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之妻/权臣的早死原配》 作者:木妖娆   文案   温盈自小在继母底下谨小慎微讨生活,以至于性子软弱。   十六岁得了门好亲事,嫁与侯府庶子沈寒霁。   沈寒霁虽是庶子,但风光霁月,德才兼备。   人人都道温盈捡了大便宜,可事实却是夫妻感情淡薄,嫡母为难,丈夫生母嫌弃,在侯府过得如履薄冰。   温盈偶然之下得知自己竟是话本中的配角。   在话本中,沈寒霁是权臣。更是女主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而她则是沈寒霁那个只存在于记忆之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早死前妻。   她的丈夫以后是权臣,只要她不死就能成为诰命夫人,更能抬头挺胸的过日子了,她说什么都不能早死。   ————   沈寒霁虽待人有礼,但事实是冷漠疏离,就是同榻的妻子也不例外。   但最近他发现那向来怯弱的妻子似乎变了。   会问:“我要是死了,你会续娶吗?”   还会问:“你对续娶的妻子会比对我还好吗?”   刚哄了儿子入睡的沈寒霁:……   ——不娶,不会,你也不会死。   ps:   1只有女配是重生,男女主都没有重生!   2不是爽文不是爽文,成长类别!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重生   主角:温盈,沈寒霁┃ 其它:《与权臣前夫重生日常》   一句话简介:古代小怨妇黑化成了小绿茶   立意:夫妻关系要两方面的付出,也要适当的沟通,别让冷漠导致夫妻关系破裂。 第1章 心郁难解   温盈似乎梦到自己是一本话本中笔墨不多的角色。   话本中,主角是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与当朝太子。   户部尚书之女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前世执意和一个穷酸秀才私奔,私奔之后不过数年,那穷酸秀才在骗光了她手中银钱后,丑恶面目也露了出来。   不仅随意打骂她,还带了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进了家门,肆意欺辱她。   自知无颜面再见父母,便带着愧疚与对丈夫的恨意投河自尽了。   本已经死绝了,但不曾想却有奇遇。一睁眼,竟回到了八年前,准备与秀才私奔的前一日。   重活一世之后,打算过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但担心秀才把他们要私奔的事情说出去,败坏了她的名声,便让人拿了百两黄金去通知秀才。说她被发现了,家人已经知道他们欲私奔,如今父亲派人去欲杀他灭口,让他赶紧逃跑。   虽还未财色皆得,但看到百两黄金后,满眼都是金子,哪里还管什么美人。再说都快有性命之忧了,怎可能还虚情假意的死守不走。   所以拿了银钱就逃跑了,而等着他的则是户部尚书之女特意传出他身上有黄金百两的消息,闻声而来的强盗。   而户部尚书之女上辈子被抛弃后,在最困难的时候得过一个贵人的帮助。重活了一辈子后才发现那个贵人竟然是永宁侯府的庶子,沈寒霁。   因活过一辈子了,所以她知道沈寒霁虽为庶子,但将来会成为一朝宰相。或者是因为沈寒霁绝伦逸群,才貌兼备,霁月光风,又或者是上辈子的恩情,让她生出了爱慕之意。   所以知道他不久将丧妻,便频频出入永宁侯府,与他那妻子交好,姐妹相称。   在沈寒霁丧妻之后,对其表明了心意。   但沈寒霁似乎天性凉薄无情,并未接受她,几番拒绝。   伤心的尚书之女最终放手,接受了一直爱慕她的太子。   二人也是历经磨难才在一块,相知相守。太子登基后,帝后携手缔造一个盛世皇朝。   而温盈在话本中,正是沈寒霁的那个早死的亡妻!   话本完了之后,她在梦中看到了她嫁入了永宁侯府短暂一生。   十六岁嫁入永宁侯府,十九岁病逝。   她看到自己满怀期待的嫁入了永宁侯府。   在喜房中看到那芝兰玉树,朝着她温润一笑的丈夫,瞬间就沦陷了,此后满心都是她的夫婿。   温盈本是淮州通判与早亡正妻所生之女。   因自幼在继母底下过日子,所以自小就会看人脸色,谨言慎行,从不与旁人说心事,也不爱说话。落在旁人眼里,都说她是个性子不讨喜的闷葫芦。   以她这平平无奇的家世和性子,能嫁入侯府,旁人都说是祖上烧了高香。   哪怕所嫁的人只是侯府庶子。   可这个庶子却是生得芝兰玉树,德才兼备,如谪仙下凡。   人人都道淮州通判之女真的是得了一门好亲事。   温盈起初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直至她嫁入侯府,日复一日,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当初侯府夫人之所以提亲,只不过是趁着庶子羽翼未丰之时,给他寻一门于他仕途没有任何帮助的婚事。   因此,在侯府,没人看得起她。   主母轻视,婆婆嫌弃。   而丈夫脸上虽总是带着温润的笑意,可他的心却是冷的。   他待所有人都是一样温润,也包括她这个妻子。总是面上带笑,温润有礼,可实际上却是冷淡疏离。   成婚近两年,相处得犹如宾客一般,甚少温情,夫妻关系淡薄。在他面前,她似乎总是小心翼翼的。   无论是在他的面前,还是在侯府长辈后辈面前,她也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   这些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   人人都羡慕的婚事,可这好婚事却成了囚困她的牢笼。   梦中她一日又一日紧绷着,生怕出错,战战兢兢的讨好着侯府的每一个人。   梦中让她真正崩溃的,是在成婚两年后,沈寒霁殿试高中榜首后。   虽然温盈听到过许多说她配不上沈寒霁的闲言碎语,包括他生母也在她的面前说过不少,但她都隐忍了下来。   因沈寒霁向来洁身自好,从未沾花惹草。   可当他高中后,一个个出色的高门贵女总会在各种宴席上取笑她,语中带刺,让她受尽排挤。   被人为难,泼酒,诬陷,推进池子中,出尽洋相。   梦中的自己,尽管是遇上了这些糟心事,可也却从未与夫君说过半句委屈的话。   他们之间的话很少,见面时,她总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他总是很忙,忙得只会半个月进行一次房事。   说他不重欲,对她毫无兴趣。却又不尽然,每回她都能感受肌肤触碰的热度,感觉得到他的放纵,他的沉沦。   可下了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她也逐渐明白这些云雨之中并无感情。   主母不喜,婆婆厌弃,夫妻感情淡薄,这些事情都无人诉说,只能埋在心底。   她阿娘早逝,只她一个孩子,和众姐妹也不亲密,所以在娘家中无人诉说。   无论是侯府,还是外边的所有人,都让她压抑得无法喘息,渐渐的,梦中的自己逐渐消瘦。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体也越来越虚弱,眼中没有了任何的光亮,形如枯槁。   不再盼着侯府的人对她有所改变,不再盼着日子能好起来,更不再盼着丈夫的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成婚第三年,年仅十九岁的她郁郁而终。   梦中她的离去在侯府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在梦中她曾看见过尚书之女问过沈寒霁,问他可曾对亡妻有过一丝愧疚。   他答,未曾。   尚书之女继而追问他可曾对亡妻有过半分喜欢。   梦里边的夫君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梢,淡淡道:“她与我而言,只是妻子。”言外之意,并无半分喜欢。   温润的声音此时却显得凉薄了起来。   话本中还有一句话,犹如汹涌的潮水,狠狠的击打在温盈心底,让她透不过气。   那段话是——在沈寒霁的记忆中,他的亡妻温氏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不争不抢,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不在了数年,他几乎都记不清她究竟长什么样了。   她离世的第八年,官拜宰相的沈寒霁依旧未娶。   至于他为何不续娶,温盈虽不知原因,但也知道不是在记挂她。将来他究竟有没有续娶,她也不知道,因为他成了宰相那时她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怔忪的从床上坐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片湿润。   这个让她喘不过气来的梦,太真实了。   屋中空荡荡的,这是她成婚近两年来,不知独守了第几回的空闺。   沈寒霁说卧榻之侧若是有人,总是难以入眠。   这些独守空闺的夜里,她总是说服自己——若是同寝,他会睡不着,休息不好便会在念书上出错,也会拖累他。   温盈不是闹腾的人,她总是默默的顺从着。   可现在看着这空荡荡,静得没有半点声音的屋子,许是因做了个乱梦,所以心底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不顺畅。   这口气堵得让人想哭。   温盈的确哭了。抱着双膝,把脸埋入在膝间,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无声的哭了出来。   眼泪稀里哗啦的从眼眶砸下。   也不知哭现在自己的可怜,还是哭梦中的自己太过窝囊。   哭了许久,才缓回了神。   温盈知道这个梦诡异,像是在预测些什么。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但她从没让任何人知道。   她悄悄的查过梦中出现过的人。梦外,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个梦究竟是代表着什么,温盈并不清楚,她只清楚若是自己像梦中那样一直想不开,压抑着自己,迟早也是郁郁而终的下场。   梦中惊醒,已全无睡意。深呼吸了一口气,下了床。   靠着屋外檐下灯笼透进屋中的微弱光亮,走到了洗漱架前,洗了帕子,拧干后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   挂好了帕子后,走到了窗前。推开了一条缝隙,往斜面的屋子看去。   那屋子是她夫君沈寒霁居住的屋子。   温盈也不知有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像现在这样站在窗后,贪恋的看向那个屋子了。   而十有八次,那屋子都会亮着。   如今已是子时,那屋子依然还亮着,沈寒霁显然还没有就寝。   夫君有难眠的习惯,所以温盈一直让人搜集一些好眠的方子,再亲自熬药让人送过去。   以前是她亲自送的,后来便不送了。   因每回他都会带着温笑与她说谢,但几番之后,那屋子也不亮了。她以为是方子起作用了,但后来才听说他在书房熬了夜。   她宁愿想是他心疼自己,也不愿去想他是在嫌她烦。   看着那亮着的窗户,又想起刚刚做的梦,心里一阵烦躁,心郁难解。   她自是不想死的。若是她没死,沈寒霁往后成为了宰相,那她便是宰相夫人。   成了宰相夫人,便是有了诰命在身。不管是在过去,还是在梦中所欺辱过她的那些人,肯定会既憋屈又无可奈何她,还得敬她三分。   正在思索间,那边亮着的窗户忽然倒映了个颀长的身影,那身影似要推窗。   温盈心头微慌,忙阖上窗户,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   想起梦中他与尚书之女所说的那些冷漠凉薄的话。心里的委屈,从未像现在这般浓过。   哭肿的眼尾又红了。   侯府里边的人,没有一个好的,更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以后要把对他的爱意一点一点的从心底拔除。   不盼着他能对她有半分情意,只盼着往后成为宰相夫人,早些扬眉吐气。 第2章 忍无可忍   天色已亮,半宿没睡的温盈用湿帕子敷了小半个时辰双眼,才使得哭得红肿的双眼消了肿。   可隐约还有些红肿难以消去,但在侯府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也没有多在意。   起了床,梳妆时用脂粉盖了哭过的痕迹,便与婢女到了沈寒霁的屋外候着,伺候他梳洗。   他以前倒是说过不用她伺候。但若她真的不去,只怕会引得庶母不喜。且现在她尚未想好以后该怎么办,也就按照现状,该如何还是如何,等想好后再做打算。   侍女轻敲了敲房门,屋中传入一声温醇的“进”,侍女随之推开了门。   由温盈为先,两个侍女跟在身后,端着梳洗的水与干净的布巾进了屋子。   里间与外间隔着一扇屏风,侍女们都停在了外间。   沈寒霁在穿衣,透过屏风,隐约可见那颀长挺拔的身形。   以往,温盈总会红着脸,低着头走过去帮他整理衣服,久而久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不再红了,只静静地整理,沉默不语。   一如既往,温盈缓缓走进里间,低头垂眸绕过了屏风,见他几乎穿戴好了一身白色锦袍。   没有抬头,而是安静的拿起架子上的玉扣腰带,在他张开双臂的时候,双手穿过他的腰,看似埋进了他的胸膛中。   一股淡淡的书墨冷香环绕到了鼻息之间,熟悉又陌生。   温盈有一瞬间陷入了这种冷香之中,动作缓了下来。但随着头顶上传来低醇温润的嗓音而回过了神来。   “今日十五,今夜我会回房。”   正在束腰带的温盈动作一顿,随即微微颤抖着指尖,强迫自己镇定的扣上玉扣,可还是适得其反。   上方的沈寒霁细长的眼眸看了眼她轻颤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莫要紧张。”随之把她手拿开,自己扣上了玉扣。   音质清润温柔,以前他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她便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见着他脸上的笑意,便觉得心里泛甜。   可逐渐才发现,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笑意,一样的语气,与对她并无区别。   沈寒霁说今夜会回房,是因今日是他们夫妻同房的日子。每月首日和月中,唯有这两日,他才会回房,也才会让温盈感觉到自己还是有一个丈夫的。   温盈温顺的退到了一旁,始终没有抬头。   温盈总是这样,做完自己手上的事情,便低头垂眸,毫无存在感的站在一旁。   “今日我外出,晌午后才回来,让厨房不用准备我的午膳了。”   “我会吩咐的。”温盈声音偏温软,听着让人顺耳,但从来话就不多。   沈寒霁洗漱后,便出了门。   直到人出了门,温盈才抬起头,看向那一身白衣背影,暗暗的叹息了一口气。   ——   侯府女眷每隔三日都得去福临苑给主母请安。   永宁侯一妻两妾,三儿四女,两个女儿已经嫁人。   沈寒霁是由二娘徐氏所出,徐氏只有一子,并未其他儿女。   温盈到福临苑的时候,侯府世子娘子已经在院中候着了。   世子娘子孙氏见着温盈,只冷眼瞥去,眼中的轻蔑之色一闪而过。   尽管如此,向来惯会看人脸色的温盈还是感觉到了孙氏那不大友好的目光。   虽然未嫁入侯府前,她与孙氏并无交集,但她知道从一嫁入侯府开始,孙氏就已经不喜自己了。   不是旁的是,而是因为她的夫君是沈寒霁。   孙氏未出嫁前有一个闺中好友,这个闺中好友便是清宁郡主。清宁郡主心仪沈寒霁,但因尊卑有别,未能嫁给他。   温盈未嫁给沈寒霁之前,远在淮州,并未听说过清宁郡主与沈寒霁有何关系。   直到成婚半年后,她才听到了关于沈寒霁与清宁郡主的传言。沈寒霁是金都姑娘趋之若鹜的清雅公子,清宁郡主又是金都第一美人。二人样貌相衬,再因平日里交集也不少,所以旁人都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寒霁本就出色,若是再与清宁郡主成婚,那便完全把侯府世子狠狠打压了一截。   如此侯府主母又怎会让他与郡主成婚?所以早早定下了淮州通判之女。   都说沈寒霁若不是庶子,那今日便轮不到那木头美人温盈成为其娘子。   温盈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温盈不想多想的,可在侯府老夫人寿宴的时候,清宁郡主前来贺寿。   她恰巧碰见清宁郡主与沈寒霁相见。当时除清宁郡主的一个婢女在旁,再无他人。   两人在湖边,她远远瞧见就躲了起来。   他们二人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温盈没敢过问,就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而这也就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平日也只能装作无事的样子,默默的给他安排一切事宜。春夏秋冬四季衣物,笔墨纸砚,打扫居住的屋子和书房,样样都是亲力亲为。   但那个梦中的话本,那些梦中画面,都让她怀疑,怀疑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这么喜欢他,值得吗?   若是她只爱他的样貌,只爱听他的声音,该多好。   思绪飘远之时,身边的陪嫁婢女蓉儿轻推了推她,唤道:“娘子,该进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温盈回过神来,此时院中已经快人齐了,按照尊卑长幼依次进入主母的厅堂之中。   温盈向来不打眼,与其他人请安后,便站到了二娘徐氏的身侧。   二娘徐氏也就是她夫君的生母,其庶母。   能生出沈寒霁那样美如冠玉的儿子,徐氏的样貌自是不差,如今便是快四十的年纪了,也如二十来岁的美妇一样。   永宁侯一妻二妾,其中徐氏最为貌美。   厅中人多,大家都在话家常,声音皆不大。徐氏看了眼旁人后,转头又看了眼自己身旁心不在焉的儿媳。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徐氏不喜欢这个儿媳。不仅家世上不了台面,就是性子也木讷得很。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样貌。肤质白皙细腻,五官精致,有几分清新脱俗,空谷幽兰的气质。   若是当初她那继母上些心,又或者她多些心计,那么早早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与她家世而言好上一个阶的亲事了。   请安事毕,温盈随行在徐氏身侧从厅堂中出来。   出了福临苑,徐氏压低了声音与身旁的儿媳道:“今日是十五了,等霁儿回房后,抓紧机会赶紧怀上,别让其他院子看笑话。”   温盈垂眸,温声应了声:“儿媳明白。”   徐氏极为不悦的说教:“明白有什么用?也不知道让霁儿回房住,白长了这么一张脸了。若是你明年不能给霁儿生出子嗣,我便给霁儿相看妾室了。”   沈寒霁有难眠症,侯府上下虽知道,可从来没当一回事,只当他不回房,是不喜他这个妻子。   温盈还是那句话:“儿媳明白。”   看到儿媳也心烦,徐氏驱赶:“别再跟着我了,看到你我都觉得头疼得紧。”   温盈福了福身子,目送了徐氏离开后,正要转身回所居的云霁苑之时,身后传来一道吴侬软语的嗓音:“三娘子,今日可是十五了。”   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温盈独守空闺之事,唯有月初与月中才能盼来丈夫的垂怜。   温盈转回身,看了眼缓缓而来的美艳女子。   女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岁,与大家闺秀不一样,不仅模样美艳,便是妆容都比大家闺秀的要浓艳。   且她身上还有几分让人不喜的轻浮气。   这是侯府三娘所出庶子的妾室。   这庶子排行第五,名为沈南霖。   因上头有世子和沈寒霁这样出色的兄长在,无论如何都没有他们出色,索性也不努力了,才十七八岁就成了个纨绔,好玩好色。   还未娶妻,房中就收了好几个美妾,其中就数这柳小娘最为得宠。   柳小娘是他数月之前从苏州带回来的。因是妾室的身份,也不受府中他人的待见   扒高踩低,知晓温盈在府中与她一样不受待见,所以三番两次挑衅,企图在温盈这庶房正妻的身上寻到优越感。   以前温盈不想给自家添麻烦,所以处处隐忍,从不闹红脸。   但这些天被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折腾得身心疲惫,也没了隐忍的心情。无心理会这样的人,所以看了她一眼后,抬脚就走。   可那妾侍今日被三娘训斥,心情不爽快,本就是特意来寻麻烦的,谁知温盈理都没理会她就走,她什么都没想就伸手拽住了温盈的手腕。   “三娘子怎么这么快就走,莫不是瞧不起我是一个妾室?连与我说一句话都不肯了?”   温盈想要把手抽出来,但奈何妾侍的手劲却极大,抽不出来。   “我院中还有事,柳小娘你松手。”温盈眉头微蹙。   柳小娘轻笑了一声,压低声音在她身旁道:“三娘子着急回院中,可是忙着准备风骚的衣裳?忙着想如何才能勾着三爷的法子?”   温盈身旁的蓉儿听到这些不入耳的污言秽语,登时黑了脸,怕性子向来忍让的主子委屈,正要出声呵斥:“你……”   “闭嘴。”   可话音才出,主子就先呵斥出声。   几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惊诧的看向忽然说出“闭嘴”二字的温盈。   温盈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温温淡淡,可那“闭嘴”二字却是冷冷冰冰的。   柳小娘愣了下神,平日挑衅,这温盈总是紧抿着嘴巴,尽量不与她争吵。看着她那委屈的样子,她心头就觉得畅快。   可今日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柳小娘又是一笑,用只有主仆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怎么,是遇上了难题,不知怎么勾引男人?也是,像三爷那样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一些拙劣上不了台面的骚手段给迷住了?”   温盈眼帘微敛。   侯府上下,一个一个都这样,都觉得她好欺负,可以随意折辱。梦里边那种绝望,似乎也蔓延到了她的心里边。   凭什么一个庶子的小妾室都能骑到她的头上来?   “三娘子你呀就认命吧,不受宠便不受宠,捣腾再多下作的法子,也不见得三爷会看上你,不若及早自愿请下堂留取颜面……”   “啪”的一声,打断了柳小娘的话。   梦中被为难,被欺辱,被取笑的画面浮上了心头,与现下重合,温盈一下分不清梦与现实,气焰上了头,直接就上了手。   柳小娘捂着被扇了一巴掌的脸颊,虽火辣辣的疼,可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瞪着一双眼眸,错愕的看着那目露凶光的温盈。   温盈的手在微微颤抖,但还是瞬间回过了神来。在乘其不意抽出被抓着的手,杏眸气瞪着柳小娘,先发制人:“要是让我再听到你诋毁三爷,我便状告到主母面前!”   柳小娘:……她何时诋毁三爷了?   在柳小娘还未反应过来,呆滞之间,温盈拽起婢女蓉儿的手就快步离开了。   等柳小娘反应过来再去追,却也追不上了。   虽然极为愤怒,可想到那不好惹的三爷,怎么也不敢闹到云霁苑去。只红肿着脸,哭得我见犹怜的到沈五郎面前诉说被二房的温氏给欺负了,让其给她讨回公道。   沈五郎现在最疼爱的就是这个美妾,见被打肿了脸,怒焰就上来了。   在知道欺负自己宠妾的人是二房那不受宠的温氏之时,起初怀疑,但一看到宠妾哭得可怜,便说什么都信了。在侍妾煽风点火之下,沈五郎知道自家三哥对这个妻子没有半点的在意,也就肆无忌惮,气势汹汹地去讨公道。   到底是不敢在三哥不在云霁苑的时候闹事,只敢去徐氏的院子,让她教训儿媳,让其道歉,给自己宠妾讨回公道。 第3章 云淡风轻   晌午过后,徐氏的院子外站了一主一仆,一站就站了两个时辰。   好在是四月天,太阳不毒,反倒是暖得让人懒洋洋的,站着也昏昏欲睡。   温盈昨夜半夜惊醒,除了脚有些累,便是有些困。   她打了沈五郎宠妾一耳刮子的事,不过一个上午就传得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也传到了主母耳中,主母虽然惊诧,但这些小事还不至于劳她出手来管。也就让人传话给徐氏,道她院子里的事,让她自己解决。   沈五郎闹到了徐氏的院中。柳小娘说她在花园遇见三娘子,不过是去打了招呼,询问了今日是不是十五,便被打了一巴掌。   听到这,徐氏联想到自己催促儿媳生孩子,还有与儿媳说要给儿子纳妾一事,左思右想便自以为是温盈有了怨气,所以才拿别人院中的一个小妾出气。   那小妾是五郎院子的,又不是她这院子的。若是自家院子的,打了就打了,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永宁侯一妻二妾,儿女七个,无论嫡子庶子,嫡女庶女几乎都一视同仁。最厌烦的便是妻妾争宠,兄弟姐妹间撕扯打架。   所以这些年来,妻妾儿女都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起码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能不起龃龉便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是自己儿媳先打了别人院子的人,这事自然做得不对。如今不过就是去赔个礼罢了,又是不是什么大事,徐氏也句不想闹大。   想到这,徐氏也不听温盈解释。见她不肯认错,就让她到院子中罚站,等想通了再进来。   “娘子,听老奴一句劝,这事忍忍就算了,莫要与二娘硬来。”徐氏身旁的婆子祝妈妈在屋檐下耐住性子来劝温盈。   温盈紧攥着帕子,心底苦涩。   什么叫忍忍就算了?   沈寒霁虽为庶子,可她是正妻呀!今日小叔子为了个妾室让她认错,若她认了,那么明日整个侯府,包括那些下人,还会有谁能看得起她?   梦中的那个受尽了委屈,最终郁郁而终下场的自己,让温盈害怕。害怕自己最终也会走向这个结局,所以紧抿着唇,不肯应。   祝妈妈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屋子中。   过了一会,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润寡淡的声音:“怎么在这站着?”   温盈抬起头,闻声望去。   暖煦的日头下,一身白衣无尘,带着淡淡笑意的沈寒霁从院外走了进来。沈寒霁样貌俊美,一身白色衣袍,气质清雅温润,因此旁人都道他是误入凡尘放天上谪仙。   可他们不知,这清雅温润之下,是一颗谁也融化不了,冷冰冰的心。   看似有情,实则处处无情。   她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是在成婚的半年后。她觉着他是心悦她的,所以生平第一次鼓起了勇气,在云雨之后问他——夫君,你可喜欢阿盈?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哑的轻笑了一声,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声“乖些”。   嗓音低醇,夹着笑意。这声笑声让温盈耳廓酥麻,迷失在其中。   随后拉着她手腕,一手覆上了酥软的腰间,欺压下来,带着她再次攀上欢愉的顶端。   所以她以为是喜欢的。   第二日他便出了远门,直到再次同房那日才回来。她隐约察觉出了什么,又觉得自己多疑,但从此再也没问过喜不喜欢之类的问题。   现在细细回想,才知道他是在告诉她——他不喜欢,让她乖些,别问这种傻问题。   院中的下人见了沈寒霁,纷纷喊了声“三爷”。   蓉儿忽然“扑通”的一声,朝着沈寒霁跪了下来,哭着求道:“三爷,你可要为娘子做主呀。云霖苑那边的柳小娘在花园中说了些难听的话,还说了三爷的坏话,娘子气不过便打了她一耳刮子。可谁曾想柳小娘竟倒打一耙,诬陷娘子无理取闹,挑拨五爷过来为难二娘,让娘子认错。娘子不肯,就被在这罚站了两个时辰。”   狭长的黑眸中,因听到温盈打人而露出了几分意外。   继而笑意微敛,看向了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透露着委屈的温盈。   沈寒霁问她:“当真如蓉儿所说的那样?”   若是以往,温盈大概会大事化了,可她不甘心。大抵是话本中那句“在沈寒霁记忆之中,因她怯怯诺诺,毫无存在感而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的话,刺伤了她的心,让她不想再隐忍。   所以在掌刮了柳小娘回了云霁苑后,温盈便立刻与蓉儿窜好口径。让她见着三爷就跪下,把那些窜好的话说出来。   沈寒霁或许不喜欢她,可她是他的妻子,但凡她有理,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对于这点,她还是了解他的。   所以温盈朝着他轻轻点了点头,语带委屈:“若夫君想让我去道歉……我便委屈些,去向五弟道个歉,莫为了我伤了夫君和五弟的手足之情。”   若是沈寒霁真让她去道歉,那便真的是寒了心。   即便如此,她也决然不会去道歉的,若要她道歉,她就装晕。站了两个时辰,晕过去也是理所当然。   许是温盈从未在沈寒霁面前耍过心计,所以沈寒霁并未怀疑。   “她是妾,你是妻,何来道歉之说?”说罢,走入了屋中。   沈寒霁虽为庶子,生母也是妾,但在会试中取得会元,如今也算是有功名在的了。以他的才名,殿试中再取头筹,并非没有可能。   且徐氏是侯爷之妾,会元生母,庶子的妾室又怎能比得上?   柳小娘到底是太看得起自个了。   徐氏听闻儿子回来了,从房中出了偏厅,见着人就开始数落儿媳:“霁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不知你那媳妇竟因我多说了几句,她便恼羞成怒打了三房的人。”   沈寒霁微微挑眉:“二娘与阿盈说了什么?”   徐氏念道:“不过就是让她早为你生下子嗣,让你多回房就寝罢了,谁知我前脚刚走,她遇上了那柳小娘,许是柳小娘多了两句嘴提了今日是十五,便被她恼羞成怒的给打了。那脸都打肿了,今日五郎找我理论,我都觉得脸上无光。”   徐氏虽貌美,可不仅耳根子软,且也不大聪明,偏偏却生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儿子。   “是柳小娘与二娘说的,还是阿盈与二娘说的?”   徐氏愣了愣,随即落座,呐呐的道:“是谁说的,重要吗?那柳小娘总不可能敢以上犯上冲撞阿盈吧?”话到最后,有些不确定了。   沈寒霁淡淡一笑:“看来二娘这是听信柳小娘的一面之词了。”   看向门口,温声道:“不妨听阿盈说一说。”   儿子是主心骨,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徐氏自然不可能反驳。   徐氏吩咐婢女把儿媳喊进来。   沈寒霁则看向徐氏身旁的婆子:“祝妈妈,劳烦你到云霖苑喊五弟与柳小娘到这来一趟,说是我喊的。”   祝妈妈退出了屋子,看了眼正要进来的温盈。   心里头奇了怪了,暗道今日三爷怎就掺和进来了?   屋中,在温盈进来前,沈寒霁脸上虽然还有温润的笑意,但看着却似乎比平日凉了几分,让即使身为生母的徐氏都有些忐忑。   “二娘,外人欺负自家人的时候,切莫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二娘可明白?”   声音虽温和,但话语中之中却有几分冷寒。   徐氏知道自己的儿子只是看着温和而已,但其实却是面热心冷的。哪怕是他亲娘,若是犯了错,也不会偏袒半分。   所以忙点了点头:“我现在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犯糊涂了。”   这时温盈主仆二人从外边走了进来,徐氏没敢看她。   温盈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在进来前还是暗示了蓉儿,让她机灵些,若她假装晕倒便及时扶住。   抬眼看了眼正撩袍坐下的沈寒霁,思索了一下,还是站到了他的身旁。   若他此次不帮她,那也正好,也能渐渐的绝了她的心思。   不多时,沈五郎带着美妾来了徐氏的院子。   听到是三爷喊他们过去的,柳小娘忽然有了些害怕,便撒娇求着沈五郎护着自己。   沈五郎好色且拎不清,所以一进厅堂,看见正在喝茶的兄长便大声道:“三哥,你也不管管你那妻子,看看都把我院子里的人打成什么样了。”   沈寒霁把杯盏放下,手放在了桌面上,指尖轻点着桌面的同时,长眉微挑的看向刚进来的沈五郎。   缓缓开口:“宠妾灭妻为大逆不道。怎么,你竟更离谱,想要宠妾灭嫂?”   声音轻缓,但却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样冲击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柳小娘与沈五郎的脸色都倏忽一变。   柳小娘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护着自个。   侯府中除却世子,旁人不敢看轻沈寒霁。   虽为庶子,却是连圣上都赞赏过的,更是与太子是同窗好友,如此身份,谁敢轻易得罪?   主母虽不喜庶子风头这两年几乎压过世子,可因他是庶子抢不了爵位,且还能帮助世子,所以在府中的月例与世子只差一二,平时也补贴不少,让他打点关系。   虽然府中的人都是明眼人,但同时也是糊涂的。平日都料定那温盈不敢与他告状,再者这三爷似乎也丝毫不看重发妻,温盈也没有能靠的娘家,所以才会看轻她,言语总是不尊重。   也正是如此,这柳小娘平日里才敢不知轻重的往上挑衅。   “三哥我只是就事论事,梦娘是我院子里的,这温……嫂子手再长也不该打到我院子里边的人吧?”温盈二字差些脱口而出。   沈寒霁并未与他说什么,而是微微侧了头,抬起眼眸看向垂眸的温盈:“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盈没有预料到他会开口问,心下微震。   他这是要帮她的意思?   两年来,似乎是他第一次为她出头,她竟有些不适。   虽是如此,还是极快的镇定了下来,看向身旁的蓉儿。   蓉儿会意,上前几步,在几人跟前跪下,还未说就垂了泪,边哭边说:“娘子素来不爱与人计较,这一点在府中上下的人都是知道的,可那柳小娘在府中本就名声不好,她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是知道的……”   柳小娘急了,指着婢女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诬蔑我!”   沈寒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柳小娘顿时闭上了嘴,不敢多说一句,憋得一张娇艳的脸有两分扭曲。   沈寒霁轻点桌面,淡淡道:“继续。”   蓉儿抹了抹泪,继续道:“平日里,这柳小娘三番两次的挑衅娘子,出言不逊,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今日更是变本加厉,竟然、竟然说娘子没本事留住男人,还说让娘子自愿下堂,更是骂三爷薄情寡义,娘子气不过才会打了她的。”   “你满口胡言乱语,我根本就没骂过三爷薄情寡义!”柳小娘的话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望向了她。   这时柳小娘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说错了什么。   她这不是间接承认了那婢女前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么!   柳小娘瞪大了双眼,急忙辩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说过那些话,都是这个婢女胡言乱语的,不信你们问问我的婢女!”   徐氏看到柳小娘这样,心下顿时明白了,竟是自己误会了。且还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为难了自己的儿媳,心更虚了。   沈寒霁抬眸望向沈五郎,不急不缓的道:“让她道歉也是心口不一,便免了。人是你院子的,你带回去处罚。”   听到这,温盈刚刚那一丝复杂的心情,顿时被浇灭了。   这事竟是这么就化了?看来,委屈还是得她自己受着。   一双杏眸,更加的黯淡了。   沈五郎眼神却是一亮,方才听到自己妾室的话,他再蠢也明白了是自己妾室挑的事。如今三哥不打算追究,那是最好不过。   果然,三哥还是不喜欢他这个发妻的……   就在沈五郎庆幸的时候,沈寒霁淡淡地说道,“但你纵容妾爬到嫂子头上作威作福,惩罚少不得。”   “禁足半个月,三个月的月例减半,此事我会亲自去与母亲说,母亲会同意的。”   敲打主人,远比打狗有效果。   沈五郎瞪大了眼睛。   温盈也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今日她不过是装了可怜,在他面前露出了些委屈,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温盈似乎明白了为何总会一些孩童喜欢在长辈面前闹腾了,原来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竟是这么的爽快。   沈五郎还想讨价还价,但沈寒霁让人把他们赶走了。起了身,与徐氏微微作揖,随即道:“我便不打扰二娘休息了。”   说罢,直起身,看了眼温盈。   温盈从他袒护了自己中回过了神来,明白他的意思,随即也向徐氏盈了盈身子,跟着他一块出了厅堂。   等人走了,徐氏才愣愣的问身旁的祝妈妈:“霁儿今日是怎了,怎袒护起这温氏了?”   ——   从徐氏院中出来,二人一路无话的走回了云霁苑。   眼看他要去书房了,温盈忍不住低声问他:“夫君方才为何要帮我?”   沈寒霁脚步微顿,看向她。   笑了笑:“丈夫袒护妻子,理所应当,不是吗?再者我只是帮理而已,没有偏帮。”   温盈愣了愣,可随即想起他梦中所说“她对我而言,只是妻子”的话,便又觉得他就是这样的,无关半分喜欢。   沈寒霁看着她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那纤细白皙的半截颈项上,眸色似深了一分。再而一笑,朝着她走近了一步,面上云淡风轻,但却是带了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今夜我会早些回房,且等着我。”   温盈明白了他的意思,呼吸微滞,脸上也跟着一热。道了声先回房了,随即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妾:待遇好,有一定的地位,有一定的权势。【百度】   出嫁前,徐氏也是徐家庶女,她爹也是个小官。 第4章 真真假假   温盈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那人一个笑,一句暧昧的话语,却能轻而易举的乱了她的心神。   被冷落了两年,将来很有可能会郁郁而终的事,她怎么能轻易的给忘了?!   可想起今日在徐氏厅中看到沈五郎与柳小娘那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她就觉得心底痛快。   心底的郁怨似乎消散了些许,就是心情也好了些。   因这些天都是半夜就被噩梦惊醒,郁怨难消,很难再入睡。而今日心情畅快了些,且也被罚站了两个时辰,累乏至极。所以回房换了寝衣后,沾了床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到何时,蓉儿一直没有喊,温盈便也一直没起来。   直到酣睡之时,熟悉却又陌生的冷香总是一直缠绕在她的鼻息之间,扰她好眠,她才有了清醒的迹象。   许是睡够了,亦或者是那股冷香,皱着眉头的温盈渐渐也没了睡意,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一袭白衣的沈寒霁便落入了她的眼中。约莫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就寝,床侧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被吓得直接捂住了嘴巴。   沈寒霁姿态慵懒的倚靠着床柱,闭着双目假寐。   看清了是沈寒霁后,温盈松了一口气。但又疑惑他是何时进来了,她怎一点都没察觉到?   目光怔怔的望着那张清朗俊美的脸,温盈有一瞬间迷失在这容貌中。   大多数的人都是肤浅的,不爱菩萨心肠,偏爱美人皮。   温盈自然也是,否则这两年来也不会越陷越深了。   也不会因他看似温柔,但实则冷淡疏离而伤心难过。   就在温盈盯着人看的时候,人却忽然掀开了眼帘,对上了她那还来不及闪躲的目光。   长眉微挑,眸中带着一丝笑意:“可睡够了?”   他的声音很是清朗,便是一双黑眸都甚是清明,显然方才只是闭上双眸养神,并未假寐。   偷瞧被抓了个正着,温盈耳廓微红,低下眼帘,轻柔的嗓音因刚醒有丝丝的哑:“我不知夫君你过来了。”   “无事,是我不让人打扰你午息的。”   温盈默了一下,微微咬了咬唇,开口道:“夫君可否回避一下,让我起身梳洗?”   二人虽成亲两年,但这同房的次数都能数得清。且他们二人在平日里相处的时间,都还没有在榻上相处的时间来得多呢。   所以夫妻感情着实淡漠,让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梳洗打扮,自然是不自在的。   而被子底下,温盈穿的是一件松散的寝衣,自己睡觉爱乱蹭,平日起床时寝衣的衣襟都会松开了,从而露出大片的肌肤。   如今不用做他想,她也知道被衾之下的寝衣怎么个不整法。虽他们也赤诚相见过,但要她在他衣衫整齐,而她衣衫不整的情况之下,在他的面前起身,她做不来。   沈寒霁看到了她耳廓下的红晕,轻笑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宛如缓缓清泉流水淌入她的耳中。   笑声让温盈有一阵恍惚,差些又迷失了。   “你我已经成婚两载了,大可不必如此拘束。”   温盈闻言,羞赧全无。原来他也知晓他们竟已成婚两载了,那他可知他们之间还是陌生得很?   她想要靠近他,他却从来没给过她这个机会。如今又要她不用拘谨,说得倒是容易。   有一瞬间,温盈的胸口闷得似乎被枕头死死闷住,难以喘息。   耳廓的红潮褪去,面色上的羞赧也全无。脸色温温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那劳烦夫君让一下,我好下床。”   说着也不看他,掀开被子,径自坐了起来,整理那松散的衣襟。   衣襟松散,露出了大片如凝脂的肌肤。   知晓那肌肤在掌中细软滑腻的触感,幽暗浸入了沈寒霁细长的双眸。   沈寒霁没有什么喜欢的事物,但唯独对这细软滑腻爱不释手。   见他没有动作,温盈抿了抿唇,倒没有再催促,而是继续整理衣襟。   拉起衣襟的同时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有些被烫到,但还是佯装淡定的欲从床尾下去。   但才动,沈寒霁那白皙修长的手便按住了她的肩头,温润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不必下榻,自然没有让的理由。”   温盈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推入了软衾之中。   墨丝四散,一双瞪圆的杏眸带着几分惶然无措看着上方的男人。   明白他要做什么,她慌乱道:“我、我还未沐浴。”   “你今日未出汗,很干爽,也很香。”温声说着,那带着凉意的指尖拨开寝衣,露出了圆润的肩头。   今日怎么回事,总觉得这沈寒霁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   以前每月的那两日,他都是天彻底黑了之后才回房,从未早过或晚过,今日看着天色还是有青蓝色,像是刚入夜。   且他总是会先劝慰她不要紧张,然后再把她放到软衾上,耐住性子先让她的身子放松,好让她能接纳他。   而从未有过像今日这么的急。   湿软温热的触感落在肩头处时,温盈脸一热,回过了神。   听见了那带着哑意的嗓音:“阿盈,专心些。”   嗓音蛊惑得温盈心尖蓦地一悸,脑子逐渐变为浆糊,暗恨自己的不争气,竟轻易而举的被美色所惑,忘记了梦中自己的下场。   可只有现在,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有被人珍视过的感觉。   沈寒霁虽心冷,可他的温润却像是渗入到了骨子里一样。平日待人温和有礼,便是在情事上也温柔有耐心。   温盈逐渐迷失在他的指尖之下,圆润的脚趾酥酥麻麻得蜷缩了起来。   温盈似乎融化成了水,而他是那水潭之上的山。   在她沉浸的时候,那座山忽的沉了下来。   忽如其来得让温盈有些难受。   沈寒霁在外人面前是清隽温润的模样,可没人知道他那白衣之下的身形却是肌理分明,匀称紧实得似乎蕴含着内敛的力量。   身形也就是因穿着白衣看着清瘦罢了,该异于常人的地方还是异于常人。   所以温盈要接纳他,开始的时候总是会很困难。   温盈轻声抽泣,软声求饶。   听着这声声软绵无力的求饶声,沈寒霁更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   夜色深沉,沈寒霁闭着的双眸忽的睁开。幽深的看了眼帐顶,随而侧过脸看向身旁因过度劳累而睡得沉的温盈。   脸色红润,朱唇微微张阖呼吸着。   沈寒霁眼中清明得没有半点困意。看着温盈,黑眸随而讳莫如深,就是脸上也没了平日一贯的温润之色。   数日前,难眠症累得一日仅能睡两个时辰的沈寒霁,竟难能早早就睡了过去。   虽睡得多了,但却是连日做了几日极为荒诞的梦。   梦中他竟身在一本话本之中,话本说的是户部尚书之女和太子的情情爱爱,这些且不说。   关于他的,开始笔墨多,把他的性子摸得透彻。后边却没了什么笔墨,但也清楚的写着他最后会位极人臣。   而这些,都不至于让他过于惊诧,最为诧异的是他那安安分分,从不招惹是非,总是低头垂眸默默站在旁人身后的妻子,竟然会郁郁而终,年止十九岁。   他看见她在侯府,在贵女命妇面前受到了一切欺负羞辱。看到她因这些委屈而逐渐沉闷得没了生气,日渐消瘦,终病倒在榻,不见好转。   不过是半年,便离世了。   醒来之后的沈寒霁在书房中坐了大半日,最后还是让人查了一番梦中所出现过的那些人。   穷秀才,户部尚书之女,将来会欺辱温盈的那些人,无一不都对上了梦中所出现过的人。   沈寒霁博览群书,亦看猎奇读物。有些读物中倒也记载了一些关于怪梦之说。   有些梦看似荒诞,但却是有某些预示,例如未发生,将来却会发生的事。   这些对沈寒霁而言,都不难接受。   只是关于这温盈早亡一事,到底是上了些心。   他倒是不知她在这侯府过得如履薄冰,在那些个贵女命妇之间被欺凌得毫无尊严可言。   若是她是因这些委屈而想不开,郁怨难解,终会郁郁而终,那他也不妨让她少受些委屈。   无论是那安静不惹事的性子,还是那让人爱不释手的软嫩滑腻。这个妻子他都还算是满意。   从温盈的睡颜上收回目光,沈寒霁面色冷淡的从掀开被子下了榻,穿上了衣裳,遂出了屋子,回了自己所居的房中。   在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从中倒出了两颗有助睡眠的白色透亮小丸,仰头投入口中,吞咽入喉。   关上抽屉后思索了半晌,还是出了屋子,回了主屋。   ——   温盈醒来时,看到沈寒霁在床外边穿衣,略微怔愣。   他怎么还在?   过去的两年间,她醒来的时候几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床榻之侧都是冷得。   听下人说,他都是在夜半离开主卧,回他的屋子。   怔愣间,沈寒霁看向呆愣的温盈,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我约了同窗,今日早些出门,你便多睡一会。”   目光落在那有点点红痕的肩膀上,眸色似乎深了些。   温盈瞬间回过神来,扯了扯被衾,把自己露在外边的肩膀掩入了薄衾之中。   佯装镇定的询问:“那晌午夫君可会回来用膳?”   沈寒霁收回目光,笑了笑:“许久未曾与二娘一块用膳了,今日你让人去二娘院子说一声,晌午我会回来与你一块去陪二娘用膳。”   “早膳后,我会安排人去二娘院子说一声的。”   沈寒霁轻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出了门。   下人们看到三爷从主卧中出来之时,都诧异不已。   他们还是第二次见到三爷是一早从主卧出来的。第一回 还是在两年前,新婚后第二日。   看来昨日云霖苑的柳小娘闹事,倒是让三爷对这三娘子生出了怜惜之意,从而在房中留宿了一整晚。 第5章 收获颇丰   沈寒霁虽然有些莫名,但温盈不想太过深究。   怕自己胡思乱想,给自己太多的奢望,最后跌疼的还是自己。   沐浴之后,坐在梳妆台前,蓉儿给她梳发的时候,说道:“昨日下午,云霖苑那边可是发生了有趣的事。”   蓉儿脸上含着笑意。   蓉儿是自小跟在温盈身旁伺候的,二人感情向来很好。   可自从嫁入这侯府后,她的笑意逐渐没了,连着蓉儿也没了笑意。   温盈从铜镜中看到蓉儿的笑意,也微微一笑,问:“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蓉儿编着发髻,笑着说:“昨日柳小娘被三娘罚在院子跪足了两个时辰,而五爷怎么向三娘求情都没用,三娘还道若柳小娘往后再怂恿撺掇五爷惹事,就把她给打发卖出去。”   “奴婢听那院子的婢子说,当时柳小娘的脸白得没了一丝血色,跪在地上直磕头说再也不敢了。”   柳小娘是瘦马为妾,身契都还在三娘的手上,所以自然是怕的,估摸着肠子都悔青了。   温盈明白过来沈寒霁为什么当时并没有惩罚柳小娘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娘子,昨日的事,三爷不会知晓吧?”蓉儿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   温盈安抚她:“我们只是添油加醋了一句话罢了,他不会知道的。”   听到这,蓉儿松了口气:“那就好。”   想了想,又道:“娘子,昨日出了一口恶气,奴婢心里痛快得紧。”   何止蓉儿痛快,她也痛快。   温盈回想昨日出的恶气,似乎尝到了不再忍让的甜头了。   而先前的一味的忍让,不见得会比在淮州娘家中过得好。在娘家的时候,温盈不争不抢,也是少言寡语,所以她的继母极少在意她,也不会为难她,反倒是磋磨那几个争强斗艳的庶女。   可这在侯府是行不通的。   他们只会挑最为软弱的来欺负。   可她也没有什么底气去强硬起来,她若强硬,谁会给她撑腰?   虽说昨日沈寒霁确实帮了她,可女人之间的琐事,他多帮几次,估摸着也会厌烦。   垂眸思索了许久,温盈还是想到了徐氏。   虽说昨日罚她的人是徐氏,可徐氏到底是沈寒霁的生母,也是侯府有些权力的贵妾,若是徐氏给她撑腰,这府中大半的人都不敢招惹她。   她想当宰相娘子,想要扬眉吐气一番,把心底积攒许久的怨气全撒了。   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哪怕是随着沈寒霁离府另立府邸,那也可能要好一段时间呢。   这段时日,她想在侯府舒心的度过,而非是处处都有人给她使绊子。   打定了主意,温盈催促蓉儿快些梳头。   “娘子是急着去哪吗?”   “今日晌午我会与三爷去二娘的院子用膳,一会我去告知二娘,顺道陪陪二娘。”   蓉儿不解:“一会奴婢一趟就成了,娘子为何还要亲自过去,看二娘脸色?”   温盈对着镜子笑了笑:“我今日心情畅快。”   蓉儿闻言,自然没有想到是昨日的事情,而是想到了今日三爷从房中出来的事情。   轻笑道:“看来娘子很是欢喜三爷在房中留宿呢,脸上红光满面的,奴婢许久没见过娘子这般的精神了。”   蓉儿的话,让温盈想起昨晚的疯狂,脸红了红。但随即敛平了嘴角,眼神暗了暗   沈寒霁不过就是偶尔施舍一番,知晓了她给个妾室欺负了,才在房中留宿给旁人看罢了。   收敛了心思,起身出门去了徐氏的院子。   而徐氏昨晚睡得并不好。   自问温氏嫁给了自己的儿子之后,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也安分守己,从未惹过事。不像那世子娘子孙氏,旁人再多夸奖她如何如何的温柔娴淑,温顺恭良,可底下还是与小姑子闹了不愉快。   温氏从未惹事,她倒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罚了她。还差些让她去认错,只为了一个挑拨是非,还骂了自个儿子的妾室。   她年轻的时候,也受过这样的委屈,最是知道被人冤枉的难熬滋味了。   如今她把这委屈欺压到了自己的儿媳身上,因此心里愧疚得整宿都没睡好。第二日起床时上了火,唇内竟冒了水疱。   “祝妈妈,你说那三娘子会不会因在心底记恨我?”   祝妈妈端着放凉了的凉茶呈给了徐氏,思索了一下,委婉道:“三娘子温顺,平日里就算其他人说了些她不爱听的话,也不喜与人计较,昨日之事,定然不会记恨二娘的。”   说是这么说,可徐氏还是觉得有些愧疚,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该有些表示。   复而想了想,吩咐:“她连套像样的头面都没有,你且把我那套青玉头面寻出来,等两日去福临苑请安的时候,我再喊她过来,把这头面给……”   话还未说话,外边婢女来传,说是三娘子来了。   徐氏怔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她怎就来了?”   虽不解,但还是让人请进来。   祝妈妈道:“二娘且看,奴婢就说三娘子不会计较的。”   徐氏还是半信半疑。   温盈进来后,福了福身子,把来意言明:“今日早上,夫君临走的时候,说许久未与二娘一块用膳了,所以让儿媳过来传话,今日午膳会过来。”   还在疑惑温盈来意的徐氏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意:“霁儿真要过来用膳?”   温盈点头:“是夫君出门前特意嘱咐媳妇过来与二娘说的。”   原本徐氏还以为儿子会气她不明事理,好一段日子不会理会她,可不想第二日就过来与她一块用膳。   惊喜之余,不免看向温盈猜测。昨夜刚好是十五,听说霁儿还是回主卧就寝了,早上才从主卧出来的。   会不会是温氏在霁儿耳边说了些什么,所以霁儿才有过来用膳打算的?   猜测才出,站在下方低头垂眸的温盈便声轻音柔道:“儿媳不想二娘与夫君因儿媳的事而生出嫌隙,希望二娘不要介意昨日的事情。”   徐氏闻言,几乎自以为是的确定真的是温氏劝说的。   不知怎的,看了两年都不顺眼的儿媳,今日看着,却是怪顺眼的。   这是个好的,虽然出身不高,也自小没了母亲,但这性子还是纯良的,不会像那等仗着出身高就鼻孔瞧人的贵女。   徐氏虽有时羡慕那主母有个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当儿媳,可有时也感觉得出来那孙氏瞧不起她与三娘。   “昨日儿媳应该忍让些的,不该那般冲动的打了柳小娘,二娘可会怪儿媳?”温盈话到最后,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忐忑不安。   徐氏想都不想,愤愤道:“她敢编排霁儿与你的闲话,该打,打一巴掌算是轻的了,若是我,定把她那张碎嘴给打烂了不可。”   说完了之后,心想温氏都这般识大体来先给她这个长辈台阶下,那自己怎样都不能亏待她才是。   看向祝妈妈,吩咐道:“你去把我那套金丝白玉的头面拿来。”   祝妈妈福了福身,正转身欲去拿的时候,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徐氏。   “二娘,金丝白玉的头面?”这和青玉的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的呀。   徐氏点头,很是确定:“就是那套。”   祝妈妈没有多过问,而是转身回了屋子去拿首饰。   “你且先坐下吧。”徐氏与温盈说道。   温盈乖顺的落座在偏厅侧坐。   祝妈妈还未拿首饰出来,又有下人说是三娘过来了。   想起昨日五郎带着小妾怒匆匆来讨公道场面,徐氏忽地嗤笑道:“我这小院今日可真是热闹。”   敛了笑,与下人道:“请她进来。”   三娘带着盈盈笑意而来,抬脚进了偏厅,看到厅中的温盈,随而朝着徐氏笑道:“姐姐,今日忽然来扰,希望不会打扰到你们。”   同做姐妹近二十载,互相都知晓对方的性子。   徐氏挂起虚假的笑意:“不过是话些家常而已,哪里算打扰,快些坐下,好好聊聊。”   温盈自三娘进来时就站了起来,温顺的站着。   三娘坐下后,她才坐下,但始终未曾抬眸。   约莫是习惯了,温盈甚少与人对视,一则不想旁人注意到自己,二则不想让人瞧出自己的心思。   落座后,三娘便敛了笑意,面露愧疚之色:“昨日我听说五郎不成器,竟为了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玩意而惊扰了他三嫂,我便罚了那下贱玩意跪了两个时辰,希望三娘子能消气,莫要怪五郎不懂事。”   说着,看向对面的温盈。   若是平日里,儿子那边院子的人冲撞了这温盈,三娘知晓了,顶多只会训斥那些人,并不会来与她说这些话。   可昨日闹得全府皆知,沈寒霁又在主卧留宿了整整一个晚上,特意在第二日从主屋出来,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明着告诉旁人,他虽不大在乎这个妻子,但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来教训。   三娘听说这事后,便决定来一趟徐氏这里,表明态度,不曾想温盈也在,那也省了她多跑一趟。   被三娘提了的温盈,依旧低着头,谨言道:“三娘言重了,五弟年纪尚小,性纯,容易被挑唆。且昨日都是柳小娘特意挑唆的,所以阿盈未曾怪过五弟,三娘不必介怀。”   三娘微微挑了挑眉梢,有些诧异,向来沉默木讷的三娘,今日说的话怎么就这般中听?   这时祝妈妈把头面拿了出来,徐氏许是为了显摆,便特意道:“这是我三十岁生辰的时候,侯爷送我的头面,昨日我也冤枉了阿盈,故把这头面给你了。”   祝妈妈把木匣子端到了温盈身旁,打开。   二簪,一对耳环,一颈饰,一指戒。   白云晶莹透亮,梅花金丝缠绕,甚是精美。   温盈看了眼头面,随即抬头看向徐氏:“二娘,这头面如此贵重,儿媳不能收。”   徐氏笑道:“给你,你便收着,推三阻四的做甚?”   温盈也不再推迟,但心底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徐氏可从未给过她这么重的礼,便是两年前敬茶的时候,她也只是给了一个镯子。   那厢三娘眼神暗了暗,暗骂徐氏装模作样。但若是自己也不表示表示,那定然会落人口舌。但未曾想要什么赔礼,所以来时也什么都没准备。   想了想,露出手腕,边拨下手腕的玛瑙镯子边笑道:“我这有个玛瑙手镯,戴了多年,但为表昨日的歉意,便送三娘子了。”   温盈这才抬起头,有些迟疑的看向徐氏。   三娘未曾想过要送赔礼,那手镯分明是她喜爱之物,徐氏看得出来。   心里心情愉悦,面色假笑也真了起来。   “那是长辈给你的,你就收着。”   温盈平日就温顺听话,现下自然更是听话,起了身,去接过手镯,道谢了。   三娘看着她拿了自己的镯子,只觉得肉痛。   “对了,今日霁儿说过来陪我用膳,妹妹不若也留在畅春苑用午膳吧?”   看着徐氏那显摆的嘴脸,三娘着实看下去了,只好言道:“我院中还有些事,恐要先回去了。”   徐氏也没打算真留人,所以继续演了起来:“既然还有事,那自然得先紧着,我便不强留妹妹了。” 第6章 樱桃之端   徐氏自然只是说说罢了,当然不可能留三娘用膳。   看着年轻的时候给自己使过不少绊子的对家,怎可能吃得下饭?   待三娘走了,目光落在温盈手中的手镯上,眉眼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这玉镯先前听说她自己女儿闹着想要,都没舍得给,你以后多戴戴,才不会浪费这么好的镯子。”   日日戴,让三娘看着,也能气得她胸闷。便只是想想三娘被气的模样,徐氏都觉得心情畅快。   温盈指腹摩挲了一下手中鲜艳的玛瑙手镯,她其实也是喜欢的。   她极少用过明艳的首饰,便是衣服都是素色的。除却成亲,过年过节,平日都是朴素打扮。   听到徐氏这么说,便把手镯戴入了手腕之中。   温盈肤色白,红艳镯子显得她青葱玉指更加的白皙水嫩。   徐氏目光从带着镯子的那只白嫩嫩的手,再移到了温氏那张好看的脸上,笑意淡了许多。   温氏这样貌自然是顶好的,可霁儿怎就憋得住一个月就睡两回呢?且她还安排了好些个貌美的婢女在云霁苑,但霁儿也是从未多看一眼,她也查过了,霁儿在外边也是干干净净的。   女人没有,男友人却是遍满金都。   该不会,她的儿子有什么……   想到这,徐氏慌忙的打断了自己的猜测。   霁儿那样出色的人,定是什么问题都没有!   温盈可不知徐氏都想了什么,看着手中的手镯,心里黑暗的那一面越发的蠢蠢欲动。   若是让欺辱她的人难受,能让自己舒心痛快的,她希望自己一直是舒心痛快的。   她也想舒心的过日子呀。   温盈嘴角微微弯了弯,但很快就收敛了眼中的笑意,提起头温声道:“二娘看着似乎有些上火了,恰巧儿媳近日学了几道清淡的素菜,可允儿媳去厨房做给二娘尝尝?”   徐氏脸色不大好,眼干,心燥,显然是休息不好,上火的症状。   这几点,温盈从进门后就注意到了。   徐氏闻言,诧异地看向温盈。暗道今日温氏是怎么了,怎有些不一样了,还知道讨好人了?   难不成是因今日霁儿在房中留宿一整晚的原因?   心下揣测间,徐氏点了点头:“你去吧。”   温盈一走,徐氏就忙问身旁的祝妈妈:“你觉不觉得今日温氏懂事了许多,好似一夜间开窍了?”   祝妈妈笑道:“二娘不是常常念叨着三娘子太过木讷了?现在开窍的好呀,就算开窍了,那也是个心地好的。”   温盈在府中两年,沉默温顺,无论怎么变,旁人也不会觉得她能翻起什么大风浪。   徐氏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即道:“等会儿午膳,我得劝劝霁儿了,这么冷着温氏,怎么能有子嗣。”   ——   温盈进了畅春苑的小厨房,下人也自动让了块地方给她。   蓉儿帮忙打下手的时候,趁着周边无人,小声道:“方才二娘送娘子一套头面时都把奴婢给惊着了,不曾想三娘也给了娘子一个成色这么好的镯子。娘子,你说今日二娘和三娘都是怎么了?”   温盈笑了笑,也压低了声音:“甭管她们怎么了,总得来说我们并没有吃亏,不是吗?”   蓉儿重重的点了点头:“咱们一点亏都没吃,娘子还多了几件首饰呢。”   主仆二人小声的说着话,旁人还当是商量着菜该如何做。   晌午前,温盈把菜做好了,那边也说三爷回来了,可以上菜了。   五菜一汤,皆是温盈做的。   温盈行至正厅外时,便隐约听到沈寒霁那温润清朗的嗓音,还有徐氏的笑声,   “这樱桃可真甜,前些天圣上也只赏了一小篮子给侯府,我不过分得了几个,今日能多吃几个,你可得好好的谢谢裕小王爷才是。”   行至门口,听到这声裕小王爷,温盈脚步微微顿了顿。   裕小王爷,是清宁郡主的兄长。   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温盈便调整了过来,步子缓缓进了厅中。   沈寒霁看了眼走进来的温盈,淡淡笑了笑。   母子二人起身入座,温盈站在桌前盛汤,袖子微滑,露出了小半截的手腕,手腕上的红镯子甚是显眼。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被镯子衬托得白皙晶莹的手腕上,眸色微敛。   “这镯子似乎从未见你戴过。”   倒不是沈寒霁平时有多注意温盈的穿着打扮,而是她平日都是千篇一律朴素打扮。只有过年过节才会稍作有颜色的打扮,但除却成亲那日后,从未穿戴过于鲜艳的衣物首饰。   温盈看了眼手镯,垂着眼眸轻声道:“今日三娘过来,说是为了昨日的事情赔的礼。”话到最后,问:“夫君觉得不好看?”   沈寒霁回想起成亲那日剥去她的层层遮掩,她的身子陷在艳红的软衾之中,就像是一块晶莹水亮的无瑕白玉一般,让人细心膜拜。后来撤下了红艳软衾,主卧之中的被褥皆是素色布置,他也再未见过那样诱人的白玉。   “红色很衬你。”赞叹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温盈嘴角似乎弯了弯,可因视线余光瞧到桌面上放着的小班篮子的樱桃,眼中却是无半分笑意。   樱桃才熟,先头的第一次采收先进贡天子。后再由圣上赏赐给王公大臣,甚是珍贵,便是侯府也只得了一小篮子。   虽然裕王府的裕小王爷与沈寒霁交好,可这般珍贵的果子,没留给王府的女眷,却送了一小篮子过来。到底是裕小王爷想送,还是清宁郡主想送?   温盈心下憋得慌,可还是定了定神,依旧不动声色的坐了下来,坐在沈寒霁的身旁。   沈寒霁动了筷,尝试了一口后,长眉微挑,看向徐氏:“我院子的厨子,原来是到了二娘院子了。”   徐氏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道:“什么厨子呀,这是阿盈做的。”   沈寒霁看向身旁的温盈,眸中多了几分耐人询问,“我竟没吃出来。”   温盈鼻尖发酸,心道你从未过问过,又怎会吃得出来?   成婚后,但凡沈寒霁在院中时,三餐都是温盈亲自下厨做的。   她下厨了一年多,他却从未问过厨房是不是换了厨子,也未曾觉得有什么区别。   后来他应酬多了,在院中用膳的时间少了,再者她也有些烦躁下厨了,也就逐渐不做了。   午膳过半,徐氏斟酌了一下才对儿子开口:“霁儿你与阿盈成婚两载,也分房睡了两载,是不是该一块住了,慢慢适应了?”   温盈低着头不语,继续吃着碗中的菜。   沈寒霁淡笑,没有直白拒绝,只是道:“还有月余便殿试了,平日看书看得较晚,恐会扰到阿盈休息,此事过后再说。”   温盈并没有半分的期待。她所有的期待和盼望都在那一个梦境中破碎得一干二净。   她清楚得很,即便到她郁郁而终之前,他那一月回两次房的惯例依旧没有破过。   以公筷夹了一块藕片放到了徐氏的碗中,温声劝道:“是呀,还有月余就殿试了,殿试为重中之重,若是搬回来住,恐会影响到夫君念书,那便不好了。”   温盈体贴懂事这一点,向来都让沈寒霁极为满意。若是妻子不是温盈,只怕不会再有这么合心意的了。   梦中自己未曾续娶,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儿子和儿媳这么一提醒,徐氏才猛然想起是要快殿试了。因儿子自小就独立,博学睿智,才智超群,从未让她担心过,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顿时严阵以待了起来:“那确实是有所不适,霁儿还是先自己住着,等殿试之后再搬回去。”   因想起这茬,饭后徐氏便催促他们夫妻二人赶紧回去休息。且因上火,不能多食樱桃,也就让温盈带回去吃。   篮中一小碟的樱桃并未动几个,由蓉儿提回云霁苑。   温盈随在沈寒霁身侧,着实忍不住,便说了:“我听说今年樱桃收成欠佳,宫中赐到各府的都比往年少了,裕小王爷送了夫君,那王府女眷岂不是少分了一些?”   沈寒霁看了她一眼,带着温润的笑意:“清宁郡主不喜樱桃,今日恰巧与裕小王爷有约,便拿来送了我。”   “可清宁郡主也有交好的姊妹,或是府中也有爱食樱桃的女眷,不是赠与她们,怎就送给了夫君?”   沈寒霁脸上温润笑意依旧,但细眸中的笑意却是淡了三分。   “裕小王爷送的,自然难以推辞。怎么,娘子是要我送回去?”   两年夫妻,虽陌生,可温盈却知道他若是喊她娘子了,就是有些不高兴了。   温盈心底有些寒凉。   本想隐忍下去,可怕自己越发忍耐,就越是接近梦中郁郁而终的下场。咬了咬唇瓣,终还是抬起了头,看向他。   “清宁郡主样貌无双,又德才兼备,旁人话语中多有提及夫君与清宁郡主,今日拿了樱桃回来,只怕旁人会嚼舌根。”   最为重要的一点,清宁郡主已然十八,却还未谈婚论嫁,谁能知晓她是什么心思。   她不盼着沈寒霁能在外人面前澄清,可至少能在她的面前,能解释一二,可他却从未有过任何的解释。   沈寒霁听了她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唇角微勾:“懂了。”   温盈却是秀眉微颦,什么懂了?   沈寒霁眸子恢复了笑意:“原来是醋了,不过是一篮子樱桃罢了,下次不收便罢了。”   说罢,重新抬起了步子,信步闲庭。   温盈未动,听了他的话,胸腔一闷,呼气不畅。   暗暗深呼了一口气,看向那淡定从容的背影,依旧胸闷。   她当初怎就瞎了眼迷失在他这副看似霁月风光,温润如玉,实则无心无情的假象之中? 第7章 岁月长久   沈寒霁先行一步,温盈并未跟上,而是在他后边进了院子,随后径自回了房。   回了房后,蓉儿放下樱桃,问:“娘子,这些果子怎么处理?”   温盈虽然也爱吃樱桃,可这果子十有八九是清宁郡主送来膈应她的,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由不得温盈不这么想。   樱桃多为女子爱食,既然能送给沈寒霁,便是知晓他不会独食,而是会带回来给妻子与母亲食用。   旁人都在惋惜清宁郡主和沈寒霁没能走到一块,而她不避讳就算了,还让兄长把果子送给沈寒霁。   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她堵心么?!   温盈确实是堵了心,看着垂涎欲滴的樱桃,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   “洗干净,全都送到书房去。”既然是他收的,那他自己吃。   蓉儿虽然不解,但看主子气闷的样子,也没敢多问,只提着篮子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蓉儿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喜意:“娘子,三爷让娘子到书房帮忙研墨。”   温盈自摘抄佛经中抬起头来,有些茫然:“怎会让我去研墨?青竹呢?”   青竹,沈寒霁的书童。   蓉儿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方才过去的时候,并未见到青竹。”   温盈秀眉微颦,但还是放下了笔,起了身。   既要研墨,也并未把搂起衣袖的襻膊取下。   沈寒霁的书房很是幽静,平时便是她都极少来。原本打扫书房的是徐氏安排的一个美婢,但不知怎的,前段时间被沈寒霁赶了出来,书房就由书童青竹来打扫了。   行至书房外,敲了敲房门。   “门未上锁,进来。”   温盈推门而进,随之迎面拂来的是与沈寒霁身上那淡淡的冷香气息相似的笔墨书香。   这书房充斥着他的气息。   因他说过,书房之地,他不喜有过多的人来。所以除却新婚最初,她后来就没进去过,只在外边就止了步。   书房雅致整洁,三扇窗台皆有养得极好的兰,菊,竹,可见书房主人的清雅。   最为显眼的,不是沈寒霁,而是他那桌案上那小碟光鲜红润的果子。   沈寒霁自书案中抬起头,更是抬起那似乎永远噙着淡淡笑意的眸子看向温盈:“我缺个研墨的人。”   温盈行了过去,站在书桌旁,开始研墨。   襻膊搂起衣袖,露出两截纤细白皙的藕臂。随着研墨轻微的晃动,那戴着红镯子的纤细藕臂晃人得很。   “方才来时,似乎在忙?”   温盈不看他,只专心研墨,语声清淡的回道:“方才在抄佛经祈福。”   “是为我殿试祈福?”   温盈沉默。她是为自己祈福,希望佛祖看在她真诚抄佛经的份上,能让她多活得久一些,不图长命百岁,只图长活九十九。   温盈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道:“夫君才华横溢,我做这些只是画蛇添足,让夫君看笑话了。”   沈寒霁笑了笑:“祈福,求的是心安,你既忧心我,我又为何笑话你?”   “夫君不笑话,那便是最……好。”好字,在看到送到唇边的红果子时,显然停顿了一瞬。   心口也猛然一悸。   “我方才尝了尝,果子很甜,阿盈也尝一尝。”声温音和,听似是蛊惑。   沈寒霁的手如他的人一样,很好看。修长白净,指节匀称又协调,指节不显文人之气,反倒是有几分武人握剑之力。   便是这手,多次让温盈在床榻之间欢愉。   可二人亲密皆在床榻之上,而床榻之下,穿上了衣裳后,比谁都正经,几乎从未有肢体接触,更无相互喂食过。   鬼使神差的,等温盈反应过来,已经咬了一小口,香甜瞬间在唇齿之间蔓延了开来。   “可曾消气了?”   温盈瞬间清醒,看着沈寒霁的带着笑意的脸,忽然觉得这果子难以下咽。   逗弄生闷气的小猫小狗,不过是一尾小鱼干,一块小骨头,便能让他们摇尾乞怜。   沈寒霁当她是什么?   猫?还是狗?   咽下了果子,温盈表里不一的笑了笑:“是很甜。”   他手中还捏着半颗果子,温盈伸手拿过,自己吃了,把核吐在了仅有一颗核的器皿中。   吃了一颗,一点也不想吃第二颗了。   沈寒霁拿了一旁的帕子轻拭了指尖的水渍,随而淡淡道:“我是我,清宁郡主是清宁郡主,切莫混为一谈。”   温盈一愣,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两年了,他从未有过一句解释,今日是撞邪了吗?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昨日的事情良心发现亏待了她,可他有良心可言吗?   温盈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有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总归,他解释了。   心里因那果子而胸闷的心情而有了些舒缓。   “且,果子有什么错,总不该是因从裕王府出来的,便被定了罪,是不是?”   沈寒霁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笑意,似乎轻而易举便看穿了她的症结所在。   自己的小心思被看了出来,温盈耳朵微热,头埋得低低的研墨。   “我并未说果子有错。”温盈小声道。   但她方才把全部果子送过来的意思,分明是迁怒了果子。   “我不喜太甜的果子,一会你拿回去分了。”   温盈不好再拂了他的意,轻“嗯”了一声。   墨研得够用了,沈寒霁便让温盈回去了。   温盈离去前,还是把那果子给端了出去。   一碟子果子端来端去,今日从裕王府出来,再进了侯府,又被推来推去,真真的是果生坎坷。   温盈端着果子出来,蓉儿见了,一愣:“娘子怎又把果子给端出来了?”   温盈耳朵再而一红,低声道:“夫君不爱吃,端回去,我俩分了。”   听到有果子吃,蓉儿的眼神都亮了,眼巴巴地盯着那果子瞧。   那可是樱桃,主子家才能吃的果子呀!   见她这模样,温盈笑骂了一声:“恁个吃货。”   沈寒霁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主仆二人笑着回了房,继而提笔落墨。   方才回了书房,正要提笔写卷子之时,脑中忽然又浮现了梦中温盈满脸忧愁的模样。   她回光返照之时,坐在榻上与他诉说过往。说他从未与她解释过围绕在他身旁那些女子的关系,她总是难以抑制的想了又想,想得终日寝食难安。   有时候,她觉得在他的眼里是可有可无的,所以她觉得她的正妻之位被取代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说她很累,若有下辈子,不想再当他的妻子了。   笔尖落在了宣纸上,书房外边传来温盈婢女蓉儿的声音:“三爷,娘子让奴婢送了果子过来。”   让人进来,看到捧着的果子,想起她方才微皱的眉头与梦中那副愁容重合在了一块。   沈寒霁转念思索开了口:“你回去,让娘子过来研墨。”   想要一个解释,就能让她这岁月过得长久些,那他便给她一个解释就是了。   ——   一小碟的果子,被主仆二人吃得干净。   蓉儿见主子心情似乎松快了些,便大着胆子问:“娘子方才进书房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怎出来就笑了?”   喝着茶水的温盈动作一顿,摸了摸自己的眉头,又听那丫头大着胆子埋汰她。   “可是三爷哄了娘子?所以娘子才笑的?”   温盈拿起手边上的团扇轻敲了敲她的脑袋:“没大没小,尽胡言乱语。”   蓉儿捂着脑袋,笑道:“奴婢不说了便是。”端起了盛着果核器皿便出了屋子。   看着蓉儿出去后,温盈放下了扇子,笑意也淡了下来。   哄?   怎么可能。   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已罢了。 第8章 镯子之争   侯府每三日到主母跟前一请安,而侯老太太在佛堂吃斋念佛,只允了他们一个月来请一次安。   今日又是第三日。   许是前几日柳小娘的事情,让大家都多看了几眼跟在徐氏身后的温盈。   温盈低头垂眸,任由他们打量。   今日天气好,主母便让几个年轻的去院子饮茶闲聊。   孙氏不大爱与那几个姑娘说话,便在池子旁喂鱼。   温盈默默地坐在一隅剥着柑橘,听着几位姑娘说话。听到尚书之女这几个字之时,指尖一顿。   “听说不久前,那户部尚书的小女儿刘语馨失足落水,被救起来后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又哭又笑的,似乎撞邪了。”   “我也听说了,还请了好些个驱魔的道长道姑驱邪呢。”   温盈剥好了柑橘,橘络也去得干净,但一片还未吃,便整个被三娘的女儿沈明霏直接给拿走了。   沈明霏排行第七,是侯府中最小的孩子,今年十三岁,因是最小的,被宠得有些过于骄纵了。   许是儿子太过不争气,三娘便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两个女儿的身上。希望女儿能嫁入高门,让她也扬眉吐气一把。大的女儿嫁得不错,但却不如她的期望,现如今只有盼着小女儿嫁得更好了。   温盈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没有说什么,继而剥第二个。   沈明霏道:“我昨日外出的时候,还看见了她,可精神着呢,一点都不像是大病过的人。”   听她们的交谈,温盈琢磨了一下。看来现在正是话本开始之初,尚书之女刘语馨数日前失足落水才醒,恰好那时她也做了梦,这两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但即便有所联系,她现在还不到时候查证。   话本中写着,在沈寒霁殿试后,圣上设宴。而刘语馨在宫宴时不仅遇上了太子,更是遇上了上辈子对她有恩的沈寒霁。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恩人就是侯府庶子,更是新科状元沈寒霁。   许是因沈寒霁未来权臣的身份,又或者是那温润如玉的气度与仙人样貌,无一不再吸引着刘语馨。   想要结交,但贸然结交又太过冒昧,且男女也有防,所以便从侯府的嫡女庶女入手。   与嫡女庶女交好之后,理所当然的来侯府做客。   遇见她的时候,刘语馨知道温盈会早逝,倒是有过想要救她的心思。   后来知道她那是心病,就以姊妹相称,从中给她排忧。   可这却成了压倒梦中温盈的稻草之一。   相处了一段时日后,梦中的自己当真以为能寻到了一个能说话的好姊妹。可慢慢的却发现自己和丈夫说不上话,反倒是这个好姊妹却能与自己的丈夫聊得极来。   刘语馨有自己上辈子经历的所知,知晓朝中会大概会发生什么事,知晓都会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或是各种奇谈。有了先知这等优势,再以自己的见解阐述出来,逐渐受到太子,王爷,乃至邻国皇子的青睐。   因有这些优势,所以刘语馨便觉得上辈子得到过沈寒霁的相助,她也就以这些先知欲帮他一把,当做是报恩。   可在清醒的温盈看来,不过就是借着报恩,借着想要救梦中的她来接近沈寒霁罢了。接近沈寒霁的借口编得冠冕堂皇,最终还不是在她逝世之后,对其表露心迹。   温盈觉得自己若是想知道她做的梦与刘语馨的奇遇有什么关联,只能等两个月后,刘语馨亲自寻来便可。   不知不觉中,手中另外一个柑橘也剥好了,正欲掰开尝一尝这巴蜀送来的最后一批柑橘,但沈明霏的手再度伸来。   温盈皱了皱眉头。不喜她这种不问自取,理所当然的态度,若是以往,忍忍便是了,可她现在可不想惯着她。   心里不想,手便微微偏了一下,避开了她的手。   沈明霏拿橘子的手落了空,眉头一皱,朝温盈的手低头看去。   不经意看到了那眼熟的镯子,不由分说的抓起了温盈的手腕,惊道:“三娘的镯子怎会戴在你的手上?!”   沈明霏的力道很大,抓得温盈有些疼,但她还是轻声道:“这是三娘送的。”   “不可能,这镯子三娘可喜欢了,我让她给我,她都没给我!”   “你说,你到底是用了鬼主意把我三娘镯子骗到手的!?”   沈明霏的声音有些大,那边的孙氏也听到了。可并没有过来解围的意思,反倒是好整以暇的拍了拍手,坐在远处朝着这边看来,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   便是同桌的六姑娘和住在侯府的堂妹都没有一句话,只是看着温盈被为难。   温盈不愠不火道:“这是三娘前几日送我的,说是为了柳小娘的事情……”   沈明霏可不听她解释,上手便要把镯子剥下来:“我不管,三娘答应过我,等我及笄的时候送我的,你把镯子还我!”   温盈急道:“七妹妹,你不能不讲道理,这镯子真的不能还你,若还你了,二娘三娘哪里我不好说。”   沈明霏抢,温盈用力的把手抽出。   厅中的人似乎听到了风声,从中出来,人刚出来便传来了“哐当”的一声。   温盈的手腕砸到了石桌,镯子瞬间碎了,便是那白嫩的手也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的从伤口溢出。   不过片刻,血越流越多,有些触目惊心。   蓉儿惊叫了一声,忙拿着帕子过来捂住了主子的伤口。   “娘子,你没事吧!”蓉儿顿时瞪向那有些心虚的沈明霏:“七姑娘你怎么能这样!”   许是见伤了人,几个人都露出了惊愕之色。便是孙氏都绷紧了脸色,从凭栏处站起走来。   徐氏回过神来,便急着走了过来,怒道:“怎么回事!?”   温盈脸色惨白,因手腕的疼痛,眼眶泛红,眼尾还挂了细微的泪珠。   虽是如此的惨,可还是从容道:“都怪我,七妹妹想要这镯子,我没有给。”   沈明霏看着那鲜血染红了她的半个袖子,再有长辈在,怕得不敢再大声说话,只颤抖地说:“我让她给我的,可她硬要抢……”   话还未说完,徐氏反手直接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声音惊到了所有人。   没人会想到向来性子温柔的徐氏会打人,更没想到徐氏会护着温盈。   温盈以前也受过委屈,可徐氏都没有说过什么。   “你做什么?!”见自己女儿被打了,三娘快步走了上来,护住了宝贝女儿。   有了自己亲娘护着,沈明霏捂住脸,“哇”的一声埋入了三娘的怀中:“娘,她打我!”   徐氏瞪着她们母女二人,气极道:“你们母女好生欺负人,一个给镯子赔礼,一个抢镯子伤人,是不是见我们阿盈好欺负没人护着!?”   徐氏的话一出来,大家都有些明白了。   原来镯子是三娘赔礼给的,女儿却来抢,难怪会着急。   孙氏的身份是世子娘子,方才全程看戏,没有劝阻,她也有错。心虚的看了眼自己的婆婆,见自己婆婆凉凉的看了自己一样,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主母走了过来,面带威严的看向三娘母女,冷声道:“做错了,怎还有理哭?”   三娘被看得心里忐忑,便是哀嚎的沈明霏都不敢吱声了。   主母转而与徐氏道:“你先与三娘子回院子包扎伤口,找个大夫来看看,千万别留疤了。”   徐氏瞪了眼三娘母子,扶着自己的儿媳起来,冷声道:“谁稀罕一个破镯子,不想给便罢,何至于黑脸红脸的唱来欺负我们阿盈。”   闻言,三娘的脸都黑了。   徐氏扶着温盈出了庭院。   等人走了,主母环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三娘母女身上,淡淡道:“霏丫头到祠堂先行罚跪,等你父亲回来再决定如何罚你。”   一听要告到父亲那里,母女二人都急了,三娘忙求情:“主母,别、别告诉侯爷,若是告诉侯爷了,定会被重罚的。”   沈明霏也跟着求饶:“母亲,明霏这回知错了,你就饶过明霏吧。”   “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却还如此娇蛮,谈何说好人家?”主母严肃道。   这话戳到了三娘的心窝,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主母朝三娘招了招手,三娘会意,松开女儿,走上前。   主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你以为小打小闹?你分明知道是谁无理取闹,且也看到了三娘子那半只袖子都被血染红了,可见口子有多大。如今三郎快要殿试了,殿试一过便是榜首,你该想的不是护着你女儿,而是想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让徐氏消气。”   话到最后,多添了一句:“你可别忘了,五郎那小妾前几日惹的事。”   听了这些话,三娘脸色彻底白了。   若是沈寒霁中了,世子也能有助力,兄弟相帮,侯府必定越发壮大。那么主母更是不会偏帮三房,只会秉公处理。   与三娘说了这些话后,主母看向院子的其他人,淡淡道:“世子娘子和霞丫头随我来。”   沈明霞排行第六,今年十五,是嫡次女。   沈明霞胆颤心惊的看了眼自己的嫂子,孙氏更是自身难保,想安慰小姑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第9章 为己谋划   徐氏吩咐人去寻大夫后,边骂着那三娘母女,边急着把温盈送回了院子。   这几日温氏甚得她的心,被当着她的面欺负了,她焉能不气愤?   再者那镯子是三娘当着她的面送给温氏的,如今女儿又大庭广众之下抢夺伤了她的儿媳,把她这脸打得可真响。   回了院子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徐氏看到了那大半截手指长的口子,便是看着都觉得疼得慌。   上止血的金创药,辣疼得温盈泪珠子没止住,从脸颊滚落,但愣是咬着唇没有喊出声。   上了药止了血后包扎了起来,等大夫来了之后才拆开查看。   伤不重,但会留疤。除非是用那等用珍药熬制的祛疤膏才能不留疤,可这珍贵的祛疤膏,估摸宫中才有。   宫中珍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能得到?更何况温盈只是侯府的庶子正妻,而非嫡子正妻。   “我现在就让人去药堂去买最贵的祛疤膏回来,若是这疤消不了,我与那三娘没完。”愤愤的说了这话后,徐氏让温盈好生休息,然后才出了屋子。   吩咐人去买祛疤膏,顺道也让人去做些补血的补汤。   那血流得太可怕了,便是温氏的脸色都白得吓人,徐氏有些担心。   徐氏走了之后,温盈只留了蓉儿,屏退了其他人。   “娘子,奴婢该提醒你不要戴这镯子的,都是奴婢粗心大意。”那日在徐氏厅堂中,蓉儿也听到了徐氏说过三娘的女儿讨过镯子,但三娘没给。   沈明霏那骄纵的性子,若是看到了自己喜爱的镯子戴在了不受重视的三嫂手上,怎可能不抢?   温盈擦拭了眼尾的泪珠,笑了笑:“哭什么,我知道她会抢的。”   真痛哭着的蓉儿一愣,傻傻的抬起头,呆滞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娘子知道镯子会被抢……?”   温盈吸了吸鼻子,解释道:“今日之事,七姑娘定会被罚,六姑娘为嫡女,以后嫁人后也是要管家的。而世子娘子将来会成为侯府娘子,她们二人未曾劝阻,也都会被训斥。”   温盈早已经知道了她们二人不会出手相帮了,便是以前都不会相帮,现在又怎么会帮?   “娘子这样伤了自己,就是为了她们被罚,被训斥?奴婢觉得不值当。”蓉儿抹着泪,心疼道。   “值,起码今日之后她们不敢轻易欺辱我,也不会随意欺负我这院子的人。”   蓉儿在这侯府,明明是一等丫头,可便是三等的丫头都敢给她脸色瞧。   在梦中,温盈看到当清宁郡主羞辱她的时候,孙氏只会冷眼旁观。   在梦中,在茶会上她被人推进池子里出洋相的时候,那沈明霏分明就站在岸上,与那些个贵女一同嘲笑与她。   回到侯府,更说是温盈自己不小心落水的,还怪到别人的头上去。   如今若是不把她们镇住了,等沈寒霁高中之后,她们并不会因她成了状元夫人而有所顾忌,还是会帮着外边的人来欺辱她。   且有些气,她想要出一出。   梦外的自己憋屈,梦中的自己更加的憋屈,这加起来的两口气,若不出,她许是真的会如梦中那样疯掉的。   温盈擦了擦蓉儿脸上的眼泪,温声道:“夫君若不疼我,我便自己疼自己,自己为自己谋划。”   蓉儿忽然破涕为笑:“娘子你终于想通了。”两年来,蓉儿看着自己主子委屈求全,虽心疼,却也无从去劝。   “明白得有些晚了,但还来得及。”却是来得及,不用怕像梦里边的自己,到死才能想开   ——   晚间,沈寒霁饮了些酒回来。   平日饮酒后,皆是温盈送醒酒汤过来,今日却是其他婢女送来的。   沈寒霁净手后,拉了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问:“娘子呢?”   婢女低头道:“娘子伤了手,在屋子休息。”   动作一顿,看向婢女:“如何伤的?”   婢女踌躇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今日晨省请安之时,七姑娘见娘子戴了三娘送的镯子,便要抢。一不小心,镯子砸到了石桌,镯子碎的时候割伤了娘子的手。”   沈寒霁脸上的温润之色微微沉了沉,随后道:“醒酒汤放下,退下吧。”   婢女把醒酒汤放到了桌面上,随即退出了屋子。   屋子只余一人时,沈寒霁脸上的温润顿时全无,黑眸晦暗不明,便是连眉梢都泛着冷意。   放下帕子,抬脚出了屋子。   除却初一十五这两日,沈寒霁极少踏足主屋。前几日十五才去了,现在离初一还远着,但今日还是推开了主屋的门。   温盈闭着眼坐在床上,手疼得她不想躺下,只想依靠床栏坐着。   许是流了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有些苍白,便是平日里红粉的唇瓣都显得粉白。   沈寒霁关上了房门,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副虚弱的模样与梦中那病倒在榻虚弱模样重合,心生几分烦躁。   因她起了烦躁,更是让向来寡淡的沈寒霁不喜。   走到床榻外,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她那包着纱布的手上,伸出手执起她的手。   手腕刺痛,温盈以为是蓉儿进来给她换药了,也不睁开眼睛,只疲惫的道:“我有些困了,上了药你就去休息吧,不用守夜了。”   沈寒霁看了眼床边小桌几上的纱布和小罐子,便知那是敷伤口的药。   收回目光,继而有条不紊地解开她手上的纱布。   蓉儿没有说话,让温盈觉着有些怪异,便睁开了双眸,在看到是沈寒霁的时候,手下意识的一收,但却被按着,抽不出来反倒是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莫动。”沈寒霁垂眸看着伤口,淡淡道。   “夫君你怎么会在房中?”温盈没想过沈寒霁会来,一时有些愣神。   沈寒霁把沾了血的纱布放到了桌几上,看到那道狰狞的口子,眉头紧蹙。   她以前身上没有任何的疤痕,软嫩滑腻让沈寒霁爱不释手,如今自己这喜爱之物有了瑕疵,心情自是不好。   “先上药,莫说话。”   继而垂眸认真的上了药,把伤口再度包扎了起来。   温盈已然反应过来了,看着沈寒霁细心包扎,心下复杂。看着总是温柔细心,让人觉得被宠爱着。   若非不是知道他只是看起来如此,实则无心无情,她只怕会再像梦里边那样傻,即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伤口包扎好了后,沈寒霁轻缓地把她的手放回被衾上,抬眸望向她。   “今日回来,听说你伤了手,便过来瞧瞧。”   温盈低下头,轻抚着包扎好的手,自责道:“今日之事,有我一半责任,我若是不戴那镯子,便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七妹本就骄纵,与戴不戴镯子无关。”   温盈摇了摇头:“我本该在她问的时候,就取下来给了她就好,如今她被罚跪祠堂,她年纪尚小,怎么受得了?”   沈寒霁微眯眼眸,“是不是我太过冷落你了,所以不大了解你,你竟是这般不计较的人?”   温盈低垂着的眼神露出了几分幽怨。   难道不是吗?   她就是不计较,在那梦里的上辈子才会落得个郁郁寡欢,含怨而终的下场。   沉默了片刻,便压抑着声音反问:“如何计较?我身后无强硬的娘家,在侯府……”咬了咬唇,还是放开了说:“又无夫君疼爱,在婆婆那里又不讨喜,无人撑腰,谈何计较?”   许是说到憋屈之处,一双眼也红了,有些湿润。   修长的长指挑起了她的下巴,沈寒霁那狭长的眼中,黑眸讳莫如深,凉声道:“娘子这是在怪为夫冷落了你?”   温盈眼里的盈盈泪珠簌簌落下,委屈,怨念都写在了眼中。   四目相对许久,终是沈寒霁松开了手。   面无表情,淡漠道:“今日的公道,我自会帮你讨回。”   说罢,又恢复了平日那般温润。抬起手,指腹擦了擦她眼尾的泪珠,温声道:“莫哭了,若平日有委屈,与我说便是。”   温盈点了点头,不语。   沈寒霁坐了一会后才出去。至于是回屋还是去前头,谁知道呢。   人走后,温盈敛了脸上的委屈之色,面色平静的捏着帕子擦去眼尾的眼泪。   委屈是真,可眼泪是假。不假一些,他又怎知她在侯府过得有多艰难。 第10章 讨回公道   沈寒霁才出云霁苑,便有主母跟前的婆子来传话:“侯爷让三爷到前院去。”   沈寒霁微微颔首:“我现在便过去。”   前头的院子,沈明霏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   “爹爹,明霏知道错了,饶过明霏这回好不好……?”声音哽咽,便是眼睛和鼻子都哭得通红,看着很是可怜。   三娘看着心疼,可她却不敢为女儿求情。   永宁侯抿唇不语的坐在屋檐之下的圈椅上,冷漠看着跪在院中的小女儿。   永宁侯样貌刚毅英俊,看着像三十来岁,若不是眼皮子底下有细长的皱纹,真看不出来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一言不发,面色凛冽,便是坐在那里都让人觉得倍感压力。   不多时,沈寒霁从院外走了进来。   似乎听到了有人喊三爷,沈明霏似乎看到了希望。   人走到了身旁的时候,她哭喊道:“三哥,你求求爹爹饶了我这回吧,我不是故意的!”   沈寒霁朝着永宁侯微微一躬:“父亲。”   永宁侯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儿,声音清冷:“你小小年纪,便嚣张跋扈,不敬兄嫂,由你三哥来罚你。”   看向儿子:“被伤的是你的妻子,是从轻发落还是重罚,你自己定夺。”   说罢,转身进了厅中。   永宁侯对自己几个儿女几乎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该赏自然会赏,该罚却也从不手软,所以在儿女眼中,他这个父亲极具威严。   听到由自己三哥来罚,沈明霏犹如劫后余生一般。但还是不敢站起,只用膝盖转了个方向,扯着三哥的白袍,抽噎道:“三哥,你向来疼我,一定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沈寒霁低头看了眼她,面色淡淡,看着似乎是个脾气极好的。   他温声地问:“明霏,你可知错了?”   沈明霏迟疑了一下,心底不情愿,但还是边擦着眼泪边点头:“明霏知错了。”   可,这分明是不知错的模样。   沈寒霁:“若是知错了,等给祖母请安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给你三嫂道歉,可好?”   沈明霏瞪大了双眸,脱口而出:“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沈寒霁眸光微微泛凉,他从语气之中听不到七妹对温盈有半分敬意。   “她是你三嫂,你今日不仅胡搅蛮缠,还伤了你三嫂,理应道歉。”沈寒霁声音听似平缓,却多了几分冷意。   沈明霏被三娘宠溺得厉害,平日就觉得自己与那嫡女是没有区别的,所以更是不可能去道歉的。方才父亲在,她害怕,如今父亲不在,也就不那么怕了。   “我不,我知错,但我绝对不给她道歉,给她道歉会让人笑话的!”   沈寒霁的眸色暗沉了下来。可光线昏暗,没人看得清。   收敛眸中的冷漠,抬起头,看向边上的三娘。   还未说话,三娘便抢先道:“三郎,明霏还小,她不懂事,我回去定然好好的训斥她,这回你就别计较了,可好?”   三娘庆幸不是侯爷处罚,而是脾气向来极好的沈寒霁来处理,那这事情就好说了。   三郎对妻子素来冷淡。以往温氏被为难过不知多少回,也没见他出面帮说过话,这回肯定也是意思意思的训斥便作罢了。   沈寒霁黑眸深沉,似乎有些明白了在那梦中的温盈为何那般绝望了。   在这侯府,约莫没有一个敬她的人,人人都觉得她可欺,可辱。   声音徐缓的问:“三娘,你觉得这是件小事吗?”   沈寒霁语气轻缓,旁人没有察觉到端倪,唯有沉默在一旁的徐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生气了。   三娘思索了一下,含蓄道:“不过是争镯子起了些小闹,我再寻一个更好的镯子赔给三娘子,这样成不?”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漫声反问道:“若有人划伤了七妹的手,留了疤,对方不肯道歉,却只陪一个镯子,三娘可会大度得不计较?”   三娘一愣,声音梗在了喉间,不知如何回答。   沈寒霁的意思已然明显。   ——他要计较。   笑意敛去,嘴角也拉平了。   “既然不答应道歉,那便罚吧。”说着,看向了主母身旁的婆子,“许妈妈,劳烦你转告一声母亲,七妹有错却不知悔改,罚竹条打掌心二十下。”   三娘和沈明霜都瞪了眼,不可置信。   “三哥,你竟为了那个女人要打我!?”   沈寒霁转眼睨向她,“那个女人是我满意的妻子,而你……”   弯下腰,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眼神微微泛着冷意,用仅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又是什么人?”   凉薄的声音落入了沈明霏的耳中,瞳孔微缩。   她、她那向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三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半点感情,冷漠得好似她在他的眼中,就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沈寒霁直起了身子,用了一旁的人都能听到的语声道::“而你则是我妹妹,我若是这番不计较,往后你只会越发骄纵。”   这话一出,似乎方才那句“你又是什么人?”不是他说的。   ——   蓉儿匆匆回了屋子,把前院的事情说给了温盈听。   “三爷让七姑娘当着大家的面道歉,七姑娘不肯,三爷便让主母身旁的许妈妈打七姑娘的手心二十下。”   姑娘小的时候,有犯错的都是许妈妈来打。许妈妈也从未徇私过,这打二十下掌心,对下人来说还可承受,但对细皮嫩肉的沈明霏来说,定然会见红的。   温盈听了蓉儿的话后,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不曾想沈寒霁当真会给她讨一个公道,还讨如此的迅速。   “我方才在院子外都听到了七姑娘被打得疼叫声,听到这声音,奴婢觉得痛快,谁让以往七姑娘最是嚣张,把娘子当成下人使唤。”蓉儿脸上有几分落井下石的的得意色。   温盈脸色虽苍白,但素来暗沉的眼神却多了几分亮光。   今日这一出之后,侯府的其他人或许打心里更不喜欢她了,那但又如何?   起码她们不敢再轻易的欺负她了。   “虽然是出了一口气,只是娘子这疤,恐怕很难消了。”蓉儿没了笑意,只剩下愁绪。   “无碍,不过是一道疤罢了,我不在意。”以前在意,是因为担忧夫君不喜,如今她也不怕了。   他不是一个月才回两次房么?那么等她有了嫡子后,他便是一次都不回来,她也不在意。   想到这,温盈却忧愁了起来。两年来,一个月有两回的房·事,而她也从未特意避孕过,但为什么现今都还未怀上?   是她的原因,还是因次数太少了?   再过一个多月,沈寒霁便会高中状元,届时会有许多女子对其虎视眈眈。即便在梦中沈寒霁未曾续娶,但她也得及早的育有子嗣,坐稳正妻之位,不能落人口舌。   可这也不是她一人便能生出孩子的呀。沈寒霁不回房,那她是不是不该再安分守己的独守空闺,而是主动过去睡他?   念头才起,顿时脸红耳热。   温盈自幼便被教导女子举止得端庄,切不能轻浮。淫便是贱者,只有风尘女子和那些妾室才会使那些魅惑手段来留住丈夫的心。   而作为一个温良恭俭,贤良淑德的正头娘子,是不会这么做的。   可如今,温盈不想再恪守这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框框条条了。   怎么舒心那就怎么来。   思索间,外边有下人来传,说是主母让人送了药过来。   白日没送,却是在处罚过了沈明霏之后送,约莫是因为看到了沈寒霁的态度才会如此。   温盈自床上下来,让蓉儿去开了门。   两个一等婢女端了东西进来,其中一人道:“主母道三娘子今日失了血,需要进补,除了祛疤的药外,还有宫中赏下来的血燕。”   温盈温声道:“我已经无大碍了,替我谢过母亲。”   “主母让三娘子好生养着,莫要想太多,另外主母还道天气逐渐热了,明日铺子送来布料,三娘子不用过去了,主母会让人送来给三娘子挑选。”   温盈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蓉儿。   蓉儿会意,退进里见,打开了木匣子,拿出了两个银稞子。   蓉儿一人塞了一个。   两个婢女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随即谢过赏,福了福身子后退出了屋子。   人走了,蓉儿才小声道:“娘子,木匣子的银稞子快没了。”   温盈思索了一下,道:“过几日等府中发了月钱,我多留一些。”   侯府分给云霁苑的月钱虽然多了,可以往温盈都是先急着沈寒霁,只留着院子够用的就行了,也没存下什么银钱。   而她母亲早逝,留给她的嫁妆也不多。所以除却侯府送来的衣裳和料子,胭脂外,她也没置办过什么衣服首饰,一直都过得很是节俭。   如今约莫是看到了梦境之中发生的事情,明白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能活多长,明日又会发生什么事后,温盈的心态也变了。   还是好好的享着时下的福才是最重要的。 第11章 讨要月钱   三娘的和祥苑中。   沈明霏捧着被打肿的手给她娘亲上药,哭得凄厉。   “我绝对饶不过那女人,我绝不能饶过她!”   三娘替她上着药,听到这话,直接把药放下,沉着脸道:“霏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明日一早你随着我去云霁苑给三娘子道歉。”   沈明霏瞪着一双眼眸看向自己亲娘,顿时更委屈了:“三娘怎连你都不帮我了?!”   鼻涕和眼泪都搀和在了一块。   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的,三娘捏着帕子擦了她的眼泪,温声道:“就是要帮你,才让你去道歉。”   “我不要给她道歉,给她道了歉,传出去,我那些姊妹都不知道该笑话我。”   温盈性子沉闷,家世普通,偏生嫁给了沈寒霁那样文风过人,连圣上都赞不绝口的人。   温润如玉,样貌俊美的沈寒霁不乏高门女子爱慕,有心生爱慕的姑娘自然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暗地都挤兑着温盈。   沈明霏自然也没少在闺中小姊妹那里嫌弃,埋汰这上不了台面的三嫂。   要她给那向来不放眼里的人道歉,便是要把她的脸拿出去给别人打!   “霏儿,你还想不想说一门好亲事了?”三娘忽然严肃了起来。   沈明霏挂着眼泪鼻涕,不明所以的看向自己的娘亲。   “今日的事传出去后,你知道你的名声会传有多难听吗?不敬兄嫂,胡搅蛮缠不知错,以后有哪户名门望族肯要你这样的?”   沈明霏一听,哭意一顿。细细回想后发现事情远比自己想的要严重多了,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慌了神没了主意。   “三娘,那、那怎么办呀?!”   三娘叹了一口气:“你五哥不顶事,你又得罪了三哥,这往后你三哥与你二哥相互扶持了,哪里还有我们三房什么事?”   沈明霏点了点头。   “所以这层关系自然不能闹僵了,与二房搞好关系。过个两年,别人也不记得现在这茬了,你二哥是侯府世子,你三哥又是新贵,到时你能接触到的那些青年才俊自然也会多了起来,以你貌美的样貌,还能找不到好的如意郎君?”   沈明霏呐呐道:“可……可我拉不下这脸……”   “拉不下也得拉,往后你五哥还得靠着你二哥三哥谋个一官半职呢。”   沈明霏咬了咬唇,莫名的想起了在庭院中三哥说的那句话——“你又是什么人?”   这话冷意沉沉,没有半点的感情,好似她就是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可转念想了想,三哥虽然与她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但自小就疼她。只要三哥有的物件,但凡她索要,三哥都会给了她,且从来就没有凶过她,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别人都羡慕她能有这样的哥哥。   反观自己的亲哥哥,不抢她的玩意就不错了。   三哥定然是气她不知悔改才会说了重话,罚了她打手心的。   一定是这样的。   但她不原谅那温盈就是了,凭什么她得道歉?凭什么三哥帮着温盈却不帮她!?   ——   温盈知晓沈明霏会记恨她,可一点都不知道这其中还有“吃醋”这一点。   入睡前听到了窗后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开门声。   应是沈寒霁回来了。   两人住的屋子是对门,中间隔了青石小径,不过就是七八步路的距离。   若是以往,温盈兴许还会起来披件衣裳开门问候一声,但现在懒得去问。   躺下,盖上软绵的被衾闭上眼睛入睡。   手虽然伤了,但却睡了一个好觉。以往一直笼罩在眉宇之间的愁绪渐渐淡了许多。   一早,起来洗漱的之时,便有婢女说三娘和七姑娘过来了。   温盈漱口的时候愣了愣,这就沉不住气了?   蓉儿纳闷的道:“三娘和七姑娘怎就来了?”   她们为什么来,温盈清楚。   三娘母女二人回去后,定然是衡量过得失了,所以今日才会出现在云霁苑。   昨日有沈寒霁为她撑了一次腰,让旁人知晓了他对她这个妻子还是在意的,容不得旁人轻贱。   昨日之后,她在这侯府估摸着有些不同了。   温盈昨晚一面怨沈寒霁,一面也怨自己。   沈寒霁若有一分在意过她,又怎会不知她在侯府的处境?   而她以前则傻得把所有的委屈苦闷都自己扛了下去,怎就不想一想把这些委屈宣泄出来?   沈寒霁性子虽凉薄,但若求到他跟前,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她以前傻,梦里边的自个也傻。   “娘子,要见吗?”下边的婢女小心翼翼的问。   温盈垂眸思索了一下,随即道:“你请三娘和七姑娘到前厅,先上茶,与她们说我要去伺候三爷梳洗,一会便去。”   婢女看了眼温盈包扎着的手,随即收回目光,退出屋子。   人走了,蓉儿才迟疑道:“娘子,你手还伤着,真要去伺候三爷梳洗?”   温盈笑了笑,有几分坏心的道:“我就是让她们等一等。”   蓉儿赞同道:“也是,定不能赶着上去,不然她们还当自己有多了不起。”   虽说是要晾着三娘母女,温盈还是去了沈寒霁的屋子。   因知晓他起床的时辰,所以一直以来,温盈都会提前小半个时辰起来,如今也形成了早早就起了的习惯。   ——   沈寒霁让外边的下人端水进来。   温盈缓缓绕过了屏风进来。   沈寒霁不喜旁人的触碰,所以平日也不用婢女小厮伺候穿衣,因她是妻子,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倒也不介意了。   看见温盈也进来了,眉梢微微挑了挑,目光落在她那显眼的手腕上。   温声道:“手伤了,不多休息,怎还起得这么早?”   温盈轻声道:“习惯了,睡不着也就起来了。”   “可上药了?”沈寒霁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温盈应:“已经上过了。”   站到了衣架旁,虽不可能帮忙更衣,但尚能拿起架子上的中衣递过去。   在沈寒霁接过她手上的衣服时,她问:“三娘和七妹在厅中候着,我该去见吗?”   沈寒霁穿上衣服,沉吟了一息:“一会我无事,我陪你去。”   温盈应了声“好”,拿起腰带,待人接过后又道:“往后夫君的月钱,能否减一减?”   “减一减?”沈寒霁看向她。   温盈低头垂眸,难以启齿道:“夫君如今越发出息,我却没几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首饰,外出了也总会怕给夫君丢脸,所以我想从中拿些银子增添些衣服首饰……”   说到这,声音更低:“夫君若是不愿……”   “可,减吧。”   低着头的温盈嘴角微微勾起,但还是压了下去,继而呐呐的道:“夫君可会觉得我不懂事,乱花银钱?”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比起旁人,阿盈甚是懂事。”   这也是沈寒霁最为满意的一点。安分守己,不闹也不作妖,默默的把云霁苑打理得有条不紊。   还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要减多少。”   温盈底气不足的回了声:“两成。”   因第一回 要银子,到底是怕他不应。   永宁侯除却米面茶等俸禄,银钱也只一百贯一个月。但府中有庄子铺子,一年的收成接不错,所以也不会亏待府中公子姑娘的月钱。   先前云霁苑的月钱有二十贯钱,后来主母多加了十贯,共三十贯钱。无论先前还是后来,温盈都只支取五贯来打点。   如今多抽取两成,也不过是多拿出五贯钱。   “不过是两成,减罢。”漫不经心地扣上腰带的玉扣。   沈寒霁扣好了腰带,温盈便殷勤的似要把外袍拿来,沈寒霁却是长臂从她面前掠过,先行拿了外袍。   轻笑了一声,似调侃的道:“亏得天暖穿得少,若是冬日穿多了,你递一件衣裳说一事,我今日便不用出去了。”   “已经说完了,没有了。”温盈心里高兴,面上不显的道。   沈寒霁穿上了外袍后,走到柜子前,拉出了一个抽屉,拿出了其中的一个钱袋,走了过来。   “拿着,镯子碎了便再买一个,红色的衬你。”   温盈听话的把钱袋接过,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谢过夫君。”   面上不好意思,心底下却琢磨着他说红色衬她的话。她以前不解风情,从不卖弄风骚,但如今她想早些有子嗣,那总该是得沈寒霁来配合的。   她是不是该着手准备些艳色的里衬来试探他一番?   思索间,沈寒霁也已然梳洗好了,二人一同去了前厅。   还未到前厅,又有下人道世子娘子也来了。   温盈心底叹了口气,倒是都赶趟儿了。好在沈寒霁应了她要一块去见,不然她还真有些难以应付三个人。 第12章 妇唱夫随   三娘与孙氏在厅中坐着,面上虽不显,但都觉得尴尬。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来意。   孙氏昨日被婆婆敲打了。   原话是这么说的:“虽三郎样样出众,风头盖过二郎,我心也有不喜,可我从未目光短浅的去打压他。为的不是旁的,而是他日若能成为朝中重臣,于侯府所言,于二郎所言,得他相衬,并无坏处,只会锦上添花。”   “那温氏再不得宠爱,那也是他结发妻子,你们做得过分了,便是打了他的脸,他如何能不计较?你是世子娘子,将来要管的是整个侯府,心里再偏,面上那碗水还是得端平的,这才能管得住侯府。”   孙氏昨夜想了许多,最终还是拉下脸来,从自己的补品中取了些,亲自送来。   今日来了后,见了三娘。让孙氏诧异的是,那向来骄纵不讲理的沈明霏竟会乖乖的跟了来。   沈明霏哭得一双眼红肿得厉害,一双手更是用纱布包裹着,显得滑稽又觉得好笑。   察觉到孙氏在看自己,觉得丢脸的沈明霏直接把头转到了一边去。   孙氏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   走廊下,温盈伴在沈寒霁的身侧,垂眸看向他。   身姿颀长,白袍步姿闲适淡然中却带着沉稳。   沈寒霁虽才二十三岁,但却比同年纪的公子要沉稳,温盈不禁想到了梦中他成为宰相之后,三十二岁的模样。   岁月并没有在他的样貌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依旧是那样让人一眼就能记一辈子的样貌。只是较现在更加的成熟内敛,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淡淡的威严,与现在这温润如玉还是有区别的。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话用来形容沈寒霁再也切合不过。若他是嫡子,只怕侯府的爵位反倒成为了他的束缚。   住处到云霁苑的正厅不过就是片刻的脚程,夫妻二人一同进了正厅,让厅中的人诧异。   若说昨日沈寒霁为温盈撑腰,是因沈明霏做得过火了,打了他的脸,那现在又是为何?   怕她们欺负他这妻子?   三娘与孙氏都从位上站了起来。沈寒霁微微作揖:“见过三娘,二嫂。”   两人都微微颔首。   沈寒霁抬起了头,目光淡淡的看了眼沈明霏,许是还有些害怕昨日说要罚自己的三哥,又或者是委屈,她扁着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尖。   沈寒霁收回目光,看向三娘。   三娘可不想在孙氏的面前让女儿道歉,而是看向孙氏,先声夺人的笑着道:“世子娘子这般早来云霁苑是做什么?”   孙氏似挂上了面具一般对着温盈笑了笑:“昨日见三弟妹手流了许多的血,今日拿了几样补品送了过来,给三弟妹补补。”   三娘脸色微微一僵,这孙氏偏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盈看向身旁的沈寒霁,似乎在等他说话。   沈寒霁笑了笑:“多谢二嫂如此关心阿盈,平日里我学业较重,极少关心阿盈,阿盈性子温吞,旁人欺负了她,她也不爱与人计较,往后还请二嫂多多照拂。”   温盈闻言,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现在怎么回事,是在维护她?   可早干嘛去了?都已然两年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维护她几句,又是什么意思。   沈寒霁虽不提昨日之事,但这话却让孙氏细究了起来。在府中她虽未曾对温氏冷言冷语,却也从来未把她放在眼中,也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若是温氏问安,也是抬着下巴,挑眉看一眼便傲然走开。   昨日她在场,未曾劝阻沈明霏的事,沈寒霁怎可能不知晓?   细细品了品一下沈寒霁的话后,知晓他这是在告诉她,他虽对温氏冷淡,但也会给她撑腰。   孙氏继而挂着笑容:“三弟既然这么说了,我往后定然会好好照拂三弟妹的。”   说着,上前执起了温盈那未受伤的手,笑意盈盈:“三弟妹,往后有什么委屈,尽管与我说。”   温盈心底虽然惊诧孙氏对沈寒霁这般的忌惮,但也露出了笑意:“多谢二嫂。”   也不是只有孙氏一人会演,她也会。   孙氏见温盈这顺从的模样,暗道眼前的温氏依旧还是那个唯唯诺诺,不足畏惧的温氏。   正欲松手要走,手却忽然被温氏反手握住,孙氏微愣,又听到温氏说。   “昨日的事,二嫂千万不要挂怀。”温盈笑意敛下,垂下眼眸,轻声道。   厅中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又听到她说:“二嫂昨日在一旁看着,未曾劝阻七妹,我想了想,这其中必定是有二嫂的理由的,所以我不会怪二嫂的。”   孙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   那边的三娘听了这话后,目光晦暗的看了一眼孙氏。   沈寒霁却也是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温盈一眼。   昨日之事,沈寒霁从徐氏身旁的祝妈妈那里听了详细的经过。   昨日庭院中,嫡女嫡媳都在一侧,可却没有一个出声劝阻沈明霏,显然事不关己,只在一旁看戏。   便是没有亲眼所见,沈寒霁在梦中也见过这样画面。   侯府年轻女眷在吃茶赏花闲聊的时候,温盈安静的待在一隅,就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却还是有人把她拿出来说一说。   沈明霏素来骄纵,俨然把温盈当婢子来使唤,若是不如她的愿,便当众为难,旁人从来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笑话一般,在一旁看戏。   看了一眼温盈后,收回了目光,温润的笑意未变,与孙氏道:“二嫂莫要在意,阿盈向来心胸宽阔,不会太过计较。”   孙氏脸上的笑意几乎挂不住,这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温氏是心胸宽阔的人,她倒成了心胸狭隘的人了。   强忍着甩脸走人的冲动,演起了戏来:“昨日在池塘旁喂鱼,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疏忽了。”   温盈放开了孙氏的手,乖顺的站在丈夫的身侧,好似有些地方变了的,但又好似什么都没变。   孙氏收起了疑心,收起了手,袖子遮住被握过的手,紧紧攥着。   面上温色道:“三娘她们似乎也有事,我便不打扰了,就先回去了。”   送走了徐氏,三娘脸上挂着歉意看着夫妻二人。   哪怕是刚刚几人视若不见她们母女二人,当着她们的面提起昨日的事情,她也没有表现出不喜来。   侯府就是一个染缸,在里边久了,谁都不可能心思单纯。   三娘走了过来,面带歉意:“三郎,昨日回去后我已然训斥过霏儿了,她也知错了,故今日特地带她来向三娘子道歉。”   说罢,看向一旁的女儿,催促道:“霏儿,还不过来道歉。”   沈明霏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站到了三娘身旁,“昨日的事情,是明霏做错了,三嫂,对不起。”   声音因哭得厉害而有些沙哑。   在侯府,温盈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与她道歉,这两年来的憋闷似乎又松了些。   心情,很畅快。   虽知晓她们的心底依旧是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或者会更加的厌恶她,但那又如何?   她心里爽快就好了,何必在意她们。   温盈依旧一副不爱计较的模样,温声道:“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再者昨日却也有我的过错。敬重长辈,爱幼小辈本是我应该做的,但昨日我没有做到,所以不能全怪七妹。”   沈明霏听到这话,撇了撇嘴,暗道温氏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还算识相的把错揽下了一半。   沈明霏虽骄纵,但心思还是不够深。三娘却知温盈说的是场面话,并未当真。   三娘佯装松了一口气,随即道:“三娘子能原谅霏儿,果然是心胸宽阔,与三郎倒是相衬得很。”   温盈闻言,似在沈寒霁身侧羞涩的低下了头。   三娘道:“这次是因霏儿才让三娘子受了伤,我心里有愧疚,特意寻了祛疤极好的膏药送来。”   温盈:“三娘客气了。”   “还有昨日霏儿弄坏了镯子,我另寻了一只成色更好的玉镯过来赔给三娘子。”   还未等温盈说话,一旁许久未言语的沈寒霁却先开了口,面色淡淡地道:“三娘不必送镯子了,若是七妹下回再讨回去,再伤了阿盈另外一只手,那便不好了。”   三娘的脸色一变,便是沈明霏都变了脸色。   温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他不是向来都表现得大度的吗,怎听着好似还未消气的样子?   且她以为他昨日说为她讨公道时,并未动怒。   “三郎,你这是不肯原谅霏儿?”三娘忐忑道。   沈寒霁淡淡一笑:“七妹的性子,是该好好的收敛收敛了,三娘若是想为三妹好,不如由我来引荐,让七妹去女学内学堂学习礼仪,如何?”   三娘闻言,眼神一亮:“当真?”   便是沈明霏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变得欢喜雀跃。   女学内学堂,为王公大臣之女所设立的女学堂,其中也有庶女。   侯府嫡六姑娘自然也在,而沈明霏原本也可以去的,但因惹恼了清宁郡主的庶妹,从而没有去成。   沈寒霁与裕小王爷交好,他若是说几句,裕小王爷自然会从中帮忙的。   三娘母女几乎都没有怀疑他这话的真假。   沈寒霁点了点头,看向沈明霏:“你三嫂在我面前,为你说了许多好话。”   沈明霏闻言,心下一颤,再看向温盈,这回是真的露出了歉意。   “三嫂……对不起。”小声别扭道。   温盈心底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并未在沈寒霁的面前说过沈明霏的好话,他说这话,是想要为她收买沈明霏的心?   虽不大敢确定沈寒霁的用意,但他这打一棍子给一颗甜枣的法子倒是让她叹为观止。   三娘母女二人满脸欣喜的离开了。   温盈却有些笑不出来,人走了之后,才低声道:“我以为夫君是来给我撑腰的,但为何还要帮七妹进内学堂?”   沈寒霁看向她,意味深长地道:“自是帮你出气,那内学堂并非是什么好地方。”   温盈一愣,抬起头看他。   “内学堂规矩极多,七妹骄纵且脾性大,内学堂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沈寒霁说这话时,笑容温柔,全然看不出有任何的坏心思。   但温盈却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沈明霏骄纵不受规矩束缚,去内学堂只会受尽磋磨。   温盈心里顿时又畅快了,可想起他拒绝的镯子,小声嘟囔:“可镯子又有什么错呢?”   沈寒霁正欲要转身出厅,听到这话,脚下一顿。   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书房中,他说的那句“果子又有什么错”的话,不曾想她竟反过来用在了他这里。   眼眸多了几分趣味的笑意,转身看向她:“既然阿盈想要,为夫赔你就是了。”   温盈微一盈身子:“那妾身谢过夫君了。”   哪个女子会和华衣美服,珠玉首饰过不去呢?温盈自然也不会。   夫妻二人一同出了正厅,并肩同行在回廊之下,沈寒霁忽喊了一声:“阿盈。”   温盈侧脸抬眸望向他:“嗯?”   沈寒霁面色温和,似漫不经心的提醒:“方才在厅中,与二嫂说的话,莫要在母亲等长辈面前再说一遍。”   温盈脚步微微一顿,又听他淡淡地说:“知你委屈,但那话太过刻意了。”   他果然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   温盈继而缓缓地走在他的身旁,轻声的应了一声:“我听夫君的。”   虽会听,但她也不会再傻傻的等着任何人来给她撑腰,给她倚靠。她会主动去寻能保护自己,且她觉得是正确的做法。 第13章 误会多生   温盈与沈寒霁无言的用完了早膳,随即回了屋子,拿出了他给的钱袋子。   把里边的银子倒了出来,竟是五锭一两的小金元宝。   看着这金元宝,温盈却是高兴不起来,更多的是气闷。   云霁苑的月例,每个月就那么一些,她却大部分给了他,只留勉强够云霁苑花销的。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他倒好,一拿出手便是五两的金子!   回想起方才在回廊之下他说的那句“知你委屈”的话,温盈的手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钱袋。   他是何时知她委屈的   或者是从她嫁入了侯府后,他便知道了?   若是如此,先前不相帮,到了现在她使了些小心眼才肯出手相帮,那么先前便都只是在暗处看戏了?   想到这个可能,温盈的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抓住,抓得又痛又憋闷。   现在总算是切身深刻的体会到了那句“真心喂了狗了”的话了。   眼前的金元宝,反倒提醒了她以前那些所谓的付出到底有多愚蠢,多可笑。   有一滴泪珠滴到了桌上的元宝上,温盈才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眶,摸到的是一片湿润。   到底是全身心投入了两年感情的丈夫,如此被负了心,怎可能一点难过的感觉都没有。   这时外边传来蓉儿的声音:“娘子,主母让人送了布过来让娘子挑选。”   温盈回过神来,吸了吸气,拿出帕子把眼泪擦了,继而把五锭金元宝装入钱袋中,收进了妆奁之中。   过两日她便出门花了这金元宝!   出了门,蓉儿见了主子双眼红红的,愣了下。   等出去的时候,才随行着身后侧小声地问:“娘子这是怎么了?”   温盈淡淡的解释:“方才伤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子,疼得红了眼。”   蓉儿惊道:“那伤口有没有裂开?”   “不用担心,没有裂开。”   二人很快到了厅中。   已经有几个婢女捧着布料在厅中侯着了,而一旁的是府外绣坊请来的女裁缝。   府中下人,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而主子们却是分嫡庶来领日常所需之物,温盈一年四季每季能做五身衣裳,若是想多做衣裳,那就得花自己的银子。   先前过得紧巴巴的,哪里有什么余钱另做衣裳,而每次到了她这里的布料都是别人不要而挑剩下来的。   成色不大好,颜色要么太艳要么太素,两者中也就只有不显眼的素色适合温盈了。   可温盈现在却不打算这么委屈自己了。   本想明日自己去布铺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可不成想今日送来的料子,竟然比以往都要好,选择也多了许多。   温盈有些不解地看向管事婆子。   管事婆子道:“世子娘子挑选后,便先送来三娘子这了。”   温盈算是明白了,她在这侯府的待遇,还是得看沈寒霁的态度。   想到这,心底莫名的多了几分烦躁。   从布料中挑了几匹成色好,颜色清雅,但也不会像以往那般素得没有任何特色的颜色。   目光再触及一匹红色绸缎是的时候,眼神微闪。   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那一匹布:“这匹也留下来吧。”   几人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向来朴素打扮的三娘子怎会指了这一匹布。   虽诧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沈寒霁素来爱白色,所以府中也有给他留着的料子,只需温盈从中挑选适合的。   温盈挑选了两匹白色绸缎和一匹摸着舒适的棉布。   都挑选完了之后后,裁缝丈量了温盈的身段,看有无变化。   丈量后,女裁缝问:“三爷可还是按照原来的尺寸?”   温盈应:“还是按照原来的尺寸。”   沈寒霁是个非常自制且在生活上一丝不苟的人。自她嫁给他的这两年间,身形没有丝毫的变化。   裁缝记下,随后与温盈说了几款今年的衣裳样式,选定后,也就让人把布料带走。   温盈让他们留下了那匹红布,裁缝也没有多过问。   温盈打算用红绸自己做些贴身的衣物,只是现在手还未好,等养些时日再说。   ——   才入夜,沈寒霁来了屋外,蓉儿与他说主子已经睡下了。   沈寒霁看了眼只有微弱烛光透出来的屋子,虽有几分诧异她今日早早就寝,但还是不动神色的收回目光看向蓉儿,问:“娘子的手如何了?”   蓉儿低声道:“娘子今日手撞到了桌子,好在没有裂开。”   沈寒霁点了点头,多看了眼那透出微弱烛光的门,随而轻声道:“平日多看着些娘子,若娘子受了委屈,便与我说。”   蓉儿微怔,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略微惊慌的应:“奴婢晓得了。”   沈寒霁低“嗯”了一声,随即转身走下台阶,往对面的屋子走去。   沈寒霁天性凉薄,对亲情也是淡薄,但因那清贵温和的表象,只有亲近之人才能从中感觉出点点端倪。   此番在意温盈受不受委屈,沈寒霁自己清楚,不过是不想她早死罢了。   屋外没了说话的声音,温盈闭上了双眸。   今日明日都不大想见他,她怕她会忍不住露出怨念,让他看出端倪。   没有怀上孩子之前,她都不能在他的面前露出任何厌烦。   但凡等她生了孩子,只要不撼动她的正妻之位,他回不回房,纳不纳妾都与她无关。   第二日婢女送梳洗的水进屋,沈寒霁并未看到温盈,便问:“娘子呢?”   婢女恭敬地道:“蓉儿姐姐说娘子不大舒服,这两日便在房中休息了。”   沈寒霁微阖长眸,似乎察觉了些什么。   她这是被他拆穿了,恼羞成怒了?   思索之后,沈寒霁也不打算去哄她,花费时间不让她在侯府其他人那里受委屈,已然足够了。   再者她那拙劣的演戏,不提醒又如何收敛?   此次就让她气着吧。   没有多问,穿上了衣裳便去了书房。   而温盈在屋中待了两日。   等第三日,蓉儿说三爷出了门后,她才拿着他给的金元宝,与蓉儿出了门。   ——   沈寒霁早早便到了河岸旁的茶馆中,坐在靠着河岸凭栏的桌子饮着茶等人。   不多时,有轻缓马蹄声传来。沈寒霁抬起头望出凭栏,便见有一个身穿着蓝色衣袍,样貌英俊,星眉剑目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黑马从对面河岸上了拱桥,向对岸而来。   年轻男子身旁带着一个随从,随从身形壮硕且冷着一张脸,腰侧佩着一把腰刀,一看便是不好惹的练家子。   二人到茶馆门外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把马拴在了铺子外。   蓝衣男子脸上噙着笑意走进了茶馆中。   沈寒霁站了起来,拱手作揖。   男子拉住了他的手,笑道:“与你说多少回了,你我不必见外。”   松开了手,在沈寒霁的对面坐了下来:“等许久了吧?”   沈寒霁翻了个杯子,提起茶壶用茶水烫了一遍,再重新倒入袅袅轻烟的茶水。   “我也是刚到不久。”   男子笑道:“你托我寻的膏药,我拿来了。”   说着,朝随从侍卫喊了声:“顾十。”   侍卫拿出了一罐小巧的瓷罐放在了桌面上。   沈寒霁拿过,打开瓷罐放到鼻息之间,闻到了沁人心扉的清香。   嘴角微微勾了勾,随即阖上,朝着对面的人谢道:“多谢小王爷帮忙。”   对面的人便是裕王府的裕小王爷李泽。   李泽摆了摆手,不在意的道:“不过是祛疤膏罢了,先前母妃从宫中拿了些出来,还留了许多,我就是拿了些出来罢了,不过……”李泽好奇地问:“你要这膏药做什么?可是有谁伤了?”   沈寒霁点了点头,淡淡的道:“确实有人伤了手。”   这要祛疤膏,肯定是姑娘家用的,想到沈寒霁家中也有妹子,便也就没多追问是谁伤了手。   “对了,你还说有一事要我帮忙,不知是何事?”   沈寒霁便把沈明霏与他庶妹的事,还有进内学堂的说了。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就这点小事,没问题,我帮了。”   沈寒霁正要道谢,凭栏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哥哥,沈三郎你们怎么在这,可真巧。”   两人闻声望去,正是一身粉色衣裙,带着面纱的清宁郡主。   清宁郡主从画舫中探出头来,眼眸带着笑意。   李泽愣了愣,“你怎么在这?”话说出来后,看了眼身侧的顾十,在看到顾十暗暗的点了点头后,顿时觉得头疼。   看来又是跟着他们一块来的。   凭栏外边是河流,画舫的船夫把船靠向凭栏。   清宁郡主道:“今日我看天气极好,便出来游船了。”   目光在沈寒霁身上望了一眼,随即问:“哥哥,沈三郎,今日这般碰巧,天气又好,不如一块游船,如何?”   沈寒霁正要回绝,清宁郡主先声夺人:“沈三郎不会不给本郡主面子的,对吧?”   话已至此,只能应下。   三人上了画舫。   画舫为郡主所用,自然比普通的画舫要大得多,多了三个男人,也不觉得狭小,还甚是空阔。   画舫四面是纱幔,被挽了起来,四面通透,可见岸边景色。   环河两边是一些铺子。铺子买什么的都有,平日很是热闹,今日早了些,也没有那么多人。   沈寒霁饮了一口茶水,听清宁郡主问起对殿试的准备,沈寒霁脸上是一贯温润的笑意。   “准备得尚可。”声音轻缓。   “听沈三郎你这么说,便是信心十足了。”   沈寒霁淡淡一笑,不予置否。   一旁的李泽强颜欢笑,心底有些尴尬,同时又觉得因妹妹这厚着脸皮的行径而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也就往别开目光朝着对面的河岸望去。   目光在看到河岸边上,有一个紧盯着他们画舫看的妇人之时,微愣了一下。不,准确的说应是盯着侧对着河岸而坐的沈三郎。   李泽推了推身旁的沈寒霁,纳闷的问:“三郎,对面河岸有一个年轻妇人似乎一直在望着你,你可认识?”   沈寒霁放下杯盏,转头望向河岸。   四目相对,望进那双木然双目,温润的脸色有一瞬的停滞。   对面的人微微盈了盈身子,也不走,只看着他。面色寡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朝着船家说了声:“劳烦靠左岸。”   作者有话要说:   三爷的修罗场,又早又巧。   三爷:我是被迫上的船,你信?   阿盈(冷漠脸):哦 第14章 笑里藏刀   沈寒霁本想只在画舫上坐片刻,便以有事要忙的借口下船。   却不想,不过就是上船片刻,便遇上了温盈。   温盈很久之前就听说金都的湛河河岸热闹,商铺众多,最好的首饰铺子都在河岸一侧。   以往不爱出门闲逛,只待在那云霁苑操持那三分地杂事,几乎不曾去过那些女子家逛的铺子。现在想通了,想过得快活了,而手上正好有些余钱,不花光心里也难受,便打算用那几锭金元宝买些首饰填妆奁。   下了轿子,正欲进铺子之时,身后的蓉儿惊诧道:“娘子你快看,那河中画舫中的人是不是三爷?”   温盈顺着蓉儿的目光望了过去。   一艘华贵的画舫,四面通透,她一眼就认出了被纱幔半遮的沈寒霁。   目光微转,目光落在了一旁粉色衣裙,带着面纱的女子身上。   只一眼,温盈便确认了这个女子是清宁郡主。   梦中的她在临死前,唯一的遗愿便是让沈寒霁发誓——续娶谁都好,就是不能续娶清宁郡主和户部尚书之女刘语馨。   她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个誓言,沈寒霁会不会娶了她们其中一个。   她更不确定在梦境之外,没有了这个誓言,沈寒霁又当如何。   梦中虽欺辱她的人没有清宁郡主,可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与清宁郡主脱不了干系。   她与那些贵女命妇并无过节也无仇怨,若只是因她嫁给了沈寒霁而被针对,那么便是孤立她,嘲讽她便可,又怎会一而再的陷害她?又怎会冒着风险推她进池子,几乎想要了她的命?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是有人特意指使了她们。   能指使得了金都大部分的贵女命妇,除了清宁郡主,温盈想不到旁人了。   而清宁郡主是爱慕沈寒霁的,这一点,早在她看到清宁郡主看着沈寒霁的眼神时,她就看出来了。   她和清宁郡主从未正面交集过,哪怕是在侯府老太太的寿宴上,清宁郡主也未曾把她放在眼中。   其中估摸着是因沈寒霁对她冷淡的态度,所以清宁郡主才不把她当一回事,但同时又记恨她占了沈寒霁发妻的位置,让人处处为难她,她落得个手干净。   若真的是这样,她说什么都不能在她的面前露了怯。   目光从清宁郡主身上移到了沈寒霁的身上。   送樱桃那日,他明明知道的,知道她在意清宁郡主与他见面的,可他今日却还是与清宁郡主当众相见。   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本该极为怨怒的,但却是出奇的平静。   大概是先前见过这样的画面,在梦中也见过几回,所以麻木了。   船上,沈寒霁说了句“劳烦靠左岸。”后,清宁郡主皱眉看向河岸边上那个貌美的年轻妇人。   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过片刻,便想起来这妇人是谁了。   眼中的躁戾一闪而过。   船靠了岸,沈寒霁站起拂了拂微皱的衣袍,随之朝着兄妹二人拱了拱手,带着歉意道:“巧遇内人,她近来身子不大好,我去陪陪,恐不能陪二位游船了,抱歉。”   李泽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河岸上,几步之外的年轻妇人。目光在触及到那用纱巾抱着的手腕,顿时明白了沈寒霁向他讨要祛疤膏是给谁用的了。   沈寒霁下了船,朝温盈走了过去。   蓉儿和轿夫纷纷喊了声三爷。   停在了温盈身前,看了眼铺子,收回目光:“来买首饰?”   温盈神色淡淡的望向他,不消一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想买些珠钗首饰,却不想在这遇上了夫君,船上的人……”默了默,看到行来的人,欠了欠身子,恭敬有礼的:“见过清宁郡主,裕小王爷。”   沈寒霁转了身,与之介绍:“这是内人。”   兄妹二人微微颔首。   清宁郡主笑道:“今日真是巧了,游船都能遇上沈三娘子,不如一块去游船,如何?”   若是遇上个识趣的,定是不会打扰。   但温盈偏不识趣的看向了沈寒霁:“夫君,我若与你们一块游船,可会扫了你们的兴?”   沈寒霁面色依旧温润,与清宁郡主语带客气:“郡主游湖,我们夫妻二人便不叨扰了。”   清宁郡主笑意活泼:“是我邀请两位到我的画舫的,怎能说是叨扰呢,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泽脸色微僵,但还是点了头:“确实。”   “既然我哥哥都这么说了,不如就一块吧,河流四通,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到这里。”   虽带着面纱,但一双凤眼还是笑吟吟的看向温盈。   “沈三娘子觉得如何?”   现在男人的意见似乎已然不重要了。   温盈浅笑:“那就打扰了。”   清宁郡主做出了请的手势。如此客气,看似极为平易近人,没有半分郡主的架子。   温盈先沈寒霁一步走向画舫。   清宁郡主先行上了船。   蓉儿与轿夫在首饰铺子外等候,并未跟上画舫。温盈自小就未坐过船,画舫在水中还有摇晃,她面上虽淡然,但心底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李泽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拍了拍沈寒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寒霁长眸微阖,抬起眼眸看了眼正要上船的温盈,他眼神向来厉害,一眼便看穿了她那不易察觉的害怕。   温盈正要抬脚上船,肩膀微沉,脚步一顿转头抬眸,不解的看向按住自己的沈寒霁。   温热的手掌从肩膀上拿开,先她一步上了船,朝着她伸出手了手。   温盈看着面色温柔的沈寒霁,再而落在他那修长好看的手上。   “画舫不稳,娘子小心些。”嗓音低醇温柔。   温盈只是默了一瞬,但想到清宁郡主还在看着,旋即露出了含羞带怯的表情,把柔嫩的手放到了他的手掌之中。   那厚实的手掌收紧,有力稳当,温盈心底倒是没了害怕。   总归在某些地方上,他还是可靠的。   李泽看了眼二人相握的手,再看了眼自己的妹妹,没有意外的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随在夫妻二人后边上了画舫。   画舫的小方桌,四面刚好坐了四个人。两个女子相邻而坐。   婢女倒了茶水后,清宁郡主看了眼温盈抱着纱布的手,佯装不知的问道:“沈三娘子这手是怎么了?”   温盈正欲答是不小心弄伤的,沈寒霁却是先答了:“家中七妹顽劣弄伤的。”   这话从温盈和沈寒霁口中说出来,截然不同。   前则心眼小,败坏小姑名声,后者是兄长,由他说出来无伤大雅。   清宁郡主笑了笑,而后道:“难怪昨日哥哥找我寻祛疤膏,原来是为自家娘子寻的,我真羡慕沈三娘子有这么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   还未嫁人就说羡慕,到底是羡慕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还是垂涎她的夫君?   真正原因也不用明言,温盈清楚。   温盈闻言,转头看了眼沈寒霁,笑意如裹蜜糖。   沈寒霁对上她的笑意,笑意也深了些。顺她的意,演着夫妻恩爱的戏。   握着杯盏的手,却是微微摩挲了一下杯子。   这段时日,他这个一向逆来顺受,不爱与人计较的妻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温盈柔柔的道:“能嫁给夫君,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听着她从未说过的甜言蜜语,沈寒霁垂眸浅饮清茶。   旁的不说,倒是爱做戏了。   再度抬起眼眸,望进她的杏眸中,沈寒霁看得出来。   她虽对他说着甜言蜜语,但眼中对他的眷恋却是少了。   约莫是因为这回误会他与清宁郡主是相约好的,所以才会少了眷恋。   也罢,等下船了,再解释一番。   夫妻二人心思各异,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一对恩爱得紧的夫妻。   清宁郡主放在桌底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之中,面上却是没有露出半丁点的端倪。   月前她去永宁侯府赴宴之时,这两人分明就貌合形离,几乎没有任何的眼神交集,更莫说是交谈了。   她更是从侯府六姑娘的口中听说二人依旧是半个月同房一次。   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了,二人的感情似乎有所转变,沈寒霁一而再的维护着他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妻子。   先前她不把这个女人当一回事,现在却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女人了。   几句闲聊后,清宁郡主说:“今日出行,母亲让人准备了些果子给我,有柑橘,樱桃,桑葚,都是宫中赏下来的,沈三娘子正好也在,也一块尝尝。”   随而转头让婢女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婢女从篮子之中端出了几碟颜色鲜艳欲滴的果子。   进贡的果子,自是最为上乘的。   “沈三娘子尝尝这樱桃,是秦淮送来的,清甜可口。哦,对了,我倒是忘了,前不久我让哥哥拿了些送给沈三郎,不知沈三娘子可尝了?”   听到这,李泽嘴角微微一抽。非常清楚清宁是故意提起这事的。   她当时闹着要他把这樱桃送给沈三郎的时候,他就纳闷了,为什么非得送这宫中赏赐的果子,原来在这等着呢。   温盈笑了笑:“尝了,确实很是清甜,我还与夫君说盛了郡主这么大的情,也不知如何感谢,对了,还有方才郡主说的祛疤膏,太劳烦郡主和小王爷了。”   一直沉默的李泽,艰难的笑了笑:“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他听说沈三郎的妻子唯唯诺诺,不善言辞。可现在面前这二人笑里藏刀,话里藏针的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唯唯诺诺,不善言辞了?   目光触及沈寒霁,见他淡定从容的饮茶,浅笑依旧的模样。他的真挺好奇等下了这船后,他的妻子与他闹的时候,他可还能像现在这么的淡然? 第15章 晕船受寒   清宁郡主是什么心思,在上船后听到她的第一句话,温盈便明白得一清二楚了。   不过是想让她从中误会她与沈寒霁交往不浅罢了。   清宁郡主想要激她,她偏不入套。   闲聊片刻,许是见那夫妻二人恩爱,怕自己挂不住笑容,清宁郡主也没有再找话聊。   小半个时辰的游船,难熬得很。   画舫游了一小圈,回到了温盈上船的地方。   清宁郡主笑着邀请温盈下回到王府吃茶。   温盈自然也是做做样子应下了。   画舫再次离岸,渐行渐远,李泽看了眼后头岸边的夫妻,目光看回面前的妹妹,面色冷了下来。声音薄怒“我说过,不要再跟着我出来了,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   李清宁撩起面纱不以为意的饮了一口茶,随即嘴角勾着,似笑非笑。   “我乐意跟着你也管不着,你要是看不惯,便再次告诉父亲,说我死皮赖脸的跟着你来见沈三郎呀。”   李泽眉头紧皱:“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你和沈三郎都绝无可能!”   他的话语一落,李清宁“啪嗒”的一声,重重的把茶杯放在桌面上,目露凶光:“若不是你在两年前把我心悦沈三郎的事情告诉父亲,父亲又怎么会把我强制送离金都?直到半年前才让我回来!若我当初还在这金都,沈三郎的发妻又怎会是方才那女人!?”   李泽沉默片刻,不想再多次重复她听不进去的话。   他告诉过清宁。说在两年前他试探过沈寒霁可会娶她,沈寒霁却是直言的说不娶高门贵女,他也有问过理由。   沈寒霁漫不经心的道:“我不需要高门妻扶持,也无心无力应付高门贵女,与我成亲,大概这一辈子都会过得很冷清。”   李泽明白了他的意思,意思是不会废任何心思在发妻的身上。   沈寒霁更是直接言明:“清宁郡主已然与我表明心意,但我拒绝了,还请小王爷规劝一二。”   如此,李泽心疼自己的妹妹,才会与父亲商量把她送走,想着过一段时日她会改变了心意,却不想越发的病态了起来。   李泽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规劝:“别做得太过了。”   李清宁露出狞笑:“我要做出些什么事情,那都是你们逼的,别管我!。”   ——   画舫没了踪影,温盈才蓦地伸手拉住了身旁之人的袖子。   沈寒霁转头看向她,见她双眼通红,眼泪盈眶,似乎极其委屈的模样,脸色一滞,下意识的解释:“你莫要多想,我今日与……”   话未说完,便听到她语声颤抖地说:“我晕船,难受。”   难受得胃里翻滚,头晕恶心,只差没哭出来了。   沈寒霁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扶住了她,朝身后的蓉儿吩咐道:“前边有一家果脯铺子,你去买些酸杏回来,我与娘子就在后边的茶馆候着。”   蓉儿欠了欠身子,随即转身去买果脯。   河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寒霁扶着她往茶馆而去。见她头晕腿软的模样,叹息一声,无奈道:“方才为何不早说,何必硬撑?”   温盈不想在李清宁面前怯弱,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如今难受得不想理会他,也就没有回他的话。   走去茶馆约莫花了小半刻。入了茶馆,让掌柜在二楼开了个雅间,再而点了壶热茶。   才坐下,蓉儿也买了酸杏回来,温盈含了一颗,恶心的感觉才消退了些。   随而头晕地扶着桌子托腮闭眼假寐。   沈寒霁抬眸看了眼假寐的温盈。因晕船,脸上没了血色,便是向来粉润的唇瓣都显得无血色。   尽管如此,却也依旧娴静温雅。   坐了片刻后,沈寒霁起了身,低声吩咐蓉儿:“看着娘子,我出去一趟。”   随即出了雅间,往楼下而去。   等人走了,温盈才睁开了眼眸,饮了口热茶,让蓉儿扶着站了起来。   无力道:“回府吧。”   蓉儿愣了一下:“不等三爷了?”   温盈扶着晕晕沉沉的额头,漠声道:“不等了,夫君若是有事,我留在这里也会碍了他的事。”   她跟着他单独在一块,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者泥人尚且有三分泥性,她若是如以往那般温默,什么都当做没发生过,他便也会像以往那样觉得她无所谓。   尊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自己的,这一点她现在才明白。   温盈坐的轿子也随着来了茶馆。下了楼,上了轿子就打道回府了。   沈寒霁是一刻后回来的,手中提了个锦盒,到了雅间却发现没了人,便让书童青竹去问。   青竹问了小二后,沈寒霁才知晓她们已经离开了。   闻言,沈寒霁眉头微蹙。   不仅爱演戏了,这脾气也见长了。   “三爷,回府还是再坐坐?”青竹问。   低眸看了眼手中的锦盒,沉吟了片刻后:“回府吧。”   脾气见长,不是什么好现象,但还是得解释清楚,免得她如梦里边那般钻牛角尖。   ——   沈寒霁回到府中,已是晌午。   去了主卧,推门进屋,却见帐幔内隐约躺了人。   温盈午息了。   在屋中静站了片刻,到底没有喊醒她,而是把锦盒放到了梳妆台上,随后转身退出了屋外。   在门外等了一会,才见到温盈的婢女蓉儿。   沈寒霁询问:“娘子怎么样了?”   蓉儿如实道:“方才回来,连午膳都没胃口吃,就直接进屋睡了。”   沈寒霁“嗯”了声:“娘子醒了,告知我。”   温盈从中午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后又是呕吐又是发冷,吓得蓉儿匆匆去寻了大夫。   早上游船,晕船的人最易着凉,而温盈便是倒霉晕船的那个。   沈寒霁听闻温盈受了风寒,便去了主屋。   温盈倒是不吐了,但却是头沉沉的,身子也发冷。   她要是知道会难受成这个样子,定然不会上那贼船,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隐约感觉到了有人进了屋子,但她以为是蓉儿,也就没有理会,闭着眼睛休息。   水声传来,约莫是蓉儿在洗帕子,欲给她擦脸。   手捂住昏沉的额头,难受得啜泣。   这时床边一陷,阴影笼罩了下来,还有一股淡淡的冷香。   不是蓉儿。   温盈睁开了双眸,眼尾挂着泪珠的看向坐到了床边的人。   沈寒霁垂眸,拿着洗过的帕子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温柔:“下回别这么逞强了,明明就坐不得船,还硬是游了小半个时辰。”   温盈两年来都没有病过,今日不过坐了一会船就又是晕船又是受凉,听到他的话,通红的杏眸满是怨念。   许是病糊涂了,脑子不甚清醒,她虚弱却不忘拿着腔调说道:“夫君自然不想我上船的,如此就能与清宁郡主聊得畅快了。”   擦脸的动作一顿,那向来温润的脸色顿时略一沉。   声音多了几分冷漠:“阿盈,你以往不是这般无理取闹的人。”   温盈看到他说变就变的脸色,心中倒也没有多伤心,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继而追问:“夫君可是嫌我了?”   冷淡淡去,动作轻柔地擦了她眼尾的泪珠,淡淡道:“并非嫌你,而今日非你所想的那般。我本只约了裕小王爷,向他求了宫中祛疤的膏药给你用,遇上清宁郡主实属凑巧。”   到底是相约,还是凑巧,温盈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在乎。   推开了他的帕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因缓了一会,倒是镇静了下来,但难掩疲弱的道:“那倒是我小心眼了,可今日在船上,那郡主一句一语,句句都往我心口上扎,夫君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等她有了孩子,沈寒霁可以纳妾,她便只带着孩子做好她的正头娘子,等着他平步青云便可,喜不喜欢,冷不冷落的,等成了宰相夫人后,倒无所谓了。   可清宁郡主始终是个问题,她冲着沈寒霁来的目的性那么明显。她那样尊贵的身份,只能为正妻,绝不可能为妾。若清宁郡主成了正妻,她便会沦为下堂妻,难有翻身之日。   沈寒霁起了身,走到了梳洗架旁。背对着温盈,长眸微阖,脸色深沉如水。   漫条斯理地洗着帕子。   “清宁郡主此人,便是如此。”他继而淡声道:“往后,莫要与她有过多交集,若无可避免,便时时防备。”   本觉得他和清宁郡主有些不明不白的温盈,听到这话,露出了错愕之色。   “此话……怎么说?”   挂了帕子,脸色淡淡的转回了身,意味不明的看向在床上坐着的她,淡漠道:“清宁郡主,心术不正。”   呐呐地问:“怎么心术不正了?”   温盈的追问,他却是摇了摇头:“你知道这些便可,旁的不用多问。”   这话怪怪的。   他是怎么看出来清宁郡主心思不正的?   既然早已经知道她心术不正,只是为什么在梦中他却从未提起过这事?   但凡他能解释一二,梦里边的自己也不会那么早死。   约莫是看到过自己病重卧榻时的绝望,他这迟来的解释在温盈看来却是轻贱了。   “好,这事我不问了,但今日夫君可否留在房中过夜?”她问。   沈寒霁微微挑起长眉。   温盈解释:“我如今病了,明日府中的人都该知道了。若夫君没有留宿,只怕旁人又多加议论了,还望夫君给些体面。” 第16章 宿在主屋   温盈就是要破了沈寒霁那半月宿一宿的破规矩。   只要这个规矩破了,往后还有什么不可破的?   “你身子不舒服,我……”   话未说完,温盈便扯起了他的袖子,剪水秋眸,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看着有几分楚楚可怜。   “我都病了,夫君也不能留下来陪我一晚?”   这是温盈第一次要沈寒霁留下来。许是今晚因痛苦难受哭过一会,声音倒是多了几分软糯。   似撒娇。   沈寒霁眉梢微微一挑,越发觉得眼前的妻子陌生,也越来越不似他所了解的那个妻子了。   不仅是这印象中的,还是与梦中的妻子,都有些微的出入。   虽有些许的陌生,但这要求也不算过分。   沉默了片刻,点头:“那今晚我便在屋中留宿,我去沐浴后就回来。”   许是冷,温盈把被子拉上来了些,裹着被子露出了几分羞怯,低声道:“我等着夫君。”   沈寒霁起了身,出了屋子。   等人出了屋子,温盈便收起了那装出来的羞怯,目光也清明了许多。   ——   温盈泡了澡后,虽然头依旧沉沉的,但身子总归舒爽了许多。   回到房中,坐到梳妆台前,正欲拿起梳子梳发之时,却见桌面上多了个锦盒。   锦盒精致,上方绣有如意二字。   今日她去了,却没有进去那个的铺子,便叫如意轩。   温盈打开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究竟是谁放的。   是一只玛瑙镯子。   定是是沈寒霁送的。他前两日拒了三娘送的镯子时,便说过他会送。   今日在茶馆,他外出,原来是为了买这镯子。   可温盈并未见物心喜,反而紧蹙颦眉皱了起来。   沈寒霁怎与梦里边的那个“他”不一样了,更与过去的两年不一样了?   先是解释,二是这镯子。   他倒是送过她礼物,但都是在她生辰的时候,他可未曾在生辰外的日子送过礼物给她。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中邪了?   还是终于知他这两年来冷落她,冷落得过分了,有所愧疚?   再欲深想,但头却昏沉眩晕得厉害,实在是理不清,索性也不理了。低眸看了眼镯子,阖上了锦盒,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还是放着吧,等那日急着用银子了,就换成银子。   温盈上了榻,沈寒霁也推门进来了。   待他阖上门扉走进里间时,盖着初春被子的温盈自觉的贴着墙,留了一块极大的地方给他。   沈寒霁徐缓地把外袍脱下,挂在床头边上的衣架上。   温盈轻声道:“我有些冷,便盖厚些的被子,薄被是给夫君准备的。”   沈寒霁看了一眼,在床头还有叠的整齐的薄被。   目光继而柔和的看向她,温声道:“你今日不舒服,便早些休息吧。”   说着话,便转身走到烛台前,拿起灯罩吹熄了烛火。   一时间,屋内昏暗了下来。   温盈看不清他,倒也自在了许多。   屋内虽然昏暗,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凭着屋外檐下灯笼的微弱光亮走到了床边,脱鞋上了榻。   二人除了同房,却极少同床共枕。如今什么都不做,倒是有些不知如何相处。   半晌无话。   一会后,身旁的人从被子中伸出了手,沈寒霁感觉到了她的手在摸索,不一会摸到了他的手掌。   滑腻柔嫩的手握住了那因长年握笔而有些薄茧的手掌,他长眉略微一挑,并未推开。   “夫君。”温盈柔柔地唤了一声。   “嗯?”   “夫君能答应我,在房中过夜,我很开心。”   黑暗中,温盈面上冷淡,但却是用着最温柔欢悦的声音说着这蜜语。   沈寒霁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温和:“若你开心,那等科考后,我便多回来。”   温盈并未把他的话当真,但依旧应着:“若夫君不回来,我便去寻夫君,夫君可不能恼我。”   “也可。”沈寒霁应了她后,思索了一晌,与她道:“若你在意我一个月只回两次主屋,等到下个月,我便一个月回四次。”   温盈这时却是很是体贴道:“夫君难眠症治不好,也不用太过勉强的,平日夫君与我……之后,便可回屋的。”   “什么之后?嗯?”沈寒霁今晚的心情似乎有些好,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她。   温盈思索了一下,不想错过他在屋中的这个机会,从厚被中钻了出来,抱住了沈寒霁那看似瘦却结实精壮的腰。   “夫君,阿盈嫁给你已有两年了,若三年无所出,定会被人诟病的。”   被子底下,温盈穿得少,贴上来的时候,沈寒霁便感觉到了。   “夫君,给阿盈一个孩子,好不好?”尾音软软的,让人尾骨酥麻。   温盈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沈寒霁平日是君子不错,但在这张榻上却极少有君子的时候。   软香温玉贴在身上,孰能是君子?   黑暗中,眸色一深,喉间滚动。   虽情动,但也能感觉到她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凉得很。   拉过了她那张不合时下天气盖的被衾,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你不舒服,早些歇息吧。”声音少了些温润从容,多了一些喑哑。   温盈听出到他有了感觉,也就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现在依旧不舒服。但如她方才说的话,三年无所出,是个问题。   时下要先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才成。   凑到了他的耳边,红了脸,大着胆子小声地说:“夫君,阿盈想你了。”   嗓音柔柔的,像猫儿在轻轻的挠了挠。   所以在她的话音才落,身旁的人一个翻身,伏在了她的上方,眉梢带了笑意,勾了勾嘴角:“既是你想的,一会可别求饶。”   声线沉哑,暗色早已在方才她靠近之时,侵满了双眸。   温盈“嗯”了一声,脸颊已然热成了一片。   她头次这么的胆大,怎可能淡定的了?心底早已经慌成了一片。   她感觉到了那微凉的指尖翻动着,轻缓的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他俯下了头来,埋在她的颈间,灼热的气息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烫得厉害。   两年的夫妻,约莫亲密的次数少,所以每一次的亲密都止不住的颤抖,紧张。   可沈寒霁却有法子让她放松了下来,微凉的指尖摩挲了腰间软腻,又痒又热。   虽然他性情凉薄,但有一点是温盈无法否认,在闺帷之事上面,她确实能在他的指尖之下感觉到快乐。   太痒了。她试推着他的手臂,却反比他抓住了手腕。五指扣入她的指缝指尖,把她的柔夷压在软衾之中。   动作儒雅,却是透着淡淡的强势。   温盈思索逐渐迷乱,独留的一丝清醒,在想——她以前怎就那么的想不开,情与欲分开了,其实也挺好的。   起码,他现在尚且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其他的女子。   想到此,柔嫩的双臂慢慢地攀上了他的肩,她感觉到了他有一瞬间紧绷。   今晚倒是两年夫妻以来,在这事上,温盈第一回 主动。   最后,温盈到底还是求饶了。   沈寒霁平日温润,给人斯文优雅的感觉,但实则没了那身不沾半点尘息的楚楚衣冠,却多了几分欲。   ——   破天荒的,不是初一十五,三爷在主卧宿了一宿。   院子里边的大家难得雀跃。   “昨夜主屋要两回水,我觉得我们娘子不久就能有小公子了。”   “能不能有小公子我不敢确定,但我敢确定三爷以后肯定会时不时的回主屋睡。”   “咱们娘子这可算是熬出头了,嘶,谁打我……?”   蓉儿收回了手中的枝条,板着一张脸训斥她们几个小婢女:“活都做完了?没做完就在这唠嗑,若是让娘子知道了,还不把你们的月钱给扣了。”   小婢女摸了摸脑袋,嘟囔道:“蓉儿姐姐可瞧过三爷什么时候在初一十五在主卧睡了,我们就是觉着娘子要熬出头了,难免为娘子高兴了嘛。”   蓉儿:“三爷和娘子如何,那是主子的事情,你们别乱说话,让外院看笑话。”   几个婢女都垂下了脑袋,不敢反驳。   “好了,快去准备吧,三爷和娘子也该起了。”   等人散了,蓉儿却是叹了一口气。昨日娘子都还生着病呢,可三爷怎就按捺不住了?   若是这般的按捺不住,那为何平时那般的自制?   屋中。   沈寒霁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不知梦到了什么,额头渗出冷汗,双手紧握成了拳头。   片刻后,蓦地睁开了双目,向来文质温润的气度不再,双目染上了几分猩红。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转头看去,见她嘴唇微微翕动的呼吸,他目光渐渐清明,半响才呼出了一口浊息。   揉了揉额头后,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即掀开薄衾下了床。   侯府的下人都说三爷是不喜三娘子,所以一个月才回两次房,便是那难眠症都只是借口而已。   难眠症,确实是借口。   究其原因,没几个人知道,便是温盈也不知。 第17章 梦魇纠缠   沈寒霁穿戴好衣衫,转身撩起了一边的帐幔挂到金钩上。在床边坐下,动作轻缓的握住了露在被子外的手腕。   指腹放在脉搏上,沉吟片刻才收了手。起了身,出了主屋,回了偏房洗漱。   洗漱之后,去了趟书房,约莫一刻后才出了书房,出了府。   ——   金都城北药堂。   清早,老大夫从药堂外进来,捣药的小童道:“金大夫,沈郎君小半个时辰前来了,现在楼阁上边。”   金大夫闻言,点了点头,吩咐:“好生看着医馆,莫要让人靠近二楼。”   说着进了药房,半晌后出来,上了二楼。   抓药的小童看着金大夫上了楼后,便纳闷的问身旁年长些的药仆:“那沈郎君到底是什么人,怎每个月都来一回?”   抓药的药仆从梯子上下来,小声的说道:“那沈郎君是金大夫的忘年交,应该都认识有三年了。我记得三年前另外一个坐堂的大夫误诊治死了个有些身份的人,怕被报复,连夜卷了银子跑了。可恨的是金大夫替他背了锅,药堂差些被封了,就是金大夫也差些当不成大夫了,好在当时有这沈郎君从中帮忙,这医馆才能继续开着,沈大夫也才能保住名声。”   “那与他每个月都来一回有什么关系?”   药仆道:“听闻那沈郎君博学,对学医有些兴趣,故每个月都来学些浅薄的医术。”   金大夫踩在楼台上,未到楼阁便闻到了宁神的熏香。   二楼宽敞,除了些书籍,便是药材都没有,只在阁楼中放置了一套清雅的竹制桌椅。   金大夫进了阁楼,便看到那清雅温润的白衣沈郎君坐在竹椅上,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支着额头闭眼假寐。   沈寒霁似有所觉,睁开了双眸。双目清明,俨然仅是闭眼休息。   金大夫走近,语带恭敬的问:“沈郎君昨晚可是又被梦魇住了?”   沈寒霁坐正了坐姿,略显疲态的揉了揉额头:“昨夜是回主屋歇的,正巧药丸没了,睡得不沉,似感觉到了卧榻之恻有人才会被梦魇住。”   金大夫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放在桌面上,严肃道:“这助眠药以曼陀罗为药引,久用后效果会逐渐的减弱,长久梦魇,还是得从根上祛除的为好。”   沈寒霁抬眸,伸手拿过了药瓶,继而从袖口中拿出了一张纸,神色淡淡的道:“我翻阅了一些古籍,发现了有几样治疗梦魇的方法,你看看这些可有用。”   说着,把纸递给了金大夫。   金大夫伸手接过,打开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从纸上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沈郎君:“祝由术①是巫术,有无效用,我身为大夫,并不能多加揣测。但我倒是比较偏向二者,习惯了这梦魇,往后便是再梦到一样的梦境,也会淡然。既然是因身侧有人酣睡而易被梦魇住,不若先慢慢习惯身卧侧有人。”   听着金大夫的话,沈寒霁眼帘微垂,指腹摩挲着瓷瓶:“我这事,不能让旁人知晓。”   金大夫劝道:“沈郎君不妨与枕边人仔细解释,贵娘子应当会保密的。”   嘴角微勾了勾,抬起眼帘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我生母皆不知,你让我与枕边人说?”   金大夫一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劝。哪怕是他,也不知晓这沈郎君到底梦到了什么,以至于折磨了他多年。   目光落在面前的贵沈郎君身上,虽气质温雅清润,可隐约透露疏离之感。且似乎不易信人,或者说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   沈寒霁站起了身来,看向金大夫:“不过你既说那习惯了的方法管用,我也不妨多试试。”   “还有,我拿了个药方子过来,你让人替我抓几贴药。”说着拿出了药方递给给金大夫。   金大夫拿过看了眼药方,略有诧异:“风寒药?”   沈寒霁点了点头:“昨日内人游船着了凉。”   昨日大夫来了,开了药方子,沈寒霁也看了眼那方子。而早上再诊脉,见温盈好了许多,便减轻了药量。   金大夫笑道:“看来沈郎君也很是在意娘子。”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让人听不出真假的回道:“她是我娘子,我不在意她,总该不能在意旁的女子吧?”   金大夫一愣,这话说得似没错,但总觉得有些模棱两可。   沈寒霁转身行至楼梯口,手扶上了楼梯凭栏时,但忽然想起了些事,脚步一顿,转身望向金大夫:“对了,户部尚书家的五姑娘落水昏迷后,是你去医治的?”   金大夫点头:“正是老夫,沈郎君为何这么问?”   沈寒霁漫不经心轻点着凭栏,淡淡道:“前些日子顺手救了个差些被强盗杀害的书生,他与我说了些关于户部尚书千金的事情,我略有好奇,便问问。”   金大夫并不隐瞒,直言道:“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听尚书大娘子说五姑娘自醒来后性子就变了,似乎沉稳懂事了许多,尚书大娘子担心她是撞邪了。”   闻言,长眉微挑,“撞邪吗……”   细嚼了这两字后,笑了笑,倒没有继续追问,转身下了楼梯。   沈寒霁自梦中醒来,便调查了有关户部尚书之女的事情。   从梦中知晓她是话本中的主要角儿,也是重活一辈子的人。   以他的视野去看,她不过是仗着自己比所有人多活了十年,知晓未来十年所发生的大事,就以为是站在了所有人之上的自负之人。   且故作神秘,游移在多个男子之间。   吊着太子,又频频出入侯府,借着与温盈交好的由头接近他。   当温盈指责她别有目的时,她却又义正言辞的道是仰慕他的才华,绝无旁的念头。还道温盈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心,心下更是腹诽温盈不值得深交,心思狭隘。   想到这,沈寒霁在下楼阁之时轻嗤。   许是在她的眼中,她自己别有用心便是正道坦途,旁人就是心术不正。   她若不来侯府招惹,他也懒得理会,若来……   沈寒霁眸色沉了下去,透露出几分凉意。   ——   温盈昨日受了凉,又晕了头似的不知轻重的勾了人,厮磨了大半宿才得以睡下,第二日起了个晚。   直至晌午过后才起的。   那风寒来得猛,去得也急。约莫是昨夜后半夜出了热汗,所以这醒来的时候,身子好似松快了不少。   起来的时候,身侧不出意料的没了人。   洗漱且吃了午膳后,蓉儿端来了汤药。   “这是三爷一早去医馆抓的药,三爷说娘子的风寒好了些,不需要用昨日那大夫开的方子抓药,三爷便自己开了方子。”   沈寒霁博学的事温盈也是知晓的,他的医术如何,温盈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赤脚郎中……的吧?   温盈“嗯”了声,看了眼那乌漆墨黑的药,略微颦眉,思索之后还是端了过来。   汤药温热,已可入口。   温盈屏气,一口就把一碗苦臭的汤药喝下,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她自己的身子,可得好好养着,别人不心疼,她自己心疼自己。   约莫是看到了梦里边自己那么早死,所以格外的惜命。   蓉儿端来茶水,惊道:“奴婢还记得娘子还是姑娘的时候,都怕药苦不肯喝药的。”   温盈放下了药碗,拿过茶水漱口,直到苦味淡了才作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想到梦里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只剩下一年可活了,她现在哪能不在意。   蓉儿让小婢女把痰盂端了出去,而后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道:“奴婢总觉得娘子这些时日开心了许多,”   温盈擦了擦嘴角,接过了茶水:“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最近心情畅快了。”   蓉儿笑问:“可是三爷的原因吧?方才三爷拿药过来的时候,还拿了一盒祛疤膏过来,说等再过两日再给娘子涂。奴婢见那盒子上边有着一个“贡”字,珍贵得很。”   说到这,蓉儿思索道:“三爷这段时日对娘子似乎不一样了,不仅护着娘子,还亲自给娘子抓药,更是送来祛疤膏,想必三爷是知道娘子的好了。”   温盈垂眸拨弄着杯盖,淡淡的道:“三爷对我好,我便接着。他若给银子首饰,我也收着。他若冷着我,那我也受着,又何必揣测那么多?思绪万端,还不如过顺心就好。”   说罢,心若止水的浅啜了一口温茶。   想那么多,还不如过得舒心。   喝了茶,温盈想起自己已有三日未曾去给徐氏的院子了,想了想,还是去请个午安。   在侯府站稳脚跟,可不是沈寒霁那若即若无的拄撑就能站得住的。   出了屋子,虽有几分不适,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出了院子,经过侯府庭院时遇上了在亭中乘凉饮茶的孙氏和嫡六姑娘沈明霞。   碍于嫡庶有别,温盈还是缓步走过去问安。   亭中的沈明霞看到温盈走过来,面上不显,却是在孙氏的身旁低声冷嗤了一声,讥诮道:“那沈明霏都把她的手给伤成那样了,她竟还在三哥面前说好话,让沈明霏进了内学堂,活该被欺负。沈明霏那胡搅蛮缠的性子,只会让我在内学堂丢脸。”   孙氏脸色淡淡,温声道:“她不会过日子罢了,不是所有人都以德报怨的,也不是所有的以德报怨都有好报的。她也不想想若是七妹在内学堂闯了祸,丢了侯府的面子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祝由术:催眠术。   温盈:我可没有说过好话,更没有劝沈寒霁把人放内学堂,别冤枉我。   狗男人误我声誉。 第18章 婆媳融洽   温盈自小没了母亲,没了依靠,所以最擅长察言观色。   她就是听不到孙氏和六姑娘沈明霞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她们在议论她,且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走近后,朝着孙氏微微颔首喊了声“二嫂。”朝沈明霞喊了声“六妹”。   沈明霞因数日前被母亲教训了几句,对温盈也有所迁怒,且身为嫡女也不用像沈明霏那般看三哥的脸色,所以自然对温盈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冷着一张脸,轻哼了一声。   孙氏倒是会隐藏,笑了笑,道:“听说三娘子昨日游船染了风寒,今日见,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人一病,三哥就宿在主屋了,今日这脸色也没半点受了风寒的模样,倒是奇怪得很。”沈明霞这时也笑,但笑意却不到眼底。   这话分明就是说温盈装可怜才能博得丈夫的疼爱。   这侯府中出了主母那处,也就是徐氏和三娘两房了。这两房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府中其他主子都能知道。   温盈最为不喜的就是这一点,沈寒霁有没有回房,什么时候回房,其他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分府别住。但现下该做的是得好好治治这云霁苑的下人了。   先前她无势,而那些下人也都是徐氏先前挑选的,所以不能动。   如今是得想个法子动一动了。   回了思索,温盈朝着孙氏笑了笑:“昨日外出游湖见到了清宁郡主,裕小王爷和夫君游湖,夫君不放心我,想与我一块回去,但我不好扫了夫君游船的雅兴,也就应下了郡主同游的邀请,不曾想只做了小半个时辰就晕船了,今日起来确实觉得好了许多。”   孙氏和沈明霞闻言,都愣了一下。她们只知道她昨日去游船了,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从未想过她竟是与沈寒霁,还有王府兄妹一块去的。   “我记得清宁郡主与二嫂素来交好,与二嫂情同姊妹,是不是?”   提起这事,孙氏回过神来,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京中贵女众多,但能与皇族贵女情深如姊妹的并不多见。   “二嫂与清宁郡主自然是情同姊妹,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沈明霞便是一声三嫂都不想喊。   温盈维持着笑意,温声道:“前些日子清宁郡主让裕小王爷送了一篮子樱桃给夫君,想必也送了给二嫂吧?毕竟我家夫君只是与裕小王爷同窗,清宁郡主就如此上心,而二嫂与清宁郡主关系这般好,定然也让人送来了。”   沈明霞闻言,怪异地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孙氏。   孙氏表情微变。清宁喜欢沈三郎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偶尔也会与清宁说一些侯府的事,也时常说温氏不得宠的事,私心上,她是偏向清宁的。   清宁哪都不差,模样比温氏好,性子比温氏明朗。她与清宁又情同姊妹,若这三弟妹不是温氏,而是清宁郡主,那与侯府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呀……   虽是这么想的,可平时并未表现出来过。   那么现在温氏说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孙氏收敛了那微妙的表情,不动声色的道:“许是裕小王爷提议送的,所以我这并未收到什么果子。”   温盈却露出了诧异之色:“可昨日游船的时候,清宁郡主分明说是她让裕小王爷送的。”   孙氏神色有一丝微僵:“……那我便不知了。”   温盈故作皱眉:“樱桃那般珍贵,第一次收成都是上供到宫中的,便是侯府都是得了一小篮子,清宁郡主与夫君交集又不深,怎会给夫君送这么珍贵的果子?”声音越说越小,脸色有些不好的抬眸看了眼孙氏。   旁人传二人郎才女貌,可二人从未证实过什么,也只能算是旁人的臆想罢了,若是承认了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一旁沉默的沈明霞忽然开口道:“送了便送了,又当不得什么,往后让三哥多注意些便是了,免得有人传些不好听的话。”   温盈嫁进侯府两年,还是第一回 觉得沈明霞说了句中听的话。   温盈点头:“我回去便和夫君说说,我尚要去给二娘的院子,便不与二嫂,六妹聊了。”   微一盈身,便转身离去。   等温盈走远了,沈明霞坐了下来,随意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后便道:“我虽不不大喜欢三哥这妻子,一直唯唯诺诺,小家子气的,但我也不希望她和三哥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二嫂嫂你说是不是?”   孙氏心里边“咯噔”了一下,可面上还是维持着笑意:“自然。”   沈明霞虽才十五的年纪,也不大看得起温氏,可到底与那无脑的沈明霏不同,她有些像自己的婆婆,因此孙氏多少有些忌惮这小姑子。   “二嫂与清宁郡主交好,便从中劝劝郡主,别太执着了。”   孙氏但笑不语,心里边却是警惕了起来。若是清宁特意让裕小王爷送果子的事传到了主母耳中,只怕她会被训斥,让她莫要再与郡主交好。   温盈离开,蓉儿跟在身后侧,小声地问:“方才,娘子可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蓉儿自小就跟在温盈的身旁,多少有些了解自己的主子的。   蓉儿是温盈信得过的人,与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倒也无所谓。   她淡淡道:“清宁郡主对三爷有意。”   蓉儿一惊,但随即想起外边也有这样的传言,且三爷风光霁月,清宁郡主有这心思也不出奇。   “今日这些话当着六姑娘的面说,也算是给世子娘子提一个醒,让她莫要把我当傻子。若是她真的为了清宁郡主做了那等拆散我与三爷夫妻二人的事,我不仅会当着六姑娘的面说出来,我还会当着主母的面说出来。”   温盈脸色淡漠,没了那么多顾忌,便是说话底气也足了许多。   ——   徐氏听说昨夜儿子回了房,顿时乐了,仿佛看到了那白胖的小孙子在和她招手了。   儿子那破规则可算是破了,她还以为儿子这辈子都是一个月回两趟房呢。   因这规矩,所以这两年来,儿媳的肚子都没有反应,她虽急过,但也没也怎么苛责过温氏,毕竟这里边儿子的问题也很大。   许是心情好,当温盈给徐氏请午安的时候,徐氏都是笑盈盈的。   把其他的小丫鬟屏退了出去,拉着温盈的手低声道:“等霁儿殿试之后,你可加把劲了。”   温盈微愣,不解。   徐氏便暗示的看了眼她的肚子,温盈顿时明白了过来。   温盈皮子薄,看徐氏的模样,也看得出来她是知道了昨晚沈寒霁回房了,顿时耳朵微烫。   这云霁苑的下人,当真好好好的敲打了一番了,按照她们这么传,估摸着整个侯府都知道了。   沈寒霁殿试在即,也亏得徐氏没想那么多,不然换做主母,定然会教训她不知轻重。   徐氏语重心长的道:“霁儿已经够正经的了,你可不能再正经了。”   温盈心想,沈寒霁便只是在人前正经罢了,在榻上可一丝不像是他。   “你若有夫妻之事不懂的,便问我,莫要觉得不好意思。”徐氏说得极为语重心长。她也不知怎生了个在男女之情上那么冷清的一个儿子,想想他的父亲,也就是在人前正经严肃,人后可从未这般的克制,冷清。   温盈脸皮薄,低下头胡乱的应了一声,没敢明言昨晚就是自己勾的人。   许是盼孙心切,徐氏也不避讳这婆媳关系,像个过来人一般给温盈支招:“正好快到霁儿殿试了,且再也几日又是初一了,你便以殿试为由,不让霁儿进房。等他殿试后,你再过去寻他,说要补回来,他那初一十五的破规矩早该破了,破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去寻他的事,能有一就有二,他便是不回来,往后也继续去寻他,他若拒绝,你就扮可怜,哭给他看。”   不得不说,徐氏与温盈想到一块去了。   自己婆婆与她说这些,温盈听得脸红耳热的。   “我听二娘的。”温盈的声音小小的,很是不好意思。   “既然听我的……”徐氏想了想,看向祝妈妈,“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祝妈妈转身去拿东西,不一会就捧着一身衣裳从屋中出来,捧到了温盈的面前。   温盈拿起衣裳,看到那薄如轻纱的衣服时,更是面红颈赤了。   徐氏也有些不好意思,清咳了两声,道:“霁儿那清冷的性子,只能激一激了。”   先前见温氏似乎有所改变,徐氏也有了想帮一帮她的心思。但也担心温氏木讷扶不起来,所以迟迟没出手。   可今早听说昨晚霁儿因温氏病了而回了房。即使温氏还在病中,都还唤了两次水。   徐氏顿时觉得这温氏还不至于真的木讷得扶不起来。所以便让人准备这衣裳,等她好些的时候才唤她过来,今日既然来了,便顺手给她了。   温盈只觉得手中的衣裳烫手得很,她也只敢做些艳红的小衣,婆婆竟然更为大胆。   这薄纱,和没穿有何区别?   徐氏看了眼那衣服,脖子也红了,但一想到孙子,便厚着脸皮的佯装镇定。   这时屋外传来婢女喊三爷的声音,婆媳两人的脸色蓦地一变。   徐氏面露慌色,压低声音慌乱催促:“快、快把衣服藏起来!”她可不能让她那君子儿子知道他的母亲这么的不正经!   温盈也是一急,直接把衣裳塞到了身后。   等沈寒霁快进来时候,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只能手肘支着软榻上小茶几,手轻握成拳撑着额头,露出一副病弱之态。   不经意瞥了一眼徐氏,只见自己的婆婆对自己露出了一抹赞许之色。   温盈:……   忽然间,有种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 第19章 开始整顿   沈寒霁自偏厅外走进,似乎察觉到了些不寻常,眸色微敛,不动声色的朝着徐氏颔首唤了声“二娘”。   “霁儿这怎么过来了?不是要殿试了么,怎不好好的在院中温书?”徐氏心慌,故而面上的笑意有一丝僵硬。   沈寒霁温声道:“数日未与二娘请安,便过来了。”目光看向一旁似有不适的温盈,道:“不成想阿盈也在,你这病尚未好,怎也来了?”   温盈扶上额头,做出晕眩之态,虚弱道:“我也是几日未与二娘请安了,所以就过来了。来时好了许多的,许是在花园吹了风,所以现在有些头晕。”   闻言,沈寒霁向温盈走了过去。   见他走过来,温盈身体僵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他发现了她这身后藏着的衣物。在榻上尽管裸裎相见多次了,可穿上衣服在榻上之外的地方见面,他们相敬如宾,未曾有过半点亲密,正经得俨然不像是夫妻。   且沈寒霁穿上衣裳这副风光霁月,仙风道气的气质,那些个夫妻间闺帷旖旎倒像是污秽了他一般。   所以若让他知道她藏了什么东西,她着实会没脸了。   怕没脸的何止是温盈,便是徐氏都是忐忑的,心里七上八下,生怕眼神厉害的儿子发现什么端倪。   沈寒霁余光瞥了眼似乎暗暗倒抽了一口气的徐氏,目光再落在温盈的身上。她自己许是不知,在床榻之间她只要一紧张,便会不自觉抓着单子,或帐子轻扯攥动。   此时她攥着手中帕子,动作细微的攥动着。动作虽微,沈寒霁却也看明白。   三娘和温盈在瞒着他些什么。   走到了温盈身旁,吩咐祝妈妈:“拿个软枕过来。”   祝妈妈心疼的看了眼温盈,随即去拿软枕。   软枕拿来,放在了茶几上,沈寒霁坐到了茶几一旁,温声道:“且把手放到软枕上。”   温盈把手放到了软枕桌面上,微凉的指尖摸到了脉搏处,白嫩的手腕上立即起了些小小的颗粒。   沈寒霁淡淡的瞥了眼,嘴角微勾了勾,问:“阿盈在紧张什么?脉搏跳得这般快?”   温盈佯装淡定:“许是不舒服,脉搏才会跳得快。”   沈寒霁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淡淡道:“只需休养两日,喝两日药便可。”   理了理宽袖,转头抬眸看向一旁的徐氏,似看穿了一切一般的询问:“二娘与阿盈可是有什么事瞒我?”   温盈:……   徐氏:……   果然还是没有瞒过他,徐氏索性硬着头皮承认:“确实有事瞒你,不便让你知晓,你就别问了。”   沈寒霁闻言,略微挑眉,转头看向温盈。   温盈目光别开,不看他。   沈寒霁的那双眼睛,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她没敢直视。   沈寒霁也不执著,浅笑了笑。起了身,目光往温盈的遮掩的身后看了眼。   似乎藏了些什么。   收回了目光,没有再探究。   “既然二娘与阿盈在说些体己话,那我便先回去看书了。”虽诧异二娘与温盈关系融洽了许多,但也没有多在意。   徐氏见他没有再多追问,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催促道:“你快些回去吧,就快殿试了,也不知着急。”   想了想,又道:“你在外边等一会,我与阿盈说几句话,你便与她一块回去。”   沈寒霁略一颔首,先行出了偏厅。   人一走,徐氏忙呼了一口气,便是温盈也松了一口气。   徐氏与温盈道:“这衣服你且先别拿,等晚上我再让人送过去给你。”   温盈想拒绝,可徐氏难能表现善意,若是这次拒绝了,往后定然不会再轻易对她假以辞色了。   温盈只能羞赧地点了点头,随后站起来,盈了盈身子后退出了偏厅。   看着温盈离开后,祝妈妈去收拾那衣服。   徐氏看着门口,脸上露出了笑意:“这温氏可真是越来越讨喜了,要是早这么开窍,指不定我孙子都抱上了。”   祝妈妈在一旁笑道:“现在也不晚,要是在三爷高中后,小主子再出世,那受疼爱自然也更多一些。”   徐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却是满足:“霁儿是个争气的。”   ——   温盈从偏厅出来,沈寒霁看了眼她两手空空,笑问:“怎没把东西带上?”   温盈脸颊浮现了微微红晕,但还是如实说:“二娘说晚上再让人送啦。”   “二娘给了你什么?”   温盈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夫君莫要追问了,是些私密的东西。”   沈寒霁闻言,也不再追根究底。   出了二娘的院子,温盈伴在沈寒霁的身侧,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喊了声“夫君。”   “嗯?”   温盈斟酌了一二,才言:“方才二娘与我说,夫君殿试在即,过几日的初一,就莫要回房了。”   沈寒霁脚步一顿,睨视了一眼身旁的温盈,也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戏谑道:“我一个月便只回两次房,初一不回去,阿盈是打算素着我了?”   温盈听到这话,脸一红,但随即又恼得很。   什么叫素着他了?   是她让他一个月就回两次房的?   虽心底恼得很,面上却是含羞带怯。慢慢的,温盈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他了。   ——越来越会敷衍人了。   沈寒霁没有多言,但也算是同意了。   ——   初一那日,沈寒霁虽不回房就寝,但还是依照惯例还是与温盈一块用晚膳。   沈寒霁吃了些菜,微微蹙眉,停下筷子,看向:“小厨房又换厨子了?”   温盈也夹了一筷子的菜,也吃出了一些差别,随即看向管事婆子,问:“怎么回事?”   管事婆子姓何,是温盈嫁到侯府时,主母派过来的。   说是让帮三娘子打理院子,其实不过是盯着云霁苑罢了。   过去的两年,温盈过于妥协,这婆子又因是主母安排的人,平日就多有擅作主张,都未与温盈禀告。   沈寒霁放下了食筷,长眉微挑的看向温盈:“你也不知?”   温盈点头,回道:“只是觉得这两日的饭菜口味有些不一样了,但因我在喝药,还以为是喝药影响的。”   何婆子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垂下头回道:“厨房先前的厨子不做了,老奴便请示了世子娘子,重新安排了厨子。”   沈寒霁没了胃口,淡淡开口唤了声:“帕子。”   一旁的婢女呈上来了湿帕,他拿过擦了擦嘴角,放了下来,脸色淡淡:“何时换的?”   何婆子咽了咽口水,回:“大前日换的。”   抬眸看了眼那何婆子,声音不愠不火:“怎么未与娘子提起?”   何婆子忐忑的道:“老奴事杂,一忙起来便忘了。”   “忘了?”沈寒霁笑了笑,反问:“那你怎就记得请示世子娘子?”   何婆子眼一闭,牙暗暗一咬,说道:“主母两年前让老奴帮三娘子打理院子,云霁苑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也不能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请示娘子,所以老奴觉得这换厨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与娘子说。”   温盈皱眉道:“三爷素来喜清淡,这里的菜色偏咸,你换的时候可记得那厨子还是我特意请的?我特意请的厨子,你也不过问我,便同意他辞了?辞了便辞了,可不管为何,你都要知会我一声的,这越俎代庖,似有不当吧?”   越俎代庖这话,何婆子顿时不爱听了,脱口便回了一句:“往常娘子可不管这么多的,都是老奴决定的……”话一出口,似也觉得有些不对,忙改了口:“老奴的意思是说娘子有太多的事要管,老奴只是想替娘子分担分担罢了,何况主母把老奴安排在这院子时,也是这么说的。”   声声句句以主母来压人,温盈也不便再言,而是给了个眼神沈寒霁,让他决定该管还是不该管。   沈寒霁看到了温盈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婆子话语中隐隐有不尊重温盈之意在,沈寒霁听出来了。   眸色一敛,脸色也沉了一分。   “主母让你来帮娘子,可有名言让你越俎代庖帮娘子做决定?”声音不疾不徐,可这话却让人心头一跳。   婆子不怕温盈,可怕这沈三爷。   跪了下来求饶:“老奴以后不敢了,三爷就看在主母的面子上,饶过老奴这一回吧!”   沈寒霁睥睨道:“母亲的面子,并不是给你这等妄尊自大的刁奴的。明日,自回母亲院子说明白,云霁苑用不起你这样的人。”   说罢,看向温盈身旁的蓉儿:“明日你随她一块去,说清楚到底是何事,莫要她污了娘子。”   蓉儿应了声“是”。   再而看向温盈:“明日辰时,让云霁苑所有的下人都在院中候着。”   温盈颔首。   沈寒霁没了胃口,起身离去,去了书房。   温盈看着那边跪着的婆子,再看了眼一桌子的饭菜,站起身后与蓉儿道:“你随我去厨房打下手。三爷念书辛苦,我去下厨做些吃的送去。”   出了膳厅,只主仆二人,蓉儿脸上的笑意便也句忍不住了,不禁又喜又惊叹地问道:“娘子,你怎知何婆子就一定会瞒着娘子请了个新厨子的?”   温盈轻声道:“先前她时常在我面前说那厨子中饱私囊,偷摸拿厨房的肉菜回家,要我辞了那厨子,又道她有一个侄子做过厨子,想要举荐,我拒绝了。若是先头的厨子自动请辞,她便一定会让她的侄子进府。”   “可娘子怎知晓三爷就一定能吃得出来换了厨子?”   温盈嘴角微弯:“如我方才所言,三爷口味淡。”   上回在徐氏院子用饭的时候,他便能一下子吃出来是她做的,便说明他的味觉很是灵敏。   但到底还是担心沈寒霁看出端倪,又该说她爱做戏了。   想了想,温盈吩咐蓉儿:“你多拿十两给先头的厨子,再度嘱咐他,关于我让他主动请辞的事情,谁都不要提起。”   蓉儿点头:“奴婢明白。”   蓉儿应了后,喜道:“那何婆子可讨人厌了,在这院子,好似她才是主人一样,这回总算是把她赶走了。”   温盈要赶走的岂止是何婆子,她要整顿的是整个云霁苑的下人。 第20章 谁是主子   温盈简单的做了两道菜端去了书房,应声而入。   温盈放到了桌面上,温声道:“我见夫君没吃多少,所以下厨炒了两个菜。”   说着,把托盘中的菜肴和饭端出来。   沈寒霁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向面前垂着眼眸,睫羽密而长翘,透露着柔和气息的温盈。   确实是很柔顺的一个女子。   温盈摆好了碗筷,劝道:“夫君还是先吃了再继续看吧。”   沈寒霁点了点头,与她说道:“你也一块吃些吧。”   说着,朝着外边的书童喊了声:“青竹,到厨房多寻一副碗筷过来。”   话落便起了身,搬来了一张高杌子,放在书桌的一旁。   “坐吧。”   温盈笑了笑,随之坐了下来。   青竹去拿碗筷,沈寒霁复而在原座坐了下来。看向温盈,意有所指的道:“你是云霁苑的女主子,往后若是有此越俎代庖,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刁仆,尽管惩治便是。”   温盈垂下眼睑,如实把以前的顾虑给说了出来:“可那是主母安排在云霁苑的下人,旁的又都是先前二娘安排的,我若做得过了,只怕主母和二娘会不高兴。”   沈寒霁知道她的顾虑。   “尽管惩治便是,母亲和二娘那边,我来说。”   温盈抬起眼眸,惊诧地看向他。   “怎么?”他问。   温盈沉默了片刻,才道:“夫君以前可从来不过问这些杂事,这些日子是怎么了?”   沈寒霁泰然自如的道:“那日知道一个个小小的妾室都敢欺负到你的头上,才反应过来你嫁给我两年,你似乎都没怎么笑过。你是我发妻,我自然见不得你委屈。”   这话听到温盈耳中,有些刺耳。刺耳得差些连笑容都挂不住了。   若是见不得她委屈,怎就两年后才发现她过如履薄冰?   若是早一个月与她说这些话,她或许可能感觉看到了盼头,会感动,也会更加的对他迷恋。   可终究还是晚了。   且沈寒霁为什么突然变了?   因在他的面前,不能太过心不在焉,所以敛了敛心思,维持着温柔端庄的笑意。   不一会,青竹拿来了碗筷。   夫妻二人也就没有再说这事。   温盈收了碗筷,端出了书房之外,脸上的笑意顿时沉了下去。   沐浴回到屋中后,蓉儿拿着沈寒霁送来的祛疤膏,一点点的涂在温盈那已经结痂的伤口上。   温盈目光落在那精致的小罐上,再而看向梳妆台的小抽屉,略有所思。   等蓉儿出去后,温盈拿着小瓷罐放到了梳妆台上,再而拉开抽屉把那装着镯子的锦盒拿了出来。   看着这两样东西,温盈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没有继续想下去,还是把这两样东西放回了抽屉之中。   ——   第二日一早,云霁苑中加上沈寒霁身边的书童外,并无其他男使。   云霁苑共十二个下人都聚在了庭院之中。   温盈嫁入侯府时,身旁跟了四个婢女,除了蓉儿外,其他三个都是她继母给安排的,模样貌美,继母的心思也很是明显。   许是在侯府无依靠,有婢女在进侯府半年后就起了其他心思。   在沈寒霁夜读时,穿着清凉去送茶水,温盈不知在书房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沈寒霁让人把婢女给绑到了她的面前。   后来,晚上也不再让婢女靠近书房了,婢女也不敢再随意攀高枝。   院中有主母院子过来的,有二娘院子过来的女使。   一个院子不过是十几个人,便分成了几派,但都是以何婆子唯马首是瞻。   昨日在小膳厅的婢女是知晓何婆子是如何犯了错的,也知道她被三爷遣回主母的院子。所以今日这院子的下人都大概知道聚在这是做什么的。   一众下人都心里忐忑的都低着头,谁都不敢抬头看亭子中的三爷和三娘子。   站了约莫一炷香,但两个主子都没有出声。   温盈看向亭中坐姿半正半闲适的沈寒霁。见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轻点着,似乎在等谁。   温盈隐约猜到了他在等谁,所以并未催促他。   又过了半刻,蓉儿匆匆回来,朝着夫妻二人盈了盈身。   沈寒霁抬眼看向她,淡淡的问:“怎么处置的?”   蓉儿回道:“主母念在何婆子在府中十几年了,并未过于重罚,但还是把人送到了乡下的小庄子。”   这个惩罚看似不重,但却相当于流放了,乡下小庄子,又怎么能与侯府相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主母还让奴婢传一句话给大家伙,请三爷容奴婢说出来。”   沈寒霁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后,蓉儿便转身看向一众下人,随即开口道:“主母有话,说若再有不把主子放眼里奴仆,再有越俎代庖替做主子做决定,且欺上瞒下的,侯府容不下,另行发卖。”   蓉儿说完这话后,便退到了温盈的身后。   沈寒霁看了眼底下的人,声音徐缓:“娘子是你们的主子,若有僭越,娘子想如何处置你们便如何处置,谁也保不了你们。”   温盈闻言,暗中看了眼他,略有诧异。只一息就收回目光,看向底下似露出了几分慌意的下人。   毕竟后宅是妇人的事,不便多管。沈寒霁也敲打过了,不再多留,继而让温盈处理后就走了。   人走后,温盈站在亭檐下,不愠不火的对底下的下人说道:“我现下也无什么要求。就一点,我不希望云霁苑就只是打碎一只碗,都能让整个侯府知晓,可都听明白了?”   底下的下人异口同声地应:“明白了。”   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谁敢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何婆子被流放,三爷的敲打,主母的话,都让他们明白一个理,现在这个院子,往后只能是三娘子管。   往后为了能在侯府继续待着,她们就必须闭紧嘴巴,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嘴碎了。   ——   清宁郡主邀请了孙氏到王府喝茶闲聊。   李清宁问:“孙姐姐,我听说温氏游船回去后,病了,是不是真的?”   孙氏听清宁郡主提起温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想了想,她还是纳闷道:“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但当晚三郎就宿在了她的屋子里。”   听到这里,李清宁握着团扇手柄的力道一收,更紧了。   “孙姐姐,那三郎对温氏,近来可是有了许多的关心?”   看着李清宁那急切想要知道的神色,孙氏又想起那日庭院中温氏的意有所指的话,斟酌了一下,她劝道:“清宁,不要再执着侯府三郎了可好?”   孙氏的话一出来,李清宁的脸色就变了。   “孙姐姐,你不是一直都说那温氏配不起沈三郎的吗?你不是说等沈三郎考上状元后,定然会以三年无所出的七出之条而休了她的吗?”   孙氏一愣,忙解释道:“这只是我当时揣测的,当不得真的。”   李清宁立马把扇子掷到了桌面上,一脸的执着:“若不是沈三郎,我这辈子就不嫁了。”   “清宁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清宁咬着唇,红了眼眶,抓住了孙氏的双手:“孙姐姐,我与你有十几年交情了,你忍心让我一辈子不嫁吗?”   “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孙氏呐呐道。   “孙姐姐,你说过的,我与沈三郎更加的般配。且你想呀,我若是成了你的三弟妹,那沈三郎以后便是再大的官,也只会帮衬着你丈夫,我也会在我皇祖母面前多说说宁贵妃的好,届时孙家便会更加的昌荣,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   当今太后的孙子孙女并不是很多,孙女虽有几个,但就数清宁最似她早逝的女儿,故最得太后的圣宠。   而李清宁口中的宁妃,便是孙氏的亲姐姐。   孙氏不语,但已然动摇了。   “孙姐姐,没有沈三郎,我真的活不下去。”李清宁眼眶湿润了,看着极为的可怜。   “清宁,你这又何苦呢?”   李清宁:“我就是喜欢,我也没办法……”   最后也不紧逼孙氏,而是道:“好姐姐,你且回去好好细想,那温氏当你弟媳,对你,对你的丈夫又能有什么好处想过后你再给我答案,帮不帮我,可好?”   孙氏心里动摇,但也不敢轻易的应下帮李清宁,只有先行离去。   孙氏一走,李清宁脸上没有半点可怜的模样,那双通红的眼睛,冷静中透露出几分狠意。   把自己心腹婢女唤了过来,问她:“在侯府的人,可有被人怀疑?”   婢女摇头:“郡主放心,人是三年前放进侯府的,不会被怀疑到。”   三年前安插人进侯府,只是想知道沈三郎的一举一动而已,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场。   清宁郡主勾唇笑了笑:“她帮不帮我,无所谓,我自己来。反正不出一年,我便能让温氏疯了。”   婢女恭维道:“温氏一疯,侯府顾及脸面,自然会让沈三爷休妻,届时郡主便能如愿以偿。”   李清宁闻言,拿起桌面上的扇子,慢悠悠的转动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定然会如愿以偿的,她李清宁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郡主的性子说白了就是偏执得病态了。   而男主的火葬场,得在双方掉马后。 第21章 温盈开窍   沈寒霁殿试在即,主母那边也发了话了,云霁苑得保持清静。   温盈虽从梦中知道沈寒霁必定会高中,可依旧还是为沈寒霁这次的殿试感到紧张。   他高中与否,还关乎到她以后是否能得到诰命,是否能成为那清宁郡主都不敢轻易欺辱的宰相娘子。   因温盈为了立下威严,所以把厨子辞了,而那何婆子找来的厨子自是不能留的。   后来虽招来了新的厨娘,但也不知合不合沈寒霁的口味。为了让他专心应考,温盈自梦境醒来后,第一回 心甘情愿的做一个贤妻,下厨给他准备三餐,做好后便让青竹送去。   平日无事,温盈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梦中凄惨之事,便让自己忙碌了起来,除了一日三餐外,也像往常做做女红。   温盈打算等沈寒霁殿试一考完,便抓紧的备孕,所以费了心思做了好几件鲜艳的小衣。   温盈性子保守,也不知怎么做才能勾得沈寒霁。索性做得比现在穿的小且紧,看着做好的小衣,锁上了房门,自己一个人穿上试了试。   从镜中看了一眼,温盈自己都看得面红耳赤。但又觉得这样总归是错不了的。   正脱下小衣,穿好了衣裳时就有人敲了门,传来徐氏院中婢女红箩的声音:“三娘子,二娘让人送来熏香。”   温盈忙把小衣塞进了被子中,理了理衣裳,才去把门开了。   红箩端着一个盒子在外边欠了欠身子,说道:“三爷要殿试了,二娘担心三爷太紧张,也担心三娘子为三爷担忧得休息不好,所以让奴婢送来了宁神的熏香。”   温盈让开,道:“端进来吧。”   红箩把熏香端了进来:“二娘说最近雨季,湿气重,这熏香不仅能宁神,还能散了雨季带来的潮湿。”   红箩放下熏香后,问:“娘子可要奴婢帮忙点上?”   温盈自梦到那个梦境后,便时常睡得不安稳,且最近确实很是潮湿。   拿了本书,倚靠在了软榻上,不甚在意的道:“点上吧。”   红箩便打开了小香炉,拿起小扫把香灰轻扫干净。再把盒子打开,把其中一个小角的檀香粉勺了出来,放进了香炉盘中。   点燃熏香后,盖上了香炉,把那一小角的檀香粉抹平,阖上盖子。   “奴婢便把这熏香放在桌案上了,奴婢告退。”   温盈道:“替我谢过二娘。”   红箩盈了盈身,退出了屋中。   炊烟袅袅,不过是片刻,温盈还真的感觉到了心绪逐渐平和了下来。   从书籍中抬眼看了眼那香炉,温盈收回目光,放下书籍上床休息,一夜好眠。   ——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总是等过了沈寒霁殿试。云霁苑紧绷了多日的下人才得以松了一口气。   沈寒霁在金都,才华盛名,此次殿试许多人都看好他,因此想与他结交的人也多。故而殿试后的第二日,沈寒霁的同窗便在酒楼设下宴席宴请了他。   早上他便出了门,温盈则去福临苑请安。   主母抱着长孙逗弄,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徐氏身旁的温盈,问:“昨日三郎回来的时候,可有说殿试的事情?”   温盈垂下脑袋,温顺的回:“昨日殿试许是太耗费心神,夫君回来就歇了,并未回屋。”   听到这,孙氏嘴角微微勾了勾,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立即收敛了,可三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   便摇着扇子,故作不明白的问:“世子娘子听到三郎未回房歇息就笑了,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因沈明霏能进内学堂,如今三娘看温盈倒也顺眼了些。先前知道孙氏与清宁郡主交好,三娘三番两次的求着孙氏帮忙说几句话,好让那王府庶女莫要再计较,好让女儿进内学堂。   可每回孙氏都应得好好的,可再等下次问起,不是说忘了,就是说清宁郡主心情不好,怕惹恼郡主便没有提。   三娘算是明白了,孙氏虽应得快,可根本就没打算过帮忙。   三娘的话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孙氏。   孙氏心下虽慌了一下,但脸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故作疑惑的问:“三娘什么话,我为何要笑?”   三娘笑了笑,道:“许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世子娘子在幸灾乐祸三娘子等不到丈夫回屋呢。”   孙氏皱眉道:“三娘,你这话是何意?”   三娘不甚在意的道:“我只说我看错了,并未说世子娘子幸灾乐祸。”   “三娘这话好不讲道理,你这话一出来,便说一句看错了就完了,可旁人怎么看我?”   “我都说我看错了,世子娘子怎一直揪着我不放,清者自……”   “好了,好好的怎就拌起嘴来了?”主母出声阻止,随后捻了了个果子喂一岁多的孙子。   主母的话都出来了,孙氏和三娘也就停了嘴。   温盈什么话都没说,低着头。旁人她不知道信不信三娘说的话,但她信,孙氏会因她被丈夫冷落而笑,也没有什么出奇的。   孙氏就是个看着面善的罢了。梦中她可没少帮着清宁郡主制造与沈寒霁见面的机会。   主母看向下方垂下眼睑,温顺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温盈,问:“三娘子嫁给三郎已经有两年了吧?”   温盈点头:“是有两年了。”   主母沉吟了一下,看向徐氏:“你也该紧张紧张三郎子嗣的问题了,哪有夫妻成婚两年还分房睡的?做亲娘的,也不知劝劝。”   徐氏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妾回去定然好好说说。”   她也急呀,她比谁都急,可她那儿子就这么冷清,她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温氏的身上了。   等从主母的院子出来,徐氏先是与她说了三娘和孙氏的事情。   “世子娘子和三娘方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温盈:“儿媳并未放在心上。”   徐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压低声音道:“如今霁儿已经考完试了,我给你的那衣裳,记得穿上,今晚……”   未说出口的话,不言而喻。   温盈今晚本就有打算去寻沈寒霁,但徐氏这么一说出来,顿时红了脖子。   红着脸小声应:“儿媳明白的。”   徐氏嘴角勾了勾,笑意掩不住。   不错不错,这温氏真的是越来越开窍了。   “你早该这样多好,以前那副沉默的性子,当真要不得,往后可不能再向之前那样了。”   温盈点头。   她先前那性子,确实也怨不得旁人轻视她。如今想得明白了,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   沈寒霁回来的时候夜都深了,温盈听下人说他回来了,便去院子门候着了。   许是被灌了许多的酒,有些醉醺醺的,青竹扶着他进了院子。   温盈见状,上前扶住,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温盈挽住了他的手腕。   沈寒霁声音带了几分酒喝多了的哑,问:“这么晚了,怎还未睡?”   温盈看了眼他,似乎真的喝多了,那桃花眼中浮着几分朦胧,脸色熏然。   月下公子,美色难掩。   温盈差些看得失了神。   沈寒霁生了一副好样貌,所以在床榻之上,情到半时,温盈便只是看到他那染上几分情欲的脸,都能全然沉沦在其中。   温盈不动,沈寒霁微微的“嗯?”了一声,让她回过了神来,慌乱的低下了头,应:“在等夫君回来,便没睡。”   似乎知道她为何这样的反应,轻笑出了声。   扶着人进了他的屋子,青竹便出去了。   婢女端来温水和醒酒的汤后,也都退了出去。   温盈洗了帕子,拿给了软榻上半倚着的沈寒霁。   “夫君,洗脸。”   沈寒霁接过,擦了脸后,温盈接过帕子,洗后晾到架子上。   背对着身后那人的时候,暗暗的呼了一口气,随即维持着温婉的笑意转回身走了过去。   “夫君今日饮了酒,让我来替夫君宽衣。”   沈寒霁点了点头,随即站起了身,展开了双臂。   温盈脱去外袍,挂好后,才回到他正面,低下头解玉扣。   玉扣解下,搭在了架子上,他的衣服松散了下来,结实精壮的胸膛也若隐若现。   温盈咽了咽口水,慢慢一同剥下两件衣裳。   也不再挂到架子上,放任长衣落地。   沈寒霁低下头看向比他低了一个头的温盈,只见她头低低的。   问:“怎了?”   温盈摇了摇脑袋,下一瞬踮起脚尖,攀上了他的紧实的肩膀,杏眸水润。   “夫君,初一你尚未回房,如今补回来可好?”   沈寒霁温润之色淡了下去,眸色虽沉了下去,但却多了几分清冷。   她似乎越发的不把他的规矩当一回事了。   手抬了起来,握住了温盈的手腕。   温盈已然察觉到了他的拒绝之意,也不急,而是凑近的他的耳廓旁,轻声细语的道:“我做了新的小衣,难道夫君就不好奇我的小衣是什么样的吗?”   沈寒霁正欲拉开她的手一顿。   他觉得,他这向来端庄保守妻子,似乎真的上道了。 第22章 相继无事   “我做了新的小衣,难道夫君就不好奇我的小衣是什么样的吗?”   狭长的黑眸微眯,嘴角略勾,嗓音低沉的反问:“嗯,那是什么样的?”   温盈松开了肩膀上的双手,更是从他掌心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后退了两步,羞怯的低下了头。双手放到了自己的腰带上,微微颤抖地解开着。   她到底还是穿了徐氏送来的衣服的,只不过穿在了在里边。   她早意料到沈寒霁一开始会拒绝她。他的那破规矩被她破了一次,便不会再让她破第二次。   可她偏生就想让他一破再破。主导权不一定非得全被抓在他的手中才成,她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手松开,那细长的腰带便落了地。   轻解罗衣,底下是藕色薄纱,继而是绣着牡丹的赤色小衣。   肤如泛着柔光的凝脂,在轻纱底下若隐若现。   烛光之下,一举一动都似乎透露着媚人之态的温盈,却是极为少见。   沈寒霁眸色幽深了下来。许是因饮了酒,也更因这样风情的温盈,黑眸中似有波涛汹涌涌现在其中。   温盈因低着头并未看见。若见了,只怕会三思而后行。   温盈垂着脑袋,脖子,耳朵,脸颊都似被火烧了一般。她感觉到了沈寒霁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移,目光所到之处更似冒着蒸腾的热气。   做到这份上,于素来保守刻板的她而言已是极限。   “阿盈呀。”沈寒霁叹息了一声喊了她。   温盈不知他喊她是何意。下一刻,沈寒霁向前走了两步,离得她非常的近。   手抬起,骨节分明的长指落在温盈的发髻上的玉簪上,抚了一下,随即一扯玉簪,发髻松散,柔顺的青丝缓缓地散落,落在肩上,背后。   把簪子放到了一旁,长指从柔顺的青丝滑下,落在温盈薄肩上,慢慢地摩挲着那薄纱领口。   温盈身子有些紧绷着,同时又心跳如鼓。   她赌对了。   指腹慢慢地从领口往下,落在了那红色小衣上。   是他最喜穿在她身上的颜色,也不知她是从何领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喜好。   剥落了那薄纱,蓦地把温盈抱了起来,朝着床榻走去。   温盈对上那双没有了平日温润之色的黑眸,心头一跳,忽生出了一分后悔。   眼前的沈寒霁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那深沉晦暗,似有汹涌浪涛的黑眸,就如同话本里边的凶兽一般,似要把温盈吞噬。   温盈有些害怕,身子也僵了僵。   似乎感觉到了怀中的人的害怕,沈寒霁那微醺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温柔的笑意:“你先主动的,怎又害怕了?”   温盈心说平日里只是初一十五,他都能折腾她受不住,如今她这般穿着,又缝他多喝了几杯,怎能不怕?   可又想到孩子,便尽量放松了下来,埋进了精壮的胸膛之中,柔柔的道:“望夫君怜惜。”   等她有了儿子,他便是初一十五都不回主屋,她也不多过问一句。   温盈被他放到了满是他那清冷气息的被褥之上,还未回过神来,山便伏了下来。   又重又烫。   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哑声道:“阿盈,这可是你要的,怨不得我。”   许是真的是喝多了几杯,沈寒霁平日里的温润,现下却是荡然无存。   情到浓处,沈寒霁目光落在下方那脸颊旁发丝微湿,一双杏眸涣散,水润得可怜的阿盈。   沈寒霁伸出手,温柔的抹了抹她眼角的泪珠,不知此时的他究竟是清醒的,亦或者有几分糊涂。   他伏了下来,声音虽温柔可却有几分粗哑的道:“阿盈,你若是担心我会在高中后休妻再娶,大可不必,大概不会有人如你这样温顺懂事。”   他怎可能看不出她最近的变化。   身体上的愉悦,让他喟叹了一声,哑声道:“正妻之位,永远是你的,所以你要活得长久些。”   温盈闻言,涣散的眼眸逐渐恢复了神智,似乎听出了些什么,瞳孔微微一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抬起软弱无力的手推了推他那被汗水浸湿的胸膛,但却是一分作用都没有,抵挡不了他的沉伏。   ——   夜半三更,温盈转头看了眼身侧双眼紧闭的人,表情麻木收回目光,托着疲惫的身子从床上下来,把衣服穿了回去,踉跄的走出屋子。   等她出了屋子后,床上的人才睁开了双眸。   起了身,披上了衣袍,把在外守夜的婢女喊了进来。   吩咐:“给娘子准备热水沐浴。”   随即他也出了屋子去冲洗,回来时看了眼主屋的窗户,没有半分烛光,但他清楚她没睡。   温盈是何时开始改变的,沈寒霁心里有数。   是在他做了那光怪陆离的梦之后。   有此奇遇的不仅他一人。   他做梦,而户部尚书之女重活一世。同时温盈也有所改变,他不知她究竟是活一世,还是如他一样。   但这些日子看来,是如他一样的。   若是与那尚书之女一样重活的一世,那么她第一件事,应该是想方设法的要与他和离。   在梦中,她几乎毫无生气,形如枯槁的与他说——若是知晓嫁予你会这么的痛苦,我宁愿嫁给凡夫俗子,若让我再来一次,我必定不嫁你。   若已嫁,我必定会与你和离,从此各不相干。   所以,她并非重活一世。   这一个余月看来,最让她担心的,不过是担心她活得长久后,他会休妻再娶。   那他便给她一颗定心丸。   那话她若是能听得懂,便能明白他的意思。   ——   温盈浑浑噩噩地回房,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而坐。   对沈寒霁方才所说的话,温盈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从他与她解释,送镯子,送祛疤膏,后宅相护中,她就已经能看出端倪了。   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她的一些改变而有如此大的转变?   自是不可能的。   方才那句“正妻之位,永远是你的,所以你要活得长久些。”的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果然是知道些什么,且不比她知道的少。   他早已经知晓了,不过是看着她演戏罢了。   他这段时日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应了他那一句“不会有人如你这样温顺懂事。”   梦中他一直未曾续娶的原因,约莫就是这一点。   他半挑明了来说,不过想让她继续这样温顺懂事,莫要变成矫揉造作惹人厌的女子。   轻嗤了一声。   他既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她又何苦与他谈什么情?   他要的是温顺懂事的妻子,那继续给他扮演就是,但他也别想再要她一分的真情。   屋外有婢女说准备好了热水,温盈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床柱下了床,去沐浴。   泡在浴桶中,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恼得拍打水面。有些后悔在他饮了酒之后去勾他了。   过去的初一十五,她却没有见过像今晚这样蛮横凶猛的沈寒霁。   回了房中,温盈心绪依旧有些未宁,便想起了徐氏让人送来的熏香。   走到熏香炉子前,拿起那盒檀香,勺了些许到炉子中,点燃。   徐氏送来的熏香,温盈几乎每晚都在用。   宁神的效果确实比以往用过的香要好。   一夜无梦,因被折腾很了,第二日便也就起晚了。   梳洗时问蓉儿:“三爷可起了?”   蓉儿给主子梳着发髻,嘴角含笑道:“三爷也是刚起不久,奴婢进侯府两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三爷起得这般晚。”   温盈却不怎么在意他起得早还是晚。   “你一会去厨房吩咐,三爷的午膳让厨娘来做。”   蓉儿点头:“奴婢一会儿就去吩咐。”   蓉儿梳好发髻后放下了梳子,往妆奁里看了一眼,诧异道:“娘子最喜欢的玉簪怎不见了?”   温盈想起昨夜沈寒霁从她头上拔下而放在了一旁的簪子,抿了抿唇,道:“许是昨晚落在三爷的屋子里。”   “那奴婢现在去取。”   “不用了,今日不戴那玉簪,戴其他的簪子。”   梳妆整齐后,温盈便端着茶点去了沈寒霁的书房。   从外走进,温笑盈盈的道:“夫君,今早我起晚了,未曾给夫君梳洗,夫君莫怪。”   沈寒霁自书籍上抬起眼眸,目光落在温盈那温笑的笑颜之上,长眉微挑。   似乎有些诧异她这么快就从昨晚的事情中平缓过来。   温盈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把茶果放到了桌面上:“夫君刚考完试,怎不歇歇?”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虽温婉,可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看着有些假。   沈寒霁并未露出半点不悦。放下书籍,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阿盈昨日落在我房中的东西。”   温盈拿过簪子,道谢:“多谢夫君。”   房中无下人,见她把簪子拿了,沈寒霁意有所指的问:“不气恼我?”   温盈笑着反问:“我为何要气恼夫君?”   沈寒霁端起茶水,正欲再说,这时青竹忽来通报:“三爷,娘子,娘子娘家来客了。”   夫妻二人相视了一眼,似乎都知道这来的人是谁。   来的客人,是温家嫡次女与庶女,还有温盈的堂兄,以及继母娘家的侄子,温盈那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表兄。 第23章 梦中表兄   温盈能嫁到侯府,旁人都说她攀上高枝了。   起初温盈的父亲与继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后来许是继母从陪嫁的婢女那里得知温盈在侯府并不得丈夫宠爱,侯府的人也不当她一回事后,故久而久之,娘家便对温盈不闻不问。   以至于温盈在侯府更加的艰难。   此次,继母约莫是担心沈寒霁高中后会休妻再娶高门之女,便让十二岁的嫡女和十五岁的庶女一同前来。约莫想着趁着还与侯府有关系,借着侯府的关系,再于重新攀上一门高门亲事。   若是不成,那貌美的庶女,若是攀上高门贵妾的亲事,那也是极好的。   上辈子,因温盈那继母所出的嫡女温燕与沈明霏的娇蛮愚蠢有得一比,所以在侯府住的小半个月,便被孙氏牵着鼻子走,闹出了天大的笑话,让温盈在侯府乃至金都都出了丑。   温燕得了臭名,有了污名也不好择选夫家,便让继母记恨上了温盈。所以自温盈病卧在榻之后,温家都不曾来人。   沈寒霁看了眼温盈,温盈却是面露喜意,明知故问道:“可知都来了谁?”   青竹回:“娘子的两个姊妹,还有堂兄与表兄。”   听到表兄二字之时,沈寒霁眉梢略微一挑。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那个表兄么?   沈寒霁不大了解温盈的娘家。   金都到淮州,陆路两日,水路一日。两年间倒是匆匆的去过一次,但也仅是住了两日便离开了。   对于温盈的这个表兄,沈寒霁只在梦境中见过,不甚了解。只知她的这个表兄,是继母娘家的人。   沈寒霁自书桌前站起,绕了出来,站到了温盈的身旁,道:“我与你一起去见客。”   虽梦中的沈寒霁没有与温盈同去见客,这次不知怎就去了。   但温盈并未多深思,只“嗯”了一声,随即朝着外边的蓉儿吩咐道:“蓉儿你且领客到院中的正厅先坐着,好茶招待。”   温家姑娘的事情,温盈不指望沈寒霁出手,且一个小姑娘的事情,他也未必好插手。   既已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便能想出应对之策。   二人一同前去正厅。   厅中的几人,有两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两个小姑娘。   除却嫡次女温燕打量着这正厅外,庶女温芸则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的。而另外两个男子则是目不斜视,坐得挺直而板正。   见温盈与沈寒霁进了厅中,几人都相继站了起来。   相继行礼后,温燕温芸朝着温盈和沈寒霁相继喊了一声姐夫,长姐。   姊妹二人现在在沈寒霁的面前,表现倒还算是乖巧。但温盈深知温燕的劣根性,哪怕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温燕不过十岁,但娇蛮的性子也完全显现了出来。   一旁的温家堂兄解释道:“二叔听说金都大理寺招募捕快,所以让我与阿琛到金都应考,大伯母知晓后,便让我们护送芸妹与燕妹一同前来探望盈妹。”   温盈的堂兄与继母侄子靳琛都在温父底下当捕快,能力卓然。   温盈隐约记得在梦中,堂兄在金都似乎也小有成就,至于温燕的表兄……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一旁静默的靳琛身上。温燕的表兄沉稳内敛,英俊伟岸,眼神中充满凛然正气。   二人目光对上,温盈朝他淡淡一笑。   靳琛也微微颔首。   沈寒霁瞥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   与温堂兄与靳琛道:“听说大理寺招募捕快,会考骑术,射箭,身手以及勘察应急反应等,约莫要考个七八日,考试在六月初一,还有数日才到应试日,我正好认识大理寺主簿,请他帮忙或者可让你们熟悉一下场地。”   温堂兄眼神一亮,忙拱手谢道:“那如此最好,我便谢过堂妹夫了。”   靳琛也随着温堂兄一块拱了拱手,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温盈道:“既然要在金都小半个月,我现在就让人去收拾几间厢房,让你们先歇一歇,等中午再一同用膳。”   一直话少的靳琛却开了口:“此番来应考,不便进出侯府,恐会落人话柄。”   温堂兄也连应道:“确实如此,芸妹和燕妹住下便可,我们两个糙男人,直接找一间普通客栈住下就行了。”   他们都这么说了,温盈也不勉强挽留,只让他们多坐一会,让厨房提前把午膳准备好,一同吃了午饭后再走。   在等午膳的时候,温盈让人安排了一间客房给他们二人休息,随即领着两个妹妹去看她们的屋子。   一出了厅子,那装得乖巧的温燕便不再装了,抬着下巴与身前的温盈道:“我阿娘让你好好照顾我。”   温盈脚步微顿,脸上带着笑意转身看向她:“身为你们的长姐,自然会好好的照顾你们。”   温燕傲然道:“那还差不多,你若是敢欺负我,我便告诉爹娘。”   温盈不语,转身继续前去。   姐妹二人客房相邻,站在一件客房外,温盈道:“温燕便住在这屋子。”   温燕朝屋子里边看了一眼,随即走了屋子,她身旁安静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温芸也如同小婢女一样跟着进去了。   温盈看了眼蓉儿。蓉儿会意,朝着身后的两个婢女摆了摆手,屏退了她们。   只余下蓉儿一个婢女的时候,温盈脸上的笑意敛去,面无表情的跨入了屋子,把门关上。   门一关上,屋中的两个姑娘愣了愣,诧异的看向温盈。   见温盈脸上笑意全无,温燕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紧张地道:“你想做什么?”   温盈就站在门口处,清冷的目光冷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冷声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不是想借着侯府的关系,攀一门好亲事?”   开门见山的戳中了她们的目的,姊妹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最先反应过来的温燕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是又如何?阿娘说了,你是我们的长姐,就有责任帮我们说一门好亲事!”   温盈面无表情道:“你们的亲事,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但前提是你们得听我的。”温家能壮大,便也能让她底气足一些,所以她自是想看着温家好的。   骄纵的温燕除了爹娘外,谁的话都不听,一听到温盈的话,便大声道:“凭什么!?”   温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凭我让不让你住在侯府。”   骄纵的温燕瞪大了眼睛:“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爹娘!”   “你既然要告诉爹娘,行,我一会就立即安排人把你给送回去,只留下温芸。”   “你敢?!”温燕今年快十三岁了,温盈出嫁的时候她虽才十岁,但她也知晓她这个长姐向来软弱,可现在面前的这个长姐,哪里有半分软弱了?!   温盈忽然笑了笑,反问她:“我为何不敢?又或者你觉得我欺负了你,母亲和父亲会为了你而从淮州赶来金都训斥我?又或者你觉得我软弱好欺负,只是说说,而真的不敢赶你走?”   一旁的温芸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与在温家时,性子截然不同的长姐。   “你、你欺负我!”说不过温盈的温燕顿时红了眼眶。   又非在温家,又非要看继母脸色,再者想到梦中她给自己惹的麻烦,温盈可不惯着她。   沉声道:“你只要想住在侯府,我便是欺负你,你也给我忍着。”目光凌冽的扫了一眼温芸,那小姑娘害怕得缩了缩肩膀。   目光再而回到温燕的身上:“你们两个,想要住在侯府就得听我的,明不明白?”   “明、明白。”性子胆小的温芸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声。   “你呢?”温盈面色沉沉的看着温燕。   温燕抿唇不语,似乎不服。   温盈颦蹙秀眉:“好,你若不应,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你离开。”   温盈转身,打开门的时候,身后传来闷闷的一声:“我愿意就是了。”   才到侯府就被赶走,多丢人。   温盈转回身看向她们俩:“你们先休息,中午用完了午膳后,我再与你们说说侯府的规矩,省得没被我赶走便先被旁人赶走了。”   说罢,转身开门出了屋子。   看着她离开后,温燕咬牙瞪眼怒道:“她自己在侯府没有半点的地位,有什么本事和我横!?”   屋外的蓉儿,听了屋里边的对话,显得有些惊愕。   看到温盈出来,跟了上去,轻声道:“娘子,奴婢从未见过娘子这般凌厉。”   温盈淡淡道:“温燕脾性大,她在淮州时是被宠得骄纵的千金,但金都处处是贵人,若不事先压制她,只怕她的脾气迟早会得罪人。”   蓉儿闻言,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那温大娘子怎么想的,明知那四姑娘的脾气,竟还敢让她与二姑娘一同前来。”   温盈默而不语的摇了摇头。在亲娘眼中,儿女又有几个不是好的?她那继母又怎会觉得自己的女儿脾性差?   ——   沈寒霁回了书房,静坐在书桌前,手放在了桌面上,指尖轻敲着桌面,目光沉思。   他见到那靳琛的时候,想起了梦中之事。   或许他与温盈做的梦是一样的,又或者有些出入。但即便是一样的,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一般的梦境,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各有不同。   沈寒霁记忆过人,梦中浮现过的场景几乎都记得非常清楚。   对于靳琛的画面虽只有寥寥几次稍闪即逝的画面,但沈寒霁却感觉得出来靳琛是和他站在对立面的。   梦中靳琛的眼神,不似现在这般凛然正气,而是对他有恨,有怒。   待他成为宰相之后,靳琛身上所着的官府,若他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大理少卿的官服。   可他们为何会站在对立面了呢?为什么靳琛对他有恨有怒?   他们之间有所联系的,应当就是温盈了。   回想起方才温盈与靳琛相视时淡淡的一笑,沈寒霁眉头紧蹙了起来。   心头似有些不悦。   虽是浅笑,但却没有半分作假的痕迹。   可对他笑时,虽言笑晏晏,可入眼皆是虚假。   思索许久,把青竹喊了进来。   青竹:“三爷有何吩咐?”   “你亲自去一趟淮州,暗中调查一下今日来的那个靳琛。”   青竹微愣,“娘子的表兄?”   沈寒霁淡淡道:“那是娘子继母娘家的侄子,只是称一声表兄罢了。”   青竹:“那三爷要着重查靳公子哪些方面?”   沈寒霁垂眸思索一二后,抬眸看向他:“查一查他与温家的关系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   青竹虽疑惑,但还是应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有下人来传可以用午膳了。   沈寒霁站了起来,走出了书房,在院中与温盈遇上,便一块去了膳厅。   温家兄妹先到的膳厅。   温盈与沈寒霁一进膳厅,那十二岁的温燕便似一个孩子一般朝着沈寒霁哭诉道:“姐夫,长姐要赶我回去……”   登时,所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都看向了温盈。   温盈面色不变,甚是淡然从容的看了眼温燕,继而看向身旁的沈寒霁。   “姐夫,我什么都没有说,长姐不知怎么了,竟说下午就把我送回去,我才来就要把我赶走……”温燕哭得可怜。   她偏不信了,以温盈在侯府这般没地位,落了客人的面子,她那温文尔雅的姐夫会帮着她!   沈寒霁面色温润的看了眼淡定的温盈,再而看向不如表面乖巧的温燕。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淡淡一笑,开了口。 第24章 驯服温燕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沈寒霁嘴角微微一扬,开了口:“后宅之事皆是阿盈在料理,若阿盈不想留,我也不好多说。”   温燕带着委屈的哭意一僵,怔愣一息后,眼眸微微瞪大。   她来时,母亲便与她说了。说长姐在侯府过的日子比在他们家过得还差,侯府里除了下人外,没人看得起她。且除了她自己院子里边的下人,外院的下人也都不把她当一回事。   所以她到了侯府,得巴结的不是长姐,而是侯府中有分量的人。   可现在怎和阿娘说的有些不一样?   温堂兄多少知道点自家堂妹的性子,所以在她委屈的向沈寒霁告状的时候,脸色就黑了下来。   她究竟哪来的脸,竟会觉得人家夫君不帮妻子,会给她一个没见两次面的妻妹撑腰?   是脑子被门给夹了吗?   温盈终还是叹了口气,略有为难的道:“四妹妹,我不知你为何这么说,但你若是这样给我难堪,我便真的不欢迎你了。”   温燕瞪大眼眸看向温盈,不敢相信就两年不见,逆来顺受的长姐竟变得这般能说会道,颠倒是非黑白了!   说着,温盈看向沈寒霁,温声道:“夫君莫怪,我这妹妹在家中被宠坏了,才会这般的没大没小。”   “你、你胡说,你分明说要赶我走的,温芸可都还听着呢!”蓦地转头看向温芸,急问道:“你说她是不是想要赶我走?!”   温芸性子胆小,但自小没少受温盈照拂,现今又是在长姐的地盘上,自是不敢乱说话的。   怯懦的低下了头,声音细小且颤抖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燕眼一瞪:“你倒是说呀!”   “温燕你若是再胡闹,我现在就送你回淮州去,那大理寺的捕快我不考了便是!”   温燕满脸的委屈:“你们都欺负我……”   温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温燕正欲甩开,温盈却道:“这里是侯府,不是温府,你是要打算给父亲母亲丢脸,添麻烦吗?”   温燕这才强忍着要把她的手甩开的愤怒,紧紧抿唇啜泣了起来。   温盈看向沈寒霁:“有劳夫君招待堂兄与表兄了,我与妹妹们回房用膳。”   沈寒霁点头:“去吧。”   温盈转头吩咐蓉儿:“再备几份饭菜送到四姑娘的屋子。”   说着看了眼温芸,随即挽着温燕的手出了膳厅。   在厅中继续待下去,也着实太丢人了。   胆小如鼠的温芸也跟着她们身后出了膳厅。   厅中只剩下三个男人,沈寒霁面上挂着儒雅的笑意,做出请的姿势:“二位请入座。”   温堂兄极为不好意思的道歉:“方才失礼了。”   沈寒霁却是淡然道:“无碍,阿盈会解决的。”   一旁的靳琛闻言,侧目看了他一眼。   沈寒霁似有所觉,也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相汇,一文一武,隐隐有丝丝锋芒露出,可似乎谁都不露下风。   沈寒霁淡淡一笑,做出请的手势:“靳表兄请。”   三人落座,小酌美酒。   *   “你放开我!”   温盈用了暗劲把温燕半拖半拉带回了屋子,待下人把门关上后,她便把温燕的手给甩开了。   冷声道:“这不是淮州,这是侯府,你当你是谁?王侯将相家的千金,亦或者是什么了不得人物?不然谁会有在意你如何如何?”说到这,嗤笑道:“还跑到我夫君面前告状,你莫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温燕涨红了脸,被说得羞耻万分,因为现下的情况真的如温盈所说的那般。她发现在这侯府是真的不会像在淮州时,她若一委屈,只要像阿娘一告状,阿娘便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护着她,可现在没人会护着她。   温盈以讥讽的语气说道:“你想要有人夸你有人护你,但凡你哭着走出这云霁苑,你信不信便立刻会有面善的妇人亲昵的拉着你,问你怎么了。再听你说我要赶你走,便又会把你拉回她们的院子百般安慰你,安慰了你之后又会说你可眼缘,像她的妹妹一样,然后送你一个镯子或者是簪子,再让你多多去她的院子。”   说到这,温盈笑意多了一分轻蔑:“在你们眼里那珍贵的镯子簪子,在她们的眼里不过就是打赏乞丐的玩意儿罢了。”   温芸听得一愣一愣的,而温燕哭红了眼睛,没怎么听进去,但也是瞪了她一眼。   温盈继而道:“若是有这样的人,你们以为他们是想真心结交你们?不是。在这侯府,人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她们对你们好,不是想要从你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就是想算计些什么,另有图谋,而你们如何我管不着,但莫要连累了我。”   “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在侯府不过也只是个没人在意的可怜虫罢了!”温燕瞪着温盈回以嘲讽。   温盈并未在意她的话,只淡淡地说:“用完午膳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去,赶你走的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再而看向温芸:“你可以留下来,也可以和她一块走,你自己做决定。”   说着便走出了屋子,留下姊妹二人。   温燕咬牙紧绷着。   温芸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颤颤巍巍的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劝道:“四妹妹,要不就给长姐认个错吧……”   温燕用力拍开了她的手:“凭什么要我道歉?!”   温芸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腕,小声道:“可这里是长姐的家,你也是第一回 来,而也是第二回见姐夫。可你向姐夫告长姐的状就好没道理,长姐生气也是应当的。”   温燕怒瞪了她一眼,温芸被吓得退后了两步,可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何况母亲说了,得靠着侯府这层关系和姐夫的关系才结交到一些好的人脉。”   原本又怒又委屈的温燕,听了她这话后,便垂下了眼眸。   不一会蓉儿与两个婢女送了饭过来。   放下饭菜后,等两个婢女出去了,蓉儿便道:“娘子吩咐了,一会等四姑娘吃完后,便送四姑娘回淮州,马车也已经备好了。”   温燕原本还是不信温盈敢把自己赶走的,毕竟她就是嫁人了,那也不能与家里闹翻了。若是闹翻了,她夫家只会更加的看不起她。   可现到如今,她信了。   这嫁到了侯府的长姐是真的变了。这侯府该是有可怕,才能把那么一个温柔没脾气的人逼成了现在这么一副可怕的模样?   出门前,她阿娘千叮万嘱一定要在侯府中表现得好一点,若是能讨得侯府主母喜欢,没准还能得以提携一二呢。   虽然听说长姐嫁入侯府,过得并不好。但旁人说到她长姐嫁到侯府的事上都是羡慕的,她明面上看不起,但心里也是羡慕的。特别是在看到姐夫长成那般温雅俊逸的模样,她满心的羡慕。   饭最终还是没吃,让蓉儿带她去见温盈。   温盈早料到她会服软,所以见她前来,一点都不惊讶。   “长姐,我知道错了,我在侯府这段时日,一定会好好听话的。”温燕低着脑袋的把这话闷闷的说了出来。   温盈抬眸瞥了她一眼,继而低下头做刺绣,未应她。   温燕迟迟未得到回应,抬起头看向那神色淡淡的温盈,心里有些急,再次强调道:“我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胡闹的给长姐丢脸了,长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温盈停下针线,抬眸看她,不疾不徐的道:“你这话,我听得明白,不是出自真心的。”   温燕忙不迭的摇头:“是真心的,真的是真心的!”   温盈看了她半晌后,道:“真心的也罢,违心的也罢,你既然有了保证,我便留你。等堂兄表兄考完了试后,就送你们回去。你在侯府住下,我只要求你一点,别惹事生非,旁的我都不管你。”   温盈倒不是真的要把人送回去,毕竟真的把人送回去了,那往后与继母的关系便会更紧张了。   被娘家所厌弃的外嫁女,无论是小门户之女,还是高门贵女,皆会被夫家看不起。   温盈看了眼蓉儿,让她把人领走。   蓉儿会意,上前道:“四姑娘,你舟车劳顿了几日,现下还是先回房好好休息吧。”   温燕点了点头,随之从温盈的屋中出去了。   温燕走后,有下人说前边用膳用得差不多了,那两位公子也要走了,温盈便放下了刺绣,出了屋子去正门送他们。   几人虽只是客套的饮了一些酒,但身上也带了些许的酒气。   温盈闻得出来,担忧的劝道:“你们饮了酒,且人生地不熟的,不如今晚就先在府中休息,明日再走吧?”   靳琛道:“不用了,我与阿霆只是喝了几杯,不碍事的。”说罢看向沈寒霁,略一拱手,客气道:“今日多谢沈公子盛情款待。”   沈寒霁挂着淡淡的笑意回以一拱手:“不用谢,应当的。”   温堂兄与靳琛二人,再而拱了拱手,随即翻身上了马,扬长而去。   温盈目送他们离开,正欲转身回府,却见沈寒霁在看她。   目光似在打量。   温盈微微蹙眉,但还是露出浅浅的笑意,问:“夫君为何这么看着我?”   沈寒霁笑了笑:“没什么。”顿了一息,又问:“你那妹妹的事可解决了?”   温盈道:“已然解决了,无须夫君挂心。”   “若需帮忙,尽管与我说。”沈寒霁说罢,抬脚进了府中。   温盈看了眼他颀长的背影,明白他话中的帮忙,到底是帮什么忙。   若有困难,她当然会说。   以前是担忧会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会有什么苦都自己咽下去了,但如今他都这么说了,她自是却之不恭。   沈寒霁此次说的帮忙,便是梦中温燕惹起的事。   这梦外,温盈既已经知晓了她们的阴险,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孙氏等人把温家姊妹耍得团团转?   即便她也不怎么喜欢温燕,但温燕引起的事,却也事关到她。   一损俱损,由不得她不上心。 第25章 暗中提防   温燕脾气大就罢了,还甚是没心眼,不聪明。   梦中,温燕到了侯府后,站在清宁郡主那边的孙氏便用了些好处,说了些好话来拉拢,而她竟这般轻而易举放就被哄进套了。   被哄进套的温燕,傻乎乎的觉得孙氏是个好人,不顾温盈劝阻,愣是应了孙氏的邀约,一同出席了清宁郡主和一些贵女命妇的茶席。   想当然耳,自是没什么好结果。   有一个贵女,许是在清宁郡主,亦或者是孙氏的授意下,竟让自家的那放荡成性,十六七岁的弟弟去哄骗温燕的感情。   温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计?   情窦初开的温燕被哄得不知天南地北,暗喜自己有可能嫁入高门,便越发的得意。   在那放荡子的几番诱哄下,小小年纪竟学会了与人私会。   虽没有发生什么,但被孙氏他们一大群人抓到二人搂搂抱抱在一块的场面。当时那个公子哥便说是她勾引的,极力的撇清了关系,贵女更是怒骂她不知廉耻,小小年纪便会勾引人,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辱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温燕被接回侯府的时候,险些自杀了。   也因为这件事,不仅她的名声臭了,便是温盈也成为了金都的笑柄。   人人都说新科状元的娘子,教不好自己的妹妹,纵容自己那尚未及笄的妹妹勾引外男,妄想攀附权贵。   发生了这事,梦外的温盈便是不知后续,也知道梦中的自己在侯府自此也抬不起头了,心病估摸着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严重了起来的。   若是没有猜错,沈寒霁也知道这事,所以在膳厅才会顺着她说了那样的话。   下午,温盈带了她们姊妹二人一块去给徐氏请安。   徐氏近来对温盈的观感好了许多,所以在面对这对姐妹的时候,多了些耐心。   “你也许久未回娘家了,定是极为想念家人。趁着现在你的姊妹来寻你,便好好的陪她们逛逛这金都,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   温盈温笑道:“儿媳会带着她们在金都好好的玩一玩的。”   徐氏笑了笑,多看了两眼温盈的姊妹。   徐氏在侯府待了小半辈子,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的。两个姊妹的模样倒是不差,可小的那个看着就是不大安分,只会装乖卖巧的,和三娘院子里的沈明霏有些相似。   而大的那个目光躲闪,头垂得低低的,一看胆子就小,显然没少被家中主母磋磨。   如此一对比,便知道谁好了。幸亏当时只有温盈是适婚年纪,若是儿子娶了这两个的其中一个,都不见得会好。   温盈过往只是性子闷,却不骄纵,也不似那大的妹妹那般胆小。   “你的姊妹突然来了,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一人准备了一个红封。”   抬眸看了眼祝妈妈。祝妈妈便把准备好的红封拿了过去。   在他们到来的时候,便有人来通知了徐氏,红封也就提前准备好了。   姊妹二人拿了红封,脸上都带着乖巧的笑意向徐氏道谢。   徐氏听说那温燕刚来就敢与她的姐姐叫板,所以对她很是不喜,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但多少也知道她为何敢与自己的姐姐叫板,所以方才她们未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给温氏撑撑场面。   “阿盈,你且过来。”徐氏朝着温盈喊道。   在下方坐着的温盈站了起来,走上前去。   徐氏从袖中拿了几张折好的银票递给她,温声道:“你平日操持云霁苑,而云霁苑的月例也不多,如今你的姊妹来了,便拿着这些银子与她们好好玩一玩。”   那边的温芸温燕目光往这边瞟来,目光都有些诧异。而最为诧异的是温燕。   这怎么和阿娘说的不一样呀?   温盈没有推却,接过银票后谢道:“儿媳谢过二娘。”   徐氏点了点头,继而道:“等放榜之后,我便抽出个铺子来给你打点,你也该有一些自己的私房了。”   温盈嫁来侯府,嫁妆少之甚少,更别说有铺子了。   徐氏是以贵妾的身份被抬进的侯府。在家中,她小娘给她存了好多些嫁妆,而永宁侯对妻妾都不错,平日该有的都有,所以徐氏的手上甚是富裕。   不仅温芸温燕惊讶,就是温盈听到徐氏这么说,都免不了惊诧。   徐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该得的。好了,我也有些乏了,你便带着两个姊妹好好的在侯府逛一逛吧。”   三人从侯府出来,温燕忍不住地问温盈:“长姐,那亲家婆母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完全就和阿娘说的不一样。她竟还真的信了阿娘所说的,说长姐在侯府不得人待见。   温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为何不能待我好?”   温燕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听阿娘说你在侯府过得不好。”   温盈以往过得确实不好,虽然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但她也并不想与温燕细说。   反问她:“道听途说的话你也敢全信?”   温燕抿唇不语,若是知晓与阿娘说的不一样,那她一开始就不会那样了,定会好好的巴结她的。   几人路经花园,遇上了孙氏。   孙氏面上挂着和善的笑意,问:“这二位就是三弟妹的妹妹了吧?长得可真俊俏。”   姊妹两人看向温盈,不知眼前的这个人该怎么称呼。   温盈行了行礼,与她们说道:“这是侯府的世子娘子。”   两人也忙行了礼。   孙氏笑道:“在侯府不必拘礼。”   待她们直起身后,孙氏问:“可是要在侯府小住?”   温盈答:“是的,许要住上小半个月。”   孙氏道:“既然在府中住得这么久,那得空了便常来我的院中坐坐。”   端详着两个小姑娘,笑意更是和善。   “我瞧着这两个小姑娘便觉得心喜,我没有旁的礼物可送了,便把手上镯子簪子送你们了。”说着便取下手中的白玉镯子和头上的金簪取了下来,拿上前给她们二人,但却发现她们有些怔愣。   “怎了?”孙氏疑惑的问。   两个人都回过了神,有些慌的看向她,继而求助一般的目光看向温盈。   便是孙氏也看向了温盈,温盈浅浅一笑,道:“她们二人胆子小,初来乍到,怕生得很。”   继而看向她们二人,温声道:“世子娘子给你们的礼,你们还不快道谢?”   两个小姑娘忙双手接过了礼物,道谢:“谢谢世子娘子。”   拿了礼物的姊妹二人都站到了温盈身后,似乎乖巧得不得了。   孙氏有些莫名,但还是耐下了性子笑道:“得空了便让你们姐姐带你们去我的院子坐坐。”   说了句客套话后,孙氏便走了。背对她们的时候,眉头紧皱,还露出了两分嫌弃。   温盈自孙氏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低声询问她们:“怎么了?”   姊妹两人不约而同的一致地摇了摇头,但心底却是有些缓不回神来。   这怎么和午膳前长姐在与她们说教的时候是一样的?   长姐说只要哭着出了这云霁苑,便会有面目和善的妇人好言相问发生了什么事,相邀到她们的院子,又送镯子又送簪子的,还会夸她们好看,说喜欢她们。   方才那世子娘子所做的都与长姐说的那些几乎对上了!   长姐也说了,做这些事的人,不是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些什么,便是想对她们做什么,另有所图。   世子娘子该不会在图谋什么吧?   温盈看了她们一眼,道:“明日我与你们上街,给你们买些衣服首饰。”   虽不知徐氏给了多少,但总该不会少的,也够给她们买些礼物的。   温盈转了身,背对了温芸温燕姊妹二人,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清楚温燕的性子,若是好言与她说孙氏不安好心,她未必能听得进去,还不如旁推侧引来得有用。   今日后,温燕必然会对孙氏有所防备,往后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   孙氏回了房中,坐到了梳妆台前。   婢女打开了妆奁,把成色比方才送人还要好上许多的玉镯子给主子戴上,更是把纯金的簪子拿了出来。   边给主子整理,边说道:“不过就是两个从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大世面的乡野丫头罢了。送些一般的首饰给她们,估计回去之后,也会如获珍宝一般宝贝着不敢戴呢。”   孙氏看了眼镜中自己的发髻,脑海中浮现了方才在院中那姊妹二人的反应,从而纳闷道:“方才那姊妹二人,我怎瞧着似乎有些怕我?”   婢女道:“娘子定是想多了,他们是从小地方来的,肯定是没见过像娘子这般尊贵的人,给吓得不知如何应对。”   这话在孙氏这很是受用,想了想,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便也没多疑。   孙氏最终还是答应了清宁郡主,帮她。   清宁郡主极得太后宠爱,若有她帮忙在太后面前替她姐姐说好话,她姐姐在宫中的圣宠自然会多一些,与孙家也有极大的好处。   对付的不过是一个温氏罢了,她既无强大的娘家依仗,又不是很得三郎的宠爱。   对付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孙氏想到这,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抹笑意。   ——   温盈回到屋中,把徐氏给的银票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徐氏出手,比沈寒霁还大方。   温盈把银票放入了钱匣子中,心里有了算计。等存够银子后,她也该慢慢的盘算一下置办一些能挣钱的物产了。   若是往后第一个生的是女儿,也好给她多攒一些嫁妆,莫要像她一样,连像样一些的嫁妆都没有。 第26章 险些定亲   温芸温燕回到了屋中后,看着桌面上的镯子和簪子,面面相觑了一眼。   温芸率先道:“那世子娘子看着像是个和善的人。”   温燕便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和善?!你且也不看看长姐在家中的时候也是温温柔柔的,从不大声说话,可你看看上午那时候她有多凶!不过是嫁进侯府两年而已,就被逼成了看着和善,实则凶巴巴的,你还相信和善吗?”   温芸回想了一下长姐上午那吓人的模样,吓得缩了缩脖子。   “这侯府都能把人给逼成这样了,还能有几个好人?”   温芸忙不迭地点头,表示非常地赞同。   温燕看了眼镯子和簪子,皱着鼻子嫌弃道道:“这手镯和金簪,成色也不怎么好,听说世子娘子的娘家还是伯爵府呢,可这成色分明就是拣差的送给我们的。而在园子中遇上,估摸着也是故意在等着我们。”   温芸想了想,随后道:“该不会是想借我们来欺负长姐吧。”   温燕瞥了眼她,努了努嘴道:“她厉害着呢,哪里会那么容易就被欺负了?”   转身就往床榻走去,念叨着:“坐了船又坐马车,可累死我了,那镯子我才不要呢,你拿走。”   那镯子对于她来说,虽然也不差,可她就是不想要。要是那世子娘子真的想要算计她,那镯子看着也膈应恶心。   ——   没几日,那孙氏没等到温氏姊妹,便让人送了点心过来。   几人正在院子中饮茶,便听到了世子娘子让人送了云香楼的点心过来。   这个时候,蓉儿在一旁似不经意的说道:“奇了怪了,这世子娘子平日里与娘子关系也就一般,怎会送让人送点心过来?”   温芸温燕闻言都相继一愣。不怎么交好?却给她们送礼,又送点心?   不一会,孙氏院子里的婢女端了一个食盒进来。   欠了欠身子后,说道:“今日云香楼送来了点心,世子娘子想起三娘子的两个妹妹过来了,便让奴婢把点心送来给二位尝尝。”   温盈面色淡淡:“替我谢过你们娘子。”   婢女笑了笑,放下点心便走了。   让蓉儿把点心拿出来放到桌面上。温盈看了眼温芸温燕,漫不经心的道:“世子娘子送来了点心,下回就应该会应邀你们去吃茶席了。世子娘子与清宁郡主素来交好,你们兴许还能有幸去一趟裕王府呢。”   拿了团扇站起了身,瞥了眼点心,淡淡道:“过两日堂兄与靳表兄便要考试了,明日我与你们一块去寻他们,给他们送些东西过去。点心我便不吃了,也不是特意送来给我的。”   说着便径直地回了房。   姊妹俩看着那精致可口的点心,却是没有什么胃口。   心里有些忐忑的看向一旁的蓉儿,压低声有问:“世子娘子和长姐的关系究竟怎么样?”   身旁无人,蓉儿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反问:“两位姑娘问的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温燕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试探道::“关系很不好吗?”   蓉儿把点心拿了出来,复而把食盒盖了起来,回想了一下才道:“先前娘子与几位姑娘一块吃茶闲聊,府里的七姑娘无理取闹的伤了娘子,世子娘子并未劝阻,只在一旁看戏。”   温燕温芸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蓉儿嘱咐道:“两位姑娘,侯府水深得很,可莫要乱轻信旁人呀。”   温盈从窗缝看着她们,听蓉儿说了这话后,便把窗户阖上了。   ——   科举放榜是在十日之后,而今尚未到放榜之日,但京中的人没少给沈寒霁送帖子。   便是温盈也收到了一些帖子。可温盈从梦中知晓,她若是应邀了,便会在宴上被人为难,所以她暂且不会前去,要去也是等到沈寒霁宫宴之后,才开始接帖子。   这宫宴不仅邀请百官,其中也包括了邀请百官的家眷。   梦中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前去,但这梦外她定是要前去的。   去了,那些闺女命妇才会有所顾忌,才不敢轻易轻贱于她。   温盈虽等着放榜,但也不影响她做一个贤良妻子。   沈寒霁身旁的书童青竹不知去了哪,多日都没有见到,而沈寒霁不喜婢女进他的书房,温盈便每日端着茶水茶果过去。   今日端了茶果过来,放到了桌面上,随口问了声:“夫君身旁的青竹去了何处,似乎有些天没见着人了。”   沈寒霁放下笔,端过茶水浅饮。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的道:“他告假回家看望双亲了,约莫这两日回来。”   放下杯盏后,沈寒霁问:“这些天,你的那两个妹妹可还安分?”   温盈温笑道:“她们很是听话,还未曾给我惹麻烦。”   沈寒霁点了点头:“如此最好,你这几日与她们外出,银子可还够使?”   温盈不说够不够,反是笑问道:“难不成说不够的话,夫君会给我银子花使?”   沈寒霁“嗯”了一声,随即从袖口中拿出了银票,放到了桌面上,长指一推,推到了温盈的面前。   “前几年二娘给了我一些银钱。而我在金都认识的一些好友,他们是做生意的,缺银子周转的时候,我便投了这些银钱进去,这几年盈利也不少。”   这事温盈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亏得先前那些月钱她都紧着他,看来白操心了。   拿起了桌面上的银票,温盈打开看了眼,看到数额时,瞳孔微微放大。   五百两的数额。   母子二人是在比谁给的银子多吗?但温盈却喜欢他们这样的对比。   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深了些,“谢过夫君。”   这笑意看在沈寒霁的眼中,倒多了几分真。但也明白她这是基于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才多的这几分真。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现在比过往都要鲜活了些。   笑了笑,端起茶水继续饮。   温盈有了银子,自然是开心的,想起要带着温芸温燕去见堂兄他们,便顺道提了提:“堂兄表兄他们要考试了,明日我与妹妹她们去一趟客栈,顺便送些东西过去。”   温盈打听到了大理寺捕快都要考些什么,也就准备了些袖套膝套,还有一些吃的。   且不管他们二人往后的仕途如何,但他们是亲戚,而且更别说堂兄与表兄在她小的时候也有过许多的照拂,看在这些事情上,她都得帮忙打点一二。   沈寒霁饮茶的动作一顿,笑意敛了敛,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道:“是你的堂兄与表兄,自然要帮衬一二。”   温盈道:“我上午出去,约莫不在家中用午膳了。”   沈寒霁点了点头,这时外边传来了青竹的声音:“三爷,奴才回来了。”   沈寒霁往敞开的书房门看了一眼,继而收回目光,看向温盈。   “你且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吩咐青竹。”   温盈盈了盈身,拿着托盘走出书房。在书房外看见风尘仆仆的青竹,随口问了句:“家中二老可还好?”   青竹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总归是在沈寒霁底下当差的,所以也是个机灵的,顿时回过神来,忙应道:“劳娘子挂心了,家中二老身子骨很好。”   温盈笑笑,从他身旁走过。   人一走,青竹才暗暗地呼了一口气,随后才进了书房,顺道把门关上了。   关上门的时候还很是做贼心虚的往外边看了一眼,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后才把门关得严实。   青竹的脸色有些忐忑的站到了书桌后边。   这些小动作都落入了沈寒霁的眼里,不用过问,也知道让他查的事情有些非比寻常。   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蹙,问:“事情查得如何了?”   青竹低着头,踌躇得不知如何开口。   “说。”沈寒霁声音冷了几分。   青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如实道:“奴才快马加鞭去了淮州,暗中调查了一下,得知这温家继娘子家的侄子靳琛与娘子,与娘子……”   说了两遍都没敢说下去,抬头看了眼桌案前的主子,见主子冷沉着一张脸,又蓦地低下头。   咬了咬牙,不再顾忌:“与娘子差些定下了婚约,但被侯府抢先了一步!”   沈寒霁表情一愣。   “差点定下婚约?”长眸微微眯了起来,声音略低。   青竹道:“两方的长辈已然有意思结亲,娘子也随着温家继娘子去过两趟靳家,但还未定下婚事,侯府主母就让人去提亲了,相较之下,那温家继娘子便选了侯府。”   说到最后,声音渐小,青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眼自家主子。   只见主子抿唇沉默不语,脸上面无表情。相较平日里的温润和气,现在的面无表情让人揣测不安。   “事情就这么些了,奴才可以出去了吗?”青竹忐忑的问。   沈寒霁不语,只是摆了摆手。   青竹会意,轻手轻脚地后退,到了门前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出了书房,再而阖上门。   出了书房后,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方才三爷的神色可吓死他了!   书房内,沈寒霁微微眯起了双眸。   回想起梦境之中靳琛对他的敌意,现今似乎已然明朗了。   梦中,温盈在侯府郁郁而终,靳琛便把恨意全部放在了他的身上,故而与他站在了对立面。   只是险些定亲,可却未曾定亲,便能让他这般放不下,以至于在梦中为了那早逝的温盈不惜与他站在对立面?   温盈可在知晓她梦中的结局,和知晓她那表兄将来的身份后,悔恨嫁给他的?   沈寒霁面色冷沉,没有了半分平日的温润。   也不知坐了多久,便是下人说要用晚膳了,他也未曾去用膳。   直到外边传来下人说热水备好了,他才起了身,出了房门。   主卧中,温盈正欲躺下就寝,房外传来婢女喊“三爷”的声音。   温盈愣了一下,纳闷道今日又非初一十五,沈寒霁怎就过来了? 第27章 察觉端倪   又不是初一十五,他怎就过来了?   温盈按下疑惑,从床上起了身,穿了件外衫才去把房门开了。   屋外的沈寒霁似乎刚刚沐浴完,发梢还有些湿润的。   温盈让开了,让他进来。   待人进来后,温盈关上房门,疑惑的问道:“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夫君怎么过来了?”   沈寒霁走进屋中后,嗓音清润道:“月前说过,待考完殿试后,便会多回主卧,你忘了?”   温盈关上了房门,转身看向已然开始宽衣解带的男人。   因她要就寝了,所以屋中的烛火有些昏暗,看着那宽衣解带的人都有几分朦胧。   在沈寒霁殿试之后,她也去了一趟他的屋子,他那时分明想要拒绝的,如今怎就忽然提起说要常回主屋了   他这是要自己破了初一十五的破规矩吗?   但如今既然是他主动想破,她还求之不得呢,便也就把满腹疑问都藏到了腹中。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上前接过他的外衫,挂在了衣架上。   沈寒霁继而垂眸解着束带玉扣,似不经意地问:“明日何时出门?”   温盈回道:“约莫巳时的时候出门。”   沈寒霁“嗯”了一声,把腰带递给了她。   “你堂兄与表兄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温盈笑了笑,“堂兄和表兄年纪相仿,父亲娶了继母后,表兄便时常过来,与堂兄久而久之就相熟了。”   沈寒霁长指一顿,眼尾微微一抬,目光了然。   原来二人是青梅竹马。   “你与你堂兄的关系,似乎也还不错?”   温盈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继而回答道:“我自小性子沉闷,亏得伯母多加照拂,堂兄也多有照顾。虽是堂兄,却胜似亲阿兄。”   温盈回答之后,才觉得奇怪。这以前从未过问过她的事情,今日怎就好奇了?   “原是这样,想必你与表兄的关系也挺好的吧?”话语不咸不淡,似话家常。   温盈提防了起来,笑道:“他不是我亲表兄,若关系好的话,会被说闲话的。”   啧,防备了。   沈寒霁见她防备,便也就没有再问,只把身上的里衣脱了,随即解裤子的带子。   沈寒霁便是浑身不着片缕都能温雅淡然,但温盈比不得他的厚脸皮。面对不着片缕的他,一时脸热,别开了视线。   沈寒霁把最后的衣物挂到了架子上,修长的长指轻撷起温盈的下巴,让她转回脸看他。   眸子带笑地俯下,二人相隔一指的距离,他戏谑的道:“不妨让为夫猜一猜娘子衣服底下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小衣……”   温盈的脸颊顿时犹如被滚烫的热水烫过一样,“腾”地一下红透了。   他这人衣衫整齐的时候端的是个正人君子,这褪下这身皮,却似个恶劣的登徒子。   温盈不想他这么恶劣下去,便用手在他的胸膛处推了推,口干干的道:“鹅黄色的……”   又不知他今日会过来,自然是穿最为舒适的。   “鹅黄色,似乎我也从未见过。”沈寒霁挑了挑眉。   似乎每次,都是素净的白色,然后几朵小花。   温盈哪里会与他解释,他没见过的可多了,更别说前不久侯府里送来了好些好料子。   新料子丝滑清凉,她便把里边的衣裳都换了一遍。   温盈思绪游移间,猝不及防的被他推到了软衾之中。   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软衾之上,衣襟松散,眼神茫然,不自觉的便露出了让人意动的娇媚之色。   人间美色,美不胜收。   沈寒霁眸色幽深了下来,把金钩上的纱幔放下。纱幔顿时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烛光昏暗,温盈难耐得用力的抓紧了软衾。   不知怎的,沈寒霁今日偏是磨着她,却又不给她。   “阿盈,告诉我,可曾后悔嫁给我?”   蛊惑似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大概是防备,所以即便是在意识溃散中的温盈,听到这话,眼神中不免恢复了几分清明。   后悔过吗?   自然是后悔过的。   在不知独守了多少个孤独空闺的夜晚后,悔意也像是种子一样慢慢的在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他们夫妻二人,就像是宾客,只有客气,并无温情。在看见世子与孙氏夫妻二人恩爱,看到旁的夫妻和睦并无隔阂,她也是羡慕的。   可现在她看得明白,即便她有悔意,也知晓若是再重新来一遍,继母还是会应下侯府这门婚事,她还是要嫁给他的。   后悔,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只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若是有那时间后悔,不若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过得舒心。   可现下若她说没有,他必定看得出她在说谎,若说有,便会不欢而散。   不回答便是最好的答案。   温盈咬了咬唇,抱住了他那搅得她意识恍惚的手臂,借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环上了他的颈项,在他的耳边红唇轻启的索又欠。   沈寒霁黑眸顿时沉了下去,一瞬间猛烈了下来。   ——   深夜,万籁俱寂。   炉子的余香缭绕。   沈寒霁入了梦。梦中他睡在床榻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睁开了双眸。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张五官模糊,却七窍流血的脸。   梦中那素来五官模糊的脸,却清晰的变成了温盈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还流淌着鲜红色的血。   沈寒霁蓦地从梦中惊醒,睁开了双眸。   还未来得及缓和过来这梦魇带来的冲击,便听到了身旁传来的轻声啜泣。   在昏暗的烛光中,床边的温盈坐了起来,眼眶满是泪水,脸颊也是泪痕,看着他的眼神既涣散却又充满着怨念。   沈寒霁愣了一下,起身询问:“你怎了?”   温盈幽幽的啜泣道:“你若不喜我,厌弃我,为何不直接的把我休了?为何还要继续折磨我,让我受尽旁人的欺辱?”   沈寒霁有一瞬间的错愕。   “若过不下去,我自请下堂,让你能名正言顺的娶了那郡主,好让你们百年好合。”诉说着,眼泪不停的落下。   沈寒霁看到温盈那涣散的眼神,再听到她这样的话,意识到了不对,便抓住她的肩头轻晃:“温盈,你清醒清醒!”   温盈被喊了几声,如同大梦恍然清醒一般瞪大了眼睛,惊疑的看向握着她肩膀轻晃的沈寒霁。   愣愣的问道:“怎、怎了?”   吸了吸鼻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摸到的是一片湿润。   “我这是怎么了?”   随之捂住了心口,眼眶通红,惊慌疑惑的看向他,问道:“我这里为什么会感觉到满满的憋屈和痛苦,闷得我透不过气来?”   沈寒霁闻言,默了默。   最终还是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眼尾的眼泪:“你梦呓了。”   温盈茫然的看着他:“我都说了什么?”   沈寒霁擦了另外一旁的眼泪,道:“胡言乱语,听不清你说了什么。”   温盈点了点头,随后诧异道:“我以前不会这样的……”但随即又想到以前大多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自己又怎知没有这样过?   这时一阵幽香从窗幔外飘了进来。   沈寒霁轻嗅了嗅这阵幽香,又想起方才自己所做的梦。   他来时服用了两颗宁神丸,比平时都多了一颗,但依旧还是被梦魇住了,还比平时更严重了些,梦中的人竟有了脸。   思索了一下,还是掀开了床幔下了床,套上了衣衫,走出了外间。   点了桌面的烛台,烛光照映了屋子。沈寒霁看了眼还有余香的香炉,问:“这里边的香是谁送来的?”   温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也穿上衣服下了床:“是二娘送来的,怎了?”   “暂时先别用。”沈寒霁转回身,看到她衣衫很是不整,鼻红眼红的模样,眸色一深。   随即清咳了一声:“我明日拿这香去一趟医馆。”   温盈闻言,有些怔忪:“你说这香有问题?”   沈寒霁撇开目光,淡淡的摇了摇头:“尚未确定。”   他这梦魇,服用了两颗宁神丸,理应不会发作才是。若是只有他梦魇也就罢了,但奇就奇在温盈也神志不清的说了胡话,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没准是有什么东西诱发的。   许是学了些医术,沈寒霁便对这香有了几分怀疑。   思索了一下,他继而问:“你一直都点着这熏香吗?”   温盈点头:“二娘送来的熏香极好,总能一觉无梦的睡到第二日,听说也送了过去给夫君,夫君没用吗?”   沈寒霁微微摇头,“你用了多久?”   温盈想了想,道:“约莫小半个月吧。”   “可出现过什么问题吗?”   温盈摇头:“未曾。”   沈寒霁转头看了眼炉子。约莫是大夫,又因疑心重,所以并未掉以轻心。   满屋子都是淡淡的余香,若香有问题,定然是不可再住了。   “你去我屋子睡吧。”看了眼她身上的衣物,嘱咐道:“先把衣服穿戴好。”   温盈也没有多过问,把衣服都穿好,夜半与他出了门,去了他的屋子。   沈寒霁拿了温盈屋中的熏香回了房。   再而把二娘先前送来的熏香打开,两者轻嗅了嗅,倒是没有嗅出半分区别。   捻了些在指腹之间,很是细腻。而两者都一样,比以往送来的都要好。   放下了熏香,没有再继续探究。   见温盈和衣躺到了他的床榻上,他便也走了过去,把外衫脱下,也上了榻。   沈寒霁嘱咐:“香的问题,尚未确定,先不要与任何人说。”   温盈轻应了一声“好”。   温盈也不知怎的,心底还是憋闷得很,有憋屈,有痛苦。   说不清的复杂感觉。   沈寒霁侧头看向她,见她眉宇之间好似满是愁绪,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说了句:“莫要多想,歇了吧。”   温盈“嗯”了声,转身背对了他。   沈寒霁看了一眼她那带着淡淡疏离的背影,心思复杂。   ——嫁给他,便当真这么的痛苦?   思索了一息后,收回了目光,也闭上了双眸。   这小半宿,夫妻二人心思各异,谁都不曾睡着。 第28章 隐晦宣示   清早,蓉儿敲了几次主子的屋子,都没有回应,便紧张了起来。正欲推门进去时,院子对门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昨日三爷是宿在主屋的,那对门怎会有开门的声音?   蓉儿循声转身望去,只见三爷披着外衫站在门口,面色淡淡的道:“娘子在我屋里,你们且过来服侍娘子梳洗。”   蓉儿一愣,心想这昨日夫妻二人明明就是宿在主屋的,天亮后怎到了那屋?   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声。随即进了主屋,把主子要穿戴的衣服饰物拿出了屋子,去了三爷的屋子。   ——   昨晚沈寒霁不知怎了,比平日都要孟浪了许多,温盈被他发狠的折腾了半宿,累得睡着了。而半夜不知怎的就梦呓了,清醒后心闷郁结,所以后半宿睡不着,愣是早上才睡了过去。   沈寒霁素来不用婢女伺候穿衣,穿戴衣物之时,婢女都在外间等候。   穿戴好后,转身看了眼在床榻之上酣睡的温盈。想了想,还是倾身入床帏,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该起了。”   温盈抱着被子轻哼了一声,随即嘟囔道:“天还没亮呢,莫要喊我,让我睡到天亮再喊。”   沈寒霁还是第一回 见到她这般娇憨的模样。   颇为有趣的道:“日上三竿了,怎还未天亮?”   温盈睡不够,脑子便不清醒,只觉得他的声音吵得很,干脆蒙起被子继续睡。   沈寒霁微微挑眉,随即看出半透的屏风外,问:“你们娘子平日也这样?”   蓉儿不好意思道:“娘子只要睡够了,便不会如此。”   沈寒霁闻言,看了眼蒙头继续睡的人,轻笑了笑。理了理衣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婢女立马把温水端了上来,放到了洗漱架上。   沈寒霁洗漱之后,用干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后,把帕子挂回架子上,转身看向蓉儿。   吩咐:“娘子既然困,便让她再睡一会。但她巳时要外出,记得喊醒她,她醒了,差个人到书房喊我。”   吩咐后,便出了屋子。   温芸温燕姊妹俩早起后便去寻温盈了。   在这侯府说得好听一点是做客,但说得难听些便是寄人篱下。   哪怕是性子娇蛮的温燕,在被温盈震慑之后,也认了那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儿。所以在侯府住了这么些天,早上都会与温芸一块去温盈哪,偶尔一块吃个早饭。   今日去到温盈的房门外,敲了一会门,蓉儿从沈寒霁的屋子走了出来,朝她们喊道:“二位姑娘莫敲了,娘子宿在三爷的屋子。”   姊妹二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们也是知道这初一十五的规矩的但昨日好像也不是初一十五呀?   蓉儿从对面走了过来,面带笑意道:“三爷让娘子多睡一会儿,两位姑娘便先行去用早膳吧。”   姊妹二人了然的相视了一眼。   ——哦,只是初一十五回主房,平时都是长姐去次房。   ——   温盈起不来,最后还是蓉儿喊了几遍才喊起来的。   睡眼惺忪的看了眼透亮的窗户,问:“什么时辰了?”   蓉儿道:“快巳时了。”   温盈一惊,立即从床上起来。一清醒,才发现自己是睡在沈寒霁的屋子。   想起他说那香许会有问题,便眉头紧锁,心里也是沉沉闷闷的。但今日还要给堂兄表兄送东西过去,也就只能把这事先行放下,等他从医馆回来再细问了。   梳洗过后,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垫肚子,便让婢女去准备马车,再去喊温芸温燕。   等她让人先把东西都搬到马车上后,沈寒霁也从书房出来了。   温盈疑惑的问:“夫君要一同出门吗?”   沈寒霁点了点头:“自是一同出门。”   温盈想起他昨晚说要去医馆的事,也并未多想。   出了院子,到了侯府大门外。   侯府外,候了两辆马车。   温盈原想等送沈寒霁上马车离开后再而上的马车,却不想他站在马车旁朝她伸出了手。   温盈有些愣。   沈寒霁笑了笑:“不是巳时去你堂兄那处吗,现在似乎有些晚了。”   温盈似乎听出了弦外之意,试探地问:“夫君,是要与我们一块去?”   沈寒霁略有诧异的道:“怎么,昨夜我难道没有与你说,我与你一同去?”   温盈回想了一下,摇头:“我不记得夫君有与我说过一同前去。”   沈寒霁沉吟了一下,恍然道:“许是殿试让我太过疲惫,所以忘性有些大,竟忘与你说了。”   温盈听闻他这么说,暗暗腹诽以他的记性还忘性大,那便没有人是有记性的。   沈寒霁笑意顿了顿,眉头微微一蹙:“不想与我一块去?”   温盈立马笑着否认:“怎会,只是有些意外向来忙碌的夫君会与我出门。”   “平日也不过无所事事会会同窗会会好友罢了,怎到了阿盈你这成了忙碌了。”沈寒霁笑道。   会会同窗?   也不是谁的同窗能是王侯将相之子的。   会会好友?   也不是谁的好友能遍布各行各业的。   温盈笑了笑,不予置否。   二人同坐一辆马车,而温芸温燕则另坐一辆。   温燕撩开了帷帘略微探头的看了眼前边的马车,随即收回脑袋,放下了帷帘。   脸色有几分沉思。   这长姐与姐夫如此恩爱,哪里像阿娘说的“夫妻关系冷漠”了?   一旁的温芸道:“姐夫对长姐可真好,后宅也无妾侍通房,就长姐一人。”   这一点温燕也发现了,虽说平日二人极少住在一块,但云霁苑里边莫说没有侍妾了,就是连个侍寝的丫头都没有。   看来阿娘也是被那几个陪嫁到侯府的婢女给诓骗了。难怪她们几人,一个被发卖了,两个不得近身伺候,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   温堂兄与靳琛昨日就收到了温盈派人传来的消息,说今日要过来。   可……   似乎未曾说那沈三爷也会跟着过来呀。   温堂兄温霆是粗人一个,先前对上这般文质彬彬,气度儒雅的堂妹夫,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但也不知怎的,在云霁苑的一顿饭下来,这种不自在就淡了。   不可否认,这堂妹夫着实是一个很健谈的人。无论说道什么话题,他都能对答一二,就是说到武人的一些招式路数,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钦佩他的渊博才识。   再者他还托了人,让他们二人去了一趟考场,还让人帮忙寻了场地予他们在金都这段时日练习。   所以见到沈寒霁的时候,温堂兄满脸真挚的笑意。   “来金都不过数日就劳烦了堂妹夫两回,我都觉得难为情了。”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小事罢了,不足挂齿。”   话落,与话向来极少的靳琛相视了一眼,靳琛敛神与他微微颔首,也说了“多谢”二字。   一旁的温盈让人把东西都拿了进来,与他们说道:“怕堂兄与表兄在客栈吃不惯外边的饭菜,我特地让人卤了肉干给堂兄表兄,且听说考试也要考到比武射箭,便让人准备了护膝,护腕。”   温霆听闻她这般费心,心里满是感动。出门在外,能得亲戚真心相帮,怎能不感动?   温霆父亲去得早,他娘就他一个儿子,所以对二叔家的弟弟妹妹从小就很是照顾。   在一众妹妹中,温霆最为照顾的就是温盈。大概是他自幼没了父亲,所以也格外地心疼没了娘亲的温盈。   只是随着年纪越大,堂兄妹二人的往来少了,他便以为二人关系淡了,但不曾想还是惦记着他的。   东西送到他们手上后,沈寒霁便让青竹去附近的云香楼定下了一桌席。   上一次在云霁苑时,因温燕而闹得有些不欢而散,这次她乖顺了许多,安安静静的跟在温盈的身旁。   看着温燕的转变,温霆都很是惊诧。仔细想想,向来温顺的阿盈,现在居然都能把这么闹腾的堂妹治得服服帖帖,想必在侯府这两年过得并不好,所以性子才没了以前那般温软。   饭席上,温盈端起茶水敬道:“我以茶代酒,祝二位兄长应考顺利,旗开得胜。”   温霆与靳琛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寒霁见她喝了茶,随即拿起长筷夹起了一块酥肉放到了温盈的碗中,温声道:“云香楼的酥肉是出了名的外酥里嫩,你尝尝。”   温盈放下了茶杯,低眸看了眼碗中的酥肉,心中诧异得很。   沈寒霁竟给她夹菜了?   随即想到同桌用饭的都是她的娘家人,猜测他仅是想装出恩爱夫妻的表象给旁人看,到也没有多加怀疑。   毕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侯府以前都是怎么过的,所以面上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来,而是顺势配合他。   夹起了碗中的酥肉一尝,嘴角弯了弯:“确实是外酥里嫩,口齿留香。”   沈寒霁见她吃了,便看向靳琛,笑着请道:“堂兄与表兄也尝一尝这酥肉。”   靳琛垂下眼眸,夹了酥肉到碗中,面色淡淡的吃了一口。   不过是酥了些,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一顿饭罢了,温盈与他们道别。   温盈看向堂兄,情真意切的道:“堂兄若是考上了大理寺的捕快,往后在金都要是得空了,便来看看我。”   梦中因发生了温燕的事情,估摸她与温家的关系已形同决裂,又怎可能继续与堂兄往来?   温霆听到这话,不知怎的就有些为堂妹感到心酸。她不算远嫁,可两年来,娘家亲族不亲近,她一个人在侯府是如何撑过来的?   想到这,重重的点了点头,应道:“若堂兄能留在金都,往后必定多去看看你。”   沈寒霁看了眼温盈,也多了几分心思。   她显然极为在意这位堂兄,或许比双亲还要在意得多。   直至现在,沈寒霁才觉得他对这发妻的了解少之又少。   温盈笑了笑,随之看向靳琛:“表兄也一定能考上,继而留在金都的。”   靳琛面色看似淡漠,道:“借表妹吉言。”   沈寒霁看向他,面色温润的客气道:“若是靳表兄也留在了金都,便与我时常走动走动。”   前者是有血缘的堂兄妹,多走动也没有什么。后者是无甚关系的表兄妹,则直明与他这表妹夫多走动走动。   靳琛似乎有几分疑惑,但却也细究不出什么,也就应了下来:“若能留在金都,必然多走动。” 第29章 心下寒凉   与堂兄他们道了再见,便相继上了马车。   才上马车,温盈本还在想沈寒霁何时去医馆时,他便朝着外边的青竹吩咐道:“让后边的车夫和随行的人先把两位亲家姑娘先送回侯府,你赶马车送我与娘子去别的地方。”   温盈看向他:“我们要去哪?”   沈寒霁敲了敲马车内用布包着的物什,在温盈疑惑的目光下,薄唇微启:“熏香。”   温盈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要去医馆,但她以为他会自己前去,不想竟还带着她一块去。   两辆马车在岔口分道而行,除却青竹,就是蓉儿也跟着后头那辆马车回了侯府。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外的嘈闹声渐小,温盈掀开了帷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马车驶入了巷子之中。   这不是去医馆吗?怎就进了巷子?   沈寒霁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你我同去医馆,让相熟的人见了,总归有闲话传出来,对你也不好。”   温盈听着这话,觉得奇怪得很。以前他一个月回两趟房,也不见他担心过会有闲话传出来,对她不好。   现在做了那些梦之后,知道她会早早就郁郁而终,倒是会说出这些话来了。   也不知是因可怜她,还是心有愧疚。   谁能知道沈寒霁心底想的到底都是些什么呢?   沈寒霁就是一堵墙,密不透风的。且虽远处望去,这墙虽不高,易攀爬,可就在翻到墙头时,但却发现墙下满是荆棘。   若是随意探究他的想法,估摸着受到伤害的还是自己。   所以温盈也不想太过细究,听听就罢了,   温盈听了他的话后,面色始终淡淡的,但沈寒霁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一样,说道:“不过是想你活得舒快些罢了。”   温盈轻轻转动了手中的小扇,轻声细语的道:“夫君想多了,我现在就活得很舒快。”   不用再在意他回不回房,不用在意他是否挂念自己;再暗暗回击那些给她气受的人,不用再受气,她可不过得比以往还要来得舒快?   沈寒霁看向她面上的笑意,落在她那双比以往都要明朗了许多的杏眸中,他看得出来她似乎有些什么事情放下了。   让她放下了的,又是什么?   沈寒霁竟有些猜不透了。   收回目光,转头撩开了一角帷帘,让凉风吹进来,吹散了马车内的闷热。   马车在巷子中驶了小片刻便停了下来,已然到了医馆的后门。   青竹跳下马车去敲了敲医馆的后门,不一会就有药童来开了后院的门。   看到了来人,立刻就认出来了是那沈郎君的仆人,便客客气气的道:“金大夫出门了,得一会才回来,贵客先请上座。”   沈寒霁先行下了马车,再而扶着温盈下来。   药童看向沈寒霁,在看到他身旁的妇人时,愣了愣,但还是恭敬地请道:“贵客二楼请。”   温盈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这沈寒霁平日也没少过来这医馆。   她猜想大概是为了他那难眠症。   青竹在底下看马车,二人从后院入了药堂,上了阁楼。   药童端了温茶上来,道:“约莫一刻左右,金大夫就能回来。”   送了茶后便下了阁楼,只余下夫妻二人。   等了一刻左右,一个年约四十来岁,两鬓发白的男人走上了楼阁。   大概就是药童口中的金大夫了。   “沈郎君这次来是所谓何事?”说着,看了眼他身旁的温盈。   沈寒霁:“这位是内人。这次我来,是为了两件事。”   说罢,把放在桌面上的包裹推向金大夫:“这里边有两盒熏香,劳烦金大夫查看一下有什么问题。”   金大夫上前解开了包裹,从中拿出了两个盒子,一个个打开。捻了一些粉末在手中,分别细闻,再而用手捻捏辨别两者的区别。   神色疑惑,又是摇头又是蹙眉沉思。   温盈看着他的神色,再看那两盒熏香,心底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手心不自觉的收紧,紧握着手中的扇柄。   莫不是熏香真的有问题?   许久过后,金大夫抬起头询问:“这熏香可曾用过?”   温盈道:“那盒动过的,我用了小半个月。”   一旁的沈寒霁问:“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金大夫摇了摇头:“这熏香似乎很是珍贵,里边有许多珍贵的药材,但因都被碾成粉末状,很难看出里边都有些什么药材。”   沈寒霁听到了那“珍贵”二字,微眯长眸,问:“珍贵的药材……就你所能辨别出来的,都有些什么药材?”   “也是一些用来做熏香的药材,只是含有沉香。沉香本就珍贵,而这沉香成色似乎极好,我铺子里边的一些沉香都比不上。不仅如此,就是这粉也磨得极为的细腻,不似出自寻常铺子的香,便是金都都很难寻到这样的成色。”   听到这,沈寒霁的眸色沉了下来,脸上一片肃然。   金大夫问温盈:“沈娘子用了这香之后,感觉如何?”   温盈道:“睡得极好,便是心绪不宁的时候,点了香后也能很快的平静下来。”   虽是这么说,但温盈心底也已经确定了这香十有八九的有问题了。若以金大夫所说的那般珍贵,徐氏身为侯府贵妾,又非主母,哪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么珍贵的香?   金大夫点了点头:“这香确有极好的清心宁神的效用。”   前提是在没有任何的问题的情况之下。   沈寒霁沉声问:“这两者可有什么区别?”   “两者闻起来和看起来,都无甚区别,若是要分辨出二者的差别和是否有问题,老夫还有亲自试试才知。”   “要多久?”   “约莫五六日。”   沈寒霁沉吟了片刻,“七日后我来寻你,你且给内人看看她身体如何。”   沈寒霁只是略懂医术,早上醒来时为温盈诊过脉,只觉得心律似乎有些快了,但并未察觉到别的问题。   金大夫闻言,取来了搭脉手枕,替温盈搭脉。   好一会后,金大夫道:“脉象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用了宁神的香之后,心律不应该如此不齐才是呀?”   沈寒霁思索了一晌,才道:“昨晚,她似乎神志不清的说了一些胡话,喊了几声才清醒过来。”   金大夫诧异的问:“那平日可还有这种情况?”   沈寒霁与温盈相视一眼后,收回目光,如实道:“未曾留意。”   二人分房睡,怎可能留意得到?便是有,温盈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金大夫劝道:“那接下来的这些个晚上,沈郎君不妨费心观察观察,等来寻老夫的时候再详细的说一说。”   沈寒霁从容的点了点头,应得半点都不虚。   金大夫继续诊脉,蹙了蹙眉头,看了眼沈寒霁,又看了眼眼前的年轻娘子,问:“二位应当还未有孩子,是吗?”   提到这,温盈略为直了直了背脊:“我的身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金大夫安抚的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略有寒凝胞宫,若是想要有孩子,还需费些心思来调理。”   尽管大夫这么说,温盈心里还是紧张了起来,不免多问了几个问题,仔细听大夫所言,所以并未察觉到身旁的沈寒霁见她如此积极,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近来她的主动,原不是想要改善他们夫妻的关系,让他给她撑腰,而真的只想要一个孩子。   金大夫说了一些要调养的法子,再写了个方子让药童拿去抓药。   二人从医馆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沈寒霁让金大夫另寻器皿,倒了些许的熏香留给他琢磨,再让他调了些寻常的宁神熏香带着离开。   二人坐到了马车上,许是心思各异,所以比方才来的时候还要安静。   除却调理身子这事,温盈想的却是熏香的事。   梦中的那个自己真的是因为积郁成疾,才郁郁而终的吗?   会不会与这香也有所干系?   大夫说这香珍贵,虽未明说,但从他的话中也可推敲得出来,这香并非凡品,或许还是宫廷之物。   徐氏母亲也是贵妾,她便是认识许多高门的贵妇,可谁会这么大的手笔送给她如此贵重的熏香?   许久之后,沈寒霁与她道:“若香有问题,应与二娘无关。”   温盈看了他一眼,随即沉默了下来,若是与二娘无关的话,那到底与谁有关?   若真的是熏香才导致梦中的自己郁郁而终,那会是谁想害她?甚至想要了她的命?   温盈想起梦中所受的屈辱,想起梦中那些大多数都能把她推向郁郁而终方向的事情,几乎绝大多数都与清宁郡主是有所关系的。   这熏香若真的是清宁郡主的手笔,此次不成,是不是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值得么?   为了日后当上宰相夫人,为了扬眉吐气,便似在这悬崖边上行走。   温盈忽生出了几分害怕,怕还没享受到荣华权势,便如同梦中那般丢了命。   想到这,有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有些泛着凉意的手忽然被男人的手掌拉住,惊得温盈恍然回神的看向坐在身旁的人。   沈寒霁温色安抚:“不必想太多,我来解决。”   她的脸苍白了许多,她的忧虑显而易见,沈寒霁如此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所以便想着给她几分宽慰。   温盈浑身泛着冷意,却勉强的对他露出了笑意:“我并未多想,夫君忧虑了。”   说着,便从他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别开了目光,心里想的却是他的话若是信得过,那梦中的自己怎可能就那么轻易的死了?   温盈的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那空了的手上,再而抬眸看向目光望向别处,不想与他相视的温盈。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来医馆时,她的眼神中为何那么明朗了,也知道她心底放下了的是什么了。   他也大概知道她现在为何会抗拒他的安抚。 第30章 心生动摇   成婚之后,温盈望着他的眼神之中似有星辰,他知道她是极喜欢自己的。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星辰没了,她的双眸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沈寒霁看过梦境中那些虚虚实实,发生过和尚未发生过的事情。之前不知她与他一样看到了那些事情,如今知道了,也大概明白了那双眼眸为什么会黯淡下来了。   也知道那双黯淡的眼眸为什么又鲜活了起来。   黯淡下去,是因在侯府被磋磨了两年。   鲜活了起来,是因她放下的是对他的那些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所以心底轻松了,抑郁也就一扫而空。   她会心生出害怕,会抗拒他的安抚,是因为受他牵连,让她置身于了危险之中。   沈寒霁虽看得透彻,但心底却是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沉闷。   熏香一事,虽未得到证实,可二人心底都明白,已然是八九不离十了。   回府的一路上,温盈思绪乱而复杂,面露疲惫,一路未曾说话。   任谁知道自己正被人谋害,心绪都会很难定下来。更别说若是没发现的话,自己很有可能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起先,温盈以为自己生个孩子,就能解决这个将近三年无所出的话柄。可现在却发现,真正的症结并不是在孩子这一点上。   孩子并不能排除了连累她早死的因素。   思来想去,想得疲惫,也暂时不想与沈寒霁说话。   下了马车,一路无话的回了云霁苑。   “我有些累了,便先回房歇息了。”温盈盈了盈身,随即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沈寒霁目送她离去,眼神暗了暗,随即转身回了书房。   坐在书案后,目光深沉如水的看着桌面上的两盒熏香。   沉思了许久,许是昨晚一宿未眠,思索间便不自觉的支着额头闭上了双目,浅眠休憩。   不过才一刻,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下意识的紧咬牙关,下颚到脖子之间紧绷得青筋也显了出来,就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的收紧握拳,极力想要从梦中挣脱出来。   梦中是深夜,诡异而安静的屋子,似乎有股阴森寒凉的冷风从半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吹得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   在梦中,沈寒霁蓦地睁开了双眼,入眼的是卧榻之侧躺着的温盈。   一张脸涨得青紫,七窍流血,一双眼眸睁得极大,还从眼角流出猩红色的血。   他的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看着身旁躺着的人没有任何呼吸,死状恐怖。   整个人犹如溺在水中,近乎窒息之时才猛地睁开双眼。   向来清朗温雅的黑眸,在睁开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一缩,待看清身处在书房的时候,才幽幽地呼出了一口气。   看来,他又被梦魇住了,只是这回并不是躺在床上,不过只是小睡了片刻。   以往沈寒霁只有睡在床榻之上才会被梦魇住。   最初,沈寒霁那梦里的死人是无脸的,后来逐渐变成了徐氏的脸。再后来沈寒霁外出求学了几年,那梦中的人又逐渐没了五官。   可从昨晚开始,那脸竟然出现了温盈的五官。   沈寒霁猜测是被昨夜的熏香给影响到的。   手放到额头一摸,不出所料的摸到了一把冷汗。   再度呼了一口气后,才从椅子上起来,从书房出来后走回自己所居的屋子。   到门前时,顿足在门口,往主屋那边看了半晌。   半晌后,才转身推开了房门进了屋中。   不一会青竹便端了一盆冷水进来,放在了架子上后,看了眼主子汗湿的衣服,以为是天气热出的热汗,便问:“要不要让小厨房做些凉品过来?”   沈寒霁捋起袖子,掬了两捧水拂在脸上。冰凉的水冲在脸上,顿时清爽了许多。   拉了干帕子擦去脸上的水渍,淡淡道:“不必……”顿了一下,继而道:“一会去我书房,我开个安神汤的方子,你亲自去做,做好了好送到娘子那处。”   吩咐之后便把青竹屏退出屋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才从屋中出来,随后去书房写了一张方子给青竹。   为免打草惊蛇,便嘱咐:“便说是普通的补汤便可,莫说是安神的。”   青竹接过方子,有些诧异道:“近来三爷似乎对娘子很是关心。”   沈寒霁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赶紧去把方子上边的要的东西准备好。”   青竹应声退出了书房。   青竹退了出去后,只余下沈寒霁一人在书房之中。   回想方才青竹的话,只有沈寒霁清楚,他所谓的关心,不过是因知道她会郁郁而终后才有所改变的。   若是没做那个梦,或许他还是会和梦中那般冷冷淡淡的对待她。   即便有可能温盈并非全然是因心结而郁郁而终,其中或许也有被人迫害的因素,可不管如何,究其源头,还是因他。   是他对不住她。   想了想,出了书房,去寻了温盈。   ——   温盈回屋不久,正烦躁着坐在圆桌旁揉着额头,温芸温燕便寻来了。   “长姐,如何是好?!”   温芸面色惶恐,便是温燕都有不安。   温盈揉了揉额头,抬起眼眸看了她们一眼,颇为疲惫地问:“又怎了?”   温芸看了眼温燕,随即才忐忑的道:“果真如长姐所言,那世子娘子邀我与四妹妹一块去裕王府做客。”   方才她们才回来,在院子中遇上了孙氏,孙氏邀她们到她那院子坐一坐。   长姐不在,且她们是客,世子娘子才是侯府的主人,她们若是不识好歹的拒绝了,也不知被说成什么样了,所以只能忐忑的应了邀请。   去了孙氏的院子后,孙氏看着十分的面善,有说有笑的,完全看不出半点别有所图的模样。   可正因为这样,她们才心惶惶的。毕竟这孙氏的做法完全符合了她们刚来侯府时,长姐口中那“别有用心的妇人”的嘴脸。   还有上一回送点心,长姐也说过这一回就该同邀她们去裕王府了。果不其然,聊着聊着便聊到了清宁郡主的茶席,还邀她们一同前去。   若是长姐先前没有说那些话,她们还真会当这世子娘子是个平易近人的人,也会因邀她们去裕王府而沾沾自喜,满是感激。   可时下,世子娘子的所作所为全都与长姐所说对上了!   若非有所图,怎会被长姐猜得丝毫不差?   她们常常听说高门后宅阴私可怕,以前不信,现在信了。长姐在侯府两年了,自然比她们看得多,那些阴私伎俩肯定是清楚得很。   虽不知那孙氏图她们什么,为什么想要害她们,但听长姐的总该是没错的。   听到又是清宁郡主的事情,温盈只觉脑仁疼得很。那清宁郡主怎就这般的阴魂不散!?   温盈抬眸看了眼她们,叹了一口气,问:“那可是王府,你们当真的不想去?”   温盈这话才出来,接话却不是姊妹二人,而是刚踏进门槛的沈寒霁。   “王府重规矩,稍有差错便会闹笑话,二嫂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莫要当真。”   温盈姊妹三人往门口望去,温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沈寒霁看向温芸温燕,淡淡地问:“如此,你们还想去?”   姊妹二人连忙摇头,温燕抿了抿唇,嘟囔道:“方才世子娘子邀我们去的时候,我们没敢应下,只说回来问问长姐再做决定。”   沈寒霁沉吟了片刻,看向温盈,问她:“我来回绝了可好?”   温盈垂下眼眸,温声应:“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那便劳烦夫君了。”   他出面总好过她出面。温芸温燕本就没什么花花肠子,若是真的去了,肯定应付不了,还不知被坑成什么样子。   沈寒霁点头,随即喊了婢女进来,吩咐:“你去云震苑与世子娘子说,便说我说的,说温家两位姑娘年纪尚轻,未见过大场面,恐会扫了郡主茶席的雅兴,就不去了,也谢过世子娘子的好意。”   吩咐妥当,婢女走了之后,温芸温燕相视了一眼,在温燕的眼神威逼之下,温芸硬着头皮的道:“姐夫,那、那我们就回房了。”   沈寒霁微微点头。   姊妹二人离开后,温盈问:“夫君还有话要与我说?”   温盈眼眸微垂,看着似乎温顺,但实则已然有些敷衍了。   那熏香显然是有问题的,只是未确定是什么问题罢了。沈寒霁也从金大夫的只言片语中揣测得出来,能用得起此香的人,身份定然极其尊贵。   若真有人要害温盈,还是身份尊贵的,除了清宁郡主,别无旁人。   即便沈寒霁与温盈没做相似的梦,也清楚那清宁郡主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一避再避。   “香的事情,等辨别出来后,我不会瞒你。”沈寒霁道。   温盈暗暗用力的握紧了扇子,又听他说:“等结果出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温盈抬起了头,苦涩的笑了笑:“夫君如何给我交代?”   他们都很清楚彼此都做了相似的梦,只是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也都心知肚明最有可能耍手段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身后可不仅仅是一个王爷,还有太后,那人有这样强大的靠山,他如何能给交代?   顶多便是隐晦提醒一番裕小王爷,让他从中插手管管罢了。可清宁郡主在梦中都能唆使旁人对她百般为难陷害,如此偏执,又怎会轻易的收手?   温盈虽然心里乱糟糟的,可在这点上,还是很清醒的。   “夫君,容我一人好好的待一会,可好?”   沈寒霁温声劝道:“那你好生歇一歇。”   说着便退出了屋子,阖上了门。   ——   孙氏听到云霁苑的婢女所传来的话,面上挂着温淑笑意的让她回去了。   等人走了后,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挂不住了。   身旁的婢女啐道:“怎么回事,娘子邀她们去裕王府是抬举了她们,可她们竟然不识好歹!”   孙氏微微蹙眉,自言自语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郎为何会插手,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了吧?”   婢女道:“娘子多虑了吧?”   孙氏摇了摇头:“小门楣与皇室有天壤之别,像那裕王府,更是小门楣之女一辈子都难以触及到的存在。若是有机会接触,她们怎么可能放过?就是温氏再不允,她们也会闹着去,可别忘记那温家嫡次女一来就闹了笑话的事情。”   “就那性子,分明是和七姑娘是一路的,不聪明,容易被人当刀子使,可这几次我隐隐觉得那姊妹二人都防备着我。”   “莫不是三娘子暗中说了娘子的坏话的吧?”婢女怀疑道。   孙氏摇了摇头:“她们姊妹一见面就吵闹,根本就不信任对方,若单纯的几句话坏话就能让她们防备我,她们的脑子就该好使了。”说道这,孙氏微微眯起了眼眸,大胆怀疑道:“莫不是一开始的姊妹相吵,只是做戏给我看,让我放松警惕的?”   婢女不解道:“可三娘子又是怎么知道娘子的打算的?”   孙氏摇了摇头。   现在沈寒霁出了面,要是她再这般积极的打那姊妹两人的注意,肯定会让他多加留心。   侯府之中,除却侯爷和世子,便是这沈三郎最为深不可测了。   ——   温盈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能在金都侯府坐以待毙。等香的结果出来了,她便跟着堂兄他们回淮州躲一躲。   躲一躲,再想想往后该如何走。   晚上泡澡后,心绪也缓和过来。回到房外,近身伺候的几个婢女都垂肩低眸的站在屋外。   温盈隐约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等推门进了屋子后,才知道这怪异在什么地方了。   平日里婢女都会在屋中整理床铺,今日却是在屋子外边站着,原是屋中多了个人。   “似乎离十五还有两日,夫君怎会在这?”   温盈走进了屋子,把门关上。   沈寒霁饮了口茶水,抬眸望向她,微微挑眉:“你不记得今日在医馆时,大夫说了什么?”   温盈回想了一下,想起大夫说让他在这几日多留心她晚上的情况。   她以为他只是随意一应,不曾想他是说真的。   “夫君不必如此,若是要留意的话,我可让蓉儿到屋中守夜。”   温盈如今已经不确定用生孩子来稳住正妻的位置,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的了,所以也没有那与他燕好的心情。   沈寒霁略微一怔忪,往常他都是初一十五回一次主屋,如今错开日子回来,倒是遭嫌了。   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阿盈是要赶我走?”   温盈低头垂眸,委婉回绝:“我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不能服侍夫君。”   沈寒霁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来,把她额前的一绺发丝拨到了她的耳廓后。   低声道:“我说给你一个交代,并非诓骗你,也不是敷衍你。”   温盈抬起杏眸,望向他,眼神平静:“那这交代与夫君宿在主屋有何关系?”   “若香有问题,我宿在主屋,那人自然也会怕我用到这香,继而会让人来清理,谁暗中来清理,谁便是安插在侯府的人。”   清宁郡主害谁都不会害他,这一点,沈寒霁清楚,温盈很清楚。   “送香来的是三娘院中的红箩,她的嫌疑最大。”   “嫌疑再大,也要抓贼拿脏,不是吗?”沈寒霁轻描淡写地反问她。   温盈略微思索了一下,总归不想太憋屈,他既说会给她一个交代,那她便等着。   他宿便宿吧,总归睡不着的也不是她。   温盈转身进内间去铺床铺。   晚间二人一里一外的躺着,温盈面对着墙壁,背对着身后的沈寒霁。   她半点睡意也没有。这还是第一回 什么都不做的躺在一块,倒有些不习惯了。   屋内烛火昏黄,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睡了?”   温盈犹豫了一下,想装睡。可下一刻,他又道:“你把手给我,我搭一下脉,摸摸心律。”   事关自己,温盈也不再装睡,转了身望向间隔一个人距离外的男人。   沈寒霁撑着床榻自床上坐了起来,动作闲适淡雅。   白色里衣,面貌俊美。在柔和的烛光之下,背后是朦胧帷幔,静看就是一幅活色生香的画卷。   温盈略微别开目光,也坐了起来,把手伸过去放到了他面前的被子上。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拉过放置在了软枕之上。   撩起袖口,指腹落在白皙滑腻的手腕上,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她那手腕处的浅粉的疤痕上,问:“我予你的祛疤膏,可用了?”   温盈如实道:“前些天一直都有在用。”   言外之意便是今晚没用。   搭了一会脉:“我让青竹给拿了安神的方子去抓了些药,对旁人说是调理身子的药。”   温盈想起了晚膳时候蓉儿呈上来的那补汤,她没喝多少,就喝了几口。   说起安神宁神的,温盈就想到那香,便嘟囔道:“那香也说是宁神的。”   沈寒霁默了默,眉梢微微一抬:“我,阿盈你也信不过了?”   许是聊了几句话,心头郁闷也少了些,温盈恢复了些许的温柔之色。   柔顺的垂眸,心口不一的道:“我怎可能不信夫君?在侯府中,我最信的便是夫君了。”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拆穿她:“口是心非得很。”   被他看穿,温盈也不慌不忙的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夫君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沈寒霁不再纠结这一点,松开了她的手:“心律依旧不齐,过快。”   温盈拉下了袖子,问:“那怎么办?”   “每日早晚来寻我搭脉。”说着,转身撩开了帷幔下了床。   温盈正奇怪他怎就下了床,他就站在床外问她:“我予你的祛疤膏放在何处了?” 第31章 突发情况   “我予你的祛疤膏放在何处了?”   温盈这才明白他下床是做什么了,想了想,回道:“在梳妆桌的第一个抽屉中。”   沈寒霁去到梳妆桌旁,拉开了抽屉,正拿起祛疤膏的时候,不经意地扫到了他先前送她那镯子的锦盒。   眉梢略微一挑。   这镯子都送了有一个多月了,可却似乎从未见她戴过,大概为了遮疤痕,她的手腕上戴了一个浅色的手镯。   是不喜这个样式,还是不想戴他送的?   收回目光,拿起了祛疤膏,当做没看到过一般的关上了抽屉。   不动声色走回床边,把帷幔撩起挂到了金钩上,随之在床边坐了下来,打开了瓷瓶的盖子,放到了一旁。   温盈把无疤的手伸了过去:“夫君给我吧,我自己来抹就好。”   沈寒霁不由分说的伸出手,把她另外一只手给拉了过来,放在了腿上。   手背下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棉布,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温热且紧实的腿肉,温盈贴着腿肉抽了抽手。   想要抽回手,下一瞬却是紧紧被按住。   沈寒霁抬眸看她,一双黑眸有些幽深。   正色道:“莫要撩拨我。”   温盈:……   谁撩拨了?!   她只是想要把手给抽回来!   温盈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反驳他,还是认命的把手搁在了他的腿上。   沈寒霁拿起磨得圆滑的小竹片,勺了少量晶莹的祛疤膏抹到了她的疤痕处。   放下了竹片,再用指腹仔细在疤痕处把膏抹匀。   温盈那伤口早就不痛了,就是抹得有些痒。   她有些不习惯沈寒霁这种与以前有所不同的温柔,怪让人不自在的,也让人感觉到不安。   涂抹好了伤疤,温盈收回了手,看向正在盖瓶子的男人,思索了一下,开了口:“夫君,我想待堂兄他们送两个妹妹回淮州的时候,我也顺道回一趟淮州。”   盖上瓶子的手一顿,垂着的眼眸,眼神有一瞬微变。   再转头看向她时,眼神如常:“为何忽然想回淮州?”   “我嫁来金都两年,就回过去一趟,还是成婚不久,如今或该回去看望看望父亲了。”总不能说她怕被迫害,先行回淮州躲一躲,所以也只能这么说了。   沈寒霁沉吟一息:“不若等放榜后,我再定个日期与你一快回去,我也去看看岳父。”   “放榜后,夫君定然有许多的应酬,而正巧堂兄他们也要护送妹妹们回去,到时也我只回几日。若堂兄他们考进了大理寺,也是要很快就来金都报道的,届时我再与他们一同回来。”   若是遇上个身体不适,风寒着凉,回去也不止是几日的事情了。   “不必这般麻烦你堂兄与表兄,我安排好了时间,再与你说。亦或者,他们回去的时候,我也得空的话,可一块回去,反正也只是小住几日,半个月时间应当是有的。”   不知怎的,温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但与他一块去回淮州,她还回去做什么?没准只会让那清宁郡主更加疯狂的想要对付她。   可事到如今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再说什么?   不过温盈回想起梦中,想起他高中之后更为忙碌,好似一月两回的回房都变成了一回。   如此,到时说不定他也腾不出时间来呢。有了这种盼头,温盈便也先应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寒霁都宿在温盈的屋子中。   前两日温盈许是睡得浅,并未再出现之前的情况。   只是第三晚的时候,出了些另外的情况。   温盈身子发冷,裹着被子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底不知为什么就是焦虑得很,更有反胃想要呕吐的感觉。   沈寒霁晚上都未能入睡,只有白日补觉。现下也只是闭眼假寐而已,所以温盈翻了几次身,呻吟了一两声后,他便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怎了?”沈寒霁自床上坐起,推了推温盈的肩膀。   温盈转过了身,双眼通红且湿濡的看向他,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有些奇怪,我觉得有些冷,还有些头疼,焦虑,想吐。”   沈寒霁面色一凛,立马掀了被子,把她的手拿出来摸上了脉搏。   心律竟比入睡前还要快,不是快了一点点,而是快了许多!   再看她的脸色,苍白得很,说冷,且她的额头上也微微的冒了冷汗。   在沈寒霁沉着脸色搭脉的时候,温盈忽然道:“不知为什么,我、我想点那个熏香。”   明知道那个熏香有问题,可就是觉得若是点了那熏香,她这些难受的症状就会通通消失了。   听到这话,沈寒霁微微眯起了眼眸,看向了温盈那隐隐有些意识不清且迷茫的眼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明知熏香有问题,可还是想要点香?   沈寒霁想起她说过那香用了小半月的话。她以前似乎不怎么爱点香的,起码他平时偶尔过来一坐,或者是初一十五过来的时候,都极少闻到有熏香的余香。   几乎是没有。   她现在的情况,分明是对这熏香产生了依赖!   沈寒霁见过一些放荡子弟食用五石散,等想要戒掉的时候便会出现发冷发寒,头疼,欲吐等症状。   与温盈现在的情况着实有些相似。   “给我点香,好不好?”温盈拽着他的袖子,声音哀求软糯。   她的眼神也逐渐涣散,极为可怜的看着沈寒霁。   似乎委屈得像讨糖吃的小孩。   沈寒霁默了默,迟疑了一下,终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背。   安抚道:“阿盈听话,莫要点香。”   “可我难受……”温盈有些想哭。   沈寒霁有五分确定,那香应该是加了一些让人上瘾的草药,至于是什么,暂时还未知道。   思索了一下,他温声哄道:“你且等一会,我去拿些东西来,你吃了后,便不会难受了。”   温盈意识有些不清,但还是听进去了这句话,随而抽噎的点了点头。   沈寒霁撩帐下了床,穿鞋后出了屋子。   不一会便从他那屋拿了助眠的宁神丸回来。坐到床沿,从瓶子中倒了一颗出来。   长指捏着药丸放到了温盈的温软的嘴边,继而温声哄道:“把这吃了,便不会难受了。”   温盈脑子混混混沌沌的,但还是听话的把药丸吃了。   这药丸或许对沈寒霁来说效用已经没有那么强了,但对第一次服用的温盈来说,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哼哼唧唧了一刻的温盈,也逐渐睡了过去。   看她睡了,沈寒霁才起身走到架子旁,洗了帕子后回到床边给她擦了额头上的冷汗。   看着温盈睡得不安稳的睡颜,沈寒霁想起梦中那些关于她的事。   梦中的那个他若是能多回几趟主屋,或许也会早些发现熏香有问题,而在那梦中,温盈或许也不会早死得这么快。   想到这,心底再度莫名的发闷得厉害。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帕子放回了盆中。   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看着帐顶。   一看便看了一整宿。   ——   沈寒霁在主屋连宿了好几晚,而侯府中有人喜也有人忧。   徐氏跪在送子娘娘神像的佛龛前双手合十,求道:“送子娘娘保佑,望温氏的肚子能在我儿住在主屋这几日有所动静。”   说着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许久后才起来。   祝妈妈上前扶着她,笑着安慰道:“二娘每日诚心供奉,送子娘娘定然能听到二娘的祈愿的。”   徐氏笑了笑:“能听到最好,我就盼着这几日霁儿宿在主屋,能宿出个孩子来。”   “之前霁儿答应过,说会在殿试之后考虑搬回主屋的事,我原以为他只是敷衍我罢了,不曾想他说的是真的。”   说到这,徐氏心里边也松快了不少。   主仆二人出了小佛堂,跟在身后的红箩转头看了眼送子娘娘,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三爷连日宿在主屋的事情,得赶紧让郡主知晓才成。   收回目光了,心事沉沉的也跟着跨出了佛堂。   ——   李清宁知道沈寒霁近日都与那温氏住一块,直接把手中的扇子重重的掷到了地上。   自从游船后,她与沈寒霁就没有再见过,她几次都查明了他在何处,可去了之后却是扑了个空,也去侯府寻过两回孙氏,可都没碰上他。   他分明就是躲着她!   “郡主,那香若是一个月用个一两回,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沈三爷已经连续用了好几宿了,再久不仅会察觉出端倪,就是对身子也不好。”   这一点,李清宁怎会不知?   先前她无意中在宫中听老宫女提起过,说有能让人神不知鬼不知发疯的药,细问之下才知是一样磨成粉末,少量的加在熏香里边的药。   只用几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长期使用便会不知不觉的上瘾,继而让人出现焦虑不安、烦躁、心悸,且出现幻象的症状。   重者,还可能丧命。   使用这种香的人,特别是那种在平日的日子里边过得不如意的人,效果最为显著。因会加剧他们的焦虑不安、烦躁,会更加让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坏处想。   这种东西给那温氏用最为合适不过。   她在皇祖母那拿了两盒上好的熏香,就等着合适的时日让人送过去。   她让红箩在徐氏面前提几次寺庙中的香不仅可宁神,还可辟邪,顺道再说三爷殿试在即,或许可以去寺庙求一些来用用之类的话。   对儿子有益的,温氏自然会动心,故而去寺庙求了些宁神的香。   而她便在其中一盒加了那东西。   两盒熏香细较都辨别不出来区别,旁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其中有一份是有问题的?   她吩咐旁人嘱咐红箩,把徐氏求来的香替悄悄地给换了。   当时便是想着沈寒霁一月在房中宿两宿,那香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之下才想了这个法子的。可如今却与她说,已经在屋中宿了三宿了,看样子还要继续宿下去?!   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便进宫向皇祖母多要一些熏香,等我寻来熏香,你再暗中送给红箩,让她这两日寻个机会,暗中把熏香给换了。”   思索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切莫让旁人看见,得挑一个没有什么人的时辰去换了,若没有机会,就看看那温氏院子中有什么人可收买的,自然,这是下下策。”   嘱咐后便起了身,让人备了马车,急匆匆的进了宫。   ——   再说沈寒霁殿试后已有十日了,而今日便是放榜日。   放榜的时辰是在巳时三刻,而侯府早早就派人去榜下候榜了。   青竹见自家主子还闲适自在,没半点紧张的在书房中习字,便忍不住问:“就要放榜了,大家伙都去前院等着消息了,怎三爷还是一点都不着急?”   沈寒霁连头都未抬,不紧不慢的反问:“榜上有无我的名字,是我着急就能改变的?”   青竹见主子未抬头,便暗暗的摇了摇头。   “摇头做甚,有什么说什么。”沈寒霁不急不缓的道。   青竹瞪大了眼,都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头顶上长了眼睛。   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奴才摇头,是觉得主子不着急,并不是因为能不能改变榜上有无爷的名字,而是因为旁的。”   沈寒霁手中的笔一顿,抬起头看他,眉眼中露出几分趣味:“你倒说说看,我因为什么才不着急的?”   青竹道:“奴才倒是觉得三爷是心中有数了,所以才半点都不着急的。”   沈寒霁嘴角微微勾了勾,倒是没否认。   垂眸落下最后一笔,放下了笔,朝门口走去,停在了书房的门口处,望向外边无人的院子。   “今日院子里边的人几乎都去前院了?”   青竹点头:“娘子说今日日子特殊,便允了些婢女与她一块到前院候消息。”   沈寒霁黑眸中有几分了然。   “不过,三爷,你为何会觉得会有人趁着娘子不在,会偷摸进娘子的屋子?”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一会你便会知道。”   不一会,有个婢女匆匆走来,欠了欠身,道:“三爷,人逮到了。”   沈寒霁早有所料,半点意外也没有。   淡然的点了点头,吩咐:“把人绑起来,先关到柴房去,等入了夜,再随我送到主母的院子。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了,莫要把今日之事传出去。”   那婢女应声退了下去。   沈寒霁看向青竹:“你去与娘子说,说我在院子等她回来。”   青竹闻言,便去了前院。   温盈听到青竹这么说,便知道人是已经抓住了。   前两天晚上,他们二人就已经细细的谈过了。红箩是二娘院中的人,便是有正当的由头来云霁苑,可却没有什么借口能出入主子的屋子。   若是要进入屋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香换了,那只能挑一个没什么人的时候进来,偷摸进屋子。   没什么人的时候,那便是放榜的这日了。   红箩被逮,不在徐氏的院子中,若是徐氏院中的婆子寻起人来,让旁人知晓她不见了,也就走漏了风声。   温盈看向了前边的徐氏,思索着等一会有人来报喜后,就与徐氏透露一下红箩换香的事情,让徐氏与旁人说是她把红箩差遣了出去。   这是与沈寒霁商议过的。徐氏知晓事情的轻重,定然会配合好的。   过了约莫两刻,鞭炮声响在侯府正门外边响了起来,隐约还掺杂着敲锣打鼓的声音。   还在云霁苑中的沈寒霁朝着府门看了眼,面色淡淡的转身回了书房。   不过是殿试罢了,不管有没有那预知的梦,他都不曾紧张过。   ——   永宁侯府庶子沈寒霁名列榜首,高中状元,是众人意料之内的事情。   侯府老太太听到自己疼爱的孙子高中状元,难得从佛堂出来。   主母让人在前院设了宴席,让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除却在外办职的世子沈长震外,便是出嫁的姑娘也都带着夫婿回了侯府。   侯府主母眼光长远,所以常与自己的子女说,在侯府,便是庶子庶女,但凡是能光荣侯府的,那也能给他们带来好处。   兄弟能相互帮衬,在朝中也能站住脚,嫁出去的,在夫家也能长脸面。   院子中人人都高高兴兴的,侯府三娘看到这满院的热闹,纳闷道:“怎就不见主母和徐氏,竟连三郎都不在?”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莫不是主母想要帮衬他们母子俩,才会喊他们去说话了?!”   想到这,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怎那天上的文曲星就投胎投到了徐氏的肚子里,就没投到她的肚子里?   再看看一旁只知道和小妾调情的儿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闹心,走到儿子的身旁,压低声音骂了句:“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玩意儿。”   莫名其妙的被骂了一句的沈五郎忽然觉得自己冤得很,他就站在这,都招谁惹谁了?   三娘的目光继而瞪向沈五郎身旁的柳小娘。   “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是谁允你来前院的,还不滚回云霖苑去!”越看这个小妾,越觉得心窝火,这个没脑子的玩意。   她先前把人云霁苑的夫妻二人都得罪了,竟然还敢出现在这夫妻二人的面前,也不怕被记恨。   三娘虽嫉妒沈寒霁中了状元,可也知道时下与温氏还有徐氏搞好关系才是最重要。   被责骂的柳小娘委屈的看了眼沈五郎。   沈五郎怕他小娘,自然不敢和小娘硬碰硬,只好与她道:“你还是回去吧。”   柳小娘只能我见犹怜的离开。   这才走没一小段距离,便与温盈迎面碰上了,脸色一变。   想要装作无事的从旁走过避开时,那温盈身旁的蓉儿立即低声呵斥:“见了娘子也不行礼,是否还是不把我们娘子放在眼中?”   柳小娘哪里还敢走,朝着温盈便盈了盈身子,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三娘子。”   温盈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直接从她身旁走过。   踩地捧高,欺善怕弱的妾侍,与其费心思与她计较,不若花些心思来想应对清宁郡主的对策。   等温盈从身旁走过了之后,柳小娘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这温氏也不知怎么回事,以前那么温软和善的一个人,现今怎越发的像沈三爷了?   面色温温和和的,可却沉稳内敛,即便面色淡淡的都能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温盈入了院子中,便有主母身旁的下人走过来,欠了欠身。道:“三娘子,主母让你去一趟。”   温盈知道主母是为了什么事情喊她过去的,颔了颔首后便转身去了福临苑。   福临苑外有婢女守着。就是进了院子,也有六个婢女提着灯笼,面无表情的围住了正厅。   似不想闲杂人等进去,也不想让里边发生的事情给外人知晓。   有婢女与温盈道:“三娘子请进,主母已经在厅中了。”   温盈点头,随而进了正厅。   厅中除却主母,沈寒霁和徐氏都在。   而在厅正中的地上,有一个被绑着,嘴巴也被捂住了的婢女。   这个婢女便是徐氏院子中的红箩。   在红箩的面前还有三个盛香的盒子,其中有两个盛香的盒子是一模一样的。 第32章 如何处理   温盈从红箩的身上收回目光,朝主母行了礼。   主母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沈寒霁,“人也到了,你且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寒霁慢步走到了红箩身前,弯腰把三盒熏香拿了起来,复而转身拿到了主母身侧的桌案上。   “母亲请看这几盒熏香有何不妥。”   侯府主母瞥了眼那几盒熏香。她知道很多后宅阴私,便是宫中的那些妃嫔之间的害人法子都略听到过一二。   这婢女冒着风险去换熏香,那么便说明熏香有问题。   主母身旁的婆子上前打开了盒子,一盒接着一盒的递给主母细瞧。   仔细的瞧了瞧,倒是没有看出任何区别,抬眸看向沈寒霁,问:“如何不妥?”   沈寒霁指了指其中的一盒,说道:“这一盒里边掺杂了麻黄草种子碾磨出来的粉。”   厅中的温盈目露疑惑的看着他,不大清楚什么是麻黄草。   两天前的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温盈还是隐约记得一些的。醒来后记起一些事,便去询问了沈寒霁关于她的问题。   他解释还未查清到底加了什么药物进去,但可以确定的是她那症状,只要再忍一段时日便可慢慢恢复正常。   之后的那两日他都是早出晚归的。晚上她问了,才知晓他是去医馆查熏香中的掺杂之物。   而今日她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麻黄草”。   不仅是温盈不知道什么是麻黄草,便是厅中的其他人也不知道。   沈寒霁伸手到其中一个熏香的盒中,捻了些许的粉在手中,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手中的粉末。   娓娓道出:“麻黄草本是长在西域的药草,少有人知道。可用来治风寒,清醒清肺等疾,但若是用法不当,那也是一种可让人上瘾的毒药。”   “它的种子有毒,少量使用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长久以往的使用,轻则会让人食欲不振,夜不能寐,重则会变得意识失常,焦虑不安,烦躁,如同疯魔了一般。”   听到这,厅里边的人脸色都变了。   沈寒霁转身,看向脸色不大好的温盈,沉默了一息后才把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重则视物不清,惊厥,身亡。”   沈寒霁的这一句话,如同惊雷一样击到了温盈的心底。   哪怕早就猜测梦里自己不是简单的抑郁而终,可当真正听到是这原因的时候,她浑身从里到外都透出了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她与清宁郡主的深仇大恨,不是旁的,竟只是她嫁给了个清宁郡主爱慕的男人……   为了这个男人,清宁郡主不惜要她疯魔,要她的命。   想到这里,温盈心底发寒,发颤,背脊阴凉,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氏心疼的看了眼温盈,随即瞪向那红箩,怒道:“三娘子究竟与你有什么仇,你竟这般恶毒的加害她!?”   红箩被布团死死的塞住了嘴巴,完全说不出话来,即便能说出话来,估计她也不知道那香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也不会在意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沈寒霁把指腹之间的粉末捻落回那盒有问题的熏香中,不紧不慢的道:“用了这香后,人会逐渐上瘾,依赖这香,久而久之便离不开了。因这麻黄草起先能让人精神好,再者熏香也极为好用,很难被使用的人察觉出有问题,只有用了一段时日才会逐渐有症状显示。即便是怀疑熏香有问题,但大夫来查,因这香用料极多,也碾成了粉末,很难发现掺杂了什么东西。”   座上的主母看了眼那面色极为不好的温盈,再问他:“那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沈寒霁回:“前些日子儿子在屋子留宿,几番深夜睡梦中醒来,发现阿盈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再闻到了淡淡的余香,因会些医术,便对那香多加了怀疑,所以就拿到了医馆,让大夫细查。”   主母听完了沈寒霁所言,心底到底还是惊讶的。温氏平日里话语少,性子温顺,从不与人起争执,如此温顺的性子,怎就会被人如此费尽心机的谋害?   主母看了眼身旁防备着红箩逃跑的护院,冷声吩咐:“让她说话。”   护院颔首,继而把塞在红箩口中的布团给拿出。   主母冷声逼问:“到底是谁指使你害三娘子的?”   红箩顿时又哭又是磕头的道:“奴婢真的是不知道这香加了什么麻黄草,都是柳小娘让奴婢做的,她说只是加了一些让人不能怀孕的香,并未说要谋害三娘子的性命!”   听到柳小娘这几个字,厅中的人除了沈寒霁和温盈,其他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主母:“你说是柳小娘指使你的?”   红箩边哭边点头:“自一个多月前,柳小娘被三娘子打了一巴掌,本想告诉五爷能出气,不想三爷竟帮着三娘子。而柳小娘回去后被罚跪了几个时辰,她怀恨在心,便用一支金簪收买了奴婢,让奴婢把二娘从寺庙中求来的熏香给换了,如今那支金簪还在奴婢的房中,主母若不信,可派人去一搜。”   主母思索了一下,正想喊人去搜,沈寒霁却是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母亲莫急,我还有话要说。”   主母:“可是还有什么发现?”   沈寒霁看向红箩,向来温润如玉的黑眸,此时却是有层层寒意迭出,被他所看着的人顿时不寒而栗。   红箩背脊发亮,有冷汗从额头冒出。   沈寒霁沉声开口道:“最后查出,这香用料极其珍贵,不仅寻常人用不起,便是富贵人家都不能随意用。”   原本低着头哭泣的红箩听到这话,眼中露出了惊慌,慌着反驳道:“这都是柳小娘给奴婢的,奴婢并不知这香有多珍贵。”   “是吗?”沈寒霁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继而不疾不徐的问:“你且告诉我,柳小娘何来的通天本事,竟能寻来有南海沉香的贡香加害三娘子?”   厅中的人便是不知道南海沉香,但就“贡香”二字却听得分明,眼神都露出了惊诧之意。   主母听到“贡香”一词,面色也微微一变。   红箩磕磕绊绊的道:“奴、奴婢不知道,这是柳小娘给奴婢的,奴婢只是送到三娘子的屋里而已。这几日三爷一直宿在主屋中,她怕三爷看出端倪,才会让奴婢去换回来的!”   沈寒霁收回了目光,朝着主母略一拱手:“母亲,此婢女满口谎言,没有一句真话,不若转交大理寺,让大理寺彻查此事。既然此香是贡香,必能寻到线索,再顺藤摸瓜必定能查到幕后害人之首。”   牵扯到皇家,主母到底还是有了几分迟疑的。   主母看向桌面的三盒贡香,就这量而言,便是宠妃都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南海每年进贡的贡香皆为精品,然量却不是很多。   害人便就罢了,为何还要用这么珍贵的香?   “为何会有三盒之多?”主母问。   “其中一盒没有加麻黄草的,是送到我那处,而后一盒则是用来替换加了麻黄草的。”沈寒霁道。   主母思索半晌,吩咐:“把恶婢先行关起来,莫要走漏风声。”   护院把那团布重新塞入想要挣扎的红箩口中,继而把人直接往肩上一扛,扛出了正厅。   厅中只余沈寒霁,温盈,徐氏,还有主母身旁的婆子。   主母看了她们一眼,再而道:“三郎留下,其他人先去前院,记住,今晚之事莫要乱说。”   说着,看了眼温盈:“你若不舒服,也可先回院子去。”   温盈微微点头。   目光朝着沈寒霁看了一眼,只见他朝着她点了点头。温盈垂下了眼眸,朝着主母盈了盈身子,随即随着徐氏一块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徐氏什么都没有说,只握了握温盈那冰冰凉凉的手。   温声安抚:“霁儿会护着你的,不会让旁人害了你就算了的。”   温盈垂眸点了点头,面上虽没有露出半点的惧意,可谁能知道她现在的心底有多恐慌?   那尚书之女是重活一世的人,那便说明她和沈寒霁所做的那些梦并不仅仅是预知的梦,而是在尚书之女的那一世确切发生过的事情。   那一世,她因这香而死,年仅十九。   那这一世呢,她又能苟活到到什么时候?但凡那清宁郡主身居高位,她就不会有一日的安生日子过。   沈寒霁如今只是高中状元,还未位极人臣,又谈何能与之抗衡?又谈何护她?   温盈没有把这些忧愁都露出来,也没有回云霁苑,而是与徐氏一块去了前院。   踏进了前院后,脸上依旧挂起了笑意,笑着应对那些来祝贺的侯府亲眷。   ——   厅中,只余主母和沈寒霁。   主母看向他:“你知道这香是谁指使的。”   确定,而非疑问。   沈寒霁点头:“儿子确实知道是谁吩咐的。”   “谁?”   “太后最为宠爱的清宁郡主。”   沈寒霁的话一出,厅中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他说是清宁郡主,主母是信了的。   当初旁人不知清宁郡主为何会在沈寒霁成婚之前被裕王爷送离金都,但她是清楚的。   当年沈寒霁娶亲之前,裕王爷便来过一趟侯府。一番话下来虽未曾直说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庶子,但言语之间皆是表明庶子配不上郡主。   清宁郡主被送离金都,且还闹过绝食自残,但也无济于事。   永宁侯来过后,主母寻来沈寒霁,他言明对郡主无半分的念想,也直道只愿娶一个身世不显赫,但温顺娴淑的妻子。因此她才开始留意金都之外的一些小官之女,后来便看中了这淮州通判之女。   许久之后,主母与他道:“这事若是闹到大理寺,便是在皇家的脸面上抹黑,侯府必然会有所牵连。而三娘子没出什么大事,皇家也会大事化小,最重的也是把她送往封地,亦或者是送去看守皇陵,一两年之后再寻个由头接回金都,得不偿失。”   沈寒霁沉静的道:“若是闷声吃下这亏,阿盈还会继续再遭到迫害。”   话说道这,外边传来婢女喊“侯爷”的声音。   主母望了眼厅外,随即站了起来。   永宁侯从屋外走了进来,脸上一片严肃之色。   沈寒霁朝他拱手,喊了一声“父亲”。   永宁侯冷着脸从他们身旁走过,撩袍坐下,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沉声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宅之事,永宁侯不管,可不代表他不知道。   主母沉默了一会,随即望向桌面上上的几盒香,指道:“这是南海进贡的贡香,一盒中掺了能致人疯魔,或身亡的毒I药,是从三娘子的房中找出来的。”   永宁侯的眼眸微微一眯,看向沈寒霁:“三郎,你来说。”   沈寒霁便把温盈被谋害的事情说了。   “儿子怀疑是清宁郡主所致使。”   “确定?”   “确定。儿子也寻了太医查看过,确定了是南海进贡的贡香不错。而这贡香大多都送到了太后的宫中。儿子察觉香有问题后,便让人盯着红箩,前日红箩与人私下相见,那人给了红箩一样东西。儿子派人跟踪那人,发现那人进了裕王府。”   永宁侯沉吟片刻,问“那你想如何处理?”   沈寒霁思索了一晌,随即朝着永宁侯拱手作揖:“儿子恳求父亲让祖母拿着这香,带着儿子进宫觐见太后。”   侯府老太太与太后年轻时交好,如今关系也是极好的,太后时不时还会派人来接老太太进宫唠嗑。   沈寒霁查过,南海今年进贡的贡香,皇帝几乎都送到了太后的宫中。   清宁郡主无疑是从太后那处拿的香。   至于为什么不用寻常的香,沈寒霁也猜测得出来原因。   一则是那香宁神静心的效果奇佳,能让人信服效用,出了些问题也不会怀疑到香上。   二则约莫知晓他也会用,所以才寻来了如此珍贵的香。   沈寒霁以前从裕小王爷那处收到过价值千金的歙砚,他拒了之后才知晓是清宁郡主寻来了。   诸如此事多不胜举。   永宁侯沉思片刻,看向主母:“你觉得如何?”   相较于把人送到大理寺来说,这私下解决确实是恰当一些。   “正如三郎所言,若是闷声吃了这个亏,那么往后三娘子也会继续遭受迫害。”   永宁侯点了点头。与沈寒霁道:“温氏既是你发妻,你护她也理所应当,我自然没有阻挡你的理由。我晚上再去与你祖母说明此意,”   话到这,继而道:“今日是你高中之日,且去前院热闹热闹,莫让旁人看出了端倪。”   沈寒霁颔首退出了前厅。   从厅中出来,回想了父亲刚刚那句“温氏既是你发妻,你护她也理所应当”的话,心中生出了几分愧意。   朝前院而出,入了前院。   满院灯火明灿,觥筹交错,行来之人纷纷朝沈寒霁祝贺他高中。   沈寒霁温润有礼的谢过,从人群中走出,继而在院中寻找温盈的身影。   不一会,便在屋檐之下寻到了她的身影,只见她在与两人在说话,一人是温燕,而另一人被柱子遮掩,只知道是个男子,但并不是是谁。   沈寒霁走过去,走了几步,也就看清了柱子所遮掩的人。   是靳琛。 第33章 讨要夸赞   远远望去,发现与温盈说话的那人是靳琛的时候,沈寒霁温润的眸色微微一沉,便是上扬的嘴角也有一瞬间的拉平。   在梦中,温盈逝去后,靳琛却是为了她与他站在对立面之上,是否表示靳琛依旧对温盈还念念不忘?   若非侯府先一步,靳琛与温盈也就定下了亲事,那么如今他的妻子也未必是温盈。   沈寒霁目光落在温盈那柔和清丽的脸上。想到妻子差些换了人,沈寒霁的眉头便紧蹙了起来。   这时有人走来向沈寒霁祝贺。面上微僵的嘴角只一瞬就恢复了正常。   他向来极为擅长隐藏情绪,无论是面上的神色还是眼神很快便恢复了如常。   与人寒暄完,目光再看向温盈。   灯火之下的依旧挂着温婉的笑意,好似没有被方才在福临苑时听到的那些话影响到。   但沈寒霁看得出,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思索了几息,沈寒霁再度挂上温润的笑意朝他们走了过去。   靳琛最先看到向他们走来的沈寒霁,抬起双臂略一拱手。   温盈也循着靳琛的目光转头看去。才望过去,沈寒霁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从容的伸出手臂从她的腰侧揽了过去。   温盈的身子微微一僵,沈寒霁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才看向靳琛。   面带笑意:“原来是靳表兄来了,怎不见堂兄?”   靳琛收回手臂,与他相视,解释:“有人托阿霆办事,要晚一些才到。”   说到这,便恭贺道:“祝贺沈公子高中状元。”   沈寒霁从温盈的腰间抽出手,略一拱手:“多谢。”   随后眸子含笑的看向温盈,似乎很是感兴趣的问道:“方才我来时见你们相谈甚欢,也不知都聊了些什么?”   这时温燕笑道:“表兄与我们说他和堂兄两门考试都已经过了。”   沈寒霁笑意更浓:“那还真得恭喜靳表兄了。”   温盈看了眼身侧的人,心中腹诽他早已经知晓了,却能装得似刚刚知道的一样,竟连一丝破绽都没有。   靳琛看着是个沉默话少的人,但还是如实道:“比起沈公子高中状元,只是考过了两门大理寺招募捕快的科目,不足挂齿。”   温盈却不是很认同这话,反而夸赞道:“表兄谦虚了,我听过旁人说过这大理寺招收捕快极为苛刻。能考过的都是些心思缜密,身手了得的人。”   温燕也在一旁附和:“就是,那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考进去的。”   靳琛看向沈寒霁,如实道:“比不上沈公子。”   沈寒霁笑道:“只是比旁人记性好些罢了。”   二人相互谦虚,看着融洽,但即便是脑子简单了些的温燕,看着二人也不免露出了纳闷之色。   ——怎觉得二人都有些假?   两人互相谦虚了片刻,沈寒霁忽然道:“我有几句话要与阿盈说,靳表兄便随意些,不用客气。”   说着,轻缓的执起了温盈的手。   温盈大抵知道他要说的是方才在福临苑的事情,便与靳表兄浅笑道:“我去去就来,表兄请自便。”   随着他往院子外走去。   目送二人离开,靳琛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问一旁的温燕。   “你觉得你长姐与姐夫夫妻恩爱吗?”   温燕笑道点头:“自然是恩爱的,以前不觉得,在侯府住得越久就越觉得姐夫很疼爱长姐。”   疼爱么……?   方才在沈寒霁走到温盈身侧,搂过她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温盈脸上的笑意有一息的僵硬。   靳琛不免想起在前几日考场上认识的一个金都世家子弟。   温霆性子直爽,容易结交,所以不过几日,就与许多的考生结交成了友人。   里边便有一个是金都的世家子弟。虽家世也算显赫,但他志在当金都名捕,便瞒着家人报考了大理寺的捕快。   因有一腔当神捕的热血,所以他对这金都高门世家的许多事情都略知一二,其中便包括了永宁侯府沈寒霁的事。   昨夜几口烈酒下肚,不知怎的就提起了永宁侯府的事情。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沈寒霁那些怪事。   说他自幼便被称为神童,几乎过目不忘,而小时候性子冷清孤僻,旁人玩耍他埋头在书堆中用功。   直到十几岁后,才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当旁人开始用功上进的时候,他却广交好友,人脉之广,让人惊叹。   不过让靳琛在意的不是他的才华和人脉,而是他对待温盈的态度。   那友人说他上进,一门心思扑在建功立业之上,不好女色,便是成了家,也是一个月回两次房。   回想到这些话,靳琛很难相信沈寒霁是疼爱温盈的。   面色也冷峻了几分。   ——   温盈随着沈寒霁出了热闹的院子,到了外边。离前院越远,侯府下人就越发的少,温盈目光落在他执着自己的手上。   想了想,还是暗暗的使劲欲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谁成想他反而是更加用力的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从前院到云霁苑不过是半刻时辰,一路上也有婢女小厮,温盈只好让他握着,没有再挣开。   给他面子,也给自己留一些颜面。   入了云霁苑,被他牵入了房中,房门关上的时候,温盈才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给扯出来。   抽不出来时,温盈皱着眉头道:“夫君你做什么,把我的手抓疼了。”   沈寒霁松开了她的手,面上并没有那特意演出来的温润,眉头轻蹙,他问:“阿盈,可怨我?”   温盈把手收回,摸了摸后听到他这话,垂眸笑了笑:“夫君怎会说这样的话,我为何要怨夫君,想要加害我的又不是夫君。”   温盈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沈寒霁看了眼她的笑意,叹息道:“在我面前,便莫要再强颜欢笑了。”   温盈的笑意有一瞬挂不住,但还是艰难维持住了。   “夫君想多了,今日我便是状元娘子了,我怎会是强颜欢笑呢?”   沈寒霁伸手,长指撷住她的下巴,让她微抬起头,与他相视。   对上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黑眸之时,温盈的伪装顿时破裂。   温顺的笑意从脸上消失,逐渐抿紧了唇,双眼也有些泛红的看着面前的人。   怨   怎么可能不怨?   但温盈清楚,她大多的怨都是为了梦里边那个自己而怨的。   十九的年华,还没来得及当娘,也还没来得及好好的为自己而活,生命就这么的消逝了,她怎能不怨?   即便知道梦里边害自己的人不是他,是清宁郡主,可总归是与他有几分关系的。   即便知道梦里边的那个沈寒霁,而非现在眼前这个他,可她也没有那么豁达的胸怀不怨。   沈寒霁看到她发红的眼眶,有一瞬间怔愣,但随即松开了她的下巴,慢慢的抚了抚她的发顶。   “你若想哭的话,便哭吧。”   温盈没有低下头,而是直视他,眼眶虽红,却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脆弱的哭出来。   “为何要哭?”温盈眼里没有笑,但嘴角露出了笑的弧度:“若是往后遇上更多的困难,我都哭上一哭,那我这眼泪就是再多,也会枯竭的。”   闻言,沈寒霁的手一顿,收了回来,沉默的望着她。   比起梦里边的那个温盈,眼前的温盈似乎变得坚强了些。   温盈呼了一口气,恢复平静,道:“这次回淮州,我便自己回去吧,夫君留在金都,若是夫君也一块去的话,清宁郡主指不定会更加的疯魔,没准我去得了淮州,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寒霁哑然,无话可反驳。   二人静默了半晌,沈寒霁还是把心底最深的想法问了出来:“在知道清宁郡主会因我而要了你的命时,可有想过与我和离?”   听到这,温盈苦笑。反问:“夫君会愿意同我和离吗?”   梦中他八年未娶,不管为何,她都知道他很满意她这个妻子,又怎可能轻易和离,或者休妻?   沈寒霁微微摇了摇头,很确定的道:“自是不愿。”   温盈继而笑了笑:“不仅是夫君不愿,便是侯府也不愿夫君一高中就与发妻和离。不仅侯府不愿意,便是我那娘家,也不会认一个与状元和离的女儿,届时我何处何从?”   “便是和离了,可夫君不娶,谁能保证清宁郡主不继续疯魔,觉得夫君是因对我念念不忘,从而疯魔的再想要我的命?”   “便是夫君为了她不加害我,从而娶了旁人,难道旁人就不会被害了?如此,午夜梦回,我也会因心底那丝丝愧疚而夜不能寐。”   在这些问题上,温盈明白得很透彻。   而若是沈寒霁为了让清宁郡主收手,而与她和离,或者休了她,再娶清宁郡主,也许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这一点,温盈没有说出来。   那样凶狠恶毒的人,沈寒霁又有什么错,非得因被这样的人缠上而变得极其的不幸?   听了这些,沈寒霁知道她有过和离的想法,只是一条条路都行不通,她最终才会歇了这想法。   即便她歇了这想法,但沈寒霁都忽视不了她有想过与他和离的念头。   她想过和离。   想过与他一别两宽。   想到这,沈寒霁忽生出一种,再握不住手中那捧沙子的感觉,那沙子慢慢的从他的指缝之间流失。   而温盈便是这捧沙子,他再也握不拢的沙子。   “夫君便让我回淮州过几日安生日子吧,等静下心后,我会再回来面对的。”   两年了,在这侯府苦闷了两年,她想透一透气。   温盈说完这话后,从他身侧走过,正要开房门出去的时候,手腕忽的被他拉住。   温盈侧身转回头,便见他凑了过来。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后退。   但本就离门近,故而只能后退了小半步。   沈寒霁靠得很近。   屋内无人,所以只留了一盏小灯盏,光线偏暗,他又长得高,也就遮住了背后桌上的灯盏。   有一小会,温盈看不清他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只听到他用那低低沉沉的嗓音说:“我允你便是,但你得答应我,把青竹带上。”   只要不是他,不管是青竹红竹都无所谓。   “好。”温盈应道。   沈寒霁松开了她的手,敛了敛有些复杂的眸色,说道:“你此番回去,不能超过半个月。”   半个月后回来,差不多也快到宫宴了。   温盈此前还想着借机在淮州多待一些时日,可如今两人几乎算是把话说开了,自然不能久待。   温盈点头:“我会随着堂兄他们一块回去,再一块回来的。”   这时屋外有婢女喊道:“三爷,娘子,前边开席了,二娘让奴婢来请。”   两人沉默了一下,沈寒霁松开了她的手腕。   温盈转了身去开门。   夫妻二人从屋中出来,脸上再度挂上了让人难以看穿的笑脸。   ——   今日来做客的都是侯府的亲眷,还有亲家。   温盈这边有两个妹妹和堂兄,表兄在金都,自然也是座上宾。   没有被请的一些人,例如沈寒霁结交的那些友人,同窗,即便没来都送来贺礼套交情。   除却同窗好友送来的礼不会念出来,直接送回云霁苑的外,那些身份显贵之人送来的礼物,都会念上一遍。   “裕王府裕小王爷送来韩纪之真迹一副。”   旁人都知道沈寒霁与裕小王爷关系不错,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裕王府清宁郡主送来跃龙门玉饰一件。”   听到这,便有议论声纷纷响起,还有人把目光投向沈寒霁与温盈夫妻二人。   温盈早已经不再那么执着与沈寒霁的感情了,更何况她也知晓了清宁郡主故意让旁人误会她与沈寒霁矫情的把戏,所以脸上那浅浅的笑意倒是不曾变过。   身侧的沈寒霁给她的碗中夹了一筷子菜,眼中噙着温柔的笑意。   这俨然是一派夫妻和睦的画面。   虽然夫妻和睦是正常之事,可落在这夫妻二人身上,倒让人有些诧异,这夫妻二人的关系不是向来都很冷淡么?   怎忽然就热络了起来?   大家都有些不解,大抵是都疑惑这事,反倒没什么人再在意清宁郡主送了什么。   一场简单的宴席,沈寒霁被敬了许多的酒,几乎来者不拒,温盈在一旁也就假意的劝几下。   劝了之后,又开始默默的吃菜。   宴席散去,已临近亥时。   准备回院子的时候,徐氏喊温盈去一会她的院子。温盈也就吩咐下人把喝得有些多的沈寒霁送回云霁苑,他的房中。   温盈去了徐氏的院子。在徐氏屋中的外间候了一小会,徐氏拿了个匣子出来。   “这个你拿着。”   温盈面露不解之色。   徐氏道:“先前说过给一个铺子你来打理的,昨日才整理好账册,铺子的契书和地契都在里边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去铺子询问掌柜。”   温盈原本以为徐氏只是在温芸温燕面前给她撑撑场面,倒没想过是说真的。   “快些拿着,莫不是嫌一个铺子少了?”徐氏故作这样说。   温盈接过:“儿媳谢过二娘。”   徐氏笑了笑,随即想起了今晚的糟心事,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一旁的软榻上,纳闷道:“也不知哪个黑心肝的,竟然用了这么恶毒的法子来害你。”   徐氏不信是柳小娘指使的,但也不可能想得到是清宁郡主下的手。   温盈也不想节外生枝,只道:“主母和夫君会查出来是谁指使的。”   徐氏道:“也都怪我,没事听那红箩说什么寺庙的香极其宁神,我便让人去寻了香回来。若是我没听她那些话,也不会给她钻了缝子害你。”   温盈淡淡道:“她想害我,便是没有这事,她也会用其他法子来害我,这事与二娘无关。”   可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她院子中的,所以徐氏心里极其愧疚。若是没有发现那红箩的诡计,后果着实让她不敢深入想下去。   看了眼温盈手上的匣子,徐氏又道:“如今霁儿已经考上了状元,往后需要打点的地方有很多,我会让人每月送些银子过去,若还不够,便来我这取。那铺子也是个赚钱的铺子,往后挣了多少也不必与我说,你自己看着来,那银子你想如何使便如何使。”   温盈点头:“儿媳明白了。”   徐氏看向她,半晌后,才道:“过去的那两年,委屈你了。但阿盈你要知道霁儿看着是个热的,可他很难亲近,便是我这个生他的亲娘,也难以与他亲近。你若有什么心事莫要再像以往那般憋在心里了,定要说出来,他便是再难以亲近,也会帮你的。”   徐氏说得没错,沈寒霁确实是个面热心冷的,但求到他,就算再烦,也不会袖手旁观。   与其自己过得不顺心,还不如让他烦些。旁人如何,且先不管,先顾好自己才是重要的,温盈也是最近才看明白的。   徐氏犯困了,便没有多留温盈。   温盈回到院子,婢女说热水和衣服都已经准备好在浴间了,温盈便把盒子给蓉儿拿回房中,随即转身去了浴间。   沐浴回来,没什么精神的推门而入,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   喝了水后,走向里间。脱了身上的外衣挂上了架子,也没注意到那架子上边还有白袍,等撩开帐幔准备上床的时候,才发现大床外边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   温盈:“……”   不是让人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吗?怎在这躺着了?   沈寒霁似乎没有熟睡,感觉到了床侧有人,便睁开了双眸。   许是酒喝多了,一双眼眸没有了平日是清明,有两分朦胧。   “你回来了?”   便是声音也有些让人耳廓一酥的沙哑。   扶着床榻坐起,身上的薄衾也跟着滑落,衣襟松散,露出了紧实的胸膛,口水轻咽,喉结滚动。   又一瞬间,欲I色浓浓。   温盈愣了一下,可随即回过神,微微皱眉:“人已然逮到了,夫君不该回对门那屋睡吗?”   沈寒霁带着几分醉意道:“你身上还有余毒,毒I瘾随时会犯,我留在这也好照看。”   “夫君放心,我屋中已无熏香,便是毒I瘾再犯,也……”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忽然被他往床上一扯,吓得温盈倒抽了一口气,等缓过神来,自己已经趴在了他那半敞开的胸膛上了。   今晚听到自己被人迫害中了麻黄草的毒,温盈压根没心思做那些事,所以也没有脸红心跳,冷着脸推着他:“我今晚不想,往后还是按照夫君初一十五的规矩来吧。”   上方的沈寒霁闻言,有片刻的呆滞。似乎没想到她会把这规矩用在了他的身上。   因饮了酒,情绪外泄,没有了平日的那般清润自制,脸上的表情沉沉的看向低下推开自己的温盈。   “阿盈。”   温盈推着他,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喊自己的名字,便抬眸望向他。   只见他的黑眸深深沉沉的,一片幽暗,她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因她的拒绝而生气。   说像生气了,却又不怎么像,但相视了一会,又觉得他的眼里还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气的。   眼神几息僵持之下,沈寒霁开了口。   “今日你堂兄表兄不过考过了大理寺两门科目,你便诸多夸赞,我高中状元,你却是一句夸赞的话都没有。”   原本温盈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她是妻子,什么要履行妻子之责的话,也想好了措辞,说身子不舒服来回绝了的。   可听到他的话后,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微微张了张嘴巴“啊?”了一声。   沈寒霁眼眸更加的深沉,幽幽的道:“难道,我高中状元,也不值得阿盈你夸赞几句?”   温盈觉得,他是真的醉了。   若没醉,怎可能说出这种孩子气的话。 第34章 进宫觐见   温盈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沈寒霁,要她夸赞的沈寒霁。   估摸他是真的醉得不清了。   温盈深知不能与醉鬼较真,思索了一下,面色淡淡的开口夸赞:“夫君自然也是才智过人,不然又怎会三元及第?历朝历代能三元及第的人少之又少,便是说夫君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   这些夸赞沈寒霁的话,温盈没听旁人少说。   可温盈夸赞完之后,沈寒霁的脸色依旧沉沉的,微微眯着黑眸紧盯着温盈,似乎还是略有不满。   大概,即便是醉了,也能分辨得出她的敷衍?   温盈眉头轻蹙,耐着性子思索了一下,随即试探性的开口:“夫君比起堂兄表兄可厉害多了……”见他脸色好转,她也就继续道:“堂兄表兄不过只是考捕快而已,便是进去了,那也就是与几百来个人比,而夫君是与天下千千万万的考生来比,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沈寒霁面色好了,嘴角微勾:“就寝吧。”   温盈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正要直起身上榻,但一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低下头,看向了还搂在她腰间不动弹的手,默了默,抬起头望向沈寒霁。   “夫君可否松手?”   沈寒霁倒也没为难她,松开了手。   温盈脱了鞋上榻,从他的身旁跨过,躺在了最里边,离他有一个人的距离。   这是他们的婚床,大得足以躺得下两个他再加两个她。   温盈依旧是背对着他躺着,蜷缩成团,不自觉的做出了自我保护的睡姿。   今日知晓了自己被下毒,身上还有余毒,往后还极有可能继续被迫害可能。   温盈怎会不怕?   自然是怕的。   沈寒霁看了眼她的睡姿,心中了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道:“方才我留在厅中,与母亲说了是谁指使的。”   温盈微微一怔。   原来他也没那么醉。   温盈问:“母亲怎么说?”   “她信,正在商量如何应对的时候,父亲进来了。我与他说,明日让祖母把我带进宫,把香也带进去,去见太后。”   温盈一愣,没想过他会这么做。   “清宁郡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女,你进宫状告她最疼爱的孙女,不怕惹怒太后?”   沈寒霁勾唇笑了笑,随而淡淡的道:“若仅是状告到大理寺,几乎没什么用,也费时,在这期间,只会让清宁郡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所以只能从太后那处下手,即便太后再怒,也会约束清宁郡主。”   听到这,温盈才知晓先前在正厅时,他说要把红箩交给大理寺的时候,不过只是为了让主母重视的托词罢了。   他继续道:“且清宁郡主这香是南海进宫的贡香,大多都送到了太后的宫里,她能拿到这么多,只能是从太后那里拿的。我多方打听,多少有些知晓太后忌讳后宫争斗中用香害人,而清宁郡主仗着太后宠爱她,便不把这不成文的规矩放在眼中。”   轻嗤一笑:“太后下边有十几个孙女,之所以宠爱清宁郡主,是因她长得与第一个女儿有几分相似,这宠爱也不见得是真宠,所以清宁郡主碰了这太后底线,并未见得能平安无事。”   温盈听了这些话,转过身来看向沈寒霁。   这人,从不做无准备之事。大概在知道是清宁郡主指使红箩下毒开始,就已经在想对策了。   到底与梦中的那个他有些不同的,虽因他而起,但起码这次是他护住了她,不再束手旁观。   心里边那惶惶不安,到底还是是因他这些话而少了些不安。   沈寒霁知她在看自己,便也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温盈收回目光,把脸转向上方,与他说:“方才二娘喊我到她的院子,给了我一家铺子。”   沈寒霁眼尾一挑,想起了一下她先前说减少月例来增添妆奁的事情。   她应当是缺银子的。   思索了一晌,沈寒霁道:“今日送来的礼,明日你来打理,再从中挑一些带回淮州送人。”   温盈倒也不奇怪他会这么安排,只轻声“嗯”了一声。   “你从淮州回来后,我与外边合伙的生意,我会让账房往后与你交接,往后你来打理。”   其他官宦人家外头进账的都多为正头娘子打理,温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边便谢过夫君了。”   谢过之后,温盈闭上了眼睛,道:“我有些累了,便先睡了,夫君自便。”   沈寒霁“嗯”了一声。   外间的烛火未熄,光亮昏暗,沈寒霁转头看了眼也已经背对了他的温盈。   明显的感觉到了他们与过去已经不一样了。她也不再对他小心翼翼了,也少了那份眷恋,倒是多了几分恭敬。   就下属对上属的恭敬。   沈寒霁无声一叹,也随着闭上了双眸。   今日许是因饮了酒,一夜无梦。   ——   天尚未亮,沈寒霁便起来穿戴了,温盈近来睡得也浅,所以他起来的时候,她也醒了。   从床上起来,披着长发,无言的帮他穿戴。   温盈思索片刻后,道:“我随你一同去祖母的院子。”   沈寒霁颔首:“也成。”   昨日是沈寒霁的庆功宴,不好扫兴。再者也晚了,所以永宁侯并未告诉老太太,而是打算今日一早再告知。   夫妻二人梳洗过后,一同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人上了年纪便会睡得少,而老太太早就醒了,醒了之后便听到了自己儿子说的那些话。   吃斋念佛了许久的老太太都忍不住怒拍桌面,骂道:“简直欺人太甚,她贵为郡主,难道就能谋害人命了?!老三当初亏得没娶她,若娶了她,这侯府指不定被她祸害成什么样了。”   这听话且长得好看,还有能力的孩子本就得长辈喜爱。而永宁侯也就三个儿子,老太太不疼他们还能疼谁?   便是庶子,那也是自己的亲孙子!   “母亲,三郎说要您带他进宫,再把那香拿给太后看。”   永宁侯这才与老太太说了三郎的想法,外头就有下人通传三郎和三娘子过来。   老太太让他们进来。   人进来后,朝着老太太请了安,也朝着永宁侯和主母行了礼。   老太太看了眼没什么印象的孙媳,叹了口气:“苦了你了。”   继而看向沈寒霁:“你与我进宫,可有把握太后能不迁怒你”   沈寒霁颔首:“太后定会迁怒孙儿,但有把握不会迁怒侯府,更有把握让太后约束清宁郡主。”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便随我进宫……”顿了顿,看向温盈:“你也随我进宫,你中了毒,宫中有太医,应当能诊出来,届时在太后的面前,说服力也大一些。”   温盈闻言看向沈寒霁,不大确定他的计划中可有计划到她一同进宫。   沈寒霁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温盈了然。   待老太太穿戴好进宫的服饰,二人随着她的马车一同进宫。   老太太先行带着熏香进了太后的寝宫,而他们在安懿宫外边等候。约莫过了两刻,才有宫女出来宣他们进去。   来时,在老太太妆整的时候,主母已与温盈大概说了一下进到宫中都要注意些什么,又该如何行礼。   因此与太后行礼,也就没有出错。   老太太在偏座坐着,而熏香则放在太后一旁的桌面上。   座上的太后与老太太一样的年纪,可因保养得宜,看着比老太太年轻了许多。   太后看了眼底下的夫妻二人,笑道:“不曾想今年的新科状元和状元娘子倒是先来了我这。”目光落在沈寒霁的身上:“你祖母常与我提起家中的几个孙子,也常常提起你,说你样貌极好,如今一看,当真是卓越俊逸,丰度不凡。”   沈寒霁自谦道:“太后娘娘谬赞,臣实不敢当。”   太后淡淡一笑。随而道:“听芫娘说状元娘子身子有所不适,正好赵太医一会过来给哀家搭脉,届时也顺道给状元娘子看看,看看怎么来调理。”   芫娘,便是侯府老太太的闺名。   太后没有开门见山的说熏香的事情,而是要先确定温盈身上是否真的有毒。   “臣妇谢过太后娘娘关心。”温盈微微盈身。   太后看向老太太:“你这孙媳,模样倒也俊俏。”   老太太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人了,与太后也有些交情,故而像闲聊一般回道:“三郎模样也不差,自是不能寻长相普通的来配,不然怎样看都不搭配。”   太后笑笑,端起茶水来饮,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赵太医来了,太后便先让他给状元娘子搭脉。   太后说赵太医是来给自己搭脉,实则是给温盈搭脉。   不一会后赵太医的眉头紧蹙了起来,看向太后,微微点头。   太后会意,摆了摆手,太医退了下去。   太后面色温和道:“状元娘子头次进宫,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的逛一逛御花园吧。”   说罢,看向身旁的宫女:“你去领路,带着状元娘子好好的逛逛御花园。”   “诺。”   大家心里明白得很,太后不过是借故把温盈调出去。温盈也明白,但也只能福了福身,与宫女一同退出了宫殿。   温盈走了,太后脸上笑意也随之淡去。   与身旁的老太太说:“温氏容貌虽好,似乎也比不上清宁。”   老太太眼神微变,心中免不得腹诽道清宁郡主是好看,但却是蛇蝎心肠。且她也不觉得清宁郡主比自家孙媳好看。   若非是郡主,谁会追捧她是金都第一美人?这里边的水分到底有多深,没人敢拆穿罢了。   太后与老太太说了那话后,看向底下的人,不咸不淡的问:“你说是不是呀,状元郎?”   底下的沈寒霁微微垂眸,眼神淡淡的回道:“臣与裕小王爷交好,但与清宁郡主交往不深,从未在意过郡主样貌如何。”   太后微微挑眉:“那沈状元觉得你那妻子样貌如何?”   沈寒霁回道:“在臣的眼中,内子淑丽,性子柔顺。”   太后笑了笑,可随即笑意冷了下来:“这么说,清宁贵为郡主,还不足以进你的眼?”   “臣不敢。”沈寒霁低眸道。   “听你祖母说,是你要进宫见我的,说清宁害你发妻。”   沈寒霁撩袍跪了下来:“臣斗胆让太后娘娘为内子主持公道,若不然,臣恐郡主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谋害内子。”   沈寒霁的话才出来,太后重重的拍了一张桌面,怒斥:“你可知诬陷皇室都是什么罪吗?”   太后震怒,便是老太太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沈寒霁却是面色未变,挺直着腰,镇定从容的回:“臣知,轻则杖责五十,重则开刀问斩。”   “那你可还要向哀家状告清宁?”   沈寒霁没有任何犹豫:“要。”   若不告,只怕温盈最终难以逃脱梦中早亡的结局。   他梦中既已经错过一次了,这梦外自然不能再错。   她是他的发妻,他应当护她。   ——   温盈心系着沈寒霁在太后宫殿的事,以至于满园苍翠挺拔的树木,争相斗艳的奇花,珍草都无心观赏。   也不知他和老太太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温盈正担忧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你怎在这宫中?”   是清宁郡主的声音。   温盈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身后的人,是想要她命的人。   很快,温盈缓下了心绪,挂上浅笑,转身朝着李清宁行礼:“见过郡主。”   李清宁带着疑色又问了一遍:“你怎进宫来了?”   说着的时候,目光落在了温盈身侧的宫女身上。   这不是皇祖母身边的女官吗?   面色顿时微惊:“你见了皇祖母?”   温盈低垂眼眸,回道:“今日祖母进宫见太后娘娘,便带着妾身与夫君一同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清宁郡主可不信只是请安这么简单,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太后宫殿急急走去。   温盈抬起头看向清宁郡主匆匆离开的身影,面色平静。   原来清宁郡主也是会怕。   温盈看向一旁的宫女,恭顺的问:“出来了有好一会了,不如我先行回殿外候着,也省得劳烦姑姑陪同。”   宫女笑了笑:“状元娘子客气了,若是已经走累了,便先回安懿宫外先等候。”   方才在殿中,太后不过是把温盈支出去罢了,如今在殿外等着,也并无什么干系。   温盈到殿外时,清宁郡主竟然也候在殿外,未能进去等。   李清宁看到温盈,脸上已难以维持笑意。   清宁郡主大概猜出来了沈寒霁与温盈随着侯府老太太一同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了。若不是为了那件事,又怎么会来见皇祖母!?   若不是这件事,皇祖母又怎会让太监传话,让她在外边等着?   可要知道她平日来请安,皇祖母若有事,也会让她在偏殿先等着,那会像现在这样,直接在殿门外候着?   这事是怎么暴露的?   便是红箩,她即使被抓了,也绝对不可能把她给供出来!   温盈盈了盈身,也在一旁等候。   李清宁再看向一旁的温盈,眼中隐隐淬了毒。闭了闭眼,敛下眼底的狠戾,意味深长的道:“听说沈三娘子素来待在侯府,极少外出,也鲜少与高门贵妇往来。如今进了皇宫,见了太后娘娘,怕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都不知晓,若是说了些不该说的,只怕极为容易引来灾祸。”   温盈听得出,清宁郡主的意思是让她不要乱说话,不然她定要她好看。   可都已经出手了,这威胁还有什么作用?   温盈声音温和道:“妾身也只是向太后娘娘请了安便去了御花园,倒是什么话都没说,但夫君说没说,妾身就无从得知了。”   李清宁微瞪双目难以置信的看入宫门,望向大殿的大门。   她不信沈三郎会到皇祖母的面前状告她。   可若不是那聪明的沈三郎,又会有谁能猜到是她指使的红萝?又怎能循着蛛丝马迹查到皇祖母这里来的?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进宫状告她,这打击刺得她心底又疼又恨,紧绷着脸,双目也因这恨意逐渐发红。 第35章 扳回一局   清宁郡主脸上那备受打击与不可置信的神色落入了温盈眼中。   温盈不想否认,她心底确实是多了几分畅快之感。   她清楚得很,其实不管她现在有没有站在这里,清宁郡主该怨怒的,和该加害她的想法也不会因她躲开而改变。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在这,看她是如何被打击的。   加害旁人的事被太后知晓许事态严重,可若与被自己所喜的人毫不留情的状告,二者比起来,前者便变得微不足道了,而这后者才是最能击溃人心的。   温盈更明白。清宁郡主以为,她与沈寒霁夫妻关系冷淡,她便有机会趁虚而入。   更以为,只要她这个正妻疯了,死了,她就能如愿的嫁给沈寒霁。   可清宁郡主却从来没想过,就算沈寒霁有没有她这个妻子,都不会娶她。   便是拿着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会,沈寒霁不是那等被人逼迫而会屈服的人。   过了一刻后,面色寡淡的沈寒霁扶着老太太从殿中出来。一抬眸,便看到了宫门外边的温盈,以及清宁郡主。   视线只是从清宁郡主的身上一扫而过,全然无视了她那双又怨又恨的眼睛,朝温盈走了过去。   近乎到宫门,温盈才好上前搀扶老太太。   李清宁一直红着眼看着他们跨出宫门,把她当做不存在一般,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她大可斥责他们“放肆”,可这不是宫外,是太后的宫殿。   温盈便是没看清宁郡主,都能感觉得出来她的眼神有多幽怨。   李清宁看着他们三人离去,她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一会,从殿中出来了个太监,行至李清宁的身前,恭敬道:“清宁郡主,太后娘娘宣您进去。”   见清宁郡主紧盯着永宁侯府的人,便又喊了两遍:“清宁郡主,清宁郡主?”   李清宁这才转回头,那双通红的眼眸把太监太监吓了一跳。   太监担忧询问:“清宁郡主您没事吧?”   李清宁闭上双目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随即才睁开双眼,嘴角微微抽搐才能勾出笑意,声音因极其忍耐而发颤:“无事。”   太监心中暗道这可一点都不像无事的样子,但也没有多加揣测,而是又说了一遍:“太后娘娘在殿里头等着郡主呢。”   李清宁这才跨过门槛,走进安懿宫的宫门。   入了殿中,朝着座上的太后福了福身:“孙女见过皇祖母。”   抬起眼眸,目光不经意看到了桌面上的三盒熏香,下眼睑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太后淡淡的看了她一样,问:“可认得这三盒熏香?”   清宁“扑通”的就跪了下来,眼泪顿时哗啦哗啦的落了下来,颤抖的喊了一声“皇祖母”   太后不再像往常那边心疼的去把她扶起来,而是慢慢悠悠的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继而看向她。   语气长缓:“清宁呀,你可知这宫中为何没人敢在香的上边搞花样来来勾心斗角,是为何?”   李清宁只哭着,不敢回答。   “那是因为都知道哀家容不得,为何容不得,估摸着你也不知道。”   “皇祖母……清宁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清宁这次吧。”   太后没有理会她,继而说道:“你因长得像你的大姑姑,所以哀家疼你,但你却不知你大姑姑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李清宁似乎也猜到了答案。   “哀家刚进宫便极其得宠,那会有与我情同姐妹的妃子送了香,我起初用了觉得宁神清心,久而久之我便上瘾了,没了这香似乎总觉着不对。明明怀疑这香有问题,可便是怀孕时候,也是离不得这香,以至于孩子还没足月就出生了,身子骨自小就虚,仅十岁便被一场小小的风寒夺取了性命。”   李清宁听到这些,神色有一会恍惚。   太后眼神泛了冷,脸色勃然一变,沉着脸把桌面上一盒熏香拿了起来,直接砸到了她面前的地面上。“哐当”的一声,熏香盖子掉落,里边的熏香也撒出了一大半。   疾言厉色道:“哀家疼你,可你倒好,偏要在哀家的心窝上戳刀子,用同一样的腌臜法子来害人!”   太后盛怒,李清宁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惊惶的朝着太后磕头。   边磕头边哭着认错:“皇祖母,清宁不知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请皇祖母责罚清宁。”   太后冷声道:“这仅是一桩。另一桩,你竟然胆大包天的敢残害永宁侯府的人,你以为你是皇家便能草菅人命而来是不是?你以为哀家不敢夺去你郡主的头衔是不是?你如今的宠爱,哀家能给,哀家自然也能收回来,没了哀家的宠爱,你在所有公主的面前都得矮一截!”   李清宁顿时哭嚎了出来:“孙女就是想要那沈三郎而已,就是想与他在一起而已呀!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允我与他在一块,父王如此,皇祖母你也如此。”   太后听着她这般疯言疯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恨铁不成钢的怒斥:“你贵为郡主,又长得貌美,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就偏偏抓着侯府的一个小小庶子不肯放手!?”   李清宁抹着泪倔强道:“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到容不得他身旁有别的女子!”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前朝康平公主便是看上了个已成亲的书生。书生不愿从她,她便杀害其妻,用孩子威胁书生为她的驸马,结果呢?结果是书生成了她的驸马之后就与她同归于尽了。”   说到最后,太后意味深长的劝她:“沈三郎便是被逼得娶了你,就算不与你同归于尽,也不见得会多瞧你一眼。”   李清宁却是梗着脖子道:“他不会不看我的,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只要我能嫁与他,日子长久了,他会看到我的好的。”   见她冥顽不灵,太后气极反笑,“你的好!?亏你有那脸说出来,哀家都没法听!你真真是疯魔了,若是那状元娘子因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不会让皇上削了你的郡主之位,反倒让皇上封你为公主,让你远嫁东疆,让你再也无法回到大启!”   李清宁顿时瞪大了双目,不敢相信向来疼爱她的皇祖母能说出这般狠心的话,震惊得一时忘记了哭泣。   太后揉着额头,与身旁的嬷嬷吩咐道:“把郡主请出宫去,往后没有准允,不得进宫。另外,她做的事情,派个人如实告诉老七,让他多加管教,若管教轻了,莫怪哀家翻脸。”   嬷嬷应了声“诺”,随即走到清宁郡主的身旁,做出请的姿势:“郡主请。”   太后也懒得再看她,起了身,在宫女的搀扶下出了大殿。   ——   温盈随着老太太还有沈寒霁一同上了马车。   老太太拉过温盈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且宽心,那清宁郡主不敢再轻举妄动。”   温盈大着胆子问:“祖母为何这般确定?”   老太太看向沈寒霁,眼神透彻:“三郎你不是知道为何吗?”   沈寒霁如实回道:“孙儿也是只知太后不喜旁人在香的问题上做文章。”   其实沈寒霁也隐隐猜测到香的事,与太后所生的第一个公主有关,只是不够时间去查证罢了。   老太太与他们解释:“太后年轻时被亲近的人送的香所害,导致公主早产,自小就病病歪歪的,十岁的时候一场风寒就带走了公主。而那香便是加了麻黄草种子的香,自此宫中便禁了这麻黄草,便是治疗风寒等疾也不能加入此药来做配方。”   说到最后,老太太嘱咐他们:“这事可不能对外说出去。”   温盈应:“孙媳明白的。”   沈寒霁也浅笑道:“孙儿也明白。”   老太太看向他们夫妻二人,她即便深居简出,也隐隐听到过关于他们二人夫妻感情淡漠的事话。   如今也到了她的跟前,便也就多说几句。   老太太与温盈道:“方才在殿中,太后盛怒,问三郎可知诬陷皇室都是什么罪时,他竟直挺着背脊,直言无惧的说轻则杖责五十,重则开刀问斩。太后又问他既然知道,可还要继续状告清宁郡主,他意简言骇的说要,如此骨气,当真与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温盈闻言,看向对面的沈寒霁。   沈寒霁一袭白衣,坐在马车中依旧挺拔俊朗,对上温盈的目光,倒是一如既往露出清朗润泽的笑意。   温盈淡淡一笑:“多谢夫君相护。”   “应当的。”   二人虽客气,可却客套疏离,哪里有半点夫妻间的柔情蜜意?   老太太心中暗叹一声,也不再废那个心思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   回到府中,知晓他们是进宫去了的主母,在前院已然等候了一个时辰。   听到下人说老太太的马车回来了,便从厅中出去。   老太太下马车的时候,上前搀扶。   老太太知她心急,便与她说:“这事解决了,无须再担心。”   主母闻言,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沈寒霁在她面前说要进宫到太后的面前状告清宁郡主,主母是担忧的,也担忧此事不成的。   可若是息事宁人,就一个郡主都能这般残害侯府的人了,那往后是不是下一回还来个王爷,皇子来残害,他们依旧默默受着?   他们侯府是簪缨世族,岂容旁人随意践踏!?   ——   陪着老太太回了院子,在厅中听她说了些殿中发生的大概,温盈便告退回去了,沈寒霁也一同回去。   回去的廊下,沈寒霁道:“今后或许太后能约束清宁郡主,但只能约束一段时日,好变坏不过就是一念之间,坏变好总归是难于登天。”   温盈轻“嗯”了一声,“往后我会注意的。”   “在你去淮州回来前,我会替你物色两个婢女,届时你带在身旁,总归是因我的缘故,才会牵连到你。”   听到他这么说,温盈看向他,樱唇轻启,似有话要问。   沈寒霁便是没有看着她,也知她的心思:“有话直问便是。”   温盈也不再踌躇,而是直言道:“今日在殿外,我见清宁郡主备受打击的模样,似乎对夫君状告她的事情而感到不可置信,夫君以往可是有……”思索了一下,斟酌道:“可是有做过让清宁郡主误会的事情,或者说过误会的话?”   沈寒霁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温盈,眼眸微眯:“为夫在娘子眼中,便是那般不靠谱之人”   但凡他喊她娘子,温盈便知道他不悦了。   以往都小心翼翼的,若是以前,她会点到即止,不会再提起,可如今她也不想把自己放得太低。   对上他那双似乎没有什么波澜的黑眸,不疾不徐的分解道:“可若非没有误会,清宁郡主也太过执着了,还因夫君状告她而备受打击的样子,显然有些不大对劲。”   听她这话,沈寒霁微微皱眉,开口道:“我从未给过她任何期待,待她也与旁人无异。”   温盈想了想:“夫君一直知晓她的感情,可曾直言拒绝?”   沈寒霁收回目光,继而迈步,淡悠悠的道:“她可从未直言过爱慕我,若我贸然出声拒绝,算是藐视皇威?还是败坏女子清誉?”   温盈与他并肩而行,明白了他所言。清宁郡主是知晓被拒绝的,所以故意未曾言明。   “那外边的闲言碎语,夫君难道就从未听到过?”温盈倒不是追根揭底,而是单纯的想知晓他对此的态度。   沈寒霁淡嗤一声:“我多有回避,她当做不知,愿做瞎子,我又如何言明?她故意引起旁人误会,我若是出面澄清,她再凑巧病上几日,落入旁人眼中,我是否又成了那等玩弄感情的伪君子?她费尽心思,总归我也不会改变一分,我何须费心思与她纠缠?”   无论如何,她总能钻了缝子,让二人在人前的关系撇不清,那最好的法子,不过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温盈脸色微微一滞。原来她以前在意的,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在沈寒霁这里,他几乎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许只会对身旁的人有些许不同罢了。   不管是现在的清宁郡主,还是往后出现的尚书之女,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温盈想到此,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总归往后不出什么差错,他位极人臣之时,他的嫡妻将一直是她。   她何必自寻苦恼?剩下的时日,好好应对接踵而来的金都贵女命妇便是。   途径侯府后花园时,恰巧孙氏带着儿子在凉亭中纳凉,便喊住了他们,笑着问道:“三弟与三弟妹今日是与祖母去了何处,现在这个时辰才回来。”   几人是从正门出去的,下人自然是看到了,话也就落到了孙氏的耳中。   孙氏大概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得到,与她交好的清宁郡主,在侯府中已经惹得长辈厌恶不已了。   温盈不动声色,从容的回道:“祖母说夫君考上了状元,要带夫君去寺庙里边还神,我知晓后,便跟着一块去了。”   方才在老太太的院子中,便已经说好了旁人问起,就说是去上香了,总归不可能能得跑上跑下去查他们都去了哪吧。   毕竟清宁郡主这事已经状告到了太后那里,也不能再透露出去,再而在皇家的脸上抹黑。   孙氏闻言,心想不过就是老太太带去还神罢了,便是考中状元,爵位还不一样是她家夫君的,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早上起得早,尚有些疲惫,便先回院子休憩,不与二嫂闲聊了。”沈寒霁微微拱手。   温盈也随着他福了福身子:“那我便随夫君先回去了。”   看着夫妻二人离去,孙氏也不怎么在意,依旧逗弄着怀中的宝贝儿子。   孙氏这人,不必多言,夫妻二人都心照不宣。   ——   因今日耗费了心神,且事情尚未确定,所以沈寒霁回了他那屋,并未打扰温盈。   温盈喝了先前沈寒霁开的宁神汤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下午醒来,才听到蓉儿说小半个时辰前,主母院子来人了,请娘子和三爷过去一趟。   因她睡得沉,喊不醒,沈寒霁便让福临苑的下人去回话。说等三娘子醒来后,再过去。   温盈赶紧起床梳洗。   她梳洗的时候,也吩咐婢女去告知三爷,说她醒了,故而等她从屋内出来,沈寒霁已经在外边等着她了。   温盈走上前,与他一并出去,低声询问:“母亲喊我们过去,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沈寒霁微微点头:“应当是了。”   二人去到福临苑侧厅,主母屏退下人,与他们道:“半个时辰前,太后派了人出宫传了口谕,道今日之事已然处理,让三娘子莫要再担忧,待三郎的官职定下,再封三娘子为敕命娘子,而今日之事往后不许再提。”   此事只是以口谕告知,待到沈寒霁官职定下之时,才会根据其品阶而定几品敕命。   显然这是太后给的补偿。   有补偿,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主母看向温盈,道:“这事不允再提起,但有下回,侯府定然也不是那软脚的蟹,她敢再用坏心思,便是她贵为郡主的身份,侯府也不惧。”   温盈微微颔首:“儿媳明白。”   她那悬着的心,如今终于落了地。梦里那个她,至死都无诰命与敕命在身,如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主母继而道:“太后还让人送了些药出来,是给三娘子你的。”   太后送药,大家都知晓是用来治什么的。   主母看向沈寒霁,询问:“三娘子身上的余毒多久才能清完?”   沈寒霁回:“只要日后不再用那香,再多加调理身子,余毒便会慢慢清了,只是这些时日会比较难受。”   主母思索了一会,安抚温盈:“身子要紧,子嗣暂且先不急。”   温盈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她记起金大夫说的话,说她身子要调理上一段时日才能怀上,如今主母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温盈想起要回淮州的事情,便提了一嘴:“再过几日,堂兄她们许会送妹妹们回淮州,儿媳也想回去一趟,看看家中父亲。因夫君应酬多,儿媳便只打算一人回去几日,不用夫君作陪。”   温盈嫁到侯府两年,离娘家也不是十天半月的路程,可至今只回过一次,确实不妥。   主母思索了一下,道:“你们夫妻二人决定便好,回去时,去库房拿些布料和礼品带回去。”   温盈一副身:“多谢母亲。”   主母点了点头,再而嘱咐了受封的事暂且先不要说出去后,便让他们夫妻二人先行回去了。   回到福临苑,已是申时。   沈寒霁送温盈到房前,与她道:“你身子尚未痊愈,今晚我继续宿在主屋……”   话语顿了顿,忽然笑问:“阿盈应当不会再像昨日那般让我初一十五再回房了吧?”   温盈想起昨晚的事,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   许是那麻黄草的余毒未消,再加上昨晚知晓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底烦躁,而她的遭遇与他脱不了干系,便是圣人都难免会有所情绪。   如今几乎雨过天晴了,昨晚的话自然做不得真。昨晚到今日已经过渡了一晚,今日在皇宫中得他倾力相护,如今事情已然解决,而她也因祸得福受封敕命,这自然是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了。   但还是忍不住腹诽他这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法,明明这规矩是他定的,现在反倒是与她说起理来了。   虽心底腹诽万分,面上却不显:“不会了。” 第36章 余瘾又犯   入了夜,温盈洗漱之后,回到房中便拿来了铺子的账册坐在桌前钻研。   这账册,是徐氏予她那间铺子的账册。丽嘉   因未出嫁时,家中继母对教导继女庶女素来不上心,所以也不会特地请人来教导管家管账等主持中馈之事,以至于温盈这两年来都是自己摸索的。   而她只管过这云霁苑的一亩三分地,看着这比云霁苑的账册还要复杂上许多的铺子账册,温盈根本无从下手。   自己一人摸索肯定是不行的,思来想去,温盈还是觉得请个人来教导最合适。   但这个人必须是她能信得过的。不仅能在教导她,往后也有派上用场的地方。   正思索要请什么样的人时,房门自外边被推开,传来了“吱呀”的细微声响。   温盈闻声抬头望去。见是沈寒霁,便合上了账册站了起来。   沈寒霁进了屋子,关上了房门后转身扫了眼桌面上的本子,问:“都在看些什么?”   温盈回道:“是铺子的账本,我方才在学习如何看账本。”   沈寒霁喊了颔首,朝内间走去,“若是你不会,便从外边请一个女账房回来教你。”   停在挂衣裳的架子前,径自脱去外衫。   温盈上前帮忙,拿过外衫挂到了架子上,回道:“夫君与妾身想到一块去了。”   “可要我帮忙寻人?”   温盈笑了笑,委婉拒绝道:“夫君事务繁忙,这些琐事就不麻烦夫君了。”   她想寻一个能信任的,所以得自己寻。   沈寒霁:“那若是寻不到,便来与我说。”   “我会的。”温盈应得温柔。   经过清宁郡主的事,温盈平复得极快,如今似乎又回到了如以往一般温顺的性子。   可看似什么都没有变,但隐隐有些东西不一样了。背对着温盈的沈寒霁思索到这,解着衣扣的手也渐渐缓了下来。   她应得虽温柔,但沈寒霁是何等敏锐的人,怎会感觉不到她心底的想法。她只怕遇到困难也不会寻到他这里来,而是会自己想着办法解决。   但总归还是如以往一般体贴温顺,他也没有多在意。   况且她如今想要靠自己,那便随她。以后她总是要与旁人往来,若自己不强一些,又如何能应对得了那些肚子里都是九曲弯弯肠子的人?   沈寒霁转过身来,敛去了脸上的思索之色,低沉着嗓子道:“给我解腰封。”   温盈低垂眼眸,微微弯腰给他解腰封。   腰封解下,转身挂在架子上,才转身便被锁住了腰身,整个人也被那清冷的墨香笼罩住。   温盈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随即抬起手,穿梭过了他的腰间,也抱住他的腰身。   随即被撷住了双唇舌忝舐,温盈的尾椎骨也渐渐的随之酥麻。   沈寒霁不仅过目几乎不忘,便是做什么事都是做一次之后,便会精通,甚至能举一反三。   在新婚那会,大概是因二人都是头一回,不过是一刻多的时辰就歇了。   而之后他都游刃有余。着实让人想不到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实则在那等事上边却似换了一个人。   冗长而不知倦,可平日又自制得惊人。   温盈也不知何时被推到那素色的软衾之上的,只感觉到圆润的耳垂微温微润。   沈寒霁那又低又沉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这样,阿盈可喜欢?”   低沉的嗓音还有丝丝哑,听得温盈耳朵一酥。   不管多少次,温盈不仅算不上他的对手,估摸着连他十分里边的一分都赶不上。   沈寒霁在她耳边磁沉的笑了一声,温盈不知不觉的便紧紧的攥住了下边的薄衾。   六月的天,又闷又热。   温盈现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热的,还是因其他的原因出了一身的薄汗。   不一会,思绪便越飘越远。在这种时候,温盈感觉前几日那种香瘾又上来了,渐渐的有种如蚁噬骨的感觉。   温盈整个人逐渐的开始不安的抽I搐。   沈寒霁本以为她是到了,可随即听到她呢喃不清的喊着难受,顿时从中清醒。迅速的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她那通红且覆着痛苦之色的脸色上,瞬间明白她这是余毒的瘾犯了。   “先忍忍。”沉声道,立即翻身下榻,疾步走到了梳妆台前,拉开了抽屉,把他先前放在她屋中的宁神助眠药给拿了出来。   倒了一杯茶水,复而快步走回了床边,只见她紧紧五指紧紧抓住榻上的枕衾,更是开始咬着自己的唇瓣。   那混合了麻黄草的香极为容易上瘾,可一旦戒掉却是如同在人身上割一块肉一样,痛得难以忍耐。   温盈第一回 犯瘾的时候求着让他点香,可这一回却是紧咬着嘴唇强忍着。   沈寒霁坐到床边,把茶水放到了床头,倒了药在掌心中。把她扶起来,药放到了她的嘴边,温声道:“把这药吃了。”   温盈这才松开嘴唇,让他把药放到她的口中,随即咽了下去。   沈寒霁端过茶水放到她的嘴边:“喝些茶水能缓一缓。”   温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张口喝下喂到唇边的茶水。   可,他说喝茶水能缓一缓,压根就不靠谱,依旧难受得很,那种想要点香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可她知晓玩意不是什么好玩意,更是能让她致命的玩意,如今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自己说出要闻那香的荒唐话。   沈寒霁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慰她:“再忍几次,这种余瘾会慢慢淡了的。”在这个时候,沈寒霁倒是有几分真的温柔,   现在的情况下,温盈没半分心思在意,呼吸微颤的道:“我还能忍得住。”   那香,温盈只用了小半个月,而量少,不像食用那般重的影响,只要能忍得住就能戒掉。   沈寒霁叹息了一口气,轻拍了拍她:“睡吧,睡着便不难受了。”   温盈听话的闭上了双眼,努力的平缓自己的呼吸。药丸的作用渐渐起了效用,温盈也睡了过去。   沈寒霁把她放到榻上。想起那香,素来温润的脸色逐渐阴郁。   因着这香,温盈这些时日都食欲不振,瘦了许多。先前虽瘦,但却瘦得匀称,而且入手皆还都是软绵的,可如今却是瘦了好些,还略有咯手。   ——   温盈睡了一觉醒来,那余瘾就退了。   上一回醒来还会慌张,但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醒来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用完早膳后,就有婆子送来了册子,说是三爷吩咐的,除却那日庆功宴上旁人送来的礼,这两日也陆续的有人送礼过来,均记录在了单子上。   现在须得查点,看看那些可用的,那些又用不到的。用不到的便先放到库房中。   这还是温盈嫁到侯府,云霁苑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礼物。   温盈想起沈寒霁前日说过,让她在这些礼物中挑几件带回去淮州,温盈也就拿起了账册去打理。   就这两日,送来的礼物也堆满了一个小库房。   温盈兴致忽起,随即不厌其烦的把礼盒拆开,一样一样的对着单子,在送礼之人的名字下方,写上所送之礼是什么,也好让沈寒霁下次还同等的礼。   送来的大多都是贵重的名人字画和文房四宝,也有一些贵重的摆件。   温盈看到那鱼跃龙门的摆件时,沉默半晌。   这是清宁郡主送的,且看着价值不菲。   人恶毒,但这值钱的玩意也没有什么错。   温盈端起来查看了一番,没看到有什么皇家的印记便放到了一旁,打算带回淮州送给父亲。   她父亲可不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摆件么,且他的书房里边还有不少的玉摆件,这玉的成色他肯定喜欢。   温盈与父亲关系不亲,但她从梦中知晓,过个两年左右,他便会被擢升到金都为京官。   她与娘家无什么仇怨,自然得把这明面上的关系做好,让人挑不出错来说。   温盈从中挑了两份文房四宝,用来送作继母生的嫡子与妾室所生的庶子的礼物。   至于女眷门的礼,除却主母说的料子,温盈只能用近来存下的私房来添了。   整理至晌午,才对好了一半。   还有半天的时日,倒也不着急整理。   午膳也准备好了,温盈让人去请沈寒霁,到了膳厅后看到桌面上都是有淡淡药味的药膳,有些怔忪。   问婢女“今日这菜色换了,怎没人与我说?”   话音才落,便从门口传来沈寒霁的声音:“是我让换的。”   温盈转身望去:“夫君怎就想起让厨房做药膳了?”   沈寒霁笑了笑,落了座,拿起汤勺舀了一碗汤,放到了温盈落座的桌前。   “药膳,都是些温和的补品,金大夫所开,给你补身子的。”   他特意说了金大夫,温盈也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给她调理身子的,好怀上孩子的药膳。   约莫知晓是养身子的,温盈就是没有什么胃口,也比平日多吃了些。   用着膳的时候,温盈与他说:“我在那些礼中取了两套文房四宝送家里边的弟弟,还有一件玉摆件送父亲,”   沈寒霁不甚在意的道:“你决定便好。”   温盈喝了口汤,继续淡淡道:“玉摆件,是那件鱼跃龙门的玉摆件。”   沈寒霁夹菜的手略微一顿,随即才夹到碗中,瞥了眼她。   温盈不避讳的道:“我平时若是看到会觉得闹心,但那玉摆件又值钱,总不能扔了或随便送人,所以便打算送给父亲了。”   沈寒霁想起了先前那樱桃和镯子的事情,勾唇一笑:“也是,玉摆件又有什么错呢?”   话锋一转:“不过,我书房的玉珊瑚倒是不错,更适合送给岳父,你一会把那玉摆件送到我书房来。”   这话说得好听,但却是拒绝了温盈把那玉摆件送给父亲的提议。温盈握在手中的筷子紧了紧,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只道:“听夫君的。”   话到这,他又问:“那你的继母与两房小娘,还有两个妹妹又打算送些什么?”   毕竟不是常回去,两年来才第二次回去,总归得每人都备些礼表示表示,人情世故,本就是如此。   温盈回道:“母亲让我去库房挑选料子,除此之外另外我打算出去买些饰品。”   沈寒霁点了点头:“一会你到我书房来的时候,我把银子给你。”   听到银子二字,温盈握紧筷子的手又松了。   她肯定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用完午膳后,温盈去了库房,把已经放在一旁,还装在盒中的玉摆件给端了起来。   让蓉儿随她把摆件端到了书房,还未进去,候在门外的青竹就走上前道:“三爷吩咐了,娘子端来的东西,小的来接手。”   温盈目露疑惑。   青竹看了眼她身后的蓉儿,然后看向她:“三爷让小的把缘由只告诉娘子一人。”   温盈“嗯”了一声,看了眼蓉儿,蓉儿会意,退到了院子中海棠树下。   青竹小声道:“三爷让小的把这东西送到裕王府交给裕王爷,再转述一句他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温盈闻言,有些诧异。她原本还以为这事从宫中出来那日就此揭过了呢,不成想他竟然还会把清宁郡主那日当众送来的礼给还了回去。   送到裕王爷手中,是为了避嫌。便是没有送到清宁郡主的手中,就只是送到裕王爷的手中,她也会知晓。   青竹道:“娘子把东西给小的吧。”   温盈便转身让蓉儿把东西给了他,随而敲了敲书房的门,应声而入。   许是刚刚用完膳,沈寒霁在书房中站着看书,她进来后便把书放下,随即拿起了准备好的钱袋子,递向走来的温盈。   温盈接过,感觉到了钱袋传来的重重份量,温盈笑意灿烂了起来:“多谢夫君。”   “应当的。”   温盈有了钱,玉摆件也被他送回去了,心情难得如此好,便问:“夫君可要习字,我来给夫君研磨。”   沈寒霁笑了一声,戏谑道:“这难不成就是书上常言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温盈笑而不语,心道若是他往后都这么大方,她能天天给他研磨。   沈寒霁倒是不用她研磨,只道:“一会让人把玉珊瑚收起来,等你回去的时候带回去。”   温盈闻言,看向那成色极好的玉珊瑚,呐呐的问道:“这玉摆件会不会太贵重了?”   沈寒霁不甚在意:“不过是玉摆件罢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温盈也就没有继续推却。   沈寒霁看了眼她,随即问道:“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把玉摆件送回去? ”   温盈本想不问的,但他都能这么说了,那就是希望她问的。   “为何?”   沈寒霁复而拿起了桌面上的书继续看,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道:“约莫两年前,裕王爷上门来,在父亲母亲的面前说了一些话,隐约表达我庶子身份低贱,妄想配郡主。”   “啊?”温盈一懵。不是清宁郡主一直缠着沈寒霁不放吗?怎到了裕王爷那里,反倒成了沈寒霁肖想郡主了?   “因这事,二娘病了整整一个月,人也瘦得脱了相。”说道这,沈寒霁的脸色有些沉。   儿子受辱,当母亲的,又如何能吃得下睡得着?   徐氏还是等儿子定亲了,才慢慢的看开了。   听到这,温盈不免疑惑:“那裕王爷如此,夫君与裕小王爷的关系为何会这么好?”   沈寒霁笑了笑:“裕小王爷不似他父亲。”   说到这,抬眸侧过脸来问温盈:“方才我与你说这些,你从中可明白了什么?”   他这么突然一问,温盈都还没有细嚼他这算是报复还是绝了清宁郡主的心思,哪里能明白什么,只能如实的摇了摇头。   沈寒霁不缓不慢的道:“君子报仇,十年尚不为晚。”   温盈愣了一下,心底忽然就复杂了起来。他都能因徐氏受委屈而记到现在,那她先前受的委屈,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念头才起,就立即被压了下去。   时下有银子傍身,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温盈没待多久,一会后便从书房出来了,去了库房继续忙。   对着礼单的时候,才忽然想到方才在书房时,沈寒霁的那句“君子报仇,十年尚不为晚”的话。   他这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总有机会从清宁郡主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吗?   才思索了一下,适时在一旁帮忙的蓉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开口提醒温盈,也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娘子,后日就是大公子和表公子最后的应试了,听说考完便当即公布通过者名单,要奴婢去等消息吗。”   这几日事情似汹涌的潮水一样,来得又急又猛,倒是让温盈把这茬给忘了。   想了想,随而摇头道:“不必了,后日我与温芸温燕一块去寻堂兄他们,顺便给他们庆祝,以堂兄他们的能力,能进大理寺也不在话下。”   梦里边,堂兄和表兄都进了大理寺,留在了金都。 第37章 心下烦躁   大理寺捕快招考捕快,最后一门考完后便当即公布选上的名单。   温盈早早便带着温芸温燕出了门,逛了一个时辰的街,买了些礼物后,便去了大理寺附近的茶馆候着了。   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从茶馆二楼远远望去,隐约见有人在门外的榜上张贴榜文,温盈便使唤蓉儿去查看。   约莫一刻,蓉儿便满面喜意的从那边跑了回来。跑红了脸急喘着气道:“都进了,都进了,而且表公子更是位列榜首呢!”   温盈虽早已知晓他们会进大理寺,可却不知靳琛竟是以榜首进去的,一时惊讶。   露出笑意,吩咐:“你让个随从小厮且去门口等着,等堂兄他们出去,便告诉他们去云香酒楼,我们在那等着他们,一块庆祝庆祝。”   温盈这次来,一是准备给他们庆祝,二是为了与他们说一同回淮州的事情。   温盈她们先到的云香楼,不到小半个时辰,堂兄表兄他们也到了。   在饭桌上,温盈提起说要回淮州的事,堂兄诧异的道:“就你一个人回去,妹夫不回去”   温盈温和道:“他今是状元,还有许多应酬,我不想劳烦他,便说自己一个人回去,不用他作陪了。”   听到她的话,靳琛端了杯茶水来喝。低下头喝水的时候,眉头微蹙。   温盈这话倒也挑不出错,但堂兄还是皱眉道:“便是再忙,也应当与你一同回去才是。”   温盈笑笑:“是我提的,堂兄便莫要怪我夫君了。”说了这话后,又问:“不知堂兄表兄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堂兄道:“明日我等还要在大理寺集中,估摸着后天一早回去。因四处来考试的人有还在衙门任职的,他们便给了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回去交接事务,我与阿琛身在淮州,有半个月时间,我们打算后日回去,再过十日后回到金都。”   而地处更远的,就另算时间。   温盈思索了一下,来回路程约莫五六日,在淮州停留四五日,也足够了。   “那行,我今日回去后就开始收拾行囊,后日便与堂兄一块回去,日后也一同回来。”   温霆:“可以,那到时候我等去侯府,顺道也与妹夫说一声,这些天在金都承蒙他费心照拂了。”   而这事也就这么说定了。   因堂兄考进了大理寺,这是温盈这几日来遇到过最没有掺杂任何负面情绪的喜事,也是最纯粹的喜事,所以喝了点酒。   因知道自己的酒力,不敢喝多,所以也只敢小酌半杯。   吃饱喝足,小坐了一会,顺便听着堂兄说考试的那些趣事。   堂兄说有人箭法百发百中,可却是个怕高的。有人找人代考,直接被识破,直接就被赶了出去。   最为有趣的是一个高门公子哥。也不知是那根经不对付,靳表兄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是往前凑。   不过是几天,一上来一口一个靳兄的喊,喊着喊着又是靳兄弟,靳哥,靳表兄都扛不住他这自来熟的热情。   这人虽然看着不靠谱,可消息却似极为灵通。金都大大小小的事,他知道的都能说出个子丑寅时来。便是不知道的,给他两天时间,他也能给你摸出些门道来。   就关于观察力,敏锐力的考试,他几乎是满分通过。   温盈听到这,都不免惊诧:“竟比堂兄和表兄都好?”   温堂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我可不成,阿琛才是真的厉害。那姓柯的兄弟第一,阿琛第二,我都排到后边去了,勉强合格罢了。”   一旁的温燕得意的扬起下巴:“我表哥自然是最厉害的,虽这一场考试比不上那个姓柯的,但方才蓉儿可都说了,在那名单上,表哥是妥妥的第一名。”   温盈看向靳表兄,面上带着微笑赞叹道:“表兄以前在淮州时便时常帮父亲破了许多的案子,现在又以榜首进了大理寺,果然厉害。”   靳琛垂下眼帘,自谦道:“只是案子办得多了,有些许经验,谈不上厉害。”   说着,端起酒杯,把酒饮尽。   也不知是喝酒上脸,还是旁的原因,耳朵浮现了几分暗红。   但大抵是因肤色深,倒是看不出来差别。   闲聊过后,便也道要回去了。   相继出了雅间。行至一楼大堂的时候,堂中坐了个白衣公子,最先察觉的靳琛的脚步一顿,随之是蓉儿略带惊诧的声音。   “娘子,好似是三爷。”   温盈听到蓉儿这么一说,也抬起眼眸,循着她的视线往了过去。   虽然只看了个背影,但温盈也能确定那就是沈寒霁。   是了,今日早上他就说与人有约了,出门的时候也说过晌午不回来用膳。温盈也就没有与他说她也要出门的琐事。   可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遇到。   金都酒楼多,可有些名气的也就那么几家,离大理寺最近的也就是这家,如果沈寒霁约的人就在这附近,那还真的会遇上。   从酒楼后院出来的青竹看见了下楼的自家主子的娘子,便快步走到了沈寒霁的身旁。   “三爷,我就说我在街上看到了娘子的马车,这不,娘子就在三爷后边。”   沈寒霁闻言,半转身往他说的方向望去,看见了朝他走过来的温盈,以及她身后的人。   沈寒霁也站了起来。   温盈停在了他的身前,诧异道:“夫君也在这酒楼用膳?”   沈寒霁温色道:“我今日与恩师有约,到中午便一同来酒楼用膳。方才与恩师告别时,青竹说看到你们的马车了,我也就在这等一等,看是否能遇上你们。”   一旁的青竹回想今日上午,主子在恩师家中做客,约莫快到饭点的时候,主子说已经命人在酒楼定了桌,恩师这才没有在家中设宴。   可没想到这夫妻二人这般有默契,会定在同一家酒楼用午膳。   沈寒霁目光微转,略过温盈望向她身后,朝他略一拱手的温霆和靳琛,也施以回礼:“温堂兄,靳表兄。”   挺直腰身后,沈寒霁面带淡淡笑意道:“听说今日已经确定了进大理寺的名单了,我还从旁人口中得知这榜首是靳表兄,恭喜。”同时看向一旁的温霆:“也恭喜温堂兄。”   温堂兄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失礼了,我也是挂在榜尾勉强过的。”   沈寒霁昨日就从青竹的口中听说了今日是大理寺考试的最后一日,以温盈的性子,应当会去等候。   沈寒霁以为她会说,但直至他出门时,却还是什么都没有提起。他到这酒楼用膳时,多少有些猜测到了他们也会在同一家酒楼用膳。   果不其然。   沈寒霁:“大理寺今年招了二十人,能进大理寺的皆是才能卓越之人,堂兄不必如此谦虚。”   几人客套了闲聊了一会,都有了去意,沈寒霁问温盈,“你还要去何处?”   温盈如实道:“正打算回府。”   “我也要回府,一块吧。”   温盈点头,随之与堂兄他们道别。   离去前,沈寒霁多看了眼那靳琛,两人目光相触,都微微颔首点了点头。   沈寒霁随即收回目光,伴在温盈身侧出了酒楼的大门。   沈寒霁也在,温盈也不好与温芸温燕再坐一辆马车。只有与他同坐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后,沈寒霁似乎嗅到了什么,鼻头微皱,看向温盈:“你饮酒了?”   温盈只饮了小半杯,没想到他也能闻得出来,如实点了点头:“一时兴起,就喝了小半杯。”   沈寒霁默了默,随而问她:“今日就这么高兴?”   温盈不自觉的弯了弯唇角:“堂兄他们考进了大理寺,往后金都也有亲人在,我心里确实有用几分高兴。”   沈寒霁寡淡的“嗯”了声,随而淡淡的说了句“你高兴便好”后,便靠着车厢一壁闭眼假寐,没有再与温盈说话。   温盈看了眼他紧闭的双目,微微颦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是因他与那恩师有什么不愉快?   还是因她饮了酒?   这时闭着眼的沈寒霁忽然开了口,淡漠道:“你近来在调理身子,酒最好一滴也别沾。”   温盈明白了,原来是因她饮了酒不高兴。   沈寒霁到底是懂些医术的,他说不能饮酒,那便有他的道理。   温盈应道:“我往后也不喝了,就这么一回。”   就这么一回了?   闭着双目的沈寒霁不免心想他高中时,亦或者是前两日解决了清宁郡主的事,也不见得她高兴得要小酌两杯。   自己的事情都没这般上心,今日却是为了那堂兄表兄考进大理寺而饮了酒,可见是真的打心底高兴的。   不过是因这事喝了半杯酒罢了,他又怎会在意?   马车中静默许久,温盈清楚他并未睡着,只是不大想搭理她罢了。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是少之又少。   就成婚不久那会,她被他表面上的和润温柔所骗,在一次意乱情迷中与他说了喜欢的话,结果他第二日就离开了侯府半个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温盈也没多大在意他的态度。   但想起在吃午膳时决定的事情,还是觉得现在得提一提。   “堂兄已经决定了后日就回淮州,加上路程和在淮州停留的时日,大概十日。我也与他们说了要一块回去,今日明日我收拾收拾,再与主母说一声,安排几个随从与我一块回去。”   沈寒霁闻言,睁开了双眸。   黑眸紧盯着她:“后日就要回去了?”   温盈点头:“不是与夫君早已说好了吗?那时也说过回去的话,也就这几日的事情。”   沈寒霁默了默,想要开口让她提防着些那靳琛。可一回想起两三个多月之前,不过就是为了应付一下,所以上了那清宁郡主的游船。却没想才上去不久,便被她撞见了。   再者先前外头多有传言,他自认清清白白,所以也未曾与她解释一二,她也从未要求他如何如何。   想到这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她也从未逾越,安分守己,他又有什么底气开口让她提防靳琛?   再者她全然不知晓他查过靳琛,也不知道他们险些定亲的事情他也知晓。若是与她说了这些话,难免让她看出端倪。   暗中调查……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再者她现在这身上的余毒未消,知道这些,也难免会多生愁思。   梦中的靳琛与梦外的靳琛可以说是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梦里边的靳琛自温盈逝世后都能念念不忘,那梦外的靳琛能有什么区别?   那必定也是对温盈有着隐藏在心底的心思的。   一日两日的能隐藏得住,可日子长久了呢?   这去淮州三日,回金都又三日,路途漫漫,谁知他会不会趁着旁人不察之时,暗中哄骗诱骗温盈些什么。   思索到这,沈寒霁是心思深沉。   等回了府,沈寒霁去了书房,把青竹喊进了书房中。   写着书信的沈寒霁头也未抬,与青竹道:“你这两日收拾收拾行李。”   “三爷可是要出门?要去哪?去几日?”已经窝在侯府快生草的青竹立马激动的询问。   沈寒霁抬眸瞥了眼他,继而低下头继续疾笔,淡淡道:“后日娘子要回淮州,你与几个随从一同护送娘子回去。”   青竹微愣,脑子转得飞快:“娘子可是要与亲家堂兄表兄一块回去?”   沈寒霁冷淡的“嗯”了一声。想起靳琛的心思,脸色也随之沉了沉:“路上,盯紧些靳琛。”   青竹的脸色也瞬间严谨了起来,严阵以待的道:“主子放心,小的定不让旁的男人接近娘子。”   沈寒霁眉头一皱,“我并未让你……算了,你一会出去给我跑一趟腿。”把写好的信纸扬了扬,待笔墨稍干,便叠了起来放进信封中,在封口处盖上印章后,递给青竹。   “去一趟尚武武馆,把这信给武官的肖武教头,信上是让他安排四个身手较好的教头去一趟淮州,所需费用,尽管提便是。”   青竹上前接过了信件,不解的道:“回去的路上有身手好的亲家堂兄表兄,还有侯府的随从,三爷既然还是不放心娘子,那为何三爷不与娘子一块回淮州?”   沈寒霁把桌面上的宣纸铺开,淡淡道:“我尚有事情忙。”   他有提过,不过被温盈拒了。   青竹退下后,沈寒霁提笔蘸墨,笔尖停在宣纸上方,却不知该落笔什么字。   心中莫名生出几分烦躁,闭上眼放松片刻,但烦躁却是会滋生一般,越想静越静不了。   最后索性也不习字了,放下笔回了房,休憩。 第38章 温盈心情   从酒楼回来的那一晚,沈寒霁回他自己的屋子了,并没有宿在主屋。   在准备回去的前一宿,温盈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入了木匣子中,房门便被推开了。   温盈看过去,只见沈寒霁步履沉稳的走了进来。   沈寒霁瞥了眼她面前的木匣子,问:“都收拾好了?”   温盈点头:“就差这些了。”以为他今晚过来是为了做云雨之事,所以略有羞赧的道:“今夜夫君还是回去睡吧。”   沈寒霁正要把准备好的药丸拿出的手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眸。   还未说出那句“娘子你可是要赶我走”的话,温盈又道:“这几日是我的小日子。”   沈寒霁刚要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噎了回去。   他确实是有这个心思。   自科考结束那晚,夫妻间最后一回云雨之后,就没有过了,从那晚到现在,整一个月了。   倒不是沈寒霁重欲,而是这向来一个月两回的欢I好,忽然乱了,有些不适。   前些天才开始,她便犯了香瘾,也就被打断了。   沈寒霁也没有再说旁的,从袖中掏出了一瓶药递给温盈,漫不经心的道:“若瘾犯了,莫要强忍。”   温盈认出来了,是前两回他给她用的药。原来过来是为了这事……   温盈略有尴尬的接了过来,微微红了脸,道谢:“多谢夫君。”   沈寒霁轻嗤,戏谑道:“我也非那等重欲之人,明知你明日一早要赶路,还来折腾你。”   温盈被他说得脸更红了。   “药记得拿上,早些休息。”随之一脸正色的从屋中走了出去,好似就真的是来送药的。   ——   第二日一早,温盈便带着温芸温燕去了主母那处道别,又去了徐氏那处。   徐氏单独留了温盈嘱咐道:“你身子现在不大好,早些回来,省得你们夫妻刚刚培养出来的那一点点感情就因这小半个月的分离而淡了。”   温盈心底疑惑徐氏怎么会觉得他们培养出来感情了?他们这哪是感情,分明就是更加的清楚该如何应付对方了。   温盈想归想,还是非常温顺的应:“儿媳会早些回来的。”   徐氏叹了叹气后,又板着脸道:“不过你们夫妻分别一段时日也不见得是坏事。就应该让霁儿也尝尝这独守空闺的滋味。”   “以前你们便是不住一起,你们俩也几乎是日日见面,你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如今有小半个月不见,我看他怎么习惯得了!”   温盈笑笑,也没把徐氏的话听到心里去。   时辰也差不多了,温盈从徐氏的院子出来,就听说堂兄他们来了。   回了一趟云霁苑,敲了沈寒霁的房门:“夫君,我要走了。”   沈寒霁拉开门,看了眼她,淡淡的说道:“我送你。”   温盈点了点头。   下人已经把行囊都已经搬到了府邸外边的马车上了,温盈只需上马车便可。   夫妻二人一同出了云霁苑。   沈寒霁开口道:“除却青竹,还有府中的人,我另外还请了几个武馆的教头送你回去。”   温盈步子一顿:“夫君你昨晚怎么没说?”   沈寒霁:“忘了。”   他不想说真正的理由,温盈也不会继续追问。   走到府门外,温霆与靳琛都已经在了。   温霆与靳琛来到侯府门外时,看了眼那车队,都有些错愕。   不仅有侯府的五个随从,就连那沈寒霁身旁的小厮竟也在。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身高体壮,腰间佩戴着不同武器的壮汉。   那些随从毋庸置疑是侯府的人,那这几个壮汉呢?   侯府女眷回一趟娘家,都这般谨慎吗?   温霆与靳琛两人都有些怀疑。毕竟都是当捕快的人,多少都察觉出了些不寻常。   温霆试探的询问了温芸温燕,也没有从她们那里套出什么话。   夫妻二人从侯府出来,温霆和靳琛便敛下揣测的心思,让人帮忙牵着马,他们才走上前是打招呼。   沈寒霁客气道:“这次回淮州,阿盈便拜托二位了。”   堂兄保证道:“我们会把阿盈平平安安接回去,再平平安安的送回来的。”   “多谢温堂兄。”沈寒霁看向靳琛:“也有劳靳表兄一路护送阿盈了。”   靳琛被点了点名,觉得有几分怪异,可看着沈寒霁那清朗儒雅的笑意,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   靳琛点头应道:“我亦会把几位表妹平平安安送回淮州的。”   “多谢。”沈寒霁面心不一的道了谢。   几人说了几句话后,沈寒霁看了眼青竹 。青竹朝着自己的主子重重的一点头,然后视线一转,便紧紧的盯着靳琛。   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一样。   沈寒霁几乎想要扶额。   沉默了默,转身去把温盈扶上了马车,与她说:“若在淮州有什么事,便差遣青竹回来告知我。”   温盈浅浅的笑了笑,应他:“我会的。”   随即进了车厢,蓉儿也把帘子放了下来。   队伍启程,沈寒霁目送队伍离去后,才转身回了府。   再回到云霁苑,倒是与往前没什么区别,径直去了书房。   ——   时至晌午,刚沉下心来看书,便有婢女来唤可用午膳了。   沈寒霁放下书籍,从书房走出,行至膳厅。   厅中只有婢女,沈寒霁随口一问:“娘子呢?”话一问出口,厅中的婢女都愣了一下。   婢女呐呐的回道:“娘子一早就走了呀。”   沈寒霁反应了过来,随即道:“娘子不在的时候,便不用在膳厅备膳了,端到书房便可。”   看了眼桌面的饭菜,淡淡道:“撤了吧,我出去一趟。”   转身出了膳厅,让小厮准备马车出门。   上了马车,赶马车的小厮问:“三爷要去何处?”   沈寒霁:“去回春医馆。”   那些药丸本就剩下不多,昨夜都给温盈带走了,现在也该去重新再拿一份了。   沈寒霁倚在马车内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便浅眠了过去。   也不知近来是不是太多愁绪了,所以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竟荒唐的梦到了温盈在回淮州的途中,那靳琛竟撺掇她与他和离!   “与他和离,我定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你娶进家门,不离不弃,矢志不渝。绝对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也不会像他那样冷冷淡淡的……”   马车忽然一个踉跄,把沈寒霁从梦中给拉了出来。   蓦地睁开双目,回想方才梦境的画面,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眼底中更是浮现了一丝的阴郁。   这丝阴郁很快便被外边的吵闹声给吵散了。   马车停了下来,外边有各种吵闹的嘈杂声,沈寒霁眉头紧蹙,淡漠的问外边的小厮:“外边怎么了?”   小厮不大确定的道:“好像是夫妻吵架。”   “夫妻吵架”这几个字落入耳中,沈寒霁长眉一挑,眼底下多了几分思索。长指在膝上轻点了两下后,吩咐:“你去打听打听,因何吵架。”   马车外边的小厮一懵。   为什么那般神仙一样的三爷,会让他去打听闲话是非?!   虽然惊得和听到六月飞雪一样震惊,但小厮还是麻溜地从车儿板子下跳了下来,走上前问了几个妇人。   沈寒霁在马车内,掀起了卷帘的一角往外看去。前边人头攒动,隐约听见有男人怒极冲天的辱骂声。   “老子跟着跑船,那么辛苦的赚银子给你花使,你就是这么回报老子的,你这个贱人!”   只听得到男人的骂声,旁的便是围观那些人的七嘴八舌。   过了半刻,小厮跑了回来,坐上车儿板子后朝着帷帘后的主子说道:“三爷,打听回来了,那确实是一对夫妻。听说是那做丈夫的每个月都要跟着货船跑船,一个月也就只能在家中住几日,原本这个月已经在家中住了几日了,但没想货物出了问题,没有跑船,也就回家了,可却没想到撞见了妻子偷汉子。”   大概是非是人最爱凑热闹的,所以小厮也说得极其的起劲。   沈寒霁的眼眸微微一阖,微愣:“偷汉子?”   若是被旁人知晓这向来清朗自持的侯府三公子竟然对这些夫妻吵架,妻子瞒着丈夫偷汉子的事情感兴趣,只怕能惊得他们目瞪口呆,震撼不亚于晴天惊雷。   小厮道:“小的还听说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丈夫一外出就偷汉子,然后再用丈夫辛辛苦苦挣的银钱养小白脸,还振振有词的说她丈夫一个月就回来那么几天,每次回来就像是个饿死鬼似的,只知道把人往炕上带,从来就没说过一句暖心窝的话。”   听到这,沈寒霁那眉心动了动,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未及细思,那小厮继而叭叭叭的道:“那丈夫一巴掌扇了妻子,又是对那姘头拳打脚踢的,姘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直求饶。那妻子怕他怒极杀自己,就从家中跑了出来,但也没跑过丈夫。妻子和姘头都被绑在了路中间,脖子上都被挂上了夫I淫I妇的板子。”   小厮说得活灵活现,好似他亲眼目睹了似的。   说得起劲时,从马车内传出冷冷淡淡的声音:“掉头,换道走。”   马车内的沈寒霁冷着一张脸。   平日都遇不上这等是非,偏生还是温盈离开回淮州的这日听到了。   还做了那样的梦。   便是圣人也没了好脾气,莫说离圣人尚有极大一段距离的他。   ——   回淮州的先头两日是走的陆路,随后再是走水路。   也不是不能走陆路。只是山地居多,水路一日,陆路得两日,且危险也比水路大。   皆为山地不说,还有那豺狼虎豹和山贼出没。   水路上也出过水寇袭击船只的事,但一年也就出个一两起,倒是比陆路安全多了。   赶了两日的路,期间在客栈休息了一宿,在日落之前赶上了回淮州的船。   第二日酉时便到了淮州。因早在确定何时回来的时候,温盈就已经谴人送信回来了,所以在下船的时候,便有温家的下人来迎接。   回来前,温盈以为自己对这淮州也没有什么感觉了,但下船的时候,看着离别两年多的地方,熟悉感涌上来的时候,温盈还是感触颇多的。   毕竟,这个地方,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也是她那温柔贤惠,可却年纪轻轻就去了的娘亲所长大的地方。   温盈对她娘的记忆并不深刻。娘亲离世的那年,她也还不到五岁,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是生病时哄她入睡的画面。   大抵是从母亲去世后,便没有人再真心待她好了,所以这母亲哄她的印象很是深刻。   码头到温府,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路程。   才下马车,温盈那继母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了阿盈的手:“阿盈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年多都未曾回家,母亲可想你了。”   温盈的嘴角微微一抽,这还是那个在她出嫁之前,尖酸刻薄的季氏?   怕不是被那季家给换了个长得与季氏长得像的姐妹吧?   到底只是想想,温盈看了眼身旁的温芸,心底明白,这母女俩估计早就通好气了。   若她在侯府不得重视,回来必然是冷脸冷板凳。若是在侯府得夫婿宠爱,婆母喜欢,那么回来便是如今这副讨好的嘴脸。   温盈轻轻地推开季氏的手,笑意未变:“母亲,若是想念我的话,便差个人到金都与女儿说便是了,我定会找个时间回来见母亲的。”   将近一年,除却大伯母和堂兄还念着他,温家其他人就没有过只言片语。   季氏也是个脸皮厚的,便是被推开了手,都还笑着说:“这不是怕你担忧淮州有什么事么,所以也不敢随意寻你。你是远嫁,母亲也是想你过得好,才不让人那么频繁给你传淮州的消息。”   这可真不频繁,嫁人至今,温盈也是恪守孝道,两个月写一封信回家,便是没有话可说,都会意思意思的询问一番二老的身体。   温盈也不指望父亲与季氏能像徐氏那样。即便那两年看轻她,但也有她的问题在,如今待她也是可以的。   她的父亲,眼里边只有儿子,女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罢了,可有可无。这种思想,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改,温盈也没指望他能改。   所以与这温家,除却大伯母和堂兄,旁人只需走走关系就行,不必走心。   “对了,女婿怎没来?”信上只说了温盈回来,未说沈寒霁也会来,季氏其实多少也知道他是不来了,难免失望。   若是来了,没准也能多多套近乎,等往后也好把儿子送到金都,让他这个做姐夫的多多照拂,教导教导。   这状元郎教出的学生,自然不会太差。   温盈:“夫君应酬多,推不掉,我便劝他莫要来了。”   这话听得季氏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应酬就算再多,那他们夫妻俩还是他的岳父岳母呢,怎就不知道把应酬推了,来拜见岳父岳母?   说到底,还是她这继女的手段不够。   这几日继女住在家中,她得好好与继续说道说道,让她多学学别人家那嫁出去的女儿是如何帮娘家的。   一行人都进了府中,因知道他们回来,季氏也让人去把温霆的母亲给接到了府中,为他们一同接风洗尘,同时再庆祝庆祝他们二人同时进了大理寺。   这大理寺进了,那便是往上爬的第一个阶梯。只要踏上了这第一个阶梯,也是个有能力的,往后便不仅仅再是一个小捕快了。   晚些时候,温父回来,温盈一如未出嫁那时,淡淡的唤了声父亲。   温盈一如既往,倒是温父却有些不同了。   毕竟,女婿已然是状元了,女儿也不再是那个不起眼,没有什么作用的女儿了。   温父笑道:“回来了就好了,回来了好。”   温盈心里清楚他的反差是为何,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做足表面功夫,与他道:“回来的时候,夫君说未得空一同来拜访父亲,心里有愧,故而亲自挑了一件礼物送给父亲。”   说罢,看向青竹。   青竹会意,立即把盒子端了上来,打开盒子,露出了里边先前一直摆在主子书房中的玉珊瑚。   既能入得了主子的眼,这摆件自然也不差。   盒子打开,温父看到盒里边的玉珊瑚时,眼神一亮。   温父为淮州通判,在此地,这官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能力平平,可却也没做过以权谋私的事,更没做过受贿敛财之举。   这也是温盈梦中,温父能擢升金都为官的最大因素。   不贪不枉法,家中自然不可能富裕得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温父摸了摸盒中那晶莹剔透的白玉珊瑚,连连赞叹道:“真真是好玉,好玉。”   温盈笑笑,转而对季氏道:“我还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等晚饭后,我再一一拿出来。”   看到玉珊瑚便知道价值不菲,那其他礼物定然也不会差,季氏心里满意,便满脸笑意的应了声“好”。   季氏心下暗道,看来这继女也不全是不为娘家着想的人。   用了晚膳,温盈让人把那些礼物都拿了出来,人人都有份。   府中下人,也都有一个小红封。   得了好处的人,都道大姑娘嫁入侯府之后就是不一样了,越来越会做人了。   几日赶路,极其疲惫,温盈也没有多闲聊。   沐浴之后,回到了季氏重新腾出来的闺房之中,温盈坐在床边沿,随后直直的往睡了多年的木床上一躺。   眼神涣散的盯着帐顶,随即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似乎,能透一口气了。   虽然这个地方也曾经让她透不过气来,但侯府更甚。   先前是夫妻关系冷淡,婆母不喜,侯府上下不把她当一回事,后来又是清宁郡主的事。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依旧得对沈寒霁笑脸笑意,虽然想通了,可难免还是会累。   如今想到能不用继续面对他,可以悠闲舒适的过十日,就是赶路的这几日带来的身体疲惫,她都觉没有那么累了。   真好,这十日不用再对着沈寒霁,也可以好好的散一散心,驱走那些糟心事带来的阴霾情绪。   而且不仅不用与他假意笑脸相迎,也更不用早早起床梳洗,就为了去伺候他洗漱更衣。   不用伺候他,她明日定要睡到日上三竿。   若是她在淮州看到他,且看她能不能把他当成个人看!   想到这,温盈笑自己想法太多。   就他那样面上温润,心底清冷自持的人,肯定是不会来的。估摸着这会还在与哪个友人月下酌酒,促膝夜谈呢。   至于她回了淮州的事,也不见得能想起来。   因心情好,温盈嘴角微弯,带着浅浅的笑意在被衾上睡了过去。   梦中,没有沈寒霁,就她一人倚坐在船上,悠闲舒适的游湖。   凉风习习,日头正好,好不惬意。 第39章 晴天惊雷   回到娘家的第二日,温盈倒不至于睡到日上三竿,但也没早起,到了辰时正才起的。   蓉儿给她梳洗时,笑道:“方才府中的两房小娘,还有那几个姑娘在小半个时辰前都到了姑娘屋外,知道姑娘还没醒,也都没催促,只都到了小厅去等。”   现在的这院子,除却温盈,还有温芸和另外一个庶女在住。   “主母也命人准备了早膳送在厅中了。”   温盈未出嫁前 ,在温家可享受过这等待遇?   妇凭夫贵,这话在温家对待温盈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盈并未感觉到受宠若惊,只觉得讽刺得很。   但待在温家的这些天,必然会比待在侯府要好许多。   妆整之后,温盈去了小厅,与她们都唠嗑了几句。   在这温家,季氏强势,把小妾和庶子庶女都治得服服帖帖的。   在温家,没人敢招惹季氏。   温盈虽对季氏没有好感,但不可否认,在这过日子上头,季氏比她还会过日子,也过得极好。   说说笑笑一会,温盈也大概明白她们如此热络的意思是为何。   一是为了讨好她,为了往后日子好过。   二是为了讨好她,希望她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能给她的妹妹们搭得一门好亲事。   温盈如今处境才刚好,都还自顾不暇,又谈何帮她们?   温家二娘捧道:“大姑娘昨日回来的派头可真威风,那么的多人护送着回来,还带了那么多礼,估计那刺史家的姑娘回娘家都没这派头呢。”   除去侯府的六人随从,两个婢女,还有沈寒霁安排的四人,个个都身高体壮的,确实能镇得住人。   温燕抬着下巴,好不得意的道:“可不,长姐在侯府可得长辈们的喜爱了,离开前带着我与温芸去了侯府主母那里,我们两人都得一份礼呢。”   说着话的时候,温燕抬起手拨了拨额前的细碎发丝,让人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镯子,耳朵上的耳坠,发髻上的朱钗,这几样首饰是一套的,金玉相错,好看得紧。   她这分明是在显摆。   温盈笑笑,没把她这显摆的行为放在心上。让她较为欣慰的是在侯府的这段时日,温燕并未给她惹出太大的麻烦。   大抵是因她们一到淮州,听了她特意说的那些话,所以温芸温燕见着孙氏都像老鼠见着了猫一样,不仅警惕,且也害怕。   如今她们二人安安稳稳的回了淮州,温盈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   不管是温芸闹事自杀未遂的事情,还是她早逝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日子渐渐的好过了起来。   见了温燕显摆的首饰,没有去淮州的那两个庶女都一脸的羡慕。   而温芸胆子怯弱,自然不敢显摆,依旧是以往朴素的打扮。   聊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大家伙才散去。温盈吩咐蓉儿去把给大伯母另外准备的礼物给带上,随而出了门。   温家大伯母与堂兄所居的宅子离温府约莫需两刻的路程。   他们母子俩也没有过多的依靠温盈父亲,而是温堂兄靠着自己的努力,在淮州城置办了一处足够母子二人居住的小宅子。   从金都回来的途中,温盈询问过堂兄关于以后的打算。   堂兄说等他在金都稳定下来,再把母亲接到金都去。   比起温家搬到金都,温盈更加期待大伯母到金都去,往后她也能有说话的人了。   去到温堂兄的住处,蓉儿上前去敲门。   不一会,一个十三四岁,模样清丽的小丫头来开门,见到外头的来人,问:“你们是谁?”   温盈微微一愣,以前堂兄家可没有使唤丫头。   蓉儿也是愣了一下,回道:“我们是温家二房的。”   院中杀鱼的温霆听到声音,便把手中的活放了下来,随而擦了擦手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口迈去。   看到蓉儿的时候,与那丫头道:“来的是我大堂妹,还不快请人进来。”   正在院子中刷马的靳琛听到是温盈,也往门口望去。   温盈进来了后,温霆解释:“我常要出门,母亲自己一个人在家,我不大放心,就寻个丫头照顾母亲了。”   温盈看了眼那个丫头。丫头眸子也是清晰明亮,对上温盈的视线,一点都不怯,反而是嘴角一弯,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大姑娘,奴婢叫兰丫头。”   堂兄看人,总归没有错的。   温盈回以一笑,随即才发现靳琛竟然也在,愣了下:“表兄怎会也在?”   靳琛答:“阿霆有东西放我这里了,我今日给他送过来。”   话音才落,听到外边动静的温大伯母也从屋中出来了,看见是温盈,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意:“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把阿琛吹来了,竟也把阿盈你也吹来了?”   温盈上前挽住了大伯母的手肘,脸上露出了盈盈笑意:“想大伯母了,所以便来了。”   “这么久没见,阿盈你嘴儿真是越来越甜了。”   温盈在温家拘谨,在侯府也是小心翼翼的。只有在温家大伯母和堂兄的面前才会有自在的感觉。   二人一同进了屋子,捧着礼的蓉儿也跟着了进去。   院子外的青竹,似乎听到了自家娘子喊表兄,接着更是听到了靳琛的声音。   青竹瞪大了双眼。   这姓靳的竟然也在,他果然是不能掉一丝轻心!   思来想去,还是从半敞开的门挤了进去,朝着杀鱼的温霆咧齿一笑:“亲家堂兄可要小的帮忙?”   温霆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剁好段的鱼,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可需要帮忙的。”   青竹想了想,走到了靳琛对面,中间隔着一匹马。拿起一个刷子给马刷背:“那小的来给靳表兄帮忙刷马,总得在外边无事可做等着的好。”   靳琛看了眼他,想起几次见到他都是跟在沈寒霁的身后,便问:“小兄弟是沈公子的小厮?”   青竹的模样嫩,似是十五六岁的青年。   青竹答:“小的叫青竹,是三爷的书童。”   温霆心中有几分疑惑不解,但面上却不显,似随口问道:“堂妹夫的书童怎就跟着阿盈一块回来了?”   青竹机灵着呢,可不会把自己盯着靳琛的事透露一分,只笑憨憨的回道:“小的许久未出门了,听说娘子要回淮州,便去求了三爷,让小的跟着娘子来淮州。”   温霆与靳琛闻言,听出了别的意思,这青竹是沈寒霁的心腹。   那家小厮能与自己主子说去哪就去哪的?   温霆笑道:“看来青竹小兄弟颇得堂妹夫的信任。”   青竹摸了摸后脑勺,依旧装出一副憨样:“小的十岁的时候,是三爷从乞丐窝里边捡回去的。”   靳琛扫了一眼他的手腕上的护套,淡淡道:“青竹小兄弟似乎不仅仅是书童,也会些拳脚功夫吧?”   青竹点头:“以前是个乞丐的时候,跟个疯乞丐学过些,那疯乞丐听说还是个什么武举人来着。”   靳琛和温霆二人相视一眼,沉默。   能得武举人相教,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福分的。   青竹立即摆手道:“也没学到什么,就一些普普通通的拳脚功夫,要不是三爷把小的捡回去,小的现在还是个为三餐果腹而忧愁的乞丐呢。”   温霆笑了笑:“那堂妹夫倒是个善心人。”   听到这话,青竹想起自己一双脏兮兮的手扒拉着主子的腿不放,求主子买下自己,好让他给老乞丐安葬的时候,主子是直接给了他银子。   让他葬了乞丐之后,再捯饬干净到侯府寻他。   回想起这事,心里再次感动得稀里哗啦。为了主子,暗暗的决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盯着靳琛才行。   向来敏锐的靳琛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随即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青竹。   只见对面的青竹笑得憨憨的,感觉不到半分的威胁。   ——   温盈随着大伯母进了厅中,随而把蓉儿手上的礼接了过来,放到了桌面上:“我这次回来,给大伯母带了些金都的地道吃食回来,还有两块做衣服的料子。”   温大伯母道:“来便来了,且昨日都送过了,今日还送什么礼物。”虽是这么说,但脸上也是带着笑意的。   “大伯母这么疼我,我多送些礼物又没什么。”   温盈大伯在世的时候,温家未分家,温盈母亲也还在。   大房和二房同住一个府。而温盈母亲性子温柔,大伯母与温盈母亲妯娌之间也很是融洽,关系非常的亲近,所以对温盈也是真心疼爱的。   温霆三岁的时候,温盈也才刚出生不久。直到温霆五岁的时候,他父亲才去世的。   也是到了温盈八九岁的时候,因季氏的强势和挤兑,想过得舒心的大伯母才搬出温家的。   虽搬出去了,但大伯母深知季氏的强势和自私,所以也没少带着温霆回去看温盈。   二人闲聊了片刻,大伯母拉着温盈的手,问她:“那侯府家的公子对可还好?”   温盈报喜不报忧:“以礼相待,相敬如宾,成婚两年,也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对我很好。”   听到这,温大伯母心里头的大石头也松快了一些。   “不过,因我先前的性子太过软弱,所以在侯府……”   “所以在侯府怎么了?”   温盈话还没说完,便被温大伯母紧张的打断了。   温盈忙解释道:“不是大伯母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我先前性子软弱,所以也没有想着去培养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在侯府除却蓉儿,也没个能信得过的人。”   “而现在夫君的小娘给了我一个铺子来打理,可我不大会看账册,也大不明这些铺子上边的弯弯道道,就算是要请一个女账房,也得用一段时间才能相信。而我如今能信得过的便只有大伯母了,我听说大伯母先前掌管中馈,打理铺子都是一把手,所以想邀大伯母去金都住些时日,教一教我看账册和打理铺子。”   若非大伯父当年出事,大伯母耗费了家产想救回被贼人所掠走的大伯父,大伯母也不至于落得住在这小宅子。   大伯母一愣:“你丈夫的小娘给你一间铺子来打理?那这铺子只是给你打理,还是给了你?”   温盈道:“二娘把铺子的房契和账册都给了我,铺子的盈利也随我自己开销。”   大伯母闻言,笑道:“你丈夫的小娘是对你倒是真的上心了。”说到这,继而言归正传:“你说的事我得与你堂兄说说,我也得想想,毕竟我许久未碰这些东西了,怕出错给你添麻烦。”   其实温大伯母是想帮忙的。一是她疼温盈,想帮她。二是儿子都到金都了,她也不知多久才能见一次儿子,若是她也在金都照顾儿子的话,那也是挺好的。   只是她从温家出来后,也有七八年了,怕自己对这些掌管中馈,打点铺子的事都不熟悉了。   温盈道:“大伯母虽许久未碰这些东西,但也是了解过的,只需捡起来再熟悉熟悉便可。可我便不一样了,我从未学过,得从头学起才能明白。而且这铺子始终都是我婆母的,往后我想自己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房和铺子庄子,但前提是我得先把这些账册和打理先学会了,再自己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人。”   听了温盈的这些有主见的话,大伯母心下诧异,这还是那个在温家时小心翼翼,便是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的盈丫头吗?   侯府,估摸着比温府的水还深,才能让她有这些成长。   大伯母拍了拍温盈的手,赞同她的话:“你说的没错,是得自己存一些。你婆母的始终是你婆母的,丈夫虽说也能给你银钱花销,但你若是哪一日缺银子花使,丈夫又给不了你那么多,又该如何是好?盼着别人的,总归是没有保障的,所以呀,只有自己手上攥着银子才是最实在的。”   似乎哪一点点不确定也被温盈的话所动摇了,所以大伯母又道:“我与你堂兄好好说说,他疼你,也会同意我去帮你的。只是你继母那边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多有闲话?”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总归是继母,而她只是大伯母,按照亲疏来说,难免季氏会因知晓这事会闹起来。   温盈道:“大伯母不说,我不说,堂兄也不说,她怎么能知道?到时候若是大伯母去金都的话,便说是投靠堂兄去,她自然不会多疑。”   若是这事给季氏知晓了,她还不得闹得大家脸面都不好看?再而把身边的婆子安插在温盈的身旁,让带去金都教温盈。   二人聊了许久,兰丫头适时进来说可以用饭了。   温霆出去买了好些熟菜和馒头回来,与靳琛一同分给了外边的随从。   又非什么大人物,带着十来个人出门太过招摇了。所以温盈这趟出来也就只带了两个教头和一个青竹,一个侯府的随从,还有便是蓉儿了   吃完午膳,温盈便告辞回府了。   下午回去小睡了一个时辰,日子简直不要太好。   温盈与靳琛相继离开后,温大伯母才把儿子喊到了屋里,把温盈的想法给说了。   温霆问:“母亲什么想法?”   大伯母想了想,如实道:“我本来怕我太久没碰这些东西了,会出纰漏。可我又听阿盈说她没有信任的人可帮衬,我心里也是为她担忧的。我不仅把她当侄女,也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的。”   温霆笑道:“娘都已经定了,儿子自当是支持的,那母亲可是要与我们一同去金都?”   听到他这么说,大伯母也露出了笑意,随而道:“与你们一块去,你那二婶又该有话说了。且我还需收掇好淮州这边的事情,你们先去。”   温霆点了点头:“到时收掇得妥当了,母亲给我写信,我再托人护送娘和丫头进金都。”   ——   温盈在淮州过了两日舒舒服服的日子,心情确实轻松了不少,从金都出来至今,也没有犯过香瘾。   今日是回来的第三日,温盈想起回来那晚做的好梦,便与府中的姊妹一同相约去游湖了。   租了一艘画舫,五个人一同在画舫上边吃着点心闲聊,听到他们说好笑的事情,温盈也会跟着一块笑。   而温府最小的一个庶女,才八岁,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便在一旁边吃东西边四处看看。   忽然目光被湖岸上的白衣公子吸引了注意,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继而圆睁双眸,喃喃自语道:“长姐二姐四姐五姐,我好似看见神仙了。”   一旁的温燕拿着小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是吃点心吃糊涂了吧,哪有什么神仙!?”   “那边的湖岸上真的有好看的神仙嘛,不信你们自己看。”说着往湖岸边指去。   温盈饮了口茶水,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看到河岸边上的人时,惊得手一松,杯盏掉落到小茶几上,发出了“哐当”的一声,再而滚落到了地上。   那一瞬间,温盈觉得她短暂的好日子,到头了。   懵了,也傻了。   她是眼花了?   还是做梦了?   若不是眼花,她怎可能看到了本该待在金都的人?   若不是在做梦,那清冷自持的人怎会跟到了淮州?   湖中的画舫的人望了上来,岸上的沈寒霁朝着不远处的温盈笑了笑,只是笑意不到眼底。   似乎,她回来淮州的这几日,日子倒是过得非常惬意。   若不惬意,还能出来游湖?   还能与姊妹们笑得那般开心?   一刻之前。   候在岸边上的青竹是最早发现自家主子的,起初还以为自己思念主子过度出现了幻觉,但转而一想,自己这几日也没咋想自己的主子,又怎么会出现幻觉?   待主子喊了一声青竹后,他才知道——主子真的到淮州来了!   青竹疾步走来后,沈寒霁看进湖上的游船中,与姊妹们聊得开心的温盈,淡淡的开口询问:“娘子回娘家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竹活似主子的蛔虫一般,回道:“也就回来的第二日在亲家堂兄家与靳表兄见过一次。而回淮州的途中,靳表兄也没有单独寻娘子说过话。”   沈寒霁瞥了一眼他,随而面容淡淡的看回那言笑晏晏的温盈,嘴角拉平,脸上毫无温色。   他自是能看得出来她何时是假笑,何时又是真的开心。   在这里看得虽不真切,但也隐约看得出来她此时的心情很轻松很惬意,开心也是由内而外的。   看到画舫中的一个小姑娘指向自己,沈寒霁看向温盈,笑了笑。但下一瞬间,只见她手中的杯盏落了下来,隐约可见她露出来的惊愕之色。   看到他,就好似震惊得被晴天惊雷给吓到了一般。   通俗一些来讲,就好似是见了鬼。   这一瞬间,沈寒霁的脸色暗暗的沉了下来,心头竟有些不是滋味。 第40章 有辱斯文   沈寒霁身姿挺立的站在湖岸边的榕树下,雪白的长袍广袖随风摆动。零星日光透过扶疏的枝叶落到了他的发上,白袍上,光泽温润。湖光潋滟,远远望去确实有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如同不可亵渎的谪仙。   温府最小的庶女道:“看见了没,那是不是神仙!”   这样的沈寒霁,任谁见了,都不禁的被其表象所迷惑,也难怪清宁郡主能偏执得似疯魔了样。   这样的样貌和气质融合在一块的,世上着实难寻。   温盈曾经也被他迷惑过,可时下却是一点都没有他被迷惑,反而有些烦躁和怒意在心底滋长。   难能偷得余生半日闲,他竟然在她最闲适惬意的时候出现在淮州!   也是他答应过她的,让她回淮州静一静,可如今呢?   他这个人都已经出现在跟前了,他当初还不如不应她要独自回淮州的要求呢。   她这才回来的第三日。余下还有一日半加上回途的三日,她还有余下的四天半呢。惬意的时光竟这么白白的浪费了。   船上的温燕看清了岸边的人,惊呼道:“那不是姐夫吗?!姐夫怎么会在淮州,不是说了不来了吗?!”   温盈听着温燕吵闹的声音,只觉得头痛,一口气堵在胸口处,呼不出来,更咽不下去。   因姊妹几人都往岸上看去,谁都没有注意到温盈有片刻的不对劲。   船靠岸的那半刻,温盈强迫自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起码,在姊妹的面前不能露出一丝端倪。   上到岸上,温盈自船上下来之时,船摇晃了一下,身子也跟着一晃。这时在岸头的沈寒霁几步迈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盈抬起头看向他,微怔了一下,但随即挂上了在旁人眼中无可挑剔的惊喜笑意。   从船上下来,站稳后,佯装惊喜道:“夫君不是说不得闲吗,但怎么来了?!”   温盈的惊喜之意似乎是溢于言表,若非在湖岸上看到她见到他那一瞬间的表情,沈寒霁都差些相信了她是真的很惊喜。   沈寒霁面上也是挂着温柔的笑意,解释道:“圣上来了口谕,下个月初七在宫中设下宫宴,宫宴时再另行安排官职,如今我还有小十天的空闲时日,所以便来了。”   “可夫君不需应酬了吗?”   “应酬再多,也须得来看看岳父。”沈寒霁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很真诚。   听着他这道貌岸然的话,本就因那什么熏香而情绪容易陷入焦躁的温盈,心下更是烦躁。   温家姊妹已全部从船上下来了,拘谨的站在了一旁,都福了福身朝着沈寒霁喊了一声:“姐夫。”   沈寒霁朝着她们温和的笑了笑,问:“我是否扫了你们的雅兴?”   几个姊妹连忙摇头:“没、没有。”   几人都是见过沈寒霁的,唯有七妹记不大清他长什么样了,所以才会错把他当神仙的。   沈寒霁看向温盈,浅浅微笑:“那我可扫了阿盈的兴致?”   温盈心底烦躁,面上若无其事的笑回:“未曾。”   因沈寒霁的到来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继续游湖,更没有按照原先打算定好的计划,先去游湖再去青山寺赏睡莲。   回府时,自是夫妻二人同坐一辆马车。   上了马车后,温盈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索性转头卷起窗口的帷帘,用窗钩挂住,手肘再支着窗楣,手背支着下颌,面色淡淡的望出窗外。   沈寒霁也未曾在这个时候与她说话,只是她看着窗外,他看着她罢了。   沈寒霁知道她不喜。   他答应过她,让她自己一个人来淮州,现今却是他出尔反尔,她有所不悦也是应当的。   只是沈寒霁未曾想过,她竟如此的不希望在淮州见到他。   思及到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一路无话,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温府。   因早已有下人回府中通报大姑娘的夫婿来了,所以季氏也让人把这消息快快的送到了温父那里。   温府看重沈寒霁,所以等温盈他们回来时,温父与季氏都已经在府外等候了。这架势比起温盈回来的那日不知隆重了多少。   沈寒霁现在虽只有功名在身,还未有官职在身。且哪怕日后有了官职,可能品阶也不高。   但架不住他是永宁侯之子,架不住他那连皇上都赞叹过的才华。   如此,还望着女婿能帮一把的温父,自然是把这女婿当成了座上宾。   温盈见他的父亲态度热络,看在眼里好似沈寒霁才是他亲生的,而她则是他那儿子娶回来的。   温盈面上含笑,心底却是冷漠旁观。   “贤婿不是说不来了吗,怎又来了?”入了厅堂,落了座,温父疑惑的询问。   沈寒霁莞尔一笑,语调闲适:“先前未来,是未能确定圣上何时有面圣的圣谕,如今圣谕已下,也有了空隙来拜访岳父。”   温父笑容满面,心底因女婿这话而大悦,可嘴上依旧说道:“贤婿若是忙的话,心意到了便可,也不一定要亲自前来。”   婢女适时的上了茶水,沈寒霁端起茶水浅饮了一口,放下杯盏,理了理宽袖,不疾不徐的道:“岳父是娘子的父亲,更是小婿岳父,来拜访也是作为晚辈的礼节。”   站在一旁的温盈低眸看了眼从容自若应对自己父亲的沈寒霁,思索也飘远了。   方才只顾着沉闷了,也未多加思索沈寒霁为什么也来了淮州。他方才说的理由,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若他真的是看重礼节,那么梦中三年也不至于只来过一次淮州。   且说他在金都有所应酬,不能前来,这也不过是她要求自己一个人回来,不要他前来的理由罢了。   那他现在来淮州的原因是什么?   温盈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有下人通传靳家姨母与靳表公子,还有表姑娘一同来了。   大家都有些意外。   季氏反应了过来,在一旁笑道:“今日怎就这么凑巧,都一块来了。”   沈寒霁听到靳表公子时,眸中划过一丝不悦。但嘴角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询问季氏:“靳表公子可是去金都考入了大理寺的那位?”   季氏笑着应:“正是我那大外甥。”   回答了之后也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   待沈寒霁目光移开后,季氏心里头有些忐忑的看了眼温盈,又看了眼她的夫婿。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便是盈丫头都不知道她自己当初差些就要与靳家定亲的事情,她的夫婿更不可能知道。   两年前,靳琛母亲见温盈长得好看,性子又温顺,是适合做儿媳的人选。在问过了自己儿子后,便时常让季氏回娘家时把温盈也带上,让两个年轻的人多些相处。   温盈去过两次靳家后,季氏准备把这事告诉她前,金都永宁侯府就派了人来提亲。   权衡之下,自然是侯府的亲事靠谱,再者这永宁侯府的亲事,谁敢轻易的拒绝?   为了个继女,着实没必要得罪永宁侯府,更何况是一门她求都求不来的好亲事。若是她女儿当时有十五了,这婚事也轮不到温盈。   故此,温盈与靳琛也就是这般的有缘无分。   如今她的这姐姐和儿子都来了,可别说漏嘴才是呀。   温父不察妻子的心思,而是问:“靳琛和温霆没有给贤婿添麻烦吧?”   一口一个贤婿,叫得好不亲切。   沈寒霁回道:“未曾,我二位也极为聊得来,既然靳表兄也来了,不若也把温堂兄请过来。”   这时季氏道:“我现在去吩咐人去把阿霆和大嫂请来,晚上一块吃个饭。再顺道也与我那姐姐聊聊,让阿琛来与你们一同聊。”   季氏自厅中离去。   厅中也就沈寒霁与温父聊。但基本是温父说,沈寒霁听。   不一会,靳琛自厅外走了进来,朝着温父拱手一拜:“外甥见过姨父。”   沈寒霁自位上站了起来,待他行礼后看过来,二人相互一拱手作揖。   温盈见他们人多了起来,也不便再留下,便说了声去见姨母后,退出了正厅。   出了屋子,去了季氏的院子,发现靳家表妹在院子中与温燕说话,便走了过去,靳表妹喊了声表姐。   温盈点头后,问温燕:“姨母与母亲呢?”   温燕道:“母亲和姨母在房中说话呢,让我们两个在外边聊天。”   二人想必在说些私密的话,温盈思索了一下,道:“那我晚些时候再过来与姨母请安。”   随而回了所居的院子,回了房。   温盈有些疲惫卸下了带着笑意的面具,随后坐在床上,依靠着柱子闭眼缓一缓现在的情绪。   也不知是不是那香的问题,她几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想要骂人的冲动。现在何止想要骂人,都有种想要把扇子砸向他那笑脸的冲动。   门扉门轴转动的声音传来,温盈以为是蓉儿端了水进来给她净手,便没有理会。   可人进了屋中片刻后却没有声音,随即有清清冷冷的气息拂来,温盈睁开眼眸,与那双清润却蕴含着冷清的目光对上。   温盈站了起来。   没了旁人,温盈才面色平静,语气淡淡的问:“夫君答应过我,让我自己回淮州的,今日又怎的出尔反尔了?”   沈寒霁在床边撩袍坐了下来,望着她,问:“我来,你不高兴?”   温盈也不看他,垂眸道:“如今夫君也来了,我自是高兴的。”   “可你并未笑意。”   委屈至此,温盈外人面前能笑出来便已然不错了,在他面前还要强颜欢笑那才难。   温盈索性也不说话了,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谁还没有些小脾气呢?没有脾气的那是圣人。   屋中沉默了半晌,温盈劝自己莫要与他这等不守承诺的人计较。正要转头说些敷衍应付他的话之时,她的肩膀上略微一沉。   他把手放到了她的肩头上,温盈把要应付敷衍他的话压了下去,暂且听听他都说些什么。   “这次是我失信于你,往后你可向我提一个条件,我能做到的,绝不反悔。”   话落,默了默,嗓音低了些许:“莫要气了。”   温盈眸光微闪,思索了一下。沈寒霁难能第一次服软,她也不是那等拿乔不知好歹的人。   转过头,仰起头看向她。下颌到颈项,再到衣襟之处,纤细优美,看得沈寒霁眸色微深。   温盈认真应付敷衍的温婉一笑:“夫君多虑了,我并未生气,只是想夫君哄一哄我罢了。”   嘴角弯弯的,杏眸中也都带着笑意,便是细究也看不出真假。   沈寒霁心下暗暗的叹息了一声,当做不知晓真假的露出释然一笑:“没生气便好,余下两日,我会在淮州陪你,再一同回金都。”   有那么一瞬间,温盈想把扇子砸向他的脸,但到底是忍住了。   “有两日时间,夫君便好好在淮州游玩。”   沈寒霁颔首,淡淡的笑意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游玩前,我先休息片刻,我睡个两刻,你再喊醒我。”   温盈愣了一下,随即看见他眼底下的疲容,心想他应当是在这几日赶路疲惫了,也没说什么。   这时有蓉儿送来了清水,身后还有一个拿着沈寒霁行李的婢女。   把东西放下后,都退了出去。   沈寒霁问:“可有净面的帕子?”   温盈想了想,随之去取了一方新帕子过来。   回途在船上过一日,甚是无聊,温盈便做了些针线活,这个便是新做的。   沈寒霁接过,看到帕上的海棠花,微微挑了挑眉,看了眼温盈。   温盈被他看得莫名,问:“怎么了?”   沈寒霁问:“这是阿盈你自己绣的?”   温盈点头:“可是帕子怎么了?”   沈寒霁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梳洗架旁,动作优雅闲适的洗了脸,再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水渍。   清洗帕子后,挂到了架子上的横木上,海棠花的那面露了出来。   转身过来,眸子噙着淡淡的笑意:“阿盈的刺绣确实好,海棠绣得栩栩如生,好似还有些淡淡的馨香,似你身上的香。”   忽然夸赞她这海棠花绣得好看,也夸她身上有香,温盈觉得莫名,但也没把他的赞许当成一回事。   沈寒霁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上了床。   温盈这几晚都睡在这床上,沈寒霁一躺下便闻到了淡淡的馨香,是温盈身上的香味。   沈寒霁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温盈看了眼,随即起身,放轻动作的开门,从屋中出去,去了继母的院子,给隔着辈分的姨母请安。   毕竟以往,这没有什么关系的姨母待她也算挑不出错来,她既然来了,就不能避而不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温盈才回去喊沈寒霁起来。   ——   下午,温霆和温大伯母也都过来了。   温家开了三张桌子,庶子庶女与妾室一桌,温盈与大伯母等一桌,而留了一桌给那翁婿二人,还有温霆和靳琛。   四人一桌,吃酒闲谈。   沈寒霁言谈自若,仿佛没有就没有他不知晓的。   饭后,他们几人还在饮酒,温盈陪着大伯母在院子中散步。   大伯母问她:“你家夫婿不是说不来吗,今日怎又来了,而且听她们说你好似也不知道?”   温盈挽着大伯母的手,按照沈寒霁与父亲的说词又说了一遍:“先前是未能确定圣上何时有面圣圣谕,如今圣谕已下,也就能来了。他未派人来与我说,估摸着想要给我个惊喜。”   “原来是这样,他既然能来,便说明你在他心中还是有分量的。”说道这,大伯母压低了声音与她道:“你成亲也两载有余了,你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盈心头一跳。看来是没有人与大伯母提起过沈寒霁两年来,一个月才宿在主屋两宿的事。   温盈思索了一下,避重就轻的道:“先前去瞧了大夫,大夫说我的身子调理一段时日就能有孕。”   大伯母脚步一顿,紧张反问道:“你身子怎么了?!”   温盈温温一笑:“大伯母稍安毋躁,我方才也说了,大夫说只需要调理一二便可,不是什么大毛病。”   大伯母的脸色立即严肃了起来:“阿盈,你可不能把这看作小问题,这生儿育女可是大事。”   温盈点头,温顺的应:“我省的。”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喝到什么时候,温盈便让人先送大伯母回去了。   温盈回房去沐浴,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正穿上小衣之时,似乎觉得有些怪异,便把小衣拿起端详。   微微眯起杏眸盯着鹅黄色肚兜上面的花儿。   是海棠花。   下一瞬,温盈才忆起中午那时给他的帕子就是绣有海棠花!   在侯府时,他主动破了初一十五的规矩,回房那晚,她便穿的是这件小衣。那时他似乎对他穿着的这件小衣情有独钟。隔着海棠花亵I玩,攫取,几乎下半宿才把这小衣扯开。   今日他问刺绣是不是她绣的,用了帕子后,又道海棠花栩栩如生,还有如她身上一样的馨香,他分明还记着那事!   温盈沐浴过后,身子本就有些泛红。想起今日帕子给他擦脸,他又想着那事,她更是面红耳赤,满是羞耻。   匆匆忙忙地穿上了衣服,然后急急地回房,想要把那帕子收起来,省得他脑子竟想这些不干净的事。   沈寒霁这人,旁人看来他一个月才会回两个月主屋,很是清心寡欲,可温盈却清楚他在床榻之间到底有多么的“人前正人君子,人后有辱斯文。”,每每都能折腾得她求饶不已。   温盈急匆匆的回到屋中,可那梳洗架上边哪里还有她那帕子的半点踪影?   可想而知,这帕子已经被沈寒霁收了起来。   温盈羞恼得直锤床铺,咬唇暗暗决定把帕子给要回来,他不给,便等他睡着再取。   她就不信取不回来区区一方帕子。 第41章 回转金都   夜幕渐深,下人才把沈寒霁从前院给搀扶了回来。   看着是喝了不少酒。   温盈是知晓自己堂兄劝酒的厉害的。在金都时,那是沈寒霁的地盘,自是有所收敛。如今到了淮州,是他的地盘了,可还不使劲灌?   温盈给他拿了衣物,让青竹在澡间看着些,莫让他摔了后,便回房了。   待沈寒霁回到房中,已是一刻之后的事了。   现今在温府,而非侯府,那初一十五的规矩在这温府自然不适用。且沈寒霁自己定下的规矩,这一个余月下来,他又有几日是遵循过的了?   温盈不懂男人,可如今看来,人都是有共通之处的。有些人手上有这件物什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也不在意,可当这件东西找不着了,又该着急了。   他大概是不适应她先前拒绝过他的索I欢,又拒绝与他同寝,才让他一而再的破了这惯例。   温盈倒着茶的空隙,往坐在床边,依靠在床柱醒酒的沈寒霁看了一眼。   “夫君用茶。”目光忍不住在他的衣襟,腰间,袖口扫去,暗暗的想他到底把帕子藏在何处了。   沈寒霁接到手中,饮了一口茶水,才觉得醉酒后带来的眩晕感减缓了些许。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抬头与温盈一笑,笑得和平时不一样。   平时笑容似乎有度,被他拿捏得分毫不差,温盈也是做了那样子的梦,才知道他那有度的笑容是多么的虚伪。   但现下有些不一样,可温盈又说不出到底哪不一样。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道:“你父亲灌我就便罢了,你的堂兄和表兄也连连给我灌酒,三人欺负我一人,倒下的却是你的父亲,若非是你堂兄见我是个读书人,没准还能继续灌我几坛子。”   闻言,温盈心底忽然一阵畅快,她这虽然出不了气,倒是堂兄给她出了气。但又疑惑,到底是喝了多少,能把有些酒量的父亲给喝趴了,还把他喝成了这样?   “堂兄他们到底灌了夫君多少酒?”   沈寒霁思索了好半晌,才微眯长眸,混沌不请的说了个数:“好似五升的坛子在厅中就摆了十来个。”   温盈一惊。   沈寒霁这是文人,往常与人喝酒都是用壶来算的,什么时候用过坛来衡量了?   难怪她觉得今晚他看着有些不正常。   都说酒后吐真言,也不知真假,温盈斟酌了片刻后,试探的问:“夫君这回来淮州的原因是什么?”   沈寒霁眼神不甚清明的看向温盈,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即便是醉酒了,依旧防备,温盈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便道:“夫君喝多了,睡吧。”   去拿他手中的杯子,谁承想她手还未碰到杯子,便被他直接拉过。   还有小半杯水的杯子落了地,虽未摔碎,但还是湿他的裤脚。   温盈也毫无防备的被他拉入怀中。   重重的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温盈痛呼了一声,他闷哼了一声。   他跌躺在了床榻之上,而温盈抚着鼻梁躺在了他的胸膛中,心中有些恼的往上颦眉看了一眼。   只见沈寒霁眼神幽幽深深的望着自己,因喝了许多的酒,让他清润的嗓音多了低沉低哑的调子。他哑着嗓音说:“阿盈,我们已然有四十余日未同房了。”   温盈身体微微一僵。   在他翻身把她压制在床榻之上时,温盈抵着他的胸膛,拒绝道:“这里是温府,隔壁住着四妹,有动静能听见的。”   温盈的话落入沈寒霁的耳中,他紧蹙眉头的思索了好片刻才明白她在顾虑些什么。   呼出了一口气,径自放松的压了下来,压在了温盈的身上。   温盈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费劲的推着他:“夫君你太重了,我透不过气了。”   沈寒霁这才伏起身子,但依旧是以在上的姿势,俯视着下方的温盈。   目光深深沉沉的,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而温盈也被他看得莫名。   半晌之后,他抚摸上了温盈的脸颊,指尖有些凉意,但动作却是非常的轻缓。   他低喃道:“阿盈,你可别因旁人对你好,便被旁人给哄走了才是。”   说着这话,沈寒霁狭长的黑眸和那紧抿上的薄唇上,都隐隐的透露出了几分与他平时光风霁不同的阴郁。   温盈心头一跳,不知他为什么说出这样让人不安且莫名的话来。   说了这话后,沈寒霁从她身上转了身,躺在了一旁。   温盈怔怔愣愣的看着帐顶,思索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几息之后,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竟已经闭眼睡过去了。   温盈就很是纳闷,因这纳闷反倒忘了正事,没有寻回帕子。   温盈未出阁时的床也没有多大,两个人躺着有些挤。平时在主卧之中,温盈与他都是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如今也只能手臂相触而睡。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小院安静得只听见虫鸣声。   沈寒霁的额头上覆了一层汗水,眉头紧紧皱到了一块。紧咬着牙齿,颈间喉结分明,青筋凸显。便是用力的抓住身上的被衾的双手,手背上的青筋也甚是明显。   猛地睁开了双眼,便是如同沈寒霁这样沉稳,遇上任何事情都似乎能泰然处之的人,也似乎被梦中的场景所惊吓到。   醒来后的下一瞬,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温盈。   屋内烛灯的灯油已然快燃尽了,所以烛光很昏暗。   沈寒霁眉头紧皱的抬起手伸到了温盈的鼻翼下方,感觉到了缓缓的呼吸气息,眉头才松了几许。   收回了手呼出了一口浊息,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昏昏沉沉且有些疼的额头。   温盈来淮州之时,沈寒霁便把药给了她。而他来淮州之时,去过回春医馆寻金大夫,恰巧金大夫外出,也就没有寻到新药。   里衫被沁出的汗水浸透,薄布贴在了身上。   缓和了一会后才下床去洗了脸,换了一身干爽衣服,这个时辰也不适合喊醒温盈让她寻药,也就没有继续躺回去,   沈寒霁坐在桌旁,转头看了眼床上的温盈,思索几息之后,又叹了一息。   第二日,温盈起来的时候,沈寒霁已经穿戴整齐了,也不知他是何时醒的。   洗脸用帕子擦脸的时候,温盈才想起她昨晚忘了找回帕子的事情了,略有懊恼的皱紧了眉头。   蓉儿给温盈梳妆的时候,沈寒霁坐在外边,往梳妆台的方向望去,问:“今日去哪里游玩?”   温盈正挑选着簪子,听他这话,半点兴致也无,但还是应付道:“昨日夫君未来之时,我本与几个姊妹约好了去青山寺看睡莲,但夫君来了后,计划便打乱了,不如就今日去吧。”   主要是温盈不想费心思的想与他去何处游玩。   决定去青山寺后,便温盈也就选了比较素淡的簪子,没有多做妆扮。   ——   清晨的青山寺,山涧虫鸣鸟啼,呼吸之间皆是花草清香的气息,也有清澈泉水顺着怪石蜿蜒而下。   一同跟着上山的青竹掬了一捧清泉来饮,被一旁的蓉儿训道:“你到底是来保护主子们的,还是来游玩的?”   青竹“嘿嘿嘿”的笑了几声,不羁的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水渍:“谁让这水看起来这么清澈。”   蓉儿没搭理他,继而跟上主子。   青竹快步跟上,走在蓉儿的身旁,看了眼走在上头的两个主子,问她:“你知道三爷为什么会来淮州么?”   蓉儿摇了摇头:“你知道?”   青竹耸肩一笑,随而快步跟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后。   他自然是知道的。主子这不是怕那靳表兄打娘子的主意么,不然主子怎么会大老远的从金都跟来淮州?   一行人上到了青山寺,寺庙外竟然摆有批命算命摊子。   温盈看了眼身旁的沈寒霁:“我以前常听别人说这青山寺上边的签很是灵验,夫君不若也去求一求。”   沈寒霁也不想扫她的兴,应:“既然都到了这青山寺,也不妨去求一求。”   尽管沈寒霁也不信一支签文便能解析人的这一生。   二人进了大殿中,求了两支签,拿至了寺庙外边的摊子。   有两个摊子,温盈想自己听听那算命的怎么说了,便支开他去对面的摊子。   温盈把签给了那算命的老先生,说道:“看命格。”   老先生接过,从签上的数字寻出了对应的签文,把签文念了一遍,随即看向温盈,心中暗道这娘子的命格不大好。   老先生想了想,按照一贯忽悠人的说辞道:“娘子虽然命格不大好,这命数里头大劫难,但劫难一度过,便会大富大贵,贵不可言。”   人总归都是想听好听的,说这些话准没错。哪像对面摊子的同行,常常瞎说些旁人不爱听的大实话,每隔几天就会被人来掀桌子。   温盈闻言,下意识的转头望沈寒霁那边看了一眼。   方沈寒霁坐在对面的摊子,脸色微沉的听着算命的说他的命格虽然贵不可言,但命犯孤星,注定无妻无子。   青竹压低声音骂道:“你个老算命的瞎说什么,我家主子怎可能无妻?我家娘子都还在对面的摊子呢!”   算命老先生看了眼坐在对面摊子的小娘子,见她也转身看向这边。   呐呐的道:“这娘子的面相看着像是短命之相……”   话还未说完,青竹一怒,已经掀着桌板了,却被沈寒霁压住了桌面,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莫要动粗。”   “可这老算命的竟然诅咒咱们娘子!”虽然在气头上,青竹依旧压着声音说话。   “松手。”沈寒霁漠声道。   青竹就是再想掀摊子,但还是听话的收了手,抱胸站在一旁,脸上尽是怒意。   算命先生松了口气,用袖子拂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暗暗庆幸这个月第三次险些被掀摊子的劫难终于避过了。   看向面前的贵公子,算命先生再度斟酌一二,还是继续道:“你的签文和你的面相是如此,老夫也只是照实而言,这银子你们给也罢不给也罢。”   那边的温盈起了身,走了过来,问:“可好了?”   沈寒霁恢复了一贯的神色,起了身:“好了。”随即看向青竹:“给银子。”   青竹真想不给银子,但还是在主子的目光之下扔了两个铜板。见主子继续看着自己,便又轻哼了一声,随而多扔了几个铜板在桌面上。   温盈看出了不对劲,但也没有当即询问。   等在湖岸小亭中看睡莲的时候,温盈才问:“方才那算命先生可都是说了些什么,竟让青竹那般生气?”   沈寒霁因算命先生方才说的话而蹙眉思量,听到她这么一问,回笼了心思。   淡淡一笑,回她:“不过是说了一些与我不好的话罢了。”   温盈却是有些不明白,就他那样的命格,又怎会有不好的话?   虽然略有好奇,温盈也没有问下去。   可还是下意识的说了句:“算命的,不可尽信。”   闻言,站在她身侧的沈寒霁侧目看了她一眼,笑意多了一分释然:“确实,算命的,不可尽信。”   或者算命所言,许说的是那个不会发生的梦。说的是他们所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上辈子,而完全与这辈子无关的事。   沈寒霁也就没有继续为这事而费心。   在寺庙中用了素斋午膳才下山的,上山花费了半个时辰,下山却快了许多。   才到山下,原本清朗的天气逐渐阴沉了下来,似有大雨将至。   也不急着赶回去,而是到山底下的一家茶寮等了一会。果不其然,大雨倾盆而下,等雨小了才回的温府。   回到温府已是傍晚,而第二日这天气依旧不大好,时不时的下一场阵雨,所以哪也去不了。   温盈也落得轻松,在房中绣绣花。   屋外传来大雨的“哗啦”声,房中也很是安静。   温盈绣着花的时候,似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坐在桌旁看书的沈寒霁。   虽然已经是两载夫妻,但温盈也不知闲时该如何与他相处,所以就让蓉儿与继母说他爱看书,让继母代向父亲借几本书。   昨晚当即就送来了厚厚的一撂书。   温盈看了他半晌,才开口:“夫君,我前日给你的帕子在何处了?”   沈寒霁放下书卷,自袖中拿出了温盈的帕子,放在手中,抬头问她:“这帕子怎了?”   温盈放下手中针线,站了起来,脸上含着笑意走了过去:“夫君既然都已经用好了,便还我吧。”   说着伸手去拿,沈寒霁却是手一偏,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再而慢条斯理的把帕子放回了袖中,道“近来天气炎热,易出汗,帕子用得顺手,便继续用了。“”   温盈:……   她看,他压根就不想还她。   她先前觉得做小衣的绸布极好,便剪了些来做帕子,也没有多想,但如今他却是多想了!   就算她说给他一条新的,他估摸也会说不用麻烦了,这就用得很顺手。   温盈无奈,总不能与他硬抢,只能败气而回到床上继续做刺绣,把手上的帕子当成了他,一针一针的扎在上边,心情才逐渐畅快了起来。   外边的雨依旧一阵一阵的,下到了傍晚才彻底停了,因明日就要回金都了,今日便又把温家大伯母母子二人请了过来一块用膳。   等到晚上就寝的时候,温盈与沈寒霁说了大伯母会过段时间到金都,教她打理铺子和掌管中馈之事。   沈寒霁脱鞋的手微顿,眸色微敛,似乎明白了当时他提议帮她寻女账房时,她为何拒绝他了。   女账房要用信得过的人。而任人唯亲,她拒绝他的时候,便已经把他屏除在“亲”外了。   他们夫妻二人,以前便不亲近,如今看着似亲近了许多,但深探下去,估计比以前更加的疏离了。   沈寒霁不动声色的温声回道:“这事你决定便好。”   ——   翌日一早,队伍便已经整装待发候在了温府门外了,温堂兄与靳琛也在其中。   温父和季氏,还有靳家姨母都亲自送他们到了码头。   温盈上了船,看了眼船下的人,皆是不亲之人,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今早开始坐船,明早便能靠岸,也就是说还要在船上睡一个晚上。   这船是官府的官船。官商合作,平时都是押运粮食,茶叶等货物到金都,同时也会载人。   温盈坐不得大船,回来的时候就有些昏昏沉沉的,所以上船不久就睡了,一天下来都是没什么精神。   直到晚上还好一些。   饮了些暖汤后,胃里也好受了一些,同寝的沈寒霁把空了的汤碗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问:“你来时也这么难受?”   温盈摇了摇头:“也没这么难受,估计是太久没回淮州了,有些水土不服。”   那日游湖也还好,毕竟不是在船上待这么长的时间。   沈寒霁起身道:“甘草梅子能缓和晕船,想必也有人带有上船,我去外边询问一下。”   舱室也就比他们侯府主卧的大床大一些。   沈寒霁出去了,温盈觉得窄小的舱室憋闷得慌,更闷得她越发难受,便穿上了衣物,整理了发髻出了舱室,喊了蓉儿一同到船的凭栏处透透气。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不知谁忽然高喊了一声“遇水寇了!”   顿时,船上脚步声匆匆响了起来,官差都开始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温盈与蓉儿都白了白脸。   这一年只会发生一两起水寇劫船的案子,竟让她们给遇上了!   但许是在沈寒霁身边待久了,也渐渐被他那处变不惊的所影响到,所以温盈冷静得很快,道:“我们赶紧回舱室,船上有官差,也有侯府与夫君请来的教头,水寇未必是对手,我等在船外只会拖累他们。” 第42章 来得蹊跷   沈寒霁听到那声高呼“遇水寇了”的话,便隐约看到了远处有船帆的黑影,但并未见光亮。   水贼袭船,皆会在晚上。   若是河道不大,他们会熄灭船上的灯火,在河道中等候船只靠拢,等来船发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掉头逃走了。   京淮运河这几年甚是平静,便是发生了水寇袭船的事,也是小打小闹,不敢直接袭击官船。   今夜遇水寇着实蹊跷。   沈寒霁脸色一沉,握着手中用油纸包着的甘草酸梅朝舱室疾步走去,不多时青竹便寻来了。   看到青竹,沈寒霁把手上的甘草酸梅扔给了他,语速疾而沉稳吩咐:“给娘子的,你现在立即回去保护娘子。”   青竹被塞了一包东西:“那三爷你呢?!”   沈寒霁:“你且去。”   说罢转身,朝着船头那管船的掌使走了过去。   不用半刻,那水寇船便会有小船过来,亦或者早依旧有人潜伏在了附近的水域。   沈寒霁走到神色慌乱的掌使前。   温父特意嘱咐过掌使关照,所以也是知道沈寒霁的,掌使拱手,面色有些忐忑的喊了声:“沈、沈状元。”   这几年太平盛世,水寇极少出来祸害。而掌使又是前不久靠着后台新上任的,第一次遇上水寇,竟露出了些不知所措。   在这等迫在眉睫的情况之下,沈寒霁也不废话,直言道:“不知来的是何方水寇,但上了船之后,没有自保的女眷和孩童最为危险,还请掌使立即吩咐人准备后小舟,熄灭灯火,把女眷送走。”   掌使闻言,瞬间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也不犹豫,忙喊了两个人去按照沈寒霁所说的去办。   沈寒霁又问:“船上共有多少可以预防的官兵”   掌使:“五十人。”   加上他们一行人,也不过是六十人左右,沈寒霁思索了一息,随即说道:“我有一法,让几个水性好的潜水水中。其余人趁着烛火熄灭时隐藏起来,待他们上船后再一网打尽,而潜入水中的人再潜入水寇的船上,找机会放火点船,让他们方寸大乱。”   “我与阿琛下水。”沈寒霁的话音刚落,温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寒霁转身,看向温霆与靳琛。   如此情况之下,二人的神色镇定,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   靳琛道:“我与阿霆的水性极好,能长时间在水低憋气,不易被发现。”   温霆:“我们二人就够了。”   没有过多的时间思索了,沈寒霁当即做了决定:“此事就交由二位来处理了,上了贼船后,分船头船尾点火。”   温霆和靳琛迅速转身去拿好点火的物什,待熄灭烛火够便立即潜入水中。   沈寒霁继而镇定自若的向掌使吩咐:“让人立刻熄灯,隐藏,严阵以待。”   灯火纷纷熄灭。   那头的水寇几乎快逼近。   在昏暗得只能在近处才能看得到模糊轮廓的情况之下,官兵小心翼翼的把船上那些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百姓,女眷和小孩分别送上小舟。   但小舟有限,只能先紧着女眷和小孩。   沈寒霁立在柱子后边,看着只有黑色影子,从大船下小舟的人影。   不一会,身旁多了一人,“三爷你怎不走?!”   是青竹。   沈寒霁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不是让你去保护娘子,怎在这!?”   青竹道:“我的首要是保护三爷,娘子上了小舟会安全,但三爷面对的是没有人性的水寇。”   虽说如此,但在黑暗中,沈寒霁的脸色还一沉,心头隐约浮现不好的预感。   但也不容沈寒霁多虑了,小舟刚划走,贼船已经过来了,有水寇相继上了船。   先行拿着火把来探路的约莫有二十来人。   忽然划到不远处的小舟传来了一声“娘子”的惊呼声。   沈寒霁脸色顿时沉如黑墨,那声娘子也惊动了水寇,水寇中有人高声道:“有人逃走了,赶紧派人去追!”   话音刚落,潜伏在黑暗中官兵与沈寒霁这边的人瞬间从黑暗中拿着利刃扑来。   别人是扑向水寇,沈寒霁却是把身上易浮水的宽袖长袍快速脱下,脱下的那一瞬间也从船上跃入了水中。袍子落地的时候,人也落入了河中,朝着那呼喊声的地方游去。   那小舟还传来了惊恐呼喊声,伴随着自私至极的声音:“快把那两个丫头给打晕了,赶紧走,不然水寇就追上来了,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落了水的温盈不会泅水,在水中扑腾着喊救命。   小舟渐行渐远,温盈的身体也逐渐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冰冷的河水从耳口鼻涌入,呛得她几乎难以呼吸,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隐约看到前边一艘船火光四起。   所有的不甘心,在这一瞬间却好似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便是侥幸躲过了原本该要了她命的一劫,却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一劫等着她呢。   身子渐渐没入了河水之中,可下一瞬,却似乎有人从河水中把她给拉了起来。   一浮出水面,温盈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头惊恐得紧紧的扯着了“救命稻草”的手臂。   惊恐万分之时,耳边传来熟悉且让人安心无比的嗓音:“莫慌,用手臂划水。”   温盈惊讶沈寒霁为什么会下了水的同时,也尽量按照他说的去做。   不要慌,不要慌。   沈寒霁在,她便不会死了。   起初不知如何用手臂划水,但渐渐也适应了。   河水平日看着流得不急,但人在河中还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水流的阻碍。   若是顺流,却是往大船而去。大船附近皆是水寇,贸然回去只怕容易变成刀下亡魂,所以沈寒霁带着温盈往河岸游去。   若是沈寒霁只是个文弱的书生,莫说带人了,就是自己一个人都有可能游不过去。   温盈虽不大了解他,但他衣服底下那些匀称而结实的肌理,她是知道的。这是只坐在书房之中的书生所没有的。   温盈的手几乎划得麻木时,终于到了岸边。   上了岸,温盈不停的呕吐出刚刚灌入口中的河水,这时后背覆上了男人的手掌,在她的背上轻拍着。   死亡的恐惧,加上被河水呛得难受,眼泪也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落下,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泪水还是河水。   好半晌之后,温盈才停了干呕,坐在地上抱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同时也浑身瑟瑟发抖。   一是因冷,二是因方才的事。   月光倒映在水中,有微弱的光。   沈寒霁即便看不见她现在的模样,也能感受得到她的惊恐,长臂伸了过去,搂住了瑟瑟发抖的温盈。   手臂搂得紧,手掌更是紧紧的抓住了温盈的肩膀。   很用力,几乎要把温盈紧紧的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半晌后,温盈轻推了推他,声音轻颤:“疼。”   沈寒霁这才微微松了些力道。   半晌后,温盈心绪缓了许多之后,吸了吸鼻子,随后轻推身旁的人:“湿哒哒的,贴在一块,不舒服。”   沈寒霁见她缓过来了,他也平缓过来了,也就松开了手,安慰她:“约莫天亮,他们会寻来,不用担心。”   温盈远远望去前边有火光的船,声音依旧有些颤抖,问他:“前边怎么回事?”   远处隐隐有打斗声响起传过来,可见有多么的激烈。   沈寒霁暗中深呼吸了一息,回她:“大概是水寇的船起火了。”   温盈闻言,沉默了片刻,边抹着从发髻上落到脸颊上的水渍,边颤抖的道:“方才在小舟上,是有人硬生生的把我推入河中的,不止一个人,便是看不清楚,我也感觉到了她们甚至还拦住了蓉儿和小翠,不让她们来救我。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说到这,温盈紧紧抱住了膝盖,方才那种窒息感比她知道梦里边的自己是被清宁郡主害死的还要可怕。   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她。   意识到这点,有丝丝寒意从四面八方窜入身体里。正是这些寒意,让她在极度恐慌中逐渐的清醒,坚定。   那人已经在杀过她一次了。如今还要她死,她偏要坚强的活着,她偏不叫她如愿。   沈寒霁听到她所言,眸色一沉,脸色也深深沉沉的,掌心收紧成拳,手背上青筋凸显。   温盈被冷得吸了吸气,语带担忧道:“我很担心蓉儿和小翠她们,不知她们怎么样了。”   沈寒霁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敛下眼底的波涛寒意,按捺下心中怒焰,平静与她解释:“水寇来得蹊跷,又有人潜伏在船上针对你来下手,估计是要伪装成你在混乱中落水的意外,她们针对你,不会对婢女下手。”   尽管他这么说,温盈还是会担心,谁能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把两个婢女也杀了灭口。   二人沉默了片刻,温盈开了口:“方才我以为真的要死了,可从未想过夫君会来救我,谢谢。”   温盈却是没想过,就是现在都还是很意外。   她以为他应当是自私的,不会为了救任何人而豁出命,但现今她却发现她也不了解他。   河水汹涌,还是在晚上,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情况下。莫说是救人了,便是泅水都危险得很。   沈寒霁道:“你是我的妻子,我自是会不计一切的来救你。”说到这,他又道:“我知晓你一直以来都在怨我,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温盈沉默不语,方才的事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心神,她已然没有任何心神再去想怎么维持温柔贤淑,与他虚来虚去。   “若非我的缘故,你又怎么会一而再的遇险?”话语顿了一下,继而说开了:“若非我待你的冷漠,你又怎会在侯府受了两年的委屈?若非那梦里头的我冷漠,你又怎会受尽欺辱,又怎么会年仅十九岁便那般的凄凉死去?”   听到这些,温盈紧紧的抿住了唇,看着昏暗的四周。没想到他会忽然把话说开了,她心底有些意外也有些烦躁。   他知道这些,但他大概不知道的是,她每回在犯了香瘾之后,意识都会恍惚错乱得分不清到她自己底是身在梦里,还是身在梦外。   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谁。是梦里边那个与他成婚三年的人,还是梦外与他成婚只有两年的人。   不管是谁,那个与他成婚三年的人所承受的痛苦,委屈,不甘都丝丝的渗入她的身体里,让她感同身受。   因为这份感同身受,所以她才能如此快的从这份感情中抽身而出,越发的冷静。   今晚他在不知情况之下救了她,又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梦中那人留给她的那种怨念的感觉似乎也逐渐淡了一些。   总归,他不是梦里边的那个人,她也不是梦里边的那个自己。   静默了许久,温盈开了口:“我与夫君往后莫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也莫提……那些个梦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不能一直往回看,在原地停止不前。”   沈寒霁转头看向身侧的人,但奈何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更是看不见她此时的神色,可听她这语气,也知晓她是真的放下了。   不仅是放下了过去的事情,也是真的放下了他。   以前她心中对他有情意,如今只是把他当成丈夫看罢了,再无情意。   沈寒霁心思复杂不清明,便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底的那些复杂心思是为何。   “往后,我会尽我的所能护你敬你,我登得多高,便也让你也登上多高的位置,不再让你受屈辱。”   温盈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有淡淡月色的湖面。   他所说的位置,也正是她能继续坚持维持他们夫妻之间淡薄感情的支撑。   如今他把那些话都说明白了,也承认了他做错的事情,她释然了许多,往后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再这么的难熬了。   许久许久之后,温盈看着远处的火光越发的大,她不免担心起了船上的人。   “也不知堂兄和表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旁的沈寒霁把她的担忧听在了耳中,眉头不自觉得紧蹙了起来。   声音多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你堂兄,表兄定然会吉人有天象的。”   温盈“嗯”了声,看着前边火越烧越大,心里边还是悬着的。   她现在暂且安全了,可蓉儿她们,堂兄他们都还是不知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水寇袭船时已是深夜。夏季昼长夜短,过了半个时辰,天色便能渐渐的亮起来。   温盈冷得发颤,河风也几乎把两人湿透的衣服吹干。   朝阳升起,似乎一切又归于平静。视野逐渐清晰,悬了半宿的心也因这天亮而越发的紧张。   河面有雾气,几乎看不清远处的事物。   但忽然有水浪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沈寒霁的脸色瞬间严谨了起来,抓了一把河沙,便拉起温盈朝着河岸边上的巨石快步走去。   压低声音提醒:“莫要出声,还不知是敌是友。”   温盈小心翼翼的踩着地上的沙石,跟在他的身后,躲到了石头后边,沈寒霁挡到了他的身前。   随即他们听到了两个粗糙的嗓音,操着淮州以南口音的说话声。   “艹他娘的,是哪个龟孙子带回来的消息,说这船上运的是官银,还说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没有什么重兵,也只是一些普通官兵和老百姓的!?”   另一人骂道:“老子把这内鬼找出来,把他给剁了做成肉包子喂狗!”   是水寇!   温盈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是白得没了半点血色,双手紧紧抓着沈寒霁的衣袖。   “娘的,不仅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船都没了!”   “赶紧跑吧,天亮了,等官兵追来了,别说是船了,就是咱俩的命都保不了了。”   声音就在不远处。   沈寒霁低头看了眼紧紧抓着他手臂的小手,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指尖都泛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而那两个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大汉,忽然没了声音。   他们大概是发现了沙地上的脚印了。   沈寒霁收回目光,眼眸中泛着寒光,侧耳仔细听着石头后的细微声音。   是人放轻步子,踩在沙石上的细微声音。 第43章 欲加其罪   沈寒霁紧抿着唇,严阵以待。   沈寒霁自温盈的双手中抽出了手臂,反握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镇定,眼神沉稳,临危不乱。   心底随着细微的脚步声默念着数。   人踩在沙石上,脚底陷进沙石之中,便是高手都能有细微的动静,更莫说只是落败的水寇。   以细微的声音来分辨,沈寒霁了然。方才从河中泅水上来的两个水寇分别从岩石两边包抄了他们。   默念到五之时,先发制人,一扬手中略有湿气的细沙,拉着温盈至身后,瞬息身形一转朝着另一水寇踢去。   沈家武将出身,不容有连拳脚功夫都不会的草包,所以便是浪荡成性的沈五郎都能耍一套好拳法,更莫说学任何事物都学到了精髓中去的沈寒霁。   水寇没想到是个会武的。   此时再有远处传来的“三爷,娘子”的呼喊声一搅乱。知晓是有人快要寻来了的水寇,心下一慌,忙退几步,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被踢到了手臂。   那力道很大,让他感觉到了手臂一麻,差些连刀都落了地。   被细沙迷了眼水寇怒骂了一声脏话,举着砍刀就胡乱砍去。   看着砍来的锋利刀锋,刀锋向着温盈砍来,吓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沈寒霁反应灵敏地把温盈拉到身后,利落的避过砍刀,凌跃而起,步子踩上几乎人高的岩石,疾步而走,朝着水寇的脖子扫腿而去。   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待水寇反应过来时,也阻挡不住,手上的马刀一松,刀子落地,人也被踢倒在了地上哀嚎出声。   水寇气怒得嘴上叫嚣着要把他的头砍下,让他亲眼看着他们是怎么奸I污他的女人的。   怒焰迭起,沈寒霁已然有了把贼人舌头连根拔出的念头。   想法才出,另外一个水寇也攻了上来。沈寒霁长脚勾起地上的马刀,拉着温盈转身一守,刀锋抵挡了砍来的马刀。   两刀相碰发出了“铮”的一声响声,就在下一瞬,一小块鹅卵石疾飞而来,重重地击中了水寇的后脑勺,水寇吃痛得手一松。刀落地的瞬间,锋利的刀锋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顿时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三爷!”   是青竹。   河面的水雾渐渐的散去,站在他们此处也能看到靠在河滩处停靠的小舟,还有匆匆走来的青竹,温霆,以及一个官兵。   约莫一刻多前,已然制服了水寇,官兵用水寇的小舟探寻河中有没有逃跑的贼人。而青竹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其中一艘小舟,而温霆也跟着来了。   温霆也是方才才得知在水寇上船时,沈寒霁跳入水中救堂妹去了。   温霆看见青竹下了小舟,知晓他要去寻他的主子,便也跟着跳上了小舟。   青竹沿着河岸喊着“三爷”和“娘子”,隐约听到了打斗和怒骂的声音,立即让官兵把小舟循声往河滩划去。   疾步走来的几人,温霆心急的喊了一声“阿盈”后,见地上的水寇似乎想要逃走,便反应迅速地压制住了水寇。   沈寒霁看了眼官兵,官兵会意地上前接手了架在水寇脖子上的马刀。   沈寒霁松开了手,紧抿着唇扫了一眼青竹。   衣服上沾有血污的青竹在他跟前跪了下来,捧着沈寒霁昨晚脱下长衫。   他身上虽然都是血污,还有些口子,但那件长衫却依旧是洁净如雪。   青竹哽咽的道:“小的没听主子命令,求主子责罚!”   沈寒霁冷抿着唇,未说一字,上前把长衫拿了过来,转身朝温盈沉步走去。   温盈方才差些被刀砍了,如此惊心动魄场面,温盈如今不仅双唇打颤,便是双腿都发了软,在微微发抖。   沈寒霁走到了她的身前,把长衫一扬,从她头上包裹住了她整个人,只露出了脸,遮挡住了她的狼狈。   发髻凌乱,衣衫也在所难免。   裹住人之后,沈寒霁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朝着小舟走去。   靳琛看着沈寒霁的背影,心思微转。   不曾想,看着那么儒雅的一个人,竟然也有些身手,但却从未听旁人提起过,可见他藏得有多深。   回到主船下方,有人把小舟吊了上去。   沈寒霁欲把温盈从小舟上抱下来。   温盈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臂让自己站稳,随后走下了小舟。   掌使看见了沈寒霁,神色着急的疾步走了过来:“沈状元,沈娘子你们都无事吧?!”   要是状元在他这船上出了事,他别说继续做这掌使了,估摸着这双腿都会被永宁侯府打断。   看见人还活着,心中顿时松下了一口气。   沈寒霁看了他一眼,随即道:“现在有所不便,一会我再寻掌使。”   船上的残肢断臂和尸体还未收拾干净,随处可见的血污,温盈不经意扫到了一具死相难看的水寇尸体,身子瞬间紧绷了起来,蓦地闭上了眼。   沈寒霁感觉得到她的僵硬,与她说:“闭着眼睛,什么都别看。”   说着,又把她给打横抱了起来,沉步走回舱室。   回了昨日的舱室。   舱室未被波及,离去前是什么样的,现在还是怎么样的。   沈寒霁把她放到了床上,把一旁木匣子打开,拿出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转身便看到身体打颤的温盈。   默了默,抿着唇给她脱下身上还带着水汽的衣服。   便是个心智再坚定的男人,也架不住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更莫说是温盈了。   从昨晚到现在,惊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导致温盈精神有些不稳,似乎失魂了一般,几乎是他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   直到身子冷得一个激灵,她才稍稍的回过神来,也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浑身一丝不缕。   抬眸看到沈寒霁拿起她的小衣端详了一会,随即才把小衣拿到她的身前。   沈寒霁的视线温盈对上。   温盈双臂抱胸,声音疲惫且有些哑的道:“我自己穿,你也赶紧换了衣裳出去处理外边的事情。”   沈寒霁还是把绳索绕过了她的颈项,柔和道:“给你穿完,我便换,以前都是你伺候我宽衣解带,更衣。现今便换一换,让我来伺候你”   声音柔和似乎让人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紧绷着。   温盈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旁的什么感想,他想给她穿衣,那就给他穿,放下了双臂。   不带一分欲I念,帮她穿上了小衣。长指翻转在颈间和腰间,系上了细细的绳索。   随即拿起里衣,让她继续抬手,把长袖套入手臂之中。   待一身里衣都穿好了,他把她那乱糟糟的发髻弄散,湿了一整夜的长发松散下来,还淌着水。   沈寒霁拿来了帕子,裹在长发上,把水给吸收了。   半晌后,把长发擦得半干后才起身去换衣服。   即便是狼狈了一整晚,但沈寒霁依旧淡雅从容。   等换好衣物转身的时候,温盈就着湿发躺在床上的竹席上睡着了。   沈寒霁上前,把她的长发拨到床外侧,让其垂落在地,随而给她盖上了薄衾之后才转身出了舱室。   动作轻微的阖上房门,让未受伤的侯府随从和教头守在门外。   沈寒霁从舱室出来,船上的人依旧忙碌地收拾着昨晚的残局。船尾还有被绑在一块的水寇,有受伤的和没受伤的,约莫三十几个人。   其中还包括方才出现在河滩上被擒住的那二人。   见到方才在河滩上把他们压制住的书生,那两人使劲撇开脸,希望他看不到他们。   沈寒霁冷冷的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到了巴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的青竹。   沈寒霁从他身旁经过,只漠声说了一句话:“去把推娘子落水的人抓回来。”   主子终于肯理自己了,青竹连忙点头,“小的现在就去!”   也不管身上的狼狈,拿了把水寇的马刀便从船上跳下了小舟,自己一个人划舟而去。   沈寒霁正欲去寻掌使,却遇上向他走来的靳琛和温霆。   温霆脸色紧张的问他,温盈现下如何了。   沈寒霁:“方才才睡下,除却受到惊吓,并未受伤。”   温霆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沈寒霁转身看了眼后边那些水寇,意味深长的道:“我还有一事,二位可有空与一同我去见掌使?”   温霆与靳琛相视一眼,温霆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沈寒霁黑眸深似海:“见过掌使之后,才能确定。”   掌使抹着额头上的冷汗,知晓货物没有受到波及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暗暗道自己头上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   “杜掌使。”   听闻有人喊自己,转过身前,见是沈寒霁,杜掌使忙拱手:“沈状元。”   沈寒霁问:“昨夜送走的人,可有消息了?”   想起昨晚状元娘子落了水的事情,杜掌使额头上刚刚擦去的冷汗又再度的沁了出来,咽了咽口水,答道:“已经吩咐人去寻了,夜晚无灯行船,且还是逆流而上,小舟行得慢,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沈寒霁看了眼船板上疗伤的人,询问:“昨夜伤亡如何”   说到这,杜掌使的脸色不大好看,叹了一口气,道:“官兵这边亡四人,重伤七人,受了伤的十人。”   不过就是五十人,却损伤近半了。   靳琛接话道:“侯府侍卫重伤一人,轻伤两人,教头两人也只受了轻伤。”   杜掌使闻言,万分感激的朝着他们拱手一鞠躬:“若非诸位倾力相帮,只怕昨夜真的凶多吉少了。”   沈寒霁却是悠悠的道:“杜掌使先莫要感谢得太快。”   杜掌使闻言,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忐忑的问:“沈状元何处此言?”   沈寒霁道:“杜掌使且把水路图借我一阅。”   掌使思索了一下,做出请的手势:“沈状元请和两位请到舱室去。”   入了掌使办公的舱室,他拿出了水路图递给了沈寒霁。   此水路图,是淮州到金都,金淮运河的水路图。   水路与陆路结合,到金都只需花费三日。而运船货物多,反倒是只走水路方便。   原本今早天亮之时会到码头停小半个时辰,让走陆路的人下船,但因昨夜的事情耽搁了。   沈寒霁看了眼水路图,细究半晌。   杜掌使心有忐忑的看向沈寒霁认真的神色,压低声音的问:“沈状元看出了些什么。”   沈寒霁自水路图上抬起视线,看向他,问:“船舱里边的货物根本不是什么茶叶和铁矿,而是官银是不是?而水寇便是为此而来的?”   官银一事,是沈寒霁今早在河滩上听到的话。   他的话出来,温霆靳琛二人都有些意外。   杜掌使为难看了眼他们几人,犹豫半晌后才道:“此番确实是运了百万两官银与一批兵器到金都。”   闻言,温霆惊道:“如此重要之物,押送官银和兵器就只用五十人?!”   杜掌使叹了一口气,解释:“上边决定的,我也没法子置喙,好似说的是按照往常押送货物一样押送官银和兵器,便不会引起注意,更是能畅通无阻的运到金都。”   越说到后边,底气便越不足。   沈寒霁面无表情的开口置评:“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杜掌使不敢反驳,毕竟昨夜遇上的水寇,便已经非常说明了是不是自作聪明了。   “可那些水寇又是怎么知道船上有官银的?”杜掌使不安不解道。   一旁内敛的靳琛开了口:“内贼。”   杜掌使瞪大了眼眸:“意思是官兵中出了内贼?!可这些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官兵,昨日近乎两百人的水寇,我们都能以少击多的险胜,也是因为那些官兵都是精兵。”   听到“精兵”二字,沈寒霁略一挑眉:“我在河滩上听到其中一个水寇说,他们得到的消息是船上有官银,而船上人都是普通官兵和老百姓。若他们知晓船上有五十精兵,还有四个强悍的武馆教头,他们不可能就这么贸然的劫船。”   山贼人数多,但多为乌合之众,只是仗着人数多而为非作歹罢了。   温霆接话,猜测道:“水寇那边也有内贼。”   沈寒霁微微点头,淡淡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无意外,还会有一次袭击。”   几人都相继沉默了下来,知晓船上官银和兵器的只有极少的人,便是船上的官兵都不大清楚是什么货物。   他们不仅知道,还能利用水寇,到底是怎么样的让人震惊的来头。   杜掌使心思复杂了起来。   呼了一口气后,杜掌使把其中疑点说了出来:“可我们虽是精兵,但也就五十人,他们既然知道我们的底细,何不直接挑选较之厉害的人来劫船?”   “为何反倒费尽心思诱来水寇?便是我们精力耗损,便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大影响呀。”   在靳琛和温霆思索间,沈寒霁缓缓开了口:“自然为的不是两败俱伤,而是嫁祸给水寇。若无意外,一两个时辰后码头停靠,才是他们真正袭击的时候。”   码头所在,是一处小镇,便是去搬救兵,最快也要三日。   沈寒霁:“先有水寇袭击,再在小镇码头上假扮成水寇劫船,最后就算追缉,也只是追缉水寇,牵扯不到幕后之人的身上去。”   毕竟这只是沈状元的猜想,没有证据,杜掌使抱着侥幸心理的道:“若是不袭击呢?”   沈寒霁挑眉反问他:“若是袭击呢?”   杜掌使小声道:“若不然便不在码头停靠了,直接去金都?”   沈寒霁轻笑道:“你能想到的,旁人怎想不到?”随即拿出水路图给他看,指了两处:“这两处河滩平缓,适合停靠藏人,相隔不过一里,只要船进了这一里内,前后夹击,人能逃跑,可船上的官银和兵器如何带走?”   杜掌使沉默了下来。   且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来头,若万一真的还有人袭船呢?   这又该如何是好?   照沈状元这么说,那停不停靠码头都可能遭遇上伏击,而若是贸然掉头回淮州,他一样也担不起这个耽误的罪名,更不知道后边还有没有人伏击。   “沈状元,那你说说,该如何是好?”杜掌使顿时心乱如麻,把希望放在了沈寒霁的身上。   沈寒霁再度端详了片刻水路图,随而走至窗口前,把木板窗往上一推,望出外边,目光落在水寇船上。   昨日袭船的,有两艘贼船,一艘船上方被烧得黑漆漆的,但苟延残喘还是能到达金都的。   转回头,看向杜掌使:“待全部人都上船后,带上水寇的船,向前去五里避免此处还有水寇的眼线,之后再停下来,停下后我再说下一步该如何。”   一刻之后,沈寒霁与温霆靳琛从舱室出来。   看到船廊上无人,靳琛忽然问:“水寇之事是有人特意而为,那昨夜表妹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那些人是为官银和兵器而来,为何又会针对温盈下手?   为何来时,不仅是侯府随从,就是武馆教头都请了四位?   昨夜谁都没有落水,为何偏偏是温盈落了水?   有这些怀疑的不仅仅是靳琛,便是温霆也有怀疑。   温霆道:“蓉儿自幼在阿盈跟前伺候,若阿盈落水,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沈寒霁默了默,与他们那暗敛逼人气势的双眸对上视线,随即略一拱手,泰然坦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回到金都,我自会与二位说清其中曲折。”   ——   温盈睡了一会,隐约听到了蓉儿和小翠的哭声,便见渐渐的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就见她们两个都跪在床头抹泪啜泣。   温盈见到她们两个,眼眶也渐渐的红了。   真好,她们也平安无事。   见主子醒了,蓉儿忍不住边哭边自责了起来:“都是奴婢们没有好好保护好娘子,才让娘子被人推入了河中。”   温盈自床上起来,下了床,抱住了她们二人。安抚道:“现在没事就好,都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   她们有备而来,她们又怎是对手?   一个晚上的惊吓,让两个婢女都害怕不已,温盈虽然还是未从今早被水寇袭击和那些尸体的惊吓中缓过来,但也不似刚回到船上时那般似丢了魂一样。   温盈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把她们两个扶了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昨晚温盈被推下了河中后,船上有两人,一人打晕了小翠,一人压制着蓉儿。   在推温盈下船后,更是动摇小舟其他人。   说要是费时救人,准会让水寇追上来的,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之后更是拿匕首架在了小舟上乘船的人。逼迫不许停下来,继续往前。   而她们也暴露了是水寇眼线的事情。   所以在一处浅河滩将所有人都赶了下来,直到半个时辰前,才有人寻去,把她们接了回来。   “她们自称是水寇眼线?”温盈疑惑的问道。   蓉儿抹了一把脸颊的泪水,点了点头:“是呀,娘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温盈摇了摇头。   这时沈寒霁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看到她们主仆三人眼眶都红红的,顿时明白她们方才主仆相见是怎样的心情。   劫后还生再见,比什么都要来得激动,这也是他向来避而远之的人之常情。   沈寒霁面上带着淡淡的温色,屏退婢女:“你们且回去休息休息,之后还要你们悉心照顾娘子。”   二人赶紧把脸上未干的泪痕全部抹去,然后福了福身子,退出了舱室。   门阖上的时候,沈寒霁在床沿坐下,用汤勺拨弄了漂浮在上方的姜泡,再而勺了一勺姜汤放到温盈的嘴前。   温盈看着他这种反常的温柔,有些不习惯的道:“夫君,你让我自己来吧。”   看出她的不适,沈寒霁没有勉强,把姜汤给了她。   温盈接过姜汤,勺起了一勺,吹了吹热气后才入口。喝着姜汤的时候,她也在思索沈寒霁的这种反常。   思索了片刻后,温盈开了口:“夫君,有一事我觉得该说明白了。   温盈斟酌一二,再而道:“我承认在夫君面前多有矫揉作态,虚与委蛇 。但今日之后断然不会如此了,往后我会好好操持中馈,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宜。夫君不必有后顾之忧,便专心做该做的事,也不用再刻意的待我好,如往常一样就行了。”   沈寒霁看了眼低头垂眸的温盈,没有应,也没有不应。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转移了话题,说:“水寇的到来大概与那清宁郡主无关,只是一路上都有人暗中寻机会制造出意外的假象对你下手,若无水寇出现,他们也不能下手,说到底也是我疏忽了。”   说到这,他说:“看来,便是太后也管不住那清宁郡主。”   温盈手一顿,抬起头,带着几分茫然的看向他:“若是太后都不管用,又有谁能压得住她?”   沈寒霁拿起了她床头的帕子,在她的嘴角擦了擦,朝着她轻笑道:“往后,不需要再有任何人去压制她。”   温盈不解。   沈寒霁缓声道:“方才蓉儿她们不是说了么,推你落入河中的那些人,是水寇的探子。”   “可水寇的出现也有可能在她们意料之外,她们当时或许只是假借水寇的由头来撇清……”温盈话语一顿,蓦地抬眸看向沈寒霁,似乎忽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管推你下水的人与水寇有无关系,但从昨晚之后,便有关系了。”沈寒霁顿了一下,随而不急不缓的道:“通匪劫取官船,其罪当诛。”   沈寒霁清楚,水寇这事确实与清宁郡主无关。她虽尊贵无比,得太后宠爱,但手却还不至于能伸到淮州府衙中去。   这船上有官银和兵器的事是机密,不是公主郡主能靠着尊贵身份就能知晓的。   与水寇勾结劫官银和兵器,除非她害温盈的时候,还想着谋反。   就她那扛不住气的骄纵性子,绝无可能。   听着沈寒霁的话,温盈用汤勺搅动着碗中的半碗姜汤。   他的话,她听得明白。   意思无非是——劫船之事,他定会让清宁郡主牵扯上。一旦牵扯上,哪怕是公主,皇子都不能幸免于难。   更何况只是郡主。   想害她的人,下场到底有多凄惨,温盈并未有半分心软。   温盈不问能不能成,也不问如何去做,他只有他的法子,她配合便是。   温盈安静的继续喝着姜汤,半晌之后,她道:“方才蓉儿她们说被搭救时遇上了青竹,青竹向她们详细的询问了推我下去之人的特征,是你安排他去的吧?”   沈寒霁“嗯”了一声:“也决定了他能不能将功抵过。”   所谓的过,便是昨日并未听从命令守在温盈的身旁。   温盈大概也是清楚的。青竹不过十六七岁,在他的眼中,大概主子的命令,都不及保护主子的命来得重要。   青竹入府时不过是十岁左右,虽然有可能是沈寒霁当时顺手一帮罢了。但这知遇之恩,救济之恩足以让当时那个孩子记一辈子了。   温盈笑了笑,并未给青竹说情,而是把余下的半碗姜汤喝下腹中。   姜汤驱寒,一碗姜汤入了肚,暖了身子,也驱走了些许的惊恐不安。 第44章 回到侯府   温盈喝了姜汤后,沈寒霁把空碗接过,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他压低声音问:“梦中,你可有梦到过关于此次运船的事”   沈寒霁这是毫不避讳的与她提起那怪诞离奇的梦了?   温盈迟疑了一下,随即转念一想,昨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透了,关于那些个怪诞离奇的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可多避讳的了。   温盈仔细的回想了一番梦到过的事情,半刻后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如实道:“我所梦到的多是与我自己有关的,往后关于夫君之事也是走马观花,瞬息即逝,没有过多的信息。便是话本……”温盈说到这顿了顿,见他面色无异,又继续说道:“便是话本,也是信息极少。”   虽还没到开门见山,但这还是两人第一回 半敞开门来说话。   沈寒霁从她这短短的一句话便听明白了,他们夫妻俩的梦都差不多。   虽然是他的梦,但梦里边都是与温盈有关的,他的事并没有多少。   大概是关于温盈的事天机都已经泄露得够多了,便不会再透露过多。   “这次劫船的难道并不是普通的水寇?”不知他们已经商议过的温盈问道。   沈寒霁便简单的与她说了一下现下的情况,包括还会有人袭船的事。   听了这些后,温盈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沈寒霁继而说他对她的安排:“我看过水路图,有一处分流,大船不能进只能进小船,河流途径有一处寺庙。等船停了之后,你与两个婢女,还有侯府侍卫和尚武武官两位教头一同坐小舟离开,在那处寺庙先等着,若官船这边能平安度过,很快就有人去接你们。”   温盈怔愣了一下,问:“夫君不一块走?”   沈寒霁微微摇头,叹息道:“淮州官员自作聪明的提出五十精兵护送百万官银和兵器,更让百姓顺船而去金都本就愚不可及。而此船掌使也不靠谱,这官银和兵器若是被抢了,我也在这船上,提出了应对对策却跑了,也难免会被牵怒。”   说到这,沈寒霁对温盈淡淡一笑,信然自若的道:“不说会万无一失,但有九成把握。”   温盈自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他小心些。   沈寒霁看着担忧之意溢于言表的温盈,比平时那种装出来的关切相比,现下是真心的。   待长久些,总归是能回到以前的。   但前提是循环渐进,不骄不躁。   *   发生水寇劫船之处是官家运河,常有官船和商船从此河经过,所以不能随随便便在此处丢弃尸体。   以往若发生水寇劫船事件,官家这边赢了后,会把水寇的尸体运走,待到偏僻无人的荒山处,再停船靠岸,随地挖坑,把数十水寇的尸体掩埋。   对于杀人如麻的水寇,何须给他们丝毫体面。   杜掌使吩咐把尸体都搬到被烧过的船的甲板上。   除却离去追捕的青竹外,已然全部人都回到了船上,随即出发。   烧过的船先行,其后是官船。   按沈寒霁所言,在河中顺行而去五里后,船停下来,这时船上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随即杜掌使下令,让船上能帮得上忙的人,把船舱中的货物全搬到被烧过的船上。   虽都不明白杜掌使此意为何,但还都是听令的把所有木箱都抬到了那艘船上。   搬搬抬抬约莫费了小半个时辰。   东西都抬了过去,从大船上放下两艘两舟,温盈自舱室出来,看了眼沈寒霁微微颔首。随即走到堂兄和表兄跟前,嘱咐:“堂兄,表兄,你们也要小心。”   他们两人,是自愿留下帮忙。   堂兄点头:“你去吧,你能平安离开,我和妹夫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温盈呼了一口气,笑了笑,随即与婢女一同下了小舟。   一行人下了小舟后,靳琛和两个教头,还有从精兵中挑选的五人,以及船工十人从官船下来,一同上了水寇的船。   温盈乘坐小舟,转回头看了眼官船。只见沈寒霁站在高一层的凭栏处看着她离去。   白衣长衫,长衫宽袖随河风摆动,眉宇之间风清气正,气及凌云。   温盈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本该就适合这样泾渭自明,运筹帷幄的站在一个适合他的位置上,儿女情长倒是成了他的累赘。   以前是她太过强求感情了。人没了儿女情长,又不是不能活了。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极好。   温盈面上尽是从所未有的释然,对他也没有了任何的怨。   沈寒霁目送了温盈离开,随即看向甲板上的人,面色沉静。   余下的人全部都站在了主船的甲板上。   沈寒霁在所有人目光下,沉声道:“现在这一刻起,谁要离开这艘船,立刻以内贼身份斩杀!”   此话一出,那些本就搭船去金都的百姓便骚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是不是还有什么危险?”   “若有危险为什么只让方才的人离开,不让我们离开?!”   船上百姓,三十人左右,能搭上官船之人,非富即贵。   沈寒霁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自然不会与他们解释。看向杜掌使:“让人送他们回舱室,另外,互相盯着,不能让任何一人离开,不然都会前功尽弃。”   杜掌使连忙点头,转身就立马安排人紧盯着船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水寇的船渐渐远去,沈寒霁让官船一个时辰后再徐徐向前。   两艘船相隔一个时辰,途径那能埋伏之地,都是在晚上。他们的目的是官船,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贸然袭击破船,从而打草惊蛇。   因运河若发生劫船之事,官家这边本就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允随意在运河中抛尸。若有需要,可把尸体运回助查案。所以破船和甲板上的尸体,都是掩人耳目所用,以此来降低他们的疑心。   水寇船先行一个时辰,平安过了最佳的埋伏之地后。也是一个时辰之后,官船到那埋伏之地前二里再折返,等他们发现不对之时,整装去追水寇的船,也已然来不及了。   饶是他们的船再好,都不敢贸然进入到有官兵把守的区域。   官道设有关卡,官家运河自然是不例外。   只要在清晨第一缕曙光进入关卡之地,水寇船便算是安全了。   ——   小舟到了水路图上边所示的寺庙,温盈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船。   寺庙建在河边,香火并不旺,寺庙中也就是几个和尚。   听说他们是遇上水寇逃出来的,和尚让他们先行安顿。   寺庙中不允女客留宿,但因运河还未整顿之前,乱得很,时常有遭遇水寇袭击百姓的船只,所以寺庙外边倒是建有几间瓦房。   只是年久失修,很是简陋。   温盈进去的时候,有一股霉味袭来,这也便算了,地上竟还有爬虫,吓得她和婢女脸色都跟着白了。   知晓姑娘家胆子小,随从们进去收拾。在和尚处借来干艾草,随即在屋中烧了艾草驱赶蚊虫。   最后再在土坑上边铺上干燥的稻草,再铺上了单子,倒是勉强能落脚。   从昨晚到现在,温盈也只是睡了半个多时辰而已,身心疲惫。   坐在粗糙的床上,温盈没有任何的睡意。   不是因为床的问题,而是因旁的原因。   一则是沈寒霁他们凶险未知,二则是现在隐隐作痛的脑袋。   大概是昨晚落了水,又受了惊吓,温盈自在船上醒来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只是当时沈寒霁说了那些事情,她也就佯装出无事的样子。   头沉沉的同时也为沈寒霁和堂兄他们所担忧。   蓉儿和小翠都不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三爷竟然会让她们先随着娘子离开,而他则继续留在船上。   小翠没想那么多,而是为主子感到委屈:“娘子也是养尊处优的,何时住过这样的屋子了?又破又有虫子,连张能躺人的床也没有。”   温盈看了她一眼,呼了口气,道:“不过是借宿一两宿罢了,我能忍得了。”   她们尚且还有一瓦遮掩,不用涉险,该知足了。   蓉儿见温盈不大舒服,脸颊还有些发红,便大着胆子摸了默主子的额头,随即惊道:“娘子你的头怎这么烫?!”   温盈摸了摸,随即道:“大概是着凉了。”   蓉儿忙道:“娘子赶紧躺下,我去问问方丈可有祛风寒的草药。”   温盈没有硬撑,躺了下来。   蓉儿把带来的薄衾盖在了主子的身上后,便嘱咐小翠伺候好主子,随即出了门。   温盈躺了下来,没有睡意,但脑袋却是昏昏沉沉的。   随即意识逐渐不清晰了,也不知道时辰怎么过去的,只是知道有人灌她喝药,给她擦身子。   期间还感觉到了有人躺在了她的身旁,气息有些像沈寒霁的。   她费力的睁开了眼眸,看到的人,似乎真的是沈寒霁。他也似乎与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听不清楚。   混沌间她还记得沈寒霁现今在主船上,心想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寺庙中?   指不定她是病糊涂了。   昏昏沉沉中又睡了过去。   等温盈醒过来的时候,有些迷茫的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   她……莫不是做梦了?   不然,她入睡前身在简陋的破屋,怎醒来就回到侯府了?   温盈怔怔愣愣了好半会,还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痛的感觉让她确定并没有做梦。   拖着有些发虚的身子坐下,扶着床柱子下了床,随而朝着屋外喊了两声蓉儿。   听到了喊声,刚端药准备进来的蓉儿一惊,忙推开了房门,见主子已经醒过来了,心头惊喜的下一瞬,又紧张了起来:“娘子你不好好躺着休息,怎起来了?”   蓉儿急急的走了过去,把汤药放到了一旁,去扶要站起来的主子。   在蓉儿的搀扶下,走到了桌前,温盈撑着桌面坐了下来,疑惑不解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蓉儿道:“早上才回来的,娘子昏睡了三天了。”   温盈听到自己昏睡了三日,不免诧异,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确实没做梦,迷迷糊糊间是真的见到了沈寒霁。   “三爷呢?”   蓉儿回道:“三爷在第二日一早便来接娘子了,今日才刚回到侯府,就被宣进了宫中。”   被宣进了宫中?   官船的事情到底解决了没有?   温盈满腹疑问,但蓉儿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心里边有些焦急。   看了眼外边的天色,问:“三爷什么被宣进的宫,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三爷是在辰时末进的宫,现今是未时了,进宫差不多有三个时辰了。”   进宫都有三个时辰了,可见这事极为复杂。   “那我堂兄和靳表兄呢?”   “公子也进宫了,表公子还未到金都。”   闻言,温盈让自己静下心来思索。不仅沈寒霁进宫了,就连堂兄表兄都进宫了,而且还是宣进宫,而非是押进去的,由此可见官船之事,很大的可能是成了。   主母那里总该知道些什么的。   想了想,温盈吩咐蓉儿:“你给我梳妆,我要去见母亲。”   蓉儿一愣,忙劝道:“三爷进宫前吩咐过要好好照顾娘子,娘子你才大病初愈,不若明日再去给主母请安也是一样的?”   温盈还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我有些事情要去问母亲,我也不去哪,就去福临苑而已。”   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让蓉儿梳妆打扮。   蓉儿无奈,只好妥协:“娘子先把药喝了,奴婢再给娘子梳妆。”   温盈只好喝了药,药效慢,但喝了滚烫暖胃的汤药,人似乎也精神了些。   梳洗更衣后,温盈去寻了主母。   主母听闻温盈过来了,问:“什么时候醒的?”   婆子回道:“似乎是刚醒就过来了。”   主母点了点头,“去请三娘子进来,顺道去小厨房把晌午时给二娘子炖的汤先端过来。”   婆子应了声后退出了屋子,不一会温盈便进来了。   “儿媳见过母亲。”   主母把手中给孙子做的虎头帽放下,屏退了下人,再而让她坐下。   “身体可好些了?”   温盈点头:“已然好了许多,劳母亲挂心了。”   “我听说了你们这次回来经历的事情了,三郎此次进宫是受赏的,不用太过担心。”主母说道。   既是受赏,那官船的事必然是完美解决了。   温盈松了一口气,但又疑惑不解:“既然是受赏的,那为何夫君这么久都还未从宫中出来?我听下人说他进宫快三个时辰了。”   主母微微摇头:“宫中也没有消息传出来,我也不清楚,不过依着三郎的性子,你遇险的事,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算了。”话语一顿,继而道:“先前你受到迫害,他只是一个有功名无功绩的状元,不足以到圣上的面前告御状,可此次他护送官银和兵器到金都有功,这事便不一样了。”   不是别的不一样了,而是底气不一样了。   这时婆子端来了炖汤,放在了温盈的桌旁后退了出去。   炖汤有丝丝热气从盖沿溢出,温盈闻到了炖汤清淡的香气。   为何放到了她的面前?温盈有些不解的看向主母。   主母拿起针线继而做着虎头帽,淡淡的道:“我听说你刚醒就过来了,想必什么都没吃。昏睡了三日,腹中无食,醒了便多少吃些,填饱肚子后再与我一同等三郎吧。”   听到主母这些话,温盈心头微暖。虽然态度并不是很热络,但起码在这种时候,侯府主母的态度让温盈感到安心。   让人信服的当家主母,应当就像是侯府主母这般的吧?   温盈暗暗的下定决心。若是往后分府别住了,她也坐上了当家的位置,便把主母当成自己的标杆。 第45章 雨过天晴   在沈寒霁带着昏睡的温盈回到金都的前一日的晌午,便有驿差快马加鞭的进了金都,直奔皇宫而去。   虽船尚未到金都,但途中所发生的一切消息都已经到了金都,更到了皇帝耳中。   故而第二日沈寒霁一回到侯府,便有宫中内侍来宣其进宫。   沈寒霁携妻进金都本不是什么大事,除却被皇帝吩咐等沈寒霁一回金都就宣进宫中的内侍外,也没几个人在意,但清宁郡主在意。   “沈三郎怎么会和温氏在一块的!?”清宁郡主面色狰狞,压低声音询问去打探消息回来的婢女。   婢女一脸的难色:“奴婢也不知晓,先前确实只是那温氏一人回的淮州,沈三郎并没有一同前去,便是之前沈三郎离开金都,侯府的人只说他是去会友了,并未说他也去淮州了。”   清宁郡主忍住怒焰,急问:“那沈三郎有没有受伤?”   婢女摇了摇头:“还未打听到任何消息。”   “那还不快去给本郡主打听!”清宁郡主怒目圆睁的骂道。   婢女应了声“是”,继而心有忐忑的退了出去。   清宁郡主看着人退了出去,深呼吸了几口气,心里又怒又焦虑。   怒的是又给温氏逃过了一劫,焦虑的是担心沈寒霁受了伤,担心她做的事情会败露,担心她真的会被送去和亲。   先前清宁郡主被太后送回了王府,裕王知晓了她做的事,怒不可遏的把她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可责骂的却不在她害人这一点上。而是骂她自降身份去害一个小小的庶子之妻,骂她有国公府,侯府嫡子任她挑选做夫婿,她却还执意那个庶子。   在收到沈寒霁退回来的玉摆件,裕王觉得自己的脸颊被一个庶子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受到了侮辱,变怒火攻心的把玉摆件摔到了李清宁的跟前。   李清宁哭得厉害,一直说自己错了,也知道悔过了。   那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裕王最后还是心软了。   只是让人看着她,不允她再出府,并未罚她。   但裕王一走,李清宁脸上的悔过,害怕的表情全都无了,取而代之的是恶毒之色。   她贵为郡主,因从小就受皇祖母宠爱,连着后宫妃嫔,皇后都是捧着她的,便是皇帝也对她多了几分宠爱。   所以与公主相比,差的只是头衔,但却比公主还受宠。   自小,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什么是她清宁郡主得不到手的。   她不信,她弄不死温氏!   她更不信,她得不到沈三郎!   李清宁让婢女去侯府打听消息,可婢女去了一个时辰,迟迟都没有等到任何的消息,反倒等来了宫里传她进宫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清宁郡主想到有可能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瞬间白了脸,摇着头抗拒道:“我、我不要进宫,我有些不舒服,过几日再进宫。”   来与她说这事的裕王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下一瞬反应了过来,怒问:“你是不是又去迫害那永宁侯府的庶子之妻了!?”   清宁郡主梗着脖子死不承认的道:“我没有!肯定他们冤枉我!我这几日一直都在王府,哪里都没去,我怎么可能去害她!”   裕王了解自己的女儿,尽管她辩解,可她的这反应过激的态度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王真后悔当初没狠下心来,直接让你嫁人了算了,何至于让你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深呼吸了一口气,裕王怕太后为难她,强忍着怒火,让下人看着她,随即转身出去与传她进宫的内侍道:“你且回宫与母后说郡主不舒服,过两日再进宫请安。”   岂料,内侍却道:“奴才是奉皇上的命令来传清宁郡主进宫的,皇上也传了裕王殿下和小王爷。”   皇兄也管到这事上边了,可为何还要他与泽儿也进宫去?   裕王眼神微阖,露出了狐疑之色:“可知是为了何事?”   内侍低下头,回道“奴才奉命行事,并不知道所为何事,还请裕王殿下和小王爷,清宁郡主即刻进宫。”   ——   宫中是怎么样的情况,不仅温盈不知道,就连整个侯府,包括永宁侯都不知道 。   温盈喝着汤的时候,有下人进来,附在主母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便见主母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还看了眼温盈。   主母收回目光后,吩咐:“先把人扣住。”随之屏退下人。   温盈放下汤碗,问:“可是发生何事了?”   主母摇了摇头,“无事,不过是一个小贼行窃的时候被抓到了。”话语顿了顿,又道:“看来宫中是没有那么快传出消息来了,你且先回去休息休息吧,一有消息,我便让人去通知你。”   温盈闻言,起了身,欠了欠身子。正要出小侧厅时,却听到外边传来下人喊了声二娘子。   是孙氏过来了。   孙氏拉着儿子的手进了侧厅,看到了温盈,面色有略微复杂,但还是先行向主母请了安,再看向温盈,问:“三弟妹的身子可好些了?”   温盈:“已然好了许多了。”   “三娘子,你身子还很虚弱,且先回去吧。”主母在座上,淡淡的道。   温盈颔首,随即退出了侧厅。   出去后,走到庭院中,脚步微微一停,往侧厅的方向看了眼。   见主母身旁的婆子把小公子从侧厅中抱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孙氏带过来的婢女。   温盈暗忖似乎并不是遭了小贼这么简单。   主母听到下人传话的时候,脸色明显变了,还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方才孙氏进来的时候,再度催促她退下,现在又把屋中其他人都遣退了下去,此事不仅可能与她有关系,与孙氏也有极大的关系。   温盈不再停留,而是边走边想。   今日沈寒霁与她刚回来,最在意的莫过于裕王府的李清宁了。   若是她没有猜错,大概是李清宁派人来向孙氏打听她与沈寒霁的消息时被抓了个正着。   而孙氏不知李清宁对她下毒一事,也不知道李清宁下毒一事,侯府长辈都知道了,更不可能知道李清宁被太后罚了禁,所以还是有往来的。   这些温盈都能猜测得出来,就是不知这婢女是怎么被抓个着的。   但出了福临苑后,温盈大概清楚了。   蓉儿因方才见了二娘子,便压低声音与主子说:“三爷进宫前,安排了人去盯着二娘子的婢女,还吩咐了奴婢,说若是二娘子来看望娘子,就说娘子需静养,拦着不让进。”   温宜闻言,瞬间清楚了。   沈寒霁早有所料,他知道清宁郡主知晓他们一同回来,必定坐不住来打探消息,而能打听得清楚的渠道,莫过于是孙氏这里。   孙氏本就有些心术不正,所以无论如何都会与清宁郡主牵扯上,沈寒霁也是料定这点,所以才让人盯着她的人。   温盈笑了笑。   扶着她的蓉儿见了这笑意,不免问道:“娘子为何听到这些,心情就好了?”   温盈轻笑道:“没事,就是觉得你们三爷似乎有些人情味了。”不像梦中那个人,似乎真的是冷到了骨子里一样。   离福临苑远了些后,温盈吩咐蓉儿:“你盯一下福临苑这边的动静,看看二娘子何时出来,出来的时候又是怎样的。”   蓉儿虽不知用意,但也应了声,转身而去。   回到云霁苑的时候,温盈见到了院外站着不敢进院的青竹,微愣。   回来前,沈寒霁说青竹去追捕推她下河的人了,现今出现在云霁苑外边,可是把人给抓到了?   青竹见到温盈,满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温盈喊他进了院子。   进了偏厅后,问他:“可是把人抓到了?”   青竹点头:“小舟上的船工被她们挟持的时候,留了心眼,在船上做了手脚。她们逃得不远,船就漏水了,只能弃船逃到了河滩上,四周山地难行,又因在水中游了许久耗费了体力,小的很快就追上了。”   温盈点了点头。琢磨着这人抓到了,沈寒霁那日在舱室中与她所言的计划,进展应该也能顺利许多。   “那日,为何不听主子命令?”温盈也大概猜得出来原因。   青竹低下头,踌躇半晌才道:“娘子都已经送离避难了,小的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主子还要面对杀人如麻的水寇,就回去帮主子了。”   温盈叹了叹气。端起温热的茶水饮了一口,放下了杯盏后,才语气轻缓的与他说:“你家三爷向来才智过人,在遇上祸灾和突发之事的情况之下也能极快的做下决断,他所做的决定都有他的道理。”   说出这些话后,温盈自己都有些怔愣。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然也这么信任沈寒霁了,并未怀疑过他在官船上所做的一切决断。   青竹低下头,愧疚自责道:“小的知错了,无论主子怎么罚小的,小的都没有怨言。”   沈寒霁会如何罚青竹,温盈也不知晓,也不会掺和进去。她让青竹进来,除了询问推她下水的人是否抓到外,还有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   青竹继而说道,那日逮到人后,因官船停了许久,又去得慢,很快便追上了。   当日入了夜,夜深。   官船在埋伏之地前十里及时掉头,回转淮州。在去往寺庙的分流处,沈寒霁与温霆等数人快速的上了小舟,去接温盈。   而船上那些非富即贵的百姓怕遇上危险,本也想自己坐小舟离开,毕竟离最近的镇子码头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罢了。   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小舟送他们去码头?   且码头也不知危险如何,更别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们一一下船了。   杜掌使怕那些埋伏的人不去追水寇船,反倒来追官船,所以便吓唬他们说之所以会掉头,是因前方有危险,如今只能赶紧调头淮州。   经历过水寇,又紧绷了一整日的百姓,现在哪里还经得住吓唬,只能跟着官船回淮州。好歹船上还有官兵,要是他们落了单,估摸着也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而水寇的船好似也平安度过了最危险埋伏之地,入了关卡的范围,若无意外,明早船就会到金都。   温盈听了这些话后,便让他退下了。   ——   福临苑,侧厅中。   温盈走后,主母把屋中所有人都屏退了下去,屋中只留下孙氏一人。   孙氏心中忐忑不已。   方才去见郡主婢女的下人迟迟还没有回来,孙氏心中有些焦急。   莫不是被婆婆发现她的人与郡主的婢女传递消息了吧?   可她与郡主交好,就算是底下的下人相见,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呀?   可看到婆婆站了起来,朝她走来时,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慌。   “母亲……”   声音才落,一巴掌重重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孙氏捂住被掌掴的脸颊,迟迟才反应过来,震惊的望向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婆婆。   满是不可置信。   主母收起因使力过大而略为颤抖的手,沉声问:“你可知你做错了什么?”   孙氏疼得眼眶都控制不住的盛满了泪水,嘴唇颤抖的道:“儿媳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母亲这般……打儿媳?”   主母沉着身吐出两个字:“跪下!”   孙氏不敢违抗,心头虽然委屈无比,但还是跪了下来。   主母拂袖转身,坐回座上,面色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那故作不知而露出委屈之色的孙氏。   “我当初就不应当听信外人说承恩伯府的四姑娘温婉贤淑,贤良淑德。更不该让震儿娶了你这么一个会伙同外人欺辱自家人的黑心肝。”   孙氏捂着脸道:“母亲,儿媳从未伙同外人欺辱自家人,母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因那一巴掌,孙氏的口齿都有些不清。   主母冷着脸道:“半个月前,三郎夫妻二人和老太太并非是去寺庙上香,而是进了宫,不为旁的,就为了到太后跟前状告清宁郡主毒害三娘子。”   孙氏听到这话,眼眸逐渐睁大,瞳孔也微微一缩。   “此番三娘子回淮州,在回金都路上,被人故意推入河中,蓄意谋害且欲伪装成意外。”   听到这里,孙氏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在主母冷眼看过来的时候,怕了。   “母亲,清宁郡主所做的一切,儿媳都不知道,都与儿媳无关,望母亲明察!”   “方才,清宁郡主的婢女与你的婢女都已经被关到了柴房了。”   孙氏连连摇头道:“她、她只是来询问我关于三郎和三娘子的事情,我不知她谋害三娘子,我只让婢女与其说三郎进宫了,三娘子因染上风寒而昏睡了三日,没有说其他的!”   主母冷冷一晒:“把知道的都说了,还说没有说其他的?”   冷嗤了一声后,继而反问:“是不是觉得,你帮了清宁郡主,她会在太后跟前帮你的姐姐宁妃美言,让宁妃在圣上那里重新承宠,让你们承恩伯府也跟着兴盛,是不是你觉得三郎对温氏冷淡,又无可仰仗的娘家,便觉得与清宁郡主伙同欺辱也无所谓,是不是?你觉得只要三郎休弃温氏,就会娶了清宁郡主,清宁郡主也会在裕王面前多对震儿提携,是不是!?”   句句反问直直戳中了孙氏那些阴暗自私的心思,孙氏也跟着白了脸。   好半晌后,孙氏扬起头,满眶泪水,尤不知错的反驳:“我不知她害三娘子,但我承认我确实有私心,人都是有私心的不是吗?”   “我姐姐在后宫不受宠,连着承恩伯府都逐渐不受重视了,我要为我姐姐着想,我也要为我爹和哥哥他们着想呀。还有,夫君他被调往那偏僻之地已经一年有余了,可却不见调回来,谁知道夫君要在那个地方待上多久?等源儿再见到他的父亲,他也认不出来了。温氏不过就是个小门户之女,与侯府又没有什么好处,休了便休了,又有什么关系?”   主母被她的厚颜无耻,强词夺理给气笑了:“如今看来,温氏即便是小官之女,也比你这承恩伯之女要好上许多!”   “母亲,我才是你的亲媳妇,你为何要帮她?!”   主母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她以为这孙氏虽不算极为聪明,却不曾想也愚蠢到这个地步。   “那清宁郡主在利用你,你可知道?若她哪天害三娘子的事情被拆穿,她便会把你给踢出来挡罪!在侯府长辈都知道她害了三娘子后,她还来寻你,不是害你,难道还是帮你不成?”   孙氏的脸色一片惨白。   是呀,她这是在害她,她不知道李清宁做的事情,她便利用她的不知情,继续利用她,若是她们私下见面的事情拆穿了,那不就如现在这般了?   孙氏现在这一瞬间,连肠子都悔青了。   主母继而道:“身为一家主母,想让人信服你,便是在大是大非的面前一碗水端平,即便偏心,也不能偏得没了边,所以我不能把这事就这么揭过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外边喊了声自己的贴身婆子。   婆子进来后,她吩咐道:“今晚把小公子接到福临苑来,往后我来教导小公子,二娘子近来身子不大好,便多在云震苑养养身子,没我的准许,二娘子就暂时别出来了。”   孙氏瞪大了眼,着急地上前拉住了主母的裙摆,央求道:“母亲,你不能把源儿从我身边带走,我错了,我错了!”   主母淡淡的扫了眼她,道:“震儿肖他父亲,一样的刚正不阿,若是知道你如此行径,你下场如何,还需我多言?”   拉扯着裙摆的双手一僵,永宁侯眼里不容沙子,她丈夫亦然,若是让他知晓她的所作所为,肯定会休了她的。   无力地垂下了双臂,被婆子搀扶了起来出了侧室。   ——   蓉儿从福临苑回来后,便与温盈说道:“奴婢远远看见二娘子被主母身旁的婆子从福临苑搀扶着出来,出来时,二娘子低着头捂着脸,奴婢也没见着小公子一同出来。”   蓉儿半晌乎察觉到不对劲,奇怪道:“总该不会是二娘子犯了什么错,被罚了吧?”   听蓉儿这么说,温盈也大概猜测得出来孙氏到底被主母如何责罚了。若无意外,今日之后,那长孙估计就养在福临苑了。   孙氏把她的消息传给清宁郡主,且梦中多次为虎作伥,帮着李清宁害她,辱她。   那种受尽侮辱、欺负却孤立无援,几乎想自寻短见的感受,在熏香的影响之下,温盈感同身受过,所以一开始她对于孙氏的那种怨念,比对沈寒霁的还深。   把儿子从孙氏身边抢走,养在主母院中,让她难以见上一面,估计比打她一顿都还难受。   无论是沈寒霁替她出的这口气,还是在河中救她一命的事,温盈都觉得得好好的谢谢沈寒霁。   谢他之事可之后再说,现今都这个时辰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直到入了夜,沈寒霁与温霆才从宫中出来,回到侯府。   温盈也不急着追问,而是让人赶紧去准备饭菜和热水,再去收拾一间客房,让堂兄先行住下。   天色已晚,断然没有让堂兄出去找客栈住下的道理。   沈寒霁回到云霁苑,才知晓温盈已经醒来了,看她在院中吩咐下人准备热水,饭菜的身影,他略一皱眉,上前道:“你大病初愈,怎不在屋中多休息?”   温盈道:“我躺了三日,已经好了许多了。”   沈寒霁拉上她的手,往屋中拉去:“你进屋,我给你诊脉。”   温盈道:“夫君你且等等。”   沈寒霁看了眼她。温盈则看向了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拉扯的堂兄,笑了笑:“堂兄,你先去梳洗一下,我与夫君说会话。”   温霆略显疲惫地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沈寒霁把温盈拉入了屋中,随即让她在桌子旁坐下。取来了软枕放在桌面上,把温盈的手腕放到了上方,搭上了脉搏。   沈寒霁的指尖比平日都要冰凉上许多。   她问:“今日在宫中可用饭了?”   沈寒霁搭着脉,垂眸思索间回她:“在宫中用过了,但宫中规矩多,只用了少许。你堂兄估摸着有些胃疾,在宫中只食了少许,这几日又时时戒备着,大概胃疼得厉害,今日脸色略白,额头都有些薄汗,一会我让人给他熬些暖胃的汤过去。”   温盈谢道:“劳烦夫君了。”继而道:“堂兄以前随着我父亲奔波,常常三餐不定,也就落下了胃疾。”   说了这些,温盈斟酌的问:“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问完之后,见他脸上有几分疲色,温盈又道:“先用了膳,沐浴后,夫君再与我说。”   沈寒霁收了手,与她道:“你身子才刚好,大病伤身,需多休养。宫中的事情,等晚上就寝的时候我再与你细说。”   他这话,意思是要宿在主屋了?   温盈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又殷勤的问:“那现在,夫君是先用饭还是先沐浴?还是先沐浴吧,毕竟堂兄还在梳洗。”   温盈起了身:“我去吩咐下人去把热水抬进澡间。”   正要出去,沈寒霁拉住了她的手腕,温盈不解地回头看他。   沈寒霁似笑非笑的道:“阿盈似乎与在淮州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难不成是我的错觉?”   在淮州时,温盈应付他都应付得有些敷衍。如今回来了,倒是殷勤得似乎在淮州时,敷衍应付他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温盈暗暗腹诽他明知故问。   “在水寇袭击那晚,夫君冒险相救,今日二嫂也遭了报应。夫君做的这些,我也该好好谢谢夫君,且今日夫君定然劳累了,我体贴些是应该的。”   沈寒霁放了手,站了起来,温言道:“你暂且先歇着,往后再体贴也不迟,我自己去吩咐便可。”   沈寒霁转身走到房门,拉开门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身看向温盈。   薄唇微勾,露出了几分愉悦之色:“再与你说一个好消息,清宁郡主已被关押。” 第46章 封赏下来   “再与你说一个好消息,清宁郡主已被关押。”   温盈听到沈寒霁说的这话,呆滞了许久,等他出了屋子半刻后,温盈才回过味来。   那个蛇蝎心肠,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清宁郡主,已经被关入了大牢。   李清宁是太后孙女,皇帝侄女,裕王之女,如此尊贵的身份,温当初就认清了现实,她这样身份的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得就会被受到惩罚。   但如今,仔细想来,或许清宁郡主在不清楚得情况之下已经触及到了皇帝的最为敏感得底线。   ——叛变。   她是皇帝胞弟的女儿,她的父亲也会被她所拖累。   温盈时不时抬头往门口望去,心说沈寒霁怎这么久都还未回来。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沈寒霁才回的房。   温盈自床上撩开了帐幔,下了床。   沈寒霁关上门,一转身便见温盈已经走到了外间,目光相对,温盈转身就去倒茶。   好不殷勤。   沈寒霁严谨了一日的心情,似乎松快了些。   温盈端了杯茶水到他面前,柔声道:“夫君喝茶。”   沈寒霁笑了笑,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走到软榻旁,茶水放到了茶几上,随而撩袍坐下。   一手扶在茶几边沿上,姿态闲适的伸出手,掌心向上,朝她招了招手。   温盈意会,缓步走过去,坐在了榻上茶几的另一旁。   他问:“你想知道什么?”   温盈思索了一下,问:“今日为何在宫中待了这么久?”   沈寒霁端起茶水,捏着杯盏轻晃了几下,黑眸看着杯盏中只剩下一半的清茶。   缓缓道:“今日,我与你堂兄进宫,在殿外侯了半个时辰。入殿后,便详说了在在官船上所遇之事,包括有人故意推你落水的事情。随之又等着侍卫把青竹抓回来的那两个人押进了宫中,再交由慎刑司严刑逼供。”   温盈惊诧道:“那个以酷刑而让人闻风丧胆的慎刑司?”   沈寒霁点了点头:“便是你口中的慎刑司。”   “不需一个时辰,那两个妇人都如实招待了。她们供出了清宁郡主要害你的事,也承认原打算在船上高呼有水寇,以制造出动乱。而在趁乱的时候,找准机会把你推进河中,但不曾想真的出现了水寇,也就顺势而为,刻意与你上了同一艘小舟,推你下河,再让人误以为她们是水寇的探子,以此嫁祸于水寇。”   温盈压低声音,问:“皇上信了?”   沈寒霁把杯中剩下的一半茶水饮了,微微摇头:“半信半疑。”   “但清宁郡主害你,原就有先例,如今人证又俱在,容不得她抵赖,所以先行关押,关于水寇一事,也需等到水寇船到达金都,再细细盘问那些被俘虏的水寇,从中调查。”   沈寒霁今日在宫中也知道了水寇船平安度过了埋伏之地后的事,他也告诉了温盈。   那日,被烧得残破不堪的水寇船到了关卡处,被十艘船为得水泄不通。   靳琛拿出了杜掌使给的通关文书,以及详细的说了遇上了水寇且船上有官银和兵器的事,恳请把船护送到金都。   金淮水运都指挥使意识到事态严重,与下属商议过后,派遣五艘中等船,共五百人护送其进金都。大概明早就能到金都。   而后金淮水运都指挥使也在命人护送船回金都后,派人去他所说的埋伏之地和码头都调查了一番。   那两处最好的埋伏之地,无论是从地上的脚印,还是小船在岸边停留过的痕迹来看,都说明了不久前真的有大批人在此停留过。   而且在码头小镇上,盘问了镇民,镇民也都说那日似乎来了许多的怪异的人。   这些证据,都印证了沈寒霁当时在官船上的猜测是对的。   有人利用水寇,再在官府中安排了内贼,这些都非同小可,深究下去,恐是有人想要密谋造反。   若是这官银和兵器被夺,不远便是金都。若有人欲谋反,只需寻个隐蔽的地方把兵器藏起来,等造反之时再来寻,也不需要大批从别处运来而招人怀疑。   而一百万两的官银也能作为粮饷,几乎可支撑十万人的军队半年多的粮饷花销。   所以说此次能官银与兵器能平安送达金都,沈寒霁确实是立了大功。   “若细究的话,皇上应当也会知道清宁郡主与此事无关,查清楚之后她会被平安无事的放出来吗?”   温盈现在最为担心的便是这个,若清宁郡主被放出来了,恐怕真的会疯到极致,会与她同归于尽。   沈寒霁微微摇头:“阿盈你且过来。”   在温盈不解的目光之下,沈寒霁倾身过去,温盈也附耳了过去,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帝王家,于密谋造反而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便是血缘再亲,也无亲情可言。”   说了这话后,沈寒霁才坐正了回来:“这点倒不必担心,她的人在船上是真,水寇袭船也是真,有人欲嫁祸给水寇,想劫船也是真。”   “更别说她的人也付诸行动的来害你,当众承认过是水寇的探子了,哪怕皇上派人去调查了,查清她与水寇无甚牵连,但总会有几分怀疑,所以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轻则摘掉她的封号,贬为庶民,重则赐她白绫,让她自行了断。”   温盈沉默了片刻,对于李清宁的下场,倒没有什么感叹的。   “那裕王和裕小王爷呢?”   沈寒霁眸色微敛:“清宁郡主如今胆大妄为,与裕王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裕小王爷冤了些。而清宁郡主有通水寇劫船的嫌疑,连带着裕王也会被怀疑,今日之后,裕王府估摸着会被严密监视。”   沉默片刻,沈寒霁继而道:“他们压不住李清宁,任由她的胆大妄为。我总不能因对付她会连累到她的家人,而心慈手软,以至于让她再次害你。凡事都不能得以完美,我只能选择护你,她牵连到她的家人我也无法顾及。”   话到最后,他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疾不徐的道:“家门荣辱,很多时候都是一荣俱荣,一损具损,在李清宁仗着太后的宠爱,仗着身份越发肆无忌惮的害人,不把太后的警告放在眼中之时,他们就应该意识到了,终有一日,她会拖累他们全家。”   沈寒霁的话,温盈听得明白,也深深的感觉到了这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话的威力。   沈寒霁把杯盏放回到桌上,与她说:“若无意外,这几日,裕小王爷会与裕王前来,他们不仅要见父亲,还要见你,从而让你不计较清宁郡主害你一事。”   其实便是温盈不计较,也不见得李清宁能平安无事。   闻言,温盈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沈寒霁,试探性的说道:“我前些天差些没了命,被吓坏了,意识不大清醒,身子也虚得很,要是去见裕王殿下,恐会晕厥过去。”   沈寒霁嘴角一勾,眼中露出了对她的几分满意,慢条斯理的嘱咐:“去时,记得吃一粒我给你的药丸,再让蓉儿把你的妆容化得惨白些,如此才更逼真。”   他的话,是认同了她的做法。   他这个人,也是真的有些坏心眼。   说了许久的话,沈寒霁有些疲惫了。   回金都的这几日,随时戒备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费心思照顾昏睡的温盈,三日来也没怎么阖眼。   他起了身,与温盈道:“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两事,此事圣上要然大理寺彻查,旁人若问起个中细节,你只当不知。再者宫宴如时举行,祖母也请了宫中的一个嬷嬷来教导你礼仪,为时三日。”   温盈点头,也从软榻上起来,与他一同入了内间,给他宽衣解带。   沈寒霁低眸看着低垂脑袋,给自己解腰封的温盈。夏日衣衫单薄,且因要就寝,衣衫宽松了些,衣襟微敞。低眸往下,可见优美而白皙的颈项,精致的锁骨。   再往下,是裹在素色衣物之下的丰腴。   沈寒霁喉头微滚。   温盈大病初愈,沈寒霁虽有心与她欢好,但也知她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沈寒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上床歇息吧,我自己来。”   温盈倒也落得轻松,转身先上了榻。   沈寒霁依旧是用了药后才上的床。   温盈望出床外,看着他吃那助眠的药丸,觉得有些奇怪。   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疲惫之色,难道不应该是一沾床就能睡着了吗?怎还要用药?   温盈虽然疑惑,但并未多问。   沈寒霁去熄了灯,只留了一盏小灯,旋即回来上了床,躺在了外边。   温盈依旧靠着最里边,中间空出了一人的距离。   二人静默了半刻,沈寒霁躺进去了些,伸出了手臂拉住温盈的手腕。   温盈一怔,有些戒备:“夫君……你做甚?”   她大病初愈,他总不该禽兽至此吧?   沈寒霁把她拖到了自己的身旁,紧握着她的手腕。   “睡吧。”约莫本就困乏,再有药效的作用之下,声音已渐渐沉了下去。   温盈愣了半晌,见他没有动作,反而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眼身侧已然双眼紧闭,睡得端正的沈寒霁。温盈叹了一口气,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他撰得极紧。   本快要沉睡的沈寒霁,因她的动作而微睁眼眸,不大清醒的看向温盈,声音有几分低哑:“怎了?”   温盈的手瞬间不动了,低声道:“无事,夫君睡吧。”   沈寒霁低低的“嗯”了声,继而闭上双眼,不一会便传来非常细微的呼吸声。   温盈因昏睡了三日,现下毫无睡意,微微动了动手,却还是被握得牢牢的,她只能瞪着帐顶。   直到夜深,温盈才有隐约有些睡意。   但才有睡意,身旁的人却蓦地用力把她的手抓得更紧,疼得温盈一激灵,瞬间没了睡意。   “夫君?”   温盈喊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去。   沈寒霁并未清醒,只是脸色极为痛苦,额头沁出了汗水,紧紧咬着牙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莫不是做噩梦了?   可在温盈的眼中,沈寒霁是那等几乎连死都不怕的人,如此还有什么是能让他感觉到怕的?   到底是梦到什么,才会吓得向来处变不惊的沈寒霁满头冷汗?   温盈的手一痛,瞬间让她从思索间回神来,只见沈寒霁比方才都还痛苦,紧绷得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似乎要从那噩梦中抽身出来。   温盈忙推着他的肩膀,急急的喊道:“夫君,醒醒,夫君!”   就温盈喊到第二声的时候,沈寒霁蓦地睁开双目,眼中隐隐带着血丝,把温盈吓了一跳。   沈寒霁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只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看到温盈后,那些不自然的神色全都敛去。沈寒霁坐了起来,在温盈惊愕间,把温盈扯入了怀中。   慢慢的平复着呼吸。   “夫君……?”温盈微愣。   沈寒霁哑声道:“什么都别问,让我抱一会。”   有体温,有心跳,是活着的温盈。   温盈被抱得紧,满腹疑问,也不知该问些什么。   好半晌后,他才松开了她,也不看温盈,直接转身撩帐下了床。   “你睡吧,我去清理一下身上的汗水。”   温盈:……   她现今哪里还睡得着?   等沈寒霁出了屋子,温盈撩开了帐幔,眼中浮现几分思索。   看他方才的反应,虽被噩梦所吓,但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温盈倒是想问一问他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可他迟迟未归,等着等着,困意也上来了,便躺下睡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沈寒霁也躺在了身侧。可她并不知道他昨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穿戴衣物时,温盈斟酌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沈寒霁先开了口。   “昨晚就是做了个噩梦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温盈扣着他身上的系扣,不解的道:“可夫君那么镇定的一个人,到底是梦到什么了,才会失控成昨晚那般?”   一声低笑从温盈的头上传来,温盈抬头看向他。   沈寒霁眸子噙着笑意,似笑非笑的道:“我说我昨晚梦到阿盈了,阿盈可会信?”   温盈扣着系扣的手一顿,嗔了他一眼:“夫君莫不是梦到我变成了獠牙的青脸妖怪追着夫君跑,所以才会被吓成哪样?”   沈寒霁笑了笑:“你没准还真的猜中了。”   温盈脸上带着笑意,系扣扣好了,转身去拿腰封。背对沈寒霁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他不想说,那便罢了。   虽然透露着些许怪异,但她也不是那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   早上与沈寒霁,还有堂兄一块用的早膳。   早膳间,有下人来报,说船已经到金都了。   当即沈寒霁与温霆就放下了碗筷,匆匆出了府。   温盈让人再去多收拾一间屋子,等靳表兄来了,也能好好的休息休息。   温盈用了早膳后,老太太寻来的嬷嬷也到了云霁苑。   念在温盈大病初愈,所以今日只说一些关于宫宴的规矩,以及见什么人,怎么行礼,又该怎么称呼。   温盈怕自己记不住,嬷嬷说一样,她便把一样记在本上。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本想给嬷嬷留饭,嬷嬷却说老太太那里已经留了饭,也就不劳烦她了,等一个时辰后再过来。   送走嬷嬷后,温盈正在奇怪沈寒霁和堂兄他们怎么没回来时,他们便回来了。   靳琛也在其中。   三日未阖眼,也未梳洗,靳琛显得有些粗糙。   温盈吩咐下人领靳琛先行去梳洗。   趁着沈寒霁回房换衣裳的时候,温盈跟了过去,   沈寒霁现今虽时常宿在主屋,但衣物都在他先前住的屋子中。   温盈关上了房门,转身看向他,问:“怎这么久才回来?”   沈寒霁换着衣衫,回道:“方才,又被宣进宫中了。”   温盈一愣:“又都说了些什么。”   沈寒霁:“没什么大事,都是些夸赞的话,不过……”   沈寒霁的话语顿了顿,温盈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过什么?”   沈寒霁偏了偏头,笑道:“阿盈是关心我?”   温盈觉得从淮州回来后,他真的是奇怪了许多,总说些以前不会说的话,做些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但温盈确实是关心他,但同时也关心着堂兄表兄他们,更关心清宁郡主的事情。   温盈耐着性子应付:“我自然是关心夫君的,到底不过是什么?”   沈寒霁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便与她说:“不过便是我官职或有所不同了。”   温盈回想了一下。好似梦里边,沈寒霁高中后是进了翰林院,就算再怎么变,他一个文臣总归也变不到武臣那边去。   但温盈却没料到沈寒霁本该去翰林院做修撰的,可却去了大理寺……   他们才用了午膳,宫里边便有圣旨来了。   圣旨大概意思是这次沈寒霁,温霆靳琛护送官银与兵器有功,各有赏赐。   沈寒霁为大理寺司直,掌出使推覆,参决疑狱,从六品,八月初一任职。再赏府邸一座,白银千两。   比梦里边翰林院修撰更有前途,也更容易升官。   而靳琛,温霆已考入大理寺为捕快,再升为大理寺评事,从八品,协同司直详断疑案,亦是八月初一任职,再各赏白银五百两。   说白了,便是辅佐司直。   沈寒霁接旨的时候,心生出了几分郁燥。   大理寺司直,各种疑难案件倒是不无聊了,也比翰林院得趣多了,但为何要与他们牵扯到了一块?   温霆便也就算了,他是温盈堂兄,他自当照拂,只是为何还有个靳琛?   沈寒霁掩饰得极好,没有任何人擦觉出他心中所想。   而其余护船有功的,皆有赏赐。   有功的有赏,有过的也有罚,淮州草率决策官船只五十人护送的官员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至于清宁郡主一事,还不知结果。   回了云霁苑,三人坐在庭院饮茶,温盈让人送了茶果过去,然后回了屋,与嬷嬷学习宫中规矩。   凉亭中,沈寒霁煮好茶,给他们二人分别道了一杯热茶,微微一笑:“接下来两位便不是堂兄表兄了,而是同僚了,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二人也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喝茶的雅致愣是让他们喝出了喝酒的气势。   沈寒霁笑笑,随即淡雅从容的饮尽了杯中茶水。   温霆放下杯盏,脸色严肃的道:“他日我为妹夫下属,定然全力相辅。”   靳琛也开了口:“我亦然。”   官船一事,靳琛佩服沈寒霁,也收了怀疑的心思。   当初他怀疑温盈在侯府过得并不好,也怀疑过沈寒霁也只是面上温和,面下对温盈冷漠。   到底是他曾经想过好好呵护的姑娘,心中很难不在意,但知道沈寒霁不顾安危的跳入河中去救温盈时,心里头的那些怀疑也渐渐的消失了。   以前究竟如何,靳琛不清楚。起码,温盈现在与往后在侯府中,会过得很好。   沈寒霁给他们各自斟满了茶水,淡淡的道:“圣上现在把我等三人都安排进了大理寺,其实也不为别的,我揣测了一二,大概是为了让我等去查水寇劫船一事。”   温霆愣了一下:“我们三人去查?”   沈寒霁点了点头:“我们亲身经历,比任何人都适合许多。当然,除却我们,还会另外派人去调查。”   沈寒霁放下茶壶,端起热茶饮了一口茶,看向他们:“此事便看谁办得好了,若能把此事办妥,为大功一件。”话语顿了顿,沈寒霁继而笑道:“我知道堂兄与表兄不是那等贪慕高官俸禄的人,可若要实现抱负,这便是最好的登梯。”   若温霆与靳琛没有抱负,便不会从淮州到金都报考大理寺。   他们的抱负,沈寒霁看得出来,是为民,是除害。   要想实现这二者,必定要登上一个高度,才能不受那么多的阻碍。   温霆与靳琛不约而同的端起茶水,敬向沈寒霁:“往后有任何差遣,我等只当肝脑涂地。”   沈寒霁端起茶水与他们一饮而尽。   二人坐了两刻,便回去休息了。   因官职已定,温霆与靳琛第二日便让驿差送信回淮州。有了银子,温霆便在金都开始寻一处小宅子,好等母亲来金都时有落脚之处。   靳琛在金都无家无室,也就在温霆买下的房屋旁租了个小宅子,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   不出沈寒霁所料,第三日,裕王夫妇和裕小王爷都来了侯府。   温盈正在与嬷嬷学规矩,前头便有主母的婢子唤她前去正厅。   温盈与嬷嬷告了一个时辰假,出了房后,婢子道:“主母让奴婢传句话给三娘子”   说着,婢子走到了温盈身旁,小声道:“主母道让三娘子莫要上妆,就着大病初愈的面色出去见裕王。”   温盈一听,主母可不正与她想到了一块么。   感情好呀。主母都这样吩咐了,那她也就没了顾忌。 第47章 夫妻演戏   从清宁郡主被秘密关押后,于今已有三日。   裕王夫妇二人这三日来皆寝食难安。   那日进宫前,裕王心里头便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女儿加害的便是状元娘子,那也是女儿被押走,可为何不仅是她,便是连着他和她哥哥也被传进宫中了?   一进皇宫,便有侍卫当即把女儿给押走了,裕王这也意识到这事情非同小可。   更是在殿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得召见。   在大元殿中,裕王听到皇兄说自己的女儿有可能与水寇勾结,吓得当即就跪了下来,絮絮一大串的话以表忠心。   皇帝又说即便是清宁没有勾结水寇,但她所做之事也难逃其罪,等水寇的事查得水落石出,再决定如何处理她。   同时也收了裕王和裕小王爷在朝中的所有职权,只余皇室名号。   这与水寇勾结,是何等严重的罪名。又加上这害人性命,莫说郡主的头衔了,就说这性命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   裕王去求了太后,但太后就是去皇上那里说了情,也是无济于事。   裕王左思右想,觉得女儿通水寇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可能的事情。   可也知道帝王家多疑,便是查清楚了,女儿或许也要受罚,轻则被削去郡主的封号,贬为庶民,重则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没有了封号,她还怎么活呀?都相当于是要了她的命呀!   可若得到那侯府庶子之妻的谅解,或许便不会被罚得那么重了。再在太后面前求求情,太后素来疼爱清宁,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太后去皇上那里软磨硬泡,最后指不定还能从轻发落,不至于被削去封号。   故而今日一家三口都来了侯府。   温盈面带病色地从前厅后门进来,便听到一个妇人说道:“那沈三郎的妻子不也没事了么,何至于这般逼人太甚?”   温盈听到这话,心中冷嗤。清宁郡主那样的性子,有这样的母亲,她也是一点都不意外。   温盈在轻咳了几声,从帷帘后传来她虚弱的声音:“裕王妃这话好没道理,是不是我该死了才能讨回些许公道,没死便不要多计较了?”   一时间,除却永宁侯夫妇,都往帷帘的方向望去。   温盈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帷帘后边走了出来。面色苍白无血色,走路都要人扶着,俨然一副羸弱的模样。   在婢女的搀扶下,身子羸弱的温盈朝着裕王夫妇微微盈了盈身:“妾身见过裕王爷,裕王妃,裕小王爷。”   主母见此,眉梢微微挑了挑,眼中闪过一分满意。   温盈行了礼后,又朝着座上的永宁侯和站在一旁的主母行礼,主母道:“你身子还没好,不要行礼了。”   温盈点了点头,站到了一旁。   裕王妃看向温盈那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心中暗忖温氏怎么病得这么重?但随即又想到她刚刚没大没小的与自己说话,又摆起了脸色来。   “沈三娘子,话不是那么说的,你若是介意,我大可让太医来把你的身子调理好,也可给你补偿,日后也会对清宁严加管束,让她与你道歉,这事也就过了。可若你们执意逼得她没了封号,往后裕王府与永宁侯府结仇了总归不好。”   温盈看向座上面无表情,但也可见神色不大好的永宁侯,征求其意见:“父亲,请允儿媳与裕王妃说些不中听的话。”   温盈是受害者,便是身份比不上那裕王府,可如今是裕王府来求着他们,却依旧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厌恶。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裕王脸上也不是很好。   方才温盈未进来的时候,永宁侯拒绝和解。   若非他如今在皇帝那里正敏感着,他堂堂一个王爷,何惧他一个侯爷!   永宁侯也点了点头。   温盈捏着帕子掩唇轻咳了几声,声音温温柔柔的道:“既然裕王爷允了,那妾身便直说了。”   温盈看向裕王妃,声音虚弱的道:“第一次清宁郡主加害与妾身的时候,我们便也没有多计较,这一点,王爷王妃也是知晓的,可这后来这一回呢?”   温盈又咳了几声,继而道:“这一回,清宁郡主俨然是没有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   “我儿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你们侯府这次不计较,往后裕王府必然对你们侯府敬重三分。”   温盈低下头,温温软软的道:“永宁侯府是靠着战功才站稳的,先祖父为大启立下了汗马功劳,年仅三十便战死沙场才得封侯的。而妾身的公爹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便是在北境的大伯哥也坚守着边境。侯府世代忠良之将,难道这些功绩都不足以王妃对侯府敬重三分,非得是让妾身去原谅害妾身性命之人才得到敬重吗?”   裕王妃脸色一沉,被她的话堵得失去脸面,急道:“你是你,永宁侯府的功绩与你有何关?”   裕王妃的话落入主母的耳中,微微捏紧了手中帕子。   温盈低下了头,轻声道:“那为何王妃方才又说妾身若不肯和解,便是让裕王府和侯府结了仇?那也应该是妾身与清宁郡主结了仇,与王府,侯府都无关呀。”   没想这温氏会用她的话来堵她,裕王妃顿时黑了脸。   一旁的主母开了口:“祖上用命换来战功,本就是荫庇后世。温氏为侯府媳妇,难道还是旁人不成?这些荫庇又怎与她无关?”   裕王妃轻嗤一声,讥笑道:“想不到你们侯府还把一个庶子之妻当成宝一样,真叫人贻笑大方。”   裕王妃话一落,温盈便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咳得差些让一旁的蓉儿都差些以为自家娘子是真的病得极其严重。   主母上前扶住温盈,安抚她:“莫要听旁人胡说,庶子之妻又如何?我们三郎还是这大启的第一才子,有些人……”话语微顿,看了裕王妃一样,意有所指的继续道:“有些人身份高贵,可却尽干些腌臜事,费尽心思,也不见得三郎会多看一眼。”   裕王妃指着她们气道:“你们婆媳二人莫要欺人太甚,我是裕王妃,轮不到你们来指责!”   这裕王妃哪里是来和解的,分明就是来趾高气扬的命令他们不要计较的!   裕小王爷李泽忙安抚自己的母亲,在她身旁低声道:“母妃,我们是来和解的,不是来结仇的。”   听了这话,裕王妃才有所收敛,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板着脸道:“只要这事就此作罢,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裕王府都能满足你。”   一直未说话的永宁侯开了口:“永宁侯府不缺那几样东西。”   裕王妃的脸色顿时一阵黑一阵白,求助的看向身旁的裕王。   裕王冷笑了一声:“侯爷可要想清楚了再说,你的几个儿子还要走仕途,若是让两家结下怨仇,仕途可就走得不那么顺了。”   永宁侯面色不改,沉声回:“他们若有本事,自当能遇难而上,青云直上,若是无本事,栽了也便栽了,无怨言可言。”   四目相对,似有刀光剑影。   这时,沈寒霁自厅外走了进来,朝着裕王夫妇与永宁侯夫妇略一拱手。   裕王收回了目光,看向他:“沈三郎,你就直说这事到底还有没有反转余地!?”   沈寒霁走到温盈身旁,主母给他让了位置,让他自己来护他的妻子。   温盈似乎很虚弱,半个人的重量都依靠在了他的身上。   若非早已经商量好了,沈寒霁都几乎相信了温盈是真的孱弱不堪了。   扶住了自己这孱弱得站不稳的“娇弱妻子”,沈寒霁看向裕王,面色冷淡,不卑不亢回道:“清宁郡主屡次害我妻,我若把这事大事化小了,莫说我父亲看不起我,便是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且,是王爷教女无方,为何要下官夫妻二人承担后果?”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考上了个状元,也敢教训起本王了?”裕王微微眯起了双眸。   沈寒霁淡淡一晒,眼中却毫无笑意:“下官就事论事,王爷若觉得下官说错了,莫要在意,但下官还是不会收回这些话的。”   李泽看向沈寒霁,露出了几分哀求:“沈三郎你与我是多年好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清宁这一次吗?”   沈寒霁看向他,轻轻一笑:“为何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裕小王爷不要插手此事?且,我与裕小王爷的交情何时深到连旁人害我的至亲,都能一话揭过了?”   李泽话语一噎,呐呐道:“你娘子如今也平安无事,不如一人退……”   话还未说完,便被温盈猛的几声咳嗽声打断。李泽再看沈三郎怀中妻子的脸色,虚弱得好似随时都会昏过去的一样。   李泽心头一虚,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这温氏病重成这样,大概也会落下病根,如今沈三郎还未有子嗣,这温氏往后会不会也生育不了了?   沈寒霁轻拍着她的背,吩咐蓉儿:“还不快去端茶水来给娘子润喉。”   蓉儿便立刻去端茶。   沈寒霁喂了温盈喝了水,看向李泽:“方才,裕小王爷既能说出那么一番话,那往后我俩的交情便就此作罢。”   温盈依偎在他的怀中,柔柔弱弱的添了一把火:“若是今日,我害了郡主,莫说计不计较了,只怕十个脑袋都保不住。”   再而看向裕王夫妇,语声冷淡:“这事,下官绝不妥协。”   坐在座上的裕王从未受过像今日这等憋屈,怒上心头,猛地一拂桌面上的杯子。   桌面上的两盏杯子噼里啪啦的落了地,茶水也四撒,湿了地上的地毯。   怒声道:“你们永宁侯府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庶子之妻与我们金枝玉叶的女儿做比较?!”指向温盈,冷笑道:“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你这妻子也别想好过!”   裕王夫妇在侯府发怒,于侯府而言,是好事。   温盈也很适时宜地抱着沈寒霁的肩膀发抖,声音发颤:“夫君……这事若不然就,就……”   话还未说话,便在沈寒霁的怀中晕厥了过去。   温盈一昏厥,沈寒霁的脸一紧,扶着人急急喊了几声“阿盈”。   见人没反应后,沈寒霁蓦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沉着脸看向裕王:“今日裕王府对侯府咄咄相逼,逼得我妻昏迷,欺人太甚,这事我定然上报!”   说着便转了身,看向永宁侯,言语已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父亲,阿盈晕厥过去了,容儿子先带她回去。”   永宁侯脸色冷峻的点了点头,“去吧。”   沈寒霁急急的把人抱出前厅。   今日这事必然会传出去——裕王府清宁郡主害人性命,裕王府又欺人太甚,上门逼迫被害的状元娘子不计较此事。状元娘子因先前被推河中,差些丢了命,堪堪才保住了性命,身子正虚弱之际,裕王府又咄咄相逼,状元娘子气急攻心,又昏迷了过去。   夫妻二人走了,厅中余下两家的人。   永宁侯也站了起来,冷眼相看:“永宁侯府庙小,招待不了裕王殿下汝等大佛,且请回。”   说着便朝着外边的下人吩咐道:“送客。”   裕王冷哼了一声,怒道:“走着瞧吧,你们永宁侯府必定会为今日之事感到后悔的!”   随即拂袖而出。   ——   沈寒霁把温盈抱回了屋中,放到了床上。   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得很,还是不放心的执起了她的手,放在软枕上边诊脉。   脉搏虽然有些弱,但还算平缓。呼吸逐渐平缓,是睡了过去,而不是晕厥了。   看样子她是真的听了他的建议,吃了药。   可这脸色也未免太苍白了?   沈寒霁想了想,起身去沾湿了手。再回来,站在床边朝着那张白如纸的脸颊伸出了手,微湿的指腹在软嫩的脸颊上轻擦了擦了一下才收回了手。   看了眼指腹,果然看到了指腹上沾了微白的细腻脂粉。   唇角微微勾了勾,心道这妆倒是上得不错。   转身走到梳洗架子旁,洗了帕子,转身走回。在床沿坐下,给温盈擦去脸上的脂粉。   想起方才裕王咄咄逼人的气势,沈寒霁看向睡着了的温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嫁给了他,与她而言,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至今为止,她并未因嫁给他而遇过什么好事,而遇上的几乎都是危险。   自从从河中把她救起后,原本只是四五日才被梦魇缠一次,如今倒是夜夜缠身。   夜夜梦中所出现的,都是她惨死的惨状。   她于他的影响,似乎深了许多。   也因这深了许多,夜晚与沈寒霁而言,更加的难熬了。   沈寒霁把帕子洗后晾到了架子上。因戏还是要做足的,所以沈寒霁还是面带急色的出了屋子,去书房写了一张药方,让下人去抓药。   温盈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天黑了。   睡了一觉,满身轻松。   温盈正要起床,却隔着帘子和屏风,隐约看到了桌子那边正在看着书籍的沈寒霁,微微愣了一下。   他不在书房看,怎来主屋看了?莫不是以为她真的晕厥了过去?   温盈挂上帐幔,下了床,拉下一旁的衣服。边穿着外衫,边从屏风绕了出去。   “夫君怎在房中看书,不在书房看?”   沈寒霁放下了手中从大理寺中取来的一些规矩,事项的文书。抬起头看向她,问:“身子可好些了?”   温盈翻开了两个杯子,放了一个在他的面前,提起茶壶都斟得七分满后,才放下茶壶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今日是用了药的,不是夫君先前提议的吗?”   沈寒霁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放下后,与她说:“我知道,问的是你先前从淮州回来时受寒的事。”   温盈点头:“好许多了。”   想了想,她问:“往后真要与裕小王爷断绝往来了?”   沈寒霁笑了笑,放下了杯盏,抬眸看她:“要听真话?”   温盈点头:“真话。”   沈寒霁垂下眼帘,指腹摩挲着杯盏的边缘,淡淡道:“若是我说我与他从未深交过,阿盈你可觉得我太过薄情冷漠了?”   温盈暗忖:你可不一直都这样吗?我能有什么可以意外的?   只是让温盈不解的是,沈寒霁为何会变成今日这般面上温润如玉,心底却凉薄冷漠的人?   虽有疑惑,温盈面上却莞尔道:“或许是能让夫君真心结交的人少吧。”   沈寒霁低眸笑了笑,大概在笑什么,只有他知道。   “他今日能说出那样的话,结不结交又如何?他与我以后总归都不会再有牵扯,便是见了,也是路归路桥归桥,形如生人,不用太在意。”   温盈回想今日李泽说的那些话,确实让人反感至极。原以为他是裕王府中唯一一个清醒些的,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的亲妹妹要杀了自己好友的妻子,还付诸行动了,也差些累得他好友的妻子丢了性命,可他不仅不诚心为自己妹妹道歉,竟然以交情来做筹码,让沈寒霁不要计较这件事了。   这是一个寻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温盈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不免也想起今日裕王的警告,不由的担心了起来。   别是去了个清宁郡主,又来个裕王吧?   沈寒霁把温盈的忧愁看在眼中,与她道:“裕王的事情,莫过于太在意,他也不敢动你分毫。”   温盈一愣,看向他:“为何?”   “前几日,在宫里的大元殿中,皇上问我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我请求皇上护一护你,莫让裕王报复你。皇上也给了你一道护身符,若是你有任何意外,清宁郡主也会有一样的意外。”   温盈眨了眨眼,感觉有些不真切,这事就这么过了?   半晌后,她道:“何至于为了我而白费了这次的赏赐。”   沈寒霁执起茶壶为她添了一杯茶水,温声道:“到底是我连累你了。”   “再者,清宁郡主如今的下场,也是她应得的,她做的可不仅仅是加害你这一桩,她的过错,估摸着锦衣卫也已经摸清了,如今应当全呈到了皇上的面前了。”   清宁郡主的过错?   温盈思索了一下,随即想起沈寒霁先前说的计划了,她反应了过来,惊道:“你并非是想把她牵扯进谋反之中,而是让皇上把她做过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   若是与谋反勾上了边,那么祖上三代估计都得调查得一清二楚。   至于清宁郡主所做的一切事,也会被送到皇上的面前。   沈寒霁偏头与她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饮了半杯茶水,他才缓缓的道:“先前得知她害你,便托人暗中调查她,从中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原想等你从淮州回来再做筹码掣肘裕王府,可她倒是嫌日子过得太逍遥了。”   比起他把这些东西呈到皇上那里去,还不如皇上自己去查。   如此才不会被察觉他当初把清宁郡主牵扯到水寇勾结的事情中的别有用心。   ——   裕王从永宁侯府出来,回到王府不过一个时辰便被传进了皇宫。   大元殿中,立在殿中,抬头看了一眼他的亲兄长,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见皇帝依旧在批阅奏折,不敢多言一句。   站了许久,站得腿都快麻了的时候,批阅奏折的皇帝才淡淡的道:“皇弟好大的威风。”   裕王背脊一僵,又听到皇帝继而不疾不徐,却满是威严的道:“今日去永宁侯府真真的摆了好大的威风。”   裕王僵直了脖子,道:“皇兄莫要听旁人胡言,臣弟只是去与他们商讨赔偿而已。”   “商讨?赔偿?”皇帝笑了笑,随即拿起一旁的折子,抬起头便直直的往他砸去,砸得裕王躲都不敢躲,被砸了个正脸。   “你只差没拿着刀子架在永宁侯府三郎的脖子上来威胁了!当朕是傻子吗?!”   裕王蓦地跪了下来:“臣弟不敢!”   “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皇家的脸面都给你们父女俩丢尽了,清宁那丫头你究竟是怎么教的?竟教出这等恶毒的性子来,你且看朕的那些个公主,有哪个像她这般骄纵蛮横的?”   “皇兄,清宁只是一时糊涂了,求皇兄饶过清宁这一次吧。”   “一时糊涂?”皇帝气笑了,再而向他砸了一个折子:“你且自己拿起来看看,你那一时糊涂的好女儿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裕王怔愣了一下,随后才捡起了刚刚皇上扔下来折子,颤颤巍巍的打开。   只见上边一一记载着自十二岁起,清宁在金都和被送离金都那两年做过的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知道你的女儿竟然这般胆大妄为。仅十二岁便知道害人了,当年七公主与她争执,她把七公主推落阶梯,还谎称是七公主自己跌倒了,害得七公主变得痴傻,若非这次朕让锦衣卫彻查,又岂会查到这一桩?”   裕王拿着折子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   “还有,这么些年,她对那些比她身份低些的姑娘百般欺负,仅因宁玉县主爱慕永宁侯府三郎,她竟然暗中让人把宁玉县主的脸给毁了,差些毁容。”   “皇弟啊皇弟,你想因这么一个女儿,让整个皇室都蒙羞吗?”   裕王许久后才艰难的问道:“皇兄要如何惩治清宁?”   皇帝淡淡的开口:“削去郡主封号,皇陵幽禁一生,终生不得因任何借口离开皇陵,返京。没有要她的命,已是朕最大的宽恕了。”   裕王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咬紧了牙关。   “另,莫想着对付沈三郎发妻,若他发妻有任何损伤,清宁也会受到相同的损害,所以皇弟你最好不要动任何的心思。” 第48章 尘埃落定   清宁郡主加害状元娘子,更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害得七公主痴呆,宁玉县主更差些被她毁容的事传了出来,百姓们都道她蛇蝎心肠。   后来,对于她的处罚也下来了,削去封号,流放皇陵,终身不得返回金都。   诏书一下,大快人心。   因即将被押送去皇陵,特准裕王妃去见一面。   牢房中。   裕王妃捻着帕子哭道:“我可怜的儿呀,你都还没嫁人,流放到了皇陵该怎么活呀……”   犯了重罪的皇室,若是不被处死,便是被流放至皇陵。   而皇陵偏僻,四面荒山,重兵把守。除了看守的侍卫,地宫,死人外还能有什么?   那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把人困在这牢笼中度过漫长的岁月,能把人给逼疯了。   李清宁看着哭泣的母亲,浑浑噩噩的,至今都未从被摘了封号,流放皇陵中回过神来。   她不是郡主了……   她要在那荒凉的皇陵陪着死人终老一生了……   不!不!   她是尊贵的郡主,她没了封号就什么都不是了!她不能被摘了封号!也不要去那只有死人的皇陵!   蓦地惊醒,猛地扯住了她母亲的手臂,语声颤抖的哀求:“母妃,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能没了封号!我也不能去皇陵!去了皇陵我会活不下去的!”   与皇族来说,身份比命更重要,若没了这身份,她什么都不是了。   裕王妃哭得更厉害了,怨怪道:“那你为什么要去推那七公主?又为什么要去毁宁玉县主的容?又为什么偏要在官船上动手?若是你没做这三件事,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你都做了!”   李清宁听到母妃把前两件事说出来,手一颤,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嘴唇蠕动半晌:“母妃你、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推的七妹,又是怎么知道是我害的宁玉?”   裕王妃抬眸看向她,哭红的眼中多了两分怨气:“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在那官船上对温氏出手,和那些个水寇牵扯上了,皇上又怎会让锦衣卫把你所作的事情全部都调查一遍?”   李清宁瞳孔一缩,皇上知道是她把七公主推下楼梯的了……   惊愕了数息之后,猛得抓住自己母亲的手臂:“母妃,你去寻皇祖母,皇祖母素来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帮我的,你让皇祖母去皇上那里给我求求情,好不好?”   裕王妃从她的手中抽出了手臂,垂下了眼眸:“清宁,不是母妃不肯帮你,而是你皇祖母不愿见母妃,也不见你父亲和你哥哥。”裕王妃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幽幽的问道:“清宁,你可知那官船上运的都是什么吗”   李清宁被关起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那船上到底运的是什么。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裕王妃哽咽的道:“运的可都是官银和兵器呀!你偏在这官船上闹事,还妄想假借着水寇动乱的由头制造温氏落水而亡的意外!你可知道你想嫁祸给水寇,可却与谋反扯上了关系呀!”   听到这里,李清宁瞬间白了脸,没有了一丝血色。   她没有想谋反……   几息之后,她忽然高声道:“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官银兵器,我也不知道什么水寇劫船!我只是想让那温氏死而已!我只是想让她死而已呀!”一张貌美的脸,因激动而变得狰狞。   裕王妃继而垂泪道:“你便是没有做,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好了,温氏也活着,沈家三郎也立了功,你父亲和哥哥所有的职务都被停了。现在说得好听些还是王爷,可如今还有谁敢与我们裕王府往来的?”   “以前一个个上赶着与王府套交情,如今呢,一个个都避裕王府如祸水,生怕惹上麻烦。还有那永宁侯府,那日上门本想和和气气的把这事和解了,可谁知道他们上到永宁侯,下到那个庶子之妻都不把你母妃和父亲放在眼里。”   听到这,李清宁忙拉回裕王妃的手,焦急又急躁道:“母妃,你都觉得那温氏可恶是不是?既然如此,你帮我除了她好不好?”   听到这话,裕王妃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父亲和哥哥的前途都因你执着要那庶子之妻的命给毁了,你难道还想要你父亲连王爷都做不成了吗?若是真杀了温氏,不就是与皇上直接叫板了吗?!这可是大不敬,丢的有可能不仅仅是封号了,而是命!”   裕王妃用力的抽出手,颤抖的指着她:“你、你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为你父亲和哥哥着想!”   听到这,可怜求助的李清宁瞬间变了脸。咬牙瞪眼,大声吼道:“那父王和哥哥又何时为我着想过!?他们明知我心悦沈三郎,可父亲却把我送离了金都。我回了金都,想要夺回沈三郎,可哥哥也不帮着我!要我为他们着想,他们又什么时候为我着想过了?!”   李清宁红着眼眶,眼眶还有眼泪,忽然渗人的一笑:“要是当初让我嫁给了沈三郎,对谁都好,可现在看看,报应不都来……”   话还没说完,一巴掌猛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李清宁捂着脸,斜瞪向自己的亲生母亲,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大声骂道:“母妃你也从未为我着想过!要是为我着想的,就应该帮我得到我想要的,帮我杀掉温氏!”   裕王妃看着自己那素来宠爱的女儿变得如此可怖,捂着胸口痛哭了起来:“清宁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李清宁像是疯了一般,冷笑道:“我可不一直都是这样,反倒是你们变了,自小我想要什么,你们都给我什么,我打了人,欺负了人你们也都帮着我遮掩,为什么现在却不帮我了!?”   裕王妃听到这话,一怔恍惚,忽然意识到了她变成了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了。   都是他们太过宠溺她,把她给害了……   裕王妃看了眼她,幽幽的道:“清宁,去了皇陵,好好改过自新,莫要想着再害温氏了,母妃和你父亲会想尽办法把你接回来的。”   虽然这么说,裕王妃也知道希望极为渺茫,毕竟皇上都已经下令了,永不得以任何由头回金都,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裕王妃说完这话后,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毅然决然的走出了牢房。   看着自己的母亲走了,李清宁急了,想要追出去,但却被拦下。   牢房门被关上,李清宁扒着牢房朝外边崩溃的大喊大叫:“母妃,你们不能不管我!我不要去皇陵,我不要做庶民!”   “母妃,你们不能不要我了,我是清宁呀,你们最疼爱的清宁呀!”   声音在牢中回响着,但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可怜又可悲。   ——   裕王府的人来过的第二日,主母来看温盈。   把下人屏退后,主母坐在了床外边,温盈不好意思的继续躺着,欲撩开薄衾下床,主母淡淡的与她说:“躺着吧,要做便做得像一些,外边的风评才会向着你们夫妻二人。”   温盈也就只好在床上坐着。   主母宽慰她:“裕王夫妇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所以你也不必把昨日他们在厅堂中说的那些话当真。”   温盈点头道:“昨夜夫君已经与我分析过了。”   “也是,三郎如此聪明,这些他又怎么看不透。”主母笑了笑,继而道:“如今圣旨也下了,三郎为大理寺司直,圣上也赐了他一座府邸,等年后你们再离府。到了新宅子,往后你也是一家主母了,等你这身子养好后,便随在我身边多学一些东西,没准往后也能用得上。”   温盈愣了一下,意识到主母在帮她,所以还是下了床,施礼。   感激的谢道:“多谢母亲。”   主母微微一笑,随即起了身,与她说道:“本就是一家人,便是搬了出去,家门荣辱也还是绑在一块的,我帮你也是在帮侯府罢了。”   “早些休息好,过几日就要进宫赴宫宴了,嬷嬷会多留两日,也不必太过焦急。另外要穿着的衣物首饰也都已经备好了。”   温盈再次谢过。   主母点了点头,随后出了屋子。   除却主母来看过温盈外,还有徐氏,三娘和七姑娘沈明霏。   徐氏许是觉得温盈现在的情况多少与自己的儿子有些关系,所以心里有些愧疚,不仅送了许多的补品,还送了好些珠宝首饰。   徐氏离开后没到半个时辰,三娘也带着沈明霏进来了。   若温盈真的是病得厉害,压根没有精力应付他们,好在只是装病。   三娘一开口便是各种关心,又是对那被削去郡主封号的李清宁各种骂。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温盈是她的亲闺女。   沈明霏在一旁道:“二嫂不是向来与清宁郡主交好吗?怎清宁郡主一出事,二嫂连院子都不出来了?”   主母并未把孙氏做的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温盈也多少知道一些原因的,毕竟关乎侯府的脸面,所以也只说孙氏身子抱恙,在院中养病,小公子由她来照顾。   三娘嗤笑了一声,虽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笑意也足以表明她现在的想法。   踩高捧低,落井下石。   温盈笑笑。   孙氏高高在上,给人的感觉是她从未用正眼看过别人。她不如主母那般以德服人,让人从心里尊敬,旁人便是对她面上尊敬,心底多少有些不敬。   温盈温声道:“二嫂是二嫂,清宁郡主是清宁郡主,莫要混为一谈让旁人误会了,毕竟二嫂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娘子。”   三娘眉眼微微一挑,听得明白她的意思。便是孙氏真的与清宁郡主做了些什么,现在这个势头上,可千万不能与清宁郡主传出半点对于侯府不利的消息。   现下当事人都让她们莫要多说了,她们若是敢多说,没准传到主母那里还会挨一顿训。   思索了一下,三娘看向沈明霏,低声开口训道:“你个不懂事的,现在什么情况,你还把二嫂和那被废的郡主挂在嘴边,是想害死你二嫂还是想让侯府遭祸?!”   忽然被训,沈明霏有些委屈的道:“我也只是在三嫂这里说一嘴而已,我又不会在外人面前说。”   “你知道就好。”   温盈看了眼她们母女俩,适时转移话题,问沈明霏:“七妹进内学堂也有几个月了,现如今过得如何?”   一说道内学堂,沈明霏的脸色更委屈了。可见沈寒霁帮她进女学内学堂,是真真正正的让她吃了苦头。   吃了苦头不说,或许至今都还觉得她的兄长是为了她好,才帮她进的内学堂。甚至还以为是温盈不计前嫌在自己的兄长面前说了好话,兄长才会想到帮她进内学堂的。   沈明霏撇嘴道:“内学堂的人先前一个个都嫌弃我是庶女,没什么人与我说话,除却六姐与我多说几句话外,还有便是那刘家的五姑娘,那五姑娘不仅人美,而且也不看轻任何一个人。”   刘家五姑娘?   咋一听到这个人,温盈微微扬了扬眉,问:“刘家五姑娘,可是户部尚书家的五姑娘?”   沈明霏诧异的看向温盈:“三嫂知道刘家五姑娘?”   看来还真的是了。   温盈莞尔一笑:“先前刘家五姑娘落水的事情,我也听到了一些,听说落水后性子变了许多。”   沈明霏反应了过来,歪头道:“先前好像是落了一次水,听其他人说好似开了窍,不仅懂事了许多,也还好学了呢,以前课业在内学堂连中等都不及,如今几乎都是在榜首之列,且人也和善了许多。”   温盈心下暗道,原来这个时候刘语馨已经与沈明霜沈明霏有了交情,难怪在知道沈寒霁是她的恩人后,没多久就开始出入侯府了。   温盈心底有了思索,面上还是笑道:“那看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三娘笑着与温盈道:“三娘子也是有大福气的。”   温盈与她们多说了一些话后,母女俩倒也担心会影响到温盈养病,没留多久就走了。   人走后,温盈呼了一口气。   装病可真是一件轻松却又累人的活。虽然能坐在床上与人说话,可还要时刻注意的把握着说话的调子。   明日她就该下床走动走动了,不然旁人还以为她真的病得严重到连床都下不了。   坐了一日,坐得腰酸。温盈也就下了床,正走动着,门忽然一开,吓得她赶紧的做出病弱之姿,可看到是沈寒霁,便轻拍着胸口呼了一口气。   “夫君下次进来时,还是敲一敲门吧。”   沈寒霁看见她这模样,微微一笑:“看把你给吓的,且我回自己的屋子,为何要敲门?”   温盈微微皱了皱眉,怎觉得他是真的把这屋子当成了他自己的屋子了?   往前两年,温盈也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住,如今他常常宿在主屋,温盈倒是不习惯了。   沈寒霁看向温盈的时候,也瞧见了她那微微蹙眉思索的模样,默了默,他又道:“先前我也答应过二娘,考完试后便回来住,如今考完试已有一个月了,也该是时候回房住了。”   在河滩上说开了之后,他回不回来,对如今的温盈来说其实也没多重要了。但他忽然说要搬回来,温盈还是惊讶了一下,脱口而出:“为何?”   沈寒霁走了进来,站到她的面前,黑眸紧锁着的望着她,问:“我搬回来,不高兴?”   温盈想与他虚以为蛇,但想了想,还是如实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我可能……有些不习惯,毕竟先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住的。”   哪怕他一个月回房两回,但情事完了之后,他几乎都没怎么在屋中留宿过。也是最近留宿的次数才多了起来的。   这段时间来,可以说是因她犯香瘾才留宿的,可最近她犯瘾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怎反倒说要搬回来了?   沈寒霁执起了她的手,牵着她走了出来,坐到了外边的榻上,认真的道:“此前我做的确有欠缺,往后自然不会再犯,你我是夫妻,同寝本就是正常之道,我如今也是想让我们夫妻走回到正道之上。”   温盈思索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那夫君便搬回来吧,若是不适的话,也可再搬回去。”   没有太多惊喜,也没有太多的不乐意。好似对于她来说,他搬回来,除了让她有些不习惯之外,也不痛不痒。   沈寒霁忽然生出些许的无力感。   阿盈呀,真真的是在她自己都不觉的情况之下,把他当初对她的那些冷淡在慢慢,慢慢的还了回来。   心下无奈,面上淡淡一笑,随即道:“方才与你堂兄表兄在亭子说话的时候,我把你先前在李清宁那里受到的迫害与他们说了。”   温盈一惊:“你怎么与堂兄说了这些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说了,不是让他担心吗?”   沈寒霁微一挑眉。对他倒是冷淡,对她的堂兄倒是在意得很。   敛下这丝不悦,沈寒霁解释:“在官船上,你落水后,他们似乎也察觉到了端倪,所以才询问了我,当时不便多说,先前李清宁也伏法了,我便与他们都说了。”   温盈还是紧皱眉头:“我只希望堂兄不要与大伯母说才好。”   沈寒霁无奈道:“你大伯母过些时日到金都,多少都会听到些的,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还不如顺其自然。”   温盈叹了叹,听他这么说,还真的是瞒不住。   说起大伯母,温盈想起了主母今早过来说的话:“对了,今早母亲来与我说,年后会让我们搬到新的府邸去住,这些时日便跟在她身边多学些东西。”   主母会这么说,沈寒霁倒也不意外。   “母亲若让你多学些东西,那你便好好学,往后新迁府邸也是给你打理的,还有外边我与旁人合伙做的生意。”   温盈颔首,忽然有些期待了起来。   “除却这些,还有一事。你回淮州前,我说过要给你寻两个近身保护你的婢女,虽然李清宁已被抓,但还是得以防万一。如今手上也有了些人,你是想自己挑,还是我来给你挑?”   是自己要用的人,温盈自然想要自己挑。   说定后,等温盈这装病告一段落后就直接去挑人。   ——   沈寒霁虽未让人收掇他屋中的物什过来,但他入了夜之后还是自己收拾了几身衣服回房。   温盈便叫蓉儿进来先收拾出了一层衣柜给他暂放衣物,过段时日再添一个衣柜。   二人躺在一块,沈寒霁没有再睡在床外边,而是睡在了床中间,几乎与温盈手臂相触的位置。   自回来的那一晚,他就这样。先前几晚温盈也不好多说什么,可今日格外的闷热,他倒是不觉得热,可她觉得热。   “夫君,你……觉不觉得有些热?”温盈小声问道。   她的话语出来后,片刻才听到身旁传来低低沉沉的一个“热?”字。   温盈小声的“嗯”一声,“有些热,夫君你若……”不然睡到外边一点?   话还未说完,身旁的男人蓦地翻身伏在了她的上方,温盈惊得如忽然被吓到的猫儿一样缩起了肩膀,惊圆了眼眸。   沈寒霁黑眸幽深,喉结滚了滚,低哑的问:“不是热吗?”   温盈怔愣了一息,才知道他误会了她为何会热。在他听来,她说热,是在变相的邀欢。   温盈憋红了脸,解释:“我只是想说这天……”   温盈未解释完,人就沉了下来,双瓣被攫取。   接下来,温盈是真的热了。   由里而外的那种热。   今晚,沈寒霁似乎格外的有耐心,迟迟未进行最后一步,倒是让温盈脑子空白了两回。   最后才缓缓开始。   掐着细腰,面对面。   有几分意识的温盈看着此时的沈寒霁,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女子对他前赴后继了。   长发披散,薄汗覆在了他的额头上,颈项上,臂膀上。面上欲I色难掩的那种禁忌的美感,像是谪仙入魔了一般,也像惑乱人心的妖孽。   情到深处,薄汗几乎不分彼此。温盈被他抱得非常的紧,恍惚间听到他在她的耳边低沉沉的喊着她的名字“阿盈”。   这声“阿盈”,就好像先前在那汹涌的河水中,她几乎要沉下河底时听到的那声不真确的呼喊声,声调有些相似。   好像有些迫切的要抓紧她。   温盈失神间。他加重了掐着她腰身的力道,疼得温盈软绵绵的瞪了他一眼。   “专心些。”他的声音因情I欲而喑哑。   只有这个时候,温盈才会显露真性情,沈寒霁低笑了一声,虽然放轻了力道,但依旧禁锢得死死的。   温盈还是忍不住分心的想——她的腰估摸着得青紫好几日了。 第49章 进宫赴宴   温盈才装病三日,就出了房门。   毕竟后日便是宫宴了,无论如何都得与嬷嬷把还未学完的规矩继续给学完了。   装病的这几日,沈寒霁寻了一本小册给她。   沈寒霁身为一个庶子,也只是先前出入过几次皇宫而已。可也不知他怎神通广大的寻来了一本小册。而小册上边记的全是关于宫廷仪态举止与规矩的内容。   除却温盈自己学习外,晚上他也会在一旁指点她。而他所指点的,竟与嬷嬷所教的相差无几。   温盈被他教导了两宿,又在屋中看了两日小册。等再去嬷嬷那里学的时候,一套礼仪下来行如流水,没有丝毫停滞。便是连嬷嬷都在老太太的面前夸赞她悟性好。   温盈被当众夸奖,微微红了耳根,没好意思说是沈寒霁给她单独开了小灶。   这几日虽忙着仪态举止和规矩,但也是听说了李清宁被押送去了皇陵。   那皇陵有重兵把守,除非她有什么大本领,否则也不可能逃跑出来。   温盈在侯府的日子也逐渐好过了起来。两年来诺诺弱弱,不与人争辩争抢的日子宛如还在昨日,可事实上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如今她的心境早与几个月前完全不一样了。   过去的她只会自艾自怜,可如今她醒悟了,清楚好日子是不会从天而降的,要过好日子便要迎难而上,自己给自己寻一条好过的出路。   温盈一身轻松的从老太太的院中回来。   开了房门便见沈寒霁坐在软榻上,手支在茶几,轻握成拳扶着额头闭眼假寐。   但她一开门便扰醒了他。他睁开了眼眸,而眼底可见几分疲态。   “回来了,祖母可有对你说什么?”沈寒霁坐正了身子,腰身挺拔了起来,手臂依旧扶在茶几上方,便温盈看了过去。   温盈关上了房门,转身后与他温声道:“祖母没说什么,倒是嬷嬷把我夸得有些脸红。”   沈寒霁温润的笑了笑:“夸你也是因你做得好,何须脸红?”   “有夫君开小灶,得嬷嬷夸赞有天赋,怎能不脸红。”温盈走到了铺着清凉竹席的软榻外边,在茶几的另一旁坐下。   看了眼茶几上的茶具器皿,想了想,便取了火折子,点了煮茶的小炉子。   在她熄灭火折子的时候,沈寒霁先一步撩袖煮茶。   温盈倒是没喝过他煮的茶,也就让他来煮了。视线从他清理的器皿上往上抬,看了眼他眼底那遮不住的青色。   思索了一下后,温盈还是规劝道:“夫君若是住得不惯主屋,不若暂时回西屋去住吧。”   以前虽说沈寒霁也一直有难眠症,但也没未见他这般的疲惫过。   沈寒霁垂眸醒着茶具,解释道:“现在并非是因宿在何处才会难眠的。”   或者说,从淮州回来后,无论在何处睡都已经一样了。   “那是为什么睡不着?”温盈问。   问这话的时候,温盈想起了他做噩梦的那个晚上。这几日的晚上,她半夜朦朦胧胧醒的那一会,都发现他不在床榻间,偶尔会隔着帐幔和屏风看到坐在外边的模糊身影。   而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又总比她起得早,起得比当时分房住的时候还早。   沈寒霁抬眸与她笑了笑:“大概是那药丸的药效没什么作用了,等过几日我再去寻金大夫调制新的药出来。”   虽是这么说,但沈寒霁也知道药效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更深的原因是旁的。   起初,梦中只是床榻之侧躺着一个七窍流血死人的单调可怖画面,这倒是对沈寒霁没多大的影响。可若这死人有了脸,才是最难熬的。   先前未回淮州时,倒是偶尔出现过温盈的脸。但自淮州官船遇险,温盈河中遇险那日起,夜夜被梦境所缠,梦中的那个死人,皆是温盈的脸。   从梦中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从淮州回来,至今也有五六日了,他估摸着每日也就只睡了一个时辰左右。白日偶尔才得浅眠小半个时辰。   那次水寇夜袭,在船上察觉到温盈落水的那一瞬间,惊惶的感觉猛的涌上了心头。   在把人救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才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   而在跳船的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念头,万一温盈真的没了,往后余生又该怎么过?   没有任何答案,也没来得及去思索答案。   那是沈寒霁生平第一次偿到了惊惶,失措的滋味。   大概是这种滋味,才让梦魇夜夜造访。最怕的是什么,就来什么。   温盈听到他要继续用那药,温盈本不想继续深究,但琢磨了一下,这助眠的药若是用多了,没准还会产生了依赖,所以还是好意的提醒了一声:“是药三分毒,别吃太多了。”   低垂着脸的沈寒霁嘴角微勾了勾,轻“嗯”了一声,嗓音清清淡淡的,尾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温盈也不知他怎的心情好了。   望着他动作娴熟优雅地煮着茶,虽有些赏心悦目,但也没有观看的心思,她现在只想着明日宫宴不要出错的好。   沈寒霁抬眸看向眉头微锁,眼神中带着思索的温盈。察觉到她心思似乎飘远了,倒也没有打扰她,只慢条斯理的煮着茶,现下倒也有几分惬意。   茶渐渐飘出茶香,温盈也回过了神来,沈寒霁放了个茶盏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缓缓倒入芽黄色的香茶。   “明晚放宽心态便好,不必太过紧张,若是怕出错,就跟着母亲。”   温盈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唇齿留香。   随后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沈寒霁大概在面临着生死的时候,都依旧能淡然从容。可她不行,她与他生长的环境本就不一样,她又躲在后宅那么多年了,鲜少了解金都那些贵妇贵女的圈子,从而面对上比较大的场面,难免会有些底气不足。   她还是得摸索地走一段路,才能有底气继续走下去。   喝了些茶,温盈想到明日那么重要的场合,沈寒霁的状态虽依旧清明,可他眼底下的青色有些明显,怕他明日精力不足,还是劝道:“夫君还是去睡一会吧。”   沈寒霁点了点头:“一会,我再去睡。”   过了一会后,温盈看着小札,沈寒霁倒也听她的意见,去午憩。   ——   进宫宫宴,温盈穿的是一袭浅紫色衣裙,长衫偏深色些,刺绣精致,银线勾勒出一大片精美的海棠花。   无论是梳发髻,还是上妆,都是主母身旁的两个婆子来做,蓉儿与小翠在一旁观摩学习。往后若是出入较为隆重的场合,也不必手忙脚乱。   从屋中出来,便看到了一袭红色状元袍的沈寒霁。   面如冠玉,龙章凤姿。便是立在那处,都像是一块红色的润玉,温润且惊艳的润玉,让人一看忍不住再看。   无论是成婚那日,还是今日,再次见到他身穿红袍,温盈依旧觉得惊艳。免不得心想今晚会有多少家的姑娘夜不能寐了。   沈寒霁行了过来,朝她伸出了手,唇角噙笑:“娘子今日格外的光彩照人。”   往前都是有些不耐的时候,才会这么唤她娘子,今日倒不知是哪根弦不对了,夸人竟还要带上一声娘子。要不是他脸上的笑不一样,都差些让她以为她这身衣服哪里惹他不喜了。   温盈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脸上带着笑意,恭维回去:“夫君今日也格外的丰神俊朗。”   “哪里,娘子更好看些。”   “夫君更加俊朗些。”   夫妻官腔互捧了几句,也就出了门。   今日一同进宫的还有永宁侯夫妇,因孙氏“身体抱恙”,自是在府中养病,不会一同进宫,不然像往常的宫宴,主母也会一同带上她。   云震苑中,孙氏看着墙外,幽幽的道:“温氏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现下也能进入宫廷,出入宴席了。”   一旁的婢女鄙夷道:“那温氏小门户出身,又年幼失母,从未出席过什么隆重的宴席,如今宫宴这么大的场面,没准会惹出什么笑话,这是第一次出席宫宴,没准也是最后一次了。”   孙氏闻言,心头舒服了许多。摇着扇子,轻嗤了一声:“也是,就温氏那样的小家子气,只怕今日宫宴畏手畏脚的,还会丢了侯府的脸,往后母亲也不会带她出席任何的宴席了。”   有这样想法的,不仅是孙氏,也有一些贵女。   昔日沈家三郎还未成婚的时候,诸多贵女见到他都免不得眉目犯桃花。他成婚那日,金都不知道贵女们哭湿了多少帕子。   沈三郎成婚后,不少的贵女都想知道那新妇是怎么样的,可却从未见过她出席任何的场合,只是从永宁侯府的女眷中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她们知道这新妇是个上不了大台面的。   知道他们夫妻似乎感情也不是很好。   所以她们都以为这温氏是个唯唯诺诺,相貌平平的女子。   那样风光霁月的沈三郎竟然娶了这么个女子,她们为他感到不值,但处处又拿着自己与温氏比,觉得自己样样都比温氏好。安慰自己,沈三郎不是不想娶她们,而是他家主母不会给他娶高门妻子,只给他娶了一门低门普通女子。   ——   温盈也不是第一回 进宫了,只是上一回是因被李清宁迫害,为了见太后而进的宫,而与现下是因沈寒霁高中,伴随他入宫,所以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皇宫宫宴,再低调也奢华得让人花了眼。   从进了办宴席的殿中后,便与沈寒霁分开。温盈跟随在主母身后,走过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正厅,随着一个内侍走过两重珠帘,进了偏殿。   殿中是女眷的坐席,因没有男宾,似乎随性了许多,有站着,有坐着。或看着外边的歌舞,或者饮茶闲聊,有老有少。   宫廷虽规矩森严,但为了宫宴尽兴,从前朝开始就免了许多的规矩。   虽然随性了许多,但也不失仪态。   无论老少,无一不是华衣美服,精致妆容,衣香鬓影,仪态大方。   见到永宁侯夫人与状元娘子进殿后,品阶低些,和那些年轻的女子都相继站了起来。许是因前不久清宁郡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停止了闲聊,看向她们。   或者说,是在看永宁侯夫人身后的温盈更为贴切。   永宁侯夫人带着温盈走到殿中央,朝着上方那雍容华贵的皇后行礼,温盈也随在后边行礼。   前些天所学的礼仪,温盈早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进宫前还有些紧张,但真到了宴席上,却是能淡定从容的应对。   皇后看向温盈,莞尔一笑:“状元娘子确实生得貌美,与状元郎真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被夸奖,温盈微微低头,露出浅浅微笑,并无孙氏和贵女想象中的局促。   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小家子气,皇后面上的笑意深了些,声音温和的道:“今日第一次见状元娘子,便送些薄礼当做见面礼。”   有宫女捧了托盘上来,打开了宝匣,里边是一套云鬓花颜簪子。   温盈依着嬷嬷所教的礼仪向皇后谢恩,挑不出一丝的差错,落落大方,毫无小家子气。   有贵女面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是说状元娘子相貌平平吗?   不是说她是小门户出身,通身小家子气吗?   怎么今日见,与她们所想的有这么大的出入?   便是与母亲站在一碰的刘家五姑娘,也很是诧异。看着大殿正中间落落大方的沈娘子,心里头有些怪异。一种说不明白,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感。   微微摇了摇头,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摇晃出去。   温盈谢了恩后,皇后便让她随意些,莫要拘谨。   温盈随着主母入了一桌宴席,相邻而坐。   主母与她相熟交好的明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坐到了一块。   而国公夫人身旁坐的是世子娘子。四目相对,温盈朝着她谦恭的垂了垂肩膀。   世子娘子回以浅浅一笑,随即与身旁的人继续说说笑笑。   温盈在宴席中也无认识的人,也不因此而局促不安,端起杯盏浅饮了一口茶水。   殿中有许多女子盯着自己看,温盈早就察觉到了,也在她的预料之内,所以丝毫不在意这些视线。   反倒是有一道视线,让温盈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去。与斜对面的一个年轻女子对上了视线。   对上视线的刹那间,梦中梦到过的一些画面瞬间涌上了脑海之中。   梦中的自己,在这个时候已经被熏香影响得情绪焦虑不定了,也对人生和对身旁所有的人都有种深深的排斥。   她觉得所有的人都欺她辱她。在无尽孤独和无尽伤悲的时候,沈明霞与沈明霏在内学堂中结交了一位闺中好友,这位好友时常出入永宁侯府。   在一次偶然,梦中的自己在花园与这位姑娘相见。   这姑娘活泼开朗,聪明自信,待人也很是和善大方,见到温盈的时候,还过去与她闲聊了许多话,但几乎是她在说,自己在听。   偶遇了几次之后,梦中的自己慢慢的接纳了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也渐渐的对她撇开心怀,与她说一些话。   姑娘与她姐妹相称,时常出入云霁苑。   就在自己觉得不再孤单,能有一个说话的人的时候,有些东西似乎变了质。   有哪个好姐妹会时常去与自己的丈夫说话的?   有哪个好姐妹的视线会追随自己丈夫不放的?   这别有用心,成了压倒梦中那个因熏香影响而变得格外敏感的自己的稻草。   背叛,被利用的那种悲戚,痛苦憋闷的感情明明是梦里头那个自己的,与现在的自己无关,但在看到这人的时候,那些情感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温盈如同感同身受一般,心头一阵一阵的绞痛。   紧紧的撰着手中的帕子,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心里头虽是满满感同身受的痛苦,但温盈脸上却是维持了得体的笑容,朝着对面的女子温婉一笑。   对面的女子,不正是那话本中重活一世的户部尚书之女刘语馨么。   在话本中,刘语馨未重活时,她是与沈寒霁成婚四年后才病逝的。但后来因为这个刘语馨的出现,她提前一年病逝了。   忽然与状元娘子对上了目光,是刘语馨始料未及的。所以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也朝着对面的人微微一笑。   刘语馨隐约记得上辈子她与那个穷书生私奔的一年后,她听说那永宁侯府庶子之妻,也就是科举状元的娘子,仅成婚四年就病逝了。然后那状元一直未娶,直到身居高位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被那穷书生负了之后,寻死的时候偶然听到别人议论当朝宰相对其发妻情深意重,其发妻死了多年多未曾续娶,也没有纳一房妾室。   她死前格外羡慕这死了都被一直惦记着的宰相发妻。   重活一世,回来的这几个月,她觉得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但前几日清宁郡主的事情却让她有些意外。   上辈子她可从未听说过清宁郡主加害状元之妻,被削去封号,幽禁皇陵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她那时随着穷书生四处奔波,居无定所而没有注意听金都得那些事情?   刘语馨胡思乱想之际,温盈收回了目光。心头有些不得劲,便把茶盏放下,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小口。   与外边男子饮的酒不同,宴席上给女眷所备的酒水皆是清甜润喉,不易醉人的果酒。   正殿外的沈寒霁与人饮了一口酒,目光不自觉的望正殿望去。   也不知温盈在偏殿之中可还顺畅。   也不知她见到了那尚书之女后,是怎样的心情。不要被其影响的才好。   “沈司直。”一声清朗的喊声从前侧传来。   沈寒霁回过神,转回头看向喊他的人。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沈寒霁立即撩袍站了起来,拱手作揖,恭敬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太子李子瞻一身杏黄色的四爪龙袍,相貌俊朗,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给人感觉很是和善。   “今日是特地给沈司直设的宫宴,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   沈寒霁此前也与太子在国子监有过数次交集。太子虽不在国子监念书,但偶尔也是会到国子监寻人对弈。   太子不好玩乐,不好女色,文韬武略,就目前来看,是个好储君。   只是……   沈寒霁回想话本中对太子与尚书之女那些零星描写的情感纠葛,倒是有些难以言喻。   明明是深明大义的一国储君,却不知为何会被一个重活一世的尚书之女牵着鼻子走。   现在是还尚未被尚书之女牵着鼻子走的太子,目光明朗。   太子朝着沈寒霁笑道:“沈司直高中状元,本宫还有尚未恭贺,在这本宫敬沈司直一杯酒。”   内侍极为机灵的端来了两杯酒。   沈寒霁恭敬从容的端起茶水,温润一笑:“下官谢太子殿下赐酒。”   二人皆把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太子:“本宫听说沈司直的棋艺甚好,得空了,与本宫对弈几局。”   沈寒霁面上含笑应下。   宴席过半,偏殿中渐渐有人上前与温盈攀谈。   来时,有些大臣特意嘱咐妻子与状元娘子交好。   沈寒霁为文官状元,本来按照惯例是如翰林院当职的,可如今却是进了大理寺,可见皇上对他的器重。   现在是拉拢沈寒霁最好的时候,自然不能错过。   对来攀谈的贵女贵妇,温盈应对得体。   明国公夫人打量了一下温盈,随之与永宁侯府主母道:“你家的这个三媳妇,也是个得宜的,往后也可多带出来走走。”   主母笑了笑,看了眼温盈,点头:“自然。得多带出来走走。”   三郎为文臣,她的儿子为武臣,有他在朝中相帮衬,在外也会少些麻烦。   宴席散去,温盈随着主母一同从偏殿出来。   适时沈寒霁也已经等在了殿外。   温盈看到沈寒霁后,下意识的转回头看向尚书之女。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那尚书之女一脸惊讶之色。   似乎没有想过自己记了两辈子的恩人竟然会是状元郎。   温盈心底冷笑,收回目光,朝着沈寒霁款款走了过去,笑意吟吟。   沈寒霁看到温盈的笑意,有一瞬的心领神会,随即走了过去,朝着主母喊了声“母亲”,随即走到了她的身旁,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夫妻二人目送秋波,没有只言片语却情意绵绵,让那些以为又或者是希望他们夫妻感情不好的贵女们的念想瞬间破碎。   这、这哪里是夫妻感情不好了!   分明就好的很! 第50章 交付中馈   坐在回侯府的马车内,温盈什么都没说,沈寒霁也什么都没问。   许是能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默默的把她揽在怀中,轻拍了几下肩膀。   温盈轻轻推了推他:“我无事,就是今晚喝了几杯果酒,头有些晕。”   沈寒霁温声道:“我给你揉揉。”   温盈正想拒绝,他手已然抬了起来,微凉的指尖已经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温盈确实有几分头疼,看到那刘家女的时候,有太多不属于她自己的情感一下子涌上心头,脑袋,她整个人的是蔫蔫的。   沈寒霁按了一会,有些舒服,但也没起什么作用。   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侯府。   主母嘱咐他们早些休息后,温盈与沈寒霁便朝着永宁侯夫妇二人行了行礼,目送他们夫妻二人离去后,他们也并肩回云霁苑。   许是温盈兴致不高,所以一路无话,便是连身后的婢女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两人回到房中,沈寒霁与她道:“莫要太过在意,我吩咐人给你熬药过来。”   温盈“嗯”了一声,随即相继去梳洗沐浴。   向来沐浴小半个时辰的温盈,这回却是简单洗漱后就回房了。   沈寒霁回到房中。阖上了房门,转身看向内间,隐约可见在床榻之上的单薄身影。   徐步走进里间,拨开了珠帘,绕过了屏风,便见温盈抱膝坐在床上发呆,帐幔也还未放下来。   温盈知道他进来了,而后悠悠的道:“梦里边的那个人的孤单和悲伤,怨和痴我都能感同身受。在被熏香影响之下,她最黑暗的那段时日,每天都过得很焦虑不安,可她却无人诉说这种不安。直到有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子与她慢慢的交好,她似乎又见到了曙光。她与那女子开始慢慢的交心,可不久后,她却发现,这个女子不过是想借着她去接近自己的丈夫而已。”   最后的这一句话,温盈说得有些哽咽。   沈寒霁坐到了床边,看到了她眼角带着微微的红痕,还有些许湿润。   看到她这样,他的心里头的沉闷逐渐加深。   “那个人去质问这个女子为什么要利用她接近丈夫,可女子却说她堂堂正正,没有半点坏心思,反倒怪那个人心思不正,心胸狭隘得看人也狭隘。”   温盈把脸埋到了膝盖中,继而闷声道:“那个人连曙光都没有了,也倒下了,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边,点着熏香。似乎熏香能把她带到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中,没有任何忧愁的世界。”   温盈的声音也逐渐的哽咽了起来,膝盖处的浅色衣裙也被眼泪濡湿晕染开了一小片。   温盈伤春悲秋之时,背上微微一沉,他的手心抚在了她的背上。   带着沐浴之后的暖意,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透了进来,熨到了她背上的肌肤。   那手掌继而轻缓的在她背上轻拍着。   许久之后,他才开了口,和润温声的道:“是我对不住你。”   温盈今夜喝了几杯酒,又被这感同身受的痛苦所累,也没多想便嘴一瓢,径直开口道:“我又不在意你,我在意的是那个尚书之女。”   背上的手微微一顿,话说出口后的温盈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过了。   片刻的沉默后,温盈心底的那些感伤也因自己的嘴瓢冲淡了许多。   但现下悲伤少了,却多了那么点尴尬。   不管了,总归感同身受的受了委屈,便任性一些,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而且他那么聪明,无论她说不说出来,他也该知道她的心思的。   背上还在继续轻拍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好似什么都没察觉。   许久后,温盈抬起了头,抹了抹眼眶的眼泪,与身侧的沈寒霁道:“劳烦夫君湿条帕子给我擦一擦脸。”   沈寒霁收了手,起身去屏风外的梳洗架上洗了帕子转身走了回来。   温盈伸了手欲接过帕子,但他却是坐了下来,动作认真而轻缓的在温盈的脸颊上擦拭着。   温盈放下了手,任由他擦拭。   擦了一遍,沈寒霁问她:“可还伤心?”   温盈如实的点了点头:“有些。”   眼角和鼻头都微微泛红,有些可怜。看着倒有些女儿家的姿态了,没有平日那般正经了。   沈寒霁心里也松快了几分,微微一笑,轻声询问:“明日我带你去挑选婢女后,可还有兴趣再去看看我与旁人合伙做的是什么生意?”   温盈自然是想去看看的,不看看,以后又怎么打理?   “好。”   应了声后,婢女敲响了房门,道:“三爷,娘子,药熬好了。”   温盈装病的这几日依旧还没断汤药,只不过治风寒的汤药让沈寒霁暗中换回了给她调理身子的汤药。   沈寒霁起了身,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襟口,缓步走到房门前,拉开了房门。   与门外的婢女道:“汤药给我,下去休息吧。”   婢女应声,关上了房门退了下去。   沈寒霁端着汤药拨开珠帘进了里间,把药端到了床边:“调理身子的汤药,起来先喝了。”   温盈起了身,端起汤药小口小口饮尽。   调理身子的汤药不似那苦得连胆汁都能呕出来的风寒汤药。但即便没那么苦,可也不会好喝到哪里去。   但这味蕾的苦味也很好的遮掩过了心里边的苦味。   为那么一个不值当的人伤怀个一两个时辰就足够了,也大可不必把自己作茧自缚的缚在感同身受的梦境中。   那些个苦闷的心情顿时没了,只闷闷的想,这汤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入了夜,温盈饮了药不久就睡了过去,沈寒霁看着身旁的温盈,不知想到了什么,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看着帐幔,揉了揉额头,多日没有一觉睡到天明,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毕竟是肉体凡胎,多少有些熬住了。   头隐隐作痛。   ——   翌日,温盈一早就去了主母院子请安。   主母教导了她半个时辰后,便让她回去了。   回到云霁苑不久,正要与沈寒霁一同出门去挑选婢女前,宫中来了圣旨,是封温盈为敕命娘子的圣旨,还有敕命文书。   沈寒霁如今官职不大,其妻封赏也是同品级。一品至五品官为诰命,六品至九品为敕命。   虽然是敕命娘子,而金都有许多的诰命夫人。可小官之妻,又怎么会得皇上亲自授封?   在这朝中可没几个小官会受到这般重视,所以阶位虽小,可却让人不敢看轻。   敕命文书下来后,主母与温盈说,让她派人传信回淮州,过几日摆个席,宴请一些与侯府亲近的人,让她把她的继母也请来金都凑个热闹。   温盈在与沈寒霁出发前,先去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继母,一封给大伯母。   让人把信交给驿差送回去,然后才与沈寒霁外出挑选护身侍婢。   往常侯府的下人都是牙婆子挑选过后,再送到侯府供主事的管事挑选。亲自去挑选倒是没有,但从外边带回来的也有,例如沈寒霁带回来的青竹。   马车上,沈寒霁问她:“我以为你被授封了,多少会有些高兴,你这般镇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温盈绽出一抹笑意,道:“我自是高兴的,但昨夜宫宴,我看到了许多仪态万方的女眷。她们个中不乏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她们大多身份尊贵,可仪态却是淡然从容,我如今仅是授封敕命,总不能失了仪态。且太容易的因物而喜,因物而悲,最后得到的伤害也会越大,还不如放平常心来对待。”   心态变了,目光自然也长远了。   温盈说得很是轻松,似乎对很多事情通透了许多。   温盈的话直直的刺入了沈寒霁的耳中,有些刺耳。   素来淡然的黑眸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可只有让人不易察觉的一瞬间。   不以物喜不以物悲,忧的是最后得到的伤害。   她此时的心态,沈寒霁怎会不明白?   若是极喜的一道菜,因吃了而差些丧命,那么不管是谁,都不会再轻易去尝试,哪怕再喜欢,也会闻之色变,敬而远之。   而他就是那道让她差些丧了命的菜肴。   沈寒霁面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笑意:“心态倒是极好,看来那些熏香与你的影响已经渐渐的淡了。”   温盈撩起帷帘,看着外边人流人往的街市,轻笑回道:“确实是淡了很多,虽然偶尔会焦虑,但很快就能平缓过来,而从淮州回来后,也没有犯过香瘾。”   虽然也偶尔会有些难受,急需想要些什么来填补那些空虚,但忍忍也就过去了,没有像先前数次那么的难忍受。   ——   马车驶到一座大宅院前停了下来,传来阵阵呼喝声。   沈寒霁先行下马车,在温盈下来的时候,伸手扶着她下来。   温盈好奇的看向眼前的大宅院。大门敞开,从外边望进去,只见有许多汉子穿着无袖短打在庭院中打着拳。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牙婆子所居的小院呀,倒像是一个……武馆?   温盈抬头看了一眼,果真看到了上方牌匾“尚武武馆”这几个大字。   怪异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寒霁,问他:“寻的是婢女吧?”而不是小厮?   沈寒霁微微一哂,从容的牵着她走进武官,解释:“武馆也收养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孤女,但若不是特别出众的,最多教导到十五岁。十五岁后便让他们自己选择,到底是离开武馆,还是委身给人做护院或者是护身婢女。”   “那些孤儿基本是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大多会选择去为生活,都会选择后者。”   跨进门槛,沈寒霁与她道:“给你寻的,都是些身手比较好的女子,不必太过担忧。”   温盈想起了那日护送她回去淮州的四个汉子,问:“那先前的四位教头也是尚武武馆的教头?”   沈寒霁点头:“我与武馆的总教头,也就是馆主有几分交情,他便借了几个人给我。”   温盈暗道他真真的是交情遍金都,处处都有他的交情。   刚进武官不久,便有一个身高体壮,穿着武者劲衫的男人大步朝着他们走来,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样貌刚毅。   走进后爽朗的对着沈寒霁一笑:“我早早就给你寻好了人,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位想必就是你的娘子了吧?”   沈寒霁笑应:“家中有些事情,所以现在才来。这位确实是内人。”   沈寒霁与温盈道:“这位是馆主,柯进总教头。”   温盈微微一颔首,礼貌的称呼了一声“柯总教头。”   “我粗人一个,不必太客气。”柯进笑道,随即邀他们进堂中先坐着。   下人上茶后,随后有五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依次从门口走进,停在堂中,排成了一排。   一进来,温盈就被一个貌美的女子给吸引了注意。   瓜子脸,杏眸,樱唇,身段纤细。而其他几个人相貌平平,所以衬托得这女子的样貌甚是出众。   如此相貌,因会有更好的出路才是,怎会甘屈人之下做护身侍婢。   在柯进的授意之下,每个人都舞了一套剑法。许是因为是武馆教导,她们的招式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偏霸道,实用。   其中模样最好的那个女子,招式偏是最为干净利落的。   柯进爽朗一笑,与温盈介绍道:“模样最好的叫柯月,莫看她长得好看就以为是绣花枕头,但她的身手是几个人里边最好的。”   温盈看向柯进,疑惑的问:“最好的,为何还留着。”   似乎在几人中,这女子的年纪好像大了些。其他几个分明是十三四岁,她看着有十五六了。   若身手是最好的,早被人挑走了才是呀?   柯进还未回答,那女子便说话了:“回娘子的话,小的只愿给女子做护身侍婢。”   温盈细嚼了一下这话,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没有人寻她做护身侍婢,但寻的都是男人。   男人什么心思,昭然若揭。而女子又怎会寻这么一个貌美的护身侍婢在身旁,留着勾着丈夫,还是勾着家中男人的心?   美貌倒是成了她罪过了。   温盈欣赏这女子的骨气,微微一笑,点了点她:“我便要她了。”   这么快就下决定,旁人都有些惊诧,就是那女子也惊愕的抬起头看向温盈。   女子方才进来的时候,神色冷淡,似乎也没抱什么希望,所以现在才会如此的惊讶。   沈寒霁在一旁,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转头与柯进道:“那便先定下这个。”   温盈继而再从几个人里边挑选多一个婢女。   她其实并不怕这貌美的女子会生出勾引主子的心思。貌美也貌美不过那李清宁,也貌美不过那尚书之女。   沈寒霁又是个凉薄的,若是那么容易被美色所迷惑,那又怎会在梦中空了那么多年?   且这个女子虽长相貌美,可她看得出来,是个骨气硬的,不会做那等狐媚主子的下等事。   温盈从中又挑了一个面貌青秀的女子后,这事也就定下了。等整理后,这两人过几日会到府清秀。   沈寒霁谢拒了柯教头的邀约用膳,说还要与内人去其他地方逛一逛。   听到是夫妻二人单独去逛街,便也很自觉的没有再三邀请。   ——   沈寒霁许是提前与车夫说了去往何处,所以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后,马车径直而去,约莫小半个时辰,才驱入了热闹的街道。   马车渐缓,温盈撩开了帷帘,往前看去,前边是酒楼。   放下帷帘看向沈寒霁,问他:“先用午膳,再去你说的地方?”   沈寒霁微微淡笑道:“你一会便知。”   有些神秘,温盈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下了马车,进了一家酒楼。   小二看到了熟人,转身就去告知掌柜。   掌柜的一见到沈寒霁,立马从柜台前出来,面上挂着狗腿笑意,殷勤道:“三爷你许久未来了,包间都一直给你留着,从未给旁人使用,楼上请。”   沈寒霁微微点头,与温盈随着掌柜一同上了二楼,走过廊台,到了最后一间雅间。   温盈上楼的时候,掌柜的态度就让她心里一跳。隐约觉得这就是沈寒霁口中的生意。   入了雅间,雅间摆设淡雅别致,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一个文人雅士饮茶闲聊的地方。   落座后,小二也送了茶水上来。   沈寒霁询问了温盈的意见,便点了几道合她口味的菜。再而吩咐掌柜让东家上来一趟后,也就让掌柜和小二退了下去。   下人也都在房外候着,沈寒霁给温盈倒了一杯茶水,温盈问他:“这就是夫君说的,与人合伙做的生意?”   沈寒霁点头,与她解释:“两年前这酒楼的东家经营不下去了,我便出了些银子,占了几成红利,酒楼刚起步,也没有红利,等这酒楼生意逐渐的好了,应当也能挣些银钱。”   “毕竟我走的是仕途,这生意之道总归不是正道,所以也就没有与你特意说明白。”   虽大启也未轻商,但官者为商,若是有心人陷害的,在朝中参个几本,也难免会受影响,所以一般都是入股,不插手经营。   像沈寒霁这样出资资助的,如此也不算是从商。   “还有便是这酒楼有人在经营,平日也不需要太费心,就每个月看看他送来的账册,对一下有无差错便可,不会太劳费心神的。”   他还真的打算让她打理呀?   温盈不是想拒绝,只是……   “夫君你便不担心我搅进去,水浑了吗?”   沈寒霁无所谓的淡淡一笑:“浑了便浑了,钱财是身外之物,这处没了,再寻下处赚钱的门路就好。便是没了门路,我的那些俸禄再全交到你手中,你来处置,应当也能饱腹。”   温盈心说他的那点俸禄,也只能养活几个人,但绝对养不起一大家子人。   只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   “既然夫君都这么说了,那往后有差错,便不能怪我了。”   沈寒霁倾身应:“自然,且往后其他进账也全部交由你打理。”   掌管中馈,打理家业本就是理所应当,温盈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多时,雅间门被敲了几下,随后推门而进的是一个面容清隽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身上一身青色长袍,面上带着笑意,像是个做生意的商人。   沈寒霁与男人道:“这是内人,往后每个月的账册她来过目。”   男人朝着温盈略一拱手:“肖崇荣见过娘子。”   温盈略一颔首。   “往后娘子若有疑惑,尽可差人来寻肖某,肖某定然会为娘子解惑。”   寒暄了几句后,菜肴也送了上来,肖崇荣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天香楼菜肴美味,温盈多吃了一些饭,酒足饭饱的坐了好一会才起身离开。   二人从楼上下来时,在二楼,门口对着楼梯的一个雅间,正好有小二推门送菜进去。   而雅间中有一个女子正巧望出门口,也就看到了那下楼的夫妻二人。   刘语馨一怔,没坐住,起了身朝着雅间外边走去,同坐的沈明霞问:“语馨,你要去哪?”   刘语馨回道:“我出去一下,一会便回来。”   说着人就已经不见了。   刘语馨从楼上追了下来,从热闹的大堂走过,出了到门口,正巧看到了那未来的宰相扶着他的娘子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夫妻二人上了马车,马车从眼前经过,刘语馨有些恍然。   上辈子,她与书生私奔的第八年,书生带回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这对奸夫I淫I妇为了以她要挟刘家给银子,把她绑了起来。   她逃了出来,却遇上了匪徒,几乎要被侮辱了的时候,恰巧得经过的一行人所救,而马背上,有一个身披着白裘的年轻男子,样貌俊美,悠然而华贵。   面色虽然温润,但却有种淡淡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她跪在地上诉说丈夫的冷漠无情,诉说着无处可去。   也不知那男子是可怜她,还是旁的原因,男子语声淡淡的吩咐他的随从:“青竹,给她些银子。”   两锭银子放到了她的面前,随之一行人策马而去。   她一直都不知道那次救她的到底是什么人,只永远记得那人威严却又悠然从容的风度姿态。   最后,她还是被丈夫追了上来。无路可逃时,她从丈夫的口中得知她和他私奔后,她的亲姐姐因她私奔,被婆家磋磨,最后上吊自杀了。又听说因她私奔,家中姊妹都过得不好,母亲更是多年躲在后宅中闭门不出,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她跳河自尽了。   可没想到她不仅没死,醒来后还回到了八年前,她与书生私奔的前一日!   重活一世,她肯定不会再走老路了。   所以她特意让人送了金子给那和她约定私奔的书生。与他说他们的事情被发现了,让他逃跑。   再而暗中把他身上身怀巨款的消息放出,一些恶霸和强盗也自然而然的盯上了他,届时也不需要脏了她的手,他也能遭到报应。   思索回笼,目光追随着那远去的马车。   心想,上辈子这永宁侯府的沈寒霁救过她,也算是对她有恩了。那她这辈子便还他一个恩情。   他那发妻不是会年纪轻轻就早逝了么?   那她就去查查看是因何会早逝。得知原因后,再从中帮助他的发妻躲过这一死劫,也算是报恩了。 第51章 他的心思   八月初一,转眼就到了,沈寒霁与温霆,还有靳琛一同到大理寺任职。   季氏与温大伯母也从淮州赶来了,大伯母这次来了便不会走了,和儿子一块留在金都。   主母在院子中办了个茶席,邀请了一些关系较好的贵女贵妇,便是嫁出去的大姑娘与四姑娘也回来了。   有一个不速之客,在温盈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那便是尚书之女刘语馨。   意料之外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出入侯府。   意料之内,是她知道了沈寒霁是她上辈子的恩人,满脑子都是如何报恩的念头,自然不会错过侯府的茶席。   刘家女现今大概已经想着给沈寒霁报恩,从而来了解她是因什么原因而早亡了。   茶席过半,女客都分成了几拨。与主母那般年纪的坐在一块,未出阁的姑娘在池塘边有说有笑。成了婚的年轻妇人则比未出阁的姑娘多了些端庄。   闲聊到一半,温盈该到喝药的时辰了,便先暂时离开一会。   温盈出了院子,那刘家女看到,也跟着出了院子。   柯月压低声音与温盈低声道:“娘子,方才茶席上,好似有个姑娘时不时的打量着娘子,现在又跟了出来。”   柯月和另一个叫柯敏的护身侍婢前日便来了侯府。温盈也没与旁人细说说她们的来历,只说是云霁苑缺人,便添置了两个婢女。   温盈问:“可是穿着鹅黄色衣裙,头戴着蝴蝶钗的姑娘?”   柯月应:“是。”   温盈嘴角弯了弯:“不用管她,她想如何就如何。”   温盈回了院子,喝了汤药,正在漱口的时候,外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温盈看了眼蓉儿,吩咐:“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蓉儿出去了一会又回来了。说是刘家五姑娘出来走了一圈,迷路了,不知怎么回前院。   温盈知道,这刘家女不过是想寻个借口来接近她而已。   温盈可没那功夫应对她,也不想让她堵自己的心,所以直接吩咐:“既然刘家五姑娘不知如何回前院了,你便领着她回去。”   蓉儿应声退了出去。   刘语馨听到婢女说领她回到前院去,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蹙。   方才她寻思着都到了这云霁苑的院门口,她又身为户部尚书之女,那温氏怎么都会让下人迎她进去喝一杯茶,笼络一下感情的。   可竟直接吩咐婢女给她带路?   这温氏是怎么想的?   刘语馨还是笑道:“那便有劳了。”   正要离开,沈寒霁正好早朝回来,与这要离去的刘家女碰了个正着。   见到刘家女,沈寒霁眸色一敛,多了几分凉意。   若非是极其了解的人,根本不可能察觉出区别。   刘语馨的眼中,沈家三郎一身绯色官袍,丰神俊朗,气度卓然。   再见到上辈子让人惊艳的恩人,那个再过八年便会位极人臣的权臣,刘语馨有一小片刻的局促,但很快就缓了过来,与沈寒霁微微一福身:“沈大人。”   沈寒霁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蓉儿道:“这位是户部尚书家的五姑娘,因迷了路,娘子让奴婢给刘五姑娘带路。”   “既然如此,刘五姑娘便请。”沈寒霁面色依旧温温淡淡的,偏了身让了道,让她们先行。   刘语馨微微垂着脸,从他的身旁走过。   待人走了,沈寒霁眼底一片冷寒,冷声吩咐身后的青竹:“往后,莫要让这个户部尚书家的五姑娘靠近云霁苑一步。”   青竹应了声后,沈寒霁才敛去了眼底的冷色,抬脚进了云霁苑。   刘语馨走在蓉儿的身后,暗暗的转回了头,看了眼那绯色的挺拔背影。   上辈子见过一次,那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又沉稳,透露着淡淡的威严。   她以为这位宰相年轻的时候,性子定然会稚嫩许多。可现在看来,只是年岁年轻了些,但骨子里边都已经有着与年岁不符合的沉稳和威严了。   风骨依旧。   相比起上辈子她那丈夫装出来风骨,这沈家三郎不知好上了多少倍,简直就是一个地,一个天,有着云泥之别。   回想回来,她记得上辈子也是听说过好几版丞相娘子逝世的原因的。一种说是郁郁寡欢,心抑难解,自杀而死的。   都有像沈三郎这样的好丈夫了,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若真的是这个原因,那便是她的性子本来就有问题。   另一种则是她的身子本就有问题,所以才会早早就逝世了。   又有人说是被人加害的。   有很多种版本,刘语馨总觉得这里边一定有一个是真的。   直到那绯色背影进了院子中,看不见了,刘语馨才收回目光。   有一丝羡慕涌上了心头。   那温氏,可比她幸运多了。   ——   温盈正在整理了发髻,正准备回前院去,沈寒霁便推门进来了。   关上房门后,沈寒霁自外间走了进来,温盈看向他。   沈寒霁脸色淡淡,但温盈瞧得仔细,他的神色似乎少了几分温和。   该不会是今日第一日早朝就有人为难了他吧?   “夫君今日第一日上早朝可还适应?”依他的才智,应该可以从容度过才是。   沈寒霁目光落在温盈的脸上,似乎在探寻些什么:“今日茶席刘家女怎也在?”   温盈愣了一下,随即思索了一下便知他定然是与那刘家女碰上了。   温盈面色上的笑容淡了些:“六妹邀请的。”   沈寒霁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脱身上的官服,说道:“我今日会提醒六妹,莫要再与刘家女有过多的牵扯。”   温盈也没有上前去帮他宽衣,只是在身后询问:“夫君这是担心什么?”   沈寒霁手一顿,脑海中浮现的是从宫宴回来的那一晚,温盈为刘家女而伤心难受的在床上抱膝而坐,掩面哭泣的画面。   想起这副画面,眸色不自觉的又是一沉。   他脱着官服,语重心长:“她心术不正。”   一个能不顾自家脸面,不顾父亲在朝为官,也全然不顾姐妹名声,与男人私奔的女子,本就心术不正,难不成重活一世还能改掉她这性子?   想到这,沈寒霁不知怎的,竟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他心术也从未正过,好似没有什么立场去说旁人。   背对着温盈,脸色有些复杂。   温盈不察,不甚在意的道:“夫君知她心术不正,我也知道她的目的,自有应对的法子,顺其自然吧。不然就算不让她来侯府,她也会想着办法在外边与我偶遇。”   话到最后,温盈叹了一口气:“而且,夫君也是知道最后她如何尊贵的,所以也不必闹得太难看。”   沈寒霁脱去官服,挂到架子上,转身看向了温盈,温然一笑:“我本应进翰林院的,但现今却是到了大理寺,便说明很多事情都会有变数,不会亘古不变的,她是否能到那尊贵的位置,得另说。”   温盈听明白了他的话。   他城府深,也惯会算计人的。若是不知刘家女的底细还好,现在也把她的底细摸透了,想要把她的命数稍微改一改,不过就是费些心思而已。   温盈想了想,说:“现在的刘家女与我无冤无仇,与她撇开关系就好了,她要是不继续上了搅乱的话,夫君也不必为她多废心思。”   沈寒霁点头:“我会斟酌的,前院的茶席还未散,你先回去吧。”   温盈点头,出了屋子。   沈寒霁面上的温色淡了下去,穿上雪白长衫,眸色冷漠。   先前的一个清宁郡主,他稍有不察,就让她差些没了命。如今的刘家女,即便是现在还未害人之心,难保她登上高位后,不会使绊子为难温盈。   如此,不如直接让她无缘那个位置,绝了后患。   他冷心冷肺,不会在意别人的命数如何,便只在意温盈的命数就够了。   ——   温盈每日早上会去主母的院子请安,然后学管账,管制下人,与各色各样的人往来又如何应对等。   主母也会带她出席一些茶席,与贵女命妇往来。   而沈寒霁因去了大理寺,晌午很少会回来用午膳,温盈便会让人把大伯母接到府中,与她学料理账册。   她在主母那里不懂的,回来也可问问大伯母。   学了小半个月,也会看账册了,更是摸清楚了一些打理铺子的门道,小有所成。   所以便定了个日子,与大伯母一同去看看徐氏交到她手中的铺子。   温盈想开铺子,开了铺子后,等稳定些后再弄几处庄子。所以现在到铺子里边走走也是最容易最快掌握如何打理铺子的。   徐氏的铺子是个胭脂铺子,一年也有个千余两盈利,是徐氏手上三间铺子中最好的一间。   温盈知道这铺子的盈利后,免不得惊诧。同时回想起自己只顾着那云霁苑的一亩三分地,精打细算的盘算着一个小院子的花销,便觉得自己以前的目光实在是太短浅了。   铺子的掌柜知晓东家要来,便早早就在铺子外候着了。   温盈下了轿子,他便殷勤的迎了上去:“娘子要看账册的话,直接差人与小的说,小的派人送到府上就是了。”   温盈淡淡道:“我也顺便想来看看,也就没有麻烦掌柜。”   入了铺子后,掌柜把人迎到平日待贵客的厢房中,让人送来了账册和上好的胭脂。   “这是铺子里边最好的胭脂,娘子可以带回去试一试。”   温盈拿起桌面上的胭脂,打开后,有淡淡的清香飘散出来。轻点了点在指腹间,细细摩挲。   不管是颜色,香味,还是细腻的质地,便是不怎么懂胭脂的温盈也知道这胭脂确实很好。   温盈阖上了盖子,用帕子擦了擦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真心夸赞:“这胭脂确实做得很好,是自家做的吗?”   听徐氏说,这铺子里边有大多的胭脂都是自家做的,而有一小部分都是外边进的。   掌柜尴尬的笑了笑:“这倒不是自家做的,而是从一个叫调香阁里边采购来的。”   “调香阁?”温盈隐约记得在茶席上有人提起过调香阁的香粉,当时也没怎么在意,现在掌柜一提起,她反倒是想起来了。   掌柜解释:“调香阁也是这几年才出现在金都的作坊。那家东家是个调香,做胭脂的好手。刚在金都开作坊时,脚跟未稳,往各家胭脂铺子介绍他们的胭脂水粉,而各家铺子不是有自家的作坊,就是都有稳定的进货源,所以很多家胭脂铺子都拒绝了。”   “而小的的娘子用了这胭脂,感觉比咱们家的还要好,所以在询问过东家后,就同意采购了,稳定到至今,谁都不曾想到,几年后,调香阁出来的胭脂水粉竟然会受到金都女子的追捧。”   温盈不免好奇:“那他们都给多少间铺子供货?”   “因当初接受采购调香阁胭脂水粉的铺子只有四间,如今多了一家较大的胭脂铺子外,也就五家,每月给咱们铺子供货五十盒胭脂和五十盒香粉,调香阁出来的胭脂水粉,虽然价高,但不用半个月便能买断了货。”   温盈一直用的都是府中采购的胭脂水粉,或者是徐氏让人送过来的,也从来没有闲心为自己挑选过别的胭脂水粉,所以也不知道这调香阁的胭脂水粉这么受女子的追捧。   “那调香阁为什么不自己开铺子?”   掌柜摇了摇头,随即道:“听说那东家曾是个读书人,不喜做生意,如今外销也是为生计所迫。”   温盈点了点头,了解了一下那调香阁,随后又问了其他一些关于铺子的问题,随后便让掌柜的出去了,与大伯母在厢房中仔细对着账册。   其中盈利最大的竟然还是那调香阁采购来的胭脂水粉。   温盈与大伯母道:“往后若开铺子,我觉得还是先开胭脂铺子的好,起码我现在打理的就是胭脂铺子。”   大伯母调侃:“你就不怕抢了你这家铺子的生意?”   温盈笑道:“满金都有那么多的女子,也有那么多的胭脂铺子。再说到时候开在东街,与西街相差甚远,再怎么抢也抢不到这里来。不过我不想让旁人知道那铺子是我的,到时候得劳烦大伯母帮打理打理,所得盈利,我与大伯母三七分。”   大伯母笑道:“我帮你打理,又不是为了要你的红利,我只是为你好罢了。”   温盈摇头,劝说道:“我给的是心意,堂兄如今在金都当值,俸禄不高,还得娶妻呢。而且也需要方方面面的打点,大伯母得有些钱财傍身才成。再者现在铺子都还没开呢,也不知到时候是亏还是挣的呢。”   大伯母听到侄女为自己和她堂兄这般着想,心里头一暖:“你呀,还是为自己多着想着想。”   温盈笑道:“我现在也是在为自己着想呀。”   继而道:“一会我们就去东街那边瞧一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铺子出售。最好是能在下个月就把铺子给定下来,我再派人去那调香阁看看,看那东家能不能再多送一份例的胭脂水粉到新铺子,若是可以的话,有调香阁的胭脂水粉来做招牌,也不愁没顾客。”   温盈有了想法,便当机立断了下来。   看完了铺子的账册,也没有什么问题,与大伯母准备离开。   才出到铺子,便听到了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女声。   “掌柜的,你们家可有调香阁的胭脂水粉?”   温盈循声望去,看到那说话的人时,只觉得是冤家路窄,竟然见到了正在看胭脂的刘家女。   温盈心中瞬间浮现了一个念头——刘家女该不是跟踪她到这里来的吧?   可转念一想,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不过万字的话本里边,似乎记载了刘家女重活一世之后,因把自己的金银珠宝给了那穷秀才,而母亲又紧着儿子和姐姐的嫁妆,所以钱财方面拮据,也开始暗中揣测赚钱之道,一开始做的就是这胭脂铺子。   她竟然与刘家女都想到一块去了……   刘家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往温盈望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面上带笑的朝着温盈走来。   “可正巧,竟然见到了沈三娘子……”话语顿了一下,又问:“沈三娘子可还记得我?先前我们在宫里边见过的,还在茶席上面见过的。”   温盈只得挂上温和的笑意:“自然记得,刘家五姑娘。”   刘语馨笑容更灿:“我还以为沈三娘子不记得我了呢。沈三娘子也是来看胭脂的吗?”   温盈给了个眼神要走过来的掌柜,掌柜会意,回了柜台前。   温盈点头:“我已经买完了,正打算回府,便不扰刘五姑娘看胭脂了。”   这段时日,刘语馨时常出入侯府寻沈明霞,就是为了能遇见温氏。如今在这见到了,她自然不能放弃这个好机会。   “我也不着急买胭脂的,想来能在这里遇见沈三娘子,也是缘分。且沈三娘子有几分像我那远嫁的长姐,让我没由来的喜欢,想与沈三娘子多说说话,若是沈三娘子得空的话,与我去茶楼喝几盏茶说一说话,可好?”   温盈……   像她姐姐这一点便扯远了,她这是为了和她套近乎,真的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若再见几回,那还不得一口一个温姐姐的喊着了?   温盈本就不想与她有什么牵扯,所以没应,露出了为难之色:“我府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恐不能应下刘五姑娘的邀约了。”   刘语馨只一瞬就感觉出来了这是拒绝她的借口,心里心生出一丝不喜,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笑道:“那下次我再到府上寻沈三娘子。”   温盈笑笑,能不能见到还是一回事呢。   脚步一抬,正要走,却又停了下来,看向刘家女:“还有,刘五姑娘方才说我像长姐的话可千万莫要在旁人面前提起,我面子薄,怕旁人拿我与刘家大姑娘做比较。”   刘语馨脸上的笑意有一丝丝的僵。   话毕,温盈从她身旁走过。   等温盈离开了,刘语馨才皱了皱眉。   这温氏似乎有些高傲看不起人。   温氏方才的话,分明就是个借口。她本想与她交好帮她改变早死的命数,但温氏这态度太过敷衍,让人心生不喜。   若论身份,她为尚书嫡女,她母亲是三品诰命。而温氏虽被封为敕命妇,可不过是个六品,虽为侯府儿媳,可却是庶子之妻。   温氏出身也不如她高贵,今日又是哪来的底气让温氏在她的面前这么端着的?   若非是因上辈子那沈家三郎于她有恩,她也不至于拿热脸来贴这温氏。   如今见到这温氏,虽然了解不深,只有寥寥几句话。但她算是看出来了,温氏分明就是个身份不高,却眼比天高,自以为被授封为敕命妇就尊贵无比的短浅妇人罢了。   沈三郎那样出色的才子,怎就娶了这么一个女子?   且在将来还会对这样的发妻念念不忘,真真让人无法理解。   出了铺子的温盈丝毫不知自己不过就是拒绝了一下,便被那刘家女剖析成了那种身份不高,却眼比天高的短浅女子。   身旁的蓉儿小声的嘀咕道:“这刘家的五姑娘可真奇怪,娘子与她又没说过几句话,她就说娘子长得像她的长姐,还邀约娘子去喝茶,殷勤却又奇怪得很。”   大伯母也是回头看了眼那个姑娘,她这么大一把岁数了,看人总是有几分门道的,她也觉得这个姑娘有些殷勤过头了。   温盈:“莫要管她,回府吧。”   刘家女她凑上来一次,她就拒绝一次。   她还是希望这刘家女早些歇了要救她的心思,她可不需要她救。   ——   沈寒霁在大理寺任职已有半个月了,期间倒是也解决了几件小案子,并未出任何的差错。   大理寺共有六名司直,便数沈寒霁这办事效率最好,便是连大理寺卿都对其赞叹有加。   沈寒霁先前便与温霆,靳琛说过,圣上会让他们去调查官船一时。   即便是迟了半个月,圣上也还是把他和温霆靳琛召进了皇宫。   为的就是官船险些被劫的事情。   三人在殿中站着,座上的皇帝扫了他们一眼,随即道:“官船险些被劫一事,朕怀疑是东疆勾结大启官员所为,所以让锦衣卫对金都的东疆暗探探查了一番,但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你们对劫船的经过最为了解,这事交给你们做,或许也会调查出一些线索。”   “这是锦衣卫调查出来,匿藏在金都中的东疆暗探名单,但仅是一小部分,且就看沈卿家有没有那个本事能顺藤摸瓜,查出更多的暗探了。”   皇帝把名册递了过去,沈寒霁上前去接了名册。   沈寒霁低着头道:“东疆明面上虽对大启毕恭毕敬,但隐忍了数十年,多次伪装成强盗扰北境百姓,而这次官船一事与东疆多少会有些联系。”   皇帝点头:“确实如此,所以你们在调查东疆暗探的时候,须得小心谨慎一些,那些暗探可不是吃素的,若有不甚,甚至会没了命。”   话到最后,皇帝恩威并施的道:“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调查,三个月后,有线索,赏,无线索,罚”   但想到连锦衣卫都没法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们三个年轻人,便是聪明了些,又能查到些什么?   若有线索,便大赏,若是无线索,便也意思的处罚一番。   三人领旨退出了大元殿。   退出大元殿的时候,殿外遇上了太后。   三人行了礼,太后面色淡漠的扫了一眼沈寒霁,随即从他身前走进了大元殿。   自李清宁出了事后,太后便没有再出过面,便是那日的宫宴,也没有出现。   沈寒霁心思深,多少有些揣摩到了太后的心思。   归根结底,太后也把自己孙女做错事情的一部分原因归到了沈寒霁的身上。   七公主和李清宁都是亲孙女,但七公主便不怎么受宠,而李清宁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谁亲一些,一目了然。   或许先前会怪那李清宁,但随之时间的推移,这份怪罪也会因思念而逐渐淡了。   但有皇帝的金口玉言,太后便是再宠李清宁,也不无法把她接回来。   沈寒霁收起了心思,出了皇宫。   出了宫外后,温霆才道:“我本想着过了这么久,官船的事不用我们来调查了,今日忽然被宣,着实有些惊诧。”   到底是见过一次皇帝了,所以这次镇定了许多。   沈寒霁淡淡一笑:“先前半个月,不过是在观察我们三人罢了。”   听到这话,靳琛也看向了他。   沈寒霁问他们:“自我进大理寺,共处理了多少个案子?”   温霆算了一下:“六个。”   沈寒霁笑道:“其他司直最多也四个,为何到我这里便是六个了?而且难度越发的大。”   先是从小小的一个官员之子打人的案子,再到抓捕人贩子。   最后一个案子,是一个妇人被强盗入室奸杀的案子。   最后根据丈夫回答的漏洞,再以及各种细节对比,真相是丈夫杀妻,伪装成了强盗入室奸杀。   沈寒霁调查这个案子,仅仅花了三日时间。   温霆和靳琛都听明白了,原来这些案子都是用来考验沈寒霁的。   沈寒霁脚步微停,转头看了眼宫门,淡然从容的笑了笑:“若是我有一个案子出了错,那么这官船的案子便不会落到我的身上了。” 第52章 娘子体弱   温盈在数日前的胭脂铺子遇上了刘家女,那日她说过后上门来拜访,温盈也知她一定会来的。   不出所料,还当真来了。   如今人到门口了,沈明霞沈明霏也随着一块过来了。   下人通报到温盈这里时。温盈皱起了眉头把账本阖了起来,再次确定的询问:“六妹和七妹也都过来了?”   下人应了是,随即踟蹰道:“娘子,三爷吩咐过了,不能让刘家五姑娘进云霁苑,可如今人都到了院外,如何是好?”   温盈诧异的看向下人:“夫君何时说不允刘家五姑娘到云霁苑的?”   下人回道:“是茶席那次,刘家五姑娘迷路,在院门遇见三爷的那日。”   温盈垂下眼眸沉思。她不喜刘家女原因有许多,沈寒霁会不喜也在情理之中。可他现在这哪里只是不喜了?   现在分明就是厌恶至极。   温盈回想了一番,先前李清宁那会,他尚会做足表面功夫。到了刘家女这里,他怎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他这么厌恶刘家女,到底是因什么?   因那梦里面,她因刘家女出现而早死一年吗?   还是因她在宫宴上见到刘家女,回来后躲在床上伤心痛苦的哭泣,所以才引得他如此厌恶?   温盈有点抓不准他的心思,自淮州回来后,她便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即便如此,温盈也不让自己胡乱猜测,人一旦自作多情起来,便很容易陷入无可自拔的困境之中。   更别说她现在也大概清楚他是什么人了,所以更不会让自己再度陷入这种困境。   而且,她陷入过一次就够了。   他对她好,她会受着,但她也不会多想。   如今相敬如宾,日子中互相多了一些敬重的也足以。   下人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主子表态。踌躇了一下,询问:“娘子,要见吗?”   人都到院子外了,还有沈明霞,不见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沈寒霁又明说了不能让刘家女进院子,总不能为了个刘家女而打了他的脸面吧?   思索了一下,温盈道:“我出去吧,你再让人准备一些茶水和茶菓送到花园去。”   温盈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随即走出屋子。   出了院子外,便见沈明霞沈明霏姐妹二人与刘语馨在外边候着了。   温盈带着笑意走了过去,与刘语馨相继颔首作礼。   刘语馨笑容明媚的道:“沈三娘子,我来叨扰了,今日你可不能说没有空了。”   温盈应道:“今日正好得闲。”   一旁的嫡女沈明霞解释:“今日语馨来寻我,提起前几日与三嫂见面,说过要来拜访的,如今正好想起来,便来与三嫂院子坐一会。”   庶女沈明霏也跟着道:“听说她们要过来,我也就一块跟了过来。”   温盈笑了笑,落落大方道:“你们过来我自然是欢迎的,但院中还未打理,有些乱,不便招待刘五姑娘。好在今日天气凉快,不如就去花园坐坐吧?”   沈明霞不知温盈与刘家女之间有什么牵扯,所以并未多想,点了点头:“天气确实好。”随即看向身旁的刘家女:“语馨,我们便去花园坐一坐吧。”   刘语馨脸上的笑容没变,但心底多少有些不高兴了。   上次来到云霁苑的院门,这温氏也是直接让婢女来把她给打发走了。前几日在胭脂铺子邀约也被拒了,这回竟也是连院门都没能进去。   显而易见的,温氏是在提防着她。   可她们并无交集,为什么要提防?   刘语馨想起了先前清宁郡主爱慕沈三郎,从而害温氏的事情。思索了一下,也有了结论。温氏是担忧她会与她抢丈夫,所以才会这么的戒备。   思索到这,刘语馨心底更是瞧不上这温氏了。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目光多少有些短浅。   一行人到了花园凉亭坐了下来。   温盈轻转着团扇,对着刘家女莞尔一笑,好奇的询问:“先前也没见刘五姑娘到府上,但近来却见六妹七妹与刘五姑娘走得近,怎就忽然这般好了?”   沈明霞看了眼刘语馨,微微一笑,随而解释道:“以前聊得少,都不大了解对方,如今聊得来了,话语投机,关系也就好了。”   说到这,温盈也正好接住了话茬,“说起以前,我前段时日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刘五姑娘的事情,听说刘五姑娘的性子似乎有了很大的转变。”   刘语馨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微微一变,但适时茶水送了过来,婢女斟好茶水退到了一旁。   刘语馨端起茶水饮了一口,笑得娇俏,用以往应付旁人的借口解释道:“以前不懂事,后来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便明白了很多的道理,性子也就变了。”   借口用得非常好,旁人一听可能就真的信了。   温盈也饮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道:“这世上经历过生生死死的人也有很多,但能像刘五姑娘这样有大转变的,还真是有些少。也不知是哪些嚼舌根的人乱传,竟然说……”   说到这,温盈话语一顿,把余下的话都收住了,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刘家女。   刘语馨心里咯噔了一下的下一瞬,只听见身旁的沈明霞追问道:“都说了什么?”   温盈看向刘家女,带着歉意道:“这些话也不是什么好话,我若说了,只怕会让刘五姑娘不高兴,不说了,不说了。”   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向来好奇心旺盛的沈明霏忍不住道:“三嫂便说吧,语馨姐姐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说着,眼巴巴的看向了刘家女:“是吧,语馨姐姐?”   沈明霏傻了是傻了些,可还是不负温盈所望。   话都到这了,刘语馨只能硬着头皮笑着点头:“我自然不会计较。”   温盈思索了一下,微微颦眉的说道:“如此,我便说了。我听人乱说,说刘五姑娘是被什么不干净的邪物给冲撞了。又有的说刘五姑娘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刘五娘,传出这样话的人心思肯定不正……”温盈顿了顿,又很是好心的提醒:“有可能是身边的人传出来的,刘五姑娘还是小心些为好。”   温盈近来和沈寒霁相处久了,面上的功夫也做得越来越好了,便是小小的算计一下人也得心应手了。   刘语馨放在腿上的手暗暗收紧。她怎觉得这温氏是故意提这些事情来刺她的?可转念一想温氏又不知她的境遇,怎可能会用这些话来刺她?   即便不是刺她,听到这样的话,让她心里堵得难受。这些话都在提醒着她上辈子有多么的愚蠢。   偏生她还不能露出半点不高兴,还得装出心胸阔达的道:“他们说便说吧,我也不在意这些胡说八道的话。”   沈寒霁那样会装的人,温盈如今都能瞧出一二,如今刘家女道行不如沈寒霁深,温盈怎会看不出来她此刻的心情?   刘家女的心情不好,她的心情却有些好了。   ——   沈寒霁从宫中回到府中,正欲回房与温盈说他要出一趟远门。但去还未进房,便有下人来告知那刘家女来寻温盈了。   眸色一沉,问:“她进院子了?”   下人道:“没进,奴婢与娘子说了三爷嘱咐过不让刘家五姑娘进院子的事情,娘子便出去见了。”   沈寒霁微微一蹙眉,顿时明白了温盈的意思。   他不让那刘家女进云霁苑,难不成是因厌恶她才不让进的吗?   他不过是不想让那刘家女在她眼前晃悠罢了,与她在院子见,还是在外边见都是一样的。   下人:“不仅刘家五姑娘过来了,就是六姑娘和七姑娘都跟着一块过来了。”   有这姐妹二人在,温盈确实不好拒绝。   沈寒霁微微沉吟了一下,推门进屋,换了一身衣裳后,又出来了。询问温盈的所在后,便径直往花园而去。   温盈在亭子中坐的有些无聊,想要回去,但那沈明霏却又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着实插不进话。   但她估摸着,比她更难受的,还有刘家女。   刘语馨时常来侯府,目的是调查一下这温氏为何会早逝的,而不是来听这沈明霏没完没了的说着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哪家的珠钗首饰好看。   烦躁自心底升起,但还是隐忍着不耐。   约莫过了好半晌,温盈身旁的婢女忽然提醒了一声:“娘子,三爷来了。”   温盈转头看去,只见沈寒霁拿了把伞走到了花园中,朝他们走了过来。   日头正好,沈寒霁一身雪白的轻袍,从外走进,衣摆拂动,端得是陌上君子人如玉。   凉亭中,刘语馨看到这翩翩君子,有一瞬的闪神,也下意识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而后随着其他人一同站了起来。   沈明霞姐妹二人相继喊了一声三哥。   刘语馨的烦躁似乎消失了,脸上露出了笑意,也朝着沈寒霁微微一施礼,喊了一声:“沈大人。”   沈寒霁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沈明霞:“我应没有打扰你们吧?”   沈明霞对这个庶三哥也是有些敬意的,所以态度很好的回道:“自然是没有,我们也是闲聊而已。”   沈寒霁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带你们嫂子先回去了。你们嫂子自落水之后,身子便一直有些虚弱,得多休息。”   刘语馨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温氏会早早病逝,莫不是因落水受了风寒而落下了病根?   温盈看向一本正经,毫无破绽在扯谎的沈寒霁。有些诧异他的到来,更诧异他似乎在给她寻脱身的借口。   琢磨了一下,他还真的是在给她寻的脱身的借口。   温盈思索了一下,想要演给刘家女看看他们夫妻二人恩爱,若是她真的对沈寒霁有意,也好让她知难而退。   有了想法,温盈露出了羞涩的笑意,轻声道:“我平日也休息够了,如今不过是与妹妹们出来坐坐,夫君你怎就寻来了?”   这般作态,俨然就像是甜甜蜜蜜的一对夫妻。   沈寒霁笑意浓了些:“担心你,便过来了。”   温盈在做戏,听到他这话,心底有点错愕,他未免太配合她了?   沈明霞和沈明霏姐妹二人都觉得他们这三哥和三嫂的感情越发的好了。   沈寒霁随即看向她们三人:“我与娘子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温盈看向刘家女,温笑道:“刘五姑娘,那我先失陪了,下次再约。”   刘家女颔了颔首。   温盈走出亭子,沈寒霁把带来的伞打开,遮住了较为毒烈的日头,二人在一把伞下并肩而离去。   远远看去,真真是一对恩爱的璧人。   刘语馨脸上的笑意不自觉的滞了滞。   她重活的这辈子,不再与那穷书生私奔,再而嫁给旁人,也不知能不能遇上像沈家三郎这样完美的男子。   沈寒霁打开伞的时候,温盈惊诧了一下,小声道:“回云霁苑不过几步路,怎就撑起伞了?”   沈寒霁慢悠悠的道:“娘子体弱,哂不得。”   温盈听出了调侃,忍不住一笑。   一同回了院子,沈寒霁收了伞递给下人,让下人拿了下去。   随即让温盈先回了房,他把柯月喊了过来,吩咐了两句话后才回的屋子。   温盈把屋中下人屏退后,才问他:“夫君与柯月说了什么?”   沈寒霁走到榻旁,撩袍坐下,声音温润:“不过是让柯月替我去给那刘家女传一句话罢了。”   面色温雅,看着像是个正人君子,但温盈早就透过他这副好看的皮囊,看到了他皮囊底下的黑心肠,所以很肯定传的不是什么好话。   温盈顺着他的话问:“什么话?”   沈寒霁嘴角噙着笑意:“我让柯月去说你的身子得好生休养,没心思应付太多的闲杂人等,也让她莫要再来云霁苑了。”   温盈微微蹙眉:“夫君不怕她回去与户部尚书告状?”   这话只差没指着刘家女说是闲杂人等了。   沈寒霁从容道:“她自然不会回去告状,她本就是想要接近你,被我戳破心思了而已。”   温盈朝着敞开的房门看了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她是向你报恩,接近我又并非真的是为了我。”   谁知道那刘家女的初心是一开始就是好的,还是一开始就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沈寒霁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轻笑出声,笑声低沉:“我何时对她有恩?我今生从未帮过她任何事,从何而来的恩情?”   笑声一止,他微阖长眸,悠悠道:“她那等报恩,确定不是恩将仇报?”   温盈思索了一下,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恩将仇报了。或许那梦中她过于偏激了,但难道那刘家女真的只是真心的想要为她改变命数?   怕不是吧。   温盈自小就会看人脸色,而那刘家女演戏的程度远不及沈寒霁。且也可能是因在梦中看到过她的嘴脸,所以通过这几次与刘家女见面,她隐约可以感觉的出来,那刘家女心里边多少有些看不起她的。   而且梦中,刘家女明明知道她原本是在二十岁才会逝世,但因她的出现,以至于十九岁便死了。   此后她竟还能若无其事的围绕在沈寒霁的面前,足以证明,能不能改变她的命数,于刘家女来说不痛不痒,自然也不是真心的。   若非是沈寒霁拒绝得彻底了,她也不会狠下心嫁入太子府。   沈寒霁继而道:“刘家女显然是自以为是的人,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完后你能不见便不见,见了也莫要搭理就是了,久而久之她也不会再凑上前来。虽然还会往你这凑,但能确定我离开的这些天,她不会寻上门来。”   他让柯月传的话,形同羞辱了。但凡有些羞耻心的人,都不会再凑上前了。   但那刘家女羞耻心可能与常人不一样,只会消停一些时日,不会一直消停了。   温盈觉得他说得在理,思索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夫君要出门?”   沈寒霁点头:“我与你堂兄表兄得出门去调查一番官船的事,短则七八日,长则十日。”   沈寒霁与温霆靳琛相议,先行去淮州到金都码头小镇调查几日,一去一回,也要个小四日。   官船的事情?   温盈联想到了刘家女,迟疑了一下,随即小声的与他道:“或许,刘家女会知道一些信息也说不定?”   沈寒霁微微一哂,继而沉静的道:“过程要走,信息也要探寻。”   说到这,又以开玩笑的语气道:“指不定她那日就想着改变报恩的方式,不再纠缠你,便来与我说了线索。”   虽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可温盈却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多时,沈寒霁准备小憩片刻的时候,柯月回来了。   温盈问了她。问她,刘家女在听了沈寒霁让她传的话后,是什么反应。   柯月回:“面色呆滞了片刻,但两息便缓和了过来,她让奴婢与三爷道个歉,说只是觉得娘子亲切,想要多多亲近,却不想让娘子和三爷烦了,很是惭愧。”   若是旁的高门贵女,遭到这样的侮辱,只怕掩面而去了,但她还能镇定的说出这番话,可见上辈子的遭遇对她影响至深,就是再大的侮辱,恐怕她也能笑着说不在意。   温盈让柯月退了下去,房门关上后,才起身走进了内间。   沈寒霁已经把外袍脱下,依靠坐在了床上。   温盈问他:“夫君何时出门?”   沈寒霁:“明日一早,辰时前出发。”   “那我让人去做一些干粮让夫君带上,夫君先休息一会吧。”   温盈才转身,手腕便被他抓住了,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他。   沈寒霁温和的道:“阿盈,你陪我睡一会。”   “我在,夫君恐会睡不好。”温盈知晓他每天回来,也不会到床上睡,只会在书房的中,就着桌案而睡小半个时辰左右。   沈寒霁微微摇头:“与你无关,明日我便要走了,没个七八日也回不来,你与我睡一会吧。”   温盈心想今晚指不定他兴头一起,她大半宿都不能睡了。现在先睡一会,也未尝不可。   想了想后,到底是没拒绝。把发髻弄散,去了朱钗,把外衫脱了,上了榻。   也不知何时起,温盈习惯了背对着他而睡,所以上了榻后,便直接背对着他。   温盈正要闭眼,身后熨烫上来了带着墨香气息的温热身躯,让温盈一怔。   “抱着或许会好睡一些。”他的声音有些疲惫的低沉。   温盈有些不习惯。   以前,每个月仅此两宿,甚少温情。近来他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晚上会拉着她的手,亦或者离得她很近,近得她会被热醒。   现在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更让她不习惯,也让她有些热。   可正想躲开,温盈便感觉到微微均匀的呼吸传来。   他睡了。   温盈也就歇了让他松开自己的心思。   便让他抱着睡会吧。   若是长期睡眠不足,她真的还挺担心他把身体搞垮了。毕竟往后他可还得在朝廷中与人勾心斗角,给她挣诰命呢。   抱着抱着,热是热了些,但也渐渐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不是因能感觉得到怀中人的体温,和心跳,所以沈寒霁难能睡了个好觉,直到近黄昏才醒来的。   约莫睡了有一个半的时辰。   因睡得舒适,近几日那些一阵一阵的头疼缓和了许多。起了身,便看到温盈身上的白色里衣被汗水沁透,几乎透明。   便是发丝也贴在两颊上,因热得脸色潮红,红唇一张一翕着。   沈寒霁心头微颤,目光停滞片刻。幽深的黑眸紧盯着那红唇。   片刻伸出手,指尖落在那唇上微微一捻压。   长指,红唇。似有几分暧昧的情I欲渐渐的散了开来。   就在这片刻,温盈睁开了目光,与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对上了视线,迷茫了片刻,感觉到了唇上的长指。   沈寒霁的长指一移,在温盈的嘴角边上擦了一擦。而后收回了手,神色有些无奈:“阿盈,你从何时开始,有了睡中流金津玉液的习惯了?”   说了这话,沈寒霁转身撩开床幔下了床。   刚睡醒,反应有些迟钝的温盈懵懵的在脑中过一遍他的话。随即反应了过来,顿时面红耳赤,忙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可又什么都没擦到。   她红着脸朝着外边穿衣的沈寒霁解释:“我方才只是出了些汗。”   外边的沈寒霁轻笑了一声,随即“嗯”了一声:“方才我擦的,的确是汗。”   温盈急了,拉开了床幔,很坚定的说:“那真的只是汗。”   沈寒霁转回了身,眼中噙着笑意:“我没说不是汗,你且低头瞧一眼你身上的衣物。”   温盈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衣服被汗浸湿了,里边的小衣是什么颜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是夫妻,也是会羞的,温盈忙把帐幔放下,躲进了帐幔之中。   沈寒霁今日因见到那刘家女而沉闷的心情,现在却是全然好了,甚至还多了几分愉悦。   嘴角挂着笑意,与帐幔后的温盈说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水,抬进房中给你沐浴。”   说着,换下了也湿了一半的里衣,穿上了外衣,出了房外。 第53章 靳琛相救   沈寒霁外出,除却了随从的干粮外,温盈让人准备了三人份的干粮。   沈寒霁穿戴好,出了房门。   当看到三个婢女分别提着一个大食盒的时候,他转身与温盈道:“也就赶两天的路,何须准备这么多的吃食?”   温盈解释:“我让人给你和堂兄表兄都准备了一份。堂兄在金都还有大伯母照顾,可表兄孤家寡人一个,我虽然与他没有血缘,但也称他一声表兄。且未出阁的时候,靳家姨母也对我多有照顾,如今表兄一人在金都,我自然得多照拂几分。”   沈寒霁面色淡淡的听着,但却清楚得很。温盈未出阁前,靳家姨母的多有照顾,是把她当成未进门的儿媳妇来看待的,自然是待她好。   沈寒霁表里不一的淡淡一笑:“不说你唤他一声表兄,便说他也在我底下当差一事,确实也应当照拂几分。但此行赶时间,并未打算坐马车,直接骑马,所以不便带这些。”   温盈所准备的,是他们两天的吃食。   天气炎热,食物放不久,所以都是一些能放几天都不会坏的吃食。   听到他这么一说,温盈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眼那三个大食盒。正在思索怎么办的时候,便有下人说温霆和靳琛已经到了。   温盈看向提着食盒的下人:“你们暂且先别提出去。”   随即转身去吩咐下人把人先请进来,再让人去把早膳端到膳厅去,准备三份碗筷。   沈寒霁看了眼背对他的温盈,思索一息,走下几个阶梯,停在了提着食盒的下人身前。   吩咐下人:“把吃食换成小食盒,用包裹包起来。”   温盈转身回来的时候,发现下人已经提着食盒走了。   沈寒霁走到她身侧,解释道:“我让人下去换成小食盒了,包成包裹,便不会那般碍事了。”   温盈点头。   虽然他们赶着出公差,也不急着那小半个时辰,且温霆和靳琛也来早了些,温盈想让他们进来用了早饭再去。   两人虽然已经吃了早饭出门,但也不想拂了温盈的好意。   用完早膳后,一行五人便出发了。   沈寒霁此次前去,也只带了两个随从。   ——   沈寒霁出了公差,温盈依旧不得闲。   本想着买下一个小铺子来做胭脂铺子。但金都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她手上的银钱尚未够买下一间铺子,所以暂时先租赁着,等手上银钱够了再慢慢的来。   铺子也寻到了,已经交了定钱。   而大伯母托了人去与那调香阁询问了一番。   可不管是进货的价格提高一些,还是软磨硬泡,依旧没有说服调香阁同意把胭脂水粉卖给他们。   大伯母愁道:“若是有这调香阁给我们供应,一开张,名气就能打出去了,也不愁没有生意。”   “人家既然不肯,我们也不能逼着人家,只能另寻他法了。”   温盈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如今真的没有成事,也只小有失望而已。   大伯母叹了一口气。   半晌后,她似乎回想起了些什么,忽然道:“那日我也去了调香阁,只不过是在马车上边等着,在马车上等着的时候,我从窗口望出去,好似看到了那日在胭脂铺子见过的刘家五姑娘。”   闻言,温盈诧异的看向大伯母:“确定吗?”   “我也不知晓是不是,我们先到,后边又来了一辆马车,与那日停在胭脂铺子外边的马车相似。马车上边下来了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风吹了一下那轻纱,我看见了半张脸,像是刘家的五姑娘。”大伯母有些不大确定,但又觉得是。   温盈听了这话,微微蹙眉。   温盈回想话本的记载,记得刘家女开了胭脂铺子,不久便挣了一大笔钱,后来胭脂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刘家女不接受太子的情意,却又借着太子的关系,不仅在金都开了几家铺子,便是在繁荣富庶之地也开了铺子。   刘家女的胭脂铺子能做得这么好,莫不是调香阁答应了供货?   还是说把方子给了她?   不然以定量供货的调香阁来说,便是供应得了她金都的铺子,又怎么能供应得了外地的铺子。   可调香阁为什么会同意给她无限量的供货,或者把方子给她?   调香阁如今在金都的名气,丝毫不愁没有生意。   如今刘家女恐还未与太子深交,她又怎么能得到调香阁的帮助?   莫不是因她是重活一世的人,能知晓很多事情。所以调香阁有什么把柄在她的手上?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竟然能让调香阁无限量的供货?又或者是把方子给了她?   虽然只是猜测,温盈也有七八成的把握确定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   话本中,刘家女的胭脂铺子能如此快的壮大。若是没有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名气,也没有比旁的铺子出众的货物,仅仅借着人脉关系又怎么可能稳定根基?   “阿盈,你在想什么,怎忽然想得这么入迷?”   忽然听到大伯母喊自己,温盈瞬间回过了神来,微微摇了摇头:“也没想什么,只想着若真的是刘家女,她又去调香阁做什么?”   大伯母皱着眉头道:“我估摸着她也想开铺子,可她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了。我可没见过哪家姑娘主意这么大,还未议亲呢,就自己琢磨起了私产?”   “且不说私产了,她好歹也得派人私下去呀,而不是以这未出阁的姑娘家亲自出去谈生意。那东家又是男人,一点都不避嫌。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她丢了脸没关系,可这也会连累那刘大人刘大娘子脸面不好看,更会连累那未议亲的妹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大,又不顾及家门脸面的姑娘,往后谁家敢娶他们家的姑娘呀?”   温盈心说这刘家女还做过更加让这刘家蒙羞的事情呢。   如今这还算是轻的了,至少不会连累到刘家夫妇,以及兄弟姐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说到最后,大伯母又道:“毕竟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无权干涉。她怎么想的,我们也别管,今日这些话,出去后一个人都不能说,也不能劝,不然还会让人家记恨上了咱们呢。”   温盈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说了一些旁的,天色也不早了,温盈才让人把大伯母送出了侯府。   温盈送走了大伯母,看见了院外无所事事的青竹。   此次沈寒霁去调查官船的事情,未把他带去。自从在官船上,温盈出了事后,青竹备受冷落,以前挺机灵的一个少年,如今有些颓颓的。   温盈看向青竹,略有所思。   她听到过青竹的遭遇,十岁以前是金都的小乞儿,想必与这金都的一些乞丐还是熟悉的。   乞丐四处游荡,听到的事情也多。   想了想,温盈把他喊到了厅中,把其他人屏退了出去,只余蓉儿。   温盈:“青竹,你可得闲去帮我做一件事?”   听到有事可做的青竹连忙点头:“娘子请说。”   温盈斟酌了一下,才言:“金都有一间名为调香阁的作坊,专门做胭脂水粉的,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关于那家东家的来历,来金都后大概又与哪些人往来。”   一个铺子存货的关键,其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便是货物的独家方子。   刘家女有那么大的把柄,能让调香阁把方子给她,便说明不是什么普通把柄。   温盈让青竹去调查调香阁,确实是想知道是什么把柄,但却不是用这把柄来威胁调香阁。   而是温盈觉得这既然能与刘家女牵扯上的调香阁,定然有一些不简单。   就让人怪在意的。   ——   沈寒霁一行人,脚程快,所以在第二日太阳落山之前便到了码头小镇。   码头小镇以前是靠打鱼为生的镇子。可后来大运河通船后,又因是淮州等几地与金都水陆两路的交界点,所以逐渐富庶了起来。   到了小镇后,寻了一家客栈,仅剩下三间房子,倒也好分配。   沈寒霁自己一间,温霆和靳琛一间,另外两个随从一间。   落了脚后,温霆和靳琛一同出去打探消息,沈寒霁则外出随意走走。   先前沈寒霁倒是来过几次这小镇。   一次是两年前与温盈去淮州的时候,一次便是半个多月前去寻温盈的时候,匆匆而去,只停留了半个时辰。   而后回途也经过了这小镇,但因温盈受了寒昏迷,急急的待了一宿,未来得仔细勘察也回了金都。   走了一小圈,沈寒霁走到了码头附近。   太阳还未落山,码头边上有一大块可容纳五六十人的空地。空地上有下到五六岁的男女童,上到十六七岁的少年,约莫四十来个人。   这些孩子和少年都在空地上拿着长棍在挥动,练习着棍棒功夫。   就是沈寒霁一路走来,也见到不少孩童,三三两两的练着拳脚功夫。   按照当地的人的说法,以前还未开凿大运河的时候,时常有水寇山贼出没,为自保,只能让男女老少都开始习武。   所以在这小镇上,哪怕是个六十岁的老翁,也依旧能健步如飞。   沈寒霁随意的在小镇上走了一圈,便回了客栈。   约莫一刻后,温霆和靳琛也回来了。   三人入了客房,随从在外边看守。   温霆道:“我与阿琛打听了一圈,这镇上的百姓都说半个月前确实有过几百人到镇上,穿着官差的衣服,说是来调查过往官船的,他们也就没有怀疑。”   发生官船被劫一案后,朝廷也派了人来调查,镇上的百姓也是一样的说法。   但根据锦衣卫调查所知——那日,不仅是淮州的府衙,还是县城的县衙,都没有几百人的外勤。   可见那些人是伪装成了官差的模样来迷惑镇民的。   “有不同的说法吗?”沈寒霁淡淡的问。   温霆摇了摇头:“都是大同小异的说法,我也询问过了几岁的稚童,他们也说来了好多带着大刀,带着黑帽子的人。”   沈寒霁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与他们说:“那今日暂且就先这样吧,明日再乘小船到附近的运河看一看。”   温霆和靳琛起了身,拱了拱手,随即出了屋子。   沈寒霁坐在原处,思索了小半个时辰后,小二送来了热水,才起了身去开门。   梳洗之后,沈寒霁拿出了从工部处讨来的运河路线图,还有小镇方圆百里的地形图,细细查看,同时也思索着多种可能性。   直到深夜,困意上来,头有些隐隐作痛,沈寒霁才把两张地图收了起来。   揉了揉额头后,才上了床。   便是在侯府,沈寒霁也是三日才用一次能让自己睡得深沉的药物。如今出门在外,须得提防,更不可能用药。   赶了两日路,身体多少有些疲惫,闭上双眼酝酿睡意,睡意袭来,意识有几分恍惚。   便是像沈寒霁这般沉稳谨慎的,都有一瞬间不知现今身处何地。   下意识的伸手往身侧一探,似乎想抓住些什么。   但摸索了一会,可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困意顿时一消,倏然睁开了双眼。   睁开了双眼的下一瞬间,也顿时清醒了过来,看了眼空荡荡的身侧,沈寒霁略有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以前分房而睡,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身旁空荡荡的,竟有些不习惯了。   这么一搅和,困意倒消了一半。   起了身,下了床。   走到了窗前,把半掩的窗户打开。   今日是十七,月亮正圆,月色也正浓。月色清辉落在楼下一层的瓦房上和空无一人的小镇小径上,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沈寒霁往金都的方向望去,淡淡的笑了笑,笑意有几分无奈。   他不在,阿盈估摸能睡得更好。   ——   第二日,几人寻来了小船,去那日水寇劫船的地方查看。   已经过了半个月,先前便是有证据,也被锦衣卫所察,便是没有察觉到的,如今也已经没有了痕迹。   再次到了那日水寇劫船的地方,也是温盈落水的地方。   温霆下意识的看了眼堂妹夫。只见沈寒霁面色冷冷淡淡的,眸色也有几分清冷,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日水寇劫船时,另一方为了确定消息的准确,应当会有人在四周某个地方盯着。”沈寒霁道。   沈寒霁站在船上,环视了四周一圈,能藏人且高处的地方有很多个。可那日水寇肯定也会在这些个地方匿藏观察。   若是如此,那另一方的人,不仅不能给官船的人发现,更不能让水寇的人发现,那么匿藏的地方得更加隐蔽。   如此,另一方观察的人,估计比水寇还要熟悉这四周的环境。   熟悉此地的人……   沈寒霁想到了码头小镇的镇民。   船停靠到了附近的河滩上,沈寒霁四处观察了一遍。   就在这时,身旁的靳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猛地一推沈寒霁。就在下一瞬,一支冷箭从方才沈寒霁所站过的地方呼啸而过。   五人全部警戒了起来,又有好几支箭从前方射来,几人非常利落的躲到了遮挡物后面。   温霆与靳琛二人身后默契,所以相看了一眼后,温霆做掩护,从遮掩物冲了出去。   待他吸引了那些刺客的注意,靳琛便从另一处绕过去,绕到那些刺客的身后去。   两个随从看到他们的行动,也分头行动,一个帮温霆,一个帮靳琛。   沈寒霁则也是吸引注意力。   沈寒霁几乎一出来,那些箭矢几乎都向着他而来。   不难看出,那些人的目的是要沈寒霁的命。   虽然向来不携带任何的兵器,但今日却是带了。   因普通打铁铺,不能随意打造兵器。所以沈寒霁去了镇长那处亮了身份,要了一把长剑。   而现下的环境树木错落,不是用弓箭的好地方,所以很多箭矢都没入了树木之中。   那些躲不开的箭矢,沈寒霁用长剑挡开,也有箭矢穿过了身上的广袖,但却未伤到他一分。   不过是片刻,靳琛与随从已经发现了刺客躲藏的地方,便直接打了起来。   箭矢逐渐停了下来。   沈寒霁与温霆也发现了刺客的藏身之地。   顿时从树上跃下了八个穿着黑衣,裹着红脸面具的刺客。   加上与靳琛和随从交手的,共十二个人。   如今的形势是敌众我寡。   与之交手,那些人的身手俨然也不差。   两个人缠着一个,剩余的四个面具刺客都朝沈寒霁攻来。逸埖   沈寒霁又非高手,四人出招狠绝,招招都似要他的命。   沈寒霁逐渐落了下风,一把刀向着他砍来,他正与其他三人交手,脚步迅速的往后退,但还是让刀划到了手臂。   红色的血瞬间染红了雪白的宽袖。   另一个执剑的刺客,长剑向沈寒霁的侧面刺来。   那边的靳琛快速的解决了两个人,举刀疾步而来,腰刀一落,刺耳“铮”的一声,悍猛得直接用腰刀把那长剑砍成了两截。   今日,靳琛救了两回沈寒霁。   刺客心中大骇,从未听说过沈寒霁的身边有这么一个能人。   二人瞬间背靠背,看着围着他们的四个人。   靳琛双眸凌厉的盯着刺客,问身后的人:“可有事?”   沈寒霁即便身在险中,却依旧从容不迫的笑了笑:“皮外伤,无碍。”   一双淡定的黑眸,也多了几分锐利。   两个人,对四个人,便简单得许多了。   ——   温盈正专注的看着账册拨弄着算盘,外边忽然传来“啪啦”一声响,吓得温盈身子一激灵。   轻拍了拍胸口。随即起了身,往外走去,只见蓉儿在拾着地上的破碟子。   “怎了?”   蓉儿抬头回道:“方才上阶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脚,托盘上盛着茶菓的碟子便摔了。”   温盈嘱咐道:“小心些,拿个扫帚来扫了,莫要这样捡,容易划破手。”   蓉儿站了起来,应了声是,随即退下去拿扫帚。   温盈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和四散的茶菓,微微颦眉。   心里头,好像忽然间生出了些烦躁。   这是沈寒霁走了三天后,第一次生出了烦躁。   沈寒霁不在府中,温盈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晚上也没有再被热醒过,也能一觉睡到天明了。   睡得好,吃得也好,这几日根本就没有可烦躁的。   也不知今日怎么了。   暗暗的呼了一息,转身回了房中,继续去做还未做完的事情。   沈寒霁说过这回出公差,短则六七日,长则半个月。   温盈也没有多在意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   敌众我寡,便是对方多了七个人,但靳琛的身手便能以一敌五,所以这场刺杀不过是一刻多便结束了。   随从拿刀架在一个刺客的脖子上,逼问他们是什么人。   有三个刺客未死,面具被打掉,恨恨的瞪着沈寒霁,咬牙切齿的道:“沈寒霁,你可千万小心一些,你坏了我们的事,我们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沈寒霁似乎察觉出了些什么,微阖长眸,四目相对,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像是要杀人。   那刺客直接闭上了眼,就在沈寒霁动手的同一时间。其他两个刺客都纷纷把脖子往锋利的刀锋上一抹,自尽了。   架着刀子的温霆和随从都猝不及防。   沈寒霁剑刃一抬,用剑柄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   自尽的刺客和被打晕的刺客是同一时间倒在地上的。   沈寒霁扔下剑,压住了自己被砍伤的手臂,镇定自若的吩咐随从:“把他捆绑起来,塞着口,盯紧他,莫要让他也自尽了。”   温霆惊诧的回过神来,看向沈寒霁:“你怎么知道他们要自尽的?”   沈寒霁看了眼地上昏迷的刺客,淡淡道:“话本上不都这么说的?刺杀未遂,未免泄露信息,不畏生死的自尽。不管是与不是,总归先打晕一个,留个活口。”   刘家女的话本上,太子遇刺,未死的刺客皆被擒后,都纷纷服毒自尽了。   沈寒霁看了眼地上另外两具尸体,看来他没有料想错。   靳琛和温霆沉默的对视了一眼,心说他可真是涉猎广泛,竟连话本都看。   沈寒霁走到了靳琛身前,松开了握着的手臂,鲜血没有疾涌而出,但也渐渐的把他整个雪白的袖子染成了红色。   他抬起受伤的手,对靳琛拱手作揖:“方才,多谢相救。”   纵使受了伤,身上衣袍被刀剑箭划破,也被血染红了一整个袖子,但沈寒霁依旧镇定自若,毫无慌乱。   那等清傲君子忽然向自己道谢,靳琛怔愣了一下。自己也不是什么能言善道的,只干巴巴的回了声:“不谢。” 第54章 甚是想念   温霆把沈寒霁那被血染红的袖子捋了上去。只见小手臂有一道手掌长的刀伤,有些深,里边的血肉都翻了出来,且鲜血还在溢出来。   随从立即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纱布。   温霆把药粉撒在了伤口上,随即快速简单的包扎了起来。   沈寒霁紧抿唇,便是一声抽气声都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匆匆包扎便直接回到了河滩,上了船回码头镇。   船上,温霆疑惑不解的道:“这些刺客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来的?”   沈寒霁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了许多,但依旧不慌不乱分析道:“一则是我们离开金都就已经被盯上了,二则是到镇上的时候被盯上的。”   说到这,沈寒霁看向被绑在床上的刺客,又道:“这些刺客显然是冲我来的,而方才这刺客说我坏了他们的事,若没猜错,他们这些人是因先前官船一事记恨上了我。”   靳琛想了想,猜测道:“探子会不会就是小镇上的百姓之一?”   沈寒霁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小镇上的百姓,人人会武,隐藏在其中也很容易。”   温霆:“那需要我们暗中去调查吗?”   沈寒霁摇头,看向看似平静的河面,淡淡道:“不需要暗中调查了,我们现在得想想如何活着离开小镇。”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   沈寒霁看了眼船上的刺客,微微摇头。   大家明白了他摇头的意思——船上有耳。   随后没有再继续议论。   沈寒霁朝着随从招了招手。随从凑了过去,他说了几句话,随后给了他令牌。   船一回到小镇,随从便先行上了船。先行回客栈寻马,随即骑马出了码头镇。   因另外一个随从也受了些伤,所以一同去了医馆。   大夫给沈寒霁重新包扎伤口,关切的问:“这怎么伤成了这样,这像是刀伤吧?”   沈寒霁淡淡的道:“在游船出行的时候,遇上水寇了。”   大夫一惊:“又有水寇?!”   沈寒霁点了点头:“大家伙多加小心一些,我也已经让人报了官,估摸着不用半日,官差就会到小镇。”   大夫听到官差到小镇来,包扎伤口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极快的缓了过来,呼了几口气:“有官差来了,那就好,那就好。”   沈寒霁与随从包扎好了伤口,付了银子后,便出了医馆。   回到客栈,侍卫看着被绑着的刺客,沈寒霁则回屋换下一身狼狈的衣服。   即便伤了手,似乎也影响不到他换衣。   过了一刻后,他便让温霆和靳琛进了屋中,三人坐到了一处。   靳琛压低声音,敏锐的问道:“方才在医馆,大人为何要特意与大夫说官差的事情?”   沈寒霁若是不想让人知道半点消息,是绝对不可能多说一句的。   沈寒霁饮了一口茶水,压下了手臂的疼痛感,笑了笑:“官差来不来,是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小镇的关键。”   温霆与靳琛相视一眼,暗暗琢磨了一下沈寒霁的话。   沈寒霁放下了杯盏,继而道:“近来不管是吃食,亦或者是就寝时,都得保持万分的警惕。”说到这,沈寒霁顿了顿,眸色微敛:“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沈寒霁素来观察入微,心思缜密,再者根据那些怪诞离奇的梦,所以能察觉到旁人所不觉。   温霆和靳琛都屏声敛气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猜测。   半晌过后,未等到他的猜测。   沈寒霁看了眼他们,微微挑眉:“你们怎这般严肃?”   温霆:……   靳琛:……   看到他们二人无言的模样,便是手臂疼痛,沈寒霁还是忍不住一笑:“只是猜测,还未证实,等证实后,便与你们说。”   二人也没追问下去。温霆反问了另一件事:“那我们还得在小镇停留多少日?”   沈寒霁看了眼连着隔壁屋的墙壁,黑眸深不可测:“刺客什么时候死,便什么时候走。”   二人虽有些懵,但到底是捕快出身,心思敏锐,很快便从沈寒霁的话语察觉出了一些细微的线索——会有会杀人灭口,有可能就在这客栈之中。   虽未理清沈寒霁到底是什么猜测,但隐隐明白此事不适合现在深入探讨。   两人相继站了起来,温霆:“那么我们便不扰你休息了,先回去了。”   沈寒霁也站了起来,喊了靳琛:“靳表兄且等等。”   温霆道:“那我先走了。”   说着出了屋外,顺带关上了房门,只留下二人。   沈寒霁再度向靳琛谢道:“方才在河滩上,多谢相救。”   靳琛道:“我本就是大人你的下属,这是下属应该做的。”   沈寒霁忽然有些欣赏这靳琛了。   在梦中,他们会针锋相对,是因温盈的死,所以他一直揣测他未对温盈忘情,可这段时日看来,温盈与靳琛二人坦荡荡的,倒也没有什么忘不忘情的。   或许,除了感情外,也有着从小到大一块长大的情谊在。   梦中与他针锋相对。或许是因本该娶回家呵护的妻子,但却被旁人捷足先登,不仅没有好好相待,还让其郁郁而终,所以生出了怨恨。   梦外,没有温盈的死让他们二人站在对立面针锋相对,假以时日,说不定在政途上还会不谋而合。   沈寒霁与他道:“今日之恩,他日靳表兄若遇上任何困难,我定竭尽所能相助。”   许下承诺,再而送走靳琛。   沈寒霁关门回到房中,拿起方才从破衣中找出来的鹅黄色帕子,一方绣有海棠花的鹅黄色帕子。   虽未被血迹染到,但隐隐有些血腥味。   沈寒霁未受伤的右手拿着帕子,在水盆中清洗了一遍,随后晾到了架子上。   静站着看了片刻架子上的帕子,思索了半晌,最终寻来了纸墨。   桌上铺上了宣纸,笔蘸了墨,却迟迟未下笔。   向来下笔如有神的沈寒霁,看着雪白的宣纸,竟然不知写些什么好。   思索了片刻后,把桌子拖到了窗户后边。打开了窗户,往码头望去。   阳光明媚,河面波光粼粼,绿柳成荫,风光无限。   沈寒霁落了笔,以水墨画了一幅画。   最后在另一张纸上只写了寥寥数字。   ——一切安好,勿念。   思索了一会,又多写了一句话。   ——   沈寒霁在小镇已经住了两日。遇刺那日的傍晚前,便来了五十人的官差,在小镇住下,晚上轮值巡逻。   沈寒霁白日依旧会去码头附近的茶寮坐一坐。看看往来的商船,官船,也顺道看看那些孩子所练的棍棒功夫。   孩子所练的招式,皆是用来防备水寇来袭的招式,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招式。   饮了一壶茶,也坐得够久了,正准备结账与身旁保护他的温霆离开,茶寮外停了一辆马车。   而后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红衣,样貌俊美,眼尾有一点浅痣的男人。   样貌俊美,身穿红色长衫宽袖,多出了几分妖冶。   男人身后的小厮与掌柜喊道:“上一壶好茶水。”   男人就在身旁的桌椅坐下,沈寒霁闻到了淡淡的脂粉味,但男人面上却是没有半点的脂粉。   茶寮的掌柜似乎认识那红衣男人,笑问:“齐东家,不是前不久才来进了货,怎又来了?”   那男人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不在意:“来大生意了,便来多进一些材料。”   沈寒霁付了银钱,起了神,未看一眼就离开,倒是红衣男人多看了几眼一身白的沈寒霁。   离得远了一些,温霆纳闷道:“这好好的男人,怎就穿个红衣,身上还有脂粉味?”   沈寒霁无甚兴趣,淡淡的道:“或许是个人癖好。”   女扮男装,男做女装,不常见,但并非没有。   “不过,那人身后的小厮,身手应该很不错。”温霆说着,转回头看了眼红衣男人身后的小厮。   一身短打打扮,腰间还别了一把巴掌宽的短刀。   ——   金都   温盈先前让青竹去调查调香阁,没两日,他便把调查来的消息告知了温盈。   调香阁是在三年前搬来金都的作坊。   东家原是禹州的书香门第。东家自幼爱调香,家中一直想让他走科举仕途,但后来家中得罪了人,便搬迁到了金都。   又因生活所迫,便在金都租了个民宅作为作坊,自己调香。   那东家也是个聪明人,一是不想太沾染商人的铜臭,二是知晓没有名气,若开铺子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抬起名气,也抬不起价格。   所以定量供货给那些在金都已经小有名气的铺子,不过是几年时间,调香阁名气便活跃在了金都贵妇贵女茶席的谈话之中。   再说那东家,听说样貌俊美,爱穿红衣。   一个月会去进一次材料,而其余时间都在加家中调香。往来的人,也是一些结伴而来使香和使胭脂的贵妇贵女。   因招待女客居多,东家也避嫌,在隔壁租了一个宅子用来招待女客,而宅子的下人都是婢女。   听着这些信息,好像也挑不出任何差错来,温盈皱眉思索了许久。   没有任何的差错,又怎来的把柄?   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温盈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等,等刘家女是不是真的得到调香阁的帮助,然后开了铺子。   若是如此,那多少都有些奇怪。   以那调香阁的名气,金都可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占股的胭脂铺子想与其合作。但调香阁都把这些推了,从而帮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让人不起疑?   但愿是她想多了。   这时,下人说大伯母来了,温盈便屏退了青竹,让人请大伯母进来。   大伯母带着急色的进了厅子,温盈问:“大伯母是怎么了?”   厅中只有蓉儿,大伯母便放心说了:“先前在东街看好的铺子,掌柜的竟然说不肯租了。”   温盈闻言,眉头一皱:“掌柜不是都已经收了定金了吗?”   大伯母道:“那掌柜忽然后悔了,不想租了,说要把先前给的定金都退回来 ,且也愿意多付两倍违约的定金。我还没应,便暗中去查了查,好家伙,竟然是有人想要截我们的胡。”   大伯母继而道有人看中了她看中的铺子。原本和掌柜谈好了月租二十五两,但那人多加了一两租金,同时也答应违约的定金他来付。   如今东街的铺子,租金合适,且地理地位好,温盈寻好几日才看中的。不仅给了租金,也是盖了印的。   温盈思索了半晌,随即道:“这样不守信用的屋主,便是以后租了他的地方,也指不定闹出什么意外。且好地方多了去了,别单独在一家铺子上面吊着,及早的再另寻他处。但也别应得太快,先拖一拖。”   大伯母叹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小半会后,她问:“你夫君出去也有好些天了,可传回什么消息了吗?”   沈寒霁出公差已有五日了,温盈也没想过会收到只言片语,毕竟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随即又想,这沈寒霁与过去两年有所不同了,总该不会真的寄信回来吧?   只是随便一想,温盈也没把这想法当真。   正要说没有的时候,下人匆匆拿来了信件,说:“娘子,驿差方才送来了三爷的信。”   温盈听到沈寒霁给她写了信,一阵错愕。   她才刚刚乱想了一番,想到沈寒霁没准真的会给她写信,才刚把这个想法打消,竟然真的送来了信件?   大伯母调侃道:“真真说什么来什么,且先看看你夫君给你写了什么。”   温盈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信件,看了眼一旁的大伯母,还是打开了信。   把折叠好的信打开,竟是一张山水的风景画,画笔工整,那种午后的悠闲意境也在。   一眼看去,却觉得有几分熟悉。多看了几眼后,才认了出来,这可不是那小镇的码头么?   温盈去过码头镇,上一回还是在那里从陆路转水路回的淮州。   他画这画给她做甚?   温盈把另一张小一些的信纸打开,只见上边写了非常简短的两句话。   ——一切安好,勿念。   ——分别多日,甚至想念。   看到这最后一句话,温盈只觉得手上的信纸有些烫手。   中邪了,中邪了。沈寒霁这定然是中邪了。   且不说他搬回主屋一事,便说他就寝的时候,都要握住她的手,再到现在这让人头皮一麻的话,真的一点都不像他。   一旁的大伯母看到侄女那难以言喻的脸色,好奇的问:“侄女婿到底写了什么,你还皱起眉头来了。”   温盈抬起头,把信给折了回去,淡淡的笑道:“没说什么,只说在外安好,让我勿念。”   大伯母狐疑的看了眼温盈手上的信:“看你的表情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温盈把画递给了大伯母:“我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给我画一幅画回来。”   大伯母拿过画,打开看了几眼,赞叹道:“这画得可真好。”但随即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我怎瞧着有些熟悉……这不是码头镇的码头吗?”   抬起头,略有诧异的看向温盈。但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笑意:“我看,侄女婿是想与你分享这美景,才把这景象画下来寄回给你的。难得他这么有心,你不若也回他一封信?”   温盈看了眼大伯母手中的画,犯了难。   “可若是他明日就回来了,信也送不到他的手上呀。”且她也不知道写什么,总不能也画一幅云霁苑的画回去吧?   可她这画工,与他的一比,根本就拿不出手。   “说不定侄女婿或许还在等着你的信呢。”   温盈琢磨了一下,他既然来了信,那就回一封给他吧,收不收得到,便看天意了。   ——   沈寒霁收到信的前一刻,被俘的刺客被灭了口。   靳琛,温霆和随从轮番看守,但依旧还是被人灭了口。   刺客嘴唇发紫,显然是被人下了毒。   随从纳闷道:“送来的饭菜,都试过毒了,怎还会中毒身亡了?”   温霆和靳琛看着刺客的尸体,想起遇刺的那日,他们问沈寒霁何时回金都,他说等刺客被灭了口之后就回去。   从那之后,他们严加看管。而第四日,人竟然就被灭了口,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   沈寒霁到底是怎么预料到的?   二人满腹的疑惑。   沈寒霁蹲下,手上覆着一块布帕,捏着刺客的脸转了转,看了眼那紧闭的双目,问:“死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还是张开的?”   随从回:“闭着的。”   “可有求救?”   随从再而摇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温霆和靳琛瞬间明白了沈寒霁为什么这么问了。   温霆道:“再毒的毒药都不会立刻死去,而这个刺客却一声不吭,又闭着双目,显然是死得瞑目,说明他知道自己被毒害,却心甘情愿的赴死。”   沈寒霁把帕子盖到了刺客发紫的脸上,起了身。   靳琛和温霆在房中查看线索,在窗台发现了一小滩水渍。   未下雨,又非早辰,哪来的水?   沈寒霁看了眼那窗台上的水,再从窗户望出去。客栈是小四合院,小小的一个天井,对面的客房窗户离这屋子的窗户也不过是一丈左右。   收回了目光,又看了眼对着窗口的桌子。   走到墙壁边上,寻了片刻,在柱子上寻到了比普通绣花针要大许多的针孔。   沈寒霁沉思了片刻,得出了结论,“约莫是趁着白日嘈杂,小二来敲门的时候,有人从对面窗户用特制的袖箭射来了连着丝线的袖针。袖针没入到这柱子上,细微的声音被嘈杂声覆盖。而屋中一人补眠,另一人与小二说着话,只有刺客发现了这连着丝线的袖针。”   温霆也走了过去,看了眼针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道:“只要丝线对面比这一面高,顺着丝线缓缓倒下毒水,再到茶壶嘴处轻抖,毒水便会滴落。用鱼线最为结实,等毒水滴落,再扯回去便万无一失。”   随从在一旁道:“刺客肯定是看到了!我就纳闷闹绝食的刺客,这几日都是强硬灌的白米粥,可方才却忽然说要喝水了!”随即又惊诧的道:“可下毒的人怎么会拿捏得这么好?!”   沈寒霁与靳琛温霆看了眼,三人心里隐约有了数。   那人,对这屋子的布局了如指掌,且观察力极为敏锐。   沈寒霁淡淡的道:“熟能生巧,没有什么不可拿捏的。”加上敏锐的观察力,再有这屋中的布局,简直轻而易举。   刺客会被灭口,沈寒霁早有所料,毫无意外。   不多时,店小二颤颤巍巍的在门口道:“沈大人,有金都来的信件。”   随从立即出了屋子,下楼去驿差那里拿了信。   不一会后,随从取回来了信件,沈寒霁看到信封上边娟秀的字,心头微微一颤。   随从替沈寒霁撕开信封。   沈寒霁拿出了信件,看到信上的简短内容,嘴角微勾。   ——府中一切尚好,夫君莫要担心,早些处理好码头镇的事,望君归。   便是刺客被灭了口,也影响不了沈寒霁此刻的好心情。   沈寒霁放下信,敛下嘴角的笑意。淡淡的道:“这样的刺客,不管如何用刑都是询问不出什么的,死了便死了,让官差来把尸体尽快运回去,验一验看看到底中的什么毒。”   且,死了,便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沈寒霁目光了然,似乎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温霆问:“何时回金都?”   他不是说过,刺客一死,便回金都吗?如今刺客也真的死了。   沈寒霁捏了捏手中的信件,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归心似箭。   “小半个时辰后,动身回金都,让三十官差跟随护送。”   一刻后,官差进了客栈,把尸体抬出了客栈。看到官差从客栈中抬出尸体,一下子人心惶惶。   沈寒霁回房时,与听到嘈杂声音从屋中出来的红衣男子对上了目光。   红衣男子对着沈寒霁勾唇一笑,沈寒霁也只淡淡的略一颔首,随即回了房。   ——   沈寒霁离开了约莫有八、九日了,云霁苑一如既往。   天色渐晚,温盈沐浴后回了房。   开了房门,走进屋中的同时,捏了捏因这几日时常低头看账册拨算盘而酸痛的脖子。   进了房中,转身关门的那一瞬间,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猝不及防的横过了她的身前,连着她的双手都从后面给紧紧环抱住了。   温盈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是谁?!   温盈身体瞬间僵硬,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那个小贼闯了进来,所以不敢乱叫。   一则怕危及性命,二则怕这么一喊,把所有人都喊了过来,污了名声。   身后的人手臂紧实,身体贴在她的背后,那宽阔的胸膛,无一不彰显着是一个男人。   不过几息,却像是过去了非常漫长的时辰。   这时,温盈的头顶上传来低沉的笑声:“阿盈,你在怕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温盈:……   虽然有些气被他吓到,但也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子也随即放松了下来。   “夫君何时回来的?”   沈寒霁未回她,低下了头,在她耳边,嗓音低低沉沉的道:“不过是离开了八九日,我怎就这般想你了?”   温盈耳朵一热,心底有一瞬间的颤抖,但很快就缓了过去。   镇定道:“夫君赶路定然累了,我现在就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晚膳。”   沈寒霁却是没有松手,睨视着温盈那微红的耳根。不知为何,因多日下来都没有一觉好眠的烦躁感,与手臂上的疼痛感,在这一瞬都消失了。   沈寒霁的呼吸轻吹在她耳根处,温盈身子也跟着微微一颤,耳朵旁的肌肤也染上了浅浅的绯色。   温盈……   怎八、九日不见,这人竟急色成这样了!?   怕不是中邪了吧?   但转念一想,他可不就是这样的么。在床帏之间的事情上面,他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点也不温润,一点也不君子。   沈寒霁低声道:“阿盈,转过身来。”   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松了,但人还仅仅靠在自己的身后,温盈无奈,只好转过身来。   可才转过身来,还未看清楚他的脸,他便覆了下来,双唇瞬间被冰冰凉凉的嘴唇给压住了。 第55章 与之相比   温盈猝不及防的被他攫住,人是傻的。   相比温盈的错愕,沈寒霁显得格外的沉敛。丝毫不急切,反倒是缠绵辗磨,慢条斯理的舌忝吮着温盈的唇瓣。   沈寒霁独有的气息,温温柔柔的缠绕在温盈的唇舌之间。可温柔之下,却又有着让人不可拒绝的霸道。   沈寒霁在回来的时候,便想着这么做了。   明明知道再与她越发的亲近,会让自己夜不能寐,夜夜被梦魇所缠,但还是想这么做。   他自小有怪症,与谁最为亲近,睡梦中便会出现那人惨死在床榻之侧,梦境中让人分不清真假,便是心智再强大的人也会被梦境所魇。   越在意的人,看到这一幕,就越让人心胆俱裂。   所以他自幼孤僻,待十多岁后,学会了伪装,自此表面与谁都交好,心底却是谁都不深交。   久而久之,便真的成了这样冷漠自私的人。   便是亲生母亲,也是如此冷漠。   但在温盈落水的那一瞬间,好似被梦所魇也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若是真的如梦中自己那样,对所有人都冷漠疏离,确实是不会被梦魇折磨,但永远一个人这么风里去雨里来,哪怕站到巅峰,也依旧是形单影只,可怜可悲。   温盈想要后退,但背部却是紧紧的抵在了门板上。   腰间的手蓦地一提,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带着离别多日的思念缱绻,让他加深了这个吻,卷起那小巧温软唇I舌,辗转勾缠。   过去两年的每个月那两回,他们会像寻常夫妻那样燕I好,可是却极少像现在这样得津液相濡以沫。   但近来沈寒霁却是极喜这样。   他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即通,便是在这亲吻上,也依旧如此。经验不足,面皮薄得温盈又怎敌他?   身子有些软了,背靠着门,若非依靠着腰间的手臂的力道,也早就站不稳了。   几乎快换不过起来气的时候,沈寒霁才微微离开了温盈那被他弄得艳红水润的唇瓣。   但只是离开了小半寸,对方呼出的气息还是相互缠绕着,只要一低头,便会再次的纠缠在一起。   温盈意识有些模糊。因为模糊,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水润的剪水杏眸又软又迷茫,眼角有些红润,似在勾着人,沈寒霁低笑了一声。   温盈意识有些朦朦胧胧的,刚有些清醒,又听到他低笑了一声,以沉而蛊惑的嗓音说“再来一次。”随后他再次覆了下来。   温盈刚有一丝清醒,又被他带沉了下去,迷迷糊糊的想,沈寒霁究竟是怎么回事,出去一趟,怎更加让人招架不住了?   许久之后,沈寒霁才结束了这个漫长却又让人觉得短暂的亲吻。   温盈无力的趴在了他的肩头上,细细喘息,双唇也红艳湿润。   便是沈寒霁也是微微的喘息着,环抱在细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隔着衣物摩挲着她腰间的软肉。   素来克己自制,禁情克欲,却还是乱了分寸。   温盈面上尽是红潮,好半晌才从这漫长的余韵中缓过来。现在缓过神来,自然不可能再这么亲密的依靠在他的肩头上,但身后又是紧贴着门,只能伸手去推贴得紧紧的人。   才微微用力的一推,头顶上边便传来了“嘶”的一声抽气声。   温盈动作一顿,不解的抬起头看向上方。   看向面色也有些红,薄唇也红润湿润的双唇的沈寒霁。看管了寡淡的温润儒雅,现在这种带着淡淡情I欲的脸,让人看着脸颊发热,温盈也看得心跳乱了些许。   不是因情,而是因这样迷惑人心的貌。   美的东西,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人撇开了“情”而意乱。   温盈压下了那几分意乱,问他:“夫君这是怎么了?”   沈寒霁微微退开了一步,轻描淡写的道:“在码头镇的时候,遇上刺客,伤了手。”   温盈一怔,随即轻拿起他的手,把他的两层衣袖捋了上去,只见小手臂包着纱布,足有一个巴掌长的长度。   温盈问:“什么时候的事?”   沈寒霁:“已经有六日了。”   温盈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心中一计算,六日的话,不就是他寄信回来的那一日吗   抬起头看向他:“那你在信上怎么说一切安好?”   沈寒霁笑了笑:“出门在外,自然得与家中报平安。”想了想,他补充道:“你堂兄表兄平安无事,说来,这次刺杀还得了你表兄两次相救,才得幸于难,只是伤了手而已。”   温盈愣了一下:“表兄救了夫君两回?”   沈寒霁点了点头:“等过些日子,我手好些了再设宴宴请你堂兄和表兄到府上来。”   温盈点了点头,低头看向沈寒霁的手臂,问:“回来可换了药了?”   沈寒霁摇了摇头:“回得急,并未换药。”   温盈想了想,道:“我去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再做一些吃食,等夫君沐浴后,我再给夫君上药。”   说了之后,看了眼离自己依旧很近的男人,略为不自在的道:“夫君再退开一些,让我先出去。”   沈寒霁眼里噙着笑意,如她所愿的退了两步。   温盈转身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把房门关上,才深深的呼了两口气。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格外的闷热,还是被沈寒霁撩拨了几下,温盈的身子确实有些动I情了。   吹了一会夜里的凉风,那几分热劲也下来了,随后去吩咐下人准备些吃食和热水。   回了房中,沈寒霁坐在榻上喝茶,温盈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夫君先行沐浴……”顿了一下,想起他受伤的左手,她又道:“我再唤个小厮给夫君擦背洗头。”   沈寒霁放下杯盏,黑眸紧锁着温盈,随后道:“我不喜旁人伺候。”   温盈似乎听明白了些什么,随即道:“夫君要自己来,那小心一些,别湿了伤口。”   闻言,沈寒霁长眉微微挑了挑,幽幽道:“阿盈你可不是旁人。”   温盈早有所料他会这么说,想让她来帮忙,却还要拐弯抹角。   安逸的生活不过就过了九日,他回来了,又不得清闲了。   澡间,温盈给他褪了上衫,余下的衣服她没有继续,停了下来,转过身去,道:“夫君自己脱余下的衣物。”   沈寒霁被她的避嫌惹笑了,声音愉悦:“阿盈,怎还如此害羞?”   温盈也没有被他的调侃而羞涩,只淡淡的道:“夫君若是不需要帮忙,我便出去了。”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还是自己褪下了余下的衣物,进了浴桶中,把两臂放在了浴桶的边缘。   温盈听到了水声,才转过身来。   拿起水瓢舀了温热的水淋在他的发上,随即才用胰子擦拭在发丝上,轻揉搓了片刻,才起浮泡。   温盈给他洗着头的时候忽然想起:“夫君不喜旁人伺候,那受伤了六日,又是如何沐浴洗漱的?”   天气炎热,沈寒霁又爱洁,绝不可能六日不洗澡不洗头的。   沈寒霁闭眸享受那柔软的手指在头上轻轻揉搓,也缓解了那些一阵一阵的头疼。   他语声悠然:“无人伺候,自己一个人来,简单洗漱也不成问题。”话一落,他感觉到了头上的手停顿了下来。   温盈想甩手走人。   随即又听到沈寒霁道:“只有一只手能用,自然不甚方便,伤口也被水沾湿了几次,也洗得不甚干净,如今头皮也有几分痒。”   答案满意,温盈继续给他洗头。   冲洗干净头发后,温盈给他擦了背。   做完这些后,温声道:“余下的夫君自己洗,过一刻后我再来给夫君更衣。”   在温盈转身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他的一声“多谢。”   温盈淡淡的笑了笑:“我与夫君是夫妻,不用说谢。”   说着便退出了浴间。   ——   温盈如同被水中捞起的一般,身上覆了一层薄汗。躺在床上,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上了药后,还未细问刺杀一事便演变成了这样。   脑子放空的时候,温盈在想沈寒霁他还不如少些出公差呢,好歹他还不至于现在这般如同。   便是手受伤了,也丝毫影响不了他。   沈寒霁端来了水,湿了帕子后慢条斯理的给温盈擦拭,动作轻缓。   温盈觉得痒且羞。羞得只把自己的脸埋到了软枕之中,任由他来打理,但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慢得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温盈咬着唇瓣,强忍着不发出声音,避免又让他意动。   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清理,温盈累到极致,还是羞耻扯了绸子的薄衾盖到了自己的身上。   沈寒霁转身走到床边,看到床榻之上的温盈,脚步一顿。   绸子的薄衾贴敷,温盈趴在床榻上,肩膀往上抬,双臂枕着脸,腰身凹陷,婀娜多姿。   喉头一滚,眸色深邃。暗暗的呼了一口气,转身方才挂起的纱幔又放了下来,躺在温盈的身侧,几乎感觉到了彼此身上的热气,盯着上方的帐顶,没有去看身旁的人。   温盈有些犯困,但还是忍住了困乏,详细询问问:“可知道这次刺杀夫君的何人?”   沈寒霁看着帐顶,回道:“先前官船时,估摸着惹到的另一波贼人。”   温盈恢复了些许了力气,捂着薄衾转了身,惊诧的看向他:“确定吗?”   沈寒霁“嗯”了一声,继而道:“他们只敢在外动手,在金都是天子脚下,若动手,很容易便暴露了。”   说罢,又继而安抚她:“此事我也有了些头绪,明日一早我得进宫一趟,此事与圣上说了,会安排人保护我,莫要过于多虑。”   温盈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后,道:“我也有些事情要与夫君说,明日待夫君从宫中出来,再详细说。”   她现在困得意识有些不大清醒,只怕也说得不够清楚。   温盈打了个哈欠,正要入睡的时候,身旁的人忽然把她抱了个满怀。   温盈一僵,以为他又要索要的时候,他说:“抱着你睡,能安稳些。”   得,夜半又得热醒了。   温盈暗暗的叹了一息,实在是太过疲惫了,也没有理会他,闭上双眸便睡了过去。   ——   沈寒霁一早便进宫了,他起的时候,温盈还在熟睡,且睡过了辰时才起的。   沈寒霁约莫晌午的时候才回来。   毕竟是政事,温盈也不便问他宫中的事。   夫妻二人用了午膳之后,回了房,一同坐在软榻上,温盈说:“夫君可还记得昨晚我说今日有些事要与夫君交代?”   沈寒霁点头:“自然记得,你且说,是何事?”   温盈斟酌了一下,才道:“前不久我想开个铺子,做个胭脂生意,便让大伯母派人去调香阁询问能否供货。”   原本温盈也不打算与他说铺子的事情。可因刘家女的掺合,她这心里头总是有些不对劲,更别说她昨日上午的时候还听到旁人说调香阁又与另外一家还未开业的铺子有了合作。   那人很大可能就是刘家女,所以她更是怀疑得厉害,所以衡量之后,她还是把这事与他说了。   沈寒霁听到温盈说要开铺子,也没有什么意外,倒是在听到“调香阁”这几个字,眉梢微挑:“金都现今最为流行的胭脂水粉,便数调香阁出的了。”   温盈诧异:“夫君知道调香阁?”   沈寒霁淡淡道:“略有耳闻。若开胭脂铺子是得到调香阁的供货,确实不愁生意不好。但调香阁只与稳定的几家胭脂铺子供货,应当不会同意给你供货。”   温盈点头:“确实如夫君所说,但近来调香阁却同意给一家尚未开业的小铺子供货。”   沈寒霁闻言,微微眯眸看向她。思索了几息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这与刘家女有牵扯?”   温盈点头:“大伯母说她去调香阁的那一日,好似在调香阁的外边看见了刘家女。而且刘家女刚去过调香阁不过数日,便传出了调香阁要与未开业的铺子合作的消息,我觉得与其合作的最有可能便是刘家女。”   沈寒霁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沉吟片刻才道:“如今与调香阁合作的芙蓉阁,在金都小有名气,与调香阁合作也是软磨硬泡了许久才成的,若是刘家女如此快便谈成了,手上应该拿捏着调香阁极大的把柄。”   温盈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了这些事后,沈寒霁微阖眼眸,长指放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   思索半晌,他如是道:“刘家女知晓的事情应比我们清楚,她未重活的这一时,已经与书生私奔有小半年了。远离金都,对于金都之事,若非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她又怎能知晓?”   温盈也意识到这事远比自己想得要严重得多。   沈寒霁再度思索了一晌,他抬眸看向温盈:“你铺子的地方可定下来了?”   温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的说了铺子定下了,却被人截胡了的消息。   沈寒霁挑眉:“这么巧?截胡的人莫不正是刘家女?”   温盈摇头:“这我没有让人去查,但如今想来,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都是开胭脂铺子,   沈寒霁淡然从容道:“你既然还未同意解除契约,那便不用解了,直接买下便可。与那掌柜直接说不肯解约,若他强硬要解约,便与他说去报官。”   朝中为约束商人牟取不义之财,特有律法,若是商人不重诺,可告官。   温盈一愣,呐呐道:“金都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那小铺子也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便是温霆买了四房小院,也花了约莫五百两银子,还不是在城中央的呢。   “先前立功赏银千两,再把我那些私房拿去便可。”   温盈先前想开铺子,只想自己手上有些私产,可现在若他把铺子给买了下来,那就是他的,还能算是她的私产吗?   她可不还是给他打理的吗?   沈寒霁看出她的迟疑,轻笑一声:“你若觉得不妥,那我便转租给你,你把那些租金再转为云霁苑的花销。”   温盈:……   沉默了片刻,温盈也暂且不允他,只问:“夫君为何忽然问我铺子定下来没有?又为何要我去把铺子给买下来?”   沈寒霁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道:“你是我妻子,你若想开铺子,我做丈夫的去调香阁帮你谈谈生意,也理所应当,是不是?”   温盈明了,他这是寻一个理所应当的借口去调查调香阁。   ——   刘语馨对东街的铺子势在必得。得到铺子后,她会在下个月十五开张。   可今日再派人去问东街店铺屋主进度如何时,那屋主说先前付了定金,签了契约的那个人,竟然威胁说他若是敢违约就告官。   最后还说给了他一个选择,继续租给他们,或者转售给他们。   屋主也是担心,因为来的人多了几个,看那精神头像大户人家的手下的管事的。怕原先要租铺子的是当官的人家,开罪不起,便回了刘语馨。   刘语馨听到这事,眉头紧皱,让下人去传,说她愿意与那租铺子的人谈一谈,让他们把铺子让出来。   可屋主的却说,人家说过了,若是对方想要谈一谈,只回一句话——我想定下的铺子,凭什么让给你?   简单来说就两个字——不谈。   刘语馨重活一世的第一时间就是和书生撇清了关系,往后的这几个月几乎都过得顺风顺水。可自从遇上个了永宁侯府的温氏后,却是处处堵心。   如今唯一一点让她比较顺心的便是与调香阁达成了协议,他们会无限量的供应胭脂水粉给她。她也同意了他们的说法,对外头宣称是合伙开的铺子,他们也占股五成,但实则全部都是她的。   可现在有可了货源,可铺子却是定不下来。   那间铺子,刘语馨去瞧过了。无论是租金还是位置,都是极好的,也找不到那么好的铺子了。   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只是比旁人晚了两日,竟然就成了别人的了。   思索许久,刘语馨想到了沈家五郎。   她多次出入永宁侯府,自然也遇见过几次沈家五郎。   那沈家五郎身为侯府庶子,且放浪形骸,俨然的纨绔子弟,可却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想要攀上她。   沈家五郎多次特意讨好,她都礼貌相拒。   如今不妨借沈五郎的手,来打压一下对方。   若是对方知晓要租铺子的是永宁侯府的公子,莫管是嫡子还是庶子,只要听到是永宁侯府的名号,定然会知难而退的。   毕竟普通人哪里敢得罪永宁侯府?   沈五郎纨绔名声在外,做出一些荒唐事也不会有人探究,或者也只会认为他是帮朋友的忙,并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而她也说是帮一个好友的忙,沈五郎那等不聪明的人,也不会多家怀疑。   铺子至于鹿死谁手,各凭本事罢了。   ——   调香阁外停了一辆马车,赶马车的小厮跳了下来,走到了门前,敲了敲门,随后有小童来开门。   小厮递了个牌子,道:“永宁侯府三公子前来拜访调香阁的齐东家。”   小厮一怔,随即接过牌子,不敢怠慢,“请稍等。”   小厮关上门,匆匆的拿着牌子入了院子。   院中小亭子有一个身穿着红衣的男子,正闭着双眼试着新调戏着的新香。   听到匆匆的脚步声,男人睁开了双目,把试香用的细长的竹条放下。   “东家,永宁侯府的三公子前来拜访。”   男人微一蹙眉,语气带着几分诧异:“他怎会来?”   思索了片刻后,吩咐:“请进正厅,好茶招待。”   站了起来,拂了拂身上的红袍,随即转身朝着正厅走去。   进了厅中,一身白袍和一身红袍形成鲜明对比。两人一温润,一妖冶。   两人见到了对方,却是丝毫都没有意外。   红袍男子朝着沈寒霁拱手作揖,带着笑意:“齐豫见过沈大人。”   沈寒霁颔了颔首,丝毫不意外在这调香阁见到这个在码头镇所见过的男子。   来前,沈寒霁了解过调香阁东家。   姓齐,红衣,样貌俊美,只需略一猜测便与在码头镇遇上的红衣男子对上了。 第56章 访调香阁   齐豫在一旁站着,沈寒霁便让他也坐下。   一壶香茗,一红一白相对而坐。   茶水煮好,   齐豫拿起一块帕子握在了茶壶壶柄处,撩袖提起茶壶往沈寒霁面前的杯中倒入热气氤氲的热茶,顿时茶香四溢。   茶香浓而不郁,沁人心扉,是上等的好茶。   倒了两杯茶后,齐豫放下茶壶,抬手作出请的姿势。   “沈大人且尝尝这春茶。”   沈寒霁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茶水饮进了喉中,茶香依旧残留在唇齿之间。   沈寒霁微微一笑,赞叹道:“滋味鲜活,唇齿留香,确实是好茶。”   见沈寒霁饮了茶,齐豫才问:“不知沈大人此番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沈寒霁看了眼杯中清茶,随后放下,抬眸看向对面妖冶的男子。   笑意清雅温润:“我来,是想询问一番,为何齐东家会拒绝了我家娘子的合作。”   齐豫愣了一下,随即眯眸细想了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才惊诧道:“原来前不久那温姓的人家,便是沈大人家的娘子!恕齐某愚笨,并未认出是大人妻子的人,若是知道是大人妻子派来的人,肯定会好茶好水招待。”   沈寒霁:“我家娘子忽然想要开一家胭脂铺子,本想着派人来与齐东家谈一谈这供货生意,可却不曾想齐东家拒绝得如此彻底。我不忍看自家娘子为此忧愁,也就来询问一番齐东家到底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齐豫低下头,勾唇笑了笑,意有所指:“沈大人,这做生意便是做生意,可不能以权势来压迫呀。”   说罢,端起茶水,吹散了热气。   沈寒霁明白似的点了点头,也淡淡的“嗯”了一声,可接下来的话却是带着疑问的:“既然齐东家不怕权势相迫,那我便想知道,为何能给一个闺阁女子供货,却给不得我家娘子供货?”   正饮着茶水的齐豫,动作一顿,缓缓地放下茶杯,看向对面的男人,佯装不解:“沈大人何出此言?”   “户部尚书之女,刘家五姑娘,难不成齐东家都不知晓自家客人的身份?”沈寒霁面上依旧是那等清雅温润之色,俨然一个儒雅公子。   那日,那个女子是带着帷帽来的,也很谨慎的不把身份暴露出来,可齐豫也不是那等草包,所以人走了之后,也暗中派人去调查了。   那女子虽然谨慎,可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线。不过就是废了个几天时间,也从中调查出来了到底是谁。   若是佯装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却又供货,恐怕让人揣测。更别说面前的人是心思缜密的沈寒霁,大理寺司直。   齐豫思索了一晌后,一半真一半假的道:“沈大人是如何知晓那女子是户部尚书之女的?那日那个女子抢来,戴了一顶帷帽,神秘得紧,我让小厮偷偷去跟踪了,但也跟丢了。”   沈寒霁面色不变:“那日我娘子的大伯母也来了调香阁,只是并没有进去,在外边等候的时候,认出来了。而且我娘子定下的铺子,也被人截了胡,大概调查了一下,十有八九便是那刘五姑娘。”   齐豫听到这里,心中思索了半晌,半晌后呼了一口气,幽幽的道:“其实不是齐某愿意供货给那女子,只是那女子手上有齐某的把柄,齐某不得以才供货给她的。”   齐豫脸色也变得无奈了起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沈大人都来到齐某的寒舍了,齐某也只能直言了,若是沈大人觉得在下可疑,也大可封了齐某的作坊,也可把齐某抓进大理寺。”   沈寒霁整暇以待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安静了好半会,齐豫呼了一口气才开了口:“我的生母原是东疆的贵女,后来门楣败落,一家被逼得离开了东疆,后来老的老,死的死,最后只剩下我的母亲,母亲遇上了我的父亲,二人成了秦晋之好,后来便有了我,数年前二老相继而亡,我也就举家搬到这金都来了。”   “但我母亲是东疆人的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也不知道那姑娘是怎么知晓的,竟然还以此来威胁我给她供货。如今大启与东疆关系日发紧张,若是此时我的生母身份暴露了出来,调香阁必然遭到连累,我也许还会有牢狱之灾,如此也只能破财挡灾,以低价格供货给那个女子。”   沈寒霁闻言,垂眸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道:“虽然齐东家能与我坦白至此,但我也不能向齐东家提出任何的承诺。毕竟齐东家也知道现在大启和东疆的关系箭弩拔张,稍有不慎便会开战。而齐东家的身份也委实敏感,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须齐东家得配合一二,这段时日内关闭作坊。”   齐豫点头:“齐某自然配合,若沈大人有任何疑问,齐某也一定配合。”   沈寒霁“嗯”了一声,随即站了起来,齐豫也跟着站了起来。   沈寒霁面色有几分惋惜:“原本还想着为我娘子来谈一谈生意,看来是谈不成了。”   齐豫无奈笑道:“若是如沈大人所言,作坊被关,供不了货了,我也无能为力,实在抱歉。”   沈寒霁微微颔首:“若是查明齐东家身份清白,作坊自然可继续开着,届时还请给三分薄面。”   “一定。”   齐豫送走了沈寒霁,院门关上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   背着腰刀的小厮询问:“爷,那沈寒霁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   齐豫慢悠悠的走进屋中,淡淡道:“素来听闻新科状元沈寒霁聪明睿智,心思缜密。先前在码头镇遇上的时候,就觉得此人难以应付,如今一交谈,还真让人不能有一分松懈。总归他还查不出什么来,但坏事的却是那个尚书之女。”   小厮道:“可要小的去把那女子给解决了?”   齐豫摇了摇头:“人得解决,但现在不是时候,我倒想知道,她究竟是从何处知道我是半个东疆人的事的。另外,沈寒霁那边,切莫再让那些人乱来,此人本就多疑,若是被他察觉了,十几年的筹备就全白费了,传话切记万分小心,再而转告他们……”   说到这,脚步一顿,微眯眼眸,有冷意泛了出来:“若是谁再胆大妄为,擅自决定,杀无赦。”   ——   温盈正在给盆栽剪枝丫,蓉儿从外边走了进来,把茶菓放到了桌面上,随后走了过来,与温盈低声道:“娘子,那刘家五姑娘又到府上来了。”   温盈的剪子一顿,看了眼她:“来寻谁?”   “六姑娘一早便出府去看望大姑娘了,那刘五姑娘便到三娘的院子去寻了七姑娘。”   温盈微微皱眉思索。前日,沈寒霁派了几个人与大伯母一同去了东街的铺子与屋主详谈。   其中一个男子按照沈寒霁所交代的话,与那屋主谈了一番,再隐约透露了他们的身份不简单。   贪心的屋主本想着竞争租铺子的人能竞价,再给他多涨一些租金,竞争个几回,他再以价高者得租赁出去。   可现在来了这么些人,还说要告官,心里难免慌了神。   后来又听说要直接把他的铺子给买了下来。   大概是急需银子,心里边更是动摇了。与他们的人说,若是真的要买,他便回绝了那个多出十两月租的人。   如今这个时候,刘家女应该已经知道了被拒绝的事情了,现在这个时候不应该是着急铺子的事情吗?   怎有心情来侯府了?   还是没放弃报恩?   或者说还是别有所图,就比如……铺子的事情?   温盈思索了一会,把柯敏喊了过来。   柯月貌美,柯敏就显得普通了许多,看着有些憨。但听那柯教头说,柯敏看着憨,但遇事却是个最机灵的,且耳力也是最为出众的。   温盈吩咐她:“你把三爷从码头镇带回来的甜瓜送一些到三娘的院子,找机会留久一些,看看那刘五姑娘在与谁说话,大概又都说了些什么。”   柯敏样貌普通,不如柯月打眼,在三娘的院子久待一会也不会让人留意。   柯敏端着甜瓜去了三娘的院子。   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柯敏才回来。   “奴婢观察了好一会,原本只有七姑娘与刘五姑娘在一块,但后来五爷也来了。三个人一块说话,不知道说到什么,五爷忽然拍胸脯向刘五姑娘保证,道一定会帮她把这件事办妥来。”   温盈秀眉微微挑了挑:“那你可有听到刘五姑娘拜托的是什么事情?”   柯敏摇头:“听不大清楚,但隐约听到七姑娘说有五哥出面,这事肯定不成问题。”   温盈细细思索一晌,便明白了刘家女来这永宁侯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她自己不出面抢铺子,可却是来利用沈五郎,这俨然是把那沈五郎当成箭来使。   沈五郎向来荒诞,前一段时日,温盈也听了一些他的事。他对刘家女格外的殷勤,似乎是想追求这刘家女。   但刘家女的眼界极高,又怎可能看得上他。   温盈笑了笑,不过也好,趁着这次机会,让刘家女彻底没了脸继续来永宁侯府。   晚上,温盈松开了发髻,梳着长发的时候,与沈寒霁说了这件事。   “你怎么想?”他拿着一卷书,姿态休闲的倚在床上,并未抬头。似乎对刘家女这样的行径见怪不怪,所以没有丝毫的意外。   温盈道:“我觉着明日五弟就该大张旗鼓地去东街的铺子寻麻烦了。趁此机会,等五弟胡搅蛮缠时,夫君便出面。五弟素来敬畏夫君,知晓铺子已经被夫君买下了,他还为了个外人胡闹,定然会对刘家女产生怨念,觉着刘家女不厚道,往后刘家女再想利用他也就难了。”   说到这,温盈补充了一句:“五弟性子纯,难免容易被利用。”   连宠妾都能利用他,更别说是那个心计更为深沉的刘家女了。   沈寒霁听到这话,终于从书卷中抬起了眼眸,看向坐在梳妆台前的温盈,一挑眉:“性子纯,他?”轻笑了一声:“阿盈你还当真看得起他,他那不叫性子纯,他那叫蠢笨。性纯之人,也不会十五岁就并非室男了。”   沈寒霁用词向来文雅得让人一下反应不过来,室男这一词,温盈在心底过了一遍之后,才反应过来是“童男”的意思。   脸色微窘,与自己的丈夫讨论小叔子是不是童男这话题,他是不尴尬,但她却秀窘得很。   温盈真要避开这个话题,又听那正人君子说道:“不过阿盈你倒是放心,我与他不同,未成婚,未曾乱来。”   温盈……   从铜镜中,隐隐看到了他噙着笑意的嘴角。   温盈微微撇嘴。总觉得被他调戏了,可又寻不到证据,只能作罢。   避开这个话题,继续道:“五弟也是永宁侯府的人,若是他丢了人,丢的也是侯府的脸。所以得及早让他认清了刘家女的嘴脸,不再被她利用。而五弟这次被利用,七妹知晓后,往后也不会与她再有往来,至于六妹那边,只能往后再做打算。”   沈寒霁赞同的点了头,随后道:“明日拿上银子,去一趟东街的铺子。”   想起了今日的事,他说:“我今日去了调香阁。”   温盈闻言,扭过身子看向床上的沈寒霁:“怎么说的?”   沈寒霁:“没谈成。”   温盈叹了一口气:“也罢,我往后花些心思琢磨一下这胭脂水粉。”   “我嗅觉味觉也好,若你想琢磨胭脂水粉,我说不准也能帮忙。”沈寒霁笑道。   温盈哪敢劳烦他来帮忙,他不阻止她就已经足够了。   沉默了一下,沈寒霁继而道:“不过,我们没谈成,刘家女也没戏了。”   温盈惊诧的看向他,想了想,把梳子放下,朝他走了过去。坐到了床脚边沿上,杏眸中带着几分惊疑:“怎么回事?”   温盈极少用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杏眸圆圆的,带着几分好奇和惊讶。   有些可爱。   似乎有个小爪子在沈寒霁的心底轻飘飘地抓了一下。   沈寒霁薄唇的弧度略微又上扬了些许,他道:“有些事不能明言,但能与你说的,便是这几日,调香阁会被暂时关闭,暂停一切供货待客。”   温盈愣了一下,暂停一切供货,那么刘家女也要不到货,可……   “可二娘交给我的铺子,原先也定有调香阁的货,若是这货供应不上……岂不是我们也亏大了?!”   沈寒霁看她惊愕的神色,忍不住把腿上的书卷放到了一旁,坐了过来,与她拉近了距离。   “如今事已至此,也不能是我能决定的。但若有机会,将来我再帮你询问一番那调香阁调制胭脂水粉的方子。”   温盈也没把他的话当真,与其盼着别人家的方子,还不如自己学一学,再而琢磨琢磨。   ——   沈寒霁手伤未好,圣上特允了他休沐五日,无须上早朝。   而今日才是第四日。   一早,温盈便拿着银票和印章随同他出了门。   他们出门后不过小半个时辰,沈五郎也出了门,往东街而去。   温盈与沈寒霁一同进了东街的铺子,进铺子前,沈寒霁让随从和马车的马夫去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等候。   铺子里隔有两间屋子。几人便在其中的一间屋子。   屋主看到这一对夫妻,便知道先前来的人不是真正的买主,真正的买主是眼前的这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一看便非富即贵。男俊女美,气度绝然,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或者……不仅仅是富贵人家,还很有可能是官宦人家。   那男子的身上有屋主从未见过的淡然从容,淡然从容中还隐隐带着威压,让市井小民不敢随意得罪的威压。   屋主站在一旁,微躬着身子问正在饮茶的沈寒霁:“这位爷,不知怎么个商量法?”   昨日,有人来寻了他,说是今日再来商议买铺子的事宜。可他们来了也差不多有两刻了,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优哉游哉的饮着茶水。   沈寒霁笑了笑:“莫急。”   屋主暗暗道,他是不急,可就怕后边又生出什么变故来。本来想多赚些银子才想着毁约,但却是惹上了这些麻烦,他如今哪敢再继续拖下去?   不一会,外边忽然传来马车停下的声音。   随即屋主七八岁的儿子从外边跑了进来,与他爹喊道:“爹,外边又来人了,说要与爹你商量商量铺子的事情。”   屋主:……   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别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真想自己掌掴自己两巴掌,做人真的是贪心不得,会遭报应的!   如今报应还真的来了!   沈寒霁面色不变,与屋主说道:“你且去把这事情先行解决,解决之后,再谈买铺子的事情。”   屋主拱了拱手,满是忐忑的道:“爷先稍等,我去去便来。”   沈寒霁略一颔首。   屋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随即走出了屋外。   温盈朝着屋主出去时撩开的帘子略微探头往外望去。   隐约像是看到了沈五郎。   收回目光,她轻声道:“好像真的是五弟。”   沈寒霁浅啜一口香茗,低声道:“那便等着看戏,看看他是如何耍仗势欺人的戏。”   沈寒霁的话音刚落,便从外边传来了沈五郎那高高在上的说话声。   “你是这间铺子的掌柜?”沈五郎抬着下巴,询问屋主。   屋主看到这来人一副尊贵的模样,又看他身后跟着四五个高大的小厮,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他好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虚汗直流,战战兢兢的应:“是,在下正是这铺子的屋主。”   沈五郎轻嗤了一声,随即道:“我朋友先前看上了这家铺子,因迟了两日,也客客气气地给你多加十两银子的租金,也应帮你付了毁约的银钱,你答应了,你如今反悔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沈五郎手拿着一柄扇子,合起来敲了敲屋主的肩膀。   力道不轻,但也不至于让人痛喊出声。   屋主几乎欲哭,为难的道:“可、可我对前一个付了定金,签了契约的房客也有些不厚道……”   沈五郎冷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与那人如何说的,你若是敢把这铺子租给旁人,我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的小厮立即帮腔道:“你可知我们爷是谁?”   屋主忐忑不安的摇了摇头。   小厮高抬着下巴道:“我们爷可是永宁侯府家的公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到“永宁侯府这几个字”屋主立即倒抽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些没立即瘫坐在了地上。   沈五郎笑了笑,与他道:“识趣些,赶紧把另外一方给拒了,否则我也不是那等好说话的人。”   屋主忍不住望向招待着另外客人的屋子,颤颤抖抖的指去:“那房客便在屋中,爷你还是自、自己去谈吧……”   爱咋地咋地,他们谈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他现在只想赶紧的把这铺子给脱手了!   他只是贪心了些,怎就惹上了永宁侯府的人呢?!   沈五郎往那垂着帘子的屋子看去,冷嗤一声,边走过去边不可一世的道:“我倒要看看谁敢与小爷我抢铺子,谁敢抢,小爷把他打得连他娘都不认不出来了。”   “我。”   帘子后边忽然传出一个音,熟悉得让沈五郎的脚步顿了下来。   沈五郎不知为何有些熟悉,正在思索着那人的音色为什么这么熟悉的时候,在一旁的小厮却先是趾高气扬的道:“你不出来,谁知你是人还是鬼?!还我我我,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谁都知道你一样似的。”   小厮说着话的时候,帘子后边再度传来了沉沉的“放肆”二字。   沈五郎似乎已经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了,瞳孔一缩,想要逃跑,可脚却像是扎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你才放肆,你可知我家爷是……”   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被自己的主子狠踹了一脚,吃痛的叫了一声。   沈五郎瞪向他,骂道:“你什么身份,竟敢与我三哥这么说话!”   小厮本还有些不明所以,在听到了主子的话后,立即瞪大了双眼,脸色也霎时间一白。   这是帘子被撩开,温盈走了出来,随后沈寒霁放下了帘子,也走了出来。   淡淡的扫了一眼沈五郎。   沈五郎被扫了一眼,背脊一直,胆颤心惊的朝着夫妇二人喊:“三、三哥,三嫂。”   沈寒霁对着他温和一笑,温声的问:“方才,我听你说,谁敢与你抢铺子,便把他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了?”   话到这里,沈寒霁又轻飘飘的道:“怎么,我不让这铺子,五弟真要要打我不成?”   沈五郎看到自己三哥对着自己露出的温柔笑意,头皮一阵发麻,肠子也已然悔青了。   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的哭相:“三、三哥,我不知道是你……” 第57章 随行三月   “三、三哥,我不知道是你……”沈五郎欲哭无泪的道。   沈五郎在侯府怕他娘,怕他爹,怕主母,怕祖母,更怕他的二哥三哥。   十五岁之前,父亲让二哥三哥好好教他。二哥和三哥还真的“好好”教他 。   二哥每天逼着他练刀枪棍棒,三哥教他四书五经。   他学武若是不认真,便会被刚正不阿的二哥拿着板子打手心,打小腿。他学文若不努力,三哥虽不会罚他,但会与二哥说,而他第二天挨的板子就更重了。   比起二哥,沈五郎更怕这个看着脾气极好的三哥。   站在一旁的屋主,听到那永宁侯府的公子把方才来的买主喊作三哥后,嘴巴微张,脸上满是错惊愕之色。   这二人是兄弟,那、那这白衣公子也是永宁侯府的公子?!   屋主再而思索了一番,永宁侯府就三位公子。二公子远在北境,那么就只有两位公子了。   白衣,气度卓然,这不是那才华横溢,风华绝代的永宁侯府三公子么?!   屋主吓得腿都软了。   这都什么租户买主呀!   温盈莞尔的笑了笑,恍然道:“原来一直与我争这铺子的是五弟呀。”   沈五郎惊慌得连忙摇头:“不、不不,三嫂误会了,我只是帮朋友来与掌柜谈谈而已,这铺子并不是我要租的!”   沈五郎以前不不大把这个兄嫂放在眼中,可自从那回自家宠妾骑到她的头上去后,他就知道他这三嫂也不是什么好惹的。   得罪三嫂,也就是得罪三哥。   后来又知道三哥为了护三嫂,连裕王夫妇都敢正面相怼,把裕王夫妇激得怒不可遏,挥袖而去。   他人虽然不在,但听旁人提起,他脑子里边都有了三哥和裕王对峙的画面。   单单是这么想一想,都觉得背脊一凉。如此,他哪里还敢对三嫂不敬?   “朋友?”温盈好奇的问道:“什么朋友?”   沈五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帮那刘家五姑娘的朋友吧?   就在沈五郎犹豫不决该怎么说的时候,沈寒霁慢悠悠的道:“借着侯府的名头,父兄的功勋来仗势欺人,欲用权势欺压百姓……”说到这,笑意一敛,目光疏淡的看向他,不疾不徐的问:“是谁给你的胆子?”   沈五郎背脊发凉,冷汗直流,哀求道:“三哥,别、别告诉父亲成不成?父亲知道后,会打断了我的腿的!”   沈寒霁没有理会他,反而看向屋主:“可以开始谈一谈铺子的事情了。”   屋主连连点头,边抹着额头上的汗边去把房契地契给拿了出来。   沈五郎看见他们似乎忽略了自己,心里有了逃跑之意。   双脚慢慢,再慢慢地往铺子外边退。   准备退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他的沈寒霁不疾不徐的道:“你若敢从这出去,且试试。”   沈五郎的脚步一顿,不敢再退一步。   沈寒霁与温盈先进了里屋,屋主在门前忐忑的看了眼站在门口边上的永宁侯府的五公子。   沈寒霁淡淡道:“莫要理会他,先谈铺子的事情。”   屋主便走进了里屋,这时铺子中只余沈五郎和他的那几个小厮,还有便是屋主的儿子。   被踹了一脚的小厮往里屋得方向偷瞧了一眼,再而小声的询问:“五爷,要不先跑?”   沈五郎直接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骂道:“都是你,骂什么骂,我三哥是你能骂的!?还跑,你是不是真想看爷的腿被打断才甘心?!”   小厮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里屋,屋主也不敢再贪心,只按照自己最先预定的最低价开了价——一千三百两。   温盈先前也询问过到底要多少银子,他开的是一千五百两,当时因价格太高,也就没有谈过价格。   如今几乎也不用谈,就便宜了两百两,温盈心里边多少都有些小欢喜。   签字画押时,温盈看向身旁的沈寒霁,示意他来签。   沈寒霁浅浅一笑,长指落在契约上,一推。   推到了她的面前,随即略一倾身附到了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如今是朝廷命官,还是少些与商为道,你说是不是?”   温热的气息轻吹在温盈的耳上,有些痒也有些麻,温盈忍不住微微缩了缩脖子。   温盈的耳朵本就敏感得很,因这湿热气息吹得刺激而红了耳根。   沈寒霁薄唇微勾着,坐直了身子。   屋中还有屋主在,沈寒霁这般视若无人的咬耳朵,他倒是坦然,但温盈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近来到底是与他近距离的相处了好几个月的,也是学到了他身上的一点本事,厚脸皮的本事,所以正襟危坐,淡定得很。   温盈看了眼屋主,再看了眼桌面上的契约,思索了许久,她也倾身附到了他的耳边,小声道:“那便当是夫君借我的银子,往后我再慢慢的填回去。”   说了便坐正了身子。   屋主看他们夫妻俩如此咬耳朵,忍不住道:“若不然小的先出去,沈大人与娘子先谈一谈?”   沈寒霁摇头:“不用,签吧。”   签完契约后,也算是事成了。   把银票给了屋主,屋主非常利落的给了钥匙,然后带着儿子飞快地离开了铺子,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人走了,温盈在里屋问沈寒霁:“五弟要如何来处理?”   沈寒霁微微抬眉,淡淡道:“若就此揭过,他没记性。”说罢,沉吟片刻才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   温盈把契约房契地契都收入了木匣子中,也随在他的身后出了屋子。   她看见沈五郎一看到沈寒霁便挺直了背脊,神色紧张,活似是犯了错,怕被父亲责罚的孩子一般。   温盈忍住了笑意,与沈寒霁说道:“你们还有话说,我便到马车上等夫君。”   说着便先走出了铺子。   马车此时已经回到了铺子外。   温盈上了马车后,撩开了帘子往铺子望去,只见沈五郎带来的几个随从都退到了铺子外。而沈五郎则随着沈寒霁进了里间。   摸了摸装着房契地契和契约的盒子,温盈这心里边也安心了许多。   虽然不算是自己的财产,可也是能让自己完完全全拿主意的铺子了。   温盈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心情很是愉悦。   而温盈的心情愉悦,有人的心情却是胆战心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五郎看着坐在桌子旁,轻微点着桌面的,面色寡淡的三哥,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呐呐的唤了一声“三哥”。   沈寒霁抬眸看向他,问:“谁托你帮忙的?”   沈五郎缩着肩膀,低下了头,小声问:“我答应了那人,不会对旁人说的。”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既然你不肯说,不如我来说?”   沈五郎沉默不说话。暗道他三哥虽然聪明,但是也不可能猜到是谁托他帮忙的……   “是刘家的五姑娘,对吧?”   话音才落,沈五郎便震惊的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的三哥。   沈寒霁轻嗤的笑了一声,继而道:“她说,她认识的一个好友,本想在东街租一个铺子,但因晚了数日,先前看好的铺子便被别人抢先了一步,想拖她来帮忙,可她一个闺阁女子,不便出面,是不是?”   说到这,他抬眸看向一脸错愕之色的沈五郎,悠悠的道:“结果还未等她求你帮忙,你便一片胸脯说这事你能解决,是不是?”   沈五郎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一样。   因为,他三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就好像当时他就在一旁看着似的。   “三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七妹告诉你的?”   沈寒霁站了起来,漫不经心问他:“你确定刘家的那位五姑娘与你说的是实话?”   沈五郎又是一脸的茫然。   “这铺子,是她自己要租的。她不知先前租铺子的是你的三嫂,此时不过是借你的手,借永宁侯府的名头来把铺子抢到手罢了。”   沈五郎惊愕不已。   沈寒霁伸手向他,掌心向上,开口问:“扇子。”   沈五郎怔愣了一瞬,然后连忙把自己的扇子恭恭敬敬得放到了三哥的手上。   沈寒霁拿到扇子后,抬起便往沈五郎的头敲了三下,薄唇微启,淡悠悠的说了声“傻子。”   把扇子扔到了桌面上,“你仗势欺人的事情,我会如实的禀告父亲,你自去受罚。至于刘家姑娘的事,我暂且给你瞒下。”   说罢,转身从里屋中走了出去,留下傻愣愣的沈五郎在屋中发呆。   这铺子是那刘五姑娘要的?   她却骗他说是别人想要的?   她竟然还与他三哥三嫂抢铺子,把他往火坑里推?   艹!她这心思可真可怕!   看着貌美,温柔善良,原来都是假的!   ——   温盈等了好一会,沈寒霁才从铺子中出来,上了马车。   “怎么样了?”她问。   沈寒霁坐到了她的身旁,淡淡道:“也没与他说什么,便只是与他说了这铺子是谁与你争的。”   温盈愣了一下:“不是说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吗,就这么算了?”   “一茬算一茬,他被利用的事情,暂且不说,他仗势欺人之事,还是得告知父亲。”   温盈思索了一下,也明白他的用意。   被一个女人利用,太过丢脸了,若是闹得整个侯府皆知,沈五郎难免连自己的三哥都记恨上了,仗势欺人还好一些,毕竟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沈寒霁把这个度把握得很好。   温盈思索间,沈寒霁忽然躺了下来,躺到了她的腿上。   温盈蓦地一怔,有些僵硬地低头看向躺到了她腿上的人:“夫君,你怎么……”   沈寒霁“嘘”了一声,闭上眼眸,轻声道:“我有些累,先睡一会,到府的时候你再喊醒我。”   温盈:……   想睡觉,回去睡呀,为何偏偏要躺在她的腿上睡。   温盈极其的不自在。她其实并不想与他在床下,也就是人后还表现得这么亲密。   她清楚沈寒霁是冷到骨子里边的人,可他现在的表现,却好像是对她有感情似的。   可温盈却不想要这感情。在她最期待这感情的时候,等来的是绝望,她从他的感情由喜欢到怨念,再到现在的淡然。   情情爱爱的这些东西她放下了,便不想再继续碰了。他给她该有的尊敬,往后的日子,彼此相敬如宾便好了,可他却一而再的反常,让她有些抗拒。   “夫君,这马车颠簸,不如回到侯府再睡吧。”   话音刚落,沈寒霁突然睁开了眼眸,猝不及防地与他的一双黑眸对上,温盈心底颤了一下。   沈寒霁的一双眼,当真是太招桃花了。若是不知他性子的,被他这么看着,还以为自己被他重视着。   沈寒霁微微一笑,道:“今日,帮阿盈你省下两百两银子,还不让我躺一躺,阿盈你是想过河拆桥?”   温盈看了眼一旁的木匣子,里边的契书还热乎着呢。   二百两给他躺一躺,也成。   思索了一下,温盈还是点了头:“夫君若是累,便躺一会吧。”   沈寒霁笑了笑,随即闭上了双眼。   马车不算颠簸,当时外边是街道,吵得很,温盈也不信他能睡得着。   可低下头看向腿上的人,却感觉他好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温盈从没有仔仔细细的打量过沈寒霁,如今这般近的观察,似乎还是第一回 。   沈寒霁样貌俊美,五官没有任何的瑕疵。可他的眼底下边有着非常淡,不细看也不会在意的青色。   温盈微微低头仔细看了一眼,他一双眼的下眼睑下边都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像是没睡好而有的青色。   温盈微微皱眉。   从码头镇回来,他嗜好越发奇怪,她熟睡前也就是牵着她的手,可等夜半被热醒的时候,便会发现他是紧紧地拥着她的,抱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沈寒霁,总觉得不像他。不像他那种遇上生死都能稳若泰山、镇定自若的性子。   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盈思索了好半晌,都没有半点的头绪。   低头看了眼似乎真的睡着了的沈寒霁,温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深究这个自己也琢磨不出答案来的疑惑。   东街到永宁侯府,大概是半个时辰左右。   回到府中,沈寒霁去寻了父亲。   当日沈五郎才回到侯府,便被他父亲院子的人喊了过去。   不仅又被罚关两个月的禁闭,更是被他父亲自己杖打了十板子腚。虽然只是十板子,可那是他那亲爹亲自打的!   虽然是亲生的,可手上却是一点都没留情,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声。   等打完后,走都走不动了,还是两个小厮一人一胳膊给扶回去的。   沈五郎回去了,三娘却是被留在了福临苑问责。   沈五郎回了院子,沈明霏听说她五哥被父亲打了,便匆匆地跑了过来。   一进屋便听到声声哀嚎声,听得她脸色都白了。   “五哥,你、你又犯什么错了?”   沈五郎看见了自己的妹妹,忍住了疼痛,把其他下人屏退了下去,咬着恨道:“七妹,以后你别和那个刘五姑娘往来了。”   沈明霏一怔:“怎么了,怎么扯到语馨姐姐那里去了?”   沈五郎冷笑道:“你可记得她昨日托我去帮忙的事?”   沈明霏点头,又问:“铺子的事情弄好了?”   “好个屁!你知道那间铺子最先要租的人是谁吗?是三哥三嫂!”   沈明霏一惊:“五哥你确定?”   “我都在铺子里边见到三哥三嫂了,我能不确定?你知道与三哥三嫂抢铺子的人又是谁吗?”   沈明霏呐呐道:“难道不是语馨姐……刘家姑娘的好友吗?”   “放他娘的狗屁,分明就是她想要那铺子。且分明就是想要利用我去帮她抢铺子!”   沈明霏“啊”了一声:“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了,不然她怎么就趁着五妹不在的时候来了侯府?不然怎么就在偏在我的面前提起铺子的事情,还满面愁容?不然明明是她想要,可又为什么谎称是别人的,还说她想帮忙,可碍于是闺阁女子,不便帮忙?”想起自己被三哥敲着脑袋说是傻子,他的耻辱感从所未有的这么强烈。   他这么一分析,沈明霏也反应了过来。   背后一凉,随即喃喃自语的道:“天呀,这么说的话,她就是想要利用五哥帮她仗势欺人抢铺子,若是五哥真的抢了铺子,问到她那里,她岂不是会说她又没求着五哥帮忙,全都是五哥自己要求帮忙的?”   兄妹二人相视了一眼,都觉得背脊又是一阵凉意。   ——   刘语馨等了两日,都没有等到沈五郎的消息。   想要去永宁侯府询问,可又要进宫去赴八公主的及笄宴,也只能把这件事给先压了下去,等明日再去询问了。   进了宫,在宫中遇上了温氏。   想起那日离开永宁侯府时,婢女转述沈寒霁的那句话,脸色微微转青。   “娘子体弱,不适应对闲杂人等,刘五姑娘往后还是莫要再来打扰。”   话语中的闲杂人等,不就是指桑骂槐,骂的她吗?   刘语馨觉得那话根本就不是沈寒霁说的。而是那温氏擅作主张说的,毕竟那个丫鬟是温氏的丫鬟。   她原先还好心的想要给她改变命数来着,如今瞧来,完全没有必要。   温氏此人不值当她三番两次屈尊降贵的去讨好她,若真要报恩,还不如抱在沈家三郎的身上。   她或许可以把梦中知道的一些信息暗中指点一下,助他早些升官,早些位极人臣。   正在思索间,她似乎看到了沈家三郎的身影,也不确定是不是。   思索了一晌之后,她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留意她,她便追了过去。   可走到了池塘边上,却是没有看到半个影子,正要失望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说话声。   “臣女不够贤良淑德,恐不能胜任太子妃,还望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多说几句。”   刘语馨一怔,这不是明国公府三姑娘的声音吗?   她想起来了,上一辈子,太子妃便是这明国公府的三姑娘!   “芙华,你与本宫一同长大,本宫了解你,你是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人选。”   随即是一道清朗温润的嗓音,毋庸置疑,这是太子。   此地不能久留,刘语馨慢慢的退下,却不想绊倒了地上的小石头,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惊得她一怔。   “谁在那里,出来!”太子的声音从树后传了出来。   刘语馨咬了咬牙,从树后走了出来,朝着太子跪了下来:“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臣女不是有心要偷听的,只是刚巧从这里路过……”   太子眯眸看了眼她,道:“本宫记得你,你是刘尚书家的千金。”   “正是臣女。”   被偷听了,太子的脸色不大好:“方才……”   “方才臣女什么都没听到,从这里出去后,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如此,太子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且退下吧。”   ——   八公主及笄,有诰命敕命在身的妇人,还有贵女都可进宫赴宴,也宴请了百官。   温盈入了女眷所在的内殿,可现下殿上坐的不仅有皇后,还有太后。   未进宫前,温盈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被太后为难的心理准备。   沈寒霁与她说过,他在宫中见过太后,太后态度不喜,应当是因李清宁被流放皇陵而迁怒了他们。   一个是自小疼爱的孙女,一个是不大宠爱的孙女,哪怕李清宁害得七公主痴傻,在太后的眼中,七公主不及李青宁重要。   至亲之人极少有长久的责怪,随之时间的推移,责怪会越来越淡,反倒会责怪起受害的人来。   温盈心里明白,但依旧很是镇定的给太后皇后行礼。   太后原本是笑着的,看到了温盈,笑意敛去,淡淡道:“八丫头的及笄礼怎什么人都邀进宫来了?”   这一阴阳怪气,让旁人不敢随意说话,都纷纷的看向温盈。   温盈表情得宜,并没有露出任何的局促。   皇后连忙打圆场道:“也不知八公主跑哪去了,明明她才是主角,却跑得没了人影。”   太后面色冷淡,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在殿中道:“下个月,哀家要到金月庵吃斋念佛为皇上祈福,为期三个月,年前回来。哀家会让皇后安排,选一行人随哀家而去。”   说着,目光落在了温盈的身上,淡淡道:“沈娘子前不久被封敕命,便一同前去吧。”   太后亲点,谁能拒绝?   温盈心底一沉,但面上还是不显,微微一行礼谢了恩。   为期三个月……   她的铺子,又该怎么办?   且太后本就不喜她,三个月都要待在金月庵,怎么可能会好过?   温盈的心是真的沉了下去。   待出宫的时候,温盈心事重重的把这事与沈寒霁说了?   原本温润的脸色一沉,微微眯眸:“太后要你随行去金月庵?而且还是三个月?” 第58章 夫妻夜话   “太后要你随行去金月庵?而且还是三个月?”   温盈因太后忽然点名让她随行去金月庵而心事重重。可看到沈寒霁忽然沉下来的脸色,怎觉得他好似比她还要不高兴似的?   温盈轻点了点头:“太后当即在殿中点了我随行。”   太后当众要温盈随行,摆明了是要为难温盈。温盈若是寻借口不去,只怕往后更被为难。   温盈无精打采的垂下头,轻声诉说道:“若是随行三个月,铺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张。这也便罢了,太后本就对我不大喜,此次在金月庵中待三个月,也不知如何为难我。”   沈寒霁沉思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他再次询问了一遍:“确定是金月庵?”   温盈听他再次询问,觉得有些奇怪,便抬眸看向他,“怎么了,还是说与那……”话语一顿,看了眼马车车帘,隐约可见在赶马车的小厮背影。   她话语顿了下来,沈寒霁略一点头,算是默认了她没说完的话。随即道:“回到侯府我与你细说。”   回到了侯府,简单地梳洗之后,夫妻二人坐在床榻上说着在马车上面没说完的话。   沈寒霁问她:“可还记得话本上的内容?”   话本也不知是谁写的,关键的信息极少,且那些内容也就在温盈的梦中出现过一次,几乎是很快就翻了页。温盈又没有沈寒霁那么好的记性,也就是寻常人的记性,能记得的信息有限。   沈寒霁道:“有一页写着九月中旬,金月庵,太子遇刺,慌乱中,刘语馨替太子挡下一箭。”   听到沈寒霁这么一提醒,温盈也回想起了这件事。   这也是太子对刘家女生情的开端。原本的太子妃是明国公府的嫡女,若是刘语馨不出现的话,明国公府的嫡女也会成为皇后,育有一儿两女。   但刘家女成为太子妃后,明国公府的嫡女被送去和亲,后来话本中也没了任何信息。   九月下旬,现在是八月底,那么过几日太后便要去金月庵,还要待上三个月……   那么话本中的刺杀不就是这一次吗?   温盈震惊得微张嘴巴:“这么说,此次刘家女也会一同前去?”   说道这,温盈又有了疑问,压低了声音,疑惑不解道:“可到底是谁想要刺杀太子?太子又为什么也会在金月庵?”   沈寒霁微微眯了眯眼眸,随即把帐幔撩了起来。下了床,在内间里边来回踱步,似乎思索着温盈这些疑问中的联系。   温盈见他在思索,也没有打扰他,目光随着他踱步的身影来回的转。   约莫过了半刻,沈寒霁才似乎想通了些什么,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温盈,眼神讳莫如深。缓缓而道:“又或许,要行刺的人不是太子呢?”   温盈蹙眉:“为何不是太子?”   沈寒霁开了口:“先前未与你说她手上有调香阁的什么把柄,是因牵扯过大,所以才未与你透露。我现在与你说,你大概也能明白为什么我会说要行刺的不是太子了。”   温盈静默的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说“调香阁的东家,母亲曾是东疆贵女。”   温盈闻言,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   再一细想,把疑点都联了上来,接口道:“若是调香阁没有任何差错的话,她上辈子又怎会知道调香阁东家的生母是东疆人的?”   “而且,若是调香阁真的有祸心,她又以这个把柄来威胁,调香阁的人怕她知道些什么,又怎么会饶过她?难免会要杀人灭口,是不是?”   温盈抬起了头,看向沈寒霁。   只见他眼中有着浅浅的笑意,笑意中似乎有几分调侃:“阿盈,你倒是越发的聪明了。”   原来还紧张的氛围,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夸赞,这氛围瞬间散了。   温盈的脸上多了分羞燥,那等聪明绝顶的人,夸她这样的普通人,有些戏谑。   总觉得她方才的解说就像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暗暗的撇了撇嘴,随即道:“若是真的要杀她灭口,可为何太子也会在,为何话本上写的又是她替太子挡箭?而且她为何那么蠢,就为了胭脂水粉的供货,就去威胁调香阁,不怕被灭口?”   沈寒霁坐回了床上,眼里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   他淡淡的道:“若是单刀直入的杀她灭口,其不正是指明了调香阁真的有鬼?或许行刺太子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让人以为是刺杀太子,但实则是去杀她的,当然也不排除是来刺杀太子的这个可能。而太子会出现在金月庵,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毕竟太后都在金月庵,他去看望也是正常的。”   他又思索了几息,继而道:“至于你说的最后一点,确实是耐人寻味,况且知晓齐豫是探子还敢来往,罪名不小。”   听他这么解说下来,倒是越来越糊涂了。   想了想,温盈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她上辈子远离金都,所知有限,再者不准确,所以她只知道调香阁东家的生母只是东疆人,并不知其他?”   沈寒霁沉吟几息,微微摇头:“尚未确定。但能确定的一点,调香阁必定有问题,这事你且不可泄露一分。我与齐豫交谈过,隐约察觉他深不可测,所以此事还需要深入调查 。”   温盈温顺的应:“我明白,我对谁都不会乱说的,更不会与调香阁再有什么来往,现下断了二娘那铺子的供货也好,省得到时候受到牵连。”   她这般让人省心,沈寒霁是相信的。   又回到了金月庵此行的问题上,他继而道:“且不管刺客是冲着谁来的,若是真的会有刺杀一事,此行很是危险,我且想个办法,让你免了此行。”   温盈闻言,垂下了眼眸,叹了一口气:“可离去金月庵估摸只剩下几日时间了,太后有心要为难我,我若寻再多的借口,都会被她搪塞过去,总不能我说我已有身孕,不能前往了吧?”   话音一落,温盈怔了怔,便是沈寒霁也有些深意的看了眼她的小腹。   温盈有些不自在拉了拉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小腹,脸色微微窘迫道:“夫君是知晓的,前几日癸水刚走。”   当时来葵水的时候,二人正情难自制,现下回想起来着实丢人。   沈寒霁略有失望的移开目光,那眼神似乎在说——此时若是有孕,倒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温盈:……   不知道为何,那么深不可测,心思深沉的人,她现在竟然会看他的脸色揣测他的心思了!   不可思议,却又觉得他是故意让她看明白的。   温盈撇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清了现实:“我若装病,太后指不定第二日便会派太医过来。难不成我为了不去,还故意把自己折腾生病不成?就算我真的生了病,太后不会信,旁人也不会信,只会认为我懦弱怕事,靠着装病来躲避。”   她又道:“太后是指定了要我去的,再多的借口,太后都不会放在眼里,她不过就是想要磋磨磋磨我,出几口气罢了。我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忍一忍,再装出受委屈的模样,让她出了气,往后便也就好过了许多。”   沈寒霁目光落在温盈的脸上。那温柔柔顺的脸上,渐渐的没了数月之前的阴霾,逐渐被开朗所取代。   她越来越好了。   沈寒霁嘴角悄声无息的勾了勾,眸中也浮现了一抹极为淡的笑意。   “那我这几日,安排一下。”   温盈不解地看向他:“安排什么?”   沈寒霁望着她,黑眸带着淡淡的笑意:“安排一下,让你去了金月庵后,能过得好。”说着,笑意敛了敛,继而道:“再好好的安排一下,让一些事走回到正道上,例如太子妃最终花落谁家。”   狭长的眼眸微眯,心底已然开始算计。   片刻,他的神色便恢复了一派温和,与她说:“我会寻机会去看你的,也不会让你真在那尼姑庵待三个月之久,你身子本就在调理,我可舍不得你日日茹素。”   温盈默了默,这话怎么听着像是甜言蜜语   沈寒霁真的越发的奇奇怪怪了。   ——   第二日,刘语馨去了永宁侯府,本想询问沈五郎,铺子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可寻到了沈明霞,从她的口中听说到沈五郎前几日因帮那些狐朋狗友仗势欺人去抢别人的铺子,而被永宁侯杖打,且还被禁了足的事。   “狐朋狗友”刘语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脸色一变,白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教唆那个蠢蛋利用永宁侯府的名头去仗势欺人。若是被父亲知道是谁的话,定然会寻上门去,让那人知道利用永宁侯府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刘语馨闻言,心底有些心虚,所以脸色更是又白了几分,便是额头都有几分细汗。   沈明霞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心的问她:“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会这么的白?”   刘语馨很是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意,故作虚弱地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是进来天气闷热,有些中暑了。”   闻言,沈明霞赶紧让人取来冰块。   刘语馨却拂了她的好意,说回府好好休息便可,不管沈明霞如何挽留,她都执意要走。   她原先想的是,沈五郎在外头的名声本就不好,便是他仗势欺人抢了铺子,也不会闹得太大。且不过是一间小铺子,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可现在又怎么会闹到永宁侯那里去了?   听沈明霞的意思,沈五郎并没有把她给供出来,要是真的把她给供出来了,那永宁侯还不得到刘府去,让她父亲好好管教她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谁把这件事捅到永宁侯那里去的?   刘语馨匆匆的要离府,却在离府门不远的前院遇上了刚从外边回来的温盈。   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   温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明白她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应当就是为了铺子的事情过来的。   看她那微微发白的脸色,大概是听到了沈五郎被罚了的事情。   温盈朝着刘语馨温婉一笑,询问道:“刘五姑娘行色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语馨不想在这温氏的面前露出半点的差错,她强迫自己镇定,随而露出了开朗的笑意:“沈三娘子,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温盈轻哂。明明昨晚都在宫宴见了一面,只不过都当做没有看到对方罢了。   “我只是有些中暑了,所以现在准备回府。”   温盈点了点头,随而道:“那还是赶紧回去吧,莫要中暑晕倒了才好。”   刘语馨微微颔首,随即由婢女扶着出了府。   在她回到府中的时候,听到下人说那东街的铺子已经卖出去了,至于所卖何人,屋主怎么都不肯透露。   不多时,她母亲便要让她自荐随行金月庵。   说是在太后的面前多露脸,等太后高兴的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再去请求太后指一门好亲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刘语馨怕永宁侯府追究她的头上,再者她不能忤了她母亲,让她伤心,她便同意了自荐随行。   ——   太后金月庵此行,温盈是第一个被指定的,随即还有明国公府的嫡女。   而刘语馨不知怎的也在其中,后来温盈才听到旁人说她是自荐而去的。   随行的还有宁妃,宁妃是孙氏的姐姐。宁妃似乎知道自己妹妹在侯府的处境并不好。所以也向太后央求了带上妹妹一同前去,借此来解除了自己妹妹的禁足。   这合的,不合的都聚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此行除了遇刺一事,还会在金月庵生出什么幺蛾子。   名单下来了,内侍来过侯府通报后,便离开了。   主母不多时便把温盈喊到了福临苑去。   温盈进了福临苑的前厅,看见了在厅中站着,抱着儿子红了眼眶的孙氏。   她算了算,孙氏似乎被禁了两个月的足。而主母也只一个月允她见一次儿子,也难怪现在红了眼。   孙氏见到温盈的时候,尴尬的低下了头。   温盈向主母请了安之后,还是朝着孙氏喊了一声“二嫂”。   孙氏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主母淡淡的看了眼她,随即才看向温盈,说道:“此次太后特点你同行,想必对你也是有几分怨的,这次随行,或许你会受些委屈。”   温盈温温的一笑,淡然的道:“儿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会让侯府丢脸的。”   主母点了点头,随而叹了一口气:“受到委屈的人是你,可如今却是你被怨怪了。”   太后若是个大是大非分得极为清楚的善良人,那么今日也坐不到太后这个位置。   主母看向温盈,心中明白温氏温顺懂事,现在如此也没有在她的面前诉说委屈,与孙氏对比起来,温氏倒是让她省心了不少。   高门媳,并不见得全然是好的。   低门媳,也并不全是不好的。   想到这,看向了孙氏,淡淡的道:“此行你也去,但毕竟你长姐在宫中,须得看太后脸色行事,所以我也不需你帮着三娘子。可绝不能起内讧,也和别人一块落井下石,让旁人笑话我们永宁侯府,你可明白?”   孙氏低着头,小声道:“儿媳明白。”   主母“嗯”了一声,随即道:“你要去三个月,这两日你便把源儿带回云震院住。”   听到这话,孙氏几乎欲哭,哽咽道:“儿媳谢过母亲。”   主母让她先离开了,把温盈留下,随而语重心长的道:“你二嫂做的事情,你大抵也是知道的,我不要求你原谅她,但只要她往后不再针对你,我还是会劝你放下。毕竟年后你和三郎便会搬出去,也不会经常见面,况且二郎和三郎始终都是手足,妯娌之间不合,难免会让手足感情出现裂缝。”   嫡子沈长震刚正不阿,对底下的弟弟妹妹几乎都一视同仁。可大抵是沈寒霁从不让人费心,为人也正派,又或者是旁的什么原因,所以沈长震这个二哥却是偏爱多几分沈寒霁。   兄弟二人相差也不过是三岁。   温盈听到主母的劝说,心情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她往后会与孙氏相安无事,但决然不可能与其交心。   主母又道:“二郎远在北疆,须得三郎在朝中帮衬着。而三郎在朝中,又须得永宁侯府的后台才能免受朝中重臣欺压,他们相佐相成,这个道理,想必你也能明白。”   温盈颔首:“母亲放心,儿媳会有分寸的,不会让母亲和二哥难做的。”   主母点了点头,随后让她回去休息。   温盈从福临苑出来,孙氏竟在外边等着。   孙氏等着自己,温盈可不觉得她是给自己道歉来的。且她也不需要任何的道歉,孙氏还是继续端着吧,她们最好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孙氏看了眼温盈身后的婢女,道:“借一步说话。”   温盈让婢女退了一小段距离,孙氏也把儿子给了嬷嬷抱。   两人先行,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后,孙氏才道:“先前是我对不住你。”   温盈看了她一眼,笑道:“二嫂不需要有任何的道歉。”   孙氏怔了一下,才想着温氏竟还如以往那般大度的时候,又听到她说:“毕竟我也不会把二嫂的道歉听进去,何必多此一举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对吧,二嫂?”   温盈笑吟吟的看向她,看着像是没有任何怨怒,但孙氏却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我不接受任何道歉,你错了就错了,就算是要悔改,也与我无关。   孙氏眉头一皱,又听她说:“往后,二嫂与我妯娌二人,面上过得去便好,不需要太亲密。”   看到温盈这般的从容不迫,孙氏不知哪来的错觉,竟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沈三郎的影子。   有了算计,有了淡然从容,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温盈朝着孙氏福了福身子,浅笑婉约道:“我与二嫂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先回去了,不与二嫂逛院子了。”   温盈抬脚离开,距离几步外的孙氏忽然道:“你便不怕我继续针对你?”   温盈脚步微微一顿,转身看向孙氏,说笑的一般道:“清宁郡主已失势,二嫂为何还要针对我?且夫君现在对我又是百般尊重,二嫂总该不会为了与我的那些恩怨,便要夫君和二哥反目成仇,又或者形同陌路的对不对?”   方才在福临苑,主母说兄弟二人相佐相成,互相帮衬的话,温盈也明白。她能明白,孙氏也不会不明白。   “若是二嫂的格局只在你我二人的恩怨中,方才那话便当我没说。”   温盈略一颔首,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那缓缓而去的背影,孙氏忽然觉得有一种被温氏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且她的话,她竟然一句也反驳不了。   三郎的才能确实能够让他登上一个谁都不知道的高度,她夫君常年在外,若是朝中没有一个帮衬,那只会步步艰难。   孙氏被关了两个月,恨过也怨过,但最后却是后悔了,她怎就这么糊涂,把三郎给得罪了?   而且现在,那温氏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让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   傍晚时,院子凉风习习,浅浅月色倒映在池子中,有几分雅意。   温盈回到云霁苑,便见沈寒霁坐在亭子中的竹椅上,背对院门而坐。   温盈走了过去,问他:“夫君在想什么。”   沈寒霁抬起了头看向她,笑了笑。   他说:“在想,你离开的这段时日,我该做些什么。”   温盈愣了一下,随即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说:“不是一如既往的上朝,下朝,办公吗?还是说夫君想做些什么?”   沈寒霁微微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水面上那浅浅的月色,神色疏淡的道:“除了在想做些什么,还想了往后这手臂上的伤谁来给我上药?又让谁来给我洗发?晚上又该如何安睡?”   沈寒霁手上的伤口,温盈上药的时候看到了。虽然过了小半个月,但因他先前碰了水,还化脓了,之后没一个半月都好不了。就算好了,他的手臂上也会留下长长的一条疤。   温盈思索了一会,随即道:“换药和洗发,还是得让下人伺候的,至于晚上安睡……”温盈愣了一下,纳闷的问:“夫君晚上安睡,与我何关?”   沈寒霁侧头看向他,神色还是那么一副温润如玉,不疾不徐的说:“我已然习惯了身旁有人,你不在,总觉得缺些什么。”   抱着温盈入睡,被梦所魇的次数少了许多。睡梦中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心跳,所以在做到那个梦的时候,他能清楚这只是一个梦,眼前的惨死的温盈都是假的。   而她还在他的怀中,是有心跳有体温的。   温盈听到这,没有半点的羞赧,脸色倒是变得复杂了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妙看了眼他。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   沈寒霁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的看透了温盈的想法,他不禁好笑道:“阿盈,你莫要乱想,我并无纳妾的心思,也不会在你离开的这段时日招惹旁的女子。”   温盈讶异他看穿了她的想法的下一瞬,又见他心情似乎颇好,薄唇微勾的道:“你能在意这些,我甚是愉悦。”   温盈一默。其实她在意,只是觉得有些膈应。   一想到会与旁的女子睡同一个男人,心里头便觉得有些脏,恶心,受不了。   以前的沈寒霁和梦里边的沈寒霁哪都不好,但有一点是好的,就是从未有纳妾的打算,身子也是干干净净的。 第59章 极其愚蠢   每一年,太后都会带着十个左右的贵女命妇去金月庵吃斋念佛,为皇帝祈福,也为国运昌顺祈福。   先前都是只去一个月,但如今却是去三个月。   大家都揣测是因为李清宁的事情,让太后心情不顺,要待久些。   以前那些高门儿媳,都不大想随行去金月庵。毕竟一个月之久,谁知道回来的时候,自己的丈夫会不会又被哪个小狐狸精给勾走了。   更别说是整整三个月了,回来后莫说是狐狸精了,可能小狐狸都有了。   可名单上有她们,她们也不敢随意装病不去。以前倒是有人装病没去,太后回来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宫宴的名单上,至此没有人敢再装病不去。   离去金月庵还有两日,沈寒霁下朝后拜访了明国公府的世子。   明国公府的世子与永宁侯府的世子同岁,且二人也极其交好。沈寒霁十三四岁前,甚是孤僻,因此年长三岁的沈长震外出的时候,也会半强迫的带着沈寒霁一同外出。   一则是为了炫耀自己有这么一个过目几乎不忘,文采惊人的弟弟。二则是为了变一变他那孤僻的性子。   以前倒是没少带着沈寒霁与明国公府的世子一块到山上打猎,下河摸鱼。虽然沈寒霁都在边上看着,可也不影响被明国公府的世子当成弟弟逗弄。   所以沈寒霁倒也可称呼明国公府的世子为一声顾大哥。   明国公府顾世子看了眼他被官服所遮掩的手,问:“手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沈寒霁低眸看了眼左手,思及早上温盈换药的时候,看到伤口的时候,皱着一张小脸与他说了好些注意的事项。   伤口化脓,看着有些可怕。   抬起眼眸,笑了笑:“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又不小心碰到了水,有些化脓。”   闻言,顾世子微微挑眉:“你这般谨慎的性子,怎会让伤口沾到水?”   沈寒霁缓缓的答道:“便是谨慎的性子,也会有意外的时候。”   顾世子有些不信,随即开玩笑似的调侃道:“总该不会是你自己故意的吧?”   沈寒霁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了来意:“下官此次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顾世子敛了笑意,不悦道:“怎地?长震不在金都,你连一声顾大哥都不喊了?”   沈寒霁微微一哂,应了他的要求,唤了一声:“顾大哥。”   顾世子这才笑了:“你说吧,何事?”   沈寒霁缓缓道:“内人先前因被废的清宁郡主所加害,不仅被下了毒,更是落了一次水,身子有所亏空,此去金月庵,怕身子有所不适,所以想托二姑娘帮忙照拂一二。”   听到他的来意,顾世子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你是为弟妹的事才特意前来的?”   沈寒霁颔首,如实应道:“正是。”   顾世子微微眯眸,似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打量着相对而坐的沈寒霁。忽然有些怀疑这还是不是他认识了十几年的永宁侯府三郎。   原先听说他如何如何的为了妻子而不畏裕王夫妇,他起初只当是他那副温润的皮囊之下的傲骨所致,可如今看来,不尽然。   “你来找我是为了弟妹的事情,我还是挺惊讶的。我还以为你会像长震所担心的那样,以前孤僻,现在待人温和,可心里头依旧冷冷淡淡的,谁都不关心,也会一直这么下去。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太多虑了,硬石头竟也会关心人了。”   话到最后满是调侃的笑意。   以前年少的时候,沈寒霁性子孤僻冷淡。而顾世子又喜欢逗他,便常说他没心没肺像块石头,硬石头的称号也是这么来的。   沈寒霁温润一笑,没有丝毫的在意:“许久未听见顾家大哥这么喊,倒有些怀念。”   二人相视一笑,顾世子道:“你且宽心,你便是不来,我也会让二妹多多照拂的。”   太后在八公主的及笄宴上亲自指了永宁侯府的三娘子一同前去金月庵,当时殿中还有许多的女眷,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若是没清宁郡主这一事,大家也只当是永宁侯府的三娘子入了太后的眼,可现下的情况,分明就是有意为难。   当今皇后是明国公府的女儿,而嫡女顾芙华是内定的太子妃,只要没有意外,等明年开春,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   有顾芙华相衬,旁的贵女命妇也不敢随意为难温盈。   二人说了一会话,沈寒霁才起身告辞。   “往后得空了,带上弟妹,来国公府坐坐,让弟妹与你嫂子好好聊聊。”   沈寒霁点头:“一定。”   人走了后,顾芙华走进了厅中,把下人屏退了下去,而后好奇的问:“听说沈家三郎来寻哥哥了,可是为了沈三娘子的事情?”   顾世子坐下,点头:“让你帮忙照拂一二。”   顾芙华思索了一下,随即道:“我听姑姑说,这次去金月庵,还有七公主,是皇上旨意的,说是七公主常年待在宫中,憋闷太久了,也让她随着太后出去走走。”   顾世子微微一诧,随即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一笑:“这沈三郎还真有本事,竟然能求得皇上让七公主一同前去。”   顾芙华疑惑的问:“哥哥是怎么看出是沈三郎求的?”   顾世子笑道:“沈三郎我多少有几分了解的,他若是真想做什么,必定会做诸多准备。太后是因李清宁而针对沈三娘子,而七公主又是因李清宁而变成如今这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皇上的用意,无非是想让太后娘娘时常看到七公主,同时也提醒太后娘娘,李清宁所做过的一切,也让娘娘多疼疼七公主。”   太后毕竟是皇上的生母,她又尚未明面上的为难温氏,皇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顾芙华明白了她兄长的意思,接口道:“如此此行,太后娘娘本意是要为难沈三娘子的。但也会因看到七公主,而时时记起百般疼爱的李清宁到底有多么的不堪,因此也不会过分的为难沈三娘子。”   顾世子点头:“他这次前来,估计不怕太后为难,也怕旁人为难,所以才特意来一趟国公府的。”说到这,感觉到有趣,脸上露出了笑意:“还记得许多年前,我就和长震打赌过,打赌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姑娘能让这石头有心,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让长震赢了。”   确实有趣。   顾芙华道:“母亲嘱咐我了,在不得罪太后娘娘的情况下,确实可帮衬沈三娘子。”   顾世子点了头,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气,放下杯盏后,才淡淡的道:“你为何要与太子殿下说你不想做太子妃了?”   顾芙华也不惊讶:“是太子哥哥与哥哥说的吧。”   顾世子:“昨日他特来寻了我,让我好好的劝说你。”说道这,顿了一下 :“我记得你自小就喜欢太子殿下,如今怎就变了?”   顾芙华低下了头,踌躇了半晌,才小声说道:“我怕往后太子哥哥的身边会一个接着一个添人。我也怕我会因此逐渐的变得不像自己了。也怕那扇高耸的宫墙隔绝了我与外边的一切。”   听到亲妹妹这么说,顾世子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此事你还是想清楚吧,等从金月庵回来,你再做决定,只要圣旨还没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顾芙华只能轻“嗯”了一声。   ——   沈寒霁从国公府回侯府的路上,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拦路的婢女跑了过来,在马车旁道:“沈大人,奴婢是户部尚书家的奴仆,我家五姑娘有重要的事情想要与沈大人私下说,不知沈大人可行个方便去一下云凤茶楼?”   马车中的沈寒霁嘴角勾了勾,悠然漫声道:“你家姑娘尚未出阁,私下约见外男,恐有不妥,若有重要的事,便送上拜帖,在侯府见。”   传话的婢女愣了愣,随即又听到那温润的男声吩咐赶马车的小厮:“绕道到北街,娘子爱吃天香楼的点心,去买些点心再回去。”   马车从视线中消失后,婢女才转身回去传消息。   刘语馨想着沈家三郎也差不多到了,心里头不知为何总有几分紧张,摸出了从家中带出来的小铜镜。   整理了一番仪容后,才把小铜镜藏好,直腰端坐的看着门口。   不多时,只有婢女一个人回来了。   婢女把沈寒霁所言转告了她。   刘语馨眉头轻蹙,眼底有些失望。   她本想着趁着这次去金月庵前,暗中提醒沈寒霁一些重要的事情,比如上辈子——裕王造反的事情。   可他却不来……   也是,她这样贸然的约他,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可她又有些不敢去侯府,她怕永宁侯知道是她唆使的沈五郎去仗势欺人的。   看到主子眉头紧皱,婢女又道:“方才沈大人说要去天香楼给沈娘子买糕点,估摸着这会还在天香楼,姑娘可要前去?”   刘语馨听到沈寒霁特意去给温氏买糕点,羡慕嫉妒的同时又心酸自己上辈子的命不好,遇上了那等祸害人的男人。   “姑娘?”婢女唤了一声。   刘语馨回过了神来,思索了一下,起了身出了茶楼。   永宁侯府的马车有标记,刘语馨在云香楼外边看到了沈寒霁马车,心中一喜,戴上了帷帽,随即从马车中下来。   走了过去,停在了马车外边,低声询问:“沈大人可在马车中?”   沈寒霁正在眯眼假寐,听到这声音,缓缓的睁开了双眸。   黑眸清冷淡漠,嘴角更是平得毫无弧度。   小片刻后,当刘语馨以为马车无人的时候,马车竹帘被撩开了。   看到了穿着官服的温润公子从马车中出来,刘语馨怔愣了片刻,随即才缓过神来,急道:“我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沈大人,还望沈大人给片刻时间。”   沈寒霁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急切,沉默了片刻,看了人来人往的地方,再而淡淡的道:“城外半坡亭。”   说着便回了马车,刘语馨明白了他的话,嘴角露出了笑意,随即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半个时辰后,刘语馨已经到半坡亭中等候着了。   许久后,看到了沈寒霁的马车,刘语馨才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沈寒霁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是先前的那身官服,而是一身白衣。   显然,他来迟了,是回府换了一身衣裳。   远远看去,与上辈子所见的画面重合了。那人居高临下,高雅矜贵,温雅从容,貌胜潘安。   刘语馨的帷帽还是带着,她的马车候在了不远处。   半坡亭没有什么隐蔽的,下人也都在不远处,二人见面,光明正大。   沈寒霁只身入了半坡亭,面色淡淡:“不知刘五姑娘想要与我说些什么?”   刘语馨踌躇了片刻,才按照自己想好的说词道:“虽然我说的有些荒谬,但沈大人且听我先说完。”   沈寒霁不点头也不应,似是默认。   斟酌了一下,她才道:“我先前落水,病了一场,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看到了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说到这,刘语馨忐忑的看了眼面色淡淡的沈寒霁,随即又急忙的道:“沈大人只需要听一听,也可不信。但我总觉得这事该与一个人说一说,而沈大人则是最适合的人选。”   沈寒霁扬眉:“为何是我?”   刘语馨没说报恩这一事,只是说了别的借口:“因为沈大人与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因清宁郡主的事情,裕王对沈寒霁已然是相见生怒的程度。   沈寒霁略一挑眉,不成想还会牵扯到裕王的身上。   刘语馨低下了头,继而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许多事情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我怕被当成邪祟,所以从未敢与旁人说,可是这梦里边有一事让我胆颤心,我不得不说。”   裕王造反的事,刘语馨与父亲说了。   她也是以同一套说词与父亲说的。父亲起初不信,但接着有些事情她先说,后来确切的也发生了,刘尚书也只能相信她是真的梦到了未来的事情。   还让她不要胡乱说,他也不会把这事捅出来,只会站在太子那边,绝对不沾惹裕王,以此明哲保身。   可刘语馨想报恩,也想与沈寒霁交好,他往后可是权倾朝野的权臣,与他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一座大靠山,她怎能白白错过了?   沈寒霁本就聪明,没等她把话说出来,便以她方才提到的裕王而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刘语馨还要再言,沈寒霁适时打断了她:“你无须再多言,若是为了这些荒谬的事情而约我来这里,大可不必,往后也切莫再如此。”   “沈大人,你且听我……”   沈寒霁那向来温和的眼神沉了下来,多了几分冷冽。   被他这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刘语馨的话语戛然而止。   沈寒霁看了眼马车的方向,声音漠然的道:“议论朝廷中的政事和皇室贵族,刘五姑娘是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还是觉得父母双亲,家中族人的脑袋也在项上待太久了?”   刘语馨脸一白,话语一塞。   沈寒霁收回目光,冷漠的看向她,毫无温润之色。   “刘五姑娘,容我问你一句,你如此愚笨,你双亲可知?”   刘语馨只觉得原本只是想着帮他,可忽然被他骂愚蠢,她瞪大了眼,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意全然喂了狗,也被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沈寒霁清冷一笑,继而缓缓的道:“莫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妄想把别人玩弄与股掌之间。”   话到最后,刘语馨似乎听出了些什么,心中慌了慌。   “我不明白沈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沈寒霁淡淡的道。他又继而道:“你唆使五弟仗势欺人抢夺铺子的事情,本不想拆穿,但你一而再地接近永宁侯府的人,我便不能忍。”   “我只是,只是……”想报恩!   这话她没办法说呀!   隔着一层薄纱,沈寒霁也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轻悠悠的道:“任何的借口,都不能改变你利用永宁侯府的名头,利用五弟抢自家人的东西。且所谓的借口,也不过是你给自己的私心寻的正当由头罢了。”   被他这么一说,刘语馨白了脸,她并没有……没有给自己的私心寻正当由头。   不知为什么。   以前她都是以报恩这个由头正大光明的接近侯府的人,可为什么听了他这么说,她心底有些虚了起来?   未让自己思索原因,她随即抓住了重点。   “抢自家人的东西……?”什么意思?   沈寒霁道:“你想尽办法要得到的东街铺子,是我娘子先定下的。”   闻言,刘语馨心底大骇。   “那铺子是温……是沈三娘子看中的?!”   沈寒霁未回她,只是佯装疑惑道:“尚有一事,我疑惑了许久,你是怎么知道调香阁东家的母亲是东疆人的?连锦衣卫都没有查出来,你又是怎么知晓的?莫要否认,我去调香阁寻过齐东家了,他也坦白了。”   沈寒霁的话语一落,刘语馨的身子一抖,险些站不稳,忙扶住了亭子的柱子。   她颤颤的解释:“我、我只是偶然得知的,我只想着他母亲虽为东疆人,可他父亲是大启人,定然不是什么暗探逆贼,所以才以此做借口来让他给我供货的,我并没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上辈子,刘语馨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但也隐约听说过调香阁的事情,调香阁东家生母为东疆人,因此被抓去审问,但没过多久又被放了出来。   既然能平安无事的放出来,那便也说明了这调香阁东家不会是什么暗探,只是平民百姓。   但生母是东疆人的身份总归是极其敏感的,她想着若是以此要挟来促进合作,只要她不对外说,其实对谁都没有任何的损失。   沈寒霁听她所言,便知又给自己寻了什么正当的由头。   随而轻笑反问:“你说你无不轨的心思,可锦衣卫会信?圣上会信?”   话语顿了一下,继而悠悠的道:“刘尚书是清官,是忠臣,怎生了你这么一个愚笨的女儿?容我提醒你一句,最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莫要想着该如何算计。你便是真的梦到了什么,也请闭紧嘴巴,不然刘家满门皆会被你所累。”   留了这话,沈寒霁从半坡亭走出。   如此愚钝的女子,若非有那些机缘,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此世已然有了诸多的变故,稍有不慎,刘家没准还真的会被她连累得满门抄斩。   一国之母若是此等人,真真成了个笑话。   梦中的他或许是想要从她的身上探寻一些什么,所以才会容忍她接近,可最终却是累及温盈。   如今他也有那些莫名的机缘,又何须从她的口中探寻什么线索?   有了这些机缘,他倘若是连自己调查真相的本事也没有,那便也如她一样蠢笨了。   刘语馨看着沈寒霁离去的背影,身子发软的扶着柱子,深深呼吸着的同时也后怕了起来。   便是调香阁没什么,可她却知道齐东家的母亲是东疆人,这事她又该如何解释?   锦衣卫一查,必定会进诏狱。   她真的又做错了吗?   她上辈子做错了,所以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不想太浪费这个机会。所以她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多挣一些银子,让自己过得更好,更好。   从而让自己有权有势,也让任何男人再也不能欺负她而已呀……   目光追随着沈寒霁的背影,看着他停在了马车旁。   而下一瞬,马车帘子被撩开,一身淡紫色衣裙,温婉柔顺的温氏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朝着她这边温婉一笑,再一颔首。   原来他不是特意回府换衣服,而是特意回去把妻子接来的。   与未出阁的女子见面,妻子也在,旁人又何来的闲言碎语?   刘语馨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阴暗的想法——温氏一年多以后会死,那死便死吧。   那是她的命数,是命数让她死的,她往后绝对不会再插手了!   目光落在那挺拔白色背影上,帷帽下,目光含了泪。   重生回来后,这抹白色总是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她隐隐知道自己移情别恋了,迷恋上了有妇之夫,这份情愫让她无地自容。   所以她去强迫自己把这份刚刚萌芽的情愫全部埋了起来。   说服自己,只需要报恩就行了。报完恩,这情愫就会消失的。   可谁曾想这情愫竟越来越强烈了。   今日被羞辱后,她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将会带来的影响而感到后怕。   也因发现自己在沈寒霁的眼里是那种愚蠢的形象而变得极其的无措。 第60章 离别前夕   马车离开半坡亭。   温盈撩开了帷帘一角,往半坡亭那方向望去,只见刘家女依旧站在原地。   即便刘家女带着帷帽,但温盈也感觉得出来,她一直在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马车。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雪白的衣袖遮住了她的视线,那手拉开了她的手,帘子也随之垂下。   温盈收回了目光,看向面色寡淡,看不透丝毫心思的沈寒霁。   他淡悠悠的道:“不相干的人,看她作甚?”   方才离得远,温盈在马车上,也就是透过窗角远远看去。全程看下来,二人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沈寒霁也不会对刘家女有半点心思,可温盈倒是有些好奇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奈何太远了,根本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约莫一个时辰前,温盈在府中与大伯母商议着在她随行去金月庵之后,关于开铺子的事情,才说到一半,沈寒霁就提着天香楼的点心回来了。   他让她在他换衣裳的时候,先吃一些点心垫一垫肚子,一会与他去一个地方,或许会过了晌午才会回来。   温盈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但还是与大伯母吃了好些点心才与他出门的。   马车出了城,她在马车上问了他,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去半坡亭,再问他去哪做什么的时候,他与她说要见一个人。   直到下马车的时候,才与她说见的人是刘家女。   而且他也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等他下了马车后,她便远远看着,压根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   如今他人也见过了,温盈不免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见刘家女?”而且还让她在马车上先待着。   沈寒霁白衣墨发,端坐在马车之中,神色温雅淡然的看向温盈。   温盈似乎隐约有了答案,不确定的试探着问:“可是为了避嫌?”   沈寒霁璨然笑道:“还是你懂我。”   温盈:“……”   他继而道:“路上她的婢女拦下了我的马车,说要与我说一些话,我没应,但去天香阁给你买点心的时候,她又跟了过来。我思索了片刻,也便应了她,但顾及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我一个成了婚的男子,私下见面,总该有所不适。倘若你也在,倒少了许多的麻烦,不是吗?”   话到最后,沈寒霁悠然从容的对她一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温盈思索了一下,也觉得他说得有理。随而轻声说:“便是没看到她的神色,但我还是感觉得出来,她似乎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沈寒霁只是看着温润如玉罢了,若是他真的有心去摧毁一个人的情绪,多的是法子。   沈寒霁漫声道:“不相干的人,在意她的情绪做什么?”   说着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忽然皱了皱眉,且还用手压了压受伤那只手的手背。   温盈一怔,把刘家女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可是伤口又疼了”   沈寒霁轻点了点头。   温盈倾身上前,放轻力度地捧上他的手臂,捋开他的两层衣袖。   看到了伤口上的纱布微微被浓水所染黄,秀眉紧皱。   沈寒霁在她耳边放轻了声音,道:“若不然,我便装病,或者真病了,让你留在侯府照顾我?”   温盈抬起头,皱着眉头看了眼他,也没说什么,而是帮他把衣袖拉了下来,朝着外边赶马车的小厮吩咐道:“去回春医馆。”   沈寒霁“嗯?”了一声,随即道:“阿盈你忘了我也会医术?这些小问题倒不必麻烦去一趟医馆。”   温盈却是道:“夫君是会医术,但这伤口怎不见好,还越发严重了?”   沈寒霁微微耸肩,淡然的道:“许是伤口过深了,所以恢复得慢。”   温盈不懂医术,也没看见过谁伤过这么深的一个伤口,但总觉得这么久还在恶化,是不正常的,所以对他的话也只是半信半疑。   “还是去看看的来得稳妥一些。”   沈寒霁笑了笑,也没有再与她多做解释。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才到医馆。   金大夫看到沈寒霁,微微愣了一下:“沈郎君,许久不见。”   温盈在一旁,听到这“许久不见”,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的沈寒霁。   她记得不久前,他与她说过助眠的药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过两日会去寻金大夫再重新琢磨一下新的药。   如今听来,应该是没有来。   温盈与金大夫解释道:“夫君的手臂受了伤,约莫有半个多月了,但却迟迟不见好,所以才来看看的。”   金大夫点了点头,随即把他们请上了二楼的楼阁,再让药童准备热茶上来。   阁楼上,金大夫解开了纱布,看到有些化脓的伤口,再诧异的抬起头看向沈寒霁。   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不是也会医术吗,怎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了?   温盈注视着沈寒霁的伤口,倒是没有注意到金大夫的眼神。   沈寒霁对上金大夫的视线,微微一笑。随即敛眸看了眼本该逐渐恢复,但现在却化脓的伤口。   有时候温盈看着他的目光,无波无澜,似乎什么都挑动不了她的情感 ,他也只能另辟蹊径的引起她对他的情绪波动。   例如苦肉计。   沈寒霁会算计旁人,算计旁人的时候又能舍得把自己也算计进去。   “金大夫,我夫君的伤口怎么回事?”温盈抬眸询问。   金大夫按下心中疑惑,道:“得想把余脓弄干净,若是再任由这么下去,这半条手臂指不定会废了。”   闻言,温盈脸色变了变,急道:“那赶紧清理!”   金大夫点头。   适时药童送上了茶水,金大夫再让小童去准备刀和火,酒,还有水,纱布等。   等东西送上来了,金大夫与温盈道:“娘子还是到外边等着吧,这清理伤口会让人略有不适。”   温盈看向了沈寒霁。他轻点了点头,声音温和道:“便出去等着吧,若是无聊,也可到附近逛一逛,约莫……”顿了顿,似乎不知要多长时间,便看向了金大夫。   金大夫接口道:“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能弄好。”   温盈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门外。   屋内只剩下金大夫,和帮忙的药童。   金大夫这才问出了口:“沈郎君的伤已经半个多月了,理应逐渐愈合了才是呀,怎会恶化成现在化脓的程度?”   沈寒霁淡淡的道:“伤口沾了水,莫要与我娘子说。”   金大夫感到愕然。   沾了水,有什么不能与娘子说的?’   约莫有两个可能,一是怕娘子担心,怕自己的不小心被责怪。二是故意的。   金大夫虽然不了解沈寒霁,但他给人的感觉便是谨慎可靠,绝对不可能这般的不小心。   想到这里,金大夫有了个荒唐的想法——他是故意的?   可为什么呢?就不怕真的残废了?   沈寒霁倚靠着椅背,受伤的手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是个能隐忍的,明明伤口那样,却半点也不见痛色,反而是轻描淡写的道:“伤口我心里有数,原本我也打算过两日来医馆处理伤口的。”   过两日,温盈也该去金月庵了。   金大夫嘴角微抽,实在不明白他什么心思,也知不便多打听,所以开始准备。   处理伤口,需得剜去腐肉。   让沈寒霁酒服麻沸散后,等他昏睡随而开始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后,金大夫和药童才从屋中出来,他与温盈道:“沈郎君用了麻沸散,估摸着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醒。”   温盈点了点头,进了屋中。   沈寒霁躺在竹椅上,双眼紧闭,脸色有些发白。   金大夫说他得小半个时辰才能醒过来,温盈便坐在一旁等着。   同时思索着今日与大大伯母说的事情。   如今大家伙都知道了温盈有了铺子,倒也不必特意隐瞒。胭脂来源便直接从北街铺子的作坊直接进,倒也不必担心货源。   她过两日得离开金都三个月,哪怕沈寒霁说能让她早些回来,可她还是得做好待三个月的准备。   铺子如今在了手上,倒也不急着开张。只是还得想一下有什么法子能让铺子一开张,生意便能好起来的法子。   不然那么多的胭脂铺子,凭什么人家就一定要来你的铺子买胭脂水粉?   温盈正思索间,一旁睡在竹椅上的沈寒霁忽然传来极为压抑的喘息声,温盈回过神来,忙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神色紧绷,脸上和脖子上皆沁出了一层薄汗。   额头,脖子青筋凸显。   温盈一怔。这副模样,她先前见过两回了。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了。   眼看着他手就要抓着把手使力,温盈忙握住了他受伤的手。   许是因麻沸散的药效还未过他抓得并不是太用力,温盈急着朝着外边喊了几声:“金大夫,金大夫!”   听到了喊声,楼下的金大夫匆匆的跑了上来,推门进来便疾步走了过来。   “我夫君这是怎么了?”   金大夫才走过来,原本不对劲的沈寒霁却是逐渐安定了下来,受伤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了温盈的手。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放松了下来。   金大夫查看了一番,随后松了一口气,脱口道:“只是被梦魇住了,一会便好。”   “被梦魇住了?”   金大夫一怔,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随即看向沈娘子,面色为难的道:“娘子还是问沈郎君吧。”   温盈想起了沈寒霁的难眠症,再联想到这事,便问:“我夫君其实并没有难眠症,对不对,金大夫?”   金大夫沉默了片刻,看了眼已然平静的沈寒霁,思索了半晌,才道:“老夫知道的也有限,只知道沈郎君平日偶尔会被梦所魇,而就寝时卧榻之侧若是有人,更容易被梦所魇,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年了。至于什么样的梦,老夫也不知道。”   又看了眼沈寒霁,语重心长的道:“毕竟人都是需要睡眠的,若是长期处于一种紧绷,且睡眠不足的状态,恐会危及身体,有所损害身体。”默了默,又劝道:“若是娘子有心,便多劝劝沈郎君,让他寻一个人,把梦魇到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或许会有所改善。”   温盈闻言,看向睡梦中还紧蹙着眉头的沈寒霁。   确实,他不允许自己有什么缺点,若是这是一个缺点的话,他谁都不会说出来,只会想着自己扛,或者自己来解决。   其实他谁都不信。   金大夫叹了一息,说他估摸着一刻后就能醒来后,便退出了屋子。   把金大夫送出去后,温盈坐在一旁看了眼沈寒霁,再回想了方才金大夫所言——就寝时,卧榻之侧若是有人,容易被梦所魇。   究竟是什么样的梦,能把沈寒霁这样临危不惧,从容不怕的人惊吓成如此,需要靠着药物才能安睡?   且卧榻之侧若是有人,容易被梦所魇……   难道这就是他成婚后分房睡的原因?   温盈坐在一旁,看着双眼紧闭的沈寒霁。神色淡淡的,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又看了多久,直到沈寒霁似乎要醒过来了,才回过了神来。   随即佯装无事的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温声道:“金大夫说你醒来后,再休息小半个时辰就能回去了。”   “我浑水多久勒?”声音一出来,音极为不准,口齿不清。   向来温润尔雅,不曾失态过的沈寒霁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许是麻沸散的药用还没彻底过去,沈寒霁的身体有些乏力,便是说话的时候,舌尖都有些发麻,说得口齿不清。   温盈难得看到失态的沈寒霁,不禁掩唇轻笑。   沈寒霁紧蹙着眉头,不悦的看着她,但愣是没有再说一个字。   他的眼神俨然就是让她不要笑。   温盈按下笑意,温声回他的话:“也没昏睡多久,大概是半个时辰左右。”   沈寒霁这才收回目光,等了好一会,好似麻意才消减了许多。   等到麻沸散的药效退了下去,他们才准备回去。   回去前,沈寒霁让金大夫帮他拿了好些药,温盈也不知他要这些药做什么,也就没有问。   这么一折腾,也已经过了晌午,好在温盈出来的时候吃了些点心,倒不饿。   但她知道沈寒霁没吃,回去后,便让厨房煮些清淡的小粥给他。   回了房,沈寒霁换衣服,因手不便,温盈帮他脱衣更衣。   解着腰封时,温盈问他:“刘家女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沈寒霁淡淡道:“她想与我说一些会牵连砍头的话,我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但我也隐约猜得出来是些什么事情。”   温盈闻言,脸色严肃了起来。   沈寒霁有着与他温润外表截然不同的——准确的洞察力,和冷静的判断力。   若是他怀疑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此重大的事情,那你还是莫要与我说了,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   涉及到砍头的话,此事非同小可,这些事,温盈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沈寒霁笑了笑,她就是这样,进退有度,知晓什么是可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相处起来,让人舒心。   “总归有一事是好的,往后她也不会再缠着你报恩什么的了,你也可过些舒心日子了,便是在金月庵见了,也做点头之交便可。”   温盈点头。   沈寒霁思索起了今日在半坡亭与刘家女说的话,才叹息了一声道:“有些事情或许本该发生的,但因有了变数,结果也将会不同。如今早已经生出了许多变数,我倒是不希望刘家会因她的愚蠢选择而被牵连。”   那刘家女又有几分了解他?   竟敢这般大胆的来与他说裕王的事情?   她知道的事情又非全面的,岂又能万分确定调香阁不会因为她的威胁,而不会对她杀人灭口?   天真又愚蠢,便是重活一世,也没有什么长进。   ——   沈寒霁用过小粥后,便又休息了。   温盈没有休息,而是去了徐氏的院子。   金大夫说沈寒霁被梦所魇已经有很多年了。而徐氏作为生母,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温盈去到徐氏的院子,让房中的下人都退了出去,随后才道明了来意。   徐氏听了温盈话,脸色变得微妙了起来。   “你是说,霁儿或许是噩梦所缠,先前才会与你分房睡的?”   温盈点头:“儿媳也是这段时日才发现夫君夜里总是睡不好,常常夜半就醒了。”   徐氏的脸色变了,露出了思索和忧愁之色,显然她多少都是有些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温盈斟酌的道:“大夫说了,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恐会危及身体,有所损害身体。”   徐氏听到她的话,脸色一白,不知道想了什么,脸色越发的忧虑,半晌后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是因为那件事才会这样的呀,那时候霁儿还那么小,怎么可能会记得?”   看徐氏的脸色,便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二娘?”温盈喊了一声,希望失神的徐氏能回过神来。   可徐氏似是没听见一样,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半晌过后,才看向温盈:“你后日就要去金月庵了,我与你多说,也会让你多想,不如想让我去试探试探霁儿,等确定是什么问题后,我再告诉你。”   温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随即道:“二娘,回来后,我还是想知道夫君是因什么原因才会如此,若是知晓了,我也能对症帮忙。”   温盈的梦,只是到了八年后就戛然而止了,再长远些的也没有了,所以她也不知沈寒霁八年之后的命数是怎么样的。   她便是对他无甚感情了,但也不想八年后她活了下去,他人却没了,然后原本该他鳏的,却变成了她守寡。   徐氏点了点头,然后又是心不在焉的嘱咐温盈去金月庵的时候小心一些,莫要与旁人起龉龌。   ——   到了去金月庵的前一晚,沈寒霁把从金大夫处拿回来的药装在了匣子中给了温盈。   温盈打开匣子一看,里边赫然是全贴有纸的药,有包着的,有瓷瓶装着的。   沈寒霁淡淡道:“金月庵离城镇有好一段距离,且太后本对你有意见,若是你赶上个头疼发热的,她故意为难不让御医来看,你便看着上边所述来服用。”   温盈愕然的拿起药包看了眼——这是她调理身子的药包,有六包。   “此药一贴可用两日,等半个月后,我再让人送新的给你。其余的皆是头晕,发热,食欲不振瞪所用的药。熬药时切记让蓉儿蹲守,不得离开半步,还有平日外出,也定要带上柯月,不能让她离开你半步。”沈寒霁严谨的叮嘱。   听到他的话,温盈诧异了片刻。   沈寒霁确实变了很多,没有那么的冷漠了。   温盈温温一笑:“我省的,夫君且放心。”   夜色渐深,温盈把匣子让蓉儿拿下去放好,随即才转身回内间。   温盈回了内间,便见沈寒霁一双黑眸灼灼的看着进来的她,慢条斯理的用一只手解着衣服,露出一半的宽阔的胸膛。   温盈:……   他就这么一件里衣了,还脱就没了。   平日里上药也是把袖子捋上去便可,如今却是眼灼灼的看着她,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下,其目的甚是明显。   先前他外出九日,回来后便如同是个重I欲的人一般,如今轮到她外出三个月,他莫不是想先饱餐一顿?   温盈沉默了片刻后,缓缓走上前去,停在了他的身前,温柔的拿开了他的手。   然后忽略他紧蹙的眉头,把他费劲解开的几颗扣子一一别上,直到最上面的一颗。   最后才后退一小步,抬眸看向他,一脸正色的劝说:“夫君手上的伤今日才处理了,便莫要想有的没的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说着便要上榻,可沈寒霁却是拦住了。   他俯下头,在她的耳边用最为温柔的嗓音说了几句话。   话说完后,他便见到了温盈的耳根子瞬息染上了绯红。   温盈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抬眸羞嗔的瞪了他一眼,羞恼道:“想都别想!”   沈寒霁的嗓音却是越来越温柔,缠绕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了许多蛊惑人的话。   他说,错过这次,或许往后便没有机会了。   他说,他的手伤得厉害,如若他来,只怕伤口又会裂开。   他说,他定会什么都听她的。   在引导人的这一块上,沈寒霁从来便没有让他自己失望过。   温盈动摇了。   犹豫了好半晌,温盈抬头望向他:“你的话当真?”   沈寒霁薄唇微勾,笑意粲然:“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这一瞬,温盈当真信了他。   可后来,温盈却恼羞成怒的骂他:“你骗人,你明明说都听我的!”   但回答她,只有低低沉沉的笑声。   温盈算是明白了,在何时何地信沈寒霁说的话都成,但就是不能在闺帷中信他的鬼话。 第61章 特意为难   知晓温盈第二日还要早起,更要坐一整日的马车,所以沈寒霁并没有太过折腾温盈。   早起的时候,温盈瞥到沈寒霁望着自己的那双含笑的眸子,心头气闷得很。   若非是怕牵扯到他的伤口,她昨日定然把他踹开。   他惯会蛊惑人的,他几句蛊惑,她就这么中了他的圈套。   哪里是让她来主导了?前边她不懂该如何来,还是他来做引导,后边她累了,不想动弹时,他便翻身做主了。   他的话,在榻上说的,是真的不能信。   温盈起来也没与他说几个字,显然是有了些小脾气。沈寒霁也不急,待她脸色平淡的帮他穿戴好衣物后,他出了屋子。   温盈梳妆的时候,免不了有些好奇他是去哪了,不一会他拿着一个小食盒进了屋子。   徐步走到了梳妆台前,把食盒放在了台面上,温盈抬眸看向他。   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沈寒霁温声道:“路途漫漫,几乎两天一夜的路程,带上这些果脯,可以在路上吃。”   沈寒霁手不便打开食盒,便示意一旁梳妆的婢女。婢女会意,把盒子打开了。   他随即捻了一块梅子果脯,放到了温盈那还没抿胭脂的嘴巴边上。   屋中还有两个婢女,温盈看着果脯,又不能说不吃,只能含了进去。   酸酸甜甜的,这果脯味道似乎比外边买的还要好。   许是酸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温盈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随而问他:“这果脯在哪里买的?”   见她的脸上染上了笑意,沈寒霁嘴角噙着笑意道:“金大夫自己做的,他娘子老来有孕,便费心思做了这些果脯,所以比外边的口感会好许多。马车颠簸,胃许会不舒服,不舒服的时候吃一些果脯,能好受许多。”   梳妆的两个婢女掩唇轻笑,蓉儿笑道:“三爷可真心疼娘子。”   沈寒霁一哂。   温盈也没有什么可忸怩的,阖上了果脯盒子后,轻声道:“谢过夫君。”   看在这一口吃的,还有即将要离去三个月,小脾气便适可而止了。   沈寒霁笑了笑,嗓音温润清朗的道:“路途漫漫,若是遇上什么危险,切莫往前凑,寻个角落躲一躲,等风险过了再出来。”   温盈含着果脯,听他的嘱咐,忽然觉得好笑,随而抬头看向他,笑道:“护送有千人侍卫,我便是想要往前凑,也不见得能凑得上去。夫君这般,倒像是孩儿出远门,敦敦嘱咐的老母亲了。”   沈寒霁轻笑出声,随即抬起手,亲昵的刮了一下她鼻梁。   温盈原本笑着的,可他这么一下,笑意一滞,心头莫名的微微颤了一下。   而面色也逐渐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沈寒霁看得出来她的不自在,便含笑道:“你先梳妆,我不扰你了。”   说着,便转身走出了外间。   温盈的笑意微敛,鼻梁被他轻刮了一下,有些痒,更有些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让人心慌又害怕的感觉。   梳好装后,温盈也缓好了情绪,轮到她来嘱咐了:“我外出后,夫君且按时上药,让下人来伺候便可,莫要逞强一个人来做。”   沈寒霁点头:“你且放心的去吧,我有分寸。”   随即把温盈送上了马车,静静的与柯月柯敏道:“护好娘子,别出差错。”   柯月柯敏异口同声的应:“奴婢必然以命相护。”   沈寒霁微微颔首。   行伍出发,温盈撩开了帷帘。   沈寒霁左手负手而立,朝着温盈漫然一笑:“路上小心。”   温盈点头:“到了金月庵,届时我会写信回来给夫君报平安的。”   随后放下了帷帘。   沈寒霁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府。   ——   此行因要去三个月,入冬后才能回来,所以备了许多衣物,但也不至于备太多的冬季的衣物。   金都离城东去四百余里,便是金月庵了。快马三个时辰便到了,如此,冬季的衣物,大可到时再让家中送来。   虽然平日快马三个时辰便能去到金月庵,可此次护送的有一千人,又有二十余辆马车,途中又得休整,行得慢,所以估摸着须得十个时辰左右。   金月庵是姑子庙,只留宿女客,所以温盈此去只带了四个婢女,蓉儿除外,柯月柯敏自然是要带上的。   马车到宫门处与其他贵女命妇的马车汇合。   温盈的马车跟着刘家女的马车后边,在宫门处下了马车,目光相对,刘家女倒是先把目光移开了,似乎装作没有看到一样。   温盈倒是没有被她所影响到心情。   待太后上了马车后,闺女命妇也相继上了马车。   依序随行而出。   刘语馨上马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后边的马车。片刻后才心情复杂的收回了目光,重新上了马车。   那日被沈寒霁呵斥了后,回到家中后哭了许久。她生怕自己威胁调香阁的事情被发现,实在受不了折磨了,才去把这件事与父亲说了。   父亲也大骂她愚蠢。说便是调香阁真的没有什么歹心,可若是牵连上她,即便调香阁会没事,但她必然会被锦衣卫所查,查她究竟是从何得知调香阁生母是东疆人的。   如若撒谎,锦衣卫一深查便会查出来,最后没准会牵连全家。   父亲呵斥她断了调香阁的买卖。可谁曾想,人派过去的时候,调香阁直接说不供货了。   最后才得知,调香阁全部的供货都停了。   刘语馨想起那日沈寒霁所言,便知道调香阁早已经被他监察了起来。   她是真的怕会牵连到父亲,所以也把自己寻了沈寒霁,还差些与他说了裕王造反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当晚,她被父亲掌掴了一巴掌。   再而怒训她。让她安安分分的,别再自以为是,心比天高的认为自己与旁人不一样就可以为所欲为,从而罚她在祖宗的牌位前跪了一夜。   跪了一宿后,她不敢再抄近道来得到财权。而是想着如何与将来成为太子妃的明国公府嫡女交好。   明国公府嫡女顾芙华是钦定的太子妃,也是将来的皇后,与她交好,必然不会有什么错的。   至于温氏……想到她,她便紧紧撰紧了手中的帕子。   温氏也没有多久的活头了,她才不与她计较那么多,等着她日子到头便罢了。   长长的行伍出了金都,一路向东。   日至晌午,行伍停下来休整半个时辰。   马车一停,刘家女先行下马车,朝着马车前边走去。   明国公府嫡女的马车在前头,中间相隔了六七辆马车。   走到一半的时候,顾芙华与七公主也从前边而往下。   刘语馨愣了一下,但也带着笑意上前福了福身子,带着明朗的笑意唤道:“公主殿下,顾二姑娘。”   七公主贴着顾芙华,明明是明艳娇媚的长相,但一双眼眸又极其的纯净,矛盾得很。   七公主名唤李幼侬,宫里的人都说她痴痴傻傻的,不爱说话,就爱自己一个人发呆。   虽然痴傻,可也不知怎的,格外得圣宠,所以如今是十六岁了,但皇上生怕她嫁人后会遭欺负,所以现在也还尚未定亲。   李幼侬看了眼刘家女,便轻扯了扯顾芙华的袖子。   顾芙华温笑的唤了一声:“刘五姑娘。”   刘语馨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顾芙华却是往她身后望去,随即道:“失陪一下。”   说着,便牵着李幼侬的手从刘家女的身旁走了过去。   刘语馨一愣,便随着她们而转身望去。看到她们二人往温氏走去,手心不自觉的收紧成了拳头。   温盈刚下了马车,拿出沈寒霁给准备的果脯正欲吃,便听婢女说七公主和明国公府的姑娘朝她这边走来了,温盈便只好放下果脯,转身看向走来的人。   略一盈身施礼:“见过公主殿下,顾二姑娘。”   “不用多礼。”顾芙华温声道。   温盈先前在宫宴上也见过他们二人,但并没有交谈过。   芙华问温盈:“一路上,可还习惯?”   “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马车便停了。”温盈笑应。昨日被折腾了许久,今日又起得早,上了马车就睡着了。   目光察觉到了顾芙华身旁不说话,只睁着一双娇媚凤眼盯着果脯盒子的七公主。   温盈看了眼果脯盒子,再而看向七公主,试探的问:“公主殿下要尝一尝吗?”   李幼侬闻言,眼神微亮,随即点了点头。   温盈脸上露出了笑意,把盒子从蓉儿的手中取过,递到她们的面前。   “这是我夫君从朋友那里取的,味道比金都果脯铺子里边卖的还好,公主殿下,顾二姑娘不妨尝一尝。”   闻言,顾芙华略有诧异的看向温盈。   沈家三郎她是见过的,若是没听他哥哥说他小的时候是个孤僻的人,她还当真看不出来那温润尔雅的翩翩公子曾经那么孤僻过。也不知道看似温润尔雅的表面,内里是清冷淡漠的。   她哥哥也说过,像他这样的性子,只怕成婚之后,对待妻子也是冷冷淡淡的。   可如今似乎不尽然。   在顾芙华怔愣的时候,李幼侬已经伸出手去拿了一小块果脯放入口中。   酸甜可口得顿时那娇媚的脸瞬间娇艳了起来,便是一双眼眸都微微眯了起来。这模样有些像沈明霞养的那只白色长毛的猫儿,遇上好吃的便是这副表情。   温盈看到这满足的表情,不禁生出了大胆的想法,想要揉一揉,再继续给她喂食。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敢真的付诸行动。   顾芙华看到李幼侬的表情,没忍住又拿了一口果脯喂她,她张口便吃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似乎很喜欢这果脯。   温盈见状,便吩咐蓉儿:“装一些果脯给公主殿下。”   蓉儿去装着果脯的时候,顾芙华道:“出发的前两日,沈三郎来寻过我哥哥。”   听到沈寒霁出发前去过国公府,温盈微愣,随即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沈寒霁去过国公府,难不成是因她的事而去的?   看沈三娘子疑惑不解的目光,顾芙华便知沈三郎并未告知她。   笑了笑 ,随而道:“他来托哥哥与我说,让我在金月庵此行中,对沈三娘子多多照拂。”   温盈闻言,心底有些讶然,但随即又想起沈寒霁说过会安排妥当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若是在金月庵有什么为难的,可来寻我,我能帮的话,必然会帮。”   温盈略一颔首,真挚的感谢:“多谢顾二姑娘。”   几人有说有笑的,相处融洽,让一旁的贵女命妇们有些惊诧。   此行温氏在其中,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太后有意为难之。为此,来前她们都达成了一致,与温氏撇开关系,孤立她。   可现在准太子妃和七公主却是这般看得起她,还屈尊降贵的去与她说话,就不怕太后不高兴?   但随即想了想,那是明国公府家的姑娘,另一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七公主,又怎会害怕太后不喜?   一边抱着看戏的想法,想看看温氏如何被太后为难的,一边又酸温氏竟然能得准太子妃的青睐。   几人也不知旁人的想法,说了一会话后,顾芙华便与李幼侬回去了。   简单的用了些食物后,温盈正欲上马车休憩之时,七公主身旁的宫女提着一个小食盒走了过来。   宫女朝温盈行了行礼后,道:“这是公主殿下让奴婢送来的点心。”   温盈诧异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明白这是果脯的还礼。   旁人都说七公主痴傻,可温盈却觉得这七公主只是不喜欢说话和有些呆呆的而已。呆却不傻,反而呆得可爱。   她喜欢吃的,心思纯净,呆得可爱,一点都不像旁人说的那般痴傻。   分明是个可人儿。   温盈让婢女接过点心,随即谢过。   宫女走了之后,蓉儿才把盒子打开,随即惊喜道:“好漂亮的小兔子,小花儿。”   闻言,温盈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食盒中装着的是可爱的兔子和花形状的点心,晶莹剔透,漂亮得让人不忍心去吃。   蓉儿小声道:“公主殿下可真是可爱。”   谁说不是呢。   那李清宁又是怎么狠得下心来推她下楼梯的?   听说原本七公主极其机灵,但自从从楼梯上滚落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怕生,不爱与人说话,常常会坐着发呆,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休整过后,马车开始重新启程,直到太阳落山,才开始安营扎寨。   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到的金月庵。   温盈在一众贵女命妇之中,身份最低,分得的房子也是最为偏僻的。   她倒也不在乎,最偏僻的,也还是能住人的。   一千人的侍卫都在金月庵外围安营扎寨,只有女子入住金月庵。   屋子有限,温盈这边分得两间房,她一间,四个婢女一间。   山中幽静,不过是天刚黑,便有鸟兽虫鸣声响起,这些声音反而越发的显得庵中格外的寂静。   温盈以前不怎么信牛鬼蛇神,可自从做了那些梦,再有刘家女死后再生一事后,她信了。   等夜深了些,温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一则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太可怕了,二则是身侧少了个人,有几分不习惯。   明明沈寒霁去码头镇的那九日,她都睡得极好,今儿个怎就不习惯了   温盈思索了许久,得出答案——新地方,身边得需要一个人才能安心。   翻来覆去许久后,外边狼兽嚎声传入耳中,温盈身子抖了一下,只得喊了蓉儿过来与她一块睡。   直到夜半,温盈才勉强入睡。   第二日一早,是与庵里的师太一起做早课,随而冥思。   直到午膳才得以解脱。   此处是尼姑庵,所食自然都是寡淡的斋菜。   中午吃过午膳,正欲去午憩,太后身边的宫女来传话,说是太后让她过去。   蓉儿给温盈重新把刚脱下的外衣穿下。不免担心道:“这个时辰都已经是午憩的时辰了,太后娘娘怎会让娘子过去?”   温盈看了眼窗户外边——日头正大,便是在外边走半刻,都觉得头昏眼花。   万一太后真的要为难她,让她在太阳底下晒上一个半个时辰,不中暑,也会被晒脱一层皮,黑上一圈。   思索了一下,才而吩咐道:“出去的时候拿上伞。”   蓉儿拿上了伞,出了屋子。温盈没有走回廊,而是走到太阳底下,让蓉儿执伞。   走了半刻,才到太后的院子。   太后的院子很是宽敞,七公主与太后都住在这个院子中。   温盈到了院子后,屋檐阴凉的地方都站满了宫女,显然没有空暇的地方给温盈落脚。   温盈只得站在日头正烈的太阳底下,与门前的嬷嬷道:“永宁侯府温氏前来,劳烦嬷嬷通报一声。”   那嬷嬷看了眼温盈身后婢女执的伞,视线再而回到温盈的身上,歉意一笑:“沈娘子来晚了一步,太后娘娘刚刚歇下,若不然沈娘子先等一等,太后娘娘午憩素来时短,估摸不用小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温盈点头:“那臣妇便先等一等。”   温盈暗暗的呼了一口气,亏得她早有准备,让蓉儿准备了伞,否则就这毒烈的日头,她怎么可能受得了?   温氏在太后的院子中,日头低下站了一刻的消息似乎长了脚似的,不一会那些贵女命妇们都知晓了。   刘语馨与几个贵女命妇坐在一块喝茶,磕瓜子唠嗑。   一个年级约莫二十多岁的贵妇人磕着瓜子说道:“温氏有沈家三郎那样出色的夫君,后宅又无通房小妾,更是得了敕命,可这又如何?”嘴角勾了勾,带着几分刻薄道:“如今还不是一样得受磋磨,便是撑着伞晒上小半个时辰,也够她喝上一壶的了。”   闻言,刘语馨看了眼外边刺眼的阳光,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愉悦。   是呀,温氏都已经得了这么好的丈夫了,又得婆家重视,若是不受些磋磨,就太过顺风顺水了。   想法才出来,又有一个婢女走了进来,说前边可不止温氏一个人站着。   温氏站了不过是一刻左右,与太后同一个院子的七公主不知怎的,竟然也从屋中出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就站在了温氏的身旁。   几人听了,惊愕的片刻,都心道——温氏这命怎么就这么的好?得罪了太后,可竟然得到了七公主的喜欢。   太后的院中,温盈站了一刻,即便是撑着伞,可都被热得有些眩晕,也热得背脊湿了,便是额头都沁出了薄薄的一层热汗。   她也不知道到底要站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热得受不住的时候,穿着一身藕粉色衣裙的七公主从屋中走了出来,什么都没有说,便只站在了温盈的身旁。   她身后跟着个拿着伞,匆匆跑出来的宫女。   温盈怔愣了一下,随即行礼:“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七公主看了眼房门,然后抿着嘴唇站在一旁。   太后屋外的嬷嬷一看到七公主,也是一怔愣,随即快步从屋檐下走了下来,行礼后,便急道:“公主殿下,你这是做什么,日头正大,可不能久站,快些回……屋。”   话一出来,嬷嬷便意识到说错话了。   日头正大,不能久站,但那温氏便站了一刻。虽然都心知肚明是太后故意的,可说出来便变了味道。   七公主不说话,就只看着太后的房门。   温盈看向身旁的七公主,她便是什么都没说,但温盈却感觉得出来,七公主是在帮她。   温盈思索了片刻,若七公主出了些什么情况,只怕也会被责怪到她的头上来,所以也劝道:“公主殿下,日头大,容易中暑,若是要见太后娘娘的话,先回房等一等。”   嬷嬷闻言,诧异的看了眼温盈,随而才看回七公主。   李幼侬虽然不爱说话,性子也软软的,可却极为的倔强,谁的话都不听。   嬷嬷也是怕七公主出事,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上了阶梯。到了房门外,轻声打开门,进了屋中。   太后并未休憩,而是坐在榻上闭目养神,两个宫女在一旁轻摇晃着大扇子。   嬷嬷跪下,轻唤了一声“太后娘娘”。   太后“嗯”了一声,悠悠的问:“可是温氏晕倒了,不过是一刻左右,怎就这么不禁站,莫不是装的吧?”   嬷嬷摇头道:“回禀太后娘娘,不是温氏晕了,而是七公主殿下也站在了院子中,怎么都劝不走。”   太后眼眸一睁,看向帐幔外的婆子:“你是说七丫头也站在了太阳底下?”   嬷嬷点头:“是的,奴婢觉得,公主是不忍温氏站在太阳底下,所以才会一块出来一起站的,可能是想让太后娘娘心软。”   得到婆子的确定,太后皱着眉头,恼道:“这个孩子平日痴痴傻傻的,可竟然想到这法子来帮那温氏?”   嬷嬷小声问:“那温氏,还让她继续站着吗?”   太后不喜道:“还站什么,难不成真让七丫头与她一块站吗?让她进来吧。” 第62章 别有用心   七公主在太阳底下不肯走,太后只得让她与温盈一同进来。   二人进来后,分别行了不同的礼。   太后面色淡淡的抬眸扫了眼七公主,目光最后再落在温盈的身上。   “方才困乏,哀家一不留神便睡着了。”这算是解释了,但却是没有询问温盈在太阳底下站了多久,更别说是关怀了。   继而道:“哀家喊沈娘子过来,是听说沈娘子的住处偏僻,而哀家这院子还有许多空闲的屋子,平时也能照拂一二,便搬过来吧。”   温盈听到这话,心底猛然一震,这离得远还能轻松些,这就在眼皮子底下,连喘口气都觉得困难。   这三个月怎么熬呀?   温盈心里头正思索着怎么回应的时候,七公主忽然走上前,走到了太后的身旁。   太后不解的看向她,问:“七丫头,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幼侬抿着嘴儿,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抓住了太后的袖子轻晃了晃,软软的开了口:“皇祖母,别、别为难沈娘子。”   许久未听过这个孙女说话的太后怔愣了一下。声音怯怯糯糯的,音色有些奶奶的,再看她那一双可怜巴巴的纯净眼眸,太后不知怎地,心底像是被小猫爪给抓了一下。   自从七丫头九岁那年跌落楼梯醒来后,变得呆呆傻傻的,也不来请安了,她也就逐渐忘记了这个孙女。   仔细想来,以前七丫头很是机灵,爱笑,爱逗人开心。但被推落楼梯后,便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醒来后的七丫头倒是偶尔会跟着她母妃来安懿宫请安,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来了的呢?   看着孙女那张娇艳的小脸,太后陷入回忆。   好像是从清宁常常出现在安懿宫,在她面前说些对七丫头不好的话语,她便渐渐的不怎么喜欢这个孙女了,脸色也时常会露出几分不耐。   如今想来,清宁是从那个年纪开始,心计便深得让人惊诧了。竟从十二岁那年便开始离间她与七丫头的祖孙情谊了。   “皇祖母……”李幼侬见太后没有理会自己,又轻轻地扯了扯太后地衣袖。   太后这才回过神来,本想摆起脸色呵斥她没规矩,但看到她这软软怯怯的脸,又想起她现在的胆子,没准冷了一次脸,她更加怕她了。   最后,太后软了表情,应道:“好好好,依你。”   再而看向温盈,道:“若觉得你现在住的地方还好,便不用搬来了。”   太后已经给了台阶,温盈也就福了福身子,低着头接口道:“住的地方虽小,但很是清幽,搬过来恐会让其他娘子不平衡,臣妇只能拂了太后娘娘的好意了。”   太后“嗯”了一声,再而收回目光,看向李幼侬:“如此,可以了?”   李幼侬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手,乖乖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站着。   莫说是太后了,便是紧绷着的温盈都觉得七公主乖巧可爱得很。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温声说道:“皇祖母不为难沈娘子,你先回去,容皇祖母与沈娘子说几句话,可好?”   七公主看了眼身旁的温盈,又看了眼座上的皇祖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点了点头,慢腾腾地从屋中走出去,三步一回头的看一眼温盈,似乎很是担心她会被欺负。   在温盈看来,七公主并不傻,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心思纯净而已。   七公主终于出了屋子,太后的脸色也冷漠了下来,把屋中的婢女屏退了下去,看向下边低头垂眸的温氏。   安静了半刻,太后才幽幽的问道:“温氏,你觉得委屈吗?”   如今无旁人,称呼也从沈娘子变成了温氏,冷淡疏离得很。   温盈默了默,随而道:“臣妇不知太后娘娘问的是哪方面?”   太后轻嗤笑了一声:“你怎会不知?明明你是被清宁所害的人,哀家却几番为难你,你不觉得委屈?”   温盈在底下,温温顺顺的回道:“臣妇不敢诓骗太后娘娘,臣妇确实觉得委屈过。但臣妇也知道,太后娘娘只是一时的,并不会太过为难臣妇。”   太后哼笑了几声:“你倒是会说话,但你可知哀家为什么忽然会为难你吗?”   温盈微微摇头:“臣妇不确定。”   座上的太后,许久后,叹了一息,幽幽道:“半个多月前,刚被押送到皇陵不久的清宁,自尽了。”   听到了李清宁自尽的消息,温盈心底猛然一颤。   太后的眼底微红,眼中透露出了几分悲伤,随后又说:“此消息,被皇帝给瞒了下来,若是给裕王知道了,你觉得永宁侯府能保得住你吗?本来便是以她的安危来挟制裕王,如今清宁没了,只怕你往后在金都的日子更加难过。”   忽然听到李清宁自尽的消息,温盈心里头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觉得震惊。   “自尽前,她留了绝笔信给哀家,她求哀家把你和沈三郎给拆散了,让你们二人和离。”   温盈抬起了头,看向座上的太后,沉默几息后,她问:“太后娘娘可是要臣妇与夫君和离?”   太后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座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温盈的身前。   “清宁几乎是哀家养大的,她纵有千般错,可哀家对她十几年的疼爱却是真真切切的,她人没了,哀家能不难过吗?哀家能淡淡然的接受吗?哀家能对你心平气和吗?”   温盈垂眸,不语。   李清宁自尽,是她没想到的。她以为太后只是因李清宁在皇陵吃苦,心中有气,所以才对她撒撒气的,不成想却是因李清宁自尽了。   李清宁便是死了,也依旧不想让她过得顺畅。   “哀家不至于糊涂至强迫让你和沈三郎和离。但你若怕裕王报复,也可提出和离,哀家送你离开金都,护你平安。”   太后看着温盈,等她的答复。   小片刻后,温盈不答,只低着头问:“太后娘娘此番让臣妇随行,意欲为何?”   太后转身走回了座上,坐了下来,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悠悠地饮了一口:“哀家便想看看,你们夫妻分离三个月,那沈三郎当真能耐得住寂寞,并且坐怀不乱么?”   听到太后这话,温盈叹了一口气,心道沈寒霁若真的是个重女色的,便不会在梦中她逝世后八年未曾续娶。   但最后那“坐怀不乱”的话语,却是让温盈免不得深思。   温盈揣摩了片刻,明白了这意思——她离开后,会有女子接近沈寒霁。   温盈明白了太后的意思,随而抬眸,看向太后,不卑不亢的问:“若是臣妇的夫君可耐得住寂寞,并且坐怀不乱,太后娘娘又当如何?”   太后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笑道:“世上哪有什么不偷腥的猫,若是不偷腥的,那便是宫刑过的。既然你这般相信你的丈夫,那便与哀家打一个赌,若是三个月后,沈三郎依旧不曾被美色所惑,哀家便允诺你,他日裕王和裕王妃若为难于你,哀家会相帮。”   话到最后,太后问:“可要赌?”   旁的温盈不敢赌,可这一样,她敢。   或者沈寒霁如今比以往重欲了许多,可待人的那股子疏离淡漠还是没有变的。   “臣妇要赌。”   太后点了点头,慢悠悠的道:“可别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若是臣妇的夫君真的被美色所惑,臣妇也认了。”温盈却是丝毫不担心。   太后说了一个“好”字,便让她退了下去。   温盈退出屋外,那七公主还站在屋檐之下,看见她出来,才呼了一口气,然后朝着温盈轻点了点头,然后没说话,转身回屋子去了。   温盈看着七公主的背影消失视野之中,才走下了几层石阶。   蓉儿忙撑伞过来,挡住了阳光。   温盈心底有几分沉闷。   谁能料到李清宁会忽然自尽了。至于她生还是死,温盈倒是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裕王和裕王妃将来的迁怒,让她觉得疲惫。   每每觉得日子能顺心的时候,却又是横空生出各种堵心的麻烦。   从太后的院子走出去,蓉儿小声地问:“娘子,太后娘娘可有为难你?”   温盈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莫要担心。”   行至金月庵的中院,遇上了其他几位贵女命妇,刘语馨也在其中。   此次随着太后来金月庵的,加上宁妃和七公主还有温盈和孙氏等,共十二人。   刘语馨与其他两个贵女,一个命妇在一块。   那命妇是伯府娘子,姓何,夫家姓陈。因丈夫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爵位,如今二十来岁左右就已经是伯府夫人了。   陈娘子停在温盈前边,朝着与她盈盈一福身的温盈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道:“沈三娘子可真厉害,不仅能讨得顾二姑娘的欢心,又能哄得公主殿下开心,讨好人的本事那么好,不如也教教我吧?”   她身旁的两个人听了,都掩唇轻笑出声。   温盈目光从抿着唇,端着一派贵女模样的刘语馨身上扫过,落在了何氏的身上。   温笑道:“我也未特意去讨好,许是我比较讨人喜欢,这看个人眼缘,强求不来。”   “个人眼缘?我看不是吧,分明就是花了心思的去讨好的。”   另一个贵女接道:“可就是有些人花花肠子多,心眼也多,便是伏低做小的讨好人,可太后娘娘也不把她放在眼中。”   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   温盈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几位是故意在这等我,来羞辱我的吗?”   温盈也不与他们虚来虚去,直接言明。   几人表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话会这么的直接。继而又听她笑着说:“可是我并不觉得这些话能羞辱到我,我也没有感觉到有丝毫的气恼。”   温盈的从容,反倒把她们衬托得刻薄。   陈娘子笑意一敛,挑了挑眉,随而道:“我奉劝沈三娘子你一句,莫要以为能讨得顾二姑娘和公主殿下的欢心,便觉得高人一等了。”   陈娘子的话语一落,便有人接口道:“陈娘子的话什么意思?被顾二姑娘和公主殿下高看一眼,难道不是光彩的事情,怎到了你们的眼里,倒是上不了台面了?”   孙氏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旁人诧异的看了过去。   孙氏走了过来,走到了温盈身前半步,与其他四位女眷对视了起来。   陈娘子虽为伯府夫人,可孙氏是侯府世子娘子。丈夫将来继承的爵位是侯爵,所以比那陈娘子身份高一筹。   孙氏对上几人,因身份高贵一筹,所以底气甚足。冷笑了一声,掷地有声地道:“我便不信你们就不想与顾二姑娘与公主殿下交好,若是有,现在就说出来,我再与顾二娘子与公主殿下去说一说你们的硬骨气!”   几个人的面色变得微妙了起来,也没有人敢接话说不想。   孙氏环视了她们一眼,嗤笑了一声:“一个两个的有本事自己也去讨得顾二姑娘和公主殿下的欢心呀。自己讨不了顾二姑娘和公主殿下的欢心,便在此处阴阳怪气的挤兑,羞辱我侯府的人,是当我们永宁侯府无人了吗?!”   陈娘子的脸色变了又变,多了两分敢怒不敢言。   就是身后的两个贵女,脸色也变得窘迫了起来。   孙氏冷声警告:“此行金月庵,是太后娘娘为了祈福才来的,别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你们这些话被顾二姑娘和公主殿下听了去,看看谁还能笑得出来!”   陈娘子咽了咽口水,随即道:“我们还得去与太后娘娘请午安呢,便不与你们多说了。”   说着,几人从他们妯娌二人的身旁匆匆走过。   孙氏才面色冷淡地与温盈道:“我可不是在帮你,只是她们这样,让侯府面上无光罢了。”   温盈朝着孙氏微微颔首,淡淡的道了声“多谢”后,也就从孙氏身旁走过。   孙氏看了眼温盈的背影,才转身离开。   二人关系,点头之交,当真的是面上过得去而已。   走远了的陈娘子一行人,暗暗地呼了一口气。   陈娘子小声与身边的人说道:“先前清宁郡主的事情闹得这么凶,那温氏也被清宁郡主害得那么惨,孙氏与清宁郡主又极为交好,这妯娌二人应该是箭弩拔张,水火不容的才是呀?如今怎就站到一处去了?”   同行两日,再有来到这金月庵的几日,她们都听说温氏的汤药不断,便以为是因被李清宁所害而落下的病根,压根不知是调理身子的汤水。   刘语馨也是很不解的皱紧了眉头。   她以为,温氏金月庵此行,定然会处处受堵,处处受欺压的,可现下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   温盈回到了房中,让在日头下晒得比她久的蓉儿先下去休息了,然后在房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李清宁身死的消息,得该赶紧的让沈寒霁知晓,让他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应对的计策。   可如今身在金月庵,只能靠信件才能传递消息,但写信总归不如当面说来得可靠。毕竟在送信的途中,谁都不知道信件是否会被拦截,从而导致信息泄露了出去。   如今裕王夫妇还不知李清宁已死的消息,可别因她在信上这么一说就知道了。   愁呀。   要这日子好起来,怎么就这么的难?   温盈叹了一口气,这时半开的窗户落下一只小画眉,在窗户处欢快的叫着,温盈温声望去。   只见窗外绿意盎然,细碎的阳光从疏密的树叶缝中穿透落在地面上。   温盈起了身,朝着窗户走去。   画眉被她惊得飞走了,温盈站到了窗户后,把窗户全开了。   一阵清风吹进屋中,伴随着草木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温盈烦闷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现在何必杞人忧天想那么多让自己心绪不宁的事情?沈寒霁那般睿智聪明,总该能想到办法应对的。   现下这么好的风景,可得好好的享受,莫要浪费了这次的机会。   ——   温盈离开了金都已然有大半个月,沈寒霁应许久之前的邀约,前去茶楼与太子下棋。   沈寒霁为白子,太子李子瞻为黑子。   二者势均力敌,尚未见输赢分晓。   太子思索许久才落下一子,随后问:“沈司直怎不与父皇说调香阁的事情,反倒来与本宫说?”   沈寒霁倒是没有思索太久,在黑子之后,落下白子,声音温润的回道:“刘大人实为忠臣,可不能因他那愚笨的女儿而葬送了仕途,所以臣只能来寻太子殿下商议此事。”   太子看着棋盘,眉头逐渐紧蹙了起来,幽幽道:“这棋可真难下。”   沈寒霁笑了笑:“棋虽然难下,但也不是无路可下的,就看太子殿下如何下了。”   太子落下一子后,才纳闷道:“刘尚书的家事这般乱,可在政事上边怎又能如此出众?”   “大概……”沈寒霁思索了一下,想到了自己,随而道:“从未关心过如何教导自己的儿女。”   太子摇头叹气:“那刘家的第五个女儿,怎就这般的胆大妄为,竟然敢去威胁一个有可能真的是东疆人探子的东家,而其目的竟只是为了给她供货,真真是不怕死。”   沈寒霁似不经意的提起:“她做过的荒唐事,何止是这一件,半年前,臣无意间在一群盗贼中救下了一个书生,因救命之恩,倒是从书生那里听来了一些关于刘五姑娘的事。”   实则不然,是沈寒霁引导书生把刘家女的事情说出来的。   握着几颗黑子在手心把玩的太子,听到他的话,略微一愣,看向他:“什么事?”   沈寒霁随意道:“二人情投意合,但奈何刘尚书看不上书生,硬是要棒打鸳鸯,把二人给拆散。可二人情深,已然打算要私奔千里之外,但刘尚书察觉到了,便派人前去抓拿书生,刘五姑娘听闻这事,便匆匆派人拿了金银珠宝给书生,让他先行逃跑。”   太子越听,眉头便越皱得厉害,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厌恶之色:“愚昧至极,为了个男子,竟背弃疼爱自己的双亲,背弃自己的家族,养这样的儿女,不如不养。”   沈寒霁薄唇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弧度,随而敛了弧度,叹息道:“刘尚书大人是个极为有才能的好官,因这么一个女儿而受到牵连,着实冤枉得很。”   太子思索了片刻,抬眸看了眼他,应下:“我且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事。”   沈寒霁放下白子,略一拱手:“臣谢过太子殿下。”   太子调侃道:“又非是帮沈司直你,帮的可是栋梁之材,何须言谢?”   目光回到棋盘上,他道:“这一盘棋若是沈司直赢了,本宫就应允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沈寒霁闻言,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的太子:“太子此话当真?”   太子嗤笑出声,语气戏谑:“你还真敢提要求呀?”   沈寒霁微微一笑,随后道:“若是臣能赢了这盘棋,斗胆请求太子殿下此去金月庵,能让臣伴侧左右。”   太子已定三日后去金月庵。   太子扬眉:“你想去金月庵,为何?”   沈寒霁粲然一笑:“太子莫要笑话,臣去金月庵,实则是想自家娘子了。”   太子哑然片刻,随即无奈地笑道:“真真看不出来,沈司直竟然是这样的人。行吧,若你能赢,那本宫就去父皇那里说一说。”   最后,毋庸置疑,是沈寒霁赢了。   接着又多下了几盘棋后,沈寒霁才离开的,但因那一盘棋激发了太子的胜负欲,便约好了下一次继续下棋的日子。   沈寒霁自茶楼离去,回到了侯府。   回到房中,让青竹进来服侍更衣后,才让他退出去。   因大半个月来睡得极少,今日又费了些心神下棋,甚是疲惫,便坐在软榻上手撑着茶几,支着额头休憩。   不一会,房门被推开,有婢女柔声道:“三爷,奴婢端来了糖水。”   婢女未把糖水放到屋中的圆桌,而是端到了茶几上。   若有若无的熟悉馨香缠绕在沈寒霁的鼻息之间。   还未说话,放下糖水的婢女看了眼闭紧双目的俊美男子,心神荡漾,随即手一抖,糖水碗“啪啦”的一声落在了茶几上,糖水溅到了雪白衣袖和衣襟处。   白色的衣袍润湿了一大片。   婢女惊慌失措的喊道:“奴婢不是有心的,三爷饶了奴婢吧。”   求饶的同时,拿着帕子往男子的胸口擦去,可还未触碰胸膛的时候,沈寒霁睁开了双眸,眸色清冷淡漠。   婢女看到这眼神,手一颤,不敢再往前一分。   退后一步,噗通地跪了下来,我见犹怜的红了眼眶:“奴婢不是有意的……”   沈寒霁落在婢女那貌美的样貌上,却是没有一分的在意,只面色寒凉,无甚表情的问:“你是新来的婢女?”   婢女惊慌地回道:“奴婢是半个月前进侯府的,前几日才进的云霁苑。”   沈寒霁抬起沾了水渍的衣袖,看了一眼,眉头紧蹙。随而目光冷然的瞥了眼地上的婢女:“胆子倒是大,新进院子的婢女竟敢随意出入主子的屋子,还与娘子用的是一样的香。”   心思昭然若揭。   婢女脸色一白,随即抬起一张美艳的脸,咬唇软声求饶:“奴婢不知规矩,也不知娘子用的是什么香,三爷你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女子美艳,美目含泪,风情妩媚,让人惊艳。   沈寒霁面无波澜,朝着外边喊了一声“青竹”。   不一会青竹便进来了,看到主子濡湿的衣服,再看到地上跪着的婢女,愣了一下。   “三爷有何吩咐?”   沈寒霁漠声道:“让人把这个婢女送到管事处,另行发卖,随即进来替我更衣。”   婢女闻言,整张脸都没了血色,那些妩媚的神情也顿时消失殆尽,这下急了,跪着磕头:“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求三爷不要把奴婢发卖了。”   青竹倒是半点的怜香惜玉都没有,直接拽起婢女就往外拖。青竹身手好,婢女就是想挣扎也挣扎不了,只声声喊着“奴婢再也不敢了。”   人走了,沈寒霁才进里间,嫌恶地把身上沾了糖水的外衫脱下。   不一会青竹便进来了。   青竹伺候更衣时,沈寒霁目色冷淡的吩咐:“查一查,方才那个婢女是怎么进的侯府,又是怎么进的云霁苑。” 第63章 一同外出   自从与太后说下打赌一事后,温盈在金月庵也没有再被为难过。   那些贵女命妇倒是想讨太后的欢心,故意为难温盈,可奈何温盈也不是孤立无援的。   孙氏虽与温盈私下的关系冷淡,但现下的情况,孙氏也不敢再犯浑了。   在家中可以不相往来,但在府外,也不能让旁人欺负到永宁侯府的头上来。   除了孙氏外,明国公府的顾二姑娘和七公主都在她那边,这下谁还能为难她?   温氏孤立无助的被为难,这是刘家女来时所想到的场面,但竟然没有发生。   温盈也不大清楚七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帮着自己,所以问了大概会知道的顾二姑娘。   在院子中说着话的,听到温盈的疑问,顾芙华看了眼正在吃着茶菓的七公主,笑意不禁浓了些。   “幼侬的心底纯澈,最能看得出谁是好的,谁是不好的。”收回目光,看向温盈,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继而说道:“自然,我在来的时候便与她说了说你的处境。公主向来怕李清宁,也没少被欺负,所以公主呀,有可能觉得你和她一样是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听到“小可怜”这几个字,温盈心里莫名一软,觉得很是贴合七公主的性子。明明长了一张极为美艳的脸蛋,可却让觉得她是一个胆子极小的小可怜。   温盈喜欢这七公主。   因为喜欢,所以让蓉儿把还剩少许的果脯拿了出来,然后放到了七公主的面前,说:“臣妇知晓公主殿下喜欢吃果脯,这里还有一些。”   李幼侬看了眼茶几上面的果脯,眼神圆亮,抬起头看向温盈,露齿一笑,非常小声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很是愉悦的吃着果脯。   顾芙华也拿了几瓣果脯品尝,感叹道:“难怪公主爱吃,味道确实极好,看来沈家三郎是真疼爱你。”   说到这,顾芙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淡了淡,随而问温盈:“你因沈三郎的缘故,惹上了李清宁,惹上了裕王府,可曾后悔过嫁给沈三郎?”   闻言,温盈笑意也淡了许多,思索了一下,才道:“或许以前后悔过,但是现在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便也不想后悔的事了,只想好好过往后的日子。而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人真的是过得顺心顺意的,无论是谁,在什么样的位置,总会有许多不顺心的事。”   太后问她,若和离,会保障她的安危。可与温盈来说,太后的承诺,与她继续在侯府没有什么区别。更或者说,有可能与沈寒霁继续做夫妻都还比和离要稳当许多。   沈寒霁曾经在太后面前状告李清宁,望太后能牵制李清宁。可太后应下后,也不能压制住李清宁,如今又怎能相信她的话?   沈寒霁都比她可靠得多。   再者便是离开了永宁侯府,得太后相护,可谁又能保证,她回到温家后,就不会有任何的困境?   就算不回温府,在任何的地方,都会有不同,或大或小的困境。   如她与顾二姑娘所言,都走到了这个地步了,再走回头路,恐怕也不见得是一条平坦的路,回头路上的荆棘估计也不比往前走的路少。   如此,还不如一直往前走。   顾芙华听了温盈的话,微微垂眸思索。半晌后,看向了一旁的李幼侬。   是呀,无论在什么位置,都有各自难念的经,她害怕嫁给太子,往后会变得不像自己,害怕他将来的三宫六院,可谁又能保证,嫁给别人又会好过多少?   顾芙华忽然通透了起来,   起码,她现在是喜欢太子的,起码在这个时候,她嫁给了太子不后悔,但若是看到了他娶的是别人,或许她会后悔。   想到这里,顾芙华露出了透彻笑意,似乎想通了什么。   许久后才与温盈低声道:“对了,我与你说过沈三郎来过国公府的事情,但好像没有与你说公主的事情。”   温盈疑惑的看向她。   顾芙华继而道:“原先太后娘娘来这金月庵的名单上并没有公主。”   一旁吃着果脯的李幼侬在一旁小声的插了一句话:“这本宫知道,那个长得好看的沈大人来了之后,父皇便让我随着皇祖母一同来金月庵。”再而看向温盈,声音软糯的道:“也说了,沈娘子受过清宁地欺负,让我帮帮沈娘子,也不能把这话告诉皇祖母。”   闻言,温盈心下微怔。   惊诧沈寒的安排过后,又明白了,明白了他应当从皇上那里听到了李清宁自尽的消息,所以才会有此安排。   让七公主相帮,让顾二姑娘照拂,更是在出发前敦敦嘱咐她,而且还一而再地叮咛柯月柯敏保护她。   如今想来,不是没有征兆的。   不与她说,大抵也是怕她心绪不宁。   顾芙华不知李清宁自尽的消息,所以笑着调侃李幼侬:“那公主怎告诉我和沈娘子了?”   李幼侬低下头,轻声喃喃自语:“芙华和沈娘子是可以说的。”   别人都说七公主痴傻,可她却是比许多人都明事理得多。   听了七公主的话后,顾芙华复而看向温盈,随而感叹的道:“我好像明白你为何不后悔了,比起任何人,那沈三郎确实要可靠得多。”   这一点,温盈也承认。   过去的那两年,他有错,她也有错,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沈寒霁确实可靠了,这也是温盈没有想过去和离,继而往前走的重要原因。   若他还似过去那两年那样,像梦中那样,她也不会多做选择,会直接选择和离。   她如今的选择,不过是选了一条与她来说,最好的路罢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那刘家女与伯府的陈娘子也过来了,二人看到温盈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在过去的二十来天中,就数温盈与顾家二姑娘和七公主走得最近,她们也碰见过几回,也就见怪不怪了。   温盈看了眼刘家女,淡淡一笑。   刘语馨倒也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也会以一笑。   陈娘子也带了一些点心过来,几人坐倒一块说说笑笑。   李幼侬则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在一旁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酸甜可口的果脯,显然来人里边有她不喜欢的人。   “刘五姑娘在金月庵住了这么久,可还习惯?”顾芙华和善的问道。   二人在八公主的及笄宴会上见过,那时候顾芙华与太子说了不想做太子妃话,恰巧被刘语馨听到了。   这之后二人见面,似乎都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样。   只是让刘语馨不解的是,上辈子她所听到的是明国公府与太子成了婚,三年后太子登基为帝,顾芙华也成为了皇后。且直至她投河自尽之前,也未曾听说过登基为帝的太子纳过妃嫔,听到都是帝后琴瑟和鸣。   可为何这辈子,这顾芙华怎么就不愿意成为太子妃的?   是有什么变故吗?   或者说原先是想拒绝的,可后来却又不得不同意了?   又或者说后来的帝后琴瑟和鸣也并非外人看起来那样?   无论是那一样,顾芙华是太子妃的可能性还是非常的大的,所以交情必然得加深。   刘语馨笑应:“金月庵清静,而山里的空气也极为清新,住得很是舒服。”   顾芙华:“住得习惯便好,毕竟还得再待上两个多月呢。”   几人说了好一会话,忽然有宫女来传,说是太子殿下来了,如今已经到了金月庵了。   几人听闻太子的到来,都怔愣了片刻,唯独温盈没有半点吃惊。   太子会再这个时候到金月庵,也在意料之中。   而且来的不仅有太子,还有刺客。   其目的到底是在于刺杀太子,还是刺杀刘家女,还有待商榷。   太子前来,她们也都起了身,前去迎接。   在金月庵前迎太子。   而七公主显然很喜欢这个哥哥,所以一见到太子就小跑了过去,李子瞻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即温柔的对着前边的顾芙华笑了笑。   与七公主和顾芙华说了几句话后,太子便进了金月庵,前去给太后请安。   与顾芙华走在一块,温盈随着旁人跟在身后。   太子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得清的音量与顾芙华说:“本宫会在云麓山停留数日,在护卫军驻扎处安营扎寨。一会本宫会向皇祖母提议,让你和幼侬也一块去住几日,本宫与你们一同游玩云麓山 ,你届时再选两三人一同前去,旁人选谁都行,但沈娘子定要在其列。”   顾芙华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为何?”   太子笑了笑,小声调侃道:“自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来寻自己的娘子了。”   顾芙华只是反应慢了一瞬,但很快便明白了过来,心中一阵讶然沈三郎的到来,但随即也跟着轻笑出声。   她也压低声音道:“我方才还与沈娘子一块在院子里边提起沈三郎,没成想,说什么来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   太子低声嘱咐:“沈三郎是暗中前来的,莫要给皇祖母和旁人知晓,不然会惹皇祖母不高兴。”   顾芙华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太子和顾二姑娘走在前边,二人相处融洽,郎才女貌,甚是登对得很。   但那日在御花园听到二人说话的刘语馨,总觉得他们二人不如表面上那么的融洽,有可能现在的融洽都是装出来的。   一行人一路行至太后的院子,刘语馨也就收敛了怀疑的心思。   大家伙都入了禅房中,纷纷向太后行礼后,太子才朝着太后行礼。   太子是嫡长子,为太后所喜,所以太子一来,这二十多日下来没怎么笑过的太后,倒难得的满脸笑意。   说了许久的话后,太子才提:“孙儿会在云麓山停留五日左右,趁着在这儿的一段时日,孙儿想带着芙华和幼侬在这云麓山好好游玩一番,让她们也到山脚下的营地住几日,皇祖母可同意?”   太后看了眼顾芙华和七公主,笑道:“何不每日来接,还要搬出去住几日?”   太子把先前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金月庵是佛门之地,孙儿身为男子,且身边多有侍卫,不便日日来扰两回,每日来给皇祖母请一次安倒说得过去。”   若是每日来接,那还要每日送回来,确实一日两回。   太后想了想,觉得也是,随后便点了头:“那就去吧,两个大姑娘天天陪着我这老太太在这庵里,也闷得慌,正好出去走走。”   这时,芙华接话道:“太后娘娘,芙华想带着几个人一块去,不然就芙华和公主两人,定然会无聊的。”   皇后向来多出自顾家,太后也是顾家人,所以芙华在太后面前倒不用像旁人那样规规矩矩。   太后点头:“也成,让那些还未出阁的丫头陪你们一起,让她们也放松放松。”   此行,除却芙华和七公主,尚有四个未出阁的贵女。   芙华正想着该怎么提让温盈也一块去的时候,七公主俨然就是个贴心棉袄,轻声问道:“皇祖母,可以让沈娘子一块去吗?”   七公主倒没想别的,只想着若是自己不在,沈娘子留在庵里,而皇祖母要是再欺负沈娘子,让其在大太阳底下晒许久的话,那就没有人帮沈娘子了。   说到温盈,太后的笑意敛了敛。   低头垂眸的温盈也感觉到了太后的视线,倍感压力。   “都是些未出阁的丫头,要是沈娘子也去了,怕对其他娘子不甚公平?”   太后的话一出,七公主故技重施,走到太后的跟前,又是扯了扯太后的袖子。   “皇祖母,孙女想要和沈娘子一块,就答应孙女好不好?”   谁能拒绝得了这般软软糯糯的小公主?   这些天,祖孙二人住在同一个院子,太后倒是越发地喜欢这个孙女了。   无奈的应道:“好啦,皇祖母答应你了,你们便去吧,注意安危便成。”   如此,温盈外出的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64章 夫妻相聚   原本来金月庵是为了祈福,游山玩水并不在此行的计划之中,自然也没人敢提出出金月庵去游玩的提议。   这二十多日下来,随行的所有的贵女贵妇,不是在金月庵内,就是在金月庵附近走动走动。没有胭脂水粉,没有华服美食,更没有珠钗首饰的日子还得再过两个多月,让人觉得无聊枯燥又可怕。   如今太子前来,那未出阁的贵女和温氏都得以外出游玩几日,余下的几个贵妇人酸得不行,可这是太后亲自说的,她们哪敢有意见?   只是原本就十二个人,如今一走就是七个,而也就只余下五个人了,   而且温氏也不是什么大姑娘了,也能同行,她们心里多少都生出了些许的不满,可谁叫温氏能得到七公主的青睐,温氏同行可还是七公主在太后跟前提的呢。   她们原先还当七公主不得太后宠爱。毕竟以前两个孙女,太后偏心李清宁这个孙女,就没怎么把七公主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七公主不知怎的就得了太后喜爱了,只要她提出来的,太后都会答应她。   此行外出为四日,原本可以是明日一早再走的,可太子说带了礼物给幼侬和芙华,太后见那两丫头都巴巴地看着自己,太后便也就允了她们。   温盈回去收拾了几身衣物,然后随他们一同外出。   平日白天到晚上都有人在金月庵外当值巡逻,而大营在山脚下。到山下的营地,也就是小半个时辰。   帐篷也都已经搭建好了,温盈所住的帐篷在芙华的一旁,而旁边便是她那两个婢女的帐篷。   不知为何,从到了营地后,温盈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但转头看向身后,却都是护卫和将士,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虽然觉得有人在打量着自己,但却是没有感觉到危险。   是多疑了吗?   温盈皱了皱眉头,思索间,因天色尚早,太子便提议到附近的林子骑着马走一走,骑马肯定不方便穿平日的衣裙,所以温盈进帐篷中换了一身简便没有过多繁琐的衣裳。   金月庵十里外有皇家的庄子,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寻来多匹温顺的小母驹。   带上了十数侍卫,便进了林子。   午后虽炎热,但林子格外的凉爽,阳光被树木遮掩,不必担心娇嫩的皮肤会被晒伤。   约莫两刻后,太子让一部分的侍卫护送其他几位贵女随处游玩,他便与顾二姑娘和七公主,还有温氏一同去另一处。   贵女们又是酸了一把温氏,现在明明只是被封了敕命,怎就这般好命,可以亲近太子公主?   刘语馨用力的抓紧了自己手中缰绳,看着温氏与尊贵的太子,未来太子妃何公主如此交好,很是不能理解。   ——明明命数该早亡的温氏,为何每一样事都这么的顺顺畅畅?而她是被上天眷顾重活一世的人,可为什么重活回来之后,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两行人分道后,太子与温盈道:“我准备了些惊喜给芙华和幼侬,便劳烦沈娘子先在此处等候片刻。”   温盈虽然不大明白为什么她不能一块去,却要与他们同行,而不是和贵女们同行。虽然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与芙华还有七公主一同离去,还带走了几个侍卫,只余下三个侍卫保护温盈。   给温盈牵马的是一个身穿着薄甲,头戴着兜鍪的侍卫,因此骑在马上的温盈看不到侍卫的面容。   方才温盈一眼都没有注意到这侍卫的身上,现在会注意到,是因侍卫忽然牵着马往前而去。   温盈一怔:“要去哪?”   侍卫没有说话,温盈心里一急,转身看去,只见身后另外两个侍卫没有动,便是柯月和蓉儿都是静站在一处没跟着过来。   似乎嗅到了不寻常,再看那两个低着头的侍卫,那身形隐隐给温盈一些很熟悉的熟悉感。   温盈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转头看向牵马的人。那牵着缰绳的手偏白,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像是常常操练的将士,倒像是个文人。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跳跳动得快了许多。   “侍卫”牵着马往另外两拨人不同的方向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之后,温盈小声的朝着侍卫喊了一声:“夫君?”   牵马的人脚步一顿,嘴角微微勾起,翩然转过身。   一声薄甲,头戴兜鍪,面容俊美,温润如玉,没有那等将士的煞气,可却是有一股儒将之风。   本就是将门之后,便是弃戎从笔,可那些将门之风也影响到了他的节气里边。   沈寒霁松开了拉着缰绳的手,笑意粲然地朝着马上的温盈伸出了手。   眉梢微微上扬,眼眸与嘴角都噙着笑意,说话的嗓音中也是轻松愉悦的笑意:“为夫来寻娘子了,可觉得惊喜?”   温盈在方才就已经意识到是他了,所以也没有半点的意外,嘴角微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回应:“自然是惊喜的。”   随而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才放到了他的手上,他一把扯过。温盈惊愕之时,他搂住了她的腰,把她从马上稳稳当当地抱了下来。   温盈惊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忙道:“夫君你手可好了,便如此……”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抵在了树干前。身后是树干,身前是他的紧实宽阔的胸膛,腰间是他那只未受伤过的手。   腰间发烫。   温盈仰头看向他,只见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笑意,双眸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像是有了温度。   在温盈揣测他的眼神时,他随而缓缓地低下头,低低沉沉的问:“在想什么?”   温盈怔愣的片刻,回:“什么都没……”   “现在只需想我便好。”沈寒霁低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垂下头一吻,落在粉嫩的唇瓣之上。   以唇舌细细摩挲,描绘唇瓣的形状,温柔似水,好半晌,才慢慢引导她张开唇瓣。   相濡以沫,悱恻缠I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温盈逐渐地觉得沈寒霁的亲吻,给人的感觉变了。   逐渐变得更加的温柔,可温柔之下却又逐渐强势了起来。   温柔与强势,明明极为矛盾,可在沈寒霁这里,却是一点都不违和。   温盈思索逐渐混沌了,思考也变得慢了起来,似乎全部的感觉都停留在了这个亲吻上边。   林间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飘落下了许多的落叶。   许久后,沈寒霁微微离开她。俊美的样貌上,带着些许的禁欲,薄唇红润,一双幽深的黑眸像是漩涡,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温盈目光上抬,四目相对。视线停在了他的脸上,心底一颤。   此时的沈寒霁让人惊艳。日光之下,俊美得不像是凡人。   温盈觉得,倘若她哪日还会对他动心,并不是因为他变好了,也不是因为他的才能。   而是因为这一张脸。   在这么一瞬间,温盈觉得自己还真有几分见色起意的肤浅。   怕自己多看几眼又会沉沦,便挪开了目光,身软乏力地趴在了他的肩头,那带着凉意的薄甲上。   回想起方才在这屋子除外的地方,在这林子,光天化日之下放浪形骸,温盈顿时面红耳赤,脸似被沸腾的开水烫过一样,又红又烫。   这沈寒霁……也就人前看着是个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人后却是这么的放浪形骸。   温盈缓了许久才从这惊骇中缓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发软,问:“夫君怎么就来了?”   沈寒霁兀自喘息半晌,才轻笑道:“想你便来了。”   温盈笑了笑,没太当真,随而推开他,呼了几口气,散了脸上的热意。   “夫君是因为太子的事情才来的,是吗?”温盈小声的道。   沈寒霁移开几步,与她并肩而站,目光略微放空的看着前边疏密的树木,声音清润:“想你确实是真,为太子的事情而来也是真。”   沈寒霁会想自己,算是真的吧。毕竟她在刚来的时候也想起过他。   “夫君怎会和太子前来,还……”目光看向他,上下地扫了一眼,继而道:“还是这样的打扮?”   沈寒霁拉起她的手,拉到了一棵倒下的枯树前,拿出了一块布,放在了树干上边,让她坐下。   他也坐在了她的身旁,随而才回了她的话:“我与太子博弈,太子输给了我,便同意了带我一同前来。这般打扮,主要是因太后若是知道我前来,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放你来见我,也会让她不高兴,那还不如低调些,而太子也是这个意思。”   是呀,太后都已经说过了,是刻意让他们夫妻二人分开三个月的,好让旁人勾引沈寒霁,又怎会让他们夫妻二人这么容易的见面呢?   思及此,温盈想到了太后可能已经安排了人勾引沈寒霁,犹豫了一下,她看着沈寒霁,开口询问:“夫君在金都的这一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沈寒霁侧头看了她,笑问:“阿盈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温盈嘴巴微微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直接问的话,太像是拈酸吃醋了。   沈寒霁向来洞悉力极强,似乎知道了温盈所想,才敛了笑意,如实道:“有过,数日前,云霁苑多了一个婢女,样貌嘛……”端详了几眼身旁的温盈,很是认真地比较道:“与你比起来,差了许多,她别有用心用了与你一样的香粉,端来糖水弄湿了我的衣裳,我便把她发卖了。”   温盈眨了眨眼,眼神有些迷茫:“就这?”   沈寒霁略一挑眉:“不然,阿盈以为如何?”   温盈斟酌道:“难道就没有更加过分一些的举动?”   她以为,太后派去的人,总该是有些手段的。可这手段,怎么连她这几日听那些贵妇说起的爬床丫头,其使的手段都不如?   可又觉得不对,沈寒霁又非是那等普通好色的男人,可能就是有女子在他跟前褪光衣物,他或许都能不动如山。所以那女子才会采取这般迂回的法子,让他加深其影响,再在余下的两个多月慢慢地撩拨之?   只是她没想到,沈寒霁竟然如此的狠绝,连半点机会都没给她。   “你怎会问我这些事情?”他微微眯起了眼眸,复而揣测道:“还是说,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温盈收回目光,四下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旁人,才点了点头,轻声说:“她与我说,李清宁自尽了,夫君应当也早知道了吧?”   沈寒霁伸出手,把她的手拉了过来,握在掌心之中。   “莫要担忧,无事。”说着话的时候捏了捏她柔软的手,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眸色逐渐深沉,无比幽深地道:“也不要听信太后的话。莫要听她说,只要你与我和离,便会护你,她的话不可信。”   温盈抬起头,惊愕地看向他:“你连这都知晓?”   沈寒霁收敛了黑沉的眸色,开玩笑地反问:“你夫君是怎样的人,你不了解?”   “太后什么心思,我也知晓,我若没猜错的话,那婢女也是太后安排在侯府的,其目的昭然若揭。”   温盈听了沈寒霁的话,低头垂眸,微微沉思太后还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对付沈寒霁。   这时,身侧挨肩而坐的沈寒霁幽幽的喊了声“阿盈。”   “嗯?”温盈抬起头。   沈寒霁面色温温润润,抬起手,指尖落在温盈的脸颊上。温柔地把她额前了一小绺发丝拨到了她的而后,温声道:“莫要有和离的念头,我不会允的。”   有一瞬间,温盈莫名感觉到背脊拂来丝丝寒凉,随而又听他说:“今后,予你尊贵的位置,后宅也不会添任何侍妾,你想开铺子便开铺子,你想清闲便清闲,可好?”   温盈总觉得她这个时候若说一句她有过权衡和离和他继续在一块的念头,只怕沈寒霁会极其不高兴。   他大概真的有几分喜欢她了。   但感情本就是最不可靠的事情,温盈也没有多深入探究他的喜欢到底有多深。   只依偎进了他的怀中,维持着夫妻间的温情,温声道:“太后问过我是否要和离,我没应。她便与我打赌,若是这三个月内,你不会被美色所惑,后宅也不会添人。我赢了,她便允诺我,往后若是裕王夫妇为难我时,她会帮我。”   沈寒霁拥住温盈,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嘴角的弧度才微微上扬。   “我有过想写信提醒夫君的想法,可想来太后定然会暗中派人截断我送的信,再一一的筛选无关紧要的信送回去,也就没写了,我信夫君,所以便应下了太后的赌约。”   沈寒霁淡然道:“这个赌,赌也罢不赌也罢,太后的话,不用放进心底。”   温盈“嗯”了一声。   夫妻二人相拥了半晌,沈寒霁才在她耳边,用二人才能听得清的音量与她道:“此番前来,我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若无意外,在太子回金都前一日,那些刺客便会前来。”   “万全之策,可是有把握不造成任何的损伤?”此事之重,温盈也严谨了起来,声音很低。   沈寒霁点头:“也可这么说,但准确的来说……”笑了笑,慢悠悠的道:“我会在这里,彻底断了刘家女与太子之间会生出的任何联系。”   梦中的话本内容,太子一开始并不知道刘家女做过哪些事,也不知她的为人。   后来在金月庵,刘家女阴差阳错的救下了太子,又或者本是来杀她的,但却让太子误以为是刘家女为他挡住了一箭,所以这刘家女在太子的眼中便像是美化过了一样。   至于顾芙华的处境究竟如何,虽未多说,但话本中让刘家女正当的当上太子妃,便说她早有不想当太子妃的想法了,后来太子便允了她,至于顾芙华究竟有没有后悔,万字左右的话本,又怎么可能交代得很清楚?   只是后来,有一句话便定了顾芙华的命运。   ——东疆王族心悦刘语馨,原想求其为妃,但奈何已成太子妃。无奈之下,只求先前几乎钦定的太子妃顾家女为妃,避其留在金都加害心上人。   至于刘语馨在其中有没有暗示过东疆王族,谁又能知道呢?   宫宴的时候,沈寒霁引导刘家女撞破太子与顾家女相谈,不管谈什么,她又会听到些什么,都无所谓。但只要她被太子发现,便会落下个窃听的不好印象。   其次,把她所作所为,如闲谈一般在太子跟前提起,印象可谓跌落到谷底。   最后——   “此次,我已安排好你表兄堂兄二人,他们会全程加以戒备,若有意外,一人保护太子,一人观察刘家女,所以她不会受伤,更不可能出现她救下储君的功。”   方才温盈觉得眼熟的二人,可不正是温霆和靳琛么。   温盈不免笑道:“夫君与堂兄他们,怎能伪装得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呢?不对,除却你之外,她们都没有见过我堂兄和表兄。”想了想,又说:“方才蓉儿和柯月一点也不意外,你们肯定是在我们一到营地便串通好了的。”   沈寒霁有心躲避,低着头,带着兜鍪,样貌遮挡得七七八八。便觉得有几分熟悉,可那些贵女们和温盈又怎会盯着一个侍卫看?所以才不会被发现。   柯月和蓉儿没有一点意外,显然是事先知道了。   沈寒霁笑而不语,算是承认了。   话又说回来,温盈再而低声确认地问:“当真能断了太子与刘家女的联系?”   她喜欢顾芙华。顾芙华给人的感觉很是正派,而且温盈感觉得出来她是喜欢太子的,说起太子的时候,顾芙华脸上都是笑意。   至于为什么会有不想做太子妃的念头,或许是有理由的。   而且即便就是有过这念头,可在刘语馨与书生私奔的那一世中,后来的顾芙华与太子也还是帝后恩爱,琴瑟和鸣的呢。   “嗯”沈寒霁轻点了点头:“此事我有安排,届时你便留在营地,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的葵水也就在这两日了,留下休息,理由也是正当的。”   温盈的脸色稍稍一红,他记得这日子做什么,还不如不记得呢!   夫妻二人在林子中叙了许久,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温盈才骑上了小母驹,他牵着缰绳从林中走了出来,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温盈有些脸红,他们夫妻去了许久,在旁人看来,估摸着是去做了些羞耻的事情。   虽然只是亲吻,但温盈也是羞涩难当。回来的时候才整理好心绪。   佯装淡定的下了马,朝着温霆和靳琛分别喊了一声“堂兄,表兄。”   几人不大方便交流,所以也是简单的应了,随后继而伪装成普通的大内侍卫。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家伙都又聚集在了一块,随而一同回了营地。   ——   金都城。   入了夜,有一辆马车驶进了烟花柳巷,在一间青楼前停了马车,随而从马车里边出来了一个低着头,披着黑色披风,带着兜帽的男人。   男人进来后,身旁的随从与老鸨说了几句话,老鸨便让人把他们领上了二楼的房间。   房门打开,里边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见到带着帷帽的人,男人站了起来。   待门关上了之后,男人朝着刚刚进来的人拱手作揖,恭敬道:“在下见过裕王殿下。”   身穿着披风的男人把兜帽取下,赫然是裕王。   裕王淡淡一笑,道:“肖镇长无须多礼,请坐。”   二人相继坐下,随后肖镇长说道:“此次要见殿下,有两件事。一是最近频频有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出入码头镇调查,恐怕打造兵器的事情得暂且搁置,不然容易被发现。”   裕王闻言,眸色微沉,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极为恼怒道:“若非永宁侯府的那小子,银子和兵器早已得手,也嫁祸到了水寇的身上,何至于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频频来码头镇调查!”   肖镇长道:“我们隐藏得紧,没人会瞧出端倪的,只是现在有一事,恐怕有些棘手。”   裕王皱眉看向他,问:“何事?”   肖镇长道:“我底下有一个在金都的眼线,他生母本是东疆人,我以此来要挟他听命于我,这事裕王殿下也是知道的。”   裕王点头:“这事本王知道。”   不仅知道,那眼线是谁他也知道,平日里,都是那眼线暗中上供银钱来支撑兵器打造的费用。   可谓是不可或缺的一个存在。   “他如何了?”   肖镇长迟疑了一下才道:“他生母是东疆人的事本极其隐蔽,没人知晓,可不知为何那户部尚书的第五个女儿竟然也知道了这事,且反过来威胁我那眼线做事。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竟然会知道如此秘辛,着实诡异得很。”   裕王的脸色顿时一沉,有杀意浮现。   肖镇长继而道:“在下不敢确定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但若是那人的身份曝光了,没了银子是其一,其二是怕会牵连到裕王殿下。” 第65章 都在改变   “在下不敢确定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但若是那人的身份曝光了,没了银子是其一,其二是怕会牵连到裕王殿下。”   裕王听了他的话,面上的神色逐渐变得深沉得可怕。   他多年筹谋,便是当初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流放皇陵的时候都能隐忍,现在决然不可能毁在那个丫头片子的手上。   “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裕王沉声问道。   肖镇长摇头:“肖某派人调查了,便是那人也暗中调查,但都一无所获,估计只有那女子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裕王脸色阴鸷的道:“不管她是如何得罪,总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此女决不能留!”   肖镇长皱眉思索了片刻,随而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这女子随行太后去了金月庵,而前两日,太子似乎也去了金月庵,裕王殿下何不如——”压低了声音,继而提议道:“一石二鸟。”   裕王转眸看向他,微微眯眸思索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露出了几分阴恻恻的笑意,幽幽的道:“一石二鸟?不如一石三鸟。”   肖镇长略微一怔,不甚明白还有一鸟是从何而来。   “肖某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裕王笑意更深,附到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眼神逐渐的阴险毒辣了起来。   ——   云麗山的营地。   夜色已深,山间寒凉。比起在金月庵,此处听到的鸟兽声更加的清晰,就好像那些野兽的声音就在帐篷外似的。   温盈躺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紧紧地抱着软衾,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什么时辰,忽然帐篷外出现了一个人影,在里边看得很是明显。   是男人的影子。   两声轻声的巴掌声传来,温盈连忙下了床,踩在地上的竹席上,几步快走到了帐篷门帘处,把从里边的环扣解开,忙把帘子解开。   门帘开了,门外的人也进了帐篷里边。   帐篷中有小桌几,桌几有茶水,也有小油灯。因灯火过亮,帐篷会有人影,所以小灯纱罩偏暗色,烛火勉强可视物,不会让人影映在帐篷上。   男人低头进了帐篷,温盈把帘子放下,转身看向来人,紧张的压低了声音:“不是说不让夫君过来吗,怎还过来了?”   今日沈寒霁与她说晚上要过来,以掌声为号。温盈让他莫要过来,生怕被别人撞破,以为她在外偷人。   而且他们明明是正当的夫妻,如今却真的像是在偷情一般。   沈寒霁把头上的兜鍪取下,薄汗汗湿了他的墨发,有些发丝贴在了额头上。   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我过来时很小心,不会有人发现的,况且……”   温盈走到床边,拿了一块帕子,走到水盆旁沾水洗了洗,转头问:“况且什么?”   洗好了帕子,走了回来,递给了他:“擦一擦汗水。”给了帕子,便转身去倒茶。   沈寒霁接过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脸。   帕子覆在脸上,有淡淡的女子馨香环绕在鼻息之间,是熟悉的馨香。   浮躁的心绪逐渐平静。   放下了帕子,他才回她:“况且太子都安排你住在这个帐篷中了,旁边是顾家二姑娘的帐篷,一旁是婢女的帐篷,你说,什么意思?”   倒着茶水的温盈,听到他的话,绯色染上了脸颊。   微红着脸把茶水端给了他,小声的嘟囔:“可这里这么多人,人多眼杂,旁的侍卫不说,若是被那些贵女看到了,我这脸便没法要了。”   沈寒霁轻笑出声:“若是她们看见了,我便把这身薄甲给卸了,穿惯了舒适的宽衣长袍,穿着这薄甲倒是极为的不便。”   温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而上前,温声说:“那先把薄甲给卸了,等走的时候再穿回去。”   沈寒霁点头。   温盈不知怎么卸甲,只能等他自己脱,脱了之后再接过,整齐地放到一旁。   不一会,沈寒霁身上的薄甲全脱下了,只剩下一身红色底衣。   沈寒霁去净了手,随后往温盈那张小床走了过去,坐在了上边。看向温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坐。”   帐篷不小,但也不大。   温盈几步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旁,随而拉起他那受过伤的手。没了护甲的束缚,很轻松便把衣袖给捋了上去。   烛火虽昏暗暗的,但适应后,倒也看得清楚。沈寒霁的手臂已经结痂,恢复得很好。   温盈纳闷道:“怎我在府中的时候,恢复得这么慢?反倒我离开了,就恢复得这么快了?”   沈寒霁淡淡一笑,温声道:“这手臂许是矫情,非得没有人照顾才能好得快。”   温盈愣了一下,随即抬头嗔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随而低下头,指尖落在那狰狞的疤痕,担心弄疼他,力道放得很轻很轻。   沈寒霁不觉得疼,反倒觉得伤疤有些痒,连着尾椎骨都有些酥麻。   半阖眼帘看向身侧的温盈,昏黄黯淡的烛光之下,女子柔美温顺,肌肤似乎有着淡淡的一层柔光,映得肌肤甚是细腻滑嫩。   安静静谧,烛火昏暗,只有夫妻二人,安逸温馨的氛围让人舒心。   心思微动,沈寒霁反手抓住了温盈的手腕。温盈一愣,抬眸看向他。   昏暗之下,沈寒霁的黑眸更加的幽暗深邃,他低声道:“转过身去。”   温盈不明所以,但还是转了身。才转身,背部一热,温盈蓦地一缩身子。   沈寒霁自背后抱住了她。收紧了双臂,把她圈在了胸膛中,继而枕在了她的颈窝处,低声轻喃:“让我抱一会。”   温盈呼了一口气,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让他抱。   静静的拥着,时间似乎过得个人的缓慢。   一息一瞬,缓缓而过。   过了约莫一刻之后,沈寒霁的嗓音多了些温沉低哑的调子,说:“你离府二十四日,我睡得有些不好。”   同床共枕了数个月,沈寒霁也没想过能瞒得住她,关于他被梦所魇之事。且温盈离开的这段时日,二娘也来试探过他,问他关于被梦所魇的事情。   细细想来,应当是在回春医馆的那日,温盈询问了金大夫。   如此,也不必刻意隐藏他睡得不好的原因。现下也不找理由了,如实的说了自己睡得不好。   温盈闻言,思索了一下,便柔声道:“夫君先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再唤夫君起来。”   “好。”沈寒霁低声应。   松开了温盈,在床榻上躺了下来,也顺道把温盈拉了下来,一块躺着。   四目相对。   因床小,不得不紧紧地挤在一块。   可也太近了,近得彼此呼出来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杏眼睫羽轻颤了颤。   沈寒霁的手臂环过了温盈的腰身,把她抱在怀中,低声道:“莫要乱动,不然你会摔下去的。”   床左右无墙可靠,一张小小的床,要睡下两个人,当真有些困难。   虽然她身后还有一些位置,但听他这么说,温盈倒也没有乱动。   大概是身旁有人的缘故,外边的那些狼嚎兽哮声越来越远,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温盈的身体和紧绷着的意识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不稍片刻,还说着要喊醒沈寒霁的人,却是先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绵长。   沈寒霁低头看了眼怀中睡得安稳的人,嘴角微微勾了勾,眸中有浅浅的笑意,看了半晌后,也闭上了眼眸睡了过去。   二人相拥而眠,桌几上的蜡烛逐渐燃尽,帐内逐渐暗了下来,只有外边篝火透进来,弱弱的光。   ——   天色渐亮,日头升起,帐篷也渐渐亮了起来。   外边操练的声音逐渐传进了帐中,随后有女子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沈娘子可起了,我家姑娘在帐中做好了早膳,想要邀沈娘过去一块用。”   出了金月庵,不再是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几个贵女的心思各异。心想温氏夫婿上进,得皇上看重,而温氏又得太子和未来的太子妃,还有圣上宠爱的七公主青睐,她们自然有了交好的心思。   先前因在金月庵,到处都是太后的眼线,她们也不敢与温氏太过亲密。   温盈听到了外边的声音,睫毛颤了颤,随而睁开了眼睛,与一双温润黑眸对上了视线。   温盈:……!   !!!   看到温盈一脸的震惊之色,沈寒霁无奈笑了笑,细声道:“你睡着了,我也一觉无梦睡到现在。”   温盈无比的紧张,小声道:“现在天都亮了,你怎么出去?!”   沈寒霁却是不紧不慢,从容的道:“等晚上,我再出去。”   温盈:……   帐外的声音再次的响起:“沈娘子?”   温盈紧张地坐了起来,往纱屏望向帐门。   这时一旁帐篷,在煮着早膳的蓉儿走了过来,轻声说:“娘子尚未起,我先询问娘子,一会过去回你家姑娘。”   婢女颔首,客客气气的道:“那就劳烦了。”   随即转身离开。   帐外的蓉儿询问:“娘子,奴婢可否能进来?”   温盈呼了一口气,再看向身旁的人,小声警告:“可千万不能让那些贵女们知道夫君在这里。”   沈寒霁点头,很是顺从的应道:“我不想让她们知道,她们便发现不了。”   温盈脸上带着几分丧气,随后下了床,去把帐帘的环扣解开。站到了帐帘的一旁,低声道:“进来吧。”   蓉儿随而低着头进来了,余光扫了一旁的甲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昨夜三爷进娘子的帐篷,还是她来掩护的呢。   蓉儿低声询问:“可要准备三爷的早饭?”   温盈叹了一口气,转头透过纱屏看了眼已经坐到了床边的沈寒霁,幽幽道:“早膳午膳,晚膳都准备一份吧。”也不知道今天他能不能出去。   想了想,又问:“方才来的是谁家的婢女?”   蓉儿答道:“是将军府容家的。”   那边的沈寒霁低声道:“容家,可以往来。”   温盈垂眸思索一息,随而道:“你去回话,我梳洗过后,便过去。”   蓉儿应声后退出了帐篷。   温盈怕有人不传话,撩开帐帘就进来,所以又把那环扣扣上,转身去寻衣物。   寻好衣物,正要换,便发现沈寒霁坐在床上眼灼灼的望着自己,正在接着系扣的手一顿。   夫妻之间,或许不需要那么多的避讳……   可温盈还是转过身,背对他来解开身上的衣服。   不意外,身后的视线落在了她裸露后背上,感觉强烈。   温盈心头乱颤,快速地把衣服穿上,穿戴整齐后,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   “夫君你小心些,别让旁人发现你在这。”   沈寒霁端得一副温润模样,正经得好似刚刚紧盯着那盈盈一握细腰瞧的人不是他一般。   “好,我会小心。”他语气轻缓的道。   不一会,蓉儿把水端了进来,又把另一个水盆端了出去,不一会又端多了一盆水进来。   端水进来的时候,与沈寒霁说道:“奴婢打水的时候遇到了太子殿下。”   她话一出来,温盈也看了过来。   “太子殿下让奴婢传话给三爷,说是三爷若是想从帐中出来,便求他。”   温盈羞窘的用手掌遮掩住了双目——太丢脸了。   都丢脸丢到太子殿下那里去了。   沈寒霁笑了笑:“好,替我告诉太子殿下,臣求他。”   待蓉儿走了之后,温盈才道:“夫君晚上别再过来了,万一又像现在这样怎么办?”   沈寒霁自床上站起,走到了水盆前,看向她,道:“我若是不来,便睡不着。”   温盈眉头微皱,这什么毛病?以前他自己住的时候,怎就不说睡不着?现在还非得与她一块睡才能睡得着?   “我晚上还继续来,下回肯定小心些,天未亮我就出去,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我与你保证。”   温盈叹了一口气,无奈只好答应。   转头描妆的时候,小声嘟囔道:“这般紧张,总觉得我们像是那等私下幽会的男女一般。”   沈寒霁闻声,薄唇微勾,露出了几分笑意。   意味深长的道:“阿盈你难道就不觉得现下如此偷偷摸摸的幽会,和平时可有什么不一样感觉?”   温盈知晓他说的是那等 “刺激”的感觉,可她才不理会他这样有辱斯文的人。   半晌后,蓉儿进来了,帮温盈梳好发髻。   妆整好后,温盈再三叮咛沈寒霁后才出了帐篷。   容家姑娘的帐篷中,还有刘家女,温盈倒是不意外。   这些天下来,除却七公主和宁妃外,刘家女与随行到金月庵的一众女眷都很是交好,容家姑娘若是请了温盈,肯定也请了旁人。   进了帐篷的温盈,朝着刘家女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客套的称呼一声刘五姑娘。   刘家女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二人虽然有些奇怪,但在金月庵的时候,因忌讳太后,所以除却顾芙华和七公主是和温盈交好的外。而旁人都是不冷不淡,所以在帐中的容家姑娘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容家姑娘把温盈迎进了座,笑道:“我以前随父亲在关外时,学做了奶茶和软奶酪,所以便让人去请了各位,但她们的帐中都已经做好了早膳,也就没有过来,我便让人送了些奶茶和软奶酪过去。”   温盈向容家姑娘道了谢。   等温盈从容家姑娘的帐篷出来,再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沈寒霁已经不在帐篷里边了,看来是顺利地出去了。   等大家都吃完早膳后,便一同出去游玩。   ——   沈寒霁在温盈的帐篷中悄声无息的住了两个晚上。第三个晚上,约莫四更天的时候,耳边传来温盈呻吟的声音,沈寒霁便醒了过来。   温盈脸色有些白,沈寒霁半撑起身子,摸了摸她的手。   手很凉。   轻拍了拍她,温盈睁开了眼,看到他,有些难受的说:“我肚子有些疼。”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问她:“可是葵水来了?”   温盈微微点头:“大概快来了。”   温盈身体比较寒,所以来葵水的时候腹部总会疼得厉害。   沈寒霁闻言下了床,问她:“你的月事带放在了何处?”   温盈原本苍白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小声的道:“我自己去拿,劳烦夫君去煮些热水。”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转身往放着她细软包裹的矮桌走了过去,在温盈怔愣间,他把月事带拿了过来。   温盈脸色更红了。   他把月事带放在了床上,没说什么,转身往茶几而去。   帐中有小炉子,是沈寒霁前两日吩咐蓉儿端进来的,以备现在的不时之需。   他起了屋中的小炉子,烧了些水,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沈寒霁并未转回头,待水烧热之后,便灌入了羊皮水囊之中。   等做好这些的时候,温盈已经钻到被衾之中,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   已经是九月底了,进入了秋季,山中季节性分明,白日炎热,晚上寒凉,而温盈所盖的被衾有些薄了。   沈寒霁微掀开被衾,把散发着热气的水囊放到了她的腹部上,温声道:“放在腹上,一会就会好受许多。”   温盈软绵无力的应了一声“嗯”,随而捂着腹部上方的热水囊。热意渐渐的传递到腹部,痛意也逐渐的减缓,她也好受了许多。   沈寒霁坐在床边地上的竹席上,轻声道:“你来了癸水也正好,若是没有变数,这两日,那些人便要来了。”   温盈看着帐篷上方,好半晌才转头看向他:“夫君也要去吗?”   沈寒霁抬起手,微温的指尖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把上边的发丝拨到了一旁。   “这些人里边,还有谁比我更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刘语馨是重活了一辈子,但并未知道自己是身在话本之中,只有温盈和沈寒霁是知晓的。   这一次刺杀,在话本描述之中,并未成功。   温盈没有劝他不要去,只道:“你小心些,莫要再受伤了。”想了想,又嘱咐道:“有危险莫要冲上前,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待危险过后,再上前去。”   沈寒霁噗嗤一笑,笑声低沉:“不曾想你还会把我与你说的话还回来给我。”   嘴角多了几分戏谑:“不过你也且放心,这等危险,我也不会往前凑,你夫君我也是怕死的。”   温盈点了点头,腹部没有那么难受了,眼皮子有些撑不住了。   沈寒霁见她困乏了,便道:“已经四更天了,我等你睡了便走,你好生休息,明日再让蓉儿去顾二姑娘那里说明白情况。”   温盈软声的应了一声“嗯”,然后闭上了眼。   约莫一刻之后,温盈也就睡着了。沈寒霁到她的包裹中取了一件外衫,复而转身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才出了帐篷。   在不远处巡逻的,是太子的近卫,看到有人从沈娘子的帐篷中出来,也毫无反应。   他们都知道那是大理寺司直,也是沈娘子的丈夫。   翌日,温盈起来后,看到被衾之上的外衫,短暂了发了一会呆,半晌后才喊来蓉儿,让她去把自己的情况与顾芙华说了。   顾芙华让人熬了红糖姜汤过去,让她好好休息。还说虽然不能去游玩,但也不用急着回金月庵。   毕竟太后还在金月庵,她与幼侬不在,也不知会不会被为难。   温盈没有随着他们出去游玩,只得在帐篷中休息。   喝了红糖姜汤后,又睡了一会,等中午醒来的时候已经好受了许多。   起身坐在床上,拿起从金月庵带下来的经书,静下心来一句一句小声的念着,希望能给沈寒霁念来一些福气。   他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若是这一批刺客是上一回刺杀他的刺客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那么他也是很危险的。   但庆幸的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来了云麗山,也就少了许多的危险。   日至晌午,帐篷外边铁靴的脚步声响忽然大了起来,然后传来浑厚的声音——“太子遇刺,红旗卫和青旗卫立刻与本将前去!”   温盈面上露出忧色,随即放下了经书,穿起外衫,打算出去看看。   不一会蓉儿和柯月匆匆走了进来,蓉儿面露紧张,慌不择神的问:“娘子,奴、奴婢听到外边的人说太子遇刺了,三爷也在其中,怎么办?”   温盈呼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看向她们二人,声音有几分虚软无力的道:“先莫要乱阵脚,夫君和堂兄表兄他们都在,而且太子身边的皆是高手,又有人前去相助,我们现在急也急不来,只能等。”   蓉儿重重的点了点头,随而上前,双手发颤的给温盈穿戴衣物。   而后,她们一同出去帐篷外边等候。   千人的护卫军,三百余人在金月庵外当值。如今太子遇刺,六百人前去,余下数十人在原地看守营帐。   温盈看着护卫军所去的方向,紧紧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遇刺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只希望不会有人伤亡。   而沈寒霁也说过,他已经做好了应对的计策,只求别出任何的差错才好。 第66章 三方动乱   对于这刺杀一事,沈寒霁早有所准备。   在太子带着一众贵女下山,沈寒霁与温盈团聚后的那个晚上,在进温盈的帐篷前,沈寒霁去见了太子。   太子让沈寒霁与自己下棋。   一个棋盘,一壶香茗。驱散蚊虫的熏香,白烟袅袅。   太子听了沈寒霁的话,迟迟未落子。   微微挑眉,反问:“你怎么就能确定会有刺客?”   沈寒霁分析:“调香阁若是真的有问题,那绝对不可能让刘家女继续活着。毕竟他们担心她不仅仅只知道这些事情,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但若是直接把人给除了,这矛头又会直指向调香阁,太过明显了。”   “所以他们很大的可能会另辟蹊径,此行太子殿下也在,若是遇上刺杀,定然都以为是向着太子殿下而来,以此来掩人耳目。毕竟谁都不信会有人冒着刺杀储君的风险,就只是为了杀个闺阁女子。”   “刘家女若是丢了性命,旁人只会觉得她是运气不好,谁又能想到这刺杀是冲着她来的?”沈寒霁面色淡淡看着太子   太子把棋子放回了棋罐中,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思索了片刻,才放下茶盏看向对面的沈寒霁。   “你就这么确定真会有刺客?”   太子看向对面的沈寒霁。永宁侯府的沈三郎,素来以聪明睿智闻名,几次交往看来,的确是卓尔不凡。   好像有许多事都在他运筹帷幄之间,是个极其有才能的人,倘若他日他继承大统,不失为一名得力能臣。   沈寒霁不疾不徐的答道:“太子殿下在,刘家女也在,若是游山玩水,自然带不了太多的侍卫,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且……”话语微微一顿,神色逐渐严肃了起来:“若是他们不仅仅想要刘家女的性命,同时也想刺杀太子殿下呢?”   太子的脸色也跟着一沉,随而道:“若是真的如你所言,那么你觉得如何防备?”   沈寒霁淡淡一笑,随而道:“若是刺客人数太多,难免会暴露行踪,所以刺客顶多数十人,绝对不会过百。而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虽只有十数人,但皆是高手。再者臣身旁有一人,是臣内人的表兄,能以刀刃砍断刀剑,身手极其了得,在云麗山的这些天,太子殿下不妨此人放在身旁。”   刀刃砍断刀剑,便是太子身旁的侍卫也未必能做得到。   太子回想了一下,确实想起了他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先前与你在京淮运河立下功劳的哪位?如此能人怎会是一个小小的评事?”   “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尚且年轻。”沈寒霁回道。   太子笑了笑:“确实,现在尚且年轻,往后还有大好的光阴往上走。既然他身手如此好,那本宫便暂且把他放在身边。”   ——   遇刺之事,在意料之内发生了。   沈寒霁看着林中的疮痍,与太子对上了视线,随而不约而同的望向那边受了些轻伤的刘家女。   刘语馨惊魂未定,依靠在婢女的身上,神色恍惚。   方才,有三个刺客向她袭来,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她在摔倒的时候,看到旁的贵女也就只有一个蒙着脸的刺客追杀。   也在那一瞬间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这些人,或者也是冲着她来的。   差些丧命的时候,侍卫挡住了刺客的利刃。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营地的将士赶来,刺客才撤退,这场刺杀也才落幕。   太子冷着目光从她的身上收了回来,然后四下寻找,看到了被人护送回来的芙华,疾步走了过去,询问:“可有看到幼侬?”   芙华白着脸摇了摇头:“遇上刺客的时候,我让她在石头后边躲起来,我引开刺客,可回去寻找的时候,并未看见她。”   太子面色一沉,可看见芙华那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头顶,温声安慰:“无事了。”   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姑娘,遇上这等性命攸关的事,红了眼眶,泪水盈眶。虽然惊魂未定,但头顶上的那只大掌给了她莫名的心安,也就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想做太子哥哥的太子妃了……   平缓下来的顾芙华忙道:“太子哥哥,赶紧派人去寻幼侬,她胆子小,也不知道藏到了什么地方,若是我们不去寻她,她肯定不敢自己出来的。”   太子转而便让身旁的侍卫去搜寻七公主。   这一次刺杀,虽有损伤,但未牵连到贵女们,也就是在逃跑的时候跌伤的。而且容家的姑娘本就是将门之后,自保也不成问题。   沈寒霁站在原处,眼神微阖,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那些刺客所使用的招数,与他在码头镇遇刺的时候,招数接近,像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若没有猜错,这些人与当初谋划劫官船的人是同一拨。幕后的操纵的人也是同一个人。   方才他们也是使了全力想要行刺太子,可见刺杀太子并不仅仅想要掩人耳目。他们想要刺杀太子,其目的或许是想致使民心动乱。   官船有官银和兵器之事属于重要机密,只要重臣能从中探寻得知。   想要劫这官银和兵器,无非就是想要造反。   而现下最有造反嫌疑的莫过于裕王。   而要杀刘家女的那些人,显然是与东疆有关。   把裕王和现在刺杀一事串联到了一块,有些事情呼之欲出。   ——裕王与东疆有所勾结。   而裕王不知道他也在太子的一行人之中,若是知道的话,恐怕刺客会比现在来袭的要多得许多。   毕竟裕王也想要他死。   裕王虽不知他身在此处,可知道温盈也在此处。沈清宁自尽一事,虽被皇上隐瞒了下来,可不代表裕王就一无所知。   但温盈没有随行,总归是好事,留在营地或许是安全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沈寒霁往那大批而来的将士望去,眉头随即紧蹙了起来。   沉吟一息,朝着太子走去。   沈寒霁不便太过显眼,拱了手后便低下了头,朝着太子低声询问:“殿下可否询问一下营中还余下多少人看守?”   太子虽不清楚他为何这么问,但经过了他预料到的刺杀一事之后,太子对沈寒霁更是多了几分看重。   他这么问自有他的理由。   太子转身询问了随行的护卫统领,得到答案是——还有数十人看守。   闻言,沈寒霁脸色一变。   随即拱手求于太子道:“请求殿下允臣带百人即刻回营。”   太子想到了营中的温氏,微微思索了一息,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他:“怎么回事,还会有人到营中对你妻子动手?”   沈寒霁面色没了往常的淡然,全然是严谨:“只是臣的猜测,望殿下允。”   太子沉吟片刻,随即转身走向护卫统领,吩咐:“你现在让一百人随着……”看了眼身旁的沈寒霁,思索了一下,还是如实道:“沈司直回营。”   护卫统领诧异的看向沈寒霁,又听太子道:“你知晓便好,莫要告诉太后。”   护卫统领忽然想起了与太后一同前来的沈娘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随而拿刀拱手:“臣明白,现在就去安排。”   沈寒霁带着一百人先行回营。   此处离营有一座山头,又是山地,不便骑快马,所以回去的路途有些缓慢。   沈寒霁面色森然,俨然没有了平日的镇定从容。   约莫半个时辰,才赶了回来。   营地混乱,将士和穿着黑衣的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   显然被人袭击了。   沈寒霁见此场景,瞳孔骤然一缩,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旷顿时席卷而来。   梦中郁郁而终的温盈。淮州青山寺算命先生说的话   梦魇中卧榻之侧,七窍流血而亡的温盈,都在一瞬间涌现到了脑海中。   他失算了!   他太过自负了!   以为把温盈留在营地便会平安无事!   猛地翻身下马,在营地濒临失控一般寻找温盈。一个帐营一个帐营的寻找,越是寻找,脸色便是越发的紧绷。   他在温盈帐篷的附近看到了身上满是血的蓉儿,心底更是一瞬间沉到了深渊谷底,快步上前探其鼻息。   还是有气息的,刀伤从她肩膀划下,鲜红色的血染红了一身青色的衣衫。   蓉儿尚且如此,那温盈呢?!   沈寒霁双手成拳,强忍下失控,吩咐身后的人:“把所有伤员寻到,立刻医治!”   营中留下的将士有五六十人,地上大概有三四十尸体,也就是有一部分人从营地离开了。   忽然有人高喊说“这里有活着且有意识的将士!”   沈寒霁把蓉儿转交给将士,转身疾步往声源而去。到了那处,蹲下身急急逼问那奄奄一息的将士:“沈家娘子在何处?!”   将士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往金月庵的方向指去。   沈寒霁瞬间明白其意思,旋即转身大步往马匹走去。飞快地翻身上马,朝着金月庵的方向骑马上山。   ——金月庵有数百将士,只要到了金月庵的范围,便算是安全了。   沈寒霁先进的山,一半的将士留下,一半也随着他一同上山。   沈寒霁几乎用尽全力握住缰绳,心中默念——阿盈,你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你若不在了,我又该如何度过没有你的那些日子?   一群人往山上而去,但马匹在山间奔跑,还不如人跑得快。沈寒霁果断的弃马而上,因他是最快上山的,所以身后的人离他还有一小段的距离。   沈寒霁看到了地上杂乱的脚印,有将士铁靴也有那些刺客布靴的脚印。   他循着脚印走去,隐隐约约听到了打斗的声响,疾步如飞的往打斗声的地方走去。   半刻之后,才看到数十黑衣人围攻着二十来人的侍卫,便是柯月也在与刺客搏斗厮杀,温盈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   除了发髻衣服乱了些,倒没有受什么伤。   那一瞬间,沈寒霁浮沉在半空的心瞬间落了地。   提起佩刀也往其而去。   温盈看到了沈寒霁,混乱惊惶的心也多了几分安稳。   沈寒霁到了之后,其他数十人也相继地加入了进去,刺客见落了下风,纷纷撤退。   一部分的人紧追而去。   柯月受了伤,在刺客离去后,才依靠着树木,无力坐了下来。   沈寒霁往温盈的方向看去,差些失控的情绪也缓了过来。以往届时缓步徐沉,如今却是疾步而去。   温盈望向朝着自己大步走来的沈寒霁。   不知她是因遇到这等事,还是因为以为那蓉儿已经死了,又或者是因逃过一劫,所以眼眶通红。   在沈寒霁走来,还有两步之遥,她看见他的脸色徒然一变,蓦地上前,瞬间把她拉入了怀中,一转身。   所有的动作都几乎在一瞬之间发生的。   明明是极快的动作,可温盈却觉得好像一切的慢了下来,周遭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听见了“啪”的一声传来。   声音近在咫尺,就在沈寒霁的身后。   温盈像是知道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着,颤颤巍巍地伸手到他的身后,摸到了插在了肩胛处的箭矢。   顿时泪水盈眶,潸然泪下。   那射箭而来的刺客,还想再射第二箭,但很快便被人制伏了。   温盈被沈寒霁抱极紧,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来抱她。   温盈被勒得很疼,可她却是一声疼都没喊出来。唇瓣蠕动了几下,才声音颤抖,哽咽的道:“夫君,你不是说、说你也怕死的吗?”   沈寒霁身穿着薄甲,羽箭入得并不深。可还是真真的伤到了血肉,尽管如此,还是用力地把温盈紧紧地抱在怀中。   好在,还来得及。   暗自在心底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道:“我身上有薄甲,便是中箭也不至于丢了性命,你不一样,你身无遮掩,中箭凶多吉少。”   温盈埋在他的怀中哭了起来,颤抖声音道:“你是这样,蓉儿也是这样……”   沈寒霁长叹了一声,才放松了些许的力道,轻拍她的背,温声道:“蓉儿还活着,我已让人救治。”   温盈闻言,心中的悲痛才减缓了一些,可想到沈寒霁给她挡箭,蓉儿给她挡了刀,心底依旧堵得难受至极。   吸了吸气,缓了缓心绪,忙与他道:“你快些放开我,让我看看你的身后。”   沈寒霁环顾了四周,除却盯着他们夫妻二人看,一脸茫然却好像看到了偷情现场的将士,周遭已无了危险,他这才松开了温盈。   那些将士不知沈寒霁的身份,只知温盈的身份,自然会错愕。   温盈忙走到他的背后,看到羽箭入了一小截,好有血丝慢慢地从薄甲溢出来。   心头一跳。   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再而看向四周受了不同程度伤势的将士,忙与沈寒霁道:“你快让其他人把受伤的人抬到山上去,山上有太医。”   此次太后来金月庵,随行有三个太医。   沈寒霁伤势并不是很重,只是尖锐的箭头没入了一小节,虽疼,但无大碍。   他紧握住温盈的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拿出令牌。   ——太子给他的令牌,若是营地有事,便退到金月庵,以此令牌让护卫军挺遣调令。   令牌一出,除却方才一同前来的护卫军,原本护着温盈,抵抗刺客的护卫军都听其调令。   因上山费时,带着伤员也不便,而下山却是要快上许多。所以沈寒霁让未受伤的人,把受伤的人都先送到山下去,他再带着人上山去寻太医。   军医也不知死活,唯有先上山去寻太医才能减伤损伤。   “你与我一块上山。”经此一事,现下沈寒霁并不想让温盈离开自己的视线。   温盈点头:“我陪着夫君一同上山。”   沈寒霁让温盈先去看看柯月的伤势,随即让侍卫把箭拔掉,简单的包扎,随后才喊上温盈,带着二十个人一同上金月庵。   几乎临近金月庵,才发现上边似乎也发生过打斗,但并不是很明显,显然这刺客只是短暂的闹了一会。   沈寒霁一下子便想明白了。   刺杀太子是为了遮掩杀刘家女。   前来金月庵搅乱,是为了掩人耳目除去温盈。毕竟最想报复温盈和沈寒霁的,只有裕王府。   裕王此举,只是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的头上。   太子处遭殃,金月庵遭殃,谁还会觉得营地遭殃是为了报复温盈。   李清宁为裕王的掌上宠,裕王用如此大动干戈引人耳目的法子除却温盈,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快便有人拦下了他们,沈寒霁把令牌拿了出来,那人行了礼,岁而进金月庵通报。   刚刚经历了一次短暂的动乱,太后心有余悸的在观音像前捻着佛珠念念有词。   忽然身旁的嬷嬷进来传话,说是有侍卫拿着太子殿下的令牌前来。   那侍卫说太子和营地都遭遇了埋伏,伤员较多,还望太后娘娘允两个太医下山医治伤员。   太后莫得睁开双目,惊愕的看向嬷嬷:“你说子瞻幼侬他们也都遭遇了刺杀?!”   嬷嬷点头。   太后神色顿时慌了起来,从蒲团上站起来,嬷嬷忙上前去搀扶。   太后急问:“可知道子瞻和幼侬他们现在的情况?”   嬷嬷微微摇头:“奴婢一会前去仔细问问,可这太医……”   太后道:“便让两个太医下山,再去师太那处拿上草药一同带下去,你且快去问问子瞻和幼侬他们情况如何。”   嬷嬷应声,急急的退了出去。   在金月庵门前看到了一身薄甲的沈寒霁与温盈,征愣了片刻,才问:“沈大人怎会在金月庵?”   沈寒霁略一拱手,恭敬道:“我随着太子前来,此次遭遇刺客,太子平安无事。但我回来时,七公主尚未寻到,贵女们受了轻伤,将士们却是受伤严重,还望嬷嬷传话给太后娘娘,让太医一同下山。”   嬷嬷看了眼他身旁的温盈,又看回了他,如实道:“沈大人稍等片刻,太后娘娘允了,还让人把庵里的草药都拿上,太医一会就来。”   金月庵在山上,平时小尼姑们一有空闲都会在山中摘取草药晾晒,晒干后再送给那些生了病,但因贫苦用不起药的百姓。   嬷嬷也不知是不是有心帮他们,并未急着回去禀告,等到太医前来,才转身回了庵中。   太医和药物都有了,沈寒霁便匆匆的带着他们下山。   下到山下,太子他们还尚未回来,估摸着还在寻找七公主,又或者是稍作整顿才回来。   沈寒霁看着太医医治着伤亡的将士,沉默了许久。   损失比他想象的要惨重,但又无法避免。   有些事,他便是知晓会发生,有了预见,可变数总是常伴左右,意料之外的意外总是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究其原因,到底还是他过于自负,看不全大局。   这一仗,没有输,也没有赢。   心情沉重了下来。   处理了许久,山上来了人,是来询问太子和公主的人。   适时有将士护送着贵女回来,但只有四个贵女,而公主并未回来。   询问才得知公主还尚未寻到,太子与一部分将士留在原处继续寻找。   温霆回来了,但靳琛却还是留在太子的身边。   温盈虽为主子,但也照顾起自己的两个婢女。   蓉儿昏迷不醒,但太医来看过了,说刀伤只伤及左肩,并未伤及要害,处理得及时,所以并没有生命危险。   而柯月身上都有些伤,不重,也不轻。   温盈给她上药。白皙的肌肤有了疤痕,温盈压抑着声音道:“你和蓉儿的这些伤,我会寻上好的膏药祛掉的。”   柯月微微摇头:“奴婢不打算嫁人,所以这些疤也无所谓。”   “为何?”温盈只知道柯月先前不愿给男子当护卫,只愿意给女子做事。   柯月回道:“我母亲是父亲的妾室,奴婢自幼便看厌了后宅阴私,男子薄情,所以从未有过想要嫁人的念头。”   温盈沉默了片刻,再而温声道:“往后若是改变主意,便与我说,我会给你准备好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柯月:“奴婢谢过娘子。”   药上好了,温盈便让她好生休息,她晚一些再过来。   出了帐篷,远远便看见受了箭伤的沈寒霁,却是依旧与太医一同给那些受伤的将士医治,包扎伤口。   这一次的刺杀,是梦中出现过的,或许能避开。可若避开,代价则很有可能是牵连到永宁侯府。   可以以猜测的方式在太子面前提起,可却不能未卜先知一样在太子和皇上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帝王家总是永无休止的猜忌,沈寒霁若是走错一步,葬送的可不仅仅是前途,还有性命,或者是整个家族。   沈寒霁比谁都走得如履薄冰。   温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没有去劝他,而是转身去帮那些受了轻伤的女眷们。   去上药,而且顺带去安抚她们。   她在京淮运河遇上过水寇,也险些没了性命,所以知晓第一次遇上这些打打杀杀的时候,情绪会多么的无措,惊恐,害怕。   她们一个个都比她年纪小上好几岁,从小被捧在掌心长大的,何时遇上过这种事了?   或许她们没有受太多伤,被保护得很好,但这件事若是不好好开导,只怕将会成为她们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恐惧。 第67章 顺其自然   天色已近黄昏,许是经过一场恶斗,营地氛围中还是蔓延着淡淡的寂寥伤感。   今日营地原本有六百余人,可一收到太子遇刺的消息,营中的人几乎都赶去保护太子,所以营地遭伏击,四十八人,伤亡二十三人。   而六百将士去到太子那里的时候,刺客撤退,伤亡人数少。六百将士感觉像是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士气多多少少都下降了些。   温盈看了一眼那些将士,便转身去了芙华的帐篷,让婢女通传。   半晌后,婢女让她进去。   温盈进了帐篷,只见芙华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倚着桌几而坐。   看到温盈进来,虚弱的笑了笑。   温盈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问她:“可有受什么伤?”   芙华摇了摇头,声音微弱的道:“我无事,就是不知道幼侬现在怎么了。”   温盈:“公主吉人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说着转头与帐中的婢女道:“前边熬了安神汤,你去端一碗回来给你家姑娘。”   芙华对婢女颔首,婢女也就退出了帐篷。   温盈看回顾芙华,温声道:“此次已平安度过,七公主也会平安无事的,莫要想太多想坏了身子。”   顾芙华点了点头,随后道:“我方才听说营地也遭遇了伏击,若非沈大人及时回来,恐怕沈娘子也难以免遭此难,今日沈娘子也受到了惊吓,还特意来安慰我,谢谢。”   温盈叹息了一口气,幽幽道:“我也是极怕的,就在方才营地被袭击的时候,与我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极好的婢女为我挡了刀,夫君来时,也给我挡了箭。”   顾芙华闻言,脸上露出了惊愕之色:“沈大人也受伤了?可为何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他像是无事一般?”   温盈淡淡地笑了笑:“大概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闻言,顾芙华才垂眸诉说道:“遇上此刺杀的时候,我也顾不得害怕,只想保护好自己和幼侬,不让太子哥哥分心,可事后我却是浑身没有了力气,害怕,恐惧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   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后,似乎轻松了许多。   温盈温和道:“一会喝一碗安神汤,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公主殿下估计也回来了。”   顾芙华点了点头,待温盈起身后,再次道谢:“沈娘子,谢谢你来与我说了说话,与你说了一会话,我心情也顺畅了许多。”   温盈微微笑了笑,转身从芙华的帐篷中出来了。随后去端了安神汤,去了其他三家贵女的帐篷,把安神汤都送了过去。   其他几家贵女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容家姑娘是将门之后,倒是缓和得比别人快。而其他小姑娘比芙华要严重许多。   精神恍惚,说是有人要杀她们,还有裹在被窝中发着虚汗,温盈似哄着受惊吓的小孩一般,抱着她轻拍着背部,与她说无事了。   安慰了贵女,温盈从帐篷中出来,看了眼刘家女的帐篷。   她没有那么多的虚情假意去面对她,所以并没有过去。也就寻了个婢女,让婢女送了安神汤过去。   刘家女在帐篷中,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她感觉得出来,今日的刺客,很大的一部分是冲着她来的。   别的贵女只有一个刺客纠缠,逃了便不会继续追,而她这边却是有两三个刺客围击,且源源不断似的。   显然是想要她的命!   她想起了调香阁。   可明明上辈子,调香阁的东家虽然生母是东疆人,可后来也平安无事的从诏狱中出来了,这难不成还不足以证明调香阁是清白的?   可如今除了调香阁,还会有谁想要杀了她?   上辈子身死后,重活一世后,刘语馨格外的惜命,可她好像又把自己,把家族推向了一个毁灭的方向。   调香阁被调查,她和刘家都无法避免连累。若是调香阁真有猫腻,但却瞒过了锦衣卫,平安无事的从诏狱中出来,那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   想到这里,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把她紧紧的裹住,身子冰冰冷冷的,犹如坠入冰窟。   怎么办?   怎么办?!   若不然……她去寻太子,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以此来保命,保住刘家?   ——   已近黄昏,侍卫四下寻找七公主。   靳琛本保护的是太子。可因迟迟未寻到公主,太子又知道他做过捕快做过捕快,便让他与旁人一同去寻找公主。   太子有令,靳琛便只能听从。   寻找之前,回忆了一番七公主的性子。   因这几日在太子身边近身保护,倒是经常看到那七公主。   七公主的性子和长相全然不符,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单纯,胆子也小,甚至不敢直视任何侍卫的目光。   可就算再胆小,也不至于躲到现在都不出来,也不敢吭声。   或许是害怕得不敢吭声?   也或者是被人——挟持了?   可这些个地方早就搜寻遍了,人还能去哪?   靳琛思索了许久,往山涧瀑布水潭而去。   这地方方才就有人来搜寻过了,但是也没发现什么。   山涧瀑布后,或有岩洞。   靳琛甚是谨慎,虽未确定瀑布之下是否有岩洞,但依旧错开了瀑布后边岩洞的视野,从瀑布一侧的岩石攀爬过去。   从瀑布侧面望去,确实隐隐可见有岩洞,洞口离底下的大石头有半丈高。   紧绷着身体,缓慢的攀在被冲刷得极滑的岩石上。   在洞口旁,瀑布打在身体上,冲击性极强。   耳边是瀑布的声响,根本听不到其他的声响,也不知道这岩洞之中到底有没有人。   但,靳琛嗅到了血腥味。   山洞中,显然有人。   可现下再回去叫人,恐会打草惊蛇,为今之计只能硬闯。   靳琛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默数了三声,踩上凹进去的石缝,蓦地纵身跃进了岩洞。   手握着腰刀,左臂开弓,双目凌厉,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却是对上了那双戒备,且惊恐害怕得满是泪水的黑眸。   靳琛未看到警戒的刺客,看到的却是拿着一把刀颤颤发抖的七公主。   身上的衣服湿透,藕粉色的衣服很透,透得里边淡红色的小衣都若隐若现,发髻也是湿漉漉的,有的发丝还贴在她娇艳的脸颊上。   她满脸的惊恐,而在一旁地上,躺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刺客。   刺客的脖子上边还扎了一支簪子。   “你、你不要过来!”李幼侬的声音发颤,脸上尽是惊恐,极度的恐惧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敌还是友。   哪怕进来的靳琛穿的是护卫军的兵甲。   靳琛低下声音,尽量把自己的嗓音调整成温和的调子,温声道:“公主殿下,刺客已经跑了,属下是太子殿下身旁的侍卫,奉命前来寻找公主,而非是来伤害公主的。”   说着,为了让自己的话可信,慢慢的蹲下,把手上的刀放在了地上。   不知是因靳琛的动作,还是听到“太子”二字,李幼侬的一双惊恐的眼眸中似乎有了些许的清明,在思考间,靳琛蓦地上前,把她手中的腰刀夺过,扔到了一旁。   李幼侬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不敢反抗,只猛颤着身子,惊慌哭着求饶:“你、你别打我……”   声音又软又颤,看似丝毫的抵抗力都没有。   这一瞬间,靳琛明白为什么刺客会这么容易被刺中脖子了。   一则原本就受了伤,二则对公主太过掉以轻心了。   但或许是杀了一个人,又或者被夺了刀,所有的勇气都在一瞬间没了,身子软得像是没有力气一样,只哭得厉害。   哽咽的哀求:“你别打我呀……”   靳琛呼了一口气,握住她的双肩,郑重严肃的道:“属下真的是太子殿下派来找公主的……”想了想,他多说了一句:“属下也是沈娘子的表兄。”   听到这话,哭得眼眶通红的李幼侬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之后,便直接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肩头,哭得更狠了。   崩溃了。   哭得厉害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哽咽道:“我害、害怕,他把我拽进了山洞,还要打我……”   她口中的这个“他”大概就是地上躺着的刺客。   发生了什么事,靳琛不大清楚,但看到公主的衣服虽然有些不雅,可依旧穿在她的身上,便说明没有被欺负。   怀里边的虽是金枝玉叶,但在靳琛看来,不过就是个被吓得惊慌崩溃的小姑娘罢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声音低低沉沉的道:“已经没事了。”   一刻之后,哭累的李幼侬才慢慢抽吸着停止了哭意。   见她不哭了,靳琛才温声道:“太子殿下正着急的寻找公主,容属下先把公主带出去。”   李幼侬相信了他是皇兄派来找自己的人,声音软绵无力的道:“我、我脚好软,走不动路……”   闻言,靳琛把她拉开,目不斜视地转过身,然后半蹲了下来:“属下背公主出去。”   李幼侬看着那宽阔的背,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地趴了下来。吸了吸鼻子后,趴在他的肩头,小声说:“我会让父皇赏你的。”   靳琛“嗯”了一声,试图转移她恐惧的情绪,应道:“属下便谢过公主殿下。”   从山洞出来,不可避免的又被瀑布淋得全身湿透。   小心翼翼地从瀑布底下的大石头朝岸上走去。才到岸上,便有人发现了他们,高声喊来了人。   靳琛蓦地想起了身后公主的穿着,放下了人之后,便严严实实的把人挡在身后,低声道:“公主现在不便出去,暂且躲在属下的身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出去,小公主还是软软的应了一声“好”。   因站得不稳,从身后抱住男人结实粗壮的手臂。   太子闻声寻来,看到靳琛浑身湿了大半,身后似乎有一个娇小的女子,一双白皙小巧的手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虽被遮挡得严实,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清楚那女子也是和靳琛一样湿透了。   太子惊愕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连忙脱下了身上的外衫,让一旁公主的婢女拿过去。   婢女快步的走了过去,走到了靳琛的身后,把像是从水里边捞起来的公主裹得严严实实的。   李幼侬被裹得严实,被婢女扶着走了出来。走了几步之后脚步一顿,转回头眼巴巴的看向靳琛。   见她不肯走了,身旁的婢女轻声劝道:“公主,太子殿下在等公主。”   李幼侬这才迟迟收回目光,向自己的皇兄走了过去。   太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靳琛,时候才收回目光,安抚受了惊吓的幼侬。   *   天色暗下来后,太子与七公主都回来了,大家伙也都松了一口气。   听说太子回来了,刘语馨便坐不住了,思来想去还是支开了婢女,一个人出了帐篷,往太子的帐篷而去。   可就快到太子帐篷的时候,却被一个侍卫拦了去路。   “你是何……”人字还未出来,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脸,话语戛然而止,脸色也随之一白。   “沈、沈三郎,你怎么会在这!?”刘语馨低声惊道。   沈寒霁面色深沉,压低声警告道:“闭紧你的嘴巴,什么都不要说。你若说了,你与那吴珂书生的事情便会立刻传遍全金都。”   听到吴珂这个名字,刘语馨脸色一变,瞬间没了任何血色,寒意从脚底上升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知道她和吴珂的事情?!   他知道她和吴珂的事情,他还知道什么!?   会不会连她重生的事情都知道了?!   虽有将士巡逻,但没有过多注意他们。   沈寒霁向前几步,停在她的身旁,继而低声意有所指的道:“别妄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太子,就能保住你自己,保住刘家。可等你的利用价值全没了之后,皇家又会留你到几时?”   “只要你今天去说了那些话,我便会想尽办法把你和整个刘家从现在这个位置狠狠地扯下来,再而把你的丑事公之于众,让你在金都无地可容。你若是能闭紧你的嘴巴,我便会想方设法的保住整个刘家。”   说完这话之后,沈寒霁从她的身旁径自走开。留下一脸惊骇的刘语馨。   沈寒霁像是什么都没有说,可好像什么都知道。   话里话外好似知道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更知道上一辈子中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很有可能也和她是一样的,一样重活了一辈子的人。   他上一辈子是那城府深,心计深不可测的宰相。她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他想要算计的东西和人,轻而易举。   他若是要对付整个刘家,也是轻而易举的。   在这一瞬间,从上辈子带到这辈子的各种情愫,都在这会变成了恐惧。   且让她害怕的还有他方才那句“等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之后,皇家会留你和刘家到几时?”   她所知道的只有往后八年的事情,若是八年之后,再发生的事情她皆预料不到了,她还有什么用处?   沈寒霁离开之后,刘语馨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直到婢女出来寻到她,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你要去哪?”婢女关心的询问。   刘语馨面色呆滞的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的道:“我哪也不去,不去了……我们回去吧。”   ——   温盈今日是来葵水的第一日,小腹下坠,更是一阵阵的疼,又因为惊吓,更是疼得厉害,但都忍了下来。   喝了些热水后,沈寒霁也回了帐篷。   温盈忙上前,与他道:“夫君先坐下,让我看看伤势。”   沈寒霁转过了身,脱下身上的衣服,岁而慢慢解下那被血染红的纱布。   温盈看到了伤口。   虽然箭伤不深,可也是伤了皮肉的,血肉模糊了一块。   原本伤口可能没有这么狰狞的,但因他这半日下来随着太医给受伤的将士包扎医治,所以这伤口严重了许多。   看到伤口,温盈心里发堵得厉害,难受得很。   她转身去拿从太医那处寻来的纱布和金疮药。   转回身后,嗓音中有一丝丝的哑:“夫君且先坐下来,我给你重新清理伤口。”   沈寒霁顺从的在矮杌子前坐了下来,背对着她。   温盈洗了帕子,放轻动作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昏黄的烛光,很是宁静。   沈寒霁没有说话,温盈也没有说话,只专心地处理着沈寒霁肩胛处的伤口。   时间满满的流逝,没人在意过去了多久。   直到温盈撒了金疮药,要用纱布包扎的时候,沈寒霁才抬着手臂,与她低声说道:“方才我在太子帐前拦下了刘家女。”   温盈动作微微一顿,但随即继续细心包扎。   “她去,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太子吗?”温盈低声询问。   沈寒霁微微点头,继而道:“今日一事,有太多我无法预料到的变数。她若是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太子,太子那边或许纳她为侧妃,从而知道更多的事情,但有一些祸端也会随之而来。”   温盈包扎好了伤口后,坐到了他的面前,面色苍白的道:“我有些不懂,或许在话本中,她救过太子,也暗中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太子,所以才得以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可如今她并未救过太子,就算是当上了侧妃,和话本里边的发展也大同小异,为何会说有更多的祸端?”   沈寒霁未急着回答她,看到了她苍白的脸,问她:“可是肚子疼?”   温盈温声应:“有些。”   沈寒霁拉着杌子坐到她的身旁,随而伸出手放在了她的腹部上边,轻轻的揉着。   温盈心弦微颤。目光从腹部的手掌往上抬,与他那温柔似水的眸子对上了视线。   在这个时候,心里边的冰山似乎有一个小角落已经融化了些许。   沈寒霁边抚着她的小腹,便解释道:“原本若是一切都按照话本中进行,她拿捏着调香阁的把柄,开铺子,赚得盆盈钵满,日进斗金,再而救下太子,立下了大功一件。因铺子的银钱能充盈国库,而她也是为太子豁出去过命的,在这二者的前提之下,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太子,太子依旧会看重她,是觉得她可交心。可现下她是有铺子,还是救过太子?她两样都没有,谈何与太子交心?”   温盈思索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声道:“夫君的意思是,如今她没有财源不断的铺子,也没有救过太子一命,于太子而言,她于旁的世家贵女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她若是说了自己被上天眷顾的事情,没准还会成为她和刘家的灾祸?”   当一些事情中途发生了变数,那就不可能再是原来的结果了。   沈寒霁点头,细声道:“这皇家疑心重,也忌讳荒诞诡异之事。太子会利用刘家女知道一些将来发生的事情也无可厚非,但同时也会提防着刘家女和整个刘家,甚至会在处理完裕王之后,下一个便是刘家。”   “我警告过她,若她能想明白,便能救下她和刘家。若想不明白,我便只能在保住你我,保住永宁侯府之下,与整个刘家为敌。”   她知道温盈会早死,那么她告诉了太子,可过了两年后温盈依旧活着,太子会怎么想?   她与太子说上辈子没有听到过李清宁出事的事情。   可这辈子李清宁又是流放皇陵,又是自尽的,且与永宁侯府,与温盈都相关。如此,太子又该如何去想这些事情?   或者太子会多做联想,从而怀疑他,或者是怀疑温盈,怀疑他们和刘家女是的一样。   他现在就像是在冰上行走一般,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得万分小心。   沈寒霁叹息了一口气,收回了她腹上的手,伸臂把她纳入了怀中。   今日赶回来的时候,沈寒霁才知晓自己真真切切的不能没有温盈。   这小半年下来,他逐渐纵容自己越来越在意,越来越接近她,感情深了也是自然的。   因为感情深了,所以他被梦魇住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以前卧榻之侧若是温盈睡在一旁,便会被梦境所魇。可是如今,卧榻之侧若是没了温盈,一样的辗转难眠。   拥着她睡,才能睡得半夜安稳。   他上半身未着衣物,温盈贴在他散发着热息紧实胸膛上,能清楚的听到他稳健跳动的心跳声。   他低声道:“阿盈,我们谁都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用勉强你现在就完完全全的接纳我。但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们两人重新开始的机会,可好?”   温盈在他的怀中沉默不语,半晌后,才温声回应:“就让那些事顺其自然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他。或许往后会有感动,会有温情,但她不知道能否在这些基础上边再倾注男女的那种感情。   所以,她只能回他一句“顺其自然。”   沈寒霁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无奈的笑了笑,轻声道:“好,依你,我们就顺其自然吧。”   虽顺其自然,但无论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皆会握紧她的手。 第68章 梦中安抚   夫妻相拥,有丝丝温情在帐篷之中蔓延开来,缠绕在二人之间。   沈寒霁低下头,指腹摩挲描绘着温盈唇瓣的形状,黑眸似乎蕴含着丝丝情意。   沈寒霁当真是长了一双深情的桃花眸,让人无法招架的温柔。   温盈微微撇开了视线,不与他的眼神对视,略有羞涩。这羞涩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绯红。   温盈撇开目光后,沈寒霁一双眼眸底下才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暗沉。   今日若是没有及时赶回来,谁能知道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是不是现在这般会羞涩,会呼吸着的温盈。   想到这,几乎窒息。   他是何时开始越来越在意温盈的?   他回想起了新婚夜。掀开盖头见到的女子,柔顺温柔。   那时他想,若是不保持距离的话,自己应当也会逐渐地对这女子动情。   虽是保持了距离,但在过去的两年,每个月两次的亲密接触,肢体交缠,亲密无间之下,那些情感就如同漏刻一样。   在不知不觉之中,丝丝情感就如同缓缓漏下的沙子一样。开始的时候很难察觉得到漏刻的变化,可推着时间的推移,沙子越积越多,便也就明显了。   梦境之中,若是温盈没有早逝,他也会在多年后逐渐明白这些感情。   但还未等到他发现的时候,温盈便早逝了。   不仅早逝了,而且还让她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而梦境之外,他虽然先一步明白了这情感,可这又能如何?   他便是先一步明白了,她也依旧被他所连累,一次又一次的身陷险境。   现在,或许只有彻底的把裕王连根拔起,大概才能保她平安无虞。   那就孤注一掷,把他连根拔起,搅他个天翻地覆。   方才进帐篷前,沈寒霁在外边站了许久,静了许久才走进的帐篷。   思绪回到时下,时宜恰好。   唇上的指尖缓缓地从脸颊划过,手掌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微微用力,无视肩胛骨上的疼痛,在她腰间的手臂暗暗用力地把她往上一提。   随而缓缓地低下头,才触碰到那温软的唇瓣,帐篷外边便响起了非常不合时宜的声音。   “沈大人可在帐篷中?”   沈寒霁:……   温盈红了耳根,不大敢用力地推开他,只得缓缓地推开他。   “夫君,你先去看看什么事。”   被打搅这难得的温情,沈寒霁面色不大好看,但还是松开了温盈。   温盈转身去把今日从堂兄那处寻来的衣服拿了过来。   一身白袍,也就是沈寒霁平日的衣物。   是沈寒霁准备的不时之需。大概,他也做好了被发现的打算了。   温盈去拿衣物的时候,沈寒霁走到了帐帘前,问:“我在,何事?”   帐外的将士道:“太子殿下请沈大人和沈娘子过去营帐一趟。”   温盈把衣衫拿来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怔。太子也让她过去?   沈寒霁应了声:“好,我换了一身衣衫后再过去。”   回了将士的话后,沈寒霁转身几步走到了温盈的身前,低声与她道:“应当没有什么大事,不用紧张。”   温盈点了点头,随而帮他更衣。   束着腰封的时候,温盈随口问他:“为何夫君会这么喜欢穿白色的衣物?”   沈寒霁温声道:“白色予我来说是约束。但凡沾上一点污色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也在告诫着我,无论如何,行事都需得谨慎,小心。”   温盈扣上了腰封,站直了身子,给他理了理衣襟,面色温柔。   “我还以为夫君是觉得穿着白色的衣裳最为风流倜傥,所以才十年如一日的穿着白衣的。”   沈寒霁听到这话,被人打搅好事后的面色似乎好看了许多。   “阿盈是觉得我穿白色好看?”   温盈点头,如实道:“好看。”   若是不好看,又怎会让金都一众女子喜欢?   沈寒霁执起了温盈的手。面上挂上了温润之色,牵着温盈从帐篷走了出来。   二人一同前去太子的帐篷。   路上,温盈略有担忧的问:“太子殿下和公主都回来了,可我方才出去的时候,并未在护卫军中见到表兄。”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猜测道:“或许在太子殿下那里吧。”顿了一下,继而道:“大概是因这回表兄护驾有功,太子殿下才会继续留他在帐前。”   温盈思索了一下,也觉得有这个可能,表兄或许会因这次护驾有功而得以晋升。   二人去到了太子的营帐前,倒是真的看见了站在帐前的靳琛。   对上沈寒霁和温盈的目光,靳琛微微颔首示意。   夫妻二人也都点了点头。   内侍通报之后,便请了他们进去。   太子营帐中,芙华也在。   经过大半日的调整缓和,芙华的脸色已然好了许多,看到温盈的时候,还莞尔一笑。   温盈也回以一笑。   夫妻二人朝着太子行了礼,太子淡淡道:“都坐下吧。”   内侍搬来了中杌子。   二人相继坐下,太子看向沈寒霁,道:“今日之事,虽然营地依旧遭了袭击,但幸好损伤不大。且无论如何,本宫能幸免于难,也有沈司直的一份功劳,待本宫回到金都后,便与父皇说明此事,让父皇嘉赏沈司直。”   沈寒霁略一拱手,惭愧道:“虽然臣有所预料,可时下不仅连太子,连营地也遭埋伏,更别说还惊了太后娘娘。”   太子淡淡一笑,很是开明的道:“能推测到有刺客,已然是让人钦佩了,若是真真的做到了算无遗策,神机妙算,那岂还算是凡人?”话到这,太子继而道:“那即便不是精怪,便是神仙了。”   听到太子的话,温盈面上不显,但心里有一瞬间的惊寒。   正如她与沈寒霁分析的那样,若是真的是样样俱到,毫无瑕疵,只会让人怀疑。   最完美的反倒是出了差错,而反之有差错才是最完美的,故而不会让太子起疑心。   沈寒霁面无变色,维持着一贯淡然从容的神色:“可惜臣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精怪,只是一介凡人。”   太子笑了笑。   因芙华和温氏都在,也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只是忽然转了话题,问:“对了,今日屡次击退刺客的那位靳评事,是沈娘子的表兄?”   温盈点了点头,回应道:“是臣妇继母家的外甥。”   太子“嗯”一声,继而问道:“不知靳评事今年岁数几何?家中又有几口人?可有婚配?”   太子的问题一出来,不仅是温盈诧异,就是向来淡然自若的沈寒霁都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太子目光落在温盈的身上。   温盈会意,随而回道:“靳表兄今年大抵二十四岁,为家中独子,有一个妹妹,父母双亲,还有一个祖母,尚未婚配。”   太子沉吟了一下,才点头道:“家世倒是简单明了。”   可温盈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若是立了功褒赏的话,不该问这些问题才是呀……?   现在这些问题,这听着怎么像是要指婚事一样?   沈寒霁略微思索了半晌,才问:“殿下问这些,可是因臣内人的表兄做错了事?”   这时,一旁的芙华轻声道:“倒是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反而立了功。”   听了芙华的话,温盈更是纳闷了,到底是立了什么功,会让太子问这样的问题?   沈寒霁继而又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略有试探的问:“可是与七公主殿下有关?”   太子点了点头。   温盈惊疑的看向太子身旁的芙华,芙华朝着她微微摇头,随而看向身旁的太子,意思大概是听太子所言。   半晌后,太子才道:“今日,靳琛虽救下公主,但公主清誉有损,所以待本宫禀明父皇后,要么赐婚,要么……”   未说完的话,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若是不赐婚,为保公主声誉,只能赐死。   温盈心下震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会扯到公主的清誉上边去了?   太子说了这些话后,看向芙华,温声道:“你与沈娘子先下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上金月庵。”   芙华点了点头,随而起身盈盈一欠身。温盈也一同起身,福了福身子,看了眼沈寒霁后才随着芙华一同出了营帐。   出了帐篷,温盈目光复杂的看向守在外边的表兄,身旁的芙华压低声音与她说:“沈娘子你且来我帐篷,我与你说明白。”   温盈这才收回目光,随着顾芙华一同前去。   被看了一眼的靳琛,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大概能猜测得出来方才太子与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温盈随着芙华一同进了帐篷。   坐下后,芙华让婢女退了出去,才与温盈道:“方才我陪着幼侬,等她睡着后,太子殿下便唤了我过去,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温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怎会扯到赐婚和清誉的话题上。”   顾芙华点头:“今日一直寻不到公主,是因她被受伤的刺客挟持到了瀑布后的山洞中。听到刺客嫌她吵闹要打她的时候,她慌乱之下拔了发髻上的簪子,一下就刺穿了刺客的脖子,因此得以自救。可因瀑布声掩盖住了别人的呼喊声,她听不到声音,更看不清外边是什么情况,也不敢跳下山洞,所以只敢躲在山洞中。”   温盈听到这,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面色复杂的接道:“是表兄进去救下的她,而进入瀑布,难免会被水流冲刷,湿了衣裳……”   温盈说到这里,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顾芙华。在看到顾芙华点头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表兄看到了金枝玉叶公主衣衫不整的模样。   顾芙华安慰她:“虽我不了解沈娘子的表兄,但我听到太子殿下提起靳评事时,颇有几分赞赏,所以沈娘子不必太过担忧,皇上定然会赐婚的。”   温盈闻言,垂下眼眸。若真是如此,她也不知道为表兄喜还是忧。   表兄有一颗为民之心。本就有才能,不用依靠有权势的岳家,他日也能登上高处为民谋福,大展抱负。   而皇家规矩多,也不知做了驸马之后,会不会对他的抱负有所影响。   沉默了片刻,温盈才抬起头询问:“公主殿下情况如何?”   芙华缓缓道:“除了磕破了手心,倒也没受到其他的伤害,可能因为杀了刺客,现在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不安。”   “可她又比我们想象得要坚强得多。回来的时候没有哭,只诚实的说她杀死了一个坏人,有些缓不过神来。我们担心她,她反倒还安慰我说,她明天就能好了。”   七公主的反应,也出乎了温盈的意料。七公主胆小归胆小,但却是个坚强的。   又说了一会话后,外边传来芙华婢女的声音:“姑娘,沈大人过来寻沈娘子了。”   顾芙华了然一笑,随而道:“沈娘子和沈三郎当真是恩爱,还没说几句话呢,就来接你了。”   温盈并未被她调侃得羞涩,只温婉一笑,随而起身:“那我便先回去了。”   顾芙华点了点头,目送她出了帐篷。   看着温盈出了帐篷后,芙华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从而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   在帐篷中坐了许久后,对于是否做太子妃一事,她心里更是有了计较。   想通想透彻后,便出了自己帐篷,继而又去了太子的帐篷。   ——   现在营中的人都知道了沈寒霁的身份,也没有再以看“奸夫”的目光来瞧他了。   可要知道今日在山上之时,那二十来个将士看见这永宁侯府的三娘子与一个将士抱在一块的时候,眼珠子都差些掉到地上了。   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了不得的人物,竟敢撬永宁侯府沈三爷的墙角。   还撬得如此的光明正大,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抱了沈三爷的娘子。   可后来回到营地之后,才知道——哦,原来人家是自己撬自己的墙角。   沈寒霁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小心谨慎的进出温盈的帐篷了,而是进出得正大光明。   回了帐篷后,温盈才与他说了表兄和七公主的事情。   沈寒霁虽未在太子那里听到后续,但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所以并没有太惊讶。   “以你表兄的才能与为人,皇上也是欣赏的,所以定是赐婚的,如此也是别无他法了,只能迎娶公主。”   温盈想了想,又道:“不过七公主不像旁的贵女,她虽为公主,却没有公主的架子。天真善良,性子纯良,且生得美艳动人,若是与表兄在一块,倒也是良配。”   沈寒霁微微挑眉,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虽身为公主,可就不怕你家的那姨母嫌弃公主痴傻? ”   温盈听闻“痴傻”二字,皱紧了眉头,抿着唇看他。   沈寒霁被她瞪了一眼,才轻笑了一声,拉着她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似乎看透了一切的说道:“所谓痴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七公主的情况,在医书上可称为离魂症,实则是不记得发生祸端之前的任何事了。”   “八岁的小姑娘已然懂事,可她跌落了阶梯后,一觉醒来后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不识双亲,一切都陌生得可怕,胆子自然就小了。而旁人说的痴傻,不过是她不爱说话,终日发呆,不过是在思索自己究竟是谁,以前又发生过什么事罢了。”   听了沈寒霁这么一说,温盈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夫君怎么会这般了解七公主这种症状的?”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十六七岁游学的时候,遇见过这样的人,阿盈你也知我好学好知的性子,自然会了解一番。”   温盈点了点头,随而问:“这种离魂症可有医治的法子?”   沈寒霁微微摇头:“此症无药可治,有人一生都不会记起往事,有的人忽然一觉醒来便会记起,所以说这离魂症很是玄乎,谁都说不准何时恢复。”   闻言,温盈陷入思索,半晌后,才道:“虽然没有医治的法子,那也可以说明七公主是正常的,不许再说她痴傻了。”   沈寒霁一哂,温润道:“依你,往后不说便是了。”   温盈“嗯”了一声,想起他受了伤,便没有与他继续说旁的,而是劝道:“夫君先休息一会,我去看看蓉儿,再去端些吃的过来。”   沈寒霁点了点头,在她执意让他先躺下再出去,他便脱了外衫,趴了下来。   温盈嘱咐了声“莫要乱动”后,便出了帐篷。   去看了眼蓉儿,见她没有发高热,也就松了一口气。   许是知晓温盈的两个婢女都受伤了,芙华便安排了一个婢女来帮忙照看。   温盈去前边端了吃食,顺道让人盛了热水到帐篷中。   等她回到帐篷的时候,已经是一刻多之后的事了。   温盈正要去唤床上的沈寒霁吃些东西才休息时,可却发现方才面色无异,像是没有受伤一样的沈寒霁,现下却是脸色通红,神志不清地趴在了床上。   一模额头,烫得吓人,喊也喊不醒。   温盈想起半个时辰前,去太子营帐的前一刻,他的体温就好似比平时要高一些。可他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实状况。   他竟然撑到了现在,昏迷之后才露出端倪!   温盈急得立即去喊了太医。   太医来了之后,看了眼他肩胛处的伤,又看了眼他那才恢复得六七成的手伤。   皱着眉头道:“沈司直这事不要命了么?这手上的伤还没好透,肩膀后又受了伤,明明是个文臣,怎就伤得像外边的将士一样?”   温盈闻言,目光落再沈寒霁的身上。   曾经梦里的沈寒霁,让她心寒,让她感觉到了梦中自己的绝望。可现下,梦外的沈寒霁,却让她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觉。   好像,是非常不一样的两个人。   梦里边的那个沈寒霁,是由里而外的凉薄,冷情,让人触不可及的。   但现在的沈寒霁却忽然让她感觉到了是有七情六欲的,是有血有肉,是鲜活的。   或许现在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可要是以普通对亲人,朋友的喜欢来说。   ——她不喜欢梦里边的那个沈寒霁,可她却是有七八分喜欢眼前的沈寒霁的。   沈寒霁双手紧紧抓着床头的被褥,额头冒着冷汗,额头脖子的青筋突显。   一旁的太医一愣,有些错愕:“这忽然是怎了?”   瞬间回过身来,看到沈寒霁的样子,便知道他是被梦魇住了,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坐在了床边。   握住了他后,沈寒霁才稍稍平缓。温盈暗暗的呼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太医。   “估摸着因今日在山上看到我差些丧命,所以昏睡也不安稳。”温盈寻了个理由应付。   沈寒霁不想让旁人知道他有梦魇症,她肯定会在外人的面前保守。   太医也没多疑,只在心底感叹夫妻二人的感情好。   随而嘱咐了一下今晚要注意的事项。说发了高热,得有人一宿守在其身旁,给他敷额头,擦身子,再喂些温水。   温盈把太医嘱咐的事情一一记下。   待太医走了之后,温盈看了眼紧紧抓住她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在他的发顶上轻轻地抚摸着。   虽不知道他的梦魇是什么,但这样应当能安抚一下他吧?   至少,在她对她母亲不多的记忆之中,她做过噩梦,惊醒之后,她母亲便是这样安抚她的。   摸摸她的脑袋,拍拍她的背,在她耳边说一句:“没事了,别怕,娘会陪着你的。”   可沈寒霁又不是什么五六岁的孩童,且那么坚强的一个人,这些哄小孩子的把戏怎么可能对他有用?   可轻轻抚摸着头发,沈寒霁显然缓和了许多。温盈继而又犹豫半晌后,收回了手。   掌心轻轻落在他的背上,轻拍着。   再而俯下身子,附到了他的耳边,声音轻轻柔柔的道:“没事了,别怕,我会陪在夫君身旁的。”   这轻软温柔的声音落入沈寒霁的耳中,即便是在梦中,也清晰的听到了。   再看梦中眼前死状惨烈的温盈,一瞬间,幻象犹如烟雾一样逐渐消失了。   即便是做过无数次的梦,可永远没有谁能习惯得了至爱至亲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除非是冷漠凉薄,没心没肺的人,才会习惯,才会无所畏惧。   但显然,他还未到这个地步。   但这一次,也是第一次没有被这噩梦惊醒,噩梦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身旁的温盈。   手不自觉的收紧,且在昏睡之中,薄唇微张,低哑悠长的唤了一声“阿盈……”   温盈听到他喊自己,有一瞬间以为他醒了,可仔细一看,他并未醒来。   虽然并未醒来,可看到他平静下来后,她也就暗暗呼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哄孩子的法子,对他还是非常有用的。 第69章 太子相帮   温盈照顾沈寒霁,照顾了差不多一整宿。   小腹疼痛也只能用热水囊缓一缓,直到临近五更天的时候,才忍受不住的趴在床边小睡了过去。   沈寒霁神志逐渐清晰,半睡半醒间半张双目,只见昏暗的烛光之下,趴在床边而睡的温盈。   虽然昏睡中,但也隐约知道自己大抵是昏迷了。而昏睡的时候,也更是感觉到了有人在一旁照顾着他。   给他擦身子,安抚他,柔软的手抚在他的额头之上,附在他的耳边轻轻柔柔的说着话。   虽然昏睡,但也听清了那句“没事了,别怕,我会陪在夫君身旁的。”的话。   沈寒霁薄唇微微勾了勾,眉眼不自觉的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还真当他是那等需要人哄的几岁孩童吗?   但不可否认,现在再回想起这话,心情很是愉悦。   看着温盈的睡颜,按捺不住的伸出手,指尖落在她眉眼的上方,大抵是担心触摸会吵醒她,所以并未触碰到她的眉眼,余了些许的缝隙。   指尖顺着她的眉眼逐渐划下来,随而是小巧的鼻梁,樱唇。   温润的眉眼中倾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许久之后才收回了目光,从床的另一侧下了床。但只是浅眠的温盈,床微微一动都能让她醒来。   沈寒霁的动作再轻,温盈也还是感觉到了,一下子惊醒了。   看到下了床的沈寒霁醒了过来,松了一口气,悬了半宿的心终于落了地,可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夫君,太医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你别起来。”温盈劝着他,撑着床想要站起来的时候,脚蓦地一麻,整个人又跌坐了回去,一张小脸顿时皱了起来。   沈寒霁走到了她身旁,半蹲了下来,扶着她的手臂,嗓音带着高热影响下的沙哑调子,道:“我扶着你慢慢起来,到床上睡一会。”   温盈一手扶着床,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但因坐了许久未动,所以双腿发麻得难受得很,眼眶都不自觉的盈满了泪水。   好半晌才困难地坐到了床上,沈寒霁单手在她的小腿上揉捏许久,麻意才逐渐消退了下去。   温盈可不敢让一个生着病的病人照顾自己,所以在麻意消退了些许后,忙低腰拉起了他的手。   “可以了,不是很麻了,夫君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吧。”   沈寒霁在床边的矮杌子上坐了下来,微微摇头:“不困了,伤口有些疼,疼得也有些睡不着,我坐一会,你睡吧。”   说着,便起身去脱了温盈的鞋子。再而转身握住了温盈的肩膀,力道温和的把她推到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衾。   温盈确实很累很困乏,可不免还是担心道:“可你的伤……”   沈寒霁打断她的话:“我便在这帐篷中,哪也不去,若是不舒服便喊醒你。”   温盈望着他,思索了一下,因实在太累了,所以便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双眸。   她很快就睡着了,沈寒霁看了眼地上的水囊,想了想,还是拾起,走到了矮桌几旁。   许是为了不间断的给他喂温水,所以桌上的小炉子一直温有热水,还散着淡淡的热息。   他把水囊中尚有余温的水倒了一半,再倒入炉子中的热水。   掺了一半热水,隔着水囊透出来的热息并不会太烫,热度刚好。   转身缓步走回了床边,微掀被衾,把水囊放进了被窝中。   温盈没有沉睡,感觉到了热乎乎的物什放进了自己的被窝中,一惊。   双眼微睁,满是迷茫的看向他。   沈寒霁对着她笑了笑:“抱着睡,能暖和些。”   快到十月份了,山里的夜晚越发的寒凉,被衾还是太薄了些。   温盈脑子不甚清醒,听到他这么说,呢喃的应了声“嗯”,随而抱着水囊又闭上了双眼。   见温盈熟睡之后,沈寒霁才坐到了一旁,手撑着脸,一脸温色看着温盈。   看了许久之后,才陷入了思索,思索着如何对付裕王。   ——该如何才能逼得裕王把野心暴露出来?   ——又该如何才能揪到其罪证。   沈寒霁想到了调香阁的齐豫。   经过这一次刺杀,若再说调香阁没有任何的问题,沈寒霁是不信的。   但明明是有问题的,可以刘家女的角度去看,调香阁是在裕王谋反,东疆不轨之下尚能全身而退的一个存在,所以她才敢去威胁的。   锦衣卫和大理寺一等,在裕王和东疆事情相继爆发之后,也不可能那么无能的连调香阁有问题都查不出来。   如此,只有几种可能。   一,微乎其微,或者完全没有的一个可能——是全然清白的。   二,或者是——狡猾如斯,避开了所有证据。   可即便如此,朝廷也是宁可错杀,不可能放过。   三,又或者是——以重要的信息交换,再而弃暗投明的来保全自己。   思索了这几个可能,沈寒霁眼眸微阖,眼底溢出丝丝冷意。   或许这个齐豫,将会是绊倒裕王的关键。   待回到金都,从长计议,他再去会会调香阁的东家。   ——   天色亮了,芙华让人送来了早膳,还传了太子的话,说是沈三郎受了伤,沈娘子也就留在营地照顾,不用一同上金月庵了。   太子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不去见太后的借口,温盈也得以缓一口气。   金月庵——   昨晚,太后听到孙子和孙女都平安无事,才能睡得一个安稳觉。   早起的时候才想起了沈家三郎的事情。   昨日嬷嬷回禀,说来请太医的人是永宁侯府的沈三郎。   咋一听到沈三郎这名,太后眉头瞬间紧皱了起来。可太子和七公主尚未有消息,她便也就没有花费心思去想。   今日听说太子会到金月庵,太后便等着那温氏到她跟前来,看看那温氏有什么脸见她!   可在太子和公主,还有一众贵女一同到金月庵给她报了平安后,却是没有看到温氏和沈三郎。   好一会后,她才不悦的问:“怎的,温氏和沈三郎夫妻相见,小别胜新婚,连给哀家请安的空闲都没有了?”   太子和芙华等人听到太后的话,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太子敛了敛微妙之色,淡淡的回道:“回禀皇祖母,沈三郎昨日受了伤,沈娘子现在留在营帐中照顾。”   太后愣了一下,随而疑惑的道:“昨日我听嬷嬷说,那沈三郎到金月庵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现在就受伤了?”   芙华回道:“昨日沈三郎在刺客跑了之后,带着一百人赶回营地,救下了差些被刺客围堵的沈娘子,也为沈娘子挡了一箭。”   那些没有外出的妇人在听到这话,都露出了诧异之色。最为惊诧的无外乎是孙氏。   孙氏是最为了解那夫妻二人的。   在半年前,成婚后的那两年,这夫妻二人感情寡淡得很,怎就仅仅半年,感情就浓厚得可以生死相许了?   太后也是露出了几分惊诧之色,可还是露出了不悦之色。   “夫妻鹣鲽情深倒是让人赞叹,但此行哀家与众人是来金月庵祈福的,太子是敬重哀家才来看望,但这沈三郎怎也跟着来了?而且成了婚的又不是她温氏一个,怎不见其他人的夫君也跟着来,这未免太不把祈福当一回事了?”   太后的话落在一众人的耳中,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听得觉得刺耳。   太子原本还有些温和的神色,已全然冷淡了。   面色平淡的道:“孙儿有些话想对皇祖母说,便让他们都先退下吧。”   太后看了眼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抬了抬下巴:“你们都先下去吧。”   坐着的站了起来,与站着的一同朝着太后太子欠了欠身,然后退出了屋子。   一众人退出了屋子后,芙华陪着七公主回了与太后一个院子的屋子。   而孙氏与她姐姐宁妃先行走了,没有与其他人一块离开。   见芙华和公主,孙氏和宁妃都走了,对温盈素来有些意见的伯府陈娘子便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呵,夫妻竟做些恩爱的戏,假得很。若真的是挡箭,那沈三郎昨日怎还会跟个没事人一样到了金月庵?我看呀,就是为了不来金月庵给太后娘娘请安才寻的借口。”   陈娘子的话一出来,另一个妇人也附和道:“就是,好像他们这么说,太后娘娘能对他们改观一样。”   除却刘语馨,其他三个贵女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容家姑娘冷笑了一声,随而道:“陈娘子,听说昌盛伯爷又新纳了一房妾室,加上这一房,该有七八房了吧,也难怪你看人家夫妻鹣鲽情深像是做戏的了。”   陈娘子听到这话,顿时沉了脸:“你这丫头,什么意思。”   容家姑娘抬着下巴,冷傲的看了她身旁的妇人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沈大人受伤一事,太子殿下和太医皆清清楚楚,岂是你一句两句就可随意污蔑的?你方才的话不是污蔑还能是什么?”   另外的贵女也搭腔:“就是,随意污蔑人,心真坏。人家沈娘子昨日也受了惊吓,但还是来安慰我等,才不会像有些人那么无聊,竟只会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来挤兑人。”   此行的贵妇贵女,哪个不是家世显赫的?   所以说起话来都是有底气的。   陈娘子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冷着脸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不过就是安慰了你们几句,便上赶着帮人说话了,就没想过人把你们当刀子使了?”   容家姑娘面色一沉,冷声反问:“那敢问陈娘子对我们究竟是有过怎样的恩惠?才能让我们在旁听你说别人的不是,还要附和你们说别人的不是?”   陈娘子一时语塞。她哪里予过她们恩惠,最多就是平日里一块喝喝茶说说话罢了。   容家姑娘又道:“我们也不是那等五六岁,是非不分的孩童,自然分得清哪些人是可值得结交的,哪些不值得结交的。”   说罢,便略过陈娘子,率先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其他几个贵女。   刘语馨迟疑了一下,看了眼陈氏她们,又转身看了眼太后的院子。   转回了头后,最终还是跟着容家姑娘一块离开了。   沈三郎与温氏,如今尽得人心。再者沈三郎现在情况未明,他又城府过人,她若是像那李清宁一样硬碰硬的,无疑就是以卵击石。   这点识时务她还是明白的。   看着那几个未出阁的贵女走了,陈娘子一肚子气,怒极反笑,哼笑了一声后便纳闷道:“这一个个呛得跟胡椒似的,莫不是被那温氏灌了什么迷汤?”   另一个妇人也是不能理解的道:“就是,才一同外出不过几日,怎就这般好的交情了?总该不会是受到惊吓,那温氏安抚了几句,就向着她了吧?”   她们疑惑不解,可全然不知在小姑娘们受到惊吓,正脆弱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一个人温心的安抚。   哪怕是温柔的一声“没事了”的安抚,也能让她们安心许多。   ——   人都退了出去,屋中只余祖孙二人,太后问:“子瞻,你想与哀家说些什么?”   太子从座上站了起来,站到了厅中,朝着太后微微一拱手:“祖母,容孙儿说句不中听的话,祖母此番做,有失人心。”   听到太子的话,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眸,思索了片息之后便明白了孙子的话。   “你是在怪哀家迁怒沈三郎和温氏?”   太子微微抬起头,与座上的太后对上了视线,缓缓而道:“皇祖母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如此为难一个妇人,确实做得不厚道。”   太后闻言,脸色一沉:“什么不值当的人?那是哀家的亲孙女,是你的堂妹!”   太子立即接口道:“那李清宁与孙儿而言,不是堂妹,而是个恶毒的妇人。”   “皇祖母口中的亲孙女祸害他人,如今被罚,自寻短见,那也是她自己做的孽。皇祖母不怜悯受害的人便罢了,怎反倒迁怒起了被她加害的人了?这落入旁人的眼中,皇家威信何在?”   声音温和,并未咄咄逼人。   可即便如此,太后还是蓦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外人来指责你的皇祖母?!”   太子再而拱手,缓缓而道:“孙儿并非指责皇祖母,而是就事论事,满金都都知道皇祖母此番让温氏随行,是欲为难温氏。”话语顿了一下,再而反问:“皇祖母可否认并没有为难过温氏?”   太后怒意更甚:“你父皇都未曾说过哀家什么,你竟敢如此与哀家说话!”   太子面色不变,继而问道:“在皇祖母的心里,究竟是那个与大姑姑有五六分相似的李清宁重要,还是孙儿与幼侬重要?”   太后本想继续发难,但听到孙子的话,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太子继而解释道:“有些事尚不能与皇祖母细说,但孙儿能说的便是,若非没有沈三郎,孙儿未必能全身而退,且幼侬若是没有温氏表兄相寻,也不知何时能寻到,此番是沈三郎夫妻二人有恩于皇家。”   话到最后,太子叹息了一声,幽幽道:“皇祖母,可否不要再为了那个死有余辜的李清宁再寒了永宁侯府的心,寒了孙儿与父皇的心?”   太子的话不中听,可字字诛心,句句都戳到了太后的心窝上边。   没有被人戳破的时候,太后觉得自己为亲孙女出一口气,并没有做错。可就这么被人直截了当地拿出来说,恼羞成怒之后,又觉得没了脸面。   半晌过后,太后想要说些什么,嘴巴略张了张,随而又阖上了,微微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中很是安静,只听得见外边的虫鸣鸟啼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叹了一口气:“哀家明白了,往后不为难他们便是了,可子瞻呀,你可要明白,即便是哀家不为难,可你皇叔……”   未尽的话,不言而喻。   太子面色平静的看向太后:“还望皇祖母规劝一二。父皇有心保下沈三郎和温氏,若是皇叔执意要对付沈三郎和温氏,那无疑是与父皇作对,如此局面,可是皇祖母想要看到的?”   太后继而沉默片刻,才无奈道:“我先前与温氏打了一个赌,虽未到期限,可如今沈三郎既能为她挡箭,便也算是她赢了,哀家会信守承诺的帮助她。”   太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朝着太后躬身一鞠:“孙儿替沈家三郎谢过皇祖母。”   谢过之后,太子便说了一下行刺之事:“此次行刺,尚未查到线索,此处也不大安全了,所以孙儿希望皇祖母莫要再待在金月庵了。”   太后此行本就不是全心来金月庵祈福的。如今这么大的刺杀事件,金月庵确实是不能久待了,她也不可能执拗得继续强留。   思索了一下,随而道:“那便让她们收拾细软,明日便回去吧。”   太子应:“此次刺杀有将士受伤,明日回去太过赶,不若让他们休息多一日再回去。”   太后因方才的对话而心累,便应了他,也让他先下山。   随而太子也退出了屋子,刚好芙华也从李幼侬的屋子出来,二人目光相触,相视一笑。   二人并肩从太后院子走出去。   芙华略有担忧的道:“方才在幼侬的屋子,我听到了太后娘娘的声音,太子哥哥可是与太后娘娘说了沈三郎和沈娘子的事情?”   太子点头,随而道:“皇祖母会生气也是在预测之中,但也不能不说。”   芙华略有诧异:“太子哥哥为何如此相帮沈三郎,是因刺杀一事吗?”   太子微微摇头,目光深远的道:“沈三郎才能卓越过人,朝廷虽不缺人,可能人才士难寻。虽然他现今不过是个小小的司直,可过个十年八年的,他定会功成名就,也能为大启的繁荣昌盛而做出功绩。”   话到这,便朝着身旁的芙华微微一笑,很是通透的道:“总该不能让皇祖母的做法,本宫的不作为寒了这么一个大启未来功臣的心,芙华你说是不是?”   芙华倒是听明白了些,点了点头,随而道:“那平日我便多照拂沈娘子,不说旁的,就说沈娘子的性子便与我合得来,而且幼侬也喜欢与沈娘子往来。”虽然是被两份果脯给收买了,但旁人也不见得幼侬会喜欢。   太子点头:“如此甚好。”   把顾芙华送回了院子,临别时,与她说:“此处不安全,所以本宫已经和皇祖母说过了,后日启程回京,你与旁人说一说,让她们收拾细软。”   芙华应下。   太子也下了山,让人把回去的归期告诉了沈寒霁他们。   听到归期定了下来,不用待到冬季,躺在床上的温盈也松了一口气。   昨夜躺在床上的人是沈寒霁,但今日躺在床上的却是温盈。   温盈的小日子本就难熬,还伴随着惊吓和劳累了一整宿,今日睡醒后整个人都是蔫蔫的,这会没有半点的精神。   这下,柯月和蓉儿都受了伤,沈寒霁也受了伤,温盈又没什么精神头,一家子的伤者。   好在能用得上的柯敏也从金月庵下来了,不然就顾芙华留下的一个婢女,还真有些不够用。   温盈软绵无理的半躺在床上,看向在帐篷中挂着手臂坐在席上看书卷的沈寒霁。   昨日才昏迷不醒的人,今日怎就看起来像是已经没事了一样?   但随即想起他昨日昏迷前硬扛得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的模样,温盈不大相信他是真的没事了。   思索了一会,温盈往小床的边上挪了挪,尽可能的让出多一些位置,随而朝着沈寒霁有气无力的道:“夫君还是上来休息一下吧。”   沈寒霁从书卷中抬起目光,温和的看向温盈,摇头道:“我无碍,你休息便好。”   温盈皱起了眉头,劝道:“早上太医都说了,能在床上多休息一日,便不要下榻。”   早上太医来过了,给沈寒霁诊过后,又顺带给温盈看了看。   对于妇人这一方面的病症,沈寒霁的学问倒是浅薄了些。所以太医在一旁给温盈看诊的时候,他便在一旁听着,继而再询问一些不甚明白的问题。   温盈被他询问得只想把被衾拉起来,盖住自己窘迫不已的红脸。   沈寒霁沉默了片刻,才如实道:“肩膀有伤,不便躺着,而趴着……”顿了顿,才想了个贴合的词:“甚是不雅观。”   温盈懵了一下,随后才轻笑出声,脸色也红润了些许。   “帐篷中就我与夫君二人,何必在意雅不雅观?”说到这,温盈沈氏一挑眉,带着几分趣味:“莫非夫君在我面前还端着?不把妾身当自己人?”   不仅沈氏挑眉,便是话语中也带着几分沈氏调侃。   沈寒霁微一挑眉,但下一瞬便轻笑出声:“你倒是好学。”   温盈笑道:“那还是夫君言传身教得好。”   许是说说笑笑,倒是精神了些。   夫妻二人说着话的时候,靳琛和温霆过来了。   温盈也就下了床,穿上衣服,简单的理了理发髻,随而才把堂兄和表兄迎进了帐篷。 第70章 三人探讨   靳琛和温霆一同进了帐篷。   温霆先行开口询问了夫妻二人的身体。   二人都说没什么大碍了,可温霆看了眼没有上妆,脸色苍白,唇瓣更是没有什么血色的堂妹,眉头微皱了皱。继而再看向堂妹夫挂着的手臂,眉头更皱了。   ——试问这那像是无碍的模样?   沈寒霁素来擅长看人神色读心,看出温霆所想,淡淡一笑:“我只是受了些轻伤,箭伤所幸不深,养小半个月便好了。阿盈受了惊吓,又照顾了我一宿,太过劳累了,休息几日便可。”   沈寒霁说的是实话,温霆思索了一息,才点了点头。   说了几话,温盈思索着他们应当不只是来询问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体情况,应当还有什么话要与沈寒霁说。所以想了想,便道:“我去看一下蓉儿他们,你们先谈着。”   沈寒霁点头,上前撩开帐帘,把温盈送出了帐篷。   温盈出了帐篷后,便往蓉儿的帐篷而去。   其他贵女已经回了金月庵,帐篷也就拆了,周围只剩下一丈之外,蓉儿和柯月的帐篷。   蓉儿身上的刀伤严重,要是今日就回金都,肯定受不了。可即便过两日回去,但两日的路途颠簸还是非常的不妥,所以温盈打算把她先送到金月庵休养,半个月再让人来接。   柯月伤得不重,但也是受了些伤的,所以温盈便顺道让她在金月庵休息半个月,与蓉儿也能有个照应。   温盈出去后,沈寒霁请他们二人在茶几前席地而坐。   沈寒霁问:“你们二人都发现了什么?”   靳琛回道:“昨日我与那些人交手,发现与在码头镇刺杀大人那些人的招式路数相似,十有九成是同一拨人。”   靳琛所言,如沈寒霁猜测的相差无几。   靳琛压低声音询问:“可要属下去码头镇调查一番?”   沈寒霁抬眸看了眼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微微摇头。从茶桌旁站了起来,与他们说道:“前方石河,视野宽阔,我们去那里说。”   二人明白,随而起了身,与他一同出去。   沈寒霁倒不是怕有人偷听,毕竟现在营地巡逻加强了,若有人敢在帐篷处窃听,不消片刻便被发现。   平日与温盈谈论些不能让人听到的话,都是距离亲近,轻声细语,压低声音来谈论。   而现下三个大男人,凑近在一块,轻声细语,氛围太过怪异。   三人走到了营地外的河流,等将士打了水后,沈寒霁才寻了块干净的大石,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其他两人站着太突兀,也径自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坐定后,沈寒霁才问:“可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在码头镇遇刺那日,我在客栈之中与你们说过的大胆猜测吗?”   二人相继点了点头。   沈寒霁笑意如水,眼神却是深不可测,他不疾不徐的道:“我的猜测,码头镇整个镇子皆为贼窝。”   这话一出来,靳琛与温霆眼眸皆一睁,露出了惊讶之色。   沈寒霁看向温霆:“我当时让你和表兄在镇上打探消息,调查官船被劫那日码头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堂兄可还记得当时打探到的消息吗?”   温霆回想了一番,回道:“镇上的百姓都说半个月前有几百人到了镇上,说是调查官船的,他们也就信了,没有怀疑。”   “我当时还询问了你,可有不同的说法,你说都是大同小异,便是稚童也都是一样的说法。”沈寒霁缓缓道。   忽然提起这事,素来敏锐的靳琛也发现了不对劲,随而接道:“发生的事情不是亲眼所见,便是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都能传出多种不同的说法。可数千人的镇子,所询问到的人却几乎是一样的说辞,竟连孩童也是一样的说法,反倒显得像是串好了说辞。”   沈寒霁微微颔首:“再有,码头镇的百姓无论男女,自小就开始练武,说是提防水寇,这倒是扯不出太大的疑点。但水寇在七八年前,朝廷派兵围剿之后,只余下一些余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此次也是因大批的官银和兵器才铤而走险去劫,所以平日里也算是太平盛世了,但码头镇的百姓对稚儿与少年的训练从未松懈。”   听到这,靳琛温霆两人面色逐渐严谨。   沈寒霁却依旧面色清淡:“我特意翻阅过码头镇归属县城的记录,码头镇每隔一两年便会有很多户迁入,这些外来人,依旧会让自己的孩子与码头镇上的百姓一同习武。再且,码头镇户册上的男子与女子的人数相差无几,但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在码头镇的那些天,所见到的皆是女子比男子多。”   温霆思索了一下,回道:“听镇上的妇人说,男人多为去走船了。”   沈寒霁轻点头:“说得过去,但码头镇本就建立在京淮运河之上,平日多有民船商船官船经过,做些小生意,不也比背井离乡,离开妻儿要来得好?当然,也有可能是想挣大头的人。”   “但走船的人,似乎多了些。”靳琛微微眯起了眼眸。   温霆也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随而低声道:“那些刺客,会不会就是外出走船的人?”   靳琛眉头微蹙:“便是蒙面行刺,可等到扒开尸体的时候,一样会露脸,难不成就不会被发现?”   沈寒霁勾唇漫然笑道:“能见过他们的脸,除了家人,还能有谁?几乎整个镇子都为其打掩护,他们不在生人面前露脸,也轻而易举。再者镇长是贼首的话,普通人落户码头镇,他不同意,便不会有外人落户。”   靳琛和温霆二人听了这些话,沉默了半晌。   沈寒霁继续说道:“码头镇是十五年前建立的,当年南方水灾,北方旱灾,不知有多少的村庄镇子淹没在水下土下。又不有多少因旱灾缺水断粮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因为流民数不胜数,那些贼人便借着这个机会建立了码头镇,亦或者不止码头镇一个城镇,其他地方也有,但因运河修建,码头镇才会成为现在至关重要一个地方。”   “我本只是大胆猜测,但昨日的行刺的刺客与行刺我的刺客所使用的招数相同,我便有了几分确定,而且调香阁东家也出现在码头镇,容不得我不多想。”   调香阁的事情,温霆和靳琛也是知道的,如今再听沈寒霁这么一说,眉头都紧蹙了起来。   若是调香阁也掺和在其中,只怕码头镇真的是那东疆为了图谋大启而建的。   如此,事关重大。   沈寒霁道:“我不让你们继续去码头镇调查,实则不想打草惊蛇,我已有逼他们显出原形的对策了,回到金都后,便会告知圣上。余下这些时日,首要的是对付调香阁和裕王。”   听到裕王,靳琛和温霆略一怔,不解的看向沈寒霁。   沈寒霁叹息了一声:“没准裕王也与码头镇勾结,不然昨日行刺,为何只余几十人在营地,也会遭遇行刺,他们要咬死不放,追着阿盈上了山,实在可疑。而此此次刺杀最大的可能就是调香阁那边的人想要灭口刘家女,再借机刺杀太子,而裕王则是在这二者之上,再多了一个想法,杀了阿盈的想法。”   闻言,温霆脸色顿时深沉得可怕:“他那蛇蝎心肠的女儿害了阿盈不够,他还要害阿盈?!”   沈寒霁站了起来,走到了几步之外的河岸边上,轻声嗤笑:“所谓坏藤结坏果,李清宁如此蛇蝎心肠,不过是女承父恶罢了。现今皇陵传来李清宁自尽的消息,太后都能忘记了她做过的错事,转而为难阿盈,那裕王岂不是更加的疯魔?”   说到这,徐徐转身走了回来,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二人脸色都深深沉沉的。   半晌过后,靳琛黑眸沉敛的问:“李清宁当真死了?”   沈寒霁悠悠的道:“死了又怎样,还没死又怎样?她想用哀兵之策来达到她想要的目的,让太后,让她父亲除掉温盈,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若是她假死,终会露出马脚,届时我再让她死得通透。”沈寒霁薄唇紧抿,微眯眼眸,眼底一片晦暗,更是有寒意从眼眸中溢出。   靳琛思索了片刻,道:“我去皇陵调查一番。”   沈寒霁微微摇头:“皇上已经派去锦衣卫,且谁去都行,只有你不能去,你必须得留在金都。”   温霆一愣:“为何阿琛不能去?”   沈寒霁眉梢微佻:“个中缘由难说,估摸着回到金都后,便能知晓。”   靳琛闻言,眉头微蹙,似乎也知道了是什么事。   这时,温霆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看向沈寒霁的身后,有些不确定的道:“妹夫……我怎觉得阿盈似乎在瞪你?”   沈寒霁闻言,转身看向前边不远处的温盈。   温盈秀眉紧蹙,不悦的看着他们三人。   沈寒霁眉梢微扬,思索了一下便知晓她为何这么看着自己了。   随而与他们说了句“待回到金都后,再行交代你们要做的事情。”后,便抬步朝着温盈走了过去。   沈寒霁走到温盈身前,没等温盈说话,便先行解释:“方才要与他们说些机密的话,在帐篷里边始终不大安全,便出来说了。”   温盈秀眉始终还是皱着的,愠怒道:“太医今早才说风寒高热过后,忌吹风,夫君不仅吹了风,吹的还是河风,河风又湿又凉,若是凉风入体,又发了高热怎么办?夫君你怎就不在意些?!”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温盈那愠怒的神色上,嘴角忍不住上扬。   温盈见他笑,眉头皱得更紧:“我与夫君你说正经的,夫君你别笑了。”   沈寒霁笑意更甚:“我是瞧着阿盈你生气的模样,觉得好看。”   以往温盈生闷气,都是淡淡的揭过,要么就是怨怼,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是因关心他而生气,他怎么瞧着怎么都觉得好看。   温盈忽然被他这么一夸,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生气了,但还是板着脸道:“夫君别说这些花言巧语了,还是快些进帐吧。”   沈寒霁应了一声“好”,伴在她的身侧,轻挽起她的手。   温盈脸皮子薄,在大庭广众之下,更别说身后还有表兄堂兄在的情况之下,哪敢与他亲昵。忙把他的手推开,立即缩回了手,快步先行朝帐篷走去。   温霆看着二人,歪了歪头,“嘶”了一声后,纳闷的问身旁的人:“阿琛,你发现没,这妹夫和阿盈相处的感觉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靳琛也觉得是不一样了,起码二人相处时,没有了以往给人虚假的感觉了。   靳琛以为他与温霆的想法是一样的,结果他却是道:“我怎觉得这妹夫,方才的举动有几分惧内的预兆?”   靳琛一愣,看向沈寒霁那挺拔的背影,觉得不可能。   那么自负的一个人,怎可能会惧内? 第71章 梦魇之事   在云麗山山脚的营地休整了两日,蓉儿的伤势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只待太后出了金月庵后,便把她和柯月送进庵中,托师太加以照顾。   而回金都这日一早,温盈和沈寒霁随着太子一同上了山去迎太后。   那日听到太子派人来说,说太后不会再为难,也说赌约一事,算是沈娘子赢了。   温盈听了这些话后,虽松了一口气,但心底隐约没有底。   谁能知道太后会不会食言,可不管怎么说,太后总该是应下了。往后即便再不喜她,也不会再像八公主及笄那晚那般当众羞辱和为难她了。   太后出了金月庵,一众人相继行礼。   温盈便是低头垂眸,也能感觉得到太后朝着她投来的视线。   皇室中人,威压似是与生俱来的。像是太后这等在宫中沉浮了数十年的,威压更甚。   所以这道视线还是较为明显的。   很快,太后的视线便从温盈的身上挪开了,落在了沈寒霁的身上。   半晌后,太后才上了车辇,将士扬起旗帆,起驾回金都。   待太后的车辇先行,温盈才随着沈寒霁上了马车。   颠簸了两日后才回到金都。   回了云霁苑后,温盈和沈寒霁皆换上了一身衣裳,准备去福临苑给侯爷和主母请安,孙氏也在其中。   说了一些话后,永宁侯与沈寒霁去了书房,温盈留在主母的屋中。   主母知晓刺杀的事情,便询问了她们:“可有受伤?”   孙氏先回道:“儿媳在庵中,刺客未能进来。”   “虽然儿媳在营地,但好在夫君及时的赶回来了,所以也并没有受到任何伤。”温盈也是轻描淡写的话过。   主母这才松了一口气,随而道:“但无论怎么样都是受了惊吓的,一会我让人送些补品到你们的院子,你们好好补补。”目光落在温盈的身上,再而道:“我听言三郎也受伤了,我再让人送些补血养身的补品过去。”   二人纷纷谢过,主母让人把小公子抱来,便让他随着她母亲回云震苑去了。   孙氏走了,主母才问温盈:“在金月庵,太后可曾为难你?”   温盈如实应道:“开始的时候有些,但好在七公主和顾家二姑娘相帮,所以后来也没有怎么被为难。”   顾家二姑娘相帮,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明国公府与永宁侯府交好,再者顾世子与沈寒霁也有几分交情。但那七公主相帮倒是出乎了主母的意料。   “太后素来不怎么喜七公主的,这回去金月庵,太后对七公主的态度如何?”主母问。   温盈回道:“太后待七公主甚是宠爱,平日有些新鲜吃食,都是先给七公主送去。”   主母点了点头,与温盈道:“若是太后娘娘待七公主越发的好,那后边会李清宁的感情也会逐渐的淡去,往后那李清宁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想来太后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已经出事了,也已经为难过了。   温盈在心里边无奈的应道,但面上却是不显,继而把太子相帮的事说了出来。   “如今太后已经应允不再为难儿媳了。”   “如此甚好。”   主母也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便让温盈回去了。   温盈顺道也去了一趟徐氏的院子。   她离开去金月庵前,曾去询问过徐氏关于沈寒霁梦魇的事,那时徐氏便表现得很是不对劲,让温盈有些在意。   自从沈寒霁昏迷醒来之后的几日,无论是在营帐的那两宿,还是在归途的那一宿,温盈觉得他似乎没怎么睡。   她半睡半醒间,总能看到他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白日的时候,他倒是会枕在她腿上睡一会,但不过就睡一个时辰左右。   虽然沈寒霁天生便长了张似乎永远不会憔悴的脸。可再这样下去,温盈有些怕,怕自己会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徐氏见了温盈,便急急的问自己儿子的伤势如何了。   温盈便到:“夫君的伤势渐好,二娘不必太过担心,夫君现下在父亲的书房中,等说完话便会过来给二娘请安。”   听了温盈的话,徐氏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坐在座上,有些无力的与温盈念叨道:“他自小爱习文,不大爱习武,我也松了一口气,心想他也不用像他父亲那般打打杀杀的。可谁曾想,他便是仕途,还是避不了打打杀杀的。这才当官多久,竟然就遇了两回险!”   温盈也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抚徐氏,想了想,才道:“夫君聪明,便是遇上了危险也能化险为夷,平安度过的。”   徐氏叹息了一声:“化险为夷?可现在都受了两回伤了,有时候想想,他那么有出息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说到这里,拍了拍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后,又很是无奈的道:“可霁儿现如今都已经是为人臣子了,且他往后也有大好的前途,我做母亲的那哪能那么自私。”   说完这话,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温盈端起茶水递到徐氏的面前,温声道:“二娘喝口茶吧。”   徐氏把茶水接了过来,饮了一口之后,才看向温盈,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旁的我也不说了,这次你也回来了,便抓紧机会怀上吧。你与霁儿成婚块三年了,现在霁儿也宿在主屋了,再不赶紧怀上,外边也不知有多少风言风语传出来。”   成婚三载,还未有孕的,可不就会被人说得厉害么。而徐氏知晓自己儿子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边甚少回房,也怪不到温盈的头上来,可别人不见得会想到这茬。   况且后来温氏还因爱慕自己儿子的恶毒女人遭了罪,所以徐氏这催促的话里话外倒没有怪罪的意思在,只是怕外边的风言风语。   对上长辈的催促,温盈也不急,略微羞赧的应道:“儿媳明白的。”   徐氏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随即又道:“当然现在也不急着,毕竟霁儿都已经受伤了,缓一缓。”想了想,又继而询问:“我很久以前给你的衣服,你可穿过?霁儿那么冷淡的性子,你若是不主动些,恐怕难以怀上孩儿。”   闻言,温盈一时语塞,心道二娘大概是真的不了解她的儿子。沈寒霁人前虽看着是个风光霁月的公子,可人后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往常看着虽是个冷清的,可半年下来,在榻上越发的和冷清二字不搭边了。   她主动过几回,但只会让他更加的得趣,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受罪的可是她。   温盈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穿过了,夫君很喜欢。”   徐氏细细品了品温盈的话,脸上也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但也就只是片息的不好意思,但随即又是满脸的笑意。   “这很好,很好。”徐氏连说了两声很好。   儿子已经往好的方向变好了,这已然很不错了。   徐氏心情逐渐转好,温盈低眸思索了几息,然后才抬起头,问徐氏:“二娘,儿媳去金月庵之前询问过的事情,二娘可还记得?”   徐氏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个月前的事,想起了温盈说的事情,笑意逐渐消失。   垂眸思索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眼温盈,似有所思。   温盈见此,斟酌的问:“二娘可是有什么难言的?”   屋中的下人早就退了出去,所以只有温盈和徐氏二人。   徐氏思索了许久,才看着温盈,缓缓道:“其实也不算什么难言,只是我也不大确定是不是这件事,毕竟那时候的霁儿也才四岁。且我先前到霁儿那里试探的时候,他更是滴水不漏,我问不出半丁点有用信息。”   咋一听到四岁,温盈露出了惊诧之色。四岁的事情,她都记不清了,可转念一想,沈寒霁的记忆极好,几乎是过目不忘的程度,若是他的话,没准真的记得。   想到这,温盈询问:“四岁的时候,夫君遇到过什么事情?”   徐氏淡淡的叹了一声,望出门外,目光淡淡的道:“霁儿满月后,便被抱去给主母抚养了,而那时候也物色了一个乳娘照顾霁儿。”   高门大户,富贵人家中,除却一些受尽宠爱的妾室,能抚养自己的孩子外,正常来说妾室所生的子女都会被送到正头娘子的院子来抚养。   而这些子女自然不是正头娘子来带,而是请来家世清白的乳娘。   七八岁之前,乳娘是待在府中带孩子的。庶子庶女因是由乳娘自小带大的,所以比起生母和嫡母,乳娘更是亲近。   为了杜绝乳娘和主子过分亲近,所以很多都会在子女七八岁,或者更早的时候让乳娘离府。   听到徐氏这么说,温盈隐约猜测到这事情和沈寒霁年幼时的乳娘有关。   “那乳娘可是有什么问题?”温盈问。   徐氏微微点头:“霁儿自小就生得粉雕玉琢,像是观音娘娘身边的金童一样,极讨人喜爱。所以便是在挑选乳娘这一点上,主母也是上了心的,千挑万选才选了一个乳娘。”   “但乳娘还是有问题?”温盈迟疑了一下,才询问。   温氏“嗯”了一声:“她很疼爱霁儿,有一次霁儿外出险些被人拐走,也还是这个乳娘冒着危险把霁儿救了回来,我们也就越发信任这个乳娘了。她待霁儿极好,霁儿也很亲近她,有时候我看见了,都觉得嫉妒,好似他们才是亲母子一样。可随着霁儿长大后,他懂事后竟然为了个乳娘骂我,更是顶撞主母,这时候主母才觉得不对劲,便让人盯着这乳娘。”   温盈没有再出声打搅,而是认真仔细的听着徐氏说着这二十年前的事。   徐氏慢慢说着。在主母让人盯着乳娘后,才发现是乳娘给几岁的沈寒霁灌输了只有乳娘才是他最亲近,对他最好的人,欺负他乳娘的人都是坏人。   后来主母已经打算把乳娘赶走了,可不知那乳娘是如何提前得知的。竟然服了毒药。   而服了毒后就睡在了沈寒霁的身边。   当第二日,才被来寻弟弟的沈长震发现七窍流血的乳娘。   小小的沈寒霁还哭着问哥哥,为什么乳娘的脸会流血,为什么他喊不醒乳娘。   后来从四岁沈寒霁的口中大概探知,那乳娘在死之前,一直对着他说,说她要死了,说害死她的就是主母,是徐氏。   无论主母和徐氏怎么开导他,他都逐渐的变得孤僻了起来,而且还会常常做噩梦。   因为发生了这件事,主母准允徐氏把沈寒霁带着身边抚养。   可他却是一点都不亲近徐氏,孤僻至极。   等到八九岁的时候,倒像是完全忘记了乳娘这个人,没听到过他继续做噩梦,性子虽然还是孤僻,但好歹知礼节了,看到人也会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比同龄人都还要沉稳。   到了十几岁,性子慢慢的往好的方向变了,变得温润,平易近人。可徐氏却觉得他是越来越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并未变好。   从听到那乳娘是在四岁沈寒霁的卧榻之侧死去的,温盈便确定了沈寒霁之所以被梦魇,很大的可能是因这件事情。   便是她,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只有四五岁,虽然有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可她永远都记得母亲病逝时,苍白憔悴的脸,记得母亲去世前抚摸着她的脸,喃喃自语的说:“我要是去了,你这个小可人儿以后该怎么活呀?”   她都能记得这事,沈寒霁应当也还是对乳娘这件事有所记忆的吧?   哪怕现在心智已然够强大了,但这是幼年时候遭遇过的伤害,恐怕难以根治。   难怪过去的两年,除却平时,便是初一十五这两日回房,都极少宿在主屋。   他不宿在主屋,可能是因身侧有人而会梦到二十年前的事,可又为什么要与所有人都冷淡疏离呢?   温盈心中还是有所疑惑。看向泫然欲泣的徐氏,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旁,拿着帕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是儿媳让二娘勾起这些伤心往事了。”   二娘感觉到了这儿媳的温柔,心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儿子是有福气的,才能娶到这么一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妻子。   缓了缓情绪后,徐氏才摇了摇头:“若是因这件事,而导致霁儿被梦魇了这么多年,我说出来没准还能帮得上忙,只是每每想起这事,我都恨极了那乳娘。”   说到这,温盈很是不解道:“乳娘应当也有自己的孩子,可她的孩子呢?且为什么要教唆年幼的夫君不仅母亲和二娘?还以那么偏激的法子自寻短见?”   徐氏捻着帕子擦了擦眼眶外的眼泪,说道:“她确实是有自己的孩子,可我们调查才得知,她待自己的孩子根本就不好,每个月就是回去看一眼。除了给些银钱外,更是连抱都没抱过自己的孩子。我们逼问她的丈夫才得知,有一次他们夫妻二人同床的时候,她喊的……”   徐氏话语顿,朝着温盈招了招手,温盈会意,低下了头,温氏在她耳边说:“喊的竟是侯爷的名字。”   温盈瞪大了眼,觉得有一瞬间,自己的心肝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击得“砰砰”作响。   徐氏忙道:“自然,侯爷光明磊落,从未做过那等事情,全然是那乳娘的臆想。”   听到这,温盈呼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的公公正直的形象并未在自己的心底倒塌。   徐氏又继续说道:“而且主母在她的屋里搜出了侯爷用过的汗巾,杯子,衣物等物什后,我们方得知她爱慕着侯爷,或许是把霁儿臆想成了她与侯爷生的,才会待霁儿比自己的命都还重要,而对亲生孩子却是不闻不问。”   听完徐氏的话,温盈一阵愕然。   这沈家的男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魅力,怎就这般的吸引那些心思病态的女子?   李清宁如此,这乳娘也是如此。   人人都说婆媳永远都是外人和外人的关系,但徐氏说了那么多话后,俨然是把温盈当成了自己人。   故而拉起温盈的手,郑重的嘱咐:“此事不能让旁人知晓,你可明白?”   温盈点头:“儿媳明白的。”   沈寒霁如今走了仕途,身上若是有那种怪疾,难免会受到影响?   且说出去,旁人也不知会怎么议论沈寒霁。   这些,温盈都明白。   徐氏呼了一口气,随而语重心长的对温盈说:“你现今可是霁儿身边最亲近的人了,所以你好好问问他,若真的是因这事,便劝他寻个信得过的大夫好生瞧瞧,看如何才能治好他多年来被梦魇所缠而难眠的病症。”   温盈点头,才要应声,这屋子外边便传来婢女了喊沈寒霁“三爷”的声音。   徐氏忙松开温盈的手,用帕子擦拭眼角,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发现自己哭过。 第72章 夫妻剖白   沈寒霁何其敏锐的一个人,所以从进了屋子后,便隐约发现了妻子和二娘的不对劲。   二娘的眼眶微红,似乎刚刚哭了。   而温盈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比平时都要软了许多。   略一思索。想起温盈离开金都之后,二娘的试探,沈寒霁大概猜测得出来她们现在这副模样是所为何事。   便是大概猜测到是什么事,可也没有露出一丝端倪,面上依旧是笑意晏晏。   他与徐氏请安后。徐氏又忍不住的抹泪,心疼的说他瘦了许多,面色也差了很多。   温盈看着沈寒霁无甚变化的脸,根本就看不出来有少一分肉。莫说脸上没有少肉了,便是衣服底下的肌肉纹理都不曾多一分,少一分。   这段时间沈寒霁的手臂不能胡乱动弹,他又是爱干净的,这几日都是温盈给他擦的背,所以她也最是了解他到底是瘦了还是长肉了的。   徐氏这大抵就是做母亲的,总会觉得自己的儿女瘦,吃不饱穿不暖。   徐氏抹了泪后,又多番询问他的身体情况,问他手臂和肩胛骨处的伤。   沈寒霁素来沉着镇定,很容易就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一顿安抚下来,徐氏心绪定了许多。   沈寒霁在徐氏的屋子坐了约莫一刻,婢女来传话,说晚膳做好了。   夫妻二人是在徐氏的院子用完晚膳才回去的。   温盈紧绷了一个月,又疲惫了好几日,现在回到侯府了便想好好休息,可想起了在徐氏那里听到的话,心里边又是难以安心。   回到云霁苑,下人说热水已经准备好在浴间了。   浴间中,温盈兑好了温水。沈寒霁这时脱了两层外衫,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衫走进了浴间,坐到了杌子上。   “先前是手,现在是后背,让阿盈你费心了。”   温盈把他发髻上的束髻冠取下,墨发顿时倾泻下来。温盈把束髻冠放到了一旁,再而把他的墨发松散开来,回道:“夫君是因我才伤了后背,且只是沐发擦背,不算费心。”   沈寒霁嘴角微勾,心情颇好的时候,温盈又接着道:“但夫君沐浴的时候还是小心些,别又像之前手臂那样严重,非得等到我离开后才慢慢恢复。”   起先温盈是信了沈寒霁所说的伤口过深,恢复得过慢的话,可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就算再深的伤口,好好的小心处理,精心的养着,也不至于这般越来越严重,更别说沈寒霁还是会些医术的,所以这就更不可能越来越严重了。   温盈便有些许的怀疑他是故意让自己的伤势加重的。   后来他来云麗山的时候,手臂已经结痂,恢复得非常的好,她才确定他先前十有八九真的是对她使了苦肉计。   这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真的够狠的。   毕竟伤不在她的身上,她便没有较真。可如今,他是为了她而伤的,再有今日听了徐氏的话之后,温盈很难不生出恻隐之心。   背对着温盈的沈寒霁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随而无奈的笑了一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温盈怕他故技重施,就重声道:“身体是自己的,用作践自己的身体想让别人心疼,不值当。且若是这回这伤势再发脓,我便真的会置之不理了。”   沈寒霁应道:“你身体不适也费尽心思照顾我,我定然不会让伤势加重,更何况我也不忍心让你受累。”   温盈细品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便听出别的意思来了。   如今说起情话来,他像是家常便饭一样,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也不是一次两次被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撩拨,温盈早就已经能镇定自若的应对了,她道:“如此最好。”说了这话后,便让他歪一下头,给他冲些水,弄湿墨发。   湿发后,便拿了香胰子在他的发上轻轻揉搓。   柔软的手指在头顶上轻揉着,便会让人想起她那手到底有多软多滑腻,也总会心生出一些不干净的想法。   黑发洗了一半,温盈并未说话,而是满怀心事的在想该如何开口问他关于梦魇的事情。   沈寒霁脑海中旖旎的想法褪去,许久都未听到温盈说话。垂眸思索了片刻,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率先出声:“方才在二娘那里,你们是否在谈论我梦魇的缘由?”   正在想着该怎么开口的温盈一惊,动作也停了下来,惊愕的瞪着沈寒霁的后脑勺。   有那么一瞬间,温盈真的怀疑沈寒霁是真的有那等读心的本事,不然他背对着她,怎能猜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而且还知道她方才与二娘议论的是何事。   温盈心里有短暂的惊骇,但很快便平静了。毕竟沈寒霁向来是个聪明人,还能有什么事他猜不到的?   温盈微微抿唇,还是小声嘟囔道:“夫君还有了读心的本事不成,我在想什么都能猜得到。”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悠然而道:“世上哪有那么多会读心术的人,不过是因一切都有迹可循罢了。”他顿了顿,一一的解释:“你离开前,我们去过医馆,在我昏睡的期间,金大夫大概与你说过什么,所以你回来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再者你离开后,二娘便来试探我,我也把二者联系到了一块。”   沈寒霁的语气甚是轻松,好似在说一件很是平常无奇的事情。   他继续道:“而且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能瞒一辈子的秘密,你是与我最亲密的人,这半年来我们同床共枕的次数越发的多,你能发现一些端倪,也无可厚非。”   温盈听到这,心中暗暗的感叹沈寒霁的从容,和承受能力的强大。现下便是让人发现了秘密,竟然还能这般面不改色,神色自若的与她解释这些事情。   既然他都这般的不在意,那她便直接问了:“乳娘的事情,夫君还记得多少?”   沈寒霁不甚在意的回道:“事情也都还记得,模样倒是完全记不清楚了。但你若是问我对她还有没有什么感情,没有。”   温盈听着他这话,眉头紧蹙,心情复杂,但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把他长发冲洗干净,用棉巾包裹着擦拭。   好一会后,她才走到他的面前来,端详他那张淡然的脸,希望能看出半点的端倪。   可沈寒霁不仅没有露出端倪,反倒是对她勾唇笑了笑,忽然伸出手拉过了她的手腕,然后暗暗一使劲,温盈整个人就扑向了他的怀中。   温盈倒抽了一口气,脚步一踉跄,下意识地伸手撑在了他的肩膀上。   似乎牵扯到了伤口,沈寒霁只是眉头微皱,但也不影响他松开了她的手腕,灵活的环住了她的腰。   温盈也怕牵扯到他的伤,松开肩上的手。   可这也给了沈寒霁便利,环住她纤细腰身的手臂略一用力,边把温盈抱到了怀中,温盈站不住,只能坐到了他的腿上。   莫要看他平日走路轻缓,他腿肌还是细腻结实的,温盈坐在他的腿上,能感觉得到他紧绷着的肌肉。   温盈意识到现在自己与沈寒霁的姿势,顿时面红耳赤。   推了推他的肩膀,没敢太用力,轻斥道:“做什么呢,我们在说很正经的事情,夫君别这么不正经。”   温盈从六七岁之后,便没有人像抱孩童一般,把她抱坐在腿上了。   想到这,面上的绯红更深了一个度。   这种抱姿,实在太过羞耻了。   沈寒霁闻言,轻笑出声,笑声清朗。   他正经的道:“我也是很正经的在抱着你,并未做旁的。”   温盈瞪了一眼他,想要推开他,但腰上却被禁锢的严严实实的。   垂眸瞪了眼环在腰身的手,却不期然看到了半透的衣服。   他的薄衫在沐发的时候已经半湿了,湿了的白衣熨帖在身上后便是半透明的。   温盈脸一热,心跳陡然加快。   她又不是没看见过没穿衣裳的沈寒霁。这么多日下来也都是她给他擦的背,早该心如止水才是呀?   可这种服熨帖在胸膛之上,欲露不露的,让人遭不住。   温盈连忙收回了目光,只与他的眼神对视。平复心跳后,才佯装镇定的与他道:“让我起来,我再问你。”   沈寒霁看出她的窘迫,却乐见其成的用美色继续勾着她,也不松手。   声音轻缓的诱哄着:“你在我腿上坐着不动,你问什么,我都如实的与你说。”   温盈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但她却觉得,便是她不继续这么坐,他也会把她想知道的全回答了。   可看他现在的架势,俨然是不肯轻易地松开手的。为了不在浴间待那么久,让外边的下人胡思乱想,温盈犹豫了片刻,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应了她。   她只能再次的缓一缓心绪,紧绷着身体开始问:“我听二娘说,你年幼时,那乳娘待你极好……为何夫君却说现在对乳娘没有任何感情了?”   沈寒霁勾唇笑了笑,淡然道:“年幼时不懂事,六七岁之前都记恨着母亲和二娘,但年岁大了些,知晓了一些道理,便慢慢的把这些扭曲的感情给摒弃了。”   他想了想,又继续道:“自然,他们从小便瞒着我,关于那乳娘所做过的事情。到了十三四岁后,我有了能力,便自己去调查了这些事情,我也就知道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乳娘不过是想要报复母亲和二娘,所以才会在我身旁饮毒自尽,自尽前更是把那种浓厚的恨意灌输给一个四岁的孩子。”   “便是我,在四岁的时候,也不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极为容易被错误的引导。所以在她死后,我似乎坐过了许多的错事,推母亲,咬二娘,顶撞父亲,如今想想也觉得可笑。”说到这,沈寒霁脸上浮现无奈的笑意,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到沈寒霁叙说着往事,温盈的身子也就逐渐放松了下来,手心轻贴在他的胸膛中。   “那你恨过乳娘吗?”温盈轻声问。   沈寒霁慢慢的道:“我恨过所有人,但随着懂了道理后,也逐渐的觉得没有必要如此,所以也慢慢的遗忘了她的长相,但那些过往的事却是忘不了。”   温盈忽悠有几分同情他了。年仅四岁,那么小的一个年纪,便被人往错误的方向引导,若是他愚钝一些,想不通那些道理,那今日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恶人。   温盈沉默了片刻,但随即也有些事情想不通:“可夫君既然都已经不在意了,为何还会被梦魇住?”   沈寒霁微微敛眸,面上带着淡然的笑意,悠悠而道:“或许是她以惨状万分的死相死在床榻之侧,让年仅四岁的我印象极为深刻,所以从哪开始后便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那副画面,让人身临其境的画面。想要呼救,却是喊不出声音,想要推她,却又不能动弹。”   说道这,沈寒霁轻叹了一声:“待懂事了,知道她的作为是错的后,便努力的去忘却那张脸。可脸倒是忘记了,可梦魇却依旧如影随形。逐渐的,那张模糊的脸会变成别人的脸,先是兄长的,二娘的,母亲的,父亲的脸。”   听到了这里,温盈心中惊颤,还不如不忘却那张脸呢。同时温盈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这就是夫君……待人冷淡的缘由吗?”因为,梦境中的人已经不仅仅是那个乳娘的脸了,而是变成了自己所在意的人。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最重要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无能为力的梦境。若是她的话,她或许会疯掉。   她无法想象她所在意的人,一遍又一遍的死在自己的梦中,而自己又无能为力。   温盈的眼神,和她的神色都逐渐柔和了下来。   沈寒霁看在眼里,轻叹了一声:“莫要这么容易心软,我对你做过的错事也有很多,不是这一个梦魇就能解释和抵过我做错过的事,这些我明白。”   温盈闻言,微微垂下了眼眸。   被冷落的两年,怪他与不怪,在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但有所解释,她心底总归是好受了一些。   沈寒霁松开了腰间的手,抬了起来,轻抚上了温盈的脸。   掌心很是温柔的托住了她的脸。   目光深邃,温柔似水。   他声音低沉,有些闷:“近来,那张脸,是阿盈你的。”   温盈心底微微一颤,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问:“那为何还要搬回来住?为何不疏离了我?如此也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沈寒霁微微摇头:“那样做,代价实在太大了。”   梦魇和她的性命相比,不足一提。梦里边的自己已经错过一次,若继续错下去,只会有无尽的悔意。   “况且抱着着你睡,能感觉得到你的心跳,体温,便也能知道那梦中所见都是假的。”   温盈听完了他的话后,心情有些复杂。   过了片刻,温盈什么都没有说,伸出手,放在他的头顶之上,温柔抚摸。   她想——受惊的小猫儿小狗儿,也是这么抚慰,用在他的身上,他应当察觉不出来吧?   温盈的抚摸很轻柔,让沈寒霁又酥又麻。心头就像是被她抚摸着头顶一样,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抓了一下,有些软了下来。   也很是舒服。   好半晌后,沈寒霁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我这病或许一辈子都治不好,阿盈你可莫要嫌弃我?”   温盈笑了笑:“时间久一些,会慢慢好起来的,或许时间久了,也能寻到医治的法子的。”   想了想,她又说:“等往后有了孩子后,我便自己养在身边,不用假手于人。”   沈寒霁听到她的话,微征愣了一下,但随即轻笑道:“等我散值和休沐后,便与你一同带孩儿。”   这孩子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温盈觉得有些臊,便没有继续往下应。   但沈寒霁却是接着道:“但也急不来,你身子的余毒才清,再调理一两个月的身体,再备孕。”   温盈轻“嗯”了一声。   “至于我这怪疾,我会想办法医好,不会让你先守寡的。”开了个玩笑,随即轻了刮一下她的鼻梁。   这短暂时刻,是夫妻二人从来没有过的平心静气,和温馨又透着淡淡的甜。 第73章 顾家茶席   温盈给沈寒霁沐发擦背后,便从浴室出来了。   出来后,才发现外边已经下起了秋雨,天气也有些寒凉。   温盈拉了拉微湿的衣襟,去另外一个澡间也泡了个热水浴。   小日子昨日便走了,今日泡上个热水浴,疲惫的身子顿时舒畅了。   回房后,沈寒霁也已经在房中了。   气氛极好,沈寒霁自是不会错过温盈难得心软的机会,再而哄着她,让她来弄。   有过一次之后,第二次上手便也没有那么的羞窘了。   温盈握住了沈寒霁的一双手,十指插入了他的指缝之间。   他以前是如何对自己的,现在她便如何对他。   大抵是心境不一样了,二人的感受似乎也大有不同。   身体舒爽,心情也畅快,身心都甚是愉悦。   便是在深秋,温盈也出了些许的薄汗,脸色绯红,发丝贴在了两颊,更是慵懒的微眯起了双眸。   沈寒霁爱极了她这样既慵懒又享I受的表情。平时那般温柔的一张脸,如今却是又美又媚,又纯又谷欠。   一场秋雨缓缓落下,许久后,外边的秋雨似乎小了,雨声渐缓。   沈寒霁肩胛骨的位置虽伤了,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但轻抱着温盈倒是不成问题的。   二人缓和了许久,思绪才逐渐回笼。   沈寒霁拥着怀中的软玉温香,埋在温盈的颈窝处,嗓音低沉略哑的道:“待再过几日,我与你一同去一趟回春医馆。”   温盈嗓子也带了几分余韵,软绵绵的问:“那金大夫信得过吗?”   沈寒霁“嗯”了一声:“与我而言,算是信得过。”   温盈想了想:“若信得过,为何金大夫只知夫君梦魇,不知个中缘由?”   他回道:“大抵,只是信得过,未到你我之间现在的信任。他若能保守秘密最好,若是不能,也就只是给我的仕途造成一些小波折而已,没有太大的影响。”   顿了一下,沈寒霁继续道:“但这事也关乎到侯府的脸面,同时也是母亲和二娘的一个心病。毕竟那人是母亲千挑万选的,若是让她知道我现在还被那件事影响,难免让她忧愁。外边的议论也更会让二娘寝食难安。”   抓着他修长有力的长指,在指尖轻绕着的温盈,听到这话,微微细品后,感觉到沈寒霁是真的变了。   他不仅在意她的感受,似乎也逐渐在意旁人的感受了,或者说他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大概是因——既然都已经搬回主屋住了,也算是直接面对了这梦魇,又何必再继续的让自己特意的冷清冷心。   “别人常说心病需得心药医,夫君都已经看开了,说不定,夫君的怪疾也已经在逐渐的好转了。”   沈寒霁低声“嗯”了一声,应道:“或者是已经好转了,我自己不知罢了。”   温盈点了点头,随而困意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微张嘴巴打了个哈欠,眼眶因困乏而湿润了起来。   沈寒霁抬起头,在她耳边低沉而温柔道:“睡吧,其他事情,等明日起来后再商议。”   温盈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嗯”,昏睡之际,想到自己睡着了,沈寒霁未必一定能睡得着。   思来想去,温盈动了动身子,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纤细白皙的手臂穿过了他胸膛侧,像是抱住了他一样,在他的后背轻轻拍着,软声哄道:“夫君也早些睡吧。”   因困乏,嗓音都带着浓浓的困意。   沈寒霁的目光落在温盈的脸上,她的双眸半阖,已然困得不行了。   这是半年来,温盈第一回 在醒着的时候,愿意与他面对面而寝的。   沈寒霁心底微微发颤着。   这证明她已经在尝试着,尝试把自己心底的门扉打开接纳他了。   不过还是被她这哄孩子入睡的方式给逗笑了。沈寒霁低低沉沉的笑了一声,低声道:“好,我也睡。”   说着也闭上了双目。   温盈见他也闭上了眼睛,这才安心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时候,温盈还在想——一定不能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了,毕竟他的活儿其实挺好的,若是守了寡,一辈子都得旷着了。   许久之后,沈寒霁才睁开了双目,目光落在温盈的脸上,眸光柔和。   如今,已经不是梦魇的问题了,而是睡不着。   晚上一闭眼,就是半年前梦到过的事情。   ——梦中温盈郁郁寡欢,憔悴的面容。还有落水那一幕。云麗山遇刺的那一幕。   耳边听到的是在淮州寺外算命老先生的话。老先生说他命中注定无妻无子,而温盈是那天生短命的命相。   那会,他劝慰自己,老先生说的事梦境中的事情,与时下无关。   可如今温盈屡屡遭劫,总归成了心病。   旁人都说他豁达,但实则不然。   ——   昨日一场秋雨,算是进入了深秋,天气骤变,秋季寒凉,衣服也得多添一两件厚实的才成。   不仅天气变了,就是连金都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沈寒霁忽然让人查封了调香阁,更是把调香阁的东家给抓了。   这事在金都闹得厉害,而从调香阁进过货的铺子都被传到大理寺询问了,就是徐氏给温盈的铺子,其掌柜也被大理寺传去审问了。   为此,徐氏也很是担心的唤来了温盈,她生怕自己铺子的事情会影响到丈夫和儿子,所以甚是心神不宁。   温盈好一顿劝慰,说此案是夫君来做审理,夫君知道铺子的底细,现在传咱们铺子的掌柜到大理寺,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毕竟不能落人话柄。   这一通劝说下来,徐氏才稍稍安心。   除却这一件事之外,还有一件在温盈和沈寒霁意料之中,旁人全然意料之外的事情。   回来几日,除了在太子遇刺一事上护驾有公,分别得了奖赏。   沈寒霁与靳琛奖赏相似,千两白银,良田五十亩,绫罗绸缎各十匹。   往下的将士也各有奖赏。   这些倒不怎么让人惊奇,让人震惊的是皇帝竟然下旨赐婚七公主和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   那大理寺评事不过就是个从八品的芝麻绿豆的小官,凭什么迎娶金枝玉叶?   便是那七公主痴傻,可无论怎么说都是金枝玉叶,而且还长得花容月貌。   虽然金都中的达官贵族中大有嫌弃七公主痴傻的,但若是娶了七公主,能平步青云,他们也还是很乐见其成的。   可如今便因那个评事救了七公主,皇上便把七公主下嫁给一个无名小卒?   臣子救主,这难道不是为人臣子的责任吗?   大家左思右想之下,隐约嗅出了些不寻常。可那是皇上的赐婚,容不得他们有任何的质疑,更不能轻易去探听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事。   赐婚的圣旨下来的第二天,温盈本想让沈寒霁把堂兄和表兄请到府中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毕竟皇上赐婚,不能推辞,只能接受。现今事已成定局,只能如此了。   如今赐婚下来,必定会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比如靳家的人也会在数日之后到达金都,还得安顿他们。   可早上,沈寒霁下朝回来,准备去大理寺上值之时,明国公府的顾芙华送来了茶席的帖子。   沈寒霁看了眼帖子,便问她:“估计七公主也在,今日还要再请你表兄堂兄过府吗?”   温盈思索了一会,才道:“先暂时不请了,等我去过明国公府后,见过七公主再说吧。”   沈寒霁点头,理了理官服的宽袖,随而才出了门。   温盈换了一身衣裳,随而让人准备了去明国公府的马车。   温盈到了国公府,后院里边还有好几个贵女。   这几个贵女都是去过金月庵的贵女,除了刘家女之外,都来了。   三个在聊天的贵女见到了温盈,纷纷起了身,走出了亭子,面带笑意的向温盈问好。   适时,顾芙华也过来了,她道:“温娘子也来了,快些入座。”   不亲近的便是冠夫姓喊一声娘子。若是亲近些的,在外或许依旧是这么喊,但私底下,为显亲近,便会用本姓来唤一声娘子。   一行人落了座,温盈便问了一声:“怎不见刘五姑娘?”   在金月庵一行中,刘家女八面玲珑。与贵女们相处得融洽,在顾芙华面前也表现得宜,若是今日来的都是去过金月庵的贵女,她理应也在才是。   顾芙华解释道:“我也给她下了帖子,但方才刘府的人来说,她回来时便受了寒,病得厉害,如今正在家中静养,不便前来。”   “我记得她与我们分别时,只是情绪不大好,看不出来她生病了呀?”容家姑娘不解道。   顾芙华:“许是到了家,紧绷了许久的情绪放松了,受惊的情绪上来了,难免会累及身子。”   另一个贵女接话道:“也是,若不是身边的将士护得紧,她那日险些就没了命,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温盈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有了思量。惊吓或许会有,但不一定会惊吓得生了大病。   再怎么说刘家女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承受的能力总该比旁人好上许多。   若非重病,又怎会着旁人……   温盈想到了调香阁的事情,她这是怕了?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她把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告知了刘尚书。   如今刺杀一事,还有调香阁的事情接踵而来,许是为了保护她,更为了保住刘家,不让她外出与旁人接触,以免她说多错多,做多错多。   故此,刘尚书关了她紧闭?   无论哪一样,现下也不是分神思索的时候。   出门前,沈寒霁猜测七公主应当也在,可现在怎就没有见到七公主?   温盈的疑惑,在小半个时辰后,便有了答案。   有婢女进了亭子,附耳到了顾芙华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婢女走后,顾芙华起了身,看向了温盈,笑道:“温娘子,你随我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随而看向其他几位贵女,温笑道:“失陪一下。”   温盈也就起了身,随着她一同出了亭子。   离开了院子,顾芙华才与温盈道:“其实这次是幼侬想要见你,所以我才办了这个茶会。可她不怎么想见旁人,我便私下安排你与她见面。” 第74章 心情愉悦   温盈与顾芙华一同跨进了芙蓉小院。   芙华与温盈说道:“幼侬也是在昨日才知道皇上赐婚的,一知道便让人出宫来寻我了,让我安排你与她见一面。我想,她应当有些话要你转告靳评事,毕竟你与靳评事是表兄妹。她方才才到,如今再我厢房等着。”   温盈点了点头,隐约也是知道七公主为什么要寻她的。   七公主心底纯善,若是知道靳琛是因救了她,而被迫娶她,心里肯定不安,所以才会托顾芙华帮忙。   七公主在等人的时候,待在厢房之中,百般无聊地吃着果儿。   房门开了的时候,刚吃了一片梨肉,脸颊鼓鼓的对上了温盈的视线,想要吐出来,可好像不大雅观,但良好的教养又不允许她粗嚼快咽,一时有些着急的看向了芙华。   芙华笑道:“慢慢嚼慢慢咽,温娘子可不会笑话你的。”   李幼侬的目光看向了温盈。   温盈点头:“殿下慢些吃,别噎着了。”   闻言,李幼侬才放下心来,若是她吃食时样貌不雅的事落入母妃的耳中,定然又是耳提面命的一顿说教了。   慢慢嚼完了那片梨肉,呼了一口气后才抬起凤眼看向温盈。   “温娘子。”软声的喊了一声。   温盈见她吃完了,便福了福身。   顾芙华贴心的道:“你们二人说话,我在外边等着。”   李幼侬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芙华退出了屋子,顺带把门也带上了。   人走了,李幼侬才从座上站了起来,有些忐忑的望向温盈,踌躇了一会,温盈才等到她出声。   “温娘子,你能不能帮我转传几句话给靳评事?”   温盈应道:“殿下想让臣妇传什么话?”   李幼侬思索了一下,才轻声的说:“我不知道父皇会赐婚的,若是知道,我肯定是不依的,你与靳评事说一下,说我会想办法阻止这婚事,让父皇收回成命的。”   闻言,温盈微愣。金口玉言,怎能轻易说收就收?   温盈思索了一下,才问:“殿下事想用什么法子让皇上收回成命?”   不知怎地,七公主了撇开目光,视线飘忽,连着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父皇素来疼我,我与他撒娇娇,耍些性子,他回同意的。”   圣旨已下,也已经昭告了天下,这可不是撒撒娇就能收回来的事情呀?   温盈还在疑惑间,李幼侬开了口,打断了她的思索。   “另外,温娘子你再把我的歉意转达给靳评事,便说他救了我,不仅没有落下好,还连累了她,我很是抱歉。”   七公主完全没有公主的架子,又软又体贴人,这般纯善可爱的姑娘,温盈心想若她是个男子,定然会喜欢上这样的姑娘。   可她不是男子,更不是圣旨赐婚的当事人,所以对于现下的情况,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该从中劝阻什么。   思来想去,温盈还是点了头,盈:“殿下的话,臣妇会如实转告给表兄的。”   听到温盈应了自己,李幼侬才松了一口气,念叨道:“昨晚我还忧心了一宿,一宿都没睡。”   一想到可能会被那靳评事讨厌了,心里头就堵得慌。   温盈看向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李幼侬,想了想,她还是问了出来。   “殿下为何不想嫁给臣妇的表兄,只是因为怕给臣妇表兄造成困扰,才不想嫁的吗?”   李幼侬低下了头,指尖绕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道:“我知道的,我虽是公主,但很多人在心里都看轻我,靳评事是个好人,我不能让别人嗤笑他娶了一个痴儿当妻子。”   李幼侬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知晓旁人明面上对她恭恭敬敬的,但私底下却是嘲笑讥讽她,所以她才不喜欢与别人往来。   温盈听到她这话,心里一怔,可随即却又非常认真的道:“殿下纯善,决然不是旁人口中的痴儿。”   大抵是在私底下听到过许多骂自己痴傻,愚笨的话了,李幼侬虽为公主,但底子里却是有些自卑,所以并未把温盈的话当真。   尽管如此,她还是抬起头对着温盈笑了笑,轻声道谢:“谢谢。”   “臣妇说的是真的,莫要太在意旁人的说法。”曾经,温盈也在意旁人的说法,所以活得小心翼翼,如今看开了,才知道天地的广阔,日子的美好。   李幼侬轻点了点头,但温盈知晓她只是应她,依旧还是在意旁人的说法。   或许怕她误会,李幼侬又软声道:“我现在已经不大在意他们怎么说我了,可也不能因为我不在意,让旁人嗤笑靳评事,温娘子你说是不是?”   温盈哑然。   “总之,你就与靳评事说,我会很快的把这赐婚的事情给解决了的,让他不必太过忧愁。”   “殿下放心,臣妇会把话传达到的。”   李幼侬软软的“嗯”了一声,随而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便先回去了。”   说着,往门口而去。   温盈欠了欠身,送着她出去。   芙华见她们出来了,才走上前,问李幼侬:“可是要回去了?”   李幼侬轻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芙华你这里吃茶。”   芙华温笑点头,看向温盈,道:“温娘子先行回席,我送送幼侬,一会便回来。”   随而送走李幼侬。   温盈也出了院子。   缓步而行的话,芙蓉小院离茶席的院子约莫需得走半刻时。   因为在想事情,温盈走得缓慢。   她在想,方才七公主所说的法子,让她父皇收回成命的法子。   耍耍性子?   怎么耍?   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依那七公主乖巧的性子,看着完全不像是会做出这等闹腾的事来的,那她还会有什么法子?   温盈琢磨着七公主这种又乖又软的性子最会做出的事情,琢磨来琢磨去,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温盈眼眸倏然一睁,正要踏进茶席院子的脚也是一收,随而转身吩咐身后侧的柯敏:“你快去把顾二娘姑娘和公主拦下。若是公主已经走了,便托顾二姑娘赶紧派人把公主的马车拦下……”顿了下,思索了借口后才继续道:“便说我有很重要的话还没说完。”   柯敏应声,随而往快步国公府的府门走去。   温盈也在其后朝着府门走去。   她若是没猜错的话,那样乖巧的姑娘,不会哭不会闹,只会默默的寻个地方躲起来。   温盈走到前院的时候,柯敏随在芙华身后朝着她走来。   芙华的步子比平时都快了一些。   温盈走到她面前,也来不及解释了,忙道:“请顾二姑娘赶紧让人去把公主的马车拦下。”   芙华道:“莫急,我已经让人去追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温盈拉着她的手,走到了一旁,小声的道:“方才公主与我说她不想连累我表兄,便说与皇上耍耍性子,让皇上同意把旨意收回,可旨意那是耍耍性子就能收回的,我琢磨着她这耍性子应当是离宫出走。”   芙华听到她的话,蓦地抬眸,惊愕的看向温盈。   温盈:“公主不像是闹腾的性子,而这离宫出走最为温和,皇上便是不收回成命,但人都寻不到,又怎么成婚?”   顾芙华眼眸微转,思索温盈话中的可能性。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对于李幼侬的性子没有了解十分,也了解了个七八分。   若是幼侬的话,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不管是不是,都得先把人给拦下来,好生劝说,让她莫要想那些危险的法子才成。   顾芙华回了神,急道:“我们还是去正门等着,看看人拦下来了没有。”   两人快步向府门走去,走到府门的时候,七公主的马车也刚好停了下来,两人见此,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马车帘子被撩开,戴着帷帽的李幼侬从马车上下来,随而朝着温盈和芙华走了过去。   停在了她们的身前,小声的问:“芙华,温娘子,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顾芙华挽起她的手,与她说:“幼侬,我与温娘子有些话要与你说,你等会儿再回宫。”   李幼侬点了点头,一同跨进了门槛。   ——   厢房中,李幼侬有些心虚的看了眼温盈,又看了眼脸色不大好的顾芙华。   在心底,李幼侬早就把顾芙华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之一了。怕她生气,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芙华,别生气,你们常与我说外边不安全,我都记得。所以我没真的想离宫出走,我只想偷偷溜跑,然后再扮成宫女拿着令牌进宫,躲在宫中,等父皇急了,或者怪罪别人的时候我再出来。”   听了她这一席话,温盈和芙华都觉得愕然。   感情她还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主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温盈暗暗呼了一口气,劝道:“殿下,若不然见一见臣妇的表兄,商议过后再另想想办法,可好?”   芙华也怕她脑袋瓜想出什么惊人的法子,所以也附和着温盈:“温娘子说得有理,你若是逃婚了,旁人指不定会嗤笑靳评事,所以先见一见靳评事再说别的。”   没准靳评事压根就不想退婚呢,这样也省得幼侬想有的没的。   李幼侬轮番看了一遍二人,思索了一下,才忐忑的问温盈:“靳评事会不会不肯见我?或者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非常的不开心?”   温盈温声劝慰:“靳表兄看着冷冷淡淡的,可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不会不肯见公主,也不会对公主发脾气的。”   李幼侬垂眸思索了半晌,才抬眸看向温盈,目光带着询问,细声问道:“那……就见一见?”   温盈点头,随而道:“臣妇回去后,约表兄到府上,再行决定约见的日子。决定日子后,臣妇便差人来告知顾二姑娘,让顾二姑娘进宫转告殿下。”   话落,温盈又问:“如此,殿下觉得如何?”   李幼侬轻点了点头。   这事也就这么定下来了,送走了七公主,顾芙华也就松了一口气。   与温盈道谢后,再而商量了一下见面的地方,都觉得在城外见比较好,外出游玩巧遇,再也适合不过。   温盈回茶席坐了半个时辰才告辞的。   出了国公府,上了马车后,吩咐窗外的柯敏:“你让小厮先行去天香楼定几份三爷喜爱的糕点,再让车夫往天香楼而去。”   ——   “大人,调香阁的东家已经关了几日了,可要提来审问?”温霆问。   在大理寺,公事公办,并没有亲谓相称。   沈寒霁摇了摇头:“关着,不要审问,也不要与他说任何的话,等半月之后再提醒我。”   温霆微愣,有些疑惑不解:“这是何意?”   沈寒霁与他解释:“先磨一磨他的意志,且现在审问,也审问不出什么问题。”   虽是如此,可温霆还是露出了几分担忧:“可如今离皇上的三月之期,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沈寒霁淡定从容的道:“此事有变,今早圣上留了我,说了延期,至于延期多久,看此事牵连有多广。”   沈寒霁虽未把裕王的事情说出来,但却说了刺杀他和刺杀太子的是同一拨人,更是先前抢夺官船的人,也说了码头镇的事情。   码头镇的人,极大的可能是抢夺官船幕后指使人的势力,现在尚且不能动,得先把大鱼掉出来才可动。   而抢夺官船,刺杀朝廷命官,刺杀储君这几件事情,不仅与东疆有所联系,更与朝中重臣有关。   皇上听了后,沉思了许久,才让锦衣卫暗中调查。同时也表示把三个月的期限加宽,至于期限几何,待锦衣卫暗查归来再做决定。   听到期限会延长,紧绷了两个月的温霆终于松了一口气。   呼了一口气后,想起了刘家女的事情:“那刘尚书家的五姑娘,如何处理?”   沈寒霁指节略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漫不经心的道:“明日,你去一趟尚书府,告诉刘尚书,会有马车来接走刘语馨,让他对外谎称她是去庄子养病,过小半个月就回来。”   人还是得再吓一吓才能学乖,才能把嘴巴闭紧的。   在云麗山的时候,之所以让温霆和几个将士护她周全,只因留她,还有极大的用处。   如今一吓,定然会安分下来。安分了下来,这棋子也是一枚利棋。   沈寒霁安排好这事后,正要让温霆去忙他自己的事,便有衙役提着一个食盒在门外喊道:“大人,方才娘子送来了糕点。”   沈寒霁眉头一挑,看出门外提着食盒的衙役,目光落在食盒上,眉梢多了些许愉悦。   “进来。”嗓音也是带着温悦。   衙役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放到了一旁的桌几上,随后才转身道:“娘子说了,糕点买得多了,让大人与靳评事温评事一同食用。”   似乎听出了旁的,沈寒霁问:“娘子也来了?”   衙役:“回大人,娘子现在还在偏门。”   闻言,沈寒霁点头,让他先行退下,随即起了身,绕出桌后的同时,与温霆道:“你把靳琛喊来一起用糕点,给我留些便成。”   说着,便步履轻快地往门外而去。   温霆看了眼堂妹夫离去的背影,轻“啧”了一声,随而笑着摇了摇头。 第75章 一盆狗血   温盈候在马车中,寻思着沈寒霁应当也快出来了,便撩开了帷帘,正好看到了从偏门中走出来的沈寒霁。   夫妻二人对上了目光,温盈微微一笑,随而从马车上下来。   温盈刚下来,沈寒霁便徐步走到了她的身前。他面上挂着一派温润的笑意,但与平时不一样的是,眸中那浅浅的笑意似乎要从眼中溢出来了一样。   温盈对上这视线,微微一怔。   ——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阿盈你怎来了?”沈寒霁眼里噙着笑意询问。   清润的嗓音落入耳中,温盈才回过神来,缓了缓心神,回道:“今日从国公府出来,想到会路过大理寺,便让人去买了些糕点送来。我这么一出,不会影响到夫君办职吧?”   沈寒霁一哂:“怎会,平日这个时辰也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到耳房休憩片刻。”   温盈婉笑道:“那我便放心了,我还怕会耽误了夫君办职呢,不过我来送了糕点,再说说几句话便走。”   沈寒霁却是抬头看了眼天色,沉吟道:“现在也到午膳的时辰了,我们便到这附近的食馆边吃边说,你看如何?”   温盈在茶席上吃了些糕点,其实并不饿,但想到他还未用膳,也就点了点头。   “那你先等我片刻,我回去换一身衣裳再来。”大理寺有私服,等下值后,沈寒霁便会换上。   话落,便转身朝着大理寺偏门走回去。   温盈看着沈寒霁返回去的背影,可以确定,他的心情确实很好。   一旁的小翠似乎也看出来了,在温盈身旁小声道:“娘子今日来瞧三爷,奴婢都觉着三爷的心情很是愉悦。”   温盈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了几分笑意。   他能上心改善他们夫妻的关系,总比不上心的好,毕竟往后都是要过一辈子的。   现今话已经说开了,往日隔阂也逐渐的消除了,而他既也无心纳妾,她自是盼着夫妻关系融洽,举案齐眉的。   等了约莫一刻,沈寒霁从大理寺出来,与温盈一同上了马车,去了附近的食馆。   沈寒霁午休有一个时辰,平日偶尔也会回府与温盈一同用个午膳,然后再回大理寺。   到了饭馆,沈寒霁让随从去吩咐小二开了个雅间。   这个时辰用膳的人还不是很多,雅间还有空余。   点了菜后,小二退出了屋子,温盈也让下人先出去,待会再进来伺候。   人走后,温盈才与沈寒霁说了今日再国公府与七公主说的话,还有七公主原本要假意离宫出走的打算。   “我怕七公主还会想出什么惊人的法子,所以我便提议让她与表兄先见上一面,让他们二人说说话,再作决定。”   沈寒霁往温盈的杯盏中添了茶水,放下茶壶后才慢悠悠的道:“靳表兄为人正直有担当,若是七公主是个寻常女子,他肯定会主动提出负责之事。可七公主是金枝玉叶,他便是肯负责,皇家也不一定会让他负责,所以才没有提起。但如今圣旨下来了,他不期待,也不会高兴,可起码也是遂了他的品性。”   温盈听了他的话,微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沈寒霁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神色,揣测了片刻,问道:“你想说这对表兄也不甚公平,是不是?”   温盈:……   沈寒霁能猜到自己的心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温盈略微惊讶之后,也差不多的习以为然了。   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他的话。   沈寒霁垂眸笑了笑,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回她。   片刻之后,他笑意微退,抬眸看向她:“你我何曾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下又有多少对夫妻不是如此的?”   温盈沉默,忽然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了,再说下去,估摸着一会饭都吃不下去了。   沈寒霁似乎知道她不喜这话题,便温声道:“我们都没有能力改变这婚事,所以也不能太过掺和。这次见面之后,便让他们顺其自然吧,若能成婚,便祝福,但若是最后能收回成命,各奔前程,我们也盼他们能过得顺畅,不是吗?”   他这话,说得在理,温盈点了头:“确实,我们不过就是能帮一些小忙,最终该走哪条路,也不是我们能帮作决定的,便让他们顺其自然吧。”顿了一下,温盈又道:“夫君你且询问一下表兄的意。看他见还不是不见,若是见的话,定个见面的日子和地方,我好差人去告诉顾家二姑娘。”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随而道:“北门往北去十里,有个枫林,正值深秋,景色甚好。待我询问过靳表兄后,晚上回去再给你答复。”   温盈颔首应了一声“好。”   说完这些事情后,菜也陆续上来了,三菜一汤,味道一般。   用完膳后,还有半个多时辰,温盈看了眼沈寒霁那双多了些许血丝的双目,便劝他回去休息一会。   沈寒霁想了一下,便道:“不如你与我一块?”   温盈微愣:“大理寺重地,怎能容我一介妇人随意进出?”   沈寒霁:“不进去,大理寺有个空地,让人把马车拴在那处。我们在马车上休息片刻,也好让你下边的下人去弄些吃食。”   闻言,温盈微微眯了眯杏眸,有些怀疑地看向沈寒霁,半开玩笑道:“我怎觉得夫君好似有些黏人了?”   沈寒霁理了理宽袖,微微歪头对上温盈的目光,眸光清润,随而粲然一笑:“我觉得,我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阿盈你怎才发现?”   方端起茶水饮了一小口的温盈听到这话,直接被茶水给呛到了。   沈寒霁伸手轻顺了顺她的背,好让她缓一缓。   缓和过来后的温盈,抬起杏眸嗔了他一眼。   有的人厚颜无耻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可有的人却是厚脸皮厚得好像本该如此,反倒让人怀疑是自己心胸狭隘了。   温盈觉得以前了解的那个沈寒霁不像是真人,如今这个才像是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真人。   真的越了解,才越发现他是忒不要脸的人。   不要脸还能像他这般清新脱俗、温雅润朗的,没几个人了。   但在休息这一点上,温盈知晓他的怪疾,所以倒也有几分纵容他。   从食馆出来后,二人都上了马车,沈寒霁吩咐了车夫所去之处。   到了地方之后,沈寒霁便与随从道他们有半个时辰可轮番去用膳的,他与娘子在马车上休憩。   闻言,留守的人把马拴在了树底下,为了不扰主子休息,也走出了一丈外看守。   马车甲板铺上了凉席,温盈席地而坐,背靠着马车中的座位。   沈寒霁坐了也是撩袍坐了下来,但并未枕在温盈的腿上,而是把温盈搂到了怀中。   温盈有些不习惯在外边如此亲昵,微微挣扎,道:“我回去再睡也是可以的。”   沈寒霁搂得更严实,道:“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你总不能这般无聊的等着我睡醒吧?再者你皮娇柔嫩,座椅硬实,你靠半个时辰,背都得青了一块,晚上我瞧着会心疼。”   温盈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脸颊顿时又红又臊。   沈寒霁真的是,每天让她对他的认知逐渐上升。   温盈索性闭上了双眸,不再理会他这个色胚。   沈寒霁低眸看了眼温盈,见她已经闭上了双眸,脸颊和耳根都泛着红。   嘴角和眼眸都有笑意倾泻而出。   ——他的阿盈呀,依旧是那么的害羞。   在心情愉悦之下,沈寒霁歪了头,靠着温盈的头,闭上了双眸。   ——   温盈别了沈寒霁,从大理寺回去,到了侯府门外。   柯敏撩开了帘子,温盈正要下马车。   但柯敏忽然一声“小心”的同时,蓦地把她推进了马车中。   帷帘落下,温盈抓住了马车壁才稳住了身形,与此同时,落下的帷帘不知被泼了什么,只见一大片暗色落下,还伴随着浓浓腥臭味。   马儿受惊乱踢着,连着马车都晃动不已,温盈险些扶不住。   外边的柯敏连忙稳住马儿,再同时高声道:“快去抓住那个妇人!”   马儿一会便缓和了下来,温盈呼了一口气,但鼻息之间飘来的腥臭味让她欲呕,温盈忙捂住鼻子。   那些腥臭的东西有些许溅入了车厢中,温盈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腥臭的东西。   是血!   温盈脸色一百,心底也是一阵惊骇。   妇人似乎没有跑,而是高声骂道:“祸害,祸害,永宁侯府温氏就是个祸害,我要为民除害,我要除害!”   温盈透过稀疏的窗户帷帘往外看去,隐约可见人群中被随从制伏住的妇人。妇人头发乱如鸡窝,衣服脏乱,旁边的地上还倒着一个木桶。   温盈捂着鼻子,调整了几息心绪,随而吩咐马车外的柯敏:“让人把这个妇人绑起来,送到官府去盘问,看看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柯敏应了是,让车夫把马车稳住,随后去吩咐了随从。   侯府也有人从府中出来驱赶那些围观的人,也有人拿出了干净的毡子,铺在被血污了的车儿板子上。   随而有人撩开了帘子,与温盈道:“三娘子请先从马车出来。”   温盈看到那些血污,腥臭味总是掩不住,她压下了强烈要作呕的冲动,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侯府里边的护卫把温盈围住,避免再有人心怀不轨。   温盈回到了云霁苑,吐得昏天黑地的,把今日在食馆中吃的都给吐了出来。   等柯敏回来后,才知晓那妇人泼的是黑狗血。   温盈平日深居简出,看不惯她的人虽然也有,但能说的上真正结了梁子的,除却裕王夫妇外,她想不到还能有谁会指使人朝着她泼狗血。   沈寒霁听闻温盈被人泼狗血,早早下值,赶回了侯府。   回到云霁苑,徐氏刚好从院中出来,看见儿子,徐氏的表情既有无奈,也有薄怒。   徐氏把他拉到了偏厅中,让旁人退了下去。   “看看你都招惹了什么好事,温氏三番两回因你遭了苦,今日这狗血若是真的泼到了她的身上,她往后出去还如何见人!”   徐氏从未对儿子生过气,这是第一次。   她左思右想,都觉得哪疯妇是被那裕王夫妇给利用的。毕竟温盈一直以来都是温温顺顺的,还能得罪谁,以至于被泼狗血!   除却那裕王夫妇,没别人了!   能养出那等歹毒病态的女儿,那对夫妇又能是什么好货色!   沈寒霁的脸色也是沉沉的,与徐氏道:“二娘,我会处理这事,我想先回去看看阿盈。”   徐氏呼了一口气,心疼道:“温氏方才才躺下,吐得厉害,一张脸都给吐白了。”顿了一下,又烦躁的道:“都这么久了,还处理什么,那裕王夫妇时不时来这一出,谁能遭受得住呀?”   沈寒霁垂头听训。   徐氏看了眼,叹了一口气:“也怪不得你,毕竟你也没招惹那李清宁,被她缠上了,你也是倒霉的。你想想办法,若不然先送温盈回淮州住一段时日……”   徐氏的话一出来,沈寒霁便抬起头,正色道:“阿盈与我是夫妻,若是回娘家住得久了,他人必然诸多风言风语揣测,对她影响也不好。”   徐氏闻言,眉头紧皱的细想了一下,确实也是如此。   沈寒霁急着回房看温盈,便如实道:“我心里担忧阿盈,晚些时候才去寻二娘。”   徐氏摇头:“你还是去寻主母和你父亲吧,让主母和父亲看看有什么法子遏制那裕王夫妇吧。得了,你回去看你的娘子吧。”   沈寒霁颔首,随即转身,快步的走出了偏厅。   徐氏刚走,温盈躺了一会,吃了些酸果脯,那股子恶心劲才逐渐消退。   才躺下不久,房门被打开了。温盈偏头往床外看了一眼,透过薄纱屏风,隐约看到连官服都还未脱下的沈寒霁。   沈寒霁快步从外间走了进来,绕过了屏风,落座到床边,脸上带着几分急色。   他拉起了温盈的手,皱眉道:“你的手怎这么寒凉。”   温盈坐了起来,笑了笑:“我的手一直都这么寒。”   沈寒霁沉默了一下,半晌后,他才幽幽的道:“又连累你。”   温盈微微摇头:“我先前遇险,几番都是夫君舍命相救,且我还让夫君受伤了呢,所以也谈不上什么连不连累的。”   握着温盈的手,微微收紧。   “今日的事,让你受惊了,我一会便去裕王府。”   温盈还是摇头:“毕竟更危险的事情都遇上过了,今日只是刚开始有些被吓到了,后来倒也觉得没什么,只是那腥臭让人恶心得受不了。再者你别去裕王府,这回我想要自己为自己挣一口气。”   闻言,沈寒霁抬眸,略微诧异的看向她。   温盈笑了笑,但吐得厉害,脸有些白,所以这笑意有几分虚弱。   “方才柯敏把人送到官府了,盘问之下才得知是个神神叨叨,话都说不利索的疯妇。有人给了她半桶狗血,说我是瘟神转世,得用黑狗血泼才能把压得住我,这疯妇便当真信了,我琢磨着十有八九是裕王妃的手笔。”   说到这,她看向沈寒霁:“你说裕王夫妇是不是已经知晓了李清宁身死的消息了?”   沈寒霁面色凝重的应:“十有八九,不然也不会在云麗山的时候,裕王冒险的让人去攻击营地。”   温盈边思索边道:“我离开金都这段时日都没怎么听到裕王妃的事情,似乎是已经是到了足不出府的地步。若她也知道李清宁死了的消息,那么我回来了,她确实是该有所动作。”   说到这,温盈忽然笑了,抬起头看向沈寒霁:“我觉得今日这泼狗血一事并不是什么坏事。”   沈寒霁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她为何这么说。   温盈解释道:“这泼狗血的事情裕王肯定不知晓,不然肯定会制止。毕竟她这事闹得整个金都都知晓了,我若是反击,不管有没有证据,旁人都会联想到裕王妃,如此便都会觉得我回击也是理所应当的。风头都指着裕王妃,到时候有损皇室脸面的,便不是我了,而是裕王妃她自己。”   顿了顿,她又道:“太后疼的可是李清宁,而不是裕王妃。裕王妃有损皇室脸面,太后,皇后又岂会坐视不管?”   沈寒霁听了她这话,无奈地笑了笑:“你都被人泼黑狗血了,竟还能笑得出来,你便不怕她与李清宁一样疯?”   温盈轻笑了一声:“疯又如何?现如今我安分也不好,不安分也好,她总该还是为难我的,现在有了把柄,那我为何还要忍气吞声的?”   “再说那裕王妃也不见得是个聪明的,若是聪明便不会做这事,欲让我被整个金都嗤笑,嗤笑我被黑狗血泼过,让我去哪都被议论,抬不起头,她不过就是想让我丢脸罢了,可远没有李清宁那般疯魔。”   温盈说着这话头头是道,神色之中不仅没有半点的惊吓过后的余悸,反倒是坚强自信。   她越发越独立,也越发的坚强。半年前的她,不可同日而语。   沈寒霁忽然觉得,便是他日,他们夫妻二人和离了,她也能活得很好。   沈寒霁淡淡的一笑:“你便放心反击,有事我与你一块扛着,总该不能继续受着气。且你现在底气足,便是朝着裕王妃破口大骂,顶多就是挨一顿训,不会大罚。”   温盈“噗呲”一声笑:“夫君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大声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还让我破口大骂?”   两人皆相视一笑。   几息后,温盈的笑意敛了敛,淡淡道:“裕王妃定然很想看到我被人议论,抬不起头的模样,等着吧,这几日定然会有帖子送来,席上肯定也会有裕王妃在。”   “你若去,带上两个帮手,总该不能让她们人多欺人少。”   温盈看向他,想知道他口中的帮手是谁。   沈寒霁不疾不徐的说了两个人:“二嫂和六妹明霞。”   说出了这两个人,沈寒霁与她解释:“今日与梦中不一样了,这两人便是与你不交好,可又怎会向着裕王妃,你说是不是?”   梦中,孙氏和沈明霞皆是帮着李清宁欺负着温盈的人。梦外,温盈与她们从未交心,也永不会交心。   “她们二人,你便当是护盾和着护身的小刀。她们也心知你不会与她们交心,但又都明白,现在与你明面上的交好,与她们只有益处,并无害处。”   温盈思索了一下,随而明白他的意思:“我与她们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孙氏与我有愧,定然是想弥补,好在二哥回来的时候,让我把先前的事情隐瞒下来。而六妹正是要说亲的年纪,家中父兄可靠,又有出息的兄长关爱,在婆家便会过得顺畅,是这个理吧?”   沈寒霁轻轻一点头:“不过是各取所需,便是你不从他们身上讨取利处,她们也会在我的身上讨取。”   温盈略一思索,随即露出了笑意:“我明白了,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事说完了之后,沈寒霁拉起了她的手,放在被褥上诊了诊脉,沉吟片刻后,道:“大概是被污秽冲撞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休息一晚便可。”   温盈“嗯”了一声,随而想起今日交代过他的事情,便问道:“今日你可寻了表兄说了相约的事情?”   “说了,靳表兄听到那七公主要假意离宫出走,眉头皱得厉害。”   温盈:“那这是同意了?”   沈寒霁点头:“应了,后日他休沐,就约在后日巳时三刻在枫林的亭子见。”   “那行,我一会后让柯敏去国公府与顾二姑娘说一声。”   看她这操心劲,沈寒霁又颇为无奈:“你今日也是受了惊吓的,不仅想着怎么还击,还操心别人的事,你不见疲惫,我都替你疲惫。”   温盈方才不觉得累,被他这么一说,还当真的有了几分疲惫。   继而躺回到了床上,嘟囔道:“那血险些就泼到我身上了,好在柯敏敏锐,把我推回了马车中。但那臭味依旧是熏到我了,现在我都还觉得反胃,反胃到我连今日的晚膳都不想吃了。”   沈寒霁想了想,说:“我让人给你做些开胃的小菜,不见红的。”   说到红得,温盈又想起沾到了车帘的黑狗血,小脸一皱,一阵酸涩顿时上涌。   沈寒霁眼疾手快地把床头矮桌上的酸果脯拿了过来,拿了一片果脯肉塞进了她的口中。   酸酸甜甜的味道伴随着津液在口腔中散开来,那反胃的感觉才被压了下去。   沈寒霁见她脸不皱了,暗暗呼了一口气,道:“我不说了,你休息一会,我得去一趟母亲的院子,说一说你的事情。”   温盈嚼了嚼果脯,咽了下去后才道:“你与母亲说一下,我没受什么惊吓,就是被那气味给熏了。”   沈寒霁起了身,帮她把被衾拉了上来,轻声应了一声,随后才出了屋子。 第76章 温盈反击   温盈昨日才与沈寒霁说了帖子的事情,第二日便有帖子送来了。   是忠敬伯府的帖子。   先前在金月庵与温盈不对付的那个伯府娘子,不正是忠敬伯府的陈娘子么?   送帖子来的人说他们家的娘子在金月庵之时,与沈三娘子多有误会,如今做下一席酒席做赔罪礼,而日子是与靳表兄和七公主相约的那一日。   忠敬伯府老伯爷去世得早,没什么能力的世子袭爵,如今伯府也就渐渐没落了。所以这去金月庵一事,陈娘子很是积极,希望能在太后的跟前露多几回脸。   而陈娘子与裕王妃的关系如何,温盈倒是不怎么清楚。   但是当日在金月庵的时候,陈娘子为了讨好太后而联合其他两个妇人排挤她,更是在贵女面前编排她。   若是没有云麗山山脚下的那一出,只怕她与贵女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好。   且说回来,太后没有当众说过不会再为难她。为了讨好太后而针对她的陈娘子,怎可能明着与她示好?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想必还蔫坏的想着法子来为难她,继续来讨太后的欢心呢。   指不定,陈娘子也已经与裕王妃联起手来了。   温盈去的话,那裕王妃应当在忠敬伯府等着她。   不去的话,便落得个心胸狭隘的名声。   但裕王妃若是真的在,也正中温盈下怀。   温盈拿到请帖后,便让人去回话,说明日定然会准时前往。   回了话后,又差了两个下人去孙氏和沈明霞的院子,说是忠敬伯府的赔礼的帖子,她想邀二位明日巳时一同陪同前去。   孙氏听到下人传来的话,心里还奇怪着温氏这事撞邪了,还是昨日被黑狗血给吓到了,但一细想才发现,那忠敬伯府,可不就是那日为难温氏,被她训斥了一番的陈氏么。   温氏邀她同时,定然是怕那陈氏为难才会如此,既是如此,那便与她一同前去。   而那沈明霞不知金月庵之事,温盈与孙氏都没怎么说,她也不大清楚陈氏与温盈之间的牵扯。   但想到既然是赔礼宴,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如今伯府赔礼,温氏让她前去,定然是去压场面的。   想着如今那三哥在皇上的跟前颇得赏识,那么她肯定得与三哥打好关系来才成,再者继续改善与温氏的关系。   如此想着,便也就应了下来。   不多时,三方依次传回消息,孙氏和沈明霞这边都应了。而顾芙华那边也应了由她一同与七公主去赴约。   晚上,温盈把忠敬伯府的帖子与沈寒霁说了。   他听了以后,也说裕王妃肯定在,所以便嘱咐她,莫让人给欺负了,若是被人欺负了,便去寻他。   第二日,温盈与孙氏,还有沈明霞在巳时便离了府,往忠敬伯府而去。   不多时,忠敬伯府的下人看到了挂有永宁侯府牌子的马车,便快快走上前去迎,但从马车下来的竟然不是温氏,而是永宁侯府的世子娘子?!   下人一愣,随后后边也跟着停了两辆马车,温氏从第二辆马车下来,而最后那辆马车下来的竟然是永宁侯府嫡女?   本来预想只来温氏一个的,怎就来了三个?!   陈娘子听说不仅温氏来了,便是孙氏和那侯府嫡女六姑娘也来了,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有些忐忑地看向裕王妃。   裕王妃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问:“什么事?”   陈娘子斟酌了一下,才道:“孙氏和沈六姑娘也来了。”   其他几人也愣了愣,不过想又想,孙氏会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裕王妃嗤笑了一声,不当一回事:“来便来了,她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她继而看向陈娘子,安排:“一会你假意把我和温氏分开,再而把那孙氏和沈六给拦住。”又看向另外一个妇人:“你则那温氏引到池子旁。”   妇人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瞪大了眼眸:“王妃……我、我不敢。”   “本王妃又没让你把人推进池子去,你慌什么?”说着,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池子,笑了笑:“再说了,那池子浅,也淹不死人,是不是呀,陈娘子?”   陈娘子被点名,想了想,也附和道:“就是,那池子好似就到脖子的地方,浅着呢,不会淹死人的。”   昨日裕王妃寻了她吃茶,说她想到自己受罪的女儿,便想出出气。再说太后如今也想看温氏碰碰壁,不如她们就联手让那温氏出丑,戳戳她的傲气。   陈娘子琢磨着温氏挨泼狗血的事情应当是裕王妃的手笔。   而裕王妃都敢这么弄,也不担心被怪罪,想必是有太后给撑腰才会如此,那她还担心什么?   两人便这样一拍即合了。   而在座其他几人听道陈娘子和裕王妃的对话,脸色都陡然一变。   她们本来就是过来凑个热闹的,可现在看来这热闹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瞧!   这裕王妃竟然还想着把温氏推进池子中?!   这太、太疯魔了吧?!   其他人变了脸色,可裕王妃却是丝毫不放在眼中,脸上带着微笑,温柔的与她们道:“我们现在都是一块的,你们莫要想着早早回去,明白吗?”   这话外的意思俨然就是——既然都已经在同一艘船上了,都别想再下船了!   几个人心惊胆战的,觉得自己上了一艘贼船,偏生那陈娘子还一副助纣为虐,沉浸在其中的蠢样。   “那温氏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嫁给了沈三郎这个好丈夫罢了,就好似觉得自己能高人一等似的,便是连我都不放在眼中了。”   在金月庵,那温氏与顾家嫡女,还有七公主交好,看得她都眼热。反正梁子在金月庵都已经结下了,那现在还不如找一棵大树底下乘凉呢。   裕王小半年前虽被那李清宁牵连得没了实权,可近来倒是也渐渐的恢复实权了。而自家丈夫也交代过了,他们忠敬伯府无论如何都得站在裕王这一边,还让她以裕王妃为马首是瞻。   所以陈娘子才会如此听话。   不一会,温盈等人便进入到了厅中。   厅中,裕王妃坐在上首,而陈娘子也是坐在一侧。   从外边进来的孙氏和沈明霞在见到座上的裕王妃之时,脸色倏然一变。   ——这哪里是赔礼宴,分明就是鸿门宴!   若是温氏只身前来,只怕这一席酒席下来,不掉一层皮才怪!   陈娘子看向温盈那无甚表情的脸,站了起来,堆笑道:“世子娘子,沈三娘子,沈六姑娘,快快请坐。”   三人冷着脸,落了座。   见她们落了座,陈娘子继而笑吟吟的道:“今日裕王妃正巧来与老太太说话,说完话后便一同坐着唠嗑,沈娘子应当不会在意的,对吧?”   温盈看向她,沉默不语,陈娘子却视而不见,让人上茶水。   “这宴席再过半个时辰便开席,我们也就再说一会话吧。”   裕王妃看了眼温盈,随而端起茶水轻饮了两口,随而放下了茶盏,露出了几分笑意:“听闻沈娘子昨日险些被狗血泼了,也不知有没有被吓到?”   陈娘子接话道:“对呀,沈娘子,你没有被吓到吧,可查出来是谁做的?还是说沈娘子你得罪了什么人,才会遭人这般报复?”   孙氏忽然笑道:“裕王妃和陈娘子为何忽然提起这事?”   陈娘子惊诧道:“怎么,这事不能提?我也只是关心关心沈三娘子而已呀。”   这时,婢女端上了茶水,放到了温盈的身侧。   温盈伸了手,旁人以为她是要喝茶,却不成想她手蓦地一扫,茶几上的茶盏猛地被她扫落。   茶水飞溅,杯盏和杯盖“呯呯”的两声响,碎在了地上,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脸色也都骤然一变,便是裕王妃的脸色也是一怔。   好片刻后,陈娘子才回过神来,瞪大双眸,颤着声音道:“沈三娘子,你、你这什么意思?我诚心诚意想与你赔礼,请你来吃席,你这是来砸我场子吗?!”   一旁的孙氏和沈明霏都相继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温氏会这般坐不住。   温盈并非是坐不住,而是先发制人,而非等到他们发难的时候,遭了殃再发飙。   温盈抬起眼眸,凛冽的看向陈娘子,语调带着几分嘲讽:“赔礼宴?若真的是赔礼宴,不知为何裕王妃会在此处?”   “怎的,本王妃还不配出现在此处了?”裕王妃蓦地一拍桌子,隐隐带着怒气。   温盈轻笑一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先是看向陈娘子。   “我昨日收到你赔礼的帖子,我想了半宿,今日前来也是诚心诚意的想与你交好的。可陈娘子似乎完全就没有想要交好的心思,若是像要交好,分明知道我与裕王妃的过节,知晓裕王妃去过裕王府羞辱我,羞辱我夫君,可不仅没有避嫌,竟还让我不要在意?”   陈娘子忙道:“我都说了裕王妃是来看老太太……”   “好,就是来看老太太,但作为当家主母,除非是愚蠢无脑的才不会安排避嫌,难道陈娘子是愚蠢无脑的主母?”   “你、你,我好心好意请你来,不是让你辱骂的!”   “我辱骂?那请问陈娘子如今又意欲何为?昨日我险些被人泼狗血,满金都的人有一半人怀疑是裕王妃指使的,可你不仅不避开这个话题便罢了,还附和着裕王妃说下去,是想看我笑话?还是想要讥讽我?”   “温氏!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本王妃是王妃,岂是你一介六品官妇能诋毁的?!”裕王妃怒骂道。   温盈面无惧色的看向她,音量不大,但却掷地有声的道:“那敢问王妃出现在这忠敬伯府,是真的寻伯府老太太的吗?可我怎听说忠敬伯府老太太这两年都不见客了,王妃又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来寻老太太?”   话语微顿,继而又反问道:“那平日王妃又可曾来过?若没来过,为什么就凑巧今日过来了还一开口就是昨日我被泼狗血的事情?怎么,裕王妃便那么想知道我有没有被吓得通宿没睡?”   “温氏你莫要空口白牙的含血喷人,我何时来忠敬伯府与你何干?!本王妃不过是顺嘴一问罢了,你恼羞成怒来污蔑本王妃,要反了不成!?”   “反?”温盈笑了笑:“裕王妃莫要给官妇扣这么一大顶帽子,你说泼狗血与你无关,但官府那边的人拿着画像逼问过那疯妇了,她一下就指定了是王妃身旁的孔嬷嬷指使的!”   “你胡言乱语!根本不是孔嬷嬷,而是……”话语嘎然而止,硬坳了口继续道:“而是那些看不惯你的人做的。”   在座的,便不是人精,也听出了几分不对劲。   温盈不需要知道是谁,如今裕王妃拗口的转了话语,她是听明白了,就是裕王妃指使的。   温盈笑了笑,随而道:“方才孔嬷嬷的话,是我胡诌,但裕王妃方才的语气似乎变的过于拗口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岂能听不出?李清宁害我差些没了命,裕王妃和裕王亲自到永宁侯府羞辱我夫妻二人,我如何能与其平心静气?”   继而看向陈娘子:“你样样都清楚,却让我与裕王妃在这碰面,附和着裕王妃的话,大家都不是傻子,怎不知个中的意思?这事便是告到宫里去,我都不会理亏。”   陈娘子被温氏这强硬得没有丝毫显弱的态度给震慑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提起李清宁,裕王妃脸色阴沉了下来,眼神也似乎暗暗淬了毒一般,抿唇紧绷了一会,才咬牙切齿的道:“我儿的名讳岂是你能喊的?!”   温盈不疾不徐的反问:“李清宁既已被贬为庶民,我为何喊不得?她几番害我性命,我又为何不能喊?”   裕王妃咬着牙,眼眶逐渐转红。   “今日便是会被责罚责骂,我也认了,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说上一句,我做错了什么?至于让裕王妃这般为难于我,是因我错在没有毕恭毕敬的接着李清宁的加害?错在反抗了?错在还活着?”最后一句‘错在她活着,李清宁却死了’的话,温盈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话到最后,温盈环视一周,看回怒得红了眼,红了脸和脖子的裕王妃,缓缓而道:“这厅中,乃至整个金都,谁人不知最无辜的人是谁?谁不知错的人,罪有应得的人是谁。是皇上下的处罚命令,难道裕王妃竟觉得你和李清宁是对的,错的都是我等,错的事皇上?”   扣帽子,谁不会扣?就是比谁扣得有理,扣得比比谁狠。   二人之间像是有腥风血雨掀起来一般,旁人只敢看着,不敢横插进去。   这温氏,语调不重,可这一段段话却是重重的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底。   谁说这永宁侯府沈三娘子温婉的,可不尽然。以前有人说她软弱可欺,可后来李清宁的事情便告诉了旁人,她温婉但不软弱。   如今,温婉却不好说话,舌灿莲花,能言善道得让人叹为观止,且颇有几分那沈家三郎的风范。   便是孙氏和沈明霞都是一脸惊色,温氏……这是得哪位高人指点了,怎这般厉害了?   谁不避讳着忤逆皇上,但温盈偏提出来了,对方还是那裕王,皇上的兄弟。   这是最为避讳的关系、   裕王妃也气急的扫了杯盏,指着温盈,上气不接下气的骂道:“你、你竟然敢挑拨裕王和皇上的情谊,你如此触犯皇威,若我不惩戒你,愧为王妃!”   随即怒声吩咐:“来人,掌嘴!”   听到这话,孙氏和沈明霞便不乐意了。虽然是王妃,但却完全不占理,如今对侯府有亏欠,却如此这般无理取闹。   她们二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正要说话,温盈却是面不改色的看着朝她走来的嬷嬷,轻笑道:“那便掌嘴吧,掌了嘴我也好进宫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哭诉我在忠敬伯府遭受得委屈,忠敬伯府莫想独善其身。”   陈娘子一听,这才急了,忙劝座上的裕王妃:“王妃……这总归不好,打了温氏,传出去对王妃的名声印象不大好。”   裕王妃早就气急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她的劝。在几日前,从丈夫那里听到自己女儿已经自尽了,她几乎伤心欲绝。   她原本还想着过个几年再偷偷派人去接应女儿,让她假死逃离皇陵,可不承想,还没到那个时候,女儿竟然就自寻短见了!   若不是那侯府,那温氏和沈三郎逼到这个地步,她的清宁又怎么会死!?   怒声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那嬷嬷扬起手欲落下的时候,柯敏蓦地抓住了她的手,嬷嬷怒斥:“你这贱婢,还不放手。”   温盈与裕王妃直视,不轻不重的开了口:“裕王妃不占理,便要打人,这事我会如实告知家中祖母,让其在太后面前讨一个公道。”   大家暗暗的心想当初去金月庵的时候,太后不正是为了李清宁为难温氏么,如今还想着去太后那处讨公道,太过异想天开了。   恐怕此事也会就此揭过,怎可能给她公道?   “温氏,你竟然让一个贱婢来反抗本王妃,你好大的胆子!”   孙氏忙上前道:“裕王妃,若不然到宫中,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莫要在这大动干戈。”   别人或许不知道,孙氏隐约从主母口中探知太后不会再为难,所以才如此提议。   可裕王妃就是想要在温盈的身上出气,方才还有些理智可言,可被温盈的那些话激得全然没有了理智。   只大声的道:“快来人把那个贱婢给拉走!”   温盈见也激得差不多了,自然不会留下来挨打。   “我话尽于此,往后绝不语忠敬伯府有来往,今日在忠敬伯府发生的事情,也会如实禀告家中主母。”   说着便与身旁的孙氏和有些呆的沈明霞道:“二嫂,六妹,我们走吧。”   说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们本就靠近大门,很快便跨出了门槛,柯敏也用力地把孔嬷嬷的手给甩开,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裕王妃哪能让温盈如此轻松的就离开,急得起了身,快步追过去:“温氏你给我站……啊!”   那裕王妃追着出去,也没留意门下的门槛,直接就被绊倒,以一个惨烈的姿势“呯”的一声,狠狠地摔倒在地。   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厅中的人被她征愣了片刻才猛然回神,连忙走去把人给扶起来。   温盈出了忠敬伯府,沈明霞都呆呆的。   回想方才在厅中,温氏把陈娘子堵得哑口无言,激得裕王妃竟然没了半分王妃的气度,就像一个市井妇人一般无理取闹。她竟然觉得这样的温氏很是顺眼,对她也莫名其妙的生出了几分敬畏。   出了伯府,上马车前,孙氏也不避讳温盈和沈明霞,直接吩咐身边的婢女:“你现在就寻几个人,向外说在金月庵之时忠敬伯府娘子曾为难过永宁侯府三娘子,今日设下宴席,明着说是赔礼宴,暗地里却是鸿门宴。不仅裕王妃也在,还张口闭口都是沈三娘子被泼狗血的事情,还污蔑沈三娘子冒犯了她,要掌沈三娘子的嘴。”   说完后,她便与婢女道:“就这么多了,你去吧。”   婢女退下后,沈明霞不明所以的问:“为什么要把这事传出去?”   孙氏看了一眼温盈,随而才与沈明霞解释:“这事迟早会传出去的,便看谁先传的,又是如何传的。”转回头看了眼忠敬伯府,继而道:“若是给她们抢先了一遍,指不定把我们传成什么样呢,还不如等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先占据弱势的那一方,外边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们。”   孙氏所想,也是温盈想的,淡淡地笑了笑,随后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温盈呼了一口气,连连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胸口,才微微缓过劲来。   刚刚,真的是又刺激又大快人心!   回想方才转头看见裕王妃摔倒的那一幕,温盈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就算是裕王妃代替了梦中的李清宁来为难她,但她也不会像梦里边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只能默默的忍受。   温盈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她这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也不知城外枫林中靳表兄和七公主的见面怎么样了,还顺不顺利?   表兄那样的闷葫芦,不会哄姑娘,不会说好听的话,整日板着一张脸,不清楚他性子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严肃又刻板的人。   而那七公主又娇又软,胆子还小,更不知道会不会被表兄沉默寡言的性子与那张无甚表情的脸给吓着了。 第77章 她的怀疑   温盈从忠敬伯府回到侯府,与沈明霞、孙氏一同去了主母那处,把在忠敬伯府的事给交代了。   主母是从沈寒霁和温盈的口中知道李清宁自寻短见的事情的,所以一听到裕王妃也在忠敬伯府,便瞬间明白了此番是裕王妃故意发难。   思索了半晌,主母道:“此事,我先去与你们的祖母说一说,看看她如何说的,你们便先回去吧。”   三人出了福临苑,分道而行前,温盈还是对着二人微微一施礼:“今日我也不承想那裕王妃竟然也在,让二嫂六妹扫兴了。”   然,她是知道的,但是如今场面话已经练就得像沈寒霁那般利索了,张口就来,半点也看不出破绽。   孙氏倒也是与她说起场面话:“一家人,莫要在意这些,今日这宴席分明就是鸿门宴,好在我们去了,不然指不定她们还会以人多欺负人少。”   一旁的沈明霞回想了一下,在忠敬伯府时,温氏的那架势,就算对方再多几个人,也未见得能是她的对手。   沈明霞的目光落在了温盈的身上。心想,她确实该重新审视这温氏了。   三人分别后,沈明霞复而回了福临苑。   毕竟方才说得不仔细,所以沈明霞便与自己的母亲再把温盈在忠敬伯府的话重复了一遍。   主母倒是半点惊诧之色都没有,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娘,你怎一点都不惊讶温氏的改变?”   主母抬眸看了眼她,不疾不徐的道:“何止是你三嫂在改变,你三哥,二嫂都在改变,你难道就没有发现?”   沈明霞想了想,才恍然道:“好像是,三哥给人的感觉变了,可准确的说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但就现在看来,他好像有些粘着温氏了。而二嫂的话好像平和了许多,没有以前那般针对温氏了。”   主母笑了笑,继而道:“人哪有一成不变的,遇到一些事情后,不变的话只会被摒弃。再说了,你三嫂有你三哥,有你娘来教导了小半年,怎可能同往日而语?”   沈明霞嘟囔道:“今日看到温氏嘴皮子利索怼裕王妃和陈娘子的模样,我惊愕得连嘴巴都差些合不上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比起往日那软软弱弱的样子,我觉得还是现在的温氏看起来顺眼些。”   回了云霁苑的温盈,丝毫不知道自己竟然所做,在沈明霞的眼里,竟然还顺眼了。   一路回了云霁苑,温盈才知道沈寒霁竟然也在府中。   她回屋后,他也从书房回来了。   温盈在屏风后边换下今日赴宴所穿的繁琐衣裙,问外间的沈寒霁:“夫君今日不用上值吗?”   沈寒霁把手支在了软榻的茶几上,微微倾身半倚着茶几,手轻握成拳的托着下颌,饶有兴味的目光落在那薄薄的屏风上。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应她:“调值了。”   温盈动作一顿,疑惑的问:“为何要调值?”   沈寒霁不疾不徐的道:“你今日要进那虎穴,我如何能沉得下心来当值?再者我留在府中,也好在你受欺负的时候,立即赶去给你扳回一城。”   温盈闻言,嘴角浅浅一弯。不可否认她被他这几句话逗得有些心情愉悦。   难怪人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喜欢听甜言蜜语,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话,谁能不爱听?   沈寒霁又继续道:“但看来用不上我,你也能自己把事情完美的解决了。”   温盈诧异道:“你怎知晓的?”   等了片刻,温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正要转身瞧一眼外间的人时,身后有人拿了架子上的衣服,嗓音低醇的道:“伸手。”   温盈被他忽然出现在身后吓得一激灵,转头嗔了他一眼:“走路怎半点声音都没有?”   沈寒霁眸子含笑:“软底的鞋子,如何有声音?”顿了一下,再次提醒:“伸手。”   温盈没有反应过来就随着他的话张开了手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给她套上了衣袖。   缓缓拉上衣袖的时候,小指指腹一侧顺着她的小手臂缓缓划上。   温盈手一麻,尾椎骨都跟着发酥,忙拉住了衣襟,往前走了几步,自己套上了另一边的袖子,拉拢衣襟后才转身小瞪了他一眼。   “我自己来,不劳烦夫君了。”都不用怀疑,他肯定是故意的。   沈寒霁脸上的笑意更甚,声清嗓润的道:“那你便自己来吧,穿好衣服,我与你去个地方。”   “去哪?”   “城外枫林。”   温盈诧异地看向他,以为他是要去会会公主他们,但又听到他说:“枫林的景色时下最美,再过几日,枫叶落完了,便没有那么美了,今日你心情好,我也空闲,不如一同去看看吧。”   ——   今日约莫巳时末,李幼侬才随着顾芙华一同到了枫林。   微微掀开帘子,便远远见到了亭子外的枫树边拴了一旁油黑得发亮的骏马,亭子中还立有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   现在这个时辰出现在枫林中的,除了是靳琛,别无他人了。   一身黑色的武者短打,干净利落,散发着隐隐慑人的威严,腰间别了一把腰刀。   远远望去,英姿挺拔,卓尔不凡。   顾芙华显然也看到了靳琛,便对身旁的李幼侬说:“比起金都中年龄同辈的贵胄子弟,我觉得靳评事更加的出众,幼侬你觉得呢?”   李幼侬收回目光,看向芙华,随而认真的对比了一下。   寻常世家子弟,她见得不少,虽然皆为文质彬彬,可是他们的身形薄得像是风都能吹走,且还经常会与女子调笑,轻浮。   最重要的是看着笑脸迎人,但实则她看得出来,他们笑得都不是真心的,虚虚伪伪。   虽然她与靳评事见过的次数不多,也不了解,可想起在瀑布后的山洞中,短暂的相处也能看得出来,靳评事虽然是板着一张脸,但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明明看起来靳评事比较可怕一些,可事实却是那些笑得温柔的人反倒可怕很多。   对比之后,李幼侬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与靳评事比不了。”   顾芙华看她这么的认真思考,再而这么听到她的赞同,心下微惊。   可要知道,这幼侬虽然看着单纯,可却是最能分辨出善恶。   让她觉得好的,或许那靳评事真的是良人也说不定。   马车停在了亭子外边,靳琛转身朝着马车望去。   不一会马车停在了几丈之外。在顾芙华的陪同下,李幼侬下了马车。   顾芙华与她一同进了亭子,靳琛朝着她们行礼:“见过殿下,顾二姑娘。”   李幼侬在顾芙华半个身子后边,抬眸看了眼他,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气,心里头才松了一口气。   ——好像并没有生气。   也可以说——她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生气。   顾芙华把她从身后给揪了出来,拉到身前,再而与靳琛道:“幼侬便交付给靳评事了,还望靳评事能照顾一二。”   靳琛颔首。   得了允,顾芙华才转身,走回马车那边。   被留在亭子中的李幼侬低着头,手指轻绞着手中的帕子。   靳琛本就是捕快出身,善于观察,她这小动作分明就是紧张不已。   靳琛目光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又看了眼一片嫣红的枫树林,思索了几息之后,便开了口:“林中风景好,可要进林子走走?”   李幼侬愣了一下,抬起凤眸看了眼他,然后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李幼侬在靳琛这里,似乎没有太过防备。   但毕竟当日还是靳琛把李幼侬从山洞里边的带出去的,所以自然是多了许多的信赖。   点了点头后,她忽然又道:“我与芙华说一下。”   随而转身,颠颠着小碎步跑出了亭子,与芙华说了一声。芙华看了眼靳琛之后,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李幼侬随而又小碎步的跑了回去。   二人从另一侧走出了亭子,往枫树林里边走去。靳琛先行,李幼侬步子偏慢地走在他身后,二人相距很宽,约莫半丈。   靳琛逐渐放慢脚步,让她跟了上来。但就算是跟上来了,她还是慢他半步。   明明就是个公主,应是高冷傲气的,但现在靳琛身后的公主,却似个小媳妇。   靳琛嘴皮子不厉害,所以便思索着如何与她开口。   但靳琛还未开口,身后的小媳妇就开了口。   “靳、靳评事……”   靳琛回过神,微微转头看向身后侧的她,“嗯?”了一声。   李幼侬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想靳评事肯定因为赐婚的事情觉得很困扰,我会想办法让父皇收回成命的,靳评事不要太过困扰。”   她说的办法,也就是“假意离宫出走”,靳琛已经在沈寒霁那处听说过了。   “不是很困扰。”靳琛脚步一顿。   李幼侬没反应过来,直接就与他并肩了,然后愣愣的侧头抬眸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走了。   靳琛转身看向她,面色沉静:“那日在山洞中已有冒犯,若公主是寻常女子,臣也会自请负责。”   “可你没有冒犯我呀?”李幼侬睁着一双眼眸,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靳琛闻言,微微蹙眉,而后道:“宫中,无人与殿下说男女之防的事情吗?”   李幼侬摇头:“有呀,我母妃和嬷嬷都常与我说不能与男子亲近,不可让男子看了身子。”说到这,李幼侬回想了一下,然后耳朵微红的问:“难道我们算是亲近了?你也看了我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   她说着话的时候见靳琛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嘴巴捂了起来。   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也是知道羞的,且也隐约的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话似乎很羞耻。   靳琛原本是雷打都不动的人,且也不解风情,但就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生出了一种被调戏了的错觉。   还是被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处,性子软软的公主调戏的错觉。   靳琛轻咳了两声,继而转身继续往前走,李幼侬见他走,她也跟着走。   靳琛思索了半晌后,才想到了合适的说词:“那日,臣与公主衣衫不整的相见,后来背着公主出来还被外人见了,已经有损公主的名声了,我若不负责,只怕会让公主被人非议。”   听到这,身后传来一道非常软非常轻的声音。   “可我也被人议论习惯了,我不怕的。”   声音非常非常的轻,但靳琛的耳力何其的好,怎么可能听不见。   听到她的话,他想起了以往只要在金都听人提起这个七公主,都是说她如何如何的痴傻。又说没人真心愿意娶这么一个姑娘,要是肯娶的,都不是真心的,不是想要得到财势权势的,就事见色起意,毕竟公主还是个美人儿。   娶了公主能得到财权,美色,何乐而不为?   皇上至今未给她择婿,约莫也是这个原因。怕她下嫁后,就她那又软又乖的脾气,估摸着受了委屈也憋着不说。   “既然赐婚已下,我也不觉得为难,若是公主愿意,这婚便可成。若是公主嫌弃臣官衔低下,配不上公主,臣便与公主一同到皇上的跟前,跪求皇上收回成命。”   李幼侬还从来没想过愿不愿意这回事,她一直都想着他不会愿意,他现下忽然这么一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可她知道的是……   “不成的,你若是去求的话,父皇肯定会迁怒与你的。我去求,父皇肯定以为是我不想嫁,而不是你不想娶……”   靳琛叹息了一口气:“殿下,离宫出走不可取。”   李幼侬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向他,片刻便红了耳根,因自己要做的蠢事被发现了,很是窘迫。   靳琛淡淡的问道:“皇上疼爱殿下,若是殿下失踪了,会让皇上和贵妃娘娘心急如焚,食寝不安,殿下就不心疼吗?”   李幼侬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心疼。”   “而这婚事已经人人尽知了,往后公主的婚事……便是臣的婚事,或许都受到影响。”靳琛想了想,还是如实与她说了自己的影响。   还想向走,衣摆却是被人轻轻的拽住了。   靳琛低头一瞧,便见自己的衣摆被一只白嫩柔软的小手给拽住了。   视线往上抬,便见七公主表情为难,一双似乎氤氲着水光的凤眸直直的看着他。   李幼侬似乎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若不然我们先成婚,等过一两年,我再与父皇说我们不合适,到时候和离,靳评事你再娶你喜欢得姑娘,你看如何?”   靳琛眉梢微微往上挑,想要告诉她,他对待婚姻并非儿戏。但看她如此,知晓要是不应,或许她还会想其他会伤到她自个的办法。   沉思了片刻,靳琛点了点头:“那便如公主所言。”   听到他终于认同了,李幼侬瞬间松了一口气。霎时间朝着靳琛绽开了笑颜,娇媚不胜收。   “终于想到法子了,那我是不是不算是恩将仇报了?”李幼侬笑着问靳琛。   靳琛微微撇开了视线,点头。   李幼侬的心里头顿时轻松不已,转头看向满林子的绯色树叶。   此时恰好有一阵风,吹落了枫叶,也卷起了地上的枫叶,霎时间美不胜收。   李幼侬瞧直了眼,惊叹了一声“真美”后,便欢快跑进了那卷起的枫叶中,朝着靳琛笑吟吟道:“靳评事,这枫林真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林子。”   李幼侬不爱出宫,是因为总能听到一些不好听的话,所以基本上都是芙华进宫寻她。就是那次去金月庵,也是因想帮温盈才去的。   靳琛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七公主笑靥如花,笑容纯净,反倒觉得是自己配不上这样单纯的姑娘。   许久后,顾芙华才看见他们二人从林中出来,李幼侬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顾芙华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算是成事了,等回去后,再给温娘子传去这个好消息。   ——   温盈收到七公主和靳琛的婚事算是半成的消息,已经是傍晚了。   之所以说是半成,是因为七公主提的那个“过个一两年就和离”的话。   七公主虽是这么说,但温盈多少有些了解靳表兄的。他对任何事情都是认真对待的,大概不会同意和离。   但愿经过一两年磨合后,二人会相守相伴,白头偕老。   再说她会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与沈寒霁也去了枫林。   虽去了枫林,但也特意避开了七公主靳琛他们那一行人。   靳琛他们约在南边的林子,他们则去了北边的林子。   说是去看景色,但沈寒霁却是吩咐人在地上铺了毯子后,在她的身旁睡了半个时辰。   等他醒来,天色也不怎么早了。   他本说只睡半个时辰的,但温盈见他睡得比较沉,也就没有唤他,让他再睡一会儿。   看着他沉睡的样子,温盈隐约察觉出一些不对劲。他白日睡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但都是睡个把时辰,这样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她担心他是晚上不睡,只有白日睡那么一小会。   这人是肉体凡胎,吃食与睡眠都是缺一不可。吃食偶尔吃得少一些是可以的,但长期吃得少,人都会扛不住,更别说这睡眠睡得少了,久而久之,会死人的。   因为心中的顾虑,温盈悄悄地蹲守。假意睡着,半夜再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睡了。   夜半,闭着眼眸假睡的温盈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   沈寒霁似乎坐了起来,就坐在床头,便是没有睁开双眸,温盈也隐约的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指尖悬浮在她的眉上。   描绘着她的眉形,她的鼻梁,她的唇瓣。   好似在用指尖来把她的样貌刻进心底一般。   温盈心底微微一颤,但随之而来的是因他这等举动带来的困惑。   他曾说过,梦中那躺在身侧的死人,变成了她的脸。   会不会……如今困扰他的,已然不是那乳娘的心结了,而是关于她的心结?   半年前,在淮州去青山寺那一次,他们二人分开算命。   起初她不知晓那算命的和沈寒霁说了什么。   但后来青竹与蓉儿念叨过算命先生满口胡诌,说三爷注定无妻无子,更过分的是,竟然说娘子天生短命之相,青竹说他当时差些没把摊子给掀翻了。   蓉儿后来也与温盈提起了,她便也就知道了。   或许旁人都觉得这算命是无稽之谈,荒谬至极。可只有她与沈寒霁是最为清楚这到底是荒谬,还是事实。   当时,温盈也觉着那时梦中出现过的梦,不会虚梦实现。   可如今一次又一次的遇险,总让人想多几分。她尚且会多想,难免沈寒霁不会比她想得更多。   虽如今不想谈什么感情,只做一对寻常夫妻,有亲情便可了,可她还是隐约感觉到了沈寒霁对她的感情。   情情爱爱一事,半年前的她最为了解。   若换做是她。那会她在经历过沈寒霁多次遇险,回回都差些丢了性命之后,得知他可能真的注定会死,那她也会寝食难安。   她尚且会寝食难安,对于本就被梦魇了几乎二十年的沈寒霁来说,这折磨恐会增涨数倍。   或许白日在她的身旁入睡,是因她是醒着的,若有危险,能第一时间喊醒他,所以才能有几分安心。   而晚上,夜深人静,悄无声息,更是让他分不清梦魇是真是假,也不知她是否还是平平安安的,所以难以入眠。   温盈在心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这么一会,她对他生出了几分心疼。   沈寒霁在看着温盈的时候,感觉到了有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从他的膝盖处轻抚而上,落在了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让人尾椎骨顿时酥麻。   手再而往上,沈寒霁闷哼了一声,伸手进被衾之中抓住了温盈作乱的手。   温盈睁开了眼眸,杏眸中泛着盈盈笑意,似会勾人一般,轻笑道:“长夜漫漫,夫君若睡不着,我们便做些别的。”   沈寒霁眸色幽深,低沉着嗓音:“阿盈你的胆子,似乎大了。”   温盈的耳根虽然都是红的,且耳热脸热,但嘴角却还是勾着笑意,眼神带着几分妩媚,声音轻轻柔柔:“那还是因夫君教导有方,多次都借肩伤来诱哄我主动,我如何能胆子不大?”   沈寒霁闻言,松开了她的手,眉梢上挑,薄唇勾起笑意,两臂放在两侧,一副任妻采撷的模样。一双黝黑的黑眸中更是噙着暧I昧的笑意,嗓音低低沉沉的道:“既然如此,便望妻多怜惜。”   温盈:……   沈寒霁真的是——太妖冶了! 第78章 陌生男子   翌日一早,温盈便听到下人带回来的消息。   外边的大街小巷,都在说昨日她在忠敬伯府的事情。   不仅是大街小巷,便是几乎半个金都的贵女命妇也在说这事。   那些个贵女命妇平日里料理了家中中馈后,闲暇时间最多,这茶席,宴席最少都是两天一办,所以哪家有什么大事,都传得极快。   她们不过就是隔岸观火看热闹,对于想看温氏和忠敬伯府遭殃的好戏,其中人数各自参半。   本就是裕王府与永宁侯府温氏两家的恩怨,那忠敬伯府竟然掺了一脚进去,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而且还听说在这忠敬伯府席上,那裕王妃差点矢口否认了数日前温氏在永宁侯府险些被疯妇泼了狗血的事,是她指使的。   但这与承不承认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十个人就有八个人认定是裕王妃指使人干的。   蛇蝎心肠的女儿既是下I毒,又是派人去谋杀,做娘的不羞愧便罢了,竟然还派人去给这被害的人泼狗血,还道人家是灾星。   不仅不觉得羞愧,反倒觉得女儿这般害人,错的人还成了那被害的沈娘子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往后呀,他们遇上裕王府的人,都得绕着走才行,不然他们被欺辱了,裕王府的人还先委屈上了呢。   再说忠敬伯府这事,也都成了老百姓们茶足饭饱的谈资了。   昨日晌午听说了一个说法,谁承想下午又有另一个说法传出来。   先前说的是与那些贵女命妇听到所差无几。可下午的说法却是截然不同的说法。   ——忠敬伯府娘子与沈娘子在金月庵的时候起了龉龌。如今回了金都,伯府娘子便设下一场赔礼的宴席,可谁承想那沈娘子到了伯府就发飙,又摔杯子又指着伯府娘子来骂,好不讲道理。   后来那前来伯府看老太太的裕王妃看不过去了,便出来说了两句。可谁知道那沈娘子更是借题发挥,把泼狗血的事情扣到了裕王妃的头上,更是胆大妄为的骂得裕王妃脸红脖子粗的。   裕王妃因自己女儿的事情,对沈娘子心有愧疚,所以便没有反驳半句话。   自从出了清宁郡主的事情之后,裕王妃一直都在王府中深居简出,求神拜佛的为自己的女儿恕罪,不成想就是出了一趟门,便与那沈娘子遇上了。   沈娘子也就给她扣了个帽子,再骂了一通后就匆匆离开了。   两个不一样的说法,似乎都很有道理。   那沈娘子差些没了命,生气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后边的说法,却有一个疑点。   整个金都的人都几乎知道永宁侯府与裕王府有过过节,难道那伯府娘子就不知道?   若是裕王妃前来,伯府娘子理应把赔礼宴席延期才是呀,怎么就让两人给对上了?   后来又有人解释说,倒是派人去了永宁侯府,可那传话的人恰好与沈娘子的马车错开了,也就没有传上话。   众说纷纭,可到底是当时那李清宁做的事情太过歹毒了,以至于百姓们对这裕王府的观感极差。   这时有人忽然提起当时李清宁入狱后,那裕王夫妇是去过永宁侯府的。夫妇二人强硬的要沈三郎和沈娘子不要与他们的女儿计较。   小夫妻二人自然是不愿意的的,所以还被那裕王夫妇二人指着鼻子羞辱了。   这事大家也都有些许的印象。   这么一说,七八成的人都觉得第一个说法是对的,而第二个说法是那伯府娘子和裕王妃让人传出来的。   现在谁人经过那裕王府和忠敬伯府不想啐一口痰的?   但因是小老百姓,不敢得罪权贵,所以皆是经过之时捂着脸急急走过。   这些话传来传去,传进了裕王耳中。   最近因女儿自寻短见,后来金月庵之事未能一箭三雕,心里正堵得慌呢。   后来更知道又是那沈三郎搅的局,一口老血险些吐了出来。近来调香阁又被查,诸多事情叠在了一起,心力交瘁得直接老了好几岁。   现在又来裕王妃这一出,引来了关注,真真的是被激得吐了一口血,直接倒下了。   裕王妃和儿子都守在的床榻之侧。   裕王妃抹着泪道:“都是那温氏,这个灾星,自从遇上他们夫妻二人之后,我们王府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过。”   妻子所说,何曾不是裕王的心病。那沈三郎就好似是他的克星一般,无论做什么都会因沈三郎的搅局而黄了。   他如今都怀疑这沈三郎真的是他的克星了。   “母妃,话不能这么说,先前确实是妹妹做错了……”李泽在一旁道。   裕王妃闻言,红着眼瞪向自己的儿子,抬起手就打在了他的胸口处,埋怨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清宁是做错了,可他们也不能赶尽杀绝呀,致使你妹妹被流放皇陵,受不了苦自寻短见了。”   说起妹妹自尽的事,李泽也是一脸痛苦之色:“他们确实不该逼得太过了,若是他们当初肯出面,妹妹也不至于被流放皇陵,从而自寻短见了。”   裕王听了这些话,即便是满脸的病弱之气,但那双眼神依旧阴冷,便是脸色都有几分狰狞。   若是现在再刺杀沈三郎,肯定会露出端倪,如此定是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虽是如此,但他便不信寻不出他的一丝错处,只要能寻到沈三郎的错处,然后弹劾他,让他撤职。   不然沈三郎一直在朝中,恐会把他的大业也给搅黄了。   一家三口,心思各异之时,宫中太后身边的高内侍来传裕王妃进宫。   听到太后要见自己,裕王妃想到了外边对自己的各种议论,再想起太后很久以前便对她这个儿媳有诸多挑剔,直到金疙瘩女儿几岁之后,这情况才有所改善。   可如今女儿没了,且外边都是对她不好的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蜚语若是落进了太后耳中,她指不定如何磋磨自己呢。   不管太后先前是不是也为难了温氏,可谁让她是太后,而她是儿媳呢。她若是惹到这个婆婆不高兴了,太后定然有一大堆的借口来为难自己。   裕王妃慌了神,所以想让儿子陪自己一同进宫,想让太后看在这个孙子的份上,对她轻待几分。   可高内侍却是道:“太后娘娘只宣了裕王妃一人进宫,未曾宣小王爷。”   言外之意,只能是裕王妃一人进宫,旁人等着。   裕王妃只能忐忑不安的进了宫。   ——   而今日一早,太后便先把侯府的老太太宣进了宫中。   以前,老太太一个月至少都会进两回宫,可自从出了李清宁下毒害温盈一事后,老太太进宫就越发的少了。   在李清宁被流放之后,更是没有再进过宫。   而这回,老太太进宫一个多时辰才回来的。回来后,便让人去把主母和三娘子唤了过来。   温盈院子离得远,主母先到她后到。   依次给老太太和主母请了安后,老太太笑了笑,与她道:“你可安心了,太后这回是想通了。”   主母在一旁,问道:“太后娘娘可都说了什么?”   老太太没有把细节说出来,只道:“她与我说了许久的话,约莫是因这次裕王妃的出格,不仅针对到了三孙媳,也针对了整个永宁侯府,所以太后才想明白了不能太纵容裕王府。”   说到这,老太太又冷哼了一声:“那裕王妃是有什么功德,不过是嫁入了皇家罢了,我永宁侯府为了皇家流了血也流了泪,她竟让人在府门前泼狗血,如此行径,太后和皇上岂能轻饶她若是饶了她,便不就让其他世家也寒了心?”   听到这,温盈也很清楚太后生气的点在哪里。   即便是当初去金月庵的时候,太后也只是针对她,祸不及永宁侯府,就是因为知晓永宁侯府的功绩。   但裕王妃不仅针对她,且还让那污秽之物污了永宁侯府的府门,太后和皇上怎可能不动怒?   老太太又缓和了脸色:“太后嘱咐我,往后让我时常进宫去。”   能让老太太再次恢复先前那样进出宫廷,便是看开了,真真切切的不会再计较了。   老太太继续道:“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太后身边的亲信也出了宫,似乎是去了裕王府,那裕王妃看来得受些苦了。”   老太太此言并无不道理。   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太后和皇上母子二人在昨晚便谈过话了。   原本一个臣子的妻子被泼狗血这等事,皇上不会太在意的,但坊间起了流言蜚语,都说是裕王妃做的。   皇上雷厉风行的让人去彻查,虽然未全确定真的是裕王妃做的,可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她。   如此,怎可能不惩戒,但毕竟是自家弟弟后宅之事,自己不便出面,便让太后来料理。   裕王妃会被传进宫中责罚,其实都是侯府许多人心照不宣的预料。   老太太交代完了,也乏了,便让他们回去。   温盈随在主母的身后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出了院子后,身前的主母道:“如今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我昨日听了明霞详细说了你在忠敬伯府的事。”   温盈心有几分忐忑。毕竟她昨日在忠敬伯府的厅中威风凛凛的上骂裕王妃,下骂陈娘子,好不畅快。   但如今回味过来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彪悍,或许会让主母不喜。   在外人面前她决然不会服软,但如今是在护着她的侯府主母这,温盈也就乖乖的怂了下来。   认错道:“昨日在忠敬伯府,儿媳做得有些过了。”   主母轻笑了一声:“如何算是过?我在你这个年级的时候,侯爷在边境,旁人欺负到侯府,我都是直接上门去把那些个嘴碎的妇人骂得毫无反口之力。”   温盈闻言,诧异地看向主母。   主母暼了她一眼,笑问:“怎么,不信?”   温盈摇了摇头:“儿媳只是不敢相信母亲这般沉稳从容,竟然也会有过这种事迹。”   主母淡淡的道:“人的性子,不是一出生就沉稳的,不过是经过岁月的沉淀才会越发沉稳,你往后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如此。”   温盈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年后,你们搬出侯府,入住新府邸,你也是当家主母了,处世为人便会逐渐的圆滑世故,沉稳从容。”说到这,她又嘱咐道:“往后,出了侯府,三日一请安的事莫要荒废了,我便好这些热闹。”   温盈应:“儿媳会常常回府给母亲和父亲请安的。”   主母“嗯”了一声,随而又问:“三郎也算是半个大夫了,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可以备孕?”   温盈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缓了过来,轻声回道:“夫君说明年便可要孩子。”   主母点了点头:“也好,搬了府邸后再要孩子,便不会太动气。如此,现在便好生调理身子,待来年再添个孩子。”   温盈面带着温顺的神色点了点头。   ——   裕王妃进了宫,在太后殿中站着。   太后在座上,悠悠的问她:“你可知道哀家为何要宣你进宫?”   裕王妃斟酌的回道:“是因昨日忠敬伯府的事情?”   太后没有回她是亦或不是。   安静了一会后,裕王妃定不住的先行辩解:“昨日儿媳只是去看忠敬伯府的老太太,没有料到温氏也会过来,全是意外。”   太后笑了笑:“得了,别扯这些旁人都不信的借口了。”   裕王妃低垂着头,双目有些瞪直,身子微绷。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能怪得了谁,要怪就怪哀家太宠清宁,而你们夫妇为人父母,又没有教好这个女儿,所以才会落得这个下场。昨晚皇上也与哀家分析过了,清宁之所以会自尽,也并非是因吃不了苦,而是哀兵之策,她到死都还没有忘记算计哀家与你们,这也彻底要哀家寒了心。”   听到哀兵之策的时候,裕王妃下意识的回道:“清宁不是这样的孩子,她性子本是好的,只是只沈家三郎那祸水她才会如此,她是因受不得皇陵的苦才会自寻短见的。”   “那县主和七公主呢?”太后问道。   裕王妃一事语塞。   太后又道:“前一段时间,哀家一时听到清宁自尽的消息便昏了头,也就想为难为难温氏好把胸口那憋闷之气去了,可现在才反应过来,哀家竟然被清宁牵着鼻子走了。”   “母后,清宁如今都已经不在了,儿媳这个做亲娘的心里够难受的了。况且死者为大,可不可以不要抹黑她了?”裕王妃面上带着哀求之色。   太后不再与她争辩,只道:“你羞辱温氏,但你为何连整个永宁侯府都羞辱了?”   说到这里,语气都沉了下来:“你是从哪里想来的法子,竟然大胆妄为的唆使人在永宁侯府府门前泼狗血?   裕王妃面色一变,急急狡辩:“儿媳没有……”   “没有?”太后打断了她,继而道:“那可是皇上亲派锦衣卫下查的。”   闻言,裕王妃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这等小事竟然会惊动皇上和锦衣卫!   太后看她那半张脸的脸色,都能猜到她想的是什么,幽幽的道:“哀家先前为难温氏,都避着永宁侯府,且也只是言语之间讽刺,罚站于她,可你呢?”   “永宁侯府功勋卓著,你这么做,是想下永宁侯的面子,还是下皇上的面子?”   裕王妃扑通的一声跪了下来,惶恐道:“儿媳不敢,儿媳只是想让温氏出丑而已,决然没有下皇上面子这个想法!”   太后:“皇上说后宅阴私他可不管,但牵连到世家的荣辱,这事便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揭过了,所以皇上嘱咐过了,得重罚你。”   “母、母后,儿媳妇绝然没有半分侮辱永宁侯府的意思在,儿媳求母后向皇上求求情!”裕王妃红着眼,惊慌失措的哀求。   太后不应她,只说:“听说你昨日在忠敬伯府风头出了,洋相也出了。你不仅想掌掴温氏,还想着让人推温氏下池子?池子的高度都快有人那么高了,若是温氏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如何向宁侯府交代?”   闻言,裕王妃脸色苍白的时候又在心中骂道那些个墙头草,竟然敢出卖她!   太后沉吟了半响,才道:“总该给永宁侯府一个交代,但身上打板子倒也不必了,便掌掴二十板子脸,然后留在宫中重新学学规矩再出宫。”   “母后!”裕王妃震惊的看向座上的太后。   太后却是不理会她,而是给了个眼神高内侍。   高内侍拿着一块竹板子朝着裕王妃走了过来,裕王妃吓得僵硬的往后退,颤抖道:“别、别过来。”   太后闭上了眼睛,吩咐嬷嬷:“按住裕王妃。”   不一会安懿宫中便传出一阵惊叫声,随着是“啪啪啪”的拍打声。   ——   裕王妃被打了二十板子,再被留在皇宫十日的事情传了出来。   这也间接说明了真的是裕王妃唆使疯妇在永宁侯府外边泼狗血,也印证了忠敬伯府传出来的第一个说法是真的。   青竹在外打听了这些事情后,便顺道道小吃摊子打包些吃食。   “掌柜,来二斤糖炒栗子。”   “好勒,你吃些瓜子,稍等片刻。”   掌柜顺手抓了一小把的瓜子给青竹,青竹接过瓜子。   正嗑着瓜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朗温润的嗓音:“掌柜,给我来二两酸话梅和二两杏脯,各要两份。”   青竹听到这嗓音,愣了一下,暗道三爷不是正在大理寺当值吗,怎会出现在市集上?   青竹下意识的转身往回探寻,但并未寻到自家三爷的身影,只是看见对面摊子站了个身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他,虽然是一身白袍,但那白袍的质感远不及他家三爷的袍子,更有几分皱,而且那男子还比自家三爷矮了半寸。   酷似三爷的嗓音,莫不是从这个男子口中说出来的?   正疑惑间,摊贩的小贩道:“客人你的糖炒栗子好了。”   青竹回过神来,转身问了多少银子,然后给了银子拿过了糖炒栗子,再转身寻那个白衣男子的时候,却不见了其身影。   琢磨了一下,去了那果脯的摊子前,问:“掌柜,我问一下,你可知道方才买了两份二两酸话梅和二两酸杏脯的那位白衣郎君去了哪个方向?”   那小贩随之露出了戒备之色,青竹笑着道:“我听那男子的声音像一个故人,本想给了买零嘴的银钱后再过来看看的,可他却不见了人影。”   小贩这才松懈了下来,往前指了指:“他方才往那个望向去了。”   青竹道了声多谢,正要走,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回头询问小贩:“对了,掌柜的,那男人长得如何?”   掌柜思索了一下,道:“面貌嘛……唇红齿白的,说不上英俊,但看着挺漂亮的。”   漂亮……?   这简直和自家三爷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本想着看看与三爷声音相像,又喜好穿白衣的男子长成什么样,但听掌柜这么一说,他反而没了半点兴趣。   青竹再看了一眼前边人头攒动的市集,并未寻到白衣男子的身影后,也就收回了目光,提着两个油纸袋往侯府而去。   被询问的那个白衣男子进了一条小胡同,七拐八拐之后,巷子偏僻得没了什么人。   停在了一堆杂草前,趁着无人从杂草后边摸出了一个包裹。   小包裹中有一双垫了半寸高的鞋垫,还有一面能盖住整张脸的狐狸面具。   换上了鞋子,拿着面具,随而把换下的鞋子和其中一份零嘴放到了包裹中。然后再包好包裹放回草堆中。   男子起了身,转到了另一条巷子,停在了一户院子前,把面具戴上,三重两轻的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女子见到男子,露出了笑意,愉悦的唤了一声“三郎。”   男子问她:“那人可在?”   女子轻笑:“怕什么?他被罚守城门去了,且他白日也不敢来寻我,等太阳落了山,月黑风高了他才敢来。”   闻言,男子进了院中。   进了堂屋后,女子看到男子那有几分褶皱的衣袍,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变了,微眯着眼眸,冷声道:“我记得,我与你说过,身上所着的白衣,不允有半分褶皱。”   男子闻言,忙道:“出来匆忙,未来得熨衣。”   女子冷哼了一声,转身扶着腰坐了下来,冷着脸道:“下不为例。”   男子咽了咽口水,紧张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女子面色这才好看一些,随而问他:“我早前吩咐过你的事,进展如何了?”   男子忙回道:“已经顺利进行了,她不曾有一分怀疑,也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   闻言,女子微微勾起了嘴唇,端起桌面上放温了的汤水来饮。   男子想了想,把裕王妃在皇宫被打的事情说了出来。   女子面无变色的饮着汤水,不咸不淡的道:“裕王妃被罚,与我何关,那等不相干的人,莫要在我面前提起。”   放下了汤碗,把他招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侧。   女子倚在了男子的怀中,柔声道:“三郎你念些书给我听。”   男子拿起书卷,便用着那清朗温润的嗓音开始念着上边的内容。 第79章 他的病情   沈寒霁换下官服,从屋中出来,正欲离开大理寺,靳琛却是迎面走了过来。   沈寒霁略微诧异,问他:“不是给了你十天的假期,让你回淮州一趟,怎又来了大理寺?”   靳琛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二月中旬。   靳琛微一拱手后,压低声音道:“方才出城门之时,遇上了先前护送李清宁去皇陵的昭武校尉。”   沈寒霁眉眼一挑。   靳琛:“他是前日回京的,因监管不力,让李清宁自尽了,所以被降了职守城门。可需卑职前去调查一番?”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随而抬眸看向刚捧着折子走进院子的官差,收回目光,与靳琛道:“进屋子说。”   二人进了屋子,沈寒霁指腹摩挲腰间玉佩,某种带着思索道:“这段时日,我琢磨了许久,也觉得李清宁的死有蹊跷。按理说她的性子偏执至极,便是穷途末路,也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靳琛应:“或许是真的假死,以假死逃脱罪责,让太后心悲生怒,再让裕王夫妇悲极生恨,从而……”靳琛余下的话并没有说出来,他与沈寒霁都明白得很,李清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可随即靳琛又疑惑道:“但要在诸多将士的监视之下假死,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是有人帮她。”   沈寒霁那放在玉佩上的指腹顿了顿,淡淡道:“人在皇陵死的,皇陵距金都路途遥远,传来身死的消息,差不多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天气炎热,便是运送尸身回来也会腐烂发臭,认不出是何人,所以在那处便烧了。”   靳琛点头:“的确如此,卑职打探过,那昭武校尉便是把骨灰带回到了金都城外外,交付到裕王手上。”   皇上有过金口玉言,李清宁至死皆不能回金都。所以只能在城外交付。   今日裕王还拖着重病之区,进宫跪求皇上,恩准皇上让他在城外修建一处墓地来安葬女儿。   靳琛:“不过看裕王夫妇的反应,李清宁并不像是假死。”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随而道:“让堂兄去调查,你且先行回淮州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   靳琛颔首。   ——   今日温盈外出了一趟,回来后便在房中发了一下午的呆,直到婢女来提醒温盈,说已经是申时末了,这才回过神来。   想着沈寒霁也该回来了,便吩咐婢女去熬药,熬好再端去屋里边,她一会回去喝。   说是她喝的,但其实是沈寒霁喝的。   以前,沈寒霁并不想太过显眼,所以从未用汤药,只让金大夫做了那些含有些许迷药功效草药的药丸,不用熬制,平日里直接服用便成。   而沈寒霁肩膀上的伤无须用汤药,只需按时上药便可,忽然用汤药,难免让旁人揣测,好在温盈先前闻了有毒的熏香,过了小半年,余毒已清,身子也调理得七七八八了,也不用进补汤。   他们自己知道温盈不需要再用药,可旁人不知。所以便与金大夫简单说了一下沈寒霁是因乳娘死在身旁才生出的心病,后来便演变成了——在梦魇中,死在身侧的人变成了他最为亲近之人。   便是没说明白,见多识广的金大夫也大概明白了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心病,所以药物很难根治。药物只是起些许作用,若是得根治,还得靠时日,靠他自己想明白,想通透。   尽管金大夫这么说,温盈还是让其开了方子,抓了药回来。   临走的时候,金大夫给了温盈一个小锦囊,她回来后才拆开。   里边话语不多,只写了这样病症的人,多为敏感脆弱,莫要看沈郎君比常人都要坚定,但若是被刺激到,只会更加严重,让她多些耐心,平日多些陪伴,开解。   若非是金大夫偷偷给她的,温盈都要怀疑是不是沈寒霁让金大夫写的。   毕竟他现在太过黏人了。   中午那一个时辰也要回一趟侯府,一下值便回来,哪都不去,就在她的身旁。   她忙活的时候,他会在一旁小憩。   今日下午趁着沈寒霁去上值了,温盈便去了一趟医馆,详细的问了一下金大夫。   虽难以启齿,但还是把沈寒霁这股子黏人劲告诉了金大夫。   金大夫沉吟了片刻,问:“沈娘子是否不止一次遇到过危险?”   沈寒霁未曾与金大夫细说过身份,金大夫大概是尊重沈寒霁,所以也不曾特意的留意和调查过。   温盈听到这话,惊诧道:“金大夫是如何得知的?”   金大夫道:“如今沈郎君的梦魇中是沈娘子的脸,且听沈娘子与沈郎君所言,这怪疾似乎较数月之前更严重了,且几乎是全部的闲暇时间都与沈娘子相处,那便有可能是因沈娘子先前的数次危险刺激到沈郎君了。”   温盈沉默了许久,又问:“若是再受一次刺激,会如何?”   金大夫想了想,未直接言明,只是侧面说道:“若是旁人像沈郎君这样的,已然疯了,沈郎君能扛到现在,已然让老夫惊讶了。”   温盈明白了,若再有一次,沈寒霁大概真的会疯了。   意识到这点,温盈心里有些发凉,呆呆滞滞的出了医馆,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府中的。   因为这事,她在房中不言不语的坐了一个下午。   也不知他们这是天生反冲,还是八字相克,再有几个月,她便会避开了梦中早亡的命运,但沈寒霁却是越发的不好了。   温盈叹了一口气,从屋中出去,候在院子的月门外。待看到了沈寒霁,才面带笑意迎了上去。   沈寒霁看到她出来迎自己,眸中浮现了笑意。待走近了,才诧异的问:“今日怎么想着出来等我了?”   温盈与他走到一块,柔声道:“今日有些想夫君了,便出来了。”   沈寒霁的脚步蓦地一顿,露出惊讶之色看向她。   要温盈说甜言蜜语,哪次不是被他在榻上磨得实在没法了,才会说他想听到的话?   今日不是被他逼迫,也不是久而不见,只不过是两个时辰未见,她却说想他了?   沈寒霁顿时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暖流流进了心底,熨得心里微微发烫。   若非有旁人在,他都想把她直接打横抱回屋中亲热了。   沈寒霁目光多了几分炙热,温盈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羞赧的用手背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嗔道:“我说的是正经的想你,你可别想岔了。”   虽不能把人直接抱起回屋,沈寒霁却是在温盈收回手的那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五指插入了她柔嫩的指缝之间。   他脸上的笑意浓了些。   温盈知他不会松开,且想起今日金大夫的话,温盈也就随了他,没有抽出手。   回了屋,门一关上,温盈就被他抵在了门扉处,唇瓣被他攫住,把她的未尽的话语卷入了他的口中。   片刻猛烈,片刻温柔,反反复复。好像是他想温柔的待她,但忘I情后又压抑不住地把她的脑袋压向自己。   许久之后,温盈才气喘吁吁地的趴在他的胸口中。眼尾微红,嘴唇嫣红湿润,脸上还带着几分余韵。   稍稍软绵无力的在他的胸口处打了一下,软着声音埋怨道:“一会我怎么出去见人呀?”   唇瓣肯定肿了。   沈寒霁轻笑出声,埋在他胸膛中的温盈感觉到了他胸腔传递出来的微微震动。   “那便不见,晚些再出去。”说着话的同时,蓦地把温盈给打横抱了起来。   温盈吓得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随后又变了脸,急忙道:“你肩膀的伤还没完全好呢,你别抱我,快些把我放下来。”   沈寒霁走到了软榻前,声音愉悦的应了一声“好”,然后把她放到了榻上。   温盈:……   都已经抱到榻上了,还应好有什么用?!   温盈微恼的瞪了眼他,沈寒霁却是噙着笑意,把她的鞋子脱了,然后再拖了自己的鞋子,上了软塌。   近来,沈寒霁在白日时不怎么沾床,平日下值回来,天色还早,便会在这软榻上休息。   沈寒霁躺在她的身侧,眼底露出了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的疲惫。   温盈敛去恼意,指尖在他的好看的眉骨上来回的划了两下,目光露出了几分温软:“夫君若累了,便先睡一会,我在一旁,等睡醒再用膳用药。”   两人已经有了默契。她知道他晚上睡不着,他知道她知道,但谁都没有明说。   沈寒霁轻“嗯”了声,随而缓缓的闭上双眸。   天气渐冷,睡在软榻没有被衾盖着,恐会着凉,温盈便把双脚放下了榻,才要站起来,沈寒霁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有些大。   “你要去哪?”   温盈一怔,转头看向睁开了双眸,目光紧锁着她的沈寒霁。   温盈安抚道:“我去把被衾拿过来,再把针线活拿过来。”   闻言,沈寒霁才知道自己太过明显的,随而松开了她的手,解释道:“方才一时不甚清醒。”   温盈温柔的笑了笑:“无事。”   随而起了身,走近内间,抱起被衾的时候,温盈轻轻的叹了一息。   如此下去,也不是法子。   温盈抱回了被衾,盖在了他的身上,再而拿来了针线活,坐在软榻上,把腿放入了被窝。   “夫君睡吧。”   沈寒霁点了点头,闭上眼眸。   半晌后,温盈看向睡在身侧,眉头却依旧紧皱着的沈寒霁。   在大半年前,备受冷落的她怎会想到沈寒霁在对她这个妻子有了感情后,竟然会这个样子。   或许唯有把现存对她存在的危险消除了,确保了她的安危,他大概才能安心吧。   温盈在心底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   皇上应了裕王,让他在城外修建一座坟墓安葬李清宁。   裕王带病去监工。   马车停在树下,裕王把随从遣到了一旁。   撩开帘子看了眼外边工人在修建的墓地,阴沉着脸收回了目光。   这时,有个穿着裕王府随从的男人走到了马车旁,压低声音道:“裕王殿下。”   裕王眼神动了动,问他:“本王让肖镇长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肖镇长回:“因最近时常有官差来码头镇,所以万事皆得小心,虽然还未全部准备好,但已经运来了一大批,就等入夜后,放入墓地之中。   裕王再而看了一眼那墓地,猛咳了几声,随后才哑着声音道:“晚上放了兵器后,让你的人挖秘道的动静小些,这附近虽无人家,但难免有盗墓之人,若发现盗墓之人……”   说到这,裕王眼神阴冷无比,继而冷血无情的吐出了“灭口”二字。   “在下明白。”   说了这事后,裕王又道:“那调香阁的齐豫,有多少分的把握他不会把本王供出来?”   肖镇长脸上露出了从容的笑意:“裕王殿下请宽心,在下从未与他说过裕王殿下的事情,他只知码头镇的事情,再者他父母还有幼妹皆在东疆,他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他敢泄露码头镇的消息,他父母和幼妹皆会有性命之险。”   裕王这才露出了阴恻恻的笑意,而后压低声音道:“本王一旦大业终成,定会第一时送上先前允东疆的七个州。”   大启三百多个州,不过是划分七个州罢了。等大权在握之时,再抢回来便是了。   肖镇长谢道:“在下定助裕王殿下登上高位。”   裕王看不到马车外回应着话的肖镇长,眼中露出了几分不屑之意。   他们东疆要的可不仅仅是七个州,而是整个大启。   两个人,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打算。   忽然,肖镇长远远看到了远处而来的马车,语气微惊:“怎会有旁人来此处?”   裕王闻言,探出脑袋,微微眯眼往朝此处来的马车望去。   看轻了那马车是何家的,便与马车外的人道:“是我儿的马车,你且先离开,我会打发他离开的。”   “那在下先行告退。”   肖镇长前脚才离开,李泽的马车便到了裕王马车的跟前。   李泽从马车上下来,朝着马车上的裕王作揖:“父王。”   裕王问:“你来做什么?”   李泽看了眼那边的墓地,幽幽的道:“我也想送妹妹一程。”   裕王沉默了一下,随而道:“还没那么快修建好,起码得两三日,你还不如去求你皇祖母,让你母妃能早些从宫中出来,也能一起送走你妹妹。”   李泽脸色黯然道:“祖母不肯见儿子。”   裕王闻言,蓦地一握紧膝上的袍子,暗暗的收紧力道。   同样是亲儿子,只因另一个儿子是皇帝,便几番轻待他,俨然只有皇帝才是她的亲儿子一样!   裕王控制住了怒火,道:“你母妃若是不能送清宁最后一程,肯定会遗憾一辈子的,也会成为她的心病的,你且回去想想,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让你母妃从宫中出来。”   父亲的话,李泽何曾不明白。略微思索了一下后,随而点头:“儿子这就回去想法子。”   随而转身回了马车,让车夫赶车回城。   看着儿子的马车渐行渐远,裕王才拿起马车里边的杯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父皇如此,母后也如此!   只因皇兄是皇长子,他们便都是把皇兄捧在手心上。论才能他也不输皇兄,凭什么立储就得立长,这皇位就得是皇兄的?!   这破规矩该从他这里开始改一改了!   ——   沈寒霁安排了温霆去调查守城门的邵武校尉,让他去确定李清宁是否真的死了。   另外,裕王给李清宁修建墓地一事,沈寒霁因知道裕王要造反的事情,所以多有留意,但便是有怀疑,也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今日提前下值,正欲早早回府,但出了大理寺,便被那许久不见的裕小王爷拦下了去路。   沈寒霁朝着正牵着马车过来的侯府车夫摆了摆手,车夫会意,把马车牵到了一旁等候。   大理寺外无甚闲杂人等,只有门两边守门的官差。   沈寒霁面色淡漠,声音疏离:“不知裕小王爷来寻下官有何事?”   再见沈三郎,李泽面色上露出了复杂之色。   曾经以为自己与沈三郎是交心的好友,可从小半年前上门为妹妹求情的时候,他才明白。   明白他是用了真心真情去交这个朋友的,可沈三郎却从不是真心结交他的。   这小半年来李泽都一直避着沈寒霁,如今因母亲做了让人在侯府门前泼狗血的事,被软禁在了皇宫,需得侯府老太太出面或许尚能从宫中出来,他也只能来寻沈寒霁了。   他想,沈三郎虽然不是真心与他交好的,但两人好歹也认识了那么多年,总该有几分交情的,只要他诚心为母亲道个歉,应能得到几分谅解。   想到这,李泽才开了口:“我为母妃先前做的事情道歉。”   闻言,沈寒霁轻笑了一声,看透一切的道:“怎么,这道歉还有代劳一说?再者今日来这拦下官,并非是因道歉一事吧?”   李泽脸上露出了几分窘迫之色,随而道:“我知道你们恨极了我妹妹,可她也已经死了,往事已矣,而母妃也只是因她死了而做了错事,她现今也已经后悔了。而永宁侯府想要什么赔偿,裕王府都会竭尽所能的满足。”   沈寒霁双眸清冷,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的笑意,轻挑着眉梢,似乎想看看这裕王府的人到底有多厚的脸皮。   沈三郎的目光看得李泽心底发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祖母让母妃在宫中留十日,但今日才是第四日,过几日我妹妹便要下葬了,我想让母妃送一送妹妹,所以我想求沈三郎你到老夫人面前求个情,让老夫人进宫去与太后说一说,若是能行得通,往后裕王府绝不会再寻侯府的麻烦!”   沈寒霁笑意忽然浓了些,李泽有些不明所以,眼神茫然的看着他。   笑了几声后,沈寒霁敛去了笑意,脸色冰冷的看向他。   “你妹妹三番两次害我娘子的性命,你母亲唆使疯妇向我娘子泼狗血,更是联合忠敬伯府,意欲欺辱我娘子……”话语中少了尊称。   说着,他再而上前一步,黑眸泛着寒意的低声反问:“裕小王爷是从哪来的底气,觉得下官是那等宽宏大量的人?”   李泽感觉到了背脊升起了一股凉意,再而看到那向来温润如玉的沈三郎,脸色深沉如水,冷冰冰的开口道:“莫说李清宁已死,便往事已矣的狗屁之话。我若是没有了理智可言,恐会把她的骨灰取出来,供在阎王殿,让她死都不安宁,好在我尚有几分理智,并不打算这样做。不过,若是你妹妹如今没死的话……”话语一顿,声凉如寒冰:“我便会让她再死一遍。”   李泽瞳孔微缩,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寒霁,惊道:“你疯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脾性温润雅致,待人温和的沈三郎,分明就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沈三郎!   沈寒霁收敛了脸上的冷意,取而代之是温润之色,朝着李泽笑了笑:“所以,裕小王爷莫要异想天开的为了你妹妹和裕王妃的事情来寻下官,下官心胸狭隘,锱铢必较,眼里容不得这两粒沙子。”   说罢,沈寒霁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肩上根本没有的灰尘,随即转身朝马车方向走去。   沈寒霁一眼都没有再看那李泽,只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从李泽的身旁驶过,李泽愣愣的看向那远去的马车,震惊过后,又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这沈三郎。   在远处的街道的小巷中,有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往大理寺看过去,见马车已经走了,目光落在大理寺外的李泽身上。   帷帽之下的嘴角勾起了几分冷笑。   她都被害成这样了,在旁人的眼里她也已经死了。此等仇恨竟然没能让她的父兄把那温氏杀了,可见他们对她的死并没有几分悲伤。   便是她母妃,她想要的是温氏的命,而不是仅仅让温氏出丑,那泼狗血算得了什么?!   而她的好哥哥不仅没有帮她完成遗愿的想法便算了,竟然还与这沈三郎有所交集。   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这两人竟还能平心静气的交谈,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可真是个好哥哥呀。   明明当初他们只要再求一求那死老太婆,求一求那昏君,她便能免去皇陵,可他们却是狠心的放弃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没办法,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划。   她在被押送去皇陵时便一路装柔弱,终于在到达皇陵之后,以身子勾得那看守她的昭武校尉对她着迷。   在怀上了那校尉的孩子后,他怕她肚子大起来后惹上事,可也舍不得她和腹中孩子。所以便同意了她假死的法子,但他却想带着她远走。   后来她多番哄骗,说想要回金都看看父亲母亲,再说她宁愿当他的外室,也不想带着孩子与他当逃犯,东躲西藏的。   那男人最后还是软了耳根子,便带着她回金都。   她这一次回来,谁都别想好过!   看了眼那李泽后,带着帷帽的李清宁转身走入了小巷中。 第80章 牢中谈判   沈寒霁让温霆去盯着被降职守了城门的邵武校尉,但那人却是极为谨慎。   那人或许发现了些许的端倪,数日未曾去寻李清宁。   李清宁似乎也察觉出了问题,所以待那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来了之后,她便让他暂时别来她这里了。   男子带来了打I胎的药,听到李清宁不让他来了,便紧张的道:“我若不来,郡主先莫要喝药。”   李清宁看了眼桌面的药包,鄙夷嗤了一声:“便是再疼我都能忍得了,如今已经回到金都了,我是一刻都不想再怀着那个人的孩子,让我恶心!”   “那被他发现了怎么办?”男子问道。   李清宁抬起下巴,似乎一切皆在掌中的道:“他发现不了,便是发现了,也不足为惧”   因为她会在他发现之前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收回了目光,看向他:“你一定不能被人发现,待那妇人快要临产的时候,再让她去闹。”   男人颔首:“明白。”   ——   时序入冬,阴雨连连,寒风湿冷入骨。   沈寒霁与靳琛各执了一把伞,从门庭跨过,行过了没有一草一木的大理寺牢狱的地坪。   走到了牢狱的门前。   收了伞,放到了门的一旁,拿出了令牌,一旁的狱卒便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进入了天牢,身后的狱卒道:“按照大人的吩咐,未曾对那个姓齐的动刑,单独关押了一个牢房,半个月,不曾有有一个人与他说过话。”   沈寒霁轻点了点头:“他什么反应?”   狱卒答道:“每日都是吃了便盘坐在牢中,耐性极好,也是什么都不问。”   走到了关押齐豫的牢房前,狱卒拿起钥匙开了锁,把拴在牢门的铁链绕开。   狱卒做着这些事的时候,沈寒霁望进了牢房中,与牢中盘坐在地上的齐豫对上了视线。   齐豫生了一张妖冶的脸,即便身穿着囚服在地牢中,也不见狼狈。神色从容得好像刚被抓进牢中的一样,半点也看不出他已经被关押了大半个月。   牢房门开了,沈寒霁吩咐狱卒:“把四周看守的人撤了。”   狱卒应声,随后退了下来。   沈寒霁看了眼靳琛,靳琛会意点了点头。   安排妥当后,沈寒霁低头进了牢房。   齐豫对他笑了笑,淡定从容的打招呼:“沈大人,稀客呀。”   沈寒霁撩袍在长凳上坐了下来,不急不缓的笑道:“算不上稀客,平日也时常到牢房看看其他犯人,只是未曾与齐东家打招呼罢了。”   齐豫笑道:“如今调香阁已经被封了,齐某现在是阶下囚,而非调香阁的东家。”   沈寒霁不可置否一笑,称呼依旧未变的道:“旁的不说,齐东家的镇定从容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齐某并未犯事,又为何要惊慌失措?”齐豫轻一耸肩,反问道。   沈寒霁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除却你母亲曾是东疆贵女这一点外,没查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此次抓拿你,是因太子殿下在金月庵遇刺一事。”   齐豫抬头,非常镇定的问:“沈大人觉得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刺杀太子?”   “有没有本事,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那次刺杀可不仅仅想要的是太子殿下的命,还有我家娘子和户部尚书刘语馨的命。”   “要刺杀太子殿下,反倒好理解了。但为什么要刺杀我家娘子和那刘家女呢?”沈寒霁淡淡的目光落在齐豫的身上,看着他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   可齐豫依旧面不改色。   沈寒霁又继续道:“指使刺客刺杀太子,在金月庵故意闹起动乱的人,便想着大家都会以为是刺杀太子刺杀太后,若是在这场刺杀中死一个贵女一个贵妇,旁人只会觉得她们是倒霉,又怎么会去怀疑刺客的本意就是要杀她们的?”   齐豫也露出惊诧之色:“户部尚书千金和沈大人的娘子也遭到了刺杀,这是为何?”   沈寒霁笑了笑:“既然齐东家明知顾问,那我们便来理一理。”   沈寒霁站了起来,看着齐豫,徐徐而道:“我家娘子遭刺,很有可能是我的仇人来寻,毕竟半年前我在京淮运河反杀水寇,与其结下了过节,再而来向我寻仇,杀我不成,便想杀了我的娘子,这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其二也是寻仇。”   沈寒霁慢步到了他两步之外,半蹲身子,与其平视,压低声音道:“其二,裕王向来与我不对付,此次他的女儿在皇陵自尽,而从他们一家那等病态的心态来看,他应是最想要了我和我娘子命的人。”   “至于刘家女为什么会被刺杀,想必齐东家是最清楚的了。既然能知道你母亲曾是东疆贵女,或许也知道其他的秘密,自是留她不得。”话到最后,沈寒霁问:“齐东家,你说是不是?”   “若是沈大人真要把这罪安在齐某的头上来,齐某一介商贾,无诉冤的门道,便也只能认了。”齐豫抬着眼眸直视沈寒霁,没有半分回躲,心智可见比旁人要坚定许多。   沈寒霁也不着急,面上的笑意一派从容:“齐东家倒不必如此快就认了,我还未说更有趣的事情呢。”   说着,沈寒霁站了起来,转身回到了位上,摩挲着腰间的玉珏,淡淡的笑道:“我这个人,若是有半点怀疑,便会寻根问底,所以我便派了人去你的家乡调查。我底下有个随从,以前是乞丐,所以最擅长与这乞丐打交道,旁人或不知的事情,那些乞丐都能知晓一二,我那随从从那些个乞丐口中打听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齐东家应该会很感兴趣。”   齐豫面上的表情似乎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气息有几分乱了。   沈寒霁轻声缓道:“有个乞丐说,几年前,在齐东家父母双亲去世的前几个晚上,在深夜曾看到有一伙蒙着脸的人,翻入了齐家的墙头,过了一刻后扛着两个麻袋离开了,他怕惹上事,丢了小命,所以不敢说出来。”   听到这里,齐豫反问:“乞丐的话怎可信?便是有贼进了齐府,齐某又怎没有报官?”   沈寒霁垂眸看他,放慢的语速:“你不是不想报,而是不敢报。我若没有猜错,那晚那一伙人从齐家盗走的应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齐家夫妇。”   齐豫低下头,忽然笑了一声:“我双亲还是我亲自送殡出城的,几乎半个城的人都亲眼所见,沈大人如今说我双亲未死,我是该抱有荒唐的念想,还是该说一声沈大人太会异想天开?”   沈寒霁接口道:“送殡出城,谁能确定棺中就一定有尸体的?若是我现在派人去把那坟挖了,没有白骨的话,便知真假。”   说到这,齐豫面色一沉,重声道:“沈大人,我双亲早已入土为安,为何还要做这等阴损之事扰他们清静!”   沈寒霁面色温和,却说着与他温润形象不符的话:“便是棺中有尸骨,也能辨认其是不是齐家夫妇,齐家夫妇出事前,那齐家娘子老来有孕,孕期六个月左右。六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那么棺中的也必有胎儿的尸骨,若是开了棺后没有的话,齐东家又作何解释?”   齐豫面色沉沉的重声道:“祸不及家人,更何况我双亲和那未出生的弟弟或妹妹早已经不在了,沈大人要对齐某用刑,还是要杀要剐,齐某便也认了,但别动那墓!”   沈寒霁再而一笑,慢悠悠的道:“不过我倒不想做这等阴损之事累及子孙,所以我便想了别的法子。我今日从这出去后,我便说调香阁的齐东家已经签字画押,承认是东疆的探子。如此,齐东家觉得在那些人手上的双亲,可还会安然无恙?”   齐豫眸色有一息微变,但极快的镇定了下来。只要沈寒霁没有其他动作,只说他是东疆探子的事,那些人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他已经招供。   齐豫才这么想,便见那边坐着的沈寒霁嘴角微勾,笑意中有几分运筹帷幄之态,心底顿时隐隐生出了不详之感。   沈寒霁带着笑意,薄唇微张,轻声吐出了“码头镇”三个字。   齐豫面色终于绷不住了,露出了几分紧绷之色。   沈寒霁笑意浓了些:“齐东家,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你现在有一刻时辰来考虑,一刻时辰后,我便从这里出去,届时齐东家的双亲,还有那尚未谋面的妹妹,命运如何,也与我无关。”   齐豫低下了头,低着头问:“沈大人怎知道是妹妹?”   沈寒霁笑道:“搜查调香阁的时候,有些是小姑娘才会爱的小玩意。调香阁中的人又没有孩子,总该不能是齐东家自己喜爱的吧? ”   听了答案后,齐豫久久不曾说话,一刻时辰一瞬一息的过去了,沈寒霁看了眼盘坐在地上的齐豫,不再废话,站起了身,往牢房走去。   在低头走出牢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齐豫的声音。   “我若是弃暗投明,沈大人又向我许诺什么?”   沈寒霁嘴角微勾,复而转身看向已经抬起头的齐豫。   四目相对,沈寒霁开了口:“若与你许诺帮你救出双亲和妹妹,倒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我能许诺你,让你去东疆,再助你救出双亲。”   齐豫眉头微蹙:“如何回去?我这样的身份回去,定会被严密监管。”   沈寒霁敛去笑意,眸色深沉了下来:“东疆有一派主张与大启和平共处的,他们有意与大启结姻亲,皇上也已经有点头之意,若无意外,不久便会从公主或者是大臣之女中挑选一个远嫁,届时我会与你同送嫁的行伍去东疆。”   说到最后,沈寒霁补充道:“但,我现在便要知道你所知道的。”   齐豫忽然嗤笑道:“我若说了,那我岂不是没有能保命的本钱了?”   沈寒霁微微摇头:“不,你有。”   齐豫笑意一顿,不解的眯眸看着他。   沈寒霁走了过来,依旧半蹲,与他四目直视:“救出你的双亲后,我要你留在东疆三年,帮那和亲公主出谋划策,教唆其夫夺下东疆皇位。”   齐豫闻言,眼眸一睁,露出了惊愕之色,半晌后,他大笑出声来:“沈大人未免太看得起齐某了吧?”   “非也,和亲公主若非是那等极其聪慧的外,愚笨一些的,莫说是教唆其夫夺下东疆的皇位了,恐连保命都难。”   他一顿,又道:“而此次若非是刘家女不知从何得知的消息,搅乱了齐东家在金都的布局,显然连金都的密探和锦衣卫都不能得知齐东家是暗探,可见齐东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齐豫沉默许久,才道:“所以,救出我的父母,你会送回金都囚禁,也是对我的威胁?”齐豫讥讽的笑了笑:“沈大人竟然也会与那东疆人用一样的法子。”   沈寒霁微微摇头:“不过是为了你反叛罢了,但我可以保证,今日的调香阁,他日便是你双亲的落脚之处,三年后你若能完成我所说的,你便能与你双亲还有亲妹一同离开金都。”   顿了顿,他又道:“我与你无亲无故,自然不可能无偿帮你。且以你暗探的身份,你死在牢中都不为过,你人都死了,那东疆岂还会再留着你的亲人?这二者之间,前者才有生得可能,而且还能永远摆脱威胁。毕竟他们可是打算威胁你一辈子的,一辈子不与亲人相见,又如何确定他们是活着,或者是衣食无忧的活着?”   牢中静默半晌,沈寒霁站了起来:“你,可想明白了?是放手一搏,还是就此认命?”   齐豫闭上了眼,重重的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既然沈大人已经知晓码头镇的事情了,那齐某便先说其中一件事。”   说着,睁开了双目,抬起头看向沈寒霁,开了口:“除了京淮运河这一条河道通往金都的外,其实还有一条更隐蔽的小河道,途径山洞,而山洞看似不通,也看似是暗河,但实则有一扇雕成了石壁一样的石门,但如何开,我其实不清楚。”   “我便暂时说这么多,待联姻一事落定,我再说其他。”   沈寒霁颔首:“此事,我会查实。对了,狱中也有几个刺杀被捕,尚未来得及自尽的刺客,我会把泄密一事推到他们的身上。”   听到这,齐豫才笑了笑:“看来,沈大人心里边早就有数了。”   沈寒霁略一挑眉,淡淡道:“我知道又如何,总该有证据呈交上去才成,不是吗?”   二人相似一笑,沈寒霁继而道:“希望能合作愉快。”   齐豫从地上站了起来,与其平视,回道:“但愿能彼此都能如愿以偿,才算是愉快。” 第81章   从金月庵回来后,温盈与顾芙华,还有其他几位贵女的关系便越发的好了,且还是交了心的。   若有茶席或者是游玩,都会喊上温盈,温盈年岁虽比她们年长几岁,也是成过婚的,但她们也不大在意。   茶席上,闲聊间,有贵女道:“我前些日子在街上,看到了一行穿着外族人衣服的人,看着来头似乎不小。”   顾芙华似想起了什么,才道:“我听太子殿下提起过,那是东疆来进贡的使臣,使臣里边还有一个是东疆王的三子。”   听到东疆使臣和东疆三王子的时候,温盈拿起杯盏的手略微一顿,不由自主地看向顾芙华。   梦中话本记载。刘语馨与这东疆三王子,在重活一世后,没多久就认识了。   刘语馨与东疆三王子有过短暂的交集。后来东疆三王子回了东疆,因对其念念不忘,所以在知道要去大启,进金都进贡的事后,便自告奋勇前来,只为了再见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而此次前来,还为了联姻一事。   东疆王不仅是才能中庸,便是性子也有几分软弱,但东疆却有一个强势的太后。   东疆王主张与大启和平共处,但太后暗地里却是联合朝臣主张与大启开战。   三王子此番进京,也是带着东疆王意欲与大启联姻的密信而来的。   此时刘家女因金月庵替太子挡箭一事,得太后和皇后看重,便是太子也对她态度谦和,礼让有加,但芙华却是对她有了几分不喜。   温盈琢磨着大概是因芙华那会是喜欢太子的,但因自己在没想通与太子的关系的时候便提了不想做太子妃,所以在看到太子对刘家女的态度,心里落差大,言语之间难免多了几分刻薄。   约莫是这刻薄,让太子撞见,所以前者便如了芙华的愿,把那还未戳破的婚事说到了皇上那处。   因二人都不愿,又有东疆联姻一事,而芙华聪慧明理,比起所有公主都出众,皇上也就有了其他的心思,便允了。   再因刘家女以命相救太子,这太子妃便落到了刘家头上。   而那东疆三王子见无望与心仪的女子相守,又或许见到顾芙华欺负刘家女,知道皇上也有意赐婚顾家女,他便先行求娶了明国公府嫡女顾芙华。   那话本未曾提起顾芙华远嫁东疆后的事情,但东疆三王子本就不喜她,又怎会过得幸福?   虽那话本中的刘家女从未伤害过顾芙华,可本该是属于顾芙华的姻缘却是到了她的手中。芙华也本该一世幸福安康的,但却因刘家女重活一世,她便被赐婚,远嫁东疆,这辈子与家人或许很难再见上一面。   温盈的思绪回笼,从顾芙华的身上收回了目光,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如今太子与芙华在云麗山遇刺之后,关系似乎亲密了许多。刘家女也没有救下太子的功劳,往后倒也不用担心芙华再被送去和亲。   这时容家姑娘接着顾芙华的话,说道:“这个我知道,那东疆三王子样貌英俊,为人也挺好的。”   一旁的贵女疑惑的问道:“容姐姐可是见过那东疆三王子?不然怎么知晓得这么清楚?”   容家姑娘笑道:“大概是今年五月左右吧,我与刘家姑娘从内学堂回府,嘴有些馋,便邀她去天香楼去吃些小食。而那时便在天香楼遇上了个男子。   “那男子说着不怎么流畅的大启话,其中还搀着东疆的话,与那小二扯了半日都说不清楚,急得那男子满头大汗,其他人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然后呢?”有人感兴趣的追问道。   温盈也看向了容家姑娘,想听听她的详细后续,毕竟话本中,也就粗略地写了东疆三王子和刘家女二人第一次见面,写的是东疆三王子遇上困难刘家女出手相帮,自此结缘。   容家姑娘道:“我们内学堂不是有一个来自东疆的女学傅么,平日里在堂上也会交我们说一些有趣的东疆话,以前不怎么好学的刘五姑娘,自从落水后便好似幡然醒悟了一般,而且对这东疆话似乎格外有天赋,女学傅教一次她便都能记得。”   温盈思索了一息,便大概明白刘家女为何只学一次就能记住了。刘家女上辈子与那书生颠沛流离了八、九年,应当也与东疆的人有多交集,所以大概会说一些东疆话。   顾芙华与她们都是内学堂的,所以点头应道:“这事我也清楚。”   容家姑娘便继续道:“这不,刘五姑娘看不过去了,便上前帮忙说话了。说来也凑巧,我后来两次与刘五姑娘去天香楼,都遇上了那个人,所以印象特备深刻。”   “而那日东疆使臣进京觐见的时候,我与芙华进宫与七公主说话解闷时,便看到那男子与太子说话,因印象深刻,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情?   一次遇上也就罢了,接二连三的巧遇,多少有些是人为的。   温盈暗忖应该不是什么凑巧,而是那个东疆皇子对刘家女一见倾心,便日日去那酒楼守株待兔。   说起刘家女,旁人也好奇道:“不过也奇怪了,自从从金月庵回来后,便听说刘五姑娘大病了一场,被送到乡下的庄子养病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竟然如此严重。”   容家姑娘道:“我听说,前几日被接回来了,好似没有什么大碍了。”   余下又了了些关于刘家女的事情,温盈听得有些兴致索然。   几人说了好一会,顾芙华便道:“我听皇后娘娘说,此次年宴,会把先前去过云麗山的女眷写进名单中,但那忠敬伯府娘子除外。”她看向了温盈,温声道:“你也不用担心在年宴上看见她,从而让自己堵心了。”   温盈倒是看得开,笑道:“我倒是没什么,我倒觉着她看到我会堵心呢。”   旁人听说这话,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先前裕王妃被太后罚了事情传了出来,那忠敬伯府的陈娘子吓得愣是不敢再出府,也不敢再办任何的茶席,宴席了。   可要知道,这陈娘子办茶席宴席是办得最勤快的了,且哪家有大一些的宴席,总能遇上她。   想做那等八面玲珑的人,但却是生了个不灵光的脑子和不会说话的嘴巴,   陈娘子那样的人,也闹不起什么浪花来。   说起年宴,温盈面上带笑,但心里头却思索了起来。   先前刘家女称病离开金都,若真的是沈寒霁的手笔,如今准允她年前回来,为的是什么?   让她与家人团聚过年?   可这时候年宴会邀伴随太后去过金月庵的贵女命妇。而那东疆使臣也会在这年宴上出现,这之间会不会太过凑巧了些?   ——   临近年底新宅子已经修葺好了。   宅子刚赏赐下来,温盈便已经让人去定做家具了。   而后寻了个风水先生过来,挑选了年后的一个日子搬过去。   赏赐的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天子脚下,房价地价高得吓人,就这一座宅子是沈寒霁如今买不起的。   温盈很喜欢这宅子,便很是上心。   已是年底,沈寒霁已经开始休了年假,他日子算是半清闲了,一日便有大半日是在家中的,白日也能睡得足一些了,温盈的心里头才安定了许多。   今日去新宅子贴对联,沈寒霁知道后便亲自写了对联,然后与她一同前去。   如今已经把柯月和蓉儿从金月庵接了回来。蓉儿伤势好是好了,但还得再休养一段时日。而柯月的轻伤已经恢复,但临近年节,人手到底还是有些不够用。   而新宅子还未添下人,也都是云霁苑那边过来的几个下人在打理。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现在也就寥寥几个人,显得冷清。   其他门的对联都是下人来贴,到了他们夫妻二人住的院子,沈寒霁便提议由他们夫妻二人来贴。   沈寒霁想与自家娘子单独相处,便把旁的人都遣去收拾其他地方去了。   温盈把已经抹了浆糊,走上前,递给站在矮梯上的沈寒霁。   沈寒霁接过了对联,温盈退后几步,正要与他说位置,但沈寒霁却是不需指点便把对联贴得非常的正,温盈也就只好继续去糊另外一边的对联。   抹着浆糊时,温盈想到了前几日在顾府听到的话,便在一旁问道:“夫君,先前刘家女从金月庵回来后,大病一场,说是去庄子养病,其实人是被夫君带走的吧?”   温盈从顾府回来后,便联着话本仔细的琢磨了一下,隐约猜测得出来沈寒霁想要做什么。   沈寒霁贴着对联的手顿了一下,看了眼她,倒也不隐瞒。   边贴着对联,边答道:“确实是我做的,回来后,我去过刘府与刘尚书见过面了,而显然刘尚书什么都知晓。”   贴完了对联的边边角角,沈寒霁自梯上下来,拿过湿帕子擦了擦有些红也有些黏的手,走到温盈身旁,低声道:“刘尚书先前便知道裕王的事情,也知晓会失败,所以为了明哲保身,便让自己的女儿什么都不要说出来,可她那女儿也并非是什么安分的人,自诩与旁人不一样,自负过了头,因调香阁一事,皇上后来暗中派人去过一趟刘府。”   温盈闻言,很是诧异地看向他。刘家女这等事落到皇上的耳中,怎可能平安度过?   她轻声问:“那怎就没有把刘家女抓进诏狱中?”   话一落,温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微睁:“你周旋的?”   沈寒霁轻点了点头:“但对等的,便是她的婚事不能再由刘家做主。”   说到这,沈寒霁顿了顿,而后道:“其实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但重要的在于她管不好那张嘴,莫说牵连到她全家,便是你我都会受到波及。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远嫁到东疆,而在金都的刘家,还有那个书生的事情都成了她那张嘴的牵制,她若是敢乱说些什么,我又岂能善罢甘休?”   是呀,沈寒霁向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所谓好的一面,温盈也知晓他多半是装出来的。   沈寒霁看了眼自己贴得对联,淡淡道:“且我与刘尚书达成了一致,对这等会祸及家人的事情将会闭口不谈,只要过了八年,一切可顺遂。”   温盈明白他的意思。刘家女只知道八年内发生的一些事情,八年后她再与旁人说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没有任何可印证的证据,又会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可皇上怎会同意?”   沈寒霁收回了目光,对她笑了笑:“你以为先前四五月份时,那东疆三王子来到金都,皇上岂会不闻不问?故而他在金都做的所有事情,皇上都一清二楚,更知道他几乎日日都去天香楼,又如何能不知晓那三王子的心思?”   温盈一怔,惊诧道:“夫君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三王子日日去天香楼的?”   说到这,沈寒霁轻咳了两声,然后拿过她手上的刷子,温声道:“我来刷。”   温盈微微眯起了眼眸,感觉有点不对头。   而后便听到在刷浆糊的沈寒霁道:“先前常常不着府中,在外出会友的时候,便约在天香楼,那个三王子满满一口东疆味的口音,便多留意了些,那日我也见到了那刘家女帮了他,他看刘家女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后来每次都能在天香楼看见他,也就明白他什么心思了。”   “我记得夫君博学多才,似乎也会东疆话,怎就不上前帮忙?况且夫君那会还广交好友呢。”   沈寒霁嘴角微微一勾,多了几分兴味:“我大概知道他的身份,所以看到他那着急的样子,和那带着东疆口音的大启话听着着实有趣,就忍不住想看看最后他会怎么解决。”   温盈眉角微微一抽,他这分明就是恶趣味使然。   不过说起会友一事,沈寒霁已经许久未曾与他外边的那些好友相约了。   温盈知道什么原因,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回到刘家女的话题上,小声道:“所以你与皇上所周旋,能让刘家暂时无事的条件,便是刘家女的婚事?”   沈寒霁“嗯”了一声,放下了毛刷,把对联给了她。   不急不缓的轻声解释道:“皇上也有自己的思量,比起再与东疆打一战,劳民伤财的,不如想办法把那太后弄下台来,而东疆太子又是太后扶持的,所以必定不能让那太子登基。”   “因此比起送一个公主过去,不如送一个那三王子喜欢的人去和亲,才能更加好的控制那三王子夺嫡,让他即位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是支持东疆与大启维持现状的谈和派。”   说罢,便走到矮梯出,把一边的矮梯搬到了垂花门的另一边,踩了上去。   沈寒霁所说的这些话,简单易懂,温盈也没有什么不明白的。拿着对联走了过去,递给了他,顺道扶了扶梯子。   温盈却有一点想不明白,她疑惑的问:“可,以刘家女的脑子,能搅得动那一大潭的浑水吗?”   沈寒霁从容不迫的道:“自是有了准备,只是到时候若真的是她远嫁,我恐会……”话语一顿,看了眼下边的温盈,沉默了一下,才道:“去一趟东疆。”   下边的温盈蓦然抬头看向他:“为何要你去?”   沈寒霁朝着她温柔一笑,声音温润,语气中带着能让人感觉到的安心感:“有时候知道太多,得了机遇,便不是什么都不做便能轻松度过本该有的劫难的,有得到,必然有所付出。”   他的话,她怎能不明白,所以温盈没法反驳他的话。   沈寒霁又道:“虽然这些付出或许伴随着一定的风险。可人生在世,怎可能一直平安顺遂。梦中我便是坐到了那等高位,想必也不是顺遂的坐上去的。这高位后边或许也有许多我们都不知道的艰难,所以我如今可能不过就是走一遍那些艰难罢了。”   说罢,沈寒霁把对联贴好,才从矮梯上走下来。   才下来,温盈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沈寒霁略微一愣,随后便听到埋在他胸膛中的温盈用着极为小声的声音道:“那我便与夫君一同走过这些艰难,这些风风雨雨。所以夫君往后可以在外人面前坚不可摧,但在我面前无须再带着那等无所不能的面具,太累了。”   沈寒霁闻言,回过了神来。反抱住了她,嘴角缓缓往上扬,眼神中流泻出轻柔的笑意。   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就是这个拥抱和这一段话也让沈寒霁觉得心满意足。   等青竹和柯月柯敏从外边的院子进来,看到了抱在一块的自家主子们,一致的沉默。   ——主子们最近真的是越来越黏糊了!   柯月柯敏默默转身准备离开,见青竹还不为所动,柯敏直接把人给拽走了。   人家夫妻俩恩爱,他这多余的还杵在这做什么?! 第82章 殿上比试   除夕将至,侯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温盈得主母赏识,在其忙碌之时便被喊去帮忙了。   虽然侯府也要进宫赴年宴,但还是会在晌午的时候,除却徐氏与那三娘外,其余的弟子嫡女,庶子庶女便坐到一堂吃一顿团圆饭。   但说是团圆饭吧,可因嫡长子却是不在,也算不得是团圆饭。   沈长震镇守在边境已经是第二年了,今年的年节是肯定不能回来的了,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回来过。   温盈想起沈寒霁说要去东疆的事情,心想他兄长还守在大启和东疆的边疆北境,沈寒霁进入了东疆,或许沈长震在边境还能对东疆震慑一二,护他平安。   再说去给主母帮完忙后,温盈便让下人去喊了沈寒霁,随而去徐氏的院子用饭。   如今她到主母跟前去帮忙,常常到福临苑去,徐氏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对味。   毕竟儿子是亲儿子,媳妇也是亲媳妇,可却与自己不亲近,怎可能不吃味?   再者临近除夕,徐氏的院子到底是冷清了些,温盈心底的那杆秤也得持平来。   持平了这关系后,现在只需为这宫中年宴做准备了。   说起宫中年宴,得邀的贵眷都应当是高兴的,但户部尚书刘家父女俩却是高兴不起来。   刘语馨忐忑不安的站在父亲的书房中,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尚书坐在书桌前,手扶着额头,头上的头发似乎都因为这些日子心力交瘁而长出了许多的白发。   看着,好像比年初的时候老了好几岁。   刘语馨酝酿了许久,她才敢问:“父亲,我能不能不进宫参加年宴?”   锦衣卫来刘府的那日,刘语馨腿软得差些走不动道了,也是打从心底悔了。她当初怎会想如今的局面,不仅是被人追杀,如今还被锦衣卫给盯上了。   若是知道的话,她定然不铤而走险。   那锦衣卫有多可怕,人在金都,怎可能没听说过?   进了诏狱没死得,还能出来的,不是缺胳膊少腿的,就是被傻了的。   总之进去后,就会没了半条命。她好不容易能重新再来一次,想要挽回前世造成的那些遗憾。   可为什么到头来,依旧如此?   刘尚书抬起头看向自己疼爱的女儿。   以前他只以为她只是有些娇气,不大聪明罢了。可谁曾想到她有朝一日就只因梦到一个预知的梦,便胆大妄为,不听他的劝阻,愣是想要利用这预知走捷径。   就算是走捷径,那也得走一条风险不大,不会牵连家人的捷径。   可她竟敢去威胁一个东疆的探子?!   不被发现,或许尚能因此得来富贵,可若被发现,那可是被牵连全族人的灾祸。   她怎么敢?   而前边的教训她还没记牢,她竟然还敢与沈家三郎,更想与太子说出她做了能预知未来的梦?   刘语馨并未告诉父亲自己是重活一世的,只说了自己在跌落池子中,九死一生之时梦到了往后八年大概会发生的事情。   其中便包括了裕王造反未遂的事情。   刘尚书心想既然是造反未遂,那定是有人阻止了,也或者是裕王的心思,皇上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的。   裕王造反他没有证据,且也注定是造反失败,他又何必淌这浑水?   可偏有个让人不省心的女儿!   刘尚书抬起头看向她:“五丫头,就当父亲求你了,你就什么都不要做,安排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锦衣卫正紧盯得咱们家呢,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要全族人的性命。”   刘语馨闻言,低垂下了脑袋,不安的绞着手指。   刘尚书继而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道:“五丫头,父亲对你已经完全生不起气来了。父亲别的不求,现在只求你做任何事情前都得用用脑子,你那脑子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刘语馨眼眶含泪,万分愧疚的哽咽道:“父亲对不起。”   “莫要与我说对不起,你便是比旁人不一样又如何?难不成因这些际遇就能让你变得聪明,变得诸事顺遂?你要真的对不起,现在就忘记掉那些际遇。”   话到最后,刘尚书又道:“你与那吴珂的事情,我也已经知晓了。”   一听到吴珂,刘语馨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抠着另外一只手的手指。   又怕,又惊慌,又羞耻。   “我早说过那吴珂心术不正,你偏不信,还觉着是为父嫌贫爱富,棒打鸳鸯。而你竟然还想着与他私奔,若是没有预知梦,你是不是就已经和他私奔了?”   刘语馨咬紧了嘴巴,眼泪从眼眶低落到了地上。   看她的反应,刘尚书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五丫头呀,你何其自私,才会想着与他私奔?才会不顾你母亲,不顾你嫁了人的姐姐,和未嫁人的妹妹,乃至堂妹表妹名声?你若真私奔了,你可想过她们怎么活?”   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戳进了刘语馨的心窝中,眼泪也像是断了线一样,簌簌落在地上。   片刻后,她跪了下来,边哭边抹泪,泣不成声的道:“父亲,往后我绝对不会再任性,也不会再自诩与旁人是不同的了,会好好听父亲的话的。”   刘尚书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皇上可以放过我们刘家,但前提是把你嫁到东疆去。”   听到这,刘语馨蓦地抬起头,挂着眼泪惊愕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刘尚书看向她,语重心长的道:“你以为皇上只知道你威胁调香阁的事情?不,锦衣卫有什么调查不出来的,所以皇上更知道你与那吴珂的腌臜事?你若是不愿,你便只能去姑子庙待一辈子,或者进入那诏狱。”   听到父亲的话,刘语馨无力的跌坐到地上,面色呆滞。   直到这一刻,她才醒悟。   上辈子她百般笃定与吴珂私奔后会幸福,从未多想会给亲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最终自食恶果。   如今又何尝不是像上辈子一样,她坚定自己重生了,会与上辈子走向不同的道路。坚信自己与旁人不一样的,所以未多加思索威胁调香阁东家的事情被揭穿后,又会有什么样的恶果等着自己。   浑浑噩噩之间,她只听见了父亲的一句话,“凡事得三思而后行。”   ——   宫宴这日,金都城下雪了。   迎新年辞旧年,一场瑞雪,是极好的兆头。   每年皇宫的年宴,都是极其热闹的,臣俯于大启的番邦都会在这个时候派使节进金都岁贡。   而这些番邦中,便数东疆实力最为强硬。   温盈才进到偏殿中,便被顾芙华拉去说话了。   落座小茶桌,上边摆着各样精致的点心茶菓,瓜子花生。   温盈才拿了块点心,顾芙华又把她拉到了珠帘后边,与她说正殿之中坐着的那些番邦是那里的,还有那些番邦的风土人情,穿衣打扮。   温盈与沈寒霁成婚的今年是第三年,也是第一回 进宫,且往日多在后宅中固守那云霁苑一亩三分地,也从未见过这么多异邦人,所以听着也有趣。   正殿之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轻歌曼舞,看着一派热闹之象,但便是后宅妇人的温盈也看得出来,不过是表面而已。   一支歌舞罢,这时有一个番邦使臣出了位置,向座上的皇上一拱手,然后用带着异族口音的大启话说他们来了个身手极好的武士,便央求皇上派个将军与之交手助兴。   顾芙华小声的与温盈道:“那是丹苎人,来自草原,力气出奇的大,最为争强好胜,每年都是丹苎最会来事。”   温盈看了四周后,便也小声问:“那往年比试,谁赢?”   “都有,但若是丹苎赢了,回去后我父亲的脸色都难看得很,也不知今年会是谁上去。听太子哥哥说他早已向皇上推荐了人选,神神秘秘的,也没与我说是谁。”   温盈闻言,也来了兴趣,目光在正殿中看了一圈,发现了表兄也在。   靳琛再过两个月就要与七公主成婚了,钦点的皇家女婿,会在宫中年宴上,倒也不奇怪。   温盈正要收回目光时,座上的皇上便笑道:“将军便不必了,我便在年轻一辈中挑一个出来与贵邦勇士过过招,助助兴。”   那丹苎使臣愣了一下,随而问:“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位青年才俊?”   皇帝看向靳琛的方向,道:“正是朕的准女婿,大理寺评事靳琛。”   靳琛似乎早已经猜到了一般,并没有太过惊讶,镇定的沈寒霁身旁的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沈寒霁在他旁边低声道:“丹苎人力气大,主要靠下盘稳,若比不过力气,看智取,攻他下盘。”   靳琛耳力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微微颔首以示听清了。   番邦的人都有些诧异,心想这大启皇帝怎么会把公主许给一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还让他与那丹苎高手过招?   莫不是这大理寺评事有什么过人之处?   目光都不免在靳琛的身上探究。   何止是番邦人惊诧,便是大臣也很是不能理解皇上为什么有将军不派,偏要派这么一个小评事上场。   再这么捧自己的女婿,也不是这么捧的吧?   若是以一个年轻小评事就能赢了丹苎高手,确实能狠狠地锉一锉丹苎的锐气。   可别到最后不仅没有锉对方锐气,便先丢了皇家的面子,也丢了大启的面子。   但皇上话都落下了,也没有人敢劝,只是都提起一口气。   正殿之中的气氛似乎变了,温盈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时候手不知碰到了什么,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便见七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旁,伸着脖子往正殿望了出去。   李幼侬看到了正殿台上那魁梧壮硕的丹苎人,脸上有些急道:“那人那么可怕,拳头都快有我的脸大了,靳评事要是不小心被打到了,怎么办?”   这时芙华来了一句调侃:“都还没成婚呢,就这么担心靳评事?”   李幼侬软软的瞪了一眼她,然后嘟囔道:“靳评事救过我,我怎么不能担心?”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温盈被她们逗笑了,便问:“殿下觉得谁会赢?”   李幼侬往外边往了出去,道:“靳评事会赢,但那人那般壮硕,靳评事若是挨他一拳,肯定会痛得很。”   谁说不是呢,吃那一拳,恐会得内伤的。而且靳琛的身高在大启已然算是高的了,可那丹苎高手竟比靳琛还高一个头,俨然像是一个巨人,谁能不胆战心惊的?   温盈的笑意也敛了下来,露出了担心之色。   因要比试,其他女眷也都纷纷走到了珠帘后边,翘首望出正殿。   殿中舞姬跳舞的平台为圆形,除却一前一后是通道,周围是水深一尺的池子。   靳琛已经与丹苎高手站在了方才舞姬跳舞的台上,规矩言明,谁先落到池子中,谁便输。且不能伤人性命,点到即止。   鼓声起,二人一拱手,随即便开始拳脚向搏。   丹苎高手力气确实很大,起先靳琛挡住那拳头的时候,都会被逼退几步。   开始的十数招,靳琛确实先落于下风,但逐渐摸清了丹苎高手招式路数。   东疆高手力气大,也灵活,但招式还是过于单薄了。   靳琛眼眸微微一阖,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好似方才是准备,现在才是正场。   一刻下来,被逼落到池子中的,是丹苎高手。   皇帝和文武百官嘴角都勾了起来,便是腰板子也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挺。   反观好胜心强烈的丹苎使臣,面色有些不大好,但还是强颜欢笑。   若是今日与他们比的是一个将军,他们也不至于脸色那么难看。   此次比试也是有若得头筹,也有所奖励,是一把黑钢腰刀,锋利至极,能砍断普通的刀剑,再配上靳琛的伸手,绝配。   这奖赏似乎就是为靳琛准备的。   殿中不能持刀剑,等宴会散去,明日再送到府上。   靳琛回了座,沈寒霁问:“无事吧?”   方才丹苎高手的拳头在他的胸膛落了一圈。   靳琛摸了摸胸膛,道:“还能扛到年宴散后,方才多谢提醒。”   沈寒霁道:“不用我提醒,你也很快便能察觉到,再者换做其他人,便是知晓这丹苎高手的弱点,也不见得是其对手。”   沈寒霁自己斟满了杯盏,提起对靳琛一敬,靳琛也端起酒杯与他一碰,随而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的时候,沈寒霁看到东疆使臣,也就是东疆三王子的皇叔从座上起来,微一眯眸,随即道:“看来,我也得遭殃了。”   靳琛放下杯子,有些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往年都是丹苎来事,但今年东疆竟然也要掺上一脚。   东疆内斗,暗中分成了三派,主和,主乱,中立。   前来的是东疆亲王,东疆太后的人,主乱。   东疆亲王行到大殿,抱胸行礼后,便与皇上道:“素来听闻大启皇朝文武并重,今年所取状元更是三科状元,还会些许武。而东疆今年正好与有以为三科及第的状元,这状元来时便想与大启皇朝的状元切磋文韬武略,不知大启皇上可恩准给他一个切磋的机会?”   殿中文武百官的笑意缓了,便是皇上的笑意都淡了。   今年这个年,不想让人好好过了是不是?   珠帘后边,几乎所有女眷都看向了温盈。   温盈:……   她也莫名呀,也担心呀。   这时李幼侬小声问:“温娘子,你觉得沈司直能赢吗?”   温盈:“……能吧。”比文,温盈觉得没有人能比得过沈寒霁,但若是比武的话,有些悬。   毕竟没有些把握,那东疆人敢说文武皆比吗?   东疆重武,不重文,便是文状元,身手也不弱。   比文,毋庸置疑是沈寒霁赢,若比武,沈寒霁悬。   沈寒霁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太过完美了,所以但凡要输一样,不管他才能多出众,在旁人眼中,他身上的光彩便会淡了,便是皇帝也会对他有所失望。   东疆人,在盘算什么?   温盈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裕王那边。   心中猜测裕王与那东疆亲王会不会早就串通好了要落沈寒霁的脸。削弱皇上对沈寒霁的重视,再谋其他?   温盈心有担忧,但仔细一想,能见过沈寒霁动武的刺客和水寇,都已经被制伏。而那日云麗山刺杀之时,场面混乱,沈寒霁又穿着普通将士的衣服,谁又能知道他是大启的状元郎。   再者沈寒霁从未轻易在人前动武,便是她也没见过几回,沈寒霁制伏水寇的时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动武。   现在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这,温盈看向李幼侬,眼里多了些方才没有的信任,粲然一笑:“肯定能。”   随而转头,视线透过珠帘落在了沈寒霁的身上。   沈寒霁似乎感觉到了温盈的视线,也转头看了一眼她这边,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这时,座上的皇上思索了几息,再而看向沈寒霁,开口道:“沈司直,你自己做决定,应还不是不应?”   沈寒霁随而站了起来,朝着上边的皇帝拱手作揖:“皇上,臣应下了。”   温盈眼中更是没有了任何的怀疑。   他既敢应下,那便是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更清楚那东疆状元的实力。   沈寒霁目光落在对方的状元身上,温润一笑。   从知道东疆使臣的一行人中还有东疆的状元,沈寒霁便知晓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了。   当下,若无准备,他自会想旁的法子来阻挡这比试。   东疆状元看到沈寒霁那温润如玉一般的性子,再看他举手投足间都是温雅之气,顿时信心备涨。   亲王早有吩咐,文不需要比得过他,只需要武压过他便成。   如此文弱书生,他怎可能比不过? 第83章 他的才能   因沈寒霁应下比试,皇上心底也有数,便允了。   大启状元和东疆的状元,文武皆比。   比文,以除夕为题,一炷香内写出一篇辞赋。   内侍抬上两张桌子,备好了笔墨纸砚后,二人分别撩袖,提笔蘸墨就落笔,洋洋洒洒丝毫没有间断。   终还是沈寒霁先行写完,然后由内侍宣读。   赞赋宣读了一半,那边的东疆状元才停了笔,面色隐约有些不对。   除夕本就是家家团圆宴,所以沈寒霁的这辞赋由百姓到富贵人家,再到天子的天下之家。   由温馨到庄严,再到蓬勃大气,终句又归于平静。   座上的皇帝听了,连说了三声好。   轮到东疆状元的辞赋,字里行间皆为喜气,但还是有些索然无味了。   虽然这东疆状元确实也文采过人,可珠玉在前,他这辞赋便是在一众文人中是出彩的,与沈寒霁的辞赋一比起来,却是逊色了不少。   小草包李幼侬问温盈:“温娘子,谁更厉害?”   温盈转头与她笑了笑,一旁的芙华道:“估摸着在大启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沈三郎,更莫说是东疆。”   温盈目光回到沈寒霁的身上,他朝着那东疆状元悠然从容的拱手作揖,温然一哂。   他身上气度,犹如是身临战场上,却依旧从容不迫,让人折服。   温盈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他由里而外的才华和这种气度。   意气风发,独领风骚。   现在回想,自己以前成婚那时对他的那种喜欢——   因他是丈夫而喜欢。   因他样貌过人而喜欢。   因他性子温润而喜欢。   都是基于表面的喜欢,从不是因他内在而喜欢,现在,温盈倒是对他生出了丝丝喜欢。   不是那种肤浅的喜欢。   沈寒霁从容不迫的态度,让东疆状元感觉到了羞辱,但面上还是带着笑意恭维沈寒霁的才华名不虚传,他甘拜下风。   第二场比武。   毕竟不是靳琛和丹苎高手那般的功夫底子的高手,可以赤手空拳的来交手,且也不雅观,所以便比剑。   沈寒霁穿着官服不便比武,皇帝便让内侍去寻一身合适的新衣物给他换上,再让人寻来两把未开锋的剑过来。   宫中有尚司局,平日多给皇上皇子们准备衣服。   皇子中也有和沈寒霁身形相近的,寻了一身练武时穿的新衣换了上来。   黑色武服,衣服上有银线绣的祥云纹,腰身紧束,袍脚到小腿处,显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修长,更是让他多了那种武者的阳刚。   沈寒霁进入殿中的时候,温盈望过去,喉间不自觉的轻咽了一下,更是无意识的扶了扶身旁的柱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寒霁是这大启出了名的美男子,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是因他的样貌而爱慕与他的,这么一想,温盈倒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偏向于肤浅的程度吧。   她果然还是最喜欢他这样貌的。   东疆状元便没有这等的样貌了,样貌普普通通,与沈寒霁站到一块,尤为逊色。   比剑,剑先碰到对方的身体,或者打落对方的剑,为胜。   东疆状元握着了未开锋的剑,暗暗用力收紧。想起方才比文时,那大启状元轻而易举便赢了自己,他心中尽是严阵以待,不敢再放松。   鼓声起,二人两剑相碰,发出清脆的铮鸣声,动作皆行云流水一般。   东疆状元也非草包,比试自是不可能草草便结束了的。   大殿之上,二人你来我往,除却鼓声,便是那长剑的铮鸣声。   旁人不由的噤声摒气。   不知沈寒霁身手的人,看见这场比试,心底都震撼不已。   可转念一想,那永宁侯府是将臣,子孙会武也理所应当。   只是那沈寒霁从来不露才,又端的是君子之态,谁能想到他这么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文臣,拿起长剑与人交起手来,竟然有儒将之风。   虎父无犬子,那永宁侯年轻时也是这金都城中让人惊艳的鲜衣怒马好儿郎,他的儿子还能差到哪里去?   显然,大家都已经忘了还有那么一个沈五郎。   那东疆亲王握进了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目光朝着面色同样难看的裕王望去。   一段鼓声停,东疆状元的剑落了地,脖子上多了一把不锋利的剑。   那种羞辱感从地上窜入,蔓延心底,尽管如此,那东疆状元却还是心服口服了,略一拱手,道:“是在下技不如人,输了。沈大人果然不亏是天纵良才,在下佩服。”   沈寒霁收了剑,垂剑拱手一笑:“承让。”   殿外瑞雪纷纷,殿内又恢复了一派的热闹,大启文武百官,脸上皆是喜意。   一众的心声:今年,可真是个好年呀。   因是除夕,对女眷倒是没了那么多的束缚。毕竟未出阁的女子和未成亲的男子,在这宫宴还有了个名正言顺相看机会。   所以皇后便让女眷们到殿外玩投壶,藏钩,握槊,曲水流觞行酒令等游戏。   刘语馨目光落在沈寒霁的身上,心下的感情复杂矛盾。   她是有些喜欢这个人的,但如今更多的是畏惧之意。   一个月前,她被人接走,并非是去养病,而是被沈寒霁的人给带走的。   她被关在一处小屋子,每日都会有人来盘问她,盘问得她心力交瘁。   她被带走前,她父亲与她说了她若是把她的奇遇说出来,有人会觉得她得上天眷顾。也会有人觉得她是被邪魅鬼怪附身了,如此,性命也难保。   活到刘尚书这个岁数,且身居高位的,怎可能看不透?   他更是与女儿说了帝王怎可容许有这般上天眷顾,或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存在世上?   天子是上天之子,有一个便足够了。   或许一开始会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可久而久之,再者又没了可利用的价值,凭什么还留下你?   到这个时候,与其有关的一切人和物都会被毁灭。   听了父亲的一席话,刘语馨才知道这重活一世便是一把双刃的剑,若是一步错,便满盘皆输。   而她,便已经走错了。   因这事,刘语馨在这年宴上也都没有多大的心思,只有牵强的赔笑。若非被容家姑娘拉着起来出了外殿,她也不会出去。   出了外殿后,便百般无聊的看着她们玩,随而好似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她才转身,便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实在茶楼中见过的人,那人对着自己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刘语馨收回目光,不再留意。   温盈没那么厚的脸皮子去寻沈寒霁,便在一旁看着芙华与太子比投壶。   太子有意放水,便让顾芙华赢了他,得了他的玉佩。   满殿欢笑,似乎衬托出了大启的太平盛世,繁荣昌盛。   可今日过后,来年后到底会有什么样的腥风血雨,谁也不知道。   温盈正抚掌间,身旁有熟悉的冷香气息袭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地转头望去,便望进了沈寒霁含笑的黑眸中。   沈寒霁一身武服还未换下,在人群中更显气宇轩昂。   他当着旁人的面,温柔的问:“娘子,可要与我也比一比投壶?”   温盈方才看得认真,一副兴致极高的模样,显然是很喜欢的,沈寒霁也看在了眼里。   那边的顾芙华拿着玉佩,笑问:“沈娘子若赢了,那彩头是什么?”   沈寒霁沉吟了一下,随后便道:“每月俸禄,如数奉上。”   旁人闻言,便开始起哄:“沈娘子,与他比,若他赢了,晚上便别让他进房了。”   顾芙华也笑道:“沈娘子,便与他比了吧。”   温盈想了想,随而弯着嘴角朝着沈寒霁应了一声“好”。   宫女把箭拿了过来,一人八支。接箭时,沈寒霁只拿了五支,道:“以示公平,我取五支。”   接过箭的温盈闻言,看向他:“夫君就这般小看我?”   沈寒霁温笑道:“非也,而是我常常投壶,多了些熟能生巧,若如此赢了娘子,胜之不武。”   二人投壶,李幼侬又小声询问身旁的芙华:“温娘子和沈司直,谁能赢?”   殿中热闹,而顾芙华正与太子说话,没有听到她那细弱的声音。反倒是李幼侬身后的人听到了,低声说:“若是表妹能进六支箭,五支能进壶心,那便是表妹赢。”   李幼侬闻声,转头看去,看到了靳琛,便好奇道:“温娘子会投壶吗?”   靳琛点头:“会,还很厉害。”   李幼侬还想再问,那边却已经开始了,便收回目光,往那夫妻俩望去。   今晚靳琛出了风头,沈三郎的风头也不小,旁人听说他与自己夫人比投壶,便有许多年轻人凑了过去看热闹。   温盈看了许久一丈外的三口壶,思索了一会之后,才开始掷出第一支箭。   第一第二支箭,都只擦到了中心壶口的边。反观沈寒霁,投了两支,两支皆中,似乎丝毫不放水。   当大伙都已经沈娘子会完败的时候,她的第三支箭入了壶心,余下来的五支都中了。   沈寒霁五支,她六支。   沈娘子赢了。   沈寒霁看了眼她的壶,随而看向她:“我却不知娘子的投壶竟投得如此好。”   温盈对着他粲然一笑:“你没问,我便没说。”   以前在温家的时候,温盈孤单,她堂兄便会偷偷待她出去玩,教会她投壶。温盈虽不及沈寒霁那般学什么都很快,但温盈认真,专注,后来上手后几乎是百发百中。   方才是因有三年多未曾投壶了,所以刚开始手生,后边便上手了。   沈寒霁笑道:“那往后我的俸禄便如数尽交给娘子了,还望娘子给我发月例的时候能大方些。”   沈寒霁的话,引得旁人生笑。   看着这夫妻相处得自然融洽,有人发酸,有人羡慕,更是有人觉得郎才女貌,便是看着二人站在一块,都觉得心情越发的好了。   看到温盈投壶那般厉害,都忍不住赞叹,同时也有人开始对温盈正眼相待。   以前这温氏,在金都中默默无闻,几乎没几个人是知道她的。只知那永宁侯府的沈三郎娶了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门户之女。   如今看来,人家这是在丈夫风头盛,但却未有实职的时候低调行事罢了。   一场宫宴下来,除却少数人,宾客皆欢。   离宫前,沈寒霁与温盈在出殿后遇上了在殿外站着的裕王。   此次宫宴,裕王妃称病,未进宫,裕小王爷在府中陪她过除夕,所以裕王府也就只有裕王爷一人进宫。   二人相遇,旁人都暗暗提起了一口气,若是除夕夜,殿前起争执,只怕皇上今夜的好心情都会被毁了,且也会给番邦这些外人看了笑话。   裕王对沈寒霁露出着虚假得笑容,低声道:“今日笑,未代表他日也能这般欢笑。”说罢,目光落在温盈的身上。   沈寒霁半侧身子,把温盈护在自己的身后,笑意从容:“裕王爷说得对,今日欢,未代表他日也欢。”   裕王轻嗤了一声,随而从他的身旁走过。   待裕王离开,温盈才小声的道:“不用这般在意,现在在宫中。”   言外之意,正在宫中,裕王不敢乱来。   沈寒霁虽是什么都没说,但垂下的袖子,却是暗暗去抓住了她的手。   裕王与沈寒霁而言,现下是最大的威胁。   尽管如此,沈寒霁却是一丝分寸也未曾乱过。   夫妻二人要走,身后有人喊住了沈寒霁,以非常别扭的口音喊了一声“沈大人。”   沈寒霁转头,便看到了东疆的三王子,拓跋烈。   拓跋烈笑道着用东疆话钦佩道:“今日的比试,让我大饱眼福,真真佩服沈大人。”   沈寒霁以大启话回:“多谢三王子夸赞,今日不过是侥幸赢了而已。”   是不是侥幸,大家伙心知肚明。   拓跋烈道:“等宫宴后,再与沈大人叙叙旧。”   沈寒霁松开温盈的手,拱手:“那便改日见。”   二人打了招呼后,便相继离开。   等出了宫门,温盈才问:“夫君与那东疆王子认识?”   沈寒霁点头:“先前与你说过,在天香楼见过数次,猜测他的身份,便上前结交试探。”说到这,沈寒霁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此人虽未有太大的智慧,但胜在正直。”   正直的好呀,如此才能把他推上东疆王座的位置,才不会来阴的。   ——   宫宴后,东疆使臣所居住的行宫中,东疆亲王蓦地把杯盏摔到了地上,怒视那畏惧与他威怒而不敢抬起头来的东疆状元。   “就你如此废物,竟然还是个三元及第的状元?”说着又冷笑了一声:“今年的监考官员真真是被那眼屎给糊了眼,批卷子之时,才会看中你这银样镴枪头废物的卷子!”   东疆重武不重文,文臣在东疆亲王的眼中,就是那等软脚虾,不中看也不中用。   东疆状元紧抿着唇,脸色因这辱骂而涨得通红,但也不敢有半句反驳。   这时三王子拓跋烈敲了门,随而推门而进,看了眼状元,再看向亲王。   “皇叔不必如此生气,那大启的状元,百年才出一个,我早已劝过皇叔,可皇叔不听劝,非得自取其辱,又为何要反过来怪状元呢?”   东疆亲王眯眼看向他,冷笑道:“未战之时便长他人威风,懦夫行为,虽输了,但也战过了,虽输尤荣。”   拓跋烈笑道:“可皇叔方才骂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骂的,况且三元及第,我记得殿试是父王亲自出的题。”说到这,拓跋烈的笑意瞬间敛去,沉着脸道:皇叔慎言。”   东疆亲王哼了一声,这才闭了嘴,随而朝着状元道:“本王困了,滚出去。”   东疆状元还是拱了拱手,随而退出去。   拓跋烈也道:“那皇叔便好好休息。”   说着也出了屋子。   出到庭院中,东疆状元向他道谢:“方才多谢三王子解围。”   三王子摆手道:“不用,原本在文这一方面,东疆就比大启弱,且那沈寒霁也是将门之后,你败给他,其实不算是丢人。你的才能不过就是差给了他,但比起许多人来说,你也是他们不可企及的存在,所以别因这一次而颓废了。”   说着,拓跋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而转身离开。   那东疆状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觉到了肩膀处有些暖。   若是他日,成为东疆王的是三王子,那么将后的局面,文官与武官便能相庭抗礼,也就不会再有文官被武官欺压得连在朝堂上说一句话都战战兢兢的了。   三王子出了庭院后,吩咐下人,明日准备好马车,去天香楼。   今晚在殿外,他与沈寒霁说的叙旧也就在明日,也不知那大启状元能不能听得明白。 第84章   年初一,沈寒霁昨夜难能睡了个好觉。   大概是因这段时日不需大理寺和府中两头跑,与温盈多了相处的时间,这心头也就多了几分踏实,所以才睡得安稳。   今日还是一样下着小雪,屋内烧了地龙,很是暖和。   沈寒霁起得早,天色未亮便起来了。动作轻缓的下了床,披了大氅到外间的软塌上,半倚着看书。   温盈虽起得晚,但冬日本就昼短夜长,这会天色才蒙蒙亮,所以起来的时候屋内还是暗的。   身侧无人,外间点了蜡烛。   温盈揉了揉眼,撩开帐幔下了床,踩上了便鞋,便往外间走了出去。   走到外边,沈寒霁听到动静,抬起头望向她,见她衣着单薄,眉头微蹙:“怎的不多穿一件衣服,屋内虽暖,但也会着凉。”   说着,朝她喊道:“过来。”   温盈笑了笑,朝着他走了过去,坐到了他的一旁,他便伸臂把她揽入了大氅之中。   他的怀中,满是书墨气息,还有属于他的热息,倒也算是温暖。   温盈看了眼他手中的书卷,问:“这是东疆的书?”   上边的文字,是温盈看不懂的,但也看见过,知道是哪里的文字。   沈寒霁轻“嗯”了一声,拉拢了大氅,说道:“总该是了解透彻了,才能有备无患。”   确实,沈寒霁不做无准备之事。   “那你先看着,我让下人去弄些吃的。”   说着,她正打算起来,沈寒霁却是搂紧她,道:“不着急。”顿了一下,又问:“你可想学一学东疆的文字?”   见他颇有兴致,温盈也就没有拒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沈寒霁便开始教她些简单的东疆话,再在书卷上找到相应的文字。   外边天色渐渐亮了,屋内二人也浑然未觉。   清晨,院子外边积了许多的雪,下人正在清扫。   去完老太太的院子拜年,温盈还得了好些红封。许是今年温盈的改变,又因她今年受的委屈,长辈给的红封都比往年丰厚了许多。   在老太太的院子,与大家伙一同吃了早膳后才回了云霁苑。   沈寒霁回房换衣,温盈上前帮忙,问:“今日初一,还未到拜年的时候,夫君是要出去会友?”   沈寒霁点头:“昨夜那东疆三王子说要与我叙旧,话中意思,大概就是今日会在天香楼等我,他见过我,也是好事。”   温盈不多问,便嘱咐道:“今日还下着雪,路面湿滑,夫君让赶马车的车夫路上小心些。”   沈寒霁含笑的应了一声“好”。   ——   沈寒霁到天香楼的时候,已经巳时正。   今日虽是初一,但也有不少人出门会友,大堂中已经坐了不少人。   二楼上的一个雅间外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看到沈寒霁进了大堂后,便从楼下下来,走到了沈寒霁的面前,略一拱手:“沈大人,我家爷恭候多时了。”   沈寒霁笑了笑:“劳烦带路。”   随着随从上了楼,推门进了雅间,再而朝着屋中站起之人拱手作揖:“沈某见过三王子。”   拓跋烈上前,虚扶了扶,笑道:“沈大人无须多礼,如先前相处那般便可。”   大半年前,二人相见,沈寒霁猜测得出来拓跋烈的身份,但拓跋烈却不知他是谁。   那会沈寒霁只说了姓,拓跋烈说了名字中的“烈”。二人虽只见过数面,但拓跋烈也挺喜欢这个大启朋友。的   毕竟能在大启金都找到一个会听也会说东疆话,且还聊得来的朋友,太难了。   拓跋烈当时只觉得相见恨晚,没能早些认识。   昨日在殿上才知道原来那个姓沈的朋友,竟然是大启朝的状元。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这姓沈的朋友,不仅会东疆话,还很是健谈,知道许多东疆的风土人情,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且浑身散发着一股淡然从容,温润如玉的气质。   当时若说这人将会中状元,他也信。   二人落座后,拓跋烈给沈寒霁亲自斟了酒水,随而道:“昨夜我皇叔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昨天晚上的那种情况,要比试必然是奔着赢的目的去的。那东疆亲王本就想是想要在武上边赢了沈寒霁,再而羞辱他,但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自己丢了脸。   沈寒霁说了声“多谢”,随而才道:“在下并未放在心上,三王子无需在意。”   三王子笑了笑,随而道:“皇叔想要为难沈大人,不成想沈大人文武双全,着实让人惊叹不已。”   沈寒霁谦虚道:“只是多读了些书,再有便是父亲再三督促,才不至于荒废了那几套拳脚功夫,不足挂齿。”   端起酒水,沈寒霁敬了他一杯。   一杯酒后,拓跋烈开口道:“大启和东疆就是这一点不一样,在东疆若是家中皆是武官,便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从事文官一职。”   沈寒霁淡淡一笑,对他邦内政不加以置评。但心中也约莫知晓造就今日东疆政权分割得厉害,太后手握大权的原因,很大的一方面便是武官握权过重。   闲聊了片刻,拓跋烈道:“我看得出来,大启的皇帝对沈大人很是重视。”   沈寒霁淡淡笑道:“蒙得皇上圣眷,不敢居大。”   拓跋烈一笑,随而把他的酒杯倒满酒水,继而道:“其实此次我是奉父王之命,前来大启,请求大启皇帝赐婚的。”   沈寒霁故意露出诧异之色:“可确定是哪位公主了?”思索了一下,又道:“如今适合年纪的公主只有两位,七公主已经定亲了,那么只剩下刚及笄不久的八公主了。”   说到八公主之时,沈寒霁看向了对面的拓跋烈,以眼神告诉他——和亲之人,极有可能是这八公主。   拓跋烈明白他的意思,叹了一口气,继而端起酒水饮了一口。   斟酌了一下,才抬眸看向沈寒霁,开了口:“其实我已有心仪了女子。”   沈寒霁心中有数,却还是问:“是哪家姑娘?”   “贵朝户部尚书,刘家之女。”说到这里,颇有些不好意思摩挲着手中的杯子。   “刘家五姑娘?”   拓跋烈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正是。”   沈寒霁一笑,温声道:“若是喜欢,向我朝皇上直言便是,三王子何须这般扭捏?”   拓跋烈紧张的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然后才道:“毕竟远嫁东疆,那刘姑娘或对我有怨言。”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随而道:“听闻三王子会在金都待到二公主成婚后才离开金都,那正好在元月下旬,我新搬府邸的乔迁宴,届时宴请三王子和刘姑娘,三王子再向其表明心意,如何?”   三王子愣了一下,随而讷讷道:“若是那刘姑娘不愿又如何?”   沈寒霁提起酒壶,站起给他斟满酒,声音清朗:“难道三王子觉得八公主也会愿意远嫁东疆那么远?”   三王子抬起头看他。   沈寒霁放下了酒壶,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淡淡的道:“没有多少个贵女愿意离开国土,外嫁千里之外的,三王子又何必在意这一点呢?”他轻笑了笑,又道:“三王子是怕刘姑娘怨对自己,那不若待她好,疼爱她,让时间来证明三王子的情意,在下想,长此以往,便是冰山,都能融化了。”   沈寒霁明白得很,他便是不说这些,拓跋烈最后也会向皇上禀明想娶的人是那刘家女,他不过是顺着拓跋烈的想法把这些话说出来而已。   拓跋烈思索了一下,似乎想通了,露出粲然一笑。随而端起酒水敬沈寒霁:“多谢沈大人这一番话。”   沈寒霁举起杯盏,与其一碰杯,随而一饮而尽。   此番相见,拓跋烈的目的,怎可能只是为了个女子,不过是寻个借口,与他见面,加深几分情谊罢了。   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又何乐而不为。   放下了酒杯,二人相视一笑。   ——   温盈正与二娘说着话,下人便来传说亲家堂公子来访。   出了二娘的院子,下人才道温霆神色匆匆,说有要事要见三爷。   温盈微愣,若非真的是急事,恐不会在大年初一来寻。   思索了一下,然后问了下人时辰。   下人回了话。   温盈略一思索。沈寒霁出去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了,也应该快回来了。   随而吩咐:“你先把堂兄请进来,说三爷很快就回来了。”   想了想,温盈还是让小厮骑马去寻。   小厮才到门口,便遇上了刚刚回来的沈寒霁,说了温霆来了府上的事情。   沈寒霁似想到了什么,脚下的步子加快地往云霁苑而去。   回了云霁苑,便见温盈在厅中招待着温霆。   温霆脸上有些严肃。   沈寒霁与温盈道:“我与堂兄去书房说话,你且让下人莫要来打扰。”   温盈应了声。   二人随之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落座后,沈寒霁问:“可是那守城门的徐建出了什么问题?”   温霆点头,随而道:“昨晚本是徐建守城门,可等换值的守卫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他,便让人去他家中看了,他家人却道徐建昨夜也没有回来。”   沈寒霁微微眯眸,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玉珏。   温霆脸色深沉,继而道:“而今日午时,有个手脚不干净的光棍老汉路过一家宅子,见门没有关上,便朝院子喊了几声,见没人应,四下也无人,便有了进室偷些物什的想法。进了堂屋中后,便看到了地上有一具已经冻得发紫的尸体。”   沈寒霁抬起头,眼神微眯的看向他,声沉如水:“死的人是先前的昭武校尉徐建?”   温霆点头,随而面露惭愧:“昨夜除夕,便想着回家中陪着母亲吃了一顿团圆饭,没成想就这一时没盯着,他便死了。”   沈寒霁微微摇头:“非你之错,你便是盯着他,他也能设法寻了缝隙逃脱你的监视。”   那人先前能做到昭武校尉的位置,便说明也是有些本事的,被人盯上,多少会感觉得出来。   “且现在说这些也无用,你说说看,都发现了些什么?”   温霆便回:“询问了周围的人,很多人都不大清楚那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但有人说是住着一个聋哑的婆子和一个女子。而那女子究竟长什么样,没人知道,且因那里周围也没有什么百姓居住,徐建做事又小心,所以也没人见过他。”   “一个聋哑婆子,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那个……”温霆许下的话未说出来,只看向沈寒霁。   “李清宁。”沈寒霁把他未说完的话补充上了。   黑眸中有些许的冷寒从眼中跌了出来,用力的紧捏住了手中玉珏。   “可要搜捕?”温霆问。   沈寒霁摇了摇头:“大年初一,若是大肆搜捕,只会引起动乱。况且金都现今都是番邦的人,若此时大肆搜寻,恐会让他们觉得是在针对他们。”   “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若是那李清宁丧心病狂的来害阿盈怎么办?”温霆担心温盈的安全,毕竟那李清宁最恨的人,应当就是自己的堂妹了。   沈寒霁沉默,黑眸深沉。   片刻后,沈寒霁道:“昨日裕王妃和裕小王爷都未出席年宴,若是李清宁回去寻了他们,他们未出席,也就说得通了。但他们必然会把李清宁匿藏了起来,要寻到她,绝非易事。”   而且现在还要等着裕王有所造反动作,让人盯着他,反倒会他谨慎了起来。   昨晚看他的神色,并不像是知道李清宁还未死一事。恐怕是李清宁威胁裕王妃和李泽,让他们不能把她活着的事情告诉裕王。   估摸着还想裕王记恨他们夫妻二人,除去他们。   温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金都城这么大,要寻一个人,俨然是大海捞针。   沈寒霁沉思了半刻,然后才道:“过几日我要进宫见皇上,此事我会提起,而那徐建的事情,依旧按照凶杀案来查。”   温霆深呼吸了一口气,应:“我明白该如何做了,但我还是希望妹夫能好好护好阿盈。”   沈寒霁面色严谨,只说了四个字:“以命相护。”   二人在书房中约莫一刻才出来,温盈听到他们出来了,便让下人撑伞挡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见到了堂兄,见他面色不但没有放松下来,眉头反而紧锁,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温盈问:“堂兄既然来了,要不一同用了午膳再走?”   温霆看到温盈,顿时想起了那李清宁的事情,面上露出了几分忧愁之色。叹了一口气,看着温盈,很是语重心长的道:“阿盈,往后可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   温盈露出了几分疑惑。茫然地看了眼沈寒霁,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她便与堂兄道:“堂兄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不会让人伤到的。”   许是知道自己太过严肃了,温霆露出了笑意,道:“看我,大过年的,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   温盈却是不怎么在意:“兄长是关心我,我心里明白的。”   温霆点了点头,随而道:“母亲在家中等我用午膳,我便不留了,先走了。”   “那我便不留兄长了,兄长慢走。”温盈也就没有再挽留。   送走温霆,夫妻二人回了房,温盈把沈寒霁身上的大氅解下,挂到了炉子边上的架子烘烤。   用竹板拍着上边的雪花时,温盈斟酌了一下,随而看了眼在一旁喝热茶的沈寒霁,开口问:“方才在书房中,夫君与堂兄说的事情,是不是与我有关?”   沈寒霁动作微顿,但还是吹了吹茶水的热气,饮了一口茶间也思索了一下,在犹豫着该不该与她说这事。   不说,便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说了,恐会让她心绪不宁,胡思乱想,但也能多加防范。   衡量之后,沈寒霁终还是开了口:“李清宁十有八九尚未死。”   拍打着大氅的竹条略微一顿,然后继而若无其事地拍打着,轻声的道:“她自尽是在意料之外,没死却又在意料之中。”   捯饬好了大氅后,温盈放下竹条,转身坐到他的对面。   “我曾经也想过那李清宁或者只是假死。可那皇陵有那么多看守的将士,她又是怎么办到假死还不被人发现的?这是其一,其二,我没有说,是因怕夫君会因此事更加寝食难安。”或许沈寒霁也有一样的顾虑,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会让他更加的夜不能寐。   沈寒霁闻言,无奈一笑。他们夫妻二人竟都有着一样的担心,担心对方。   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们有这样的猜疑,估摸着皇上也有这样的猜忌,所以才会让那个护送李清宁的昭武校尉去看守城门,只是此人太过狡猾,才会被他瞒天过海,至今未发现端倪。”   “昭武校尉?”温盈微愣?   沈寒霁点头:“若是我没有猜错,李清宁定是以美色相诱,让其冒险帮她假死。而估摸着是因为怀了身孕,那校尉才会冒险的把她带回来,不然便是再喜欢,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其假死,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听到他的猜测,温盈杏眸圆瞪,她猜测李清宁是假死,但从未往这方面去猜。   错愕了好一会,温盈才缓和回来,随而感慨道:“李清宁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是她心思没有那么坏,往后过得不会比任何人差。”   沈寒霁翻了个杯子,放到了温盈的面前,斟入热茶,淡淡道:“她本是郡主,但其宠爱胜过公主,便养成了她心比天高,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气。”   顿了一下,放下茶壶,继而平缓的分析道:“而第一次做坏事的时候,或许被责骂的都不是她,反而是被她祸害的人,因此便长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觉得自己就算是做错任何事情,最后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拿那县主和七公主的事情来说,对她没有丝毫惩罚,也没有人怀疑到她,她的胆子自然而然会随着时间而变得无法无天。”   温盈赞同的点了点:“所以一味的溺爱,只会害了孩子也会害了别人。”   听到她的感慨,沈寒霁忽然一笑:“怎的,现在就想着如何调教孩儿了?”   温盈小瞪了他一眼,随而说回正经的:“我身边有柯月柯敏保护,再者,我也不出这金都城,所以夫君也不必为我太过担心了。而我平日里也会多加注意的,但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都会与夫君说的。”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才道:“反正也要新搬府邸,我便去尚武武馆要一些人手。”   温盈点头。若是能让他心里边安心一些,那就随他安排吧。   过了片刻,沈寒霁微阖,面色如水的冷声道:“此次若是先寻到她,我便先斩后奏。不过是杀一个欺君的逃犯罢了,皇上也不会怪罪。最多便是裕王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但如今裕王也想杀了我,再多些仇恨又如何?”   他脸上那凛冽冷寒的神色,是温盈没有见过的,但却不觉得可怕,反倒多了几分心安。 第85章 给她惊喜   出了初六,沈寒霁便进了一皇宫。与皇帝禀告了在天香楼见过拓跋烈的事情。   这些番邦使臣进京,皇帝为了以防万一,早安排了锦衣卫暗中盯梢。所以沈寒霁与拓跋烈见过的事情,又没有特意隐瞒,皇帝怎会不知?   故而沈寒霁把与拓跋烈所说过的话都说了,也包括那拓跋烈心悦刘家女的事情。   皇帝听了,没有一丝惊讶,只道:“既然他喜欢的是刘尚书的女儿,那朕等他禀明后,便把刘尚书的女儿封为公主与东疆联姻,让他得偿所愿。”   话语一顿,皇帝又问:“对了,那个调香阁的东家说的暗河道一事,如何了?”   沈寒霁回:“他先前招供了码头镇有暗河道一事,臣便让人去查了。发现在离运河关卡还有近两百余里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山洞,山洞尽头的石壁看似只够水流流过,但实则那石壁后边却是空的,但如何移动石壁,尚不可知。”   “除夕那日去勘察,原以为是戒备最松懈的时候,却不曾想当晚便陆陆续续有不下十艘小船点着灯笼,就夜载着重物顺着暗河道而去,进了那山洞,许久后,小船才返回。”   座上的皇帝闻言,面色沉了下来,问:“可知他们都把重物运到了何处?”   沈寒霁低下了头,回:“臣派去的人先前摸清楚了那山洞另一面河流的走向,也就斗胆在往金都去的那几个岔道口蹲候。在其中一个岔道到口发现了端倪,便尾随一行人到了金都城五十里外。因那处地方把守极为森严,不敢贸然跟得太近,只远远看到了他们把那些重物搬到了地底下。”   皇帝微眯眼眸:“地底下?”   沈寒霁应:“确实是地底下。而那一处地方,似乎是先前裕王殿下为爱女修建陵墓的墓地。”   皇帝眼中的瞳孔骤然一缩,随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底下低着头的沈寒霁,沉声问:“可确定那重物就是运到了那处?”   沈寒霁没有丝毫犹豫,应:“正是此处。”   皇帝听到沈寒霁这般笃定,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神色深深沉沉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拇指戴着的玉扳指。   这时,沈寒霁再度开口道:“臣且还有另外一事臣要禀告。”   皇帝:“说。”   沈寒霁便把那日靳琛所言,前昭武校尉徐建被人杀害一事说了出来。   “那屋中还有未食完的饭菜酒水,仵作验过徐建的尸身了,他是服用过迷药,再被人用一根簪子插入了心口而亡的,而那聋哑婆子和那个年轻女子都不知所踪。”   “你怀疑那女子是李清宁?”皇上心中也隐约有了数。   “徐建把那女子隐藏得极好,据屋主交代的日子来看,这屋子便是徐建回来后的当日租赁下来的。且便是屋主都没见过住在屋子的人。行事神秘,再招了个聋哑婆子,显然是在隐瞒着些什么。”   沈寒霁再而分析道:“徐建养的便是外室,可就这时间和神秘程度来看,实在非比寻常,所以臣才会斗胆是李清宁。”顿了顿,斟酌一二又疑惑道:“倘若李清宁未死,裕王殿下是否丝毫都不知情?若是知情,为何还要修建坟墓?”   皇帝因沈寒霁的这一句话,微眯起眼眸,思索这几者的关联。   半晌,他看向沈寒霁,沉声道:“此事,半分都不能透露出去。”   沈寒霁作揖:“臣,遵命。”   皇帝闭上眼眸吐出了一息浊气,半晌后,他问:“你可觉得,朕的这个皇弟可有反骨?”   沈寒霁低着头,不曾抬起,只模棱两可的道:“臣与裕王殿下有所过节,不敢妄下断言。”   皇帝忽然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两个月前的云麗山刺杀一事,朕思索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三处地方遇袭,太后,太子,营地。”   “太后与太子遇刺,可以说是东疆的作为,想搅乱大启,可在金月庵行刺的刺客,并未攻进庵里,而行刺太子也兼顾着刺杀刘尚书家的那个女儿,那袭击营地又是为何?”   皇上看向沈寒霁,随而悠悠的道:“朕询问过了,那营地只有你那娘子,刺客会不会就是冲着你娘子所去?”   沈寒霁接话道:“或是先前臣坏了码头镇和水寇劫船之事,他们欲报复我,所以便报复在臣下娘子的身上。”   皇帝轻声嗤笑,压低声音反问:“那也很有可能是裕王所为,不是吗?”   皇帝的威压落在了沈寒霁的身上,他把头垂得更低,不见慌乱,只应道:“臣不敢随意揣测裕王殿下。”   皇帝不再说裕王,收回了威压,道:“此事暂由朕来处理,如今你便周旋各个番邦使臣之间,再做好去东疆的准备。无事,便退下吧。”   沈寒霁一拜,随而缓缓地退出了大元殿。   转身出了大元殿时候,沈寒霁的眸色微敛,嘴角也有一瞬间的微勾,再抬起头的时候,面色便与平时无异。   他故意提前徐建一事,便是让皇上怀疑李清宁还未死。   只要李清宁活着,且还在金都,这裕王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沈寒霁的目的达到了,皇帝因李清宁假死之事对裕王起了疑心。   人未死,却修建了个神秘的坟墓。且还有码头镇的人运了重物到那处,不是另有所谋,还能是什么?   ——   温盈寻了风水先生挑了搬宅日子。而搬宅的日子是在过完上元节后的,也就是元月二十日五那日搬。   皇上许也考虑到了候世子远在北境,所以新宅子与侯府不过是前后街,若是抄小道都不用半刻时辰就能到。   因李清宁的事情,上元节那般热闹的花灯会,温盈也没打算出去游玩,只打算在府中吃些元宵就算是过了上元节。   黄昏方至,徐氏把温盈喊到了自己的院子去,把一些物什给了温盈。   “我就霁儿一个儿子,在侯府我也用不到多少银钱,所以这些你且拿着,毕竟往后要打点的事情还有许多。”说着,徐氏把一个木匣子交给了温盈。   温盈一愣,打开了匣子,看到匣子的银票和地契,征愣抬头看向徐氏。   徐氏道:“这里边是我这二十几年来攒下的,自然,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反正我百年之后也是留给你们的,现在先给也是一样的。”   温盈想了想,还是把木匣子还给了徐氏,温声道:“二娘给的胭脂铺子也挣了不少的银钱,还有儿媳开的胭脂铺子也已经开始盈利,而夫君与人合作的生意在年底的也得了好些分红,银钱也暂时够用,够打点的,如今再把这些收下,儿媳收得不踏实。”   顿了一下,温盈又道:“不若儿媳夫君喊来,二娘再交给夫君。”   徐氏忽然抿唇一笑,打趣道:“我可是听说了,那晚在宫中年宴上,霁儿要与你比投壶,说输了的话,俸禄如数奉上。”   温盈羞赧地低下了头,可不敢说沈寒霁在早之前就已经把到手的俸禄都交付到了她的手上做开销。那晚在年宴上不过就是口头上一说罢了,是也为了让旁人知晓她这大娘子受重视,从而让旁人不会再轻待她。   温盈小声道:“如今银钱还过使的,二娘便把这些养老钱先存着,若是不够银钱使,儿媳便来寻二娘。”   徐氏见她不似说假的,随而道:“那成,我便给我的孙儿孙女存着,等他们出生后,便给他们。”   近来主母和徐氏说起子嗣一事也频繁了许多,温盈面上虽然笑着应下,但心中也还是倍感压力。   在徐氏的院子中聊了许久,吃了些元宵后,已经快过去半个时辰了,温盈见坐了这么久,便告退回去了。   出了徐氏的院子,往云霁苑而去。   云霁苑与徐氏的院子隔了一条的小巷。婢女提着灯笼,拐了弯后,看到眼前的景象,温盈脚步一顿,杏眸睁大,便是嘴巴也微张着。   那一条小巷子中,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火灿烂,美不胜收。   温盈下意识捂着嘴巴,随而不由自主地轻笑了出来,眼底也是满满的笑意。   看到了这些灯笼,温盈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身旁提着灯笼的柯敏柯月:“是三爷让二娘和你们支开我的,对不对?”   姐妹二人但笑不语,但也算是回答了温盈的话。   温盈自这挂满着灯笼的巷子走过,停在云霁苑外,月门之下,看到了满院子的灯笼,还有灯笼之下的沈寒霁。   沈寒霁披着狐裘披风站在灯笼之下,似乎听到一旁的青竹说娘子回来了,才提着个灯笼转回了身,看向了温盈。   沈寒霁扬了扬手中的莲花灯笼。继而抬头环视了一眼上边竹条上挂着的灯笼,再而收回视线,含笑的望向温盈,声音清朗的问:“对我所准备的,可还满意?”   温盈自月门下走了进来,看着这满院子的灿烂明亮,确实有被惊喜到。   停在了沈寒霁的身侧,温盈笑问他:“夫君这哄姑娘的手段可是从哪里学来的?”   沈寒霁把手中的灯笼给了她,温盈接过后,他道:“这满院子的灯笼,唯有你手上的这一盏是我亲手所做。”   温盈闻言,提起灯笼,低下头望去——很是精致的灯笼。   沈寒霁道:“我做废了好几盏才得了这么一盏看得过去的。”   这还叫看得过去?   温盈看着那精致得似乎找不到瑕疵的灯笼,心道那她以前每年上元节,从堂兄那处收到的灯笼,都还没这盏做得精致呢。   温盈收回了目光,抬头望他:“夫君还没回我方才的话呢。”   沈寒霁负手在腰后,笑答:“我说我无师自通,你可相信?”   他既然能三元及第,便是聪明绝顶的,想要用心哄谁,自然是手到擒来,温盈怎么可能不信?   “还有,阿盈你错了。”沈寒霁忽然道。   温盈不明所以的望向他,只听到他轻悠悠的说道:“你可不是什么姑娘了,你现在可是我家娘子了。”   温盈闻言,故作羞恼得轻瞪了他一眼,随后轻笑出声。   而后道:“今日挂了这么多的灯笼,便让云霁苑的婢女们也挑一个喜欢的来耍耍吧。”   沈寒霁点了头,让旁人各自寻一盏灯笼。   上元节,在宫门外会有烟花。但在云霁苑的院子恐会看不到,沈寒霁便让人寻了梯子,先提着灯笼上了屋顶,而后再让温盈小心攀爬,梯子底下有好些人护着。   到了上边,沈寒霁扶着她上来,一同坐下。   温盈畏高,看了眼屋檐之下,倒抽了一口气,吓得收回了目光。紧紧地拽住了沈寒霁的手臂,念叨道:“我都说不看了,爬这么高就为看了个烟花,着实危险。”   沈寒霁伸臂把她揽入怀中,看着皇宫的方向轻笑道:“我在你身旁,定然不会叫你跌下去的,便是跌下去,我也会给你做垫背。”   温盈轻打了他的胸口一下,杏眸一瞪:“尽说些唬人的人话。”   今日天气好,虽冷,但天上繁星也有许多。   许是屋顶寒冷,温盈被冻得鼻红眼红,眸中还有些些水雾,眼儿这么一瞪,像是在勾人一样。   沈寒霁被她的眼神撩拨了那么一下,似有小爪子在心中轻轻的挠着。望着她之时,忽然一低头,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薄唇一落,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温盈一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只听到沈寒霁说:“谁让阿盈你勾我的。”   温盈顿时面红耳赤。但不是因为他亲自己羞的,而是底下那么多婢女,要是被看到了,还不被臊死。   温盈伸长了脖子,又怕又止不住好奇的往下望去,只见下边的婢女在挑选灯笼,并没有注意屋顶上边,才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压低声音警告身旁不正经的人:“你别在这乱来,会被人瞧见的。”   沈寒霁安慰她:“上边这般暗,他们是看不清的,只能看得到我们二人相依相偎在一起。”   说着,便把自己的身上的狐裘拉了一般到她的身上。   不多时,开始放烟花,天空顿时绚烂无比,覆盖了半个金都城。   在高处看烟花,确实很美,温盈依偎在沈寒霁的怀中。   看到这么美好的一幕,温盈心里边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者是时候彻底与过去的那个自己说再见了。   笑意染上了嘴角,眼眸之中也倒映着天边的绚烂多彩。   等他们下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回到房中,暖意袭来,暖了整个身子。   沈寒霁早早让人温好了果酒,两杯果酒下肚,温盈已经有些晕晕然的了。今日的花灯,烟花,都让她觉得心情愉悦舒畅,所以喝了两口酒,上了头后便把沈寒霁扑倒在了榻上。   带着清醒时没有的胆子,大言不惭的道:“今晚什么都得听我的。”   晕乎乎的时候,好似听到了沈寒霁含笑的轻应了一声好,随后她便寻来了绳子,把他的两只手分开来绑在了床头,再后来的事情她不怎么记得了。   只记得好似一直有一个温润的声音一直蛊惑着她该如何做。   昏睡之后,好似梦到了有一个浑身毛绒绒,圆成球了的白色小狗子,甚是欢快朝着自己飞扑而来,温盈才把这小狗子抱入怀中的时候,便醒了。   悠悠醒来,待看到沈寒霁被自己这般肆无忌惮对待之后,羞得差些没寻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实在是太没脸见人了! 第86章   元宵过后,沈寒霁下朝后,便喊住了刘尚书,与其一同回了刘府。   刘府待重客的小厅中,沈寒霁把帖子放在了茶桌上。   刘尚书不解的看向他,疑惑道:“这是……?”   沈寒霁淡然一笑,解释:“下官过几日便要搬府邸了,会在新府邸办个乔迁宴,请了东疆三王子,而这帖子是给刘五姑娘准备的。”   听到东疆三王子这个名号,刘尚书的表情变得微妙。   沈寒霁收回手,平放在膝上。缓声说道:“东疆三王子心悦刘大人家的姑娘,若嫁了,必有丈夫疼爱。”   听闻东疆三王子心悦自己女儿,刘尚书露出了几分疑惑:“那东疆三王子怎会心悦我家的五丫头?”   “下官听那三王子所言,先前四五月份来过大启,遇到困难时候,幸得刘五姑娘解围,便也就慢慢的对其倾心,回到东疆后久久不能忘怀,所以此次东疆来大启进贡,便自荐而来。”   “沈大人的意思是,那东疆三王子是为了我家五丫头来的?”   沈寒霁缓缓点头。   刘尚书静默了半晌,许久后才道:“虽说那东疆三王子心悦我家五丫头,可就我家五丫头那脑子,怎能担当重任嫁到东疆,担起这两邦交好的责任?”   沈寒霁端起热气氤氲的杯盏,轻吹去热气,饮了一口,随后慢悠悠地放下杯盏。微微侧身,转头望出窗户外,视线落在那悠悠飘着雪花的景上,轻笑了笑。   “外边那么多片雪花,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的。”转回头看向刘尚书,神色温润的问道:“可区别就在于哪片能入尚书的眼,那么这一片便是特特别的,不是吗?”   沈寒霁嘴边的笑意深了些,话中隐喻何事,刘尚书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换另外的人嫁过去,便是聪明的,可那拓跋烈又不喜,又如何能起得了作用?   况且旁人也未见得能比那刘家女聪明多少。   “且此番自是安排了人给她出谋划策,便是皇后娘娘身旁的嬷嬷也会同行,更别说陪嫁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只要她不一意孤行,将来东疆最尊贵的女子非她莫属。”话到此,沈寒霁微顿了顿,随而道:“想得到什么,必然要有付出,也会伴随着危险,这一点,相信贵府五姑娘经过调香阁一事,已然很清楚了。”   陪嫁之人是帮刘语馨的,但同时也是监管她的人。   刘尚书有些无力的微垂了头,随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是呀,想要得到就得要有付出,同时还会伴随着风险,不过是看谁能笑到最后罢了。”   沈寒霁一哂:“那便请尚书大人把此帖子交给贵府五姑娘,让其明白个中含义,莫要出错的才好。”   沈寒霁没有多留,说了来意后,便告辞了,刘尚书把他送出了门外。   在庭院中,正巧遇上了刘语馨。   刘语馨看到沈寒霁,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现在对沈三郎心有畏惧,见到他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退缩。   沈寒霁倒没有与她有任何的眼神交集,只停了下来,转而与刘尚书略一拱手:“尚书大人请留步。”   随而转身离去。   目送沈寒霁离开之后,刘尚书对自己的女儿道:“你且与我来一下。”说罢便转了身往回走。   刘语馨转头看了眼沈寒霁离去的方向,才收回视线,随着父亲而去。   ——   新宅子离侯府很近,前后不过相隔了半条街道,若是坐马车走大道的话,估摸着一刻时左右,但若是抄近道,都不用半刻的。   因新宅子离侯府很近,所以这搬到新府邸,不像是搬家,倒像是换了个新的大院子。   因平日或许还要回侯府小住,且新宅子的家具都做了新的,倒也不用搬太大件的物什过去,所以很快便搬好了新宅子。   沈寒霁如今风头盛,也正得圣眷,不宜大肆操办乔迁宴。且毕竟也是庶子,不是那等要扬眉吐气的做派,故而也不必让风头盖过了侯府嫡子那一房。   所以温盈与沈寒霁商议过后,男宾这边只开两席,就宴请大理寺的同僚。而温盈便宴只请了近来交好的贵女。   顾芙华和容家姑娘那几位,便是刘家女也在其中。   虽不大办,可有明国公府嫡女,未来太子妃的席,便是说出去,旁人也不会觉得这席上不了台面。   七公主近来与几个贵女相处得也很是融洽,渐渐的没有那么怕与人相处了,所以也来凑了个热闹。   有公主,有未来太子妃的宴席,虽低调了,可这都能眼红了许多人。   女宾也开了两桌。   男宾的两桌席设在外头的正厅,而女宾得席则设在小院里的厅子。   温盈前去把公主和顾芙华迎进了厅中,聊了好一会话之后,便听到下人说刘家姑娘已经到了。   温盈便起了身,去把她给迎进来。   温盈到了前边之后,才知道刘家女和那东疆三王子几乎是一同到的。   二人下了马车后四目相对,刘语馨有些不自在。   那日沈寒霁离开后,父亲与她说了那东疆三王子心悦自己的事情,让她来这乔迁宴的意思也说得很明白了。今日虽然早已经知晓在此处会见到,但这一刻心里边还是很复杂的。   远嫁东疆,就意味着要离开大启,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估摸这余生想要再见亲人,难上加难。而那里也不知道有怎么样的危险在等着她,让她如何能笑得出来。   可若不去,那么在大启也将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而且还会连累了父兄,如此只有应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对东疆三王子盈盈一欠身后,便低着头,一同走进沈府。   “先前刘姑娘在天香楼替我解围一事,着实感谢。”拓跋烈压低声音道。   刘语馨轻声回:“举手之劳而已,三王子不必挂怀。”   二人进了沈府,有旁人在,也不再说话,温盈方好前来,与刘家女假客套了两句,随而道:“芙华与公主殿下已经在厅中了,刘五姑娘这边请。”   刘语馨随着温盈走过抄手游廊,抬起目光悄悄的看了眼温盈,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她不否认,她当初有过真心想帮这温氏躲开那早死的命数。可随着接触,不知为何,越发不喜欢这温氏。可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是站在施恩着的位置上看待温氏的,而非是想着给沈三郎报恩。   越到后边,她便为自己不救温氏而寻借口。   她怪温氏不识好歹,她明明是带着好意来接近,她却是两次三番的不给自己好脸,所以就歇了要改变她早死的想法,转而寻到沈三郎那处,希望她的报恩,能让他早日升到那个高位。   可其实,她自上辈子被那样一个如谪仙一样的人救过之后,心里头就已经念念不忘了。报恩也是有私心的。   而曾经的私心,情愫与嫉妒,与现在她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温盈看了眼身边的刘家女,见她眉头紧蹙,脸色不大好的模样,问:“刘五姑娘可是不舒服?”   那日与沈寒霁在屋顶上看了那一场烟火,温盈是彻底放下了那些被梦境和熏香所带来的痛苦,那些与梦中自己情感感同身受过的痛苦。   而这辈子,她与刘家女无仇无怨,往后顶多便是个认识却不熟的人,不必弄得像是有苦大仇深那般。   平常心对待就好。   刘语馨因温盈忽然喊了她而回过了神,然后轻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了些旁的。”   温盈笑了笑,而后道:“若有不适,便与我直言。”   刘语馨轻应了一声“嗯”。   她察觉到了这温氏的态度变了,也不知是因何。她现在回想起来,若是温氏也是与她一样的,定然在上辈子听说过她与穷书生私奔的事情,也难怪温氏一直不待见她。   思及到此,她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所以在宴席之上,几乎都是少说话多吃菜。   宴席过后,便让大家到院中走走,同时也是让那刘家女与东疆三王子私下说些话。   夜深了,宾客才相继离去。   而听送客离开的人说,那东疆三王子是笑着离开的。显然,那刘语馨的答案对拓跋烈来说,很是满意。   沈寒霁被同僚和堂兄他们灌了许多酒,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虚浮不稳,需得人扶着。   温盈让人端来了热水,再而把人都遣了出去。   温盈洗了热帕子过来,给他擦脸,问道:“夫君方才送走那东疆三王子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沈寒霁对着温盈一笑,拉住了她的手,暗暗的把她拉到自己的怀中,用脸蹭了蹭她的额头,声声温柔缱绻的呢喃着“阿盈。”   温盈愣住,征愣一下后,才从他这似撒娇一般的动作回过神来,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依靠着床头的沈寒霁闭上了眼眸,呼吸微缓。   他难能睡着,温盈便动作轻缓的把他扶放到了床上,脱去鞋子,盖上了棉被。   许是累到了极致,酒水一麻痹,便片刻就睡着了   温盈看了眼他,叹了一口气。   但凡裕王和李清宁还能为非作歹,他便不能掉以轻心。若他日他真的要送嫁到东疆,那裕王和李清宁还没有伏法,想必他也不放心她一人在金都。   但时间大概非常紧迫,自然不可能在那么短时日就解决掉这二人。   而搬了新宅后不过几日,圣上就下了旨封刘尚书之女刘语馨为欣宁公主,再下了赐婚得圣旨。   ——和亲东疆,嫁与东疆三王子拓跋烈。   而婚期在五月初。   若是婚期在五月初的话,那么便是说明送嫁的行伍得在三月中旬就得出发去东疆了。   如今是元月底,而离三月中旬已经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时间紧迫,所以送嫁的人也早早确定了下来。   其中便有沈寒霁,沈寒霁依旧是大理寺司直,但官升一品,同时身兼礼部郎中,出使东疆。 第87章 日子延迟   沈寒霁依旧还是大理寺司直一职,但官升一阶,升为从五品的礼部郎中。   这不过是短短的半年时间,以往的状元都没他这般顺遂,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嫉妒。   但一听到做为使臣出使东疆,便没几个人羡慕了。   出使番邦,各种刁难和困境也会随之而来。第一,送嫁耗时长,几乎一个月的路途,大多时候都得风餐露宿。第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就是再怎么礼遇,也免不得被磋磨一番。   而北去六千余里,而送嫁行伍走得慢,且期间还要预留意外耽搁的时日,所以这送嫁的队伍得提前了一个半月出发,三月中旬就得离开金都。   在东疆逗留至婚事顺利举行之后,再而待上一些时日,回途再花大半个月,这一趟,俨然得离开近三个月。   这那时什么好事,压根就是去受苦。   且若是此事做得不好,苦受了,还被责罚,几乎是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沈寒霁离开金都近三个月,这事与一些人来说或许一丝的影响也没有,可对一些有心人来说,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夜,一辆马车从金都街道行过,停在了一所宅子的后门处。   马车停了后,车夫下了马车,压低声音朝着马车中的人嘱咐道:“主子便在宅子中等你,让你来了之后戴上面具再进去。”   一会后,马车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戴着面具,穿着白袍的人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车夫看了男子一眼。想起男子的身份,眼底闪过几分鄙夷,但因是主子看重的人,不敢表现得太明显,随而转身去敲了宅子的后门。   后门开了,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开的门。   妇人看了眼车夫,再看向他身后带着面具的男人,面色冷漠的与其道:“姑娘已经在屋子里头等你。”   男人闻言,朝着门口走了进去。   院子中也没几个人,除了开门的妇人外,就只有候在屋子外边的一个老妇人。   这个老妇人,男人认得出来。他原本以为这个又聋又哑的婆子应当死在哪个地方了,可不曾想竟然还活着。   聋哑婆子是那个死去的徐建寻的。后来男人在那院子见到她,还有些紧张,可这老婆子见了他,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后来李清宁与男人解释,说这人是她让徐建去聋哑巷寻来的。   聋哑巷有许多像这个婆子这样的人,一般被寻去做奴仆,都是想保守一些秘密。故而从聋哑巷出来的奴仆,最能保守秘密。   虽能保守秘密,但也不知清宁为何要留着这个人,但转念想了想,如今她身份敏感,最缺的便是能使唤的人,留着这婆子也不奇怪了。   聋哑婆子推开了屋子的门,便静静的站在一旁。   男子走进了屋中,看到了榻上躺着的李清宁,便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把休憩中的李清宁揽入了怀中,低声的唤了一声“郡主”。   李清宁迷茫间,似乎听到了那熟悉而遥远得不真切的声音,下意识的唤了一声“三郎”。   男人回了声:“我在。”   但下一瞬李清宁便知道是谁了。   躺在男人的怀中,恢复了几分清明,打了个哈欠,直接道:“我这次让你过来,是让你把一个妇人安排到那个女子的身旁,给她出主意。待那沈三郎出使东疆的时候,再教唆那女子到沈府去。”   男人回想了一下,问:“是方才开门的那个妇人?”   李清宁勾唇道:“那是我的乳娘,我要的,她都会帮我的。你尽管把这个人安排到那个女子的身边,余下的事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男人听到她这般说自己的乳娘,便也不甘示弱的道:“若非当年郡主所救,我如今也不知变成什么样。若是郡主想要的,我也都会不计一切帮郡主得。”   李清宁笑了笑,如今正是最缺人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告诉他,她当初救他,不过是因为他的声音罢了。   如今没了郡主这个身份,她便只能靠着一张美人皮子和一张嘴去蛊惑这些人帮她。   徐建如此,这个男人也如此。只要他们没有了利用价值,她便会要了他们低贱的性命。   除夕那日,她在酒菜中下了蒙汗药,当徐建知道她落了胎的时候,脸色大变,要质问她的时候起了药效,他浑身乏力的倒在了地上,她便用一支簪子了结了他的性命。   那时,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回想手刃了夺取她清白身子的男人,李清宁的嘴角勾了勾,眼中尽是狠厉之色。   ——   现下已是二月中旬,再过一个月便要出使东疆,沈寒霁让人在金都彻查李清宁的行踪,却还是一无所获。   便是派人盯着那裕王妃,可也不见她出府,想必是王府中有所暗道,不然那裕王妃怎可能忍得住一直不去见李清宁?   金都城之大,不可能挨地的去寻这密道的入口,更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搜查有李清宁。   靳琛与温霆二人看向座上紧蹙眉头的沈寒霁。温霆道:“她既然未死,肯定不会轻易露面暴露自己。”   沈寒霁脸色深沉,薄唇紧抿。   因李清宁一事,让向来处变不惊,从容面对沈寒霁陡然生出了许多烦躁。   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女子,却是比她那父亲还要难以对付。大抵是比她父亲还要心狠手辣,也更加的六亲不认,且能对自己下得起狠手,所以才会如此棘手,   沈寒霁抬起了黑眸,看向靳琛:“你月底成婚,新婚不宜一同去东疆,你若留在金都,便继续搜寻李清宁的所在。”   靳琛应了声。   沈寒霁要出使东疆是在三月中旬,也就是说靳琛和七公主成婚后不久就要出发。   因表兄和公主成婚,淮州的继母季氏带着温燕和儿子来了金都,住在温盈新搬的府邸中。   此次前来的温燕,态度和性子与大半年前来金都的时候截然不同,一口一个长姐,叫得好似有多姊妹情深似的。   只要温燕不闹出麻烦,温盈也不管她叫得多亲密。   而温盈继母季氏的态度也是大不相同。在府中住了好些天,对温盈态度也是极好的,客客气气的,半点也没有在家对待庶子庶女那副刻薄样。   温盈还寻思着她是不是因为沈寒霁升了官,想要把她们这淡薄的关系拉亲近些时,季氏的目的便显示出来了。   她来寻了温盈,坐了好一会后才话里有话的与温盈道:“燕丫头今年都十三了,这都快十五了,旁的姑娘像她这样年纪的,都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定下婚事了。”   成,温盈明白了她这继母的心思了。   温盈笑了笑,与她道:“我记得四妹年底才十三岁,这及笄大抵都还要两年。毕竟婚姻乃大事,急不得,得慢慢相看。”   季氏为难道:“这哪能不急呀?淮州也没个像样的青年才俊,唯二像样些的,便是你堂兄和表兄,旁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季氏这张嘴可真敢说,在淮州可不乏达官贵人之子,可季氏眼高于顶,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得比她这个继女还差的。   温盈继续陪着季氏绕着弯,道:“总归四妹也还小,便慢慢挑选,也是可以的。”   季氏却是立马道:“哪成呀,万一这两年在淮州都挑不着一个好的,这又该如何是好?”   话语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所以我此番来金都前便想着金都这地方人才辈出,肯定有不少青年才俊,但在金都也没几个人看得上你爹那地方小官,所以我担心这金都的贵人看低燕丫头是小地方来的,更觉得她没什么见识。”   说到这,季氏看向温盈:“盈丫头,你看你连明国公府的嫡女和容家嫡女都能有交情,便是公主都与你交好,想来你这人脉定然是不错的。你去茶席之时,不若把你妹妹也带上,让她长长见识华,顺道也多与这些贵女相处出几分情谊,他日便是说亲了,那些人家也不敢看轻我们家。”   温盈端起茶水饮了一口气,随而对着季氏温婉地笑了笑:“母亲可是觉得我如今出入明国公府,与几个高门贵女交好,很是光鲜?”   季氏道:“不然呢,这在淮州都能听到你与女婿你们好话呢……且等等,盈丫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不想拉扯一把你的妹妹?”   温燕在家中娇蛮惯了,她现在看起来温顺了许多,可她什么样的性子,温盈很清楚。如今不过是装乖卖巧罢了,若是遇到急眼的事情,定然会把性子暴露无遗。   温燕还是没有被生活磨砺过,往前的日子到底是过得太顺遂了。   温盈笑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但因近来金都不太平,夫君先前办职得罪了一些歹人,所以在夫君去东疆回来之前,我都是深居简出,恐会回绝了许多的帖子。再者母亲也不必这般着急,以父亲的能力,他日定会升迁到金都来做京官的。”   季氏听了,有些不大高兴的道:“盈丫头如今是有敕命……哦不,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娘子了,定然是看不起那略有娇蛮的妹妹了。”   季氏口中的“略有娇蛮”一词,让温盈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   “母亲怕是不知道,去年五月四妹来了一趟侯府,在夫君面前闹着让夫君教训女儿,这事虽然没传出去,但也是传到了主母那处的,主母对四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而这事我一直未曾敢与母亲说。”   听到这话,季氏脸色变了变,她以前是与女儿说过她长姐在侯府不受重视,可不成想那丫头听进心底去了,到了这金都侯府,竟娇蛮到做出这等蠢事来。   若是妻子都不受宠了,又岂会把一个只有一半血缘的妻妹放在眼中?   真真是个傻闺女!   季氏在心底骂了声,脸上堪堪维持住了笑意,才道:“去年五月的时候,你妹妹才十二岁,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能懂什么呀?而如今年岁大了一岁,也大了许多,能懂事了。”   温盈到底是跟在侯府主母学习了半年了,对上季氏,自然不会像未出嫁前那般隐忍顺从。   她沉吟了一下,继而压低声音道:“想必母亲在金都住了这么些天,也听到过明国公府的二姑娘会成为太子妃的事情了吧?”   季氏到了金都,却是是打听到了许多事情。比如与继女交好的明国公府的嫡女,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将来的太子妃。   季氏点了点头后,便见继女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让她心底也莫名多了几分紧张。   温盈手臂撑着茶几微微倾身,季氏也不由自主地附耳了过去。   听到继女在自己的耳边轻声的道:“未来太子妃,那便是未来一国之母,若是四妹在这未来国母的面前失仪,他日顾家姑娘在太子面前提起此事,且不说会不会影响到夫君的仕途,但父亲的仕途,还有小弟往后的仕途又该如何是好?”   季氏一怔,随后讷讷的道:“燕丫头总该是不会荒唐至此的。”虽然是这么说,季氏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些没底。   毕竟自己女儿的性子却是娇蛮过头了。她以前觉得女儿年纪小,等长大些就好了,可方才听继女说她五月那会闹过,又觉得她这娇蛮性子很难矫正,除非得受些大磋磨才成。   如今若是为了给女儿铺路,而拿丈夫和儿子的前途来打赌,风险实在太大了。   看着季氏那微微变了的神色,温盈便继续道:“母亲,父亲在淮州当通判十年,虽然不曾立下什么大功,可也没有出过任何的差错,且还很是清廉。如今夫君得了皇上赏识,皇上必定也会注意到温家,往后父亲升迁为京官也绝非难事。”   听到这,季氏看向温盈,诧异的问道:“你觉得你父亲能升迁到金都当京官?”   梦中,便是明年年初,父亲便会升官。   温盈笑道:“父亲早该升官了。若是父亲升官,而四妹模样好,前来提亲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可就是四妹这性子……”说到这,温盈笑意敛去,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金都贵人多,平日我出行都得谨言慎行,不敢随意得罪人。”   季氏眼珠微转,神色中泄露出了几分担忧。   季氏在温府,确实是个狠角色。但若真的是个睿智的人,便不会太过苛刻继女和庶子庶女,更不会教出温燕那般骄纵的性子。   季氏原向没多想,只想着丈夫和儿子有好的前程,也想女儿嫁得不比继女差。可如今听继女这么一说,心里头是真的“咯噔”了一声。   丝毫不觉自己已然被牵着鼻子走了。   “那该如何是好?”季氏问出了这话,然后又自答道:“我回去便对燕儿严加管教,非得让她好好改改这脾气不可。”   “母亲,若是不嫌女儿主意大,也舍得四妹受些苦的话,不妨听一听女儿的意见。”   季氏闻言,看向了她:“什么意见?”   温盈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思索了一下,才道:“靳家姨母也在金都,不若在表兄和公主成婚之后,让姨母向公主提一提,让其借一个嬷嬷。宫中嬷嬷最重规矩,也会教导人,让其有偿的教导四妹一段时日,四妹或许能脱胎换骨也说不定。”   季氏愣了一下,犹豫不定的问:“这能行吗?”   温盈笑道:“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   季氏露出不解之色。   温盈解释道:“母亲你想一想,若普通官家女子得宫中嬷嬷教导,他日说亲之时,也能拿出来一说,让人高看一眼。”   季氏顺着温盈所说这么一想,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心里有了谱,也没有急着继续让温盈拉扯一下自己的妹妹。   送走季氏后,温盈也呼了一口气。   温燕的那性子,由她来带出去的话,定会闹出不少的笑话,她怎会带出去?   而一年后,父亲升迁到金都,温燕自然也是一同前来,届时季氏指不定经常来沈府让她走走人脉,寻一门好亲事。   温燕的亲事她是不会插手的,但总该得磨一磨温燕的性子,省得他日来金都,闹出笑话,连累得沈府也没了脸。   温盈正要歇一歇,沈寒霁便回来了。   许是在外边遇上了季氏,回来后便问:“你那继母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温盈也就把今日和季氏说的话与他说了,沈寒霁闻言,笑了笑:“你怎么就想到让你继母向公主借人?”   温盈斟了杯热茶给沈寒霁,撇嘴道:“还不是学夫君半先前七妹的事情,夫君明面上是帮了她进内学堂,但实则是让她去受苦去的。”   沈寒霁接过了茶水,笑道:“所以你也想让你那妹妹也受些苦?”   温盈摇了摇头,回道:“那倒不是,七妹去了一年那内学堂,如今人也好似变了许多,少了浮躁与娇蛮,整个人好似娴静了些。而温燕的性子与七妹的性子有些相似,我便想着能有个继母不敢得罪且又有威严的人来教导温燕,兴许她的性子也能变一变。她性子能有所收敛,这对谁都有好处。”   沈寒霁饮了一口热茶,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这些事情是后宅琐事,沈寒霁倒没有什么意见。放下杯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抬眸问温盈:“如今已经是二月十八了,你的小日子似乎还没来,是不是?”   沈寒霁对温盈的身体情况几乎了如指掌,便是小日子是何时都比温盈清楚。   温盈因先前身子寒,又被熏香所累,小日子推迟了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不甚在意的道:“是晚了些天,以前也有过,估摸着再过两日便来了。”   但沈寒霁却是沉默了几息。   他比温盈还要清楚她的身子。调理了这么久,她近几次小日子很是准时,相差最多不过三日,而现在却是推迟八日了。   思至此,心头忽然生出了几丝愁思。   若真如他所想那般,让他如何能安心出使北疆? 第88章 有关消息   靳琛与七公主在二月底成的婚。   七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成婚琐事自然样样精细。而公主府,是在七公主及笄之时建成的,只是先前都住在宫中罢了,这回成婚自是在这公主府。   天子嫁女,整个金都城都热闹喜庆。   沈寒霁与温盈一辆马车,季氏母子三人一辆,早早便出了门。但因道上都是人,本半个时辰就该到的,但愣是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公主府。   今日是难得的热闹,很是安宁的日子。   温盈到了新房看了七公主,一身雍容华贵的喜服端着喜扇子坐在喜床上,虽有嬷嬷教导过,但依旧略显局促。   温盈不免想起自己成婚的那一会。虽然后来被沈寒霁的凉薄寒了心,但不可否认,新婚那日,沈寒霁却是温柔到了极致,很大的程度缓解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便是圆房,也没有出嫁时嬷嬷说的那么疼。起初还得了些趣,后边倒也舒爽,并未受太多罪。   想到这,发现了过去的沈寒霁倒是有这么一点优点的。   而一顿喜宴下来,已是晚上。宴席散去,再回府,倒是快了许多。   回到了府中,吩咐了人把季氏母子三人送回院中。   因温盈今日吃得有些多,积食了,沈寒霁便道与她慢慢走回去,随而从下人的手中拿了个灯笼。   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并肩在院中慢悠悠地漫步。   没了旁人,温盈与身旁的沈寒霁道:“今日公主与表兄成婚,我想起我们成婚的那回。”   闻言,沈寒霁偏头看了眼她,眼中浮现了一丝思索——他们刚成婚的时候,他应当没有出过差错吧?   但随即想起了二人第一回 又欠好只有一刻时的事情,沈寒霁的眉头便紧紧皱在了一块。   虽然回想起这事,心里有些对自己的不快,但上阶梯的时候,还是扶了扶温盈的腰,温声道:“慢些。”   温盈感觉到了他的细致,微微朝着他弯唇笑道:“成婚那日,夫君很温柔。”   沈寒霁眉头稍松,神色温润柔和了下来:“往后待你,也如成婚那日一样好。”   温盈近来倒也是喜欢听好听的,所以笑意深了许多,道:“那夫君可要说道做到。”   笑意微敛,叹了一声:“我希望公主和表兄二人往后的日子能幸福美满,没有那么的挫折。”   沈寒霁思索了一下,才与她道:“你表兄虽看着沉默寡言,但实则也是个细致入微,温柔和善的人,他比我会做得好千万倍。”   温盈听到他这话,轻笑出声:“夫君倒是有自知之明。”   沈寒霁无奈地笑了笑:“做错的事情,怎能因你不再计较而当做没发生过?”   这话,温盈没接,若他记得,那往后也能引以为戒。   沈寒霁扶着温盈走夜路,视线落在前边的小径,忽然说起了往事:“你可记得你第一次与我说喜欢?”   温盈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时她说了之后,他便外出了。但随即又想起自己是在帐中意乱情迷之时说的,悄悄地红了脸。   因羞臊,温盈便红着脸小声的应了一声“嗯”。   沈寒霁把两年前的事翻了出来,解释:“那时听到你说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当晚便被梦魇所缠,第二日再看到你,总有几分心烦意躁,便离开了半个月。”   温盈脚步微缓,转头看向他:“不是因为恼我?”   沈寒霁微微摇头,继而道:“那时梦魇,也是第一回 在梦中出现了你的脸,所以我离开半个月。但其实我那里都没有去,只是去寺庙待了半个月。”   “寺庙清静,每日诵经,听方丈说经,待上半个月,便也就清心寡欲了。”   “清心寡欲?”温盈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回来那一日还不是回了房。”   且岂止只是单纯的回了房,她方正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像是在寺庙被佛经洗礼了半个多月的模样。   他唯有在帐外才显得清心寡欲。   沈寒霁听得清楚,轻笑了一声:“便当我是个急色的人吧。”   一路走回了主院,让人备了水抬进了屋中,温盈在耳房洗漱后,便也让沈寒霁也去洗漱。   沈寒霁洗漱出来,温盈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得有些入迷,并未察觉到他已经出来了,且已经走到了床边。   沈寒霁上了床,抱住了她的双肩,问:“在想些什么?”   温盈抬起头看了眼上方的他,随而才有些茫然的道:“我方才算了算,小日子已经推迟了十四日了。”   沈寒霁明白了她话,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温声道:“现在把脉还把不出准确的脉象,但估摸着等下个月,我离开前便能确定。”   温盈闻言,低头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手抬起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方,想要抚摸一下,但又不敢放下来。   成婚已经三年了,温盈想过很多次关于孩子的事情,可就是怀不上,心里边难免会有些患得患失。   咋一听有可能真的是有了,心里竟不是高兴,而是忐忑不安,怕是自己空欢喜一场。   沈寒霁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她小腹上:“你身子调理得当,小日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推迟半个月,很大的可能,是真的。”   那温温沉沉的声音让人感到安心。   沈寒霁并未让自己心中的愁绪影响到温盈。在现在这个时候怀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好时候。   但他能有九成确定,确实温盈是真的怀了。既已成定局,他便会期待的等着那有着他与温盈各一半血缘的孩子降临。   温盈听了他的话,那放在小腹上边的手,微微一颤。   二人相拥了许久,温盈转而对沈寒霁说:“你得离开近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会自己照顾好我自己,更会时时戒备着,所以你在外头无须太过担心。”   因背对着他,温盈看不到他的脸色,只听到他低声的应了一声“好”,可温盈知晓他还是放心不下的。   想了想,便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道:“我与夫君际遇相同,我虽没有夫君那般的聪慧睿智,可也有所成长。虽现在很是危险,但总不能事事靠着夫君来避险,因而我知道了危险所在,所以也会更加地戒备。在夫君离开后,我便深居简出,身边也会时刻留了人来保护。”   话到最后,温盈挪了挪身子,转而看向他:“我相信夫君此行定然会平安无事的回来,也请夫君相信我,我会平安无事的在金都等着夫君回来。”   温盈的眼神很是坚定。   四目相对了许久,沈寒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后,五指插入温盈的手中,低低沉沉的应了一声:“好。”   ——   便是温盈对沈寒霁说让他放心,但他依旧放心不下。   离开金都前,确定了温盈是真的有了身孕。   沈寒霁嘱咐她,她有孕一事,能瞒多久便瞒多久,他也会尽快的解决了在东疆之事,早早回来。   沈寒霁此去一是为了了解东疆如今的时局,再做精准的判断,给齐豫留下一些意见。   二则是为了帮助齐豫把他的亲人救出来,带回大启。   齐豫自幼便出生在大启,从未去过东疆,而在大启中的那些东疆暗探也鲜少有人知道他的长相,只有那码头镇的肖镇长清楚。   而且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牢中,又怎能想到他会跟着去了东疆?   所以此去东疆,齐豫隐瞒了身份。   点去了眼尾那颗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妖冶了几分的美人痣,再而乔装打扮,俨然像是一个文人,哪里还有半分妖冶的风情?   其次,皇帝也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礼部司务一职,在东疆听遣公主安排。   此行不止齐豫一个司务,一共四人,都是精心所挑选。   齐豫人虽从未去过东疆,但对东疆的许多事情,都比沈寒霁来得了解。   齐豫从天牢离去前,装扮成了脏乱不堪的牢犯,被温霆领出了大牢,带回了家中。   温霆拿了身衣裳给他换,齐豫换衣服出来时,沈寒霁也到了温宅。   把一份名单交给了他:“皇上命人给你造了一个滴水不漏的身份,而纸上是与你的身份有关的信息,记好了便烧掉,莫要出任何的差错。”   齐豫接过,大概扫了一眼上边的内容,应道:“不成问题。”   “距离开还有五日,这三日你便出入礼部去做一些琐事,而礼部出使随行的人皆由我来安排,倒不用担心旁人怀疑你的身份。”   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沈寒霁正要离开,齐豫忽然喊住了他。   沈寒霁看向他,问:“还有何事?”   齐豫上前,给了他几张折好的折纸:“这是香粉,胭脂,口脂的三个方子,便当是我送给沈大人娘子的一份薄礼。”   沈寒霁暼了一眼那三个方子,不客气地伸手接过,随而道:“多谢,他日你双亲和胞妹若能平安回到大启,所得红利,便有他们一份。”   齐豫笑了笑,随后想起了一些事情,便止了笑意,说道:“对了,在下在牢中听说了三水巷子中的命案,城门守卫被杀一事。”   沈寒霁才把方子放到了袖子中,抬眸看向他,眼眸微阖:“你知道些什么?”   毋庸置疑,齐豫是个聪明人,不然沈寒霁也不会让他留在刘家女的身边当谋士。   齐豫道:“我问了温评事,他大概与我说了说,说那守城门的守卫是先前押送清宁郡主去皇陵的昭武校尉。我旁敲侧击中得知那守卫死在一处偏僻的宅子,是在他回来的时候租赁下来的,而那宅子中住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聋哑婆子。”   沈寒霁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珏,眼中浮现了几分思索,问他:“你有什么发现?”   齐豫也不兜圈子,直接道:“先前我为码头镇肖镇长做事,专门探听金都权贵隐蔽之事,以此作为把柄。因此,我从四处搜索了许多聋哑的人安放在聋哑巷子,供权贵挑选做为奴仆。他们皆懂唇语,而也有听觉薄弱之人,若是那聋哑婆子是守卫在聋哑巷子寻的人,或许我说的这些,能对沈大人有所帮助。”   沈寒霁眼神微微一暗,沉声问:“可有什么接头暗号或接头信物?”   齐豫微微抬手,做了几个手势。   沈寒霁一遍过,便记在了心底。   “而信物便是蓝色香囊,金线绣菊,样式不限,但囊中无物却有余香。”想了想,齐豫补充:“若是恰好那婆子是我寻来之人,也还未被灭口的话,寻到她,或许能帮上沈大人的忙。”   沈寒霁面色严肃,后退一步,拱手作揖:“多谢。”   齐豫相继还礼:“我帮沈大人,也是在帮自己,不过是互助互惠罢了。”   毕竟,他还需靠沈寒霁来把亲人给救出来。 第89章 即将远行   沈寒霁从温宅出来,便在街上的小摊上买了个蓝色底金菊花样的香囊。   待回到府中,把香囊的香料如数倒出,再而派了青竹乔装打扮去那聋哑巷去打听消息。   他与青竹说了那些暗号,且给了他没有香料却留有余香的香囊。   “巷子第六户,右边的一家门前,有一盆草的人家,你进去后,便做了暗号,且把这香囊给他。”   青竹接过了香囊,疑惑的问:“那小的要问些什么?”   沈寒霁回想了一下那徐建租赁下三水巷的日子,道:“他懂唇语,你便放慢语速询问他。”停下思索了片息,才继嘱咐道:“问他,在年前十月二十日到十一月初内从三水巷子出去的人有谁,而这些人之中有没有一个聋哑婆子。若有,且问那聋哑婆子是不是他们的人,如若是他们的人,如何才能取得联系?”   青竹听明白了,随即应声出了书房,出了府。   沈寒霁在等消息的时候,回了房。   半倚在软塌上的温盈听到声响,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望向门口,见沈寒霁眉头微蹙的进了房,她从榻上下来,走了过去,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寒霁向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能让他皱眉头的,想必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沈寒霁走了过去,半扶着她坐回了榻上,温盈笑道:“才两个月左右,夫君这般紧张,好似我已经有孕七八个月了一般。”   沈寒霁却是很是认真的道:“前三个月需得小心谨慎,且往后我不在金都,如何能不紧张。”   温盈坐下后,笑意淡了些许。   是呀,他还得离开几个月呢。谁能想得到去年六七月的时候,她回淮州那回极为不想见到他,就只想过几日平静日子,可如今却是心生出了几分的不舍。   她今日也算是明白了沈寒霁当日决定搬回主屋的用意。他分明就是打算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等他不在的时候再去想他。   他的法子确实有用,现下温盈也已经习惯了就寝之时会有人抱着她入睡。往后几个月或许还真会因他不在而孤枕难眠。   “前三个月也用不着如此小心的,再说,我继母他们也还在金都,如今夫君得圣眷,我又与明国公府的嫡女,还有七公主交好,她巴不得拉着我说我是她亲生闺女,所以不敢对我怎么样,反倒是有任何事情,她都会帮着我。”   停了一下,温盈补充:“毕竟,我继母那样的脾气,谁都欺负不了她。”   因季氏求得一个嬷嬷教导自己的女儿,是天大的机会。且又托了沈寒霁的关系,得进国子监旁听两个月。   如此,一双儿女都在金都,她又怎么可能放心回淮州?更不可能放弃这天大的机会带着儿女回去的。   可别说,因着继女和继女女婿这般帮扶弟弟妹妹,她现今真的恨不得把温盈当成自己的亲女儿。若是有人出来诋毁温盈,她自是第一个不肯的。   沈寒霁撩袍坐在了她的身旁,叹气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随而又道:“方才我去见齐豫,得了些有用的消息,我已然让青竹去调查了,若有准确的信息,我一会便去寻靳表兄。”   温盈细品了一下他的话,随而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消息,可是与李清宁有关?”   沈寒霁点头:“确实有关。”   温盈:“能抓得到她吗?”   沈寒霁略一摇头,脸色深深沉沉:“我尚有数日便要离去,不一定能抓得到,但我得做好部署,方能放心。”   ——   在酉时时青竹回来了,听了他的话后,沈寒霁便起身差人准备马车去了公主府,寻靳琛。   靳琛新婚,有一个月的假不用去上值。   因不用上值,平日也闲得紧,便会在早上和下午在后院练拳练刀法。   酉时,靳琛身着一身黑色劲衣在院中正练着刀,招式利落,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   七公主以前无事可做的时候最多便是傻愣愣的发呆,近来也有了可以做的事情了。早已经摸清了靳琛的日常规律,知道他何时会在院中练拳练刀,所以早早让人搬来了杌子和茶几,坐在檐下看着他练刀。   虽然不懂,可看着就觉得好厉害,看得起劲时,还会鼓掌。   靳琛停下,收了刀的下一瞬,便传来非常捧场的掌声。   靳琛放下了刀,朝檐下走了过去,七公主端了一杯温茶给他,甚是崇拜的夸赞:“驸马好厉害。”   靳琛说了声“多谢”,接过了茶水后,想了想,还是努力地挤出了几分笑意,然后一饮而尽。   这时有下人来通报,说是沈大人过来寻驸马爷。   七公主听了,便与靳琛道:“那你去见沈大人,我让人准备茶水过去。”   靳琛点头,与下人说了声:“请沈大人到书房。”   随而擦了手,往院子外走去。   靳琛稍作思索沈寒霁来寻他的目的,片刻后便有了答案。   应是那李清宁的事情有所进展了,但近来礼部和大理寺的琐事牵制住了他,腾不出太多空闲的时间来处理,所以便来寻他。   确实,沈寒霁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余下只有数日时间。若是想要在这短短数日的时间内抓住李清宁,不大可能。   但沈寒霁目的并不纠结在此。   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有一个能让他信任的人在金都掌控着局面。   而有这样能力,且还让他所信赖的人,除却靳琛便没有别人了。   在他与温盈的那个梦境之中,靳琛会凭着自己的实力成为大理寺少卿,便可见他能力卓越。   况且共事半年有余,沈寒霁最为清楚靳琛的能力和可靠的程度。   不一会,靳琛便进了书房。   沈寒霁并未说其他,开门见山便道:“今日我见了齐豫,他如实与我说聋哑巷子中有许多人都是他的人。回府后我便让青竹去查证了一番,得到证实,被徐建所带走的那个聋哑婆子,确是齐豫的人。”   闻言,靳琛忽然道:“若是能让那聋哑婆子亲自来寻,岂不正是能知道李清宁的所在?”   沈寒霁点头,但神色却不轻松:“我在金都的时日已然不多了,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找出李清宁,但若能找出来,便是最好,若是寻不出来,便靠你了。”   靳琛严谨道:“我必然竭尽所能。”   沈寒霁道:“若是聋哑婆子还未死,还在李清宁身旁伺候着,定然是见过裕王妃的。而齐豫培养这些人本就是用来探听权贵秘辛。若是知晓那是李清宁和裕王妃,聋哑婆子必然会想办法把消息传到聋哑巷子,告诉接应消息的人,届时我等顺藤摸瓜,便能得知李清宁所在。”   闻言,靳琛垂眸思索了一下,随而道:“我安排人且先混进聋哑巷子,同时再暗中找人扮成齐豫那边的接应人。”   沈寒霁“嗯”了一声,随而道:“一寻到聋哑婆子,抓拿到了李清宁后。而聋哑婆子一旦指出了裕王妃见过李清宁,便足以证明裕王夫妇是知道李清宁假死一事,且还私藏着她。如此,你便进宫把这一消息告知皇上。”   此事一出,皇上便不会再对裕王这个亲兄弟有半分的信任。   靳琛应:“行,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   得了他的应承,沈寒霁叹了一息,道:“李清宁对阿盈恨之入骨,她必然会明着暗着给阿盈使绊子,我离开金都去往东疆的这段时日,有劳表兄了。”   话到最后,沈寒霁忽然对靳琛一拜,如今,靳琛便是他能托付之人。   靳琛冷了一下,随而扶住了他。他道:“我与表妹自幼一同长大,且我与阿霆情同手足,他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在缉拿李清宁这祸害一事上,我定当全力以赴。”   有了靳琛这话,沈寒霁浮躁的心思,平静了些许。   ——   温盈有孕一事,除却身边亲近的蓉儿和柯月柯敏外,谁都没有告诉,便是时常过来串门唠嗑的季氏也不知晓。   温盈与沈寒霁有着一样的顾虑。李清宁本就是偏执至心狠手辣之人,若知道她怀有身孕,或许李清宁会因此不顾一切的陷害她和腹中的孩子。   因此,温盈打算深居简出,而到天气回暖的时候,再穿些宽松的衣物,且每隔一段时日便暗中去金大夫那处号脉。   出行前一宿,沈寒霁孜孜不倦的与温盈嘱咐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好似要出远门的是温盈,而不是他一般。   温盈知晓如此才能让他心安一些,故而听得很是认真,他每嘱咐一点,她便应承的点头应“好”。   嘱咐了半宿,温盈受不住的打了个哈欠,他才惊觉夜已深了。   沈寒霁无奈的摇头一笑:“瞧我,倒是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你现在熬不得夜。”   温盈轻声道:“无事,我白日睡得也够多了,不是特别的困。”   沈寒霁还是把她从软塌抱了起来,抱到了床榻上。随而在她身旁躺了下来,把她搂到了怀里。   他道:“我四更天便要走,便不喊醒你了。”   温盈思索了一下,或许是怕自己醒不来,他便这么走了,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想了想后,便反搂住了他的腰身,轻声细语的道:“早些回来,我在家中等你平安归来。”   沈寒霁淡淡的笑了笑,低声的应了一声“好”。   再而重复了一遍温盈的话:“你在家中,等我回来。”   没有过多离别时的伤感,只有这悄无声息的一个拥抱。   四更天。   沈寒霁起来时,并未吵醒温盈,一切动作都俨然悄无声息一般。   等温盈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第90章 有人闹事   沈寒霁是在丑时末,寅时初走的,而温盈则是寅时正起来的。   如今他离开的时辰还未到他平时去早朝的时候。   看着床侧空荡荡的一大片地方,温盈发愣了许久好,伴随着发愣,心底生出了几分空落落的寂寥感。   习惯,当真是可怕。   沈寒霁走了,她也无了睡意,便起了身准备梳洗。   在梳妆台前,温盈看到了沈寒霁留下的信。   拿起了信,拆开,视线落在了信中的内容上。   目光所及,信上写了许多孕时该注意的事项。   温盈指尖落在信中的文字,温柔抚过一个个字,唇角微微勾了勾,眸色也随着信上的内容柔和了下来。   ——   沈寒霁出行有三日了,知晓路途遥远,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入夜休整之时会勉强让自己睡上两个时辰。   几乎每宿都会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便会强迫自己继续入睡。   他终究还是凡人,若是终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只怕还未等他回到金都,人便倒了下去。   已是黄昏,送亲行伍在一处驿站落了脚。   驿站地方小,有一部分将士在外边安营扎寨。而沈寒霁与温霆二人一间房。   晚间,沈寒霁正在破旧桌子的油灯之下端详着此去东疆的线路,这时温霆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封信,把信件放到桌面上,长指一推,推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桌面那封上并无落款的信,沈寒霁微一挑眉,抬头看向了温霆。   “何意?”   温霆却是噙着笑意道:“你拆开便知。”   沈寒霁看到他的笑意,继而思索了一息,便立即有了答案,眉梢倾泻出几许笑意,勾着嘴角问道:“可是阿盈托你给我的?”   温霆点头之际,沈寒霁便把信件拿了起来。   温霆:“离开金都前,阿盈来寻了我。她与我说你夜里难以入眠,她担心你,便早早写了信交给我,让我过几日再予你。”   沈寒霁拆信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流转的思索了一下,再而看向他。很是确定的道:“若我没猜错,信,不止这一封。”   闻言,温霆露出了几分错愕之色:“这你都能猜得到?!”只一息后,又很是无奈道:“你们夫妻二人,真是了解对方。阿盈确实给了我几封信,让我不同时间给你,但现在既然你都知道了,可要我现在全部都给你了?”   沈寒霁抬手示意不必,莞尔道:“不用,让我有所期待,说不定这漫长的路途也不会那么枯燥难熬。”   因温霆与沈寒霁倒也越发聊得来,所以他毫不掩饰的嫌弃道:“虽说阿盈是我妹妹,但你们夫妻二人如此来肉麻我,可真的好吗?”   沈寒霁倒也不计较他的嫌弃,悠然一哂,道:“夫妻恩爱本该如此,温堂兄尚未成亲,自然不知其中乐趣。现如今连靳表兄都已经娶妻了,此去东疆回来,也该是轮到堂兄了,我与阿盈提一提,她应当会非常乐意帮堂兄相看。”   在家中日日被母亲催婚的温霆听到他这话,脸色微变,连忙道:“打住,莫要打趣我,我不说便是了,你且看信,我出去巡逻一圈再回来。”   温霆忙拿上佩刀,急急的出了客房。   温霆出了客房后,沈寒霁勾了勾嘴角,随而在油灯下把信拆开来阅。   信上多为嘱咐天气寒凉,莫要贪图一时风度少穿衣裳而着了凉。更是嘱咐他,不能不睡,且也不能因夜半醒来就不再休息。   他们夫妻二人相互留了信,应当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沈寒霁唇角微扬,心底因漫漫长途而生出的空虚感,在这时,被这信填上了一个角落。   看完信件后,便把信叠好放回信封之中,再而起身走到了床边,把信塞入了自行带来的软枕之中。   今晚,应当能有一觉好眠。   ——   沈寒霁离开金都大半个月,李清宁等到了机会,便让奶娘开始唆使那怀孕八个余月的女子去沈府外闹。   这女子叫英娘,是在去年八月,李清宁被送往皇陵之后,那穿着白衣戴着面具,常与李清宁暗中往来的男子在窑子中买下来的。   因声音与沈寒霁极为相似,所以李清宁在男子面临困境之时出手相救过。因此,男子便对其暗生情愫,在知晓李清宁被押送去皇陵,自己无能为力相救后,便记恨上了沈寒霁。   他知晓李清宁出手相救是因他的声音像永宁侯府的三郎,可即便如此,他也甘之如饴地做一个替身。   因知晓永宁侯府沈三郎在外头颇有盛名,且名声极好。他便想把他这好名声给毁了,让他便是当上了官,可在朝中也难以立足!   沈寒霁那样的人,在外人的眼中太过完美了,便是连妾室都没有,那他便给他养一个曾经为妓子的女子做外室。为官之人,养妓为外室,他还有什么脸面为官?   男子与李清宁相识近乎两载。   男子他在一年半之前,从李清宁那处得了永宁侯府三郎的事情。因嫉妒,所以开始关注着这沈寒霁。   知晓沈寒霁会时常出现在茶楼会友,男子便常常到茶楼去,抓住每一个时刻来模仿沈寒霁的一举一动,还有说话的语调和,以此来讨李清宁的欢心。   见过永宁侯府三郎的人若是不看脸,男子再穿上一双增高的鞋子扮演起沈寒霁。旁人听其声音,看其背影,还当真以为他便是沈寒霁。   男子出现在英娘的院子中,都是在晚上,不许她点灯。   而男子在深夜出现之时,也会特意让人在黑夜中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   后来李清宁从皇陵那处假死回来,去寻找了男子,男子才把这事告知与她。   恰好那时知道英娘有孕,李清宁心里边便有了盘算。   待那英娘肚子大了起来,但凡沈寒霁有一两日不在金都,便足以让她毁了他和温氏的名声。   如今沈寒霁远离金都,当事人不在,那便是极好的一个机会。   李清宁先绝了那英娘的退路,再让奶娘怂恿,逼着英娘前去沈府闹事。   英娘院中原本有一个妇人伺候着,可在几日前忽然把银子都卷走了。   那妇人自然也是男子安排的,卷钱离开也是男子的主意。   英娘哭了许久,那奶娘才走了过来,安慰道:“损失了银钱是小,动了胎气是大。”   女子哭诉道:“那可都是三爷给我留下来安胎的银钱,若是没了那些银钱我怎么过活呀?”   奶娘狐疑的问:“银钱可真的全被那婆子卷了去?”   女子抹着泪,骂道:“连一文钱都没给我留!那黑心肝的老货,我待她那么好,她竟然这般待我,如今让我和腹中的孩子如何过活呀!”   乳娘似思索了半晌,随而道:“若不然,到沈府去让那主母收留?”   英娘摇头道:“三爷嘱咐过我,那温氏看似温和,可却是个不好相与的,我若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到时候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还另说呢。”   “娘子暗中去寻,自然危险,可若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去求收留呢?”   英娘哭意一顿,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奶娘继而道:“如今都已经光脚了,难道还怕穿鞋的?娘子去沈府门外,当着大街上所有的人大声求收留。不用多久,整个金都城都知道了娘子是永宁侯府三郎的外室,且怀了身孕。别的人家或许会死不认账,更可能会把人活活打死……”   听到这,英娘的脖子一缩,脸色也白了几分。   奶娘看得出来她害怕,便安抚道:“娘子莫怕,那永宁侯府可不一样。他们要面子要名声,温氏也是个好名声好面子的,他们若是敢赶娘子,娘子便威胁他们一头撞死在门口。如此,他们岂敢不认?”   英娘忐忑不安的问:“当真?”   奶娘应:“他们不敢闹出人命,如此岂不被旁人漫骂唾弃?”   “我便是去了,可我的身份会不会影响到三爷仕途?”英娘迟疑道。   英娘并不聪慧,且耳根子软。   既然当初是要利用一个妓子对付沈寒霁夫妻二人,便不会挑一个聪明的。而那英娘长得有些姿色,且心眼小,为人也自私,还爱来事,正好是个好掌握的。   奶娘:“三爷早把你的身份给抹干净了,还给你入了良籍,谁能知晓你曾经入过风尘?”   “况且,三爷此去短暂数月,长则都可能有半年,这孩子一生下来便是个外室之子,名不正言不顺的。若是能在沈府出生,虽是庶子,可也是个名正言顺地小主子,可不比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外室子来得强?”   见英娘脸上有几分动摇,似被说动了,奶娘继而怂恿道:“那主母与三爷成婚都三年有余了,也不见生下一儿半女,估摸着是个生不了的,所以三爷平日里才会百般宝贝怀了孕的娘子。娘子现在怀的可是永宁侯爷的孙子,如今去了沈府这么一闹,那温氏又哪来的底气敢对娘子用粗?再者便是个不相干的妇人,温氏定然也怕逼急了,闹出人命。”   奶娘说着,凑到了英娘的耳边小声道:“如此,娘子大着肚子才是进沈府最为有利的时候,若是不去沈府,娘子又何来的银钱养自个和肚子里边的小主子?”   “若那沈府主母不认怎么办?”英娘已然动心,但还是有所顾忌。   “娘子有三爷的信物,到时候拿出来。但决然不能被抢走,而是给大家伙看看,看见信物,沈府主母不认,永宁府侯爷也能认得出来。”   英娘手上的信物,是当初红萝在徐氏身旁当眼线之时,从徐氏收藏着儿子的物件中盗取给李清宁的,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一枚玉佩,据说上边的一个霁字还是永宁侯亲自刻上去的。   如此信物,才是重点。   李清宁等了这半年,等的就是今日。   沈寒霁身败名裂,温氏的名声也会在这几日尽毁,这比让他们死,还让她兴奋。   ——   温盈有孕的事情,除却几个婢女外,便只有侯府主母知道。温盈把顾虑与主母说了,主母也表示理解,暂时不告诉旁人。   还道若是三日一请安的那日天气不好,也莫要过来,在府中休息便可。   而没有告诉徐氏,是因她盼了那么久的孙儿,如今有了,那喜悦定然是掩盖不住的,所以也唯有先把她给瞒住了。   四月底,在季氏准备离开金都的前两日,沈府却是不太平了。   这日季氏带着温燕和儿子一同去温盈的院子,说要准备离开金都,回淮州的事情。   温盈听闻她准备回去,客气地挽留了几句。季氏也不可能再久留,所以便拒绝了挽留。   温盈问:“决定哪一日回去了吗?决定的话,我好让人准备些金都特产让母亲带回去。”   季氏在这金都待了两个余月,温盈的做派让她挑不出半丝错。许是过得舒心,也不用暗地对付这两个月下来,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季氏道:“就后日吧。”   温盈点了头:“那我准备些补品,让母亲带回去给父亲补身子。”   话音才落,便有下人神色匆匆的进了厅子,朝着温盈和季氏行了礼,随即脸色不安地看向温盈。   “发生了什么事情?”温盈问。   婢女踌躇道:“府外来了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说、说……”   见婢女说了半天也不见说出个所以然来。在听到大肚子妇人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的季氏,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便黑着脸道:“到底说了什么?!”   温盈也问婢女:“那妇人说了什么?”   婢女一咬牙便直接把那些难以开口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那妇人说腹中孩儿是我们家三爷的,她跟了三爷有近一年了。现三爷去了东疆,如今她腹中的孩儿月份大了,院里的仆人卷了银子走了,她一个人着实无法照顾自己,只能来此寻主母。希望主母望在腹中是三爷的子嗣,予她一口饭和一瓦遮头。”   温盈闻言,有一瞬间的惊愕,她不说十分了解沈寒霁,但却有九分清楚他的为人。   养外室的事情,他是决然不会做的。   而那季氏最烦的便是这等小妾外室爬到主母头上的做派,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骂道:“不要脸的蹄子,什么玩意儿,竟敢到沈府来闹事。”随而看向继女,道:“你直接把人轰走了就是。”   温盈还未表态,那婢女又道:“那妇人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府外,说她现在银钱都被卷走,没了活路了,若是主母不收留她,她便一头撞死在这府门前!”PanPan   季氏闻言,冷笑道:“好呀,竟敢用死来做威胁,那便让她死在外头算了,我看她也不敢死。”   温盈的脸色沉了下来,随而道:“那女子决然不是夫君养的外室,她此时趁着夫君不在金都来沈府闹事,便是想要毁了夫君的名声,若是让她继续闹下去,便如了她的愿了。”   季氏愣了一下,问继女:“你怎么就这般确定女婿没有在外头养外室。”毕竟季氏也知道温盈三年未有孕的事情,所以有些怀疑。   温盈听到季氏的怀疑,眉头一皱,看向她。脸色严肃,语气沉着:“夫君若想纳小,何至于养在外头?是为了让自己的名声不好听,还是让别人笑话?”   况且,她了解沈寒霁。   旁人可能养外室,但他不可能。他更不会容许自己做出这等养外室,传出去极其不好听的事情来。   温盈忽然严肃,让季氏也不敢多言其他,只问:“你说那妇人想毁了女婿的名声,那她现在也闹了,若还不赶走,只怕会有更多人知道。”   温盈眯起了杏眸,摇了摇头:“现在赶走也来不及了。”   她起了身,在厅中踱步思索,随而看向季氏身后的一个婆子,说:“母亲身旁的嬷嬷可否借女儿一用?”   季氏愣愣地看了眼身旁的婆子,再看向温盈:“为何?”   温盈道:“林嬷嬷嘴皮子利索,便是三四个妇人都说不过她,若林嬷嬷出面,妇人插不上嘴,旁人也插不上嘴,那妇人慌乱时,定会说错话。”   未出阁时,温盈是见过那林嬷嬷骂人的,连骂半个时辰都不带停歇休息的。   季氏身旁的林嬷嬷闻言,老脸一红。   确实,季氏强势,她底下的人也弱不到哪里去。便是是非黑白都能被其说得颠倒了。   温盈思索了一下,再而道:“我想让林嬷嬷去套问一番她的说辞,只要她说得多,便错得多,同时我也好让人去调查她的身份。”说到这,温盈顿了一下才继而道:“且概不承认那妇人是三爷的外室,只认准她是旁人着三爷不在金都时派来毁三爷名声的。我便在前院候着,适时我会出去澄清。”   季氏道:“那这岂不是闹得整个金都的人都知道了吗?”   温盈与她解释:“如今金都风头最盛的便是沈府,现今一事,明日便会传遍整个金都。若是什么都不做,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在外边跪着,让人议论纷纷,猜忌揣测。”   温盈再而与下人吩咐:“看好那妇人,绝对不能让其在府外寻死觅活。”   安排了人后,他们便前去前院。   温盈也暗暗猜测到底是谁派来的人,不过是揣测了片刻,心中便有了答案。   这整个金都城,对她和沈寒霁敌意最深的人,除却那裕王一家还能有谁?   今日竟来这么一出,想必也是有备而来的。   如此,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第91章 假扮一事   沈府外跪了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说是沈寒霁所养的外室。这事不消一刻就传到侯府那边,更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去大街小巷。不多时,沈府外边便聚集了许多人看热闹。   整个金都城,谁人不知道永宁侯有两个极为出色的儿子?一个年轻有为,刚正不阿,甚是正直,如今镇守在边关。而另外一个儿子年纪轻轻便三元及第高中状元,深得皇帝重用。   沈寒霁才能与名声相并,更是俊美无俦,因此,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这样的人就必须得是没有任何的缺点和污点的。   所以在听到那完美的矜贵公子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旁人先是惊愕,随即是不相信的都跑到了沈府外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侯府那边,主母正与徐氏,三娘一同说话,忽然听到隔壁府邸的麻烦后,主母和徐氏的脸色都黑了。   “不可能,三郎是决然不可能养什么外室的!”一听到下人说了隔壁府邸的麻烦后,徐氏立马反驳。   她虽然不大了解自己的儿子,可她知道儿子不是那等胡来的人。   而主母也是与徐氏一样的想法。这个庶子是如何清冷自制的一个人,她怎么不知道?   纳妾她们尚且相信,可这养外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他那帮聪慧,运筹帷幄的人,怎可能会养一个会闹到家门前,不知轻重的外室。   徐氏有些急的向主母询问:“夫人,这该如何是好,三郎又不在金都,是非黑白都是那个妇人在说。这么一闹腾,三郎的名声便臭了呀!”   主母在思索之间时,一旁的三娘与方才季氏听到这事情是一样反应,怀疑道:“三郎不在金都,也没个对证,这万一真的是三郎养在外头的呢?”   看见徐氏在瞪自己,三娘撇了撇嘴,小声地道:“毕竟都已经成亲好几年了,也没见温氏的肚子有动静,三郎或许一下子没想开,在外边……”   “闭嘴。”话还未说完,便被主母沉声打断。   三娘只能讪讪然的闭上了嘴巴。   主母想了想,随而道:“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三郎养的外室,我们若是过去了,显得太过慎重了,反倒让人揣测。”顿下思索了一下,把自己身边的心腹喊了进来。   婆子进来后,主母吩咐:“你带上几个人过去,时刻让人传消息回来,若是三娘子应对不了,你便传我的话,说永宁侯府的主子绝不可能养外室,若敢养了外室,便不是我永宁侯府的子孙!”   话到最后,主母满脸的肃色。   因为敢笃定,所以才敢这么说。若是换作是沈五郎,主母定然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而且,永宁侯府本就有这样的规矩,所以便是沈五郎这般放浪的人,也不敢在外养外室。   婆子走前,主母最后嘱咐了一句:“若是三娘子也在外边,保护好三娘子,莫要让那妇人冲撞到了三娘子。”   徐氏如今正着急,所以也没有自己去揣摩主母话中的意思。   三娘更是不会想到温盈有身孕的事情上边。   ——   温盈和季氏等人到了前院后,她朝着林嬷嬷嘱咐道:“你便认准了她不是三爷的外室,那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三爷的,决不能有半点的动摇,且要逼得那妇人露出破绽。”   有温盈这话,林嬷嬷心里也放心了,道:“大姑娘便放心吧,老奴定然不会叫那没皮没脸的妇人污了姑爷的名声的。”   温盈点了点头。   林嬷嬷转身朝着府外走去。   因出了这么件事,府邸里边的下人也都到了前院来。   温盈站在影壁的后边,门口外的对话也是能听得很清楚的。   跪着地上的英娘看到从门口出来了个婆子,而不是沈府的主母,眉头微皱,可依旧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抹着泪道:“姐姐便是不想见妹妹,可妹妹腹中的孩儿是三爷的呀。还望姐姐能念着妹妹腹中是三爷现在唯一子嗣的份上,留下妹妹。”   先前来的时候,喊的是主母,如今看着像是有些分量的婆子出来了,便改了口。   “住口,你是哪里来了下贱妇人,我家主母可没你这样的妹妹。怀着一个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孩子,张口闭口就姐姐妹妹,好大的脸!怎么,想趁着我家主子不在金都,无法当面对峙,便想着赖上我们沈府?”   英娘忙辩解道:“我这腹中的孩子确实是三爷的,三爷临走时,给了几百两银钱我养身子,可那银钱都被先前寻来的婆子给卷走了,一文钱都没有留。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的,我不要什么,能有一口饱饭和一瓦遮头便成了。”   林嬷嬷嗤笑了一声:“我啐,你可真是好算计,一口饱饭一瓦遮头?且不说你肚子里边的野种是哪来的,便说你方才与府中婢女说,要是我们家主母不收留你,你便一头撞死在府门前?你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们家主母那般良善的人,怎就招惹上了你这不要脸的货!怎的,现在随便来一个怀有身孕的阿猫阿狗只要说是我们家主子的孩子,难道我们便要收留?”   “你以死来相比我们家主母收留你,若不收留便寻死觅活的演给别人看,好污了我们家主母的名声是不是!?”林嬷嬷的话语极快,且声音也大,震得英娘心里发憷,有些害怕。   林嬷嬷压根不给她半点插话的机会,继而道:“若是因你寻死,我家主母好心暂且先收留你进府,你岂不就是赖上我们府了?孩子便不是我们家三爷的,估摸着说出去都没人信了。”   温盈听着前边的话,也在思索那妇人到底是哪里还的勇气敢讹永宁侯府,敢讹碰瓷沈府。   思索片刻后,温盈便有些明白了。哪怕她和主母那边都相信沈寒霁不会养外室,那又如何?   外人可不这么想。   今日若是让这妇人踏入府中一步,便是间接承认了她是沈寒霁的外室,日后便一句话也说不清了。但若是赶走了妇人,外边也皆是风言风语,传来传出最后也会变成了真的。   最可怕的还不是如此。妇人今日离去后,但凡有半点的意外,那么矛头也会指向沈府,指向她和沈寒霁。   再往后,有人想要弹劾沈寒霁,便把此事翻出来一说,那这便不是小事了。   温盈思索间,外头传来妇人慌急的声音:“我没有,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此处的,我这有三爷给的信物,他说过我若是有难,便拿着信物到府上来寻求帮助。”   听到“信物”二字,温盈眉头紧皱。若真的是裕王府那边派来的人,那么妇人口中的信物还真有可能是沈寒霁的。   好在门外的林嬷嬷也不是吃素的,直言道:“谁知道你那信物是不是假的?又或者是不是偷的?”   英娘在青楼里边别的本事没学到,但这装柔弱倒是装得炉火纯青。   边抹泪,边哭诉道:“我一个弱女子,到底图的什么,才会来这里自取其辱?三爷又不是不回来了,若是这孩子不是三爷的,那等三爷回来,遭殃的可不正是我吗,我何至于如此愚蠢?”   “且我手上的信物,但凡侯爷见了,便知道是真是假。”   “我呸,什么货色,还敢说要见侯爷,侯爷是你能见的?且我家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整个金都城的人都知道,再说了,纳个良家妾不必养个来路不明的外室强,大家伙说是不是?”   看戏的人,大部分是信这是沈寒霁的外室的,可听到这婆子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那沈寒霁的发妻三年未有孕,纳妾也是情理之中,为何要自毁名声养外室。   不是说不能养外室,而是传出去不大好听。   一般养外室的,都是那些家中不予纳妾的,且名声不大好的放荡子。   英娘想要解释:“姐姐先前……”   一声姐姐喊出来,上边的林嬷嬷便沉声呵斥道:“无名无份,不知哪来的野路子,你若是再敢喊一声姐姐,我便让人把你的嘴给撕烂,管你是不是身怀六甲。”   林嬷嬷板着一张黑脸,看着很是可怕。   英娘欺软怕硬,真怕这婆子给自己弄出个好歹,把孩子折腾没了,便只能换了称呼:“沈娘子先前遭了罪,情绪不大好,三爷便说不能刺激到沈娘子,等沈娘子缓过来了,再把我纳进府中。”   “那你且说说看,你与我家主子何时相识的?”   “小女子是在去年八月与三爷相识的,父母双亲皆不在了,便上金都来投靠表舅,可谁曾想表舅没寻到,倒是遇上了歹人,好在三爷相救,还给了小女子安身之所。”   影壁之后的季氏闻言,压低声音道:“这话听着就显得假。”   温盈皱着眉头,道:“确实,那妇人在撒谎。她的口音虽不是金都话,可却是有金都口音。这口音有些重,显然是在金都待了很长一段时日,绝对不可能只呆了大半年。”   温盈继而仔细听着那妇人说的话。   那妇人又道:“平日三爷都是晚上来寻的我,他说娘子在金月庵的时候受了惊吓,暂时不能让娘子知道我的存在。”   这些话听着像是没有什么问题,可细思之下却是经不起推敲。   且不说她一个女子上金都寻亲可不可靠,便说旁的正经女子这一说到男女无媒苟合上边,都会羞耻得支支吾吾不敢直言,可那个妇人却是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大声说出来。   温盈总觉得她的身份不像是良家妇人。   心里边有了这个想法,便得印证一番。温盈思索了一下,让柯敏附耳过来,随而低声说了几句话。   柯敏点了点头后,然后绕过影壁,走到了府门外,附到林嬷嬷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嬷嬷听了之后,看向底下那跪得有些受不住的英娘。   林嬷嬷道:“我家娘子心底好,哪怕觉得你是那等没皮没脸的,但见你身怀六甲,还是让人给你看个座。”   说着让人搬了一张矮杌子放到那妇人的身旁。   英娘知道围观的人会偏向柔弱无助的人,她一个挺着个大肚子的妇人跪着,跪得越久他们的心便越软。   今日她来的时候,在腿上塞了软绵的棉絮,跪着只是腰有些累,但膝盖却是不怎么疼。   她就是奔着旁人帮衬,压得温氏无法,只能把自己收到府中的想法,所以她道:“沈娘子若是不收留,小女子孤儿寡母的也没法子活了,还不如在这继续跪着。”   林嬷嬷嗤笑了一声,随即道:“不坐便罢,收不收留另说。可你方才说主子平日里都是晚上去寻的你,可我家主母却说,主子晚上都是宿在府中,从未出府,又怎么可能去寻你?”   英娘回:“三爷说,他都是等娘子睡下之后才出去的。”   她一说话,嬷嬷便立刻又问:“那你可知我家主子身上都有什么胎记?”   英娘未加思索,直接道:“三爷与小女子都是晚上相见,小女子看不清。”   回答得极快,连半分无媒苟合的羞赧都没有。   温盈敢确定这女子决然不是寻常女子,没准还是裕王府那边从烟花柳巷中寻来的。   养妓子为外室,若传了出去,不仅己身仕途受到影响,便是父兄也会受到牵连。   果真够狠毒的。   现在可以确定了裕王府那边安的是什么心了。   可从方才妇人的那些话听来,处处都有破绽,可她却丝毫不知,还非常笃定自己腹中的孩子就是沈寒霁的。   她是真的在演戏?   还是真的以为与她无媒苟合的人就是沈寒霁?   温盈垂眸沉思。晚上去寻?且还看不清?   会不会有人假扮成了沈寒霁,可那妇人却从来没有怀疑过?   外边传来林嬷嬷的嗤笑声:“你可别说,晚上的时候,你只听到声音,却是连我家主子的正脸都没瞧见过吧?”   “三爷说想要个孩子,可又觉得对不起娘子,所、所以平日里边不点灯,有时也会错认小女子是娘子,喊了娘子的名字。”说到这,妇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好似觉得被当成替代品很是丢脸。   这语气与表情,显然不像是假话。   这话像是给沈寒霁冠上了爱妻的名声,可听在一些人的耳中却会觉得恶心。   她话中的沈寒霁挂着爱妻名头去睡旁的女子,不正像是婊子又当又立的么。   林嬷嬷笑道:“可别是被个野男人睡了,那野男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不然连孩子都有了,怎可能脸都没有露出来?”   旁围观的人也开始哄笑道:“人家沈大人那般光明磊落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夜半女子,分明就是被野男人给哄骗了,连脸都没见着,说什么都相信,可别是个愚笨的。”   “就是,差些还真的误会了沈大人呢。”   耳边传来质疑声,英娘慌忙掏出了信物,举了起来,道:“这便是三爷给我的信物,玉佩上边有一个霁字,还是老侯爷亲自刻的,只要老侯爷见了,必然知道是真的还是家的。”   侯府那边的婆子看到了玉佩,眉头紧蹙。吩咐了个婢女回侯府禀告,随而走上沈府的阶梯。   守在府外的人见是侯府主母身边的婆子,便让她进去了。   婆子一进来,绕到影壁后见到了温盈,便福了福身子,与温盈道:“三娘子,那妇人手中的玉佩确实像是三爷的。府中每个小主子都会有一枚侯爷亲自刻有字的玉佩。但老奴听到过主母询问过二娘,这玉佩摔坏了些,她便收了起来。”   温盈闻言,想起了先前二娘身边的红萝。   红萝是在徐氏跟前伺候的,最易盗取得二娘的财物。   若真的是红萝盗取的。   那这背后操纵的人就不是裕王夫妇,而是李清宁了。   温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时也在前院中听了许久外边对话的青竹走了过来,停在了温盈身前,怀疑道:“娘子,小地觉得三爷不是养外室的人,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假扮成了三爷,然后嫁祸给三爷的?”   话语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毕竟小的先前还在街道上边看到过一个背影、声音,还有穿着打扮都像三爷的人,如此,旁人假扮成三爷,毁三爷的名声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咋一听到青竹所言,温盈愣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向他:“你说你遇到过一个背影和声音,还有穿着打扮都像三爷的人?”   青竹点了点头:“就先前,娘子险些被疯妇泼了狗血后的那两日。”   温盈问:“可记得在什么地方见到的?”   青竹想了想,然后答:“东大街,卖零嘴的那半条街。”   温盈思索了一下,再而问道:“可知道那街道离三水巷远不远?”   青竹自小就在这金都城做乞儿,整日走街串巷,对金都城的大街小巷很是了解。只是想了一下,就回答了温盈的问题。   “也不远……”   青竹是个机灵的,知晓娘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三水巷,片息后边反映了过来,说:“不过我那日打算追上去的时候,那个人却是不见了,而那附近正有可去往三水巷的巷子。”   温盈再次问:“声音可真的像三爷?”   青竹:“几乎一模一样,当时小的还差些以为是三爷呢。”   听到几乎一模一样,温盈脸色沉了下来。   三水巷前昭武校尉被杀一事,温盈也是知道的。   静默半晌后,便吩咐了一个婢女从后门出去,去公主府请表兄过来。   随而再与青竹和柯月道:“一会若是那妇人离开了,你们二人便跟上去。”   季氏在一旁,疑惑道:“为何让人跟着那妇人,可是想知道是谁指使她来的?”   温盈微微摇头,略有所思的道:“只怕她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随时都有可能被遗弃的棋子。 第92章 打发走了   温盈安排妥杂事后,剩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把外边的那个妇人给支走。   想了一会后,温盈让账房取来了十两的银子,再让人把银子拿出去给林嬷嬷,当是施舍给那妇人的。   季氏皱着眉头问:“若与咱们无关,为何还要给那妇人银钱?”   季氏的手段厉害,在于对后宅够狠够强硬,便是闹得妾室要死要活的也不管不顾,所以宅中的人都怵她。   温盈解释:“听下人说,那肚子都该有七八个月了,若是再跪久一些,在府外流了产,不管谁的错,传出去都会变成是沈府的错。”   世人本就同情弱者,谁会去同情强者?   “再者她说她银钱都被婆子卷走了,那我便给她些银钱。十两银子,若是一个人生活的人家,省吃俭用,应当也够用上一年了。”   温盈为何只给十两银子,自是有她的顾虑。   若是给太多了,一是因为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指不定还会有人不怕死的陆续效仿今日这妇人的举动。   二则,若是给得多了,像是以银钱封住妇人的口似的,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若是这出戏是李清宁的手笔,那妇人说的也有可能是真的。李清宁为逼迫妇人来沈府,真有可能把妇人的积蓄全部盗走了。   虽只是猜测,但为了避免那妇人被逼急了,还是给她留下一线希望,不至于孤注一掷。   “我看便是给了她银钱,她也不见得会离开。”季氏也是个明白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那是缺银子使,分明就是想进沈府。   温盈微微摇头,道:“只是十两银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就把人给打发走了,我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一会给了银钱后,再暗中威胁去母留子,她怎会不怕?况且若真的如她所言,银钱真的被人卷走了,而现在她有了银钱,也可度日了,还会愿进府让自己性命受到威胁?所以她自然会走的。”   银钱取来了,温盈让下人把银钱拿给了林嬷嬷,再传话给林嬷嬷。   外头的林嬷嬷听到婢女附到耳边说的话,微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林嬷嬷看向底下的妇人,仰着下巴道:“若是你没有怀孕,便告官把你抓到大狱中!好在我家主母心肠好,想你应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此闹事,所以予你十两银子,你便家去吧。”   婢女在林嬷嬷的授意下,走下了阶梯,手拿着一锭银子朝着妇人走了过去。   英娘怕婢女抢自己的信物,忙塞回了怀中,死死的捂住。   婢女无言的看了她一眼,随而把亮澄澄的十两银子放在矮杌子上边。   又是传话,又是拿银子的,英娘猜想那主母定在府门后,能听得到她们的说话声。   眸子转了转,心里有计较,继而大声朝着门内喊道:“大娘子,妾身怀着的是三爷的孩子,大娘子你不能自己生不出,便不让旁的女子给三爷生孩子呀!”   话音刚落,便从府中冲出来了个婆子,这个婆子便是方才进府的婆子。   婆子疾步而出,朝着英娘快步走过去,吓得英娘身子往后一退,颤抖着问:“你是何人,我要见你们家主母!”   侯府主母的婆子重声说道:“侯府主母的跟前的下人。”   话毕,便让人把英娘钳制住。   英娘不成想她们竟然敢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用粗,慌得大声道:“永宁侯府沈府仗势欺人,要谋人性命了,救命!”   围观的人也都被这婆子这么一出给整蒙了,可也没人敢得罪永宁侯府而上前帮忙,虽不敢上去帮忙,但也有几个用嘴巴帮忙的。   “这么对孕妇,有些不厚道。”   “对呀,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孕妇呀。”   那婆子像是没听到似的,待婢女抓紧英娘,确定她不会乱折腾弄伤她的肚子后,便“啪啪啪”的几个耳刮子落了下来。   婆子黑着脸厉声道:“永宁侯府的三娘子是官妇,更是圣上下旨封的诰命,莫说你现在来路不明了,便真的是外室,就凭你方才的那一句话,都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过!”   旁人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方才那妇人说了什么。   ——她说沈娘子是生不出的,又妒忌能帮沈大人生孩子的妇人。   这“生不出”一词,是忌讳。虽是事实,可在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可不是戳人痛点么?   更别说被这么说的人还是有诰命在身的沈娘子,这不正是大不敬么。   英娘被几个耳刮子给打蒙了,又听那婆子道:“三娘子不收留你,我们永宁侯府收留你,就你如此没皮没脸的妇人,还妄想要赖上侯府,成呀,那便赖吧,看你在侯府主母前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说着,婆子弯腰凑到英娘的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进了侯府的门,就别想着活着出来了,去母留子的正当手段多了去了,旁人也绝对看不出什么端倪。”   英娘闻言,红肿着一张脸瞪大了双目。   这怎么和刘姑姑说的不一样呀?!   刘姑姑,也就是李清宁的奶娘。   她明明说这侯府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可如今不仅被当众打了耳刮子,还被威胁去母留子!   不会是说真的吧?   想了想,她这等身份的人,估摸着她们真觉得死了才是最好的呢!   英娘慌了,惊恐的大叫:“她们想要了我的命,快、快帮我报官!”   婆子这时却是不慌不忙的拿起了十两银子,塞进了她的怀中,随而把她那怀中的玉佩拿了出来。   看了一眼玉佩,随即嗤笑道:“你既然知道这玉佩的字是侯爷刻上去的,但你可知道这枚玉佩因摔坏了,三爷从未佩戴过,一直放在侯府二娘的妆奁之中?而在去年被二娘身边的一个叫红萝的丫头给偷了,这个丫头便是被清宁郡主收买,从而对三娘子下毒谋害的丫头。:”   说到这,婆子目光锐利,冷声逼问道:“你且说说看,你既然能得到这玉佩,又与那黑心肝的丫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现在虽不知道该信谁说的话,可想起年前传得特别厉害的一件事——裕王妃唆使疯妇朝着沈娘子泼狗血一事。   当时因这事,裕王妃还被太后传进了宫中,学了许久的规矩,因此也就证实了泼狗血的事真的实裕王妃所为。   这一次的事情,会不会也是因裕王妃怀恨在心,再次想了阴损的招,想要毁了沈大人和沈娘子的名声?   这下,没人再敢为那妇人说话。   “你胡说八道,我压根就不认识什么叫红萝绿萝的丫头,这玉佩分明就是三爷给我的!”英娘大声嚷道。   婆子不与她说废话,让人松开了她,直接道:“要么现在离开,要么随我入侯府!”   想起方才听到“去母留子”的话,英娘白了脸。   英娘虽然是个爱来事的,但却是个胆怂的,被婆子这么一威胁自然是怕了的。   捧着肚子,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嘴硬的说道:“等三爷回来,你们便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到时候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狗奴才便知道错了!”   说着,也不敢把信物抢回来,只能捧着肚子灰溜溜地从人群中走出去。   不敢把信物抢回来,也没有那等硬气把怀中的银子扔回去。她还指望着这锭银子能撑到三爷回来给她主持公道呢!   妇人离开后,从沈府后门绕到前边来的青竹柯月也就跟了上去。   而旁人都还是很茫然,这妇人到底是不是那沈大人的外室?   这也没个准数呀?   人散去,侯府主母身边的婆子也进了沈府,与温盈道:“三娘子,人已经走了,而主母嘱咐过,让三娘子莫要太在意,三爷是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那等没有分寸的事情来的。”   沈寒霁还是有很多人信服的,如今这事一出来,便有许多人都相信他。   温盈温婉一笑:“劳烦嬷嬷费心了,还请回去后告诉母亲,我很好,莫要太挂念。”   让人把婆子送出府后,又让人赏了林嬷嬷。   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有一辆马车停在沈府的门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七公主与靳琛。   靳琛收到了沈府下人传来的消息。下人说了今日有孕妇闹事一事,还有便是他们家的娘子想要与驸马商讨事情。   靳琛虽然不善言辞,但心思却很是细腻。沈寒霁不在金都,而他又不似温霆与温盈那般的兄妹关系,他若贸然过去,恐会有闲话传出。   思索几息之后,靳琛还是寻了李幼侬,让其一同前去。   七公主听说了孕妇一事,也着急的一起同往。   到了沈府后,下人把夫妻二人迎到了内院。   入了正厅,见了温盈后,李幼侬便有些着急的问她:“我来时听说有人来闹事,没事吧?”   温盈道:“无事,我夫君并非是那等会养外室的人,所以并未对我造成影响。”   李幼侬松了一口气,道:“我方才还在想,要是表妹你相信了该怎么办呢。”   这声表妹喊得亲近,可温盈咋一听到这个称呼,有些许的不自在。毕竟公主年纪比她小了两岁,且性子软糯可爱,怎么看都是妹妹。   不过听多了几回,便也就习惯了。   公主又道:“虽然我和表妹夫没见过几次,但驸马说表妹夫是个正直的人,来时也说了表妹夫是不可能养外室的,那他肯定就不会养外室。”   温盈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信沈寒霁的为人,而是因靳琛所言才相信的?   温盈含笑的看了眼表兄,单凭这话,便知道七公主很是信任他。   靳琛看向李幼侬,温声道:“我与表妹说一下关于那妇人的事情,可否请公主回避一二?”   李幼侬点头:“你们说吧,说好了再唤我。”   温盈与靳琛,还有七公主一同出了正厅。   温盈和靳琛在池塘边的小亭子说话,李幼侬则在院子中走走看看,时不时往亭子中的靳琛看一眼。   温盈见此,笑道:“看来表兄与公主相处得很是融洽。”   靳琛看了眼远处的李幼侬,四目相视,靳琛对其点了点头,然后收回了目光,看向温盈。   靳琛问:“今日那个妇人的事情,可是有什么疑点?”   温盈点头,道:“我思来想去,觉得是有人假扮成夫君诓骗那妇人怀了身孕,等妇人月份大了,再撺掇她来府前闹得人人尽知,毁夫君名声。”   靳琛蹙眉,不解道:“但等这么久,就只是为了毁了表妹夫的名声?”   温盈便把发现的疑点给说了出来:“寻常女子,说起那等……”温盈顿了顿,有些不自在的继续道:“说起闺房中的事情,都是支支吾吾,面色羞赧,但显然那个妇人不知羞赧为何物,不仅直言,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何时幽会,我便寻思着这女子的身份,会不会是烟花柳巷的女子?”   温盈虽不曾去了解过烟花柳巷,但约莫也是有些许了解的。   靳琛脸色略沉,思索了一息,道:“假扮表妹夫的人,不仅想要毁了表妹夫的名声,更想要毁了他的前程。”说到这,靳琛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变:“可是裕王府的手段?”   温盈摇头,随而道:“那妇人手上有一枚玉佩,虽然确实是夫君的,可一直都放在二娘那里。因此我想起了先前李清宁安插在二娘身边的红萝。红萝是最有可能盗取到这玉佩的,所以我怀疑这妇人是李清宁的杰作。”   靳琛思索了片刻,狐疑道:“听说那妇人说是八月的时候与表妹夫认识的,那时候李清宁被押送去皇陵,她又如何安排?”   温盈接着便把青竹在街上所遇到过的那个男子说了出来。   继而道:“那男子除了比夫君矮上些许,可就身形和穿着,还有声音都是极为相似的,且还在三水巷附近出没,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那这人应当就是所谓的替身了,而且这个人与李清宁肯定有所联系。李清宁放不下表妹夫,应该也把这个男子当成表妹夫的替身了。这替身一事,应是在被关押之前寻的。”靳琛心思向来缜密,不过片刻便把这事想通了。   话顿了顿,又有了新的疑问:“可她又是从何处认识这男子的?这男子又为何要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帮李清宁?”   温盈微微摇头,表示不解后,又说道:“那男人的身份暂且不知,但先前我家二嫂与李清宁交好,应该能从她那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现下让我在意的是方才那个妇人的事情。若我没有猜错,李清宁诬陷夫君,不止就这么一出。”   温盈想了想,道:“那个替身的身高虽与夫君有所差异,可鞋子加些垫子便可,再者晚上要是光线昏暗,身高也就不成问题了。而今日妇人在府门前闹这么一通,外边的人虽不尽信,但也有所怀疑。若是今晚那妇人出些了什么意外,矛头都会指向我,旁人也会当成真的了,会认为是我嫉妒而让人去谋害那妇人。”   想了一下,温盈继续分析道:“再等夫君回来的时候,那妇人寻到夫君的跟前来。看到夫君的身形,还有听到夫君的声音,便只会更加的确定夫君就是那个替身。”   “再与夫君说我谋害了他们的孩子。夫君若是不认,届时她再寻死,如此,不仅是我,便是夫君的名声都臭了。再有人去查一查妇人的身份,知道她是妓子后,不仅夫君这连官都做不了了,便是父亲和二伯哥都会被牵连。”   靳琛听了温盈的话,琢磨了一下后,确实觉得真有这个可能。   “那可派了人去跟随妇人?”   温盈:“跟了,但我想让表兄帮我查一查那妇人的身份。”   靳琛点头:“我会去查,同时表妹你若是在你二嫂哪里打听到关于男子的消息,便差人与我说,我便前去调查。”   温盈点头。   送走靳琛和七公主后,温盈便让人去请孙氏过来了。   下人去请孙氏的时候,孙氏很是不明所以。毕竟温氏就算是今日遇上了糟心事,但也绝不可能是来寻她说话解闷。   孙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与温氏明面上看似已经冰释前嫌了,但实则二人底下依旧是不相往来。   因此孙氏才想不明白温盈为何要邀请她过去。   ——   时隔近二十日,送亲行伍才到北境。北境也正是永宁侯府嫡子沈长震所镇守的地方。   四月中旬,金都天气才稍稍转暖,这北境的白日却是如金都七八月一般,很是炎热。   营地中,一个身形强壮,面容阳刚却英俊的男子,手拿着一根长长的藤条,声音洪亮的怒斥着在训练中偷懒耍滑的人。   “你们现在连训练都偷懒,等到了战场上,就只知道逃命,要你们何用?!再有下次,本将便把你们都给处置了,绝不讲情面!”   那些个偷懒被逮到,如今正在太阳底下提着两桶水扎着马步的小兵,热汗从他们额头上滑落,尽管已经熬不住了,但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若是有谁的水桶低了,那藤条便会挥过来,水桶的水洒了,又得重新开始。   这时候,有个小兵跑了过来,与那男子道:“沈将军,送亲的行伍已经到前方边城了。”   男人转头看向小兵,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拉平了,忽然一声笑:“可算是来了。”   随而把藤条扔给一旁的副将,道:“这几个浑小子便交给你来监管了,本将出去一趟,晚上便不回营了。本将不在营中,你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说罢便朝着营帐走去,换上了一身便服。牵了马,带上了几个人便朝着边城而去。   边城中,行伍落脚驿站。   沈寒霁和温霆相继洗漱后,下到一楼大堂准备觅食,外边忽然就传来了“哒哒哒”地马蹄声,不一会,马蹄声便在驿站外停了。   沈寒霁似有所感,目光便往那门口望去。   不消片刻,便有几个高大的男子从驿站外大步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看到沈寒霁,嘴角一勾,大步走了过去。温霆正要去拦,沈寒霁却也是带着笑意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温霆看了眼那男子的眉眼,便也就明白了男子的身份。   男子走到沈寒霁身前,没说其他的,张开双臂便是男子间豪迈的一抱,随而在沈寒霁的背后重重地拍了几掌。   沈寒霁:……   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震了震。 第93章 温盈进宫   沈长震放开了沈寒霁,围着沈寒霁看了一圈,眉梢微微一挑,疑惑道:“几乎两年未见,人还是那个人,可为何总觉得好似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沈寒霁暗暗的呼了一口气,缓了缓被拍后的不适,随后才带着浅浅的笑意,朝着沈长震喊了一声:“二哥。”   永宁侯嫡子,在金都同辈中是佼佼者,世家说教起自家与沈长震同龄的儿子,都忍不住拿永宁侯的儿子来做比较。   想当年,沈长震舞象之年那会,鲜衣怒马过金都街,引无数人侧目,都顿足询问是哪家好儿郎。   后来年岁大了些,便也越发的沉稳了,但爽朗的性子依旧未变。   再者这北境民风本就彪悍,他这爽朗的性子比起在金都之时,有过之无不及。   兄弟二人一同到房中,让驿站小二送上了茶水和吃食。   边境混乱,更何况还是在送嫁的途中,不宜喝酒。   几杯茶水落肚,沈长震问:“家中父亲母亲可还好,你二嫂和侄子,也就是我娘子和儿子可都还好?”   沈寒霁笑了笑,道:“都还好。”说着便站了起来,走到了行囊处,拿了几封家书出来,然后递给了他。   “父亲,母亲,还有二嫂给二哥的家书,里边还有源哥儿给二哥画的画。”   听到自己儿子都会画画了,沈长震惊诧一瞬:“我离开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大……”他用两个手比划了一下一个婴儿的大小,随而又感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他都会拿笔了。”   说着,沈长震率先打开了妻子的信,打开了信,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漆漆且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画。   沈长震噗嗤一笑,道:“还真的只是学会拿笔了。”   笑意顿了下来,看向妻子的信,再看双亲的信。看着看着,以手扶额,遮住了略红的眼眶,但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可这笑意中却是带着太多太多的无奈。   离家千里,父母,妻儿虽不得相见,但却保卫着千千万万家的父母双亲,及其妻儿。   忽然,肩膀略微沉了沉,被轻拍了拍,随而传来自己三弟清润的嗓音:“二哥不必太过伤感,或许过不了多久,便能回金都看望父亲母亲,还有二嫂和源哥儿。”   到底是个七尺男儿,情绪缓了一会,便很快的就缓过来了,可随即却是诧异的看向沈寒霁,微微眯起了双眸:“我确定方才在大堂时候的那一会不是错觉,你是真的有些变了。”   沈寒霁扬眉,笑问:“什么地方变了?”   沈长震边琢磨边道:“变得似乎有几分人情味了。”   在侯府,最为了解沈寒霁的人,莫过于是沈长震。   他素来疼这个弟弟,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年幼时遭遇的事情。知晓他因年幼的事情,变得孤僻,不近人情,所以打小去哪都要带着他。   因沈长震的性子明朗,又是在同龄人中极为有声望的人,所以甚是受欢迎,朋友也多。沈长震知晓自己的二弟孤僻,不与旁人往来,生怕他这孤僻会越发的厉害,所以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把他给拽上。   没错,便是拽。   沈寒霁打不过自家二哥,故而每回都会被拽着去,又因他自小就是爱门面的,所以也是做不出那等挣扎,有损形象之事。   回忆起往事,沈长震的神色都渐渐的柔和了。   兄弟二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心领神会的举起茶杯一碰,相继一饮而尽。   沈寒霁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自己不是不在意这个兄长,是在意的。那为何在意却未曾出现在梦中?后来沈寒霁想了想,心底大抵也有了答案。   ——自小他便打心底觉得,他这兄长不是那等容易丧命之辈。故而梦中从未出现过兄长的脸。   放下杯盏后,沈长震笑意敛了下来,脸色也多了几分严肃:“近来,有流寇在边境闹起动乱,与东疆太后的政派脱不了干系,但他们到底还是不敢妄动,毕竟数十万大军在这东疆镇守着,他们若敢犯境,这数十万的大军便踏平了他东疆。”   二哥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东疆为何要费尽心思与裕王合作,无非是想唆使裕王造反,让大启内斗。而待大启因内斗虚弱之际,再而与大启开战。   沈寒霁淡淡一哂,道:“有二哥与众将士镇守着这边境,东疆岂敢犯境?”   沈长震嗤笑了一声,调侃道:“旁人不清楚,我倒是清楚得很,你十句里边有九句是场面话。不过,东疆能安分最好,不能安分,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得遭殃。”   话最后,话题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罢了,不说这个,你再给为兄说说源哥儿。”   沈寒霁到北境边城的第一宿,愣是没能好好休息,与他二哥说了半宿永宁侯府的事情。   ——   温盈在孙氏那处探得消息——李清宁说漏过嘴,提起过清伶阁,当时似乎还特意夸赞了沈三郎的嗓音悦耳,好像还是在从岭南回来后不久提起的。   当初裕王为了让李清宁绝了对沈寒霁的心思,强硬的把人送到了岭南。   而温盈起初不大清楚清伶阁是什么地方,便详细问了下人后,才知晓那和青楼一样,不是什么好地方。   青楼是供男子寻欢作乐的。   而清伶阁则是供男女寻欢作乐的。   清楚了清伶阁是什么地方后,温盈胃部久久不适,怀孕以来未曾有过的恶心感在这个时候有了反应。   顶着恶心感,让去给靳琛传话,告知他,关于那替身之事。且也说了,等青竹回来后,便让青竹前去与他详细说一说那人到底都有些什么特征。   而派去跟踪闹事妇人的青竹和柯月,在半夜的时候,只有青竹回来了。   温盈睡得浅,听说只有青竹回来了,便知道是出事了,连忙让人进屋点了等,随而起身穿好衣裳出了房。   到了厅中,温盈虽还有几分疲态,但也打起了精神询问青竹:“可是有什么状况?”   青竹道:“小的绑了个人回来。”   温盈一愣,狐疑道:“那身怀六甲的妇人?”   青竹摇头:“不是那个女子,而是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妇人。我与柯月跟着那女子到了一所宅子处,暗中观察之时窃听到了那老妇人在撺掇着怀孕的女子继续来沈府闹。可女子说她如今有了些银钱,能熬到三爷回来,便不打算继续闹下去了。”   温盈听到青竹的话,琢磨了一下后,问:“接着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竹继而道:“到了深夜,有两个蒙着脸的人到了院子外边徘徊,随而老妇人开了门,把那两个蒙着脸的人迎了进去。”   “那两个人提了个食盒,食盒装着什么,小的也不清楚,只等那两个人摸进女子屋中的时候,小的与柯月便从墙头跳入,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青竹继续阐述,说他们在静观其变之时,那两个人进了女子房中后不久,就传出了女子呼救的声音,但只是一声惊声而已,随而像是被钳制住了,不敢再大声嚷嚷。   而候在门外的老妇人找准机会,装作像是被叫声引过来的。进了屋中后,假意的保护女子。但很快也被钳制了,随而问着来人的身份。   那来人便说女子做了不该做的蠢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人不想让女子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便让他们送来了打胎药。   女子闻言,则惊慌的问他们,是不是沈府主母派他们过来的。   其中一个人冷笑的说现在只是让她生不出孩子罢了,若知道得更多,那便不是落胎那么简单的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暗指了就是温盈派去的人。   在女子被灌堕胎药的时候,青竹与柯月冲进了屋中。   那两个人就是老妇人花银钱雇来的地痞流氓罢了,也不是什么能打的,柯月一个人便搞定了。那个老妇人见势不妙,拔腿就往外跑,但被青竹制伏了。   女子惊慌失措的问他们是谁,青竹便直接与她说了,听到是温盈派来的,女子一脸懵。   “起初她什么都不信,还要我们放了那被打晕过去的老妇人,我们便让那两个地痞流氓说了实话。那两人说他们只是老妇人花了五十两雇的,且还供出了方才是老妇人给开的门。”   “这两人招供后,女子才有些相信,可依旧防备。但大概是今日跪久了,又因惊吓动了胎气,我便与柯月分头行动,她把女子送到回春医馆,我把人给押回来。而那两个地痞流氓被小弟绑在了那宅子中,刚刚回来时,小的已经与府中的人说了,让他们去把人提回来了。”   温盈点了点头,随而问:“带回来的妇人,现在在何处?”   青竹回:“关在柴房中了,有几个人看着,也不怕她跑了,不过……”   话到最后,青竹露出了几分狐疑之色,奇怪道:“小的怎么瞧着,这妇人好像是在哪见过。”   温盈闻言,瞬间来了精神,与他道:“你且仔细想想在哪见过。”   青竹转着眼珠子思索着在哪里见过这个妇人,仔细回想了许久,蓦地一抚掌,恍然道:“小的想起来了,数年前,裕小王爷及冠生辰那日,邀了三爷去裕王府,小的那时也跟在身侧,便是在裕王府见过这妇人,好像、好像是……”   青竹望向温盈,屏住了呼吸,忐忑的说道:“像是清宁郡主的乳娘。”   对于青竹的话,温盈竟是没有丝毫的意外。早已经知晓了是李清宁的人,只是不清楚是什么人罢了。   既然乳娘都已经在帮李清宁了,可见裕王妃也是知道李清宁的事情的。   思索了一息,温盈有了打算。   李清宁尚不知道他们已经抓了她的乳娘,且那怀孕的女子也在她的手上了,她要在李清宁发现之前,进宫把她的目的戳穿开来,有皇上出手,总比他们出手来得强,起码可以压制住裕王夫妇,让他们无法再给李清宁提供帮助。   现在离天亮还有近两个时辰,温盈便让人准备了进宫穿的衣裳,再而让青竹即刻去公主府,详细的把数月前见过那男子的细节如数的告知靳琛。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必须得快,要打得那李清宁一个措手不及。   天色蒙蒙亮,温盈便让人把那老妇人,押到了马车之中,随而进宫。   宫门刚开,温盈便到了宫外,让人前去通传。   约莫天色早,没有这么早面见皇后的人,所以温盈很快便得到了面见的恩准。   入了宫,进了殿中等了一会后,皇后才进到殿中。皇后是个温和的人,落座后便带着笑意询问:“沈娘子今日这般早进宫,可用早膳了?”   温盈温婉回道:“臣妇是用了早膳才进的宫。”   皇后让人给她看了座之后,才问:“今日沈娘子这般早来见本宫,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温盈回道:“昨日在沈府外的闹剧,皇后娘娘可听说了?”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听说了一些,但本宫也不是很清楚。”   温盈便道:“臣妇相信夫君的为人,知晓夫君不是那等养外室的性子,所以在打发走了那个妇人后,便让人跟了一路,跟道宅子后,才发现那妇人来闹事,原来是有人唆使的,而那个人前清宁郡主的乳娘。”   皇后闻言,一愣,面色也严肃了起来,问:“可属实?”   温盈点头,继而道:“到了晚上,有两个贼人摸到了那处宅子,还是那个乳娘给开的门,那两人拿来了打胎药想要灌那个女子喝,还想把这事赖在臣妇的头上。”   皇后听闻温盈所言,脸色变得微妙,半晌后,她问:“人可抓住了?”   温盈:“清宁郡主的乳娘在外边的马车上,而那个女子还在医馆中,那两个贼人也被制伏了。”   说到最后,温盈踌躇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事是与李清宁有关的。”   皇后抬眸看向她,惊讶道:“还有?”   温盈点了点头:“数月前,臣妇家的一个小厮在外时,遇上了一个身形与声音都极像臣妇夫君的男子,那男子正好消失在三水巷的附近,而那三水巷正是押送李清宁到皇陵的前昭武校尉被杀之处。”   “臣妇二嫂先前与李清宁交好,臣妇便向二嫂打听了一下,好似李清宁说过清伶阁的事情,所以臣妇怀疑那男子是清伶阁的男倌,便托表兄帮忙查了查,现在虽未有消息,但相信很快便能有消息了。”   皇后听了温盈的话后,垂眸沉思,温盈只静静的在底下等着。   半晌后,皇后才抬眸看向她:“沈娘子与本宫说这些,意欲何为?”   温盈在皇后的跟前跪了下来,伏下身子,语气恳求:“臣妇怀疑那李清宁尚未死,以假死瞒天过海回到金都,她杀死昭武校尉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昨日给沈府泼脏水那个女子,臣妇也有理由怀疑,她也是李清宁想要谋害臣妇与夫君的一步棋子,所以臣妇来此,是为了请求皇后娘娘帮忙,帮臣妇把这些怀疑转述到皇上那处,求皇上能为臣妇主持公道。”   皇后看了眼温盈,随而再次沉吟。思索着温盈的怀疑,到底是真是假。   其实皇后也对那李清宁的死有几分怀疑,她以前迫于太后的脸面,对李清宁面上也是很疼爱,可心底总是有些不大喜欢这个侄女。   太会算计了,且性子有些莫名的偏执。这样的人,怎可能会自尽?   再有昭武校尉的事情,更加让人怀疑李清宁自尽的事情。   如今听到温氏这么一说,皇后心里边的猜疑更加的深了,也更加的偏向温氏所怀疑的。   那李清宁当真有可能还没死,在暗处算计着沈家夫妻呢。   许久后,皇后问:“那乳娘可在宫门外?”   温盈点头:“回禀皇后娘娘,在。”   皇后点了点头,随而看向自己身旁的嬷嬷,吩咐:“派几个人去把沈娘子马车里边的那个婆子蒙了脸带到大元殿去。”说罢,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然后走了下来,走到了温盈的身前,道:“沈娘子在此稍候,本宫出去一趟。”   温盈福了福身子,目送皇后离开了偏殿。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皇后才从外边回来。   皇后落了座,与温盈道:“方才去了大元殿的时候,遇上了七驸马。”   温盈露出了几分诧异,见她如此,皇后便知道她不知道靳琛也进宫了,随而道:“沈娘子方才说的那个男子,就在一个时辰前,七驸马带人去清伶阁,抓到了此人。而此人的声音确实与沈卿家的声音无异,现在只差指认了。”   说到这,皇后话语一顿,复而问:“昨日闹事的那妇人现在如何?”   “今日一早,已经安然无恙了。”   昨夜温盈便派人去回春医馆盯着了,而进宫前传回了消息,那妇人已经缓和了下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惊吓到了而已。   皇后点了点头,随后道:“在殿上,那二人都不肯交代李清宁的所在,也抵死不承认见过李清宁。而就在方才,皇上让人去把裕王夫妻二人传进宫中了。”话到最后,皇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现在就看他们夫妻二人肯不肯交代了。”   ——   李清宁迟迟未等到乳娘回来禀告消息。   因她假死的事情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裕王妃就只让那乳娘夫妻二人在院中伺候着。   今日一早,李清宁便让乳娘的丈夫,也就是那个车夫。让车夫把沈寒霁的替身送回清伶阁。   这个替身,是李清宁两年前从岭南回来,一时起了兴致去了清伶阁,遇上了被拍卖初I夜的男子。   而买下男子初I夜的,是个貌丑的男人。因偶然听到被拍卖男子的声音,李清宁才从貌丑男人手上抢了人。   因为那个嗓音酷似沈寒霁的男子,也就成了李清宁的入幕之宾。那一整年李清宁也确实为他豪掷千金,以至于现在,那清伶阁有一半的股是男子的,他也不用委身于他人,故此李清宁着实是他的贵人。   车夫把人送走都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也不见回来。而那应该昨晚就对英娘出手了的乳娘,如今也未见有消息传回来。   李清宁心中生出了几分急躁,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事情都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但她又不能贸然外出。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让那个聋哑婆子传信给乳娘,让她尽快下手,莫要等到那温氏察觉不对之时再动手。   李清宁写了信,交付给了聋哑婆子。与能看得懂唇语的聋哑婆子说了个地址后,便让她离去了。   聋哑婆子出了门,在入了一条巷子后,看了眼手中的信件,直接拆开。   看了信上的内容后,随而塞回了信封之中,往聋哑巷子而去。   ——   宫中,大元殿内。   温盈随着皇后也来了大元殿。   殿中剑拔弩张,裕王直瞪靳琛,刚跨进大元殿的温盈听见裕王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就凭一个乳娘和一个下贱的男倌就可诬陷本王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更何况他们都未曾认下清宁未死,好话坏话岂不是全都让你说了!?”   靳琛却是不急不躁,一如既往的沉稳,道:“下官去抓拿这男倌的时候,正巧有一辆马车把男倌送回了清伶阁,裕王可知那赶马车的人是谁?”   一旁低着头的裕王妃,脸色白了白,显然是知道是谁。   裕王冷笑道:“本王为何要知道!?”   靳琛道:“那人是李清宁乳娘的丈夫,也是裕王府的车夫。一大清早的,裕王府的车夫载着这么一个男倌回清伶阁,敢问昨晚这男倌是去了何处?”   裕王闻言,脸色一变,眼眸转了转。下一瞬一转身,蓦地朝着皇上跪了下来:“皇兄,皇弟着实不知为什么这乳娘会和那个什么妇人有所纠葛,也不知那车夫为什么会与这个男倌有牵连,望皇兄明察,莫要叫小人诬陷了皇弟呀!”   话语之中的小人,指的便是靳琛与温盈,还有那身在千里之外的沈寒霁。   而他们口中的奶娘和男倌都被绑了全身,跪在地上,嘴巴还塞了布团,因而显得脸部扭曲。   因靳琛瞧出来了,他们有自尽的想法,所以以布团塞着嘴,以免他们咬舌自残。   温盈进了大元殿,朝着皇上行礼。   裕王妃见到了温盈,双眸瞪大,颤颤巍巍的指着她道:“定然又是你,这车夫还是乳娘,还是这男倌,定然又是你捣鬼出来的,你想置我们夫妻于死地才肯罢休吗?!”   皇帝沉着一张脸,让温氏平身后,冷眼扫向裕王妃,沉声反问:“所以,裕王妃是想说永宁侯府三娘子能使唤得动你裕王府的乳娘和车夫?还是说她可以使唤得动被李清宁所豢养的男倌?”   皇上的话一出来,裕王妃的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跪在了丈夫身旁,颤抖着声音道:“妾身不敢,但、但妾身也不知那乳娘和车夫是什么情况呀,就是那男倌,妾身以前也未曾听清宁提……”   皇帝在座上,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裕王妃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说话。   皇帝极具威严的道:“李清宁的事情,若你们夫妇还执意要隐瞒,那就莫怪朕不念手足之情。”   裕王抬起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有内侍进来传话,说那叫英娘的妇人已经传到了宫中。   温盈听闻皇上把那怀孕的妇人传进了宫中,便也就明白了李清宁一事,皇帝打算亲自审问。   有皇帝亲自审问,这事便是没跑了。 第94章 终于抓获   皇上的话如同是惊雷一样落在了裕王夫妻二人的心头上。   言外之意,皇上已经是认定了他们的女儿还没有死。   裕王心思百转千回,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在坟墓之下暗修密室与地道被发现了。可转念一想,若是被发现了,那么今日他就不是身在大元殿,而是在大理寺了。   在一瞬间,裕王思索了许多个可能,但最后他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女儿没有死。   昨日听说沈府外的闹剧,裕王除了冷笑以对之外,也觉得这说不定能弹劾沈寒霁的把柄。   待沈寒霁从东疆回来,便也可名正言顺的参他一本,而前提是他能平安无事的从东疆回来。   可现在还没等到沈寒霁把柄,便等来了皇帝的召见,原因是——他的女儿没有死。   殿中,裕王看向了身旁颤颤发抖的妻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在心中大骂目光短浅的妇人!   但面上还是说露出了惊愕之色:“王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裕王妃已然慌了神,抿紧了嘴巴摇头,什么都不肯说。半晌后,还是不死心地指向温盈:“她、都是她,她不想我们夫妻二人好过,也不想我们的女儿安宁,所以硬说我们女儿没有死,以此来状告我们!”   温盈从容自若的对上裕王夫妇二人的目光,引用了一句方才裕王所说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裕王闻言,随之眯眸看向了温盈,冷意迭出。   皇帝扫了裕王夫妇二人,随即吩咐传话的人,把叫英娘的女子带到偏殿去。   而后看了眼身边的大总管,大总管会意。   大总管吩咐了两个太监把那个穿着白衣,被绑着且捂着嘴的男人给抬出了殿外。   温盈看了眼被抬出去的男人,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人抬出去后,皇帝也从座上站了起来,意味深长的道:“沈卿家是国之栋梁,朕总该不能让这栋梁之才白白受人诬陷。”   温盈似乎听明白了些,却又不知道皇帝要怎么做。便随着皇帝皇后一同出了大殿,往隔壁的偏殿而去。   被半拖下去男人,被人灌了整整一整碗的酒,酒中除了酒的味道,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呛鼻味道。   男子被压制着灌了酒,半张脸和衣襟都被酒水所沾湿,狼狈至极。   口齿不清的道:“你、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大总管冷着脸,随而抬了抬下巴,吩咐人把男子给拖出去。   人被拖下去之后,大总管闻了闻空碗的味道,随即嫌弃的别开了脸,把空碗放到了太监捧着的托盘之中,道:“看着点,莫让人真的疯魔了。”   此药,能让人神志混乱,不知今夕是何年,有些类似当初李清宁掺在温盈所用的宁神香的麻黄草,只不过份量重了许多。让人产生幻觉的效用更强烈。   此药是禁药,但诏狱的大刑中,便有这一行,必要时可用来对付囚犯。   男人被扔进了偏殿,偏殿中昏暗无光,让人只能看得到有人影,却看不清人的脸。   被关在偏殿小偏房中的英娘,听到门开的声音,在昏暗中摸索着走出去。   英娘被人从医馆接走,说要接她去见沈三郎。她心想三郎还在东疆,怎么可能出现在金都,她不信,可也识时务者。   接她的有好些个人,她若是硬来,没准命都没有了。   上了马车之后,便被人蒙住了脸,一路平缓,也不知去到了哪里,马车外边吵闹的声音逐渐消减,最后像是入了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很是安静。   她被带到了这个很是奢华的地方,带她进来的人与她说,一会沈三郎便会来。   等了一刻多时,才有人进来。   英娘出到了偏殿,隐约可见门口出有一个摇晃的身影,那身形很是熟悉,像是三郎的。   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三郎?”   那边的人身子晃了晃,神志不清的开了口:“英娘你……怎么会、会……”会什么,他却是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意识有些混沌不清。   混沌不清,可却隐约记得有些很严重的事情,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神识飘飘然的。   听到那一声“英娘”,英娘便认定了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便喜出望外地走了过去,上前扶住了男人:“三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但都徒劳无功。   英娘感觉到了他不舒服,便把他扶到了一旁坐下,然后开始与他诉说这些天的委屈,被婆子卷走了银钱,被沈府羞辱,被刘姑姑背叛,昨晚的惊魂。   这些话落在男子的耳中,就像是蚊子嗡嗡嗡的叫,直接用手挥开,厌烦道:“给我闭嘴!谁管你死活!”   英娘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他向来温柔,从未对她说过重话的。   今日是怎么了?   英娘忐忑的碰了碰男人的袖子,小声的喊了声:“三郎,你是不是在怪我去沈府外边求主母收留,我那是被逼无奈,还有都是那刘姑姑撺掇的,若不是她……”   “滚开……”男人不厌其烦地挥开她的触碰:“恶心。”   殿中逐渐光亮了起来,能看清人的脸。   这是英娘第一次清晰的看到“沈三郎”的模样,精致漂亮的外貌。   英娘听别人提起过永宁侯府三公子的沈寒霁,相貌俊美,才貌双绝。   如今所见,有些意外,但尽管如此,也不影响英娘确定这人就是那个晚上来寻她的三郎。   可是男子脸上一脸的不耐烦,还有几分的鄙夷。   英娘嗅了嗅,闻到了酒味:“三郎你怎么喝酒了?”   男子嗤声道:“我喝了酒与你这妓子有什么关系……?呵,你这蠢货,被我诓骗了都不知道……”   声音虽然有些混沌不清,可也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英娘听到那声“妓子”,胸口似乎被人捅了一刀,脸色苍白。   隔壁偏殿传来男女的声音,皇帝在裕王夫妇身上浏览了一遍,随而道:“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说罢,让人推开了偏殿的门,骤然有了光亮,殿内的两个人都有所不适。   可待看清楚了那些人后,英娘的脸上更是彻底没了血色。   温盈看到了里边的两个人,心里头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李清宁想泼沈寒霁与她一盆脏水,可李清宁千算万算,定然没算到皇帝也出面帮忙了。   皇帝沉着脸,与大总管道:“拟榜文,张贴与宫门与城门处,还沈卿家一个清白,李清宁假死瞒天过海回金都,勾结贼人假扮礼部郎中沈寒霁,假扮沈郎中与妓子苟合,致使妓子有孕,妄想毁坏沈郎中的名声,如今贼人已经抓到,择日游街示众。”   英娘一脸呆滞,好似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又好像是听明白了。   浑浑噩噩地扯了扯身旁的人:“三郎,他们都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男人身上的药效还没过,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英娘看向温盈,看向那一行人,随而无力地扶着柱子瘫软在地,晕厥了过去。   许是要也要做母亲了,温盈看见那女子晕厥了过去,心里也堵得难受。   说到底,都是那李清宁报复之下的一枚棋子。   皇帝看了眼那女子,淡漠的吩咐大总管:“从哪接来的,送回哪去。”   送走了女子,那个男人也被押了下去。   殿中只余下裕王夫妇,皇帝皇后,以及温盈与靳琛。   皇帝看向裕王:“裕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女儿的乳娘,还有那男倌,还有那死去的徐建,这几人都与你女儿有关,若非是你女儿,难不成是裕王妃与你所谋划的?”   裕王随而道:“皇兄,臣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说罢看向身旁的妻子,痛心疾首的道:“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宁到底有没有死?!她是不是或者回来了,你说实话呀!还是说你要欺君!?”   裕王妃还想嘴硬,上边的皇后说话了:“裕王妃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在金都抓拿到李清宁,便是欺君之罪,裕王府上下皆会被连累,如今你若是实话实说了,倒是可以从轻发落的。”   裕王妃无力的跌跪在地上,发愣了好半晌,才红着眼眶看向皇上与皇后,似乎决定定什么,眼神一下果决了起来。   裕王妃开口承认:“都是我做的,我怨恨他们夫妻二人害死我的女儿。”裕王妃指向温盈,继而道:“所以我便想要报复他们,让他们身败名裂!我知道我女儿以前养过男倌,我便寻来了那个男倌,让他买下那个女子,与其苟合有孕,就为了诬陷那沈三郎,可关于那徐建我着实冤枉。”   到这个地步,裕王妃依旧嘴硬,她不想失去失而复得的女儿,宁愿自己顶罪。   温盈暗暗的呼了一口气,随而问道:“那裕王妃可知那女子姓甚名谁,又是从何处寻来的?”   裕王妃吸了一口气,看向温盈,冷笑道:“我只需吩咐下人办事便可,何须知晓那女子的身份。”   座上的皇帝黑了脸,道:“既然不肯说,那便别说了,总该是有人肯说的。来人,把裕王妃打入天牢。”   裕王一听,忙跪了下来,求道:“皇兄,王妃她只是一时糊涂,并未做出伤人性命,还请皇兄宽宏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上座的皇帝怒极反笑,一掌拍在了把手上,怒道:“当初便是念及李清宁是你的女儿,朕才没有赐死她,如今呢,你们依旧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好似你们裕王府才是坐在这龙椅上的人,如此还要让朕放过你们?!”   听到那句“裕王府才是坐在龙椅上”的话,裕王白了脸,连忙伏在地上。   皇帝重声道:“李清宁但凡还在这金都,朕便是挖地三尺,届时裕王府也逃脱不了干系!”   裕王闻言,忙抓着裕王妃的肩膀,怒斥道:“王妃,你是想看到本王和泽儿因那不肖女连累了才罢休吗!你快些说呀!”   裕王妃紧抿着唇,这一瞬间,她俨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时,有太监匆匆来传:“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那车夫已经招供,那李清宁确实没有死,而是匿藏在东街槐树巷的一所宅子中了。”   听到太监的话,裕王妃彻底瘫软在地。一双眼没了亮光,灰蒙蒙的。   皇帝下令,让人即刻去抓拿李清宁。待抓到李清宁后再把裕王妃收押,至于裕王,皇帝没有一句话是与他相关的,显然极为盛怒。   而靳琛也出宫去帮忙抓捕李清宁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温盈一直在偏殿。   她是寅时醒的,而又是在卯时进的宫,现在已是午时。从寅时到现在差不多有四个时辰了,她感觉到了些许的难受,但为了看到李清宁被捕,她尚能忍受这点不适。   在皇帝派人去抓捕李清宁的半个时辰后,侍卫回报——他们去到那宅子的时候,里边已经无人了。   侍卫翻箱倒柜,没有发现任何贵重物品,显然是逃跑了。   温盈听到李清宁逃跑了,手心收紧,眉心紧蹙。   已经做到这等地步了,那李清宁竟又逃了!   可就在侍卫传话后不久,皇后让温盈先回去休息等待消息的时候,靳琛复而又进宫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抓到了李清宁。   ——   靳琛离开皇宫与侍卫一同去抓捕李清宁,但得知李清宁逃跑了的消息,他便四下继续追捕。但搜寻也无果,返回皇宫之时,在宫门外遇上了他先前安排在聋哑巷子的探子。   探子道在一个时辰前,先前被徐建带走的那个聋哑婆子回到了聋哑巷子,还带回了李清宁写给她乳娘的信。   因沈寒霁从齐豫处得到的暗号与信物起了作用,那聋哑婆子便把靳琛手下的探子当成了自己人,把李清宁的所在告知了他们。   他们得到消息后,便分头行动,一人去那处宅子监视,而一人去公主府寻靳琛,到了公主府后,才知道靳琛已经进宫了,故而又像皇宫而去,才耽搁了些许的时辰。   从另外一个押着李清宁到宫门外的探子口中得知。   皇上派锦衣卫到槐树巷的前一刻。李清宁越想越不对劲,为了以防外一,也不等聋哑婆子回来了,便收拾了细软银钱,戴上了帷帽离开了宅子。   本以为能顺利逃走,可不曾想早已经被人盯上了。   在外盯了小半个时辰的探子也随之跟了上去,待到无人之处,便出来打晕了李清宁,再而把人押到了宫门外。 第95章 兄弟分别   李清宁已经被押到宫外了,这话落到裕王的耳中,他暗暗收紧了手心。   随而闭上了双目。   原以为自己的女儿死了,也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却说人没有死,就在宫门之外。   可这一面,他却是不能见。   如果亲人和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真要割舍一个的话,他选后者。   裕王伏在殿中,朝着上座的皇帝道:“皇兄,臣弟之女欺上瞒下,假死欺君,杀人且诬陷朝廷命官,罪无可赦,请皇上下令处死。”   裕王这话一出来,不仅是裕王妃瞪大双目,不可置信的看向他,就是殿中其他人都不同程度的惊诧。   温盈看着殿中的裕王,终于明白李清宁的冷血无情是如何来的了。   有其父也有其女。   裕王让皇上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决然不是因为想大义灭亲,而是把自己撇开,撇得干净。   那裕王妃推开了钳制住她的太监,冲上去就捶打着裕王:“你个没心没肺的,她是我们的女儿呀,亲生女儿呀!你怎能让她死!”   裕王没有阻止她,任由她打。   裕王妃转而怒对温盈,面目狰狞地朝着她冲了过去:“都是你!”   温盈步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好在太监适时地把裕王妃给拦了下来。   裕王妃那样狰狞的面目着实可怕。   皇帝一拍扶手,怒道:“放肆,殿前胡闹,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裕王妃脖子一缩,到底还是怕了。   皇后关切的问温盈:“沈娘子,没有受到惊吓吧?”   温盈欠了欠身子,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妇无碍。”   皇后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向裕王妃,轻声呵斥:“你贵为王妃,大启皇室,殿前失仪,这成何体统!”   裕王妃浑浑噩噩的,带着怨气看着自己的丈夫。如今女儿的命都保不住了,又谈何的殿前礼仪?   皇帝想到李清宁这个侄女就觉得心烦,更是不可能让人押进宫中再见到她的那张脸,便直接让人把其直接押到大理寺的天牢,让靳琛来审。   而也让人裕王妃押入天牢,罪名为匿藏逃犯,先行关押,处罚他日再定。   至于裕王,皇帝没说不罚,也没说罚,便让他回府,所有的职务都交给旁人接手。   罚与不罚,才是让人最为忐忑不安的。   裕王妃被押下去了,裕王不敢再求情,只得先行离开了,而温盈却还是留在了殿中。   待裕王走后,她上前请求道:“望皇上恩准臣妇去见那李清宁一面。”   皇帝与皇后相视了一眼,皇后不解的问:“为何要见她?”   “臣妇便想问问她,为何就这么恨臣妇,又可曾悔过。”   李清宁是绝不会后悔的,这一点,温盈很清楚。   皇后朝着皇帝点了点头,皇帝开了口:“准了。”   温盈随在靳琛一同出了皇宫,马车随在他的马后,一同去了大理寺。   到了牢房外,靳琛道:“牢里污秽,表妹还是快些出来。”   温盈点头,与柯敏一同随着狱卒进了牢中。   李清宁事一刻前被关进了大牢中的。   许是第二次进牢狱了,没有了第一回 那般歇斯底里。   牢房外来了人,她抬眼看了一眼,看到是温盈的时候,一双眼眸倏然一眯。   咬着牙道:“你是来落井下石的?”   温盈看了眼狱卒,狱卒会意,道:“沈娘子说完了便唤小的。”   说着便走到了一旁去。   温盈收回了视线,看向牢房中的李清宁,淡淡的笑了笑:“我来是想看看你如何狼狈,如何作茧自缚的。”   李清宁冷笑:“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当我还怕死?”随即一双眼眸中露出狠毒:“我便是死了,我化成厉鬼也会纠缠着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温盈淡然从容的道:“你为人的时候,我都不怕你,你化成厉鬼,难不成还能让我怕你?”   说完后,声音轻柔道:“我来这,只是想与你说,裕王妃今日在殿上,本想替你扛下所有的罪名的,便是被皇上威胁落狱,也不肯松口。”   李清宁原本狠厉的神色,在知道自己亲娘给自己顶罪之时而愣了一下。   但随后又听到温盈说道:“裕王妃匿藏你,再有扰乱法纲之罪,已被皇上收押了起来。且在大殿之上,裕王向皇上求,求杀了你。”   听到温盈的话,李清宁双目一睁,想要反驳,可却反驳不出声,她那父亲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眼眶逐渐红了,却是硬咬着牙,咬得极其用力,便是脖子上边的青筋也显露了出来。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温盈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李清宁的那歇斯底里的声音:“温氏,我做鬼也会缠着你!”   晚间,大总管入了牢房,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一个托盘的上方是一壶酒和一个酒杯,而另外一个则是一根白绫。   入了牢房后,大总管道:“皇上仁慈,留你全尸,让你在二者之中选一个。”   李清宁从地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到两个小太监的身前,看了一圈他们托盘上的东西,随即猛地掀开了毒酒的托盘,往牢房外跑出去。   可还未等跑到外头,牢房门便被两个狱卒拦了去路。   大总管不慌不忙的道:“看来郡主是选择了白绫。”   随而走向小太监,把托盘上的白绫拿了过来,声音虽尖却轻的吩咐:“把人给我架住。”   两个小太监上前,把那做无谓挣扎的李清宁一人一边的架住了,大总管缓步走到了她的身后。   “你们一个两个,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李清宁想要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表情狰狞,眼眶中都是红血丝,脖子和额头都是挣扎而溢出的汗水。   大总管把白绫揽过她的脖子,无所谓的道:“咱家手上不知过过多少人命了,岂会怕你一个鬼来纠缠?”   说着,蓦地一用力拉扯。   李清宁的脸色逐渐憋得通红,双目外凸,连呼喊都没来得及。   ——   就寝前有人来传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李清宁自缢死了。   一个是那个被利用的妇人在回春医馆早产,产下了一个女婴。   那女婴未足月就生出来了,很是孱弱,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温盈听闻后,便差人去与金大夫说,说尽力救助女婴,医药费全算在她的头上。   蓉儿闻言,不解的道:“那妇人先前那般在府外闹事,诬陷三爷,娘子为什么还要帮她?”   温盈淡淡笑了笑:“或许是要做娘亲了,见不得这样的,再者,那妇人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可怜人罢了。”   今日回来后,靳琛的下属也调查出来了那女子的身份。   十岁被赌徒父亲买入青楼,十七岁被李清宁的人买走,以为遇到良人,却不想还是一个火坑。   纵使心思不纯,可为了能活下去,还那能像闺阁姑娘那般单纯?   温盈继而道:“等她们母女俩都度过危险的时候,再看那妇人如何抉择,那孩子若她留着,便给她们些银钱,送她们离开金都。”   “那若是妇人不顾孩子,偷偷跑了呢?”   “人各有命,随她,若是真的抛下了孩子,把孩子养得差不多了,寻一户好人家收养了。”   无仇无怨,那女子也是被利用的,与她也没有过什么真正的过节,倒不至于锱铢必较。   一日下来,温盈已十分疲惫,洗漱之后便回了房。   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一侧。哪怕沈寒霁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了,温盈还是不习惯。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侧的床铺,抚摸了几遍,轻声地叹息了一口气。   前几日,她倒是收到了沈寒霁寄来的一封信,那时候他应当还未到北境   但现在想来他应是已经到了北境,便是现在让人去快马寄信,等驿差把李清宁已伏法一事传过去,估摸着他都已经在东疆定京了。大启的驿差怎可能越过边境,往东疆送信?   便是可以送信,却也是有专门的人送过去。   太过麻烦,温盈便没有让人传信。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晚上可安睡?   身体可还好?   温盈虽疲惫,但也没有什么睡意,温盈索性下了床,走到窗户旁,把窗户推开。   前几日的天都是有些灰蒙蒙的,便是晚上都是乌云密布,星辰寥寥。可今日天气很好,白日阳光熙暖,晚上夜空中也是满天星辰,便是月色都很好。   颇有种乌云散去明月开的感觉。   不管如何,如今李清宁已经威胁不到她了,而那裕王如今估摸着还想着怎么暗度陈仓谋反,自然不可能再对永宁侯府,对她再有所动作。   他连女儿都可以舍弃,又怎么可能为了帮自己的女儿报仇,而在时下这种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之下针对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这日子终于能过得平顺了。   温盈抚了抚尚未隆起的小腹,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   ——   北境。   在北境休整了两日,送亲队伍即将行过边境,上定京。   此去定京,定会有麻烦。   东疆太后自然不想两邦交好,定然会想着办法搅乱这联姻。   出发前,公主的马车旁除却沈寒霁,别无他人。   沈寒霁神色淡漠的与刘语馨道:“跨过了边境,你所走的每一步都会更加的艰难,旁人所能给予的帮助始终会有限,能靠的只有你自己。”   大半个月下来的路途,刘语馨被折腾得有些憔悴了,在马车中听到他的话,脸色更是没有什么血色。   “那我该如何做?”她问。   沈寒霁垂眸,慢条斯理的道:“对别人狠,对自己就需得更狠。此去定京,途中必有麻烦,趁乱使一出苦肉计,可保你到定京之时,一路顺畅。”   马车内的刘语馨愣了一下,问:“什么苦肉计?”   沈寒霁薄唇勾了勾:“那便看公主殿下能对自己有多狠了。”   说着话,便看到远处的沈长震朝着自己招了招手,沈寒霁多言了一句:“言尽于此,到底有什么样的造化,便只能看你自己。”   说罢,朝着沈长震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沈长震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后嘱咐:“此去东疆,注意安全。”   沈寒霁微微一笑:“二哥且放心,我尚能自保。”   沈长震点了点头,随而还是不放心的道:“此去危险重重,若不然我派几个身手极好的人与你一同前去?”   沈寒霁却是微微摇头,随而道:“我这边有了计划,人便不必再添了,但我需要二哥帮一个忙。”   沈长震毫不犹豫的道:“你说。”   沈寒霁压低声音道:“我此去还要帮一人救出被囚禁在定京的双亲,而到定京后会与暗探取得联系,从而把那人的双亲救出定京,我需要二哥时刻派人在边境接应。”   沈长震点头:“此事,便交付与我,我会安排好人在边境接应,你切记护好自己的安危。”   沈寒霁轻“嗯”了一声,带着笑意后退了两步,朝着兄长一鞠。   “他日从定京回来边境,再与二哥相会。”   沈长震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回:“再会。”   沈寒霁随而转身离去,沈长震看着自家三弟那儒雅的身影,笑意之中更多的是宽慰。   轻声感叹道:“吾家有弟,已成长。”   他们虽然身在不同的位置,都各有各的职责,但目的都是一样的——保家卫国,殚精竭虑的为国为民。   沈长震把他们一行人送到了边境,便停下了。   沈长震目送他们一行人过了边境,入了东疆的国土。   直到那行伍没了踪影,沈才带着一支行伍转身往军营而去。 第96章 他的谋划   送亲行伍距离定京还有数日之时,在途中的驿站遭遇了伏击。   和亲公主与送嫁的大臣,以及一些将士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和亲公主手臂被刺客划了一刀,昏迷了一日一夜,如今行伍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整数日。   因拓跋烈也一同回来,所以那日当即派人快马加鞭回定京,让东疆的王上派遣援兵来接应。   拓跋烈本就心仪刘家女,再有这一个月的相处,感情更是浓厚了许多。而此次刘家女受伤,最为震怒的便是拓跋烈。   大概他最为清楚这一次的伏击是谁派来的。   沈寒霁受的伤似乎也很是严重,故而也在养伤。   旁人都以为沈寒霁伤得最重。身上多处刀伤,那样的一个文臣,如何能扛得住?   显然大家都已经忘却了在除夕那晚他是如何击退东疆状元的。或许也有可能是没几个人亲眼所见,再者文人与文人比剑,在他们看来就是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   温霆端着汤药进了沈寒霁的屋子,随即关上了门,端到桌旁放下,随而看向他,皱眉道:“你如此冒险,若是让阿盈知晓了,指不定该怨我了。”   旁人以为伤得下不得榻的沈寒霁却是掀开了身上的被衾,下了床,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笑了笑:“你不说,我不说,她又如何能得知,等回到金都,这些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说罢,端起了桌面上的汤药,吹去氤氲的热气,面不改色的缓缓饮下。   温霆在一旁坐下,低声道:“此次遇伏,那东疆三王子盛怒,今日还把送去的饭菜都砸了,是真的气得食不下咽。且这两日他也衣不解带的守在了刘家女的床榻旁照顾,直至她清醒过来才回去小憩片刻。”   东疆风俗不比大启,男女界限没有那么严格,更别说二人还有婚约在身。   话到这,温霆眸色微敛,声音压得更低:“你是如何说服那和亲公主用苦肉计的?”   沈寒霁放下了空碗,拿了帕子优雅从容地擦了擦嘴角上的药渍,淡然道:“只要不是愚蠢得无可救药的,都还是可扶得起来的。再者即便先前调香阁的事情受了牵连,但她依旧是个有野心的女子,既然和亲已成定局,那她自然不可能一辈子都屈居人下,更别说她此次和亲,大启还交给了她重任。”   话到最后,沈寒霁饮了一口茶水冲淡口中的苦味,淡淡道:“我只是提点了她一两句罢了,她确实也是对自己够狠,竟下得去手,自己砍自己一刀。”   刺客伪装成婢女进到刘家女房中之前,早被温霆识破,在婢女进去的时候,他便候在了屋外。屋中一声尖叫,他便迅速推门而进,一把短刃直接插入了那人脖子。   刘家女惊愕一瞬,下一息直接拾起地上刺客掉落的匕首,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一划,随之扔到地上。   匕首落地的时候,侍卫也闻声而至,但与此同时,假扮成旅客的人也纷纷露出了凶狠的面目。   一场恶斗,沈寒霁所受的伤,都是经过他精心策划的,看着伤重,实则只是皮外伤,只需养伤些许时日便能无碍。但随行的太医是他们的人,他说伤重得厉害,那便是厉害,自然也没有人去特意怀疑沈寒霁是故意受伤的。   到了定京,若是有宫中太医过来,沈寒霁也自有应对的法子。   温霆看了眼沈寒霁脸上的伤,再看了眼他半挂着的手臂,调侃道:“她便是再狠,也没你对你自己狠,她到底是自己动手,可你身上的伤都是别人动的手,若有一分差池,我该如何像阿盈交代?”   沈寒霁唇角微勾,浅浅的笑了笑:“所以以防万一,我穿了软甲。”   温霆心道若是失算了,便是穿了软甲都无济于事。   沈寒霁道:“我受了伤,有些不必要的宴席也能用这借口回绝,也好有空闲让我与定京的探子取得联系。”   温霆眉头紧蹙,犹豫了一息,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了这么个齐豫,值得这般费尽心思,还不惜冒险吗?”   沈寒霁饮了杯中半杯茶水,放下后,抬眸看向温霆,笑意温润:“想要别人为自己拼命,总该不能坐享其成,也要有所成意,如此才能让别人也尽全力,不是么?”   温霆哑然,还真的是这个礼。你什么都不付出,谈何让旁人也给你豁出命来办事?   他妹夫这个人吧,还真是个让人心服口服的怪人,让人在危险之时能不由自主的安心。   温霆叹了一口气,随而道:“那到了定京,我会给你打好掩护。”   沈寒霁含笑的点了点头。   温霆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被利器所伤,如今用棉纱包了小半张脸,半调侃道:“故意归故意,这脸怎就伤了,要是好不了了,阿盈可还会像以前那般喜欢你?”   沈寒霁笑回:“阿盈又非因我的外貌而喜欢的我。”   二人说着话,房外传来脚步声。二人相视了一眼后,沈寒霁起了身,把喝过水的杯盏推到温霆的面前,再而拿起空碗朝着床榻走去,把空碗放在了床头的高杌子上。   刚躺下,便有人敲了房门。   “沈郎中,我可否进来?”   是拓跋烈的声音。   温霆去开了门,拓跋烈诧异了一下:“原来温评事也在。”   温霆解释:“刚巧端了药过来,三王子与大人有话要说,在下便先走了。”   说着,转回身,去把床头的空碗拿起,然后转身出了屋子,顺带关上了房门。   “在下如今不便,不能下床行礼仪,还望三王子见谅。”沈寒霁道。   拓跋烈忙道:“无碍,我也不是重礼仪之人。”   沈寒霁笑了笑:“三王子请坐。”   拓跋烈坐下后,看向半躺在床上的沈寒霁,询问:“沈郎中的伤势如何了?”   沈寒霁回道:“无性命之忧,修养一两个月便能好。”   闻言,拓跋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此番公主和沈郎中,还有一众将士在东疆境内遇险,我难辞其咎。”   只要是个聪明人,都能明白此次伏击的目的。无非是想要激化东疆与大启的矛盾罢了。   沈寒霁淡淡的道:“不过是有心之人的诡计罢了,与三王子无关,只是这一次遇险能平安度过,往后公主在东疆是要过下半辈子的,接下来的安危才是关键。”   拓跋烈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沉默了一息之后,拓跋烈周遭的气场似乎坚定了起来,他抬眸看向沈寒霁,面色郑重的道:“公主是我求娶的,我定会拼尽一切护她余生。”   沈寒霁淡然一笑:“公主有三王子如此夫君,也是福气。”   若是当初和亲的人真是梦中的顾芙华,只怕便是遇险,这拓跋烈也没有现在这般的决绝。   果然,还是得选对人才能事半功倍。   说了半晌话后,拓跋烈也不好继续打扰沈寒霁休息,只好告辞。   拓跋烈转身离开,沈寒霁唇角微微勾勒出一抹笑意。   房门关上,笑意也淡淡敛去。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刘家女这边的事情,但有一件事,倒让他有几分在意。   想起温霆方才所言,还是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摸了摸棉纱包裹小半边的脸颊。   为了让这伤看着更加严重些,脸上也被划伤。   脸若有划伤,便很难祛疤。   与阿盈欢好之时,若是让她面对着他这张脸,更加容易情动。   待回到金都,得寻些祛疤膏祛了脸上这疤才行。   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温盈,沈寒霁也是幽幽的叹了一声,也不知她可还安好。   他在到底边境之时,便写了一封信给她。   告诉她,他一切安好,只是偶尔会因老毛病而梦中惊醒。醒来便多想想她,才能再次入睡。   哪怕他最为清楚她那有孕不过才三个月左右,但他还是也问了,问她腹中的孩儿可还好。   此次离开的时候,她那小腹还是平坦得看不出任何的起伏,此次从东疆回去,也不知是怎么一副样貌。   虽然想象不出来,唇角却还是微微勾了起来,便是连眼神都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   李清宁被赐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金都,而那裕王妃因匿藏李清宁,还想要给自己女儿的替罪扰乱法纲,所以被送去金月庵,潜心吃斋念佛三年。   如今旁人说起那裕王府,谁人不是面带鄙夷的?   但因李清宁都那般的恶毒了,作为她父亲的裕王又会好到哪里去,生怕得罪裕王,没人敢在外边说裕王府的不是。   再说那个男倌也被游了街,听说是假扮成永宁侯府三公子的人。   模样确实是漂亮精致,可一个男人太过漂亮精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家永宁侯府三公子俊逸不凡,面如冠玉,神采英拔,便是气度也卓尔不凡,怎可能是那等漂亮男倌能相提并论的?   温盈听柯敏说李清宁养的那个男倌被游了街,却是没有太大的波动。   柯敏忽然想起了回春医馆的妇人,便道:“对了,在医馆的那个叫英娘的,她生下的孩子也平安活了下来,听医馆的药童说,男倌被游街的那日,她抱着孩子出去了,许久后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馆。”   温盈自书上收回了目光,叹了一口气。   她虽不了解欢场女子,但在那等地方,应该最盼望的便是有良人能把自己救出火坑之中。   那男倌把英娘救出火坑,又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哄得英娘放下戒备。如此百般哄骗之下,怎可能不动心?   温盈想了想,道:“既然她并未自己一个人离开,你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再寻辆马车,把她们母女二人送离金都,往远一些的地方送。离得金都远了,花销也不会那么大,五十两足够她们母女花许久了,再者远离金都,也没有人认识她们,谣言也不会落到她们的身上。”   柯敏应声退了下去后,有婢女说季氏他们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准备离开了,温盈才出去送他们。   从第一次做那些能预知自己命运的梦到现在,温盈倒是看开了许多,也更加的懂得了如何经营与人相处和为人处世。   像季氏这样与她没多大冤仇的,要是懂得经营了,也能相处得舒心,不至于堵心。 第97章 他回来了   已是六月,天气逐渐闷热,衣服穿得轻薄了起来,温盈有孕的事情也就没有瞒住。   如今已经是四个多月了,小腹微微隆起,给主母请安的时候,旁人便看出了端倪,问她是不是吃胖了。   温盈也就顺道承认了有孕一事,道是因李清宁的事情,不得不小心谨慎的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先前叫英娘的妇人在沈府外闹事之时,那般大庭广众之下徐氏听到那妇人讽刺温盈生不出,一口气堵在心头上,心事也多了几许。   如今听说温盈早已经有孕,便瞬间什么烦恼都没了,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   从主母的院子出来后,徐氏与温盈走到一块,温盈便是跨个门槛,她都免不得提醒:“小心一些。”   身后的三娘听到这话,笑道:“姐姐这也未免太过紧张了?”   徐氏闻言,回头看了眼她,甚是得意的道:“我乐意,你管不着。”   说着,便与温盈一同走出了厅子。   三娘看着她们二人出了厅子,嗤笑一声:“看把她给乐的。”   但随即想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心里头便隐隐窝火,婚前便养了妾室,还有哪家好姑娘肯嫁予他!   莫说是高门贵女了,便是温氏那样身世背景的,也未必能看得上她那儿子。   三娘叹了气,正要跨出厅子的时候,主母身旁的婆子把她喊住了。   待人全部走了,主母才与三娘道:“五郎已经快十九了,对不对?”   三娘回道:“还有两个月便十九了。”   主母点了点头,随而道:“那么五郎的亲事也该定了,这里有一个人选,我与你说说。”   听到要给五郎说亲了,三娘顿时来了劲,问:“是哪家的姑娘?”   主母道:“怀远将军府家的嫡女。”   三娘愣了一下,随而回想了一番,半晌后却是皱着眉头:“可怀远将军府家就两个嫡女,小的那个才十二岁不到呀?”   主母淡淡的道:“谁与你说是小的那个了,我说的是大的那个。”   一听是大的那个姑娘,三娘险些站不住,有些不敢置信的问:“是年纪与五郎差不多大的,且拳打忠毅侯府嫡子,女扮男装入军营被发现的那位?”   主母点头:“正是。也是怀远将军向侯爷提的,听说是那大姑娘看上的五郎,侯爷也应了。”   沈五郎虽然浪荡,可架不住全家都是俊男美女,他也不遑多让的长了一副好皮囊,估摸着那怀远将军府的大姑娘也是相中了他这副皮囊。   闻言,三娘一个踉跄,忙扶住了身后的桌子。   主母暼了眼她受到打击的模样,不咸不淡的道:“侯爷的意思是,怀远将军府的大姑娘能管得住五郎,兴许能让他上进。”   “可、可说句不好听的,那怀远将军府的大姑娘现在都还没嫁出去,还不是因为她悍得无人敢娶,五郎若是娶了她……那还能有半点为男子的尊严吗?”   主母扬眉,反问:“那么你且与我说说,现今五郎有哪点是为男子顶天立地的优点?”   三娘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主母道:“他什么德行,我们都清楚,金都有哪家的好闺女肯嫁予他的?如今是与怀远将军府结亲,是好亲事。他若是能上进,还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可若是不上进,那一辈子就只能当个纨绔子弟,你愿看到他一辈子都这样?”   三娘踌躇道:“自然是不愿的。”   主母点了点头,道:“如今侯爷也应了下来,五郎那边你便劝着点吧。”   ——   温盈知道沈五郎要娶怀远将军府大姑娘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   那梦里边,沈五郎到底娶的谁,也没有任何的提示,所以她才如此的惊讶。   怀远将军府何大姑娘是个有个性色彩的女子。以前她在后宅中怨天尤人的时候,常常听说起这何大姑娘的事迹,她最为羡慕如此个性张扬的女子。   至于那怀远将军府大姑娘样貌如何,外边传言各不相同,有人说长得似夜叉,有人说虎背熊腰,也有人说满脸的麻子,总之没有一个是好的。   但温盈听到过芙华提起,说何大姑娘样貌清秀,身材高挑,半点也不像坊间所传的那般吓人。   但这怀远将军府大姑娘哪都好,就是有些爱以貌取人。   温盈估摸着就是因为这以貌取人,所以才看上的沈五郎,不然就沈五郎这性子,哪能娶得到怀远将军府的嫡女?   下定之后,温盈还听说那沈五郎还闹过好一会,可被永宁侯教训了一顿之后便怂了,现在倒是安分了下来。   过了几日后,怀远将军府的何大姑娘给各房的姑娘,与两个未来嫂嫂都送来了礼物。   旁的姑娘未嫁时,给后宅小姑大姑,还有妯娌间送的多是香粉,绢花,或是自己亲自绣的娟子,可这何大姑娘送的却是小匕首,小箭头。   便是孙氏的儿子,源哥儿都得了一把小木剑。   而侯府那两个未嫁的姑娘倒也是觉得新奇,没觉得什么,   那何大姑娘兴许是知道温盈有了身孕,所以并未送太过尖锐的东西,倒是送了一座四寸高的小童舞剑的木雕刻。   雕刻得很是灵动,听说还是那何大姑娘亲自雕刻的。   “这木雕栩栩如生,小童也讨喜,那何大姑娘的一双手可真是巧。”徐氏见了,也不免赞叹。   如今徐氏每日都过来一趟沈府,有时过来也会带着补品过来。虽然平时补品如流水一般送来,但也还是劝温盈莫要吃太多,孩子大了,生产的时候就难了。   但徐氏就是忍不住每日都送好东西过来。   沈寒霁约莫也是知道自己生母的性子,所以离去前也在信上提及过,补身子适当便好,莫要补得太过了。   他所有的嘱咐,温盈都放到了心上,所以一直都很是注意,倒是不会补得太过。   温盈拿起了锦盒中的小木雕,温柔的抚摸圆润的木雕,也很是喜欢。   往前她只想生下嫡子后,与沈寒霁各过各的,如今关系缓和了,她倒是不强求腹中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了。   若是女儿,便悉心栽培她琴棋书画。若是儿子,那就让他像手中的小童一般,习武学文。   徐氏看着那小童,可惜道:“我倒是打听到了,那何大姑娘模样也不差,虽说性子是悍了些,可配五郎,着实是可惜了。”   屋中都是自己人,这话倒是不怕外传。   温盈闻言,想到这么一个有个性的女子,下嫁给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庶子,确实可惜。   可温盈转念想了想,永宁侯府除却三娘的爱算计了些,也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且也是将门之后,不似其他文臣高门那般,见不得舞刀弄箭的。   且何大姑娘娘家是怀远将军府,三娘也不敢欺负到她的头上去,且她性子烈,更不可能会被欺负。   只要喜欢的是沈五郎的皮囊,而不是他这个人,那么何大姑娘在这永宁侯府,其实也是能过得如鱼得水的。   温盈笑了笑,道:“说不定有何大姑娘管着五弟,五弟也真能上进了也说不定。”   徐氏想了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他那样的性子,若是娶了个性子温软的,只怕这往后会越发不成体统,他就该有个人约束才成,但愿何大姑娘能管得住他。”   说到这,徐氏又叹气道:“旁的不怕,就怕往后侯爷管不到他了,他那等纨绔做派,会连累到他的两个哥哥。”   说起儿子,徐氏忍不住念叨道:“也不知霁儿在东疆可有穿好吃好,旁人有没有为难于他。”   温盈放下了手中的小木雕,挽上了徐氏的手,轻声安慰道:“夫君聪慧睿智,旁人为难不倒他的。”   徐氏也知道自己的儿子聪明,可就是忍不住为他担心:“可他如今是身在异国他乡,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旁人要为难他,多的是法子,他再聪明也难敌多人算计呀。”   是呀,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强龙尚且难压地头蛇,温盈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可徐氏都已经这般担心了,她也不能再在火上浇油,只能安慰徐氏,也安慰自己:“大启强盛,东疆不敢太过放肆的。”   徐氏不懂政事,听到温盈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随而点了点头:“也是,兴许会为难,但肯定不敢太过欺负人。”   温盈见徐氏想开了,便浅浅一笑。   徐氏想得开了,看着温盈微微隆起的小腹,带着笑意道:“等霁儿回来了,定让他好好陪陪你。”   温盈含笑道:“陪不陪也无事,还是正事要紧。”   “再忙也得陪,就是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徐氏的笑意淡了些。   温盈想了想,道:“应该快了。”   先前沈寒霁算过,约莫六月中旬就能回来。可现在已然是六月中旬了,也还没有传回消息。这会估计人还在东疆,也有可能才从定京返回。   约莫过了半个月后,温盈才收到了沈寒霁从北境传回来的信。   他与她说,他已经回到北境,短则半个月,长则二十日就能赶回到金都。   送亲那会嫁妆也多,随行的人也多,回途少了嫁妆与一部分的人,轻车快马赶回,行程自然能快上许多。   ——   在沈寒霁回到金都之前,是夜,靳琛持着令牌到城门处。   城门微开,一辆马车缓缓而入。   马车停在了靳琛的身前,赶马车的人从车板儿跃下,随而把一封信和一块牌子给了靳琛,道:“沈大人吩咐,他们的身份必须保密。”   靳琛接过了信件,还有牌子,道了一声“辛苦了。”   随而坐上了马车的车板儿,驱赶马车离开。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停在了一所宅子处,四周也就几座七零八落的宅子。   靳琛去敲了门后,门开了,他便牵着马进了宅子中。   等马车停了之后,才与马车内的人道:“可以出来了。”   先行下来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男人从马车下来后,便又把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抱了下来,最后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美妇人。   妻女都下了马车后,中年男人朝着靳琛拱手,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靳琛道:“沈大人的下属,在下姓靳。”并未言明是大启驸马。   “靳大人。”中年男人朝着靳琛一拜。   靳琛道:“不必多礼,此处是安置几位的宅子,平日会有人送来日常所需。现今还不大安定,几位暂且莫要出去,等过些时候,再安排几位换到其他地方,也可正常外出。”   中年男人再次道谢:“多谢。”   靳琛随而拿出了方才那人交给他的信件,递给了中年男人,道:“这信应是给你们的。”   中年男人接过,只见信封上边写着父母亲启,落款为齐。   看到信上的落款,这对中年夫妻顿时泪盈满眶。   靳琛没有再打扰他们,吩咐好了宅子的人后,便离开了。   这一家三口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   沈寒霁与齐豫做过承诺,待裕王与那码头镇的事情解决之后,便会把人安排住进原先调香阁的宅子。   如今人多眼杂,还不能露脸。   沈寒霁费尽心思才把他们寻到,从重重看守的人中把人救出来。   齐豫只远远看了他们一眼,并未相见。   沈寒霁离开前,齐豫朝着他三拜。   大启能人众多,不一定得要他一个有着他国一半血脉的人效力。更不需要为了让他效力,而以身涉险,费尽心思帮他救出亲人。   因此,他信服沈寒霁。   也相信大启不会如同东疆那般,用亲人的性命来做要挟。   沈寒霁不惜以身涉险也要帮他,如此他也会投桃报李,殚精竭虑来助了和亲公主,让那三王子坐上东疆王位。   ——   送亲行伍返回,应当就在这几日了,温盈不知为何,比以往都多了许多的期待。   沈府和侯府,走路不到一刻,因此徐氏依旧是每日都会过来。而徐氏的期待,比温盈表现得更加的明显。   每日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有没有沈寒霁传回来的消息。   沈寒霁回来的那日,天气不大好。因下了些雨,雨天路滑,徐氏也就没有过来。   而温盈在给沈寒霁书房中的那几盆盆栽浇水之时,便有婢女急急从抄手回廊跑过,问了廊下做着活的婢女,问她们娘子在何处。   听说在书房后,又匆匆跑了过去。   做着活的一个婢女喊道:“别跑呀,被蓉儿姐看到了,你还不得被说教。”   那婢女转回头,满脸喜意道:“蓉儿姐才不会说我呢。”   “为何?”   婢女喜道:“三爷回来了!”   听到三爷回来了,几个婢女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忙去前院迎接。   蓉儿看到在廊中跑来的婢女,轻声斥道:“跑什么,没规矩的丫头。”   婢女道:“蓉儿姐,快告诉娘子,三爷回来了!”   书房中正在浇水的温盈手一顿,征愣了几息之后才回过神来,把小水勺放下,随而朝书房外走去,捧着七个月的肚子跨出了门槛。   步子比平时都急了些,蓉儿和柯月二人一左一右,谨慎的护着她。   走到一半的时候,温盈脚步顿了下来,看着进了垂花门,一身黑衣,衣服和头发上都带着些许水汽的沈寒霁。   许是因怀孕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眼眶一下就红了了,   沈寒霁脚步也停了下来,看向了不远处的温盈。   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显得整个人都端庄温柔了不少,许是怀孕,那巴掌大的脸都圆润了些。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上,快半年不见,由原来平缓到了如今这般隆起。   他见过比温盈肚子还要大的妇人,那时没有半分感觉,可现在却觉得很是紧张,更多了几分提心吊胆。   温盈脚步正要动,沈寒霁脸色一紧,连忙喊道:“莫动,我过去。”   说着便快步地朝着温盈走了过去。   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停了下来,四目相对了几息,有细缕情丝从眼神交集之间蔓延出来。   温盈原本就红了眼,如今情绪一上来,眼泪说落就落,哭道:“你怎么才回来呀。”   多日来赶路的疲惫,在听到温盈似撒娇又似想念的话语,疲惫顿时散去。   脸上带着温润如玉的笑意,抬起手,指腹擦去她眼底的眼泪,随而把她轻拥入怀,温声认错道:“是我错了,不该这么久才回来的。”   温盈眼泪便落得更狠了。   但身后的蓉儿还有其他几个婢女都忍不住抿唇笑。温盈听到细微的笑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了,一时没了主母的威严,有些丢脸,便直接把脸埋进了沈寒霁的胸膛之中。   小声嘟囔:“太丢人了。”   听清了她话,沈寒霁唇角越发上扬,便是眸中的笑意也更深了。   久违的温软,熟悉的馨香,都让他倍感思念。 第98章 夫妻日常   夫妻二人算起来,已经有五个月没见面了,分开了这么久后,感情反而加深了几分。   夫妻二人相拥在廊下,廊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细雨,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温盈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了,觉得丢脸,久久不敢从沈寒霁的胸怀中探脸出来。   好一会后,才听到他嗓音低低的,很是温和的说:“人都走了。”   温盈一愣,从他的怀中抬起头,先是红着双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探头往四周看了两眼,当真没了其他婢女的影子。   “怎么都走了?”因哭了一会,带了些许的鼻音,这声音听着却有几分软糯可爱。   这声音让沈寒霁心尖一软,他笑了笑,道:“我让她们都下去了。”   方才抱着温盈的时候,沈寒霁朝着温盈身后的蓉儿挥了挥手。蓉儿会意,便把其他的婢女都给驱赶走了,所以回廊下只余夫妻二人。   既然人都走了,温盈便也就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偏过脸去用帕子擦去眼角的眼泪,辩解道:“可不是我想哭的,定然是因有了孩子后,容易多愁善感了,所以才会有眼泪的。”   沈寒霁眉眼含笑的点头:“怀孕了,确实会如此。”   温盈抹了泪后,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回头看向他,目光落在了他的左脸颊上。   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她抬起手,指尖落在了他左脸颊的伤疤上。   颧骨下方近乎有一指长的伤痕。   虽然这疤痕的颜色有些浅,可只要看到脸,便能看到这疤,多看两眼,就越发觉得显眼。   沈寒霁微微蹭了蹭她的手指,轻声道:“只是被割伤了,等过两日我便去寻靳琛帮忙弄些宫中的祛疤膏,涂抹上一个月,应当就能祛除这疤。”   温盈把他脸上的疤痕抚摸了两遍下来,才幽幽的道:“夫君似乎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这话落到沈寒霁的耳中,不知怎的就想起受伤当时温霆与他说的那句话——这脸怎就伤了,要是好不了了,阿盈可还会像以前那般喜欢你?   之前沈寒霁就有些许的不笃定,如今更是没了底。   他对旁的事情,都能有七八分的把握,唯独在阿盈心里对他感情的这点上,没几分把握。   能确定的是,她现下已经不厌烦他了,也会想念他 。想到此,倒也不那么在意温霆的话了。   他语调微低,声音柔和的解释:“路程远,且东疆与北境在四五月份便烈日当空,急着回来见你,便没怎么休整。”   原本脸颊的伤口不痒,但被她那么轻轻地抚摸过去,却有丝丝的痒意,连带着心口的地方都有些痒。   温盈抬起杏眸看了眼他,温声道:“我便在家中,哪也不去,夫君急什么?”   沈寒霁不知李清宁已死的事情。所以他除了急着见她,更急着回来处理李清宁的事情。   “知晓你哪都不去,但就是想你,想见你。”黑眸深邃,声音低低沉沉的。   温盈心底微微颤了颤,竟觉得有一丝丝的甜。   知晓他奔波了许久,没有好好休息,温盈便牵起了他的手,与他道:“夫君先回房梳洗一下,换一身衣裳后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我同时再吩咐婢女把你回来的消息去告诉母亲和二娘她们,一会在过去请安。”   感觉到掌心温软,沈寒霁嘴角始终上扬着,轻应了一声“好”。走到了她的身旁,轻扶着她的腰身,一同走过了回廊。   沈寒霁沐浴时,下人把一个食篮大小的木匣子捧进了房中,放到了软塌的矮桌上。   下人出去后,温盈走到了矮榻旁,有些好奇的看着这木匣子,也不知里边都装了些什么。   等沈寒霁从耳房出来,便见她满脸好奇的盯着木匣子看,噙着笑意走了过去,拉着她坐了下来。   问:“想知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温盈诚实地点了点头,在她那好奇的目光之下,沈寒霁拿出一把小钥匙,把木匣子的锁给打开了。   木匣子中装了满满当当的盒子。   温盈看了眼那些个盒子,抬起杏眸,不解的看向他。   沈寒霁笑着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后放到了她的面前:“碧靛子手串,我想你应当会喜欢。”   温盈看到盒子中那一串松绿色,色泽淡雅绚丽的手串,便顿时心生欢喜。   拿起了手串,戴到了手腕之中,抬起手欣赏,越看越欣喜,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   这碧靛子是东疆的玉石,在大启少有,温盈的妆奁中也没有这样的首饰。   沈寒霁又打开了几个盒子,道:“我想你应当会喜欢这玉石,所以便又买了碧靛子手串和耳坠,簪子,还有颈项的坠子。”   温盈目光所及那些收拾,一双眸子似乎在发亮。   她的反应便说明了她是极为喜欢的。   沈寒霁继而与她说:“匣子中都是我卖给你的礼物,你可慢慢的看。”   温盈拿着耳坠的盒子观赏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那家中主母,二娘,还有妹妹们的礼,你准备了吗?”   沈寒霁笑着点了点:“自然,只是除了你和二娘的礼外,旁人的都是让下人去准备的,二娘我也准备了一套碧靛子的首饰。还有一些东疆那边的布料,你挑出几块,余下的送到侯府去。”   这时,下人送来了吃食,温盈放下手中的盒子,正要扶着桌子站起与他一块去桌子那处,沈寒霁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你不用陪我了,不如再看看我都给你准备些什么礼物。”   温盈想了想,应了一声“好”,复而坐了下来。   沈寒霁在屋中的圆桌用膳,温盈则兴致勃勃的看着他给她带回来的礼物。   温盈以前未出阁的时候,最期待的日子便是生辰这日,只有在那日她能收到礼物。   带着期待打开礼物,也是生辰那日最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基本上只有大伯母和堂兄给她准备礼物,故而一下子收到这么多全是属于自己的礼物,说不高兴,自然是假的。   沈寒霁的目光极好,所挑的礼物都是她喜欢的。   礼物看完了,也都试过了。   这时沈寒霁吃得也差不多了,起了身,与她说:“我去侯府走一趟,一会便回来。”   温盈道:“我与夫君一同过去吧。”   说着便站了起来,沈寒霁过去扶住了她,道:“雨天路滑,我去去就回来,你在家中等我。”   温盈想了想,也只好点了点头,让人去备了伞。   下人下去备伞后,温盈看了眼他脸上的疤,担心道:“要是让二娘看到夫君脸上的伤,想必会很担心,不如遮一遮?”   沈寒霁微微挑眉,有些不明白她口中的遮一遮是个怎样的遮法。   温盈把沈寒霁拉到了梳妆台前,让他坐下,随而打开了一盒瓷盒,有淡淡的清香飘散出来。   温盈与他解释:“这是胭脂铺子新出的遮瑕膏,遮去瑕疵很有用,也是时下胭脂铺子卖得最好的,应当能把夫君脸上的疤遮住。”   沈寒霁闻到了淡淡的木芙蓉花香,随而笑着与她:“你便不担心旁人说你夫君脂粉气重?”   温盈指腹沾了些,然后轻柔地涂抹在他脸颊上的伤痕处,半开玩笑的道:“旁人才不会说夫君脂粉气重呢,只会说夫君一回来就与自家娘子黏黏糊糊的,才会染上脂粉香。”   温盈把遮瑕膏抹匀了,再微微后退看了眼,露出了笑意:“如此便看不出来了。”   沈寒霁正要抬手触碰,温盈忙拦住了他的手,阻止道:“你别碰呀,碰花了又要补了。”   沈寒霁便也没有再碰,起身走出房门外。   把沈寒霁送到了门口,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温盈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脸上都能有疤痕,身上想必也少不了。   想了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边,他身上的伤总是添了一道又一道。愣是把自己从一个温润如斯的文人雅士逼成了文武双全的能人。   思及到此,温盈多了几分心疼。   沈寒霁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的,回来后他换下鞋子,脱去外衫,把阿盈拉到床榻,与他一同休息。   扶着温盈躺下后,他才躺下,把她拥在怀里。   好一会后,他才问:“我回来时,怎么没有与我说李清宁的事情?”   温盈“啊”了一声,随即看向他,问:“你回来的时候,就没听到旁人说,也没有听到半点的风声?”   沈寒霁摇头,解释:“急着赶回来,便没有在城镇多做停留,一般是休息一宿,第二日也就继续赶路了。”   “所以是回了侯府,才听到的?”   沈寒霁点头,低沉的“嗯”了一声:“方才听二娘提到两个多月前有一个怀孕的妇人在我们府府邸外边跪着,说是我的孩子,还让你收留的事情。听到这,便问了来龙去脉。不过我听到那妇人的举动之时,倒是不担心你会相信她的话。”   听到那怀孕妇人的事情之时,沈寒霁倒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毕竟他是如何的一个人,温盈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相信那妇人的片面之词。   只是听下去后,不待二娘说明白,便猜测得出来是李清宁的诡计。不在于温盈相不相信,也不在于离间他们夫妻,而在于毁了他的仕途和温盈的名声。   最毒妇人心,不过便是李清宁这般的女子。   “夫君为何觉得我不会相信她的话?”   沈寒霁一笑,反问:“我何来的胆子敢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养外室?”   温盈闻言,嗔了他一眼:“夫君说得我好似是个悍妻一样。”   沈寒霁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不是悍妻,是贤妻。”   温盈垂下眼帘,嘴角也微微勾着。   沈寒霁拥着温盈,想到李清宁已死,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时下只需对付裕王便可。   许是真的疲惫,又或许是李清宁已死,温盈也安安全全的躺在了自己的怀中,心下一时放松,很快便睡了过去。   外边是雨天,天气凉快,最适合睡眠。   这一觉便从下午,直接睡到了晚上。   今日下雨,念及温盈有孕,沈寒霁又舟车劳顿了一整日,侯府那边便也就没有让他们今晚过去用膳。   ——   裕王收到了沈寒霁平安回来的消息后,盛怒。   东疆太后也承诺过会让沈寒霁有去无回,可人现如今却是平安无事地回到了金都!   入了夜之后,马头镇肖镇长从王府密道进了裕王府。   裕王见到肖镇长,怒问道:“你们东疆一而再承诺的,都无法做到,还让本王如何相信你们?!”   肖镇长弯下腰拱手道:“并非我等无能,而是那沈寒霁太过阴险狡诈,所设圈套也被他识破,东疆那边也传来消息,说那齐豫的亲人也都被他所救走。”   听到能要挟到齐豫的亲人已经被沈寒霁救走了,裕王蓦地坐直了腰板,神色狰狞:“你不是说那齐豫的亲人能拿捏住他的吗?如今被沈寒霁救了,那齐豫岂不是全部都招供了!?”   肖镇长低着头,底气不足的道:“我等也未曾想过那沈寒霁竟然会涉险去把齐家夫妇救出来,如今我等想求裕王帮忙打听一下那齐豫如今所在。”   裕王冷晒:“如今本王也都被盯着了,还怎么去查那齐豫所在!?”   若是想查,也不用裕王亲自出手,直接让底下的官员暗中调查一番便可。   肖镇长道:“那齐豫知道码头镇的事情,恐怕会招供。”   听到这,裕王双手紧握成拳头,好半晌后,才道:“本王会让人去调查,也会让人灭口,你让码头镇做好撤退的准备。”   肖镇长应了一声“是”,随即又道:“裕王殿下恐要早些起事了,若是再等下去,恐会多生变故,毕竟就算齐豫只是招供了码头镇,不知裕王的事情,可难保锦衣卫和沈寒霁会顺藤摸瓜摸到裕王殿下这里来。”   他所言,也是裕王所顾忌的。   如今皇上对他已经有了疑心,开始打压他了,若是再久一些,那墓地的密道也会被发现,届时再造反便说什么都晚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会假死,如今他再也不能再假借着怀念亡女的借口前去祭拜,去了也只会招人起疑。   眯眸思索许久,裕王才道:“此事,本王还要细细思索。”   毕竟此事成则为王,败则为亡,所以需得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时间才行。   ——   沈寒霁回来的第二日便进宫复命了。复命之后,皇帝给了他七日假,让他在家中多陪陪他那怀孕的娘子。   这七日,沈寒霁也确实只打算在家中陪着温盈,哪也不去。   而先前沈五郎的婚事是在六月下定,但婚期却是定在了九月。   这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着实有些赶。可因何大姑娘与沈五郎合八字的时候发现,二人若是今年成亲,估摸着得等到两年后才有好日子。   两年后,那何大姑娘都得双十年岁了,成老姑娘了。故而也就在这年挑了个好日子,就在今年把婚事给办了。   这一年,靳表兄与七公主成婚,刘家女和亲,顾芙华与太子的婚事也已定,现在又该到永宁侯府办喜宴了。   好似这一年,大家都在赶趟成婚一般。   温盈的预产期在十一月中旬,沈五郎成婚在九月中旬,也就是还有两个月。到时候她也还是可以过去喝一杯喜酒,看看新娘子的。   沈寒霁从东疆回来,约莫是官升得太频繁了,所以此次只有赏赐,并未升官。   沈寒霁虽未升官,但温盈父亲却升了官,官升一品,为工部侍郎,从四品。   温父在淮州战战兢兢做了十年通判,都未曾升官。如今大女婿从东疆一回来,便升了官,且还是京官。   温父琢磨来琢磨去,都觉得是因皇帝要重用他的那个女婿,所以才提拔他的岳丈,让沈寒霁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能在朝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惊喜之余,又不得不感叹,当时大女儿嫁给永宁侯府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如今却是成了他的福星呢? 第99章 梦的交代   温父入京为官,温盈因梦中一事已预料到了,便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但还是有些许惊讶的,梦中温父虽入金都为官,但官阶未变,可此次却是官升一品。   沈寒霁与她大概解释了一番,关于此次她父亲能进金都为官与梦中的不同。   梦中她父亲在淮州做了十年通判,虽无功,但也无过,京官空缺,迟早也会轮到他。   梦外,他时下年纪轻,朝堂中的根基也尚未稳。若是皇帝要重用他,那么便需要有站在他这边的朝官,才不会在朝中说话的分量落了下乘。   政事本就复杂多变,温盈不走仕途那条路,明白便好,不需要太过透彻。   八月底,温家举家搬入了金都。   因先前靳琛成婚时,温盈的继母季氏也在金都沈府住了近三个月,且又因离去前,温盈与她说了父亲会擢升入金都为官。而丈夫又与她说过此次升官,估摸着也是沾了女儿女婿的光,故而这一次来到金都后,温盈与沈寒霁携礼前去温家在金都的新宅时,那季氏原本没有什么皱纹的脸,都被她笑得有了褶子。   今日便是靳琛和公主,还有温霆与大伯母也过来了。   大家同在厅中长桌用膳。   温盈月份大了,本该是吃得较多的,但也不知道肚子里边的孩儿是不是被养得太金贵了,所以在吃的这一块上很是挑剔。   沈寒霁也注意着她的吃食,故而知道她都爱吃些什么。桌面上的菜肴,若是摆放得远一些的,他也会夹到她的碗中。   二人间恩爱的举动很是自然,这种氛围可是做不得假的。   看到他们夫妻二人感情甚好,李幼侬收回目光,看了眼身旁的靳琛,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靳琛发现后,仅想了一下,便也夹了一筷子的菜进她的碗中,七公主愣了下,但还是轻声说了声“谢谢”。   这么一对比,公主驸马这一对夫妻倒显得客气了。   一顿饭下来,女眷吃好便下桌了,男人们则继续在桌上喝酒谈天说地。   在后院的厅中,女眷喝茶闲聊,等公主出去解手后,季氏便抓着机会与温盈道:“盈丫头,你这怀孕八个月左右,往后还有两个月才能生下孩子,生下孩子也得好几个月才能与女婿同房呢。”   季氏说起这话茬,倒是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磕着瓜子的温盈,听出了季氏的话中有话,与对面皱着眉头的大伯母相视了一眼。   寻思了一息,然后才放下了手中的瓜子,轻拍了拍手,笑看向季氏:“母亲什么意思?”   季氏道:“莫怪母亲多事,而是这后宅的女子心眼都多着呢。你与女婿估摸都得半年才能同房,男人也没几个能熬得住的,如此也容易被那些女子钻了空子。我生你弟弟那会,便是让那个鸣翠钻了空子,如今仗着得你父亲的宠爱,处处与我作对,一点都不省心。”   温盈看着季氏,等着她后边的话。   后边,季氏便看着温盈轻声道:“你看,温芸模样也不差,性子也好拿捏,你让女婿收做妾室,不怕她不听话。”   季氏觉得这世上的男人,便没有不偷腥的。那既然最后定然要纳妾的话,总该得找一个能帮着温盈在沈府的脚跟站得更稳的,如此,那也就只有自家的姐妹最为靠谱了。   温盈倒也不生气,而是道:“母亲大概不知,夫君与我说他不纳妾。”   季氏没把她的话当真:“盈丫头,男人的话,信一半就成,不能全信,全信会让自己吃亏的。”   大伯母看不下去了,在一旁道:“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正好,你虽不是生母,但阿盈也是喊你一声母亲,你怎能怂恿人家夫妻俩纳妾。”   季氏看向大伯母,反驳道:“反正早晚都得纳妾,那还不如纳一个知根知底,性子还好拿捏的呢,省得爬到正头娘子的头上来。”   温盈端起了一旁的温水,饮了一口后,才淡淡的道:“夫君现下不纳妾,我也不会给自己的添堵,纳妾一事,便莫要说了。”   季氏看回温盈,还要再劝,温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母亲,我看不得夫君纳妾,不管纳的是何人,我都看不得。若是因纳妾一事,让我与母亲生出了隔阂,恐会不大好。”   季氏闻言,心道她这是为她着想,她怎就不领情?   但见温盈如此,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毕竟如今温盈可是个金疙瘩,不能让她不高兴。   温盈见她没有继续说了,才道:“母亲可知女儿的婆母是如何待家中庶子庶女的?”   季氏闻言,思索了一下,便知道她的意思是自己待家中的庶子庶女不好,她道:“侯府的庶子庶女,也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哪是你那些弟弟妹妹能比得了的。”   温盈又问:“夫君为庶子,自小才能卓越,可婆母却从未打压,反而花费心思送进国子监,母亲可知道为何?”   季氏道:“我不信你那婆母半点都不介意。”   温盈笑了笑,继而道:“因为婆母知道,若是夫君便是官做得再大,也不会威胁到二伯哥的爵位,反而会因是一家人而相互帮衬着。母亲你且想,往后五弟走仕途,谁能帮他,是那些没有血缘关系,只有利益关系的朋友?还是哪些攀高结贵的人?”   听到温盈所言,季氏愣了一下。   温盈又道:“府中四姑娘,也就是三娘所出的庶女。她所嫁之人,是谏议大夫的嫡次子,这也是一门好亲事。而五郎,也是三娘所出,九月便与怀远将军家的大姑娘成婚,这事母亲也是知道的。”   听了温盈的话,季氏也纳闷了:“也不是亲生的,至于为庶子庶女至于这般盘算么?”   温盈温声道:“可为庶子庶女盘算,难不成会让我婆母亏了?而那些过得好的庶子庶女难不成还会威胁到我婆母?”温盈停了一下,继而笑道:“不仅不会失去什么,还能得了好名声,旁人也会对侯府赞叹有加,家宅安定,圣上也会更加青睐。而兄弟姐妹也会相互相帮,更会官运亨通。”   “母亲且想,让妹妹们嫁给高门当贵妾,或许能助父亲仕途一时顺畅,可轮到桐哥儿的时候,难道妹妹们还能在高门中继续得宠?以色侍人,年老色衰,谈何得宠?”   季氏眸子微转,细品了温盈的话,倒也品出了几分理来。   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在淮州,庶子庶女过得不好,外人皆说她刻薄,凶悍。   如今到了金都,便不能再有这样的话传出来了。   况且他们过得好,除了让她有几分气受,好似也没有什么影响的,能对丈夫和儿子好的,那才是真的好呢。   那边的大伯母看温盈应对自如,且反而把季氏牵着线走,嘴角微微勾了勾,便也不再说话帮其解围。   温盈见季氏是真的顺着自己说的方向想了,也就继续说:“嫁给高门贵妾,上头且有正头娘子压着,能帮上父弟什么忙?恐怕连在后宅讨生活也难。不如现在就在那些寒门才子,有潜质的秀才举人中挑选女婿,他们往后若是能有所成,妹妹也是家中正妻,定然不亏。”   那边的大伯母适时附和道:“阿盈说得也有道理,如此,他们有所成后,便会时刻念着温家肯把女儿下嫁给他们,往后二叔在这金都也就可以站稳脚了。二则嘛,那几个侄女也一样会念着你的恩德,便时刻会帮衬着燕丫头和桐哥儿。三则在外头也落得个好名声,不论从哪点来说,都比你把她们送到高门做妾来得好。”   这些话,季氏都听了进去,也在认真的思索了。   不一会公主从外边回来了,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前边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温盈与沈寒霁坐在马车中,轻晃着小团扇,想起今日与继母所说的话,嗤笑出声。   沈寒霁掀开帷帘在吹风醒酒时,听到温盈的笑声,放下了帷帘,转回头看向她,问:“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温盈闻言,转回头看向他,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提起季氏说的话:“今日在后宅时,我那继母想要让我把温芸带回府中去,予你为妾。”   沈寒霁眉头微皱,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你继母不知分寸。”   温盈放下团扇,抬起手,指尖抚平了他的眉头,笑道:“我都不曾生气,夫君何至于与我那继母置气?”   说了后,又觉得这话说得好似不怎么在意他,便补充道:“夫君早已经答应过我不纳妾的,我当了真的,所以夫君可莫要辜负我对夫君的信任。”   沈寒霁眉头松缓了,露出了几分清朗的笑意。许是饮了些酒后,心绪更加的放松了,所以让温盈枕自己的肩上,如实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你一个,便足以。妾室再多,百年之后,不过是枯骨黄土,能与之合葬的,也只有一人。”   温盈在他的肩头上挪了挪,枕得更加的舒适后,才弯唇浅浅一笑。   “日子还长着呢,夫君怎就似个耄耋老翁一般,看得这般透彻。”   沈寒霁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她的手背,语气中多了几分感叹:“历经了许多事情,总该得看明白了。糊糊涂涂的过一辈子,有什么意义,就好似一辈子白过了。”   他说得深奥,可温盈隐约也明白他说的是梦里边的事情,但她不想提起梦里边的事情来搅坏了此时温馨的氛围,故没有再说话,而是枕在他的肩膀上。   ——   或许是今日马车上的一席话,晚间夫妻二人都做了一样的梦。   是续着一年半前而做的梦。   之前,温盈和沈寒霁做的梦,都只是截止到沈寒霁三十二岁的那年,也是他当上了宰相的那一年。   他们时下所做的梦,是梦到了沈寒霁三十二岁之后的。   梦中,沈寒霁当上宰相一年后,许是睡眠不足,再加上身在宰相之位殚精竭虑,所以正值壮年之盛,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开始畏冷畏热。   梦中的沈寒霁似乎是想起了亡妻,所以想要把亡妻的画像画出来。   可奈何那梦里的温盈存在感太弱,便是夫妻二人相处时,也少有目光相视,所以他绘了一幅又一幅画,才绘出了相似的画像出来。   满屋子的画像,皆是温盈的画像。   画像中有四分像,五分像,六分像的,最像的那张则裱了起来,挂在房中的墙上。   沈寒霁年仅三十四岁初,让人烧了一封与妻书给温盈。三十五岁那年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吩咐了人,在他死后,与其发妻合葬。   在那个大雪纷纷的早上,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沈寒霁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袍,衣冠整洁地坐在了云霁苑中的主卧的廊下,怀中抱着温盈的牌位,看向凉亭的方向,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朝着那凉亭身伸出了手,但下一瞬间却是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夫妻二人几乎同一时辰醒来,四目相对,心思的都很是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温盈率先开口问:“夫君,你也梦到了?”   沈寒霁“嗯”了一声,面色看似寡淡的道:“我想,他是悔的。”   梦中的那个人,沈寒霁始终无法带入到自己身上。可梦中场景过于凄凉,却让他心情复杂。   他嘴唇动了动,才开口道:“世间轮回,世事终有报应。他凉薄无情,未曾用心待身边的人,所以报应惩罚了他,让其孤独半生,凄凉寂寥而亡。”   说到这时,沈寒霁忽然用了些力道拥着温盈。声音沉沉,且带着几分哑意:“我该庆幸,有梦境指引,能早日幡然醒悟,才不至于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温盈感觉到了他的后怕。   向来临危不变,淡然从容的沈寒霁,时下却是有了几分慌意。   温盈轻声道:“莫要执着于梦境,我们过好时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沈寒霁拥着温盈,下颚在她的发顶轻蹭,似乎这般亲昵的动作,能消减去因那梦而给他带来的焦躁。   温盈大着肚子不便抱他,只能把脑袋往他的胸怀中靠得更近。   这个梦虽然感觉悲凉,可却也像是对过去那个梦有了一个结局,一个交代。   许是感觉到了爹娘不高兴,温盈肚子里边的小家伙忽然在娘亲的肚子中踹了几脚。   温盈身子忽然一抽,沈寒霁蓦地从那焦躁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忙问:“怎了?”   温盈拉着他的手,放在了小腹上边。   她说:“小家伙踢我了。”   沈寒霁也不是第一次感受过这小家伙的动作了,但此时感觉到那小小的脚印隔着薄薄的衣衫印在自己的掌心之中,却是感触最深的一次。   心底无比的柔软。   他此时极为期待小家伙的降生,如此,这府邸才会热闹起来。   他原是一个清冷的人,可看到那梦中孤独寂寥的景象,他竟越发的觉得还是热闹的好。 第100章 新人敬茶   沈五郎成婚的这日,丧着一张脸,好似今日不是他的大喜之日,而是忌日。   侯爷在招待客人,不便前去说他,便嘱咐沈寒霁盯着他,别让那个浑小子闹得沈何两家的脸面不好看。   沈寒霁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到那一身蟒袍,却丧着脸的沈五郎身旁,轻飘飘的道:“你今日若笑不出来,那么回门之时,你的四个大舅哥,一个小舅子定然不会放过你。”   何家儿子都像是捡来似的,而姑娘却是都被捧在手心上。何大姑娘的那些堂兄和亲弟也是对这个姐姐妹妹很是顺从,且见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沈五郎闻言,眼一瞪,直接看向自己身旁的三哥。   震惊的问:“三哥,我若是被他们何家的人欺负了,难不成你就干看着,不帮忙?!”   沈寒霁微微挑眉,诧异了反问他:“大婚之日,是女子最为重视的一日,你都闹得不好看了,弟妹娘家的人向你讨个明白,不过分,我又为何要帮?”   沈五郎道:“娶这么个凶名在外的女子,谁能笑得出来!”   沈寒霁面色淡了下来,多了几分严肃:“不管你们夫妻以后会如何相处,可今日的大婚之日,不要闹得不好看。莫要说三哥不提醒你,你且给自己留一分余地,他日与弟妹也好相处。不然以弟妹盛名在外,还能制伏不了你?便是弟妹不教训你,她的四个哥哥,一个弟弟都会轮番来教训你,成婚日露出心甘情愿之色,往后会让你自己少受些苦。”   三哥的话,让沈五郎想起了多日前在酒楼被那五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拦下威胁的事。   他们自称是他的大舅哥小舅子,威胁他道:若是不好好对待他们的妹妹姐姐,便要给他好颜色瞧。   回想起到那会的场景,沈五郎一个激灵,随而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很是勉强。   沈寒霁看着他的笑脸,沉默几息,然后伸出手,两手掐着他的脸,往上一提,整张好看的脸都被沈寒霁挤变了形。   “笑得好看些,别笑得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被掐着脸,沈五郎口齿不清的道:“笑不出来。”   沈寒霁想了想,随而道:“那你便想想,你成了婚之后,父亲便不会再像往常那般管着你了,银钱方面也会放得比较松,毕竟你都已经成家立室了,花销大了,母亲与父亲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一听,沈五郎的双眼还真的亮了起来。   沈寒霁松开了手后,沈五郎便已经能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沈寒霁却是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暗道真是个单纯的傻子,父亲虽不会再那般严管他,但可不见得那何家姑娘能放纵他。   沈五郎前去迎亲回来了,温盈也随着其他人一同前去看看新娘子入门。   沈寒霁担忧人挤人,会碰到温盈,便一直护在她的身侧,隔开那些跑起来没了分寸的孩童。   鞭炮声响起,他便给她捂住了双耳,旁人望过来,整得温盈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等鞭炮停了,温盈才用手肘轻撞了撞他,小声道:“人都看着呢。”   沈寒霁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道:“我们恩爱我们的,与他们何干?”   温盈有一时的语噎,随而压低声音道:“这样我便不搭理你了。”   沈寒霁点了点头。但话听进去了,却依旧把人护得很紧。   温盈也不管他,而是翘首企盼的望着停在了侯府外的花轿。也不知沈五郎今儿个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一早上的时候还耷拉着脑袋,如今却是精神抖擞的。   温盈不解的问身旁的沈寒霁:“你五弟这是吃错药了?”   沈寒霁看向沈五郎,看到他那笑脸,薄唇微勾,轻笑出声:“药没吃错,就是会错我的意思了。”   温盈还想再问,可新娘子已经下轿子了,便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温盈也没见过这何大姑娘,所以有些好奇。   永宁侯府是武将出身,故而沈家儿郎的身高都很是出类拔萃,但何家姑娘一身剪裁合适的喜服,身形高挑,与沈五郎站在一块,却是丝毫不显矮。   新娘子以团扇遮脸,温盈看着她从眼前走过,却只看到了新娘的侧脸。鼻梁高挺,但因脂粉遮掩,又是半张脸,所以这样貌看得并不真切。   沈五郎拜堂的时候,他亲娘都为他暗暗的捏了好几把汗,生怕他会出什么差错。   好在拜堂的整个仪式下来,向来不靠谱的沈五郎,竟是没有再出过半点的差错。   温盈如今孕期已经八个多月了,也凑不得大热闹,所以吃完了喜宴后,便回了云霁苑。   今日沈五郎成亲,所以夫妻二人便也回来住一日。   沈寒霁陪着她回了云霁苑,回了院中,前边院子的热闹声依旧传了过来。   天气热,夜也还没深,前边还热闹着,温盈也不想那么早休息,便到院中的亭子吹吹夜里清爽的凉风。   顺道也让沈寒霁回去继续招待宾客,听到温盈要赶他走,他有几分的不乐意。   温盈劝道:“我不过去便罢了,夫君是新郎的哥哥,二伯哥又不在,理应在前边招待宾客,你若不去,母亲会不高兴的。”   沈寒霁自是清楚时下自己偷不得闲,只是摇头道:“他成个亲,累的倒是旁人,我便是想陪陪自己的娘子,结果都不成。”   沈寒霁话一出,身旁的几个婢女都抿唇忍笑。   温盈见状,用团扇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嗔道:“夫君快去吧。”   沈寒霁轻笑出声,随而道:“我让人多送些零嘴过来,省得你无聊,有什么事,差个人到前边唤我。”   温盈忙应:“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沈寒霁带着笑意转身出了亭子。   不一会后,便有婢女送来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吃食。   温盈:……   这哪是一些零嘴,分明是一堆。   吃食太多,她在前边也吃了好些,这一桌子吃食肯定是吃不完的,故而温盈让几个婢女把吃食给分了,她只吃少许。   今日日子喜庆,故而没有那么多规矩,几个婢女分着吃食,都轻笑出声,嬉戏着。   前边院子热闹,云霁苑也热闹。   温盈吃着果儿,视线落在主屋的廊下,目光有一下的恍惚。好似有一瞬间,看到了那梦中大雪纷飞的那日清晨坐在檐下的沈寒霁。   他一身白袍,披着狐裘,抱着她的牌位坐在那个位置。   下一瞬间,他似乎与她对视上了目光,征愣了一下后便露出了笑意,朝着她伸手。   只一息之间,幻象便消失了。   温盈征愣,这是梦中的场景。   总该不会是刘家女上一世的沈寒霁在临死之前,真的看到了现在的她吧?   这时蓉儿给温盈到了杯清水,说道:“三爷真是越发疼爱娘子了。”   蓉儿的声音打断了温盈的思绪。   她多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檐下,温盈收回了目光,不再纠结。   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吧,想太多也没用。梦里的沈寒霁也与她无什么关系。   ——   翌日,因新妇要给侯爷和主母,还有长辈敬茶。   温盈与沈寒霁自然也是要在的,所以很早就起来了。   温盈也在这敬茶上边看清了何氏的样貌。   中上之姿,虽不算是让人惊艳的美人,可也是个有个性的小美人。与沈五郎的那两个妾室比起来,确实是差了许多,可那眉宇之间的英气与自信,还有那等挺拔的身板是寻常女子不能比较的。   看着就像是个直爽的女子。   温盈喜欢这样的女子。   之前听主母提起过,就是侯爷也对这未来的儿媳极其的满意。   原本今早应是喜气洋洋的敬茶的,只是……   敬茶的氛围着实有些诡异。   沈五郎那张俊脸上,青紫红肿的左眼也很是明显。怎么看都像是被打的。   大家伙都不敢问,也不敢说,只静静地坐着,站着。   沈五郎不仅没有半点的遮掩,还吊着眼,得意的看了眼自己身旁的人,好似在说——新婚第二日便把夫婿给打了,你这样的就是没被休弃归家,也会被长辈训斥。   温盈看得出来,沈五郎就是这样的心思。   她都能看得出来,沈寒霁,还有那主母和侯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大家都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主母和侯爷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   既然当无事发生,温盈与沈寒霁二人也是挂着笑意,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唯有那沈明霏不明所以的道:“五哥,你、你的眼睛被谁打了?!”   沈五郎看了眼身旁的何樱,意思明显。   何樱也有些局促。约莫是知晓自己闯祸了,平日再镇定,时下都难免有些不安。   沈明霏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正要说什么,上座的主母道:“长辈都还未曾说话,小辈闹腾什么?”   “可……”还要再想说些什么,可在主母敛下笑意看了自己一眼之后,余下的话也就咽回肚子中。   便是不怎么聪明,但现在也看得出来,主母是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主母与沈明霏说了那句话后,继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露出淡淡的笑意,看了眼自己的身旁的嬷嬷。   嬷嬷会意,道:“可以敬茶了。”   沈五郎惊愕主母的不闻不问,还有他父亲视若无睹的模样,甚至还挑眉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怎么,傻了?还快不敬茶?”   沈五郎怵他父亲,不敢放肆,只能顶着一个青紫红紫的眼睛跪了下来,朝着自己的父亲敬茶。   两个新人各得了两个大红封,然后主母和侯爷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认亲戚。   对于沈五郎那青紫的眼睛,没有一个人敢再过问。   介绍到沈寒霁夫妻二人这的时候,温盈朝着那何樱温婉一笑。   许是何樱喜欢长得好看,所以对上温盈夫妇二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比方才的要自然,也要灿烂了许多,眼睛也黏在了夫妻二人的身上,更是含羞带去的喊了一声“三哥三嫂。”   沈五郎:……   这小娇羞的模样,好似昨晚彪悍的人不是她一样。   敬茶后,一大家子一同吃了饭,然后才各回各家。   从膳厅出来,沈五郎就在沈寒霁的身旁,沈寒霁是个内切黑的,有时候也会有些抓弄人的坏心思,故而勾唇一笑,轻飘飘的道:“连女子都打不过,你还想告状,还当自己是那七八岁的孩童吗?丢不丢脸?”   温盈在沈寒霁的身旁,自是听到了他这话的,手肘轻碰了一下他,让他莫要这般恶劣的嘲讽。   温盈悄悄的看了眼沈五郎 ,毫无意外,那沈五郎的脸都黑了。   他憋着想反驳,可一则沈寒霁的话也是实话,无缝让他反驳,二则他对他斗不过这三哥,从骨子里畏惧他这白切黑的三哥。   沈五郎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等行出了侯府,柯敏才在温盈身旁道:“方才在外边等着娘子的时候,听外边的丫头说昨天晚上新房那边可闹腾了,五爷想振夫纲,可却被五娘子反镇下来了。”   一旁的沈寒霁笑了笑,了然于心的道:“五弟的小聪明就极少有成功的时候,估摸是昨晚就想激得五弟妹打了他,今日再在大家伙的面前告她一状,可他却没有料到,他那点把戏,除却沈明霏,还能有谁看不出来?”   话到最后,沈寒霁轻描淡写的道:“他这夫纲呀,这辈子也别想振兴了。”   听到沈寒霁的话,温盈想了想。   若是个寻常男子被自己新婚妻子打了,肯定会觉得丢脸,外出也是遮遮掩掩的,哪会像沈五郎这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被打了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妖呀,就是他沈五郎自己。   回到了府中,便有宫里边的太监来传沈寒霁进宫。   沈寒霁换了一身衣裳,也就进了宫。   大元殿中,除却皇上,还有锦衣卫都指挥使。   沈寒霁思索了几息,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大概是裕王有所动作了。   虽说如今也有裕王的罪证,且那墓地密道就是最好的证据。但皇帝的目的在于一网打尽,扯出背后与裕王有所牵扯的所有官员,且只有抓贼拿脏,当场抓拿裕王,裕王也钻不了空子,太后也不能再说什么。 第101章 不大太平   沈寒霁从宫中出来,已经是晌午之后了。   温盈平日皆是少吃多餐,也不觉得饿,所以就等到他回来一起用午膳。   午膳之后,在房中午息之时,沈寒霁与温盈道:“今年十月份的秋猎,皇上让我陪同,为期十日。”   温盈闻言,略微一怔:“十月秋猎,让你一同前去?”   沈寒霁点头:“是的。”   温盈沉默几息。皇帝怎会不知他的妻子到那时也差不多快要生了,怎还会让沈寒霁陪同?   自然,在许多人的眼中,妻子怀孕与陪同皇帝出游而言,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况且只是为期十日,还未到预产期。   沈寒霁如今正得圣眷,让他一同前去,便也说明极其看重他。   二者之下,随行御驾秋猎却也是非常合理的。   可许是因温盈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沈寒霁也与她透露过皇帝已经对裕王起了疑心。   如今以时下的这种情况,应当是戒严之时。可皇帝却要在此时外出离开金都秋猎,让温盈觉得奇怪,总觉得此次不仅仅是秋猎那么简单。   沉思了一下,温盈抬眸望着沈寒霁,微微试探:“这必须得去,是吗?”   沈寒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肚子,动作轻缓温柔。温柔的抚摸,让温盈平时白日一躺下就闹腾的小家伙都安分了下来。   他轻声“嗯”了一声,低声道:“必须要去。”   温盈懂了他的意思,故而点头:“我明白的。”   沈寒霁转头,望着帐顶。   温盈理解,可却让他有几分怅然。先前离开金都,去往东疆几乎半年长,如今又要离去。温盈十月怀胎,他却只能短暂的陪几个月而已。   如此又怎能不怅然?   但皇帝让他随行,是想让裕王放松警惕。毕竟先前裕王的诸多谋划,都是被他一一阻碍了。若是他此番还留在金都,裕王或许会有几分顾忌。   沈寒霁叹了一息后,道:“前些天母亲与我提了提,说府中无长辈,你生产时不便,便让我们考虑回侯府待产,坐月子。我想了想,此番我伴君秋猎,你便搬回去,也有照应,待出了月子,再搬回来。”   温盈对此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沈寒霁不在府,她那会离生产也就一个月了,家中没个主事的也是不行的。   ——   裕王本就打算在秋猎的时候动手,但怕码头镇撤退的事情让秋猎生出变故,导致皇帝取消秋猎。   但好在秋猎能如期举行。   码头镇成了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镇的事情,这事震惊了整个金都。   好长的一段时间都在议论这件事。   码头镇的百姓就好像是一夜人间蒸发了一样,离奇古怪得很,没有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皇帝也派人封锁了整个码头镇,淮州与金都往来,所有船只皆走水路。   而那些人间蒸发的百姓,却是躲在了山中密室。   码头镇建立有十几年了,在这十几年间,不仅依着河流途径的山势凿通了山洞往金都的支流,更是在山中凿了密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被发现的时候能紧急躲藏起来。   这个山洞密室,便是齐豫也不知晓,所以肖镇长才放心让他们藏匿于此。   得知秋猎如期举行之际,裕王便按捺不住的让人把一封信快马加鞭到幽州,送给幽州郡王。   裕王虽无兵权,但早与幽州郡王达成一致。幽州郡王出兵,他来登基。   自然,二人各有各的算计,裕王不会全信那幽州郡王,所以才会与东疆的人联盟。   待大成之后,再让东疆与幽州相互掣肘。   裕王把一切都算计得极好,就等皇帝外出。   东疆会发兵攻打边境,郡王出兵相助北境,但一部分兵却暗中北上。   一个月,足以让万人赶到秋猎地方。而再护卫皇帝出行的其中一个储卫将军也是他的人。   此次保护御驾的便有这个储卫将军。储卫将军掌管禁军两万,届时理应外合,挟天子令百官,让其天子退位让贤。   皇城外裕王女儿的假墓有密道,也有兵器。届时他从十数年前培养的一批死士,和那码头镇的百姓便会从暗河道通向金都。再从假墓取了兵器,从地下密道入京,协助他控制金都。   如此,他在金都,便可稳当的坐上皇位。   当初码头镇之所以顺利的成镇,也没有人去怀疑,其中便有裕王的协助。   十数年的筹划,成败在此一举。   裕王与肖镇长入了裕王府的密室商讨,而密室之中赫然挂着一件明黄龙袍。   ——   九月底,温盈与沈寒霁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平时穿的衣裳就回到云霁苑。   因怀孕忌讳搬大件的家具,所以并未动其他物件。   温盈回到云霁苑,孙氏和何樱,还有三娘母女,沈明霞等人都过来与其客套了一番。   沈寒霁是十月中随行离开的,估摸着在十月底就能回来。   回到侯府住了半个月,温盈的院子就没有冷清过。回来住也诸多好处的,无事可做,闲得无聊的时候,还能有个人说说话。   这些人里边,温盈还是最喜欢那何樱。她说话直来直去,但却不是那等嘴上没个把门的那种,说话虽直,但不难听,也不让人生厌,反而让人喜欢与她说话。   沈寒霁在十月初的时候随着皇帝离开的金都的,而他离开后,来云霁苑来得最勤快的便是温盈的这五弟妹了。   用何樱的话来说,便是:“谁让三嫂长得好看,又好说话,在整个侯府里边我便最喜欢来三嫂你这了。”   这日,顾芙华与公主也过来了,顾芙华听何樱说几乎每日都过来,便好奇的问了她为何日日过来,因此何樱才那么回答的。   顾芙华无奈笑道:“你那爱以貌取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呀。”   不过,在那沈五郎的院子中,两房小妾都对何樱这个正头娘子言听计从。   一则是因为何樱确实够强悍,就是沈五郎都不是对手,她们也不敢有什么坏心思。   二则是何樱这爱美人的喜好,那两房小妾也是貌美的,何樱待她们好得就好像是自己的小妾一样,有时候连沈五郎都怀疑何樱是奔着他这两房貌美的小妾才嫁给他的。   何樱直言回顾芙华的话,道:“我就是爱看美的,你和公主殿下也长得美,我也爱看。你们要是一天过来两回,我也一天过来两回,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也就什么时候走,百看不厌。”   顾芙华反倒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毕竟再怎么沉稳,也不过是十六七岁而已,脸皮还是薄了些。   便是公主也悄悄的红了脸,大概是旁人没这么夸过她,就是夸过,也没有像她这么直白的。   温盈被何樱的话给逗笑了,笑意顿了之后,温盈看向李幼侬,道:“芙华是因待嫁,所以没有随行御驾秋猎,可我听表兄也随去了,殿下怎么没去?”   李幼侬脸上的绯红消退了,回道:“我见不得小动物被猎杀,所以每年都不会去。”   何樱接话道:“每年我倒是会去,可因是新妇,这回秋猎,我爹娘死活不让我向公爹婆母提起。”   说起新妇一事,顾芙华好奇的问:“阿樱姐姐,你就真的事图那沈五郎长得好看,所以才要嫁给他的?”   何樱却是点着头矛盾的否认:“谁说的,我岂是那等肤浅的人?虽然我夫君确实长得好看,但也是有优点的。”   闻言,三个人齐齐地看向何樱,都想听听看那沈五郎还有什么优点是她们不知道的。   在三双眼睛的目光之下,何樱想了几息,才道:“虽然是不大聪明,可好哄骗呀。虽然嘴巴损了些,可吓唬吓唬,就会安分下来了,这些难道不是优点吗?”   李幼侬:……   顾芙华:……   温盈:……   三人不约而同的心道:还真的是与众不同的优点,亏得她真敢说出来。   说说笑笑,又是一日过去了。   送走了顾芙华她们后,温盈回了房中,叹了一口气。   如今秋猎已是第四日了,那裕王估计也快坐不住了,金都只怕快要不平静了。   沈寒霁当初让温盈搬回侯府,也有另一个想法。侯府虽说不上固若金汤,但因永宁侯是武将,府中的一些护卫多为前边退下的将士,身手也算了得。   再者离开前,沈寒霁托了何樱。没有明说,只说温盈在侯府与旁人谈不来,但温盈喜欢她,便让她时常过去与其说说话。   听说旁人喜欢自己,何樱自然是欢喜的。再说这侯府的孙氏,还有嫡女沈明霞她都不怎么聊得来,难得一个喜欢她的,自然日日过来。   爱看美貌是其次,主要是与温盈相处,确实也舒心。   秋猎的第八日,何樱早膳用得很快,用完后便撇下那个还没用完早膳的沈五郎,起了身,转身准备出门。   沈五郎放下碗筷,立即喊住她:“站住,你又要去烦我三嫂了是不是?!”   何樱转回头暼了眼他,有些许的得意道:“三嫂喜欢与我说话,每日都盼着我过去。”   沈五郎嗤笑道:“那是因不好意思说你,说不定早就已经厌烦你了,你还不如在留在云霖苑好好舞弄你那两把双刀吧。”   何樱默了默,随即一步走回了膳桌前,在沈五郎不解的眼神之下伸出了手,轻拍了拍他的俊脸,哄道:“乖啊,等三哥回来了,我就多陪陪你……”   话还没说外,手便被恼羞成怒的沈五郎给拍开了:“你赶紧走吧!”   她这般轻佻的对他,活似他才是小媳妇一样!他可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自己的妻子当成小媳妇来调戏!   何樱不在意的耸了耸肩,随而的转身走了出去。   何樱去到温盈的院子中,才坐不过半刻,永宁侯便差人来提醒,说外边不太平,在院中好好待着,莫要外出,也不要随意在府中走动。   嘱咐后,还特意派了一些人在云霁苑的院子外头守着。   何樱在偏厅处探出视线。看着院子外边多出的护卫,纳闷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平的事情,竟要这般严阵以待?”   坐在软塌上的温盈,面色也沉了下来。   这一日还是来了,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该是裕王造反了。   温盈抬眸看向何樱,道:“父亲既然如此说,定然是极其要紧的事情,也不知是什么事,但应该要许久才去了戒严,五弟妹不若先回云霖苑去候着。”   虽不知是什么事情,但何樱也嗅出了不寻常。听到温盈这么一说,再看了眼她那大得好似塞了两个枕头的肚子,行动都不便的模样,何樱心底有了思量。   何樱道:“外边的都是些男护卫,肯定有所不便。而我是女子,是会些手脚功夫的,而底下的几个婢女也会些花拳绣腿,便先留在三嫂的院子中,等什么时候去了戒严,我便什么时候回去。”   温盈想了想,也约莫猜测得出来等裕王造反后,掌控金都后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要拿永宁侯府出气。   她如今挺着九个月的孕肚,着实不能受到半点的波及。如此,何樱在云霁苑中倒也可。   因此也没有再劝何樱回去,而是让人弄了些吃食过来,不让她觉得无聊。 第102章 裕王失败   未到黄昏,还是青天白日的,金都城的城门却忽然关了,不允许百姓进出,说是要缉捕朝廷钦犯。   可以往便是缉捕钦犯,都只是严查而已,几乎没有见过关闭城门来抓捕通缉犯的。   百姓们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那些身居高位的却是嗅到了不寻常。   没过多久,宫中便有内侍出来通传,说是皇上已经秘密回宫了,宣大臣们进宫。   这等时候,也没有皇上回金都的风声,且来通传的人并非是大元殿内内侍,所以自然有人是不信的。   可这不进宫吧,自家娘子与嫡女又都在宫中,一时也就两难了起来。   今日一早,太后在宫中办了茶席,让命妇贵女们进宫吃茶。   太后有请,自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侯府主母也受了邀,但因沈寒霁离去前曾嘱咐过自己的父亲。若是他离去后,宫中有邀,尽可能的寻借口给回绝了。   因此,侯府主母便以身子不适回绝了邀请,没有进宫。   那些大臣察觉了不对,虽不愿进宫,但也不能闹得太过,怕有什么变故牵连妻儿,所以就此僵持不下。   便是永宁侯府也有内侍前来通传永宁侯进宫。   永宁侯二话不说,便让人把内侍先行扣下,然后立即命人把侯府大门关了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支千人的禁军围住了永宁侯府,说是那通缉犯逃到了侯府中,需要进府搜寻。   永宁侯又非草包,怎可能轻易让他们进府?   故而让人去府中各院吩咐不要随意走动。   永宁侯才让人传话到云霁苑,前边便有嘈杂声传到了云霁苑,似乎像是撞门的声音。   何樱听到这声音,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随而让婢女回云霖苑去把她的双刀拿来。   婢女拿来了双刀,沈五郎也拿着一把剑一同走了过来。   何樱见到沈五郎,诧异的问:“你来做什么?”   沈五郎白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温盈,抬头挺胸道:“我自然是来保护我三嫂和小侄子的。”   温盈闻言,微微扬眉,倒是有几分诧异。   谁能想到这两年前还会为了一个小妾前来寻她麻烦的沈五郎,现在竟然能说出这样的人话来。   温盈只是有几分诧异,但并没有太在意。   何樱也没有再说其他,而是看向方才回云霖苑拿双刀的婢女,问:“外边什么情况?”   婢女道:“奴婢没敢多问就匆匆跑过来了。”   沈五郎在一旁回她:“城门关了,说是为了抓捕钦犯。而又有大批的官兵围了侯府,说钦犯逃到了侯府,欲进侯府搜查。父亲不让进来搜查,他们就想硬闯,还有人想从墙头进来,但好在被弓箭给吓退了。我前去帮忙,父亲也就让我来护好三嫂。”   温盈思索了一下。想来她公爹也约莫猜测出来是裕王派来的人。借口缉捕钦犯,但估摸着是冲着她来的。   “五弟可知道其他院子现在的情况?”温盈问。   沈五郎道:“府中护院都会拳脚功夫,便是那些人进来了,也能抵挡。”   何樱闻言,低垂头思索了半晌。   到底也是将门之后,与那些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不同。   此番大动干戈的抓捕朝廷钦犯,怎看都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外边搜捕的那些人,像是披着官兵皮子的贼人。   该不会是金都城内有人趁着皇帝不在,起了不轨之心吧?   随而看了眼坐软塌上的温盈,目光落在她那肚子上边,只停留了一息,便抬起头,往屋外走出去。   沈五郎见她出去,也跟着出去,问她:“你要做甚?”   何樱没有回头,直接道:“到外边守着,若是有漏网之鱼进来了,好第一时间逮住,且不能让他们冲撞了三嫂!”   ——   此时宫中,有禁军把太后的安懿宫团团围住了。   贵女命妇分成了两拨而站。一方面色惊惶,而另一方则神情自若,好似早已经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太后瞪向自己的那儿子,眼神中满是怒火,骂道:“你个畜生,哀家是你生母,你都敢如此对待?!”   裕王朝着太后笑了笑,劝慰道:“母后且少安毋躁,等过一段时日后,母后你还是太后,谁也撼动不了你的位置。”   如今的情况,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这个儿子想要造反!   昨日裕王进宫请安的时候,她还当是他已经想通了,不再纠结女儿的死了。   他请了安后,有意提起儿子也快到成婚的年纪了,想让她这个做祖母的帮忙相看一个好姑娘。   因此,才会有了今日的这个茶席。   她为了他费心思,可不成想他却是带着造反的目的来算计她这个生母!   “你算计生母,夺兄皇位,会遭天谴的!”太后气急,脸色都憋得通红。   裕王嗤笑道:“胜者为王,若是真遭天谴,那就遭吧,反正再不济就是丢了命。我既然都能做出这等事情来了,怎还会怕死?”   他负手转了身,背对太后,幽幽的道:“皇兄都当了十几年的皇帝了,轮也该轮到我了。”   太后骂道:“你以为这皇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吗?!你自己有几斤几两,难道你心里就没有半点计较?!”   裕王嗤笑出声,转回了头看向太后,约莫是觉得胜券在握了,故而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自问自答道:“我如何?我并不觉得我比皇兄差。便是差,也不过就是差了个长幼罢了。”   继续笑道:“且等几日皇兄的退位诏书送来,我便可名正言顺地坐上这皇位。”   太后一口气憋在了胸腔中,闭上了双眼,指着门口咬牙道:“你给哀家滚出去!”   裕王也不生气,朝着太后一行礼:“母后好生休息,别气坏了身子。”   随而转身,吩咐禁军:“莫要惊扰到太后,其他人好生看着,莫让他们离开这个宫殿!”   说着话,裕王正要走出安懿宫,但却被禁军拦了去路。   裕王一怔,眉头紧蹙了起来:“拦我作甚?”   领头的禁军校尉忽然道:“裕王大逆不道,行造反之事,立即抓拿。”   禁军校尉的话一出来,包括裕王在内,所有的女眷都是一脸懵,全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什么反转。   在禁军抓拿自己的时候,裕王朝着外边喊道:“快来人!”   禁军校尉道:“王爷说的那些人,已经如数被制伏。”   闻言,裕王一双眼睛瞪得极大,脸上浮现了不信之色。   码头镇的人和他培养的那些人,共计三千人。派了一千人假扮成禁军去侯府,明面是搜查钦犯,实则是去把那温氏给抓起来。裕用温氏与她腹中的孩子的命来祭奠他那短命的女儿。   余下的两千人,一部分则去王公大臣的府邸,请大臣们进宫,若是大臣们不肯,便直接来硬的。   再有余下五百人,就在安懿宫外候着。   裕王拔出剑想要反抗,可他仅仅一个人,怎可能对付得了禁军。   宫廷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后都没有反应过来,她那想造反的儿子就这么轻易的败了。   校尉走到太后跟前,拱手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今日便能到金都。而与裕王勾结的官员正在确认,所以请太后娘娘稍安勿躁,各位娘子姑娘也暂且别出宫,等事情解决了,下官会把诸位平安送回。”   方才惊慌失措的女眷依旧是茫然的,而原本从容淡定的女眷却反是慌了。   ——   永宁侯府外边的人是码头镇和裕王精心培养的,是精锐。   永宁侯府府兵三百,若真的硬碰硬的,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但就在他们要硬闯进永宁侯府的时候,街道有齐齐铁靴声音传来。他们还当是裕王派来的支援,裕把整个侯府拿下。   毕竟如今这会城门已经关了,而裕王也控制了皇宫,太后公主,还有贵胄女眷都在其中,故而不会有人敢轻举妄动。   但铁甲军打扮的人逐渐多起来了,反把他们团团围住之后,他们就意识到不对了。   马蹄声从远而近,他们看到了原本在猎场沈寒霁,还有那七驸马!   他们怎么会在金都之中!?   为首的肖镇长慌了。   穿着一身薄甲的沈寒霁与靳琛骑马而来,身后也还跟着一支铁骑军。   沈寒霁背脊挺直的骑在马背上,勒住了缰绳,居高临下的望着肖镇长,面上挂着温润至极的笑意,语速轻缓的问:“投降,还是抵死反抗?”   肖镇长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他问:“你怎么会在金都之中?!”   沈寒霁笑意依旧,怡然从容道:“还得多谢肖镇长和裕王辛辛苦苦挖的那密道,所以才能让我与一众将士悄无声息地进了城。”   那墓地早就已经有人盯着了。待裕王的人都进了密道后,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都会里应外合,把看守的人解决了。   肖镇长在这一瞬间知道了不仅是他,便是裕王,他们所有的动作,或许一直都在这沈寒霁,在这大启皇帝的掌控之中。   或者他的身份,还有东疆的目的,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输了,也彻底败了。   沈寒霁所带来的铁甲军人数不知比他们多了多少,他们现在拼死也不见得有一线生机。   肖镇长先行把手上的兵器放了下来,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码头镇的人也依次的把手中的兵器放到了地上。   而裕王的人则依旧握着兵器,似乎要决一死战。   沈寒霁薄唇微勾,慢声道:“这会,估计裕王也已经被擒了,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拼命。”   裕王培养的那些人都是从小被灌输了偏执的思想,根本听不进沈寒霁的话,握着兵器便往外突围。   沈寒霁举起了手,瞬间往下一沉,铁甲军便立刻与之交手。   沈寒霁冷眼看着厮杀,直到一刻过后,以实力碾压了的解决了裕王那些人马后,才安排人把所有敌人都给押起来。   沈寒霁翻身下马 ,让侯府的人把门开了,只与父亲简单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神色匆匆,疾步往云霁苑而去。   温盈听到前边来人说沈寒霁带着人回来解危了,她也就松了一口气。随而从厅中走出了院子,走到了月门处顿足,往巷首望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盈看到了一个银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巷子的另一头。   温盈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了笑意。   ——是他回来了。 第103章   裕王造反筹谋许久,可到头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且许多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场造反便似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这日,有许多的官员被押到了大理寺听审。但这一出戏,倒是把那些与裕王勾结的官员清理得干干净净。   官员处理后,便有了许多的空缺。沈寒霁因功而调出大理寺,升为御史中丞,温霆则升为大理寺司直。   而靳琛早先在年宴上立功,后又表现极佳,且皇帝极为欣赏这个女婿,便升为了大理寺正。   便是没有皇帝女婿这个身份,以靳琛的能力,升官也是早晚的事情。   威胁到温盈最大的隐患解决了,沈寒霁晚上回来的那晚,睡了个安稳觉。   便是后边几日,都极少再被梦魇惊吓而醒。   一早,温盈睁开双眸的时候,竟发现他还在睡。这是他们同床共枕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比他醒得早。   温盈没有吵醒他,只静静的看着他睡时的俊颜。   他们成婚快四年了,也是最近这一年来,温盈才有了他们二人是夫妻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这一段时日以来他们的患难与共,风雨同舟。   温盈醒了一会,沈寒霁也醒了。   许是极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故而醒来之后有两息的惺忪,身体先意识快一息地把温盈搂得更严实一些。   沈寒霁视线透出帐幔,看了眼纱窗,隐约可见些许幽暗的青色。看这天色,约莫才寅时左右,或者还没到寅时。   他收回目光,侧脸在温盈的发间亲昵的蹭了蹭,低声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沈寒霁这刚刚起床的嗓音,温盈爱听。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哑,听着这声音,感觉耳朵都酥了。   温盈温声回:“白日睡多了,现在也就睡不着了,天色还早,夫君便多睡一会吧。”   “我也睡够了,不用再睡了”   从昨日到现在,沈寒霁睡了竟约有三个半时辰,期间也没有醒来。   想了想,又道:“今日金大夫会到府中给你看看,但我今日还得去审裕王,不能陪你了。而我昨日写了些问题,你替我给金大夫。”   温盈应了一声“好”,可随即又狐疑的问:“裕王造反,罪证确凿,为何还要审问?”   沈寒霁轻柔地抚着温盈圆润的肩头,轻笑道:“到底还要走过过场,顺道把刑罚给定了。”   沈寒霁还未从大理寺调走,如今审问裕王倒也还是在司其职。   “那刑罚如何?”温盈问。   沈寒霁只是走个过场的,那么真正拿着生杀大权的还是皇帝。   沈寒霁回了她:“裕王若是造反,或许皇上会念几分情,流放蛮荒之地,但他不仅筹谋了十几年,还与东疆勾结了。皇上的意思是死罪。”   温盈沉默了一息,倒是没有半分的同情,毕竟裕王也是死有余辜了。   “那裕王妃和裕小王爷又怎么处理?”   “裕王妃与裕小王爷不归我管,但……”沈寒霁揣摩了几息之后,才道:“裕王妃估计一辈子都出不了金月庵了,而裕小王爷会被流放。金都有裕王妃牵制着,倒也不怕他有什么想法。且皇上对他这个侄子还是了解的,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温盈闻言,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皇上为何会放过裕小王爷,我以为会斩草除根。”   沈寒霁淡淡地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帝王心,最难揣测,便是现在还留他一命,谁又能知道他能活多久?”   帝王心确实是最难揣测的东西,估计沈寒霁都猜不透,所以温盈也没有继续问这事。   除却对裕王的处理,因这次牵连甚广,有官员被判死刑,有判流放千里的。   而对其家眷,倒也从轻发落了,没收家产后,家眷或为庶民,或为奴为婢,更或是流放。   二人在床榻上厮磨了许久,待天色亮了,沈寒霁才起来。   温盈正要喊人进来伺候的时候,沈寒霁制止了她,温声道:“我约莫辰时三刻才出门,还有时间来给你更衣。”   说着,不待温盈拒绝,便转身拿起了架子上的衣服。   温盈也就没有拒绝他,笑道:“那我倒要好好的享受享受御史中丞给我更衣。”   且还是未来的宰相呢。   便是这辈子生出了许多的变故,但温盈坚信以沈寒霁的能力,便是再多的变故,最后他依旧能位极人臣。   沈寒霁动作轻柔地给温盈穿戴衣裙。   如今,温盈低下头都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故而鞋袜都难穿,所以平日都是婢女来帮忙。   今日却是沈寒霁来帮忙。   沈寒霁给温盈穿着鞋袜的时候,温盈问:“先前夫君不在的时候,五弟妹每日都过来陪我,这是不是与夫君有关?”   沈寒霁给她穿好了袜子,随而穿鞋,淡然的回:“五弟妹与人相处直爽,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能每日过来陪你说说话,想必你的心情也能好一整日。”   沈寒霁确实没有聊错,与何樱相处半个时辰,都能让她心情好上大半日。   “不过,夫君是怎么与五弟妹说的,才能让她几乎每日都过来?”   给温盈穿上了一双鞋,站了起来,带着温润的笑意为她解答:“我与五弟妹说你极喜欢她,我又怕我不在你闷得慌,如此她定然会日日过来。”   沈寒霁当真是把沈五郎夫妇二人的性子给拿捏得死死的。   ——   沈寒霁用了早膳,准备出门时嘱咐了下人好生照顾娘子,如此才出了门。   裕王被关押在大理寺中的单独一个牢房,被严加看管。   沈寒霁到牢中的时候,裕王的双手双脚都被墙壁牵出的铁链锁着,他盘坐在地上,神色有些恍然。   沈寒霁到了牢房外边,他都没有发现,直到牢房门打开的声音才吸引了他的注意。   看到沈寒霁进了牢房,裕王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沈寒霁一如既往的儒雅。一身白净似雪的绸衣,更是显得牢房的脏乱落魄。   “下官此次奉命前来审问裕王殿下。”沈寒霁对上裕王的目光,笑得闲适淡然。   裕王冷笑:“还有什么可审问的,本王造反,勾结东疆,都承认了,但……本王想不明白。”冷笑沉了下去,黑着脸看着沈寒霁,问:“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筹划的,是码头镇露出了马脚,还是那金都城外的墓地露出了端倪?”   沈寒霁倒也不瞒他:“从官船被劫之时,我便想到了朝廷中有人图谋不轨。再而到调查码头镇,又发现了许多疑点,最后裕王殿下给李清宁修建坟墓一事,我都派了人全程监视。所以不止是一处的破绽,而是处处都有破绽。这些时日来便不是我,裕王殿下的所做也会被皇上看出端倪来。”   沈寒霁最后的话,就如同是锥子一样,狠狠地扎在裕王的心头上。   喉间哽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几乎要吐血。   裕王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才睁开眼睛,看向沈寒霁,问:“那东疆犯境,幽州郡王,还有那禁军将领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   此时有狱卒搬了一张长凳进来,沈寒霁撩袍而坐,待狱卒出去后,他才继续道:“既然都怀疑裕王殿下要造反了,那造反必须是得有兵,裕王殿下手下无兵权,那定然是有人相助。但到底是谁,其实也没个准数,只是锦衣卫早已经盯上了裕王府的一举一动,所送出的任何信件,都会严加追查。”   说到这,沈寒霁笑意依旧淡淡的,继而道:“而知晓码头镇的人皆为东疆探子一事,我在送嫁到东疆后,便也与东疆王说了。若他想与大启开战,便会有所行动,但若是还想着和平共处,那必然会协助大启。在我离开前,东疆王便查到了东疆太子行刺和亲公主一事,但太子是东疆太后的人,为了配合我等,便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慢慢地把他们的人从高位上弄下来。所以此次东疆犯境,不过是为了让裕王殿下和幽州郡王落入圈套的假消息罢了。”   “待幽州郡王上金都的时候,也已经在途中安排了大军等候,那便是你们所认为在抵抗着东疆犯境的北境大军,派出了五万人,而余下大军留守北境,最后便是那个禁军守卫了,他早就已经倒戈了,只是裕王殿下你不知晓罢了。”   话到最后,沈寒霁补充了一句杀人诛心的话:“所有的事情都皆在皇上与下官的掌握之中,裕王殿下所做所为,在下官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彩的戏而已。”   听完沈寒霁的一席话,裕王哽在喉间的那一口血终还是没咽下去,猛烈地咳嗽后,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寒霁从位上站了起来,笑意泛着冷意,走到裕王面前。   他浑身寒意四溢至牢中的每一个角落,冷沉开口:“你与李清宁几次三番害我妻性命,我岂能容你们再还活着?”   裕王瞪着他,紧紧咬紧牙关,脖子上的青筋凸现,可见被气得不清。   沈寒霁收敛了显露心底情绪的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悠然从容。   字字重而有力:“裕王既已认罪,那便签字画押,择日问斩。”   说罢,沈寒霁转身,步履徐缓地从牢中走了出去。   从牢中走出来的沈寒霁,抬头看了眼晴天白云。   身后的随从道:“今日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晒,大人可要撑伞?”   沈寒霁笑着摇了摇头,勾唇道:“不了,艳阳正好,是个好日子,何必遮住这好日头。”   说着,便勾着嘴角朝着大门走去,到了大理寺门外后,才问随从:“可知何处有小孩玩的玩意儿买?”   随从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问:“大人可是要个侯府小公子买的?”   沈寒霁摇头:“不,是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准备的。”   随从:……   都还没出生,还不知男女呢。且就是生出来了,还有很长一段时日才能把玩呢!   虽如此腹诽,但也还是恭恭敬敬的说了去处。 第104章 有妻如此   十一月初,离温盈临盆还有不到半个月,沈寒霁陆陆续续地买回来了许多小玩意,还让人弄了个柜子放在屋里,特地用来放这些小玩意。   便是婴儿睡的小摇篮,他也在半个月前找人定做好了。   这般积极的态度,让温盈忍不住调侃他:“孩子都还未生出来呢,夫君就这般积极了,等孩子生下来后,夫君眼里估计都没有我这个娘子了。”   这话,温盈是半开玩笑说的。   沈寒霁把新买回的小布偶放到了柜中。转回头,微一扬眉地看向温盈,带了一分揶揄:“等孩子出生后,难道不应是阿盈你眼里没我这个夫君了?”   坐在软塌上折着徐氏让人送来的小衣裳,听到他的话,抬起杏眸看向他,轻声嘟囔道:“我才不是那等有了娃儿忘了丈夫的人呢。”   沈寒霁压低声音“嗯”了一声,尾音拉长,语气显然是不信的,便是眼中的笑意都带着几分调侃。   温盈心底也有些些不确定,可也不至于真的有了孩子后,便轻待了他。   她笑道:“我说的是真的,若夫君不信,往后我真的为了孩子轻视了夫君,夫君尽管用今日的话来与我说教。”   沈寒霁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我可记住今日阿盈你说的话了,你也莫要忘了。”   温盈见他这副认真地模样,不免轻笑出声:“知道啦,自然不会忘的。”   片刻后,笑意微敛,目光越过他,落在他那还未关上的柜子中,那新买回来的布偶上。   温盈笑道:“夫君可真是有备无患,连哥儿和小姑娘爱玩的玩意儿都分别买回来了。”   沈寒霁关上了柜子的门,随而缓步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下,微温的掌心落在了温盈的腹部上。   看着小腹的眸光很是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温声说道:“虽金大夫说这是个男孩的脉象,可到底是哥儿还是小姑娘都还说不准。万一这要是小姑娘,当她长大知道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准备的都是个哥儿的玩意,而没有准备她的,该是有多伤心。”   说到这里,沈寒霁抬起头看向温盈,浅笑道:“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先生男孩还是女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暂且放宽心态。”   温盈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   应声后,杏眸噙着笑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然后把手放到了沈寒霁的手掌旁。   许是有感应一般,知晓爹娘都在隔着一层肚皮摸着自个儿。   故而又在肚子里边轻轻踹了踹娘亲的肚皮,像是回应一般。   夫妻二人察觉到他的反应,四目相视,不免笑出了声。   温盈道:“看来这孩子随了夫君一样聪明。”   沈寒霁笑了笑,小片刻后笑意淡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也不必太过聪明,太聪明活得太累,大智若愚才是活得最惬意的。”   闻言,温盈放在腹部上的手抬起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似乎在抚慰他。   沈寒霁对她笑了笑:“我其实也还是乐在其中的,所以不累。”   温盈想了想,声音柔和的道:“若是夫君日后感觉累了,便与我说,我虽然不能替夫君分担,但我……”语声顿了顿,随而用行动来说明。   手掌支着软塌,像他倾身了过去。在沈寒霁的目光之下,温盈在他的额上轻啄了一下,随而才坐回来,笑意中露出了几分娇俏:“但我能给夫君苦中送点糖。”   沈寒霁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是被她忽然起来的甜言蜜语给哄得有一瞬间的征愣。   回过神来后,看到她娇俏的举动,再有听到她这一句话。沈寒霁忽觉得他的一双耳朵都酥软了。   且心里也都似吃了甜食一般,有丝丝甜意开始蔓延至整个心底。   好似这几乎两年以来,受过的伤,梦魇受过的折磨,却在这一瞬间,收到她给的甜蜜后,觉得什么都值了。   沈寒霁坐直了身子,随而把温盈揽入了怀中,满足的道:“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块,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都觉得是最好的。   日子就该是这样的,平平淡淡,细水流长。   ——   温盈提前了近乎七八日分娩,那时沈寒霁不在金都,外出码头镇处理后续事宜。   她快要生的那个晚上,沈寒霁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或许旁的妇人在生产的时候,都希望丈夫能守在产房外,但温盈却不是这么想的。   倒不是温盈有什么可矫情的,而是她听说女子生产之时像是到鬼门关走一遭似的,氛围紧张。   她担心沈寒霁那因威胁她性命的裕王与李清宁已死而得以好转的怪疾,又会因在产房外边候着的时候,听到她的叫唤声,以及身处在紧张的氛围中,再而闹得晚上没有一觉好眠。   但沈寒霁却还是在她准备生的那个晚上,第一个时辰回来了。   稳婆道她是首胎,生产的时辰估摸着要久些,大概是需得五个时辰到十个时辰左右。   所以沈寒霁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屋中缓慢地走来走去。因稳婆说产前多走走,分娩的时候就会容易一些。   看到连夜赶回来的沈寒霁,温盈惊诧道:“夫君怎么会在今日回来了。”   沈寒霁是在厢房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才过来的,跨进了屋中,把门带上,堵住了屋外的冷风。   见到主子走了过来,蓉儿松开了搀扶着温盈的手,退后了几步。   沈寒霁扶上温盈的手臂,让蓉儿先行退下去。   等蓉儿出了屋子后,沈寒霁才边扶着她走动,边温声回她:“在码头镇的时候似有所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而在前两日青竹快马加鞭地赶来,告诉我,金大夫把脉后,察觉到你有可能提前生产,我收到消息后就赶回来了,好在还赶得急。”   闻言,温盈垂眸思索。   沈寒霁似乎看得出来她所忧虑的,便笑道:“你放宽心,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怪疾已经在慢慢好转了,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他的话虽是这么说,但温盈还是有几分担心的,可这几分担心也在肚子的阵痛之下全抛之脑后了。   见温盈忽然停下了走动的步子,抚着肚子紧蹙秀眉,沈寒霁的脸上多了一抹紧张之色:“可是有哪里不适?”   温盈微微摇了摇头:“稳婆说现在这时候会有些阵痛,但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温盈所言,沈寒霁比她还清楚。知晓温盈有孕后,他在离开金都送亲到东疆前,便靠着关系从内书阁中借了几本关于生产和生产后调理的书籍。   其中有《胎产书》便是详细说了如何生产的,另外还有关于生产后月子的调理,产前产后的心境变化等书卷。   这些内容很是详细。沈寒霁在途中看这些书的时候,还被温霆调侃过那日若是不在朝中为官了,靠着他这么门手艺,兴许还能转行做大夫,没准也能妇人生产这一块成为个神医呢。   沈寒霁只是知道些浅薄的学识,没有任何的经验,自是没有温霆说的那般厉害。   且沈寒霁学的这些,可不是奔着给别人医治去的,而是为了自己的妻子。   温盈是第三个时辰进的产房,许是在孕期根据沈寒霁所述的法子安胎,故而身子调理得很好,进了产房后约莫小半个时辰便顺利地生了个男孩。   温盈还没生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沈寒霁便让一直守着的徐氏回去休息了,所以外边也就只有沈寒霁一人在候着。   稳婆把孩子抱到了外间,朝着沈寒霁喜道:“我接生了十几年,都极少见到刚一出生就粉粉嫩嫩,头发还如此浓密的小公子呢。”   稳婆把孩子抱到了沈寒霁的身前,沈寒霁拨开裹在孩子身上的棉褥子,看到了张开了一条眼缝,肉肉的小脸上还泛着水光,水灵灵的儿子。   与书上,还有旁人所述的新生儿会皱巴巴,红通通的有些不一样。   虽然还未长开,但也可看得出往后是个样貌精致的哥儿。   “大人可要抱一抱?”稳婆问。   沈寒霁点了点头,随而从稳婆手上把孩子抱到了怀中。低下头,对怀中的孩子温柔浅笑了一息,然后抬头问稳婆:“娘子如何?”   稳婆道:“娘子耗了精力,刚睡了过去,产房约莫也清理好,大人可以进去了。”   沈寒霁闻言,便吩咐了婢女把娘子母子平安的消息传去福临苑,还有徐氏那处。   吩咐好了之后,沈寒霁抱着孩子走进了屋里。   屋中依旧有未散去的血腥味,但已经很淡了。而刚生产完的温盈累得躺在了刚换的干爽被褥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沈寒霁走到床边,把孩子放到了温盈的一侧,他也坐在了床沿处,隔着一层小被褥轻轻拍了拍儿子后,目光转而落在了温盈的身上。   许是累坏了,她便是睡着了,脸上皆可见疲惫之态,就是脸上也没有几分血色。   沈寒霁给她掖了掖被子,随而伸出手,指尖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眉眼。   片刻之后,手掌探入了被褥中,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望着温盈,沈寒霁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便是眸中都覆着一层浅浅流转的柔光。   不知道如此看了多久,他倾身低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了一记轻吻,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落下“阿盈谢谢你”几个字。   ——谢谢你,尚能给我一个机会。   ——谢谢你,余生的日子能伴我一起走下去。   ——这一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