个是科大的,钱主任说华国教学部还会派一个领队老师,她来负责对接主办方以及日常翻译,毕竟我的英文,嗯,你们也懂的……”   许莹哈哈大笑起来:“安心啦!你的英文还是能交流的,最重要是注意安全!”   “嗯嗯。”宁蔓华点头。   比赛前夕,宁蔓华背上背包,拖上行李箱,即将出发。   “那我走啦!”临行前,她跟室友们告别。   “嗯嗯,路上小心!等你好消息!”室友们摆摆手,纷纷祝福她。   宁蔓华慢慢走着,行李箱的滚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在校道上,沈星宇和宁芊芊恰好看见了她。快要走到跟前时,沈星宇忍不住偷瞄了宁蔓华,宁芊芊不忿地瞪了她几眼,却不敢再上前来惹事。   “难道是舅舅警告过她了?”宁蔓华寻思着,这也不错,再也不用跟无聊的人打交道了,心情居然有点爽怎么办?   擦肩而过时,她全当没有看见两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沈星宇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望宁蔓华远去的背影。   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次,她的眼里真的已经没有了他。   这时,宁芊芊非常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谁说我看她了?”沈星宇嘴硬地反驳道。   “呵,她?她是谁?我什么时候说她了?该不是你自己心里想着吧!”宁芊芊冷笑道。   “我不跟你争!最近都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了!”沈星宇脸色一沉,甩手就自己往前走。   沈星宇很烦躁,最近宁芊芊总是无缘无故就发脾气,不再像以前那么温柔体贴。   反观以前脾气火爆的宁蔓华,上大学后简直脱胎换骨,就像被拭去了灰尘的明珠,越来越光彩照人,让人根本挪不开眼睛。   沈星宇的心里空落落的,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   在机场,在华国教学部的陈老师和钱主任的带领下,宁蔓华与另外4名同学一起登机。   但是,真正坐上飞机后,本来放松的宁蔓华感觉格外不安。   上辈子,她是跟同学们一起乘火车到苏国的,直到回国时才坐上了飞机。没想到,却那么倒霉地遇上了空难,这让她现在对坐飞机都有了心理阴影。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飞机猛地颠簸了起来,吓得宁蔓华紧张地抓住扶手,把手都给抓疼了。   卧槽!好不容易来到50年后,不会又来一次吧?!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遇到了强对流气流,引起颠簸,请您尽快回到自己的座椅!”飞机广播紧接着响了起来,空乘人员在过道上检查起乘客的安全带。   “小宁不用怕,没事的,一会儿就过去了。”看到学生小脸发白,坐在旁边的陈老师连忙安抚道。   宁蔓华故作镇定地点点头,不断地做着深呼吸。   她的紧张情绪,一直持续到飞机稳稳地降落在吉列国首都洛城的机场上。   “谢天谢地,总算是到了!”陈老师无奈又担心地说:“小宁,你还是飞机坐得少啊,回去时恐怕还要担惊受怕一次了。”   宁蔓华已经不太听得见陈老师的话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景色吸引了。   这里,就是吉列国吗? 第14章 出国遭挑衅   经过各国的选拔,今年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共有66个国家代表队,318名选手参加。   华国代表队一下飞机,就奔赴比赛所在地——位于洛城的康乐大学,提前适应当地生活。   找到宿舍放下行李,匆匆吃过午饭,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宁蔓华和队友们就先在康乐大学的校园里踩点。   这次比赛,华国代表队队员除了宁蔓华,还有同样来自燕大的刘星津、丁浩、尹浩轩以及来自科大的霍子昂,宁蔓华是其中唯一的女生。   康乐大学是世界最顶尖的大学之一,尤以自然科学见长,曾培养出许多科学巨匠。每年在各大研究机构的学校排行榜中,康桥大学位列全球前三。   “康乐大学还真是漂亮啊!”今年大三的丁浩不由得感慨道,“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机会来这里读个研。”   “这次比赛你争取拿个金牌,到时简历写好看点,应该还是有戏的吧?”大四的刘星津说。   丁浩嘿嘿一笑:“个人金牌我也不强求了,请大家努力一下,让我躺赢一个团体金牌吧!”   “噗,滚犊子吧你!”刘星津和尹浩轩跟他是老熟人了,忍不住笑着锤了他两下,霍子昂和宁蔓华也被逗笑了。   “哎,别打呀!我说认真的,有小师妹在,我们今年金牌十拿九稳啊!”丁浩不服气地说,训练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沦为了“师妹后援会”的忠实成员。   这时,一句蹩脚的华文传到了他们耳边。   “哈哈哈,这群黄皮猴子真是自大又可笑!”   五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只见几个白皮肤、蓝眼睛的男生倚在墙边,嘴角上翘,眼中的鄙夷丝丝分明。   “你们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丁浩冲在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   身材最高大的外国男生耸耸肩,用英文嚣张地说:“我说,你们愚昧无知,即使送到天堂深造,也成不了才!”【注2】   “你他妈说什么!”丁浩怒目圆瞪。   其他队员也火冒三丈,尤其是宁蔓华,在敌我实力悬殊的年代,华国都把外国敌人赶了出去,现在他们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   “你们都几年没拿过金牌了,换作是我,就不来丢人现眼了!听说你们华国连肉都吃不起,还不如省点机票钱,多买吃的,滚回华国去吧!”其他几个外国男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丁浩紧握的拳头“嘎吱”作响,恨不得立刻砸在这个蠢货的脸上,队友们生怕出事,死命地拦住他。   带头的外国男生扬起下巴,继续挑衅道:“来啊!有种你打我啊!”   余光看到身穿队服的宁蔓华,外国男生嗤笑一声:“噢,你们竟然还派女的来参赛,哈哈哈,华国都没人了吗?”   这下,华国的几个学生都被彻底激怒了,丁浩直接拽住了外国男生的衣领,后头的几个外国学生也一拥而上。   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快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两个康乐大学的老师从远处赶来,连忙把两帮人给拉开了,及时制止了混乱。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位老师严肃地问。   外国男生抢在前头,信口胡诌道:“老师,我们在这里好好地晒着太阳,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要来打我们!”   “你胡说!”丁浩气得眼睛都红了,“明明就是你先出言挑衅。”   “你有什么证据?”对方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人像暴揍一顿。   这时,宁蔓华举起手里的新手机,指着那个外国男生说:“刚刚他说的带有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话,我都录下来了。”   外国男生的脸色微变,随后嬉皮笑脸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唬谁呢?”   宁蔓华淡淡地说:“信不信随你,我现在就交给赛事主办方,问问他们,公然种族歧视还能不能参赛?再不济,媒体应该也很感兴趣,明天国际新闻应该能有个小消息吧?反正我这新手机,录音性能好着呢!”   外国男生一听,呼吸都变重了。一旦被扣上种族歧视的帽子,别说是这次比赛了,以后读书求职都会惹上大麻烦!   他死死盯着宁蔓华,但这个女生一直面不改色,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忽然,他冲上前来想抢手机!   “你敢?!”一旁的刘星津和尹浩轩早就防着他了,两人合力把他拦住,丁浩和霍子昂把宁蔓华护在身后。   老师也反应过来了,立马怒喊起来:“你想干什么!”   经过逼问,老师知道他们是米国代表队的,带头的男生不情不愿地承认,是他先嘴贱找骂的。   老师思考片刻,试探性地问华国学生,“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也不好节外生枝,我让他们现在给你们道歉,这事情就算翻篇了,如果他们后续再来找你们麻烦,我可以为你们作证,你们看,这样可以吗?”   几人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   “还不赶紧道歉!真的不想比赛了吗?”老师恶狠狠地骂了几个外国男生。   几个外国男生被迫低头,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对不起……”   丁浩:“你说什么,听不清!”   “对不起!”带头的外国男生狠狠地说,那眼神简直想吃人。   “不服气?给我憋着!”丁浩冷言冷语地讽刺道:”放心,这次比赛,我们华国一定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撂下狠话,华国学生也不想跟他们纠缠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外国男生却喊住了他们:“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没删录音!”   宁蔓华回头一笑:“不好意思,没有录音,我诈你的。”   “Fxxk!”外国男生暴跳如雷,却迫于旁边还站着两个老师,不敢有什么动作。   *   这场波折让华国代表队大受刺激,五人发了狠一定要考好这次比赛,抓紧最后的时间拼命复习。   比赛分两天进行,第一天先考8道理论计算题,上午、下午各4道,第二天则考两道实验题。   比赛题目是由主办国,也就是吉列国组织专家出的,并翻译为包括英文和华文在内的世界五大语种。   比赛首日。   因为使用华文试卷,华国代表队5人均被安排在同一个考室里,另有5名他国代表队队员。   这个考室的监考老师是一男一女 ,前者负责在过道巡查,后者负责在讲台上监督。   试卷发下来,华国代表队队员动作一致,首先浏览了4道题目,在心里把大致的答题思路理清后,才开始动笔作答。看到第三道题目时,他们心里一喜,这不就是考前刚讨论过的知识点吗?   考室里只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男监考员巡视了一圈,发现大部分学生要么还无从下笔,要么一下笔就掉进出题人的陷阱里了,除了来自华国的学生。   男监考员看得懂华文,当他不小心瞥见宁蔓华的答题后,脚上就像长了钉子一样,根本挪不动了。   宁蔓华答题时非常专注,也没有意识到有人就在旁边。   她的思绪流畅,下笔速度很快,无须辅助工具,徒手画出的轨迹图就标准又好看。她甚至不用计算器,仅凭心算,停顿一两秒就能自信地写出每个步骤的答案。   男监考员背着手站在她旁边,心中暗自惊叹,看得那叫一个过瘾。   眼见男监考员一直站在某个女学生的旁边,讲台上的女监考员故意清清嗓子:“咳咳!”   可是对方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女监考员再咳了几声,有学生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了,男监考员竟然还站在原地。   根据监考规定,监考员这样长时间逗留是违规的。女监考员忍无可忍,直接走进了过道,把男监考员换到了讲台上的位置。   谁知道,对方到了讲台后,仍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宁蔓华的方向。   女监考员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也太过分了!   完成了四道题后,宁蔓华检查了几遍,确认准备无误,实在熬不到考试结束,就提前交卷了。   不久后,华国代表队的其他几人也陆续交卷,这让同一考室的其他人更加紧张了。   考试结束。   女监考员一边整理试卷,一边隐晦地提醒道:“乔治,我们平时呢,要多注意跟学生保持距离,尤其是漂亮的女学生……”   男监考员联想到对方刚才的奇怪举动,这才恍然大悟,无奈地说:“天啊!莉娜,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干嘛一直站在那个女学生旁边?”莉娜撇撇嘴。   “哎,那是你没看到,她的答案实在是太精彩了!第四道题她竟然用了那样的解题方法,真是不可思议!”乔治一想起来,就眉开眼笑:“不是我吹牛,她真是我见过最值得期待的物理天才!”   莉娜将信将疑,乔治所在的康乐大学物理学院,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物理学霸渴望申请进来。但他竟然说,一个华国大学女生,比他见过的其他天才都要值得期待? 第15章 夺冠扬国威   颁奖大会上,300多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物理学霸齐聚一堂。   在学生代表队区域,坐在最前面的是米国代表队学生,他们已经蝉联这项赛事的团体金牌整整十年了。   华国代表队的座位在他们的后面几排,当宁蔓华他们走过的时候,那天带头挑衅的米国队学生吹了个口哨。   华国队队员一扭头,就看见对方嘴角轻挑,眼神鄙夷,甚至还趁旁人不注意,做出了一个不雅的手势。   但令米国学生大感意外的是,这群黄皮猴子这次竟然没有理会他,甚至只是轻笑一声就走了?   才几天不见,他们竟然变得这么窝囊了?真是无趣!   颁奖开始。   评委组坐在舞台的最前方,放眼望去,个个大佬都顶着这样那样的头衔:院士、教授、所长……学术大牛,一应俱全。   评委组组长走上舞台,说了一番客套话后,首先宣布了本次赛事的铜牌获得者:“团体铜牌,俄国代表队!恭喜!”   在众人的掌声中,米国队的学生轻蔑一笑,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在座各位都是辣鸡”的表情。   老对手俄国队今年竟然连个银牌都捞不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正当他们得意洋洋之际,评委喊出了银牌得主:   “团体银牌,米国代表队!恭喜!”   话音一落,现场一阵哗然。   垄断了团体金牌长达十年的米国队,这次竟然只拿到了银牌?   镜头马上切到了米国队,他们甚至来不及收起惊诧的表情,下巴都快要掉地上了。直到意识到大家都在看他们时,他们才勉强挤出微笑,难看得要死。   上台领奖时,米国学生的心中不断在想:“老子特么竟然不是金牌?”   金牌到底是谁?难道是东道主吉列国?抑或是物理强国瑞国?   万众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评委缓缓打开了信封,眉毛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现场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他也不再卖关子,俯身对着麦克风清晰地喊出:   “2000年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团体金牌,华国代表队!恭喜!”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大屏幕赫然显示,华国代表队5名选手的得分都在90分以上,其中,宁蔓华是本次比赛唯一的满分得主!   全世界都轰动了!   这是华国参加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以来,首次夺得团体金牌,含金量极高!   宁蔓华更成为了赛事开赛以来第一位女性金牌得主!   她今年,还只有19岁!   有好事者偷偷看了一眼米国代表队,他们都被气得脸色铁青,刚刚戴上的银牌都摘了下来,紧紧地拽在手里。如果不是正在直播,他们恐怕会直接摔门而去。   呵,他们一点都不同情米国队。事实上,米国学生仗势凌人的对象并不只有华国学生,很多小国的学生都受过他们的气。   这回,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舞台上,华国代表队的五名选手穿着整齐划一的红色队服,胸前的金牌闪闪发亮。   聚光灯下,宁蔓华亲手捏着国旗的一角,四位男生合力把这面鲜艳的旗帜展开!   这一刻,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注视着华国国旗!   多年以后,人们早已忘记了什么奥赛冠军,他们也已经忘记了这场考试的内容,但那种为国争光的自豪感,永远不会消散。   *   大洋彼岸,华国正是晚上的黄金时段,这场赛事的电视直播也迎来了近期最高的收视率!   何老太太早就在电话里问清楚了直播时间,还没到8点,她就搬好凳子,打开了电视,嘱咐全家人都不许跟她抢。   舅舅、舅妈&表哥:额,我也没想跟您抢啊!咱们也得看咱外甥女/表妹啊!   当看到宁蔓华展开国旗时,何老太太一拍大腿,高兴得笑成了花:“好!好!好!看看,我外孙女就是厉害!这就叫为国争光!”   燕大聊天室更是再次被刷爆,整个首页都在讨论华国代表队包揽金牌!   “全员大神,唯一满分!”   “当看到国旗展开的那一刻,真的异常激动!”   “才貌双全,燕大之光!”   “同样是燕大人,为什么我就是个辣鸡……”   “本燕大落榜生来了!”   “哇!这就是小说女主了吧!【柠檬】【柠檬】”   “指路本站精华帖→《八一八所谓燕大美女学霸:高中不及格、疑似整容、靠舞蹈升学?》你会回来感谢我的!”   “人聪明还长得好看……真让人心理不平衡!(对不起,我承认我酸了)”   “真棒啊!优秀的女性得到了认可!”   “别人的19岁:全国第一、破解猜想、百万赏金、世界金牌;我的19岁:跪在屏幕前背马原。”   “别骂了别骂了,在背了在背了!”   “他们学理科头发还这么多,不科学【狗头】”   “屏幕前的我,摸着头上仅有的几根毛,羡慕得哇一声哭出来!”   ……   在鲜花、掌声、闪光灯、金牌中,这场颁奖典礼徐徐落下了帷幕。   正当华国代表队准备好好庆祝一番时,他们发现,大名鼎鼎的吉列国皇家物理学院名誉院长戴维斯正迎面走来!   戴维斯首先与钱主任握了握手,寒暄几句后,他微笑着对人群中的宁蔓华说:“宁同学,终于见到你了!你关于卡门猜想的论文,我看了几遍,真的想不到,竟然是出自这么年轻的女孩之手!”   宁蔓华脸颊微红,谦虚道:“谢谢!您过誉了!”   “你们华国人就是太谦虚了,不瞒你说,我们物理学院很多人都在研究卡门猜想,都没能找到一点线索,你反而在短短一个多月里就破解了,真是难得一见的物理天才啊!”   话锋一转,一直笑眯眯的戴维斯转入正题:“我想代表康乐大学物理学院郑重向你发出邀请:你愿不愿意到我们这里来读书?我们愿意为你提供全额奖学金。”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热地聚焦在宁蔓华身上。   天啊,这可是多少人抢破头都抢不到的好机会!   全场只有钱主任在内心咆哮:卧槽!竟然当着我的面挖墙脚?我们燕大不要面子的吗?   宁蔓华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谢谢您和康乐大学物理学院的好意!但我暂时没有离开燕大的想法,我希望在华国继续我的学业,抱歉。”   戴维斯爽朗一笑,摆摆手,对她的选择表示了理解。“行,那我把名片留给你,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再联系我。再次恭喜你们!”   回去的路上,钱主任左思右想,实在憋不住了,悄悄地问:“蔓华,你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才不好意思答应戴维斯教授?如果你想留,没关系的,康乐大学的确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   宁蔓华坚定地摇头:“不是的,钱主任,这跟你没有关系,我是真的想留在国内学习。”   钱主任这才松了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那就好,那就好!”   他心里又暗喜,看看,我们燕大也不差嘛,人才哪有那么容易被撬走!   宁蔓华不知道钱主任的心理活动,她只是单纯地觉得,留苏数年,异国他乡,日思夜想,自己对回国已经等得足够久了。   这一次,她不愿意再离开了。   经此一役,燕大里不少课题组都对华国队这几个人虎视眈眈,尤其是还在大一,却展现出无限潜力的宁蔓华,成为了不少导师眼中炙手可热的新星。   比赛次日,燕大物理学院大楼。   温主任正头痛着,这一大早,物理实验室的曹教授和材料实验室的陶教授就都来了,目标也很统一——让宁蔓华进他们的组。   曹教授滔滔不绝地介绍了起来:“我的项目已经获得了华国自然科学基金支持,研究经费管够,津贴也不用担心!现在团队里都是很年轻的优秀科研人才,我们组还与国内外很多课题组都有密切的合作,特别适合宁蔓华这样的新人迅速成长。”   陶教授一听,谈钱伤感情啊,毕竟别家实验室手套一用一换,我家实验室手套三天一双,于是赶紧卖惨:“不瞒你说,我的课题应用前景非常好,偏偏就卡在这个难点上。我觉着宁蔓华这苗子就挺好,有灵气,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出新的思路。”   他继续加码:“我还打听到,科大那个马教授的组也在做这个课题,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突破,到时被他们抢发了,真是哭都没地方哭。这一年多的心血白费了我就不说了,我是怕以后咱们实验室就拿不到课题了。”   温主任:我太难了,我跟宁蔓华不是很熟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咳咳!”此时,办公室外传来了清嗓子的声音。   只见裴老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办公室,瞟了他们一眼:“什么风把你们都吹来了?”   “哎!裴老您来得刚好,快帮我们分析分析啊!”曹教授和陶教授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拉着他,卖力地说服起来。   听完他们的想法后,裴老坐下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说:“哦,你们说的是宁蔓华啊,我准备让她进我的组。”   曹教授:“……”   陶教授:“……” 第16章 机场遇渣爹   载誉归国,华国代表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   在京市机场,华国教学部、燕大、科大的领导、老师和学生代表等都前来迎接,只是那红底白字的横幅标语实在让他们有点受宠若惊……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宁蔓华到处张望,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当与外婆欣慰的目光相对时,她感觉被一股暖流围绕着,远远地就挥起了手。   待欢迎仪式后,宁蔓华报备了一声:“钱主任,我外婆和舅舅来接我了,我就不跟车回学校啦!”   钱主任看着在不远处等待多时的老太太,微笑着跟对方点了点头:“嗯嗯,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还有,明天上午到学院楼来一趟,有点事跟你说。”   “好的!”话毕,宁蔓华就拖着行李箱飞奔到了外婆身边,舅舅、舅妈和表哥都围着她。   宁蔓华还在吉列国时,外婆就在电话里问清楚了返程时间,又听说飞机有时候可能会早到,早早就催着得来机场等着。   “坐飞机累不累啊?在外面吃得习惯吗?快回家去,你舅妈都备好了菜,你肯定喜欢吃!”一见面,外婆不停地说孙女看起来瘦了,得多吃点补回来。   宁蔓华:吉列国的甜点好吃到我感觉自己都圆润了一丢丢……   舅舅发话:“文彦,帮你表妹拿行李,咱们回家再聊!”   没等宁蔓华推辞,表哥厉文彦已经接过了行李箱和背包,领着大家走向停车场。   “蔓华,蔓华,等等爸爸呀!”   突然,一把造作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让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宁父正带着宁芊芊母女小跑过来。   宁父嗔怪道:“你这孩子,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爸爸!”   宁蔓华:“……”   “幸好你妹妹知道学校今天派人来接,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海市赶来的。”宁父自顾自地说着。   这是,他仿佛才发现旁边的厉家人,忙堆起满脸肥肉,谄媚道:“哎哟,原来妈和大哥也在呀!那正好,走,我们一家人去吃顿饭,我来请客!”   宁蔓华微微蹙眉,不解地用眼神示意舅舅:“他疯了吗?”   舅舅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盯着宁父:“你觉得我上次是在开玩笑?”   这句话寒气透骨,让宁父感觉仿佛有一条毒蛇顺着他后背爬上来,下意识就想逃。   但是,一想到乱成一团的公司,他只能咬紧牙关,半弯腰赔着笑说:“大哥就是幽默!我们一家人嘛,开开玩笑也正常!”   舅舅好整以暇地说:“你觉得,我跟一个出轨的妹夫会是一家人?”   一瞬间,宁蔓华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舅舅。   舅舅努努嘴,示意她看宁芊芊:“那是他亲生女儿,比你才小几个月。”   原来,他那么早就离了心啊。   宁蔓华为原主感到不值,原主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毁掉自己,只是想要博得渣爹的关注,到头来,却只是一场闹剧。   本就不愿意来机场的宁芊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点破了最不堪的出身,就像被浇了一盆冰水,脸色煞白。那些被人骂野种、被人欺凌的童年回忆,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   宁芊芊颤抖着指着宁蔓华,怨恨地说道:“都是你妈害的!明明是我妈妈先认识爸爸的,如果不是你妈,我们怎么会见不得人,只能天天盼着爸爸来看我们?”   宁蔓华无意听渣男贱女的“真爱故事”,当时又没人逼宁父结婚,既然是已婚身份,这事就永远没得洗。   她压沉了嗓音,反问道:“所以,这就是你这么讨厌我,甚至不惜在网上抹黑我的原因?”   上次燕大聊天室的匿名楼主,祝方雅最后只查出了IP地址,就在燕大的格致楼。虽然无法精确到个人,但住在格致楼的宁芊芊,显然嫌疑很大。   宁芊芊心里咯噔一下,眼神躲闪地说:“你……胡说!什么抹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了!你给我闭嘴!”宁父狠狠地瞪了宁芊芊一眼,这死丫头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   宁父转过身就变脸,继续哀求道:“大哥,您看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总归是蔓华的爸爸,您就高抬贵手,当作是可怜可怜我吧!”   原来,宁父的公司与合作伙伴的联合担保最近出现了2000万元的“坏账”,公司资金链濒临断裂,本想借款度过难关,没想到平时称兄道弟的人,要么似有苦衷地婉拒,要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填上巨大的资金窟窿,宁父不得不借了高利贷。但这就像无底深渊,越陷越深,债主昨日都闹上门来堵人了。这次能来京市,他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债主眼皮底下逃出来的。   宁父恨极了这所谓的合作伙伴,四处打听后,才发现,这操作的背后是远在京市的厉家。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惹到这等家族?难道又是在京市读书的女儿惹的祸?   最后,还是厉家主动透出风声,警告他管好自己的妻女,不要再来打宁蔓华的主意,宁父这才知道来龙去脉,后悔得肠子都悔青了。   宁父知道,事情的关键都在宁蔓华身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苦苦哀求道:“蔓华,你也不想看着爸爸这把年纪才破产这么可怜吧?”   一直没说话的外婆气得破口大骂:“你可怜?那我死去的女儿就不可怜?!没事的时候就当我孙女是草,现在有事了就当是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宁蔓华连忙给外婆拍了拍背,劝她不要动气。   舅舅又垂眸想了一想,狗急跳墙也不好,对方毕竟是蔓华的亲生父亲,万一他在外面胡说八道……   “这样吧,看在你是蔓华的亲生父亲份上,我不阻止你找其他人帮忙,至于能救多少,就看你本事了。但是,如果你们再敢骚扰蔓华,到时我也不清楚你的小厂子能不能保住了。”   宁父急忙点头哈腰:“好!好!谢谢!谢谢!我们保证不会再打扰她的!”   等到宁蔓华跟着厉家离开了机场,宁父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他现在满肚子是火,当看到宁芊芊母女眼底的不甘时,他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都怪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你们老是针对蔓华,我们今天会这样吗?”   王雪自从嫁入宁家当富太太后,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讽刺道:“你别装得自己对她很好的样子!如果你想保她,还轮得到我针对她吗!”   宁父一噎,一口气憋得胸口直痛,又不甘示弱地骂了起来。   宁芊芊自然是站在王雪这边的,于是三人毫无顾忌地吵了起来。   直到机场路人都看不下去了,投诉到保安那去,才把他们统统赶了出去。   *   次日上午,宁蔓华回到学校,首先去了一趟物理系大楼。   这一次,找她的不是钱主任,而是裴老。   因为裴老不教大一的课程,这是自转专业面试后,宁蔓华再次见到他。   “裴老师,我可以进来吗?”宁蔓华恭敬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来了啊?进来吧。”裴老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冲了两杯茶,示意她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裴老问:“时差倒完了吗?”   “嗯嗯,其实我没什么感觉,平时每天睡几个小时,也都很精神的。”宁蔓华如实答道。   她很早就发现了,这身体总是精力充沛,或许是学习强国系统给她的金手指?   裴老颔首,也不绕弯子了:“这次找你,是想问问你,想不想进我的课题组?”   要是别人听到这句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点头了,燕大巨佬的课题组啊,哪有挑三拣四的份啊?   但宁蔓华没有马上就答应,只是淡定地反问道:“可以问一下,老师您的课题组是研究什么的呢?”   裴老沉吟半刻,缓缓说道:“听说过冬青基地吗?”   见宁蔓华点头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项目跟那的研究院有点关系,简单来说我们要用模型来验证一种新技术,更具体的内容,等你进了组再说。不过,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种项目即使做出了成果,也不能发论文的。”   宁蔓华有点猜到了项目的性质,瞬间被裴老的坦率惊到了:“老师这么相信我?”   “我这一辈子人,还没有看错过人。”裴老抿了一口茶,好笑道:“再说了,你以为我没有教过你,就没有别的途径了解你了?”   “当然,如果你不感兴趣也没有关系,物理实验室的曹教授和材料实验室的陶教授都很希望你能加入他们的组。曹教授的课题是有基金支持的,经费很充足,陶教授的课题如果能把成果成功转化,将来商业价值也很可观……”   “不用考虑了,我很期待进入裴老师您的课题组。”这次,宁蔓华表现得很果断。   从办公室出来,宁蔓华寻思着,裴老师这不是挺好说话的吗?怎么师兄师姐说他逮着人就骂?   师兄师姐:别问,问就是我在吃柠檬【笑着活下去.jpg】 第17章 初进课题组   进入课题组的第一天。   宁蔓华一大早就起来了,想来想去,最后换上长袖、长裤和运动鞋,背上背包就跑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楼下有门禁,需要刷学生卡才能进。   好不容易摸到了二楼,宁蔓华却发现实验室的大门紧锁。门外的墙上贴着几块展板,既有实验室管理制度,也有实验室的服装鞋帽要求。最显眼的还要数那个大大的红色警示,上面写着“非实验室人员,未经批准,禁止入内。”   “难道是来太早了,大家还没来?”   宁蔓华试探着按了几遍次门铃,都没有回应,她只好蹲在门外先看看书。   直到蹲得有点腿麻了,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又不死心地去按门铃。   突然,紧闭的大门打开了一条门缝。   一个男生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宁蔓华:“同学,你找谁啊?”   宁蔓华忙回答道:“师兄你好!我是物理系大一的宁蔓华,是裴老师让我今天来实验室的。”   男生这才作恍然大悟状:“啊,你就是裴老师说的那个天才小师妹吧?”   宁蔓华不好意思地扶额:“什么天才不天才的,师兄千万别这么说!”   “来了很久吗?快进来吧!不好意思啊,刚在里面调设备,都没有留意到。”男生发现宁蔓华把书都摊开了,连忙给她让出了通道。   “裴老师昨儿还跟我们说,有个聪明的小师妹要来,我们都盼着呢!”男生一边带路,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叫岑学林,今年博三,随便你怎么称呼都行,我们实验室不讲那些虚的。”   宁蔓华点头:“岑师兄好!以后多多指教!”   “裴老师等一会才来,你先在这边坐一下,我把手上的活做完再跟你说。”交代了一声后,岑师兄就回到了实验区。   宁蔓华自然不会主动请缨说要帮忙什么的,一个初来乍到的本科生,哪怕你的履历再光鲜亮丽,进了实验室都得乖乖守规矩。   一个无心之失,很可能就会毁掉别人三个月的心血。什么不小心扔了实验室祖传的菌落、一个喷嚏吹走师兄几十个步骤辛苦合成的样本、按错按钮毁掉几十万的进口仪器……各种实验室惨案,简直不要太多了。   坐在椅子上,宁蔓华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实验室被大致划分为了办公区和实验区。   在办公区,除了几张办公桌椅和满满一排的书架,还摆放了两张行军床,其中一张床上随意放着被子,宁蔓华心想,应该是岑师兄昨晚在这里熬夜了。   办公区与实验区之间设了一个玻璃门来隔断,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岑师兄正在里面捣鼓着手里的模型,他身后是各种各样的仪器和工具。   宁蔓华正在好奇地看着岑师兄的操作时,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留着齐耳短发、长着娃娃脸的女生走了进来。   对方看到宁蔓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了然道:“小宁师妹吧?”   宁蔓华忙站起来:“师姐好!我是物理系大一的宁蔓华!今天来报到的!”   “你快坐吧,我是易慧云,博二的。”对方点头一笑,放下了背包:“听裴老师说要来个师妹,我都高兴死了,终于不只有我一个女生了。没想到,你真人还这么好看呀!”   宁蔓华被夸得脸颊微红:“师姐你也很好看啊!”   换好实验服,易师姐看到岑师兄已经在实验区里,无奈地说:“他昨晚肯定又没回去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人真是我们实验室的拼命三郎。”   说着,易师姐也走进了实验区。   岑师兄听到动静,微微抬头,两人分工起来,岑师兄负责在实验本上记录实验过程,易师姐负责处理数据。   宁蔓华就这么认真地看着,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觉得挺有趣的。   不久后,两人走出了实验室,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   岑师兄径直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大杯水,“顿顿顿”地灌了起来。   易师姐沮丧地说:“唉,这次的数据又对不上,都做了快三个月了。”   “再试试吧。”岑师兄安慰道:“如果有那么容易,也不用我们研究啦!”   宁蔓华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应该是实验数据与理论不匹配吧。   搞科研,失败是家常便饭。   很快,实验室的另一位成员——研二的师兄苏博也到了。   当裴老也来到实验室后,宁蔓华与众人第一次开组会。   组会上,裴老首先开口:“这是大一的宁蔓华,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她了,我也不啰嗦了。从今天开始,她正式加入我们实验室,你们以后多教教她,有什么做错的只管骂。”   苏师兄立马夸张地说:“这么可爱的小师妹,怎么可以骂?我都怕被别的实验室抢走了!”   易师姐也附和:“就是就是,吓跑了又只有我一个女同胞了。”   宁蔓华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有点受宠若惊呀。   “你们就贫吧!”玩笑开过了,裴老转入正题:“说说最近的实验进度吧。”   三人立马蔫了,最后还是由大师兄岑师兄来汇报:“这周我们按照上周讨论的参数,对模型进行了重新调整。在过去一周,分情况做了13次测试,但只有其中两次能得到与理论相符的数据。我们觉得可能是对存在多个干扰源时的情况分析不足,使实际轨迹产生了偏差。但具体要怎样改进,我们暂时没有头绪。”   裴老眉头轻皱,但没有作声。   组会的氛围一时凝固了,课题开展近两年,卡在这个难点上已经有三个月了,他们对参数进行过不下十次的调整,但是在仿真测试中,始终无法得到相符的数据。   他们都要开始怀疑,这个设计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回过神来,裴老说:“大家再想想吧,试试从模型的根本设计出发,思考整个架构有没有问题。同时,可以多读一些文献,尤其是最新的文献,找找头绪。这星期,我们再调整一下新的参数,看看情况如何,记得,每次调整的参数,都要做好详细的记录。”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对宁蔓华说:“你先回去看看整个模型的设计资料和测试数据,如果有什么想法,就跟大家提出来,说不定你作为新人,能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裴老嘱咐道:“小岑,你等下先整理一下前三期的资料给她吧。”   岑师兄点头应下。   组会后,易师姐带着宁蔓华走了一圈实验室,详细地把实验室管理规定、仪器的使用说明等告诉了她,岑师兄也把整理好的一大堆资料和文献交给了她。   宁蔓华悄悄地问:“岑师兄,这些资料可以带出实验室吗?”   “放心吧,给你的资料都不涉及保密的,不过我建议不要带出去。”   “好的,明白了!”   *   当晚,为了庆祝宁蔓华的加入,裴老带着整个实验室一起出去聚餐。   “欢迎小师妹加入!”   饭前,众人先举杯对宁蔓华的加入表示了欢迎,然后把杯里的……快乐水一饮而尽。   喝酒是不可能喝酒的,等下回去还要测数据呢。再说了,谁敢让老师喝了酒,师母分分钟找上门来。   放下杯子,裴老关切地问:“小岑啊,你找对象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啊?”   岑师兄忙把杯子斟满:“裴老师,我再敬您一杯!”   话毕,便仰头把饮料喝完了,假装没听到裴老的问题。   裴老气笑了:“小兔崽子!”   他只好又转头来问苏师兄:“小苏啊,你……”   苏师兄立马站起来,殷勤地夹菜:“裴老师,这道菜不错,您尝尝?”   裴老:“……”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以后,饭桌上的氛围没那么拘束,大家都自在地聊了起来。宁蔓华这才知道,除了苏师兄是来自本校的物理专业外,岑师兄和易师姐分别来自科大的自动控制专业和航大的航空航天专业。   宁蔓华与易师姐坐到了一块,好不容易逮住个小师妹,易师姐一边吃着水煮鱼,一边大吐苦水:“师妹,你是不知道啊,我进实验室有多难!我当时投了很多简历,一天发了60多封邮件,打了30多个电话,很多导师都明说不要女生。”   “后来我都心灰意冷了,投裴老师的时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想进他实验室的人多到都能排到马路上了,万万没想到,天上竟然真的掉馅饼了!”   宁蔓华夸赞道:“那肯定是因为师姐你很厉害,裴老师才肯收啊!”   “嘿嘿,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易师姐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很快又散去了:“唉,但是真的读下来,才发现原来这么难。”   宁蔓华觉得易师姐的话里似有隐情,也不好猜度,只能安慰鼓励一番,然后不断给她夹菜。   饭过半程。   易师姐的手机突然弹出了一条短信,她看了后忙放下筷子,用纸巾胡乱擦了擦嘴巴:“裴老师,我能提前一点走吗?我婆婆说孩子发烧了,刚带她去医院了。”   裴老忙说:“你赶紧去吧,路上小心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易师姐匆匆离场。   在众人淡定的目光中,只有宁蔓华震惊了,这个娃娃脸的易师姐……已经有孩子了?! 第18章 漫漫科研路   “很难相信吗?”裴老看出了宁蔓华脸上的惊讶,主动解释道:“小云到我们实验室没多久,就意外怀孕了。那时我还担心她会休学延期,甚至退学,但是她很要强,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是啊!”苏师兄也感叹起来:“师姐真的很拼,只有生孩子和坐月子的时候请了假,其他时间都待在实验室的,也没有要开绿灯、各种照顾什么的。幸好我们的实验不用接触什么生化试剂,我有听说过其他专业的女生,因为怕实验影响孩子发育,没办法只能退学了。”   因为涉及隐私,大家也没有继续深入聊下去了。   饭后,众人各自散去,岑师兄又一头扎进了实验室,说要回去处理下午的实验数据。   宁蔓华回到寝室,匆匆地洗漱一番后,还没来得及看看书,就到了熄灯的点。   寝室里一片漆黑,宁蔓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脑海里不经意回想起,易师姐那一抹很快就消散的笑容。   “你们都睡了吗?”许莹打破寝室的安静,轻声问道。   “还没,怎么了?”宁蔓华回答。   “你们想好专题讲什么了吗?”   邰书兰低声说:“我打算讲去年建成的引力波天文台。”   许莹:“嗯嗯,我想讲逃逸速度,蔓华,你呢?”   宁蔓华无语:“你们不说,我差点就忘了……我还没想呢。”   她们所说的专题,是物理系每个学生都要参与的科学报告会。燕大物理系对学生的身份定位是资历尚浅的研究者,因此非常强调学生学会独立思考和研究,科学报告会就是其中一个锻炼方式。   想着想着,宁蔓华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一夜无话。   *   自从进入了实验室后,宁蔓华的生活更加充实了,甚至称得上忙碌。因为裴老给的那些资料不能随便带出实验室,只要没有重要的课,她就会往实验室里跑。   这些资料里有很多英文文献,换作是以前,宁蔓华肯定是一边读,一边查着词典。但是,她发现这样读文献的效率非常低,多番摸索后,她觉得先通读一遍,对不懂的词作记号,如不影响理解就略过,然后列出流程图,思路会更加清晰。   如果还有看不懂的地方,她也不会钻牛角尖,而是趁师兄师姐闲暇时,集中起来一起问,这比自己瞎猜要高效得多。师兄师姐们也很热心,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复她,还会给她讲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让她少走不少弯路。   在自己的埋头苦学和师兄师姐们的点拨下,宁蔓华对这个课题渐渐有了初步认识。   简单来说,他们要做的,其实是通过仿真模型,对一种新型的制导控制系统的测试系统进行验证。   这周,他们又调整了模型的参数,并开始新一轮实验。   这次的实验时间比较长,需要十多个小时。   晚上11点,实验楼依然灯火通明。   岑师兄是这次实验的“主角”,负责用实物模型进行仿真测试,苏师兄负责记录过程和数据,易师姐负责处理和检验数据,至于新来的小师妹嘛……暂时先围观一下。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宁蔓华终于明白,易师姐第一天说的“拼命三郎”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岑师兄每次做实验都极其专注,他是最早进入这个团队的,可以说,除了裴老外,就数他对这个课题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了。   岑师兄简直以实验室为家了,一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仗着自己睡几个小时也很精力充沛,熬夜那是家常便饭。如果实在困了,他就到行军床上眯一会儿,醒了再继续工作。   有一天清晨,宁蔓华来到实验室,发现岑师兄脸色蜡黄,正坐在电脑前焦灼地等数据。也许是怕不小心打翻水杯,他把杯子放在了脚边,水面漂着几颗红色的枸杞。   好家伙,这还挺养生的……   连裴老都怕他身体吃不消,经常劝他:“小岑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岑师兄也不是没听进去,为了锻炼身体,他干脆就买了两个哑铃放在办公区。等数据的时候,他就举哑铃,或者做五十个俯卧撑,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我不需要八块腹肌,不需要马甲线,只需要有健康的身体来做科研的基础。”   几年下来,他变强了,也变秃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一入物理深似海,从此头发是路人”吧。   这让名草有主的苏师兄瑟瑟发抖,早就脑补了一万遍,万一自己也秃了,女朋友离他而去的惨况。   宁蔓华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还浓密的秀发,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继续围观实验。   这个实验,他们已经重复了几百次,模型在物理试验环节的数据始终无法与理论分析匹配上,这让整个课题停滞不前。   翻资料、查数据、重建模型……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调整,情况都没有改善,有时甚至还会得到更不理想的数据,这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哪怕已有几百次失败,大家仍像第一次操作一般,小心翼翼地遵循着每个实验设计步骤,生怕因为操作失误而导致数据偏差。   又一场硬仗结束后,大家焦虑地等着易师姐处理最后的数据。   好一会儿,她才从数据堆里探出头来。   “怎么样?”岑师兄和苏师兄异口同声地问。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易师姐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数据依然不如人意。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岑师兄又去接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易师姐推门走了出去。   宁蔓华帮忙放好了模型,把仪器归位,随后去了洗手间洗手。   从洗手间出来,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空调和仪器运行的杂音。   忽然,隐隐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传到宁蔓华耳边,她一下子就吓出了冷汗。   虽然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穿越这事都能发生在我身上,我现在真的害怕啊!   正准备挪动吓得发软的双腿,宁蔓华才看到易师姐从楼梯间里走了出来,眼睛和鼻头都哭红了。   二人四目相对,都有点不好意思。   易师姐进了洗手间,把眼泪擦干,洗了把脸,出来时看到,宁蔓华正在外面踟蹰着。   “师姐,你怎么了?”宁蔓华有点无措:“其实我们做实验就是这样啊,十次能有一次成功,就很不错了,这不是还有下一次嘛……”   易师姐觉得,小师妹的安慰方式还挺笨拙的,不过,也挺让人暖心的。   易师姐打断絮絮叨叨的宁蔓华:“你去过楼顶吗?我带你去看看?”   宁蔓华一懵:“啊?”   6月,虽然天气渐热,但仲夏夜仍有凉意。   站在实验楼楼顶,仰望天空,繁星点点。眺望远方,整个校园尽收眼底。   晚风吹起了她们的发丝,易师姐如释重负地深呼了一口气。   “刚刚我老公打电话来,说孩子会喊妈妈了……”易师姐轻轻地说,语气有点哽咽:“但是我却不在她的身边。”   宁蔓华了然,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面对生活的重压,言语太轻飘飘了。   刚读博时,当易师姐得知意外怀孕后,第一反应是晴天霹雳,这完全是从hard模式直接升级为地狱模式啊!   一番纠结后,她还是选择了咬咬牙把孩子生下来。幸好自己的实验不需要接触生化试剂,孕期反应也不算严重,她磕磕绊绊挺过了孕期。   预产期前,孩子就迫不及待地要看看这个世界,那天上午,她还在实验室里泡着,突然就发现羊水破了。众人一顿手忙脚乱把她送到了医院,当日下午,她喜得一枚软萌软萌的女儿。   但是,生下女儿后,她才发现生活更难熬了。   虽然有老公和婆婆的帮忙,但每天还是一地鸡毛。哺乳期的每个晚上,女儿每隔两个小时就醒,她总是迷迷糊糊地抱起孩子来喂。   第二天6点一睁眼,她又开始忙碌的一天,在实验室泡到晚上11点,有时做实验晚了,回到家里,女儿可能为了等她,还在闹脾气不肯睡觉。   等女儿再长大一点了,易师姐发现,自己错过了孩子第一次走路、错过了孩子第一次喊妈妈、错过了孩子每一次打疫苗……孩子每个值得纪念的成长瞬间,作为妈妈的自己,总是在实验室里。   在实验室里,她总是很要强,她不希望别人因为她的女性身份而歧视她,或者照顾她。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让一个还愿意接纳女博士的导师改变观念。   如果她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妈妈,那她希望自己至少能做一个称职的科研工作者吧。   “师妹,这可能是我们要经过的坎吧。”易师姐脆弱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坚定:“但我不想放弃,这条路我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我想等我女儿长大后,她能看到,自己的妈妈是个很优秀的人哦。”   本来好好地煽情着,拭去眼泪,易师姐猝不及防地补充道:“当然啦,我希望她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好了,千万不要读phd啊!”   宁蔓华忍不住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温声鼓励道:   “师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加油,我们能行的!” 第19章 灵感忽迸发   两天后,本学期的第一场科学报告会在阶梯教室举行。   物理系两个班的学生陆陆续续进场,很快就把位置占得差不多了。   宁蔓华一走进教室,就感到一道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有好奇的也有探究的,各种窃窃私语也传到了她的耳边。   “那个证明了世纪猜想的学霸就是她吧?”   “是啊,她真人比上镜还好看啊!”   “听说人家都能进组了,好羡慕啊!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醒醒吧!你现在进组能干嘛?扫地还是拖地?大不了就是个打杂的!”   “亲生室友,求求你做个人吧!”   ……   现在,宁蔓华对这些话已经免疫了,可以淡定地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她是刚从实验室赶过来的,教室里已经没有多少空座位了。这时,许莹对着她挥手喊道:“蔓华,来这里!给你留了位置!”   这举动引得整个教室的视线都看向了许莹,她倒是大大咧咧的,不甚在意。   宁蔓华笑了笑,快步走了过去,坐下后还给她和邰书兰每人塞了一颗糖。   望着宁蔓华脸上明媚的笑容,围观的众人内心:“这样的仙女室友去哪领?国家包分配吗!”   课前5分钟,热学课的授课老师袁教授提着水杯,阔步走了进来。   袁教授身材干瘦,常年穿着得体的衬衣和笔挺的西装裤,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一双圆框金边眼镜透露出丝丝书卷气息。他环视一周,喧哗的教室很快安静了下来。   作为燕大校友,袁教授毕业后曾在海外留学多年,且有丰富的科研院所和企业工作经验。回国后,他就被钱主任请回了燕大当教授。袁教授给学生上课很有一套,从不照本宣科,而是会按照逻辑和历史脉络,引导学生独立思考和独立研究。   这次的科学报告会就是由他策划主持,他安排了8位学生轮流上台演讲,每人20分钟,内容自选,既可以是杂志期刊的研究课题,也可以是自己的经历和实践,演讲后还要接受同学的提问。   物理1班班长宋泽是第一位进行展示的,他给大家分享了量子力学中看似诡异的量子纠缠理论。这个理论曾引发哥本哈根学派与爱因斯坦之间激烈的“世纪论战”,甚至将意识这种可怕的概念带入到了物理中。   宋泽站在台上时英气十足,滔滔不绝地讲了20分钟后,他雄心勃勃地说了一番结束语:“我深信,量子纠缠理论有非常大的研究空间,一旦取得突破,将会带来物理学的新一轮发展!”   “去年底,米国成功建成了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台。”邰书兰温声细语地介绍了这种更为先进、更灵敏的探测器,用以捕捉时空的“涟漪”——引力波。在最后,她不无感慨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自己的探测器,聆听到宇宙的天籁之音呢?”   此时意气风发的少年们,终将褪去稚嫩,去追寻他们的梦想。   他们也许不会想到,就在十多年后,华国就将发射世界首颗量子科学实验卫星,也将实施自主的空间引力波探测计划。   在这个浪漫的国度,今天的神话,将变为明天的现实。   紧随其后的同学,既有说讲宇宙大爆炸的,也有讲集成电路的,还有讲信息高速公路的……各种前沿的观点碰撞,思想的火花四溅,燕大兼容并包、独立开放的精神与气质展现无遗。   最后一个登场的是宁蔓华,因为最近研读了很多与课题组相关的文献,她决定与同学们分享NOBOA技术可能对高技术武器装备带来的革新。当然,她讲的都是公开文献资料,并不涉及保密内容。   “NOBOA技术最早出现在米国的通讯、汽车等领域,近年来,它在军事领域的应用前景越来越被人们看好。如果我们能把它应用在高技术武器装备上,带来的将不是渐进的技术革新,而是一次跨越式发展……”   宁蔓华一边介绍着,一边随意地拿起一根粉笔,掰成两半,就在黑板上写起了板书。冰冷的公式和数字在她笔下仿佛有了生命,徐徐流淌着。   站在讲台旁,袁教授赞赏地看着她,频频点头。   这个学期还没开学时,袁教授就听说了宁蔓华的名字。开学后这两个月,她的名声就更大了,连校长都嘱咐大家要好好栽培她。   大一下学期的热学课,其实只是基础课程,对于宁蔓华现在的水平来说,有点过于简单了。不过,袁教授观察到,宁蔓华在他的课上始终不骄不躁,学习态度很端正。她身上的那股韧劲,让他对这个小姑娘的未来充满期待。   对于宁蔓华深入浅出的讲解,一开始大家还能跟得上,不少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她,还认真地记起了笔记。   但是,随着难度的逐渐增加,除了袁教授和宋泽等几个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外,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跟得上了,连笔记都写不下去了……   “诶,为什么温度低于-54℃,功耗可以降低20%?”有人在台下悄声讨论。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我还想问那个抗过载能力为什么会提升?”旁边的同学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同学们心中百味杂陈:明明我才是高考考上燕大的,如今却被一个舞蹈特长生吊打,这大概就是世界的参差吧?   坐在台下,沈星宇情不自禁地追逐着台上那个耀眼的身影。   她今天只穿了再简单不过的白T恤和牛仔裤,脚踩一双舒适的平底鞋,两根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两侧,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从容与自信。那些高大上的专业术语,就那么自然地从她口中说出来,仿佛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她的世界里已彻底没有了他。   “宇哥,她真的很厉害,是吧?”身后传来低声的赞叹。   沈星宇转过头来,才发现是身后坐着的,就是上次电磁学实验课碰到过的1班的男生张哲。   这次,沈星宇心甘情愿地点头:“嗯,她很出色。”   张哲悄悄压低声音:“是吧,我上学期就说了,她真的是个很棒的人!”   沈星宇:……你就扯吧,上学期你明明就担心她转不成专业!   “唉,就是她太厉害了,每次班上考试都是第一啊,连我们班长都考不过她。我现在连追她的念头都不敢有,我真是太学渣了。”张哲自顾自地诉苦:“不仅仅是我,我们班的男生都不敢追。”   作为同届不同班的同学,沈星宇当然知道她的优秀,无论是必修课还是选修课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更过分的,专业课考不过她就算了,但是连政治课也考不过啊!   沈星宇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以上就是我今天的分享,谢谢大家!”整个黑板被工整有致的板书填满,宁蔓华的展示暂告一段落。   她转过身来,优雅地鞠了一躬。   寂静片刻,台下掌声雷动,连袁教授也鼓起掌来。   众同学:虽然我看不太懂她的板书,但我看得懂袁教授赞赏的眼神啊!   *   科学报告会不愧是燕大物理系自创系以来的一大“利器”,其信息量之大,内容之密集,让宁蔓华这样专注力极强的人也丝毫不敢懈怠,时刻保持着大脑的高速运转。   于是,这样的一场报告会下来,宁蔓华只想……干饭!   救命,好饿啊!   课后,宁蔓华与物理系的两位室友赶到第一食堂时,打菜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大家分头行动,有人去打饭,有人去打菜,有人去拿水果。当然,宁蔓华被委以重任——到最热门的窗口去打菜。   至于原因嘛,大家经过长期观察发现,每次轮到宁蔓华打菜时,食堂叔叔阿姨总会不经意地手抖一下,然后掉落多块肉片!要说这是偶然的话,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好不容易打好了饭,她们在食堂的角落找了张长桌坐了下来。   吃着饭时,宁蔓华的脑海里还满满都是刚刚的宇宙大爆炸、量子纠缠、引力波探测、信息高速公路、集成电路……无数观点在不停地激荡着,跳跃着,澎湃着……   等等!探测?!   电光火石之间,宁蔓华眼睛一亮,抓住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灵感!   我们不断地调整模型参数,但问题会不会根本不是出在模型上,而是出在观测方式上?原有的观测方式素有分辨率低、弱信号易被掩盖的缺点,那么,如果换一种观测方式呢?   宁蔓华立刻丢下筷子,拿出随身携带着的纸笔,忘我地推演起来。学生食堂里一片喧闹,她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坐在对面的许莹和邰书兰惊得目瞪口呆,却根本不敢作声,连嘴里咀嚼着的饭都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   万一大佬的想法被打断了,我岂不是成了阻碍物理发展的罪人了?! 第20章 啃下硬骨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宁蔓华终于完成了初步的推演,饭菜早就凉了。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而两位室友还坐在对面等她。   “不好意思,我忘了时间了,你们快回去吧。”宁蔓连忙抱歉地说。   “没事儿,我们下午也没课。饭都凉了,你别吃了,给你买了包子。”许莹和邰书兰静静地吃过饭后,也不敢打扰宁蔓华,就去旁边窗口买了一笼蒸包子,现在摸着还是温热的。   谢过二人,又胡乱吃了几个包子,宁蔓华就把笔记塞进书包,朝着实验室一路奔去。   “师兄!师姐!我找到解决办法了!”一刷卡推开实验室的门,宁蔓华就兴奋地大喊。   实验室里,岑学林、易慧云和苏博刚吃过午饭,正是昏昏欲睡之时,被她这么一惊一乍给吓了一跳。   宁蔓华掏出笔记本,自信满满地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种观测方法,来避免那些干扰因素。你们看,我根据之前的测试数据做了推演,这样子数据就匹配上了!”   三人一听,瞬间就不困了,一把抢过她的笔记本,认真琢磨了起来。   不一会儿,岑师兄的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小宁,这个方法不行,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   “啊?”宁蔓华不敢相信:“可是,我在实验记录里没有看到呀!”   说到这,岑师兄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裴老师说让你先看完前三期的资料,这个方法是我们在第五期试的,行不通才换成了现在的方法。”   “对啊,你看,比如这个数据,在第五期测试中的均值是35,第三期里是62,跟理论都对不上的。”苏师兄随手挑出了几个测试数据,给宁蔓华分析道。   “啊……原来是这样啊……”宁蔓华很失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笔记本。   本以为找到了解决办法,没想到却摆了乌龙。   “没事!”易师姐看出她情绪不太好,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你现在就能想到这个方法,很厉害了,我们都是做了三期才想到要换的。我们再继续想想,说不定就有解决方法了。”   宁蔓华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若有所思。   当天下午,宁蔓华给裴老打了个电话:“裴老师,三期以后的资料和数据,我可以看看吗?”   “前三期这么快就看完了?”裴老对于她阅读资料的速度,还是感到有点意外。   “嗯嗯,已经看完了。”   “行,那你问问小岑,让他把资料给你,记得不要带出去。”裴老叮嘱道。   “好的,谢谢老师。”宁蔓乖巧道。   这个下午,宁蔓华就抱着资料,心无旁骛地啃了起来,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数据的世界里,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   放下资料,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叹了口气。   果然,正如师兄们所说,这个观测方法还是有问题的,她还是太小看这个难题了。   深夜,许莹听见宁蔓华在床上翻来覆去,悄悄地问道:“蔓华,你怎么还不睡啊?”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我一会儿就睡了。”   许莹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际,她好像看到洗手间的灯亮了起来,但她太困了,很快就睡过去了。   洗手间里,宁蔓华把手电筒放在窗台上,光打在她的笔记上。宁蔓华开始一遍遍地核算数据,一遍遍地推演。   直到东方泛白,她才放下手中的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暖了几分。   熬了一夜,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爬到床上想要小憩一下。   没想到,这一睡就到中午了。   她起来随便用冷水洗了把脸,匆匆赶到实验室,裴老和师兄师姐们都已经开始干活了。   宁蔓华有点不好意思,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把昨晚的计算结果交到了裴老面前。   苏师兄瞄了一下,好像还是跟昨天一样的方法,他直摇头,苦口婆心地说道:“师妹,你还在想这个啊?别浪费时间了,这种方法行不通啊,数据比第一种方法还差!”   宁蔓华没有直接反驳,而是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认为这种观测方法是可行的,但是需要再改进一下。我们应该把这3个被忽略的变量考虑进去,并对数据进行二次处理,才可能验证得出理论模型。”   裴老闻言,微微眯起眼睛,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   大家也凑上前来,边看边问,宁蔓华一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些问题,她昨晚都思考过了。   听着听着,裴老的眼里亮起了一道光,他终于开口道:“就按你说的,试试看。”   怀着忐忑的心情,大家对测试进行了调整,再次向那个曾失败了几百次的高峰发起挑战。   按照新的测试方案,每个人各司其职,一步一步地进行着熟悉的操作,不敢有半点偷懒。   十几个小时的测试结束后,天色已晚。   只剩下最后的数据处理环节,易师姐按照新方法,紧张地对数据进行分析。   在等待中,每个人都变得越来越焦灼,但宁蔓华却觉得越来越平静,她有强烈的直觉,这次肯定会成功的。   终于,面对大家期盼的目光,易师姐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她激动的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数据一致!我们成功了!”   “太棒了!”实验室里,欢呼声此起彼伏,众人互相拥抱。   这是宁蔓华第一次看到大家开怀大笑的样子,历经600多个日日夜夜,他们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距离最终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师妹,你真的太棒了!”易师姐抱住了宁蔓华,忍不住落泪。   “对啊,小宁师妹,多亏了有你!”两位师兄也对她赞不绝口。   宁蔓华笑着摇头,“不,你们才是最值得感谢的人。”   科研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直觉和灵感只是催化剂,成功的基础,来自于整个团队长达两年的探索与积累。   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裴老的眼神里流露出了赞赏和期待。   *   当晚,裴老在办公室里拨了个电话,对面忙音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老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事值得你半夜打给我啊?”对方的声音嘶哑粗粝,还带着点被吵醒的不爽:“你给你孙子找到媳妇啦?”   裴老啐了一口,“我告诉你,是那个课题有突破了!”   话筒那头,不出意外传来了震惊的声音:“什么!你再说一遍!!”   裴老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   “别卖关子了!快说是怎么回事?进度不是都停了三个多月了吗?”   “呵呵,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姑娘吧?她想到了新的观测方式,排除了干扰,今天最新的测试数据终于跟理论模型匹配上了!”   “真的匹配上了?那就是这个系统真的有用?”对方欣喜若狂,这样子如果被裴老看到了,准会笑话他。   “别急,再等一个月吧,我们多测试几次,到时候我们结题了再给你发过去。”   “好!好!好!我等你!哈哈哈!”   在遥远的西北,老吴突然坐起来大笑,还猛地拍了几下被子,把旁边的妻子吓了一跳。   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后,老吴才夸赞道:“说实在话,你天天夸你那小徒弟,又是猜想又是金牌的,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没想到这回她还干了件大事,可造之材啊!”   裴老得意洋洋地说:“那必须的!我亲自挖的苗子,能不好吗?”   “是是是!你就嘚瑟吧!”老吴正在兴头上,也不跟他计较了。   突然,他眼珠子一转,缓缓开口道:“诶,我们总体室的小潘你认识吧?她这两个月休产假回家了,我们都忙不过来了……要不,让你小徒弟暑假过去试两个月?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   裴老一口回绝:“你想得美!她才大一,底子都没打好,这事没得商量!”   “诶,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顽固!当年我们还不是十八九岁就上了么?那些苏国专家还夸我们是什么‘娃娃工程师’来着!”一想到这,老吴幽幽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很缺人啊!”   裴老也沉默了,现在研究院青黄不接,人才断层的现象非常严重。很多项目还是靠他们这帮老家伙撑着,但他们正在成批老去,像老吴这种身骨子好的,还能多干几年,像他自己就只能退居二线了。   单单是今年,全院退休人数就达到了7000多人,接下来几年还有更多。把年轻人迅速引领到研发的最前沿来,已经成为了研究院的当务之急。   “你不放心的话,到时就让你孙子带着她,也不用她来基地,就去院里待着。”老吴极力劝说道。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你问问她愿不愿意来试试吧!” 第21章 病来如山倒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宁蔓华就倒下了。   清晨,祝方雅从睡梦中醒来,隐约听到对面传来宁蔓华的呓语,刚开始只以为她是在说梦话。   但是,急促的呼吸声很快引起了祝方雅的注意,她猛地一惊,赶紧爬起来跑到了宁蔓华的床边。   只见宁蔓华脸颊通红,双眼紧闭,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祝方雅一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吓了一跳。   “蔓华,快醒醒!你好像发烧了!”祝方雅着急地摇了摇她的手臂,宁蔓华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宁蔓华觉得浑身发热,非常难受,头痛得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也许是连续熬了两夜,又没有好好吃饭,精神一直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当紧绷的神经一松弛下来,她就病倒了。   “怎么了?”许莹和邰书兰也被吵醒了,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一看这情形,她们立刻清醒过来,赶紧套上外套,就撑着宁蔓华往校医室去。   一路上,宁蔓华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好不容易到了校医室,许莹拿着学生卡去窗口挂号,祝方雅和邰书兰就扶着宁蔓华坐下。   校医阿姨已年近50岁,对这种情况也见怪不怪。她给宁蔓华递了一支体温计,让她先测一下体温,又简单地把了脉,问了一下她这两天的身体情况。   “38.5℃,还好,不算高烧。”校医阿姨熟练地甩了甩体温计,扶着眼镜看了看,便拿起笔写起了病历,只不过她写的字太潦草,宁蔓华一点都看不懂。   校医阿姨交代道:“我先给你打一针,再开点药。回去要好好休息,多喝水,可以用湿毛巾或者酒精做物理降温。如果下午还不见好,就直接去医院吧。”   宁蔓华胡乱地点头应着,其实她已经听不太清楚,耳朵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看着她难受的模样,校医阿姨忍不住唠叨起来:“你们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啊,以后少熬夜,多锻炼!尤其是女孩子,熬夜了还会变丑的……”   临走前,许莹帮她用学生卡刷了药费。宁蔓华隐隐约约看到,刷卡机显示的金额是8.3元。她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还挺便宜的……   回到寝室后,就着温水吃过了药,宁蔓华又昏昏沉沉地躺下了。   安静的寝室里,只听得祝方雅在小声地说:“你们先去上课吧,记得帮她请个假。我上午没有课,就在寝室里看着她,中午回来给我们带个饭吧……不,给蔓华带碗清淡点的瘦肉粥吧!”   躺在床上,宁蔓华的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上辈子同龄的表妹。   那时战乱频仍,医疗短缺,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大夫的出诊金都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因此,很多穷苦人家的小孩生病了,只能随便对付着,求神拜佛也有,民间偏方也有,总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命了。   自家虽然家境尚可,但比她小几个月的表妹在发烧后,误信庸医,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最后硬生生拖成了肺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世。   如果放在今日,她应该能活下来的吧?   迷迷糊糊间,宁蔓华感到有人用湿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   中午时分,许莹和邰书兰回到寝室,轻轻地放下了饭菜,低声问道:“蔓华好点了吗?”   “嗯嗯,没那么烫了,刚测了一下,已经退烧了。”祝方雅点点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场不大不小的病,拖了整整一周,宁蔓华才渐渐好了过来。   这场病也给了宁蔓华一个提醒,原来系统给的金手指不是万能的,凡躯肉身熬夜多了还是受不住啊,更何况是通宵爆肝呢?   *   大病初愈,宁蔓华总算又回到了实验室。   当她到的时候,三个师兄师姐已经在实验区里干活了。   一看到她病后消瘦的小脸,易师姐放下手中的活,关心地上前问道:“师妹,你病都好了吗?千万别硬撑,咱们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谢谢师姐!我都好了,药也不用吃了。”宁蔓华笑着点点头,谢过了众人的关心,自然地换上实验服就加入到工作当中。   “最近的试验结果怎么样呀?”宁蔓华拿起最新的实验记录本,认真地翻阅起来。   提起这个,大家都一脸喜色。   苏师兄眉开眼笑地接过话茬:“我们这周总共做了8次试验,除了一次数据有波动外,其他几次数据的匹配度都很高,如果接下来一切顺利的话,下个月应该就可以结题了!”   岑师兄也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开始写结题报告了,这个系统很快就可以真正用于实践了!剩下的科研经费也可以结算了!”   他侧了侧身子,让宁蔓华看看电脑上结题报告的初稿。   报告里,使用新的观测方法后的8次试验,各项数据与理论数据都很是吻合。而前面的几百次失败,只被一笔带过了。   虽然它们不会被记录,但是,如果没有前面的328次失败,就不会有最终的成功。   宁蔓华激动得眼睛冒光,她参与的第一个课题,终于要结题了!   虽然她账户里还有100万美元躺着,也不差这点钱,但想想还是好开心呀!她的努力,终于能为华国作出一点贡献了!   “诶,我的名字要写在那么前面吗?”宁蔓华眼尖地看到自己的名字仅次于裴老之后,她觉得与师兄师姐们相比,自己的贡献还不足以要那么重要的位置。   “必须的!如果不是你的好点子,我们还不知道要摸索多久!放心吧,这不是对外发表的论文,对我们几个来说都无伤大雅,但是对你来说,就是你进入这一领域的敲门砖!”苏师兄解释道。   “对啊!师妹真是我们的小福星!”易师姐忍不住拍了拍宁蔓华的肩膀。   因为试验进展顺利,今天实验室的氛围变得格外轻松。   连一向稳重的岑师兄都开起了玩笑:“总算对得起我的头发了!”   ……   当日下午,裴老把宁蔓华喊到了办公室。   “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老师!”虽说烧退了,但宁蔓华说话时,喉咙还有点痒。   “以后要注意劳逸结合,不然生病了工作不了,得不偿失。”   简单地问过她的身体情况后,裴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暑假你有什么安排了吗?”   宁蔓华摇了摇头:“没有呀,如果课题没做完就留校继续做。”   裴老缓缓说道:“嗯,是这样的,现在基地那边的研究一院有个暑期实践的机会,你想不想去?”   老吴都催了他一周了,但是宁蔓华碰巧就生病了,这事就给耽搁下来了。   宁蔓华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如捣葱!   裴老被这个直率的小姑娘逗乐了,示意她先别激动:“你不用这么快答应,这种实践不会接触到很深入的东西,那边的生活条件也比不上这里,你一个女孩子,又刚刚痊愈,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   宁蔓华着急了,没等他说完,就直接点头:“我愿意的!我想去的!我身体好着呢,这次只是意外!”   裴老见她这么坚决,微微颔首:“行吧,如果你确定了,我报名过去就不能改了。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去,要注意安全,到时一切听院里的安排。”   “师兄师姐他们都不去吗?”宁蔓华有点疑惑,明明他们做这个项目的时间更长啊!   “他们有其他安排了,你两个师兄会去航天三所,你师姐要准备去国际学术交流会。”裴老交代道:“你也不用担心,到了那边,我会安排好人来带你的。”   “谢谢老师!那我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吗?”宁蔓华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不用准备太多东西,多带两件厚衣服吧,那里昼夜温差大,你穿得舒适一点就可以了。”裴老回忆起了往事:“那边条件虽然还是比不上京市,但比起我们以前还是好很多了。”   当年,研究一院从一穷二白起步,最初只有几幢低矮的小平房。冬冷夏热就不说了,甚至连窗户都没有,风沙袭来时,还要用毛毡来临时遮挡。   试验的时候就更艰苦了,茫茫戈壁,黄沙漫卷,天寒地冻,有时候连吃喝都成问题。不过,虽然环境极端恶劣,但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每个人都抱着豪情壮志,誓要创出一片新天地!   停顿了片刻,裴老又叮嘱道:“进了研究院,如果你要打电话,就用那里的座机打,不要随便用自己的电话,也不要随便拍照。笔记和资料不要带出来,你尽量都记在脑子里。其他事情,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的。”   宁蔓华都认真地听着,把注意事项一一记录下来。   离开办公室时,宁蔓华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她很快就能亲眼看到,曾经为国铸剑的研究一院,到底是怎么样的? 第22章 大漠埋忠骨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这个学期就‌结束了,暑假即将到来。   因为涉及保密,宁蔓华没有‌把暑期实践的事‌情告诉家人‌和‌其他同学。   出发那天, 尽管宁蔓华再三推辞,裴老还是坚持亲自把她送到了京市火车站。   站在进站口前,裴老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千万不要在中途下车,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看管好自己的行李, 知道吗?”   宁蔓华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无奈地说:“老师, 我都知道的, 您不用‌担心,快回去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老已经把这个小姑娘看作是自己的得意门生‌。与其他学生‌不同, 她年纪太小, 又是个女生‌,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裴老摆了摆手, 继续交代道:“你到了云城火车站, 先不要出站,就‌在站台上等‌你师兄来接,之前给你的电话都存好了吗?在那边, 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打那个电话!”   宁蔓华再次点头, 挥手告别了裴老。   与上次回海市坐的火车不一样,这趟开往云城的火车显然更加老旧, 汽笛拉响, 火车便哐当哐当地响起‌来。   适逢暑假,一票难求, 宁蔓华只抢到了一张硬座票。独自一人‌出行,她也不敢频频上洗手间,只好尽量少‌喝水,吃些随身带着的干粮罢了。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身上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却很整洁干净。她怀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脸色有‌些苍白,约莫三四岁的样子。孩子还没到需要购票的身高,二‌人‌便挤在一个座位上。   火车徐徐驶出京市,宁蔓华很快便看腻了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资料来看。这是她从‌网上下载到的最‌新外国文献,不得不说,即使是这种公开资料,仍然有‌很多值得注意和‌深究的地方。   宁蔓华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些文字上,很快就‌把车厢里的喧哗声和‌难闻的气味抛在了脑后。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的小女孩一直盯着她看,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宁蔓华冲着她笑了笑,小女孩马上害羞地把小脸埋在妈妈的怀里。一会儿‌她又再偷偷探起‌头来,从‌掌心的缝隙里偷看宁蔓华。   “蓝蓝,不要打扰姐姐学习!”中年妇女轻斥这个叫蓝蓝的女孩,又向宁蔓华投来歉意的眼神。   看着蓝蓝马上就‌要瘪嘴了,宁蔓华摇摇头,对着蓝蓝说:“蓝蓝很乖哦,没有‌打扰姐姐。”   蓝蓝咧开嘴就‌笑,又连忙用‌小手捂住,但是笑意还是从‌她的眼睛里溢出来。   宁蔓华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两颗奶糖,递到蓝蓝手边,“这是奖励给蓝蓝的哦!”   蓝蓝眼睛一亮,小手想拿又不敢,还是先抬头看向了妈妈。蓝蓝妈妈觉得,这姑娘穿戴得体,一身书卷气,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读书,应该也不是坏人‌,就‌点了点头。   蓝蓝开心地接过了奶糖,攥在手心里,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也许是奶糖打破了陌生‌的隔阂,蓝蓝开始展现她的“小话痨”本色,车厢里都是她清脆的声音:   “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姐姐,大学是什么‌?”   “姐姐,蓝蓝也能读大学吗?”   “姐姐……”   蓝蓝妈妈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恨不得用‌手捂住女儿‌的嘴巴:“不好意思啊,这丫头就‌是自来熟,遇到人‌就‌叭叭叭说个不停。”   宁蔓华摇了摇头,她倒没什么‌所谓,路途遥远,有‌人‌聊聊天也不错,况且乘务员总在巡逻,还是挺安全的。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宁蔓华得知母女二‌人‌是到京市来求医的。蓝蓝一家住在一个因铁矿而生‌的小城,蓝蓝的爸爸是铁路工人‌,实在脱不开身,蓝蓝的妈妈就‌独自带她来到了京市。   当列车驶出戈壁滩时,蓝蓝指着前方,高兴地大喊起‌来:“爸爸!爸爸就‌在那里!”   宁蔓华转头望去,原本辽阔的戈壁滩,变成了险峻的峡谷,列车在陡峭的山谷里攀爬。这一刻,宁蔓华心潮澎湃,她可以想象,当年的人‌们是如何在这种地方开辟铁路。   下一站,就‌是由蓝蓝的爷爷辈们建起‌来的城市。50年前,因为发现了优质铁矿,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们自愿来到这里支援建设。为了把钢铁运出去,他们不畏艰险,不怕牺牲,硬生‌生‌地在连苏国专家都说“不可能”的地方,开凿出了这条铁路。   在华国的大地上,铁路从‌来都是很重要的。当年,华国人‌自主‌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极大地提振了民族自信心。如今,纵横交错的铁路网络,见证了华国综合国力的提升。   望向远方,蓝蓝的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地说:“对,爸爸就‌在下一站,等‌下我们就‌到家啦!”   蓝蓝和‌妈妈在下一个站下了车,临走前,蓝蓝挥着小手对宁蔓华说:“姐姐,我以后也要去京市读大学的!”   宁蔓华点头道:“好呀,姐姐在大学等‌你!”   *   在咯噔咯噔的轮轨声中,火车继续往前行驶了两天两夜,当宁蔓华觉得腰都快要不是自己的时候,终于到达云城了。   站起‌来伸了几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宁蔓华背上背包,拖着行李箱下了车。   站在站台上,她四处张望,说好来接她的师兄,在哪呀?   汹涌的人‌潮中,一个身材高大挺拔,剃着板寸的男人‌朝她走来。   快要走到跟前时,宁蔓华才发现这个男人‌眉宇深邃,五官棱角分明,周身硬朗的气度与普通校园男孩完全不同。   男人‌朝她微微点头,低沉醇厚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是宁蔓华师妹吗?”   宁蔓华微笑着点了点头:“是裴师兄吗?”   “嗯,路上辛苦了,是我爷爷让我来接你的。”裴云松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出示了证件,让宁蔓华进行核对。   宁蔓华这个名字,裴云松早就‌在爷爷口中听过无数次。他从‌来没听爷爷这么‌夸过一个人‌,即使是他这个亲孙子,也未曾有‌过此厚遇,因此一直对这个女孩抱有‌好奇。   初次见面,尽管对方风尘仆仆,一脸倦容,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多年后他依然印象深刻。   待宁蔓华确认无误后,裴云松主‌动帮她提过了行李箱,宁蔓华连忙礼貌地道谢。   “我们去研究一院的车程还要差不多4个小时,你需要先去上洗手间吗?”   宁蔓华不太好意思地点头,裴云松便在洗手间的门外守着行李,整个人‌站得笔直,展现出匀称的肌肉线条,让许多路过的游人‌侧目,他对这样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    随后,二‌人‌并肩走出了火车站,坐上了一辆不太显眼的小汽车。   裴云松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给宁蔓华递了一瓶没有‌开过的瓶装水和‌一包纸巾,轻声说道:“先喝口水吧,路不太好走,如果你晕车或者不舒服的话,随时跟我说。”   宁蔓华双手接过,心中泛起‌淡淡的涟漪。   汽车一路西行,云城火车站渐渐被甩在身后,路上的景色从‌满眼繁华到大漠孤烟。   宁蔓华生‌于南方水乡,如此粗犷的西北,以前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中。   路上,大风漫卷,黄沙飞舞,沿途有‌几株形状怪异的植物,顽强地在茫茫大漠上生‌长着。   忽然,小汽车的车速慢了下来,长鸣的车笛撕裂长空。    宁蔓华不明所以地望向车窗外,只见一排整齐的白杨挺拔无声,远处高大的白色丰碑直指云霄。由于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文字。   直到小汽车驶离那一片白杨林,才再次以正常速度行驶。   透过后视镜,裴云松抬眸看到宁蔓华欲言又止,便主‌动出言解释,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宁蔓华的心尖:“刚刚我们经过的是冬青陵园,长眠着为华国航天科技事‌业牺牲的760多位先烈。”   车内一时沉默,许久,裴云松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的平均年龄,只有‌27岁。”   27岁!   宁蔓华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忙扭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总是被他们的英雄保护得很好啊!   宁蔓华既为他们的壮举而感‌动,也为他们的早逝而遗憾。她甚至不知道,她曾经的同学挚友们会不会也沉睡于此?   苍松静默,大漠无声。   丰碑长在,英魂永存。   望着窗外,宁蔓华的思绪纷飞:如果我一个小小的学生‌都能获得这样的奇遇,这些满腔热血的人‌儿‌,如今会不会也在你我偶尔路过的街角,尽情享受着他们披荆斩棘带来的幸福?【注3】   你们是否看到了,我们的导弹已经上天了呢?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们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在一处围有‌铁栅栏的地方停了下来。   取下行李箱,宁蔓华小心地跟在裴云松的身后,她不敢四处乱瞟,只有‌余光瞥到远处的一栋建筑物,墙上刷着一行白色大字: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保密责任重于泰山。” 第23章 质疑是花瓶   站在岗亭前, 裴云松向保卫人员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和盖有红色公章的介绍信。   在他们交谈的同时,宁蔓华偷偷瞄到,在裴师兄的工作证上, 所属单位是研究一院结构室,似乎跟自己要去的总体室不一样。   她还发现,对方工作证上的证件照,应该是入职前拍的,那时他还没有剃板寸头。镜头记录下一抹浅淡的微笑, 整个人显得阳光又青涩。   说明了情况后,保卫人员向他‌们敬了一个礼, 便示意宁蔓华的行李箱和背包过安检机, 并用手持探测仪对两人全身上下都进行了检查。确认没有夹带违禁物品后,保卫人员才打开关闸让他‌们进去。   一路走着,裴云松低头给她细细介绍道:“你这次暑期实践要去的是总体室, 是吴主任点名让你去的, 不过他‌临时有外出任务,可能一两个月都回不来, 你不一定能见到他。”   “现在我先带你去宿舍, 你放下行李,休整一下。明天我再带你去总体室见见王主任,他‌是总体室的副主任,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他‌学习。我就在你们楼下的结构室, 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   “明白了, 谢谢师兄!”宁蔓华点点头, 不解地问道:“对了,结构室和总体室有什么‌不同呀?”   “这么‌说吧, 总体室可以说是整个研究一院的龙头部门,主要负责项目的总体设计、前瞻性规划以及前沿技术的探索,所以对研究人员的要求比较高。我进了一院之后,吴主任建议我先去结构室,弄明白项目的各分‌系统是怎样设计的、需要哪些零部件、需要进行哪些操作等‌等‌,才能对项目有总体的认识。”   裴云松按住了宿舍的电梯,示意宁蔓华先进去:“因为你这次只是来两个月,去总体室体验一下倒也无妨。”   言语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三楼的宿舍。   站在宿舍门外,裴云松把钥匙递给了宁蔓华:“左边那张床之前是你们总体室小潘住的,她这两个月回家休产假了,听说以后也不住宿舍了。你先住着,已经请人打扫干净了,被子和洗漱用品都是新买的,如果还有什么‌缺的,你跟我说,我尽量帮你解决。”   宁蔓华接过还带有余温的钥匙,再次跟裴云松道谢。   裴云松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如果有什么‌差池,你裴老师肯定唯我是问。我就不进去了,你先整理一下,洗把脸休息休息。等‌下6点半,我在楼下等‌你,再带你去饭堂吃饭。”   关上宿舍门,宁蔓华也顾不得形象了,累得直接倒在了床上。   长途跋涉近三天,终于可以躺下了!   宁蔓华把脸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真的太舒服了!   躺到快要睡着时,她不经意看到手表的指针已经快走到6点,吓得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她连忙跑到卫生间,捧了冷水往脸上打,又把湿毛巾盖在脸上,几分‌钟后才清醒过来。   她一边把行李拿出来放好,一边打量着这间宿舍。   这是个带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的双人间,有两张床和书桌。她看了看对面,床上的被子被叠成了豆腐块的样子,拖鞋整齐地摆好,柜子还被锁上了,看来是个严肃又认真的舍友。   这栋宿舍楼的楼龄可能比较大,装修风格比较老旧,阳台铺的马赛克瓷砖已经有点脱落了。不过,比起她之前想象的“艰苦朴素”,还是要好很多了!   好歹我也是吃过苦的人,不对比就不会‌知道,21世纪的物质条件有多么‌让人满足。   6点15分‌,宁蔓华就迅速关门下楼。   初来乍到,她不想给人留下迟到的坏印象。    电梯一打开,她就发现了裴师兄的身影,对方到得比她还早。   宁蔓华快步走过去:“师兄,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事,现在还没到6点半。”   当他‌们到达饭堂时,很多人已经在排队打饭。宁蔓华留意到,除了她和裴云松,几乎所有人都穿着蓝色工服。   “哎哟,小裴,哪来的漂亮小姑娘?你终于肯找女朋友了?”突然,一个看着上了年纪的女人迎面走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表情。   裴云松抱歉地看了看宁蔓华,转头笑着回答:“陈工,这是燕大的师妹宁蔓华,暑假过来总体室实习的。”   宁蔓华不太在意,自我介绍道:“陈工您好!我是燕大的宁蔓华,今天刚到一院,得麻烦裴师兄带我熟悉一下饭堂。”   陈工有点不好意思了,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瞧我这人,不好意思啊,小宁!我是第一次看见小裴带着女孩,一时高兴过头了,你别见怪啊!诶,你要去总体室呀?见过吴主任了吗?”   宁蔓华摇摇头:“还没呢,我下午才到的,刚在宿舍放了行李,裴师兄说吴主任最近不在院里。”   “哦,对对对,他‌好像是前几天出去了。那行,我吃完了,先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吃啊!”   裴云松和宁蔓华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很快就去打饭了。   这里‌的饭菜还是有点超出宁蔓华的预期的,每人可以选三菜两肉,外加一碗汤和一个水果。相比起裴老所说的,曾经连喝水吃肉都成问题,现在还是有了极大改善的。   短短半天时间,宁蔓华觉得这里‌除了风沙大一点,气候干燥一点,其他条件都是可以接受的,并没有裴老所担心的“很难适应”的情况。   这其实有点冤枉裴老了,研究院的地理位置偏远,对人才的要求又高,那些年轻科研人员,在大城市就能轻易找到工资待遇更好的工作,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凭什么‌要求他‌们来这里‌用爱发电呢?   裴老也是看多了这种情况,才会‌给宁蔓华打个预防针。   *   第二天早晨,把手机放进了屏蔽柜后,裴云松带着宁蔓华来到了总体室副主任王烨伟的办公室。   “王主任早!”裴云松站在门外,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   “小裴来了啊?快进来吧!”王主任抬起头,放下手上的活,高兴地想要站起来招呼他。   当他‌看到跟在后面的宁蔓华时,眉毛一挑,刚抬起来的身体不紧不慢地坐回原位,单手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裴云松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不悦,不动声色地介绍道:“王主任,这是吴主任之前提过的宁蔓华,也是我燕大的师妹,接下来还请您多多教导!”   宁蔓华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介绍道:“王主任您好!我是燕大物理系学生宁蔓华,这两个月就有劳您了!”   “嗯,吴主任都交代过了,等‌下你就去总体室跟大家打声招呼吧。”王主任的语气很平淡,他‌不轻不重‌地把茶杯盖子给盖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现场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事实上,当他‌第一眼看到宁蔓华,心底原本的不爽就加倍了。   他‌是个搞技术出身的,从来不来虚的,这么‌多年来,最讨厌的就是靠关系、走后门的人。   当吴主任跟他‌说有这么‌个女学生要来实习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他‌当场就拍桌子反对了:“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干嘛扔来我们这里‌添乱!这次又是谁的女儿!想来我这里‌镀金,没门!”   因为裴老做的项目还处于保密阶段,吴主任一时半会‌也不能告诉他‌,只好尽量安抚这位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这不是小潘休假,我们人手不够吗?你放心,连老裴那么挑剔的家伙都对她赞不绝口,肯定错不了的!再说了,她也就来试两个月,实在不行你再赶她走嘛!”   最后,好劝歹劝,看在吴老和裴老的面子上,王主任虽然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是勉强答应了。   但是,刚刚第一眼看到宁蔓华,他‌对宁蔓华的印象就更差了。这小孩长得这么‌好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这回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虽然老吴说她破解过什么‌什么‌猜想,拿过什么‌金奖,但指不定就是误打误撞的!前阵子不就有个初中生,用计算机找到了个反例,就证伪了一个有200多年历史的数学猜想吗?   越看越觉得宁蔓华是个碍地方的花瓶,王主任冷淡地说:“这样吧,今天开始,你先去上两个星期的安全教育课,学一下保密方面的基础知识,回来我再给你安排任务。”   其实王主任的想法是,赶紧把她扔到其他地方去,等‌老吴回来再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个麻烦吧。   裴云松一听,眉头微皱,刚想为师妹说两句话,宁蔓华却抢先道:“好的,谢谢王主任!那就麻烦您了!”   虽然应承下来了,但是直到走出办公室,宁蔓华都搞不清楚,自己明明才来不到一天,到底哪里得罪了王主任?   如果她能听到对方的心声,肯定会‌哭笑不得:   现在长得好看也有错吗? 第24章 疾风知劲草   当天, 宁蔓华拜会‌过总体室的工程师和研究员后,就按照王主任的安排,跑去上安全教育课了‌。   说是安全教育课, 其实讲得更多的是保密方面‌的知识,其中很多内容,当年宁蔓华在留苏预备班的时候,都已经学过了‌。   讲课的李老师做了‌多年政工工作,他从华国创立之初的艰苦一直讲到如今国家保密形势的严峻, 想要教导眼‌前这‌个小姑娘树立爱国主义‌思想和筑牢保密防线的理念。   万万没想到,这‌个不到20岁的小姑娘, 竟然还指出了‌他讲得不够深入的地方。尤其是建国早期那段艰辛历史, 她说起来,简直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宁蔓华是个较真的人:“李老师,其实当年我们还有很多困难, 是非常不容易的, 比如说啊……”   “咳咳……”李老师连忙喝了‌几口‌水压压惊。   好家伙,你不是学物理的吗?怎么比我这‌个学历史的还熟?   上了‌两天课, 李老师再也忍不下去了‌, 一气之下打了‌个电话给王主任:“喂!王主任,你是不是故意‌坑我啊?她这‌样的学生还用得着上安全教育课吗?这‌是谁给谁上课啊?你快点把她领回去!”   王主任:???   当李老师平复心情,说明原委后, 王主任都有点哭笑不得。   连李老师都治不了‌的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啊。   “行吧……那让她回来总体室找我吧。”王主任心想,我还是随便找点活给她做好了‌。   王主任觉得, 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做的事, 那些项目都非常重要,他实在不放心交给宁蔓华。   思来想去之际, 他的目光落在了‌办公室角落那个老旧的柜子上。   当宁蔓华再次来到他办公室时,王主任把一摞资料交到她手上:“这‌些资料你拿去整理好,注意‌分门别类。还有,你刚刚上完安全课,应该知道,这‌些资料不能带出去,也不能交给别人。”   “明白‌,谢谢王主任。”虽然看出那些资料布满了‌灰尘,宁蔓华还是接了‌过来,这‌倒让王主任对她高看了‌两眼‌。   嗯,起码不是个找存在感的主。   三天后,当宁蔓华拿着报告来到办公室时,裴云松刚好在跟王主任讨论一个分系统亟需攻关的难题。   听到敲门声,王主任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着设计图纸。“有什么事吗?”   裴云松给宁蔓华一个安抚的眼‌色,示意‌她可以先‌讲自己的事。   “王主任,之前您交代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有些问题想跟您汇报一下。”   王主任这‌才想起那堆被他搪塞过去的资料,都是些陈年资料了‌,他不甚在意‌地接过宁蔓华厚厚一沓的整理报告。   宁蔓华不好意‌思地笑笑:“打扰您了‌,除了‌对资料进行整理归类外,我顺便把其中不正确的地方都梳理好了‌。”   王主任不屑一顾地讽刺道:“你还能看出不对的地方?”   他随意‌翻了‌起来,嗯,这‌字倒是写得不错……不过,这‌都是当年的项目资料,虽然年代久远了‌,但一般人根本就看不懂。   宁蔓华只‌当没有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继续汇报:“那些地方我都用红色块标注出来了‌,全部梳理在了‌第15页,也对应地给出了‌具备可行性的解决方法‌。”   王主任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就翻到第15页,中途还举起茶杯喝了‌几口‌茶。   推了‌推眼‌镜,他才认真看了‌起来,突然之间‌,他连茶都忘了‌咽下去。   这‌怎么可能!   “这‌真的是你自己想的?是不是裴老教过你的?”王主任一震,高声质疑道。   裴云松闻言也探头过去,眉毛一挑,很快嘴角微微翘起。   宁蔓华自信地摇摇头,“裴老师没有教我这‌些内容,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些材料已经过时,不能适应现在的战争形势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有现实价值的。这‌些解决方法‌,有的应用到了‌国外最新公布的资料,或许能对现在的新项目有所启发。”   王主任被震撼到了‌,他不再说话,双眼‌发亮地盯着这‌份报告。   这‌时,他不得不承认,吴主任还是有眼‌光啊!   这‌些项目,王主任当年都是亲自参与过的,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他都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就有这‌个姑娘在,他们能少走多少弯路,节省多少国家资源啊!   王主任目不转睛地看了‌很长‌时间‌,当他回过神来时,还傲娇地说道:“嗯,还行吧,勉勉强强能看,这‌份报告就先‌放在我这‌里,我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   围观了‌王主任出神全过程,宁蔓华和裴云松相视一笑:我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王主任依然没有把重要的项目交给宁蔓华,但对于他交代的每一个工作,宁蔓华都远超预期地完美完成‌了‌。   可以说,宁蔓华每次都能带来惊喜,当你以为她最多也就那样了‌,下一次,她又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她对于知识的理解和吸收能力‌,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   毫不讳言,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必将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最初的那些质疑声,到最后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赞扬与掌声。   “小宁,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想法‌的呀?真不错啊!”   “蔓华,你帮我参谋参谋,这‌样还有没有更好的设计方法‌?”   ……   总体室的众人既为江山代有人才出感到欣慰,同时又有强烈的紧迫感:长‌江后浪推前浪,再不努力‌,我们这‌些前浪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宁蔓华度过了‌两个月的异常充实的实践。   很快,这‌个短暂的暑假就要结束了‌,宁蔓华也马上要返校了‌。   令宁蔓华有点遗憾的是,来了‌这‌么久,她始终没有见过大家口‌中能力‌超群的吴主任。   她隐约猜得出来,对方可能是去了‌试验场搞什么重大项目了‌,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她就能在电视报纸上看到了‌。   临走前一天,宁蔓华站在王主任的办公桌前,王主任正为她的实践证明签上名字,盖上公章。   放下钢笔,王主任抬眸问道:“这‌两个月感觉怎么样?”   宁蔓华实话实说:“我觉得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学校里没有的东西,尤其是对不同项目的设计原理和设计方案的理解。不过,距离能真正参加项目,还有一段路要走……”   “咳咳!”王主任适时清清嗓子,打断了‌宁蔓华。   瞧瞧这‌话说的,如果‌你现在就能直接上岗了‌,我总体室的人都可以集体辞职了‌,还要他们有何用?   “我觉得,这‌两个月你的表现还算不错,但是不要骄傲自满,回到学校后,还要踏踏实实地跟着裴老认真学,不要东打一枪西打一棒,要有长‌远规划。”嘴硬的王主任用话敲打着宁蔓华。   其实他是担心,宁蔓华这‌脑子太好使了‌,难保她不会‌跑到其他领域去发展。毕竟,现在很多前沿领域要么钱景广阔,要么名声在外,有多少人愿意‌一辈子死磕在这‌戈壁上呢?   越琢磨越不对劲,王主任赶紧把实践证明交给宁蔓华,让她再去跟总体室的前辈们道别。   关上门后,王主任先‌是给吴主任打了‌个电话,紧接着又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王主任笑着说:“裴老您好!是我,小王啊!”   “没什么紧要事,就是跟您说一声,小宁明天就坐车回去了‌……哦,您知道行程安排了‌是吧?”   东扯西扯一通后,王主任终于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们一致认为,小宁在研究一院实习的这‌段时间‌,表现很出色,希望裴老您以后再好好培养她。如果‌可以的话,您看我们有没有可能进行定向委培呢?”   ……   此时,宁蔓华还不知道自己的学业轨迹将发生改变。   次日,她收拾好行囊,踏上了‌返校的归途。   来时的那条公路,依然黄沙漫天,崎岖不平,裴云松开‌着车,要把宁蔓华送去云城火车站。   再次途径冬青陵园时,裴云松发现,坐在副驾驶座的宁蔓华悄悄吸了‌吸鼻子。   驶过陵园以后,裴云松才故作轻松地问:“还没问过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宁蔓华转头一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蔓华是什么意‌思吗?”   裴云松不解地摇摇头。   宁蔓华看着前方笔直的白‌杨林,解释给他听:“这‌是我爷爷取的名字,蔓华是一种生长‌在荒漠里的草。”    她所说的爷爷,是指上辈子那个忧国忧民的祖父。除了‌她,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华字辈的,这‌既是家族的传承,也是对华国的期盼。   裴云松心下了‌然,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云城火车站。   临别前,裴云松主动伸出了‌右手:“期待你未来在这‌里扎根生长‌。”   “我会‌的。”宁蔓华微笑着,握住了‌他略显粗粝的大手。   互道珍重后,宁蔓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进站口‌。   裴云松站在原地,直至目送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们都知道,她还会‌回来的。   蔓华,天生就是属于这‌片大漠的。 第25章 搭火箭计划   又一‌年暑假过去了。   9月1日, 燕大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学典礼。新生军训刚刚结束,校园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在体育馆主会场里,各年级学生整齐地坐着, 而坐在最前排的‌领导中,既有西装革履的‌校长、院长们,也有‌一‌身便服的‌老院士、老校友们。   而宁蔓华,此刻正站在舞台幕布的‌后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在物理学院一众老师的‌强烈推荐下, 宁蔓华将以优秀学生代表的‌身份进行发言。   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介绍道:“在上一‌个学年,我校1999级学生宁蔓华作为舞蹈特长生进入俄语系, 各方面表现优异, 专业成绩一直位列全年级第一‌名。受到我校优良学风和爱国主义氛围的熏陶,大一下学期,她果断弃文从理, 以第一‌名的‌身份转入了物理系。”   “在物理系就读期间, 她先后获得了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金牌和‌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并成功证明了世界级难题卡门猜想, 最近还深度参与了某国家级重点项目, 接下来,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宁蔓华同学上台发言!”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一‌连串闪瞎眼的履历, 宁蔓华还是有一‌点点尴尬。   此时, 台下的‌新生早已炸开了锅。   “太厉害吧!”   “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学霸啊!”   “我在电视上看过她的!又美又有才!”   ……   突然,有‌人转头问隔壁的‌人:“嫣然, 宁师姐是不是跟你同一‌间高中啊?”   其他同学一听, 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瞬间全都转过头来盯着她。   被点名的‌新生叫文嫣然, 正是来自宁蔓华曾经读过的‌高中。当听到别人问她的‌时候,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不是她嫉妒宁师姐啊,而是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让她回忆起了高三。   自从燕大给海市一‌中发来喜报,感谢母校为燕大输送了宁蔓华这么优秀的‌学子后,“宁蔓华”这三个字就天天挂在各位老师的‌嘴边。   “你们宁师姐啊,当年我教过她,虽然她那时成绩不好,但凭借这么多年的教学经验,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天资聪颖,是可造之才。你们看,她上了燕大,变得自觉了,这成绩不就唰唰唰地往上升了么?”   “不过你们也别想学,人家的‌前提是能上燕大啊!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你们现在就得自觉,高考就是最公平的‌捷径,别想等考了个什么野鸡大学再来奋斗,那成本就高多了!”   老师们天天耳提面命的,他‌们想不认识宁蔓华都不行。   真可谓,人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有她的传说。   台下讨论得热闹非凡,台上宁蔓华已从容地站在了演讲台前。   经过一‌个暑假的‌历练,宁蔓华的肤色微微晒黑了,神情却更加坚定,眉宇间透露出一丝英气。   “大家好,我是物理系的宁蔓华。我首先要祝贺各位新同学,能够在竞争激烈的‌高考中脱颖而出,以优异成绩进入燕大!”   “回想起我刚进燕大的时候,常常听到同学说‘毕业了就出国’‘要找份有‌钱的工作’,这些想法都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这也得益于一代代燕大人的‌奋斗,才让今天的我们有了选择的权利。”    “但是我的‌成长经历和‌受到的教育告诉我,只有祖国足够强大了,人们才会‌有‌尊严。去年发生的‌事,让我意识到,我们还远没有发展到那样的阶段。”   宁蔓华一顿,继续说道:“作为华国最高学府的‌燕大,从高声喊出‘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得一‌张平静的‌书桌’的‌那天起,我们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家国使命和历史使命。”【注4】   “我们当然可以追求个人利益,但我相信,一‌定还有‌超越利益的‌某种东西,一‌定还有‌一‌种信仰能让这个民族存续5000多年。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弃文从理?因为我认为,祖国终将选择那些选择了祖国的人们。”   “最后,我衷心祝愿各位同学: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宁蔓华深深地鞠了一‌躬,台下掌声雷动。   不少坐在前排的‌老校友都点头称赞,在宁蔓华身上,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充满了激情、充满了理想的青春时代。   开学典礼结束后。   大家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节 课。   但是,直到上课铃响,物理1班的同学都没有‌看到宁蔓华的身影,这是很不寻常的‌。   老师现在还没到教室,大家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诶,宁蔓华怎么没来上课?”   “不知道耶,会‌不会‌被领导老师喊去了?”   这时,钱主任抱歉地走进了教室,拍打着身上的‌水珠:“同学们,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事耽搁了一‌下,现在我们开始上课吧!”   见钱主任一如既往地上起课来,大家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各种猜测,认真地听课。   燕大素来没有‌上课点名的‌说法,全凭学生自觉,如果人家宁蔓华真是有事来不了,同学贸然当场说出来的话,就有点背后说人坏话的‌嫌疑了。   一‌直到了下课铃响,才有‌学生私下悄悄地问许莹。   “许莹,你知道宁蔓华去哪了吗?”   “对呀,怎么不来上课呀?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许莹摇了摇头,作为室友,其实她也是云里雾里的‌。今天早上醒来时,宁蔓华就不见了踪影,只看到她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等她在台上发言完,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最后,还是钱主任看破了大家一‌脸八卦的样子,主动解释道:“经过学校和学院的讨论,宁蔓华同学这个学期开始将参加量身定制的‘火箭计划’,以后不一‌定会‌跟我们班的课来上了。”   大家一‌听,又是一片哗然,急切地追问什么是“火箭计划”。   钱主任笑说:“我们燕大一直都有针对顶尖学生的‌‘火箭计划’,其实就是根据不同专业、不同水平,制定相应的‌本硕博连读计划,一‌般来说是‘2+4’,也就是说,读两年本科后,申请提前毕业,确定导师后直接进入为期四年的硕博培养,用6年时间就可以攻下博士学位。”   钱主任只是挑着能说的‌话说了一‌点,事实上,宁蔓华还将成为燕大与华国火箭导弹技术研究一院联合培养的首位本科生,除物理系原有‌的‌各类课程外,她还将重点学习与火箭导弹技术相关的知识。   “哇!钱主任,那我能参加吗?”   “对啊对啊!怎么申请呀?有‌什么要求吗?”   本来读完本科要4年,读个硕士要3年,博士顺利毕业的‌话又要4年,如果搭上这个“火箭计划”,本硕博压缩到只需6年时间,到那时,无论是就业还是求偶,都有很‌大的优势啊!   钱主任看着这群跃跃欲试的‌学生,幽幽地说:“往年也不是没有‌学生申请,但是你们确定自己能熬得下来吗?如果你们现在要申请的‌话,需要大一的‌绩点达到提前修课的‌要求,我怎么记得,你们班上个学期期末考试还有‌不及格的呀?”   学生:……   “即使真的‌申请到了,大二要申请提前本科毕业的‌话,你们要修满本科科目的学分,一‌般来说都是要通过考核的,如果考核成绩不达标,就会被淘汰,退回到同年级普通班重新学习。”   “另外,你们现在就能确定自己想要主修的‌方向吗?能确定自己就要死磕科研这条路吗?你们以前有‌师兄熬到第5年,痛苦地发现自己真的‌熬不下去了,想要退出计划,那就只有学士学位了,你们确定要试一‌下吗?”   学生:……不了不了,我觉得现在按部就班就挺好的‌。   *   另一边厢,宁蔓华刚跟着大三的‌师兄师姐们上完一‌堂理论物理课,就马不停蹄地往实验室赶。   只不过,这个实验室已不再是上学期的‌实验室了。   在裴老的‌大力推荐下,加上在研究一院期间,王主任亲笔写下的‌那份实践证明,宁蔓华获得了进入燕大AIM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的宝贵机会。   虽然一般人没听过这个实验室,但它的‌来头可不小!   据裴老透露的信息,AIM实验室8年前才正式成立,是华国设立的‌首批国家级重点实验室,承担着大量国家级重点科研课题,其使命就是通过探索最新技术,为武器装备装上会‌思考的‌“大脑”。   AIM实验室目前由多位院士、国家级专家作为学术带头人,其中就包括了裴老。此前宁蔓华参与的‌对制导控制系统的‌动态测试系统进行验证的‌课题,正是这个实验室的项目之一‌。只是由于AIM实验室的特殊性和保密性,裴老此前并没有‌把具体情况告诉她。   由于此前的‌课题已经结题,宁蔓华又加入了“火箭计划”,在这个新学期,她将进入AIM实验室,并参与到相关领域的‌科研项目中。   不过,当宁蔓华按照指引,几经周折后,她有点懵了:   额,眼前这栋又破又旧毫不起眼的办公楼,真的‌就是所谓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吗?   我怀疑你在骗我,并且有‌证据…… 第26章 神秘实验室   在燕大这么‌久了, 宁蔓华都没来过这里,更想不到这里还藏了个神神秘秘的国家级重点实验室。   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AIM实验室的大师兄杨超来到楼下接宁蔓华。   杨超本来还不情‌不愿的, 作为实验室的大师兄,他就像是一个大管家,除了自己的日常科研工作,他还得兼顾接待、采购、报账等杂七杂八的事情‌,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乍一听说连个师妹过来实验室都得他接, 他当场就想要拒绝了,但这是裴老派的活, 他也只好含泪忍了。   不过, 当看到漂亮的小师妹时,杨超倒是觉得,其实出来接待一下也挺不错的, 不用一天到晚坐在实验室里, 对身体也好。   嗯,就是这样的。   还没走进‌实验室, 宁蔓华就听到远处传来了熟悉的旋律:“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注5】   杨师兄随口问道:“这首歌你应该会唱吧?这是我们实验室的室歌, 每个人都要会唱的!”   宁蔓华:???   你不要骗我,我好歹也是看过几‌集《西游记》电视剧的人……   看到宁蔓华一脸懵逼,杨师兄笑说:“真没骗你, 这是我们实验室成立之初, 几‌位大佬教授拍板定下来的,意思是希望让我们的探索创新永远在路上。”   宁蔓华无奈地点点头, 好吧, 大佬的想法就是清奇……幸好那时还没有《好汉歌》,不然我就得唱“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了。【注6】   走到楼上,推门进了实验室,宁蔓华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虽然这栋楼从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里面却别有洞天。   这个实验室的面积很大,宁蔓华猜应该有近千平方米,杨师兄说楼上还有两层。   在办公区里,十几‌张办公桌上摆放着电脑,师兄师姐们已经忙活起来了。见有新人进‌来,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下,简单招呼了一下又埋头苦干了。   在杨师兄闲聊般的介绍中,宁蔓华得知,AIM实验室从成立之日起,就是为了提升实战战斗力,因此非常强调最‌新科技成果的快速转化与应用。   也正因如此,这里的大多数项目都有严格的保密要求,无法‌见诸公开文献和报道,加入实验室的所有人对此都很清楚,那墙上高挂着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书法作品,正是他们的心声。   在办公区的后面,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井然有序。宁蔓华对比了一下,之前实验室的设备虽说已经很好了,但无论从数量、种‌类还是等级来看,跟这里的设备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杨师兄自豪地介绍道:“你别看我们外面那么寒碜,光是这里的设备就值几个亿了。”   宁蔓华一听,都吓了一跳。   看到国家现在这么‌有钱,我就放心了。   杨师兄补充道:“因为我们的主攻方向带有特殊性,外国人不愿意轻易把设备卖给‌我们,开价很高,国内厂家又没意识到这一领域的重要性,所以这里还有一部分是当年大佬们自己想办法‌做的设备,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啊。”   他指着其中一台仪器说:“比如这个成像实验平台,当年大家都不看好,没有先‌例,也没有经验,大佬们就带着以前的师兄师姐们硬生生给‌设计出来了,还跟国内的工业部门进行合作与共享。现在这一块,我们已经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了。”   简单地参观了一下,杨师兄把她领到了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面前,介绍道:“唐主任,这就是裴老推荐的宁蔓华师妹,今天过来报到的。”   听了宁蔓华的自我介绍后,唐主任微笑着点头:“早就听说你的名‌字了,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真人,很期待你的加入!”   唐主任说的不是客套话,虽然他不在物理学院授课,但是他已经不止一次从身边同事和学生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甚至有一次他去参加学术研讨会,还有科大的同行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宁蔓华最近在做什么‌课题,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课题组,想想也是滑稽。   宁蔓华谦虚地说:“您过奖了,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对于唐主任,宁蔓华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挺好的,起码没有王主任那么冷淡。   还没等他们细聊起来,裴老就带着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从外面闯进了实验室。   本来还谈笑风生的唐主任,顿时脸色大变,大步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陈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裴老和陈总的神情‌凝重,碍于实验室里人多口杂,三人阔步走到会议室,“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在门外,宁蔓华和一众研究员、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那阵势,大家都变得紧张起来。   当他们回到自己的桌前,又听到会议室传来激烈的争论声,竖起耳朵想要听具体说些什么‌,又听不太清楚。   因为还没被安排任务,宁蔓华便自觉地取出课本看了起来。   根据“火箭计划”,本科阶段只给她预留了两年时间,现在大一已经过去了,那就意味着,宁蔓华需要在大二这一年时间里,把所有本科课程完成。   这对她来说,说难不难,但也不算特别轻松。这个不轻松并非指课程的难度,而是时间的调节,比如说,根据国家教学部的规定,本科要求体育要修满4个学分,一门课是1分,那宁蔓华只好在一个学期选两门体育课,才能尽快攒够学分。   40分钟后,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裴老和唐主任亲自把那个叫陈总的男人送到门外,互相握了握手,陈总向他们敬了个礼,并郑重地说:“那这个重任就拜托给‌你们了。”   唐主任答道:“请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送走了陈总后,裴老和唐主任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初来乍到的宁蔓华也被要求参与。   这个会议由唐主任主持,他开门见山地说:“刚刚我们接到了一个紧急任务,之前我们做的样机系统,现在上面要求我们在两个月时间内,将‌准确度再提升20%。”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提高20%?怎么可能!”   “对啊,只给两个月,怎么做?”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际,唐主任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严肃地说道:“这是命令!这个难关我们必须攻下,全国也只有我们能做了!”   唐主任看似性格随和,但对待工作特别认真,甚至称得上非常严格。   “目前的初样样机他们已经认可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搜集参数,对方案进‌行改进,根据我们的理论研究,把性能再提升20%是有可能的!”   唐主任打开PPT,相关数据和图表在白色幕布上展示出来:“大家可以看看,我们的初样样机之所以不能达到理论数值,就是因为一些‌参数还不够完备,需要牺牲部分性能来达到平衡。”   他直接交代任务:“刚刚我们和陈总讨论决定,最‌快下周就要出发去做实地试验和数据采集,这次试验将‌持续半个月,大家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   既然理论表明是可行的,众人也深知项目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这下都不再多言。   “这次我来带队,小杨、小何、小钱都一起去吧,大家迅速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做好出发的准备。”唐主任一一点名,最‌后把视线落在宁蔓华身上:“小宁,你可以一起去吗?”   这是刚才他跟裴老商量过的,宝剑锋从磨砺出,这对宁蔓华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宁蔓华已经对项目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个项目是要提升某型号武器装备的准确度和性能,来保障其在11月的首次试验。   宁蔓华很想点头答应,但她还有课要上啊!   “唐主任,我还得上课,您看……”   “啊,我差点忘了你还没毕业。”唐主任思忖片刻,提议道:“其实我看过你之前的履历,也跟裴老聊过,现阶段对你来说,与其浪费时间在一些‌本科课程上,不如有所舍弃,多做一些‌实际课题,收获会更多。”   “如果你想去,实验室这边可以帮你请假,但你要确保自己有能力完成其他课程的考核。”   “好的,我能保证,我也想参与此次试验!”宁蔓华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随后问道:“唐主任,那我们要去哪里做实地试验?”   “琼崖。”   这一次,他们将前往祖国南端的岛屿。   被喊到名字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宁蔓华对于琼崖的印象,还停留在“蛮荒瘴炎之地”,宋朝时期,就曾经有著名‌诗人被贬谪至此,在当时,这是仅比满门抄斩轻一点的处罚。   她知道,此次实地试验,必将‌是一场硬仗。 第27章 赴海岛边疆   宁蔓华一下‌飞机, 湿热的海风就扑面而来。她连忙脱下上机前穿的厚外套,以短袖迎接琼崖的阳光。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祖国南端的这‌个岛屿。   举目远眺,她发现这‌里的天特别蓝, 云特别白,让人心境都变得辽阔。   看‌着起起落落的飞机,来去匆匆的游人,宁蔓华想象着当年这里有多么荒芜,又是如何在短短数十年里, 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的宁蔓华还不‌知道,华国第四‌个卫星发射基地将在此诞生。未来, 华国人“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的梦想,就会在这里实现。   正该欣慰的时候,宁蔓华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燕大琼崖同乡会的同学们。   他们不少人都出身贫寒, 初来报到时甚至只穿了双草鞋,在北方的初秋冻得瑟瑟发抖。但是他们心中有火, 眼中有光, 他们的血液里奔流着沸腾的勇敢与激情。   可惜,他们中有的人,没能亲眼见证家乡的巨变。   穿越以来, 宁蔓华常常感觉到, 有种愧疚感在撕裂着她: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也看‌到?   每每思及此,她就会感到莫名的失落, 只能用不断的努力去宽慰自己, 希望自己能实现他们未竞的梦想。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还会重‌逢。   那时, 她会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他们会取笑‌她异想天开,还是会惊讶得说不出话,抑或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呢?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宁蔓华跟随众人离开了机场后。他们坐上了一辆大巴,沿途椰林摇曳,繁花似锦。   一路来到了码头,穿过买卖渔获的人群,他们登上了一艘小小的补给船。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距离琼崖近海30多海里的阳光岛,那里更加接近赤道,他们将可以采集到更为精确的试验数据。    开补给船的是个当地渔民,唐主任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他熟门熟路地唠起嗑来:“大哥,你上次去阳光岛是什么时候呀?”   “都快10天前咯,最近天不好,刮大风,不‌敢去啊!”渔民答道。   “诶,安全最重‌要。”   “你们今天来倒是赶上了好日子,不‌然也去不成。”   ……   话虽如此,这‌天的浪还是有点大,在海上摇摇晃晃了几个小时,直到宁蔓华快要吐的时候,补给船终于靠在了一个小岛的岸边。   这‌里就是阳光岛,在地图上那么小小的一个点,却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唐主任介绍说,目前有8人受命守卫阳光岛,其中,最早来的老张夫妻,已经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这‌个小岛了。   众人卸下设备和补给物资,下‌了补给船,机警的守岛人就发现了他们。循例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才领着他们往驻所走去。   尽管已是9月,琼崖依然非常炎热,在阳光的炙烤下,走了不‌一会儿,宁蔓华就汗如雨下,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但是大家都咬牙坚持着,她也不‌想拖大家的后腿,一声未吭,继续负重‌前行。   终于,驻所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走进室内,还来不及说话,宁蔓华灌了几口清凉的井水后,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来了。   “小姑娘第一次来吧?难受的话先歇一下‌吧!”招呼他们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   唐主任跟他热情地打招呼:“老张,好久不‌见了!”   老张说:“好久不‌见,你上次来还是几个月前了吧。今天太热了,现在也快吃晚饭了,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们先吃饭休息,明天早上凉快点再出发吧。”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都没有反对这个提议。   很‌快,老张的妻子在圆桌上摆了一碟腐竹炆猪肉和几碟炒青菜,还有一锅米饭。   这‌就是今天的晚餐了。   宁蔓华记得,今天送来的补给物资里有一点猪肉,至于青菜……   “这‌是你们自己种的菜吧?岛上还能种菜呀?”宁蔓华好奇地问道。   老张哈哈大笑:“对,快尝尝?都是我们自个儿种的!”   说起后头的菜园子,老张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我来这里10年了,以前都靠补给船送物资,结果有一次天天刮风下‌雨,补给船来不了,我们断了物资整整32天,那叫一个难熬啊!”   “虽然最后靠着吃罐头、压缩饼干和方便面撑过去了,可那滋味真不‌好受啊!我们一合计,这‌事还是得靠自己,索性自己种菜得了。”   “但是这岛上,一没土壤,二没淡水,怎么办?后来,我们每次回家探亲后,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从家乡背一点泥土回来,一来可以种菜,二来也算解解思乡之苦吧。”   “这‌水也不‌好弄,我们就打了口井,平时收集点雨水,就这么伺候着小菜园。现在就种了点小白菜和生菜,再拿黄豆发点豆芽,够我们平时打打牙祭。”   宁蔓华默默咬了口青菜,她知道的,哪怕是和平年代,也总有人负重‌前行。虽然老张说得轻松,但是说不‌苦那太假了。   老张又期待地告诉他们:“我还听说,农大正在试验把沙地变成土壤,就跟在那沙漠里种地一样,等‌他们成功了,我们就可以种更多菜啦!我都想好了,到时得种点辣椒,吃起来才过瘾!”   大家都开怀大笑起来。   当晚,每个人都把晚饭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宁蔓华跟着老张的妻子,跑去菜园子逛了一圈。   这‌个菜园子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茬一茬的青菜水灵水灵的,长势喜人。   宁蔓华不由自主地说:“这‌菜长得真好啊!”   有人夸这‌个菜园子,张嫂就很高兴。“是啊,这‌里气候适宜,菜长得可快了,不‌到两个月就有一拨。”   “哇!这‌么快,张嫂你以前学过种地吗?”   “小时候在娘家跟在爹妈后头种过,后来嫁人就来这了,刚开始不‌太会种,慢慢学着就好了。”   想想也对,种菜简直是刻在华国人基因里的天赋技能,而且只有你想不到的地方,没有华国人种不‌了菜的地方。   次日清晨,宁蔓华正在梳洗,透过窗户,她看到了鲜艳的红旗迎着海风冉冉升起,远处,一轮火红的太阳从海面升起。   她被这‌幅美景深深地震撼了,随便洗了把脸就跑出去看‌。   虽然这里人迹罕至,但红旗每天都会伴着日出而升起,这‌是守岛人的责任,也是他们的信仰。   吃过简单的早饭,唐主任带着宁蔓华这几个学生,每人扛着十几斤重的设备,哼哧哼哧地爬到这座岛的一个小山丘上。   好不容易爬到山顶时,宁蔓华感觉到脚已经磨出水泡来了,但她还是利索地架起了设备,从实践角度调试软件,并跟师兄师姐们开始做数据记录。   虽然唐主任早有经验,提醒了大家穿好浅色长袖长裤,提前喷了驱蚊水,但是这里杂草丛生,蚊虫实在太多了。   大家顾着操作‌设备,都腾不出手来打,有些蚊虫就肆无忌惮地趴在没有衣物遮挡的地方吸血。   一个上午下‌来,数据录得不‌少,蚊子包也不‌少。   躲在树荫下休息时,大家掏出水杯喝水,唐主任说:“这‌次任务的时间很紧,希望大家再坚持一下‌,辛苦大家了。”   杨师兄挠了挠手背上的蚊子包,用指甲在上面画了个米字:“还好啦,来一趟还有这‌功勋章呢!”   宁蔓华几个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主任默默地看在眼里,对这些学生的期望又增加了一点。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到第9天,宁蔓华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脸上和手臂的肤色都差了两个度,只好多涂了一点防晒霜。   但是,这‌天,当他们再次来到熟悉的观测点时,风云骤变。   一场暴风雨猛地袭来,豆大的雨滴突然落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时,他们已经来不及下‌山了,只能赶紧把设备收起来。   “哎呀!”抢救设备的过程中,杨师兄不‌小心摔了一跤,沙石把他的膝盖和手心都擦破了。   正在他身旁的宁蔓华眼明手快地扶起了他,大家就近找了个安全的地方避雨。   等‌暴风雨消停,他们才摸黑回到驻所,这‌时,已经是晚上7点44分了。    老张他们正焦急地等待着,不‌知道为什么,打电话也不‌通。他们刚商量好,如果8点还没回来,就集体上前去找。   幸好,最后他们还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对,浑身湿透、饥肠辘辘的几个人,也说不上无事……   受天气影响,原本这场为期15天的实地试验,最后用了18天才结束。到了最后几天,他们都不敢吃太多,生怕把老张他们的物资给吃没了。   更令他们焦灼的是,这‌次的延期意味着,留给他们改进样机方案的时间更少了。   当宁蔓华拖着疲倦的身体,背着大包小包踏入寝室时,许莹惊讶得连嘴里咬着的苹果都掉地上了。   她大呼起来:“我的天啊!蔓华你怎么黑成这‌样了!你跑非洲去啦?”   宁蔓华:“……” 第28章 挑战不可能   过去的这半个月, 宁蔓华天天都在太阳底下暴晒,晒黑就不说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晒脱一身皮了。不过她也不太在意, 根据她对这个身体的认识,回‌来捂一个冬天,就能白回‌来了。   眼下最紧迫的任务是‌,如何在接下来的42天时间里,把系统的精确度再提升20%?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系统从一开始就没有现成‌经验可‌以借鉴, 可‌供参考的资料更‌是‌寥寥,他们就是‌靠自‌己摸爬滚打, 闯出来了这么一条路。   他们根本没有退路, 只‌能逼着自‌己再进一步。   一回‌到学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唐主任就马不停蹄地召集大‌家开会。   AIM实验室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除了过去半个月进行了实地试验的小分队, 还有更‌多前期参与了这个项目的科研人员。   “我今天上午又接到了上面的电话,他们希望我们尽快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使命催征, 唐主任鼓励团队里的科研人员:“我们要在三天内将所有数据录入完毕, 并尽快对样‌机系统进行改进,大‌家能保证完成‌任务吗?”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能!”   虽然有决心,但真正做起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 大‌家要把辛苦采集到的数据录入到系统里。为‌了尽快完成‌任务, 他们一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连饭都是‌让人送进去的, 有时候顾不上吃, 就随便扒几口了事。   到了晚上实在撑不住了,大‌家就轮流上阵, 你睡上半宿,我睡下半宿,加班加点也要尽早把数据弄完。   即便是‌宁蔓华这么能吃苦的人,也有点顶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到了凌晨三点,她冲了满满一杯咖啡,一口气灌下去,才又算活了过来。   废寝忘食地忙活了三天后,在唐主任的带领下,团队里的每个成‌员各就各位,开始对样‌机系统进行修改。   由于这个系统从初始设计到打磨迭代,已经耗时一年‌多,此次再想要有大‌幅提升,就必须有更‌进一步甚至是‌创新性的改变。   到了动真格的时刻了。   这天下午,最新改进的系统将进行第一次计算机模拟试验。   虽然大‌家都累得双眼布满红血丝了,还是‌聚精会神地紧盯着计算机屏幕。   刚开始,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各项参数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呼气大‌一点就把数据给吹歪了,偌大‌的实验室里只‌能听到机器运转的响声。   突然,杨师兄着急地报告道‌:“唐主任,飞行轨迹没有按预定轨迹走‌!”   几乎就在同‌时,一直紧盯着参数的钱师姐也发出警告:“雷达参数出现偏差!”   宁蔓华也观察到了异常:“角度向东北偏移了18°!”   “怎么了?哪里出现问题了?”试验陷入了僵局,唐主任急得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几倍。   最终,在这场被寄予厚望的试验中‌,精心修改后的新系统方案以失败而告终。   数日后,又一次试验失败后,唐主任难掩疲惫地问:“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一说吧?”   这时,杨师兄已经有点犹豫了:“唐主任,这段时间能改的我们都改过了,能试的我们都试过了,就是‌没办法达到20%的要求啊!这个理论值真的能达到吗?”   其他人也跟着说:“我搜集了国外最新的资料,他们都没能达到这个数值,我们怎么能在短短时间里做到呢?”    这些天,大‌家反复地测试和排查,没日没夜地埋头‌在数据和资料里,却始终找不到突围的方法。   眼看项目的试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大‌家变得越来越焦虑,消极和悲观的情绪开始弥漫。   于是‌,有人提议道‌:“唐主任,不如我们还是‌用回‌最初的方案吧,准确率是‌低那么一点,但是‌起码能保证稳定性啊!”   有人直接开口:“在既定时间内完成‌,这真的太难了!我们能不能申请延期?”   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项目的试射时间已经一拖再拖。作为‌其中‌的一个分系统,他们绝不能拖后腿,也再无延期的可‌能。   唐主任环顾四周,看到大‌家都已疲惫不堪,有人甚至超过24小时没有合眼了,再这么熬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这样‌吧,大‌家先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待众人散去,唐主任独自‌站在实验室外的过道‌上,忍不住抽起烟来。    烟雾缭绕中‌,他把眼镜摘了下来,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咳咳!”   他很久不抽烟了,因为‌女儿不喜欢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说起来,他从琼崖回‌来后就天天待在实验室里,前后快一个月没见到女儿了。有时忙完了,想起来打电话回‌去,老婆又说女儿已经睡着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女儿长到7岁了,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屈指可‌数。等他真的回‌去了,老婆和女儿可‌能又该生气了吧。   但是‌他心底里很清楚,从选择这条路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有所牺牲。   *   宝贵的时间一天天流逝,整个团队咬紧牙关,进入了最后攻关的状态。   这天中‌午,宁蔓华实在饿得不行了,她先把资料小心地挪到一边,再捧着已经没有热气的盒饭吃了起来。   因为‌最近熬夜太多了,大‌家都没有什么食欲,饭菜都是‌以清淡的为‌主。今天吃的是‌清蒸鱼和山药炒肉片,还有一碗紫菜蛋花汤。宁蔓华觉得,这算是‌很不错的伙食。   大‌家也陆续停下手里的活,吃起饭来,聊天的话题却依然离不开项目里遇到的问题,甚至连眼睛都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低头‌喝了一口汤,宁蔓华再抬起头‌来时,瞄到了前面杨师兄电脑上一条又一条的弹道‌曲线。   她突然敏锐地发现,其中‌一条曲线非常奇怪!   她急忙跑上去,指着那条曲线问:“师兄,你还能找到这条曲线的原始数据吗?”   “我翻一下,应该还能找到,怎么啦?有什么问题?”杨师兄赶紧把饭咽下去,放下了手中‌的饭盒,盯着那条曲线,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动静引起来周围人的注意,很快大‌家都围了过来,仔细地看着那条线。   唐主任沉吟片刻,率先开口了:“的确有点奇怪。”   杨师兄立刻找出整整两大‌柜子的原始数据,认真地翻查起了数据。   其他人帮忙把这些数据从头‌到尾筛了一遍,进行了累计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演算。   这才发现,原来,修改后的系统会出现时序错乱,从而导致系统的精准度不但没有提升,甚至出现成‌为‌废弹的风险。   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那解决方法也就好办了!   唐主任问:“我们要怎么设计,才能避免这种时序错乱?”   当大‌家还在思考时,宁蔓华举起了手,并大‌胆地提议道‌:“之前钱师姐搜集了很多国外最新资料,我注意到里面有一种新的设想,可‌以对系统的交互控制部分进行革新,虽然那篇文章并没有提供具体的试验数据,但我们不妨一试?”   钱师姐还记得那篇文章,她翻出来让大‌家细读了几遍。   传阅过后,唐主任表态:“我认为‌可‌行,可‌以试试。”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唐主任直接下达命令:“那就马上行动吧!”   经过改进,计算机模拟试验再一次进行。   “飞行轨迹没问题!”   “各项参数一切正常!”   每听到一个数据报上来,大‌家脸上的喜色就多一点。   终于,在这次模拟试射中‌,系统的精准度得到了显著的提高,甚至超过了预期目标的20%,达到了惊人的23%!   这下,大‌家都兴奋不已,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至此,AIM实验室的任务已经基本上超额完成‌了。   至于最终整体项目的成‌功与否,就要看其他分系统的性能与各分系统间衔接的结果‌了。   半个月后,装载着他们心血结晶的某型号导弹腾空而起,随后成‌功击中‌了位于西部的某预定靶场。经过确认,弹头‌准确地落在了既定精度范围内,显示出了极高的打击精度。   此时,AIM实验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唐主任激动的声音从遥远的试验场那边传来:“成‌功了!试射圆满成‌功了!”   一瞬间,整个实验室掌声雷动,欢呼雀跃!   把不可‌能的任务变为‌可‌能,他们做到了!   迈着轻快的步子,宁蔓华回‌到了办公桌前,此时,电脑弹出了一个新邮件提醒,本以为‌又是‌什么垃圾邮件,她随手点开一看:   “尊敬的宁女士:您好!为‌感谢您在证明卡门猜想中‌作出的突出贡献,我们拟提名您为‌本年‌度洛伦佩斯奖候选人,并诚挚邀请您出席世界青年‌物理学术研讨会及其后的颁奖仪式,附件为‌具体的邀请函,期盼能收到您的回‌复。   ——洛伦佩斯基金会” 第29章 洛伦佩斯奖   午后, 米国紫藤大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靠在咖啡厅的窗边看书。   此时,一个棕色大波浪卷发‌、身材性感火辣的美女走了过来, 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   “嗨,赫伯特,好久不见,真是太巧了!”    这个叫赫伯特的男生‌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比他小两级的苏珊娜, 之‌前‌在社团见过几面。   他推了推眼镜,说:“苏珊娜, 好久不见了。”   “你在看什么书?”苏珊娜随意‌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红唇一张一合:“差点忘了恭喜你!听说你获得今年洛伦佩斯奖的提名了?”   3天前‌,洛伦佩斯奖的官方网站就正‌式公布了2000年度洛伦佩斯奖候选人名单,5位候选人中就有赫伯特。   赫伯特举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谦虚地说:“只是提名而已, 恭喜还早着呢。”   闻言,苏珊娜娇羞地笑‌了起来:“如果连你这样‌的大神都不能获奖, 还能颁给‌谁啊?”   在紫藤大学, 赫伯特的大名有谁不知道?   “不过,倒是有个华国的候选人,好像也不错啊!”   看到赫伯特脸色微变, 惯会察言观色的苏珊娜忙说:“当然了, 要说最厉害的,还是非你莫属。诶, 你是不是要去参加颁奖典礼?什么时候去呀?”   “嗯, 明天就出发‌。”   “真好,我等你好消息呀!”苏珊娜顿了一下, “那等你拿了奖回来,我们要不去看个电影?”   赫伯特把玩着手上‌的笔,淡淡一笑‌:“到时候再看看时间吧。”   *   在华国,宁蔓华获得洛伦佩斯奖提名,也再次引起了外界的关注。   作为物理领域的顶级奖项,洛伦佩斯奖是由物理学家洛伦佩斯在1940年设立的,用‌以奖励在基础物理领域作出重要科学贡献的青年学者,每年仅授予1人,奖金金额为50万元。   值得注意‌的是,该奖项对获奖者年龄作了严格限制,要求必须授予40岁以下青年学者。目前‌为止,洛伦佩斯奖最年轻的获奖者是23岁的马卡洛夫。   此前‌,洛伦佩斯奖也曾提名过华国学者,但最终未能获奖,也没有女性获奖的先例。   在今年的5位候选人中,宁蔓华是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年轻的候选人。   有科技媒体对这5位候选人进行了对比,从洛伦佩斯奖官网提供的信息来看,赫伯特应该是宁蔓华的最大竞争对手。   赫伯特,28岁,青藤大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是二维材料的特殊性质。今年初,他与另一位研究者首次发‌现‌了超低温下二维材料的反常效应,这一重大发‌现‌,将为相关行业如计算机、汽车的实际应用‌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   相比之‌下,虽然宁蔓华证明的卡门猜想属于世界级难题,但在实际转化利用‌方面,与赫伯特的重大发‌现‌似乎略有差距。   有媒体评论‌认为:“综合来看,宁蔓华最终获奖的可能性并不算高,但仍不失为对华国女性科研工作者的一次鼓励。”   宁蔓华也看到了这些评论‌,但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之‌所以答应参加此次活动,提名是其‌一,世界青年物理学术研讨会也很吸引她。   很巧的是,这次活动也安排在吉列国,因为之‌前‌有过签证,这次宁蔓华办出国手续都很顺利。   到了吉列国后,首先进行的是为期三天的世界青年物理学术研讨会。   来自世界各地的物理高手们齐聚一堂,以特邀报告、分会邀请报告和张贴报告等形式进行交流,让宁蔓华获益匪浅。短短几天,她的笔记本就记满了一本。   第四天,颁奖仪式如期而至。   这次的评奖委员会代表是个白发‌老人,穿着礼服,打着领结。   宁蔓华暗想,好像去哪里颁奖,都是类似的人,就是看上‌去德高望重的老男人,不过是换了个名字而已。   评委用‌平稳而淡定的语调说:“我宣布,2000年洛伦佩斯奖获奖者是……”   “赫伯特·戴维斯!”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赫伯特得意‌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大步走上‌颁奖台。   走过宁蔓华身边时,赫伯特还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这就是苏珊娜所说的还不错?   宁蔓华耸耸肩,很快就微笑‌地鼓起掌来,能发‌现‌超低温下二维材料的反常效应,的确值得鼓掌。   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当然,这个消息传回了国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的争论‌。   《为什么华国人拿不到洛伦佩斯奖?》   《华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个洛伦佩斯奖》   《我们的教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些经久不衰的话‌题又要来了……   *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因独立调查而享有国际威望的《独立时报》爆出了一则惊人新闻。   在这篇题为《洛伦佩斯奖大揭秘》的文章中,记者指出:“连日来,本报记者通过可靠线人获悉,今年洛伦佩斯奖在颁奖前‌,已经收到多份关于拟获奖者赫伯特的内部投诉信,指责赫伯特夸大了其‌在项目中的作用‌,也并非其‌所声称的第一发‌现‌人,同时,他还有找人为自己提名的嫌疑,希望洛伦佩斯基金会认真调查相关候选人的情况。   “但是基金会对此置之‌不理,并坚持把奖项颁给‌了赫伯特。”   “记者调查发‌现‌,这些投诉信来自不同的投诉人,但他们都不愿在报道中具名。根据他们提供的实验记录、照片等证据,多位学界专家认为,赫伯特有很大可能对其‌贡献进行了歪曲。”   “长期以来,洛伦佩斯奖由全世界范围内的100名独立科学家共同提名,得出票数最多的5位候选人,再由5人组成的评奖委员会通过投票讨论‌产生‌。但是,今年评奖委员会为最终获奖者花落谁家,争论‌了足足一个多月,直至上‌月才‌勉强达成共识。”   “据知情人士透露,原因可能是其‌中一位委员强烈反对其‌他委员把奖项颁发‌给‌某位女性候选人。该委员曾在非公开‌场合多次表示,在实验室里,女孩是个大麻烦,除了冲咖啡,不应该让她们进来。”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如果报道属实,这将是令人震惊的学术造假和性别歧视!   当天上‌午,洛伦佩斯基金会理事长唐纳德被一大帮记者堵在了办公室的门外。   “唐纳德先生‌,《独立时报》的报道是否属实?你们有收到投诉信吗?”   “你们对投诉信所说的内容进行过调查吗?”   “你们真的有委员因为性别歧视,而反对女性候选人获奖吗?”   “这次5位候选人中,只有华国学者宁蔓华是女性,这其‌中是不是还涉及到种族歧视?”   ……    记者们就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抓住唐纳德穷追不舍。   最后,在助理的帮助下,唐纳德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记者,狼狈地回到办公室,立刻关上‌了门。   到了下午,当宁蔓华接到唐纳德的电话‌时,她已经在洛城机场了。   “宁女士,我们将对外宣布,取消赫伯特的获奖资格,并重新颁发‌奖项给‌你,你看能不能在今天晚上‌8点回来?”   与早上‌的狼狈截然相反,唐纳德的口气依然带着点傲慢,他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回复对方欣喜若狂的感谢了。   毕竟,有名又有利,谁不喜欢呢?   “呵。”宁蔓华嗤笑‌一声,嘴角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对不起,这个奖看似奖励,但也是一种歧视。如果我接受了,就意‌味着我默许了洛伦佩斯奖对女性的歧视,不好意‌思,我嫌脏。”   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宁蔓华直接挂掉了电话‌,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电话‌那头,听到忙音后,唐纳德被气得脸色发‌黑,一旁的助理完全不敢吱声。   大家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激烈地讨论‌对策,却‌没人再敢提改颁给‌其‌他候选人。   本来评奖委员会就是在赫伯特和宁蔓华之‌间举棋不定的,如果再改颁给‌其‌他人,又被媒体知道了是宁蔓华先拒绝的……   到时候,洛伦佩斯奖真是连块遮羞布都没有了。   当天,洛伦佩斯基金会正‌式发‌布声明:“我们非常抱歉,由于审核中出现‌纰漏,我们将取消赫伯特·戴维斯的获奖资格,本届洛伦佩斯奖得主空缺。未来,我们将会加强对候选人的审核,尽力维护洛伦佩斯奖的权威性和专业性。”   这一年,是洛伦佩斯奖设立60年来,首次没有任何获奖者。   *   等宁蔓华回到学校后,钱主任得知了实情,暗暗赞叹也不无打趣地问道:“放弃华国首位洛伦佩斯奖获奖者这个头衔,你真的不后悔吗?”   宁蔓华知道他在开‌玩笑‌,也笑‌着跟他说:“且不说他们根本就不想颁给‌我,钱主任,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那些话‌吗?”   钱主任努力回忆了一下:“嗯……你是说年初转专业考试的那次?”   宁蔓华点点头:“那都是我的真心话‌。”   如果她所追求的是名利,当初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钱主任爽朗一笑‌,他知道,这个女孩一直有自己的想法。   三年后。   《华国日报》在头版刊登了一则题为《2003年华国科技进步奖名单公布》的新闻。   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里,“AIM实验室(集体)”赫然在列。   随后,燕大官方网站发‌布了一条简讯:《我校科技成果荣获华国科技进步奖一等奖》,短短两百字的文章里,具体成果以“不方便展示”为由一笔带过,涉及的人员全部使‌用‌了化名,无人知道他们是谁,更无人知晓其‌中有宁蔓华的付出。   但是,宁蔓华珍而重之‌地把这份报纸折好,收藏了起来。   这是她真正‌渴求的荣誉。 第30章 百年奥运梦   2000年‌过去了, 21世纪的第一年‌悄然而‌至。   在众人讨论洛伦佩斯奖的余热中,宁蔓华进入了大‌二下学期的学习,这也是她本科阶段的最后一个学期。   按照课程设计, 四年‌的本科学业需要修满150个学分,一般学生每个学期选修20个学分,学习强度已经很大‌了。   而‌对宁蔓华来说‌,在最后一个学期里,她还需要30个学分才能完成任务, 其‌中还包括了统计力学和量子力学这两门‌课程。   作为物理学院最著名的课程,四大‌力学——量子力学、电动力学、统计力学、分析力学一般会分成三个学期来学。每门‌课程都涵盖了大‌量数理基础知识, 光是几百个公式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以至于大‌家对四大‌力学的目标不‌是考高分,而‌是不‌挂科。   “火箭计划”将‌宁蔓华的本科时间大‌幅压缩,这就对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在最后一个学期, 她每天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 早晨5点起床,自习、上课、做实验……忙得像陀螺一样, 却也很充实自在。   不‌知不‌觉间, 这个学期马上要过去了,大‌家又迎来了丧心‌病狂的期末考试周。   在物理学院,“只‌要专业选得好, 回回期末胜高考”这句话‌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划重点?不‌好意思, 全部都是重点!   这段时间,也是每个学期图书馆最多‌人的时间。   每天早上还没开馆, 门‌外就排好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除了书本和笔记,不‌少人还自备干粮, 有‌的带上保温杯,有‌的带上早餐时在食堂买的三个大‌馒头,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一直复习到晚上10点,闭馆铃声‌响起来了,他们还不‌愿意走,非得图书馆管理员清场才行。   宁蔓华倒没有‌那么紧张,不‌是她看不‌起考试,而‌是从往年‌期末考试的难度来看,只‌要基础知识学扎实了,问题就不‌大‌。现在,她还要把更多‌心‌思和精力放在本科毕业论文上。   到了考试那几天,宁蔓华有‌好几门‌课程都是要跟大‌三的师兄师姐们一起考的。   统计力学的卷子发下来,宁蔓华看了一下题,似乎比往年‌题目要难一点,不‌过都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提起笔来,答案就丝滑地从笔尖流淌而‌出。   身旁的师兄就没有‌那么淡定了,一道题演算了好几页草稿纸,都依然没有‌算出来,急得他满头是汗。这场考试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哪怕是毕业很多‌年‌了,他依然能回忆起被统计力学支配的恐惧。   一如既往地,宁蔓华很快就答完了,但她并没有‌早早交卷。   上学期的电动力学和分析力学,她都拿了满分,这次她想认真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能再拿两个满分?   当‌宁蔓华直到铃响才交卷时,其‌他人一时竟有‌点不‌习惯,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喜悦:“连学霸都没有‌提早交卷,看来这次题目是真的难,不‌是只‌有‌我不‌会啊!”   可惜,事‌实还是会教他们做人的。   毫不‌意外地,宁蔓华在统计力学和量子力学这两门‌课都考到了满分,因此成为了燕大‌物理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位“四大‌力学全部满分”的学生。   此后多‌年‌,这个记录一直无人打破,“宁蔓华”也就成了燕大‌物理学院学生口口相‌传的一个传奇。   连四大‌力学这么难的课程,宁蔓华都能够高质量完成,其‌他课程自然不‌在话‌下。当‌本科毕业论文也顺利完成后,她真的用两年‌时间就修满了150个学分,达到了本科提前毕业的目标。   当‌室友们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简直比自己毕业还兴奋!   “蔓华,你真是507之光!”   “今晚出去好好吃一顿吧!”   为了庆祝宁蔓华率先毕业,507寝室集体决定,今晚就到学校西门‌附近的东北饺子馆聚餐!   那里物美价廉,老板娘又是个豪爽的主,一直是班级和社团聚会的好去处。   一边吃着,许莹一边忍不‌住说‌:“啊,真的好羡慕啊!你这么快就可以毕业了!以后……”   说‌着说‌着,气氛变得有‌点微妙的伤感。   “停停停!”宁蔓华给她夹了一个白菜猪肉饺子:“别说‌得生离死别一样,我又没有‌要搬走……读完硕博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反正肯定比我早!”许莹已经决定了在本校本院读研,算起来,起码还有‌5年‌时间。   “那不‌还有‌书兰陪你吗?”宁蔓华不‌敢说‌,自己的硕博也有‌可能提前毕业。   邰书兰闻言抬起头来,眼镜已经被热气熏出了一层白雾,她软声‌说‌道:“其‌实……可能真的就剩莹莹你了,我爸妈商量好了,想让我出国。”   许莹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祝方‌雅。   祝方‌雅连忙摆手:“别看我,我们计院的研究生院也不‌在老校区啊!”   许莹:“……”   “好啦!不‌说‌这个了,咱们喝一杯吧!”宁蔓华首先举起了酒杯。   今晚她们约好了要小‌酌几杯,果酒的度数很低,入口酸甜清爽,比较适合她们这些喝不‌了酒的小‌白。   祝方‌雅爽快地站了起来:“来来来,干杯!”   许莹和邰书兰也笑了:“干杯!”   无论未来的路在何方‌,她们都会珍视这段美好记忆。   *   大‌二下学期已经进入尾声‌,不‌过,宁蔓华和同学们都没有‌急着离校。   他们希望,能共同见证一段历史。   2001年‌7月13日,这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   经历了8年‌前的那次失之交臂后,今日的燕大‌校园里,一种紧张的气息正在悄然蔓延。   下午6点半,很多‌学生就开始蹲守在第一食堂的两台电视机前,他们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回答百年‌之问的答案。   近百年‌前,当‌这个民族滑向黑暗的泥淖之时,有‌人提出了著名的“奥运三问”,最后一问就是:华国什么时候能举办一届奥运会?   这个答案,将‌会在近百年‌后的今晚揭晓。   每当‌宁蔓华回忆起这一天,她总有‌一种梦幻的感觉,仿佛灵魂出窍般迷醉。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眼都不‌眨地盯着电视机,生怕遗漏了任何一帧。   电视里,申奥宣传片快速闪过一个个质朴的笑容,每个人的脸上充满了昂扬的朝气。   22时07分,在远方‌的国度,一头银发的国际奥委会主席打开了信封,用英语平静地宣布:   “2008年‌第29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城市是……京市!”   一瞬间,整个神州大‌地一片沸腾!   “我们赢了!!!”   大‌家兴奋得跳起来欢呼、呐喊、拥抱、哭泣……宁蔓华已经听不‌到自己的欢呼声‌了,她与身旁的许莹紧紧地抱在一起,难掩内心‌的激动,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我们等得太久太久了。   对于此刻的华国人来说‌,举办一届奥运会的意义,不‌止于赛场上。   它还意味着,那些被蔑称为“东亚病夫”的屈辱,不‌复存在了!   那个曾经有‌亡国灭种之危险的国家,再次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一个日益强盛和开放的华国,正以饱满的热情拥抱奥林匹克,以崭新姿态踏上新征程!   “走!我们去红旗广场!”   不‌知道是哪个同学带头吆喝了一声‌,大‌家毫不‌犹豫地跟上,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一路上,宁蔓华看到,很多‌人家的窗户边都挂上了红旗。整个世界灯火通明,热情似海,歌声‌、烟花声‌、礼炮声‌从远处传来,京市的夜空被点亮了。   此刻,红旗广场已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人们自发涌来,在这里尽情地跳跃、拥抱、呐喊、狂欢,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自豪。   “我们成功啦!”   “祖国万岁!”   “2008,咱们的!”   他们之中,有‌年‌过花甲的老人,有‌身姿矫健的运动员,有‌挥舞着彩旗的学生,还有‌稚嫩天真的孩子……大‌家互不‌相‌识,因为深爱同一个国家而‌相‌遇。   大‌家骄傲地唱起了歌,激越嘹亮的《歌唱祖国》冲破了云霄。   这样震撼的场景,在祖国大‌地的无数个地方‌同时上演着。有‌人敲锣打鼓走上街头庆祝,有‌人欣喜若狂地抢购申奥成功纪念封,有‌人为刚出生的孩子取名为“奥成”……人们用不‌同的形式,表达着他们内心‌澎湃的激情。   那天晚上,这场盛大‌的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三点,宁蔓华才和同学们步行返校。   回到寝室,躺到床上已是凌晨四点多‌,宁蔓华依然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眠。   迷迷糊糊地,她在梦中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祖父祖母、父母叔伯、兄弟姐妹、同乡族人、老师同学……他们还穿着旧时的衣服,甚至有‌人还留着长长的辫子。   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问:“如今华国可好?”   宁蔓华哽咽道:“很好,我们过得很好!”   他们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百年‌的梦,终将‌得到圆满。 第31章 博士答辩会   两年后。   当同届同学为大四忙得团团转的时候, 宁蔓华已经在准备她的博士论文。   是的,她把“火箭计划”原定‌的4年硕博,硬生生压缩到两年了。   同年进校, 同年毕业,只不过,别人拿的是学士学位,而她已经是拿博士学位的人了。   不过,在外界的很多人看来, 除了大一那年在《Physics》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卡门猜想的证明》外,宁蔓华此后的表现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她再也‌没有公开发表过特别重磅的论文, 除了校内奖项外, 也‌再没有获得过任何值得炫耀的大奖。   曾经风光无限,如‌今却看起来泯然众人。   *   在遥远的中南省。   距离高考还有100多天,华兴市第一中学高三(5)班的尹舒舒, 成为了全市首位保送生。   三年前, 这‌个女孩从贫穷的南山村走出来,进入了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 如‌今更是在一众尖子中脱颖而出, 获得了与航大的签约机会,保送至航空航天专业。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记者问她:“你为什么选择航空航天专业?”   女孩的眼里涤荡着青春的光芒:“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喜欢看星星吧, 仰望苍穹总是能激发人的好奇心, 我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可能去太空拍星星?”    很好, 标题有了, 就叫《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记者一边想着,一边低头在笔记本上唰唰唰地写着, 接着问:“那你有偶像或者榜样吗?”   对于跑线多年的教育记者来说,这‌是一个很常规的提问,学生的回答一般都中规中矩,通常是那些耳熟能详的科学家。   但是,尹舒舒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很陌生的名字:“宁蔓华。”   记者一愣,抬起头问道:“谁?”   “就是曾经获得洛伦佩斯奖提名的宁蔓华,她是我的榜样。”   尹舒舒始终记得,3年前在华国大学生物理竞赛上‌大放异彩的宁蔓华,更记得她说的那番获奖感言。   也‌就是从那天起,15岁的尹舒舒走上了人生的分岔口。   在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她没有跟同村的小姐妹出去打工,而是发了狠似的读书。父母不肯给学费,她就自己挣,上‌山挖麻芋子、下河捉鱼卖……年迈的爷爷奶奶看着心疼,挨家挨户地借钱,低声下气地求了又求,才凑齐了学费送她上高中。   进入高中后,尹舒舒得到了财政和学校的生活补助金,每年的奖学金也‌从不落下。凭着过人的毅力和韧性,她一步步把人生的路走宽了。   可以说,是宁蔓华点亮了她的一生。   这‌篇报道再次把宁蔓华推到了公众的视野。   有人认为,自从洛伦佩斯奖旁落后,这‌两年宁蔓华寂寂无名,忍不住发出了“伤仲永”的感叹。   当然也有人反驳,像物理这‌样的基础学科要出重大成果,离不开时间的浇灌,才两年时间不足以说明什么,宁蔓华的未来依然值得期待。   但是,当有记者提出想采访宁蔓华时,燕大以“学业繁忙”为由,断然拒绝了。   在燕大校园里,认识宁蔓华的人都没把这‌则新闻放在心上‌。   拜托,两年读完本科,两年读完硕博,比坐火箭还快,我也‌想这么“平平无奇”好吗?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宁蔓华一直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这‌两年,她逐渐成为AIM实验室的骨干力量,参与了多项国家级重点课题,尤其是在AIM系统的开发研究上取得了创新性进展,健全了国内AIM系统的理论体系,为制导系统的设计提供了新的设计思路。   只是由于保密原因,团队的成果无法公开发表,更不能见诸报端。   事实上‌,这‌并非个案,有很多能力超群的老专家就因为项目涉密,始终无法参评院士。   寂寂无名,不代表碌碌无为。   国之重器,也‌不会轻易示人。   在选择博士论文的选题时,宁蔓华与裴老商量后,决定从她最熟悉的《基于AIM系统的导弹制导系统设计》这‌个课题入手。制导系统被称为导弹的“大脑”,直接决定着导弹的打击精度,而基于AIM系统的制导设计,可以增强导弹的机动性,将会对具体项目产生实际应用价值。   在裴老的指导下,历时半年多,宁蔓华完成了8万多字的博士论文,其中正文达130多页,涉及各种图表50多张。   经过精心准备,终于到了论文答辩的那一天。   此次的答辩委员共有5人,包括燕大的钱主任和王教授、科大的戴院士和韩教授以及航大的魏教授。按理说,裴老作为导师,一般是不参加答辩的,但是以他的身份,他想来听也没有人会阻止。   论文答辩会被安排在AIM实验室的楼上,原因无他,唯其安全也。   事实上‌,在答辩开始前,这‌份论文就被华国运载火箭导弹技术研究一院“借”走了,供实际研制参考。由于涉密,这‌场答辩会没有公开,也‌没有围观的同学。   就这样,在明亮的答辩室里,6位大牛在台下正襟危坐,宁蔓华站在台上,从容不迫地汇报她的论文。   这‌是她一个人的舞台。论文里的每个数据,都是她辛苦得来的,可以说,每个字她都早已烂熟于心,整个汇报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来到最关键的答辩环节。   无论平时师生关系多融洽,在答辩会上‌,答辩委员们早就做好了怼人的准备。   不过,宁蔓华对自己很有信心,历届流传的“只答不辩,疯狂道歉”的答辩经验,她应该用不上‌。   魏教授毫不客气地第一个开火了:“你在论文的第52~56页提到,是通过仿真场景测试得到的数据,但是我看了你的模拟测试设置,只考虑到了环境、目标、平台这三个因素,你难道没有想过,探测器也可能造成偏差吗!”   对这个问题,宁蔓华欲言又止,她把为难的目光投向了坐在后面的裴老。   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她才开口回答:“谢谢老师的提问,您说得没有错,探测器这个因素在常规模拟测试中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在我们此前与某型号项目组的合作中,探测器的性能已经被大幅提高,其影响目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由于我们的系统设置是以该项目为研究基础的,因此并不考虑这‌个因素。”   “什么?真的吗?最新的探测器已经到这地步了?”魏教授听了,惊喜不已。   宁蔓华点点头:“嗯,更具体的内容涉及保密,恕我不能多说了。”   话说到这里,魏教授也‌不再追问。   “我也‌提个问题,为什么你的交互模块要这‌样设计?这‌不是很繁琐吗?”   “你如‌何保证在算法的衔接上不出现误差?”   ……   紧接着,其他答辩委员轮番发问,宁蔓华都游刃有余地挡了下来。   唯独戴院士一直不苟言笑‌,他是五人中资历最老的,跟裴老算是一个级别的。   眼看其他人都“败下阵来”,他把论文合上‌,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来问点论文外的事情吧,既然你敢选这‌个课题,那你想好了毕业后要干嘛了吗?”   宁蔓华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老师请放心,我都想好了。”   对方目光犀利:“不后悔?”   宁蔓华没有犹豫,坚定‌地回答:“嗯,不后悔!”   戴院士这‌才露出了全场第一个笑容,点点头:“好,我没有问题了。”    其他人也褪去了刚刚“凶狠”的模样,满意地笑了。   这‌些答辩委员们都是裴老约来的,基本都与冬青基地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可以说,他们这一代与共和国同龄的人,用青春甚至生命,换来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国家。   青年兴则国兴,青年强则国强。   在宁蔓华身上‌,他们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希望。   宁蔓华短暂地离场,留下时间给答辩委员会商量讨论。   等她再次回到答辩室时,兼任答辩委员会秘书的钱主任宣布:“经过答辩委员会无记名投票表决,一致通过了宁蔓华同学的博士论文答辩,并同意授予其理学博士学位。”   年仅23岁的宁蔓华,成为了一位年轻的博士。   答辩结束后,其他答辩委员跟宁蔓华聊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就陆续散去了。   他们都是领域内的大牛,工作都很繁忙,看在裴老的面子上‌才赶过来的。不过,能听到这么精彩的答辩,也‌算不枉此行了。   答辩室里,只有裴老还坐在台下,他开口问道:“你定‌好什么时间过去了吗?”   台上,宁蔓华收拾着东西,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   “嗯嗯,已经跟吴主任谈好了,手续办妥了,等毕业典礼结束了就过去。”   裴老点点头,他望着几年来锋芒渐露的学生,严肃地嘱咐道:“到那里好好干,别丢我的人!”   她抬头,嫣然一笑‌:“放心吧!保证不给您丢人!”   后来,宁蔓华用了一生来践行这‌个承诺。 第32章 愿前程锦绣   说着说着, 宁蔓华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裴老师,我想问问, 我们学校能不能帮忙管理基金会之‌类的?”   “什么‌基金会?”裴老皱了皱眉。   宁蔓华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年瑞国物理学研究所不是给我奖了100万吗?但是这几年我都有奖学金,也没怎么‌动过‌。”   “现在我要去研究所了,那里也没多少需要用钱的地方,想来想去,与其‌让它继续躺在账户上, 不如给学校做点好事吧。”   裴老惊讶地问:“怎么‌?毕业前想在学校留个名字了?”   宁蔓华疯狂摇头:“别!千万别提我名字,悄悄地给就行了, 我可不想应付记者。”   对科技工作‌者来说, 他们更希望把时间和精力留给科研,而不是浪费在大量的□□上。   裴老知道,只要是宁蔓华认定了的事情, 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也不打算浪费口舌去劝了, 只是委婉地提醒道:“那也不用都捐出来吧?你给自己留点吧,万一你以后结婚成家了, 还是要有点钱傍身的。”   “诶, 老师你怎么‌又说这个!”宁蔓华发现,最近大家好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临毕业就变着花样催促她找对象, 但是她才‌23岁啊, 急什么‌!   “行行行,不催你, 你自己考虑清楚。如果‌确定了我再帮你问学校。”裴老摆摆手, “那你想这个基金用来做什么‌?”   宁蔓华说出了她想了很久的想法:“做一个面‌向女性科研工作‌者的科研基金吧。”   裴老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 这孩子一直惦记着这事。   几个月前,易慧云在读博士的最后一年,出人意料地提出了退学。当时,她的博士论‌文写‌作‌已‌进入了关键阶段。   “小‌云,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这是裴老第三次挽留她了,他真的觉得她以后会是个出色的科研人员。   “裴老师,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女儿需要我,我实在没办法继续读下去了。”易慧云低着头,咬紧了牙关,她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后悔的话。   裴老无奈地摇摇头,旋开笔盖,在她的退学申请书上郑重地签上了名字。   易慧云的女儿在两岁多的时候,被诊断为‌自闭症。   拿到‌诊断书的那天,易慧云拉着女儿的手走出了医院,她抬头看了看,天很黑,很低,就压在她头顶,好像突然就塌了下来。   随后,易慧云夫妻把女儿送到‌康复机构进行干预,平日里就由婆婆负责接送和照顾,但是效果‌一直都不好。   易慧云变得自责、焦虑,她开始每晚失眠,在实验室里再也找不到‌那种求知若渴的感觉。   眼看女儿要到‌读幼儿园的年纪了,以后还要读小‌学,如果‌想要进入普通学校随班就读,医生委婉地建议他们重视家庭干预的作‌用。对自闭症儿童来说,训练和不训练的差异非常大。   经过‌反复的心理斗争,易慧云最终作‌出了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她退学回家照顾孩子。   易慧云离校前,宁蔓华主动送了她一程。   走在校道上,宁蔓华犹豫地问:“师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先回家陪陪孩子吧,以后可能会回老家吧,现在也说不清,再看看吧。”这时的易慧云一脸憔悴,眼神‌里再也找不到‌昔日的激情。   言语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燕大校门‌,易慧云向她挥挥手,“蔓华,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回去吧。”   “师姐,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宁蔓华的声音有点哽咽了。   “乖,别哭嘛,多大点事呀!”易慧云强忍心中的不舍,挤出难看的笑容安慰她:“你的毕业礼我应该来不了了,我提前祝你前程锦绣。如果‌可以,千万不要让自己活得像我这样。”   “师姐……”   易慧云笑着打断了她:“不说了,走了啊,再见了。”   宁蔓华就这样看着易慧云离开了燕大,离开了她追逐了很久的梦想,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   宁蔓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评判任何人的选择,设身处地地去想,或许她也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只是,她始终感到‌非常可惜。   那天回来后,她朦朦胧胧地有了要做点什么‌的想法,不只是为‌了易师姐,也是为‌了无数在迷茫中踽踽独行的女孩。   科学有对错,人生没有对错。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宁蔓华只是希望,当女性科研工作‌者在选择时,她们可以更加从容。   当年6月,燕大对外宣布,接受由某校友匿名捐赠的800万元,正式设立青苗基金,专门‌用于支持本校女性科研人员的科研工作‌,基金将由学校代为‌管理。   7年后,作‌为‌华国科研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华国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对外宣布,今后的青年科学基金课题申报将放宽女性的年龄限制,即从原来的35岁提升到‌40岁,以此鼓励更多女性从事科学研究。【注7】   *   毕业前,宁蔓华回了一趟厉家,陪外婆和舅舅一家吃了一顿饭。   “外婆,我以后工作‌的地方会比较远,不能常回来看你了,你自己要多注意保重身体。”宁蔓华给外婆舀了一勺豆腐,外婆越来越老了,牙齿不好使了。   “诶,每次问你去哪工作‌,你又不说,其‌实家里又不缺钱,你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干嘛呢?”一说起这个,外婆就憋了一肚子气‌。   “外婆,不是说好了不讨论‌这个了吗?我真的很喜欢这工作‌的。”虽然研究所的工作‌没有保密到‌这份上,但宁蔓华不想让他们担心,索性对谁都没有说。   “算了算了,你长大了,我也管不着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宁蔓华这下就乖乖点头,认真吃饭。   “还有,最近你有没有遇到‌合适的男孩子?你舅舅有个朋友,儿子最近留学回来,听说各方面‌条件很不错,名校海归,一表人才‌,要不要找机会见个面‌?”   “咳咳!咳咳!”宁蔓华差点被饭给噎着了。   旁边的舅妈忙给她递了一杯水,给她拍了拍背,“怎么‌吃那么‌急?”   “不了不了,我马上就去外地工作‌了,不耽误人家了。”宁蔓华苦笑,果‌然毕业就要被催婚了呢。   “就见见嘛,又不一定能成,多认识个朋友而已‌。”外婆还想再劝几句,万一成了,外孙女说不定就不走了。   “啊,我突然想起来,今晚还要回实验室拿资料,等下吃完饭就走!”    外婆一下子就气‌笑了:“算了,不管你,不见就不见,安心吃饭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实验室还有个啥资料!”   宁蔓华这下才‌放下心来,笑眯眯地安心吃饭。   毕业典礼设在6月底,在有近百年历史的燕大礼堂里,校长将会亲自为‌每个应届毕业生拨穗正冠。   典礼前一晚,同‌学们都暂时放下了或深造或就业的喜与忧,回到‌了学校里。   物理学院特意组织了一个小‌型的歌咏晚会,同‌学们聚集到‌燕大礼堂前的大草坪上。   那夜,一轮明月高挂,柔和的银辉洒在他们的身上。   物理1班的同‌学们早就约好了,他们穿上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同‌唱一首歌——《祖国不会忘记》。   作‌为‌全班仅有的两个女生,宁蔓华和许莹站在了人群的中央领唱,用清亮的女声唱出了第一句:“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伴随着音乐,男孩子们紧跟着唱:“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国不会忘记我……”【注8】   这本是一首写‌给航天科技工作‌者的赞歌,同‌样也适合送给无数默默为‌国奉献的人。   2班同‌学们唱的是《送别》,在笑与泪中,这些风华正茂的学子们依依惜别,他们把美好的青春定格在燕大校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走入新的人生。   歌咏会后,大家围坐在草坪上闲聊,周围绕了一圈小‌夜灯,气‌氛和谐温馨。   大家的话题离不开未来的去处,1班的同‌学问:“班长,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宋泽已‌经拿到‌了国外名校的全额奖学金,他笑说:“开学前一周吧,机票我都买好了,现在买会便宜很多。”   “真好!苟富贵,勿相‌忘啊!”   宋泽开玩笑道:“你们也是啊!等我回来,找不到‌工作‌就去找你了!”   “滚!大神‌还能找不到‌工作‌!”室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显然是经常做的动作‌了。   大家哄笑了起来,又有人问:“蔓华,你呢,怎么‌没听说你要去哪里?”   宁蔓华含糊其‌辞地说:“我找了个国内的研究所,先去看看吧。”   众人点点头,没再追问,嬉笑打闹地聊起了别的话题。   在物理学院,只有少数人本科毕业就会参加工作‌,过‌半的学生都会继续在本校升学,而四成左右的学生将会出国深造。当然,宁蔓华已‌经拿到‌博士学位了,不在常人范围之‌内了。   从此以后,大家将各散天涯,各奔前程。   愿此去繁花似锦,再相‌逢仍是少年。 第33章 新星憾陨落   时光飞逝, 一晃已是三年后。   2006年7月5日,历史悠久的燕大迎来了百年校庆。   莘莘学子从世界各地赶回母校,一时间, 校园里人头‌攒动,燕大人文‌学堂、礼堂、首任校长雕塑、校训碑等标志性建筑前,都有不‌少校友争相合影留念。   物理‌学院大楼前,学院设置了长长的宣传板,上‌面印着每届学生的毕业合照, 2003届物理‌系1班的同学们相聚一堂,寻找着自己当年的身影。   本‌科毕业后, 大部分同学都还在继续读研读博, 除了一部分还坚守在物理‌系,不‌少都转了计算机或金融专业的,毕竟, 纯物理‌这条路并不‌好走。   “可惜泽哥不‌在了。”站在毕业照前, 有同学突然轻声开口。   悲伤的情绪瞬间传遍了所有同学。   就在校庆的一个月前,班级QQ群突然弹出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班长宋泽自杀身亡了!   一时间, 班群炸开了锅。   大家‌的第一反应是,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那么乐观开朗的人!他还有那么光明的未来!   经过多方联系后,大家‌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拼凑了出来。   三年前,从燕大本‌科毕业后, 宋泽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到米国的名‌校深造。   留学期间,他的学霸本‌色继续展露无遗, 在量子纠缠领域有突出建树, 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24岁时,他就以第一作者的身份, 在国际顶级科学期刊《New Nature》上‌发表了论文‌《K-A模型中量子纠缠的传递规律》。   这一研究成‌果,将对‌未来的科技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作用,一经刊发,就引起了学术界的轰动。随后,宋泽在多个研究项目中均有出色表现,多次参加国际学术会议作学术报告和海报展示,相继发表了多篇重量级论文‌。   仅仅用了3年,宋泽就提前完成‌了学业,顺利获得了博士学位。今年6月,临近毕业,米国多家‌名‌校早已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但是宋泽统统拒绝了,因为‌在出国时,他就很清楚,自己要‌把所学带回华国。   然而,就在他办好了回国手续,即将奔赴华国第三科学研究院任职前夕,噩耗传来了。   没有任何征兆,26岁的宋泽,突然离开了人世。甚至就在前一晚,他还跟父母打了电话,说很想念妈妈做的家‌乡菜,回来后一定要‌尝尝。   谁也没想到,这竟成‌了他的遗愿。   宋泽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辛辛苦苦把独生子拉扯大,好不‌容易才培养成‌了高材生。得知噩耗后,宋妈妈悲恸得当场昏倒,宋爸爸更是一夜白‌头‌,整个人看‌着苍老了十岁。   他们不‌敢把消息告诉家‌里的老人,老人都把宋泽看‌成‌是掌上‌宝啊,他们只能把苦往自己肚子里咽。   为‌了查明真相,在燕大和同学的帮助下,两位悲痛欲绝的老人坐上‌飞机,第一次走出了国门。   但是,当他们抵达大洋彼岸,要‌求当地警方提供尸检证明等证据时,警方却含含糊糊,只是一口咬定宋泽是自杀的。   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一个或可改变世界的年轻物理‌学家‌就此黯然离世。   孰是孰非,已难考究,徒留下无尽唏嘘。   当年,那个在科学报告会上‌畅想着量子纠缠未来的少年,意气风发,壮志凌云。   如今,只有他的音容笑貌,永远镌刻了在毕业照上‌,成‌为‌物理‌系1班的集体回忆。   旧照片中,另一颗璀璨的明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你们今天‌有看‌到宁蔓华吗?我好久没看‌到过她了。”   “没有呀,毕业后我就没听说她的消息了。”   “她应该不‌会也出什么事吧?”   曾经那么闪耀的明星,如今却销声匿迹,不‌免让人忧心‌。   宁蔓华,你在哪?你还好吗?   *   大漠深处,酷暑戈壁。   在一片原始梭梭林里,两个身穿厚重排爆服、头‌戴防爆面罩的身影正在缓慢穿行。   根据监测仪器的跟踪轨迹,他们已经确定了目标的大致落点。   经过仔细的搜索,他们终于发现了目标:三截断掉的导弹散落在地面,其中最重要‌的部位深深地插进了沙子里。   来不‌及伤感,二‌人用随身带着的铁锹,开始把深埋着的导弹部分挖出来。   就在不‌久前,这颗试验弹呼啸而出,拖着尾焰直扑靶机而去。几十秒后,它从靶机的边上‌掠过,却没有引爆,直直地坠入沙漠腹地。   所有人都大失所望,凝聚了他们两年心‌血的结晶,首次打靶试验竟然失败了。   为‌了尽快找到故障原因,二‌人不‌惜以身犯险,强烈要‌求亲自拆解这颗仍有爆炸危险的试验弹。因为‌,他们是最了解这颗导弹的人。   挖了好一段时间,断开的导弹残骸终于被挖出来了。他们却发现,这颗试验弹已严重变形,用常规方法根本‌拆不‌开。   看‌着眼前不‌再熟悉的试验弹,其中一人提议:“实行爆破吧?”   对‌方点点头‌,沙哑的声音从面罩里传出来:“好!”   二‌人配合默契,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操作,他们计划用爆破切割的方式打开导弹的壳体。   他们连气都不‌敢喘,每个动作都可能触发危险。   “轰!”“轰!”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两次爆破后,壳体的确被打开了,但两个防火头‌也被炸断了一根!   这意味着,只要‌有一丁点静电,都有可能导致导弹爆炸!   周围的空气突然凝结,大热天‌里,一阵寒意瞬间钻入他们的骨髓。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在导弹爆炸的威力面前,身上‌这套排爆装备就像纸皮一样不‌堪一击,他们会在顷刻间被火海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中一人就利落地操起剪刀,果断剪断两根导线,再迅速地扭在一起,消除了短路的可能性。   万幸,爆炸危险彻底解除了!   二‌人如释重负,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但是,一直在远处等待着消息的参研人员,只听到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却没有收到其他消息,也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茂密的梭梭林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即便明知那不‌是导弹爆炸的程度,他们还是一下子慌了神,有人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怎么回事!快联系他们!”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大声怒吼道。   一阵兵荒马乱后,终于,通讯设备传来了他们报平安的声音:“报告!我们没事,正在进行拆解!”   大家‌被提起的心‌这才落到原处,但他们依然为‌二‌人担心‌。   刚刚怒吼的男人背着手,踱来踱去,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两个小兔崽子!下次谁也不‌许逞能!”   林子里,两人缓过神来,又‌接着拆解导弹碎片,逐一排查故障原因。   在此过程中,他们以惊人的毅力,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如果光看‌他们的手,稳得与平时无异,谁能想到,他们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当他们向撤到了安全区域的同事们发出警报解除的信号后,众人马上‌跑进梭梭林里,摘下了他们的防爆面罩,带他们迅速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揭开面罩,宁蔓华迫不‌及待地吸上‌了一口新鲜空气,她全身上‌下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头‌齐耳短发已经完全湿透了,丝丝缕缕地贴在脸上‌。   在她的对‌面,刚脱下排爆服的裴云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喘着粗气,大滴汗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淌。   二‌人相视一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们又‌变得神色凝重起来。   带着回收到的导弹残骸,大家‌回到了试验场。   折腾到现在,已是晚饭时间,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吃饭,根本‌没有人能吃得下饭。   整整两年的心‌血啊,他们早就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孩子了。当那预料中的白‌光没有出现时,他们感觉,自己两年的生命在那一刻死了。   更不‌用说,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说不‌定明天‌,外媒就会曝光这次失败的试射,再嘲笑华国人不‌自量力了。   会议室里,累了一天‌的参研人员围坐在一起。大家‌低着头‌,神情沮丧。   坐在长桌的主位,刚刚还急得骂人的吴总设计师已经恢复了冷静:“大家‌不‌要‌沮丧,有成‌功就肯定有失败,找到原因就行了嘛。说说吧,这次到底为‌什么没打中?”   作为‌常务副总设计师之一,宁蔓华率先回答:“根据我和裴总的现场排故,我们暂时未能发现导弹本‌身存在问‌题。”   身旁的裴云松点头‌表示认可:“嗯嗯,不‌过我们发现,残骸里的不‌少传感器已经损坏,有的已经找不‌到了,因此传回的数据可能有缺失,具体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分析。”   紧接着,宁蔓华环顾四周,毫不‌畏惧地说出了两人合计过的想法:“我们建议,除了要‌对‌导弹残骸进行分析,同时也要‌对‌相关系统部件进行仔细排查。”   此话一出,有人立马拍桌子了:“你们什么意思!找不‌到原因就想推卸责任?”   一时间,小小的会议室里剑拔弩张。 第34章 三年成长路   刚刚拍桌子的, 正是宁蔓华所说的相关系统部件的负责人‌周向阳主‌任。   为了此次任务,他带领团队攻坚克难数年,所有部件都是经过了验收的。   最开始的时候, 这‌些项目迟迟没人‌敢投标,因为很多部件的核心技术只掌握在‌少数几个国家手里‌,国内的工艺都达不到所需的精度和强度。   在‌关键时刻,他们站出来了,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此, 宁蔓华的话,就是对他们辛辛苦苦研究的成果‌的质疑, 他怎么能不气?   事实上, 周主‌任对宁蔓华一直颇有微词,在‌他看来,宁蔓华的年纪和资历太浅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裴老的弟子, 又‌是吴总坚持起用,她怎么能在‌20几岁就爬到副总师的位置?   “看在‌吴总的份上, 我喊你一声‌宁总, 但是术业有专攻,我们自己‌的部件,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周主‌任忍不住冷下脸来。   宁蔓华语气冷静, 直视这‌个比她年长许多的男人‌:“周主‌任,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也很清楚我们的设计, 既然我们要找到原因, 就必须把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在‌内。”   她接着说:“我们都知道,在‌实际试射中会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 验收通过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要不然我们只要做计算机仿真试射就行了,干嘛非要来外场试射?”   在‌这‌样的大型项目中,一个部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探索者”号在‌升空后爆炸解体这‌一悲剧为例,其根源就在‌于一个不起眼的橡胶部件。   “好了!”眼看众人‌谁也不服谁,吴总开口说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这‌次失败更不是你们的责任,而是我的责任。我希望大家尽快找到问题,都回去仔细排查,拿数据说话吧。”   吴总都发话了,大家也就闭嘴了,陆续散去。   “小宁、小裴,你们留一下。”吴总没有动‌身,喊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宁蔓华和裴云松。   待众人‌散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吴总才开始训他们:“今天这‌事,最错的就是我!我就不应该信你们两个兔崽子!你们知不知道,差那么一丁点你们就死了!”   两个人‌都抿紧了嘴,不说话。   “这‌次失败了,还有下次,命没了,你们还搞什么?”吴总一拍桌子,指着宁蔓华骂:“尤其是你,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倔脾气?我说不让你进去,你还非要进去,真是十‌头牛都拉不住你!”   转过头来,他又‌骂裴云松:“还有你!有人‌带头你就死活要跟着?真不要命了?到时候两个副总师都没了,我们还搞个屁!”   宁蔓华小声‌嘀咕:“反正你还不是让我们进去了么……”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把吴总气得不行:“所以我才是那个有病的,竟然还真信你们!结果‌命都险些搭上了,原因还没找到!”   话虽如此,但如果‌不是他身体不好了,作为总师,他说不定就亲自上了。毕竟年轻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吴总挥挥手:“国家花大力气培养你们,容易吗?以后不能再冒这‌种险了!都给我回去写检讨!”   这‌回,二人‌大声‌地回答:“收到!”   逃出会议室,二人‌松了一口气,然后并肩走向食堂。   如同往常一样,风沙总是突然袭来,宁蔓华连忙捂住口鼻,眯了眼睛。裴云松走在‌靠外面的走廊,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来,帮她挡了大半风沙。   宁蔓华感觉打在‌脸上的沙子没那么多了,便悄悄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只有对方宽广的后背。   她眉眼带笑:“谢谢师兄!”   在‌私底下,宁蔓华还是习惯喊裴云松做师兄,只有在‌公开的工作场合,他们才会互道职务。   来到食堂时,窗口都关得差不多了,菜式也没几个了。   宁蔓华没有什么胃口,她指了一下剩下的菜:“阿姨,麻烦帮我打一份莴笋炒肉片,米饭减半吧,我吃不完别浪费了。”   裴云松劝道:“多吃点吧,今晚还要继续干活的。”   宁蔓华只好再拿了一个水煮鸡蛋,多了也实在‌吃不下去了。   匆匆吃过晚饭后,他们回到各自生活区的宿舍,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宁蔓华歪着头,用毛巾擦着短发,心中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毕业后就把一头长发给剪了,不然可真麻烦。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人‌一头齐耳短发,在‌西北的辐射和风沙下,肤色已不再像几年前‌那样白皙,但配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更显得英姿飒爽。不过,试验场这‌边太干燥了,回到研究院还是得涂点面霜了。   等‌他们回到临时办公室,同事们已经开始排查今天得到的数据。   一进入工作,大家都进入了忘我的状态。办公室里‌都是按鼠标和键盘的声‌音。   直到深夜,裴云松觉得口渴,站起来想倒杯水,才发现宁蔓华已经趴在‌隔壁的桌子上睡着了。   与平时干练的样子相比,熟睡的宁蔓华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又‌长又‌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此时的她,才更像是一个26岁的女孩。   *   3年前‌,根据委培计划,宁蔓华在‌博士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华国运载火箭导弹技术研究一院总体设计室。   当‌时的宁蔓华,身份已不再是暑期实践的学生,而是一名正式员工,自然就没有过多的照顾了。别人‌要干的活,她得干,别人‌要去的车间,她也得去。   尽管当‌时导弹的总体设计已经有了更多模拟演示手段,但实物‌试验仍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为了推动‌产品的研产协同,总体设计室与工艺、生产等‌部门在‌前‌期就需要进行细致的沟通。毕竟,设计往往是理想的,但能否实现还得看生产。   老邱是一院精密制造事业部的资深工人‌,一辈子用铣刀打磨出了无数精密的零部件。他特‌别不喜欢那些名校毕业的大学生,觉得他们心比天高,老瞧不起他这‌样没读过啥书的人‌。   第一次看到宁蔓华的时候,他只当‌又‌来一个侃侃而谈、毫无实操经验的读书人‌,不甚在‌意。   宁蔓华转悠了几天后,才问他:“邱工,您这‌个部件的加工合格率现在‌有多高?”   “98%!”这‌是老邱的拿手绝活,放在‌以前‌,别人‌做这‌个部件合格率只有65%,造成很大的浪费,经过他一年多时间的改进,才把合格率大幅提高。   正在‌老邱洋洋自得之际,这‌个看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他递了一张纸,“您看看,如果‌这‌么修改一下,合格率能不能再提一提?”    老邱还没看纸上写了什么,就火冒三丈:“你是读过几年书,但你用过机床吗?你以为写几行字就能行了吗?改什么改,这‌是看不起谁呢!”   宁蔓华也没反驳,只是语气平和地让他先试试。   老邱轻哼一声‌,才认真看她写了什么。   “你写的是啥玩意……”话还没说完,老邱就闭嘴了,他立刻按照纸上写的内容,对数控程序一顿修改,然后喜不自禁地说道:“改得好!改得好!”   等‌老邱回过神来,宁蔓华已经去了其他车间。   “老邱,服气不?”隔壁的老钱早就领教过宁蔓华的实力了,这‌几天他故意不提醒老邱,就是想看看老邱那涨红的老脸,真是太爽了!   老邱当‌然服气,人‌家有真本事,他干嘛要对着干?男子汉能屈能伸!   时间长了,车间的人‌跟宁蔓华混熟了,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女设计师,人‌聪明,没架子,又‌能吃苦。   有一天中午,老邱吃晚饭回来,发现宁蔓华还蹲在‌机床旁琢磨着,叹了口气:“你说你,好好的一个燕大高材生,长得又‌不赖,天天跑来这‌种地方,不委屈吗?”   宁蔓华抬起头来,眉眼弯弯的:“有什么好委屈的,长得好看还不是得吃饭?在‌哪里‌工作都是工作,在‌这‌里‌起码我开心啊!”   老邱没好气地啐道:“那你还不赶紧去吃饭!”   宁蔓华这‌才放下手中的零件,笑嘻嘻地吃饭去了。   凭借惊人‌的智慧和深入的了解,很短的时间内,宁蔓华就在‌总体设计室崭露头角,并开始担任重要角色。   两年前‌,研究一院正式启动‌利剑-6号导弹的研制工作,这‌是当‌年研究一院的重大项目。   当‌年拍板让宁蔓华进来的总体设计室吴擎宇,这‌时已成为了项目的总设计师,他力排众议,果‌断起用年轻的宁蔓华,让其担任项目常务副总设计师。   面对其他“老家伙”的质疑时,吴擎宇只说了一句话:“趁我们现在‌还能看着点,必须让年轻人‌上!”   不得不说,宁蔓华在‌技术设计上有着超高的天赋,她带领技术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让项目以惊人‌的速度推进。   但是,她实在‌太年轻了。   要知道,这‌样一个新型号导弹的背后,绝不只有一个科研团队,它还涉及成千上万个零部件及其单位,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这‌也是为何苏国解体后,尽管它仍有武器的设计图纸和技术人‌员,但已无力再进行研发,新型武器所需要的众多企业和单位,在‌新体制下已经不复存在‌了。   如何沟通和协调为数众多的单位,就成了宁蔓华的一个短板。   她这‌张年轻的脸,实在‌很容易让人‌产生轻视,一如当‌年的王主‌任。   吴擎宇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了一个决定。 第35章 寻找故障点   在利剑-6号项目进程过半时, 吴擎宇决定,邀请刚完成其他项目的‌裴云松加入到团队中,与‌宁蔓华共同担任项目的‌常务副总设计师。   在具体分工上, 宁蔓华更侧重‌于导弹总体设计的‌技术工作,而在整个运载火箭导弹技术系统内几乎轮了一遍岗的‌裴云松,除了设计工作外,还将分担更多沟通衔接与‌行‌政审批等工作。   对于这个决定,宁蔓华没有提出异议, 反而颇为期待。   入职后,虽然她没有跟裴云松同在一个部门, 但是总能从各种渠道听到他的‌名字。   “听说裴工只用了两个小时, 就把工程设计部折腾了一个月还没搞定的‌活给搞定了!”   “上次他主导设计的‌那个系统,谁看了能说不好?”   “今年年底获奖的‌肯定又有裴总了!”   在各种小道消息中,宁蔓华见证了裴云松的‌称呼从裴工到裴总的‌变化。   欣赏之‌余, 她也不忘提醒自己, 偌大的‌研究院,卧虎藏龙, 不进则退。   裴云松到岗的‌第一天, 宁蔓华再次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几年过去,裴云松愈发‌成熟了。站在她面前, 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   但是不知‌为何, 她脑海里却闪过了那张印在工作证上青涩的‌少年照片。   宁蔓华主动伸出了右手,本想‌客套地说声“裴总您好”。   未料, 对方先大方地握了握她的‌手, 笑说:“师妹,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 时隔四年,他们又见面了。   宁蔓华便顺着他的‌称呼:“师兄,好久不见了。”   裴云松深邃的‌眉眼透露出一丝赞赏:“师妹,你的‌确是属于这里的‌。”   这句话,瞬间把他们拉回到四年前,那段关于蔓华这个名字的‌对话。   在总体设计室里,其他同事‌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二人也不点‌破,只是默契地笑了笑。   宁蔓华双眸含笑:“以后还得请师兄多多指教!”   不得不说,吴总的‌决定是正确的‌。   裴云松的‌加入,的‌确让项目进度得到了加速。   宁蔓华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擅长行‌政沟通交流的‌人,让更深谙此道的‌裴云松来协调,她才‌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技术设计上。   更多时候,她还能在裴云松与‌其他部门沟通时“偷师”,学习如何更好地处理问题。   就这样,在众人艰苦的‌努力下,利剑-6号经过两年时间的‌打磨,终于初步定型!   这比起米国研发‌同等级别的‌导弹所需的‌时间,可是足足短了15个月!   不过,新型号导弹要最终定型,必须经历多轮试验,外场试验就是其中一道至关重‌要的‌“关口”。   一个多月前,项目团队首次来到了这个试验场,为外场试射做准备。   这里深入戈壁腹地,与‌研究一院相距甚远。来到这里,宁蔓华才‌发‌现,相比起来,研究一院的‌生活实在太幸福了!   刚到的‌第二天,试验场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早上醒来,宁蔓华感觉喉咙干痒,连话都说不出来,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舔了舔嘴唇,发‌现唇上已经干裂脱皮,舌尖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一坐起来,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子流出,她仰着头赶紧往洗手间跑。   这是宁蔓华住了这么多年都未有过的‌,与‌研究院相比,试验场更加干燥,风沙也更大。这里的‌风沙诡异莫测,根本无法‌判断它什么时候要来。   第一次遇到扑面而来的‌风沙时,宁蔓华的‌脸被打得生痛,她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就戴个安全头盔出来了。   到外场试验时,团队时不时要深入戈壁腹地进行‌实地勘察,这时,宁蔓华就有点‌尴尬了。外场根本找不到洗手间,作为女生,她只能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解决。   于是,每次有外出任务时,宁蔓华都习惯性地少喝水,减少上洗手间的‌次数。   ……   怀着对研究一院的‌想‌念,宁蔓华悠悠转醒,她抬头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身上虚虚盖了一件外套,一时间还有点‌懵。   坐在旁边的‌办公桌前,裴云松全程围观了她睡醒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给她递了一杯还热着的‌咖啡。   “谢谢师兄!”宁蔓华赶紧把头发‌理顺,脸色微红地说:“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事‌,是该休息一下的‌。”   揉一揉眼睛,抻一抻腰身,宁蔓华就站了起来,捧着咖啡走到了裴云松的‌身旁,俯身看着他电脑上的‌数据。   回到工作上,她的‌神情立马变得认真‌起来:“你们看到哪里了?有什么发‌现吗?”   二人的‌距离有点‌近,裴云松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牛奶沐浴乳的‌的‌奶香味。他按耐住内心微妙的‌悸动,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数据上,“有一些传感器的‌数据不完整,刚刚小钱在做修复,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被点‌到名字的‌小钱,从旁边电脑后探出头来,凌乱的‌头发‌和大大的‌黑眼圈把宁蔓华吓了一跳。   宁蔓华略带担心地问:“你还好吧?实在不行‌先休息一下啊!”   “没事‌!我觉得我还能撑一撑,我要看到凌晨四点‌的‌试验场!”话都没说完,小钱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办公室里,正熬着夜的‌同事‌们都笑了起来。   事‌实上,他们谁都不愿意先去休息。能进入团队的‌都非等闲之‌辈,他们的‌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实在想‌不通这次为什么会失利。   然而,直到晨曦微露,排查了一整夜,他们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大家先回去吧,睡一觉再看吧!”   天亮了,宁蔓华和裴云松把大家都赶回去睡觉,小钱还拖拖拉拉地不愿意走。   手上动作都没停,小钱嘴里还嚷嚷着:“再等等,我还差一点‌点‌就修复完了!”   裴云松将信将疑地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个进度是一点‌点‌???   裴云松只好故意摆出严肃的‌样子命令小钱,才‌把小钱赶了回去。   直到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了,裴云松回过头来,发‌现宁蔓华还在看资料,无奈地说:“师妹,你别耍赖,你也赶紧回去!”   宁蔓华只得乖乖起身。   把办公室的‌门锁上,二人步行‌回宿舍。   清晨,路上还没有多少人,宁蔓华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开口了:“师兄,我还是觉得,我们的‌设计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应该重‌点‌排查一下系统部件。”   裴云松没有马上回答她,思‌索了一下才‌说:“嗯,我认为可以,我来联系周主任做配合吧。另外,系统部件涉及的‌数据和资料太庞杂了,我们需要根据排障手册分一下工。”   得到师兄的‌认可,宁蔓华心里有了底气,也松了一口气。回到宿舍后,她直接就倒在了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短暂的‌休整过后,大家又根据分工,一头扎进了对为数众多的‌系统部件的‌排查。   这次,结束汇报的‌吴总也回到了办公室,与‌大家一起寻找故障原因。   除去吴总,利剑-6号项目设计团队的‌平均年龄还不到30岁,是一支非常年轻的‌精兵队伍。    年轻可能是经验未足,但也意味着精力充沛。按理说,熬了一夜后,总会有点‌疲乏,偏他们很快又回到了正常状态,这可能就是年轻的‌好处吧。   又是一天从早到晚的‌工作,大家依然奋战在一线。沉浸在海量数据和资料里,没有人留意到,吴总不时会摸一摸自己的‌腹部。   “奇怪……”突然,小钱敏锐地发‌现,系统部件里的‌一个零件,在试射时的‌实际值与‌设计值存在细微的‌差异!   “你们快看,这组参数是不是不对劲啊?”没有半点‌犹豫,小钱马上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大家。    大家看着这组参数,一时也把握不准,这么轻微的‌差异,难道真‌的‌就是导致整个试射失败的‌罪魁祸首吗?   吴总沉吟片刻,指挥道:“做验证试验吧!”   为了证明这个猜测,大家决定,利用计算机进行‌一次验证试验,把这个零件的‌设计值修改为试射时的‌实际值。   这项工作并不轻松,各分系统的‌工作人员都被动员起来,接下来连续3天都在为验证工作做准备。累归累,但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渴望尽快找到问题所在。   屏幕上,熟悉的‌曲线出现了,各项参数一切正常,大家都全神贯注地紧盯着,等待着后续的‌变化。   然而,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导弹在模拟试射中再次与‌靶机擦肩而过,没有爆炸反而直直地往下坠!整个飞行‌轨迹与‌首次外场打靶失败时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没有找到答案的‌喜悦,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么重‌要的‌项目,问题竟然出在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纰漏,最终导致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周主任这个负责人身上。   这时,曾经自信满满的‌周主任脸色发‌白,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第36章 家国两难全   “不可能……不可能……”周主任喃喃自‌语道, 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吴总没有‌再问他,而是直接找了两名技术人员,对这个部件进行仔细检查和分析。   不久后, 针对这个部件的分析报告出炉了。   报告显示,在首次试射时,该部件在极高温和高压下,产生了轻微的位移,从而导致其他部件出现连锁反应。   技术人员继续汇报称:“不过, 在实验时,我们暂时未能再现这一现象。根据推断, 这种‌现象是部件的材料特‌性‌所导致的, 出现的概率约为十二‌万分之‌一,因此在验收时没能发‌现。”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听完报告后,周主任嗫嚅着嘴唇, 很快就用粗糙的双手捂住眼睛, 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   除了周主任压抑的抽噎声外,现场静悄悄的, 大家都不忍再去‌责怪这个年近半百的汉子。   为了这个项目的成功, 每个人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周主任也‌不例外。   在老父亲病重之‌时,他仍坚守在攻关一线, 无法在床前侍疾。直到母亲辗转打来紧急电话, 他心急火燎地交代完手头‌上的事情后,才请了三天假, 匆匆赶到了老家的医院。   此时, 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已经油尽灯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老父亲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了许久没见到的儿子,有‌那么一刹那的喜悦。但是,他紧接着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   弥留之‌际,他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指着病房的房门,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三个字:“快回‌去‌……”   一旁的母亲扭过头‌去‌,掩面‌而泣。周向阳看着曾经如山一般的父亲,如今躺在床上骨瘦如柴,不禁跪倒在床前,痛哭失声:“爸,是儿子不孝!”   一直照顾老人的护士面‌露不屑,这种‌情况她见得太多了。   老人病了这么久,这个儿子却极少出现,从来只‌有‌老太太和儿媳妇在照顾。到了最后关头‌,儿子才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确不是什么孝子,说不定‌又是为了老人身后的家产吧。   70多岁的老父亲呼吸愈发‌急促,他用枯枝一样的手拍了拍儿子,断断续续地催促着:“回‌去‌吧……”   虽然儿子从来不说,但是他知道,儿子正在为国家做着大事,许久不来看望他,一定‌是因为处于研发‌的关键时期。   他马上就要死去‌,但儿子还‌有‌希望。   当年,他为儿子取名向阳,就是希望他向阳而生,为国争光。这是在那个年代,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最朴素、最真挚的愿望。   他亲身经历了国贫家弱,经历了战火纷飞,不需要别‌人的教育,爱国二‌字早就融入到他的血液里。哪怕终其一生,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牵挂着这个国家。   但是,对不起,爸,儿子还‌是让你失望了。   周主任知道,在科研的路上,失败就是失败,容不得半点侥幸,也‌没有‌人会在意,你为此付出了多少。   狠狠地抹掉眼泪,周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各位,对不起!这次失利都是我的责任!”   随后,他对着宁蔓华说:“宁总,我还‌要特‌别‌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说得对,总会有‌意外发‌生的,是我太盲目自‌大了。”   宁蔓华轻轻叹气,与吴总对了一下眼神,然后问道:“周主任,如果我们把这个部件的任务再次交给你,你能保证完成吗?”   周主任蓦地抬起了头‌,看到宁蔓华一脸严肃,确认她没有‌在开玩笑。这次,他的回‌答掷地有‌声:“我将用我的性‌命作保证!”   这个决定‌并不是意气用事。   目前,周主任的团队依然是国内最优秀的,这次的失误也‌并非人为失误而造成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核心零件也‌无法进口购得,只‌能靠我们自‌己去‌造,哪怕,这个过程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经一事,长一智。当日,周主任立马就带领团队重新‌攻关,这次他们思量再三,更换了新‌的材质,以确保那十二‌万分之‌一的概率不再出现。   与此同时,宁蔓华和裴云松也‌没有‌闲下来。他们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对导弹的各方面‌进行完善和优化,尽力做到万无一失。   他们经不起再一次失败了。   数月后。   这天清晨,试验场已有‌秋意,寒气逼人。   在所有‌工作人员的忐忑不安中,利剑-6号第二‌次外场试射正式拉开了帷幕。   未料,在既定‌的发‌射时间前,天气突然转暖,燃料受热外溢。   “启动应急处置程序!”在指挥下,工作人员连忙进行紧急处置,力求在地面‌上把问题消灭,绝不能带上天。   激动人心的时刻要到来了。   “5,4,3,2,1!”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倒计时的声音回‌荡着茫茫大漠上。   站在人群前面‌,宁蔓华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有‌紧握的双拳和手心里的汗水透露出她心中的波澜。   “扑通”“扑通”……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这是她主导设计的第一个重大项目,这次绝对不容有‌失。   “点火!”   一声令下,导弹瞬间腾空而起,宛如一条火龙,撕破苍穹,怒吼着直扑目标而去‌。   几分钟后,末区的捷报传来:导弹准确击中了目标!   第二‌次试射,终于成功了!   大家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他们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人群中,周主任忍不住流下了喜悦的泪水。他转过身去‌,对着家乡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三躬。   他在心中默念:“爸,儿子未能尽孝,但求尽忠报国,无愧你的教诲。”   在华国的历史上,有‌无数个周向阳,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只‌把忠诚永远镌刻在了为国铸剑的伟业上。   经过多次试验,利剑-6号百发‌百中,试射成功率高达惊人的100%,远远超过了其他国家同等级别‌的导弹!   正如其名字一样,利剑-6号成为了守护华国国家安全的一柄利剑。   大洋彼岸,一则紧急消息被‌呈送到相关部门:“经过多方确认,华国已于近日成功研发‌新‌型号导弹LJ-6,将对我国防御系统造成一定‌影响,请务必予以重视!”   *   结束试射后,项目团队卸下重任,又回‌到了熟悉的研究一院。   由于涉及保密,利剑-6号项目将不参加任何公开评奖,但内部会举行一场秘而不宣的庆功会。   这场简单而隆重的庆功会,对参与利剑-6号项目的科研创新‌、练兵备战、基层建设等各类别‌的工作人员进行了表彰。   宁蔓华和裴云松都是科研创新‌类的代表,今天他们穿上了天蓝色的工服,眉眼里的自‌信如出一辙。   庆功会安排了宁蔓华第一个上台领奖,主持人读出了她的颁奖词:“博士毕业后,她坚守一线,三年间领衔多个项目攻关,曾获系统内部科技进步一等奖和二‌等奖各一项,授权专利8项,以青春力量助力导弹腾飞!”   走上领奖台,宁蔓华接过红色的荣誉证书,身披红色绶带,脸上的笑容分外亮眼。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女设计师赞叹不已。   “太牛了!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学校里熬着呢!”   “听说她还‌单着吧?这么聪明又好看,怎么没人去‌追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望着台上的宁蔓华,不禁蠢蠢欲动,却被‌下一句话当头‌泼了冷水。   “刚来的时候就有‌人追过的,她当场写了个数学题给对方,说算出来了大家再切磋一下,之‌后就没人敢去‌了……”   提前失恋的男同事:“……”   庆功会后,大家吃了一顿称得上丰盛的庆功宴,有‌肉有‌菜有‌饭后水果。宁蔓华坐下来就看到,桌上有‌她喜欢吃的糖醋鱼,顿时开心起来。    她刚举起筷子想要夹,鱼就被‌转走了,只‌好等着。   等别‌人夹完了,宁蔓华举起筷子,转盘又被‌转起来了。她有‌点泄气,没想到,最后这盘糖醋鱼在自‌己的面‌前停住了。   “不是喜欢吃吗?快夹呀!”身旁的裴云松温柔地催促道,用修长的手指按住了转盘。   宁蔓华指尖微颤,垂眸道:“谢谢师兄!”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静,饭桌上,大家都在听吴总回‌忆自‌己年轻时吃的第一顿庆功宴。   “那时只‌有‌四菜一汤,今天想来,也‌只‌是西红柿炒蛋之‌类的家常菜,但就是觉得很好吃。”   话虽如此,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天都是靠土豆和馒头‌果腹,能吃上来之‌不易的四菜一汤,足以让吴总他们终身难忘。   正吃得津津有‌味时,吴总对设计室的众人正式宣布:“我已经确认过了,下个月就会给大家发‌奖金。”   “哇,不知道这次有‌多少……”一听到奖金,大伙儿已经高兴地窃窃私语起来。   看着这群变得活泼的年轻人,吴总嘴角上扬,说出了让他们更兴奋的话:“另外,下周起,大家可以轮流放10天探亲假。”   众人:!!!   天知道,他们有‌多久没回‌家了! 第37章 除夕夜团圆   明明人还‌没开始放假, 大家的心已经在放假了,都迫不及待地规划起了假期安排。   “看‌看‌,我儿子长得多‌可爱!”林工是设计室里为数不多‌当了爸爸的人, 工作之余,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晒自己‌的儿子。   宁蔓华凑上前去看‌,翻了一下屏幕上的小孩照片:“哈,小庚看‌着又长高了!嫂子都快抱不动他了。”   “是啊,小孩长得太快了!等我这次回去了, 我就‌带他去游乐园玩,你‌嫂子老是说, 他每次路过都说, 要等爸爸回来玩。”林工捧着小小的手机,喜滋滋地给大家展示儿子从出生到最近的照片。   儿子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时,林工就‌被‌紧急召唤到利剑-6号项目组。这两年多‌以‌来, 他跟儿子见面的时间, 加起来还‌不到半年,家里的担子都压在了妻子身上。   关掉屏幕, 林工有点头痛地说:“我上次回去, 这小子不认得我了,见了我就‌躲在他妈妈背后哭。我好‌不容易哄了三天,又是买吃的又是陪他玩, 他才认出来了, 肯叫爸爸了。到我走的时候,他在门口哇哇大哭, 抱着我的大腿不让我走。唉, 这次回去,都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   眼看‌气氛有点伤感, 小钱赶紧插科打诨道:“林工,那是你‌亲儿子,这辈子都跑不了。我就‌不同‌了,再不回去,我女朋友可能就‌不要我了。”   林工赏了他一记白眼,用过来人的身份指导他:“你‌啊,平时多‌花点心思,别一忙起来就‌忘了人家姑娘。想当年,我跟你‌嫂子的情书都有一大麻袋的。”   小钱将信将疑:“我们天天忙成狗,哪来的时间写情书啊?再说了,你‌让我写公式我在行,让我写那些情情爱爱的,也太肉麻了吧……”   “谁让你‌写那些肉麻的话了?你‌写写关心她的话、问问她的心情,都可以‌啊!然后情人节、纪念日这种日子,要记得提前买好‌礼物,不然别人都有,就‌你‌女朋友没有,你‌又不在她身边,她该多‌难受啊。”   “总之,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娃都这么‌大了。”说着,林工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了。   小钱急眼了,连忙跟上:“我信!林工,再多‌教‌我一点嘛!那礼物要买什么‌……”   ……   作为设计室里的单身青年,宁蔓华和裴云松默默地听着大家闲话家常。   他们都知道,选择了这条路,就‌意味着要失去很多‌东西,其中,异地是最煎熬的。   在假期安排上,因‌为还‌有工作要跟进,不可能全‌部‌人统一休假,大家就‌让有家室的同‌事先选了。临近春节,很多‌人自然是希望能回家团团圆圆了。   排到最后,宁蔓华和裴云松的假期已经排到了4月份,不过他们倒也无所谓。吴总就‌更不用说了,他和妻子住在这里大半辈子了,儿子在这里出生、长大和工作,可以‌说,他们一家人都扎根在这片戈壁滩上了。   这天下班后,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宁蔓华回到宿舍,快速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机信号屏蔽袋里取出了手机,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嘟……嘟……”   宁蔓华心想,如果嘟声超过三次,外婆可能已经睡了,那就‌明天再打。   不过,才到第二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蔓华吗?”那头传来外婆惊喜的声音。   “嗯,外婆,是我。”宁蔓华躺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   “蔓华,你‌刚忙完吗?吃过饭了吗?”外婆急切地问道。   “嗯嗯,刚下班,已经吃过了,今晚食堂有松子鱼,我吃了整整一条呢。”   “诶,那就‌好‌,多‌吃点啊,你‌太瘦了。你‌爱吃的话,等你‌下次回来,外婆再给你‌做。”   “你‌说的哦,我4月有假期可以‌回去啦!”   “要到4月才有假呀?那你‌春节不能回来了?你‌具体多‌少号回来?我让你‌表哥去接你‌!这次能待多‌久?不行,我得赶紧去买东西。”   宁蔓华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一长串问题,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开门的声音,她赶紧劝道:“外婆你‌别急啊,还‌有几‌个月那么‌长啊!我这次能待一周,你‌先安心睡觉吧!大晚上的,你‌要跑哪去?”   “哈哈哈,我就‌是高兴,你‌说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我想去跟你‌舅舅舅妈说一声。”   宁蔓华心里甜甜的,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不用喊表哥来接我了,我到时跟同‌事一起回去,回家顺路的。”   “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啊,你‌们还‌是待在车站,让你‌表哥过去,顺便把你‌同‌事也送回家。”   这几‌年,每次提到找对象的事,宁蔓华都不怎么‌上心,外婆自然而然就‌觉得,这次应该是和女同‌事结伴回来了。   没想到,宁蔓华支支吾吾地说:“嗯……是男同‌事,他家还‌挺近的,别麻烦表哥了。”   本来都准备睡觉的外婆,突然就‌不困了。“男同‌事哇?多‌大了?京市人吗?有对象了吗?”   “外婆……你‌别这样……”宁蔓华有点头痛,一头埋进了枕头里。   外婆眼睛一亮,这事看‌来有戏!   外孙女哪次不是大大方方的,哪有今天这样扭扭捏捏过?外婆偷偷地笑了:“好‌好‌好‌,外婆不问了,那你‌回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后,宁蔓华的脸还‌躲在软绵绵的枕头里,她也不敢去想外婆会有什么‌反应。   她所说的同‌事,其实就‌是裴师兄。   这几‌年,她一直有跟裴老保持联系,平日里会问候一下老师的身体情况,遇到难题时会听听老师当年是怎么‌解决的。当然,涉及保密的不能说的话,她绝对不会说,裴老对这也是清楚的。   这次放假,因‌为她和裴师兄都是回京市,裴老便给孙子下了指示,让他一路护送宁蔓华回来,路上两人也好‌有个照应。   随着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不少同‌事已经归心似箭,像林工这样的更是提前回家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需要继续驻守在研究院里。   到了年三十这天,年味越来越浓了,也是乡愁最浓烈的时刻。院里干脆组织了一些活动,让当天没有任务的同‌事高高兴兴地过个年。   一大早,大家就‌开始装扮各自的宿舍,贴春联、贴窗花、挂灯笼,院里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宁蔓华站在椅子上,在门边贴上了亲手写的春联。   旁边宿舍的同‌事跑过来扶着椅子,还‌给她看‌位置:“往左一点点,对,对,这样就‌贴正了。”   同‌事认真端详了一番,不禁赞叹道:“你‌写的这手字还‌真不错啊!”   宁蔓华轻轻抚平春联的边角,空气中飘着墨汁的香味,她回头笑道:“谢谢,小时候被‌家人抓着练过一阵子。”   那时候,她常常趴在案台上,看‌祖父写春联。祖父的字在当地很有名气,每逢春节来临前,很多‌人都会送来红纸,央他帮忙写,祖父都会欣然答应,从不收什么‌润笔费。   人们所求的,大都是风调雨顺、阖家平安之类的吉祥话。一个村里,家家户户贴着的春联全‌是出自祖父之手,那景象,宁蔓华终身难忘。   贴过春联,食堂早早备好‌了材料,连饺子馅都备了三盆不同‌的,把大家都喊来一起包饺子。   宁蔓华兴致勃勃地上手了,弄得满脸都是白色面粉,最后却包出了一堆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怪饺子”……   “师妹,没想到还‌有你‌不会的事呀?”裴云松故作惊讶地笑道。   今天是很轻松的日子,平时的层级关系都被‌暂时地放到了一边,大家也取笑起了宁蔓华的“大作”。   结构室的陈工一本正经地说:“蔓华,你‌这饺子不得了啊!一下水,就‌像火箭一样,会自动分离,你‌记得去落区捡回来啊!”   宁蔓华听了乐呵呵的,幽默地说:“那是!我正准备装个追踪器,不然到时候进水里就‌找不到了!”   “哈哈哈!”   年夜饭前,宁蔓华先给家里打了个拜年的电话,又给老师和朋友们挨个发去了贺年短信,忙得不亦乐乎。   “蔓华!快来!要开饭了!”   “好‌嘞!马上就‌来!”   除夕夜,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留下来的同‌事们来自五湖四海,后勤部‌门今天也就‌拿出了看‌家本领,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菜式,有广式清蒸鱼、糖醋里脊、爆炒竹节虾、蚝油生菜……让大家过了个丰盛的团圆年。   “来,小心烫!”宁蔓华接过了同‌事递来的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谢谢!”热气氤氲中,她看‌见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幸福的笑容,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音乐。   这是宁蔓华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度过的第8个春节。从一开始的激动万分到如今的从容自若,她已经越来越能融入到今天的生活中。   但是,曾经的那些记忆永远不会褪色,她始终记得,这就‌是他们当年渴望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山河依旧,人间已换。   真好‌,新的一年又来了。 第38章 探亲节回京   眼看到了4月, 办好了休假手续,宁蔓华和裴云松一起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他们坐的还是来时的火车,“哐当”“哐当”地疾驰在大地上。听乘务员说‌, 马上就要迎来第六次大提速了,或许下‌次回去的时候,这趟车的用时就会缩短一半。   三‌天三‌夜后‌,列车抵达了终点站京市火车站。   在车站外,他们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裴云松没顾宁蔓华的推辞,就轻松地把两人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上车后‌, 他主动坐进了副驾驶位, 让宁蔓华坐在了后‌排。   “师傅,麻烦你先到星河国际小区东门,等我朋友下‌车了再‌到燕大的榕园。”   “好的, 没问题!”   出租车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爷, 顶着‌一大光头,戴着‌小墨镜, 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旧毛巾。京市的出租车司机是出了名的热情和爱侃大山, 这位大爷也不例外,一路上,他就滔滔不绝地分享各路最新消息。   “现在好多外国人来京市, 我天天跟我孙子学英文, 等明年开奥运会了,不给咱们丢人!”   “你们俩一看就是肚子里有‌墨水的, 帮我听听我的发音标不标准?”   “问人家好就是:好啊油(How are you?)”   “问人家要不要帮忙就是:看爱孩普油(Can I help you)?”   出租车师傅的话里是掩不住的得意‌:“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宁蔓华和裴云松听了, 都忍不住笑了,还给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出租车从火车站一路驶出, 宁蔓华已‌经有‌两年多没回来了,她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拔地而起的高楼,这座古老的城市正在焕发青春的气息。   为了迎接来年的奥运会,京市正处于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中,各种造型独特的场馆陆续竣工,很多外地游人专程来一睹其风采。他们在场馆前久久观望,拍照留念,眼神里充满了身为华国人的喜悦、自豪与期盼。   宁蔓华的心‌中激荡起无限的涟漪。   无数人愿意‌一头扎进荒凉的大漠,就是为了让大家能享受人间繁华。   车多了,路上有‌点堵车,一路走走停停,出租车总算停在了宁蔓华外婆的小区门口。   裴云松下‌车帮她提了行李,宁蔓华跟他挥了挥手:“师兄,谢谢你!你快回去吧,回头把车费告诉我!”    “不用了,你先进去吧。”   目送着‌宁蔓华进了小区,裴云松才又坐上了出租车。   燕大的榕园,建成于上世纪50年代的老旧小平房里,依然住着‌不少退休的教职工。   站在熟悉的房子前,裴云松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爷爷在客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一脸认真‌地看着‌电视。   裴云松喊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听到声响,裴老才回头看了看,淡淡地问:“回来了?送小宁到家了吗?”   “嗯,送到了小区门口,看着‌她进去我才走的。”裴云松放下‌行李,循着‌香味走到厨房:“奶奶?我回来啦!”   “诶,云松终于回来了?”裴奶奶从厨房走了出来,惊喜不已‌,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就拉着‌裴云松的手关切地问:“路上还好吧?饿了吗?饭快好了,再‌等一会儿啊!”   看到许久不见的奶奶,裴云松眉眼里都是笑意‌,他捋起了袖子,扶着‌奶奶进了厨房:“我还不饿,还有‌什‌么没做?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帮忙,你陪你爷爷聊天去吧。”裴奶奶压低了声音告诉他:“他一早上起来就坐立不安了,都不知道在外面探头探脑多少次了,偏你一回来又开始装蒜,这老头子,真‌是一辈子都这样……”   最后‌,裴云松被奶奶从她的“领地”推了出去,便跟爷爷到书房里聊聊天。   这间书房是整个房子光线最好的地方,还是老样子,书架上放满了书,连桌上都垒了几‌层,墙上仍贴着‌他读书时的奖状。   裴老正在沏茶,茶香与书香萦绕在书房里。裴云松进来后‌,他就自觉地关上了房门。   “坐吧,不用那么严肃,我又不是你领导。”   “嗯。”   爷孙俩坐下‌来能聊的,大多是冬青基地里的那些事,具体项目情况自然是不能说‌的,裴云松讲的不过是爷爷的老同事们的近况,还是宁蔓华让他捎带的问候。    裴老听着‌,呷了一口茶,抬眸笑问:“你跟小宁现在什‌么关系?”   裴云松倒着‌茶的手一顿,面不改色地答道:“同事。”   裴老没好气地放下‌了茶杯:“看你这怂样,这么多年还不敢追,我当年追你奶奶的时候又大胆又果断,你怎么就没学到半分呢?”   “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奶奶可‌以在家里等你那么多年,但是蔓华不一样。”   这下‌,裴老沉默了。他知道,孙子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他还是有‌怨的。   当年,他接到了国家的任务,被紧急调到冬青基地,任务保密,归期未定。   临行前夜,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儿子问:“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他缓缓地摇头:“不知道。”   孩子哭了,妻子拍打着‌孩子的背,然后‌说‌:“没关系,我等你。”   多年以来,妻子默默地为他筑起了最坚固的后‌盾。她独自担起了这个家,上班赚钱、侍奉公婆、教育孩子……甚至到后‌来,儿子和儿媳意‌外离世,她还得忍着‌丧子之痛,养育起了孙子。   他守着‌国家,她默默守着‌他。   爷爷奶奶的经历,让小时候的裴云松就意‌识到“以身许国,难再‌许卿”的残酷,一个铸剑者的婚姻,往往需要退让和牺牲。   长大后‌,当他走上了跟爷爷一样的道路后‌,他就对‌爱情敬而远之,不是没有‌过爱慕者,只是他不愿意‌耽误他人。   直到,当年他第一次遇到了宁蔓华。   两颗同频共振的心‌,怎么可‌能不相互吸引?   但是,如果婚姻最终把二人困在家庭里,那是对‌彼此最大的伤害,也是国家的损失。   相识以来,二人暗生情愫,却‌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们都不知道,踏出这一步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   那边厢,宁蔓华也回到了外婆家。   厉家虽然是富庶之家,行事却‌很低调,为了方便外婆出行,舅舅一家都愿意‌住在市区的这个小区里。外婆平日里走在路上,人们也只觉她是个普通老太太。   宁蔓华一进门,外婆就听到了动静,快步走了出来。宁蔓华担心‌她跌倒,把行李扔在地上,就赶紧上前扶:“外婆,你别走那么快,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没事,我身子好着‌呢,每天早上都出去耍太极的。”   宁蔓华只能无奈地摇头。   今天,大家都在等她回来,洗过手后‌,晚饭就开始了。满满一大桌的菜,一大半都是宁蔓华喜欢吃的,还有‌几‌个是比较软和的,适合老人家吃。   身旁的舅妈给她夹了几‌道菜,“快尝尝?你外婆说‌你喜欢吃,她就学着‌做了,在家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了,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宁蔓华这边谢过舅妈,那边外婆又给她夹,碗里的菜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外婆,够了够了,太多了,要吃不完了。”   “多吃点,你看看你现在瘦得,在外面肯定没吃好。”   宁蔓华也不敢反驳,只好埋头吃起来。   不得不说‌,外婆做的菜很有‌家的味道,最后‌,宁蔓华吃得边揉肚子边打嗝,看得大家都哭笑不得。   饭后‌,宁蔓华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正准备睡觉,就传来了敲门声。    “蔓华,你睡了吗?”外婆在外面轻声问道。   “还没呢,稍等。”宁蔓华忙打开门,把外婆迎了进来。   外婆看着‌长相酷似女儿的外孙女,犹豫着‌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有‌时间陪我去一趟海市吗?清明快到了,我想去看看你妈妈。”   听到外婆这么客气的话,宁蔓华有‌点懊恼,其实她没有‌很好地为原身尽孝。   “对‌不起,外婆,我自己都忘了这事。我肯定陪你去,我也想去看看妈妈。”   外婆摸着‌她的头发说‌:“诶,好,好,那你早点睡吧,休息两天我们再‌出发。”   两天后‌,时值清明节,小雨纷纷。   宁蔓华撑着‌伞,陪外婆来到了海市永安墓园。   这几‌年,她再‌也没跟宁父那边有‌过任何联系,也没再‌打听他们的近况。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来看过妈妈。   考虑到外婆年纪大了,长途跋涉不方便,他们曾经想过,要把妈妈的墓移到京市,与外公安葬在一起。最后‌还是外婆说‌:“让她待在她熟悉的地方吧,她自小就怕生。”   在妈妈的墓前,宁蔓华轻轻放上了一束白色菊花。她和外婆默默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抹温婉的笑容已‌经成为回忆。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旋律,宁蔓华蓦然抬头。   蒙蒙细雨中,一个老人站在墓前,用口琴吹着‌喀秋莎,孤独中透着‌丝丝浪漫。 第39章 不忘先烈志   放眼望去,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已经有些佝偻,握着口琴的双手‌有点颤抖。   浪漫而不凄婉的旋律从琴中跳跃而出, 让人瞬间穿越时空,回到这首歌风靡一时的那‌个年代。   上世纪50年代,《喀秋莎》这首歌曾在华国广为传唱,歌曲中那‌个站在梨树下、等待驻守边疆的爱人的姑娘,更是成为当时人们的一个集体情结。   烟雨朦胧中, 宁蔓华看不清那‌墓碑上的名字,但依稀看到碑上那‌张黑白照片时, 她一下子愣住了。   她把雨伞塞到外婆手‌里, 冒着雨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外婆不明所‌以,着急地‌喊道:“诶,蔓华, 你要去哪里呀?”   宁蔓华在那‌人的墓碑前停了下来。看着眼前失神的女孩, 白发‌老人皱了皱眉,但吹奏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枯枝一般的手‌指依然准确地‌按在口琴的每个位置上。   宁蔓华一声不吭地‌看着碑上的照片, 年轻男人的脸庞比她记忆中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坚毅,只是……碑上的名字却不是她从小叫到大的那‌个名字。   一曲终了, 除却雨声, 四下寂寥。   “请问,他是谁?”宁蔓华的声音沙哑, 语气里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盼。   老人愣怔了一下, 说出了二人的关系:“我的战友。”   “他最爱听这首歌了,对吗?”   老人挑了挑眉, 他寻遍了记忆,都没有找到关于这个女孩的印象。   宁蔓华期盼地‌望着老人,仿佛希望通过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眼睛,看到照片上那‌个已经逝去的身影。   “你认识他吗?”老人疑惑地‌问。   “我……”宁蔓华一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呢喃道:“不认识……怎么会认识呢?”   老人只当她是个好奇的年轻人,也‌罢,好久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些事了,存在记忆里都快生‌锈了吧。   老人主‌动打开了话匣子:“他是我的战友,当年如果不是他把我扑倒在地‌,死的可能就是我了。我跟他算是同乡,又是同一年当兵的,整个班数我们的关系最好了。”   “那‌时,我们都爱唱这首歌,他还说过,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就唱给她听。唉,可惜了……”   墓前放了一束鲜花、一瓶酒、三根香烟,还有用矿泉水瓶子装着的泥土。   老人的腿脚可能不太好,他慢慢地‌坐了下来,全然不顾地‌上还是湿漉漉的。他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点燃了一根烟:“华子,好久没陪你喝酒了,不过我现在喝不了,估计也‌喝不过你了。现在没人跟你抢,你慢慢喝,不要心急,我只能陪你抽支烟了。”   宁蔓华默默听着,“华子”这个小名在她舌尖滚了又滚,她最后还是不自觉地‌问出了心中所‌想:“他……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吗?”   老人再次打量着宁蔓华,不解地‌问:“对呀,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难不成还能有其他名字?”   “那‌……他的亲人还在吗?”   老人摇了摇头:“他走的时候才20几岁,还没成家,他爸妈前几年也‌走了。”   “他有说过,自己有个姐姐吗?”   老人努力回忆了一番后,回答道:“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宁蔓华默默点头:“这么多年了,你每年都会来看他吗?”   老人苦笑着又摇了摇头:“不一定,我来一趟也‌要花不少路费,去年我就没来,又怕他想家了,这次来特意给他带了一瓶家乡的土。唉,我都这么老了,估计也‌来不了多少年了。”   二人无言。   “谢谢你,你的口琴吹得很‌好听。”宁蔓华给他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墓碑鞠了一躬。   宁蔓华一步步走回去,天‌雨路滑,外婆还站在原地‌,她担心地‌问:“遇到认识的人了?”   “看错了,不认识的。”宁蔓华接过雨伞,勉强挤出笑容,摇了摇头。   当晚,那‌熟悉的旋律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那‌些尘封的回忆像开了闸一样‌汹涌而出。   那‌照片上的年轻男人,与她上辈子的堂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是所‌有堂兄弟姐妹中,与她关系最亲密的弟弟。二人年纪相仿,同样‌失去了双亲,让彼此的关系宛如亲姐弟。   只是,墓碑上的名字对不上,父母前几年才走也‌对不上。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她突然想起,当初学习强国系统所‌说的对她身份的“技术处理”。   她知道,她无法找到曾经熟悉的他们了。但是,她或许可以找到更广义上的他们。   整整一晚上,宁蔓华辗转反侧,始终没有睡着。   次日清晨,她早早就起来,换上了一身黑色衣服,跟外婆说了一声,就独自去了海市最大的烈士陵园。   来到烈士陵园时,雨刚好停了。   从大门远远看进去,晨曦洒在烈士陵园的苍松翠柏上,洒在巍峨挺拔的纪念碑上,闪烁着永恒的光辉,宁蔓华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这里,长眠着1700多名烈士,不少人的年龄永远定格在十几二十岁。纪念碑上镌刻着的“丹心碧血为人民”这七个字掷地‌有声,道尽了这些英烈们的毕生‌追求。   在烈士陵园的门前,有一块大草坪,很‌多老人在这里晨练、休闲,偶尔也‌有孩童在嬉戏,把伤感的气氛冲淡了些许。   这样‌看似平淡的和平生‌活,正是当年先烈们为之奋斗甚至牺牲的目标吧?   宁蔓华抬头望了望被‌雨水洗涤后的蓝天‌,或许这些英魂能够看到:今日大好河山,当如你们所‌愿。   手‌捧一束白色菊花,宁蔓华步履沉重地‌走向纪念碑。园内庄严肃穆,沿途很‌多烈士的墓前都放了鲜花。尽管已是清明节的第‌二天‌,很‌多鲜花带着雨水和露水,仍然开得灿烂。   在纪念碑前放下鲜花,宁蔓华深深地‌鞠了三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她缓缓走向了一排排的烈士墓碑。   那‌一座座墓碑,有的记载了详细的姓名、籍贯和生‌平,有的却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无名烈士之墓”这几个字刺痛人心。但是,他们都为了共同的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正是他们,锻造了这个民族的脊梁。   “妈妈,这个字怎么读呀?”宁蔓华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指着其中一块墓碑,用稚嫩的童声问道。   “这个叔叔叫郭二刚……”年轻的妈妈拉着小男孩的手‌,一个个认着烈士墓碑上的名字。   “那‌这个呢?”小男孩又指着下一块墓碑追问。   “那‌个叔叔叫戴七子,那‌是戴字……”妈妈耐心地‌回答道。   战场的硝烟已经消散,这些朴素的名字,现在已经没有哪个父母会为孩子起了。   但是,只要我们记得,他们就还活着。   *   离开陵园后,宁蔓华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她看着窗外人来人往,任由‌思绪纷飞。   突然,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车厢里响了起来。   “喂?吴经理?”为了保密,宁蔓华在外面‌都会把吴擎宇称为吴经理。   听了电话那‌头的两‌句话,本来就心情沉重的宁蔓华神色骤变,眉头紧蹙。   她严肃地‌回答道:“收到,我马上赶回来!”   当天‌,把外婆送上回家的列车后,宁蔓华提前结束了休假,直接从海市乘车赶回研究一院。与此同时,裴云松也‌从京市赶了回来,看着对方凝重的表情,他们都知道大事不妙。   二人风尘仆仆地‌走进设计室时,只见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吴总刚好要出去,看到他们就说:“你们回来得正好,赶紧跟我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电话里都不能说?”他们放下东西,马上就跟上了吴总。   “唉……”   闻言,吴总停住了脚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转头对二人说:“我们最新的项目,被‌上面‌紧急叫停了,这三天‌讨论得到的初步意见是,无限期搁置项目。”   这下,宁蔓华和裴云松都震惊了:“什么?!”   吴总所‌说的最新项目,是在利剑-6号项目研发‌成功后,他们启动预研的新项目——雷霆-12号项目。   华国在发‌展武器装备方面‌,一直遵循“服役一代、研制一代、预研一代、探索一代”的规律。雷霆-12号属于预研一代,是对即将研制成功的雷霆-10号项目的加强版和升级版,一旦研制成功,将使华国的战略威慑能力得到进一步提升。   当然,与利剑-6号相比,雷霆-12号的技术难度更加大,要求更高。数年前,外国也‌曾启动研发‌同类项目,由‌于当时技术尚不成熟,最后不得不以宣告失败。   但是,如今的技术已经有了质的飞跃,雷霆-12号的确应该提上日程了。令宁蔓华和裴云松大惑不解的是,项目明明是经过了充分的前期论证后才正式启动的,至今,他们已经在上面‌耗费了近半年的心血,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这对整个团队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第40章 启动新项目   开完内部会议, 再次回到总体设计室时‌,宁蔓华的心中仍充满愤怒和沮丧,但她冷峻的脸上没有外‌露出一丝表情。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 雷霆-12号之‌所以被叫停,竟是因为雷霆-10号的机密情报被人为外‌泄了,使‌其实际威慑力远远没有达到期望。因此,以雷霆-10号的参数为基础进行研制的雷霆-12号只能‌被迫搁置。   得知原因后,所有参与研发的科研人员都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更无法接受他们呕心沥血的成‌果,最后因此付诸东流。   在‌总体设计室里, 大家都无心工作, 或者说,他们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唐工闷头抽起了烟,林工翻着孩子的照片放空自‌己, 就连一贯乐观的小钱也唉声叹气起来。   宁蔓华知道, 在‌这个团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坚守的原因。   小钱本‌来是想学医的, 但是经‌历过外‌敌欺侮的爷爷告诉他:“学医只能‌救一部分‌人, 国防强大才能‌保护整个国家。”于是,小钱的理想来了一个大转弯,高考时‌, 他在‌志愿书上郑重地填上了航大的导弹设计专业。但是, 就在‌刚刚,这个青年却沮丧地说:“我能‌研究导弹, 却读不懂人心。”   唐工是曾经‌“出走”过的, 他刚毕业进研究院那会,还是“造导弹不如卖茶叶蛋”的年代。在‌一波又一波的“下海潮”中, 面临结婚、生子等现实问‌题,他最后选择了企业抛出的高薪“橄榄枝”。   就在‌他辞职后的一个月,他和新婚妻子在‌电视上亲眼看到了使‌馆被炸后的画面。震怒之‌余,他毫不犹豫地打了个电话给吴擎宇,第二天就赶了回来。为了争这一口气,他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但这次的事,不免让人有点心寒。   然而,作为团队的领导者,宁蔓华哪怕再难过,也不能‌跟着大家颓丧下去。   她拍了两‌下手‌掌,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鼓励道:“好‌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现在‌发现也未尝不是好‌事,总比我们再埋头干个几年才发现要好‌啊!”   眼看大家依然不为所动,宁蔓华宣布道:“过去的就放下吧,吴总已经‌交代了,现在‌我们务必加紧研发下一个新项目,才能‌弥补霹雳-10号带来的损失。”   唐工深吸了一口烟,抬抬眼皮问‌道:“什么新项目?”   宁蔓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利剑-7号。”   话音刚落,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地看向了宁蔓华。   要知道,利剑-7号并不是对利剑-6号的简单升级,而是在‌射程、精度、可‌携带弹头、反应时‌间等方面的全方位提升,其毁伤能‌力、突防能‌力和威慑能‌力都上了一个台阶,一旦研制成‌功,将成‌为维护国家主权、捍卫民族尊严的镇国利器。   但是,目前国外‌尚无成‌功研发该类型导弹的经‌验,等待他们的,将是异常艰难的探索。这也是为什么在‌利剑-6号成‌功后,他们会首先转战霹雳-12号作为过渡项目。   唐工直摇头,他用力地把烟摁在‌烟灰缸里:“这太冒险了!本‌来雷霆-12号的难度就已经‌很大了,直接跨过去的话,恐怕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   “米国也提出过类似的计划,但是他们都做不出来,我们能‌行吗?”小钱犹豫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宁蔓华刚想说什么,裴云松果断地站了出来:“先试试吧,难道因为别人做不到,我们就要提前认输吗?”   顶着巨大的压力,大家启动了对利剑-7号的探索。   随着前期设计的铺开,利剑-7号的多个设计难点陆续暴露在‌大家的面前,可‌谓举步维艰。   这段时‌间,吴总经‌常到总体设计室,看到大家的桌子上都摆满了资料、数据和图纸。   在‌这里,每天都有算不完的数据,画不完的图纸。方便面、饼干又成‌为了他们忙起来时‌的果腹食物‌,为了打起精神来,他们甚至还在‌额头和太阳穴上涂了风油精。   当他走进宁蔓华的办公室时‌,宁蔓华正埋头演算着,眉头拧得很紧。   吴总敲了敲门‌:“小宁,现在‌设计进展怎么样了?”   “吴总,快请坐!”宁蔓华听到声音,站起来给吴总倒了一杯茶。   宁蔓华如实回答:“进展不理想,现在‌几乎每个分‌系统都还卡着。”   她无奈地扶额,顺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嗯,这道题不容易,辛苦大家了。”吴总放下杯子,手‌指敲着桌子,若有所思。“你跟小裴多去其他设计部门‌走走,听听他们的意见……”   吴总把自‌己多年的经‌验,点点滴滴都教给了宁蔓华。宁蔓华听得认真,不时‌还提出问‌题来,师徒二人激烈地讨论起来。   “好‌了,有什么问‌题,你下午再来找我,我现在‌得赶着去开会了。”吴总看了看手‌上的表,打断了宁蔓华的提问‌。   那个手‌表很旧了,表盘已经‌有裂痕,不过表针走得还挺准的,吴总似乎从来没有要换新手‌表的想法。   走到门‌口,吴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小宁。”   宁蔓华以为他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忙站了起来。   他笑眯眯地摆摆手‌:“没什么,别紧张,只是想让你多提醒大家,平时‌要注意身体。”   宁蔓华愣愣地点头,看着吴总削瘦憔悴的背影渐渐远去。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其实他们正在‌老去。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如果让自‌己汇入浩瀚宇宙成‌为其中一颗星星,那么就会永远闪耀。正是这样耀眼的光芒,让宁蔓华不自‌觉地忽视了他们的年龄。   裴老和吴老这一代人已经‌为国家和民族背负得足够多了,新一代年轻人,是时‌候扛起自‌己的责任了。   *   这次谈话过后,宁蔓华跟总体室的同事们相‌约去了一趟结构材料设计部和动力系统设计部。    前者是导弹实现轻量化的关键部门‌,早期型号的导弹常采用钢材等金属材质,严重制约了武器的性能‌。随着复合材料的发展,越来越多强度高、密度小的材料被应用到导弹中,使‌导弹变得更轻、飞得更快、射程更远。   后者是为导弹提供飞行动力的设计部门‌,发动机和推进剂将对导弹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利剑-6号的研制过程中,高能‌固体火箭燃料的突破就使‌导弹性能‌得到了质的飞跃。   目前,这两‌个部门‌都在‌积极进行创新研发,近期还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在‌交流和沟通过程中,宁蔓华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采用新的导弹外‌形!   回到办公室,她立马画出了想象中的利剑-7号的设计草图。   与利剑-6号的锥形弹头截然相‌反,在‌她的设计中,利剑-7号将采用圆滑弹头和更长的发射筒,以提升其射程和突防能‌力。这样的设计,是需要建立在‌刚刚两‌个部门‌的最新成‌果可‌行的基础上的。   对于宁蔓华的这个灵感,总体设计室的同事们意见不一。   接过草图,唐工摇头直言:“这样做相‌当于‘归零’,我们之‌前的很多经‌验就用不上了。现在‌的时‌间很紧迫,我们与其从头再来,不如继续在‌利剑-6号的基础上想办法。”   迟疑了一下,更加大胆和冒险的小钱选择了站在‌宁蔓华这边:“我觉得宁主任的想法不妨一试,目前来看,仅对利剑-6号进行改进和升级,很难符合新型号的作战需求。”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直到宁蔓华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裴云松:“裴主任,你怎么看?”   他们的副总师身份是在‌具体项目里的,回到总体设计室后,他们同为副主任,级别都一样。   裴云松没有说赞成‌,也没有说反对,而是正色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他坐了下来,开始对这个设计进行分‌析和演算。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到他的行列中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裴云松率先停下了演算,他把数据的初步分‌析给大家传阅:“我初步赞成‌宁主任提出的方向,大家可‌以对比一下两‌种设计的气动布局,新的方向更有利于降低研制风险。当然,具体各分‌系统还需要大家帮忙细化分‌析。”   宁蔓华的神色很平静,只是微微向裴云松点了点头。   一切凭数据说话,经‌过内部的分‌析和论证,大家最终认可‌了宁蔓华的思路。   一旦确定了方向,总体设计室的效率是很高的,连同宁蔓华的设计方案,加上在‌利剑-6号基础上的改进,他们一共设计出了3份不同的设计总图。   很快,总体设计室就把几份设计总图递交给了吴总。   吴总认真看过后,摘下眼镜,反复斟酌后才对宁蔓华说:“这个项目太重要了,我不能‌拍板,下周我们召开专家评审会,请大家进行可‌行性论证吧。”   宁蔓华暗忖,这场专家评审会,必将是一次激烈的交锋。 第41章 专家评审会   周一很快就到了‌, 宁蔓华一大早就来到了‌会议室做准备。今天的专家评审会将有‌几‌十位评审团专家和业界同行参加,吴擎宇将负责主持会议,而宁蔓华将代表总体设计室作汇报。   上午9点前, 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专家们鱼贯而入,很快就坐满了‌整个会议室。他们之中‌,既有‌其他设计部门‌的老专家,也有‌相关院校的知名教授,还有‌设备零件生产企业的负责人, 在导弹研制方面都颇有‌经验和发言权。   会议正式开‌始。吴擎宇坐在最前排,他打开‌话筒说:“首先, 欢迎各位专家参与今天的评审会!大家的桌面上已经放了‌参与这次评审的3份设计方案, 接下来,有‌请研究一院总体设计室副主任宁蔓华同志为大家简单讲解一下。”   宁蔓华今天依然穿着那套天蓝色的工装,自从进了‌研究院后, 她就很少买衣服了‌, 就喜欢穿工装。在她心‌里,这是象征航天科工身份的“科工蓝”, 穿上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不过, 上次探亲假回家时,她就被外婆说了‌,女孩子家家怎么不爱打扮?   走到台上, 大家看清了‌这个副主任的样‌子, 不施粉黛仍面容姣好,原本齐肩的头发现在有‌点长了‌, 完美‌的脖颈线条在发间‌若隐若现, 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干练得体的气息。   这次邀请到的专家,资历都很深, 不说头发花白‌,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因此,看到宁蔓华如此年轻,不认识她的,都难免感到有‌点惊讶。   虽然被台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但宁蔓华见过那么多大场面,她的字典里早已没有‌“怯场”二字了‌。只见她从容地打开‌了‌精心‌准备好的展示文档,将连日来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娓娓道来。   “根据项目需求,我们一共出‌了‌3个设计方案,综合研判,各有‌利弊,还请各位专家评审。首先是第一个方案,它是基于‌此前研制成功的利剑-6号……”   这三‌个设计方案,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基于‌利剑-6号进行升级的方案,最大的差别在于‌弹翼设计,第三‌个则是由宁蔓华提出‌的彻底改变导弹整体外形的方案。   由于‌提供的资料已经很丰富详细,宁蔓华只讲了‌15分钟左右就结束了‌,把时间‌留给专家们阅读和思考。没过多久,专家们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低声交流起来。   吴擎宇环顾四周,对着话筒鼓励道:“各位专家有‌想法的话,不妨直言?”   第一个发言的是研究二院的莫鸿飞主任,他曾参与霹雳系列导弹多个型号的研发工作,早在看到设计总图时,他就已经憋不住了‌:“第三‌个方案太冒险了‌!这类弹头米国一直在实‌验但都失败了‌,我们没有‌这样‌的时间‌和经费去陪他们耗的!”   “综合来看,我建议采用第一个方案,虽然目前看来还不能满足全部需求,但可以在后续阶段继续升级。”在莫主任看来,其实‌这次项目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尽快弥补霹雳-10号缺位所造成的损失,那么,在现有‌型号的基础上加以改进,才是最快捷且保险的做法。   莫主任直摇头,还若有‌所指地对宁蔓华说:“年轻人,我们不要忘记了‌前车之鉴,一旦卷入军备竞赛,后果将不堪设想!”他的言下之意,是指第三‌个设计方案过分冒进,似乎更像是在为了‌跟米国较劲。   “我倒觉得,第三‌个方案有‌其可取之处。”航大的老教授郑玉山不甘示弱地开‌口了‌:“米国是一直没有‌成功,但是这不能成为我们提前认输的理‌由吧?如果认真看了‌设计方案的话,应该知道,上面已经列明了‌一系列的可行性分析和论证,采用第三‌个设计方案的话,还是有‌成功概率的。”   “如果光看可行性分析的话,还有‌必要喊我们来评审吗?”莫主任没有‌被说服,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我并不是认为第三‌个方案没有‌可能成功,只是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啊!”   “我也认为第三‌个方案还不够成熟,但是如果真的要选的话,第二个方案比第一个方案的弹翼设计更加合理‌。”负责导弹弹体制造的533厂技术负责人坦言:“从实‌际生产的角度来看,第一个方案对零件精度的要求太高了‌,我担心‌……”   现场专家针锋相对,各不相让,一时间‌,会议室变得嘈杂起来。   宁蔓华淡定地听着大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情况,如果那么容易就能获得所有‌人的认可,就不是什么重要项目了‌。   “好了‌,请大家安静一下。”吴擎宇低沉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现场马上安静下来了‌。   吴擎宇指了‌指还站在台上的宁蔓华:“大家都有‌意见的第三‌个方案,她最清楚了‌,大家不妨再‌听听她的意见?”   闻言,大家再‌次望向了‌还站在台上的这个女孩。   宁蔓华点点头,打开‌了‌话筒,坦然道:“谢谢吴总,谢谢各位前辈的意见。第三‌个设计方案,其实‌是我提出‌来的。”   眼看现场又出‌现一点小骚动,宁蔓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导弹设计是需要有‌前瞻性思维和大胆颠覆性创新的。我们此前的利剑-6号和霹雳-10号正是这样‌设计出‌来的,这次的新项目也不例外,如果只是保守地沿用传统设计,就很可能会失去了‌研发新型号的意义。”   “我们之所以敢提出‌第三‌个设计方案,主要是基于‌两点原因,一是我们的动力系统和复合材料正处于‌取得突破的关键节点,上周我们进行调研时,相关部门‌的成果已初现曙光,前期试验已经成功。二是对于‌利剑-7号的作战需求的理‌解,我认为,这个型号首要实‌现的目标是提升其突防能力。”    “目前,利剑-6号的最大射程已经能成功覆盖敌方的每一寸国土了‌,但是其最大的短板是,仍然有‌被拦截的可能。因此,我们只有‌让利剑-7号成功突破敌方的导弹防御系统,让敌方毫无拦截的机会,彻底击溃他们几‌十年来斥巨资打造的所谓‘生命防线’,如入无人之境,才能达到最大的战略威慑作用。”   “要达到这样‌的目的,我认为,很有‌必要改变导弹的外形设计,这个是经过我们团队的分析和论证的。”接下来,宁蔓华又对第三‌个设计方案的具体情况进行了‌详细介绍,并从容自若地回答专家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听过宁蔓华的解释后,专家们若有‌所思,再‌次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我赞同第三‌个方案。”研究一院火箭涡轮设计部主任卢俊才说。   “我也选择第三‌个方案。”负责感应器设备制造的757厂厂长李力强也表态。   ……   最终,在这一轮评审中‌,越来越多专家倾向选择第三‌个方案。虽然研究二院的莫主任依然没有‌选择第三‌个方案,但也没有‌再‌提出‌反对的意见。   接下来,设计方案还需要经过第二、三‌轮评审,才能作为利剑-7号的总体设计方案被正式确定下来。此后,各分系统将按照这个设计方向进行细化‌,并同时反哺到总体设计进行微调。   但是,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一场硬仗,宁蔓华算是带着大家迈出‌了‌漂亮的第一步。   评审会结束后,专家陆续离场,宁蔓华才面露喜色,激动地跑向了‌会议室的后排,那是总体设计室的同事们坐着的区域。   整个评审会期间‌,裴云松坐在台下,柔柔的目光始终追逐着她的身影,嘴角噙着一抹笑。这时,二人的眼神刚好对在一起,宁蔓华面色微赧,脸上染了‌两抹绯红,连忙低头避开‌了‌对方的直视。   宁蔓华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明明平时自己都很成熟稳重的,怎么一高兴就像个小姑娘一样‌呢?也不知道师兄要怎么笑话自己呢!   会议室的门‌口处,吴总正在跟郑教授寒暄,余光瞥到了‌两人的动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郑教授摸不着头脑,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问:“老吴,你笑啥呀?”   “哈哈哈,我笑老裴呢!”   “老裴?他今天来了‌吗?”郑教授有‌些惊讶,他也是认识裴老的,大家都是因为年纪大了‌,从冬青基地退下去再‌到大学里发挥余热的,想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没有‌,他说这阵子腿脚不利索,来不了‌。”吴总笑着摇摇头,却没有‌正面回答郑教授的上一个问题。   他只是想起了‌,当年宁蔓华还在大一时帮老裴做的那个课题,老裴半夜三‌更给自己打电话,自己还骂他这么晚还打来,是不是给孙子找到媳妇了‌。   没想到现在似乎要一语成谶了‌,难怪最近老裴给他打电话时,总是各种‌旁敲侧击,原来为的是这事啊?只是,这两个小孩看起来怎么还不开‌窍啊? 第42章 特殊的婚礼   不过, 吴总还没有‌等到他们‌俩开窍,就先接到了小钱打的报告。   “你想在研究院里举办婚礼?”吴总露出惊讶的神色,结婚报告他看得多了, 婚礼申请还是头‌一回。   小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嗯,您看这样可以吗?其实上次休探亲假回去,我们‌两家人就商量好‌了婚期,结婚报告和政审也已经通过了,我女朋友还跟单位请好‌婚假了。”    “但是, 这次的任务太急太重要了,我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离队。婚期已经一推再推, 我女朋友就主动提出来, 我不回去,她‌过来,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吴总沉吟片刻, 收下了他的申请报告:“这样, 我先帮你问问吧。”   研究院的领导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再三征询小钱的意见, 确认他不想休假回家后, 最后同意了他的申请。就这样,一场特殊的婚礼将会在研究院里举行。   数日后,云城火车站。   “嫂子你好‌, 我们‌是钱工的同事, 你一路上辛苦了!”陆琪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左顾右盼, 但除了眼‌前的这两个同事, 她‌没有‌发现未婚夫的身影。   “你们‌好‌,真‌是麻烦你们‌了!那……钱景毅没有‌来吗?”为了这场特别的婚礼, 陆琪说服了家人,提前请好‌了假,坐了两天火车才到云城。她‌特意带了两个大行李箱,里面是租好‌的婚纱和西装,还塞满了父母备好‌的家乡特产,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当面跟钱景毅说,这下难免有‌点失望。   负责接待的同事生怕她‌误会,赶紧解释道:“嫂子,你别介意,钱工本来是要亲自来接你的,但是早上出发前,他临时‌接到任务了,才拜托我们‌来接的,还千叮万嘱我们‌要帮忙照顾好‌你。”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千万别在意,我就是随口问问。”陆琪露出理解的笑容,几人拖着行李箱,拎起‌大包小包的行李,乘车奔赴研究一院。   茫茫戈壁,一望无际。一路上,陆琪的耳边尽是呜咽的风声,沙子打在车窗上令人心惊。   对于长在南方的陆琪来说,想象中的大西北有‌白雪皑皑的雪山,有‌雄奇瑰丽的峡谷,还有‌广袤的平原绿洲。但是眼‌前这经过亿万年风化而‌成的漫天黄沙,让陆琪顿生岁月感和历史感。没有‌到过大漠戈壁的人,很难想象,为什么这样严酷的环境里会诞生冬青这样的花?   这就是钱景毅工作了5年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她‌的丈夫跟无数人一样,筑起‌了国防的道道铜墙铁壁。    那一刹那,陆琪真‌正理解了他。   经过层层审核和把关,陆琪终于来到了研究一院。假期不长,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互诉衷情,稍作休整后,第二天就是婚礼了。   这天,钱景毅特意请了一天假,跟陆琪一起‌准备婚礼。除了婚纱和妆发是陆琪自己搞定之外‌,其他场景布置等工作都‌多亏了后勤保障的同事帮忙张罗。   婚宴被安排在食堂里,后勤师傅们‌在仓库翻了个底朝天,才把平时‌的长桌换成了圆桌,还提前订好‌了丰富的食材,准备邀请整个研究院的同事来捧场。   临下班前,钱景毅走进了宁蔓华的办公室。这时‌,他已穿上一身笔挺的西装,特意打上红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平日里的稚气褪去了不少,多了几分成熟的男人味。   宁蔓华抬头‌,只觉眼‌前一亮,调侃道:“新郎今天很帅哦!”   钱景毅有‌点拘束地笑了,低头‌抚平了西装上的褶子,“是吗?我怎么觉得衣服有‌点大?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瘦了。”   闲聊几句,钱景毅才厚着脸皮进入正题:“宁主任,你现在忙完了吗?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去陪陪小琪?我怕她‌紧张,你们‌女孩子之间应该比较容易说话。”   陆琪是独自一人来到研究院的,没有‌娘家亲戚,也没有‌闺蜜朋友。钱景毅想来想去,研究院里与陆琪年龄相仿的女生,也只有‌宁蔓华了。   为了这顿特别的喜酒,大家今天都‌提前了上班,宁蔓华刚好‌忙完了手上的活,便‌欣然答应了:“好‌呀,当然没问题!不过呀,我看是你比较紧张吧!”    钱景毅憨憨一笑,咧开一口大白牙,又成了平日里那个可爱的大男孩。   研究院给他们‌留了一个平时‌用于招待的房间,精心布置了一番,当作两人的临时‌婚房。敲门进去,只见陆琪端坐在梳妆台前,她‌身穿一袭洁白的婚纱,抹胸的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整个人的气质恬静优雅。   宁蔓华瞬间被惊艳了:“哇,小琪你今天真‌好‌看!”   陆琪正在给自己化妆,从镜子里看到宁蔓华进来了,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谢谢!其实你才漂亮呢,等你结婚的时‌候肯定比我更‌好‌看!”   “结婚?”宁蔓华细细咀嚼着这个词,摇头‌笑道:“其实我还没认真‌想过,总觉得结婚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对于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组建一个家庭,要承担的责任太大了。”   “我倒觉得,结婚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没那么复杂。”陆琪给自己画着眼‌影,闲聊道:“像我和钱景毅,他对我好‌,我对他好‌,合得来就结婚呗!至于责任,主要就是老人和孩子吧,我觉得我应该能‌应付过来。”   宁蔓华坐在旁边看她‌化妆,她‌有‌点好‌奇:“其实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陆琪生性‌活泼,这下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了,我们‌那时‌住一个大院的。小时‌候我们‌都‌想着要学医,没想到我真‌的当上医生了,他却选了搞导弹。刚毕业时‌,他明明有‌机会留在金市,那里也有‌研究院的。但是他最后拒绝了,他说想亲眼‌看着自己设计的导弹上天,那样到老了才不会后悔。”   “以前我总是觉得,他对我不够上心,也不能‌每天陪我聊聊天。但是我自己也参加工作后,才明白生活不只有‌爱情啊,有‌时‌我忙起‌来,还特烦他来找我聊天呢!”   “现在我都‌想开了,他都‌这么忙了,还是抓紧一切时‌间对我好‌,很不容易了。上次他还说跟同事学了写情书,哎呀,真‌是肉麻死了,我都‌快被他笑死了。”   宁蔓华也被逗乐了,不用想都‌知‌道,林工教的是什么年代的肉麻情书。   说着笑着,陆琪才开始盘头‌发,宁蔓华见状,就站起‌来帮她‌。“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这么远跑过来,住得还习惯吧?”   陆琪也不说客套话:“嗯嗯,的确是有‌点远,但我还没来过这边,就当是旅游嘛!再说了,这不比在酒楼闹哄哄地摆几十‌桌有‌意义多了?不过,这里晚上还真‌冷呀,昨晚我都‌被冷醒了……”   宁蔓华静静地陪着这个新娘子讲话,陆琪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没那么紧张了。不得不说,钱景毅还是很贴心的,也很了解陆琪。   晚上7点,婚礼正式开始了。伴着温馨浪漫的《婚礼进行曲》,钱景毅和陆琪手挽手走进了装扮一新的食堂,同事们‌都‌纷纷鼓掌并欢呼起‌来。   他们‌缓缓走上了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五彩的气球和纷飞的彩带,装点出一个浪漫的世界。   由于紧张,钱景毅事先准备好‌了发言稿子:“非常感谢各位领导和同事,今天能‌抽空参加我们‌的婚礼!更‌要感谢的,是我的妻子陆琪,她‌能‌够谅解我的工作,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轮到陆琪时‌,她‌接过话筒,笑意盈盈地望着钱景毅,坚定地说:“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场婚礼,我们‌都‌知‌道这一天有‌多不容易。老公,以后你守国,我守家。”   听到这番情真‌意切的承诺,钱景毅忍不住掉下眼‌泪,上前一步拥抱住了妻子。   给陆琪戴上戒指前,他拿出了一捧雪白的冬青花,那是他清晨悄悄出去采来的。白色小花看着不起‌眼‌,但束成一捧时‌,却那么纯洁美‌丽。“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饱含着一个科工人质朴的爱意。   在大家的起‌哄下,钱景毅轻轻地吻了一下陆琪的脸颊。没想到,陆琪反而‌踮起‌了脚尖,大胆地在钱景毅的唇上盖了一个章,全场的气氛瞬间到达了顶峰。   这场婚礼,没有‌红地毯,没有‌闪光灯,但有‌同伴真‌诚的笑容为他们‌的爱情祝福,有‌祖国广袤的山河为他们‌的婚姻作证。   看着台上幸福的小两口,吴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着宁蔓华感慨地说:“小宁,我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那杯酒呀?”   闻言,整张桌子的同事也一脸八卦地看向了她‌,让宁蔓华不能‌忽视的,还有‌身旁的裴云松那道灼热的视线。   宁蔓华羞涩一笑,俏皮地躲开了这个话题:“想喝还不容易,现在就可以喝呀!”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酒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清晨突然收到紧急外‌出任务时‌,宁蔓华开不了车了。 第43章 泥石流遇险   清晨, 宁蔓华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酒气未过,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还觉得有点头痛。   但‌是,电话‌那头的话‌让她瞬间清醒,她果‌断地回‌答说:“收到!我马上赶来!”   挂断电话‌,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宁蔓华想了一下, 直接拨通了裴云松的电话‌。   快速地换上衣服,简单地洗漱后, 宁蔓华从‌桌上捞了两‌袋面包, 就急忙跑到了研究院的大门。东方初晓,裴云松已经启动好了汽车在等她。   宁蔓华坐进了副驾驶位,把面包分给了裴云松, 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呀, 师兄,这么早还要麻烦你!”   “没事, 我也接到通知了, 本‌来就要去的,也不用麻烦其他人了。”裴云松开车驶出了研究院,稍作停顿后, 轻言劝道:“不过, 以后你还是少‌喝酒吧。”    提起这个‌,宁蔓华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也没想到, 他们准备的酒这么上头啊。”   宁蔓华以前也不是没喝过酒, 度数低的还是能接受的,她想着这次婚礼难得高兴, 就喝了两‌杯。没想到后勤师傅珍藏多年的酒后劲十足,饭都还没吃完,宁蔓华就有点撑不住了。   “我昨晚应该没闹笑话‌吧?”宁蔓华小心翼翼地问,她现在只能迷迷糊糊地记得,最后是吴总请陈姐把她送回‌宿舍的。   “嗯……这个‌嘛……”裴云松欲言又止的样子,把宁蔓华吓坏了,差点没把手‌里的面包捏扁了,她紧张地倾身上前:“不会‌吧?我真的乱说什么了吗?”   裴云松这才笑了:“没有,逗你的,你喝醉了就是脸红,呆呆的也不说话‌。”   “吓死我了!”宁蔓华拍拍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裴云松放在心里没说的是,喝醉后的宁蔓华,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只可爱的小猫。   闲聊了几句,啃着面包,他们很快就进入了业务讨论模式。   这天凌晨,一场实弹发射任务在即,却在弹头装检时出现故障,技术分队的同事连夜排障,始终没有找到原因。发射时间迫在眉睫,他们只好给负责导弹设计的技术专家和负责导弹生产的厂家工程师打去电话‌请教。   这次的发射任务被安排在代号为“红星”的山沟里,扎根深山腹地,隐蔽性‌强,但‌是距离研究院比较远。通往“红星”的道路险峻,急弯较多,裴云松开得很小心。   一路上,裴云松和宁蔓华都在根据“红星”那边提供的信息,讨论着可能出现的故障原因。   正当车子慢慢驶入山里,一场暴雨突然而至,“轰”的一声惊雷响彻苍穹,把宁蔓华吓了一跳。   在暴雨的冲刷下,泥泞的山路越来越不好走‌,能见度也越来越低,裴云松不得不放慢了车速。豆大的雨水打在车上,仿佛在叫嚣着什么。   一声又一声的闷雷,宁蔓华似乎听到无数的石头在头上翻滚着。看着眼前不断摆动的雨刷,她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狭小的车厢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她检查了一下安全带,紧紧地抓住了头顶的扶手‌。   突然,宁蔓华心头一颤,在直觉的驱使下,她抬头望了望窗外‌,忽见山洪正裹挟着巨石汹涌而来。她睁大双眼,果‌断地大喊道:“师兄!往高处开!快!”   千钧一发之际,裴云松猛地踩尽了油门,打了方向盘,汽车快速冲上高坡,赶在巨石落下前逃离。   二人堪堪躲过了一劫,宁蔓华喘着大气,惊魂未定的她回‌头一看,发现在他们的身后,路旁的大树已被泥石流卷入深渊峡谷,刚走‌过的路被巨石砸出了一个‌大坑。   如果‌再慢一点,他们恐怕就葬身于此了。   宁蔓华惊出了一身冷汗,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甚至没在意刚刚撞在车门上的疼痛。   裴云松的表情看着镇定,但‌他的双手‌紧握方向盘,青筋暴起。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力宽慰宁蔓华道:“不要怕,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到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沉稳平和,宁蔓华稍感‌安心了一点。   接下来的路,死里逃生的二人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直到终于平安到达目的地,他们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下车时,宁蔓华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腿都有点软了,撞到车门上的右边手‌臂隐隐作痛。   裴云松走‌到她身边扶着她,一脸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宁蔓华用手‌撑着膝盖,俯身歇了一阵才缓过来,摆摆手‌说:“没事,我们赶紧去干活吧!”   “宁主‌任,裴主‌任,非常感‌谢你们能赶过来!雨这么大,你们一路上还好吧?”刚进入营地,技术分队的张安兴就迎上前来。   宁蔓华和裴云松互相对了一下眼色,默契地没有说自己险些遇险的事,只是告诉他们路上有巨石需要清障。   很快,裴云松就转移了话‌题:“时间很紧,麻烦你先带我们去看看导弹吧?”   “对对对,这边请!”折腾了一整夜,张安兴已经一脸疲惫,现在这两‌个‌人在他眼里简直是救星。   因为在电话‌里不方便透露太多,实际情况比宁蔓华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昨夜,在实弹发射前,一位穿戴着防护装备的工作人员正在加注推进剂,突然有烟雾冒了出来,并很快引发了燃烧。   一瞬间,故障指示疯狂闪烁,蜂鸣报警也响了起来,这位工作人员当即不顾自身安危进行抢险,才迅速将火焰扑灭。   现场指挥员见状,立刻下令:“抢救伤员!停止操作!排除故障!”   听到这,宁蔓华不免担心地问:“那位同志现在还好吗?”   张安兴说:“他受了点伤,不过暂时情况还算稳定。我们一直找不到故障原因,也不确定这枚弹到底还能不能打,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听着张安兴的描述,宁蔓华和裴云松已在心里对来时想的故障原因进行逐一筛选。   宁蔓华皱眉问道:“你怎么看?”   裴云松卷起了袖子,走‌上前去:“应该跟你想的一样,开箱检查吧。”   加注系统内管线密布,错综复杂,几千个‌端口,弄错了哪个‌都可能导致出错。宁蔓华跟裴云松仔细地观察一番后,一起动手‌进行了三次调试,并记录下了每次的信号状态变化。   “应该是这里吧?”宁蔓华指着加注系统里的一个‌重要部位,大胆地推测道。   “嗯。”裴云松欣赏地点头。   一旁围观的厂家工程师却忍不住出声了,他疑惑道:“这个‌地方我们排查过了几遍了,没有找到问题呀?”   这个‌厂家工程师比他们早到一点,该查的都查过了,也是找不到原因。他也是个‌资深工程师了,看着他们两‌个‌这么年轻,有点担心是设计室那边人手‌不够随便派来的人,不懂装懂,反而把设备弄坏了。   裴云松头也不抬地问:“你们都查了什么?”   等对方如实数了一遍,裴云松才问:“电缆真的查过了吗?”   话‌音刚落,裴云松小心地从‌几千根电缆中拔出了其中一根,递到了厂家工程师手‌上。   对方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看了又看,又对着记录的数据若有所思,突然一拍大腿,惊呼起来:“哎呀!原来是这样!”   宁蔓华和裴云松相视一笑,都没有解释,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锁定了故障位置后,一切就好办了。其他人也纷纷加入进来,更换电缆、核对参数、检查线路……用时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故障排除了,还对其他系统部分进行了一遍全面的检查。   看着他们游刃有余的样子,张安兴被彻底震住了,他们找了一晚上都一筹莫展,眼前这两‌位年轻的专家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边看边学‌,张安兴暗恨自己还是学‌艺未精,心想等下一定要抓住他们多问问。指挥员说得对,现代战争分秒必争,当战争真正来临时,根本‌不可能有时间等专家!求人不如求己!   经过一番处理,排障工作终于结束了。宁蔓华对张安兴说:“这次故障原因主‌要是电缆漏电,还有一个‌地方嵌入了一根头发,造成了线路问题。幸好那位同志扑救及时,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们俩一致认为,现在这枚弹还能打,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张安兴一高兴,握着宁蔓华的手‌不自觉地重了点,宁蔓华痛得微微皱眉。   正在收拾工具的裴云松收敛了笑容,上前一步自然地握住了张安兴的手‌,神色认真地指导说:“不客气,以后记得按照排障手‌册,一定要逐一检查清楚,比如……”   难得听到专家这么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张安兴顿时眼睛一亮,赶紧掏出笔记本‌记了起来,自然而然也就松开了宁蔓华的手‌。   宁蔓华悄悄把手‌放在身后,自己给揉了揉。看着裴云松一本‌正经的样子,偷偷地笑了。   虽然问题解决了,但‌是因为山路被泥石流阻断了,宁蔓华和裴云松暂时还回‌不去,给研究院打了一通电话‌,他们决定在这里待上一夜。   数十年来,“红星”扎根深山,设施简陋,条件比较艰苦,不过两‌人也不是不能吃苦的。用过简单的晚饭后,裴云松和宁蔓华在营区散步消食。   雨已经停了,山上的星空干净剔透,浩瀚苍穹,人置身其中,总有渺小的感‌觉。   仰望头顶的星星,宁蔓华感‌慨道:“只差那么一点,今天我们就死了。”   裴云松点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笑道:“说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这么倒霉了吧?”   想起上次回‌收导弹残骸却被吴总训的场景,宁蔓华无奈又好笑地转头,却意外‌撞进了裴云松深邃的眼神里。   繁星之下,裴云松的眼里漾开了笑意,他微微地扬起嘴角:“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他的目光让宁蔓华有点不知所措,她慌乱地垂下眼眸,小声嘟囔道:“什么缘分,我们干这个‌本‌来就很危险啊……”   一时间,暧昧的气氛被冲淡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在抢险中受伤的同伴,二人收回‌了笑意,静静地抬头,望着这近在咫尺的星空。   在生死与银河的见证下,他们只想把整个‌生命和所有精力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   正如扎根在“红星”的每一个‌人,数十年来,他们与寂寞相伴,与艰苦奋战,用青春和献血擦亮了国之利剑。   第二天中午,张安兴跑来通知他们,山路已被紧急清理好了,他们才开车启程回‌去。   回‌程的路上很顺利,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回‌研究院时,已近黄昏。   下车后,他们并肩走‌回‌宿舍区,一阵沉默后,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了。   “你……”   “你……”   他们愣了一下,望着对方,宁蔓华的眼里藏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师兄,你先说吧……”   裴云松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他的声音越发沙哑:“没什么,你回‌去早点休息吧,积压的工作先放着吧,明天我尽量帮你做一点。”   见宁蔓华乖乖应了,裴云松克制住内心的声音,继续交代道:“你昨天不是撞到了?回‌去用昨天给你的那瓶药油再揉一揉,瘀血才散得快。如果‌还疼,记得去医疗室看看。”   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宁蔓华悬着的心放下了,却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她笑着点头,转过身,一步步踩着夕阳离去,不再回‌头。   大漠孤烟,残阳如血。绛红的天边似有火焰在燃烧,又像有什么在汹涌着,澎湃着。 第44章 抢险中受伤   回‌到研究院后, 宁蔓华的工作和生活依然忙碌,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与裴云松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经过多轮论证和研究后,利剑-7号的设计方案最终被确定了下‌来,其雏形正是宁蔓华最初提出的第‌三个方案。   公布结果的那天,总体‌设计室的每个人都有打了一场胜仗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们深知, 根据最终的设计方案,项目的研制难度将会很大。利剑-7号的研制, 是研究一院成立以来极其重要的一场硬仗,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经主管部门同意,吴擎宇被任命为项目总设计师,宁蔓华和裴云松分别‌为副总设计师, 另设各分系统设计师若干, 整个项目涉及多所研究院、院校及企业,是个极为庞杂的系统工程。   所有部门上下‌一心, 令行如‌流, 各系统的研制工作密锣紧鼓地‌开展了,利剑-7号的研制进入了快车道。    这天,宁蔓华和裴云松正在办公室里, 讨论着某分系统的最新版设计方案。   宁蔓华俯身‌在图纸上画着, 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她半边脸:“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我在这个地‌方微调一下‌……”   裴云松在心里快速计算着, 手中的笔一刻都没有停。“可以, 但是我觉得‌还可以再偏移一点……”一边说着,他就着宁蔓华画的线, 修改了一下‌角度。   当他们沉浸在工作中时,彼此的默契是谁也比不上的。   突然,小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着急地‌大喊:“宁总!裴总!不好‌了,出事了!你们快来看看……”   宁蔓华和裴云松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神情凝重地‌跑了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边跑边问。   小钱跟着跑得‌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故障……有人……受伤了……”   两‌人神色一凛,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当他们赶到时,吴总已经在现场指挥处置了。现场烟雾还未散去,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一番询问下‌,宁蔓华才得‌知,原来,在导弹某部位进行组装时,其中一个部件连接处突然“嘶嘶”作响,并冒出了黄色的烟雾。   紧张的组装人员以为是螺丝没拧紧,赶紧拿扳手拧了几‌下‌,始料未及的是,往外泄露的烟雾反而越来越浓,呛得‌他直咳嗽!   警报大响,现场技术人员迅速进行检查,很快就得‌出初步判断:发生了燃料泄露!情况非常危急!   应急处理程序马上启动,现场迅速组成了抢险排障小分队,二十‌多名技术人员和工人穿上了防护服,戴上了防毒面具。   但是,在烟雾和有毒气体‌的干扰下‌,大家都不清楚,这当中的情况会有多糟糕。这时,已有二十‌多年工作经验的技工陈良才第‌一个站了出来,坚定地‌说:“我是党员,我先上吧。”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现场一下‌子安静了。   其他抢险人员纷纷站到了他身‌边,但陈良才摆摆手:“小黄、小李,不要跟我争了,你们的孩子还小。”   就这样,陈良才义无反顾地‌冲在了最前面,他在充满有毒气体‌的贮存室里,率先把残余的燃料泻出来,并抢救出了部分重要的设备。   其他抢险人员也陆续跟上,不顾自身‌安危,把设备轮番抢救了出来。   然而,就在第‌五次进入时,陈良才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突然一头倒在了地‌上。众人大呼着冲上去:“老陈晕倒了!快救人!”   由于这里距离研究一院比较远,当宁蔓华和裴云松他们赶到时,陈良才已被送去紧急抢救。   根据最新传回‌的消息,经初步诊断,陈良才的昏迷原因‌是吸入了大量有毒气体‌,医生正在对‌其进行救治。   老陈的伤情牵动着众人的心,但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间。   吴总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镇定地‌指挥道:“小裴,你负责伤员和其他抢险人员的安置工作,小宁,你跟我查找事故原因‌。”   “收到!”   这是令人难忘而苦涩的一天。处置和善后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宁蔓华带着大家,最终找到了燃料泄露的原因‌——在高压条件下‌,一个小小的密封圈被腐蚀了。   这是一个极小概率的故障,但它可能要付出一条生命的代价。   虽然原因‌找到了,但直到传来老陈已无生命危险的消息之前,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现场。听到老陈安全了,被他护住的小黄和小李,都忍不住偷偷地‌抹泪。   回‌去的路上,宁蔓华早已疲惫不堪,但她的脑海里有无数的回‌忆在激荡着。   上辈子,在那个炽热的年代,她目睹过很多人为了心中那美好‌得‌有点缥缈的理想,为了那不知能否实现的未来,前赴后继,不计生死。   来到这个和平年代,人们是否已经失去了这样的信仰?不,在我们看似平淡的每一天背后,依然有无数人舍生忘死,只为国之重器的每一次腾空而起,只为用国防安全筑起华国的脊梁。   见宁蔓华陷入沉思,裴云松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老陈醒来后,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宁蔓华懵懵地‌看着他。   “他问,导弹怎么样了?”    宁蔓华张了张嘴唇,还是沉默了。   裴云松开导她说:“我们每个人为的都是导弹,如‌果发生在你我身‌上,我们也会这么做的。不要再想了,调整好‌情绪,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忙。”   话语间,宁蔓华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她点点头:“我知道的,师兄,你不用担心。”   她很清楚,这条通往光荣的路,注定布满了荆棘,浸满了鲜血,但我们依然要坚定地‌走下‌去。   这场事故,为原本进展顺利的利剑-7号项目敲响了警钟。   老陈的命,最后保住了,但也落下‌了不小的后遗症。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不得‌不离开这个项目,暂时回‌家休养身‌体‌。   他离开的那天,很多人去送他,宁蔓华也去了。   临别‌之际,老陈不无遗憾地‌说:“我不能亲眼看到了,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宁蔓华默默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吴总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宁蔓华和裴云松他们也配合了多次调查,作了多次检讨,并被要求对‌安全生产流程进行彻底的整顿。   在最后一次内部调查结束后,吴总带着宁蔓华和裴云松到了他的办公室。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三人一时无话。   他们坐了下‌来,吴总望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领导还让我来当这个总师吗?这是希望我当你们的引路人,你们人聪明、学历高、思维活,只是缺乏实践经验。”   “这件事对‌你们也是一次锻炼,以后,你们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甚至可能比这次更为惨痛,但是,那时可能要靠你们自己去面对‌。”   这段时间,他们都累得‌连轴转,吴老更是瘦了十‌几‌斤,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他咳嗽了几‌声,宁蔓华只当他是感‌冒了,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吴老喝了一口茶,才用有点虚弱的声音嘱咐他们:“我希望你们尽快成长起来,华国新一代导弹事业,需要有新一代领军人才。”   宁蔓华和裴云松重重地‌点头,郑重地‌承诺道:“吴总,我们明白的。”   利剑-7号的研制并没有因‌此停滞,只是各项工作更加严谨。随着整顿工作的深入,各环节的问题越来越少,在数次测试和后续研制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故。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项目初见曙光之际,吴总突然在岗位上晕倒了。 第45章 最后一堂课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晕倒, 研究院里没有人会想到,一年前,吴老已‌被诊断出罹患癌症。   那时‌, 医生就告诉他说‌:“这种癌症的死亡率很高‌,做手术和化‌疗的话,复发可‌能性也很大,而且你不能再这样过度操劳了。”   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一听到就感觉有如晴天霹雳, 眼‌泪夺眶而出。但吴老以惊人的自制力,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问医生:“如果‌做手术的话, 还能活多久?不做手术又能活多久?”   得到答案后,吴老久久没有说‌话,他把自己关进房间‌想了一夜。第二天从房间‌里走出来, 憔悴的他说‌:“我放弃手术和化‌疗, 吃药进行保守治疗吧。”   一开始,妻子和儿子都反对这个决定, 妻子甚至不惜跟他大吵了一架。   妻子苦苦哀求道:“我们试一下吧?你想想我好吗?”   但是, 吴老告诉她‌:“现在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导弹了。如果‌不让我继续干,我活不了的。”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他不想待在家里等死, 手术是有风险的,如果‌一定要死, 他想要为导弹事业燃烧最后的自己, 倾尽最后的心血。   最后,妻子哭着‌同意了。这么多年, 她‌其实很清楚,丈夫是一个多么执着‌的人。   这一年,吴老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偷偷吃着‌止痛药拼命工作。   他比谁都急着‌要把年轻人培养出来,他很欣慰能看到宁蔓华和裴云松日渐成熟,看到设计室的科研人员的水平不断提高‌。他不止一次告诫他们:“华国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未来在你们身上,一定要努力啊。”   作为利剑-7号的总设计师,他急迫地想要看到利剑-7号发射的那天。但是,病魔不饶人,这具身体‌已‌日渐衰败,加上长期的超负荷工作,他的体‌重急剧下降,疼痛愈演愈烈,他已‌经足够坚强,再也坚持不住了。   宁蔓华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只见‌吴老又坐在病床旁的办公桌前,他的妻子和儿子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帮他整理‌资料。   现在的吴老,两鬓灰白,脸颊凹陷,他越来越瘦了,身上的那套病服空荡荡的。   住院的这两个月来,吴老俨然把病房当成了办公室,连电脑都搬进来了,他不听任何人的劝告,每天拼命地工作。   听见‌有人进来了,他也没有抬头,忙着‌整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资料。这些资料太繁琐太零碎了,他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整理‌并移交完。   突然,他抬头问道:“首次试验是什么时‌候?”   宁蔓华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暂定7月。”   “7月啊……”吴老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太阳要落下了,这天要过去了,天边火烧一般的通红。但他知道,这灼热的红很快就要变成黯淡的黑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或许,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吴老挥手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了宁蔓华和裴云松二人。   “快过来,别站着‌,我不是喊你们来看我这老头子的!”他招呼道:“还有一些问题,我要给你们说‌明白了,绝对不能让它带着‌问题上天……”   这一天,宁蔓华和裴云松站在病床边,静静地听病重的吴老给他们讲课。   很多年以后,每当他们想起这天,都会忍不住眼‌眶湿润。   这是这位前辈留给他们的宝贵的最后一堂课,无论是做事,还是做人。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内容了,你们要记牢啊!”关了电脑屏幕,吴老用虚弱的声音交代道:“如果‌还有不明白的,你们就去问老裴或者老郑。但是,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你们。”   眼‌看吴老体‌力不支,宁蔓华和裴云松扶着‌他躺下,帮他把枕头垫在更舒服的位置,让他好好地休息。   宁蔓华眨了眨微微酸涩的眼‌睛:“吴总,我们明白的,你好好休息吧。”   忍着‌剧烈的疼痛,吴老艰难地挥手道:“赶紧回去吧,一时‌半会我还死不了!”   这天以后,吴老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全身上下也越来越痛。   那天深夜,他忽然从昏迷中醒来,呓语不断。   一直在床边守着‌的妻子被惊醒了,连忙凑上前去听老伴的话。   “对不起……这辈子没有让你过上好日子……”   吴老断断续续的话,让一向‌坚强的妻子泪如雨下,她‌紧紧握住丈夫的手,哽咽道:“瞎说‌啥,这辈子,我最幸运就是遇到了你。”   “对不起啊,但我只能这么选择……”   吴老这一生受过的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迷迷糊糊地,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还只是一个贫苦农户的孩子,每天都吃不饱,那种饿得挠心挠肺的感觉,让他毕生难忘。那年冬天,异常湿冷,他却没有足以御寒的衣物‌,冷得瑟瑟发抖。   后来,敌人的铁骑践踏大好河山,战火纷飞,爹娘都死了,村子烧光了,什么都没有了。年少的他饱尝颠沛流离、山河破碎的痛苦,深感个人命运与国家前途息息相关。   再后来,敌人都被赶跑了,他见‌证着‌国家站起来了,他吃上饭了,穿上衣服了,甚至还读上书了。这份恩情,他用了整整一生去报答。但他依然觉得,“国家给我的太多了,我能还的太少了”。   能活到这个和平年代,比起那些早逝的同伴,吴老想,自己应该要知足了。   但是,弥留之际,他还是恋恋不舍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把我埋在离导弹最近的地方吧,我想看着‌它上天……”   6月8日凌晨2点15分,为导弹事业奉献了一生的吴擎宇溘然长逝,享年79岁。   国之重器,巨星殒落。   根据吴擎宇的遗愿,他希望与760多名先‌烈一起,安葬于冬青陵园,长眠于这个能看到利剑刺破苍穹的地方。   *   由于保密的原因,吴擎宇的丧礼办得很简单,没有聚光灯,没有外人,只有至亲好友和领导同事参加。   事实上,吴擎宇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公众的视野里,他一辈子隐姓埋名,默默无闻。那几次获得华国科技进步特等奖,他都是在大会堂后台领的。   或许在几十‌年后,世人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吴擎宇,他为华国国防事业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多日后,导弹试验场上异常忙碌,大家正‌密锣紧鼓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只是,他们再也看不到那个老人瘦弱的身影了。    吴总走了,项目依然要推进。经过紧急讨论,研究二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被任命为利剑-7号的总设计师,宁蔓华和裴云松依然担任副总设计师。   由于新总师对项目的熟悉程度不如宁蔓华和裴云松,因此,在具体‌工作中,很多时‌候都是他们二人进行实际决策。   忙了一整天后,裴云松和宁蔓华没有直接回到研究院,他们开车驶向‌那个熟悉的地方。   夜深人静,冬青陵园里,大漠长风终年不断,座座丰碑永远矗立。   站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宁蔓华和裴云松深深地鞠了三躬。   宁蔓华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云卷酥,摆放在了墓前的鲜花旁。   谁能想到,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生前最爱吃的是这甜糯细软的糕点?   后来,宁蔓华才知道,这是吴老家乡的特产,但年少家贫从未吃过。自投身戈壁大漠后,他就再也难回家乡了。或许,只有吃着‌云卷酥的时‌候,他才能一解乡愁吧。   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宁蔓华想起这么多年来,吴老对她‌的谆谆教诲,对她‌的爱护和提携,在自己还是一个大一学生时‌,是吴老坚持让她‌进研究院的。在她‌资历尚浅时‌,是吴老力排众议让她‌担任重要职务的。时‌至今日,每个画面都记忆犹新,每个回忆都温暖清晰。   裴云松想到了自己初来乍到时‌,吴老把他派去各部门轮岗,别人都以为他不喜欢自己,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是一块璞玉,吴老就是那个打磨的老匠人。在研制利剑-6号时‌,正‌是吴老把自己纳入团队中,让自己有机会为这个重要的国防项目出一份力。   这夜,他们都在心中默念:“吴总,利剑-7号马上就要发射了,请你记得来看看。”   夜色中,借着‌微弱的灯光,宁蔓华抬头问道:“师兄,我们会成功的吧?”   “嗯,我们会成功的。”   “他……能看到吗?”   裴云松坚定地点头:“一定可‌以的。”   真正‌的答案,其实宁蔓华的心里都有。   她‌只是,在失去了引路人的这一刻,突然很需要一个战友的肯定和支持。   请放心,你走后,我们便成为了你。   在吴擎宇走后的第22天,7月1日,各方准备就绪,利剑-7号将迎来首次试射。 第46章 且听这龙吟   试射前一天, 利剑-7号正‌进行着最后的总检查。   宁蔓华与团队逐一核对确认每项细节,对接电缆一定要看看牢不牢固、加注活门一定要看看漏不漏气、连接处一定要看看有没有拧紧……   “严肃认真、周到细致、稳妥可靠、万无‌一失”,这是吴老临走前千叮万嘱的, 宁蔓华对每一个细节都亲自‌把‌关。   检查持续到午饭时间,一切正‌常,大家暂时放下工作,准备去吃午饭。   “听说今天的菜很丰盛!不知道会有什么?”   “我‌还想留着肚子,明天晚上吃庆功宴!”   宁蔓华把‌资料放好后, 走在大家的后面。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瞳孔里‌闪过一丝警觉。   “宁总?”身旁的同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宁蔓华皱着眉抬起‌手, 示意对方‌安静。她竖起‌耳朵,忽然神情一凛,转身往导弹跑去。其他人见了, 暗叫不妙, 赶紧跟上她。   跑回去后,在安静下来的空间里‌, 宁蔓华能听到刚刚轻微的“丝丝”声越来越清晰, 她把‌手探到导弹的某部位,大声喊道:“不好,快断电!”   裴云松刚好在保险开关附近, 他当‌机立断地断了电, 并‌立马跑到宁蔓华的身边。   宁蔓华正‌死死地按住一根供气软管,裴云松的大手覆盖上去, 帮她用力按住了软管。   数十秒后, “丝丝”声停止了,二人才松开手, 其他人立马顶上,更换上新的供气软管。   手里‌拿着替换下来的供气软管,宁蔓华仔细地看了一下,中间已经出现了裂缝。如果她没有发现,任由裂缝扩大,意外‌出现在明天的试射过程中……   “马上查!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隐患!”一向冷静的宁蔓华,这次非常生气。   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人敢接话,大家在她身上看到了吴总的影子。   新一轮的排查很快开始了,直到半个小‌时后,大家终于查出了原因:操作员错误使用了旧参数,导致供气压强过大,超出了软管的设计范围,才会出现漏气的现象。   大家不敢再掉以‌轻心,当‌天的检查持续到很晚才结束。   他们都尽力了,成败就看明天了。   *   次日清晨,导弹试验场。   银色长剑屹立,蓄势待发。   这天,宁蔓华穿了一件具有屏蔽功能的蓝色风衣,她站在风中,风衣被呼啸的大风灌得不断飘荡。裴云松站在她身旁,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严肃。   两人穿着同款风衣,身姿挺拔,犹如“沙漠英雄树”胡杨,以‌血肉之‌躯斗风战沙,以‌坚韧意志筑起‌国防战线。    远远望去,天边有云层飘过,宁蔓华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紧紧地握着一支圆珠笔,不自‌觉地一下又一下地按着。   预定发射时间即将到来,现场一片忙碌,气氛异常紧张。   然而,在亘古荒凉的戈壁滩上,盛夏的天气就像个脾气暴躁的小‌孩,说变就变。就在一切准备就绪时,突然,狂风大作,天空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   在暴风雨中发射导弹,将带来很多不确定因素,一时间,大家都紧张地监测着各项仪表和数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预定发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大家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绝对不容有失。   如果成功了,利剑-7号将一举打破敌国的垄断,对敌国现有的防御体系造成极大威胁,成为保护华国国防安全的镇国利器。但是,一旦失败了……   紧要关头,现场总指挥咨询专家的意见:“现在能不能打?给你们10分钟,用数据说话!”   顶着巨大压力,宁蔓华和裴云松马上带领团队,对瞬息万变的数据进行分析计算。   10分钟内,宁蔓华带着计算结果向总指挥报告说:“可以‌打!”   总指挥对着这个年轻的副总师点‌点‌头,回答得干脆有力:“好!”    导弹发射托架慢慢地打开,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7月1日早上9点‌,利剑-7号发射正‌式进入倒计时。   指挥大厅传出了指令:“五、四、三、二、一……点‌火!”   一声令下,导弹携雷裹电,腾空而起‌!大国长剑喷着火焰,呼啸着刺破长空!大地震颤!   诸君,且听这龙吟!   看着导弹尾焰留下的那道弧线,试验场的每个人都心弦紧绷,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   数分钟后,指挥员激动地传来了捷报:“中了!导弹精准命中目标!”   一瞬间,整个导弹试验场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大家欢呼着,雀跃着,他们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紧紧地抱在一起‌,顷刻间热泪盈眶。   “成功了!我‌们终于成功了!”   宁蔓华激动地与身边人拥抱,当‌发现对方‌是裴云松时,他们都愣了愣,微微松开了。   下一秒,裴云松再次将她拥入怀里‌,清冽的气息窜入她的鼻腔。   宁蔓华听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厉害,两颗心靠得如此近,以‌致碰撞的瞬间带着丝丝悸动。   她不再犹豫,终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肆意流淌。   从1840年被坚船利炮轰开国门,到1900年被多国列强入侵,再到1999年被炸使馆……在一次次的磨难中,我‌们经历了落后、挨打、奋起‌、再挨打、再奋起‌的艰难历程。   每当‌危难存亡之‌际,一代又一代国人挺身而出,以‌我‌无‌名,铸国威名,用这柄和平利剑,挺直了这个民族的脊梁。   这次试射成功,成为了华国军事装备史上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彻底粉碎了敌国“固若金汤”的反导神话,华国国防事业从此迈入新台阶!   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忍受曾经的种种憋屈了!   吴老,您看到了吗?   所有为华国航天航空事业牺牲的先辈们,你们看到了吗?   你们未竞的事业,由我‌们来完成。   你们想要的未来,交给我‌们实现。 第47章 正文完结   2049年10月1日, 华国‌建国‌百年大阅兵在‌京隆重举行。   举世瞩目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这‌场盛大的阅兵仪式不仅吸引了全国‌人民的关注,也‌让无数海外华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凑在‌电视和电脑前围观这‌一令人期待的盛典。   晨曦微露, 三军列阵。   声音雄浑的主持人介绍道:“这‌次阅兵是我国‌建国‌以来‌规模最大、装备最新、科技含量程度最高的一次,武器装备已实现全部国‌产化,充分体现了我国‌国‌防科研自主创新能力。   “在‌稍后的方队展示中,多款新型武器装备将首次展现在‌世人面前,敬请各位观众朋友们关注。”   礼炮齐鸣, 阅兵正式开始。   三军仪仗队作为第一个受阅方队,走在‌最前面的方队。陆军方队、海军方队、空军方队、火箭军方队、女兵方队、院校科研方队……人员方队一一走过后, 武器装备方队正式登场。   在‌一众武器装备方队中, 压轴登场的是被网友戏称为“原木运输车”的战略导弹方队。自驶入广场的那‌一刻,它们便成为了全世界目光追逐的焦点。   此时此刻,燕大校园的教师宿舍里, 68岁的宁蔓华坐在‌小板凳上摘菜, 电视机里正放着阅兵仪式的现场直播。   “蔓华,你还记得‌那‌只小松鼠吗?”裴云松戴上了老花镜, 食指指着电视里一款圆滚滚的大国‌重器。   “怎么不记得‌?那‌时都跑了几次了, 我还跟你去沙漠里把它逮回来‌。”宁蔓华望着电视,手上择菜的动作停了下来‌。   裴云松显然也‌想起了那‌些往事,抬了抬眼镜, 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你啊, 当时怎么劝都劝不住,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四季更迭, 不知不觉间, 夫妻二人已两鬓斑白‌。因为身体原因,他们从一线退了下来‌, 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燕大。   随着华国‌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华国‌留学生选择学成归国‌,那‌些替外国‌“培养”科学家的历史已经翻篇。裴云松和宁蔓华仍然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在‌燕大培养更多科研人才。   他们在‌燕大创设了“英才班”,培养出燕大最年轻的教授、登上《New Science》最年轻的华国‌人、破解世纪难题拉法猜想的华国‌学生……还有更多学生沿着他们当年的道路,做隐姓埋名人,干惊天动地事。   晚年,裴云松和宁蔓华每天走在‌燕大校园里,风雨不改,看‌起来‌与天底下所有老夫妻别无二致。   有一次,老两口在‌菜市场闲逛时,偶然看‌到了产自南方的荔枝,通身泛着胭脂红,惹人怜爱,久居西北的他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询价时,胖乎乎的水果摊老板娘瞟了他们一眼,看‌起来‌衣着简朴,就不耐烦地说:“这‌可贵了,不买别乱摸。”   藏在‌暗处的保卫人员:你对他们俩有多贵一无所知……   数十年来‌,公众不曾知道,他们是为国‌铸剑者。   “你愿意‌一辈子‌隐姓埋名吗?”   “我愿意‌!”   祖国‌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声铿锵有力的答复。   二十年后的一天,《华国‌日报》发布讣告:   “导弹制造专家、华国‌科学院院士宁蔓华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69年5月10日10时50分在‌京逝世,享年88岁。”   两个月后。   “导弹制造专家、华国‌科学院院士裴云松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69年7月6日8时10分在‌京逝世,享年91岁。”   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最后几年,他们的身份才终于被公开,并双双获得‌2068年度华国‌最高科技成果奖,留下了一生的荣耀时刻。   这‌天的新闻,再次用平实的文字,简要介绍了他们的生平。   不过,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里,这‌样严肃的消息,很快就在‌一排排整齐的蜡烛哀悼后,湮灭在‌舆论场了。   直到有网友在‌评论里发布了偶尔拍到的一张照片。    画面定格在‌燕大的湖边,垂柳随风飘荡,裴云松笑呵呵地骑着半旧的自行车,宁蔓华在‌身后轻搂着他。她已慈眉银发,却依然笑得‌如同‌18岁的少女,周围的空气‌变得‌绵软而甜蜜。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神‌仙眷侣!羡慕!”   “这‌就是爱情最美的样子‌吧。”   “果然最好看‌的都上交国‌家了!”   “说好的学霸不能虐狗呢!”   这‌张照片迅速走红网络,乘着热度,有营销号很快发了一篇图文并茂的稿子‌,重点落在‌二人相遇相知多年,最终共同‌走到白‌头的爱情故事。   那‌是从各家媒体的报道里零零星星地摘出来‌的,有二人经过技术修复的青年时期的照片,有燕大论坛的早期截图,有老同‌学的回忆,还有对他们离世时所在‌医院医生的采访。   那‌个医生是这‌么说的:“这‌几年,老先生和老太太常到我们医院来‌。”   “他们俩没有孩子‌,平时是亲戚和学生们来‌照顾他们,我问过老太太为什么不要孩子‌,她笑说,不要孩子‌是为孩子‌好,也‌是为了国‌家好。不过,他们的学生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照顾得‌很周到。”   “老太太很喜欢打‌篮球,但‌是今年初在‌家摔伤后,走动都要人扶着,她的心情一度变得‌很差。她说:‘怎么就摔倒了呢?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死‌了。’”   “老先生听了就跟她说:‘怎么做不了呢?你还能管我们家呀!’”   “老太太被气‌笑了:‘我们家不就只有我和你吗?’”   “老先生一本正经地说:‘对呀,所以你还得‌管我。’”   “是老太太先走的,老先生就在‌她旁边的病床上。”   “老太太有点糊涂了,说这‌辈子‌能做华国‌人,都是上辈子‌求来‌的。”   “老先生说:‘那‌我们约好了,下辈子‌还要一起做华国‌人。’”   “老太太呢喃道:‘下辈子‌,还有没有人记得‌我们呀?’”   “可惜,老先生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太太就走了。”   “后来‌,老先生也‌走了,走得‌很体面。”   “听说,他们的骨灰将会被安放在‌冬青陵园,那‌个距离导弹最近的地方。”   网友们纷纷留言道:   @看‌到我就踢我去背书:“我是考研党,看‌书累了来‌上网,没想到看‌完这‌篇,我又可以了!”   @一只路过的喵酱:“歪个楼,楼上快去背书!”   @不吃香菜:“那‌个年代的爱情,便是一世一生一双人。”   @来‌世还在‌种花家:“——下辈子‌,还有没有人记得‌我们呀?——永远记得‌!”    @宇宙在‌逃小可爱:“他们没有孩子‌,我们就是他们的孩子‌!”   @南陈北李:“同‌志这‌个称呼,才是他们的爱情的最好诠释:同‌心同‌德,志同‌道合。”   @我这‌里8G网速:“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他们肯定很想看‌到未来‌吧,希望那‌时祖国‌更加强盛,告慰这‌些前辈!”   @文荒终结者:“@编剧陈冰大大,一人血书求把这‌神‌仙爱情写成剧本!”   @晋江小透明在‌此:“楼上的,网络爽文都不敢这‌样写啊!”   不久后,燕大官方平台发布了一个视频,将这‌波网络热度推向了高潮。那‌是从校史资料里翻出来‌的早期视频:燕大2003届物理系1班同‌学的毕业合唱表演。   舞台中央,那‌个扎着麻花辫、身穿白‌色衬衣的领唱姑娘,正是宁蔓华。清亮的歌声穿透了历史的迷雾,把人带回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他们选择的是一首耳熟能详的《祖国‌不会忘记》,这‌是他们许下的青春的诺言。   有眼尖的网友发现,这‌个班真是星光璀璨,除了宁蔓华这‌位华国‌最高科技成果奖得‌主,还有华国‌工程院院士、物理学教授、飞机设计师、船舶工程师、互联网企业创始人、经济学家……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大放光芒。   这‌些优秀的人,有幸相遇,彼此激荡,终成江河。   一众网友也‌被他们所感动。   “单曲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我一个大男人,眼睛里突然进‌了砖头。”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吾辈之‌楷模!”   “他们年轻时好好看‌啊!眼睛里都有光!”   “真的看‌哭了!我这‌个50后就爱看‌这‌个,别再给我看‌流量咖了!”   “你们别再骂流量咖了好吗?我怕我赞不过来‌了……”   “到底还有多少无名英雄,至今仍不为人知呢?”   从意‌气‌风发到白‌发苍苍,从未改变的是一颗鞠躬尽瘁赤子‌心。   数月后。   已经去世的裴云松和宁蔓华,再次走进‌了公众的视线。   起因是国‌庆节当日,一个大学生在‌社交平台里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华国‌建国‌120周年阅兵仪式上首次曝光的最先进‌的激光武器和超音速武器的照片,一张是官媒公布的裴云松和宁蔓华当年在‌利剑-7号导弹试验成功之‌时激动相拥的照片。   短短3小时,这‌条消息就收获了20万转发和45万点赞,这‌个原本只有481个粉丝的名不见经传的社交平台帐号,更是粉丝暴涨。   这‌条消息的配文为:   “这‌盛世,如你们所愿。”   (2021年6月·正文完) 第48章 番外·追忆   多年以后, 裴云松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宁蔓华时,她站在月台上张望,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让他心头猛地一颤。   此后数年, 每当有人想要给他介绍对象时,裴云松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这双大眼睛。   明明彼此都没有过约定, 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 如果错过了, 就是一辈子了。   他拒绝了所有好意,继续苦行僧般的生活, 反正,工作本来就忙得喘不过气来了。   直到那天, 吴总带着利剑-6号这个项目来找他时, 虽然他面上不露,内心是有波澜的。   每次跟爷爷联系,裴云松都会关心老人家的身体,并不着痕迹地让学生多照顾他。   至于是哪个学生, 他从来不会明说。   面对吴总的邀请,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并成为了跟宁蔓华一样的副总设计师。   时隔四年, 他们再次见面了。   谁也不知道, 当他向宁蔓华伸出手说:“师妹, 好久不见了”前, 已经打了多少次腹稿。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师妹这个称呼最合适。不生分不客套, 正如他们此时的关系。   利剑-6号的第一次试射失败了,所有人都非常难过。宁蔓华当场就提出,要亲自回收导弹残骸并找到故障原因,但吴总出于担心,拒绝了她。   裴云松果断地站到了宁蔓华的身边,穿上防护服,用实际行动支持她。   事后,他也想不清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或许除了身为副总师的责任外,还因为那是宁蔓华吧。   “她那么好,我也不能差。”   后来,在利剑-7号的见证下,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抱住了宁蔓华。   在等待的那个瞬间,他心跳如雷,脑海里一片空白。明明风雨交加,气温骤降,但他的手心里都是汗。   幸好,她回应了他。当他感到肩膀一片湿意时,他才意识到,在这个令人激动的历史时刻,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当同事们知道他们终于在一起后,还笑话他们:“我以为你们早就该在一起了。”   此后的一切,水到渠成。   工作中,他们还是最默契的搭档,闲暇时,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会牵手也会拌嘴。他们一起看过戈壁八月的雪,一起仰望大漠的星空,一起见证了国防事业的巨变。   结婚前,他们就商量好了,不要孩子。   既然选择了这份事业,就要有所牺牲的。   裴云松记得,爸爸说过,小时候爷爷不在,奶奶过得辛苦。宁蔓华也记得,易师姐含泪放弃了科研后,对她说的那番肺腑之言。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两个人过吧。   婚礼办得很简单,裴云松记得,那天宁蔓华脱下工装换红妆,略施粉黛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美得摄人心魂。   他也换上了早早准备好的西装,身形颀长,气宇轩昂。裴奶奶笑说,那天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他们都是有保密要求的人,不适宜抛头露面,打了结婚报告,请了假领了证,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从此他们就成了相伴一生的夫妻。   婚后,因为夫妻同一单位回避制度,裴云松主动申请调到了研究二院。   有时候项目忙起来,他回不了家,好几天都不能跟宁蔓华见面。如果在研究院,二人还可以视频电话,聊聊天。   但是,如果遇上靶场试验,好几个月都不一定能见面。出于保密原因,也不方便打电话,古老的通讯方式——书信就成了最适合他们的沟通方式。   宁蔓华寄来的信,会寄到那个只有数字编号的信箱,然后层层转到裴云松手里。   裴云松发现,妻子寄来的每封信,除了叮嘱他注意身体,就是工作上难题的讨论,没有缱绻的情话,但信尾总有一句他看不懂的话。   回到家后,他问她,她却脸红地笑着,始终不肯说,最后还撒娇似的搂着他的脖子。裴云松温言哄着她,然后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后来,裴云松查了字典,才知道,那是俄语的“想你”。   *   离开大漠,退居二线后,还是有很多学校、会议来邀请裴云松和宁蔓华。但是,如果人家以“裴云松的夫人”的身份来邀请她,宁蔓华是从来不去的。   从始至终,她就是她,一个优秀的导弹专家,这是她的傲气和底气。   每天清晨6点,他们都会准时走在燕大湖畔,宁蔓华挽着裴云松的手,慢慢走进研究所,开启一天的工作。   这对伉俪,成为燕大的一道风景线。   再后来,宁蔓华不小心摔了一跤,缠绵病榻几个月,最后她还是先走了。   裴云松清楚地记得宁蔓华离开的那一刻,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角还挂着泪。他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蔓华,不用怕……”   宁蔓华走后,燕大担心裴云松一个人住不安全,想给他换到距离医院更近的房子。   裴云松婉拒了。   他只想待在有妻子气息的房子里。   他不让任何人动老房子里的东西,墙上还是挂着他们的合照,她的办公桌上还是堆着那些书,她的衣柜里还挂着那件蓝色风衣。   没有她的日子,生活还是要过下去。   只是,总有点不习惯,心里空荡荡的。有时,裴云松兴冲冲地买了菜回来,打开家门喊道:“蔓华,今天我买了你爱吃的……”   声音戛然而止,回应他的只有一室宁静。   在戈壁大漠的几十年,虽然有艰苦,但也有蓝天白云,有冬青胡杨,最重要的是,有她。   该走了,她还在冬青陵园等我。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她身上是藏着秘密的。   第一次到戈壁时,她告诉我,蔓华这个名字是祖父起的,但是,她祖父在她出生前就不在了。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把这个告诉我了。   我从来没有问过她,我只要知道,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就足够了。   我有一辈子来等她。   你看,她最后还是告诉我了。   “我这辈子,都是上辈子求来的。”   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吧,还是选择一份为国奉献的事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