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被迫海王》 作者:竹系胖哒   文案:   【撩人不自知天然诱女主】vs【全员恶人疯批大佬】   云冉冉穿成了修真文中的炮灰女配,被女主抢走一切还惨死在她剑下,系统告诉她,想要摆脱惨死的命运,需要同时攻略三个黑化反派。   【杀人如麻的无情剑仙】   【信手灭世的病娇魔尊】   【冷漠无心的清寡佛子】 第1章 不攻略就会死   云冉冉回到宗门的时候,大家正在替洛玉开庆生宴,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没人通知过她。   在她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洛玉更是害怕的往青云仙尊身上靠了靠。   大师兄顾亦亭匆匆跑过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一边:“阿云,今日是玉儿的生辰,你就别闹了。”   她拧起眉毛,委实不明白,她究竟什么时候闹过。   顾亦亭又道:“我知道大家都照顾玉儿忽视了你,但这不是玉儿的错,她才入师门,我们多关心些也是应当的,你莫要吃她的醋。”   云冉冉抬脚要进去,顾亦亭拽住她,为难的道:“阿云,别进去了吧,我不想玉儿今日不开心。”   云冉冉瞪向他。   顾亦亭是她跋山涉水找了五年的男人,剑和肋骨断了无数次才终于冲破魔修围剿,找到被禁锢的他,可到的时候,发现他正掐着洛玉的腰把她摁在墙上,红着眼说命都给她。   她鲜血淋漓捂着肋骨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这姑娘偶尔路过,给他包扎喂水,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委实是懵逼的,顾亦亭看着她凄惨的样子,问,你还能打么?你开路吧,她脚崴了,我得背她。   她就真的护送这两个人回了宗门,之后整整闭关了一个月才好。   她定定的看着他,顾亦亭神情躲闪,只是叹息。   大师兄从前待她很好,她始终不想他为难,她垂下眼,从怀里掏出冰蛛丝制成的软甲,低声道:“我不进去,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和师尊,我每次历练回来都给你们带礼物,这是我这次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顾亦亭望着细白掌心上的软甲,微微一怔,沉默许久后才道:“阿云,玉儿她过些日子要过宗门试炼,我担心她有事,我能不能把这个给……”   云冉冉蓦然抬眸,恼怒的瞪向他。   顾亦亭挠挠头发,也知道自己过分,便道:“那我买下如何?”   云冉冉心里一堵,当真气闷无比,一拳砸在顾亦和胸口,顾亦和也没躲。   身边忽而被阴影覆盖,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云冉冉抬头一看,是青云仙尊,便垂首唤了声“师尊”。   青云道:“你历练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这也是不让进……   她抬眼望向院内,便瞧见洛玉被一众师兄弟包围,笑的格外甜美,而发间的一枚玉簪,通透温润,一看就不是凡物。   青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神色一沉:“我知道你为我找这个费了大力气,玉儿不想要的,是我硬给的。”   “你若是不悦,我赔你就是,别跟玉儿过不去。”   云冉冉很难过,明明不是这回事,明明委屈的是她,为什么他们说出来都是她的错呢?   她实在不明白怎么了,眼圈便有些红。   洛玉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抬眼瞧过来。   顾亦亭一把拽住云冉冉的胳膊将她拉到阴影里,胆战心惊的说:“阿云别这样,你也知道玉儿心肠软,看到你哭不好受,今日是她生辰,你放过她吧。”   洛玉远远叫了一声亦亭师兄,顾亦和便叮嘱道:“阿云,你……回去吧。”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回到了灯火通明的院中。   院落中的师兄弟,有她带着历练过的,有她陪着突破的,有遇到苦闷找她开解的,从前都笑呵呵的叫她师姐,可不知为何,此刻全都站到了洛玉身边。   就连顾亦亭和师尊也是……   就在这个时候,洛玉的视线带着挑衅远远望过来,她还伸出手,将发间的玉簪故意摔碎在了地上。   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她骤然握紧剑,抬脚要冲进去的时候,随身佩戴了十几年的玉佩忽而微微发热,阻止了她一时冲动。   她停下脚步,取出玉佩,发现上面浮现出一行字。   【还没想起来么?】   就在看见这几行字的当口,她脑壳一痛,有什么疯狂的涌进脑海中。   她还真的想起来了,就尼玛荒唐。   原来,她早就穿进了一本修真爽文中,兢兢业业数十载,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可惜并不是成为怼天怼地的女主,而是成为爽文女主的打脸对象,一个工具人炮灰女配。   女主正是那个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洛玉。   原剧情讲的是女主洛玉出生乱世,偶尔得到一个攻略系统,按照系统发布的任务去攻略一个个男主,最终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她总是出现在每一个男主最落魄最需要她的时候,慰藉他们的心,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   原剧情中的顾亦亭昏迷在山谷中,她便借助系统中的传送阵直接到达他的身边,包扎伤口喂水涂药,得到他的好感。   青云仙尊亦是如此,先引诱他走火入魔,再在入魔之后传送到到他身边,勾引他与自己肌肤之亲,令他心怀愧疚并心驰荡漾,最后做她的忠实舔狗。   原文怎么爽怎么来,逻辑智商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而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洛玉制造爽点。   比如,她与洛玉同时约顾亦亭,顾亦亭选洛玉,洛玉扭扭捏捏说这样不好,你还是跟云师姐一起,我没关系,顾亦亭说可我只想同你在一起。   比如,她急匆匆跑去找师尊,说大事不好了,魔修找上门了,师尊严厉呵斥她,谁准你如此大声,玉儿在内寝休息,你吵到她了。   就一定要她千疮百孔,遍体鳞伤,让师兄和师尊把她的真情和尊严踩到脚底下,才能衬托出他们对洛玉的偏爱。   就一定要用她十多年的陪伴都敌不过洛玉的一句娇嗔衬托出洛玉的特别。   她的人生就是为了洛玉存在,活到现在就是为了在这一刻让她狠狠打自己的脸。   真是恶心透了。   而目前这段庆生的剧情正是她人生的转折点,洛玉故意挑衅让她愤怒发疯,歇斯底里的毁了她的庆生宴,坐实了自己欺负她的传言,在场无一人为她说话,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   在那之后她就真正开始崩坏,扭曲易怒,处处同洛玉作对,几次三番之后惹恼了师兄和师父,将她锁在后山思过,可她还是放不下那些怨恨和不甘,出来后变本加厉,最终被洛玉一剑刺入胸口,结束了工具人微不足道的一生。   呵,真好。   玉佩微微发烫,先前的字渐隐了去,很快又浮现出了新的一行字。   【你的宿命是被洛玉打脸,无论你去何处,洛玉最终都会找到你。】   【她攻略的人越多,你的生存空间越小。】   这玉佩是怎么回事?这东西打从她记事起便一直戴在脖子上,从没有今日这种反应,难道是自己想起穿书这事儿激活了它?   玉佩还在持续不断的浮现出新的文字。   【如今青云一系已经全部被她攻略成功,无人在意你。】   怪不得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云冉冉气到无话可说。   【洛玉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最终攻略目标铺垫。】   【她的最终目标有三个。】   【无情剑仙、清寡佛子、病娇魔尊】   云冉冉还真在传说之中听到过这三个人,原剧情描述很少,但丝毫不减弱他们的强大,这三人于她而言,如在云端。   【你如果能赶在洛玉之前成功攻略他们三个,哪怕洛玉攻略了全修真界,也不能动你分毫。】   这么牛逼?   可她忽然想起重要的事,如果她没记错,这三个最终都黑化彻底,成为了毁天灭地的大反派。   【目前是黑化早期,是可接近状态,所以你需要抓紧时间。】   云冉冉表示明白了,可她忽然想到,洛玉有降智光环,又有系统辅助,还能提前预知他们最脆弱无助的时刻,拿什么赢?   【这三人不一样,他们都有病,一个赛一个疯,降智光环首先得有智,你明白吧?】   云冉冉:……   玉佩再度闪烁,随后出现了几排字。   【得到无情剑仙的心】   【让清寡的佛子堕入红尘】   【治愈灭世的病娇魔尊】   【想好了么?】   三个任务中,离她最近的当属无情剑仙,名唤天衍,就在他们太华宗里,执掌末峰半渊峰,因着残忍冷漠,是整个太华宗的禁忌。   好巧不巧的,他正是青云仙尊的昔日仇敌,青云仙尊那烙下病根的伤痛,正是拜他所赐。   葱白的手指点在无情剑仙上。   “决定了,就从他开始吧。” 第2章 无情剑仙   院落内灯火如昼,笑声格外清晰。   云冉冉立在光影交替处,有些恍惚。   自洛玉入宗以来,明里暗里的亏她吃了很多,时常憋在心里,有苦说不出。   可她总是惦念着师兄和师尊的好,不想他们为难,便默默忍了,想着也许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便愈加努力,不曾想,真相竟是如此荒谬。   那些她曾为之付出生命的全部同门都在陪洛玉庆生,将她忘得彻底,过去那么多年的人生被剥夺的干干净净,她就在想,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那样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能一直记得她?   她握紧手里的剑,终是转身离去。   而人群的洛玉,在看到云冉冉离开的背影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她避开人群,打开了系统。   顾亦亭、青云的好感度都已刷满,初入太华宗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接近那个传说中的男人。   天衍剑仙。   天衍剑仙是太华宗最神秘的存在,宗主太华仙尊亦无法约束于他,只知道隔上月余便会抽调数十名弟子前去侍奉。   可年复一年,前去的弟子数以百计,却并无一人归来,天衍的沧澜府再大,也不可能容纳这些人,因此有人猜测,那些弟子怕是早已死在沧澜府。   那个地儿早就白骨累累。   但即便如此,天衍顶着九州第一剑仙的名号,还是吸引了大批仰慕者,对他恐惧又渴望。   这样一个牛逼的人,谁不想收入囊中?   原本洛玉不敢想,可眼下她有系统,她一想到残忍无情的绝世剑仙受伤昏厥,需要依靠她拯救的画面,便激动不已。   完成青云攻略的奖励,正好可以兑换天衍的行踪。   她克制住激动的心,低声询问系统。   “请告诉我天衍最近危机的准确地点。”   许久之后,系统给出了回应。   【三日后,天衍将受重创,昏迷于清溪泉边。】   ·   第二天云冉冉起了个大早,为了接近天衍,她制定了一个粗糙的计划,打算先去交易司碰碰运气。   交易司坐落于次峰错落峰,是宗内的小型交易场所,不少弟子在此进行法器交换,并且发布任务。   云冉冉到的时候人头攒动,这地儿永远热闹。   她走到水牌前便查看起发布的任务来。   大多都是求购灵石、灵草、一同去秘境历练等,有一条格外特别,写的跟废话似的。   发布人叫宋凌云,乃是凌绝峰的弟子,任务内容是寻找失踪的师兄云谏,云谏数十年前一次下山历练,自此失踪,再也未能回来。   任务描述说,只要提供曾经落脚的地方,便会支付报酬,报酬是一份古旧的秘境钥匙。   秘境钥匙可以打开失落的秘境之门,寻得潜藏的天材地宝,当然也可能打开古魔的坟冢,成为魔修的养料。   是把锋利的双刃剑,但仍然是个好东西。   不过就这点线索,能找到个鬼,云冉冉只是匆匆扫过,便没有放在心上。   云冉冉继续翻看着任务栏,很快,要找的东西映入眼帘。   【本人七日后将于太华城采购物资,求购马车上铭刻的风系法阵,有意者于沧澜府面交。】   云冉冉指着那条,同玉佩分析道。   “你瞧,沧澜府的弟子外出采购物资,只要我七日后在太华城与其偶遇,再进行打探,便能得知天衍的喜好,那么距离我接近他就更近了一步。”   【……】   【可真是一点都不迂回呢……】   “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去太华城要途经清溪镇,约莫三日后到达,听闻清溪山中的清溪泉灵气充裕,我带你去洗个灵泉浴。”   【清溪泉?】   “是啊,那可是个风水宝地。”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而传来嘈杂的打斗声,云冉冉跳下交易司的长凳,跑出去看热闹,刚出门便看见数个青年弟子正将两个少年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两个少年蜷缩成一团,一个哀叫连连,涕泪横流,一个默不作声,生无可恋。   看那身灰扑扑的衣服,像是前些日子宗门大选招来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地位低下,实力也弱,一句话惹的内门弟子不高兴,被拳打脚踢都是好的,许多都因此送了性命。   云冉冉常管这种闲事,拇指轻弹剑柄,灵剑出鞘,发出了“锃”的一声脆响,她正要上前,眼前忽而一花,一道熟悉的身影风一样的卷到了众人面前。   “给我住手!”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云冉冉眼眸微眯,便瞧见了伸手拦住几个青年的女人,正是洛玉。   少女鼻尖挂着细小的汗珠,因着焦急跑来有些轻微气喘,她冲进包围圈,挡在两个少年面前,眼神愤怒而坚定。   “谁准你们欺负外门弟子的?在我太华宗内,居然还有如此恃强凌弱之事,我既然瞧见,自然不能不管。”   这话一出,几个青年脸色当即沉下来。   “你哪来的,管什么闲事,滚一边去。”   青年杀气腾腾,少女白皙的脸颊因为紧张微微涨红,她执着的伸出双手,护着身后的两人,一步也不肯退让。   少女身后的哀嚎少年咳出一口血,缓缓睁开红肿的眼。   模糊的世界里是少女飘扬的白色裙摆,光线穿透了她单薄的娇躯,给她渡了一层浅浅的边。   是她救了自己……   眼眶和心口俱是一热,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   带头的青年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哀嚎少年,气恼的“啐”了一口。   “妈的,给脸不要脸。”说罢,当场就拔出灵剑,要给这个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少女面色一白,轻咬薄唇,但却丝毫没有退开,她亦在同时抽出了自己灵剑,摆出了应战的姿势。   云冉冉虽然对洛玉不爽,但毕竟是救人的事情,她看着场上,不动声色的握住了长剑。   可就在洛玉抽出灵剑的一瞬,几个青年一下子变得惊恐万分,甚至有人惊慌后退。   “这不是青云仙尊的佩剑么?你是谁?难道是那个洛玉?”   洛玉:“是又如何?”   那几人顿时冷汗直冒,洛玉何人,那可是青云仙尊的心肝宝贝,岂是他们可以惹的?当即赔着笑脸连连道歉。   “是我们几个唐突了,还请洛师妹海涵,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洛玉俏脸含霜。   “还不快滚?”   那几人不敢耽搁,慌不择路的跑了。   此刻已经有不少弟子驻足观望,看到这里,纷纷耻笑逃跑的几人,而看向洛玉的目光,自然欣赏有加。   洛玉很受用,她收起剑,匆忙弯腰将两个少年搀扶起来,其中一个望着她的目光已经盛满了感激和钦慕,俨然将她当成了救赎之光。   另一个则从头到尾都沉默,被打也没有发出声音,此刻亦垂着脑袋,没什么反应。   洛玉满脸担忧,轻声安抚。   “好了,没事了,你们回去好好养伤吧,如若他们再找你们麻烦,尽管报我的名字。”   哀嚎少年已经感动的哭破了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表示将用生命报今日之恩。   另一个则依然沉默。   洛玉不由得有些奇怪,不应该啊。   她打开系统,看见面板上依然挂着那个刚刚刷新出来的任务。   【一星拯救任务——拯救垂死的外门弟子】   【进度50%】   【是否现在结算?】   没完成……   这任务是她刚到乱山峰时刷新出来的,一星拯救任务的主角通常都是路人甲,对主线没什么帮助,只能得到少量积分,她本不想接,可忽然想到马上要执行高难度五星拯救任务——天衍剑仙,那祖宗要命,总要攒积分多换几件保命的道具才是,这才选择接受。   没想到遇到了一个难缠的……   若是三星以上的任务,她还会多些耐性,一个一星任务的废物,难道还要她哄么?他也配?   心里波涛汹涌,但面上丝毫不显,洛玉正要敷衍的劝两句,那少年却完全不理会她,猛然转身,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往崖边去了。   洛玉气的火冒三丈,她可是救了他,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她垂下眼,压下汹涌的情绪。   看在众人眼中,则是被救的少年固执混蛋,少女委屈的红了眼圈,一时指责之声四起。   少年充耳不闻,拖着残躯一路摸到崖边,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一跃。   居然跳崖了!   场面霎时变得寂静。   洛玉冷眼瞧着,丝毫没有救助的意思。   云冉冉原本在崖边瞅着,此刻一惊,掐个决,御剑快速冲到崖边,紧跟着少年跳了下去,险险在半道上将他截住,一提气,拽着少年回了地面。   一回到地面,便将他一丢,少年咕噜噜滚成一团,随后盘膝坐着,低垂着肿成猪头的脑袋,一声不吭。   云冉冉还没调整好气息,洛玉冲过来,恨其不争的道。   “我救你下来就是让你去送死的么?”   “你这么年轻,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赶紧回去好好生活,别闹了。”   这几句话扔出来,对方无论怎样都会有所反应,但是少年闷着脑袋,依旧一声不吭。   洛玉心道一星任务多的是,大不了刷下一个,反正也救了一个,能拿一半积分,干脆不管了。   围观弟子们先也跟着劝了几句,但少年油盐不进,还对救命恩人丝毫不客气,自然无法赢得众人好感,有些脾气急的,甚至骂了起来。   “要死死远点,别给我太华宗添麻烦。”   “洛师姐救了他,连个谢字都没有,啧啧,真是不值得。”   洛玉退到人群中,立刻便有人上前安慰,随后对少年的谩骂便愈来愈多,议论之声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少年独坐网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云冉冉笑眯眯的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喂,你受什么委屈啦?”   不吭声。   “为何要寻死?因为被他们欺负么?”   无回应。   “资质低修仙的确进展缓慢并且时常感到沮丧,但是坚持下去也比从前强啊。”   持续沉默。   “还是受了情伤?”   依旧无回应,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云冉冉好奇的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   他衣衫残破,尽是脚印和血污,脸蛋嘴角高高肿起,眼圈周围也乌青一片,分辨不出样貌。   他平静的看着她,也不反抗也不说话。   漆黑的眼中的确没有一丝一毫求生的欲望,是真的想死。   云冉冉忽然有些难过,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她略一沉思,轻声道。   “这样吧,我正好下山有些事儿,带你去见见世面,之后你若仍要寻死,便由着你去了。”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动了他,少年抬眸朝她看来。   云冉冉笑眯眯的握住他的手腕。   “我这人是个无赖,看上的不会放手。”   “我不会尊重你的意见,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   少年一怔,又恢复到了先前死寂的状态,不过他虽然丧失了生存意志,但好在不反抗,被云冉冉拽着,便一动不动。   云冉冉说到做到,当真拽着他往传送阵走。   因着中间只有云冉冉和少年两人,有人嗤笑道。   【你看云冉冉,人家洛师姐救的人,她跑过去装好心,真是笑死人了,这样都要刷存在感么?】   【不用管她,什么都要跟洛师姐学,不过是东施效颦。】   洛玉红唇微弯。   舒爽!   好感刷了,任务做了,积分也拿了,云冉冉还特别蠢,在大家都讨厌那少年的时候,冲上去表现,这不是打大家的脸么?   不过一个不重要的路人甲,云冉冉爱要就拿走好了,她不屑的打开系统,任务完成度那里还是50%,她立刻点了现在结算。   系统顿时发出了“叮咚叮咚”的通知声。   【一星拯救任务——拯救垂死的外门弟子失败】   【50%积分结算完毕】   这都在她意料之中,反正没损失。   紧跟着系统又响了两声,一般都是要她下次多努力之类的废话。   就在她打算匆匆略过的时候,系统面板上飞快的出现了一排字。   【五星拯救任务天衍剑仙前置任务——拯救垂死的外门弟子失败】   什么?   天衍剑仙的前置任务?   她惊骇的看向传送阵,此刻,云冉冉和那少年的影子正好消失在传送阵中。   洛玉一瞬间面如死灰。 第3章 昏迷的绝色剑仙   出传送阵后就到了山脚下,云冉冉租了辆小马车,将少年拉上车,嘚啵嘚啵的上路了。   少年沉默坐在角落,云冉冉怕他想不开,东拉西扯给他讲故事,就在她胡扯到天衍剑仙的时候,少年眼睫忽而轻颤了下。   这家伙跟天衍剑仙有关系?   天衍剑仙身为太华宗第一战力,一直活在传说中,他脾气古怪,冷酷无情,常年不出沧澜府,连宗主提起他都是唉声叹气。   府里进了那么多人,死的七七八八,难道这小孩有什么兄弟姐妹死在了天衍手上,他报仇无望所以不想活?   云冉冉从青年口中得知少年叫小柒,她在矮几上支起手肘,仰脸看他。   “小柒,天衍杀了你亲人?”   小柒破天荒的转过脸看她。   神情一如既往的呆滞,但这么大的反应还是第一回 ,云冉冉激动了,立刻试探道:“你因为报仇无望才不想活?”   小柒又没了反应,但没有移开视线,仍旧呆呆的望着她。   这是是啊还是不是啊?云冉冉摸不着头脑,于是她略一思量,道:“如果是的话,你眨眨眼。”   她说完便认真望着他的眼睛,少年则面无表情的回望着她,时间逐渐流逝,就在云冉冉打算放弃的时候,少年眨了眨眼。   云冉冉仔细捕捉到这一幕,激动的搓手手,看来是对了,为了安慰他,当即拍拍他的肩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你现在打不过他,不代表以后没希望。”   “你即便修炼没天赋,但只要能不断的突破境界,增加寿元,总能熬死他的么。”   小柒的眼神在她这几句话之后变得有些古怪。   云冉冉只当他听进了心里,这家伙一直没反应,如今肯听她的话,自然是极好的,能劝他不死她也满足了,当即胡扯道。   “你别怕,讨厌天衍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也恨透了他呢。”   少年原本平静的望着她,此刻微微扬起了眉毛。   ·   清溪山南侧最外围,距清溪泉数百里的地方,几十名弟子额上沁满汗珠,眼神惊慌,甚至连腿都是颤抖的,他们忙碌的在地上插入阵旗和法器,布置着某种威力巨大的阵法。   两位气质出尘的中年人立在阵法核心,衣着打扮,正是太华宗的大能修士。   其中一个面庞俊逸,正是青云仙尊,而另一位气质萧杀,则是错落峰的执剑仙尊。   执剑仙尊呵斥道。   “怕什么,有我们二人在此主持法阵,天衍还能把你们怎样?”   后头弟子不敢说话,但害怕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缓解,他哆哆嗦嗦的安慰自己。   这两位的确让人很有安全感……可面对的是天衍仙尊……   还有宗主赐下的上古阵法……可面对的是天衍仙尊……   他们几十个人因为苦练阵法变幻,已经将这套阵法的威力翻了好几倍,就是宗主恐怕也要迷失……可面对的是是天衍仙尊……   不行,还是太害怕了,他哆哆嗦嗦的放阵旗,却同自己的同伴相碰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他便看见了同伴泛红的眼眶和大颗大颗滴下来的汗水。   他也在害怕……   青云自然察觉到弟子们摇摇欲坠几欲崩溃的心理,神情不悦。   “他明明答应过宗主不迈出沧澜府,这次又闹什么脾气?”   执剑望向清溪泉的方向,神情凝重。   “他任性惯了,我怎么知道,他每次出府都会引来祸端,万不能让他离开清溪山。”   “十二宗门早就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这番离宗,怕是早有人传递到各位宗主的耳中。”   “呵,他们倒是想要拉拢他,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份本事。”   阵法此时已布置完成,最后打入灵力,白濛濛的光一瞬间从阵旗阵盘上涌出,逐渐汇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弓,随后弓上凝出一只灵箭,逐渐拉开如满月。   罡风霎时四起,恐怖的灵压几乎压碎了低阶弟子的骨头。   执剑亦被巨箭散发出的灵压压的有些透不过气,当即道。   “他不知何故受了重创,此刻正虚弱,必然接不下这一箭,待他中箭后,你我二人冲入林中,必要将他擒住。”   青云却有些不屑,冷笑。   “他已然重创,我们还要费这么大劲布置阵法,这究竟是高看了他,还是瞧不起我们?”   听到这话,执剑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你现在进去?”   青云一滞,想起那人,却当真没有勇气,恼羞成怒的喝道。   “放箭。”   巨大的光箭一瞬间离弦而出,空气亦被割破,发出了摧枯拉朽的雷鸣之声,闪电般没入了深林之中。   两位仙尊等了几息后正要跟着进入,耳边却忽而听到了轰隆隆的雷声,抬头望去,瞳孔顿时一缩。   那支本该射中天衍的巨箭竟然调转方向,从林中穿出,直朝他们而来。   要命了!   两人急忙祭出法器,身后的弟子则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林外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林中泉边流水潺潺,岁月静好。   一位身着玄色长衫的男人立在泉边,掌心中游弋着一枚细小的光箭,若是青云在场,便会发现这小光箭同他们正在对付的巨箭游走方向完全一致。   他玄色长衫的底端绣着精致细腻的云鹤,微风掠过,振翅欲飞。   几息之后他就玩腻了,掌心一握,那细小光箭便崩碎了。   林外同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夹杂着凄厉的哭喊。   泉水中倒映出一张动人心魂的脸,皮肤苍白,唇红润柔软,乌发如墨,用一只木簪子随意挽着。   只是眉眼太过冷漠骇人,有种万物皆草芥的轻视。   仿佛在他面前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就会灰飞烟灭。   林外哭喊震天,他丝毫不在乎,只是低眸瞧着自个儿衣襟上的血渍,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不舒服。   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却发现手指穿过了身体。   都忘了自己现在是灵体……   他缓步走向不远处枝叶繁茂的大槐树。   树底下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衣襟上沾染着点点血迹,腰侧的衣物略有破损,显露出腰身上一枚浅白色的月牙形印记。   他双眸紧闭,呼吸十分微弱,发间和胸口均沾染了落叶,像是已昏睡了几日。   敛了周身骇人的锋芒,多了些单薄脆弱,睫如蝉翼,唇若含朱。   同他灵体那张脸一模一样,正是他的本体。   毫无防备的样子真是丑陋……   男人身边还散乱躺着几个少年,瞧着像是没有丝毫气息。   那几个少年的脸生的一模一样,个个身上都有巨大的致命伤,瞧那伤口的痕迹,竟像是自杀一般。   如若云冉冉此刻在这里,便会发现,这些少年同小柒长的一模一样。   男人垂首,望着死掉的少年,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   还是一个都活不下来么?   他忽而一顿。   还有一个……柒呢?   他掐指一算,目露惊讶。   居然活了?   这还是第一次……   甚至跑出了那么远……去到了不应该去的地方……   指尖弹出火焰,将几具少年的尸体化为灰烬,这次分离了七具身体,消耗过大,本体怕是要昏迷一段时间,目前灵体离体时间不能过久,很快就要消散。   那不如……   去活着的那具身体里瞧瞧……   ·   云冉冉还在侃侃而谈,少年的表情愈生动,她便愈觉得方向是对的。   她甚至取出了一张纸和一只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一条两条的写了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例如熬死天衍、加入讨厌天衍复仇者联盟、成为大佬的关门弟子等等……   云冉冉总结陈词。   “再不济,你还有我,我也讨厌他。”   天衍就是这时候来的。 第4章 驯服   马车摇摇晃晃,车轱辘碾过丛生的杂草。   车厢里的少年忽而抬起眼眸,视线格外冰冷。   对面的少女丝毫没有察觉,依然目光炯炯的写写画画,说的异常起劲。   少年的目光落在她画满的那张纸上,中间清晰的写着天衍二字,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叉。   眼眸半敛,忽起冰霜,锐利的视线很快便转到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少女将手指点在纸上,严肃道:“小柒你好些了么?还需要我再补充些什么么?”   少年面无表情的望着她,语调危险:“你接着说。”   云冉冉方才还喋喋不休,这会儿一下子愣住了,她手指微抖的指着他。   “小柒,你、你说话了。”   少年一怔。。   女孩已经拍上了他的肩膀,激动道:“这是你同我说的第一句话,不错啊,小柒,有进步。”   男人眼眸一眯,看向自己的左肩,少女手指晶莹修长,将布料按出了细微的褶皱。   不舒服。   当下便要凝出剑刃砍下她的手,却意外发现这具身体只能承受微弱的灵力,别说剑刃,风刃都不成,强行用出,只会令身体无法承受而崩碎。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分、身,万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弊端……   这具分、身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不能折在这儿。   他只得压下怒气,嫌恶的拍开她的手,就要起身下车。   云冉冉头一次见他有这种反应,愈加惊喜,这小孩先前痴痴呆呆,像是没魂儿一样,如今不但能说话,甚至还有了别的行动,还得是她呵护的好。   不过也不能松懈,毕竟这可是一言不合就自杀的人,好不容易有了进步,万不能让他独自一人,最起码等他能正常与人交流,断了寻死的念头,才能放他自由。   于是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惊悚的眼神中,将他拽回自个儿身边。   少年猝不及防,跌倒在她身下。   衣衫霎时铺了满地。   云冉冉握着他挣扎的双手摁在头顶两侧,俯下身冲他笑。   小柒脸上的青肿消得差不多,露出了漂亮的小脸蛋,星目剑眉,潇潇洒洒的。   就是此刻多了几分震惊和愤怒。   “小柒,你自己是好不了的,我一放开你,你就会寻短见,你别怪我。”   天衍微微一怔,这倒的确是,只要他的灵体在这身体里一消失,怕这身体又会走上自毁的道路。   但是,这个女人竟然敢如此对他?   他眼眸一眯,杀气四溢,当即想要挣开,可没想到的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没能推开她分毫。   他在少女微微恼怒的眼眸里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打不过她……   这……   云冉冉不敢松手,少年挣扎的太过激烈,她怕他一激动,跑下轿子,这会儿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放弃了挣扎,只是小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精彩。   非常明显的悲愤、憎恨以及……屈辱……   瞧着怪可怜的……   但是不能心软啊云冉冉,她告诫自己,这都是为他好,于是她轻咳一声:“你乖一点,我就放开你。”   少年眼眸一瞬间睁大,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但他震惊片刻,发现云冉冉神情格外严肃,竟然是认真的等他回复,表情多少有些崩坏。   他别开脸,将表情藏进凌乱的发丝里。   云冉冉见他平静下来便松了手,又小心将他扶起来,仔细叮嘱:“从现在起,我就是你老大,你的想法总是很危险,所以你要听我的,明白嘛?”   少年垂着眼不说话,周身散发着戾气。   云冉冉不在意,笑眯眯的道:“好,就当你默认了。”   少年手掌骤然收紧,却最终乖乖坐着,什么也没做。   小马车摇摇晃晃已走了快两日。   两人颗粒未进,也该到了进食的时间,云冉冉倒还好,修为高些可以抗,但小柒不行,不过一个外门弟子,修为低弱,尚未辟谷,是一定要补充食物的。   她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一串紫不溜丢水当当的葡萄,个个圆润晶莹,皮薄汁水足,她将葡萄摊在矮几上,用灵泉水仔细洗过,取过几颗递给小柒。   “这是我从药园兄弟手上讨来的,有灵气的,你吃些。”   漂亮的紫色圆珠躺在白、嫩的手心,直直的送到少年身前。   少年嫌弃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皱着眉心别开脸。   云冉冉便劝:“我没带别的,只有这个,你多少吃点。”   少年冷冰冰转身不看她,独自面对厢壁。   云冉冉仔细一想,这家伙该不会是想绝食饿死自己吧?以他的思维方式来说,可能性极大,他就是不顾一切的想弄死自己。   她做大哥的,怎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孩子不懂事怎么办?教育啊!还不听怎么办?严厉教育啊!   于是她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轻咳一声,严厉道:“在我好好说的时候乖乖吃了,别逼我动手。”   这话令少年的身体愈加僵硬,他猛然甩开她的手,眸中杀意汹涌。   云冉冉没想到他这么倔强,也不惯着,当即转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自己,强硬的将葡萄伸到他嘴边。   少年气的脸颊都红了,却又挣不开,干脆往后退去,他退一步,云冉冉便进一步,直到脊背撞在车厢壁上,发出了“砰”一声轻响,才退无可退的停下。   云冉冉轻易便将他圈在了墙壁和自己之间。   少年神情屈辱,眼眸微湿,唇色愈发殷红。   这家伙个子是真的高,云冉冉跪立着就比他高一点儿,她再次将掌心的葡萄递过去:“自己吃。”   少年倔强的瞪着她,不肯张口。   云冉冉耐性耗尽,当即伸手捏住他的小脸,迫着他张口,在他崩溃的神情中将那颗葡萄喂了进去。   天衍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遭受如此屈辱,他冰冷不动声色的情绪被她彻底击碎,此刻他恶狠狠的瞪着她,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云冉冉丝毫不知大祸临头,还期待的望着她的小弟,教他快些咽下去。   片刻后。   “呸”。   天衍紧绷着脸,将那葡萄吐了出来,紫色的水果咕噜噜的在车厢里滚了好远。   云冉冉:……   她生气了,这家伙居然浪费食物,不能惯着!   她当即捏着他的小脸,在他崩溃的眼神中又暴力喂了一颗,就在喂进去的当口,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软软的,湿漉漉的。   少年脸颊都涨红了,也吐不出来,黑眸中因为屈辱多了层水汽。   眼神赤、裸裸的写着:我要杀了你……   云冉冉不在乎,挑眉:“咽下去。”   少年同自己的羞耻心作斗争,死活不肯咽。   云冉冉道:“你不咽,我就不松手,除非你想一直这样。”   少年瞳孔一缩,在这一刻,破防了……   他眸中水汽愈盛,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随后喉结微微一动,那颗葡萄便“咕咚”一声进了腹。   云冉冉很满意,鼓励的揉揉他的头发,直把少年的眼睛都揉红了。   她松开手,又取了一颗,柔声道:“这就乖了,来,张嘴。”   少年的眼神已经转为了惊恐,他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   见他久久没反应,云冉冉伸手捏住他的小脸,他这次将嘴巴闭的死死的,云冉冉笑起来,转手去捏他的鼻子。   窒息感逼迫他张口喘息,那葡萄便又进了口中。   云冉冉反手捂住他的嘴唇,挑眉。   少年白皙的脖颈因为挣扎微微泛红,耳根和眼角也红的通透,衣衫在撕扯中敞开,露出了小片皮肤。   白的惊人。   这小孩方才死气沉沉,没想到喂个葡萄,喂的如此诱人。   云冉冉单手将他衣衫轻轻合上,并没有松开捂住他嘴唇的手。   天衍只得再次吞了那葡萄。   几次三番之后,少年终于驯服,识时务的自己张口了。   他挨着她旁边坐,她伸手喂,他虽然屈辱,但还是主动去接,还特别小心的不碰到她的手。   云冉冉觉得格外温馨。   天衍觉得生不如死。   云冉冉喂了大半盘,再转头看少年,正拿着炭笔在纸上画正字,一个一个的,画了数十个。   云冉冉好奇,倚过去。   “这是做什么?”   少年用力到几乎割破纸面。   “记下你对我的好,一笔一笔还给你。”   云冉冉颇为感动,忍不住又喂了十几颗。   云冉冉以为少年会逐渐好转,可第二天小柒又变回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有些难过,忍不住想起他活泼的样子。   那时候害羞抗拒又生动,是真的香啊……   ·   三日后,他们终于接近了清溪泉。   洛玉借用系统,精准的传送到了天衍剑仙昏迷点五里之内。   先前前置任务失败时,她还特别挫败,后来系统安慰她,没关系,前置任务做了,只是难度略微降低,但影响也没那么巨大,自然还是直接攻略效果更好。   她便放了心。   天衍剑仙生性孤僻,无人可近其身,即便昏迷受伤,也有护体灵气,贸然靠近必死无疑。   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在天衍危机时,如她这样,在人彻底昏迷,护体灵气消散这样最安全的时点接近?   不可能的。   系统告知她,此刻是绝对安全的,她自然大胆前进,很快便在溪边找到了昏迷中的英俊男人。   看到他时,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男人昏迷时没有丝毫的锋芒,隐隐散发出一种孤寂脆弱之感,再加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叫人难以挪开目光。   系统呼唤了她数次,她才清醒过来,当即开始行动。   天衍不会允许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因此护体灵体消散不久他就会醒来,她必须抓紧时间。   她查看了他的身体,发现他胸口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便兑换出灵药,洒了些在上面,又撕开裙摆小心的替他包扎好。   刚做好这一切,男人的眼睫便微颤了下。   她知道男人第一时间要喝水,便取出竹筒,跑到泉边舀了一筒,随后守在他身边等着他要。   男人在她的期待中睁开了眼。   那双眼眸由迷茫到清晰,她还没来及惊叹,便察觉出他愤怒的情绪。   她小心翼翼的递上水。   男人半敛着黑眸,垂首看见了自己胸口包扎的部分。   洛玉自信等着好感度涨,便听见男人沉声问。   “你碰我了?”   她羞红了脸,正要捡些表达自己善良单纯的词儿,忽而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便听见了女孩朝气飞扬的声音。   特别的熟悉。   “小柒,泡灵泉可好啦。”   随后声音戛然而止。   显然是看见了对面的情况。   四人八目相对,诡异的寂静了。   云冉冉看到这情况,洛玉捧着水,男人缠着绷带,哦,洛玉的日常剧情,她不能打扰,当即往后退去。   “告辞。”   洛玉见她走,松了一口气,正要同天衍套近乎,便被天衍的护体灵气震开。   他勾起嘴角,黑眸里却深海一般搅动着暴风雨,他望着正要钻进林中的少女。   语气凉意纵横。   “你过来。” 第5章 名为屈辱的那一夜   “你过来。”男人这话一出,温度陡然低了几度。   云冉冉远远瞧着,万没想到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头一回见面怎么这么凶,这下再仔细一打量,悟了。   瞧呀,泉水边、包扎了,笨拙的蝴蝶结也打了,竹筒里有水,这一套救赎流程那不是已经走完了?   她那时候对青云和顾亦亭那么好,都没能唤起他们的一丝怜悯之心,更何况这个野男人。   肯定已经是洛玉的舔狗了。   嘁,长的那么好看,可惜没脑子。   她又不傻,哪能过去,这状况八成要打脸她给洛玉制造爽感了。   于是她远远杵着,不屑的冷笑。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   话音刚落,脖颈上的玉佩瞬间发热,又在几息之间转为滚烫,烫的她几乎叫出声来。   她赶紧摸出来一看,发现玉佩已经裂开了。   【天衍!!!】   【他是天衍剑仙!!!】   【傻逼!!!】   云冉冉吓尿了,当下冷汗直冒,这竟然是她要攻略的天衍剑仙,她怎么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造孽啊。   她哆嗦着去瞧他,发现他脸色极为难看。   她记得这人心狠手辣,心眼儿还小,她方才口出恶言,他一定气死了,得赶紧想办法扭转他的印象,于是她当下转了画风,接着方才的上半句。   “你以为你是‘天衍剑仙’嘛?只有那个我心中神一样的男人叫我过去,我才会立刻过去,其他人在我眼里就是个屁。”   “只有‘天衍剑仙’那神仙一样的人物才能支使差遣我!”   她每一句都加重了天衍剑仙这四个字,虽然有点硬但还算流畅的转折,他应该能接受吧?   说完她便小心翼翼又去瞅他,却发现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差了。   云冉冉:……   还好尚不能动弹,不然她交代在这儿了。   洛玉这时候也看出来天衍对云冉冉的杀机了,心里暗喜,天衍其人面冷心更冷,对所有靠近的人都抱有杀意,而自己已经成功接近他,完成了攻略的开始,系统果然是对的。   玉佩持续发热。   【你行不行!】   云冉冉很委屈,她才雄起说要攻略天衍剑仙,那边洛玉喂水包扎流程都走完了,这是她的问题么?   而且一见面就对她敌意如此重,怎么也不是正常状况。   她气恼的道:“你不是说天衍能抵抗降智光环影响么?那现在是什么状况?”   “你都看在眼里,我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就算方才有些失误,也用完美的话术扭转了,但他依然对我杀气腾腾。”   【我也不知道。】   云冉冉叹息:“看来也是个没脑子的,我还以为很顶,原来就这。”   还是先想想有什么办法降低杀意,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轰隆声响,她一仰脖子,便瞧见自个儿头顶苍蓝的天空骤然黑云压顶,紧跟着电闪雷鸣。   一朵紫雷云层恰好笼在她头顶。   这尼玛是只劈她一人?   狗男人!   云冉冉欲哭无泪,才鼓起勇气打算攻略天衍剑仙,这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现在要怎么办?   逃走么?   可是逃走就将天衍推给了洛玉,以那女人的手段,一定会各种撩拨,她不能就这样走……   就在她动脑筋之际,忽而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转头一看,小柒不见了。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方才一直被天衍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没看住身边的小柒,他一定是趁这个时候跑了,他跑掉能干什么事儿,用屁股都能想出来。   他一定是自杀去了。   她方才正对着前方,他只能往身后密林跑。   她心头一急,顾不上天衍,立刻调转身体,掐诀便往林子里追去。   那朵雷云便跟着她一道移动,可跟了一会儿,终究没有劈下。   云冉冉全然顾不上这些,飞快的在密林中搜索,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更深的地方。   玉佩忍无可忍。   【天衍才是你要攻略的人】   【你追着个不相关的人做什么】   【他要死就让他死好了,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云冉冉充耳不闻,她只是焦急的寻找小柒,终于在她不懈的努力下,找到了正将脑袋往捕兽夹上搁的少年。   云冉冉当即一把拉着他,那扑兽夹就在他眼前“锃”的一声合上了。   少年眨眨眼,满脸的遗憾。   云冉冉拉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一番,发现他胸口有一道割开的伤口,不知是用什么划的,鲜血将四周染的有些可怖,得找些药给他敷上。   不过人没事,云冉冉还是松了一口气。   在她拽住少年的一瞬,他便安静下来,乖巧的站在她身边。   玉佩气的满脸裂痕。   【浪费时间。】   云冉冉叹口气:“天衍剑仙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攻略成功的,但小柒一个看不住就会死。”   【与你何干。】   云冉冉的目光落在懵懂的少年身上。   “小柒什么都不懂,不听劝、不理解、不在意,一门心思只想寻死。”   “但你不觉得奇怪么?”   “如果他真的抱有必死的意志,在我拽住他的时候,他应该拼命挣扎,变得更可恶才对。”   “可我一拽住他,他就连挣扎都不挣扎,很乖。”   “就好像……”   “就好像在等人拽住他,阻止他去赴死一样。”   “小柒其实……在等人救他啊……”   听了这一番话,玉佩陡然沉默了。   云冉冉揉揉少年的头发。   “小柒只是没办法抵抗求死的意志,他做不了主。”   “但他应该想活下去吧?”   少年发丝柔顺,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他垂首望着她,没有说话。   找到小柒后,云冉冉这才有时间查看处境,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密林,比先前清溪山外围的丛林要茂密高耸的多。   层层叠叠,遮天蔽日。   难道是清溪山深处?   这地儿给她的感觉实在不好,可是她已然迷失了方向。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头顶的雷云没了,竟然还逃过一劫,可转眼想到天衍对她的态度,又胸口沉沉。   这世间的牛逼人物要都被洛玉收服,那也没她的容身之处啊……   哎,前路艰难。   她带着小柒在密林中寻找出路,林中渐渐起了雾,很快便连四周都分不清。   云冉冉心头不安,林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两人鞋履踩碎树枝的声音。   就在她异常警惕的时候,脚下忽然散发出一点绿芒,她低头一看,一簇绿油油的鬼火“砰”一声在脚底炸裂。   她吓一跳,小心的朝四周望,便瞧见四面八方都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绿芒。   密密麻麻如同一张网。   心头霎时升起一股心惊肉跳之感,仿若正被什么庞然大物窥伺。   不太妙,此地不宜久留。   身旁小柒表情平静,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一脚踩碎一朵鬼火,那个坦然自若。   云冉冉哭笑不得,抬手拽住他,飞快的往前路奔去,只是那鬼火竟随着她前进的方向一路点燃,像是永远甩不脱一般。   她只得加快速度,凭借风向寻找出口。   片刻之后她瞧见一丝光亮,就在跑出林子的一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出来了,她松口气,正打算说什么,忽而愣住了。   眼前是一派温馨的田园景象。   桑田鱼塘,茅屋炊烟,一轮圆月温柔的悬在水车上方。   村民三三两两吸着旱烟在闲聊,河边有几位妇女在锤洗衣裳。   惬意的晚风带来远处悠然的笑声,连带着田间的蛙鸣也变得悦耳。   好一派桃源景象。   云冉冉眉心一拧。   清溪山早就人迹罕至,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疑惑中胸口的玉佩忽而开始发热,随后逐渐变得滚烫。   她早就发现,这玉佩上的字只有自个儿能看到,于是随手掏出来一看。   【两个时辰后你将被肢解而亡】   【死亡倒计时开始】   【滴】   这是……什么东西?   死亡预警?   一个时时裂开的家伙为什么会显示出这种东西啊?   究竟什么意思……   她试着“喂”了几声,玉佩毫无反应,像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看着上面【肢解而亡】几个字,她本能的察觉到是真的,她不做些什么,两个时辰后真的会死……   而此刻,她正站在桃源村和黑暗森林的分界线上,往前一步是田园牧歌,往后一步是森然鬼蜮。   那么问题来了,选哪边呢?   她略一犹豫,往村落行去。   森林肯定不去了,她不想面对未知的黑暗,村子好歹能问问话吧。   两人身着异乡人的衣衫,同这里格格不入,云冉冉率先朝村口的大槐树走去,树下微风习习,有三两个村民正在闲聊。   眼瞅着两人走过来,其中一位健壮的大叔站起身,他裤腿上还有今日务农时沾到的泥巴。   “两位是外乡人?”大叔迎上去,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容,“我是清溪村的村长,张存山。”   这大叔热情和善,对外乡人也没有警惕,叫云冉冉有些惊讶。   大叔解释道:“我们村偶尔会有外乡人来,倒也不是全面闭塞不通。”   云冉冉看见槐树下的其余村民正好奇的看着她,便冲他们笑笑,对大叔道:“我与弟弟在林中迷路,要去往太华城,不知这里可有出去的路?”   大叔瞧瞧月色,道:“出去的路只有林中一条,如今夜深,林中不安全,两位不如在这里留宿一夜,明晨再走?”   云冉冉略一思量,笑着点头。   大叔笑呵呵的道:“两位一路行来,想必饿了,我家正煮了饭,不如一起吃?”   云冉冉正想多探听些消息,谢过后便随同张存山去了他家。   沿途走来,瞧见不少荒废的茅屋,门窗俱碎,家具翻到,杂草丛生,隐约从招牌中看到酒馆二字。   张存山是村长,家在老槐树旁,不甚大,不过几间茅草屋。   一走进,便闻见了胡萝卜炖肉的味道,加了八角桂皮的甜美香味弥漫在房间中。   咕嘟咕嘟,全是肉汤气泡炸开的声响。   村长夫人是个手脚麻利的中年女人,她瞧见有客人来,笑着招呼后便去灶房忙碌,不过片刻,便端出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炒好的绿色野菜,搁着蒜泥和葱花,热油浇过,滋味十分鲜美。   最后便是一大盆满满当当的胡萝卜炖肉,香气扑鼻。   夫人又给每人下了一碗阳春面。   细白的面条劲道有弹性,倒入方才猪骨熬成的高汤中,淋上香油葱花和酱油,洒下一点盐,漂亮的搁在两人面前。   云冉冉捧着面条,久久不能言语,这也太香了……   村长笑呵呵的道:“别客气,吃吧。”   云冉冉看身旁的小柒,少年垂着眼,不说话也不动筷子。   云冉冉便道:“我弟弟不太舒服,这碗面可不可以让他带回房里?”   村长笑着说好。   村长夫人也跟着坐下,几人围在一桌吃饭,食物的香气袅袅升起,将夜色的阴冷融化。   云冉冉一边吃饭一边缓慢思考,她有很多问题。   为什么村子里都是老人,一个年轻人都没瞧见?   为何村子里荒废了那么多房屋?   如果只有一条路从林中出行,那么,大家有没有看见过鬼火?   如果看见过,为何如此平静?   云冉冉搁下饭碗,不经意的问:“大叔,来时看到许多空置的房屋,似是荒废已久,这是怎么回事?人呢?”   张存山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给自己倒了酒,笑眯眯的道:“哎,都走啦。”   “原本清溪村地处太华山脚,灵气充裕,庄稼长的好,十分富庶,也曾旺极一时,南来北往的过客都在此歇脚休整,也有过不少酒馆和客栈,甚至还有过小型交易坊市。”   “最常见的便是太华宗上的小神仙,历练时便会在此地落脚。”   “可是后来那片山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林子忽然疯长,很快把整个路都盖住了,渐渐连成一片,成了无法逾越的存在。”   “林子里阴森诡谲,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清溪村也就此被隔绝,来的人少了,酒馆客栈都经营不下去,纷纷关闭。”   “年轻的孩子趁着有力气,便冒着生命危险翻山越岭的出去讨生活。”   “村里便只留下老弱妇孺,我既然是村长,自然不能走,便留下来照顾大家。”   这一席话解释了荒屋和村里只有老人的问题。   云冉冉还有一个问题,她想了想,缓缓问:“村长,你上山打猎的时候,可曾瞧见绿色的鬼火?”   村长一滞,片刻后笑笑,道:“不曾瞧见,我上回打猎已经很久了。”   云冉冉“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可她方才分明在灶房瞧见血迹新鲜的捕兽夹,剩下的半筐野菜还沾着湿润的泥土。   张存山没说实话。   为什么要骗自己?   两个时辰后她会被肢解而亡,肢解她的,是村子中的存在,还是林中的鬼火?   村长极力邀请自己留宿,会不会其实和林中鬼火暗中勾结,想等自己沉睡下手?   村长夫人抱着几只被褥,出来询问两人要住几间房。   云冉冉略一思量,回。   “一间。”   村长夫人便将云冉冉和小柒送进了客房,还贴心的把面也送进了房内。   房里点了烛火,撑起一团昏黄的光。   云冉冉几日奔走,着实累了,可若是她睡了,小柒又该跑了,要怎么办呢?   ·   【早些时候清溪泉边】   洛玉眼看着云冉冉被吓走了,开心不已,她怎么和自己比啊。   于是她看向天衍,男人神色难明,抿着唇不说话。   她轻咳一声,温柔道。   “你要不要喝水?”   天衍头也没回,淡声道:“滚!”   洛玉当场僵住了。   怎么……怎么回事?   她救了他啊,还这么温柔体贴,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难道……   难道是因为云冉冉冲进来骂了他,他从没见过这样独特的女子,发现她跟别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不能吧……天衍是这个路数?   可恶,竟叫那个女人占了先机!   身边的女人神色复杂,天衍只低眸瞅着胸前的蝴蝶结。   丑……扎斜了……   不舒服……   他抬手扯开蝴蝶结,随手丢弃。   他的护体灵力消失的时间极短,这女人这时候来到他身边,未免过于巧合……   更别说还能给他缠上这种丑东西……   指尖一握,一道剑刃陡然成型,朝还在头脑风暴的女人砍去……   随着女人炸成血雾的“砰”声,他消失在了清溪泉边。   ·   太华宗·主峰太华峰   所有弟子接到警钟的时候都吓尿了,纷纷前往藏经阁的护阁大阵里避难。   比数年前的魔族攻山还要惊慌。   青云捂着胸口站在猎猎风中,一脸菜色。   随后就在所有人惊恐绝望的视线中,一道巨大的剑斩破天而来。   精准无匹的砍在青云的府邸上,连带方圆百里一道夷为了平地。   青云气的吐出一口鲜血。   天衍这个王八蛋,睚眦必报的狗东西!   与此同时的错落峰弟子,也瑟瑟发抖的躲在剑阵中,亲眼瞧见自家仙尊最珍视的剑冢被一道剑芒斩了个稀碎。   谁都知道天衍仙尊有仇必报,只要惹到他,定然要付出大代价。   自家仙尊气的破口大骂,却始终不敢去拦那道剑芒。   天衍报完仇,冷着脸回了沧澜府。   府里又多了一批新人,瞧见他的一瞬,个个呆若木鸡,不久就脸色苍白开始发抖。   他冷冷瞥过,回了自个儿后院的居所。   先前在泉边,小柒跑入林中,他并非不想去看,只是已被宗里注意,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此事。   若同自己有了接触,小柒根本藏不住。   掐算之后发现他尚活着,如今灵力已恢复大半,只要现在进入他的身体,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即可……   可那分、身毕竟是第一次成,每每进去都有限制,能承继的灵力不足自身的万分之一,而且只有灵体灵力耗光,才能退回自己体内,不然上次也不至于那样受辱。   说起这个,便不由得想起那个女人……   居然对他做出那种……   比青云和执剑还让他上头……   眼眸骤然一眯,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森然可怖。   这次他会让她明白,什么是代价……   他闭上眼眸,灵体逐渐浮现。   ·   天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茅草屋里,桌上放着半碗凉掉的面和一盏昏暗的烛灯。   烛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他刚要动,发现四肢无法动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正被绑在椅子上,双手反剪绑在椅背上,双腿则被绑在椅腿上。   这是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尝试着动动椅子,发出了“哐里哐啷”的声响。   身后的床很快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紧跟着女孩困恹恹却低气压的声音传过来。   “别动。”   是她绑的?   天衍冷漠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咬牙切齿。   “放开我 。”   身后许久没有发出声音,他等的实在崩溃,又试图摇晃椅子。   这回女孩儿的声音很快响起来,只是冷冰冰的,显然带着气。   “我现在很不开心,我劝你别吵醒我。”   那天衍受不了这个委屈,还没人敢跟他这么说话,当即强调道。   “放开我。”   身后没动静,他闭上眼又睁开,强压怒火,开始奋力挣开麻绳。   就在他不断发出声音之际,身后忽然响起被褥猛然掀开的声音,紧跟着有人跳下床,慢悠悠的套好自个儿的靴子,吧嗒吧嗒的走了过来。   片刻后,少女满脸戾气的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红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线。   样子有些可怕。   云冉冉有很严重的起床气,她从来都知道。   方才喂了少年半碗面,加上接连奔波早已疲惫不堪,又怕自个儿不看着他,他会跑去寻死,但又不能时时拽着,便将他绑了起来。   绑的时候是同他先说好的,他很乖,甚至温顺的伸出了双手,后来也一直很安静。   于是她就去睡了,从未想过会被中途吵醒,现在的脾气已经恶劣到极点。   但天衍显然不在乎,他冷着脸,黑眸中寒气四溢,正要说什么,头皮忽而一痛,竟是少女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她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来。   “你好像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啊。”   少女俯身看着他的眼,一双黑眸微微失焦,嗓音冰冷。   “好孩子,说你会乖。” 第6章 掌中物   天衍没想到这事儿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本穿过来打算直接杀掉这个女人,在她临死前听一听她屈辱的求饶,可谁知道竟成了别人的掌中物。   反差过大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头发被她扯住,被迫仰起脸看向她的眼睛,无法反抗,无法动弹,这种屈辱感令他微微发抖。   显然是气的。   他倒是想挣开绳索杀了她,可绑住他的绳索非凡物,显然添了禁锢符。   这个……该死的女人……   少女朝他靠近了些,她香甜的气息落在他脸上,乌黑的发丝也垂下来,落在他的脖颈处。   酥酥痒痒。   语气却格外的冷硬危险。   “说你会乖。”   天衍怒视着他,这是死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少女等了片刻,见他一直不开口,终于失去所有耐性,她松开他,吧嗒吧嗒往门外去了。   天衍一怔,在她消失的一瞬间,剧烈挣扎起来,他一定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椅子被他前后摇晃,几欲摔倒之际,少女回来了。   她不悦的搁下手中物,一个闪身出现在他面前,抬手按住椅子把手,制止了他仰面摔倒的惨剧。   但也因此,少年猝不及防跌进了她怀里。   柔软的、香甜的少女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时怔住了。   云冉冉被他撞了个满怀,情绪更差,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椅背上,凑到他面前,仔细道。   “既然你不肯睡,正巧白日里有些事儿没来得及做,那就现在做。”   她松开他,气压极低游魂一般的去取刚拿进来的东西,是一盆井水,她将那盆水直接端到了他面前,随后丢在地上。   少女烦躁的揉揉头发,黑眸愈加混乱。   “如果接下来乱动、发出声音,我会对你使用失魂符。”   “对你我都好。”   天衍一瞬间僵住了,不能让她用,若是用了这个,很可能会发现他的秘密……   这……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响,原是少女不客气的将手帕扔进了水中,她捞起来拧干,便朝他走过来。   就在他猜测她意图的时候,她一把拽开他的腰带,随后粗鲁的扯开了他的里衫。   大片的胸膛裸露出来,白的惊人,也衬的那道伤口愈加骇人。   少年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惊愕,甚至隐隐透露出一丝恐惧。   没人可以这样对他……他没经历过……   别说碰他,都没人可以近他周身三尺以内。   他双手被缚,无法逃走,只能尽力往后缩,整个人都贴在了椅背上,因为紧张和羞耻,露出的脖颈红了一大片。   “你!”   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响,却惹来少女锐利的眼眸。   “你现在出声,倒也省了我的事儿,你选好了?”   他知道她是指失魂符,瞪了她半天,却终究没有继续开口。   那双眼倔强又愤怒,因为屈辱水当当的,叫人瞧一眼,便不舍得挪开。   但黑暗系云冉冉不懂这个风情,她只想搞完睡觉,随手便将帕子覆在了他的伤口上。   这一盆是冰凉的井水,大晚上也不好用人家的柴火,再加上她火气大,哪里管这么多,一盆就这样端了过来。   这点刺激原本天衍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小柒不成,一个分离出来的弱鸡,身体敏感的要命,就在井水接触到伤口的一瞬,眼眸便在瞬间瞪大,随后刺痛与冰冷让他无法自制,发出了一声难耐的低、喘。   云冉冉不耐烦的望过去。   发现少年正因为这声喘、息羞愤难当,想要躲避她的触碰。   “别动。”   他崩溃的别开脸,因为疼痛和羞耻沁出的汗水濡湿了头发,湿漉漉的贴在眼睛上。   暗黑系云冉冉想的格外简单,反正都不让睡,那就把药给他上了。   少年的表情完全藏进了湿发里,红润的嘴唇微微开阖。   “我要杀了你。”   云冉冉闻言冷笑一声,粗鲁的拽过椅子把手,将他拉近了些,看清了他眼中的愤恨和羞色,因这诱人的神色心情还略好了些,随后将手中的药膏粗枝大叶的洒在伤口上。   少年将含糊的低吟压在喉间,一双黑眸望向她,神色翻涌,暴风雨般晦暗。   云冉冉完全不在乎,做完这一切,将他的衣衫胡乱合上,叮嘱他别吵,半敛着直打架的眼皮往床上去。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拍门声,有人大声喊着“村长快来,出事儿了。”   错杂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大门开了,随后脚步声又渐远了去。   云冉冉混沌的脑子终于被这突变弄的有些清醒,可还是昏沉沉的难受,她便摇摇晃晃去了门外,将脑袋一头扎进了水缸里。   冰凉透顶,她终于清醒了。   迷迷糊糊的瞧了瞧夜色,看见远处槐树下灯火通明,似有不少人。   忽而看了看身后,脸色一变,小柒呢?   当即赶回房中,发现少年正被绑在椅子上,衣衫凌乱、身体潮湿、满面红晕,眼神愤怒又崩坏。   云冉冉眼眸一瞬间瞪圆,手指颤抖的问:“这是谁干的?”   少年脸色几度变化,最终停留在崩溃上。   云冉冉立刻走上去,想安慰的摸摸他的头发,他却快速别开了脸。   啊……这……   难道……难道这都是她亲手……   造孽啊……   她起床气厉害的时候自个儿也混沌,现在那时的记忆渐渐浮现,顿时有些尴尬……   她一边解绳子一边赔笑脸:“小柒,对不起啊。”   少年重获自由,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腰带拆开重新系好,恶狠狠的望着她,似乎是想将她这张脸牢牢刻在心里,随后冷着脸,闷头就往门外走。   云冉冉摸摸鼻子,抬脚跟上。   天衍出了门就同她往相反方向走,看样子是打算直接穿过森林。   只不过没走两步,就被云冉冉拽住了手腕。   他头也不回,咬牙道:“放手。”   云冉冉还有残存的愧疚之心,声音柔了不少:“是这边。   眼看少年要发脾气,她急忙补充。   “若你当真不想同我去,要不……重新绑起来?”   少年猛然回头,黑眸中尽是怒火。   云冉冉小声道:“你可以选你喜欢的绑缚方式呀。”   天衍理智快要崩碎了,可经历方才那一遭,灵力消耗巨大,想杀她便没那么容易,只得压抑着道:“不用你管,就此分开。”   云冉冉还操心着村长大叔的事儿,不想同他争辩,反正也哄不好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要么跟我走,要么绑起来,你自己选。”   “你!”   云冉冉不再墨迹,当即拽着他往大槐树底下去。   少年被她拽的踉踉跄跄,但终究摆脱不了,又气又无语,最后只得放弃抵抗,抬脚跟上了。   槐树下此刻满满当当,站着四个外乡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大,正被村民围在中间,像是在争论什么。   外乡人的衣服有些眼熟,正是太华宗的常服,有两个背着剑,再有一个个子瘦高,三人将一个纤细的女孩护在中心。   云冉冉走的近了,看清了中间那姑娘的脸。   洛玉。   她不是正在攻略天衍么?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真奇怪。   不过事情更麻烦了,原本就猜不出自己的死法,这下子又来了这么多人。   个个对她都有杀机。   更难分析了。   村民急急同张存山道:“这几个娃儿非要现在上山,我们拦不住啊。”   张存山扫过他们几个,笑着道:“几位小神仙为何急着走?”   瘦高的那个云冉冉见过,是执剑仙尊的亲传弟子张禾,修为在太华宗也名列前茅,以钢铁直男著称。   这样的人居然成了洛玉的护花使者,不得不说这女的有些本事。   张禾冷声道:“我们几个赶着回宗,不甚在林中迷路,稀里糊涂到了这里,便想着寻另一条道出去。”   “可几位叔婶告诉我,若要从此离开,并无他路,只能走林间小路。”   “我等着急赶路,便打算重新返回林中,可几位叔婶说什么不让,硬说深夜林中危险,明日再走。”   张存山接口道:“的确危险,并未欺瞒诸位,不如……”   张禾一脸不屑:“对你们来说危险,对我们来说也危险?”   “我等方才从林中出来,一路畅行,妖魔鬼怪哪敢近身?”   “我们可是修习之人,这点危险何足挂齿?”   张存山眉心微拧,只好再劝:“林中黑暗,不辨方向,即便再次进入,也不一定能走出,反而更浪费时间,不若明天天亮之后,我带诸位走。这山路我熟悉,定然不会绕远,诸位意下如何?”   张禾走到他面前,嗤笑道:“这林中明明没什么危险,你却硬要我们留宿,安的什么心思?”   张存山正色道:“断然没有。”   张禾却不信。   “既然你说你熟,那正好跟我们走一趟,带我们出去,报酬少不了你的。”   张存山面色一凛,有些难看。   张禾冷笑:“怎么?这么为难?我看你就是别有所图,既然如此,那便由不得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四个持剑修士,一个山野村夫,自然毫无抵抗之力,他一咬牙,只好道:“好。”   村民却不愿意村长被带走,各个手持铁锹和木棍围上来。   只是全是老弱,并没有丝毫威慑力。   张存山摆摆手,叫他们退下,安抚几句后,便打算跟几人走。   云冉冉看着这一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片刻后她走上前,慢悠悠的道:“等一下。” 第7章 分手就分手   在云冉冉的出声制止后,几人回过头,洛玉瞧见是她,眉心微微一跳,紧接着又瞧见了她身后的小柒,神色便有些晦暗。   她方才差点死在天衍身边,好不容易逃走,却又误入清溪深处,好在没走几步便遇上了同样迷失的三人,便结伴前行,到了清溪村,没想到还能遇见故人。   而天衍默默站在云冉冉身后,自然也看见了洛玉。   他薄唇微抿,眼眸半敛着,有些懒散。   那时候他对这女人动了杀机,原本是个灰飞烟灭的结局,可她在最后关头用了替身木偶,这点小伎俩他自然知晓,想再次动手时却莫名生出了恻隐之心,最后放了她一条生路。   恻隐之心?   呵。   他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这女人居然可以影响到他,也不知道究竟炼了什么诡谲的功法。   洛玉想的则是,她明明按照攻略去做的,天衍不可能对她有杀机,会不会跟前置任务有关?也许可以试着讨好一下这个少年小柒,看看是否可以挽回。   她径自走到少年面前,目光一顿,便瞧见了他白皙腕间的勒痕,啊,这……   云冉冉居然虐待他?这不正是她的机会么?   她当即眼圈一红,目光落在他的腕间,柔柔开口。   “你怎的受伤了,是不是被欺负了?不要怕,你只要大声说出来,我们都会替你做主。”   大声说出来?!   少年情绪在一瞬间崩坏,他拉下袖子盖住红痕,咬牙切齿:“滚。”   洛玉一怔,脸上当即挂不住,有病吧,云冉冉虐待他,她救他他还骂他……   张禾看到女神受辱,都要气疯了。   但洛玉抬手阻止了他,这少年明明被虐待却一副凶狠的模样,也许是被威胁了,于是她继续道:“你一定经历了不好的事儿,告诉我,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带你走,好好照顾……”   少年抬起眼,一双黑眸山雨欲来,敛着的冰冷气息叫她一瞬间住了口,一个字不敢继续说。   这下子洛玉知道这家伙油盐不进了,果然还和当时一样可恶,她掩住心中怒火,委屈的往三人中一退。   张禾便炸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女神对他这么好,不领情就算了居然欺辱她,当即拔出灵剑,毫不犹豫的朝小柒刺去。   张禾的剑术有两把刷子,在太华宗也赫赫有名,没几人可以接下他正面一剑。   那剑看在天衍眼里又慢又弱,只是小柒的身体做不出那样高速的移动,正想压榨体内灵力之时,手腕一紧,被人一把拽到了身后。   随后他便瞧见少女迎风而立,利落的打掉剑尖,剑气霎时四散,吹起了她的发丝和裙摆。   “张师兄,小柒是我的人,若再向他动手,我必不会轻饶。”   张禾还想动手,洛玉扯了扯他,示意还是回宗要紧,他只得凶狠的瞪了云冉冉一眼,悻悻作罢。   云冉冉回头看小柒,发现少年的目光正出神的落在她脸上。   她笑着去揉他的头发:“没事,别担心。”   眼瞅着给少年揉毛了,目光逐渐凶狠,他望着她,可不像她想的是在担心她,他盘算的完全是另一件事——从她方才击落灵剑的修为看来,分、身的这点灵力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杀她没戏了……   初来可以,可先前在房里实在身心俱疲,耗损过巨……   在房里……   房里……   房……   云冉冉本能的察觉到少年的气压更低了,周身像是笼着阴沉沉的黑色气息。   张禾不再理会云冉冉,而是准备带着村长往林中折返。   云冉冉当即拦下:“我也要去。”   张禾冷笑一声:“随便你,别跟着我们。”说完便带着洛玉村长等人先行一步。   云冉冉则拽着不情愿的炸毛少年,优哉游哉的跟了上去。   张禾出言讥讽,云冉冉毫不在意,他只得压抑着怒火走在前头。   片刻后,四人带着村长率先踏入林中,月光被密林遮挡,一丝儿光也透不进来。   云冉冉紧跟着踏入的时候,一股冰凉的感觉直沁入心口,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而被迫拽进林中的天衍,眸中却闪过异色。   这气息……是那个人……   他不是应该镇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眉心不由得拧紧。   那人可是令整个修真界都闻风丧胆的怪物,连他也不愿对上……   这群不知死活的小辈,居然敢踩进他的地方……   愚蠢至极。   他半敛着眉眼,神情冷漠,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在意。   少女笑眯眯的走在他身前,乌黑的发丝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纤长手指还攥着他的腕。   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还在那里高兴,以为跟着这几个傻子就能离开密林,看来并不需要他动手,这蠢货就会自取灭亡。   他正要收回视线,少女却忽而一顿,侧身回眸。   “小柒,不能再往前走了。”   他垂眸看她,像是在问为什么。   少女笑眯眯:“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他一怔,没想到她这么敏锐,如意算盘落了空,倒是有些许失落,她察觉到了就会折返,没意思。   而云冉冉之所以说出这句话,还是入了林子才想通。   方才她看见张禾他们逼迫村长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现在终于有所明悟。   能令她【肢解而亡】的地方只有两处,村子或者密林,如果凶手在村子当中,村长大叔为何要极力邀请洛玉四人也留下?   只留她和小柒,对付起来应该没问题,但再加上洛玉四个,就不太对了,就凭大叔和或许存在的妖物,也不可能一次性对付五个太华剑修。   当她发现大叔真诚的想要留下洛玉四人,就知道村子里是安全的,留宿一晚,不会有任何危险。   危险应该来自于这片密林。   能令她【肢解而亡】的凶手就藏在这里。   少年冷漠的看着她的脸,她既然知道危险,必然不会前行,他干脆转身往不远的出口处走。   原本以后她会跟上来,手腕却忽而一空,竟是少女松开了他,他一怔,便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   “所以,我只能保护你到这里了。”   “你今日比从前要活泼的多,我也略微放下了一点心。”   “以后你只能靠自己,小柒,你要努力活久一点。”   天衍转身看她,眸中满是疑惑,这他理解不了,知道自己要死,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不应该回头么?她这是什么意思?   云冉冉停在原地,冲少年挥挥手,她其实并不想跟他分开,少年的厌世症时好时坏,如果再给她一些时间,相信一定会更好。   可如今这地方有可能是她的埋骨之地,无论如何不能把少年牵扯进来,就此分别自然是最好的。   少年默了片刻,淡声问:“为什么?”   云冉冉转身往林中行去,笑着回:“大叔是个好人,我吃了他的胡萝卜炖肉和阳春面,总要报答他的。”   少女的身影很快隐进黑暗中,渐渐再也瞧不清。   天衍站在密林入口中,得到了求之不得的自由,却忽而有些迷茫。   少年在高耸入云的黑色密林中显得格外单薄。   风吹起他的衣摆,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朝着出口走去。   而云冉冉已经猫着手脚跟上了洛玉众人。   此刻路已格外难走,四周到处是垂下的藤蔓,高耸的枝干。   茂密的树冠将众人衬的十分渺小。   张禾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便尽数撒在张存山身上,不时催促他快走。   张存山苦笑不已,只说夜深难辨方向,多给他一点时间,他找来一根树枝,一点一点的在地面敲打,绕过障碍,走的极缓。   张禾一直盯着他,瞧他磨磨唧唧心下不爽,正打算一脚踹过去,却忽然瞧见一道绿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他大声喝道:“你们快看,前面好像有东西。”   众人都围过来,顺着他手指出去的方向看去,指尖黑魆魆一片,什么都没有。   张存山紧张的道:“哪有东西啊,你们别吓我。”   张禾再次看去之时,竟然又看到了一道绿光,这次比方才清楚了,当即喊道:“我看到了,是鬼火,前去看看。”   背剑二人带着洛玉便御剑而去。   村长急了,连连喊:“别去,危险,快逃啊。”   张禾瞅了他一眼,正要将他一并带走,身后忽而袭来掌风,他急忙转身回避,发现偷袭的是云冉冉。   气不打一处来,当场便拔剑向她刺来,云冉冉知道这林子里有危险,不打算跟他缠斗,将兜里从顾亦亭那讹来的宝贝一股脑砸向他,趁他手忙脚乱之际,一把拽过村长,便往进来的地方跑。   张禾被砸的灰头土脸,气急败坏的前来追她,云冉冉大声喊。   “你还追我,你心上人都要死啦。”   张禾一愣,这才捡回理智,狠狠瞪了她一眼,往洛玉几人的方向去了。   云冉冉眼看着周围已经起了浓稠的黑色雾气,当即提着村长一路狂奔。   掌心里大叔却挣扎起来,口里直道。   “不用管我,放我下来,再迟就赶不上了……我得去……”   云冉冉打断他:“我知道了,我去。”   大叔听到她这话一愣,双目通红的看着她。   云冉冉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你去也是送死,我去吧。”   大叔擦了一把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四周的环境越来越阴沉,尸体腐臭的味道一阵一阵的涌出来,云冉冉不敢掉以轻心,将大叔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叮嘱他自己走回去,人便迅速折返进深林中。   她跑的飞快,生怕自己赶不上。   就在方才,她知道了大叔有所隐瞒的部分。 第8章 太华山上的小神仙   她知道了,大叔有所隐瞒的部分。   方才在清溪村,张禾要带走大叔时,还有另一件让她奇怪的事。   大叔竭力不让众人夜间入林,她和小柒不让,洛玉四人也不让,那在他看来,这林中的危险程度绝对很高,可在张禾带他走的时候,他却并未表示出惧怕的神色,虽然也劝说,但过于平静了。   最终同意跟张禾入林时,也没有抗拒的很明显,比起被张禾强迫入林,更像是因为张禾他们要进去林中,他也必须要进去一样。   再加上硬要她和小柒留宿,毫不吝啬取出最好的食物,努力的想要留住他们……   与其说是他在担忧张禾等人,不如说他是在担忧林子,担心他们进入森林破坏掉什么……   张禾第一次看见鬼火时,村长明显紧张起来,让她想起一件事,当时她同小柒在林中不辩方向,愈走愈乱,被突兀出现的鬼火吓得逃跑,最终跑到了清溪村。   从结果来看,鬼火并不是在害她,相反是在帮她。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到,村长想要保护的,正是这一团鬼火。   他方才那句【别去,危险,快逃啊】,不是喊给洛玉他们听的。   而是喊给这个小东西。   虽然不知道村长为什么会跟这种小妖有渊源,但毕竟村长和鬼火都帮过她,她若是不管,那小东西一定会被张禾杀掉。   是以,她丢下村长大叔,便立刻往张禾几人处赶。   只是林中枝影混乱,比方才更加难以辨清方向。   她前进的颇为艰难。   ·   背剑的男修追的最快,鬼火他见过,大多是一些小型的幽魂或者幼妖,方才一闪而过的鬼火那般幽弱,八成是个不成器的小妖。   他一路追,也不知道自个儿跑到了什么地方,就在这时,脚下突兀的燃起一簇鬼火。   在脚下?   他抬剑便刺,那团鬼火眨眼间熄灭,可就在他得意的片刻,周围却骤然亮起一簇一簇新的鬼火,他惊愕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挂在脸上,那鬼火便呈燎原之势飞快点燃了四周。   一眨眼,男修便陷入了鬼火的包围圈中。   绿色鬼火连绵成海,照亮了半片黑暗的森林。   这哪是什么小妖,这分明是个修为高深的大妖。   男修小腿发软,握着剑的手也在发抖,他哆哆嗦嗦的往身后空隙处退。   一道鬼火骤然冲向他的脸颊,他吓得吼叫一声,随后鬼哭狼嚎的转身逃走。   在他逃走的一瞬,无数鬼火连绵成型,凝聚成一只惨绿的手臂,直直朝他抓来。   男修魂都要飞了,掐着轻身诀玩命的逃窜。   这一逃一追,不过眨眼之间。   张禾到了。   他眼眸一压,喝到:“故弄玄虚。”当即唤出灵剑,朝鬼火深处狠狠斩去。   蛮横的剑气瞬间便击破了鬼火迷海,鬼火四散,原本众人狼狈躲避,却发现鬼火过于弱小,并不能伤人,即便落在皮肤上,也不过只有轻微的灼痛感,当即知道只是障眼法。   在一片黑暗与绿油油之间,隐秘的草丛之中,一个身着草绿色麻布长裙的小女孩正趴着树叶往外看。   约莫两三岁,小胳膊小腿白嫩嫩的,带着幼儿的糯胖,她扎着双丫髻,发间沾染了碎叶,可可爱爱。   她叫登登,是一只烛妖。   登登小脸皱成一团,小拳头也握的紧紧的,很是焦虑。   这些人怎么还不走啊?   再不走的话……他要醒来了……   他埋在底下,脾气很差,醒来的话,他们就死定了……   一想起他,她就很害怕,害怕的手软脚软,但这些人是无辜的,她既然知道了,总要帮忙的……   她答应过那个哥哥,她不想让他失望……   她常给迷路的人指路,那些人都很听话,虽然会大喊大叫,但最终都会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离去。   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奇怪?   而且村长叔叔也同他们在一起,她常给村长叔叔指路,村长叔叔还会陪寂寞的她说说话,他是个顶好的人……   她从枝叶的缝隙望出去,那些背剑的人在四下乱走,这样很容易会触怒他的……   她已经给他们指了路,他们为什么不听呢……   她也很害怕那些背剑的人,被找到的话,会被杀掉吧?   一边想逃走,一边又不忍心,纠结的小手都紧紧的绞在一起。   片刻后,一跺脚,又努力放出自己的鬼火,小心的拦在他们后方,想要阻止他们踩进他的领地……   刚准备凝结第二朵的时候,一只眼睛忽然出现在了枝叶的缝隙中,泛着嗜血的冷光,她吓得脸色煞白,正要后退,一柄剑便毫不留情的插进了她的胸口。   鲜血一瞬间涌了出来。   突然的剧痛让她尖叫出声。   “找到了。”张禾握着自己的剑将她提起来,看她小小的一团痛苦挣扎,露出嘲弄的笑意,“区区小妖,居然敢戏弄我。”   小女孩身体愈发苍白,逐渐变的透明,她身上的小裙子被鲜血染透,苍白细小的手指渐渐垂下来。   “我、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指、指路而已……”   张禾笑:“这小东西还会说话,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么?”   周围人跟着笑,:“谁听的清啊,杀了吧。”   他将小女孩扔在地上,飞快的将剑拔、出,一瞬间的撕裂让小女孩尖叫着翻滚,他一脚踩住她蜷缩挣扎的身体,裂开嘴角,扬起长剑。   狠狠的扎了下来。   ·   春日-清溪村   正是漫山桃花开的时候,清溪村满当当的都是旅人。   小酒馆里人满为患。   登登刚化形,小的只有拳头大,她泡在清溪酒馆的酒坛子里,不敢吱声。   她初初化形的时候,还斗志昂扬,可无情的现实带给了她惨痛的打击。   清溪村的小妖,不是被魔修捉去炼药,就是被灵修直接斩杀,原本还有个小花妖陪着她,可前两天也被捉走,至此只剩她伶仃一人。   终日东躲西藏,旧伤未去,又填新伤。   在那些修士眼中,她不过是一抹碍眼的灰,抬手间便灭了。   终日流浪,狼狈又孤苦。   这个人间太难了,她不想来了。   今日村里来了几个太华山上下来的小神仙,个个气宇轩昂,不过大部分人都冷着脸,遇见凡人,总是有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他们坐在酒馆里饮酒,她躲在酒坛里瑟瑟发抖。   被发现就会毫不留情的杀掉,她向来知道这个道理。   其中一个少年同别人不太一样,不像他们那般冷漠,他总是笑嘻嘻的,待谁都温柔。   他乌黑的发用一根云白色的发带束在脑后,穿一件束着腰身的蓝色长衫,个子瘦高,笑的时候总是拍桌子。   神仙们一轮酒很快喝完,小二来拿新酒的时候她蜷缩成一团,生怕被抱走。   很幸运的她没被抱走,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笑眯眯的小神仙忽而上前,道:“我要喝这坛。”   话音未落,她就被他抱在怀里。   她瞳孔一缩,死定了,被捉走可是会受尽折磨的。   很快,泥封被打开,一双漂亮又锋芒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到了她。   她刚准备逃窜,那人却竖起一根手指,眼眸一弯。   “嘘,别动。”   “想死么?师叔还在那儿坐着呢。”   她委屈的缩回去,一动不敢动。   那人小心的将她捞出来,塞进兜里。   酒过三巡,众人散去,他带着她往僻静处走,一直到河边才把她拎出来,笑着看她湿哒哒的滴水。   她气急了,张牙舞爪,可左右挣脱不开,干脆呜呜哭。   “你杀了我,你现在就杀了我,反正就剩我一个,我也不想活了。”   他盘膝坐在岸边,将她捧在掌心,轻声哄。   “怎么这么悲观嘛……”   她哭的好不悲伤,稍稍吹干的衣服又被她哭湿了。   “这人间太难了,小心翼翼,整日藏着,没人需要我,也没人喜欢我,就剩我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要劝我,我已经决定好了,与其被人抓住受折磨,还不如自行了断。”   少年哄道:“想开点嘛。”   小丫头却不说话,她抱住自己,小小一团浸泡在自己的泪水里,渐渐变得透明。   这是真的要自杀啊……   少年摇了摇她,道:“这样吧,我跟你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今天就不要死,如果我输了,我就不拦着你,好不好?”   小丫头依然不说话。   少年冷哼一声道:“不是我吹,在我们宗里我可是顶顶厉害,我做事就没有错过,打赌就没有输过,这世间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儿。”   小丫头一怔,从泪水中抬起头,她没见过这么能吹牛皮的,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你信不信嘛,不然就现在,我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徒手从河里抓一千条鱼。”   登登惊呆了,这河里拢共都没有一千条鱼,她数过!   “不是我吹,我可是无所不能,无所不……”   “好,我跟你赌。”   小丫头气鼓鼓的喊道,她真的受不了这个人,生的漂漂亮亮,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   一炷香后,少年湿着裤管,攥着手里的一条鱼,那鱼拼命挣扎,用鱼尾狠狠的抽了他一耳光,重新跃回河里。   一条都没捞着。   小丫头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缩回自个儿的眼泪中。   少年尴尬的挠挠头发,立刻又斗志昂扬起来。   “这次不算,这样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在半柱香的时间里摘到一千枚野果。”   这个时节,山上都是桃树,根本没结果,她天天躲在里面,她能不知道么?   半柱香后,少年看着兜兜里可怜的几颗小野果,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   “再给我一次机会!”   就这样,少年带着她挑战了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任务,一口气喝下十坛酒,猜拳赢过村口的所有小童,闭着眼抓住毛最多的鸟……   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但他不甘心,发起了最后一次挑战。   如今这时节,桃花落了满村。   他沿着村里最长的路,向村口奶奶借了一个扁平的竹篓,将桃花瓣一枚一枚的全收集起来,最后收了一篓子,堆的满满当当。   “我能让这些花瓣洒在空中的时候,画出一只神龙,信不信?”   登登已经快被他气炸了,这个只会说大话的小白脸,带着她满村跑,结果什么都没做到,只会胡说八道。   她闷不吭声。   他把筐送到她嘴边,逗她。   “你吹一下,吹一下。”   她别过头,他央求。   “最后一次,信我,你吹一下嘛。”   她实在拗不过,鼓起腮帮子用尽了力气。   他就着她这口气,抖了一下手腕。   满筐的桃花瓣就这样飞上天空,飘飘扬扬,自由自在,桃桃粉粉的间隙透出苍蓝色的天空,艳丽夺人。   可那空中除了四散的桃花,根本没有龙形。   别说龙形,什么图案都没有。   登登愣了一下,忽而明白了,她浑身发抖的看着他,眼泪簌簌往下落。   她以为他是个好人的。   其实他只是在逗她,选的全是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根本就没想她活下去,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性子在嬉闹罢了。   这个混蛋、王八蛋!   他比那些人还可恶!   她死也不想放过他!   她气愤的一下子扑到他手臂上,狠狠的咬下去。   “哎哟。”   少年被她撞的贴到在地,她则吊在他手臂上,死死咬住,完全不松口 。   少年眉心紧拧,疼的都笑了,他大手按着她的小脑瓜,将她的脑袋转向天空。   “喂,小狗,你看,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她一愣,视线里是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被风卷着,悠闲自在。   微暖的光勾勒出桃花浅浅的边,闪着点点金芒。   有一枚花瓣朝她跌落,打着璇儿落在了她的眉间。   她愣愣的,忽而有些不知所措。   少年懒懒的,声音里带着春日的暖意。   “我们刚才,是不是还挺好玩的?”   这个少年郎是什么意思啊?   她眼眶一湿,木愣愣的看他。   他掐了掐她的脸,弯眸笑。   “好玩的话,就留下来好不好?”   “留下来,才能发现人间的好,才知道来这一遭,值得不值得啊。”   原来他忙了这么久,真的是在哄她啊……   少年郎眉宇尽是星辰,唇角带笑,神采飞扬。   她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随后一头扎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她……   她以为这世间就是如此了……   可原来,还有这么温柔的人…… 第9章 潇洒闲游少年郎   那天傍晚,登登哭湿了少年郎的衣衫。   少年郎手忙脚乱都哄不好,最后无奈的陪着她哭。   两人一起抱头痛哭,直哭的月亮都挂上树梢。   她终于停下来,盘膝坐在他掌心。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留下来,能做什么呢?”   少年揉揉红肿的眼,又搓了一把脸,努力帮她想办法。   “你是什么妖?”   登登老实道:“烛妖。”   少年眼眸一亮,问:“那你会发光么?”   小姑娘惭愧的垂下脑袋,摇头。   少年敲敲她的脑壳,没好气:“你一个烛妖,居然不会发光?”   小姑娘脑袋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光顾着逃命,没怎么练过……”   少年道:“你发一个我看看。”   小姑娘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战胜了内心的羞怯,用力握拳,汇集全身灵力,努力展示自己的技能。   片刻之后,随着“砰”一声轻响,小姑娘的头顶冒出了一星半点、绿油油的、微不可察的细小火焰。   小到什么程度?   小到你不抓紧时间看,它就自己灭了……   少年先是一怔,随后捂着肚子笑倒在地上……   小丫头脸都黑了,扑到他手臂上,“啊呜”就是一口。   “我就说我不要,你非要看,看就看,还笑话我。”   “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个了。”   少年摁着她的脑袋,将她摁到胸口,憋着笑,认真的道。   “小狗,再渺小,也要发光啊。”   她愣了一会儿,扑上去咬的更凶了。   后来几日,少年郎都把她藏的身上,在同门师兄弟眼皮底下保护她。   他离开的那日,天气很好。   他们下山本就是前去历练,在清溪村只是略作休整。   她身体弱,尚无法离开清溪村,他们在清溪村的河边告别,他答应历练结束会回来看她。   少年坐在草地上,将她捧在掌心。   “你知道嘛。”   “这人间一直都是这样,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你只有先接受它,才能改变它。”   小丫头不明白。   “可我什么都不会啊,同那些大人物比起来,太差劲了。”   少年笑,漆黑眼眸里倒映着广阔山河。   他的发丝和云白色发绳一并在风中飞扬。   “改变人间的,从来都不是他们,是我们啊。”   登登听不懂。   少年揉揉她的头发,同她告别。   “再渺小,也要发光啊。”   ·   自他走后,她便日复一日的练习发光,后来她越来越厉害。   她就想着,只要她活一天,她就在这山里等他。   等他走过这林间小路,她就点燃整片山林,把最耀眼的星辰送给他看。   可直到清溪村被山林覆盖,与世隔绝,杂草丛生,他也没有回来过。   她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历练需要这么久。   可她也没有别的事儿,等等也没什么不好。   后来村民夜里赶路不方便,她就点一把鬼火指路,起先大家都很害怕,可几次之后,发现这鬼火并不伤人,还很温暖,便都轻松起来。   她不好意思出来,躲在林子里。   村长叔叔还会特意走慢些,同她说些有趣儿的事儿。   直到有一天她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他埋在地下,溢出的阴气就覆盖了整个山头,甚至改变了清溪村的地形,她知道他有多可怕。   她害怕,可她不想走,她要是走了,哥哥要到哪里去找她呢?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愈加小心,她小心翼翼的发光,小心翼翼的指路。   她没别的本事,只会发光,如果可以照亮别人前行的路,她就觉得值得了。   可她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他还没看到呢……   他记住的只有她哭鼻子的样子,咬他的样子,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不甘心……   那柄剑眨眼间便来到近前,冲着她额前的魂火狠狠的刺下去。   登登奋力挣扎,可却没有任何用处,就在她绝望闭眼之际,一道微风突兀袭来。   轻盈的白裙从眼前一晃而过。   紧接着一道鲜血喷涌而出,她惊骇的瞪圆了眼。   那个踩着她的男人被一个姐姐一剑捅进了胸口,男人捂着胸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而她则被一双冰凉的手抱在怀里,耳边响起女孩镇定的声音。   “要走了哦。”   随后便被她抱着,飞快的往林中跑去。   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众人一时愣在当场。   洛玉刚要上前,张禾阴沉着脸从胸口处取出了一块护心镜,此刻护心镜已经彻底碎裂。   他的脸色难看的可怕,该死的云冉冉!   他绝不会放过她,他吞下一颗聚灵丹,灵力瞬间暴涨,他握紧长剑,快速的朝云冉冉追去。   云冉冉抱着登登,头也不回的狂奔,心里颇为难过,要是再提前一些就好了,这小家伙就不至于被捅了一剑,眼下惨兮兮的,在她怀里冷的发抖。   登登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的,埋首在她胸口,抽抽噎噎。   “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小丫头开始说胡话了……   云冉冉估计她是把自己当成别人了,没吱声。   她埋了会儿,忽而把脑袋拔、出来,哭的更凶。   “你不是他,他这里是硬的,一点都不软。”   云冉冉哭笑不得,问:“你想念的那个人是男孩子啊?”   登登被打击的清醒些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逃命,她忽而一愣,嗅了嗅空气,脸色一变,道:“姐姐,快、快离开,他、他要醒了……”   云冉冉不解,问:“什么他?”   登登害怕的声音都在抖,她道:“埋在地下,吃、吃人的……快走……快走……”   云冉冉听的心里发毛,原来那个恐怖的存在埋在地下,这应当是她【肢解而亡】的正解了。   玉佩上的死亡倒计时只剩下半刻钟,她只有闷头跑,才有可能带着这小家伙逃出森林。   她问登登:“你有什么会的?”   登登:“我没有……”   身后张禾已闪电般追来,这家伙吃了聚灵丹,她又带着小家伙,自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若被他缠上……   于是她又道:“你仔细想想嘛。”   登登惭愧又小声:“我、我会发光……”   云冉冉一滞,这会儿管什么用啊……   死亡倒计时在飞快流逝,她的危机预感早已爆表,死亡倒计时结束之后,那人一定会苏醒……   他们都得死……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骤然砍下,她险险侧过脸,一截黑发便随风而逝。   被追上了……   张禾拦在她身前,因为愤怒双眼通红,他举剑便刺,云冉冉只好不断躲避,可在这样的牵制下,死亡倒计时已经到了终点。   来不及了,出不去了……   玉佩发出热度,死亡倒计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五个字。   【危机进行中……】   云冉冉知道出去无望,张禾又咄咄逼人,一咬牙,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她眼眸一压,同登登道:“给我指离他最近的位置。”   登登吓得魂都飞了,结结巴巴问:“谁?”   云冉冉:“下头那个。”   登登吓的更加透明,但时刻危机,也管不了那么多,便凝出鬼火,在前方给她指路。   云冉冉跟着鬼火,穿过杂草枯枝,在黑暗的林木之中跳跃,飞快的往最恐怖的深渊跑去。   张禾一心要杀死她,毫不犹豫的跟上。   空气越发粘稠,阴气一层一层笼罩,骨头几乎都要被冻成粉末。   脚下泥土忽而一阵动荡,整个山林好像都在移动,有什么正从沉睡中缓缓醒来……   云冉冉差点崴到脚,她艰难的往前飞奔,终于接近了中心区域。   而就在同一时刻,张禾也来到了身后,他握紧长剑,一剑斩下。   早已没有力气躲避,只能勉强侧过身子,那剑光便斩在右边肩胛骨上,她一个踉跄,吐出了一口血,但竟然没有遁走,而是停留在原地。   她回眸看了一眼张禾,又看看自己脚下松软的泥土,里面有什么正在挣扎着破土而出,她知道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了,便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咬牙道。   “登登,咱两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登登又恐惧又困惑,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云冉冉道:“你不是说你会发光么?”   “从现在开始,给我找出一条最安全的道,我们要全速下山了。”   登登一愣,她只会发光啊,这个姐姐怎么能把这种事交给……   可她抬眸望去,却只从这个姐姐眼中看到信任……   少女抱着她,感受着脚边阴气的加重,眼眸一压,喝道:“准备好了么?”   她、她、她……   登登一咬牙,道:“准备好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条惨白的手臂破土而出,直往她脚边抓来。   就是这个时候!   云冉冉调动起全身的灵气,猛然朝山下冲去。   无数惨白的手臂冲出土壤,猛然朝空中抓来,就在她不知该去何方的时候,脚下漆黑的土地上忽然点起一簇簇鬼火。   那鬼火不间断的盛放,成燎原之势飞速蔓延,飞快的从山顶蔓延到山脚,像一片连绵的海。   鬼火之间形成了一条隐秘的通道,交织出一条绿色的花海。   云冉冉顺着登登的指引毫不犹豫的狂奔。   所过之处虽也有阻拦,阻力却薄弱的多。   眼中尽是绿色的花海,灿烂的宛若星辰。   云冉冉被眼前的美景震撼,脚步却丝毫不停。   登登握着小拳头,脸上汗水和血污交织,她不断的凝出鬼火,分布在四周探路,她必须探寻更多的地方,才能保证最安全的路。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鬼火也渐渐变得虚无。   她给无数人指过路。   最后一次,她想送这个姐姐回家。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她想起那时春日暖阳,少年温柔的眼睛。   哥哥。   这是我为你种下的星辰。   我现在会发光了,你看到没有啊? 第10章 少年在她面前俯身跪下   张禾到死都没明白,明明眼前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鬼火,为何那个女人能走出正确的路?   他砍断鬼手追上去,想跟随她的脚步,却根本看不清这些鬼火有何不同。   直到被茫茫多的手臂耗尽体力,拽入地下,都没有想明白。   一阵翻涌过后,泥土上只留下了一柄带血的长剑。   洛玉原本和剩下的两人守在原地,忽然脚下泥土开始翻涌,三人大骇,纷纷往林中逃窜,就在逃跑途中,高大的枝木忽然连根拔起,朝他们狠狠抡来。   另两人修为低下,来不及躲,被横扫出去,砸在地上,紧跟着便瞧见地面伸出无数根白惨惨的手臂,将两人扯的稀碎,然后拽入地底。   洛玉望着幽深的森林,知道凭自己根本不可能跑出去,当即扯下脖颈上的护心玉,一把捏碎,这是青云仙尊给她的召唤符,只能祈祷青云能够尽快赶到。   原本寂静的泥土仿佛藏着巨型泥鳅,不断的翻腾靠近,苍白手臂疯狂涌出,很快便将她层层包围。   洛玉满脸恐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握着长剑不住砍杀,但灵力渐渐耗尽,身体上也出现一道一道的伤痕……   就在腐烂的手臂已经多到快要将她淹没之时,一团火骤然在腐烂的尸群中燃烧起来。   很快便传来一股恶臭混合焦糊的味道。   青云仙尊从天而降,他长袖一挥,面前的手臂便皆成粉末,他趁着这个空档一伸手,将困在中心的洛玉拉了出来。   他掐着剑诀,提气便要带她走,可身体四周的空气忽而一紧。   他心有所感,回头看去,便瞧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白色人影,清瘦修长,噙着模模糊糊的笑意,一步一步的,缓缓朝他走来。   这……   这是……   不可能……那个人明明被镇在……怎么可能出来……   他心头大骇,双腿几乎不听使唤,当即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入灵剑,灵剑顿时光华大盛,他不敢耽搁,御剑带着洛玉落荒而逃。   那道白色人影闲闲立着,偏了偏脑袋,剑光上的青云胸口猛然如遭重击,呕出了一口血。   这边云冉冉在登登的指引下已跑了半程,一路都很安全,小丫头很有本事。   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也减弱不少,她笑着夸她,小丫头却半天没吱声。   云冉冉方才全力奔跑,一直没注意,得了空才低头去瞧,一看吓一跳。   登登的身体已经透明到快要消散,她紧紧闭着眼,像是没有任何气息。   云冉冉急了,再度咬牙飞奔。   前方鬼火铺就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可还剩下一截。   她灵力已耗的七七八八,正不知要如何落脚,身体却骤然绷紧,像是被什么绝世凶兽盯上了一般。   就在身后。   额上汗珠飞快流下,她控制着心中的恐惧,缓缓的扭动脖子,试着回头。   就在回头的一瞬,她瞳孔骤然一缩。   就见林间伫立着一道模糊的白色人影,看不清脸,只隐约觉得他在笑,没瞧见他走,那影子却不断的靠近。   可即便靠近,也依然看不清脸。   云冉冉本能的觉得恐惧,脚像被钉在地上一般,丝毫动不了。   死定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狠狠斩来,擦过她的身体斩向后方。   那恐惧的气息略一停滞,她又能动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扑去,落脚点却在一瞬间涌出无数手臂。   剑光再起,满眼都是碎肉。   她体力不支,就要跌倒,一人在她面前俯身跪下,将她打横抱起,飞快的朝山脚下冲去。   她费力睁开眼,看见了小柒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少年跑的很快,风从耳边过。   越过少年的肩膀,她看见漫山的绿色星辰,也看见那道白影,闲庭信步一样在漫山枯骨上行走,那伸出的腐烂手臂,撕开的破碎身体,仿佛是他种植的白色花朵。   他朝他们伸出手,微微一握。   一道巨大的剑斩便横扫而来,仿佛要将这天地切碎。   窒息般的死亡恐惧一瞬间撅住了她的心。   她听见自己失控的大喊。   小柒玩命的奔跑。   一切都消弭在这道白光和漫山的星辰之中。   小柒冲出森林,巨斩也到了身后。   “噗通”一声,两人因为过猛的力度摔成一团。   云冉冉揉着屁股坐起来,对面小柒却躺倒在地。   云冉冉忍痛爬起来,往林中里瞧,惊骇的发现那道斩击已经把森林都削平了,但却只到森林边界为止。   她明白了,是结界……   那道白影应该是被困在这片森林底下,无法出来,所以斩击也被封锁在了结界之中。   万幸呐……   这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深渊本渊啊……   玉佩这时候失去了温度,云冉冉掏出一看。   【危机解除,请珍惜生命!】   谁特么不想啊……   她要哭了……   她搁下怀中的登登,便去看瘫倒在地的小柒。   她不会忘记,方才是小柒千钧一发救下了她。   小柒非但没去寻死,还跑回来救了她。   她实在高兴,跑到少年身边,伸手将他拽了起来。   少年像是透支了体力,无法动弹,衣衫发丝上沾染了碎屑和泥土,十分狼狈。   一双黑眸却清澈见底,干干净净的。   他垂首不看她,像是在生气,也不知道到底在同谁较劲。   云冉冉欢欢喜喜,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小柒,你真好啊。”   少年一愣,眉宇间十分烦躁。   早知道她要抱他,他就不救了,过度使用灵力透支了小柒的身体,导致部分机能损坏,无法推开她。   她不知道她身上又是血迹又是泥土,有多脏么?   怎么还恩将仇报。   可恶。   云冉冉只觉得少年身体硬邦邦的,又瘦又硌手,想着以后要多喂他些吃的。   她抱了一下便快速松开,握着少年的手把他拉起来。   “得把登登送去给村长看看。”云冉冉重新抱起登登,小孩愈发透明。   现在少年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自由行动了。   云冉冉看看小柒,又看看登登,她不好抱一个牵一个,看了一眼小柒,他那般高,手臂又长,   干脆将登登塞进了小柒怀里。   软糯糯的小孩一入怀,天衍整个人都僵硬了。   咬牙切齿的看向她。   云冉冉却不再耽误,一把握住小柒的手,拽着他便往村长家里赶。   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起来有些冰冷。   云冉冉便想着给他焐热些。   又摸他!   天衍只想指天降雷,劈死身边这个小王八蛋。   村长没睡,他正焦虑的在院中走来走去,一看到两人回来,欢喜的直揉眼睛。   云冉冉将少年怀中的登登递给他,问:“村长,有没有办法?”   村长看着快要消失的登登,心都要碎了,当即哭道:“小神仙,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你们有没有办法?救救她吧,救救她吧……”   云冉冉叹息道:“如果再找几只小妖,轮流向她注入妖力,兴许能救回来,可哪来的小妖……”   她是知道的,村落附近的小妖早就被斩杀殆尽,人和妖根本无法共存。   可村长却喜道:“当真?”   这下轮到云冉冉愣了。   就见村长小心的把登登抱出院子,一路去了槐树边,大声喊道:“大家都出来吧。”   不一会儿,枝枝丫丫上便出现了几只化形都不甚完全的小精怪,皆是些花草之妖。   有的甚至从村民的家中打着饱嗝出来。   这一番动静,村民也都跟了出来,方才村长出去,大家都担心的睡不着。   云冉冉惊呆了,这个村到底怎么回事啊?   哪来的这些可爱的小妖怪?   怎么还很融洽的样子?   村长按照云冉冉的教法,叫那些小妖精将登登围在中间,开始一点一点的输入妖力。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几圈。   有帮不上忙的小妖精,有好奇的村民,都全神贯注的看着登登的救助。   月亮悬在枝丫上,铺了一地白霜。   池塘里有蛙鸣。   老槐树在风中摇曳,掉落的叶子顺着风飘向远方。   村长走过来,笑呵呵。   “原本我们清溪村是没有这些妖的,有也被路过的修士顺手灭了,即便没有修士,村民们也因为恐惧,会联合起来杀掉这些小妖。”   “遇到登登之后,我们才发现,小妖怪原来也有好的,就没那么怕了,遇到无害的,便同他们相处起来。”   “他们会帮忙耕种,还会做法求雨,吃多了会困,喝多了会说胡话转圈,根本没有那么可怕啊。”   云冉冉忍不住笑了。   登登醒了会高兴的吧?   村长夫人送来了自己酿的高粱酒,云冉冉抱着酒坛子,坐在槐树下,还顺手将少年也一把拽到了身边。   天衍忍着怒火。   他方才见鬼的为了救她透支了灵力,此刻身体机能受损,更加无法反抗她,只能逆来顺受了。   其实他方才已经转身出了森林,可却始终想不明白。   明知道自己会死在里面,为何还要如此奋不顾身?   这样的话他听过,这样的人没见过。   他忽而很想知道,这个少女究竟是在撒谎,还是认真的?   于是稀里糊涂的等了许久,察觉到了那人的苏醒。   恻隐之心他没有。   但他就是想再听她说那句。   【小柒,你要活得久一点呐。】   云冉冉已经喝到了第二坛,脸颊和鼻尖都通红,她笑眯眯的,笑成了一个月牙儿。   这时候远处传来惊呼,村长高兴的跑来告诉云冉冉,登登醒了。   云冉冉扔掉酒坛,匆忙忙往槐树底下跑,刚到跟前,就看见了个那个穿绿裙子的小姑娘。   软软糯糯的,笑的格外娇憨。   云冉冉抬手就揉小姑娘的头发。   “你醒啦?”   小姑娘看见她,欢呼雀跃,直唤姐姐。   如今她虽然没有恢复彻底,但至少不会消散,这让云冉冉放心不少。   她盘膝坐在小孩旁边,想起她似乎在等人,便问:“昨晚你把我认成谁了呀?”   登登略一沉默,眼眶便有些红。   “是个顶好的哥哥,他叫云谏。”   云谏?云冉冉一愣,云谏不就是那日她在交易司看到的任务么?   她记得发布任务的人叫宋凌云,内容就是寻找是失踪的师兄云谏。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听到他的名字。   她想起报酬中的秘境钥匙,打起了精神。   “这哥哥的事儿,你能同我说说么?”   登登便把她和云谏相遇的事儿都说了,云冉冉听的也颇为动容。   她略一思量,问:“你可知道他离开清溪村后去了哪里?”   登登摇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一行要前去历练,具体去何处我不清楚。不过从清溪村离开,沿途会经过迷雾之森,哥哥说他们应当会进入修行,如果从迷雾之森出来,就一定会去太华城补给物资,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云冉冉取出玉简,叫登登将她知道的复述进了玉简中,准备拿给宋凌云换取报酬。   就在复述完成的一瞬,玉佩忽而微微发热。   嗯?   云冉冉有些惊恐,不是吧,这种时候死亡预警?   天是那么蓝花是那么香,昨夜才亡命狂奔过,现在给她来这个?   合适么?   她苦着脸摸出玉佩,上面的确出现了新的字,却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获得云谏的记忆碎片——灯下尘。】   【请前往太华城常府领取奖励。】   【请再接再厉。】   云冉冉惊了,玉佩上出现的内容从来与自己息息相关,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毫不相干的少年?   难道这少年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11章 他单手将她勾过来揽在怀……   云冉冉许久没回过神来,玉佩上突然出现的提示让她措手不及。   【死亡倒计时】好歹与她有关,这云谏是怎么回事?   他是什么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获得云谏的记忆碎片会得到奖励?   就目前所知,云谏是太华宗修士,师从凌绝峰宋界长老,数十年前下山历练,自此失踪。   是指引着她去寻找他么?   如果真是如此,那少年一定与她大有渊源,甚至很重要。   她尝试着呼唤玉佩,想要玉佩给个解释,但自从出现这行字后,玉佩便失去动静,无论她如何折腾,这家伙完全没反应。   至于太华城常府,她倒的确不知,听上去像某个高门大户,那么所谓的奖励又是什么东西?   无数小问号快把她绕晕了。   毫无头绪,正巧她也要去太华城,兴许这些谜团在太华城能得到解答。   月色正浓,干脆不想了,拉着小柒同村长登登一道继续喝酒。   天衍自然不屑同他们喝,沉默的靠在身后的老槐树上。   方才灵力耗损,现在浑身关节都在疼。   心更疼!   他脑子有病才回来救她,救完就后悔,方才想趁着她同小女孩说话偷偷溜走,被她抓了个正着。   这下又看的死死的,晦气!   身旁的姑娘是真高兴,她盘膝坐在树下,背靠粗壮的枝干,粗鲁的抱着酒坛子,直往口里倒,酒液溢出来,顺着下颌一直流到脖颈,又顺着脖颈流到胸膛。   半个身子都湿了。   她湿哒哒的抱着酒坛子,醉眼朦胧的望过来。   漂亮的脸蛋红扑扑的,多了几分傻气。   嗓音软软,含含糊糊:“小柒,你也喝,嗝儿。”   天衍嫌弃的闭上眼。   姑娘讨了个没趣儿,自顾自的喝了会儿,放下酒坛,醉醺醺的提醒自己:“不能喝了,再喝要醉了,醉的话就没法看着小柒了。”   一旁的少年耳朵忽而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眼。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如果把她灌醉,离开就轻而易举……   他低眸看去,姑娘一边傻乎乎的笑,一边把身边的酒坛推开,当真不喝了。   他便伸手捞起一坛新酒,打开泥封,往她身边挪了挪,将酒坛往她手里塞。   小姑娘严肃的看着酒,并不往嘴里喂,像是在做剧烈的心理斗争。   他瞧着着急,想她反正现在脑子不清醒,干脆伸手一把将小姑娘拽过来,小姑娘晕乎乎的被人揽在怀里,气恼的抬眼瞧,一见是他,那点儿恼意立刻散了,软哒哒的趴在他胳膊上,黑不溜丢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瞅他。   格外惹人怜爱。   可天衍没有丝毫的人性,他一手拎着坛口,一手捏住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口,在她茫然无措的眼神中往她小嘴里灌酒。   咕嘟咕嘟,呼噜呼噜。   小姑娘猝不及防被浇了一脸,呛的直咳,她挣扎着推开她,气的眼睛都眯起来,就要看看是哪个小王八蛋作弄她。   是小柒!   她恼怒的瞪着他,张口想质问他,可惜因为醉醺醺的,头脑不清晰,瞪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愣了半天后奇怪的看看自个儿的手,她在气什么来着……   忘了……   然后嘿嘿一笑,抓起他的衣摆就胡乱的擦上自己的脸,把他的衣袍擦的乱七八糟,擦完又望着他嘿嘿傻笑。   天衍脸都气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于是他强忍着烦躁,又去取酒坛子,刚抬起来,就被一双小手按住了,小姑娘严肃的看着他,不高兴的道:“你太凶了,我不跟你喝酒。”   天衍:……   他闭上眼又睁开,睁开又闭上,挣扎许久之后,伸手取过一只白瓷碗,将酒液缓缓倒入,随后将那酒碗递到了小姑娘面前。   神情依旧冰冷,但动作好歹温柔了。   用碗喂,是他温柔的底线……   那碗酒搁在鼻子底下,小姑娘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的喝。   他只看见她毛绒绒的头顶一点一点的在眼前晃,长长的睫毛蝶翼一般,挺直的鼻尖下是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的。   像某种小动物,软绵绵的,气恼时又会亮出利爪。   他沉眸看了许久。   一旁张存山看见这一幕,乐呵呵的笑,少男少女纯纯的恋爱实在叫人羡慕,那少年凝望少女的样子,又疼惜又温……   就在下一秒,少年猛然捏住少女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口,翻手就将酒液全倒了进去,口里还嫌恶的道:“喝这么慢要喝到哪一年。”   张存山被呛的猛咳一声,原来看错了。   他以为是情圣,原来是个杀手……   好在这次酒液剩的不多,天衍也放松了力道,小姑娘并未被呛,“咕咚”一声吞下大口酒液,她整个人都昏沉沉了。   天衍伸手摸过她红扑扑的脸颊,热乎乎的,再喂些就差不多了。   他再次取过酒,倒了一碗,她直摆手,一边往后退一边说着不能再喝了这种胡话。   他哪能这时候让她跑了,单手环过她的肩膀,将瘦弱的她禁锢在怀里,手指抬起她的下颚,另一只手则端着酒碗,低声道:“张嘴。”   小姑娘傻乎乎的看着他,听不懂。   他便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张嘴。”   小姑娘摇摇头,轻声道:“不能喝啦,再喝要醉啦,你跑了怎么办?”   他咬牙道:“不跑。”   小姑娘一撇嘴:“谁信呀。”   他压下快要疯掉的情绪,低声道:“不骗你。”   小姑娘黑不溜丢的大眼睛望着他:“你发誓。”   天衍为了让她快些喝醉,想反正醒了什么都不记得,便敷衍道:“如若我跑了,任你处置。”   小姑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倒是可以再喝一点儿。”   片刻之后,云冉冉从酒碗里抬起头,脸蛋上挂满红晕,打了个酒嗝后一头栽进了少年怀里。   天衍耐着性子抱了会儿,见她终于呼吸均匀,干脆利落的把她揪着自己衣服的小爪子拔下来,然后将人往草堆里一丢,便撤出一丈之外。   自!由!了!   他终于!自由了!   他看着圆月、溪流和起伏的枝叶,长长吐出一口气。   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酣睡的少女,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向前方。   看他回去了怎么收拾她!   要把他所承受的加倍奉还!   要她跪在他脚下哭泣!   空气如此香甜,微风如此温柔。   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可就在他走了没几步的时候,眼前忽然窜过一道光,紧跟着他就听见登登气喘吁吁的声音。   “姐姐快醒醒,哥哥要逃走啦。”   !   他大惊失色,急忙喊道:“闭嘴。”   登登委屈的望了他一眼,又闷头去摇云冉冉。   “姐姐快醒醒,哥哥要逃走啦。”   天衍:……   他气的头疼,立刻想要跑进林中,结果身后传来一片小妖精稀里哗啦的声响。   他一扭头,便瞧见那些小妖精不知怎的全跑出来了,个个欢呼雀跃的围绕在昏睡的云冉冉身边,亮澄澄的,格外亮眼。   “姐姐快醒醒,哥哥躲在树后了。”   “哥哥在灌木丛里。”   “哥哥爬树啦!”   而云冉冉在这样密集的轰炸中,终于苏醒了。 第12章 我会乖的   第二天一早,云冉冉被温柔的阳光唤醒,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坦,昨夜真是格外香甜。   她略一清醒,扭头找小柒。   昨夜可真是把她吓个够呛,要不是她及时醒来,小柒怕是此刻已成为了一具冷冰的尸体,往后可得多加小心。   她在身侧找到了小柒,少年被她捆成个虾子,扔在床里,他蜷缩着身体脸冲着墙内,不知醒没醒。   她小心翼翼的探着脑袋看,猛然对上了他愤怒且带有红血丝的眼睛,吓了一大跳。   少年应是一夜没睡,双手被绑在身后,整个身体都被绑的结结实实,口里还塞着一块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破布。   眼睛下方有青色,他一看见她,眼眸里的愤恨几乎化为实质。   云冉冉挠挠头,指着他口中的布,轻声道:“不怪我,你骂的实在太难听了。”   少年被这句话再次点燃,想起昨夜那些不堪回首的羞辱、折磨与汗水,剧烈的挣扎起来。   云冉冉昨夜也是喝多上了头,不知道哪个王八羔子给她灌的酒,导致她一时没刹住,把小柒折腾的过于凄惨。   这搁在平时,她也是温文尔雅晓之以理的,喝酒害人呐。   于是她试探的伸出手:“我可以拿开,但你能保证不骂我么?”   少年恶狠狠的瞪着她。   云冉冉缩回手,心有余悸的道:“咬我也不行……”   “你能做到,你就点头,我就拿开。”   少年恶狠狠的瞪了她许久,终究还是软下来,悲愤的移开视线。   云冉冉便小心翼翼的取下破布,小柒立刻干咳起来,咳了半天,眼尾和鼻尖一样红。   云冉冉贴心的取来水,他倔强不肯喝,只咬牙道:“放开我。”   云冉冉叹口气:“你不听话,怎么放开你?”   “昨夜那一帮小孩都是好心怕你走丢,你看你把孩子欺负的,登登都被你吓哭了。”   少年憋屈痛苦的无以复加,又说不出口,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   云冉冉不忍心,便道:“你保证乖乖的听话我就放开你。”   “你会乖么?”   少年震惊的望着她,似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要回答这种问题。   云冉冉道:“我也不是要逼你,至少给我一个保证,不肯说也没关系,我依然会把你带在我身边,但是恐怕只能如此……”   “你若是不介意这样,也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什么在悄悄流逝。   少年终是闭上眼,眼睫轻颤,嘴唇发抖,像是在同自己最后的理智和尊严告别,他手指和腿弯都蜷缩在一起,终于下定决心,极轻极快的道:“我会乖的。”   说完着这句后,整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红了,羞耻感电流一般的将他贯穿,他将脸埋进乱糟糟的头发里,已经无法面对这个人间。   可这话说得太轻太快了,云冉冉过了一耳,啥也没听到,便问:“说了什么?没听清啊。”   少年还在跟自己和解,听到这句话瞬间破防,气的抬起头,朝她吼道。   “我说我会乖,会乖会乖,可以了吧!”   音量过大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云冉冉吓了一跳,半天回不过神。   少年喘着粗气瞪她,眼睛湿润,眼尾飞红,嘴唇颤抖,胸膛起伏,像是被人欺负狠了,委屈气恼可又无能为力,只能任人摆布的模样。   委实诱人……   云冉冉别开眼,默默道:“那立个契约什么的……”   ·   房间内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吼声,登登害怕的捣住耳朵,片刻之后,姐姐和哥哥出来了。   姐姐笑眯眯的走在前面,哥哥黑着一张脸跟在后面,一只手一直在揉另一只手腕,上面隐约有红痕,好在他不像昨晚那么凶了。   哥哥昨夜一定吃了很多苦。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把桂汁儿糖,便抱在怀里,小跑到他面前,一股脑递到他。   哥哥黑着脸看了她片刻,随后一抬手,把一兜糖都给扬了……   洒了一地……   呜……   她还没来得及伤心,姐姐就揪着哥哥的耳朵来道歉了。   哥哥表情扭曲,但还是说了对不起,随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捡糖,他一边捡一边望着天空自由飞翔的鸟,表情很忧伤。   村长大叔从屋里端出热腾腾的粥,熬得黏糊香软,又盛了一碟子自个儿腌的酸辣萝卜丝,还摸出了几个咸鸭蛋,往桌上一搁,便招呼几人吃饭。   云冉冉欢喜的把咸鸭蛋整个剥开,将流油的金色蛋黄一股脑拨进碗里,呼噜噜吃的很香。   村长大叔笑呵呵的道:“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云冉冉捧着碗,道:“一活动就容易累,昨夜使大力气了。”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小柒,默默的将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砍柴的巨斧上。   云冉冉斜眼瞧他。   他又默默移回目光,闷头吃饭。   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云冉冉与村长和登登告别了。   登登告诉她,白天那个人无法出来,山里是安全的。   她说知道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若是找到你哥哥,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登登笑的格外开心。   云冉冉沿着田埂走到林子的入口处,入林之时忽而回首一瞧。   便见村长和登登带着村民和一群小精怪站在榕树前冲他们招手。   即便是在整个修真界,这样的场面也不多见。   要么人类被妖怪杀光,要么妖精被人类除净。   可这群就这样融洽的生活在了一起。   心头一软,忽然就想起云谏说过的话。   【改变人间的,从来都不是他们,是我们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也用力朝登登和村长挥挥手。   随后两人沿着林中登登指的路,很快便走上正途,往太华城赶去。   快出林子的时候,云冉冉忽而开口。   “小柒,你有没有想过……”   少年冷冰冰:“没有。”   云冉冉也不生气,接着道。   “登登明知这山里有可怕的存在,不走是因为要等云谏。”   “那村长和村民为何不走呢?”   天衍想,蠢货,还不是因为村民年纪大,走不了,村长留下来照顾。   但他不想跟她说话,闷不吭声。   云冉冉自顾自的道。   “若说是年纪大,那十数年前也大么?”   “别人不都走了么?”   天衍听了这话,忽而一怔。   这些人不是因为年纪大才留下,而是因为留下的时间久了,年纪变大了。   他不由得抬眸看向少女。   姑娘身着白裙,正穿过碧绿齐腰的野草,眼眸弯弯。   “大概是担心她一个人会寂寞吧。”   “担心她点了灯,却再也没有人走过,一个人会躲起来哭吧。”   天衍脚步一顿,想起了村长憨厚的笑容。   再回神看少女,已走了很远。   她居然如此细腻……   眼神落在她纤细的脊背上,不由得有些出神。   妈的这么细腻,看不出来他不想跟她在一块儿么?   肯定是故意的!   一定要砍死她!!!   ·   这一路春江水暖,杨柳依依。   云冉冉在驿站租了只小毛驴,悠闲的骑着,少年则默默在一旁跟着。   两人在路上已走了三天,官路上的行人渐多,路旁的茶肆也路过了几家。   远远已经能瞧见城墙巍峨的轮廓。   这是快到了。   太华城乃是临近太华宗的核心大城,城池围绕烟波河而建,水路发达,贸易往来也丰富。   城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云冉冉带着小柒经过城门士兵盘查,轻易便进入城内,她先找到驿站还了小毛驴,这才开始寻找玉佩上的【太华城常府】。   太华城临着太华宗,因着三年一次的太华宗外门弟子大选第一站总是这里,城中百姓对修士的存在不再陌生。   城中也出过几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不但成功入宗,甚至还成为了年轻一代的翘楚,原本的家族自然水涨船高,借势雄起。即便入宗之后仅是外门弟子,在城中也已无人敢惹。   云冉冉一路上瞧见不少修士,大多都是同自己一般的低阶,在这偌大的城池中交易休整。   两旁的小店铺皆开着,茶花瓜果、糕点包子等琳琅满目。   云冉冉拦住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哥,买了两只,便向他打听常府。   小哥满城池溜达,自然清楚,给她指了路,告诉她常府在太华城的最南侧,那家的长子曾蒙太华宗神仙点灵,入了宗门,家族势水涨船高,在这太华城乃一方名门。   云冉冉正打听着,便瞧见不远处人头攒动,纷纷挤在一块告示板前。   小哥压低声音解释。   “最近那常元小公子病了,常老爷急死了,四处寻人给治呢,还说是能治好,重金酬谢。”   “这几日已去了不少人,我瞧这当中还有几位小神仙,但似乎都没能瞧好。”   云冉冉听到这儿,估计与玉佩上的奖励有关,谢过小哥,便将其中一只糖葫芦塞给身旁的少年。   天衍哪吃这个玩意儿,当场就要摔了,云冉冉一个眼神瞪过来。   他一怔,眼神持续愤怒,但握着糖葫芦的手还是诚实的送进了口中。   恶狠狠的一颗一颗吞进腹中。   云冉冉带着他一路向南,很快到了常府门口。   灰瓦白墙的院落群层层叠叠,门前威武的伏着两只石狮子,翠绿的枝叶从围墙探出来,门匾上苍劲的两个字“常府”。   此刻的常府大门洞开,无数人进进出出,不乏修士。   云冉冉在门口略一登记,便轻松进入府内,看来常老爷子的确很急。   穿过大堂,很快有人迎她,直接带路到了一处幽静的别院,此刻院落外站着不少人,有人垂头丧气,有人静默着等待。   面前是一扇薄薄的木门,有男人在里面歇斯底里的嘶吼。   云冉冉问身边的老哥。   “老哥,怎么个情况?”   那老哥回:“常公子说每日都能听到小孩儿的哭声,凄惨哀怨,缠着他不放。”   “但身边的人都听不到,看过他的人也听不到,我其实方才也进去过,的确什么也没有。”   小孩儿的哭声?   怕不是被什么精怪孤魂缠上了吧?又或者被人下了咒或使用了什么法器?   就在这时,一人狼狈的被人从门里撵了出来。   紧跟着一位面容枯槁的年轻男人跌跌撞撞跟出来。   “骗子,滚!给我滚!”   云冉冉抬眼瞧,他眼睛下方一片青黑,身躯也有些佝偻,明明年纪不大,瞧上去像老了十岁,显然多日不曾休息好。   这应当就是常元。   云冉冉仔细观察,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痛,身上并无阴气,不像是被精怪阴魂缠上,也无法器符篆残留痕迹,不像被人下咒,且那哭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或许是因为某些刺激起了癔症?   男人忽而捂住脑袋,失控大喊。   “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他双眼通红的看向众人,宛若一只疯狂的野兽。   “我问你们,听不听的见?”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在骗人吧?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众人的确听不见,便无人应声。   男人目露绝望,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始发疯。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白嫩的小手手举了起来。   “我信你。”   男人一怔,惊讶的看向她,瞧见是一个粉嫩漂亮的小姑娘,将信将疑。   “你也能听见小孩儿哭?”   这姑娘正是云冉冉,她笑眯眯。   “听不见。”   男人面部一瞬间变得狰狞,正要发火,便看见小姑娘抬起葱白的纤指,指向他的脖颈。   “但是能看见,那小孩儿,骑在你脖子上呢。” 第13章 一天被冤枉八百次   云冉冉这话一出,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身旁的老哥忍不住离她远了些。   常元更是吓得神魂出窍,这会儿冲击过大,连崩溃都压下去了。   他哆哆嗦嗦的问:“你说什么?”   云冉冉又仔细瞅了瞅,描述道。   “大概是一团黑影,看轮廓是个小孩,骑在你脖子上,两条小腿垂在你胸前。”   常元愣了一息,干脆利落的吓晕了。   云冉冉:……   有仆人手忙脚乱的将常元扶回寝室,另有人立刻去请老爷。   云冉冉身边的几位江湖奇人都望向她,七嘴八舌。   “我们什么也没看到,是不是你编的?”   “为了酬金故意的吧?”   “青天白日的,哪来的小孩儿鬼啊,胡说八道。”   他们这样一吵,云冉冉便有些奇怪。   这里面不乏低阶修士,即便看不清轮廓,也应该能看到一团黑雾,可这些人竟然丝毫无法察觉。   那为什么?   是自己特殊么?   她想了想,看向身旁的小柒,小柒面色冷漠,从来后就一直不高兴。   “小柒,你可看见?”   少年连眼神都不给,只嫌弃的“嗯”了一声。   云冉冉一愣,小柒也看的见?小柒的修为可比在场的几位还要低……没道理他们看不见他能看见。   便又问。   “你为何能看见?”   小柒不搭理,“哼”了一声。   云冉冉也不气,又问:“你觉得是什么?”   少年垂眸看她,冷漠高贵,满脸写着四个字——关我屁事。   云冉冉吃了一鼻子灰,不过小柒什么态度她都不介意,都比最先接触时那毫无生机的样子强。   这时一位衣着华丽的老者匆忙赶来,很快便冲到云冉冉面前,示意她跟自己走。   “我是这家的主人常在兴,上仙快帮我儿看看,事后必有重酬。”   他在前带路,云冉冉便拽着小柒一同进了常元的寝室。   房间里一片凌乱,地上到处都是瓷器和木头的碎屑,八成是常元发疯时砸的。   他躺在床上,还未苏醒。   那团黑影幻化的小孩就坐在他头顶,浑身冰冷又阴沉。   常在兴满面忧色,解释道。   “我儿月前突发这症状,崩溃的说有小孩儿在他身边哭,一刻不停,我初以为是府里哪个孩子受了委屈,躲在他窗下哭,可找了一圈都没有。”   “后来干脆送走了府中所有的孩子,这症状依然没能减轻。”   云冉冉问:“那公子第一回 出现这症状,当日去了哪里?”   常元道:“当日就去了酒楼喝酒听曲儿,旁的也没了,那日去的地方,先前来的仙师都细细查过,并无任何问题。”   这就奇怪了……   这么特殊的状况,不可能无根无缘,一定有什么他自己疏漏的地方。   云冉冉略一沉思,问:“公子可曾令某位姑娘有孕,却最终没有要……”   常在兴脸色一尬,道:“的确有的,不过也都查过了,那些姑娘都没有问题。”   常在兴说的,云冉冉还是信的,毕竟常元都快被折磨死了,他这当爹的自然急,已治了一个月,这些她能想到的,别人自然都查过了。   她略一思量,缓缓朝常元走去。   那黑影小孩依然坐着,像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一般所化厉鬼,通常都是执念深重不肯离去,这小孩瞧着尚幼,也不知经历过什么,如今无名无姓,又要从何查起?   如果知道小孩想要什么就好了。   身后的少年神情冰冷的望着那一团黑影,心中却有一丝疑惑,这小孩明明魂力波动不大,看着老老实实,可那团黑影下却十分危险,只要靠近,几乎是个必死的局面。   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的傻子离小孩越来越近,且还在向前,他目光冰冷的望着她,想起她先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她就此死了,他就解脱了。   这样想着,便下意识的朝她伸出手,就要推向她的背部,却又在靠近的一瞬,挣扎起来。   明明推下去就好,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决定。   于是手便僵持在了她身后。   云冉冉已经接近小孩鬼影,冰寒至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不知不觉就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在拖拽她一般,等她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离小孩鬼影不到一尺。   她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及时醒来,要不然就交代了。   这种东西她自然不敢贸然碰,急忙想要往后撤。   在她未察觉的情况下,一直安静的小孩鬼影忽而动了动手指,她的后背处猛然涌出一股力量,将她推的向前一步,她一个不稳,猛然向小孩鬼影撞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冉冉扭头想找小柒帮忙,结果却看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手和冰冷的眼神。   那只手就靠在她肩膀处。   云冉冉惊骇的瞪圆了眼,怒道:“你推我?”   少年脑壳气炸了:我没有!我就是想想!!!   而此时的云冉冉已经毫无阻碍的撞到了鬼影身上,冰凉、刺骨、痛苦的情绪一瞬间将她包围。   她的意识逐渐涣散,在最后的时刻,她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年,用尽全力说了三个字。   “你妈的!”   小柒:委屈! 第14章 他们都病了   云冉冉怀着悲愤与不甘碰到了小孩鬼影,在靠近的一瞬,全身都几乎都冻住了。   就在她意识涣散的时候,小孩突然朝她仰起脸,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怪渗人的。   远处的小柒还在面无表情看自己的手,面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她的眼前最终陷入全黑,什么都无法感知,就在短暂的五感剥夺之后,眼前又重新亮了起来。   视线所及,却并不是常元的寝室,而是一间简陋却打扫的很干净的房间。   昏黄的光线从纸糊的窗框里透进来,照在有些年头的木桌上,木桌上搁着一只煤油灯,里面的灯油不甚多。   大概是傍晚时分,暮色正浓。   她似乎正躺在床上,她动动手指,坐起身,被子灰扑扑的打着补丁,有些粗硬。   床头搁着几件灰色的麻布衣服,叠的整整齐齐。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还是得先下床看看,她掀开被子,打算穿衣服,却忽而发现床板上刻着歪歪斜斜的字。   【他们都病了】。   她刚看完这几个字,便听见房间木门上传来“撕拉撕拉”的用指甲刮门的声音。   随后便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崽儿,起来吃饭了。”   云冉冉头皮发麻。   胸口玉佩微微发热,取出一看。   【四个时辰后你将被利刃捅穿脏腑】   【死亡倒计时开启】   【滴】   这个死亡预警和【他们都病了】结合在一起看格外的惊悚。   云冉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个地方,应该是那个黑影搞得鬼,但既然来了,她就必须要好好活下去。   首先得搞清楚状况。   她伸手拿过自己的衣服,意外的发现非常小,再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身体,这才发现不是衣服小,而是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一个在四个时辰后会被利刃捅穿脏腑的小孩子……   这小孩,该不会是骑在常元头上的那个吧?   这难道是小孩的死亡回忆?   空气中隐约传来肉香,像是外面在炖些什么……   她快速穿好衣服,衣服有些粗糙,略微有些扎皮肤,室内没有铜镜,她无法看清自己的长相,想起方才女人的呼唤,她慢吞吞的走到门前,刚打算拉开门,便发现没有紧闭的门缝上出现了一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她吓得猛然后退,差点摔倒。   那只眼睛察觉到之后,猛然缩了回去,片刻后,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了,一个穿着麻布灰裙的中年女人急急走进来。   她快速走到他面前,拽着她的手臂将他扶起来,口里道:“崽儿怎么摔了,快让娘看看哪里受伤了。”   云冉冉知道了,这个女人是她娘……   她小心的抬头看她的眼睛,看到了同样的红血丝,方才门上的眼睛……是她……   她为什么要偷窥她?   女人的声音低下来:“崽儿,你在看什么?”   云冉冉急摆手,道:“没有。”   女人重新展露笑颜,唇色有些异常的殷红,她牵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出房间。   房间之外是客厅,摆着一张正方形的木桌,三把木椅子,木桌靠着墙,墙上贴着财神爷的画像,挂的久了,沾染了些许油腻。   桌上搁着几碟寡淡的小菜,油水很淡,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   客厅前面是一个狭窄的用布帘隔开的灶房,肉香不断的从那里传出来。   女人让她坐在桌前,自己则掀开布帘进了灶房,很快便端出一碗汤来。   汤油乎乎的,上层飘着肉沫。   女人把汤端到她面前,用瓷勺舀着送到她唇边,殷勤的道。   “崽儿,喝一口。”   云冉冉不想喝,她没说话。   女人手指便有些发抖,她的眼睛逐渐睁大,红血丝便愈发明显,她依然将汤勺递到她唇边,重复着上一句。   “崽儿,喝一口。”   这女人绝对有问题,她不禁有些害怕,便小心的道:“娘,我现在不想喝。”   “你不想喝?”   女人的声音一瞬间尖锐起来,脸上的神色仿佛撕裂开一般变得狰狞,她努力挤出微笑,可这笑容配合她狰狞的脸,愈显怪异和恐怖。   云冉冉觉得自己再拒绝可能死亡会提前到来,毕竟玉佩说四个时辰后被利刃捅穿脏腑,但并没有说四个时辰内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死掉,只好道:“想喝。”随后张开嘴。   一勺肉汤被猛然捅进嘴里,因为放的久了有股奇怪的味道,并且因为凉了油腻感更重,她从胃里泛上来一股恶心,但面对女人的脸,她不敢吐,硬是强压了下去。   女人重新露出笑脸,恢复了平静,看着她的目光怪异而满足。   云冉冉已经确定,这个女人绝对有可能在四个时辰后将她杀掉……但从关系来看,为什么一个母亲要杀掉自己年幼的孩子呢?   就在她思考的当口,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一道略显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暮色中,看不清脸,只隐约看出是个男人。   女人笑眯眯:“你回来了?”   男人沉默的“嗯”了一声。   女人道:“隔壁张婶那孩子太调皮了,总往我们院子里扔石子,你有没有同她好好说?”   男人走进来,云冉冉看清了他的样子,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穿着同样的麻布浅灰色短打上衣和裤子,腰间系了深色的腰带,显出了精壮的腰身。   “说了,他们说,不会再做这样的事儿了。”   女人笑呵呵:“那就太好了。”   男人走的近了,云冉冉便看见他的裤腿和鞋面上沾满了血迹,新鲜的,湿漉漉的……   他不是同隔壁张婶聊聊么,怎么会有血……   云冉冉意识到这个男人也不简单,而与此同时,男人却在门口缓缓朝她走来。   他姿势有些怪异,走的很慢,踉踉跄跄,像是关节不灵活,让她没来由的想起坟间的那些活尸。   云冉冉紧张的脊背都僵直了。   他缓缓在她面前蹲下,目光仔细落在她脸上,皮肤上,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你有没有想爹?”   她瞳孔一缩,这个男人是她爹……   可他这个眼神让她感到浑身战栗。   他也不对劲……   “你有没有想爹?”   男人直勾勾的看着她,让云冉冉很害怕。   她咽了一口口水,刚想说些什么敷衍男人,他却失去耐性,摇摇晃晃起身走了。   难道小孩儿是被这对古怪的爹娘杀死的?   女人走向灶房,快活的哼起歌,随后端出了一口大锅,锅边黑乎乎油腻腻,挂着从前熬煮东西的污渍。   锅内肉汤一路摇晃,隐约能看见炖烂的骨头。   她将大锅“砰”一声搁在桌上,随后道:“快来吃饭吧。”   云冉冉本就在桌前,男人换了身衣服,也走过来坐下。   女人便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汤,叮嘱他们趁热喝。   她并没有给自己盛……   空气中那股肉香更浓烈了……   并不纯粹是肉汤的味道,像是混合着其他的、令人不舒服的味道。   可却始终找不到源头。   云冉冉只是一个弱小的孩子,不可能正面反抗这对怪异的夫妻,女人一直盯着她,她只得闷下头,在女人的注视下慢慢喝汤。   女人看她喝完后续心花怒放,红唇洋溢着微笑,忽而笑容一敛,问道:“哥哥呢?哥哥去哪了?”   哥哥,她还有个哥哥么?   女人四下瞧了会儿,屋子里完全没有第四个人的样子,她的声音便变得有些尖锐。   “哥哥呢,哥哥去哪了?”   她喊了两声,笑容逐渐散去,歇斯底里的在屋子里找来找去,推开房门查看,房门并不多,只有两间寝室门和一间柴房门。   她只推了寝室门,哪怕再疯狂却始终未去推柴房门。   明明离她最近。   男人喝了一口汤,沉声道:“也许出去了。”   女人一愣,旋即恢复正常,又露出温婉的样子。   “嗯,你说的对。”   场面又变得温馨而和谐。   一家三口继续吃着温暖的晚餐。   而云冉冉却再也吃不下一口,目光所及,正是柴房的门口,有红色的液体正从柴房木门的缝隙流出来……   她打了个冷颤,握住自己发抖的手。   一顿饭很快吃完。   男人搁下碗筷,转头看云冉冉,压抑着目光中的贪婪和渴望。   “要不要……跟爹去玩?”   云冉冉不知道这个“玩”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告诉她不是好事……   不知道能不能直接拒绝,她小心试探道:“爹,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男人有些失望,但很快掩盖过去,他深深看她一眼,没再继续要求,随后起身回到房间。   此刻暮色已经完全降临,光线被黑暗吞没。   屋里愈发昏暗。   女人顺手点了油灯,勤快的将桌子收拾干净,去灶房忙碌了。   客厅里只剩下云冉冉。   油灯微弱,在空气中微微跳动,仿佛随时会熄灭。   云冉冉因为年岁过小,坐在凳子上脚都碰不到地面,她自己跳下凳子,略一思考,先回了自己房间。   片刻后,她听到拉门的声音,像是男人出去了,很快,灶房也没了动静,随着木门的“吱嘎”声,女人也回了房间。   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女人应该睡了,她悄悄拉开木门,客厅里的油灯已经灭了,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只有两个时辰了,时间紧迫,她必须知道柴房里有什么……   她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油灯,踮起脚尖,蹑手蹑脚的摸到柴房边上,柴房连着灶房,有一扇小小的窗,她就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地面。   方才她瞧见的血液被打扫过,还有一些残余留在地上和缝隙里,已经干涸。   是谁打扫的?爹还是娘?   女人卧室里忽然发出了翻身的动静,她吓的一动不敢动,片刻后,那动静低下来,她才用手按在了柴房门板上。   男人随时都会回来,她必须要小心。   稚嫩的小手按在木门上,轻轻的一点一点推开了门板。   细小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云冉冉心脏跳得飞快,紧张和恐惧感几乎将她淹没。   在她的不断努力下,门板终于推开了一个可供小孩挤进去的缝隙。   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一定有什么……   门里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清,她小心的钻进门内,从怀中掏出自己房间的那盏油灯,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点亮。   室内便在这微弱的光线下亮了起来。 第15章 危机进行中……   在看清的一瞬,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都褪却了,死死咬住牙关才避免自己尖叫出声,即便如此,牙齿还是因为恐惧不断的发出“格格”的声响。   她不知道这恐惧是源自于她,还是她身体里的小孩子,只觉得脊背发凉,腿软的根本站不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室血红,墙壁上、柴火堆上、地面上都溅满了血液,血液已经干涸,凝固成难看的红褐色。   柴火堆前面的地上躺着一个七零八落的年轻男人,身体并不完整,东一块西一块,很明显被人肢解了。   像是被斧子粗暴的砍断了每一个关节,断口处十分粗糙,头颅断在一处,面部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脖颈处套着黑色的铁质锁链,留有拼命挣扎后的勒痕。   这……难道是……女人口中的哥哥?   这样的惨状,难道是男人杀的?   他们两人将这个男人锁在柴房中,然后残忍的杀死了?   他究竟是谁,真的是小孩儿哥哥,还是外人?   那他们这样养着小孩儿,是不是也打算像杀掉青年一样杀掉?原因又是什么?   云冉冉许久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这间房子阴气重重,冷的宛如冰窖,她不敢多待,正准备走,便看见男人断掉的手指部位隐约有血红的字,歪歪斜斜。   【快离开】。   【他们不是……】   不是之后就断掉了,不是什么?不是自己的爹和娘?不是好人?不是……人?   云冉冉看清这几个字后,赶紧熄了灯,手脚并用的往门口去,黑暗中待在这个屋子里,实在太过渗人。   她匆忙跑出柴房门,又一点一点的将门掩上,手掌刚离开门板时,身后陡然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崽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浑身僵硬。   是男人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待在这里的?为什么她没有听到动静?是方才在柴房内过于震惊没有注意到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猜他刚回来,声音发抖的道:“我、我去茅厕刚回来……”   男人在黑暗中持续沉默着,许久之后,沉声道。   “你进过柴房了?”   云冉冉吓得手脚俱麻,但知道此刻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便佯装没事的道:“没进去,路过。”   男人没有说话,空气中只能听见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   “这么晚了,回去睡吧。”   云冉冉不敢多说,赶紧往自己房间跑,一回去便反手关上门。   外面响起锅碗瓢盆的声响,很快,炖肉的香气又渐渐在空气中弥漫。   云冉冉快要被这些折磨疯,逐渐焦躁起来。   她只有一个半时辰了。   她在房间内疯狂踱步,就算想离开又要如何离开?她房间是有个窗户,可是极小,根本不可能让她通过……   她走的累了,干脆坐在床上思考。   可不知道怎么得,眼皮忽然很重,她脑袋一歪,便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所及还是一片黑暗。   就在她懊恼自己怎么睡着之时,忽然察觉到身前有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碰到了软软有弹性的东西,是人的皮肤……   浑身汗毛直竖,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随后她便看清了,她面前的是一张脸,那张脸拥有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   是那个女人……   她半夜为何站在自己床前?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她敏锐的察觉出女人手中握了什么,她低头一瞧,是一把寒气森森的剪刀,刀尖正冲着自己……   她的恐惧和愤怒一下子冲上脑海,她浑然不顾的抢过剪刀,刺进女人的身体,疯狂的连刺了许多刀。   温热的腥气的血液喷了她满脸,女人缓缓的倒在她的床褥上,眼眸圆睁,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床褥很快变的又湿又硬,她握着剪刀,不断的发抖。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摸出自己的玉佩,发现上面的字体已经变为【危机进行中……】。   因为迷迷糊糊的睡去,所以时间到了……   这房子的危机绝不止这个女人,还有那个男人,自己杀了女人这事儿迟早暴露 ,反正出不去,不如一起杀了……   云冉冉眸中闪过厉色,她费劲力气将尸体推下床,摆放在离门不远的位置,一打开就能隐约瞧见轮廓,随后自己猫在门板的后面,不断的叫自己不要紧张。   随后握紧匕首,大声喊道:“爹,爹你来一下。”   男人应当睡去了,她又大声喊了几声,才听见回应,很快,她听见外面的房门开了,脚步声渐渐临近,很快便到了自己门前。   她额上开始冒汗,手也紧张的一直汗湿,她将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又飞快的握紧剪刀。   机会只在一瞬间。   她紧张的弓着背。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男人走进房间,像是闻到什么,很快视线便聚焦在前方躺着的一团黑影上,他快步往前走去,丝毫没有留意到门后的云冉冉。   在男人蹲下查看尸体的一瞬间,云冉冉猛然扑出,握着剪刀狠狠朝他身上扎去,她尽量选择脖颈那些薄弱的地方,但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她就疯狂的不断的往下刺,起先男人还挣扎,但很快便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虚弱。   云冉冉不管不顾,拼命不断的刺下去。   终于男人也倒在了血泊中,不再动弹。   云冉冉瘫倒在地,手中剪刀一下子跌落,她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忽而很想哭。   她擦擦眼泪,从胸口摸出玉佩。   就着玉佩上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玉佩上的字。   【危机进行中……】   她的冷汗一瞬间爬满脊背。   为什么……还是危机进行中?   这房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啊……   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脑袋变得疼痛难当,她拼命捂住额头,疼还是一阵一阵袭来,她缓缓俯下身,等那疼减轻些。   就在这时,眼前忽而一黑,过了许久才又重新亮起来。   一直很寂静的四周忽而响起了行人的嬉闹声,鼻端也传来肉汤的香味。   她猛然抬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方才倒下两具尸体的黑暗房间中,而是在一个狭窄的灶房中。   灶房旁边便是柴房。   场景很熟悉,熟悉的像是刚刚待过……   外面正是黄昏。   灶房的铁锅里正在炖胡萝卜羊肉,汤泡一个一个炸开,浓郁的肉香飘散在整个灶房中。   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麻布灰裙。   怎么看怎么眼熟。   她又去看自己的手,是一双略显粗糙的中年女人的手。   脊背顿时一寒。   这双手她记得,属于那个怪异的女人,小孩儿的娘…… 第16章 奇怪的白衣修士   云冉冉久久不能言语。   玉佩执着的散发出热量,提醒她【危机进行中……】,可如今这荒诞的场景却叫她大脑一片空白。   先前她是小孩,用剪刀刺死了女人和男人,如今她成了死掉的女人……   死亡方式正是【被利刃捅穿脏腑】,同上一次小孩用剪刀捅穿女人身体的方式一致,所以这死亡预警并不是针对那个小孩,而是针对这个女人么?   也就是说,她会死在自己手上……   这不是一个必死局么?   她嗅了嗅空气,发现同上次不一样,那种阴森冰冷的,总是被窥伺的感觉消失了。   夕阳洒落,微风习习,就像是个寻常的傍晚。   她定了定神,开始关注那碗羊肉汤,肉已经炖的很烂,香气扑鼻,她本能的觉得这碗汤没有问题,她取过勺子尝了一口,发现没有盐,便抓了一小把细细洒入。   随后她走到很关心的柴房门口,发现门框上有许多红色的块状物,捡起来一捏,便成粉末状掉落,是红色的泥土。   她拉开木门,柴房里空无一人。   她发觉墙壁上、地上和柴火垛上都沾染有不少红泥,然后她便看到了一旁的捕兽夹,捕兽夹上有血迹,也有红泥,像是男人出去打猎时踩到了红色的泥坑,回来没有太过注意,便弄得满柴房都是。   可是怎么会沾到墙上和柴垛上呢?   而且这些红泥让她想起做小孩子时看到的血迹……那时候是血迹,现在又是红泥……所以到底是血迹还是红泥?   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她退出柴房,发现木门被人拉开,一个男人跛着腿走了进来。   麻布浅灰色短打上衣和裤子,腰间系了深色的腰带。   面相憨厚老实,手里攥着油纸,像是包了什么好吃的,一股葱油的香味儿,他的鞋子和裤脚上沾满红泥,右腿中部有血迹。   这是那个可怕的爹……   可现在看来,他的脸丝毫不显怪异,只是一个普通憨厚的中年男子,甚至瞧上去还有些善良。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男人把手中的油纸递过来,挠了挠头发。   “给你和崽儿买的,吃吧。”   她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两个油酥烧饼,烤的焦黄香脆,面皮上洒有芝麻和葱花,一看就很好吃。   这是不舍得给自己买,于是给妻子和孩子买了两个的意思么?   这个男人是个好人?   男人给过烧饼后便跛着走进来,随后苦笑:“应该听你的,敷了药再出去,这下疼的更厉害了,年纪大了不中用,打个猎都能伤成这样。”   如果腿部的血迹是打猎被猎物所伤,那柴房红泥的事便与她猜测的差不多。   云冉冉便接口:“要不你换条裤子,我给你敷点药?”   男人刚要说什么,门外又传来小孩的嬉闹。   “小怪物,没人爱,小怪物,杀人魔。”   男人脸色一沉,气呼呼的道:“隔壁家的熊孩子又来了,凭什么这么说我们崽儿,我要去找张婶儿他们说道说道。”   他旋即站起来,快速往外走,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腿部的伤,血迹便又扩大了些……   男人生气的走出门去,云冉冉看着他一跛一跛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太灵活的肢体、沾染了血迹的裤子和鞋……   同她当时看到的场景一一对应……   是她作为小孩子的时候看错了,还是现在的场景才是虚幻?   门外的小孩为什么要喊小孩小怪物?看这样子,十分频繁……   她试着走到门边,拉开木门,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她尝试着抬起脚,向外落下,脚底踩在了新鲜的石砖上。   她出来了。   门外用树枝围了个简陋的栅栏,晒着几件浆洗干净的衣物。   男人在左手边,同房子里的人激烈的争吵着什么,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右手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婶子,婶子。”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麻布红裙的年轻女人,她正抱着一桶衣服,一件一件晾晒在用树枝支起的架子上。   “你赶紧把那孩子送走吧,都说有问题,古里古怪的,你别不当回事,到时候害了自己。”   云冉冉斟酌着措辞:“我觉着挺正常,哪里有问题了?”   那女人道:“那孩子孤僻怪异,眼神怪吓人的,盯着你的时候,好像随时会扑上来。”女人停顿片刻,神色有些紧张和恐慌,她压低声音道:“我上回同她遇到,我觉得她想杀了我……”   云冉冉拧紧眉心,不知要接什么。   那女人该说的说完了,又劝了她两句,衣服已经晾完,要走的时候,忽而想起什么,一扫方才的慌乱,竟显得有几分羞涩。   “白日里那个来求宿的小哥呢?在么?”   云冉冉自然不知道,问:“小哥?”   年轻女人脸颊有些红,道:“就中午那个,你不是答应了么,年轻有为,似乎还是太华山里的小神仙,我也……想瞧瞧呢,真羡慕你啊。”   中午有一个来求宿的太华山修士?   云冉冉一瞬间想起那个柴房中被肢解的男人,仔细回忆,他穿的衣服虽破碎不堪,但的确像是太华宗修士的常服。   她做小孩的时候,女人当时在疯狂的寻找这个所谓的“哥哥”。   这就离奇了,如果真是太华山修士,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可能把他杀死,更别说囚禁起来砍成碎块。   这个修士大有问题……   暮色降临了。   门外的一切变得模糊,她便回到了房间。   羊肉汤还在灶台上咕嘟咕嘟。   柴房至今还是空的……   她的视线移到客厅,客厅的墙面上贴着张财神爷,对面便是小孩子的房间,他现在在里面么?还是是空的?   她想了想,便走过去,试探的敲敲门,许久没有反应,心下疑惑,便尝试着从门缝里瞧一眼,蓦然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她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是那个小孩。   她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走到门前的……   随后她忽然脊背一阵发凉,这情况又同她做小孩时对上了……   她没有打破循环,也没有逃脱……   她依然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如果什么都不改变,她最终会死在小孩的利刃之下。   但她现在的动作和思维仿佛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比如先前在厨房喝了一口汤,如果是自己,她一定不会喝不确定的东西,但当时隐隐有一个想法。   【这汤是自己煮的,没有任何问题,现在该调味了,所以必须尝一口……】   好像所有的事都是自己在做决定,但又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动……   循环依旧在继续……   门内的小孩也吓了一跳跌倒在地,她推开门,将她扶起来。   这次她看清了她的样子,是个瘦弱的小女孩。   她穿着浆洗干净的麻布衣衫,面色蜡黄,眼圈下方尽是青色,眼睛里的血丝比她先前看到女人时还多。   像是许久没睡好。   小孩看人的时候,目光里尽是恐惧和隐约的愤恨。   小女孩看了一会儿,便垂下目光,手指攥着衣角,沉默又孤僻。   云冉冉想起她做小女孩时看到的一切,又对照眼前的一切,认真思索哪一个接近更真相。   她带着小女孩走出房门,让她坐在桌前。   小女孩瘦弱疲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沉默又警惕的望着她。   心头忽然涌上心疼和酸涩,眼眶甚至有些微微发酸,云冉冉知道这应该是女人看到小女孩时的情感。   她在心疼她,她在替小女孩难过……   随后她便控制不住的跑去灶房,盛了一晚羊肉汤,搁在女孩面前。   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吃些吧,不吃怎么长身体】这句话。   女人是真的在心疼这个小女孩……   喂完小女孩,她重新回到灶房,一切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了下去……   那么,这个时候男人该回来了……   她刚想完,门便响了,男人拖着伤腿回来了。   她看向男人:“谈过了?”   男人便答道:“他们说不会再这样了。”   随后他压低声音,问:“崽儿好些了么?我可不可以跟她说说话?会吓着她么?”   云冉冉答:“不知道,看着不太好。”   男人便有些颓然,嗓音低沉,忧虑不已。   “崽儿一直好好的,前些日子忽然变得沉默寡言,随后连饭也不太吃,一天比一天瘦弱,看了大夫也无济于事,这可怎么办?”   云冉冉得到了新的讯息,小女孩在前些日子忽然改变。   “明天我去找找那个送她来的小神仙,我有点担心。”   “不知道小神仙在不在,他数天前刚离开太华城,眼下还不到他来的时候,我明天还是去碰碰运气。”   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人【送小女孩过来的小神仙】,看样子是个修士,这人数天前刚离开太华城,会是谁?   “好,你去,我会好好看着崽儿。”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男人点头:“我去看看孩子。”说完,便拖着伤腿朝小女孩去了。   她转身回眸,看见了小女孩紧张的双手和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她记得这里,这是前一个经历中,男人和小女孩第一次碰面。   目前看下来,男人和女人对小女孩都没有恶意,甚至对她很好,而小女孩视角下,两人却都是狰狞的怪物。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想起自己在小女孩视角中看到的柴房,那里出现了一个被肢解的男人,但实际上自己去看过好几次,里面根本没人。   那个死在柴房中的男人其实是导致小女孩恐惧崩溃最终杀掉两人的转折点。   死掉的男人应当是红裙女人口中借宿的那个,可他到哪里去了?   羊肉汤已经沸腾许久,她抓了一把翠绿的葱花洒在上面,刚端起锅柄的时候,有人从洞开的大门悄无声息的走进去了。   她惊讶的扭头望,便瞧见一个着白衫的背影,背着把剑。   是那个来借宿的、最终死在柴房的修士! 第17章 不许走也好,绑起来也好……   那白衣修士招呼也没打,径自就从大门进去了,一晃而过。   云冉冉赶紧望过去,发现他一路走到桌前,坐下了。   她万万没想到他这时候出来了,急急端着锅便往客厅走,她要看清楚这个人,可就在走近放下锅后,男人竟凭空消失了。   这怎么回事?   去哪了?   她忍不住问:“那个哥哥呢?”   小女孩看向她,露出了害怕又愤怒的神色,她身上的气息似乎更加阴沉了。   云冉冉知道自己又踏入了既定剧情,但她没办法放下那个男人,当即站起来,打开每个房门查看,柴房她方才经过时已经看过,根本没人……   她只好坐回来,一顿饭吃的很压抑……   晚餐过后,小女孩回了房间,她则在灶房打扫,男人走过来,表情有些受伤。   “今夜外面有花灯会,我看崽儿在家闷太久了,想带她出去玩,可她不肯出去……”   男人眼眶微红,片刻后道:“一定是我吓到崽了,是我太粗糙,可是崽儿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我瞧见小孩都喜欢兔子灯、小鱼灯什么的,我去给崽儿买些回来,希望她能高兴起来。”   “对了,你一直叫我买些布回来给崽儿做新衣裳,我一并带回来。”   云冉冉看着他,心里有些酸楚。   如若现在这场景是真实的,这对夫妻其实对小女孩很好,外面的人骂小女孩怪物,叫他们送走小孩,他们都没有丝毫放弃她的意思,只想让她开心起来。   男人拖着伤腿走了,他甚至没有休息,刚换的裤子上又渗出血迹,斑斑点点。   时间所剩无多,再这样下去,她会按照原剧情死在这里。   重点应该在柴房吧?   她再次进入柴房,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她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便拿过一旁的扫帚,挨个去扫红泥,红泥已经干在地上,很难清扫干净,就在她扫到柴火垛后面的时候,发现了一小截拇指粗细的香。   只剩一个烟屁股,基本已经要烧完了,她掰开剩下的一截,发现香粉里混合着黄色的符纸,虽然只剩下一小截,但因为整张黄纸都用红砂写着重复的一句话,勉强看出是某个人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个隐隐约约残破的丁。   这是什么?   没有头绪,她拿着那枚香出了柴房门,困倦渐渐袭来,迫着她回房睡觉。   她吹熄了客厅的油灯,回房关门。   片刻后,便听见了小女孩打开房门的声音。   小女孩肯定要去柴房,她看了柴房里的惨剧,她的死亡就很难避免,她得阻止她,可是身体却困倦的无法动弹,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男人和小女孩的对话,紧跟着小女孩便重新回到了自己房里。   这个时候,压迫她的那股力量消失了,她终于可以起身。   她立刻走出房门,看见男人提着兔子灯和小鱼灯,还抱着一堆小玩意儿,此刻有些委屈。   “我又吓到崽儿了。”   她安慰了他一番,男人便将手里的花布递给她。   “这块漂亮,你给崽和你一人做件衣裳。”   她看着那花布,心里一暖,便取来剪刀裁了几片,叫男人梳洗好先去睡,男人便出去了,将花灯搁在了桌上。   那小鱼灯和兔子灯都可爱,小姑娘若是看了,心里定然欢喜,她抿唇笑了笑,便拿着灯笼去了小女孩房间。   轻轻搁在木桌上,却忘记裁布的剪刀忘记放下。   等云冉冉想起自己又陷入剧情的时候,已经因为【想看孩子睡着了没】站在了她的床前。   这是那个剧情杀。   冷汗一瞬间布满了额头。   她想悄悄后退,小女孩猛然睁开了眼。   死亡恐惧一瞬间攥紧了她的心。   小女孩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猛然伸手,一把抢过她的剪刀,就往她身上扎来。   她根本没时间反应,剧情令她无法动弹,如果她不做点什么,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猛然大喊道。   “我知道那个白衣修士有问题,我帮你把他找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的可怕。   剪刀的刀尖抵在她身前,险险停住。   云冉冉恐惧的几乎忘记呼吸,两人就这般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那股骇人至极的寒冷渐渐消散,她终于又能动弹了。   停滞的心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死亡碎片大概是小姑娘的执念,她一定是想寻求某些帮助,从两段经历的事件看来,这个白衣修士应该是关键节点,他一定在当中动了什么手脚,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就在她思考间,世界又一次坠入黑暗。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回到了常元的寝室。   一切如旧,常元依然在昏睡,常在兴则满脸忧色的看着她。   “仙师,你没事儿吧?怎么愣神了?”   云冉冉便问:“我愣了多久?”   常在兴紧张的道:“不久,也就一炷香。”   原来才一炷香,竟然这么短,看来方才幻境的时间同外界并不同步,她看向常元,她头顶上的小孩黑影变淡了,像是消耗巨大。   她便对常在兴道:“我略施了法,常公子症状应当会减轻,我需要些时间另行调查。”   常在兴自然高兴,连连道谢,并吩咐下人给云冉冉准备厢房。   云冉冉死里逃生,这才冷静下来,习惯性的扭头找小柒,发现后者正立在不远处,在她望过来的一瞬,神情依然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的肩膀似乎也紧绷起来。   这家伙在紧张。   呵,他是应该紧张!   云冉冉抬脚走过去,斜睨着他,少年却似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跟上。”云冉冉轻声叮嘱,随后自己先行出了常元的寝室,结果身后的人半晌没跟上,她便不悦的望向他。   少年面无表情的道:“常公子状况不稳定,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云冉冉冷笑一声,重复道:“跟上。”   少年还是拗不过,只好不情愿的跟着她。   出了常府后,云冉冉停下脚步,转身看小柒,这家伙明显受到惊吓,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云冉冉气笑了,轻声道:“伸手。”   少年狐疑的看着她,僵着一动不动,但在对方的盯视下,还是缓缓伸出了手。   云冉冉:“双手。”   少年气闷,只好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云冉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浅草色的丝质发带,将他两只手腕并在一起,快速的用发带缠起来,打了个死结。   这是把他双手绑起来了。   天衍:……   大庭广众的……   他看死人一样的望向她……   云冉冉牵着发带的另一端,解释道:“我要去做正事,你不帮忙还总添乱,方才推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不能再有下一次,这样保险,而且这样一来,你也不能突然跑掉自杀,挺好。”   少年看着腕间的发带,眼红如血:“不是我推的!”   云冉冉无语道:“怎么还撒谎,不是你推的我怎么摔过去的?”   “是你自己绊倒!”   “我没有!”   “那或许是那小孩儿搞的鬼。”   云冉冉叹口气:“连鬼都怪上了,你比她还不是人。”   小柒:“……”   片刻后脸颊都气红了,道:“总之不是我,你放开我。”   云冉冉:“那好,我问你,你手搁在那里做什么?”   小柒:“……”   云冉冉:“你看,没有合适的理由吧?乖一点,反省好了就给你松开。”   少年咬牙:“你一定会后悔的!”   云冉冉拍拍他的小脸,笑着道:“我后悔什么?我是为你好,不懂事,这要换了别人,你死八百回了知道么?”   少年愤怒的别开脸,恼道:“你对我做的这些事儿,以后一定加倍奉还。”   云冉冉笑了:“就你?小柒,不是我不信你,就你这身修为,想追上我,还早着呢。”   少年气到冒烟。   云冉冉见气坏了,只好哄孩子:“行行行,等到那一天,你爱怎么还怎么还,不许走也好,绑起来也好,爱怎么欺负怎么欺负,可以了吧?”   少年恶狠狠的盯着她:“这可是你说的!”   云冉冉只想快点去办事,敷衍道:“当然是我说的,我一诺千金。”   少年气道:“你敢指天为誓么?”   切,有什么不敢,一个外门弟子,修为就那么可怜的一点儿,想超过她还得再修八百年,怎么可能打得过她!   还得趁这个机会教育小柒一下,当即清了清嗓子。   “若有一天你修为超过我,站在我面前,我肯定不会逃走,我会乖乖的听你的话,我这些日子对你做的,你都可以还给我,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为所欲为好吧。”   听懂了嘛小柒,在修为高深的人面前乖乖听话才是重点!   她见小柒神色晦暗难明,便问:“听懂了么?”   少年冷笑一声:“自然!” 第18章 只绑了手……你还会跑………   彼时已近黄昏,半空中的云层浮现出浓稠的金橘色,像是烘烤过后的甜软红薯。   云冉冉牵着发带的一端,往前一拽,少年便踉跄一步,跌到她面前,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笑道:“打起精神来啊,不然总跟不上。”   少年愤怒半天,最终还是妥协了,往她身边靠近了些。   而云冉冉想的则是小女孩死亡的事儿,从她经历的一切看来,有一个人若是找到了,会有很大帮助。   想到这里,她顺手拉过一个颇有年纪的大叔,在地上用树枝勾勒出一间房屋的大概样式,正是死亡碎片中小女孩家的样子。   大叔一看便道,这是城郊的长运街,那儿的房子都是这个模样。   云冉冉又问,最近那儿有没有出现什么大案?   大叔困惑的回没有啊。   云冉冉心道小孩弑父弑母这事儿怎么着都会沸沸扬扬,没道理不知道,但也没多问,带着小柒很快赶到长运街,数十间瓦房连成一片,不少百姓穿梭其中。   她又接连问了几个人最近有没有发生弑父弑母的大事儿,大家都表示没有,说长运街一直风平浪静,别说弑父弑母,鸡放外头都没人偷。   这就奇怪了,云冉冉没辙,只好按照记忆一间一间的找,这儿房子比幻境中的显得破损的多,就在她找到最后一间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穿着麻布裙,上了年纪,正提着一桶浆洗好的衣物,往院子里的支架上挂。   找到了,她要找的正是这座房子,小女孩儿家隔壁,叫她婶子的那个年轻女人住的地方。   房屋与她在死亡碎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可为什么住的人不对?   为什么会是一个年迈的女人?难道是红裙女人的婆婆或者母亲?   她心下疑惑,便走上前,那年长的女人也恰巧抬起了脸,她一怔,忽而愣住了。   这个女人长着一张和年轻女人一模一样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她轻咳一声,唤道:“婶子,我能跟您打听个事儿么?”   女人手里还攥着晾晒的衣服,听闻她唤,抬眸一瞧,有些不知所措。   云冉冉摸出一些碎银搁在她手心,笑道:“婶儿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就是有些事儿想知道个清楚,不会给婶儿带来麻烦的。”   女人看她生的可爱,笑起来更是讨人喜欢,犹豫着点了点头。   云冉冉看向她的左侧,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破砖烂瓦,但勉强能看出从前是座房屋。   “婶儿,你隔壁的人去哪里了?”   听到这个,女人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她哆哆嗦嗦许久,才低声道:“造孽啊。”   云冉冉小心翼翼的问:“婶儿,发生了什么啊?”   女人叹息道:“小王八蛋把陈叔和张婶都杀了,待她那般好,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儿。”   这女人还真知道,云冉冉急忙问:“可是我方才问大家,大家都说没听过,怎么回事啊?”   女人道:“哦,因为这事儿发生的早,十几年前呢,他们不知道很正常,我吧,平日就同张婶来往频繁,所以一直记着。”   十几年前?   怪不得……   那这年长女人就是死亡碎片中同她对过话的红裙女人。   她立刻道:“婶儿,你详细同我说说。”   年长女人想起当年那事儿还是脸色发白。   “那小王八蛋不是个好东西,是个怪物来的,我早说了,婶儿不听啊,白白赔了性命,当真不值当。”   然后她便絮絮叨叨的从头说起。   原来十数年前,太华城曾遭大难,差点城破人亡。   那时候半月门的魔修忽而出了个惊才绝艳的天才,修为暴涨,当即起了野心,催使大量魔物偷偷渡河,前来攻城。   太华城猝不及防,陷入苦战,虽拼死抵抗,还是被疯狂的魔修撞破大门,攻进城内。   百姓大量被屠,许多小孩被掳走,城中哀嚎片野。   好在太华宗及时派出大量弟子,才最终守住城池,将魔修屠戮殆尽。   在局势稳定之后,一队太华修士前去半月门营救被掳走的小孩。   问题就出在这里。   那些被带回去的小孩都被打上了魔门烙印,有极大概率转化为魔门妖物。   太华修士们为了百姓的安全,不敢贸然将这些孩子送入城内,上报宗门后,宗门的意思是直接剿灭。   但有人不同意,修士们便吵了起来,有一位修士说,这些都是孩子,他们是无辜的,直接剥夺他们的生命过于残忍,还是送进城中,他保证他们会好,有什么责任他一力承担。   许多人被他说服,但都忘了,这种事儿史无前例,他凭什么保证。   最终这些孩子在这位修士的带领下成功入城,那些孩子看起来都阴沉沉的,大家都颇为畏惧,后来在这位修士的不断游说下,众人便有所松懈,也渐渐忘却了那些警告。   再后来,那位修士变得更为胆大,他开始扬言有些孩子已经被他治愈,再也不会有魔化的风险,希望这些孩子能得到收养。   虽然他极具煽动性,可大家始终心有隔阂,这时候一对夫妻站了出来,他们两是这附近有名的善人,陈叔和张婶,心肠好待人温和。   两人表示愿意试一试,如果成功的话,希望大家能放下对孩子的偏见。   没过几天阿丁就被送来了。   那小女孩起初还正常,可后来越来越怪异,渐渐的愈加阴沉。   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她魔化杀了那对夫妻。   一切都变得混乱和不可收拾,人人都心疼这对善良的夫妻。   而这时候他们才知道,那信誓旦旦向他们保证的修士根本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孩子,之所以强行带孩子们进城,只是因为不忍心,不忍心孩子们年纪轻轻就丢失生命。   不忍心可也没能力,便夸下海口。   在明知道存在魔化风险的情况下,圣母般的要求大家给与信任,要求大家接纳这些孩子。   无能的善良有时候比作恶还要可怕。   就是因为信任他,那对善良的夫妻才接纳了孩子,却最终被杀身亡。   那些他口中要保护的孩子,也因为这个事件被修士们绞杀殆尽。   女人说完这一切的时候,眼神多了些唏嘘和惆怅。   云冉冉听完后,心情也有些低落,她谢过婶儿,又丢下一锭银子。   这修士大概就是陈叔口中的【送小女孩过来的小神仙】,可怎么说呢,实在让人难以同情。   即便她进入过幻境,在柴房中得到了那根香,知道阿丁魔化的事情有蹊跷,那又如何?   阿丁还不是魔化了?   即便是因为受到外界刺激才魔化,可这不正是魔化的诱因之一么?谁能无病无灾的活一辈子?多少得受点刺激。   在一个小孩尚不稳定的情况下将其送入寻常家庭,结果魔化杀人,这不就是他的过错么?   他哪里是善良,不过是伪善罢了。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行为,实在让她觉得糟心。   就在这时,女人的儿子从外提着几只野鸡回来了,他身材壮实,皮肤黝黑。   他看见三人在谈话,神色有些犹豫,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云冉冉谢过婶子,带着小柒回了常府。   看来骑在常元头上的小孩确是阿丁,但她仍然搞不明白阿丁为什么会附着在常元身上,常元看上去和这件事毫无交集。   等等,她想起糖葫芦小哥曾说,常府家大公子入了太华宗,再联想到阿丁梦境中的那位背着剑的修士,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如果是一个人,那他引诱阿丁魔化,阿丁在无法找到他的情况下报复常元,倒也能说的过去。   也许得回太华宗打听一下……   就在这时,管家匆忙忙跑来,急道。   “上仙,我家大公子回来了,老爷请您过去一聚。”   云冉冉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回来了,那正好,她也想见见,便与婶子告别,带着小柒打道回府,在他一脸愤怒的情况下将他一路带到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常在兴和一个白衣修士坐着饮茶,瞧见云冉冉便站了起来。   那修士一抬头,有些惊讶,道:“云师妹。”   云冉冉也认出他来,执剑仙尊的亲传弟子常岚,从前宗里也见过,没想到他竟是常家大公子。   常岚笑道:“没想到这几日照顾我弟弟的竟是云师妹,有劳,我前些时日出宗历练,才回宗便听说家弟出事,便匆匆赶回,既然我已回来,自不能再让师妹辛苦。”   哦,这是不让她管,云冉冉听明白了。   常岚又道:“师妹可在太华城游玩几日,近日坊市内有小型拍卖会,师妹看上什么,只管拍下,灵石我自会准备好。”   云冉冉想,这难道就是奖励?   那拍卖会会有适合自己的好东西么?   忽而有些心动……   一旁少年看见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既然人家不想让她管,她也了解了来龙去脉,而且阿丁要的就是常岚,常岚也回来了,很快两人就会对上,那么似乎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   去拍卖会消费一波也是极好的……   这样想着,便同常岚打了招呼,拽着少年直接出门。   可出去没多久,便被一个壮汉拦在身前。   身材壮实,皮肤黝黑。   这不是方才见过的婶子的儿子么?   男人挠挠头发,似是不知道从何说起,琢磨片刻,才蹦出几个字。   “他不全然是那样的。”   云冉冉一怔,谁?那个将孩子们带回来的“善良”的修士?   男人表情憨厚,不善言辞。   “我不知道要怎样说,但他不是那样无能的人。”   云冉冉道:“他的确善良,救孩子们也确实是好心,可终究是做了错事。”   男人道:“我知道,我不想替他辩解,他应该受到惩罚。”   他顿了顿,看向云冉冉。   “可我总觉得,应该要有人了解他。”   云冉冉不明白,这件事已经这样清楚,还要怎样了解。   男人最终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了。   云冉冉却没了游玩的心情,拉着天衍随意转转便回了常府。   那一夜断断续续睡得很不安稳,她听见有小孩儿一直在哭,哭的凄凄惨惨好不悲伤。   那哭声无休无止,仿佛没有停歇的意思,她猛然坐起身。   凝神细听,小孩哭声中似乎夹杂着几个含含糊糊的字,风吹的太远,听不清。   她想了想,决定去常元的门口听。   这样一想,人便起身下床,看到地上睡熟的小柒,微微一怔。   昨夜临睡前,她不知道拿小柒如何是好,他推她之后,少年在她心中毫无信任可言。   谁知少年同她赌气,根本就没要求她解绑,自顾自的就在地上的软垫睡了。   她蹲在他面前,推推他。   他闭着眼,冷声道:“不用假好心,你不放心我就这样睡。”   她道:“不是……只绑了手……你还会跑……”   少年一下子睁开眼,气活了……   她决定信任他,终究没再绑。   可现在她要出门,现在绑上他一定气炸了,但不绑又怕他跑了,毕竟前科累累……不太敢冒险啊……   于是她左思右想,蹲下来拍拍他的脸。   “小柒起来,出去玩。”   少年突然被拍醒,瞧见她近在迟尺的脸,整个人都炸毛了,恶狠狠的瞪着她。   云冉冉无辜道:“我就想带你出去玩,月色好呀。”   少年看着黑魆魆的外面,一张小脸气的乌黑乌黑。   云冉冉轻轻扯了扯绳子,他只得坐起来,在黑暗中鬼一样的盯着她。   云冉冉被他看得毛毛的,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哭声已经越变越浅,她怕去的晚了连声都听不到,便直接拽着小柒出了门。   少年气到无语。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胸口堵了一大团火。   忍住,等他回去!   冷静,等他回去!   心态一直在爆炸和更爆炸之中来回横跳。   就这样终于到了常元的院子,云冉冉带着少年上了屋顶,同他坐了在常元寝室的屋脊上。   这个地儿哭声异常清晰。   不多时,那含糊的话语再次出现,断断续续。   云冉冉竖起耳朵,终于听清了那几个字。 第19章 原来这世上还有如你一般……   云冉冉终于听清了那几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小孩儿哭的惨兮兮的,来来回回说着这几个字。   云冉冉听的脑壳有些痛,忽而想起婶子那个儿子说的话。   【他不全然是那样的。】   【可我总觉得,应该要有人了解他。】   云冉冉左思右想,阿丁早前耗费魂力带她经历死亡碎片,如今情绪崩溃,十分脆弱,应当是最好侵入的时候,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去了解更多的东西。   比如被困在半月门那时的事儿……   想到便去做,当即从屋顶跳下,却忘了手上还牵着发带,自个儿是下去了,小柒被她一拽,脚下一滑,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他双手被缚,身子又弱,就这样惨烈的跌下来,眼看就要砸在地上,云冉冉反应过来,伸出双手,险险将他接住。   她勾着他的脊背和腿弯,将他打横抱在了怀里。   四目相对……   少年: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   他总以为已经到了屈辱的尽头,却总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他……   云冉冉把他放下,口里道:“好好好,都依你。”   少年:……   小孩的哭声又弱了,再加上担心常岚发现,她拽着他的手便往常元的寝室跑。   常元还在熟睡,守夜的小丫头见是她,也没拦。   她径自走到床边,瞧见黑影变得极淡,便伸出手,再次尝试触碰。   这次她需要引导阿丁,于是她一边碰触一边不断的念叨着:“半月门、半月门、半月门、回城、回城、回城。”   就在她强大的意念引导下,眼前骤然一黑,世界开始沉入黑暗。   ·   空气粘稠而压抑,身边挤着许多小孩子,灰头土脸,个个有伤,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眼前是厚厚的铁栏杆,间隔只有两指,昏暗的光线从走廊照进来。   身边陆续有人在哭。   云冉冉低头看自己的手,是小孩子幼小又脏兮兮的骨骼,腕间有一枚丑陋的赤红印记。   她走到栏杆前,双手握住栏杆,想往外瞧,有大孩子嗤笑。   “阿丁,别期待了,没人会管我们死活。”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   她没说话,死死攥着栏杆。   “你爹娘早没了,这些年有人在乎过你么?太华城里都没人管你,更何况这魔修的地盘。”   “你怎么还不死心啊。”   小女孩使劲往外瞧,许久之后才低声道。   “就是没人在乎过我,我才不死心啊。”   “如果一直都这样惨,那我当年还活下来做什么,同爹娘一起死了好了。”   “我想,总有人……总有人让我知道,活下来是值得的吧。”   大孩子目露不屑。   “那你可能等不……”   门外忽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便出现了一队身穿白衣的男男女女。   小姑娘扭过头来,惊喜道。   “有人来救我们了,是仙人呐。”   话音刚落,一个清秀的少年便一剑劈开了地牢门,指挥牢里的孩子往外走。   小姑娘站在第一个,被他牵住了小手。   她仰脸看他,想这就是她等的那个人吧。   他们很快被带到半月门外,因为已经深入魔修腹地,行进途中危机重重,一个姐姐便叮嘱他们不要乱跑,要待在防护范围内。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孩子们腕间的印记。   场面一时变得沉默和难堪。   他们面面相觑,很快避开孩子们吵了起来,许久都未能达成共识。   后来他们还是上路了,但氛围却叫人轻松不起来,修士们不经意间望过来的眼神格外沉重 。   小姑娘走在一群孩子中间,惴惴不安,她小心翼翼的在人群中寻找少年的身影,他总是回过头来,冲她笑一笑。   她便略有放心,可好景不长,修士们的争吵愈发激烈,她便零星的听到一些可怕的字眼。   心头惴惴,不安加剧,少年牵了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他会保护她。   他的手很暖,同别人都不一样。   其他修士要么杀气腾腾提着剑,要么悲哀怜悯却不敢与他们对视,要么头一次来魔修域内,兴奋的四下玩耍,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唯他一直站在她身边。   就这样压抑沉重的又过了几日,修士们还是日常争吵。   她去找清秀少年的时候站在一人高的草丛里,只露出一个头顶,便听到了两位修士的交谈。   “宗门已回复,说打上烙印后,魔化无法逆转,这些孩子也没有修习天赋,叫我们自行处置。”   “魔化后无法控制自己,不如就此杀了,省事。”   “可他们很无辜。”   “无辜能怎么办,这也是宗门的意思,若放任不管,魔化了会形成新的灾祸,还要派人剿灭。”   “可毕竟是孩子……”   “你心软,你能保证出了事儿承担所有责任么?”   她手脚冰凉的在草丛里待了许久,直到清秀少年找到她,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将她抱在怀里,小孩四肢僵硬,眼睛里没有焦距,像是吓坏了。   “别怕别怕,有我呢。”   许久之后她轻轻拽住他的衣领,低声应了声“好”。   接下来的一天修士们争吵的异常剧烈,在归于平静后,有个修士提着剑朝他们走来。   小姑娘忍不住发抖。   可那修士才走了两步,便被清秀少年一把拽住衣领,二话不说一拳打了上去。   两人这就斗了起来。   周围围着的修士个个冷眼旁观。   一帮小孩六神无主,胆小的已经开始哭。   后来清秀少年打过了那名修士,却被跟上来的另一个踹翻在地,那人把少年的脸踩进泥里。   “你要救人,你又负不起责任,你除了叫大家为难,你还能做什么?”   少年清秀的脸上满是脏污,他知道自己保证不了,也无法负责,眼泪混合着泥水落下来,狼狈又可悲,却最终没说出一个字。   小姑娘握紧拳,红着眼冲过去,却被一个修士轻而易举拎起来,丢回小孩群里,冷冷的一眼扫过来,她便一动不敢动。   大孩子这次没有嘲笑阿丁,只是低声道。   “阿丁,你恐怕等不到那个人了。”   小姑娘没说话,她知道他说的没错。   这群修士里,一直关心他们的只有清秀少年一个,连他也放弃的话,那他们的生死便真的无人在意了。   本来就无人在意……   从一开始不就这样么?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他们是命如草芥的蝼蚁。   她还抱有期待才是傻吧。   修士们起了骚乱,像是在争论什么。   一个瘦高的年轻修士忽而从人群中走出,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   他背着剑,噙着抹懒洋洋的笑。   “让他们吵,哥哥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没人敢说不好。   小姑娘认得他,他是修士队里最没心没肺的那个,别人在为他们的去留争吵时,他什么都不关心,每天钻进林子里玩耍,为新收集到的奇花异草开心。   若问整个修士队里她最害怕谁,那自然是这个人,因为他们相遇的第一天,他就没给过他们一个眼神,也从不参与争吵,在他的眼中,他们丝毫不重要,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   他笑眯眯的同修士们挥手,说着“交给我吧”这种话。   这个时候突然带他们去玩……   让人不寒而栗。   她心头的不安逐渐放大,手指忍不住发抖。   他示意小孩们跟他走,一群孩子没得选,面面相觑后战战兢兢的跟上了他。   他走的不快,可路却越来越艰难,枝木粗粗细细盘旋到一处,头顶不见阳光,身后不见来路。   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坟冢。   可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往深处探索。   他满不在乎的背影让小姑娘越来越害怕,她忽然想起先前听到的话。   “不如就此杀了,省事。”   再想想眼下这状况,林子里这般危险,他带着他们这帮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乱跑,是想害死他们吧?   是了,如果他们死在这儿,那群人就不用争吵,也不用亲自动手了。   就在这时,那人忽然停了脚步,转过脸,笑眯眯的道。   “就在这儿吧。”   她瞳孔一缩,吓得手脚俱凉,眼泪憋在眼眶里,当即扭头就跑,林子昏暗,她没跑多远就迎面撞上一朵巨大又艳丽的花,眼看要一头扎进去。   一只手及时拽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拎到空中。   她吓得瑟瑟发抖,像是淋湿后的猫崽儿。   年轻修士将她拎在掌心,俯身看她的眼睛。   “乱跑什么,这花碰到了,可是会死的。”   她惊魂甫定,却又落入他手,知道再也没有逃生的机会,眼泪便再也憋不住。   “你装什么好人,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年轻修士微一挑眉,诧异道:“我想要什么?”   她气的手脚并用拼命挣扎,眼泪吧嗒吧嗒直落。   “不就是想要杀死我们么?我们被打上了印记,你们觉得我们是怪物。”   “你还在这里演什么?把我们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带进这种危险丛生的地方,不就是想要我们自己送死么?”   年轻修士轻声:“我没有啊,我带你们走的都是安全的地方。”   小姑娘气的扭成了麻花,一整张小脸都哭湿了。   “哪里安全了,我刚才差点死了。”   修士气笑了:“那不是你自个儿往上撞的么?我不是来救你了么。”   小姑娘被他堵的更气闷,她恶狠狠的道:“你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凭什么说安全,你比他们还过分,他们要杀我们至少没藏着掖着,可你到这种时候了还骗我。”   她愈说愈伤心,眼泪便停不下来。   她已经够惨了,从爹娘走的那一刻便孤零零一个人,她总是告诉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总能遇到一个人,让她不后悔那个时候活下来。   可她终究没等到,还落到如此境地。   她哭的什么都忘了,脸蛋忽而被那人捏了捏,随后便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你信我嘛,真的安全,因为侦察过了啊。”   她哭的停不下来,模模糊糊听不懂他的意思,泪眼朦胧的仰脸看他。   “你不是看到我每天进林子了嘛,我每天都在寻找安全的路线啊。”   她一怔,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什么侦察,什么寻找,什么安全的路线啊?   他进林子不是因为贪玩么?   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记得他可是从第一天就独自入林了,有时候一宿不归,有时候鼻青脸肿的爬回来……   她惊讶的忘了哭,呆愣愣的问他。   “你找、找安全的路线做什么?”   年轻修士笑眯眯。   “当然是带你们回家了啊。”   她一怔,半天反应不过来。   带他们回家?   他摸摸她的脑袋。   “我看到印记的时候就知道你们回不去了。”   “我那帮师兄弟胆小怕事,不敢冒险,更不敢担责。”   “小景心地善良,可惜是个懦弱的笨蛋,打不过又没本事,只会哭鼻子。”   “所以,我得找到安全的路线,才能避开他们带你们回去啊。”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愣愣的看着他。   他要带他们回家?   他天天往林子里跑,弄的灰头土脸的不是贪玩,而是在侦察地形?   可他从初遇的时候就这么做了啊……   那时候就决定带他们回家了么?   他都不会犹豫么?   他们可是会变成怪物的啊,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活下去是不是好事,他怎么能这么快的做出决定?   为什么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可从来没有见过。   眼泪一直掉下来,她用手背去擦,可还是越擦越多。   这个人真的太奇怪了。   年轻修士捏捏她的脸蛋。   “怎么还在哭,还生我气呢?我跟你道歉,从今天开始,我保证关心……”   话音未落,她猛然扑进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抱的紧紧的。   眼泪滚烫的全落进他的黑发里。   她哭的乱七八糟,口齿也不甚清楚。   “你太好了,我从来没遇到过。”   “哥哥,你是真的么?”   “还是我在做梦啊?”   少年失笑:“笨蛋,当然是真的啊。”   她死死搂着他,像是怕一松手,这人就没了。   她原以为活下来糟糕透了。   可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若活下来可以遇见他,那么哪怕遭受更多的苦难。   她也想……活的再久一点。   身后忽而传来几道爆破音,紧跟着窜出几道剑光,修士们像是发现不对,气急败坏的追了上来。   她微微发抖,被他温柔的揉了揉头发,她听见他带笑的声音。   “抱紧我,要逃走了哦。” 第20章 真相   她搂着年轻修士的脖子,他其实比先前的清秀少年大不了多少。   他带她回到小孩们中间,给每个孩子一只木头雕的小马小牛,吹了一口气,那些小玩具便都活动起来,小孩都爬上去,把自己绑紧,跟着他往林子深处跑。   她最小,他便将她抱在怀里。   她将脑袋闷在他肩膀,不敢动也不敢看。   “不用这么怕啊。”少年的嗓音里永远有温柔的笑意。   “你抬起头看看,这儿可美了。”   她不敢,他便笑她胆小鬼。   她被激的抬起脸,起初还是害怕,可随后便被吸引了视线。   幽深昏暗的丛林,大片艳丽诡谲的花,垂下来枯枝一样的蛇,还有无数飞在沼泽地的荧光飞虫。   星河一样。   “好看么?”   她看着少年的脸,点头:“好看。”   她趴伏在他肩上,搂着他的脖子,透过他的黑发看见身后丛林飞快逝去。   随后便看见几道剑光游蛇一般将林子劈开,修士们追到了近前。   她吓得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少年“咳”了一声,默不作声把她的小手扒拉开。   就在修士们即将追到的时候,忽而咔嚓咔嚓响起巨大的爆鸣声。   随后几朵蘑菇云便在她眼前升起。   漫天碎屑雨点般在她眼前落下。   壮丽又可怕。   修士们一瞬间人仰马翻。   她惊讶的回头看少年。   他眼眸弯弯:“既然要逃走,总要做万全的准备啊。”   她愣愣的看着他。   “不用这么惊讶,我可是我们宗门最厉害的,你去打听打听,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儿。”   “说带你们回家那肯定带你们回家。”   她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脸,觉着他就是吹牛逼她也开心。   少年最终实现诺言,成功带他们入了城,将他们安顿在长运街的街尾。   没多久,修士们就气势汹汹的找来了,他们脸蛋脖子都是黑的,气急败坏。   少年提剑走上去,只道。   “我守着,谁不服谁上。”   众修士知道他难缠,竟无一人敢应战。   小女孩躲在不远处,看少年张扬肆意,觉得他真是个王者,直到他师尊来了……   他收了剑,乖巧的被训了一天,半夜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回来了。   他盘膝坐在煤油灯下,他们也跟着他围了一圈,他愉快的宣布。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归我啦。”   她第一个举起双手。   “好呀。”   他笑的几乎摔在地上。   从那天开始,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他总是神采飞扬,像是没什么可以难倒他,试药失败的时候也不难过,总是对她说,时间还长呢。   她有时候想,就这样一直不好也没什么,至少他一直陪着她们。   可她后来又觉得不行。   因为那日他答应师尊的,她都听到了。   【我能治好他们。】   【如若失败,愿以命偿之。】   他把自个儿的魂牌交给了他师尊,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也知道这个哥哥大概从此就受制于人了。   所以她想快点好起来,让他拿回自己的东西。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听话,也最配合他,后来有一天,他高兴的对她说。   “阿丁,你好了。”   她很高兴,又有点难过,但是哥哥这样的人,不应该一直困守在她身边。   他开始尝试让她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只有大家接纳他们,他们才能真正的重新生活。   可是人人都怕她,没人愿意接纳她。   直到那对和善的夫妻来到了他们门前。   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们牵起她的手,笑容很和煦。   画面忽而定格,随后骤然崩碎,阳光一瞬间坠落深海,世界摇摇欲坠。   再次稳定之后,云冉冉从阿丁的身体剥离,成为了这个梦境中的外来者。   她看见背剑的白衣修士敲开了阿丁的家门,说着要求宿的话语,善良的夫妻爽快答应,他走进柴房,将一枚写着阿丁生辰的符纸融进香里,点燃后藏在了柴房的角落。   这次她看清了,那是地狱引诞香,这香会附着在受术者的眼睛上,改变她看到的画面,同时放大她的恐惧,让她一天一天变得敏感和歇斯底里。   那香一点一点的燃烧,缠绕在阿丁身上,阿丁因为身陷困境,逐渐变得阴森恐怖起来,她时常发抖,用凶狠的眼神看着养父母,养父母时常背着阿丁落泪,可在面对她时,还是努力笑的开心,即便阿丁越变越古怪可怕,他们依然不曾放弃,用尽全力照顾她。   白衣修士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终于在时机到来的那个夜晚,将自己肢解的幻象铺满了柴房,他是修士,这点幻术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她看见阿丁颤抖的打开柴房的门,眼眸在一瞬间变得血红,像是有什么彻底崩坏了。   一切都被摧毁,世界支离破碎。   在这之后,落满阳光的长运街成了一片火海,到处人仰马翻。   她看见阿丁崩溃在黑暗的房间里,身边是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木制大门很快被一脚踹开,数人走了进来。   几只火折子快速被点燃,一切都变得明亮而无所遁形。   她看见打头的那个男人,正是前来借宿的白衣修士。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常岚。   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夫妻和哭泣崩溃的小女孩,大声道:“这小孩魔化了,杀了自己的养父母。”   周围的修士瞧见这一幕,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常岚走到阿丁面前,不知道突然说了些什么,阿丁忽然浑身颤抖,崩溃大哭起来。   周围修士一边说着这小孩要魔化了一边纷纷后退。   常岚懒洋洋的道:“怕什么,杀了便是。”   随后他便一剑刺入阿丁的胸口。   阿丁瘦小的身躯便软软的趴伏在自己爹娘身上,脸上满是泪水。   小孩身上渐起黑雾,渐渐聚拢,凝成了一个黑色的晶核。   常岚顺手捡起来,道:“瞧,果然是个魔物。”   晶核只有魔化的怪物才有,人类修士不可能会有,原本还怀疑的这下便再也没有疑虑。   众人来的快也去的快,解决阿丁之后,便纷纷退出房间。   门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常岚等人便将这事儿向外界通传。   一时间议论纷纷。   【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我儿子不过拿石子砸了她一下,居然还跑来理论。】   【早就劝婶子送走她不听。】   【白眼狼养不熟。】   没人知道这个小女孩究竟遭受了什么。   云冉冉蹲在阿丁身旁,想盖住她睁圆的眼,可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身体,玉佩忽而微微发烫。   【获得云谏相关记忆碎片——檐下黑】   【请立刻领取奖励——选择一人附身】   【机会只有一次,请好好珍惜】   云谏?   救了阿丁的是云谏?   又是这个少年……   怪不得她和小柒可以看见阿丁,想来是在清溪接触了登登的缘故。   她心里五味陈杂,看向了奖励选择一人附身,当即在人群中寻找常岚,没多犹豫便选择了常岚身边的第一狗腿。   很快,眼前便是熟悉的一黑,待她再次清醒,已经站在了常岚身边。   此刻,他们正站在阿丁房子的外面,院落里点了许多火把,门外还有许多好奇的百姓,正在喋喋不休的讨论。   常岚的手下正在维持秩序,常岚则靠着墙,在角落里把玩那枚晶核。   云冉冉站在他身边,已经成功附身到了他身边的弟子身上。   她清清嗓,含糊问道:“你用了那香?”   常岚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是啊,地狱引诞香么,就是扭曲她的视线,让看她到的一切变得怪诞诡异,再放大她的恐惧让她无法自控。”   “她能坚持这么久,不错了。”   云冉冉垂下眼,压抑住自己的愤怒。   常岚不高兴:“就这么一个小魔核,费我这么大的力气,真晦气。”   她冷淡接道:“是啊,这么大费周章的,的确不太值……”   常岚讥讽的瞪过来:“你懂什么,你以为就是为了这个魔核么?”   云冉冉:“那是?”   常岚冷笑一声。   “一年前宗里便不赞成带回这些孩子,是云谏拼命留下的,他当时说,如若出事,他愿承担一切后果,任凭宗里处置。”   “后来云谏便长住太华城,帮这些孩子保持稳定,他完成的其实不错。”   “不过宗里根本不在意这些孩子,在意的,一直是他啊。”   常岚忽而压低声音,道:“宗里有大人物想要他,正巧他又立了这个誓,那不就正中下怀么?”   “让这些小孩魔化,让云谏被带回宗里受罚,遂了大人物的心意,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云冉冉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这一切的惨剧原来还是针对云谏,大人物是谁?又为什么要云谏?   即便如此,又为什么要对这样的小孩子……   她明知道一切都已经发生,还是忍不住问道。   “为何要这样做,阿丁不过是个小女孩……如果不逼着她魔化,她也不至于如此……”   常岚冷冷的打断她。   “一个不重要的小孩而已,有什么关系,而且人人都害怕她,她活不活着有什么区别?”   “死了不是正好解脱了?”   “烦死了,还溅我一身血。”   云冉冉怒气上涌,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缓。   这时候有人跑过来,对着常岚道。   “师兄,这件事已经报告了宗里,宗里很快便会进行处理。”   常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人又愤愤的道。   “云师兄真是可恶,当初我明确反对他这样做,他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出问题,可现在呢?就因为他逞一时英雄,导致那对夫妻无辜被杀。”   “那种小孩迟早都会魔化,他就是不信,盲目的要做个好人,可结果呢?”   “我可是打听过,那对夫妻向来善良本分,本来日子过得挺好的。”   常岚道:“是啊,带有魔门烙印的孩子当然会魔化,平稳的环境看不出什么,不过一旦环境改变受到刺激,就会激起心中潜藏的魔气。”   “他就是不自量力,永远想着自己做英雄,显得我们无情又残忍。”   “这下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同戒律司的长老解释。”   那人听完,愈加愤怒,随后便走出去安慰附近的村民了。   云冉冉站在常岚身边,一时心绪复杂。   常岚看着远去的人影,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云冉冉抬眸看他。   常岚侧过脸来,笑的格外狰狞,他压低声音,轻声道。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云冉冉一怔。   “其实,那个小孩,没有魔化。”   云冉冉瞳孔一缩,浑身都僵硬了。   “我对她一共使用了五根【引诞香】,她明明害怕成那个样子了,也没有魔化,她真的一直很稳定。”   “哪怕到最后,她因为恐惧杀掉了养父母,也没有魔化。”   “她只是一个被吓到崩溃,拼命自保,捅死面前怪物的普通小女孩啊。”   “可她不魔化让我很难办,我就解了她的幻象,让她看看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可就这样,她仍然没有魔化。”   “于是我就在她死后激活了印记,才勉强凝出这么一丁点魔核。”   “她啊,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坚强的多。”   “云谏一直是对的啊。”   常岚笑的前仰后合。   “你知道那小孩最后说了什么么?”   “她说,哥哥对不起,是阿丁没用。”   眼泪一瞬间涌出眼眶,云冉冉控制不住的朝常岚那张脸挥出了拳头,就连玉佩微微发烫也没有心情去看。 第21章 值得的人   那一拳理所应当的打空了。   云冉冉猛然向前栽去,一下子便栽进一个硬邦邦的怀里,她茫然抬头,发现是小柒。   原来她已经回到了常元的寝室。   少年被她这样一撞,心中恼怒,就要一把推开,却猛然看到了她发红的眼圈。   她哭了?   少年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她这个模样,手上一顿,便忘记了动作。   云冉冉却快速擦了一把眼睛,从他怀中离开。   少年怀里一空,忍不住朝她看去。   云冉冉心情糟糕透了,她完全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残忍又血淋淋的。   常元依然昏迷在床上,头顶的小孩鬼影已经淡的几乎瞧不见。   可云冉冉还是能听见细弱的哭声,和一声声的“对不起”。   阿丁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可是死后还在道歉。   可恶的常岚!   可阿丁为什么会跟着常元而不是常岚呢?难道是因为常元没有修为?   她看向为了告知真相几乎溃散的阿丁,想尝试现在就将她带走,可刚注入灵力,那魂影就一副即将溃散的样子,想来还是因为耗尽全力,破碎不堪。   现在不能同常元剥离,只能等明日她休养过后重新成型再来尝试。   不太妙的是,常岚回来了,阿丁在这里多待一时就多一时的危险。   正思索,门外已经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来人很快进入内室,不客气的道:“师妹深夜造访,不妥吧。”   来人正是常岚,他一进门便挡在常元面前,隔开了云冉冉的视线。   阿丁还在常元身上,不能同常岚撕破脸,云冉冉垂下眼,不想看常岚,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随后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临走时还不忘拉住了小柒的手。   少年分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愤怒和压制,她恨常元……   这股恨意来势汹汹,甚至压住了方才的悲伤。   她甚少如此,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这股怒火不要发泄在他身上……   云冉冉拽着少年出门,正巧遇到一个侍奉常元的小丫头,便问:“常小公子可曾有过什么大劫?”   小丫头细细想来,道:“倒是有的,约莫四五年前,小公子患病,药石罔效,眼看不行了,还是大公子回来,喂了些灵药,后来才好起来,自那之后,小公子的身体倒是比从前还要强上几分。”   云冉冉这就听懂了,看来喂的那灵药,应该是阿丁的魔核,这魔核含有阿丁的执念,久而久之,便凝出了鬼身。   原来就连这场报复,都是阴差阳错,阿丁她从来都没有一丝儿害人之心。   想到这里,她眼圈又红了,一路将小柒带回厢房,松开他后便闷不吭声的坐着。   气氛委实沉闷。   少年手腕还被绑着,也没开口要松绑,他觉得此刻最佳的方式是沉默……   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减少存在感。   云冉冉闷坐在床沿,这才想起方才玉佩曾发过热,掏出来一看,发现上面多出了几行字。   【完成亡者执念——长不大的阿丁】   【请领取奖励——阿丁的信任】   【请再接再厉】   云冉冉看到【长不大的阿丁】这几个字,眼泪一瞬间决堤。   【阿丁的信任】应当就是她在清溪村里得到的奖励了,可她根本不想要这种东西。   常岚这个混蛋!   云冉冉愈想愈气。   而少年什么都不在乎,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桌面上搁置的铜簪子上,他细细琢磨那只簪子有几条花纹,琢磨着琢磨着,那只簪子就到了手里。   镶嵌着猫眼石,有些粗糙,插进发间的一端很尖锐,好像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刺进皮肤里……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手上亦不知不觉的对准了眼睛……   “喂!”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他恍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掌心中正握着那枚簪子,尖锐的一般正朝向自己,好在双手被缚,没那么容易用力,不然现在恐怕已经刺穿了自己的眼睛……   他还在庆幸,眼前忽而一花,紧跟着衣领已被人揪住,往后狠狠一推,便被推倒在地板上。   衣衫散落一地,他被她压在了身下。   看着她怒火熊熊的眼睛,他忽然有些担心……   少女双膝分开跪在少年窄腰两侧,纤长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襟,黑眸湿润又愤怒。   “你做什么?”   他沉默不语。   她加重音量,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你还一天天要去寻死。”   分、身自毁这事儿,他也不明白,但毕竟是自己的一部分,他也想找到原因,可始终没有头绪。   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他侧过脸,移开了视线。   看着他冷漠的样子,少女手指骤然收紧,她低着头,额发垂下来挡住了表情。   又打算对他做什么?绑起来?要他承诺不去寻死?强迫他答应她不离开她的视野?   一定又是些强人所难让人崩溃的事儿。   随她去……衣襟忽而一湿,是眼泪……   她哭了?   他微微颦眉,觉得心烦意乱,伸手想将她推开,却听到她说。   “小柒……”   “你不想活下去,也许是没遇到那个让你觉得值得的人。”   “那个人会让你觉得活下来是件好事,我……会努力成为那个人。”   “所以你……再坚持的久一些好么?”   她在说些什么啊……   乱七八糟的……   心里这样想着,伸出的手却悬在空中,久久没有动作。   活下来是件好事……值得的人……   原本嗤之以鼻的东西,忽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眼泪不断的掉在他胸口上,像是要融进他的身体里。   他想起她跳崖救他,冲进森林救他,就连喝醉也想着他……   她好像做什么都很努力,虽然很可笑,让人烦躁,可就是慢慢习惯了……   房间内陷入寂静,没有人说话。   少年一副冰冷又死气沉沉的模样,不知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云冉冉有些泄气,她抬手擦干净眼泪,想要将少年拉起来。   他却忽而转眸看向她,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一愣。   少年便又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好。” 第22章 天衍   少年冷着脸说的那一声“好”让云冉冉心情一下子缓和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直到少年又开始不耐烦,她才胡乱的用手背揉揉眼睛,从他身上起来,顺手把他也拽起来。   “你方才可是答应我了。”   少年别开脸,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   但云冉冉得了承诺,小脸明显亮了起来。   经过这一番波折,天都快亮了。   昨夜从常岚的态度中,不难发现他已经察觉到了阿丁,经过一夜,阿丁应该勉强可以凝结成型,今日应该是她带走阿丁最后的机会。   得赶在常岚动手之前。   她转头看向小柒,又犯了难,常岚修为高过她,常府还有其他请的镇府散修,她原本带走阿丁就颇为勉强,再带着小柒,若他在混乱中自毁情绪上来了,她根本没办法兼顾。   这可要怎么办……就这么搁着也不放心啊……   于是她看着他,商量着道:“小柒,我要出门办些事,你在这里等我。”   少年冷冰冰的道:“又要绑我?”   云冉冉摇摇头:“这次不绑,我怕我不能及时回来接你,我还有一张禁锢符,是先前宗门大比得来的,能定住你不动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就可以自由行动。”   少年问:“什么事情半个时辰回不来?”   云冉冉认真道:“我要把阿丁带走。”   少年微一怔,黑眸沉沉。   “你打不过常岚。”   云冉冉道:“我知道,我不打架,我只想把阿丁偷出来。”   少年抿唇不语。   云冉冉取出自己的储物袋塞给他,叮嘱道:“如若禁锢符解了,我还没回来,你就先行出府,记得照顾好自己。”   少年看着掌心鼓鼓囊囊的储物袋,神色晦暗。   云冉冉笑道:“放心啦,问题不大。”   少年不再多言,也未有争执,转身坐在桌前,抬起眼看她,惯常的冰冷。   云冉冉便走上前,将禁锢符给他贴上,随后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走出门外。   ·   常府今日颇为热闹,不但常大公子回来,还带回了好些同门,一时间常府成为了整个太华城的焦点。   无数人想趁机瞧瞧修仙之人的姿容,若是碰巧被看中,兴许就收了亲传弟子。   一时间常府之外便围了不少看客,即便护院们不断轰赶,来人还是络绎不绝。   常在兴有些忧愁的看向常岚,问:“岚儿,你看这些人。”   常岚却笑道:“爹,不碍事,这也是个机会。”   “你还记得数十年我负责剿灭的长运街魔化事件么?元儿就是因此染上的病。”   “你不是总被城南的严府压一头么?正巧借着这个事儿,让百姓也都知道知道,咱们常家为了太华城的安宁都付出了什么。”   “我也好涨点名望和功勋,回宗也能换些有用的药材。”   “这些百姓都聚集在此,你正好叫下人混进去,把这事儿再说道说道。”   常在兴连连点头,便立刻吩咐人去做。   不多一会儿,在外叽叽喳喳的百姓便沸腾了。   当年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人人心中都恨着那个不负责任的修士,要不是常岚挺身而出,整个太华城将因那帮魔化的小孩毁于一旦。   谁想到竟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缠上了常小公子,真是老天无眼。   众人皆为常府愤愤不平。   常岚看时辰差不多,便往常元的寝室去,他前些日子得了一串菩提珠,用来净化阴魂再简单不过。   这弟弟性子暴戾,干过不少蠢事,闹得城里天怒人怨,不过眼下倒好,全推给那魔化小孩就行。   ·   云冉冉赶到的时候院落里都是人,常岚带着常元坐在院中,她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常岚动作不但快还搞得如此声势浩大,这让她如何悄然行动。   而且常岚这阵仗,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心中隐隐不安,但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躲进人群中,见机行事。   常岚看着满满当当的人,开始声情并茂:“大家都知道十几年前那件事,原以为早已了结,没想到那魔人贼心不死,竟附着在我弟弟身上,试图害死他,还好我回来的及时,不然就让这魔人得逞了。”   “今日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便让着魔物现形,让诸位也看看。”   人群一片嘈杂,有人叫着“常公子小心”。   常岚嘴上应是,心中发笑,阿丁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就是个废物来着,有什么好小心的。   他叫常元坐着别动,随后取出那串菩提珠,打入灵力,菩提珠便逐渐发出金光,他将那团金光撑开在常元头顶。   常元很快开始咳嗽起来,愈咳愈烈,随后他头顶便隐隐浮现出一枚小孩的黑影。   那黑影不断的用手背揉着眼睛,像是一直在哭。   围观的人都惊讶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   原来就是这种东西害死了养父母,还接着害常小公子,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杀了她”,大家便都愤慨起来。   常岚眼看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留手,再次打入灵力,那金光陡然增强,鬼影便将金光往小孩头顶移动。   小孩本就单薄的身影在这一刻陡然一震,像是快要碎裂一般,她一愣,哭的愈发凶了。   可除了哭以外,竟什么都没做。   只是无助的一直哭一直哭。   金光愈来愈盛,眼看抵挡不了多久就要魂飞魄散。   一条长凳猛然从远处朝常岚砸去。   常岚眼眸一压,菩提珠收回挡在身前,那长凳便瞬间破碎。   砸这条长凳的正是云冉冉,她原本在后方静观其变,可这个当口,已经容不得她思考,在常岚抵挡的瞬间,她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常岚冷笑:“云师妹这是疯了么?”   云冉冉懒得跟他解释,眼下这状况根本无人会信她,昨夜她得到了阿丁的信任,希望可以靠这个将阿丁带走。   她直接祭出灵剑朝常岚砍去。   常岚可没那个闲情跟她单打独斗,当即一边格挡一边大声道:“云师妹已被这魔物蛊惑,诸位师兄弟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几位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同门不敢耽误,也直接加入了战局。   这云冉冉就抵挡不住了,她只得忍痛吃了一剑,趁着冲力直接退到常元身边,一把拽住他的手,口里道:“跟我走。”   常元害怕极了,拼命抽回自己的手,一边哭喊道:“你放开我,谁要跟你走。”   云冉冉往身前丢了一枚防护符,转头又看常元,红着眼大喊道:“跟我走。”   常元痛哭流涕:“你看上我什么,我都改,我们不可能的。”   众修士已经攻到身前,常岚一个重剑狠狠斩在防护罩上,防护罩瞬间崩碎,他紧跟着一个劈砍,直冲云冉冉的胸口。   云冉冉死死拽着常元的手,看着常元头顶的虚影,大声喊道。   “跟我走,我带你找哥哥。”   那虚影恍然间动了动,像是扭头朝她看来。   片刻间,一股阴寒之力猛然冲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云冉冉一边觉得冷一边又觉得体内汹涌着力量,想要朝外发泄。   常岚的重剑已到身前。   云冉冉闪身避过,一脚狠狠踹在他胸口上。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常岚被这巨大的力量踹飞出去,随后狠狠砸在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云冉冉十分想上前补刀,捅死这个狗东西,但是周围的修士已经围了上来,使得她不得不退却。   她的首要目的是带着阿丁逃离这个地方,于是她遗憾的瞪了一眼常岚,转身往小柒待的厢房冲去。   可就在她跑出的一瞬,铺天盖地的恐怖灵压骤然降临,将她死死的锁在原地。   空气一瞬间变得极静,仿佛无一人可以发出声音。   冷汗从额头缓缓滴落,有人来了,可她却察觉不到丝毫气息。   眼前一花,一截灰袍出现在眼前。   来人冷笑一声。   “是你伤我徒儿?”   那人并未用力,听在她耳中却宛若雷鸣,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喉头一甜,她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她挣扎着抬起眼,看清了他的脸,   瞳孔一缩,身体瞬间僵直。   是执剑仙尊。   那个极为护短,睚眦必报的大能修士。   ·   一炷香前·厢房   少年坐在椅子上,手指忽然恢复了灵活,禁锢符的时间到了,可少女一丝儿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着桌上的储物袋,很快便兴趣缺缺的移开了视线。   真是好笑,先前她说的那几句话,他竟还当了真,现在想想,多半是不清醒。   他站起身,不准备停留,就要离开之际,心头忽而一震。   执剑那老东西似乎蠢蠢欲动,他要来?   他对执剑颇为了解,那人睚眦必报,一丝儿气度都没有,小姑娘要是惹到他,必死无疑。   可与他有何关联?还是早日离去为好。   可就在将走之际,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枚储物袋上,全是些破玩意儿,一点儿都不值钱。   他就这样出了片刻神。   如果要救她的话,得回到本体,但分、身眼下灵力尚存,无法回到本体,除非……这个分、身不存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个分、身是这些年唯一活下来的,而且已经趋于稳定,是他唯一的希望……   可以说他能忍受这姑娘这么久的羞辱,全因为不舍得这个分、身……   那小姑娘自不量力,同他有什么关系……   手指却忍不住拿起了那枚储物袋。   她可能活不过今日……   他舍不得这个分、身……   一边来回这样想着,一边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攥在掌心。   他很清醒,没有丝毫想要自毁的情绪,可他还是将刀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比划着刺入的力度。   是真的舍不得啊……   手指猛然用力,狠狠的扎入心脏,鲜血一瞬间喷涌出来,意识飞速的离开身体。   少年脸色苍白,松开匕首,颓然倒下,他身上的白衣沾染了墨汁和大量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张脸渐渐失去神采,像是还未来得及好好活过。   ·   云冉冉冷汗直流,身体却被恐怖的灵压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也意识到恐怕要交代在这里,她自然不想死,便试图说些什么。   可执剑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显然常岚的伤让他震怒,他伸出手,狠狠抓向她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气忽而变得极为压抑,每个人都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罡风霎时四起,一息间云海翻涌,天地变色。   就在所有人的惶恐不安中,比先前更加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降临。   墨衣翻腾似深海,白鹤振翅踏云来。   那人于碎光中显露真容。   空谷寒泉,姿容绝世。   黑眸掩着万物皆草芥的轻视,淡淡扫过,万物噤声。   腰间玉牌随风轻摆,上书两个字。   【天衍】。 第23章 欺负   凌厉无匹的剑光毁天灭地般的砍出,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无法抵挡,灰飞烟灭。   就在所有人心头浮现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剑光却精准的只砍在一人身上。   “轰”的一声,骨头与血肉俱碎。   一声凄厉惨叫传来,血腥味儿一瞬间四散。   就见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执剑被一道剑光从肩膀到腰腹几乎劈成两半,鲜血一瞬间将他染透。   无人敢言,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执剑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伤口,眼眸一瞬间血红,拔剑就要刺向来人,可随着一道剑光划过,执剑的右手“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心跳和呼吸都随着这一声停滞了。   竟然一剑砍断了执剑仙尊的手……   执剑捂着自己鲜血如注的手腕,脸色愤恨却又怀着深深的忌惮,恼怒道:“你他妈疯了?”   天衍不言,冷眸望着他。   执剑飞快的捡起自己的断手,吞下灵丹,撑开防护阵,这才得了空喘息,他惊骇又恐惧的望着他,这人又变强了,再这样下去,谁还能压制的了他……   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他细细一想,忽然一愣,该不会是专程来打他的脸的吧?   也不是没可能,这家伙就是这么小心眼和记仇……   执剑气的要命。   不就是和青云联手算计了他一次,又没成功,这家伙不也毁了他剑冢么?怎么还特意追到这儿来?而且他明明答应宗主不轻易外出,这一动作,太华宗肯定又乱了套……   云冉冉站在两位大佬中心,也一瞬间吓呆了。   原本死定了,可天衍不知为何突然来了,这动作,甚至看上去是在帮她,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一定是想多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八成是来找执剑的茬。   这两位在她头顶对峙,她很害怕,但是不敢动……   周围的弟子此刻也悄悄抬头观察现场,其中一个姑娘叫陆晚秋,是错落峰的小师妹,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衍,心里头充满了好奇。   天衍仙尊向来活在传说中,这还是她头一次见,果然天人之姿,她与洛玉交好,离宗时听洛玉提过,说她在清溪碰见过仙尊,还帮他包扎了伤口。   那时候她羡慕死了,不愧是洛玉,普天之下能接近仙尊的只她一人了吧……洛师姐当时还提过那个不自量力的云冉冉。   眼前这个,不就是那个试图接近剑仙的云冉冉么?她正站在暴风中心,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天真,两位仙尊争斗,谁会管她的死活。   这不是死定了。   就在这时,她亲眼看见执剑仙尊凝出灵剑,猛然朝天衍刺去,这一剑蕴含大能,近身者若实力悬殊,自当化为飞灰……   她就知道,果然如……   陆婉秋的笑容忽而僵在脸上,眼睛瞬间瞪圆。   就见那神祗一般的剑仙一把将云冉冉拽到身后,不但轻而易举化解了这一击,还给她撑了一个防护阵……   天衍剑仙的防护阵……   她一定是瞎了,不可能!   可任凭她如何揉眼睛,云冉冉此刻都被天衍仙尊护在身后,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急忙转头,想问一下身边的人,却发现师兄弟们各个瞪圆了眼珠子。   他们也惊呆了……   天衍剑仙身边……靠的那么近的……可没待过活人……   而云冉冉待在天衍剑仙身后,躲在他的防护阵里,呆若木鸡。   她觉着自己方才还是过于乐观了,他绝不可能千里迢迢来救她,又是挡剑又是防护罩,那么答案显而易见,这狗男人并不是来找执剑的茬,而是特意来杀自己的……   执剑动手都不让,一定要自己来……   不过骂了两句,至于么……   可恶,不能坐以待毙,她得走……   而执剑因为太过屈辱,火气上头,同天衍动起手来,两人为了不波及到周围的人,撑开了厚实的防护罩。   云冉冉趁着这个间隙偷偷溜出了天衍身后,随后疯狂逃窜,临行时看到了苟延残喘在一旁吐血的常岚。   眼睛一红,悄悄摸过去,从兜里摸出把匕首,在他不断讨饶的哀求之下捅进了他的心脏。   身体里的极寒之力一瞬间翻滚不休。   云冉冉轻声安抚才渐渐平稳。   既然这边的事已了,她应该立即离开。   先去找小柒。   云冉冉飞快的往厢房跑去。   一剑逼退执剑的天衍侧眸瞅了一眼逃走的背影,神色愈加冷漠。   执剑耗尽了法宝、灵丹、符篆,也不过勉强抵挡,心中愤恨又痛苦,不想再打下去颜面尽失,便干脆掐诀遁了。   独留下的剑仙望着小姑娘狼狈逃走的背影,垂眸不语。   他不知道自个儿发什么疯竟会跑来救她,还舍弃了唯一的分、身,罢了,他这一走,太华又要发疯,他并不能在外久留。   正要离去之际,耳边忽起一道哭声,熟悉异常,是那烦人的小姑娘,他眉心乱跳,心头烦闷异常。   人影一晃,便出现在厢房之外。   就瞧见小姑娘抱着少年僵硬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眼泪雨一般落下,她六神无主的去探他的脉,探来探去探不明白。   她那点可怜的修为,自是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他懒倚门框,冷眼旁观。   哭一会儿就好了。   生离死别,人之常情。   姑娘鼻头眼眶一般红,后悔自责几乎将她淹没,许是太过伤心,身体中渐渐滑落一枚黑影,凝聚成一个单薄的小女孩。   小女孩伸手拽她的袖子,扯啊扯啊。   姑娘泪眼朦胧的看她:“你的意思还有救?”   小女孩点头。   姑娘惊喜的扑过去,问:“怎么救?我已经把我兜里的灵药都喂给他了,喂血?”   小女孩点头。   “我的成么?”   小女孩又点头。   姑娘便当真取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就割了腕,然后往少年口中凑。   天衍无语的遮了眼。   两个蠢货……   这样除了能把小柒炼成活尸还能做什么?   算了,不管了,抬脚欲走。   却见姑娘脸色愈来愈苍白,少年早已死去,根本无法饮下她的血,她却始终不肯停。   这样下去,可不太好……   惯常冷漠的仙尊脑壳涨痛,根本不明白自个儿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儿头疼。   可姑娘的血越流越多,眼神也越来越执拗,那双黑眸死死盯着少年血肉模糊的胸口,透着决绝的光。   会死的……   天衍闭上眼又睁开,想走却始终迈不出脚步,终于颓然垂下眼。   薄唇一抿,缓缓抬起修长五指,随后插、入自个儿的胸膛,取出了一根鲜血淋漓的肋骨。   那根肋骨很快化为微不可察的灵光,钻进了小柒体内,反正还她一个傀儡,虽然只是一个空壳,先止了哭再说。   这傀儡他肯定是用不了了,等以后再想办法分离新的分、身吧。   他从没这样试过,也不知道成不成,不过小柒成不成他不知道,他自个儿眼看是不成了。   元气大伤……   不敢耽搁,立刻掐诀遁走。   云冉冉什么也不知道,她就是难过,恨自己没看好小柒。   就这一会儿,人没了。   她接受不了,她就想救活他,一定要救活她。   她的状态有些骇人,阿丁受到惊吓,跑过去捂住她的手腕,可血还是不断的涌出来。   小孩急坏了,呜呜的撞她。   云冉冉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不断的轻声重复。   “醒过来,醒过来。”   就在这时,少年的眼睫忽而轻眨了下。   云冉冉一瞬间僵住了。   小孩也愣住了。   少年如蝉翼般的长睫微微扇动,片刻后竟真睁开了眼。   他此刻还躺在少女膝上,少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手指禁不住颤抖,片刻后,将他死死搂进怀里,“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眼泪混进伤口里,痛不欲生。   而少年的表情则缓缓的由天真懵懂转为了悲愤。   什么情况?他不是遁回沧澜院了么?明明刚挨着床榻,准备休养,怎么意识一模糊,又回了这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指尖微蜷,恨不能再次死过去。   这该死的……令人疲倦的命运……   她抱的太紧,他实在太痛,一不小心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在陌生的房间。   窗外已是黄昏,橘色的云层大朵大朵的铺了半边天空。   吆喝声热闹的响彻在长街上。   他摸索着坐起来,发现自个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伤口也包扎过了。   略一思考,眼神瞬间惊悚起来……   “是医师给你换的。”   姑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刚起意识模糊,都没注意到她坐在暗处。   她端着一瓷碗药,起身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欣喜又小心:“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还沉浸在自己又回来的悲痛中,阴郁的垂着眼。   姑娘在床边坐下,身上飘来柴火的烟气和药材的苦味,她细细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轻声道:“先吃药吧。”   吃什么药,让他死!   少年紧紧闭着唇,一脸抗拒。   云冉冉叹了口气,她是真没想到,就耽搁了这么一小会儿,少年就把自己捅死了,好不容易救回来,性格又变得更为阴郁。   她试图劝:“吃一口吧?不吃怎么能好?是怕苦?”   可任凭她劝了半晌,对方都不为所动,也不能由着他来,若由着他,他早死一百次了。   他大病初愈,动粗也不合适,左思右想,目光便落在那碗汤药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看看碗,又看看少年,目光便落在他微有些干涩的唇上。   少年在这瞬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联想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再看看她的动作,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要……嘴对嘴喂他吧……   眼神一瞬间变得惊悚,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被子,如今的他,并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她可不要逼他……   她目光危险的看过来,抿了抿红润的唇。   少年一脸警惕,浑身都绷紧了,她如果真的要这样,那他就当场死给她……   “喂,小二哥,麻烦进来下。”   她忽然搁下汤碗,冲门外喊了一声。   “好嘞。”   少年:?   随着一声应喝,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门而入,憨笑着走到云冉冉身边。   云冉冉指指单薄的少年,无奈道:“我弟弟不肯喝药,他身上有伤,我不想对他动粗,你嘴对嘴喂一下吧。”   小二:……   天衍:……   少年杀人般的目光瞬间落在她身上。   云冉冉软声劝:“你忍忍,找个姑娘,不是无端毁人清白么,这小二哥我瞧着是个细致人……”   话还没说完,少年纤长的指已拽住她的袖子,她侧眸,对上少年气红的脸。   他咬牙切齿:“我喝。”   云冉冉便招呼小二哥离去,再次端起瓷碗,挑眉:“张嘴。”   少年一顿,那张脸更红了,黑眸因为怒火和羞耻亮的惊人。   云冉冉笑着望他:“嗯?难道你是想要我亲自……”   少年瞪了她片刻,目光羞愤,最终还是缓缓张开嘴。   一勺汤药便被温柔的送进口中。   少年恼怒的咬住瓷勺,几乎要将那勺子咬碎。   一碗药,喂的颇为艰辛,好不容易喂完,云冉冉将瓷碗放下,看着少年通红的脸,忽而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笑:“你方才,在期待什么啊?”   少年猛然一僵,脸颊红的冒烟,瞪着她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片刻后恼羞成怒,将她推开,往下一躺,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气成一团小虾。   云冉冉便笑出声来,这家伙好容易害羞啊。   他还没好,她便守在床边,看着被褥里隆起的一团,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儿。   首先是下山之后碰到的关于云谏的一系列,还有玉佩莫名的死亡预警,她尝试着问了,这家伙一直在装死。   大概连玉佩也不知道。   从清溪村到常府,玉佩指引的都是关于云谏的旧事,看来是想让她找到这个人。   实话说,这少年她很喜欢,倒的确想知道他最终去了何处。   既然出现在玉佩上,八成同自己有关联。   从最后的线索看来,云谏是被带回了太华宗,常岚说有大人物想要他,就不知道是哪一位。   她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洛玉在太华宗又征服了多少人,她这个恶毒女配的生存空间极度狭窄啊……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最初,那能救命的三件事。   【得到无情剑仙的心】   【让清寡的佛子堕入红尘】   【治愈灭世的病娇魔尊】   她不禁皱起眉头,他都千里迢迢来杀她了,这无情剑仙的心到底还能不能得到了……   床上的少年因为烦躁猛一拉被子,盖住了脸。   云冉冉瞥了一眼,继续思考,从今日与他再遇的情况来看,她定然是痴心妄想了,还好他同执剑打完就回去了,她才捡回一条小命。   那家伙不正常,不如换个人……   这样一想,视线便落在剩下的两个事件上。   【清寡佛子】,最出名的那个是菩提寺的大师兄无玄,那小师父丰神俊朗,俊的像天上的仙人,不食人间烟火,每每开坛讲经,万千少女便前仆后继的去听。   可菩提寺离这儿远着呢,她短时间决计过不去。   【病娇魔尊】这又是哪一位啊?   云冉冉绞尽脑汁思索,魔尊各个心狠手辣,一个赛一个恶毒,拥有灭世这种高级梦想的也不少,这还得去魔域,难度更高啊。   玉佩忽而微微发烫,掏出一看。   【我刚刚测算过,病娇似乎离太华宗不远,甚至就在太华宗中。】   云冉冉眉毛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   【不过具体是谁测算不出,只能靠你自己去找了。】   云冉冉一愣,魔尊怎么会在太华宗中?这么多仙尊镇守着,再牛逼的魔尊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蛰伏……   她又想到一般灭世魔尊的救赎套路都是身世凄惨,年幼遭受诸多痛苦,然后被女主一个关切的眼神治愈,从此开启口嫌体正直的舔狗一生。   难道病娇现在是幼年态?正处在遭受苦难的阶段?   在太华宗想不被众位仙尊发现……难道是太华宗年轻一辈的弟子?因为受尽磨难,最后黑化入魔?   等等,这魔尊该不会……该不会是云谏吧?   头皮一阵发麻……   但她实在很难想象出云谏魔化灭世的样子,那人似乎没这么脆弱……   玉佩持续发烫。   【你连无情都搞不定,还奢望病娇?想提前死么?】   云冉冉一滞,不服气:“无情这事儿怪我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干,是他上来就要杀我。”   “说起来得怪你,你不是说无情不会被降智光环影响么?怎么被洛玉包扎一下送口水就征服了?不然好端端的又没见过,为何千里迢迢来追杀我?”   【我怎么知道……】   原本云冉冉在心里头叨叨,说起这个,就来气,觉得自个儿真是委屈的不行,不知不觉便说出声来。   “天衍这时候肯定已经对洛玉情根深种,真笨,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征服了,根本就没脑子。”   少年一掀被子,猛然坐起来,扭过头,气闷的瞪着他。   云冉冉吓一跳,这又怎么了?   忽然想起小柒好像跟天衍有仇,八成是她提到天衍的名字刺激了他,便安慰的拍拍他的背,道:“对不起,我不该提他的名字。”   少年嫌弃的避开她的手,咬牙问:“天衍如何?”   云冉冉略一斟酌,试探的道:“混蛋?”   少年抿唇不语,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情绪波动剧烈。   云冉冉忽然想起一件事,所有人都无法躲开洛玉光环的压制和救赎,可小柒当时不屑一顾,非但不受影响,甚至还想寻死……   这家伙是个人才啊。   她认真道:“小柒你别怕,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大能修士,其实跟那群蠢货没区别,你啊,比他强多了。”   少年猛然呕出了一口血。   云冉冉再次受惊,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再看那心脏处包扎不久的绷带,已经渐渐透出血迹……   啊这……   她面露难色:“小柒,虽说他蠢,但毕竟修为在那搁着,你这一时半会还需按捺,年轻人不要冲动。”   少年闭了眼又睁开,不知在克制什么,但肉眼可见的愤怒。   胸口的血迹愈发触目惊心。   云冉冉想这得换药啊,刚想完便对上少年玉石俱焚的眼神,肝一颤,小心翼翼的道:“要不,叫小二哥给你换?”   眼神更恼火了……   像是她要是叫小二哥进来,他就会立刻自杀,然后做鬼缠着她……   那怎么办,胸口的血迹不断扩大,染透了绷带,得换药啊……   她小心翼翼的望向他,却被他脆弱又孤注一掷的神情吸引。   忽然就迷失了……   肤白貌美,身子单薄,眼尾飞红,唇瓣带血,让人无端升起凌虐欲,想要多欺负他一点,看他更多的表情。   想把他压在墙上,看他抗拒的皮肤发红,脸颊滚烫,绝望的说别碰我……   云冉冉猛然惊醒……   罪恶感一瞬间充斥在胸口,她怎么可以这样……   人家受伤流血,她怎么可以想这种事……   禽兽!   得、得、得换药,不能看那双眼睛……   于是她飞快的解下自己的发带,任由乌发落了满肩,随后将少年往怀里一拽,将发带蒙上他的眼,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好,这下舒服了……   天衍:……   这女人是疯了吗!她到底要做什么!   眼前一片模糊,只有布料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他伸手便想扯下,双手手腕却骤然被一只小手握住,拉高过头顶,压在了背后的墙上。   这种姿势……   肺都要气炸了!   又反抗不得,气到意识模糊……   就在这时,胸口一凉,衣带被扯开,缠在身上的绷带也被她快速除去,皮肤一瞬间便暴露在空气中。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动弹,但光这感受就足够让他崩溃。   他发誓!   一定要杀了她……等他回去……嘶……   原是细细的药粉洒了上来,蛰的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思绪一瞬间被打乱,他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气息,气的混乱又模糊。   温馨的换好药之后,云冉冉松开他,少年羞愤欲死,用那双水润的眼眸死死瞪了她片刻,最终愤怒的把自己又蒙进了被子里,连头发丝都藏的一丝不露。   云冉冉压下乱跳的心脏,捡起自己散落在床边的发带,重新系在发间。   玉佩发烫,显然有话说。   【你不干正事,天天跟这个不重要的小柒待在一块儿,要不你还是等死吧。】   云冉冉:……   “不,我还是考虑过正事的。”   “你看清寡太远,病娇线索过少,我还是继续尝试攻略无情吧。”   【你打算怎么做?我测算过,无情对你似乎仇恨值很高。】   “你忘了我下山的目的么?有一个沧澜府的师弟正在太华城采购,我明日便去找他了解一下天衍的喜好,试试看能不能挽回点好感度。”   【总觉得你会搞砸……】   “想什么呢,我这么聪明伶俐。”   第二日一早,云冉冉给小柒喂完药,又强行检查了他的伤口,便将他带着一道去了坊市。   阿丁可以离开她的身体十尺之内,她干脆叮嘱阿丁看着少年,这样她就不用走路都得拽着他了。   阿丁只是一道黑影,过往路人散修都瞧不见她。   她与小柒互相嫌弃,但依然认真执行监督的任务。   坊市在太华城城西,每月月中开启,此刻长街两边摆卖了摊铺,小商贩不断吆喝着兜售自己的货物。   行人如织,将长街衬的热闹非凡。   云冉冉想,这要到哪里去找那人呢?什么线索也没有,就在她打算一家一家打听的时候,忽而瞧见前面人头攒动,许多姑娘面色潮红的往前挤。   她便也跟着往那处瞧,就见一个白衣男修朴素的支了个摊,上面堆的满满当当,有书册、丝绢、毛笔、杯子等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姑娘们兴高采烈,爱不释手,拿起便付钱。   云冉冉挤到前头,瞧清的一瞬眼睛便瞪圆了。   那册子正摊开,上面画着一个男人在红枫树下饮茶的模样,俊美似仙,带有一种孤寂的美感,别说,画风还真细腻,五官神情也勾勒清晰。   但依然不及那人万分之一风姿。   因为那人云冉冉见过,就是那要杀她的天衍剑仙……   男修见她神情痴迷,笑着问:“小师姐可有看上的,这里的物什可都是仙尊碰过的,沾有灵气,抱着睡觉的话,晚上仙尊可是会入梦的。”   云冉冉禁不住抖了下,问:“你就是从沧澜府出来的师弟?”   男修笑道:“是啊,我这不是赚些补贴么,修真可太花钱了,我资质不高,只能靠丹药堆了,缺钱啊。”   “那你知不知道仙尊的喜好?”   男修当场抽出一本册子,标题是《震惊,绝世剑仙竟有这种癖好》。   “都在里面了。”   云冉冉被这标题深深震撼,立刻付了灵石。   天衍此刻走到近前,看清她手中册子时,神情一僵,明显受到了冲击。   云冉冉怕他受刺激,立刻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首先要了解敌……”   天衍咬牙切齿:“他不是我的敌人。”   云冉冉正说的起劲,被这话打断了,思路一瞬间凝滞,不是敌人?不是为什么不早说?   他难道以为她骂这么久没有心理负担么?   就很过分!   她恼怒的瞪他。   天衍疲惫的闭上眼。   不过既然小柒不在意,那她就没什么负担了,兴致勃勃的叫男修再给她找些关于剑仙的东西。   男修扒拉出一堆,带图带文,声情并茂,有一本甚至还隐隐露了腹肌,云冉冉刚想带回去仔细研究,便发现左侧出现了新的摊铺,人流瞬间涌了过去。   她翘首看去,竟瞧见摊铺主人是个小和尚,那铺子上则摆满了小木鱼、佛珠、佛经和一些小册子……   能把姑娘们从天衍这地方吸引走的,该不会是……无玄小师父的贴身用物吧……   她那清寡佛子的任务丝毫没着落,兴许在这里可以搜集到线索。   于是她打算往小和尚那去,可手里还握着那本天衍的册子,男修急急喊:“还没给钱呢。”   云冉冉这才想起,将册子放回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没什么看头,不带劲。”   少年一滞,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这非常让他上头的姑娘在无玄的摊铺上展现了极大的热情,抱着一本本册子爱不释手。尤爱一本无玄为了锻炼心性,在瀑布上打坐的册子,那里面无玄浑身湿透,白色裟衣下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英俊的小脸又纯又欲。   她在这个摊铺上花光了所有的钱。   临走时少年黑着一张脸,像是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天衍的,不买么?”   云冉冉指着无玄湿哒哒的身体,咽了一口口水:“差远了,哪有这个香。”   天衍:¥等%死%吧&!   既已得到线索,云冉冉便打算回太华宗。   云谏可能在太华宗,天衍在太华宗,病娇也在太华宗,无论如何得先回去。   ·   太华宗·太华峰   一位气质出尘的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年轻娇美的小姑娘,正立在潺潺流水的前庭中,耐心等候着。   这片精致的院落隐在太华宗的绯色枫林之后,陡峭的山峰缠绕着绿木和流水,下层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正是太华宗宗主太华仙尊的府邸。   一个小童匆匆出现,引领着等候的两人进入后方院落中,后院是一望无际的云海,左侧则是陡峭的山峰群。   几棵巨大的枫树红枫盛放,树下搁着一个白玉棋桌,棋桌上摆着一副残局。   一个身着锦色交领宽袖长衫的年轻男人正坐在棋桌的一侧,修长指尖捏着一颗黑子微微颦眉,面容英俊,气质温润,几枚红枫悠然落在他的衣衫上。   中年男人径自走过来,一甩袖子坐在他的对面,面有愠色:“宗主,天衍实在过分,你可得管管。”   太华放下棋子,笑:“青云,天衍怎么惹你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正是青云仙尊,他气道:“上回他毁了我府邸便罢了,可玉儿向来善良,在清溪救助过他,他竟然对玉儿动了杀机,要不是玉儿有替身木偶,这会儿已死于他手。”   太华闻言,抬眸瞧了一眼洛玉。   洛玉没想到太华宗宗主竟这般年轻好看,一时有些吃惊,但他突然望过来的眼神,还是叫她有些害怕,当即低下头,不敢同他对视。   太华勾唇一笑:“青云是来求我保她一命?”   青云被他看穿心思,略有些尴尬,便道:“你知道他的,睚眦必报又小气,我怕他再找玉儿麻烦。”   太华黑眸深邃,落在洛玉身上。   “放心,我会去同天衍说,不过你也太紧张了,这小丫头能近天衍的身,还活着回来,有几分本事的。”   洛玉心头一跳。   青云则道:“那就有劳宗主。”   太华笑眯眯的摆摆手。   青云得了他的承诺,便欲带着洛玉离开,就在他即将出院落之际,忽而神色凝重的道:“我在清溪山见到他了。”   太华正在摆弄棋子,随口问:“谁?”   青云手指紧握,难掩紧张:“他啊,埋在凌绝峰地渊的那个,影响已经扩张到清溪山了。”   “张禾那几个年轻弟子都死在他手上。”   太华指尖一顿,身体瞬间僵住,许久之后才缓和下来,轻声道:“有结界呢,出不来。”   青云听他这话,略有放松,但嗓音中还是浓浓的忌惮:“只是一道白色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轮廓,应当是他溢出来的阴气,但威力仍然惊人,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脱困而出?”   太华恢复平静,他搁下手中棋子,抬眸看向青云,表情温和。   “他在骗你。”   青云不解。   “若他能出来,还会放你走?即便放你走,你这小徒弟的命,定然留下了。”   “以他那性子,能看着你救下徒弟并且带走?”   “他根本无法脱困,只是在吓唬你罢了,他就是这样恶趣味。”   青云细细一琢磨,便有些恼怒,他当时以为结界松动,那人要脱困,光顾着害怕,都没想到这一层。   太华温和笑道:“别担心,我会叫人加固结界的。”   ·   云冉冉经历数日,终于重新回到太华山脚下,途径清溪山的时候,忽而想起那个尸山血海中的男人,还是心有余悸。   那人的压迫力太强了,甚至比天衍还强上一筹。   经过传送阵,便到了外门弟子的居所乱山峰。   云冉冉略有踌躇,小柒是乱山峰的弟子,可让他独自留在这里,除了会遭受内门弟子霸凌外,他还会主动寻死,恐怕还得带到她的居所。   好在她的居所比较偏僻,多出一个外门小杂役,应当不会引起太大关注。   只不过现在的小柒,状态有些不对。   自从她进入太华宗护山大阵之后,小柒整个人都变得没有先前有生气,就连往常那总是饱含怒气的黑眸,也显得心不在焉。   这状态更像是她与他初遇时那般,死气沉沉,不反抗但也不想活……   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而天衍此刻已回到本体中,他的身体还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从离开那时一直昏睡至今。   方才进入宗门护山大阵时,他便重新获得了同自己本体的联系,想来是修复小柒损伤的身体灵力耗损过快,在这时候终于耗尽,于是他立刻切断了跟小柒的气息关联。   进入宗门大阵,若还同小柒有牵连,必定被太华发现。   那人……太难缠了……   云冉冉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小柒有了变化,她更多的是担心,带他回居所之后,便让他坐在院中的软椅上。   少年乖乖的坐着,眉眼微垂,说不出的温顺可人。   她熬了药,舀了喂到他唇边,他便“啊”的张开口,丝毫不反抗。   也太柔软了。   后来替他检查伤口,他眨巴着眼睛看她,她牵了他的手搁在腰带上,他就自己主动脱,甚至还想脱裤子,被她红着脸制止了。   现在这样真可爱,不过碰一碰就要爆炸的时候更可爱。   有点怀念啊……   就这样休养几日,眼看小柒逐渐恢复健康,她得去办正事,她得到了云谏的线索,得去同宋凌云见一面,宋凌云正在凌绝峰。   视线便落在小柒身上,他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随后乖顺的将手腕伸了出来。   云冉冉当场泪目……哪次不是鸡飞狗跳的,这次居然这么乖巧……   她便将小柒带到床边,将他推倒,随后取了自己的发带,束了他的手脚,又用被褥将他盖好,揉揉他的头发,起身出门。   凌绝峰地处整个太华宗的西面,是太华宗非常重要的核心之地,因为在凌绝峰的下方,便是太华宗镇压各类凶兽妖魔的地渊。   凌绝峰便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由精通阵法的宋界长老镇守。   而凌绝峰最危险的,自然是地渊十层镇着的那位大能魔尊,集合十二宗之力,共打造了十条天道锁链,将他牢牢锁住,困死在地底。   即便如此,众人依旧担心他有一日会不会脱困而出。   云冉冉穿过几道传送阵,进入了凌绝峰地界,抬眼便看见悬在深渊之上的石块锁链桥。   一块一块巨大的石头被单薄的锁链贯穿,险险搭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上。   不少弟子正在石桥之上试胆,有的一不小心坠入深渊,随后便被守在桥边的师兄师姐御剑捞起,上来后就在师兄师姐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不远处有一个高门建筑,上书五个字“功勋兑换处。”   这个地方在整个太华宗都赫赫有名,凌绝峰镇着地渊,封印着历年来收服的邪佞,经年久月,在摸清高层与底层的危险程度之后,便成了弟子们突破瓶颈的历练之所。   当然为了安全,会由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带队,由高层慢慢向下探索,因此得到的稀罕玩意儿甚多,大多数弟子都会拿到功勋兑换处交易。   既然来了,自然要进去看看,云冉冉便快步走进了大门。   里面熙熙攘攘挤了不少弟子,都在柜台前查看交易事项,但云冉冉一进去就被上首的男人吸引了全部注意。   他实在……太好看了……   身着白衣,在木制柜台后坐着,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脸颊,目光慵懒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弟子。   脸蛋白皙的近乎透明,嘴唇柔软如花瓣,乌黑的发丝散落在肩颈处,隔着布料从隐隐透出的锁骨滑下。   下颌完美,骨架清瘦,似青竹似寒梅,似霜月似暮云。   眼眸半敛,像是掩着破碎星芒,微一抬眸,摄人心魄。   云冉冉一时失了神。   有人在她旁边笑:“我头一回见卿和大师兄也这样,不过可惜了。”   云冉冉回过神来,有些尴尬,顺口问:“可惜什么?”   那人又笑:“可惜是个废物啊。”   “你难道没听过废物美人卿和么?”   云冉冉一愣,这个还真听过,在太华宗,各个主峰的大师兄都惊才绝艳、个中翘楚,唯凌绝峰上那人是个废物。   修为低、和事佬,身子骨极弱,遇事只会别打啦,收手吧,以和为贵呀。   但他又生的极好看,是个实打实的绝世美人。   不过,修真界皮相并不重要,修为才是第一生产力。   所以异常美貌的他并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甚至还因为大师兄这个名不副实的位置得到不少讥讽。   门下弟子没几个瞧得起他,反正他也从不发脾气。   说好听些叫温和,说难听些叫无能。   云冉冉再次看向他,眼眸中颇有些遗憾。   这大美人真是可惜啊。   就在这时,两个背着剑的男修气势汹汹的冲进来,直接走到卿和面前,其中皮肤黑的那个抬手就抓住卿和的领子,将他直接从坐着的姿态提溜的站了起来。   卿和微一怔,也没反抗,笑着问:“修明,这是怎么了?”   抓着卿和的正是凌绝峰二师兄颜修明,他恶狠狠的道:“大师兄,你功勋怎么算的?为何沈玉哲比我高?”   一旁的男修嫌恶的扫了他一眼,但修为比他低上一筹,不敢多言,只小声嘀咕道:“我这次扫清了很多妖物,比你多也正常吧。”   说话的这位正是颜修明口中的沈玉哲,他是凌绝峰的三师兄,大师兄是个弱鸡,老二和老三便争抢话事人,斗殴频繁,但因他打不过颜修明,因此总是吃瘪,自当憋闷。   沈玉哲说的小声,但颜修明却听见了,回头瞪着他,讥讽道:“就你那点东西,也配跟我比。”   沈玉哲火气腾就上来了,但最终咬牙忍了。   卿和瞧势头不稳,安抚道:“修明你先别急,可能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查查。”   颜修明气恼的一把甩开他,卿和便撞在了桌柜上,随后撞击的那处便缓缓溢出血痕。   云冉冉惊讶不已。   这身子骨未免太弱了……这种程度的撞击居然流血了……   不过脾气好是真的好,被师弟这样欺负竟还赔着笑脸……   就见卿和随手将伤口的血痕抹掉,快速拉开柜子,拿出了数块白濛濛的玉简,紧跟着打入灵力,那些玉简便浮现出短暂的画面。   颜修明也伸脑袋过去看,很快便喊起来。   “这妖兽的尸体,怎么只算了我一半功勋?”   卿和为难道:“这是你同玉哲一块送来的,我就算了一人一半。”   颜修明一拳将木桌锤的粉碎:“我砍下的头颅,怎么能一人一半。”   沈玉哲小声道:“我击中了心脏,你怎么好意思邀功。”   眼看又要吵起来,卿和急忙拦:“你们可别打架,等宋长老回来又要罚你们两个,再说地渊也要暴动了,回去吧。”   颜修明嗤笑:“你倒是提醒我了,正好地渊暴动,沈玉哲,你敢不敢同我在试炼石上比试一场?谁赢妖兽功勋就算谁的。”   沈玉哲还没说话,卿和头疼的道:“玉哲别跟着他闹,万一伤哪了我怎么跟宋长老交代。”   沈玉哲被压的太久,颜修明又不断挑衅,终是爆发了:“卿和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打不过他?我会被他所伤?笑话,比就比。”   两人达成共识,恶狠狠的往试炼石去,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师弟师妹。   眼见着两人走远,卿和为难的立在原地,叹了口气。   云冉冉有些心疼,这大师兄太没排面了,个个直呼其名,说骂就骂,说动手就动手,便走上前,轻声问:“师兄你还好么?”   卿和冲她苦笑:“习惯了,走吧,跟着去看看,别闹出人命来。”   云冉冉惦记着他的伤,便搀扶着他往外去。   他弯眸一笑:“没事,骨折而已,很快就会好。”   笑容的确动人,可这就骨折了也让云冉冉十分无语。   很快,两人便走出了功勋兑换处的大门,外面人山人海,都围着试炼石兴奋的观看。   而颜修明和沈玉哲已经在深渊上空战成一团了。   卿和问云冉冉:“师妹可否带我去高一些的地方?这儿看不清。”   云冉冉便揽着他的腰,掐诀御气,带他上了功勋兑换处的屋脊。   这儿视野开阔,远处云海翻涌,群山巍峨,而地渊深不见底,隐有哀嚎嘶鸣传出。   云冉冉扶着他坐下,自个儿也挨着他坐下。   她看了一眼自个儿的掌心,他的腰身窄而精瘦,方才摸上去,触感极好。   卿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脸颊,眼眸半敛,一副懒散的样子。   那两人打的甚为激烈,虽然地渊即将暴动,都有所收敛,但刺激程度还是超出了云冉冉的想象。   不愧是凌绝峰武力值最高的两人,这种斗法,真让人心潮澎湃。   云冉冉激动的握拳,看的津津有味,就在这时,身旁的卿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这种级别的战斗他怎么还能打呵欠?云冉冉转过头,就见卿和擦了一下眼角因为困倦溢出的泪花,低声道:“太无趣了。”   这家伙……这种级别的战斗多看能悟出许多东西,甚至能帮助突破瓶颈,他修为低下看不懂,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哎……难怪总被人欺负,自己也不努力啊。   云冉冉刚想劝他认真看,能悟一点是一点,就听他懒洋洋的道:“只好帮点忙了。”   随后云冉冉便瞧见他摊开掌心,几道微不可察的黑芒骤然闪过。   颜修明和沈玉哲所站立的试炼石竟然瞬间崩碎,两人惊惧万分,刚准备换个石头,其余试炼石竟在同一时间全部崩碎,一块不剩。   两人猝不及防,瞬间往深渊跌落。   与此同时,地渊传来咆哮之声,深渊之中黑色雾气骤然大涨,凝结成一只只妖兽的模样,朝两人猛扑而去。   地渊暴动了。   周围观看的师兄弟大惊失色,纷纷尖叫出声。   颜修明和沈玉哲第一时间祭出飞剑,在继续战斗还是先行离开之间挣扎,就瞧见高高的屋脊上,那个胆小怕事的大师兄不断的朝他们挥手。   “别打了,快回来,功勋一人一半也不错。”   一人一半?   妈的,两人一个对视,再度交起手来。   目睹这一切的云冉冉头皮发麻。   她僵在原地,目光惊恐的望着漂亮无害的大师兄。   卿和笑眯眯的转过脸。   “生死相搏才动人啊。”   “这不就精彩起来了么。”   云冉冉的脊背瞬间冒出冷汗,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原本那两人只是争吵,没打算打架,是他第一个开口提醒别打架且深渊暴动的,随后沈玉哲因为不是对手有些犹豫,也是他说一人一半激怒了他。   她惊悚的看向他。   他笑容温和,宛若闲话家常。   “你觉得他们谁会死?还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云冉冉说不出话,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她甚至怀疑连功勋记录都是他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激怒颜修明,好在这样一个时辰看这样一场戏……   为什么啊……他为什么……   “因为无聊嘛。”   男人抿唇轻笑,转过眼眸看她。   他、他、他居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废柴美人……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转过身,缓缓凑近她,云冉冉莫名害怕,忍不住后退,他便再进一步,几乎要将她压进怀里。   他微微勾起嘴角,黑眸宛若星辰。   “才几日不见,便将我忘了?”   那笑容实在渗人,云冉冉一瞬间如遭雷击。   她仿佛一瞬间看到他身后开出了漫山的白色花朵。   是他!   是清溪山上那个恐怖至极的男人! 第24章 他握住她的双腕,将她压……   他靠的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晰看见他眸中的戏谑和故意。   掌心都是因为恐惧凝出的汗,她忍不住后退,被他一把扣住了腰,往前一拽,便撞进他硬邦邦的胸膛里。   他弯眸笑:“别乱动,要掉下去了。”liJia   云冉冉浑身都僵硬了,该死,这人怎么出来的,不是有结界么?   她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出的结、结……”   男人奇怪的望着她:“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我是凌绝峰的大师兄,我不在这儿在什么地方?”   云冉冉一滞,说不出话来。   卿和担忧的望着她:“你好像很害怕,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   被他这话搅糊涂了,云冉冉自己也不确定起来,可刚才的一瞬,他那个笑容,的确同那人一模一样……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卿和大师兄温柔的望着她,明明温润如玉,亲切感十足……   是她方才出现幻觉了?   可仍然很奇怪,她警惕的问:“师兄明明修为低,可方才却让试炼石全部碎裂了,这就连宋界长老也做不到吧?”   卿和笑出声:“我逗你玩的,那是地渊暴动造成的,地渊每次暴动试炼石都会碎啊。”   云冉冉不服气,又问:“可你刚才还说‘几日不见’,我们分明没见过。”   卿和叹气:“师妹下山前不是去过交易司么?我就在那里啊,我以为师妹记得我呢,果然没实力在哪里都被瞧不起。”   啊……这……   云冉冉顿时不好意思,便道:“对不起啊,师兄……”   卿和笑的有几分勉强。   “没关系,习惯了。”   云冉冉便更加愧疚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但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忍不住问:“师兄明知地渊暴动,是不是故意让他们生死相搏?”   卿和温声:“是啊。”   啊,他这,果然还是存着不好的心思吧,云冉冉便道:“你怎么可以因为无聊想看戏就……”   卿和无辜:“师妹怎的又胡说八道。”   云冉冉恼了:“我哪里胡说……”   卿和按着她的脑袋,将她的目光转向搏斗的两人,轻声道:“你瞧,玉哲是不是要突破了?”   云冉冉一惊,她听说沈玉哲的修为卡在瓶颈许多年了,始终不得突破,而现在他身上隐有金光,的确是要在生死争斗之间突破境界。   难道卿和大师兄是为了沈玉哲,才特意谋划了这么多?   不能吧……   那两个师弟根本不尊重他,他竟然还为他们考虑?   难道他心里只有大爱,一心为了凌绝峰的总体实力?哪怕不尊敬自己也好,也要看到师弟们发热发光?   这世上竟有如此良善之人?   而且脑子居然这样好?这是怎么谋划的?   云冉冉再望过去的目光,已经满是崇拜了。   卿和瞧她这样,抿着唇直笑。   片刻后,沈玉哲竟真在这生死之间突破了,浑身金光暴涨,天地灵气一瞬间汇集,修为疯狂攀升,他一脚踹在颜修明身上,竟生生将他踹飞,狠狠砸在地上。   颜修明吐出一口血,萎靡不振,挣扎半天也未能爬起来。   竟真如卿和大师兄所言一般,云冉冉多少有些吃惊,忍不住转眸瞧他。   却见他张开双手,为难的笑道:“有劳师妹带我下去。”   也是哦,连个房顶都下不去,一撞就骨折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可怕的男人啊,一定是她想多了。   她伸手揽住他的腰,带着他一跃而下。   看着不远处的颜修明和沈玉哲,云冉冉忽而问:“师兄,若沈玉哲没有突破呢?”   卿和依然温和:“为了梦想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   云冉冉无端感受到一股寒意……   就在这时,沈玉哲得意的走到颜修明身边,颜修明正艰难的爬起来,他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将他又打的摔倒在地,随后一脚踩在他脸上,冷笑道:“以后给我识相些。”   云冉冉知道凌绝峰上的师兄们都暴躁,但还是吃了一惊。   卿和原本走在她前面,忽而笑眯眯的回头。   “哦,对了。”   “我其实是想看这个。”   云冉冉:……   这也太过恶趣味了吧……   从来都不可一世的颜修明被沈玉哲踩在脚下,心中屈辱可想而知。   卿和慢悠悠走过去,俯身问颜修明:“功勋怎么算呢?”   云冉冉觉着这大师兄委实残忍了些,但可能就是这种单纯的性格吧……   沈玉哲的脚尖略一用力,颜修明便涨红了脸:“算他的。”   卿和笑眯眯:“好。”   一场闹剧就这般结束,众人皆都散去,徒留下伤痕累累的颜修明。   云冉冉见卿和走了,急忙跟上,两人便又回了功勋兑换处,方才破碎的木桌已有人打扫过并且换上了新的。   卿和叫路过的小师弟送来了一坛酒,坐在桌前与云冉冉同饮。   云冉冉问:“师兄可见过宋凌云?他也是凌绝峰弟子。”   卿和修长手指握着酒杯,眼眸一抬,笑:“这不是来了么。”   云冉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便瞧见一个清秀的少年正走进功勋处的大门,很快朝着卿和走来。   少年拖过一只板凳,挨着云冉冉坐下,又取了酒杯自个儿喝了一杯,才叹气道:“大师兄,我已经照你说的将那报酬挂了上去,可还是没有云师兄的消息。”   云冉冉问:“你是宋凌云?”   少年有些丧气的点点头。   云冉冉道:“我有你师兄云谏的消息。”   少年一怔,眼睛一瞬间瞪圆了,激动的道:“快快、快告诉我。”   云冉冉看着他没说话。   少年很快悟了,从兜里掏出一只玉盒,在她面前打开,里面则放着一只古朴的铜钥匙。   云冉冉便将刻有云谏记忆碎片的两枚玉简丢给他,自个儿拿起了那枚铜钥匙。   这就是可以打开秘境之门的钥匙。   宋凌云道:“不知道是哪位师兄从地渊得来的,我用功勋换的,我一直发布寻找云师兄的任务,可始终没有线索,大师兄便教我将这钥匙作为报酬挂出去,果然便有了。”   卿和慢悠悠的饮酒:“只是试试而已。”   云冉冉仔细端详那钥匙:“可知这钥匙能开哪座秘境?”   宋凌云摇头:“不知道,不过秘境钥匙都有天机牵引,会在靠近之时给你提示,你恐怕得自己去找了。”   云冉冉便将钥匙塞进储物袋,宋凌云则将神识浸入玉简,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   云冉冉忽而想起,云谏既是宋凌云的师兄,岂不也是凌绝峰的弟子?便看向卿和:“大师兄,你可知云谏?”   卿和搁下杯中酒,笑道:“自然知道,云师弟天赋出众,原本大有作为呢,可惜一场历练,下落不明。”   卿和眨眨眼,笑的格外温柔:“这么多弟子中,我其实……最喜欢他啊……”   他温柔起来真要人命。   云冉冉有些发怔,她举起酒杯,掩饰般的一饮而尽。   “他的确讨人喜欢。”   ·   明月悬在屋脊之上,夜色正浓。   有人醉醺醺的撞进功勋处大门,摇摇晃晃往内里走。   此刻功勋处已空无一人,只有上首还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点了灯,在独自饮酒,瞧见来人后,眼眸一弯。   醉汉已走到近前,随后“噗通”一声坐在男人对面,脸还肿着,眼睛只能半睁。   “卿和,你说说,沈玉哲是不是小人得志,你看到他那嘴脸了没有?不过就是比我先突破,得意什么,等老子也突破了,一定弄死他。”   温润的大师兄给对方斟了一杯酒。   “修明,突破要机缘的,可不是说有就有。”   来人正是今日受尽屈辱的颜修明,他接过酒,闷头干了,觉得不爽,便抢过酒坛子往嘴里灌,灌了半天一抹嘴。   “老子拼了命也要突破。”   “哦?”善解人意的大师兄凑近他,轻声道,“今日地渊暴动,前五层都被沈玉哲扫空了,我记得第八层有大机缘呢。”   听到第八层,颜修明酒醒了一大半,他含糊的道:“八层太危险了,师尊不在,万一出事……”   卿和笑:“也是,算了,等几年后再突破也一样,沈玉哲嘛,你忍忍就过去了。”   颜修明猛地一拍桌子。   卿和不在意,慢悠悠的转头看他的月亮。   颜修明眸中闪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走了。   卿和瞧着他踉跄的背影,露齿一笑,格外惊艳。   ·   颜修明倒在第七层,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莽着冲进了地渊,从六层一路杀下来,最终止步七层,身上到处都是妖兽噬咬的伤痕,全身都在流血。   他恐怕要死在这里了,身体失去行动的能力,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耳边又传来嘶吼之声,黑暗中亮起几点危险的红芒,他知道这是妖物的眼睛,脸颊尚肿着,血水混合着泥土流下来,看的模糊不清。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他不想死……   那些红芒逐渐靠近,生死危机一瞬间袭上心头,他挣扎想要逃跑,可是身体根本无法控制。   恐惧、绝望、崩溃布满他的瞳孔,就在他疯狂大喊之际,模糊的视线中忽而出现一个人影。   一身白衣,笑的格外温柔。   这是……大师兄?   以大师兄的修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眼泪一瞬间涌出,哭喊道:“师兄救我师兄救我。”   那人缓缓走到近前,那些红芒四散而逃。   颜修明伸出手,想要攥住他的衣衫,可那人却轻巧避开,随后俯身,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拉的直起了上半身。   好痛!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勉强睁开眼,便对上了卿和略显失望的眼睛。   “修明,怎么在这里倒下了?”   他涕泪横流:“师兄救我,师兄救我。”   惯常温和的师兄薄唇一抿,拉出一个不悦的弧度,他直起身,却依然拽着他的头发,随后一用力,便将他拖拽着往前走。   颜修明身材魁梧,修为高深,可在这男人的掌心,却丝毫无力反抗,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破布娃娃。   他的身体被坚硬的石块割的痛不欲生,身后蜿蜒出一条漫长血线。   高大的白衣男人拖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悠闲自得,像是在林间散步。   颜修明不断哭喊求饶,可却丝毫无法阻止他。   头顶的圆月异常温柔,拉长了这可怖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男人终于停下。   他松开手,蹲在哭喊的男人面前,将指尖的血抹在他的脸蛋上,随后眉眼弯弯。   “修明,这才是八层。”   颜修明一瞬间面如白纸,当场崩溃,边痛哭边哀求 。   卿和温柔的揉了揉男人的头发。   “这副样子,比白日里可爱多了。”   “走到底,有根锁链,记得斩断。”   “别叫我失望呐。”   男人抿唇轻笑,眉眼皆和煦。   ·   云冉冉几天后才听到这个消息,据说凌绝峰的颜修明师兄醉酒后不慎坠入地渊,差点死在第八层,还是宋界长老察觉不对,急忙赶回救了他一命。   可他已肉身尽毁,修为尽失且神志不清,徒留一道残魂,目前正养在魂灯里苟延残喘。   而更可怕的是第八层的天道锁链被颜修明崩溃后斩断了一根,一想到下面镇的那人,一众仙尊脸都吓白了,连夜赶来修复。   可是凌绝峰镇守地渊,结界威力强大,弟子们修行其上,只要不自己作死进去,都不会有生命危险,颜修明作为凌绝峰的二师兄,不应当如此不小心。   难道是沈玉哲趁他醉酒偷袭?   反正不可能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那可真是个善良的可人儿……   云冉冉很快把颜修明的事情抛诸脑后,她得考虑自个儿的生命安危。   这偌大的太华宗,要找一个幼年态正在受苦的病娇魔尊,尚需些时日,她还是把目光重新转回天衍身上。   目前天衍对她仇恨度高,甚至想杀她,她得想办法扭转他的想法,不求对她有好感,至少不杀她吧……   可是要怎么做呢?   正思考的时候,橘子小师妹匆匆跑来,在院子外大声喊:“云师姐,云师姐,一级警报,一级警报。”   话音未落,太华峰上的古钟便发出了沉重的嗡鸣。   这可是战时急报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橘子拽着她便往大堂走,又恐惧又期待:“天衍仙尊要来。”   云冉冉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狐疑的问:“他来干什么?又来拆家么?”   她可是听说师尊的府邸被他拆了,这还没建好呢,怎么又来了?   等等,该不会……是为了杀她来的吧?   不能吧……   她在他的仇恨榜上不可能那么靠前,冷静!   橘子道:“是为了洛玉。”   云冉冉眉心一拧,不是吧,这才多久啊,已经进展这么快了?   橘子翻了个白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洛玉先前在清溪救过仙尊的命,还贴身喂过水,就这样融化了冰山般的仙尊。”   她怎么不知道,她还亲眼瞧见了呢……哼……   “前几日宗主带着洛玉亲自去找仙尊,好巧不巧的,仙尊不知何故无法动弹,已困在寝室数日,洛玉便留下来贴身服侍了好几日。”   “自那后,仙尊便对洛玉不一般了。”   云冉冉微微吃了一惊,还有这种事?   肯定是洛玉的系统发布了新的拯救任务,估计天衍已经被她征服了……   这下糟糕了……   天衍为了洛玉而来,而她作为太华第一炮灰,作用就是给洛玉带来爽感,那岂不是今天的打脸对象?   要命了,她这样没有任何准备的面对这两人,不是自取其辱么……   脚步愈发缓慢,甚至有掉头回去的冲动,可警钟响了,青云一脉弟子必须集合这是规定,即便回去也会被召来。   即便拖延也还是到了议事大厅,一众师兄妹都聚集在一起。   神情都差不多,一面期待一面恐惧。   青云仙尊站在上首,神色凝重,顾亦亭则守在自个儿小仙女的身边。   小仙女本人洛玉面容恬静,一副不知道风雨即将倾盆的天真娇憨。   她微不可察的扫过刚进入大厅的云冉冉,红唇微勾。   天衍是五星难度,一次攻略失败她并未气馁,只要不死,系统自会给她创造第二次机会,前几日便叫她等来了这个机会,几日精心侍奉,他看自己的目光明显不同了。   这不就为她特意上门了么。   至于云冉冉,抢了那个少年又能如何,天衍想杀她的心,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云冉冉同橘子混进人群,只希望待会不要找自己麻烦,左思右想从兜里掏出那本天衍癖好的册子,想临时抱佛脚,可就在刚打开的一瞬,铺天盖地的威压“嗡”的一声降临了。   本能的畏惧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眼前骤然晃过一袭玄衣,白鹤振翅其上。   所有人垂首施礼,不敢直视。   天衍仙尊到了。   这威压云冉冉感受过一次,再次承受还是几欲崩溃。   一个手抖,掌心的册子竟然“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在这空气都窒息的场上,清晰的像是嗦了一大口面。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动静,有人悄悄扭头看。   云冉冉吓尿了,哆嗦着想去捡,一双墨靴悠然出现在视线中。   心脏擂鼓一般,是天衍!   修长削瘦的手快她一步,捡起了那本册子。   云冉冉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发白。   那册子摊开的页面,正是无玄瀑布下打坐的禁欲画面。   妈的,刚才慌了拿错了!   空气一瞬间冷的快要凝固。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紧跟着她便听到了一声“呵”。   下意识的抬头,便瞧见那本册子在男人的掌心骤然变形。   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火焰在他黑色的瞳孔中跳跃,却丝毫没有融化内里的冰冷。   云冉冉第一时间便判断出。   他在生气!   云冉冉多少有些委屈。   说起来,她同天衍一共遇过两回,第一回 清溪,她虽先口出狂言但最后醒悟过来也拍了马屁,第二回常府,那更是话都没说她就溜了。   天衍怎么都不应该对她有这么高的仇恨值,一定是因为洛玉,一定是她吹的枕旁风!   可恶!这女人真不简单!   但是不能输!   她看着天衍愈来愈冷的眼神,一个箭步冲上去,当场抢下那本册子,往地上狠狠一砸,随后一脚踩上。   “就他也配与尊上相提并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刚我就气不过,册子上竟然写着【比肩绝世剑仙的禁欲佛子】,我呸,他也配,一时上头就砸在地上,没想到碍了尊上的眼,都是我的错,还请尊上谅解。”   这一出表演过于拙劣,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为了引起尊上注意竟然出此下策,舔的委实太丑陋……   橘子不忍直视,捂住了眼。   洛玉没想到她这么蠢,惊诧过度都忘了笑……   云冉冉也觉得尴尬,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保命!   趁着众人都在恍神的阶段,她飞快转身,一边说“我去思过崖反省,这就消失”一边往门边跑。   可还没走两步,就撞进一袭玄衣中,鼻尖一痛,硬生生挤出了生理性泪花。   抬眼一瞧,他不知什么时候挡在她面前,还挨得这么近,害她撞的生疼。   她哀怨的看一眼,默默退出去站好。   这狗男人一定是故意的,就他那身修为,还能让她碰到他?摆明了就想撞疼她,有病!   但她不能骂,挤出笑脸,无辜的道:“方才都是我真心话,绝无半句虚言,还请尊上不要怪罪。”   橘子都替她着急,这时候还想着舔,天衍仙尊何人,说真话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这种小手段天衍仙尊不知道见过多少,就她知道的,全都死在了沧澜府。   洛玉看着天衍冰冷的神情,心头禁不住一跳,这表情她侍奉他那几日见过。   说是侍奉,她其实根本不敢近他三尺以内。   凡有弟子未经通传,误入后院,他都是这副模样,目光冰冷空无一物,无论对方如何哀求,抬手便捏爆对方的头颅,鲜血秽物沾了满身,他也不在意,面容平静的继续饮茶。   没有愤怒,没有气恼,没有狰狞,没有狂妄,什么都没有。   她倒宁愿他有这些情绪,可怕的是那份平静。   比起一个人来,他更像一把嗜血的剑。   她觉得他根本没有心。   云冉冉居然碰到他,还在他面前耍手段,死定了。   在众人复杂的眼神中,沉默许久的仙尊终于开口。   “所以你觉得我好?”   洛玉猛然回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云冉冉揉了揉鼻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真诚。   “您在我心中,是天上那独一无二的金乌。”   众人:啊,这……持续丑陋……   可众人想象中的血腥场面依旧没有出现,就见仙尊冷着一张俊脸,慢条斯理的道。   “是么?”   “那你将你那点心意……仔细说与我听听。”   云冉冉一怔,脸颊腾的红了。   这不就是要她当众表白么?这么多人,这怎么好意思?她不要脸的么?   这家伙是有什么大病吧!   天衍看着少女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纠结模样,心情略有一些好。   他其实是为了洛玉来的。   因为拔骨凝分、身导致他元气大伤,即便再次回到本体,也因为重创无法行动。   正在恢复的当口太华带着洛玉来了,为洛玉求情,叫他放她一条生路。   太华开口,他得卖他这个面子,就应承了。   结果在一次昏睡又醒来之际,发现洛玉竟留在身边照顾他,少女忙碌又温顺的样子让他莫名心软,便没有赶她走。   后来彻底恢复,洛玉自行离开,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状态有问题,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照顾了几日就心软?   这洛玉一定有什么古怪。   正巧手中有得来的灵果碧落,便想着亲自送来给她,探一下究竟。   可没想到,一进入议事大厅,竟碰见了云冉冉!   呵,这不就巧了么!   这小混蛋还敢当着他的面看无玄!   他冷冷的望着小混蛋,看着她羞恼又愤怒的漆黑眼眸,手掌悄悄的在身后攥紧,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实在叫人心情舒畅。   “您修为高深,贵为修真界第一剑仙,令我钦佩敬仰,日夜思慕。”   她咬牙开口,白皙的小脸上因为被迫表白浮上了红晕,甚至连耳朵尖和脖子都渐渐发红。   “您容颜倾世,身姿潇洒,夜夜入我梦来,使我魂牵梦萦。”   这话委实恶心了些,她自己也受不住,别过脸,甚至因为太过破防而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冰凉的指蓦然扣住了她的脖颈,猛然一拽,将她压进怀里,她吓了一跳,飞快睁开。   仙尊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近在咫尺,他微垂了眼睫,将她扣在掌心,沉声道。   “看着我说。”   小姑娘一双活泼的黑眸里,瞬间写满了各式脏话。   但她没胆子说。   她拼命压抑了怒气,努力挤出崇拜的笑容。   天衍一丝不漏的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强扭的瓜不甜,但扭下来委实开心。   云冉冉心头悲愤,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他这样羞辱,她已经气坏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内心苦闷,无以言表。   她不知道的是,身边已经渐起白雾,早已隔开众人视线,她的一切羞窘,只有天衍一人能见。   她咬牙道:“您心地善良,从不与小辈为难,我就是喜欢您这一点!”   他自然看穿她的小计谋,挑眉:“撒谎。”   云冉冉心道你也知道你不善良啊,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硬着头皮:“我没撒谎,在我心中您就是这样的存在,善良,非常善良。”   天衍沉默的瞅着她,直看的她心虚的想要移开目光,却又不敢,只能直视着他,继而更加心虚,表情逐渐不自在、尴尬,最后快要绷不住。   在她崩溃的一瞬,他松开她,摊开掌心,一团疯狂挣扎的鬼脸黑雾便浮现其上。   云冉冉感受到其中的阴力,忍不住倒退一步。   男人冷漠的道:“吃了这个,我就信你。”   小姑娘一瞬间变了脸色,什么玩意儿就让她吃,士可杀不可辱,这狗男人根本就没打算放她一条生路,玩弄她这么久,居然还是要杀了她!   混蛋,不可原谅!   其实掌心这个就是灵果碧落,蕴含大量魂力,对滋养魂魄十分有益。   但看着小姑娘恐惧又愤怒的样子,天衍一点儿也不想解释。   云冉冉浑身戒备,反正都是死,他要是逼她吃,她就跟他拼了!   天衍对她那副玉石俱焚的模样很满意,呵,她也有今天。   看在云冉冉眼里,就是这个混蛋冷冰冰的站着,一副想要弄死她的样子,他迟迟不动手,她心理承受能力有限,实在受不了,拔腿就跑,可还没跑多远,手腕便被拽住,随后腰间一紧,人便被往后一推,狠狠的撞在身后的墙上。   男人紧跟着欺身上前,将她的双手手腕在身后反剪,单手握住,轻松便将她困在怀抱与墙壁之间。   动不了!   还离得这么近!   还被迫拱起腰身,巨羞耻!   要死了!   小混蛋脸上精彩纷呈,神情变化那叫一个迅速。   天衍将碧落灵果递到她面前。   “若是这样你吃不下,不如……”   他薄唇微抿,掌心一动,那枚碧落灵果竟变成了一串沾着水珠的紫玉葡萄。   水当当、红润润,果肉剔透,汁水充盈。   葡萄?   为什么是葡萄?   这玩意儿奇奇怪怪,变成葡萄有什么用啊,还不是会死人!   有病吧!   可是逃不掉,被他牢牢锁住了。   天要亡她!   天衍用灵力锁将她的手腕固定在头顶,腾出双手,随后取下一颗葡萄,在她恐惧的眼神中,将那紫色的果肉送到她唇边。   他眼眸半敛,低声:“张嘴。”   小姑娘死死抿着唇,双眸喷火的瞪着他。   挺好,他喜欢她的倔强。   当即伸出手,捏着她的小脸,迫使她张开嘴,在她崩溃的瞪视下将葡萄塞了进去,随后反手捂住。   眼眸一压。   “咽下去。”   呜……   云冉冉眼泪都要出来了。   要吐吐不出,不咽也不成,她痛苦万分,最终还是“咕咚”一声吞了。   绝望化作泪花,浮现在眼角。   这该死的狗男人!   可恶,还有点好吃!   她思绪纷乱,另一颗葡萄已经紧跟着喂了过来,她紧闭着唇,他冰凉的指便捏上了她的鼻尖,在她被迫张嘴呼吸的时候,一颗圆滚滚的果肉被强行塞了进来。   刚要吐,那人又捂住了她的唇舌。   呜……这个混蛋,都是跟谁学的,怎么这么丧良心……   他明明有更快速杀死她的方法,偏要选这种折磨至极的,好恶毒一男的!   泪花模糊了视线,冷着脸喂葡萄的男人没有丝毫表情,但她分明瞧见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王八蛋!   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士可杀不可辱,她要咬舌自……   男人忽然问:“你是自己吃,还是我继续喂?”   嗯?   悲愤欲绝的她忽然一怔,略一思考:“我自己吃!”   说完一顿,心态瞬间崩了,自己吃什么鬼,她才不受他这个鸟气,她要跟他拼……   “来,自己吃。”   圆滚滚的葡萄摊在掌心,递到了她的眼前。   小姑娘脸蛋涨红,情绪又被他打断了,这要进入刚才的状态,还得重新起头……   男人道:“吃完就放你走。”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像是在思索他话的可信度,片刻后,认命般的低下头,用嘴巴咬住一颗葡萄,“咕咚”一声吞了。   软软的唇贴在他掌心,偶尔略过的舌尖带来一阵酥麻。   天衍面无表情,眼睫却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毛绒绒的脑袋拱在他身前,像一只贪食的小狗。   小姑娘飞快的吃完葡萄,随后瞪着他,像是在等他兑现承诺。   朝气蓬勃、充满灵气的黑色眼眸,含着不安、愤怒和隐隐的期待。   随意戳一戳就能引起巨大的情绪变化。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他懒懒的靠近她,轻声道:“我骗你的。”   愤怒和仇恨一瞬间冲上云冉冉的头脑,她再也无法忍受,大声骂道:“你这个禽……”   眼前忽而场景变化,像是某种她没注意到的隔绝屏障骤然消失,一直安静的四周突然响起诸位弟子的议论之声,她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含着讥讽和嘲弄。   天衍站在她面前,淡声道。   “既然你如此钦慕于我,这次便不怪罪你,往后多加注意便是。”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你觉得呢?”   云冉冉已经冲到脑门的愤怒就这样被生生截断,几乎憋出内伤来,但只得将后面一肚子脏话都憋回去,气闷到几乎带着哭腔。   “多谢仙尊,我以后不会了!”   这个王八蛋!   她委屈!   呜!   橘子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就是云冉冉夸了仙尊几句,仙尊就大方的原谅了她,简直不能再和谐。   仙尊原来是这样的性格么?   难道传言言过其实,他其实非常的单纯善良?随便几句花言巧语就能俘获他的心?   而洛玉已经气到咬牙切齿,她可是救了天衍两次,他也不过对她略有特殊,而云冉冉就废话几句,他居然不杀她?   凭什么!   她忍不住看向云冉冉,却发现后者正愤怒的瞪着她,仿佛在说。   “算你厉害!”   洛玉一阵气闷,就无语,非常无语!   ·   “呕……呕……”   云冉冉抱着个盆已经吐了一刻钟了,还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从议事大厅出来她就直奔自己的小巢,找了个盆就开始试图把那该死的葡萄吐出来,可那玩意儿吸收贼快,竟然一丝儿也吐不出来,随后身体就逐渐开始发热。   她头昏脑涨的坐在床上,随手一摸,摸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扭头一瞧,才发现是被她绑住的小柒,少年手脚俱被绑着,蜷成一团,眼巴巴的望着她。   像只无措的小鹿。   失了魂的小柒总让人觉得可怜兮兮,她想着自己回来了,便松开他的绳索,少年重获自由,乖巧的坐在角落。   云冉冉头痛不已便没管他,谁料一炷香后再看,这家伙已经把方才的绳子缠到了脖子上,云冉冉气的胃疼,恼怒的瞪过去,小傻子也愣住了,握着绳子一动不敢动。   云冉冉咬牙:“放下。”   小傻子沉默许久,像是在理解她的意思,随后才慢慢拆下绳子,可白皙的脖颈上已经多了几条红痕。   这家伙一下子不看着都不行,云冉冉只好忍着头痛看着他,许是目光太过锐利,让小傻子陷入了迷茫。   他愣了好久,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开始脱裤子。   云冉冉:……   “你给我穿上!”   云冉冉气到吐血。   她什么时候要他脱过裤子?   不过就是先前给他涂药,他挣扎的很剧烈,逃走的时候被她捉住腿,往回拽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一点裤子,那时候他气的快要哭出来了,也就那一次而已。   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又不是流氓!   这家伙怎么就能记住这种事儿?   要么倔强的恼人,要么乖的离谱……   她的头更疼了,少年见连脱裤子都被拒绝之后,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他坐在原地,目光疑惑而懵懂。   然后他便看上了四四方方的玉枕,拿着尖尖的角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云冉冉崩溃了,朝他招招手:“过来。”   少年一怔,便抱着玉枕爬过来,在云冉冉身边坐定。   云冉冉抽走玉枕,头疼道:“手背到后面去,不许乱动。”   少年虽然不懂,但还是照做了,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云冉冉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况,一阵一阵的,可能是恢复期,兴许过阵子就又恢复活泼了。   剧烈的疼忽而涌上脑袋,让她忍不住发晕,就在这时,一只小手拍上了她的后背,随后奶声奶气的问:“好些了么?”   这声音不是小柒,云冉冉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去,便瞧见床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只短短的麻花辫,穿着麻布灰的小裙子,唇红齿白,娇憨可爱。   云冉冉眼睛一瞬间睁大,这、这、这不是阿丁么?   之前都是一团黑影,这怎么有脸了?而且,怎么能说话了?   云冉冉结结巴巴的道:“阿、阿丁?”   小姑娘捧着肚皮:“姐姐吃了好东西,我也很饱,忽然就这样了。”   吃了好东西?   云冉冉眉心紧拧,她就吃了天衍硬喂的葡萄,难道那玩意儿真是好东西?   那是好东西干嘛要那样对她,还是有病!   不过能看到阿丁凝出实体,她自然高兴,虽然仍旧是个魂魄,但也比先前殷实多了。   兴许假以时日,阿丁可以重新化形呢,看来往后得多找些魂魄类的丹药喂一喂。   不过一想到天衍,便气的咬牙切齿,就那个混蛋性子,她根本不可能攻略成功!   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摸出一看,满是裂痕,像是气到七窍生烟之后又缓慢愈合。   【天衍的仇恨值降低了,甚至多出了一丝好感。】   云冉冉:?   什么啊?胡扯的吧?   【刚以为你是真的蠢,原来早有谋划,都是演的啊,失敬失敬。】   云冉冉:……   是天衍疯了,还是她疯了?   【没想到你竟能如此洞察人心,先前是我草率了。】   云冉冉嘴角抽搐:“那是自、自然,一切尽在掌、掌握中。”   什么鬼啊,刚才那通胡来怎么还勾起了他的兴趣?   她眯着眼认真思索,她就昧着良心夸了他两句然后被他强迫着摁到墙上……喂了葡萄……   那家伙该不会……喜欢那种姿势吧?口味这么重?是变态来的吧……   【继续努力。】   【三月之后,洛玉会在太华宗诛仙台将你一剑刺死,你至少得完成一个任务,才能摆脱宿命之剑的降临。】   三个月?这么快?   至少完成一个?目前只有天衍近在眼前……   可那家伙的喜好,她配合不来啊……太羞耻了……   但为了小命着想,三个月能不能克服呢?   就在她眼神逐渐变态的时候,腰侧逐渐发烫,她下意识的将那物摸了出来。   秘境钥匙?   此刻古朴的钥匙正在发着微光,这是怎么了?   阿丁扒拉着她的袖子,惦着脚尖看,看了片刻道。   “‘境云天’西行五百里处。”   云冉冉吃惊的看着她,先前宋凌云说钥匙只有临近秘境才有气机牵引,没想到阿丁竟能直接读出讯息。   “阿丁,你看的见?”   小姑娘点点头,指指钥匙:“上面写着呢。”   云冉冉什么也看不见,阿丁可能是魂力充沛的缘故,不过境云天叫她有些惊讶,这是菩提寺的坐落之处,也是无玄小师父的佛门。   她忽然想起那个生死大劫,也许不用完成某一件任务,每样都完成一点,兴许也可以逃脱,比如向无玄小师父讨一个金钟罩,又或者她进入秘境,得到了某种天材地宝,功力大涨……   这些都比得到天衍的心来的容易吧?   如果实在不成,她再去找他,看看能不能配合他的喜好……   目前当然是优先选择秘境,她略一思量,打算去一趟凌绝峰。   待得头痛彻底消了,她便起身,少年还乖巧的背着手,她叫他过来,他便爬到她面前,她揉揉他的头发,将他推倒在床上,随后取出发带束了他的手脚。   他又乖又软,眼眸透亮的望着她。   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他长长的眼睫,他闭眼又睁开,似是觉得痒,昂起脑袋,忽而张嘴咬住了她的手指。   软软的、有些湿润。   云冉冉一怔,脸颊“腾”的便红了,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这家伙,怎么狗一样的。   她抽出手指,看见上面浅浅的牙印,连脖子根都红了。   ·   云冉冉换过几座传送阵,来到了地渊之上的功勋兑换处。   秘境钥匙是宋凌云的,她来是找他打听一下秘境的注意事项。   她抬脚进了大门,卿和正坐在柜台后懒洋洋的饮酒,葱白指尖握着青花瓷,一仰头,便露出了修长脖颈和分明的锁骨。   听见动静,慵懒目光从碎发间透过来,带起一丝儿难以捉摸的笑意。   云冉冉脸一红,在他面前坐下。   他慢悠悠搁下酒杯,前倾身子凑过来。   “听闻小师妹昨日大胆告白了?”   啊……这……   云冉冉挠挠头发,尴尬笑道:“不、不是……”   一杯酒被推到面前,她为了逃避回答,忙不迭的抱起,直接灌了半杯,随后岔开话题:“我近日打算去秘境,不知道宋师兄在不在,想找他打听些消息。”   卿和看着她微红的脸,笑道:“他入渊历练去了,我对秘境略知一二,不如……我与你同去。”   云冉冉惊讶的看他:“可师兄你……”   她想说你修为低,身子骨弱,撞个桌角都能骨折,我带着你不是累赘么,但看着他那张脸实在不忍心说,支支吾吾的捡不出好词儿。   卿和:“你是想说我修为低出行危险么?”   云冉冉不好意思的点头。   卿和笑:“原本是,甚至不能出凌绝峰结界,可最近修为见涨了,倒是可以近距离活动一下。”   云冉冉更疑惑,上回见面不过隔了几日,颜修明还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大师兄修为居然还能见涨的?   “总之,不会拖你后腿。”   他见小姑娘不说话,眼眸微垂,语气落寞:“怎么,你也嫌弃我么?”   云冉冉急摆手,道:“没有没有,那就一起走。”   卿和伸手取过云冉冉掌心的半杯酒,就着她饮过的地方,搁上自个儿的唇边。   “那就这样说定了。”   随后勾唇一笑,一饮而尽。   云冉冉脸颊腾的烧了起来。   几日后,云冉冉出了乱山峰的传送阵,立在太华山脚下,还是忍不住想起那日的事儿。   大师兄实在太撩人了……   眼眸一转,便瞧见正捡起石子往口里塞的小阿柒,急忙冲上去夺了他的石子,一把攥住他的双腕。   小阿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这家伙一刻都不能省心。   云冉冉取出发带束了他的手腕,将另一端握在掌心。   就在这个时候,传送阵一阵闪烁,有人白衣潇洒的走了出来。   正是卿和,他看到小柒时,微微一怔。   云冉冉解释道:“这是我师弟,他练功时走火入魔,脑子有些不清醒,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他平时很乖的,师兄不要介意。”   卿和笑眯眯:“不介意。”   男人目光落在少年腕间薄草色的发带上,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师妹,我帮你牵着如何?”   啊?这……   卿和认真道:“师妹修为比我高,万一遇到危险,总不能因此束手束脚。”   云冉冉一想也是,便将手中发带递给卿和,叮嘱道:“师弟很乖的,别弄疼他。”   卿和温文尔雅:“自然。”   他侧眸回看了一眼小阿柒,唇角微扬,微不可察的一扯,小阿柒便不由自主往他面前栽来。   天衍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眼看就要撞到前方那人,他猛然一个转身,险险避开,待他站稳后,才看清那人的脸。   随后便看见了他掌心的发带。   眼眸一瞬间睁大。   这个小混蛋!   居然雇了个男人牵他!!! 第25章 傲娇少年与废物美人   云冉冉猛烈的感受到了小阿柒愤怒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他恢复了,他又从阿巴阿巴的小傻子变回了那个摸一把就脸红的傲娇少年。   虽然喜欢,可是让人头疼。   他沉着脸瞪她,她觉着再不管管,他就要闹了……   她朝卿和伸出手:“还是我来吧。”   卿和弯眸笑:“我最会开导师弟了,别担心。”   云冉冉想他毕竟是大师兄,师弟众多,平日没少做工作,便同意了,将两人留下,转身去驿站租马车。   卿和见她走远,把玩着掌心的发带,朝少年露齿一笑。   小阿柒冷冰冰的望着他,片刻后神情一凛,黑眸中杀气四溢:“是你。”   卿和笑:“欢喜么?”   “你是怎么爬出地渊的?结界分明还好好的。”没等卿和回答,小阿柒眼骤然一眯,“颜修明……”   卿和不置可否,懒洋洋的笑。   “是你叫颜修明坠入地渊,命他为你砍断了锁链。”   卿和摇头:“别冤枉我,是他自己进的地渊。”   这家伙的鬼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小阿柒身上寒气渐起。   卿和远眺沧澜府,懒懒笑道:“你杀了我,我不过再回去睡个十几年,可你这具分、身,与本体有了牵连,保得住么?”   天衍眸色沉沉。   “跟着她做什么?”   卿和叹息:“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出了结界修为大削,做不了什么,多年不见天日,不过出去瞧瞧山海……”   他顿了顿,目光大有深意的落在天衍脸上。   “没有自由这种事,别人不理解,你还不懂我么?”   “不如彼此放过,如何?”   少年依旧不语,但黑眸中的杀气却减弱了许多。   卿和知他应了,便笑着替他解开腕间的发带,随后将那冰凉丝软的发带在自个儿手腕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天衍的目光落在那薄草色的发带上,目光逐渐复杂。   云冉冉租好马车回来,见两人很和谐,很满意,但绑在小阿柒腕上的发带没了,便同卿和道:“师兄,他不能……”   卿和道:“师弟方才同我保证过了,不会有问题,我看着他,出了什么事儿,我负责。”   师兄很自信,那也行吧……   云冉冉看了一眼自个儿的发带,师兄好像没有要还的意思,她也不好意思要,干脆不问了。   她招呼两人上了马车,便往境云天的方向去。   半月之后,三人便到了境云天西行五百里,秘境所在处。   彼时天色已暗,可这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一片荒原和杂草。   卿和道:“秘境通常隐在结界之下,入口亦不稳定,你拿着钥匙四处走走,大概就能找到。”   云冉冉便将钥匙攥在掌心,漫无目的的在荒原上来回走。   她边走边问:“师兄,你知道这秘境是关于什么么?”   “我听说若是仙尊陨落的洞府,大概率可以得到衣钵传承,若是魔尊的遗留物,很可能会步入陷阱之中,成为大魔复生的养料。”   卿和懒洋洋的问:“你怕么?”   云冉冉道:“还行吧,不过师兄若是有所顾忌,倒是可以在外候着。”   “我跟师兄保证,我得到的东西,定然同师兄和小柒均分。”   卿和微微一怔,笑:“我可以信任你么?”   他像是随口一问,但那双眼眸却显得异常认真。   云冉冉拍胸脯:“当然。”   卿和瞧了她片刻,笑道:“说了一同进去,我自是不怕的。”   就在这时,云冉冉掌心的钥匙忽而光芒大盛,随后便突兀的化为一道流光,往前方撞去,像是撞到了某样屏障上,紧跟着便响起了碎裂之声。   眼前的荒原和杂草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眼前漆黑一片。   云冉冉情急之下拽住了小柒的手,少年默默看她一眼,没有反抗。   黑暗在几息之后消散了,片刻之后,耳边听到了嘹亮的蝉鸣,随后,湿润的河风掠过了鼻端。   云冉冉睁开眼,看见了一座漂泊在水上的小镇,一轮圆月悬在高空,洒下幽幽的银霜,而她正在站在郊外通往小镇的石子路上。   镇子外围分割成整齐的田地,种的却不是农作物,而是各种灵药灵草,一片绛紫、一片粉红,一片金光,散发着诱人的灵气,在月光下闪着润泽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   云冉冉很惊讶,这怎么同她想的不一样?不应该是废墟、洞窟、坟冢一类的么?   怎么会是一座小镇?而且瞧上去还有人生活,外面这些灵田种的皆是外界罕见的灵植,灵气浓郁程度,她见所未见。   这秘境竟是一座被封印的小镇?   太奇怪了。   这个小镇比从前见过的清溪村大上不少,房屋也整齐干净,远处房屋还飘着炊烟,像是有人正在准备晚餐。   小柒脑回路迥异无法沟通,云冉冉便去问卿和:“师兄,你可知这怎么回事?”   卿和摇头。   那只有进村子看看了,但这场景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她不敢贸然前行,就在这时,一只小黄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直扑向她的裤腿,“嗷呜”一声就咬住不松。   云冉冉弯腰朝小黄狗捞去。   身后的草丛蓦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云冉冉惊讶之余回头看去,便瞧见一双焦急又恐惧的黑眼睛,又大又圆,藏的不甚好,在与她对上的一瞬间,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云冉冉略一思量,便将小黄狗扯开,捞进手里,小黄狗因为恐惧朝她发出低吼,她便从兜里摸出一只野果,塞进它嘴里,随后将它往身后一丢,不再管了。   小黄狗低低“呜”了两声,转身跑进身后的草丛中,草丛又是一阵摇晃,很快便归于安静。   卿和笑眯眯:“放走做什么,抓了问话啊。”   云冉冉道:“师兄,别欺负小孩啊,镇里不是有人么,我们去问大人。”   卿和不再说话,临行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弯眸笑了笑。   云冉冉带着两人便往镇里去,三人动静不算大,但走到镇子口,便被人拦住了。   是四五个壮年男人和一个斯文的中年人。   几人站在入口处,头顶上一块石头砌成的门楼,上面用红漆写着“灵光镇”三个字。   中年人笑着上前一步,问:“我是灵光镇的镇长崔海,几位从何处来?”   云冉冉不知该如何解释,便道:“在野外修行的时候,误打误撞便进入了这里,不知道这里究竟什么情况,崔镇长可否与我们解释一下?”   崔海和蔼的道:“来者皆是客,既然三位有缘来此,不如一道吃些便饭,再慢慢了解。”   云冉冉应了声“好”,便随村长去了。   那几个壮年男人脸色却不甚好看,但碍于镇长,最终什么都没说。   三人随着镇长往镇中心走,沿途云冉冉看到不少人从家里出来,热络的同镇长打招呼,同时也对他们好奇的上下打量。   云冉冉看着这一群男男女女,有老有少的,觉着镇长人缘真不错。   镇长来在一栋二层大宅前停下,示意三人进去。   进去之后便是一个露天的长庭,内里搁着一张木制圆桌,上面摆了一坛坛的美酒,却并未有任何果蔬肉类。   云冉冉有些疑惑,不是吃饭么?怎么只有酒?   她方才观察过,灵光镇的人身上有着充裕的灵气,比外界普通百姓强上许多,但论起修为,还比不上小柒,定然是要进食的,可桌上只有酒,没有任何食物,她联想到方才看到的药田,也没有种植任何农作物,那他们平日都以什么为食?   崔海走上前,打开桌上酒坛的封口,取过瓷碗,倒了满满一杯。   酒液是浓郁的奶白色,在倾倒的过程中,散发出惑人的香气,让她口舌生津,忍不住想伸手取过就喝。   崔海一共倒了四碗,将三碗推到他们面前,笑着道:“这是我们灵光镇的特产,灵花酿,就是用诸位方才见到的灵草酿造而成,对身体大有裨益,我们日常也是以这种花酿为食。”   竟然以花酿为食?那身体里灵气充裕就说得通了,毕竟这种东西清理身体浊物还是很有用的。   崔海道:“几位今夜不如就住在我家,有什么问题天亮了再作打算。”   “我们这儿入夜了不太安全,诸位还请不要乱跑。”   云冉冉想到方才那个躲在草丛里的孩子,便道:“不太安全?有个孩子还在郊外呢。”   崔海闻言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怎么又跑出去了,那孩子有些不正常,总爱说胡话,真让人操心。”   “诸位请自便,如若要休息,上二楼即可,我得出门一趟。”他说完便匆匆离去,看样子是打算去找那个小孩,可他说那小孩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云冉冉走近正在收拾桌子的小侍女,问:“那小孩怎么了?”   小侍女吓了一跳,看见是她,勉强笑了笑:“小白自幼没了父母,叛逆又胡来,总是说谎欺负人,大家心疼他,都变着法子哄他,可他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   “最近精神状况也不太好,总是说些疯言疯语,还一声不吭的跑去郊外,让镇长操碎了心。”   小白看来是那孩子的名字。   云冉冉瞧这姑娘人美心善,也不像撒谎的样子,便不再问,拿起桌上的灵花酿,略一思量,一饮而尽。   刚喝完搁下瓷碗,手臂蓦然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攥住,她一低头,对上了少年一双黑漆漆的眼。   约莫十三四岁,是个男孩,眼眸里满是倔强和警惕。   这不是她在草丛中看过的那个孩子么?他什么时候跑进来的?怎么能在她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挨到她身边?   小孩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尖锐:“别喝。”   云冉冉看着一干二净的碗:……   这不早说……   小孩死死盯着她,五官因为恐惧有些扭曲变形,一张小脸显得格外阴沉。   “他们都有问题。”   这小孩的确很奇怪,她便问:“他们是谁?有什么问题?”   小孩攥她的手指蓦然用力,眼眸也在一瞬间亮的骇人。   “镇上的人。”   “镇上的人都疯了。”   这难道就是他们口中的疯言疯语么?   小孩有些激动,他踮起脚尖,在云冉冉耳边道。   “他们每一个人都杀了人。”   小孩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叫云冉冉头皮一阵发麻。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可没等她细问,崔海气喘吁吁的从大门跑进来,一看见小白,当即走上前,一伸手把他抓回怀里,气道:“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么,就知道乱跑,以后天黑不许去后山,听见了没?”   小白没说话,也没挣扎,被他抓着就一动不动。   崔海又看向云冉冉,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书白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带走,你们也别放在心上。”   云冉冉看着沉默的小孩,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崔海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苦笑道:“这孩子是不是跟你们说什么胡言乱语了?”   “类似我们都杀人了什么的?”   啊?这……   崔海看到云冉冉尴尬的表情,便道:“他啊,逢人就这么说,不知道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好的孩子变得神神叨叨,可愁死人了。”   崔海如此坦然,倒叫云冉冉不好意思起来,她讪讪笑道:“没事就好。”   崔海叹了口气,拽着小白的胳膊将他往后院带,一路絮絮叨叨的数落:“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脏,有没有受伤?”   声音愈来愈远,渐渐消失不见。   云冉冉回过头,刚想问卿和意见,便见他举起那碗花酿,仰头喝了,片刻后满足的放下,一滴不剩。   云冉冉:……   卿和看着呆滞的云冉冉,笑眯眯:“你都喝了,总要与你同生共死嘛。”   云冉冉觉着这师兄怎么比小白还能胡说八道呢。   她又看小柒,想着事儿没弄清楚,叫他先别喝了,刚看过去,便见他已经在擦嘴了……   真不省心……   后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大概是崔海在给小白洗澡,院子里独留一轮圆月,清清冷冷。   小侍女前来,说被褥已经收拾好,叫他们上楼休息。   云冉冉便带着两人上楼,小侍女收拾了两间出来,被褥松软,干干净净,还有好闻的药草香味儿。   小侍女退去后,三人待在外面的长廊上,打量小镇。   入目是整齐的建筑群,灰瓦白墙,错落有致,再普通不过。   云冉冉倚在栏杆上,眉间有夜风掠过,她问卿和:“师兄怎么看?你觉着是哪一边出了问题?”   卿和背靠着栏杆,用两只手肘闲闲支着身体,侧眸瞅她。   “崔海都没问我们是做什么的,又要往哪里去。”   “一个被封印的小镇,看见外来人居然丝毫不警惕,就这样请我们进家门……”   他笑了笑:“他对我们丝毫不好奇呢。”   云冉冉也想到这点,接口道:“好像根本无需知道一样,是太淳朴善良毫无戒备之心还是……”   卿和道:“是啊,死人就完全不用担心,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这话他说的极轻松,轻松到像是完全不在乎一样。   卿和总是懒洋洋的,嫌不够热闹,说起生死来总像开玩笑,小柒就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活在自己的世界了,时时想死去。   一个比一个奇怪。   云冉冉道:“所以师兄也怀疑镇长?你相信那个小孩说的话?”   卿和摇头:“不知道,两个都奇怪。”   云冉冉觉着现在就算去问也找不到人,不如先睡了明日再做打算。   既然有了卿和,小柒自然和卿和一间,她便不再管,转身走进房间,反手关房门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扣在门板上,高大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挤进了门内。   云冉冉看着进她门的小柒,一时有些错愕,随后很快安抚道:“小柒,你同师兄待在一块儿,他看着你比较方便。”   小柒表情冷淡,不由分说的靠近她,低声道:“担心的话,可以绑我。”   这家伙,从前绑他的时候一副要死的样子,现在竟然主动要求?   怎么,这种事还能上瘾么?云冉冉百思不得其解。   卿和站在门口,笑眼看着这一切,随后温和道:“既然如此,那我去隔壁,若有事,便叫我。”   云冉冉点头应是,众人便都回了房里。   因着床大,云冉冉干脆将小柒缚了手脚,扔进床内侧,又用被子将他裹好,自个儿往外睡,几乎躺在床沿上。   片刻后,房里的灯火暗了,月亮也被厚实的云层遮盖,整个小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云冉冉睡得迷迷糊糊,忽而有什么冰凉软腻的东西碰到了她的脸,她猛然惊醒,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头皮一阵发麻,在对方发出“嘘”的一声后,才压抑住喉中的尖叫,快速冷静下来。   她从兜里掏出一枚荧光石,勉强照亮了四周。   这深更半夜爬到她床边,还用手碰她脸蛋的正是先前的那个小孩,此刻洗干净了,倒也是个清秀的男孩子。   他神情阴郁,死死的盯着她。   这家伙果然有病啊,大半夜的,吓死个人,这小孩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内侧的小柒也清醒过来,他因为被缚无法起身,正要抬头,一只手便伸过来,将他按回被子里,轻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抚他。   他烦闷的甩甩头,想叫她放开,却被她警告似的捂住了口舌。   到了舌尖的音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声,他气红了脸。   云冉冉察觉到掌心升起的热度,知道这家伙又炸了,阴沉沉的小孩还在这儿,不想同他折腾,便传音道:“是你要进来睡的,再闹就去同师兄睡。”   小柒闷哼一声,终究消停了。   云冉冉本就是合衣睡的,此刻坐直身体,看向小孩,问:“你怎么跑来了?”   “我叫尹书白。”他声音低低的,显出少年的清脆,“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信我。”   云冉冉没好气:“你三更半夜跑到我床上要我怎么信你?”   尹书白低下头,情绪更低落:“我是怕被他们发现……”   “我亲眼看见他们杀了人,不止一个,原本村子里不止这些镇民的,钱叔、张婶都没了,我上回亲眼看见崔叔拿刀捅进他夫人的胸口。”   他停顿了下,才又续道:“第二天我赶紧来找人,夫人果然没了,到处都找不到,也没有坟,也没有尸体。”   “我、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跟镇里其他人说了,可大家都觉得我疯了,是我有问题。”   “说大家都看见夫人前些日子出了镇,去外界了,我一定是过度紧张出现了幻觉。”   云冉冉有些惊讶,问:“你们可以出去外界?”   尹书白道:“寻常是不行的,但他们说特定的时间得到镇长的允许就可以。”   这小孩说话有条有理,不像是胡编乱造,云冉冉略一思索,问:“那你知道镇上的人为什么要杀人么?”   尹书白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片刻后才缓缓道:“镇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会不会是去外界没回来?闭塞的环境,出去后发现外界更好,不想回来也是人之常情啊。”   小孩猛然抬头看她,狠狠的锤了一下床沿,大声道:“我说了,他们都死了,被杀掉了。”   他喊完觉得不妥,顿时咬牙不语,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眸子愤怒的骇人。   这声音过大,崔海大概很快就会来寻人了,小孩恶狠狠的看她一眼,便跳下床,往门口走。   云冉冉叫住他,问:“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小孩身影一顿,没有回头,轻声道:“你对阿黄挺好的,大概是个好人。”   云冉冉眉心一拧,语气有些不悦:“就因为这个?我是陌生人,外界来的,就因为我对你的狗好,就冒失的把镇子里的事情告诉我?”   “与朝夕相处的人比起来,我更加可靠么?”   小孩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小孩犹犹豫豫,原本还想说什么,楼下忽而燃起烛火,很快便传来脚步声,他一惊,快速拉开门跑了出去。   云冉冉熄了荧光石,坐在一片黑暗中。   崔海对他们不设防,直接邀请到家里,小孩对他们不设防,跑来把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诡异,这镇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秘辛啊……   云冉冉颇为头痛,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她叫卿和看着小柒,自己出了宅子,走到药田时,看到不少人在药田里忙碌,便随便找了个坐在田边抽烟的大叔搭话。   “昨夜承蒙崔镇长招待,不胜感激,我有些小玩意儿适合女子,原想送给镇长夫人,可原来镇长没有夫人。”   大叔吐出一口烟圈,笑道:“有的,镇长夫人出去办事了。”   云冉冉便好奇道:“这镇子可以随意进出?”   大叔道:“不能,不过有些特殊时候可以,我们这儿盛产灵药,时间长了,便有人带着灵药出去交易,换些物资回来。”   他笑了笑:“夫人走那日,我们几个亲自送的,盼着她能带些好东西回来。”   这大叔也面善,不似作伪,云冉冉后来又拐着弯问了几个人,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沉思之余,又问了关于尹书白的事儿,大家也都觉着孩子可怜,恐怕是上次发烧烧坏了脑子。   这……   究竟是一个小孩撒谎,还是全村人都在撒谎,叫人实在难以抉择。   傍晚的时候,她站在郁郁葱葱的花海中,后背忽而被什么砸了一下,转过头,便瞧见了尹书白。   小孩穿着浆洗干净的浅蓝色衣服,衬的小脸白白嫩嫩,就是神情总是阴沉,被他盯久了不太舒服。   云冉冉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小孩愣了一下,轻声道:“我没撒谎。”   云冉冉想,也许真的没撒谎,但可能看见的也不是事实,也许是受了什么迷惑。   尹书白道:“我没有受到迷惑,我很清醒,我亲眼看见的,我觉得,他们受到了诅咒。”   诅咒?   尹书白认真道:“是的,诅咒,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把人送出了灵光镇,但实际上杀了。”   “他们说交换物资,可张婶、钱叔、夫人……走了那么多人,镇上却一点外来物资都没有。”   “我觉得我们根本无法走出灵光镇。”   云冉冉问:“灵光镇有老人有小孩,又与世隔绝,你说的诅咒,从何而来呢?”   尹书白略一犹豫,拉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但是……”   他顿了顿,才缓缓道:“镇上的人都看不见,他们都说我疯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如果你也……那可能真是我疯了。”   这……   云冉冉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毕竟比起崔海来,这个小孩更加诡异。   但他一副走投无路的拉着她手的样子,让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吧,我跟你去。”   尹书白因她这句话有些高兴,许久未曾笑过的小脸上挤出了一抹怪异的微笑。   云冉冉莫名有些发毛。   暮色渐渐降临,笼罩在安静的灵光镇上,夜风吹过无边药田,发出了宛若哭泣的簌簌声。   尹书白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像是生怕她跑掉一样,随后快速往后上去。   就在踏入后山的一瞬间,颈间玉佩骤然滚烫起来。   云冉冉摸出一看。   【四个时辰后你将血枯而亡】   【死亡倒计时开启】   【滴】   ·   暮色一点点降下来,将云层和屋脊染成孤寂的颜色,又被逐渐点燃的灯火撑开。   药田在微风中来回摇晃,发出簌簌声响。   玉佩已经失去了热度,云冉冉将玉佩重新塞回胸口。   又选错了,哎……   可事已至此,也不能抛弃小孩子……   尹书白拽着她走的飞快,穿过荒草与溪流,很快便进入一片密林中,林子不大,一眼便可望到头,尽头是一座墓碑,碑面因为岁月侵蚀已经模糊不堪。   尹书白拉着她走到离碑不远处,示意她坐下来等。   两人便挨着坐下,枯草淹没了他们的身影,偶尔有凄厉的鸟叫从高空传来。   云冉冉因为玉佩上的字有些心神不宁,这倒霉孩子又拉着她坐在墓碑前,更不舒服了,便问:“这是什么?”   尹书白压低声音:“这个墓早就在这儿了,不知道是谁的,我也是有一回偷跑到后山发现的,你等等。”   云冉冉便和这倒霉孩子坐在荒草丛生的野外,静静盯着残破的墓碑看。   片刻后,尹书白忽而抓住她的手,小脸上满是惊恐,小声道:“看见没有?挂在那棵树上,一身红衣。”   不远处荒草拂孤碑,鬼魅是鬼魅,但是硬要说有什么挂在树上,云冉冉是真没看见。   可小孩恐惧的神情却不似作伪,他脊背僵直,手脚都变得冰凉,渴望认同的看向云冉冉。   看来这小孩的确出现了某种幻觉,她正要遗憾的告诉他什么都没看见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脖子。   她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才放下心,是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阿丁,她搂着她的脖颈,一股冰寒至极的气息便冲进了经脉之中。   眼眸瞬间变得清晰,她正巧看着墓碑的方向,竟真的在墓碑旁嶙峋的枯枝上看到了一抹隐隐约约的红衣裳,挂在枝丫上,顺着风飘啊飘啊,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只是披头散发,完全看不到脸。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尹书白看到云冉冉惊讶的表情,惊喜的问:“你能看到?”   云冉冉点点头。   尹书白便道:“从前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可自从镇上开始少人,这东西就越来越清晰,我总觉得它有问题,镇上的人大概是受了这东西的蛊惑。”   “我叫隔壁大牛哥陪我看过,可他说什么都没有,还说我脑子烧坏了。”   “后来我还陆续找了许多人来看,大家都说看不见,我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   “幸好你看到了,你没骗我吧?”   云冉冉指着那件红衣裳:“飘着呢。”   尹书白小脸一紧:“对的。”   云冉冉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似鬼非鬼,她小心的用神识扫过,发现没什么特殊,刚打算起身走进瞧瞧,那件红衣忽而发起光来,随后那人形的轮廓便逐渐变得清晰。   本来披头散发看不见脸,这会儿竟有隐隐抬头的趋势。   尹书白吓得捏紧拳头,身体不由自主的挡在云冉冉身前。   云冉冉微微一愣,这小孩比她还矮上一头呢……   尹书白看了片刻,忽然转头看云冉冉,焦急道:“你看他是不是变清晰了?”   云冉冉点头,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方才说,只要镇上少人,它就越来越清晰……”   “是的。”   尹书白焦急的拽着她的手,恳求道:“姐姐可以不可以跟我回去看看。”   云冉冉不再耽搁,伸手一扯,将小孩背上身,道:“抱紧了。”   尹书白小脸一红,略一犹豫,搂住她的脖子,将身体往下俯,好减少她的阻力。   云冉冉立刻往镇上奔去,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发现它晃晃悠悠的,露出了下半张脸。   苍白毫无血色,但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她惊讶不已,刚打算细看,那东西却闪动几下,消失不见。   她不再停留,在夜色中往燃着温暖烛火的灵光镇跑去。   穿过药田,很快便到了镇上,这里比白日安静了许多,并无路人在街上,书白想了想,道:“去崔叔家。”   云冉冉想起小柒和卿和还在,便加快速度,很快便到了崔海的大宅,大门洞开,燃着烛火,小侍女正在擦桌子,看到两人,微微有些错愕。   尹书白从云冉冉身上跳下来,厉声问:“镇长呢?”   小侍女道:“去张叔家清点灵花酿库存了。”   尹书白满眼愤怒,根本不信,一股脑的往后院冲。   小侍女急忙来拦,云冉冉一叹息,将小侍女隔开,小孩便冲进了后院,他一路狂奔,四下寻找,犹如困兽。   云冉冉立在中庭,抬头看二楼。   卿和懒洋洋的倚在栏杆上,饶有趣味的看戏。   小柒则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边上,对一切都不在乎。   嗯,很好,很正常,云冉冉很满意,随后便进了后院,她觉得崔海没想拦她,不然就不会只放个小侍女在这儿了。   后院传来猛烈的撞门声,云冉冉赶到的时候便看见小孩儿一遍一遍的用身体撞一道结实的铁门。   云冉冉赶紧上前拽住他,刚准备拔剑,铁门“吱嘎”一声开了。   这是叫他们进去?   云冉冉还在犹豫,尹书白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去,她只好跟着一道,内里不深,向下走了约莫数十米便瞧见一个长宽约三丈的房间,墙面镶嵌着火把,四周被石砖隔成了一个个小隔间,上着厚实的锁。   崔海正坐在中间的木制方桌上,正在给自己倒一杯灵花酿,他很稳重,倒没有惊慌的模样。   空气中传来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去想那些隔间里究竟装着什么。   云冉冉拉着小白坐在方桌上,她知道,崔海会解释的。   小白说崔海杀人,还告诉了几乎镇上所有人,整天都精神亢奋的抓凶手,崔海却对他一丝戒备都没有,待他亲厚如子,镇上的百姓虽然都说他头脑不好,却没有一个嫌弃他,都笑呵呵的,觉得小孩子玩闹。   甚至,小白跑来同她一个外人说了这些事儿,崔海仍旧没事儿人一样。   这说明,事实可能跟小白说的有些出入,他可能看到是一回事,但真相是另一回事。   崔海给云冉冉倒了一杯灵花酿,随后摸了摸小白毛躁的脑袋,叹口气:“有些事,是该让你知道了。”   “我夫人、钱叔、张婶他们,的确都是我杀的,但我也是迫于无奈,你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我们这个灵光镇,的确是一座诅咒之镇。”   “原本大家过的好好的,可忽然有一天,钱叔生了一场大病,那病很蹊跷,得了便会逐渐失去理智,最终凶性大发,无法进食只能化为恶鬼,并且还会传染给其他人,我只能将他杀死,放出全身血液,并将尸骨収整。”   他看向了身后的隔间,苦笑道:“原本以为此事了了,没想到张婶又相继病发,随后便是我夫人、林叔等……”   “我不想让大家恐慌,才骗他们这些人去了外界,实在是没有办法。”   小孩听了后久久不能言语,他低垂着眼睛,轻声问:“所以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去外界么?”   崔海摇头,低落的道:“是的,不能,所以小白,你能不能替我保守……”   他话还没说完,小白骤然捏紧拳头,猛然扑上去拽住了中年镇长的衣领,瞪着眼,满是愤怒。   “懦夫,你不配做镇长。”   他说着眼圈一红,眼泪便掉下来。   “真是懦弱的大人啊,早就有人建议寻找出去的方式,可你们这些守旧的大人从来不听,说外界多么危险,在里面安心度日最好,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待在镇上。”   “所以才会对这样的事情束手无策,如果早一点,如果我们早一点出去外界,钱叔张婶他们一定能治好。”   “你们没有拼劲儿,便叫村里的年轻人也不要努力,他们跟你们一样是懦夫,都是懦夫!”   “就连大牛哥,满脑子想的都只是今天多收了几亩药田,可以存几日的口粮,我们这个镇,早就坏掉了。”   “都是因为你!”   “你到现在还瞒着钱叔张婶的事儿,大家都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骗他们?”   “难道大家就这样一个一个等死么?”   “你混账!”   小孩说着说着涕泪横流,哭的难受极了。   云冉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的确是固守自封的缺陷,可她一个外人,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崔海也跟着红了眼眶,道:“我的确懦弱,我本不该做这个镇长,是我没能力,是我害死了大家。”   “但是小白,你再难过也要保守秘密,我已经快要想出办法了,我会治好大家的。”   尹书白却不肯再听他说,他松开镇长,飞快的跑了出去,云冉冉怕他做出什么事儿,便立刻跟上去。   尹书白一路跑出崔海家,直往大牛哥家去,大牛哥正在河边喝酒晒月亮,他走过坐在大牛哥身边,问:“大牛哥,你想出去么?”   大牛哥连连摇头,笑道:“不想,这儿多好啊,没人打扰,也没有纷争,我还等着娶翠儿呢,等我攒够两百坛灵花酿,我就去跟翠儿娘提亲。”   小孩气的小脸发白,骂了一句懦夫,便转身离开,沿途瞧见隔壁爷爷正抽旱烟,便走过去问:“爷爷,你想出去么?”   爷爷笑:“出去干什么啊,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动,生在这儿,就死在这儿,多好。”   尹书白失望的看着他,起身离开,又看见正在给药田浇水的赵叔,怀抱着最后的一丝期望问:“赵叔,你不想出去看看外界么?”   身强力壮正值壮年的赵叔憨憨一笑:“有什么好看的,这儿山清水秀多好啊。”   “可是永远困在这里不难受么?”   赵叔挠挠头,道:“我没感觉啊,不挺好的么,有老婆有娃,哪儿不是一辈子呢。”   他难过的离去,又问了沿途的几人,得到的全是“不想,外界有什么好的”这种回答。   他失望至极的坐在田埂上,一声不吭。   云冉冉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远处的药田层层叠叠,却延展不长便被灰蒙蒙的边界隔断。   小白闷声道:“大家太安逸了,根本没想过要出去,为什么会甘愿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呢。”   云冉冉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嘛。”   “我知道崔叔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了,他们如今悠闲自在,如果得知中了诅咒,又无法治愈,恐怕便不能高兴的活着了……”   “可为什么总是贪图眼前的安逸呢……这种事儿不是迟早会发生么……”   小白气情绪又激动起来,片刻后忽然敲了瞧自己的脑袋:“姐姐,你说那个诅咒会不会是由那个红衣鬼影来的?”   那红衣鬼影的确诡异的紧,原先不知道它为何出现,联想到死人红光就更盛,那的确同诅咒有关联。   她便同小白道:“那我们再去看一次,兴许我们搞清楚了鬼影的来历,就能搞清楚诅咒的真相。”   尹书白飞快的点头,当下便跑在前面。   云冉冉跟在他身后,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卿和曾说过,崔海并不关心他们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对他们丝毫不感兴趣……   当时她和卿和都认为崔海意图不轨,打算杀了他们,如今看来,原因倒可能是另外一个。   如果这个灵光镇只能进不能出,那么崔海自然也不关心他们从哪里来了,又要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连他们也出不去了吧?   她又联想到那四个时辰后的血枯而亡,岂不就在明天早上?难道她也会因为中了诅咒而被杀死放血?   夜已渐深,荒无人烟的后山呈现出鬼魅般的死寂。   小白穿过高高的荒草,同她道:“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   “我们灵水镇擅种植,我听父辈说,曾有人种植出一种逆天之宝,名唤“幽冥”,这种花色泽鲜红似血,花瓣细长如网,蕴含大能。”   “都说灵水镇有这种宝贝,但我从未见过,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东西,也许可以解除诅咒。”   云冉冉看着小孩的背影,忽而问:“小白,你为何如此信任我?怎么什么都跟我说?”   “上回夜里来找我,我问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小孩一怔,摇摇头,道:“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总觉得值得信任,或许……”   “或许曾经见过。”   ·   勾勒着魔龙暗纹,由异兽赤虎拉着的八人轿辇正在林间快速穿梭。   轿外奔雷迅疾。   轿内却旖旎惑人。   一方长长的美人榻上,正熟睡着一个娇俏的少女,白嫩的手臂搁在云被之外,手腕上尚余细微的淤痕,肩颈胸口处亦布有红痕,像是有人曾牢牢锁着她的手腕,逼迫着她做些含泪说不要的事儿……   男人一身玄衣,用霜线绣着浅浅的龙纹,他坐在软塌边,窄腰长腿,面容英俊,眼眸狭长,笑起来有几分邪气。   他吃掉下属送来的红色果实,擦净手指上的猩红水渍,便去握少女的手腕,少女分明感受到压迫的气息,蓦然睁开眼,醒了。   葡萄一般黑不溜丢的瞳仁闪过惊慌,她挣扎着起身,飞快往塌边缩去,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恐惧。   男人不悦的眯了眼,强硬的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边,戏谑的将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尽收眼底,随后摸出一瓶药膏,一点一点的往她的腕间涂抹。   冰凉的膏体很舒服,飞快的消融在她的皮肤上。   原来他只是给她上药,她还以为……   男人瞧见她劫后余生的表情,微微挑了眉。   而害怕的不敢抽回手的少女,此时脑海中响起了系统音。   【攻略成功。】   【苍吾魔尊好感度50%】   被按着涂药的少女正是洛玉,在太华宗经历天衍一事之后,她察觉到有些不妙。   天衍极难攻略,她明明已经救过他两回,可他对她的态度还是戒备……不,与其说是戒备,不如说是不在乎,天衍她自不会放弃,只是需要从长计议。   于是在系统刷出【拯救病娇魔尊——苍吾】任务后,她决定先行攻略,苍吾是恣意横行的反派大佬,据系统说迟早一统魔域成为至尊强者。   而这位强者此刻正遭遇众叛亲离,被亲近下属抽干魔气,重伤囚禁。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传送到他身边,误打误撞跌进地牢,看他滴水未沾,割腕喂血时故意跌落他身边,被他抓住强吻。   他汲取她的灵力之后,挣脱锁链,自此开启血腥复仇与统一魔域的征程。   而她就是他内心唯一的柔软。   她问系统这就是反派最强么?   系统起先说是,后来支支吾吾又说不是,查了半天告诉她是。   因为曾经有个最强,可是现在已经没了。   那她就放心了,能征服最强魔尊,对她而言是极大的助力,而苍吾意外的好攻略,可能她正撞上他最脆弱的时刻,不愧是系统,很会挑时间。   在苍吾接受她之后,便说她太弱了,时间正好,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于是她便在一众下属惊呆的表情中被他带上轿辇,她适当的选择抵抗,他便被她撩拨的欲罢不能。   苍吾给她涂好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玉盒,示意她看过来,玉盒中正放着一枚鲜艳如血的花,约莫拳头大,花瓣张开如细网,滴着晨时的露水,格外诱人。   苍吾道:“这是灵光城特有的灵植幽冥花,蕴含大能,服用可大量增长修为。”   洛玉惊讶的道:“还有这种宝物?”   苍吾拿起那枚幽冥花,抵在她红润的唇边,勾唇一笑:“这是给你的。”   洛玉惊喜的将花接在掌心,又担忧的问:“给我了,那你呢?你还受着伤……”   此刻轿子忽而停了,有人在郊外恭敬请示。   “主上,到了罗盘显示的位置。”   苍吾便将她抱出软塌,起身下轿,随后将她放下。   洛玉入目皆是荒野,一茬一茬的荒草半人高。   “这是?”   苍吾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我自然需要幽冥花,这不就是去灵光镇取么。”   ·   云冉冉跟在小孩身后,认真思索,或许曾经见过?   这不可能,她从未到过灵水镇,这小孩是认错人了吧。   但再多的尹书白也说不上来,他带着她再次来到后山,刚走到墓碑处,便瞧见红衣鬼影再次单薄的出现了。   他坐在墓碑上,红衣披散下来,盖住了墓碑上模糊不堪的字。   双手仿佛没有骨头的坠在身前,依旧低垂着头颅,头发披散着盖在脸上。   但他分明比之前更清晰了,连衣衫上的纹路都比从前清晰。   这到底是个什么?   云冉冉眨眼间,那红衣鬼影竟离开墓碑,往前移了一段,他居然在靠近他们?   云冉冉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将尹书白背上身,随后一咬牙,往鬼影靠近。   就在下一瞬间,鬼影骤然闪现到了她面前,漆黑的头发一瞬间铺满她的视野,她来不及尖叫,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鬼影蓦然抬眸,她一下子看清了他那张苍白的脸。   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惊愕的睁大了眼。   她想起他是谁了! 第26章 信我还是他   在与那张苍白的脸对上的一瞬,云冉冉想起了他的名字。   也不是名字,是那个人有些无奈,却又带着笑意说出口的话。   “小景心地善良,可惜是个懦弱的笨蛋,打不过又没本事,只会哭鼻子。”   那是她进入阿丁在半月魔域的记忆碎片时,看到的清秀少年,他第一个救人,第一个安慰阿丁,却又因为无法承担后果而选择哭泣沉默。   这个红衣鬼影,正是云谏口中的小景。   他为何会困守在灵光镇中,还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脑中惊涛骇浪,正要追问的时候,红衣小景猛然将额头向她的脑袋贴了过来。   就在额头贴上的一瞬,冰凉至极的气息将她包裹,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   一片漆黑。   ·   我叫景乐,乃太华宗凌绝峰弟子,师从宋界长老,最讨厌的人是云谏师兄。   他太过优秀让身边的人都黯淡,他太过善良让我的懦弱与伪善无所遁形。   尤其是去半月门魔域那一趟远行。   我修习不为长生,不求大道,我只希望能在遇到想做的事情时可以勇敢去做。   但被赵师兄踩在泥泞中的时候我是还是退缩了。   他质问我能否承担责任,能否面对可怕的后果,我害怕的不知所措。   阿丁就站在对面红着眼看我。   她在等我肯定的回答。   可我……真的无法说出口……   我拿什么保证?如若无辜的人因此丧生,我就是罪人,如果事态无法遏制,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我又该如何?   阿丁可怜,可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这个逞强的选择丧生,我不敢选。   我哭泣和逃避,我是个懦夫,我的善良不过是口上说说,我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后来云谏师兄偷偷带着一群小孩跑了,再之后信誓旦旦的保证,上交魂牌,每次回宗门都跑去藏经阁翻阅典籍,更是同药王谷的那票师兄弟打的火热,研究各种草药药性。   他为什么不害怕么?我真的不明白。   他总是神采飞扬,无惧无畏,我羡慕他,也更加讨厌他,他让我看上去像一个废物。   后来那帮小孩出事了,有两个无辜的人在这场事故中丧生,我一方面很难过,另一方面却又有些难言的喜悦,好像我那些懦弱和退却才是正确的,让我多少有些轻松。   师兄会怎样呢?会像我一样躲在角落里自责的哭么?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来他那种样子,他总是笑眯眯的说着“没关系,有我呢”这种讨人厌的话。   我甚至有些想要看到他颓废崩溃的样子,想看他魂不守舍一直喃喃自语“我错了”,想看他遇事时因为受伤而犹豫不决胆怯的样子。   想看那个男人堕进深渊,像我一样无助。   后来我看到了,可我并没有想象中高兴,我特别难过,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那是在灵光镇,我历练的第三站,因为再也没有师兄的消息,我干脆下山历练,不知怎的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小镇,镇上的人体质特殊,不能吃世俗的食物,只喝一种药草酿成的药液,灵花酿。   那滋味儿挺不错,喝了后通体顺畅,甚至还能细微的提升修为,这个镇挺大,因为镇民善种植,草药稀世罕见,来往旅人很多,甚至还会定期举行拍卖会。   我听人说灵水镇附近有一种天材地宝,名唤“幽冥”,蕴含大能,对修士大有裨益,我便想着,若是运气好,能得到一朵也不错。   我来的时候正是花开时节,整个镇上都飘散着浓郁的药香,许多旅人坐在树下,一边饮酒作乐,一边赏花赏水。   我在镇上唯一的酒肆买了酒,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周围传来吵闹之声。   因为旅人多,又大多是修行者,争吵打架都是常有的,不过大家通常碍于镇长的面子,比较克制。   我遇事犹豫,却又惯常心软,时常害人害己,但还是忍不住朝吵闹之处看去,几个五大三粗的修士正在调戏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儿生的白净,是镇上的住民,正抱着一坛灵花酿送给客人,被他们几个围住不放。   那几个修士胳膊上都有暗黑龙纹,像是魔域那边来的修士,脾性放肆混账,那姑娘柔柔弱弱,害怕的连连后退。   我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邋里邋遢的醉酒剑客突然摇摇晃晃闯进去,他迷糊中跌倒在几人身边,伸手就胡乱抓,那几人的衣衫上便落下了脏兮兮的手印。   那几个壮汉当即目露不悦,顾不上纠缠姑娘,直接将他一脚踹开,他狼狈的跌倒在地,因为醉酒半天爬不起来。   姑娘担心醉汉,在一旁急的直掉眼泪,我上前叫她先走。   那几人丢了姑娘自然不忿,当即围着醉汉拳打脚踢,围观者有之,帮忙的却没有。   我站在一旁,也没有出手,因为我忽然想起魔域的魔尊苍吾,他的手下便会在手臂上纹上魔龙,苍吾虽只是个少年,但心狠手辣极其护短,天赋也奇高,年纪轻轻便在魔域闯下赫赫威名。   若是惹到这些人,自己受伤便罢了,可遭殃的是这灵光镇,我不太敢赌。   流浪汉看着身子弱,没想到却很抗揍,这样轮番踢打也只是呕出了一口血。   我握紧剑,想起若是云谏师兄在,肯定早就拔剑冲上去了,他那样骄傲飞扬的人,从来不会眼睁睁看别人受这种委屈。   那几人踩着他的脸叫他道歉,他哆哆嗦嗦的说着“对不起,我错了”这种话,那几人发泄的差不多,便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重新坐回去喝酒。   他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我忍不住上前扶他,他错愕的抬起脸看我,熟悉的面容让我如遭雷劈,我万万没想到,这个邋里邋遢没人样的醉汉竟然是云谏师兄。   他快速抽回手,没有同我说话,步履蹒跚的走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上去,拦在他面前。   我想过他会自责、悲伤,消失一段时间,却怎样也想不到他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我嘲讽道:“师兄从前教训人时多神气,如今面对几个魔修,连剑都不敢拔,还要颜面尽失的道歉。”   他垂眸不语。   我便又道:“你要陷入自责中,颓废的过这一生么?”   他推开我,往河边走,我气闷的跟上,他寻了块阴凉地儿,盘膝坐下,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坛酒,又开始往嘴里灌。   他已经满身都是酒气了,我气不过,一把抢过,他便又从储物袋里取,我蓦然火大,一把拽起他的领子,拖着他便往河边走,随后一把将他推进河里。   他呛了几口水,但多少有些清醒,茫然四顾之后,便奋力朝河岸由来,湿漉漉的往上爬,爬上来后也不擦,头发脸颊全都湿透了,浑身都在滴水,他就地坐下,又去取酒喝。   我气的不轻,还想抢的时候,他抬眼朝我望来。   “都死了。”   我一怔,我看见他的手指微微发抖,看见他眼眸里都是湿气,不知道是河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把脸埋进酒坛里,肩膀不断的颤抖。   我忽然好难过,我想跟他说这不全怪他,但师兄这样的人,又怎会想不明白,他还是会归咎于自身。   所以才这样崩溃。   后来他喝了好多酒,又吐过几次,他全身湿漉漉的靠在树上,掉了好多眼泪,他抬头看月亮,说,你看,他们本可以和我一起看的,这都怪我。   我看着师兄,那双眼里已经没了从前的落拓不羁,只烙下了满满的伤痕,失去了从前的活力和积极。   我鼻尖和眼眶俱是一酸,这是我的师兄,却再也不是那位师兄。   我想要说什么,也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那几个魔修也晃到了河边,一眼便瞧见我们,不怀好意的走过来,他们满身酒气,显然喝多了。   其中一个抓着师兄的领子将他抓起来,讥讽道:“臭叫花子也学别人英雄救美?”   我原本想出手,后来却忍住了,我想要师兄振作,自己拔剑。   云谏师兄是太华宗天赋最高的弟子,入宗门那日便被各位仙尊哄抢,想要收入门下,可他最终选了凌绝峰。   他的御剑术更是登峰造极,半月门那时候,一群弟子在身后围追堵截,出半月魔域的时候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而他却带着一群小孩平安走出,便很能说明问题。   他原先嫉恶如仇、爽快肆意,绝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可任由对方如何侮辱他,他也只是护着脑袋蜷缩着忍受,没有丝毫拔剑的意思。   直到那些人打累了、腻了,他也只是默默承受。   后来那些人歪歪倒倒的又去喝酒了。   徒留下他和地上凌乱的血迹。   我失望透顶,心里堵的要命。   他挣扎着坐起,擦掉嘴角的血,表情空洞,仿佛一切都无所谓。   你瞧,就连师兄这样潇洒的人,一旦断了剑,也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微风吹落了花瓣,在空中飘摇交错,像是一道道无法掌控的命运轨迹。   我走近他,哽咽道:“师兄,我知道你不拔剑是为了惩罚自己,可何苦这样,如若无法释怀,便更不能放弃自己,你得站起来,才能赎罪啊。”   “你不要再自责了行么?”   他闷声不语,只是低头找酒喝。   我眼睛有些湿。   天空很蓝,一如从前,可身边的人,却再也不是故人。   我在灵水镇停留了一天便决定离开,因为我无法面对这样的师兄,可就在我停留的那夜,灵水镇出了一件大事。   那几名魔修记挂着白日里调戏的那位姑娘,夜里找上门去,姑娘自然抵死不从,姑娘的爷爷冲出来保护她,却被那几名魔修当场砍死,就在几名魔修欲对姑娘不轨之时,她爷爷的尸体上竟然长出了一朵艳丽至极的花。   色如鲜血,瓣如细网,招摇妖艳,惑人至极。   那花起初只有很小的花骨朵,可在吸饱了鲜血与魂魄中的灵力之后,竟然快速生长,最后摊开了柔嫩的花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本抱着爷爷哭泣的姑娘也吓傻了。   镇长匆匆赶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怪不得大家遍寻不到线索,原来这才是幽冥花的真相,原来幽冥花长于灵水镇镇民的魂体上。   那花同传说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名唤“幽冥”,长于死亡。   围观的众人一瞬都变了脸色,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萧杀和死寂。   镇长当机立断,率先出手,迅速将那几名魔修斩杀,又布下结界,将所有在场修士围在内里。   我知道镇长不是普通人,没想到他修为如此高,他命人送上忘忧酿,一人一碗,抹去记忆,送出灵光镇。   镇长知道师兄救过那姑娘,便放过了我们两个,只是要我们立下了心魔大誓,不得告知外人,随后他在灵光镇四周布下结界,宣布暂时封闭灵光镇。   在那之后,我们同镇长与几位镇上的百姓围坐在幽冥花前,个个神情复杂。   就连镇长也不知道这种花原来孕育在灵光镇镇民的身体里,难怪他们可以吸收灵花酿中的灵气。   这对于灵光镇的镇民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镇长说从前也有生老病死的人,但从未出现此种情况,不过既然这个消息传出去,那此地自然不能再留,当即决定举镇搬迁。   所有镇民快速响应,我和师兄便留下来帮忙。   姑娘爷爷的那朵幽冥花被镇长收了起来。   镇长动作很快,第二日便已经带领百姓们整理完毕,可就在大家准备出发之际,在前方打探的钱浩脸色煞白的跑回来,说看到了魔族大军,前排有数百人骑着赤虎,还有一个绘着暗黑魔龙的轿子被层层护在中心。   镇长强压着恐惧:“是苍吾,上次伤了他的人,他定然是寻仇来了。”   “魔族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消息传递方法,不然他也不会来的这样快,还带着那么多人手。”   “恐怕是冲着‘幽冥’来的。”   魔族大军?我握剑的手都在抖,这怎是一个小镇可以抵挡的,若真让苍吾冲过来,这镇上必定无一生还。   我看向师兄,他靠在角落,默默喝酒,像是什么都没在听。   其实我能看出来,师兄的修为比从前低了许多,像是遭遇过什么,而镇上的百姓刚得知自己的命运,虽灵力强于普通人,却并没有修为。   镇长修为高,但他需要保护全镇的人,不能有什么闪失。   我忽然惶恐起来,似乎只有我,勉强有拖延的能力……   可我做得到么?如果我出了什么闪失,这些人可就……   我又忍不住看向师兄,他醉眼朦胧的靠着身后粗大的梁柱,不知在看什么。   我一咬牙:“我可以拦住他们片刻,你们趁这个间隙离开……”   众人皆愣了,镇长看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便道:“不用愧疚,我只是想帮忙,不过也只能拖延片刻,我是风属性,遁术不错,逃脱不成问题。”   镇长虎目通红,感激道:“我先送他们去后山避难,安顿好就来找你。”   他取出那朵幽冥花,递给我:“你可以吞服,我查阅过典籍,此花最奇异之处便是没有隐患,是纯净的自然灵力。”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到这朵花,我最后看了一眼师兄,转身出了灵光镇。   刚遁出数十里,便瞧见边线上弥漫出滚滚烟尘,随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军械摩擦声和奔跑的虎啸声。   我知道苍吾的目的,他不但要拿下灵光镇,还要防止别人来抢,所以才倾巢而出。   我立刻将花连根带叶吞进口中,那花飞快的化为甘甜的汁液流进灵府,随后化为磅礴的灵力直冲四肢百骸。   在那一瞬间我的灵力飞速攀升,冲破了许久未能突破的瓶颈,甚至还在持续攀升,并且灵力纯净毫无杂质,我没想到幽冥花居然有这种奇效,实在叫人无法不生出贪婪之心。   怪不得幽冥花乃至宝,一朵便有此奇效,若大量服用,那岂不是……   不过我本来资质低,一朵幽冥花到底提升有限。   前方铁蹄滚滚而来,我需要使用威力巨大的一剑唬住他们,好让镇长有时间安排避难。   我将灵力灌注灵剑,引动天地灵气,形成巨大的气旋,猛然朝前方横扫而去。   一时间惨叫不断,魔修的阵型全数被打乱,他们人仰马翻,喊着敌袭敌袭,一边慌乱的重振阵型。   不过前进的脚步倒是止了。   那台花纹繁复通体玄黑的轿子慢悠悠停下,一直白皙修长的手挑开轿帘,随后身材高大的少年跳下了轿子。   眉宇张扬放肆,邪气十足。   他打量我片刻,不屑的嗤笑一声:“我当什么大人物,原是个跳梁小丑。”   说完眼眸一压,便径自朝我攻来,速度快到我几乎看不清,我本能的将灵剑横在胸口,却在一瞬间承受重压。   原是那少年不知何时已近了我的身,并鬼魅般的跃起,双脚踩在我的剑上,正蹲着冲我笑,那笑容寒冷透骨,随后他一抿唇,用力下压弹起,人便消失在我身前,我后背紧跟着传来一股大力,我便被踹的猛扑在地上。   气海一阵翻涌,喉头一甜,我便喷出了一口血。   少年笑嘻嘻的拍拍手:“原来是个废物。”   他怎的这样快,我挣扎着爬起来,握紧了我的剑,我再次灌注灵力,这次一定要看清他,随后我逐渐适应了灵力的提升,在一次次躲避中终于举剑刺进了他的肩膀。   他的眼眸一瞬间充血,整个人都狰狞起来,他猛然震开我的剑,原来他穿了蛛丝冰甲,那是他们魔族特有的魔蛛,其丝无比坚韧。   我这一剑彻底激怒了他,他缓缓抽出他的佩剑,我看见上面“腾”的一声燃起了赤黑色火焰,他举着剑,一个闪身,便冲到我面前,随后一剑刺穿了我的肩胛骨。   那火焰宛若活物,直往我四肢百骸钻,一瞬间钻心腕骨的痛,我无法站立,狼狈的跌倒在地。   那少年收起长剑,冷漠嗜血。   “我们继续前进,踩死他便好。”   我想要逃走,可那火焰却将我汇集的灵力全部绞碎,让我无法使出身法,只能在原地挣扎。   魔族修士一呼百应,很快便重新往前行军,在这庞然巨物面前,我渺小的如一粒沙土,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命丧于此,甚至是这么尊严尽失的死法。   即便服用了幽冥花,我依然还是个废物。   生死存亡之际,我想起了与云谏师兄的初遇。   我在太华宗,与大家格格不入,我性格软弱,优柔寡断,人人都瞧不起我,说我是个小废物。   历练的时候因为看见妖兽的眼泪而心中动摇,差点害死自己。   也曾因为救被欺凌的师弟被连着一起打,欺凌变本加厉,周围人嘲笑我不自量力,若不是我出手干预,这师弟还会比现在过的舒服些。   我眼睛肿着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我也跟着觉着是我错了,我难过自责,觉得一切都是我害的。   我拿出仅有的灵石和低阶符文道歉,希望他们不要再欺凌师弟,他们嘻嘻哈哈的嘲笑我,对师弟说,你也一起欺负他,我们就放过你。   师弟没有多想,立刻加入了他们,他比所有人骂的都狠,说我是个无能假好心的窝囊废。   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大家都说我,一定是我错了,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伤口很疼,可心里更难受。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就不断的跟他们道歉。   可紧跟着他们的脸就被摁到了泥里,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脚踩在他们的背上,喝令他们道歉。   我视线模模糊糊,眼泪一直掉。   师兄的手掌摁在我头顶上。   “小景不用道歉,小景尽力了。”   是嘛?我不用道歉嘛?   可所有人都在骂我啊……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师兄的手掌很暖,可我却愈发觉得委屈,难过根本止不住,我嚎啕大哭,哭的很丑。   他在旁边直皱眉:“你是个男孩子呀,怎么哭成这样。”   我更难受了,我抓着他的袖子,问:“师兄,我以后要怎么做?”   他笑眯眯:“小景做自己就好。”   我低头:“可是我做的很糟糕。”   他认真讲道理:“刚开始总是很糟糕,时间长了就会越来越好。”   我仰起脸,哭着问他:“师兄也有做的糟糕的时候么?”   他看了我片刻,严肃的道:“没有,我做什么都很棒。”   我:……   然后我就哭的更惨了,他在一旁哈哈大笑。   他总是这么讨厌,可我很想他。   我想念那个总是站在风中的少年,心中有剑,眼里有光,无拘无束。   眼泪不断的涌出来,我渐渐什么也看不清,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师兄救我。”   数千铁骑残酷而来,视野里尽是一片漆黑。   绝望攥住我的胸口,我无法自抑的哭喊道。   “师兄救我,救救我。”   明知不可能,可还是想要看到那个曾经的少年。   就在这时,一道惊天剑斩从灵光镇方向横斩而来,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就在苍吾以为又是虚晃一枪的时候,猛然变了脸色,毫不犹豫的抽出佩剑,大喊着结阵,一时间灵光四起。   剑斩眨眼间到了眼前,前排举着盾牌的赤虎、骑士一瞬间盾碎阵散,身后更是惨叫连连。   就连苍吾的佩剑也在抵挡剑斩之时寸寸碎裂。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有人飘然而至,挡在了我的身前。   眼泪一瞬间汹涌而出。   他有些无奈的笑道:“小景别哭了,我不是来了么。”   这是我师兄啊……   他来救我了。   我哭的泣不成声,转瞬间想到他修为还没吃过幽冥花的我高,便有些急,故意恼道:“谁要你来救,你赶紧走,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   一只手温柔的搁在我头顶,他无奈的道:“说什么呢。”   “你明明最喜欢我了。”   我愣愣的说不出话。   他道:“解开封印花了些功夫,让你受苦了,你赶紧走,去找镇长。”   他在说什么?什么解开封印?我听不懂。   我问:“师兄,你不是不肯用剑了么?怎么又……”   他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不用剑了?”   啊?可是他先前明明……   我更疑惑了,但是危机之下没时间解释,我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往镇子里跑。   师兄肯用剑了,他一定什么都能解决,这个人,只要他站在前面,就让人安心。   对话间魔修们已经重整旗鼓,苍吾也意识到来了强敌,他凝出本命魔剑,站在最中央,冷眼看着师兄。   师兄亦凝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一时之间天地雷动,云层隐有雷劫因他而起。   我跑到灵水镇的边界,地面不断震颤,黑云也爬上了半空,罡风猎猎,我几乎站不稳,我扭头看去,师兄同苍吾已经交手了。   几击下来,师兄略占上风。   我想不愧是师兄,正在羞愧的时候,忽而发现师兄的灵力有些不同,按理他那样消耗灵力的打法,需要吸收天地间的灵力补充,苍吾就因为这样的补充而导致身边出现巨大的气旋,但师兄这里非常平静,像是他压根就无法吸收灵力。   我心口一凉,如坠冰窖。   我突然明白师兄为什么不拔剑了,他灵府出了问题,灵力只出不进,用一点少一点,用完就没了,而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灵力这样大量的损耗,若是耗空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着急的朝他大喊,希望他快速退回来,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   我想起他被几个魔修欺负却怎么也不肯拔剑的事儿,又想起他轻松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不用剑了”。   我忽然明白了。   因为灵力有限,所以他不再为自己拔剑,此刻拔剑是为了灵光镇……   他并不是不能拔剑,而是不再为为自己拔剑……   他还是从前那个嫉恶如仇潇洒济世的师兄。   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剑没了,修为没了,他还是那样磊落的一个人。   苍吾长剑一挥,魔修们便悍不畏死的冲锋上前。   我看见师兄凝出了巨大的剑斩,与对方相撞。   我也看见师兄身体的四肢百骸都冒出了血痕,他过度透支灵力,身体承受不住将要分裂。   黑色的剑斩与白色的剑斩在空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天地变色,地动山摇。   我看见师兄的身体喷涌出大量的血液,然后在对方魔剑的作用下燃起汹涌的火焰。   他的身影逐渐被火焰吞没,最后化为黑色的烟尘。   我的眼泪疯狂的掉下来,我大喊着师兄的名字。   可他再也不能回应我。   我的师兄没了。   我发疯一样的朝魔修大军跑去,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我什么都忘记了,我只想跑到师兄身边。   魔修大军钢铁一般的摆出了严酷的攻击姿态,可我什么都顾不上,我不能让师兄留在这种地方。   就在这时候有人拽住了我的手腕,我回头一看,是镇长,他焦急的大声同我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见。   他神情变得越来越焦急,越来越狰狞,大声的冲我喊,不断的拉着我往回走,我执拗的甩开他,我并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转头便看到苍吾的佩剑吸收了恐怖的灵力,已经逐渐凝出了一枚巨大的黑色剑斩,那剑斩的威能令人从心底里发颤。   苍吾冷笑一声,一扬巨剑,狠狠劈下。   我看见了死亡的逼近,看见了镇长决然的面容,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睛和翕动的嘴唇。   随后我看见他一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那双刚毅的眼眸逐渐变得灰暗。   一朵艳丽至极的幽冥花从他的胸膛迅速长出,飞快的吸收他的魂体和血液,他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那朵花则在短短几息之间长成了完成态。   我终于回过神来。   我一把抓过那朵花,拼命塞进嘴里,就在这个时候,黑色巨斩已到了身后。   我猛然朝那斩击撞去,身体里的灵力疯狂膨胀,我似乎又突破了瓶颈,修为上涨的撕裂和巨斩砍到身上的疼痛几乎将我撕裂,但终于将那巨斩险险拦下。   我站立不稳,踉踉跄跄,我看见自己的血将身上的衣服染透。   即便服用两枚幽冥花,我还是无法和苍吾抗衡。   师兄没了,镇长也为我死了。   我还是这样没用,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害死了他,我身体抖的厉害,我看见黑色的铁骑龙卷风一般冲来,带着踏平一切的气势。   我站在灵光镇外陷入了混乱与绝望。   我想起曾在师尊藏书阁中看到的禁忌结界,似乎可以直接将结界包裹的地方放逐到修真界之外的缝隙中。   这样的话,也许可以避免这次屠杀,或者是比屠杀更惨烈的圈养,苍吾绝对做的出来将他们如牲口般饲养,强制养出更多的幽冥花来。   但结界牢不可破,我不能确定将这一方小镇完全封闭之后,会不会养蛊为患,成为另一个修罗场。   毕竟人心难测,这么多幽冥花数十年关在一处,万一有人居心叵测,一人成王,那将是整个修真界的大劫。   我犹豫的性格又开始作祟,我实在无法做出决定,我害怕的浑身都在发抖。   苍吾已到近前,我忽然想起师兄说过的话。   小景不要道歉,小景尽力了。   我在一瞬间下定决心。   我闭上眼。   以吾血肉为媒,魂灵为引,成一方天地,堕入永劫之中。   灵光镇四周霎时起了薄薄的光晕,我身体的灵力、骨血、魂灵一瞬间被这禁忌法阵抽取干净。   我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像当年那样难受和崩溃。   可是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笑眯眯的出现,揉乱我的头发,跟我说。   “小景别怕,师兄来救你了。”   ·   四周变得极为安静,云冉冉适应许久,才重新接受了黑暗,身旁有个小孩紧紧靠着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的眼泪也无法自控的掉下来。   红衣鬼影飘在她面前,此刻已完全显露真容,的确是记忆中小景的模样。   云冉冉这时候才回过神,她回到了现实的灵水镇。   方才应该是小景的全部回忆,颈间玉佩微微发烫,她取出一看。   【获得云谏的记忆碎片——笼中鸟。】   【请前往境云城玄机阁领取奖励。】   【请再接再厉。】   她逐渐想起小景记忆中的一切。   幽冥花、苍吾、剑斩、小景,和云谏。   云谏死了?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他在太华宗和灵水镇之间究竟遭遇了什么?什么封印?灵府又为何出了问题?   还有,境云城不是菩提寺管辖的大城么?什么奖励会在境云城?   又是一头雾水。   红衣小景在原地飘来飘去,围绕着那个墓碑。   云冉冉走过去,用手擦拭干净墓碑,找到了半边的谏字,这是云谏的墓?   云冉冉问:“你立的?”   小景拨开头发,冲她点头。   就在云冉冉还要再问的时候,小景身上忽然爆发出刺目的红,那红席卷一切,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小景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清晰到云冉冉一下子便看清了他脸上的恐惧,他惊骇的望向灵水镇,急的在原地转圈圈,伸手指向那个方向。   云冉冉脸色一沉,小白更是全身发抖。   若说先前还不知道为什么镇上死人,小景就会清晰,在了解他梦境之后便明白了。   是幽冥花之间的感应,再加上他化身结界守护着灵水镇,灵水镇灵力强横,他自然便更清晰。   小景忽然得到这么大的力量,一定是有人杀人,镇民的身体上长出了幽冥花所致。   云冉冉不敢耽搁,背着尹书白就要往镇上去,小景也想跟,可他虽然在幽冥花的力量下几乎化为实体,但依然无法离开墓碑。   就在小景打算遗憾放弃的时候,云冉冉身体中突然走出一个小姑娘,她伸出小手一把拉住了小景。   小景原本不能离开墓碑范围的,竟被她一把拽走了。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发愣,随后眼睛便瞪圆了。   看到这一幕,云冉冉大概明白为什么尹书白会对她莫名信任并说见过了,他一直呆在墓碑处,多少沾染了小景的气息,而她身上有阿丁,小景同阿丁共同经历了半月门事件,自然是认识的。   所以他才会说似乎见过,并且没来由的信任她。   此刻自然顾不上叙旧,小景让阿丁骑在他头顶,带着他们便往镇上跑。   阿丁搂着小景的脖子,像是感应到他的内心,清晰的道:“小景说,他的担心可能成真了,这镇上恐怕要养出一个蛊王来。”   云冉冉心头一跳,也感到了内里的恐惧。   一两朵幽冥花恐怕并不能称为至宝,但大量幽冥花却无法不令人恐惧,这是精纯的不需要炼化的灵力,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吸收,虽然个人资质有差,提升效果不同,但毕竟量变引起质变……   这镇上若当真存在这样的人,那就只有……   崔海!   小白说过,崔海不求上进 ,他无数次请求他尝试破开结界,他都不肯,一直安于现状,并且要大家也安心待在结界中。   既然小景不是诅咒,那么崔海所说诅咒一事儿就大有问题,大概根本就没有诅咒,他只是故意要大家待在结界中,好给自己创造杀人的机会。   而她和卿和小柒的到来,也根本不是问题,只要崔海服用了所有幽冥花,杀死他们轻而易举。   那么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崔海,看能否阻止接下来的惨剧。   当他们跑回镇上的时候,便察觉出一丝不对,平常镇上虽然安静,但是隐约能听到镇民活动的声响,但眼下是一片死寂,像是每一间房子都是空的。   尹书白已近疯狂,他敲打着每一个房屋的门窗,大喊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他。   红衣小景飘在最前面,毫不犹豫的往崔海的宅子奔去。   此时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云冉冉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这么远都能闻到的话……   卿和和小柒也还在崔海的宅子里……   想到这里,她也焦急起来,不由加快了脚步。   两人两魂终于赶到宅前,甫一靠近,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云冉冉立刻推门跑进去,便看见靠在中庭的廊柱上悠哉赏月的卿和,小柒则站在一旁。   卿和瞧见她,笑眯眯:师妹总算回来了。”   云冉冉见他这般悠闲,想事情也许没她想的那么糟糕,便问:“崔海呢?”   卿和指指后院:“下面杀人呢。”   云冉冉:……   那这师兄还如此悠闲……   卿和站直身体,认真解释:“我修为有限,打不过呐,太害怕了所以在这里等师妹回来。”   所言极是……   云冉冉便叫他两人继续守在此地,自己则带着尹书白往铁门去,此刻铁门是洞开的,几人便一路冲到了最下面。   刚一进去,云冉冉便呆立当场。   入目血腥又残酷。   只见地面上躺满了村民,全都已经死去,他们衣衫整齐,却被鲜血染透,他们的胸口处摇曳着鲜艳的幽冥花,吸饱了血液和灵力,格外惑人,那鲜花下面的养料尸体,则逐渐腐败溃烂。   崔海正浑身染血,拿着刀,刀尖沾满了鲜血。   小白眼泪汹涌而出,他失声吼叫,形似疯癫。   “为什么?崔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要冲到崔海身边,被云冉冉一把拽住。   崔海依然很平和,他笑着看尹书白:“因为诅咒啊,我在帮大家。”   小白哭喊道:“你别骗人了,根本没有诅咒,我知道的,根本没有,你是为了一己私利,你是想一个人独享所有幽冥花。”   崔海闻言一怔,笑着道:“哦,你知道了啊?那我就不用装了。”   “不错,我就是为了幽冥花所以才杀了这么多人,”   “最疼你的钱叔、总是给你洗衣服叫你小豆丁的张婶、天天叫你来家里吃饭的苗姨,都是我杀的。”   尹书白再也听不下去,崩溃大哭起来。   满室摇曳着艳丽的幽冥花,铺成了一条死亡之海。   云冉冉看着满身鲜血的崔海,始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想起先前明明和小白刚来过崔宅,那时候小白误以为诅咒,悲伤的跑到镇上遇人就问,那时候满镇子都还是人,随后他们去了后山,虽然了解了小景的回忆,但因为是神识直接碰触,外界不过短短几息而已。   崔海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镇上的居民全聚集在这密室呢?   观崔海修为,像是完全未曾服食过幽冥花,那么他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杀掉这么多居民,镇民们为什么不跑呢?   而且他在先前就已经杀了不少人,手中肯定有不少幽冥花,为了保险起见,应该全服食才对,为什么一棵不动?   现在满室的幽冥花,他居然只是在说些无所谓的话,他就不担心她和小白冲上去抢走么?这么大的诱惑……   太奇怪了,奇怪到她根本理不清楚头绪。   她仔细观察了躺在地上的镇民,有些是她白日里还说过话的,但都略微年长些,她见过的大牛就不在其中,为什么呢……   而且他们的伤口都是一刀致命,别的地方很干净,表情也较为平和,如果是被骗来屠杀,怎么也不可能是这样……   小白看着满地的尸体,终于彻底崩溃,他挣脱开云冉冉的手,一下子冲到崔海面前,一把抢过他的刀,就要和他拼命。   云冉冉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急忙冲过去,情急之下,伸手握住了刀尖。   手掌因为用力被尖刃割破,鲜血水珠一般滴落。   小白满眼血丝的瞪过来。   云冉冉轻声道:“小白,他们是……自杀的……”   尹书白一怔。   崔海却满目通红的看向她,吼道:“别说。”   云冉冉不忍看他的眼睛,只道:“小白你看,尸体衣衫整齐,除了致命伤外没有别的伤口,表情也没有痛苦,说明他们根本没有挣扎,他们……是明知却从容赴死的。”   崔海面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人也颓了下去。   尹书白握着刀,茫然无措,眼泪不断的涌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哭着问崔海:“崔叔,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崔海痛苦掩面,不断的道:“小白,我是为你好。”   云冉冉看着崔海的样子,终于想明白了关键。   崔海见终于无法掩饰,哀伤的看向年轻的男孩儿,轻声道:“其实我们……一直在寻找出路。”   从被结界放逐的那时起,崔海就一直在寻找出路,他带领镇上的村民不断的尝试破除结界,希望能带大家走出,并安全的活下去。   就这样一边研究着体内的幽冥花,一边尝试破除结界,很快便发现结界的力量一年比一年弱,并且在某些特定的时段极为薄弱。   在被困了数年之后,终于在某个夜晚把结界破除了一个小缝隙,众人狂喜之余,派遣两位壮汉出去探路。   可谁知两人不过出去数日,便被苍吾的手下找上门来,为了不被抓回去拼死抵抗,结果一死一伤。   活着的那个好不容易逃回来,众人才知道,当日苍吾虽没能成功攻下灵水镇,却在结界完成之前用心头血订下了诅咒。   所有灵水镇的人只要出去,他便能感应到移动范围。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心如死灰。   已经找到了出去的方式,却无法离开,结界反而成了唯一庇护,可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结界总有一天会消失。   苍吾当日看着结界完成,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这些年甚至一直在尝试制作进入结界得到钥匙,只要他成功,一定会率领大军找上门来。幽冥花这种东西,他绝不会交予他人。   众人都知道被苍吾找到的下场,恐怕到时候死都是一种奢望,他也许会拿他们做各种试验,甚至强制他们不断的生育后代……   大家都变得沉默而痛苦。   这时候有人提出,不如让一个人服用大量幽冥花,也许可以抵挡苍吾。   他这话一出,大家便都看向他,说出这个话的人正是平日村里最吊儿郎当的钱浩,这人惯常偷懒、调戏小媳妇儿,整天不干人事。   他看大家都看他,急忙解释,我又没说我吃,大家可以共同选出一个信任的人。   大家都没说话,谁都知道这个方法意味儿着什么。   这是最绝望的方法,也是最残忍的方法。   崔海其实从前也想过,但他没敢说出来。   钱浩懒懒的躺平,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笑着说。   “我愿意献出自己的幽冥花。”   众人都很惊讶。   钱浩说,我没什么出息,也成不了大事儿,整日懒散度日,可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看过外面的世界,但我们的孩子,却活在这样的困境里,从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如果能让他们去外面走一走,我愿意献出我的幽冥花。   众人一愣,俱都沉默了。   张婶举起手来,我在灵水镇活了大半辈子,我够了,小白他啊,真的很努力,我想让孩子高兴。   崔海眼睛湿了,他很难过也很感动,他夫人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我也愿意。”   很快,大家纷纷举手,全部表态自己愿意,于是,这个计划便被订下了。   崔海本以为这个计划会带来腥风血雨,却没想到是唯一的希望。   后来,便是挑选合适的人选,在孩子们中唯一拥有灵根,且天赋出众心性善良的小白便被挑中了。   他虽然从未修炼过,但只要服用所有的幽冥花,应当能与苍吾抗衡。那他便能守护灵水镇上遗留下的数十名孩子,可以给他们找安全的居所。   在这之后,众人便开始了漫长的关于幽冥花的尝试,原来幽冥花的花种一直根植在镇民的体内,到达一定年龄后才会破土发芽,吸收灵力逐渐生长,直到在体内长成成熟态,宿主再死掉,幽冥花才会破体而出。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众人花费了漫长的时间等待幽冥花成熟,直到今日结界变得薄弱,才终于决定开始执行计划。   而在崔海杀掉钱浩之时,不慎被小白目睹,才有了云冉冉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镇的大人其实都知道,只是瞒着他而已。   后来云冉冉来了,崔海之所以完全没有防备她,只因为她身上有云谏的两段记忆,当时云谏为了灵水镇赴死,崔海自然感激,云冉冉一来,他便察觉到相同的气息。   只是不确定她的目的,也不想让小白提前得知残忍的真相,才一直没有告诉她。   他不想告诉小白,是不想他内疚,如果小孩知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还不如恨他来的轻松。   尹书白万万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掌心的刀子一下子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他想起自己骂崔叔的一句句懦弱,想起自己跑去问镇民,他们一句句的不想离开,这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们怎么会不想离开,他们见过外面的世界,曾目睹过光明,比谁都想出去,可最终却甘愿放弃,把希望留给了他。   可大牛哥呢?他不过比他大了四岁而已,他也还是个孩子啊,他疯了一样在满地尸体中寻找大牛,可找来找去都没有。   全镇的人都来了这里,大牛哥不可能不在,他忽然想起要等体内的幽冥花成熟之后死亡,才能养成,猛然将视线移向了四周的隔间。   大牛哥比他大不了几岁,也许他的花还没有成熟,他一定躲在哪个隔间后面……   小孩冲上去,一间一间的敲门,歇斯底里的哭喊:“大牛哥,你在哪?你出来,我错了。”   他想起自己曾骂过大牛哥懦夫,难受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不断的敲着每一扇门,喊着大牛的名字,但到底没人回应他,他便愈加发疯,锤的手掌都溢出血来。   许久之后,他终于听到了那熟悉的憨厚的叹息声。   就在中间的隔间后,门板薄薄的,却始终无法打开。   大牛憨憨的道:“小白别闹了。”   小孩听到大牛哥的声音,再次疯狂的锤门:“大牛哥,你出来,我不要你死,你出来,我求求你了,你出来。”   大牛在里面没说话。   而云冉冉知道他不会出来,苍吾太强了,而灵水镇只有一次机会,只能尽最大的努力,集全镇人之力……   小白哭的嗓子都哑了,锤门也锤的没力气。   待得室内只剩小白的哭声时,大牛开口,嗓音轻松。   “小白,你代我出去看看外面,好不好?”   “我其实也想,活在热闹的地方呢。”   ·   大牛哥死了,镇上所有的大人都死了。   镇外的药田在月光下轻微摇晃,像是每一个月朗风清的恬静夜晚。   可惜,照料它们的人再也不会来了。   崔海原本是想死在小白的手上,可真相这样说出来,小白太过崩溃无法接受,至今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他便只能留下来收拾残局。   他收拾好所有幽冥花,安葬好所有镇民,又叫小侍女照顾留下来的孩子们。   孩子们年纪小,尚不知变故,此刻正在偏宅安睡,这就是小白将来要照顾的希望。   他也心疼小白,知道他承受的太多,可没办法,灵水镇需要一个男子汉。   等到小白接受这个真相,他自会献上他的幽冥花。   灵水镇同来的那一日已经完全不同。   云冉冉很难过,可眼下有更紧迫的事情,她的死亡倒计时只剩一个时辰了。   天一亮,她的死期就到了。   她原本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个丧良心的会来放她的血,这下好了,肯定是苍吾那个坏逼。   虽然从崔叔的语气中听出结界还能撑一段时间,但玉佩告诉她,明天苍吾一定能闯进来。   她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当中原由。   钥匙!   她进灵水镇的这把钥匙是宋凌云给的,又是宋凌云找卿和换的,而卿和那里,则是师弟们入地渊搜集到后在他那里交易的。   地渊中关的大部分都是魔域来的魔物……   这魔物哪来的灵水镇的钥匙?还不是苍吾做出来的……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   她、卿和、小柒、小景以及这镇上的每一个人加起来都不是苍吾的对手,只有服用所有幽冥花的小白可以抵挡。   可小孩打击过大,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肯见,也不肯服食哪怕一朵幽冥花,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   云冉冉很发愁。   卿和看出来了,他挂着惯常的笑意,走到云冉冉身边。   “不如我去劝劝。”   “师妹知道的,我最会开导人了。”   云冉冉也没辙,点头让他去。   卿和便走到小白的房间门口,正要推门,手腕却被小柒一把抓住了。   小柒看向云冉冉,冷声道:“别信他。”   卿和眼眸一沉,随后又温柔的笑了笑。   “师妹,你信他还是信我?”   他眼眸含笑,那样直勾勾的望过来,罕见的认真。   好像这个答案,对他格外重要。   他明明在笑,云冉冉却莫名打了个冷颤。   小柒亦冷冰冰的望着她。   俨然一副【你若是不信我,我就要闹了哟】的强硬姿态。 第27章 你走不走?不走我可抱你……   空气仿佛冷了许多。   云冉冉摇摇头,觉着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卿和已经甩开小柒的手,站在门板前,认真的望着她。   小柒则冷着一张脸,也直勾勾的看着她。   云冉冉忽然有些头疼。   小柒已跟了她许久,从一开始的要死要活到如今偶尔的听话,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分明与她更亲近了。   他除了想要离开之外,甚少发表意见,一直以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这次居然伸手阻拦卿和,虽然没说什么理由,但对他来说,应当很重要,按说她应该尊重他的……   但说实话,小柒除了与自己说话以外,同旁人几乎不交流,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让卿和进去,但他肯定也没有说服小白的意思。   那怎么办?大家在这里等死么?   于是她很快做出决定,对卿和道:“师兄,你去吧。”   卿和笑笑,应了声好,便推开了小白的房门。   小柒则在听到这句话时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他不再多言,转身欲走,被云冉冉一把拽住了手腕。   “小柒,生死攸关,别闹了。”   少年一怔,气压陡然低了下来。   与此同时,进入小白房间的卿和反手掩住房门。   房内黑魆魆的,没有点灯,透过细微的月光,他看见小白缩在墙角,他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里面,身旁趴在一只小黄狗,正不断的舔他的布鞋。   卿和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小白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道:“该劝的大家都劝了,你不用浪费口舌,没事儿就出去,我想一个人。”   卿和慢悠悠的道:“谁说我来劝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事情罢了。”   小白没有丝毫反应。   卿和道:“为你而死的那些灵水镇镇民,灵魂被幽冥花吸收,无法再轮回转世,他们自进入结界后再也没能出去外界,还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你不想让他们解脱么?”   小白猛然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向他。   卿和:“我救不了,但有一个人可以,不过他脾气古怪,你必须照我说的做,如果出了差错,可一切都完了。”   小白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服食幽冥花后,修为大涨,这些破碎的魂魄便会跟随幽冥花进入你的体内,但只能暂存数日。”   “你出了灵水镇后,一路往东,去太华宗,但不要明目张胆的去,小心些混进去,别叫任何人发现,然后坐传送阵去凌绝峰,进入凌绝峰地渊九层,往深里走,砍断第九层的锁链,便能见到那个人。”   “他可以帮你将魂魄分离出你的体内,让他们转世投胎。”   “甚至……”   卿和笑眯眯:“如果你表现好的话,他也许可以让你们短暂相聚,诉诉衷肠。”   小白愣愣的看着他,眼泪不断的掉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卿和道:“你服食幽冥花后,甚至有与苍吾对抗的能力,我怎么敢骗你?你杀我不是轻而易举?”   小白立刻道:“我不会……我不会杀你……”   卿和轻笑:“这可说不准……”   “我交代你的事情,你不可告知第二人,潜入地渊,也不可惊动太华宗任何一人。”   他说完,眼眸微微一眯。   “做不到的话,他可帮不了你。”   “到时候,哭也没有任何用,你明白么?”   小白用力点了点头。   天快亮的时候卿和才从小白房内出来,云冉冉期待的望着他,他失笑:“他会服食幽冥花的。”   云冉冉望向他的目光顿时肃然起敬,既然小白肯服食幽冥花,那她大概率不用死了,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   身旁的少年已经阴沉了一晚上,她想了想,拽着他的手腕,道:“去聊聊。”   少年沉着脸,纹丝不动。   云冉冉试着用力,他铁了心不动,这是生大气了?   云冉冉便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抱你了。”   小柒一瞬间瞪向她,恼怒至极。   云冉冉惦着脚尖,扒着他的肩膀,在他耳朵又道:“这么多人,你不觉得丢脸你就继续站在这儿。”   少年又绷了会儿,终究还是软下来。   云冉冉笑笑,便拉着他的手,将他一路带到了她的房内,随后反手关上门,将桌上的白烛点亮。   烛火渐渐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少年冰冷的黑眸。   他冷冰冰的杵在房间中央,云冉冉叹口气,把他摁在椅子上,自个儿则坐在他对面,诚恳的道:“小柒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你,但方才那情形,卿和师兄是对的啊,他能说服小白,能让大家的心血不白费,才能让我们都活下来啊。”   少年的表情更冷了。   云冉冉挠挠头发,不知要怎样跟他说,想了想:“总要顾全大局么,这次我没顾虑到你的心情,我保证以后信你行么?”   少年依然沉默,无动于衷。   云冉冉有些恼,这家伙总是很难沟通,自个儿认定的就是对的,似乎缺乏共情能力。   她无奈道:“那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为什么信你不信卿和师兄?”   小柒依然不说话,整个人都沉在阴影中,感觉更生气了。   云冉冉安慰不下去,便道:“你究竟在气什么?理由都同你说了,你就是听不懂,还要我怎么办?”   云冉冉说完自个儿也有些气闷,这家伙油盐不进,也不知道该如何沟通,原本想要对他软一些,看来也是行不通。   “算了,随便你,反正无论怎么说,你都是这样,总之不许走,闹就闹吧。”   她说完不再理他,打算出去瞧瞧,就在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不信我。”   云冉冉一愣,感情她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啊,于是她也气了,便道:“不信怎么了?”   她这样一说,少年一滞,薄唇一抿,执拗的盯着她。   云冉冉干脆凑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小脸,道:“不信你怎么了?”   “说来也奇怪,你从前要死要活,一门心思要离开,生气从来都是因为我不让你走。”   “你今天怎么了?居然会因为我不信你而生气?”   “你不想走了?嗯?”   少年自个儿也没想到这些,她这样一说,他一愣,随后怒火便烧上了眼眸。   云冉冉拍拍他滚烫的小脸,恍然大悟:“哦,原来你生气不是因为我不信你,是因为我选了卿和师兄。”   “你是不是吃醋啦?”   少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他像是接受不了,“刷”一声站起来,恼怒道:“没有。”   云冉冉却来劲了,小柒从前哪有这种情绪,如今竟如此鲜活,她得寸进尺,靠近他,笑着问:“那你为什么生气?”   少年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薄唇紧抿着,说不出话。   云冉冉便起身逼近他,少年便再次后退,直到小腿碰到木制的床边,才终于退无可退,一下子跌坐在柔软的床铺上。   云冉冉慢悠悠的靠近,双手撑在少年身体两侧,逼迫着他微微后仰,她的黑发落在他的脖颈上。   “小柒,你在乎我啊?”   她一次问的比一次过分,少年的脸竟渐渐有些发红,他黑眸晶亮,手指微微攥紧。   怎么可能!   他修的可是无情道,绝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也不会在乎任何事……   他就是单纯的气她相信卿和那个怪物而已……   明明与他相处的时间更长,却选了卿和……   仅此而已……   就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女孩儿忽而笑弯了腰。   “哈哈哈,小柒我逗你玩儿的,你怎么会懂什么是喜欢啊。”   “别放在心上,我就是随口乱说的。”   “你不讨厌我我就很高兴啦。”   少年:……   杀气一瞬间充满了他的眼眸。   这个该死的……混蛋……   ·   云冉冉是被小柒赶出来的,他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在她笑的正开心的时候用力拽了她的手腕,一把推出门外,还当着她的面甩上了门。   力道之大,门板都差点砸到她的鼻子。   云冉冉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但也知道现在再去惹他不太好……   转头发现天都快亮了。   小白已经去了藏满幽冥花的密室,那里灵力涌动十分频繁,他正在吸收的幽冥花。   云冉冉左右无事,便往镇外的墓碑走去,踏过荒草,远远便看见一红一灰、一大一小两个魂坐在墓碑上闲聊。   荒草没过了墓碑,没过了少年的小腿和女孩儿的脚踝。   云冉冉走上前,两个小家伙都朝她看过来。   云冉冉手指按在那个只剩半边的谏字上,轻声问:“小景,先前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你云谏师兄……是真的死了么?”   小景垂下眼:“我亲眼看见师兄用尽最后的剑气,被亏空的灵府反噬,最终死在苍吾的魔焰下。”   “师兄……真的死了。”   云冉冉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云谏死了,玉佩上为什么还会发布云谏的任务?这个人都死了,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他原本修为高深,为何无法吸收灵气?当中的转折又是什么?   这当中一定还缺少某些记忆碎片,如果能找到这些记忆碎片,许多事儿大概就能明白。   云冉冉正在思索,小景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师兄一生帮了那么多人。”   “你说,在他坠入深渊的时候,有没有人愿意拉他一把呢?”   云冉冉一怔,旋即道。   “肯定有的。”   ·   玉佩上的倒计时终于结束,天空也在同一时刻变得墨蓝。   小白跌跌撞撞的走出密室,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他原本只是个怀有灵根的普通人,一下子获得大量修为,还不懂得利用和收敛,整个人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小景和阿丁站在云冉冉身侧,同她一起望向灵水镇的边界。   卿和慢悠悠走到云冉冉房前,随后推开房门,也不进去,懒洋洋靠在门框上,苍蓝色的薄雾勾勒出他漂亮又清冷的轮廓。   门内削瘦的少年正坐在圆桌前,腰背挺直,表情冷漠,听到动静,也没有丝毫回应。   微光中男人勾起薄唇,轻笑:“你不是不想受制于人么?我替你拦住她,待会结界破除,你可以直接走。”   少年不发一言。   卿和也不生气:“你不是一直想走么?”   见少年依旧不语,他便笑道。   “我倒是不知道,堂堂天衍,竟然如此厚脸皮。”   “被囚禁、强迫、羞辱,甚至不被信任……居然不舍得离开。”   “啧啧,你该不会是……上瘾了吧?”   少年闻言终于转过脸来。   卿和站在柔光中,眉宇间挂着轻蔑的笑意。   少年黑眸一沉,冷道:“滚。”   卿和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嗓音暧昧:“亦或者?你在乎小师妹?”   少年眉心微拧,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在乎,充满了破坏欲,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目的,就像是一条蛊惑人心的毒蛇。   他冷硬道:“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卿和仔细打量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失望,随后又笑着摇头。   “也是,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少年看着他,明知他不会答,但还是问:“你跟着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卿和摊手。   “我都说了,我只是想帮忙,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他强调道:“我是个好人。”   ·   墨蓝的天空逐渐变得苍蓝,就在这时候,边境线上突然一阵波动,紧接着庞大的灵压骤然降临,随后边界上便出现了一顶玄黑的龙纹轿辇。   那轿子通体玄黑,给人一种压抑至极的危险之感。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骑着赤虎的魔域战士紧跟着出现在了轿子四周,由点成线,由线成面,很快连成一片,粗略数来,竟有数百之多。   云冉冉眉心一拧,心又提了起来。   这股灵压极强,与她曾感受过的天衍剑仙也不遑多让。   不过她始终觉得那时候天衍剑仙刻意对她收敛了伤害……   小白擦了一把眼睛,与先前哭哭啼啼软弱的少年判若两人,他走在众人身前,将所有人挡在身后。   一只白皙的手挑开帘子,随后走出一个青年,他面容俊逸,眼眸狭长,带着不可一世的轻蔑。   只是当他看清挡在前面的小孩之时,俊逸的脸一瞬间变得震惊和狰狞。   他不是没设想过这种后果,但这是最差的,他冷笑道:“没想到,你们灵域的人,比我们魔修还要恶毒残忍。”   “让我没想到的是,最恶毒的,竟然是个小孩。”   他嘲弄的道:“小孩,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了全镇的人,得到幽冥花的?”   尹书白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握紧了拳头,他不跟他废话,直接跑上去,用最野蛮的小孩打架的方法朝他攻了上去。   他没有正统学过剑法,也没有学过御气,但就靠着浑厚的修为,第一拳就直接砸到了苍吾的腰腹部。   嚣张跋扈的苍吾猝不及防,竟真被他砸中,人狼狈的飞了出去,随后狠狠砸在地上,翻身呕出了一口血。   一时间尘土飞扬。   苍吾咳嗽着爬起来,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愤怒无比,他擦掉嘴角的血,缓缓抽出自己的魔剑,冷声道:“无所谓,就算只剩你一个,我也可以培育出新的幽冥花,只不过多花些时间罢了。”   “其他人,给我进镇搜,有活口一律带出来。”   他话音刚落,人便在眼前消失,再次出现时,已到了小孩面前,唇角一勾,一剑狠狠劈下。   远处云冉冉看到战况激烈,不由得为小白捏了把汗,但这种程度的战斗她丝毫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加油。   可当苍吾下令几百赤虎魔骑进镇时,她便不得不将注意力移到这个地方。   镇上的小侍女和数十名孩子都是普通人,毫无还手之力,她必须挡住这些魔骑。   但是他们各个实力不俗,以她的本事,怕是无法抵挡。   可小景因为维护结界耗光了灵力,小柒修为低,卿和是个废柴,算来算去,只有自己有战斗力。   她一咬牙,拔出自己的灵剑,阿丁则懂事的钻进了她的灵府,她原本想叫阿丁和小景躲进镇中,但阿丁不肯。   于是她便示意小景退后,找到卿和和小柒,保护剩下的孩子。   铁骑滚滚而来,小景忙不迭的往后跑,他扭过头看挡在铁骑前的少女。   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师兄。   他忙不迭的擦眼泪,跌跌撞撞的往镇内跑,跑了没两步,便撞上了往镇外走的两个男人。   他一怔,僵直立住了,一时竟忘了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明明修为低下,他就是莫名心悸。   云冉冉告诉他,小柒可以看到他的存在,于是他立刻拦在他身边,刚想示意他同他往镇里去,少年却直接无视他,往镇外去了。   他多少有些沮丧,着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瞧见另一个男人回眸轻笑,冲他摆摆手。   这是叫他去镇上?   等等,另一个也能看到他?为什么?要么跟他有牵连,要么本身就是魂体才能看到,为什么这两个都能看到?   他虽然疑惑,可眼看那两人越走越远,他也阻拦不得,干脆独自往镇上去了。   卿和同天衍走在一处,很快便看见黑色的魔骑结成了诡异的阵法,将云冉冉围在中间。   少女一手灵剑舞的的确漂亮,可仍旧被神出鬼没的魔骑刺的遍体鳞伤。   天衍手指微蜷,目光忍不住落在其中。   身旁卿和懒洋洋道:“叫你的本体来嘛。”   “他来了,这一切不都解决了?”   天衍沉默不语。   卿和故作叹息:“我是没本事,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看着愈战愈兴奋,将小孩踩进泥里的苍吾,笑道:“小苍吾心狠手辣,打小孩都这么不留余地,看着可真不舒服,我很久没看到小苍吾哭了,你叫他来,让小苍吾哭给我看看。”   女孩的脸蛋上添了新伤,天衍眼眸一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尖锐石块上,却又很快想起,她抱着他的尸体痛哭的模样。   怎么都不停,血快流干了都不停。   忽然便不敢了。   再死一次,恐怕救不活了……   那她会怎么样?   卿和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随后嗤笑一声,独自往云冉冉那边行去。   天衍一怔,想阻止,却最终往苍吾和尹书白的战局走去。   云冉冉应战的颇为吃力,对方愈来愈兴奋,她却逐渐体力不支,这似乎是一场必败局。   她强撑着再度修复破碎的灵剑,抵挡住了一波攻击。   一柄长、枪猝不及防的伸出,差一点扎进她的胸口。   拿长、枪的是一位带着头盔,皮肤黝黑的壮汉,他的枪永远出其不意,让她叫苦不迭。   这人似乎是整个魔骑中最强的,她单打独斗都很难招架,更别说夹杂在众人一起了。   凝出的灵剑再度破碎,她喘息着想要汇聚灵力,手指却抖的厉害,长、枪再一次朝她胸口刺来,她瞳孔一缩,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有人拽了她一把,飞快的挡在她身前,那柄长、枪便扎进了他的胸口处,甚至因为力道过大透出后背,将他捅了个对穿,一蓬血花飞快的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   她一怔,将那人接到怀里,看清的一瞬,眼眶便红了,竟是卿和师兄。   卿和师兄的修为她一清二楚,这一枪大概会连他五脏六腑都捅碎了。   她哆嗦着想帮他拔枪,他却自己握住枪身,猛然拔出,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   云冉冉想说什么,他却安慰的看她一眼,那魔修不给任何喘息的时间,再次提枪冲来,云冉冉正要将卿和挡在身后,他却将她推开,随后手中闪过一抹殷红,略一停顿,便猛然朝远处遁去。   等云冉冉反应过来,四周围攻的魔骑们却已经奋不顾身的朝男人追去,不再顾及她。   那抹殷红,是幽冥花?师兄怎么会带有幽冥花?   怪不得魔骑都去追他,可他哪里来的?难道是崔海?   他拿着幽冥花跑的那么远,是要吸引所有的魔骑去追他么?以他的修为,他不是死定了?   云冉冉目光复杂,咬牙追了上去。   卿和飞快的提升遁术,往边界处遁去,他本体被困在地渊之下,分、身实力极弱,因此放弃了攻击与防御,将所有的灵力都用来提高遁速。   一时间跑的飞快。   他低眸看着掌心的幽冥花,想起方才同崔海的对话。   在大家的劝说下,崔海放弃了自杀,可在苍吾同小白战斗之后,一切却显得异常艰难。   如若失败,大家的牺牲将全部被辜负。   崔海不愿看到此情此景,于是最终决定剖开自己的脏腑。   他就是这个时候找到崔海的。   “小白即便多了这朵幽冥花,胜率也不大。”   “如若已经决定赴死,可不可以把这朵幽冥花给我?”   “若信我,便交予我,不信,便当我没说过。”   他也不催促,笑眯眯的看着中年男人。   最后崔海亲手剖开自己的心脏,将那朵幽冥花交给了他。   身后的魔骑紧追不舍,他将幽冥花收好,侧眸看了看人群中的某个人,勾唇一笑,加快了遁速。   很快,有一个人便超过所有魔骑,独自冲到他面前。   他刻意放慢脚步,一柄长、枪刁钻的出现,眼看他要扎到他胸口,他微微侧身,险险避过,可那长、枪到底将他逼到绝境,身后是一面高耸的巨石,已经退无可退。   长、枪擦着他的肩膀扎进了墙壁中,尾端还在不断颤抖。   那魔骑正是先前差点杀了云冉冉的魔修。   他眼眸一冷,毫不犹豫的去抓卿和的脖颈。   卿和不闪不避,笑道:“苍茗,你以为苍吾会放过你?”   魔骑一惊,顿时收势,手掌便悬在卿和脖颈上。   “你是谁?等等,不可能,怎么会是……”   卿和道:“你背叛他,将他囚在地牢,你以为换个皮他就找不到了?”   他轻笑:“小苍吾坏的很呢,他故作不知,憋着坏水儿呢。”   苍茗脸色发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凄惨的后果,但眼前的一切,更让他感到恐惧。   怎么可能是这个人,他不是被镇在地渊之下,早就死了么……   他喉咙堵的厉害,全身都在发抖,哆哆嗦嗦的从喉咙挤出一个“您”字,便再也说不出别的。   卿和将幽冥花交给他,善良的道。   “自个儿吃了吧。”   苍茗不敢接,但又不敢不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拿在手上。   卿和眺望远处,轻描淡写:“重伤苍吾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看着办。”   ·   小白再次被苍吾踢中腹部,狼狈的向外飞出,撞到巨石才停下来,他痛苦的叫唤了一声,随后又飞快的爬起来。   可还没等他站稳,黑色巨斩已到了眼前。   无法招架,无法躲避,只能僵立着等疼痛到来。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清晰又平静的道:“往左,蹲下。”   他本能的照做,那道剑刃便贴着他的耳朵飞了出去。   躲过去了?他惊骇的回头,便瞧见了常跟着姐姐那位面无表情的哥哥。   这哥哥平日里不说话,眼里也没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而且,他居然能看穿苍吾的剑招?   正思考着,他便听到他道。   “别分神,灵力汇聚到右手,他要攻过来了。”   他很听话,右手很快便凝出了一团光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举手便成功挡住了苍吾的进攻。   这哥哥未免也太厉害了,他究竟是如何跟上苍吾的动作的?甚至比苍吾还要更快。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听话的遵照了他的指引,就这样,在这位哥哥的指点下,他竟然勉强可以跟上苍吾,并且时不时的反击了。   信心一瞬间大增。   可苍吾的双眸却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他收起戏谑的神情,魔剑的威能骤然增强了一倍。   方才他竟然一直未出全力?   小孩叫苦不迭,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即便有身后那个哥哥引导,他也逐渐显露败象。   就在苍吾一剑砍在他身上时,他正要本能的退后。   那哥哥却平静的说。   “迎上去。”   迎上去?   他没有凝出护盾,没有抵抗能力,这样迎上去不是送死么?   可那哥哥从未出过错,他只犹豫了一秒,便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苍吾打了这么久,也觉得烦闷,没想到这愣小子竟在这种时候犯了错误,大喜过望,当即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下。   就在快要刺中小孩身体之时,一柄长、枪猛然从他背后扎进去,又从胸口透出,将他扎了个对穿。   苍吾一怔,满眼惊骇,掌心的魔剑“哐当”一声掉落地面。   小孩也震惊不已,就听见哥哥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愣着做什么。”   他立刻明白,一拳砸在苍吾的胸口上。   苍吾猛然吐出一口血,颓然跪倒在地,他喉咙里发出嘶吼,随后身体上冒出滚滚浓烟,他猛然拔出身体上的长、枪,恶狠狠的瞪着某人,随后飞快的往轿子遁去。   魔骑跟随他,潮水一般退去。   很快,魔族众人便在苍吾的带领下,狼狈的退出了已经薄弱不堪的结界。   终于结束了。   远处太阳渐渐升上来,给荒草和众人都笼上浅浅金边。   天衍不动声色的看向远处的云冉冉,少女身体脸颊上都是血迹,他略一怔,朝她走去。   而就在他即将走到少女身边的时候,卿和白衣染血的出现了,他挂着苍白的笑意,跌跌撞撞的走到云冉冉面前。   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云冉冉赶紧上前。   就在靠近的一瞬,卿和恰到好处的晕倒在云冉冉面前。   云冉冉本能的伸出手,将他接了个满怀。   少女抱着卿和,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嘴里不断的叫着“卿和师兄”。   天衍铁青着脸顿住脚步。   少女吃力的将卿和扶起来,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整个人几乎缩进他怀里,她艰难的扶着他,一步一步往镇上的民宅走去。   经过天衍时,卿和微不可察的睁开眼,冲天衍露出了挑衅的笑容。 第28章 卿和:我还是太温柔了……   阿丁、小景和小白忙碌的收集镇上的物资,打算等到结界破除之时离开灵水镇。   小侍女则将孩子们都放了出来,跟着帮忙。   云冉冉守在卿和床前,等他苏醒,卿和已昏迷了两天,她替他简单擦拭血痕,喂了灵药,便守着一刻未曾离开。   云冉冉分身乏术,小柒与卿和不对付,她便拜托阿丁看着他,如果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通知她。   阿丁觉得这项任务很简单,因为那古怪的少年哪里也不去,就站在卿和大师兄的寝室外面。   自从姐姐进入后,就一直杵在这儿,一步也没离开。   他不跟自己说话,浑身冷冰冰的,她觉着他寒气比自个儿还重。   那自然,少年那纯是气的,卿和这个狗东西一定是装的,他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   他一定有什么目的,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门并未关严实,他能清楚的看见姑娘坐在床前,全部心神都落在卿和身上。   很不舒服。   他身上的寒气愈发重了。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锋利,姑娘终于有所察觉,他看见她动了肩膀,下一刻就要转过身来,手腕却蓦然被躺在床上的男人捉住。   姑娘的注意力一瞬间便被吸引过去,惊喜的回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   卿和在姑娘的搀扶下坐起身,虚弱的靠在墙壁上,目光越过姑娘的肩膀,遥遥落在他身上,挑衅的笑了笑。   少年眼眸一眯,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攥紧。   混蛋!   云冉冉完全没有察觉这当中的暗潮汹涌,她为卿和的苏醒感动落泪。   卿和本就生的极俊,如今染血的模样,脆弱又凄美,像是折翼的神明。   她小心翼翼的探上他的额头,生怕一个不慎,把他弄碎了,红着眼问:“师兄,你好些了么?”   卿和勉强笑道:“师妹别担心,我无碍,休养几日便好。”   云冉冉道:“哪能不担心,你为我挡了一枪,还引开了围攻的魔骑,若不是你,我恐怕……”   说着心里便更难过,这师兄没根骨,修为低,如今又被捅碎了,往后哪还有前途可言,她不能忘恩负义,她要养他一辈子……   正胡思乱想着,温柔的指落在她的眼睫上,擦去细微的水汽,她微微一颤,抬眼望他,便见他笑的温和。   “别有负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   云冉冉更感动了,高风亮节,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还不邀功。   她动容道:“师兄你太谦虚了。”   卿和:……   云冉冉发誓要好好照顾这位心地善良的师兄。   桌边放着她熬好没多久的清粥,她用灵火略一加热,捧在掌心。   “师兄一定饿了,吃些东西吧。”   卿和彬彬有礼:“有劳师妹。”   云冉冉便坐在他面前,仔细的舀了一勺粥,递到卿和面前。   卿和喝了一小口,烫的眉毛都皱起来。   云冉冉愧疚不已,热过头了,急忙道:“对不起师兄。”   卿和将那勺热粥吞下,露出笑容:“没关系,粥很好吃。”   也太暖了,云冉冉再次折服,她又舀了一勺粥,举在空中,凑过去想要吹一吹,谁知道卿和以为要喂他,也在同一时间凑了上来。   两人猝不及防靠的极近,近到可以在对方瞳孔中看到彼此的倒影。   云冉冉一下子慌了,脸颊骤然通红,她不知所措的别开视线,结结巴巴的道:“师兄对不起,我没想到……”   卿和倒是从容,笑着安慰:“你我师兄妹之间,这种小事儿不用介怀。”   那个坦荡,那个自然,那个磊落,好像她这样奇怪的想法都不该有……   是她不纯洁了……   身后忽然传来冰锥般的寒意,她一哆嗦,回头一瞧,是小柒。   这家伙什么是站在门口的?难道是来看卿和师兄的?但看那要杀人的气势,不大像……   她顿时很犹豫,让他走怕他生气,让他进来的话,怕他惹卿和师兄生气,一时陷入两难。   卿和笑了笑,道:“小柒一定是来看我的,让他进来吧。”   云冉冉有些犹豫:“可是小柒脾气不太好,你刚醒……”   卿和道:“他小孩子脾性,我不会同他生气的。”   云冉冉还没开口,少年已经抬脚迈进门内,冷冰冰的一路向前,硬邦邦的戳在卿和床前。   云冉冉心头一跳。   小柒盯着卿和半晌,蓦然开口:“好些了么?”   云冉冉吃惊的看向他。   卿和温声道:“多亏小师妹照顾,好的差不多了。”   场面意外的和谐。   云冉冉多少有些欣慰。   卿和抬眸看向少年,勾唇轻笑,传音。   【脾气不错。】   少年眸色沉如深海。   【没你会演。】   卿和微一挑眉,目光看向云冉冉,随后又佯装不在意的落在粥上。   这一暗示细心的小姑娘自然接受到了,她立刻抱着粥碗上前,歉疚的道:“对不起师兄,我都忘了。”   她便舀起一勺打算喂,手腕蓦然被少年攥住,他下颌紧绷,冷硬道:“我来。”   啊这……   卿和倒无所谓:“师弟来也可以。”   云冉冉不放心,担忧的看着小柒,这家伙连自个儿的药都不肯吃,何曾照顾过人?   小柒却已经抢过粥碗坐在了卿和床边,粗鲁的舀起一勺,送到卿和唇边。   【敢吐出来,就杀了你。】   卿和便温顺的张口,将那勺粥吞了,他挑眉看他。   【没有师妹喂的甜。】   少年握勺的手一顿,杀气腾腾的看向他。   【你离她远一些。】   卿和不为所动。   【凭什么?你是师妹什么人?师妹分明喜欢同我待在一起,你才要离得远一些吧?】   少年猛然将一勺粥捅进卿和口中,直捅的他咳嗽起来。   云冉冉在一旁干紧张,她不明白这又和谐又紧绷的气氛究竟是怎么回事,眼看卿和咳嗽,就要上前。   卿和摆摆手,示意自个儿没事,他转头看向小柒,似笑非笑。   【你方才也看到了吧?】   【师妹同我靠近之后,脸红的样子有多可爱。】   他用食指擦过自己的嘴唇,致命一击。   【师妹同你在一起,脸红过么?】   小柒当时就炸了,他拿起手中的粥碗,便往卿和的头上砸去,卿和早有预料,险险避开,那碗便砸在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所剩不多的粥溅的到处都是。   云冉冉气到尖叫:“小柒!”   少年余怒未消,上前就要掐卿和脖子,被姑娘一把从后面揪住了衣领。   云冉冉气的发抖,大声道:“小柒,道歉,同师兄道歉!”   少年恼道:“不可能!”   卿和打圆场:“师妹别气,师弟只是年岁小,不懂事,还好我躲得快,并没有砸到我。”   “别为了我闹得不愉快。”   云冉冉严厉的瞪着小柒:“你看师兄多么善解人意,你就不能学学?你怎么能对师兄这么温柔的人做出这种事?”   小柒气的都想自杀挖了这狗东西的坟,他怒道:“你总是信他不信我。”   云冉冉被他气的头疼:“我就站在这里,看到你砸师兄,你要我信你什么?你跟师兄道歉,其余的账我们回去再算。”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一脚踹翻身旁的桌子,转身往门外走去。   云冉冉无奈又失望的叹了口气。   卿和安慰道:“别急,慢慢教嘛。”   云冉冉道:“小柒要是有师兄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卿和笑:“我哪有师妹说的那样好。”   这一夜,因担忧卿和的伤势,云冉冉合衣趴在桌上睡了,她没有回去,只叮嘱阿丁看着小柒。   而小柒并没有回寝室,他坐在卿和门口的台阶上,气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云冉冉醒来去给卿和熬粥,一推开门,便看见坐在门外的小柒。   少年坐在清晨的薄雾中,肩膀和发梢都有细微的水汽。   心里一软,云冉冉在他身边坐下。   少年转过脸看见是她,薄唇一抿,复又垂眸。   云冉冉叹口气:“你明明答应我乖的,怎么又闹啊。”   少年不服气:“你不了解他,他是个混蛋。”   云冉冉转过身看他,轻声道:“小柒,这个混蛋救了我。”   “又如何?”   云冉冉有些气馁,她敲敲他的脑壳,问:“你这里面装了什么啊?怎么什么都听不懂?”   少年定定看向她,黑眸里是惯常的冷漠。   罢了,云冉冉便道:“你同卿和师兄道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少年复又低下头,不发一言。   云冉冉捏着他的脸蛋,强迫他看向自己,严肃的道:“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听,那也行,从现在开始,在他伤好之前,不许你靠近卿和师兄。”   少年恼怒的瞪向她,她却丢下他,直接走了。   ·   直到大家整理好马车,出灵水镇的时候,云冉冉还在生气,虽同坐一辆马车,但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阿丁和小景坐在马车外面看风景,尹书白则和小侍女带着孩子们乘坐另一辆马车,出灵水镇后不久就分道扬镳。   小白眼睛红红的同云冉冉告别,感谢小柒哥哥曾在危难之时引导过他,临行时则深深看了一眼卿和。   后者懒洋洋的冲他招招手,他便点头示意,随后起身离开。   原本热闹的队伍便只剩下云冉冉、小柒和卿和,外加阿丁和小景。   没想到此次灵水镇之行竟没拿到丝毫宝物,想起悬在头顶的宿命之剑,云冉冉不禁叹息。   攻略天衍毫无进展,幼年态病娇毫无眉目,无玄小师父也完全没机会碰面。   车上只有受伤的大师兄,和别扭惹人生气的小柒。   人生艰难。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那个境云城的奖励,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说起来这个奖励也很耐人寻味,她第一回 从登登那里得到的奖励是【阿丁】,第二回从阿丁那里得到的奖励是【魔化真相】,怎么看奖励都同云谏有关系。   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云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一头雾水。   现在又出现了境云城玄机阁奖励,难道这境云城中也藏着云谏的经历?   反正回太华宗也要经过境云城,正好去看看。   马车一路颠簸,云冉冉不过睡了几觉的功夫,马车已经驶到了一座巍峨广阔的城池前。   城门前行人络绎不绝,马车轻易便进入城内,云冉冉找到城中最大的客栈境云客栈,将马车寄存在客栈后院。   彼时临近黄昏,天边烧着暖橘色的云层,像是烘烤过后的棉花糖。   云冉冉打算先去玄机阁,便带着小柒和卿和问店小二。   小二瞧见他们三人,神色暧昧的笑了:“玄机阁就在客栈不远,客官出门右拐过两条街就是。”   小二这表情委实有些怪,云冉冉也没问,带着卿和和小柒出了境云客栈,按照小二哥的指示,很快便看到了一座精致的二层建筑,门口排着长队。   队伍中大多是些年轻的男人女人,兴奋的叽叽喳喳。   云冉冉有些诧异,还是排在了队伍最后,她拍拍前方小姑娘的肩膀,笑着问:“请问姑娘,这地儿是做什么的?”   小姑娘脸颊一红,小声道:“啊,你不知道嘛?测姻缘的啊。”   云冉冉:……   测姻缘?   卿和笑眯眯的凑上来:“什么意思?”   那姑娘看清卿和的脸,脸颊更红,说话都支吾起来:“就是测、测一下姻缘线,看看有缘人什么时候出现这样。”   “如果有心上人,拿着他的生辰八字,也可以测测成不成。”   卿和彬彬有礼:“有劳。”   姑娘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几眼,才转过头去。   卿和微俯身,在云冉冉耳边问:“师妹来这儿做什么?”   “难道是……”   云冉冉急打断:“不是!”   她哪里知道这地儿是测姻缘的,测姻缘叫月老庙、红娘阁,叫什么玄级阁啊……   但玉佩上指引的的确是这个地方,就算知道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看。   她支吾道:“我就是好、好奇……”   卿和笑笑,不再言语。   小柒的神情则比平常更冷漠。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排到了云冉冉他们,在入口处交了费用,她便带着两人跨进了大门。   门内干净整洁,并没有闲杂人等,连招呼的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只有一面立着的颇大的圆镜,镜面干净,却照不出人的样貌。   圆镜旁边的台子上有一个凹进去的手掌印,大概就是要人把手掌搁上去才能启动。   云冉冉略一思量,打算上前尝试,卿和拦在她身前。   “我先吧,师妹。”   他说完便走上前,将手掌搁在凹槽上,片刻之后,镜面发出盈盈白光,很快便照出了此刻卿和的模样。   那光愈来愈强,在强到顶峰之后,骤然消散,随后镜中那个潇洒随性的男人胸口的位置,便出现了一团黑色的迷雾。   黑色的迷雾?   云冉冉疑惑不已,卿和笑着松开手:“看来我要孤苦一生了。”   没有尽头的无边迷雾,像是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云冉冉刚想安慰他,小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冷着一张脸将手掌按在了凹槽上。   很快,白光再次由弱增强,又由强减弱。   镜中那个英俊冷漠的男人胸口处则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铜锁。   那锁上出现了几条裂缝,但是又在灵力的作用下缓慢修复。   云冉冉再次疑惑,巨锁又是什么?   卿和自然知道,这是无情道的情、欲锁,上回那么刺激,竟然只有几道裂痕,还是不够啊,得强到可以直接摧毁才行……   他还是太温柔了么?   小柒也看见了自个儿胸口的锁,没什么反应,收回手,转眸看向云冉冉。   卿和也看向云冉冉。   云冉冉想这两个人的够奇怪了,莫名有些紧张,他们两看着,就更紧张。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将手搁在凹槽上。   很快,白光渐弱了。   镜中渐渐显出出了云冉冉的身影,但她同他们两都不一样。   她的镜中像非常完整。   她正站在一栋精致的二层竹楼外,竹楼坐落在溪水和丛林之中,偶尔会跑过惊慌的小鹿。   她意识微微一动,镜中人便跟随她的指引,伸手推开了竹楼的大门,内里有许多房间,一间一间挨着。   她便操纵镜中人走到第一间房间,推开房门,便看见一截玄衣,顺着玄衣往上,是男人模糊的背影,并不清晰,看不清容貌,只能察觉出气质和身材都很棒。   他正提笔落墨,听见动静,微微侧眸。   看不清脸,却感受到其中的温柔笑意。   啊这……   云冉冉惊慌之余急忙退出,并反手掩上门。   心脏砰砰乱跳,这都是什么啊……   这是玄机阁,测姻缘的,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她的有缘人吧?   不会吧不会吧……   其实看上去很不错啊……   那第二间房里是什么?她定了定神,走到第二间房前,略一犹豫,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下子愣住了。   竟然又是一个身姿出尘的男人!   他身着白衣,依然看不清脸,望过来的目光有几分戏谑,但又显出几分依赖和哀伤。   让她心脏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   什么啊……   怎么又一个……   她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敢看,赶忙退出去,反手带上门。   后面还有好几个房间,她忽然不敢推开了,这玄机阁一定是骗人的,她不测了。   刚准备拿开手,手掌忽而被人覆住,一动不能动。   耳边是男人偏冷的声音。   “看完。”   这声音,是卿和……   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卿和又不肯松手,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去推后面的门,好在后面的房间里都没人,但该有的日常用品都一应俱全。   就像是早已准备好,就等人入住一样。   这多少有些尴尬了……   她小心抬头瞅了一眼卿和,对方带着浅浅笑意松开了手。   云冉冉立刻退出凹槽,镜中的画面一下子熄了。   她尴尬的道:“这玩意儿肯定坏了,做不得数的。”   卿和笑着道:“师妹倒是有梦想。”   什么啊……她才没有这样想……这东西一定有问题……   她急忙撇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可是从一而终……”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她坐在当中,左拥右抱的场景……   一边是小柒,一边是卿和……   好像还挺香……   脸颊一红,她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卿和眼眸一眯:“倒是挺敢想。”   云冉冉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这家伙怎么好像每次都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是全都写在脸上了么?上回在凌绝峰屋顶上也是……   一旁小柒默默走过来,冷着脸看她。   啊这……得跟他解释一下,不能让他误会,刚要开口,就听见小柒冷冰冰的道:“你也要做让他们觉得值得的人么?”   云冉冉:……   苍天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三人出了玄机阁,云冉冉心情有些复杂,她可是万万没想到,难道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嘛?不能吧……   先前出来的小姑娘有的羞涩有的苦涩,在前头叽叽喳喳的讨论,说着有缘人的相关话题。   云冉冉脸颊微红,连逛街的心情都没有,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   她悄悄取出一瞧。   【成功领取奖励——梦中人】   【请再接再厉】   梦中人?   云冉冉再次疑惑了,这难道说的是镜中的那座房子?梦中人是谁?她方才看到的两个男人?还是别的什么?   难道房子是真实存在在某处的?   左思右想不明白,让她疑惑的事情实在太多,干脆放下,闷头回了客栈。   先前来的时候只寄存了马车,并未办理入住,她走到掌柜面前,琢磨着要两间还是三间,略一思量,要了两间。   小二哥给了钥匙,指引了方向。   云冉冉便带着两人上了二楼,两间客房挨着,她推开其中一间走进去,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扭头一看,小柒。   她便道:“小柒,你去睡隔壁。”   小柒一顿,不悦的看向她。   云冉冉解释道:“卿和师兄尚未好,我得照顾他,而且还要给他换药。”   换药?小柒的眉毛一瞬间扬了起来。   云冉冉道:“师兄先前昏迷不醒,只是粗略的擦洗,眼下略有恢复,得仔细的换药。”   卿和瞧了一眼冰冷的少年,跟着走进房间,笑着同脸色铁青的少年道:“师弟早些休息,哦,要绑起来是么?等师妹替我换完药,会去找你的。”   卿和说完就要关门 ,一只手猛然撑在门上,正是一脸阴郁的小柒。   云冉冉头疼,刚打算说什么,却听他咬牙道:“是我错了,我跟师兄道歉。”   云冉冉惊讶的看向他。   卿和笑眯眯:“师弟真懂事。”   少年看向云冉冉:“为了赔罪,我来替师兄换药。”   他又要来?   云冉冉拧起眉头,有点不敢。   卿和道:“师妹,师弟都道歉了,你总该信他一回。”   两个男人都看向她。   这……   既然人家都达成共识了,她当然没有意见。   小柒走进门内,冷冰冰的望着她,这是叫她离开,她自然懂,于是她将储物袋中的瓶瓶罐罐都搁在桌上,怀着一颗不安的心退出房间,在屋外将门合上。   不敢走远,在长廊上守着。   云冉冉一离开,少年眼眸一沉,抬手便掐住卿和的脖子,将他用力砸在身后的墙上,随后狠狠扣住,直到卿和的脸色变得通红,才略微松了力道,但依然紧紧扣着。   他冷漠的看着他:“你想死。”   卿和笑眯眯:“我不想。”   少年又问:“耍什么花招?”   卿和无辜道:“受伤了疗伤啊,我一副残躯还能做什么?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叫了。”   少年咬牙松开手,将他拽到桌前,厉声道:“自己换。”   卿和重获自由,揉了揉自个儿的脖颈,寻了把椅子坐下,随后看桌上药罐,看了片刻,从腰间摸了把匕首出来,在掌心掂了掂。   少年冷笑:“做什么。”   卿和冲他一笑,忽而将匕首反握,狠狠往自己胸口扎去。   天衍脸色一变,知道他要陷害自己。   他略一掂量,冲上前,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舌,一只手抓住他握住匕首的手,并不阻止,而是帮他用力往胸口捅。   叫人?叫人之前先杀了他。   这祸害死了,姑娘最多哭两场,无碍。   匕首狠狠扎进卿和的胸口,鲜血一瞬间涌出来,卿和眼中显出疯狂的笑意,这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干脆握着卿和的手,用力往下划。   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卿和将一桌的瓶瓶罐罐尽数扫到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冉冉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很快便看到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   她眼睛一红,飞快的跑过来,一把将少年拽开。   少年松开卿和的手,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遗憾,可惜了。   卿和则歪过头,在云冉冉看不见的地方,冲少年露齿一笑。 第29章 修罗恶鬼   卿和其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总能轻易得知别人的想法,然后踩在别人的弱点上,冷静的看一场好戏。   卿和激怒他,要他动手,他一直是知道的,姑娘会有什么反应,他隐约也知道。   不过他向来是这样,失去什么都不会痛苦,所以才由着性子胡来。   卿和惹他,他便杀了他。   至于旁的,不在乎所以没关系。   卿和这家伙清楚这一点,利用的彻彻底底。   少年站在客房外的长廊上,目光沉郁。   夜色深沉的时候,云冉冉才满身疲惫的从卿和房间出来,一出门便看见了走廊的小柒。   少年站在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烛光勉强照亮了他的轮廓。   云冉冉默了默,缓缓走到他身旁,随后摸出一只手绢,拉过他的手,一点一点的将他指尖上的血渍擦净。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忙碌。   女孩儿擦完她的手,又仰起脖子擦他的脸颊,一点一点,湿漉漉的,有些痒。   他依然不动,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薄唇轻抿。   他知道方才那事儿她不可能看清楚,任谁也不可能看清楚,但他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   信不信,不都是她的选择么?   反正在她心里,他就是这样一个混账的人。   也无所谓,大不了他走,分道扬镳。   姑娘终于将他身上的血渍擦干净,她将染血的手绢攥在手里,站在他身前,轻声问:“卿和师兄是你捅伤的么?”   那确实是……   他便道:“是我。”   她又问:“为什么啊?”   他回:“因为他是个混蛋。”   姑娘气闷着沉默了。   他嗤笑一声:“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你就信他?你了解他几分?就这般护着他?”   没想到姑娘默了半天,仰起脸看他,轻声道:“我也……不了解你啊……”   他一怔,那也的确……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凭什么拿他跟卿和那狗东西比?   一瞬间烦闷袭上心头,他推开她,道:“既然如此,我走。”   姑娘拽住他:“你也没有很想走吧。”   他一愣。   “方才走是最好的时机,我盛怒之中,又在里面照顾卿和师兄,你走不是最方便么?”   “为何要等在走廊里?”   她仰起脸,温声道:“你是怕我,太生气了不去找你回来么?”   少年一怔,说不出话,片刻后垂下眼:“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缠着我,特意同你说一声罢了。”   姑娘眼眸黯了黯,问:“你当真要走?”   少年冷冰冰的点了点头。   ·   这一次,姑娘没有拦他。   大概是失望透顶了。   挺好,终于清静了。   走出客栈的时候,暮色刚刚降临,长街四处燃起灯火,格外热闹。   心头巨锁上的裂痕几乎被灵力修复完全,逐渐变得完整无缺,他不再有丝毫留念,抬脚往长街深处走去。   沿途灯火如昼,无数行人穿梭其中。   今夜像是在进行某种节日祭典,大家都精心装扮,沿途摊铺无数。   面前的铺子上摆满了食蔬鲜果,他的目光便不知不觉停留在水当当的葡萄上,圆润可爱,黑不溜丢。   忽然便想起关于葡萄的那些往事……   他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   身侧传来酒香,略一侧眸,便瞧见酒肆前排的地上堆满了境云天的特酿“醉星河”,她是爱喝酒的,时常抱着酒坛子喝的脸颊通红。   尤其在清溪村那次……   不远处有孩童点燃了小型烟火,一簇一簇的火苗飞上屋顶,飞快的绽放出一簇一簇的花火。   要是她在这里,大概会很高兴吧……   又走神了……   莫名的,总是想起那些令人厌烦的、琐碎的事情……   越压抑,便越想。   胸口隐隐作痛,修复好的巨锁又开始遍布裂痕,一道比一道深,灵力疯狂涌动,快速的进行修复。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了争吵声,一个青年将一个女孩一把推开,大声道:"哪有为什么,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哪有人能一直毫无回报的对另一个人好啊?腻了不行么?"   那姑娘一直抹眼泪,不住的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青年不耐烦的道:"从前从前,从前你爹还是富商呢,现在不是破落了么?对你好总要图些什么吧?什么都不图,全心全意付出,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青年忽然看向身侧,一个少年立在一旁,冷冷的看着他,他眉毛一横:"你是什么东西,居然这样看我?"   那少年黑眸一沉,缓缓走近,青年莫名有些怕,想要后退,他却陡然伸手扣住了他的脑袋。   青年惊慌失措,胡乱挣扎,可少年力气大的惊人,他丝毫挣脱不开,就在他绝望的眼神中,少年猛一用力,将他的脑袋狠狠向下一砸,就听“砰”的一声响,那青年的脑袋便与坚硬的石砖亲密接触,当场鲜血直流,不省人事。   烟尘与碎屑乱飞之后,是呈蛛网般碎裂的石砖和口吐横沫的青年。   周围人俱吓傻了,那姑娘更是惊吓的忘了哭。   少年从烟尘中走出,拍拍自己的衣袖,在与姑娘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道。   “那样的人,是有的。”   那样的人,是有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什么也不图,什么也不问,毫无保留的对你好,无论遭受怎样的对待,都会笑嘻嘻的凑上来,说着同样一句话。   [反正不许走。]   听不懂拒绝的话,做的过分了会第一时间道歉,对来路不明的人过分信任……   他站在人潮如织的长街上,忽然想起她无论何时都会伸出的手,想起她一声声“小柒,不吃饱怎么反抗呀?”,想起她每天早上心惊胆战的探他的鼻息……   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   暮色愈沉,灯火愈亮。   他一路慢行,可也快要接近城门。   跨出去就再无瓜葛,他却忽而停下脚步。   忍不住回头看,身后影影绰绰,却始终没有那个人。   是啊,她又怎么会来呢?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却在这一刻有些迷茫。   跨出城门,一切就会恢复如初。   但他就是忍不住又等了等。   她腿比他短那么多,慢一点也是正常的……   可他等了那般久,那人终究没来。   是走是留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她又如何懂。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句话。   【我会努力,成为那个人。】   成为那个人委实太难了,到底要多有耐心才能看穿层层叠叠的真实内心……   没有人能做到吧……   他眼眸晦涩,抬脚跨出了城门。   就在他即将踏出城门的瞬间,细白的小手蓦然拦在他面前,随后姑娘轻巧的跳出来,双臂一伸,冷冰冰的看着他。   他一怔,止住了脚步。   小姑娘很生气,戳着他的胸口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当真要走!”   那葱白的小手就点在他的胸口处,那把锁所在的位置。   他定定的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在那样的状况下,她竟然在这里等他……   巨锁陡然爬上了无数裂纹,它亦察觉到问题所在,疯狂的吸取灵力开始修补。   两股力量几乎要将他割裂,他说不出话,面目冰冷而疏离。   小姑娘见他半晌不动,有些慌乱,随后在自己储物袋里摸来摸去,不多一会儿,摸出几样东西抱在怀里,随后一股脑递到他面前,努力笑了笑。   “别走好不好,葡萄、醉星河、烟火,都给你买了。”   “你刚才不是看了很久,是喜欢嘛?”   他一怔,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姑娘眨眨眼。   “我刚才一直跟着你啊,我怕你出什么事儿,怎么,我买错了么?”   鼻尖蓦然一酸,心口有什么在疯狂涌动。   那枚巨锁上瞬间布满裂痕,就在这一刻,“咔嚓”一声,碎了。   ·   长街深处,一个俊美的白衣男子从阴影中走出,懒洋洋的看着城门处。   那里正站着一位玄衣少年和一位白裙少女。   身后的影子里忽而传出清脆的少年音:“大人,这就是您期望看到的么?”   “您大费周折,就是为了给天衍仙尊解锁?”   男人漫不经心的道:“大概吧。”   少年音一顿,随后有些激动的道:“我听闻无情道不破不立,解锁之后修为便会更上一层楼,您是为了让仙尊突破吧,大人真善良。”   男人黑眸微睁,笑出声来:“善良?长麒,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名唤长麒的少年被他这样一问,有些不好意思,嗓音里也带着少年的羞赧。   “是的,我觉得大人很善良,并非如同传言那般……”   男人像是听到了格外好笑的事情,笑的几乎弯了腰。   “长麒,你就是因为这般天真,才枉送了性命。”   影子里的少年半晌没说话,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大人,对不起,我不想忤逆您,可我觉得她没骗我。”   男人微笑:“你会知道的。”   ·   小柒被接回来的当天,就被禁足了。   因为姑娘问他有没有后悔捅卿和的时候,他说嫌捅的不够深……   于是姑娘就拽着他的手,把他扔进了房间里。   夜色深沉,房间里黑魆魆的,没有点灯,只有窗户透进来的稀薄的月光。   他一个人坐在桌前,把玩着粗糙的烛台。   就在刚才,他的锁解开了。   无情道,不破不立,困扰他多年的瓶颈意外突破了,这具分、身的灵力也陡然增强,可以动用的灵力更多了,虽然仍然不够看,但也比从前强上不少。   他坐在黑暗中,想的不是修为陡升,回到沧澜院摆脱太华的控制,而是想起了姑娘方才的样子。   她抱着酒坛、葡萄和烟火,脸蛋红扑扑的。   【别走好不好,葡萄、醉星河、烟火,都给你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那双眼睛,总像是在发光。   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   云冉冉坐在客栈一层靠窗的位置,将买回来的醉星河分了一坛给卿和。   卿和打开泥封,给她和自己斟满了一杯。   云冉冉歉疚的道:“师兄对不起,我知道这样说很过分,但是小柒他有时候不能自控,我替他道歉,一定会治好你。”   卿和笑道:“不碍事,没有刺到要害,我再怎样也是修士,这些伤很快就会好。”   云冉冉知道这位师兄脾气好人善良,没想到他如此心胸宽广,一时感动不已。   卿和白皙的指握着瓷碗,黑眸微弯:“师妹为何对小柒如此执着?他这般闹腾,换了别人,怕是早就丢下不管了。”   云冉冉不好意思的笑道:“他信任我,才这样闹的,我怎么能丢下他。”   卿和不解:“信任?”   云冉冉:“是啊,越亲近越胡闹,小柒大概是想我哄哄他吧。”   卿和一怔,复又笑了:“遇见师妹,是他的幸运。”   云冉冉脸都被他夸红了,连连摆手:“不至于,师兄不至于。”   这时候客栈外面忽而传来惊呼,大街上传来嘈杂声响。   云冉冉从窗户往外看,便瞧见一个微胖的华服青年满脸戾气,正抓着一个粉裙姑娘的手,往怀里拽,那姑娘一脸抗拒,拼命挣扎,可怎么也抵不过青年的力气,还是被拽到了怀里。   胖而油腻的手便朝姑娘的胸口毫不客气的招呼过去,姑娘苍白着脸,惨叫连连。   云冉冉从窗口翻了出去。   卿和原本正在喝酒,眼前一花,少女已不见踪影,他眉眼微弯,搁下瓷碗,悠然起身,朝客栈外走去。   大街上早就围满了人,纷纷看着这场闹剧,却无人上前阻拦。   甚至还能听到零星的话语。   “别反抗了,忍忍就过去了。”   “不就摸两把,有什么关系。”   “想想你的家人。”   更多的则是沉默。   云冉冉看不懂这些人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冷漠,她见那姑娘不住的掉眼泪,就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店小二拦住了。   “姑娘,别管吧。”   云冉冉不解:“为何?”   店小二拧着眉毛,压低声音道:“这是赵元翼,城主赵家的小公子,横行惯了,惹不起的,别给自己找事了。”   小二哥的担忧,云冉冉能理解,普通百姓自然无法对抗势大的赵家,便道:“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店小二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是没办法。”   “境云城底下镇着个妖物,是数年前妖域里来的黑龙,生性凶猛,恶性滔天,当时境云城中半数百姓被他所杀,他盘踞在境云城上空,将这一方城池牢牢封印,每日都要吃人饮血。”   “后来是赵家家主赵良朋牺牲性命,与黑龙签订血契,才制止了惨剧。”   “自那后,每一辈的赵家子弟都要与黑龙签订血契,承受黑龙的暴怒,才最终守得境云城安宁。”   “赵家守护着境云城,但族中子弟也日渐嚣张,尤其这赵元翼,更是闹得天翻地覆。”   店小二叹了口气:“这人做出的事儿,与黑龙也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才有人劝那姑娘,叫她忍忍,她越挣扎,赵元翼就会折磨的越凶,越有人出去帮忙,赵元翼就更疯狂。”   “而我们没有实力,并不能真的帮到这个姑娘,只会将她害的更惨。”   店小二不忍看,别开脸,道:“更何况,赵家还镇压着黑龙,如若惹恼了,大家都得死。”   云冉冉没想到还有这种原由,黑龙这种绝世大妖,可不是她能对付,那的确不能贸然出手。   赵家与黑龙签订血契,镇守境云城,却又因为这份特殊地位在城中肆虐,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受,形成了一道不能轻易打破的闭环。   这究竟是保护还是圈禁?   可她亦不忍看那位姑娘受辱,一时进退两难。   赵元翼从姑娘身上占了便宜,笑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道:“瞧你哭的这么伤心,我也不忍心,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我随便指一个人,我们来猜他的姓氏,如果你猜对了,我就放你走,如果我猜对了,你就脱一件衣服,怎么样?”   姑娘害怕的直摇头,赵元翼却笑着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人群中,随后,指向了一个满面愤怒的青年。   姑娘看见青年,脸色顿时惨白,那正是她的未婚夫,赵元翼一定是故意的,可她知道青年的姓氏,她不会错,赵元翼会信守承诺么?   她眼睛红肿的望向他:“你说话算、算话么?”   赵元翼道:“自然,大家都是见证人。”   那姑娘便哆哆嗦嗦的道:“孙,他、他姓孙。”   赵元翼看向青年,笑嘻嘻的问:“你姓孙么?”   青年双目通红,咬牙道:“我姓孙。”   赵元翼拍拍手,神态轻松的道:“哎呀,我输了。”   姑娘一喜,正要求他放了自己,却见他忽然抽出身上的佩刀,一下便扎进青年的胸口,鲜血一瞬间喷出,溅了他一身。   青年软软的倒地,血从他的胸口一直蔓延。   这变故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没人敢说话,没人敢离开。   云冉冉心头一凉,手指骤然攥紧,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阻止。   赵元翼张狂笑着,抬脚将青年瘫倒的身体踢开,一手拿着血淋淋的刀,一手拽着姑娘的胳膊,温柔的道:“来,下一个。”   姑娘惊骇的望着他,眼泪疯狂掉落。   赵元翼声音冰冷如恶鬼:“我没说猜几次啊。”   这恶魔般的话语彻底将姑娘逼疯,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她挣开他,拼命想往青年身边跑,却被赵元翼拦腰抱住。   “来,下一个。”   随后他将手指向了一个因为愤怒而颤抖的年迈男人。   那是姑娘的父亲,他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露出脆弱的脖颈,随后温柔的在她耳边呢喃:“来,他姓什么?”   姑娘剧烈的颤抖,哭的不能自已,她痛苦的摇头,哭喊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赵元翼嬉笑道:“那你输了,输了要怎样?”   姑娘手指扣在自己的衣襟上,脸色苍白如纸,她绝望的目光落在男人的佩刀上,神情满是决绝。   就在云冉冉实在忍不住要冲上去的时候,赵元翼忽然抬手指向一个人,恶狠狠的道:“你笑什么?”   云冉冉转头看去,神色一僵,赵元翼指向的,正是卿和。   这下糟了。   她仔细看过,赵元翼身边的护卫修为不低,她原本的打算是抢了姑娘就跑,可现在卿和师兄被盯上,她就没办法同时保全两个人。   卿和师兄,可是撞到桌角都会骨折的男人啊,而且还刚被小柒捅伤。   赵元翼抬手指着卿和,眼眸一沉,道:“你过来。”   云冉冉一急,想伸手拽住卿和,他却当真抬脚往赵元翼面前去。   赵元翼冷血变态,卿和会死的!   就在云冉冉疯狂想对策的时候,卿和已经走到了赵元翼面前。   赵元翼看着面前温顺的男人,知道又是一个软脚虾,冷笑道:“怎么,怜香惜玉?”   卿和不语。   赵元翼一把将姑娘推到卿和面前,对姑娘道:“你瞧,有人救你了,你只要捅他一刀,我就放过你。”   他将佩刀搁在姑娘掌心,示意她动手。   姑娘眼睛已经哭肿,双手握着刀,颤颤巍巍始终不敢动手,赵元翼不耐烦,又拿出另一把刀,搁在卿和手上。   “那你捅她,你杀了她,我就放过你。”   卿和平静的垂眸看着掌心的刀,半晌不语,片刻后,抬眸看向赵元翼。   赵元翼冷笑一声:“怎么,还想对我动手?那你来啊,我就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   “噗嗤”一声,是刀刃捅进脏腑的声音。   赵元翼的后半截话被堵在了喉中,满脸的惊骇和狰狞。   眼前是那人带着笑意平静的脸,他看见男人挑了眉,微微俯身,同他耳语,嗓音冰冷如恶鬼修罗,却又带着一丝难掩的愉悦。   “从来没人跟我提过这种要求。”liJia   随后刀刃被飞快抽出,又再次捅了进去,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公子的白衣和侧脸。   他面容平静,唇角带笑,一刀一刀的捅进赵元翼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从容的像是喝水饮酒一般。   他太过平静以至于身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有人失声尖叫时,赵元翼身上已经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   鲜血染红了刀刃,染红了他的脸颊和瞳孔。   他温文而立,眉眼弯弯。   像一个无邪的修罗恶鬼,罪恶又甜美。 第30章 他将她一推,困在了怀中……   场面一度极为安静,安静到能听见流血的声音。   直到有人开始尖叫,大家才回过神来。   赵元翼的护卫武刀完全没想到有人敢对赵元翼动手,愣住半天,这会儿才如梦初醒,大吼着命令手下抓住卿和,他则赶紧去扶赵元翼,可被捅了这么多刀的赵元翼早就瞳孔涣散,死的彻底了。   云冉冉知道不能等,当即冲上去,在其他人捉住卿和之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远处跑。   卿和身上都是血,手里还握着刀,猝不及防被她拽住手拉着跑,一时有些诧异。   她在做什么?难道是要保护他?   才认识几天啊……就这么信任别人……   他嗤笑一声,冷漠的看着她的背影。   姑娘闷头往前跑,一刻不敢停,眼看跑的远了,这才抽空说话。   “师兄,这会儿消息肯定传城主那了,城门怕是出不去,你往南郊跑,躲起来,我去接小柒,接到了就来找你。”   卿和眸色深深:“我不想连累你,你不用管我,自己走吧。”   姑娘直摇头:“那怎么行,那家伙该死,我刚才也差点冲上去,师兄这是为民除害,师兄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卿和眼眸中似有风雪:“是么,我可以信任师妹么?”   姑娘喘息着道:“当然可以。”   当然可以?   卿和笑意渐凉,这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   身后是叫嚣着追上来的赵家护卫,前方是姑娘跳动的黑发。   他晦涩难明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保护么……   他半敛着眼睫,藏起眸中深不见底的黑暗,薄唇轻抿,忽而松了力气。   原本就跑的极快,后方突然撤力,前方自然握不住,姑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卿和已经被丢下了很长一段距离。   男人白衣染血的站在原地,身后是潮水般握着刀追上来的护卫。   云冉冉猛一回头,脸色在一瞬间因为恐惧变得苍白,她一咬牙,喊了一声“阿丁”,随后便不顾一切的朝卿和冲了过来。   在阿丁魂力的加持下,云冉冉速度快的惊人,几息的功夫便已经重新跑到卿和面前,她奋力朝他伸出手,大喊道。   “师兄,抓住我。”   卿和眸色深沉的望着她,半晌没动。   身后的追兵已到近前,扬起的刀刃泛着森冷的光,这一刀劈下来,半边身子怕是都要被砍断。   刀锋连云冉冉都笼在其中,她若是不走,定然要因这一刀受伤。   卿和冷冰冰的望着她。   刀锋落下,那姑娘却并未转身,而是硬生生的挤进了刀光剑影之中,一只手祭出灵剑勉强格挡,另一只手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   她张着口,焦急的同他说些什么,他一个字儿也听不清,随后手腕便传来一股大力,将他从刀网之中拽了出来。   她拉着他玩命的奔跑,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落在她发间的稀薄月光。   一晃一晃,像是深不可见的地渊里,偶尔落下的那一束。   她的身体里涌进了两股浑厚的魂力,他猜测是阿丁和小景在帮忙,她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将他拉出包围圈,躲进了尚显安静的南郊。   她不敢停,一直将他拉到荒无人烟的后方丛林,寻了个潦草的山洞,将他拽了进去。   姑娘胸脯上下起伏,显然耗灵巨大,她一双亮的发光的黑眸望过来,神情有些气愤。   是要责怪他为什么松开手?或是责怪他害她差点受伤?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姑娘急促的开口了。   “师兄啊,不是我说你,你虽然修为低,但是反应不能慢啊,后面的人都要砍到你了,你还傻站着,这要不是我牛逼,你现在成两半了知道么?”   卿和:……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毕竟你常年待在凌绝峰,不像我皮糙肉厚,没经历过这种生死之间,反应慢点也正常,那你可要记住这一次啊,下回再这样,咱两就都交代了。”   “我是不要紧,可我还要养小柒呢。”她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苦口婆心的,“师兄你躲在这儿,千万别出去,记住啊,反应不能慢,能跑的时候要第一时间跑。”   她絮絮叨叨的,又摸出自己的储物袋,巴拉巴拉往下倒东西,一倒一地,什么灵符灵药保命法宝不要钱一样摊了一地。   “都给你了,你研究研究用法,千万别走,我去接孩子了。”   她冲他露齿一笑,佯装不经意,倒退着出了洞穴,随后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他凝神望去,才在飞快消失的她背后看到了一道巨大的刀伤,从肩胛到腰部,皮肉翻卷,血迹模糊。   方才月光晦暗,她又没有任何异样,他未能发现,如今她刻意倒着走,才让他注意到她有所隐藏。   那刀原本应该砍在他身上的……   这样都不怪他么?   才认识几天啊……   他眸色晦暗,眼前又浮现出地渊中那道浅浅的月光,从遥远的高处来,摇摇晃晃,单薄的落在他的掌心。   他沉默片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懒散模样,抬脚出了山洞。   身后的影子动了动,好听却有些支吾的少年音响起。   “大、大人,那位姑娘要您等她,您……这就走了么?”   卿和眼眸半敛,神情冷漠,没有回应。   少年音略一沉默,又小声道:“你这样姑娘要担心的,大人既然在意,就不要如此任性……”   他这话音一落,卿和止了脚步。   少年在他的影子中微微一颤,虽然他敢说话,但大人沉默不语的时候他还是害怕。   就在他局促的握紧手指,不敢抬头看他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嗤笑,紧跟着是男人微微上扬的语调,像是听到了格外好笑的事情。   “在意?”   他有些发愣,不解的问:“大人难道不在意么?那大人为何一直跟着……”   他忽而有些明悟,紧跟着道:“难道大人是为了利用她替天衍仙尊解锁,才如此亲近么?”   卿和只是笑笑,身影融进黑夜里。   少年音沮丧的低下去,片刻后又昂扬起来:“可是大、大人,您手腕间的发带……若您真的不在意,为何一直戴着?”   男人低眸瞅向那枚温柔的发带,那是与她初下山时细致绑在手腕间的,他随手将发带拆下来,笑道:“快速取得他人信任的方法,不就是将她不在意的东西悉心收藏么?”   少年明显惊住了,久久未能言语。   男人将发带握在掌心,片刻后,掌心“腾”的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那枚发带迅速被火焰吞噬,化为了飞灰。   男人将灰尘抖落,平静的往城中最高的建筑,城主府走去。   少年像是隔了这么久才终于缓过神来,他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   “您是故意的……叫那姑娘以为您在意她……”   “这是一种细微又隐晦的暗示……”   少年顿了顿,勇敢的提高了音量。   “大人,请原谅我的僭越。”   “但我还是要说,您会得到报应的。”   卿和侧眸凝视自己的影子,下颌线修长漂亮,黑眸里倒映着冷月。   少年吓了抖了抖,但还是用颤抖的嗓音倔强的小声嘀咕:“大人,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多嘴。”   “但是,您会得到报应的。”   卿和:……   ·   云冉冉找了个僻静地儿换了身衣服,阿丁替她上了药,她疼的直拧眉,但还是快速的重新整理好,往境云客栈去。   城里已经乱了套,一队一队的士兵在整城搜索,一家一家的门被猛烈敲开,开的稍微迟一点,薄薄的门板便会被粗暴的士兵一脚踹开。   全城开始戒严。   云冉冉赶回客栈的时候,客栈大厅一片狼藉,显然刚经历过搜查,客栈的住客全都因这场动乱离开了,显得格外安静。   小二和掌柜身上有伤,正弯着腰将被破坏的桌椅整理到一处。   云冉冉担心小柒,立刻往二楼跑,刚上楼,便在走廊里看到了熟悉的玄衣。   他靠在栏杆上,面无表情的模样,在看到她的一瞬,黑眸才多了一丝鲜活。   她急忙跑过去,将他拽进房间,反手关上门,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查看。   “小柒,你有没有事儿?”   少年任她看着,没有丝毫反抗,视线落在她头顶,沉声道:“我没事。”   云冉冉松了一口气,简单将刚才的事儿同他说了,叫他好好跟着自己,现在去同卿和汇合。   就在她说到自己不少心松手将卿和丢下的时候,少年的黑眸一瞬间浮现出怒气。   “你不可能丢下他,他是故意的。”   云冉冉生怕他再同卿和闹起来,便安抚道:“不是,是我不小心,小柒我们快……”   谁知少年意外的生气,云冉冉担心卿和,着急走,便不管不顾往门外去,谁知少年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她一推,她的后背便撞在木制方桌的边沿,他双手拦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怀里。   少年目光冰冷,嗓音低沉:“他在骗你。”   云冉冉不知道他何时力气变的这样大,明明先前不是她的对手,可方才她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他说什么她也听不清,因为他拽她过来的时候,她后背撞在了桌沿上,若平时肯定没感觉,但她有伤,这一撞,脸都白了。   她咬牙压下痛楚,不想让他看出端倪,但脸色却骗不了人,她快速低头,随后挤出笑容,刚想说什么,人却骤然被少年按住肩膀,翻了个身。   她惊呼出声,反应过来时,自个儿已经背对着他靠在桌面上,还被他圈在怀里,一时羞窘的说不出话。   这姿势太奇怪了,这家伙……正要发火,肩膀却陡然被冰凉的指按住,微一用力,迫使她弯下了腰,这几乎是趴伏在桌面上了。   啊这……小混蛋怎么……太羞耻了……   从前她也过分的对待过他,但从来没把他当男人,只当成不懂事需要教导的小孩,而且自己主动,那确实没什么羞耻心……   可眼下一旦被动不受控制,心绪便整个紊乱起来。   脸颊在一瞬间通红,手指已经因为羞恼摸向了自个儿的灵剑。   衣衫却忽然一紧,紧跟着便听见“刺啦”一声,随后便松了……   云冉冉大脑一片空白,这小王八蛋竟然撕了她的衣服……脸颊红的快要冒烟……   微凉的风吹过她赤、裸的背,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他灼热的视线又让她几欲发狂……   小姑娘又羞又恼,不知所措,咬牙道:“放开我,小柒放开我。”   少年的视线在看到那道刀伤时冷如寒冰。   抬手滑过她的脊背,引起她一阵颤栗,嗓音低沉冰冷:“怎么受的伤?”   她气道:“是我不小心,你快放开我!”   身后的少年不为所动,半晌不言,她微微发抖,实在受不住这种折磨,恼羞成怒道:“你不信我?”   少年沉默片刻,轻掩上她的衣衫,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   “自然信你。”   “毕竟你常教导我,不能撒谎。”   云冉冉心虚的移开视线。   少年微微偏过脑袋,神情微凉。   “不过,我还是得去问问他。”   他握紧她有些汗湿的小手,黑眸里是平静的深海,片刻后,凝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若你撒谎……我可不太好哄……”   云冉冉莫名有些紧张,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来,温柔的驱散了黑暗,透过窗户洒下一地银霜。   云冉冉缩在少年怀里,被他牵着手,陷入了僵直。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许久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她才是老大啊!怎么被小弟教育了?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柒这家伙上天了要!   她仰起脑袋,一把拽过少年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眼前,恶狠狠的道:“谁准你这样对我的?嗯?”   少年任她拽着,眼眸黯了黯,没说话。   少女脸颊尚红着,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含着心虚、害羞和窘迫,最后为了掩饰全部化为怒气,曲起手指狠狠敲在他脑壳上。   “你跟谁学的这么坏?”   这一击委实痛,少年皱了眉,只闷声道:“不许撒谎。”   提这个云冉冉就硬气不起来了,这时候才意识到自个儿还在他怀里,慌忙挣脱出来,嘴里直道:“下次不许这样。”   说完后便跑进客房,另换了一件衣服,换的时候方才那些画面又浮现眼前,将她的小脸蛋烧的通红。   换好后她走出房间,示意小柒跟上,要去同卿和汇合。   少年闷闷的看着她,站在原地没动。   云冉冉走了一半才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瞪他。   他不开心的冲她伸出手。   云冉冉叹口气,认命的跑回去,牵了他的手,这才与他一同赶往南郊。   沿途中,云冉冉偷偷看向身旁沉默的少年,他同先前明明没什么变化,可是方才……   真的吓到她了……呜……   气势惊人,目光冰冷,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怎么会那么可怕……   一定是哪里又出了问题,可怜的小柒,已经够神经质了,眼下又多了一桩……   这样下去哪天才能正常?   对小柒奇怪的怜爱又默默增加了……   ·   卿和悠闲的穿行在长街的阴影中。   “她住在哪里?”   “城主府。大人,她叫赵婉儿。” 少年嗓音有些激动,停顿片刻后,他不放心的补充:“大人,别伤害她。”   卿和:“呵。”   少年支吾半天,最终不敢再劝,缩回影子里。   卿和冷笑着看向自己的影子,这小东西是月余前找到他的,那时候他还在地渊,小东西是妖域的赤蛇一族,约是被太华宗那群正义之士捉来的,亦镇压在地渊之下。   小东西从三层一路往下,最终伤痕累累的匍匐在他脚下,求他帮一个忙。   那段路可不好走,这小东西又幼又弱,他看两眼就瑟瑟发抖,他倒想知道,他不要命的来见他,是为了什么。   结果小孩说,我想请大人帮我找一个人族姑娘,那姑娘与我两情相悦,感情甚深,如今我被镇压在地渊中,至死都无法逃脱,我想请大人让她忘了我,不要为我等待。   他的震惊无以言表。   孩子跪在他面前,用那双天真无邪的赤红竖瞳认真的望着他,说着“她一定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请大人让她忘了我”这种可笑的话。   他当场便笑出声来。   小孩很怕他,但是没有走。   他勾着他细白的脖子把他拽到面前,疑惑的问他:“你认真的?”   许是他的眼神太可怕,小孩颤抖的点头。   他摩挲着他纤细的脖颈,忍着笑问:“你真觉得她会等你,为你以泪洗面?”   小孩点头。   “你甚至觉得她会为你痛苦,痛苦到需要我去消除她的记忆?”   小孩又点头。   他勾出一个嘲弄的笑容,轻声问:“那你知不知道找我帮忙,要付出什么代价?”   小孩看了一眼他身后山一样厚重的黑色浓雾,决绝的道:“知道,喂大人的小、小宠物,我……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竟这么简单就做出了为爱牺牲的觉悟,还真叫他失望。   他有些腻了,松开少年,用他的衣襟擦了擦手指,随后轻松的笑了笑。   “走吧,我带你出去。”   小孩惊喜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到他面前,眼睛里熠熠生辉。   “感谢大人,大人是个好人。”   他疲惫的闭上眼,复又睁开。   “我只是想看些有趣的东西罢了。”   少年好奇:“是什么,大人?”   他盯着他天真朝气的脸颊,玩味的道。   “大约是哭泣崩溃之类的。”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我的确会因为分离哭到崩溃,我这人感情比较充沛……”   卿和冷笑一声。   “不是这个。”   ·   云冉冉牵着小柒的手在人迹稀少的阴影处轻巧奔跑,一路往南郊去。   可长街上的惨状叫她不得不分心。   护卫军在遍寻无果的情况下开始一家一家的踹开门,将所有百姓拉到长街上,在屋中大肆破坏,偶尔搜出刀剑的情况下,当场便将主人格杀,一时间哀嚎片野,鲜血染红了长街。   耳边全是持续不断的尖叫和哭泣。   【看没看到那个白衣男人?】   【他去了什么地方?】   盘问之声响彻在整条长街上,回答的略慢或者稍有迟疑,便会被一刀刺进胸口和咽喉。   云冉冉停了脚步。   小柒便也跟着停下。   长街上武刀匆匆赶来,一脚将面前的老汉踹倒在地,厚重的军靴踩在老汉胸膛上,老汉手脚抽搐,嘴角溢血,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举起手中长刀,一刀便贯穿了老汉的胸口,随后抽出血淋漓的长刀,指向周围的人。   “现在告诉我,那个男人去了什么地方。”   周围百姓被护城军圈禁在一处,个个面目惨白,有人拼命压抑,有人小声哭泣。   武刀耐性用尽,伸手随便在人群中抓出一个孩子,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冷声道。   “告诉我,那个男人去了什么地方。”   小孩吓得涕泪横流。   一个青年排众而出,悲愤的道:“我们都说了不知道,在这里逼问我们毫无用处。”   武刀:“你怎么知道毫无用处?你们中一定混着明明知道却不肯说出来的人。”他顿了顿,看向他,“就比如你。”   他一拳挥向青年的脸,将他打的摔倒在地。   “赵家为了你们牺牲如此之大,你们竟然放任一个陌生男人当街杀了赵公子?”   “真是不知感恩,狼心狗肺。”   青年鼻梁被砸断,满脸都是血,他悲伤的道。   “就是因为赵家如此牺牲,城中人才日日隐忍,处处退让,再混账的事情也合血吞了。”   “可赵家这些年,把我们当人看了么?”   武刀嗤笑道:“如若不是赵家,你们焉能苟活?”   “一群靠着他人庇护活下来的窝囊废,不想着感恩戴德,还妄想得到公平的待遇,可笑至极。”   青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死死的瞪着武刀,忽而讥讽的笑了。   “你们这不是找人吧?”   武刀面目冰冷的看着他。   青年因为鲜血面目模糊,看着份外可怖,他定定的看着武刀,裂开嘴角。   “你是特意来杀我们的。”   “是来提醒我们乖乖做狗不要想着反抗吧?”   武刀眼眸一眯,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的往青年身上砍去。   他脑海中浮现出临行时城主赵元成的叮嘱。   【城中人最近多有异动,似有反抗的苗头,原计划五日后要进行一番清洗。】   【没想到出了这个事儿,只能被迫提前。】   【短时间集结人手有些仓促,还分去了一半找那个陌生男人,不过这群人懦弱又废物,很容易控制。】   【你借着找人的名头去挨家挨户搜。】   【手段要狠,不流血不杀人他们怎么会害怕?】   他原本的任务便不是找那个白衣男人,而是在城中找出有反抗苗头的人,杀人震慑。   所以他才毫不忌惮,青年看出这点,他自然不能让他活,可手中的刀刚刺出一瞬,腰间忽然一痛。   他惊骇的低头看去,便看见方才挟持的小孩正双手握刀,涕泪横流的捅进他的身体。   变故在这一瞬间发生。   局势也在这一瞬间变化。   青年快速上前,抢过武刀的刀,反手扎进他的胸膛,将他一脚踢开,拽着小孩就往人群中退。   被圈禁的百姓则在同一时间对上护卫军,青壮将老弱护在中间,与护卫军缠斗在了一起。   以为不堪一击的百姓,竟因为长久的悲愤和压抑,迸发出了以死相博的力量。   城中一瞬间乱了起来。   境云城经历了漫长的痛苦之后,开始了第一次剧烈的反抗。   云冉冉站在阴影处,看见百姓训练有序的分发武器,转移老弱,似是早有计划,只是一直缺少爆发点。   如果不是今日被逼到极限,应当还会继续隐忍,直到忍无可忍……   但那势必会比今日惨痛的多。   卿和的杀人事件将这一切提前点燃了。   他们无法忍耐,也不再忍耐。   满城都是兵戎相接的声响,哭泣、惨叫、兴奋与痛苦交织在一起,点燃了多年的怨气和恨意。   ·   卿和站在军械库的黑色屋脊上,面容平静的望向混乱的长街。   到处都是倒下的人,入目皆是鲜血与杀戮。   他看见青年一刀捅向护卫军的身体,随后对着掌心绣着梅花的手绢痛哭不止。   他看见那天被羞辱的姑娘一剪刀扎进护卫军的后腰,眼泪疯狂的掉下来。   又悲伤又有一些难明的痛快。   男人的黑眸倒影着流淌的殷红,修长指尖把玩着一枚引火石,随后他不在意的将火石一抛,引火石在碰触到屋檐的一瞬发出了巨大的爆破声,随后火蛇漫天,迅速的将军械库包围。   火光浓烈,像是要燃尽一切。   男人白衣温柔,从火光中走出。   他低低的笑出声,语调愉快。   “不用谢。” 第31章 真是爱撒谎的小姑娘……   长街上一片乱象。   云冉冉将小柒按在屋檐下,在嘈杂的长街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   “我去帮忙。”   少年低眸看着女孩拱过来的毛绒绒的脑袋,低声:“不去找他了?”   姑娘道:“卿和师兄有本事的,我把宝贝都给他了,以他的聪明,能撑一段时间,普通百姓难以对抗士兵和修士,我先帮忙,然后再去找他。”   少年黑眸一沉,不悦:“他哪里聪明?”   云冉冉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将喉间的“比你聪明”压下去,转移话题道:“走,去帮忙。”   少年还没回应,怀里已经空了,再看,姑娘已经跑了很远。   她快速冲进人群,将跌倒在地大声哭喊的小孩抱出来,又飞快的赶去下一个冲突点。   这一切乱象,他只觉得厌烦,但她热衷于此,他只好抬脚跟上去。   同一时间,卿和正懒懒的靠在巷弄的青石墙上,视线中忽而出现大批护卫军,正焦急的赶往南郊,想来是城中已排查过,将范围缩减到了那处。   他眼眸一黯,直起身,抬脚出了巷弄。   影子里的少年左看右看不对劲,提醒道:“大人,这不是城主府的方向。”   男人没有回应,依旧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行。   少年小声嘀咕道:“大人走错了。”忽而一愣,这方向,不是南郊么?   “大人,这里都是护卫军,很容易发现您,您回来做什么?”   他摸不清头脑,走也是大人要走,回来也是大人要回来,他究竟在做什么?   就见大人避开护卫军,寻了个暗处,踩着满地的落叶,轻巧的没有发出声音,随后靠在一株粗壮的树干上,默默的不做声。   大人这是在等人?   他眼眸忽而瞪圆,惊讶的道:“大人难道是在等那个姑、姑娘?”   “大人不是说不在意么?”   “大人为何要回来?”   “是担心那个姑娘来了,被护卫军抓到么?”   少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 :“大人,您不冷血。”   卿和疲惫的闭上眼:“闭嘴。”   他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说,这是他的坏毛病,激动的时候容易话多。   月亮悄悄往远处移动,落下温柔的光。   护卫军点着火把,把林子翻了个天翻地覆。   男人靠在树上,眼眸半敛,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护卫军渐行渐远,声音和嘈杂都远去了。   说要来接他的人,没来呢。   男人薄唇一抿,站直了身体。   唇角连那点惯常的笑意都消散了。   他抬脚走出南郊。   少年察觉出他的坏心情,小心翼翼的开口:“大人别伤心。”   “姑娘一定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大人被放鸽子,一定觉得很难过,他得哄哄他。   于是他鼓足勇气,温暖的道。   “即便如此,大人也要……相信爱情啊。”   “咳……”他的喉咙在一瞬间被掐住了,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死……   ·   城里的骚乱仍在持续,对抗愈演愈烈。   军械库着火之后,护卫军明显慌乱起来,随后城中也开始四处起火,一时间火光漫天。   云冉冉带着小柒,主要是把走散的孩子和老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她将最后一个看到的孩子送进保护圈后,便看见境云客栈的店小二正手持板凳,将一个护卫军砸晕。   她跑过去,叫了一声小二哥。   小二吓了一跳,看见是她才松了一口气,将她和小柒一同拽进客栈里。   客栈里黑魆魆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鲜血和碎片。   小二哥委顿在地,眼神悲伤。   云冉冉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说起来,起因还是卿和,如若不是卿和,他们也许还能假装平静的再活些时候,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鲜血和死亡……   城里的人究竟怎么想的?会责怪卿和吧……   她轻声道:“对不起。”   小二哥却转过头看她:“为什么要道歉?”   云冉冉一愣。   小二哥笑了笑:“哪有不流血就能得到拯救这种事儿呢?”   “难道要像懦夫一样苟活着,连心爱的女人、爹娘、孩子都不敢拯救,任由他们被羞辱,只等着有一天神兵天降,得到庇护么?”   “那样就只能祈祷拯救我们的人很善良,不然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这是我们自己的战斗啊。”   云冉冉鼻子忽然有些酸。   小二哥眼眶微红:“况且,真正的恶鬼,是黑龙和赵家,怎么能怪一个不肯屈膝的人呢?”   “大家就是顾及的太多,一直隐忍,始终提不起勇气,这才痛苦至今。”   “他其实帮了大忙啊。”   云冉冉有些惊讶,没想到小二哥如此通透,她有些感动,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说起这个,小二哥叹口气:“其实大家早就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可是黑龙太过恐怖,菩提寺的修者都是以维、稳为主。”   “赵家虽可恶,但确实在维持着黑龙的平稳,我们依然心存感激,愿意为赵家做出牺牲,但眼下赵家太过残暴,我们已经无法生存,我们只是想同赵家谈判,达到和平共处的平衡罢了。”   云冉冉略一思量,道:“也只能如此了。”   小二哥道:“大家基本已经集结完成,等安顿好老人孩子,我们便会前往城主府,去找赵元成。”   “他是城主,也是赵元翼的哥哥,论可恨程度,还在赵元翼之上。”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已经活不下去了。”   ·   长麒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一座高大的建筑之上了,脚下是青灰的屋脊,瓦片略有松动。   远处火光漫天,这里则井然有序并且安静。   这是城主府。   这脚底下的,难道是婉儿的闺房?他想起姑娘白皙的脸和分离时的眼泪,不禁激动起来。   大人坐在屋脊上,默默的看着燃烧的城池,目光冰冷。   从刚才开始他就不高兴了。   他猜测是因为没有等到姑娘,虽然大人不承认,但他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   不过大人不高兴还是信守承诺带他来找婉儿,希望他美好的爱情不要伤害到大人。   他胡乱想着,蹲下来,挪开瓦片,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屋内正有一男一女偎依在一处,女的靠在男人的胸膛,衣衫半裸,手指在男人胸口画着圈。   “成哥哥,闹的这样凶,你不担心么?”   男人正是赵元成,他冷笑道:“担心什么?担心那群废物攻上来?别说我府里雇的这些修士修为都不低,就是真让他们攻上来,又能如何?”   “我们可是跟黑龙签订血契了,他们难道真不想活了么?”   “还不是得跪在我脚下请求原谅。”   女人吃吃的笑了:“成哥哥你可真坏,一骗就是这么多年,明明就不是你签的血契,那群傻子信了那么多年。”   赵元成道:“说起这个,婉儿,谁能坏的过你?要不是你成功骗到那小子,我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婉儿锤了锤他的胸口,笑着道:“还不是他蠢,我说什么就信什么,这能怪我么?”   “一个小妖物还学别人找真爱,笑死人了。”   “啊,他叫什么来着,我都记不清了,长虫么?”   两人嘻嘻哈哈的滚倒在床铺上,随后便传来嗯嗯啊啊之声。   屋脊上的少年如坠冰窖,浑身都僵直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卿和凉飕飕的道:“这就是你的婉儿?”   少年冲击过大,说不出话,眼泪已经全涌在眼眶里,忍着没有落下来。   卿和勾起嘴角,嘲弄的道:“可能不需要我消除记忆,毕竟,就连你的名字,人家也不记得。”   少年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一滴一滴的掉在青瓦上,他用手背去擦,可眼泪却越来越多,无论如何擦不干净,最终咬着嘴唇,无声的大哭起来。   卿和看着小孩哭,心情终于有一点好,慢悠悠的道:“血契是谁签的?”   小孩被问的一愣,抽泣道:“可能是我。”   卿和气笑了:“你?”   小孩红着眼道:“我同婉儿在一起的时候,黑龙已经苏醒,前任城主为了守护境云城死了,黑龙每日都需要祭品,人人朝不保夕。”   “几大氏族说起来是维护城中的秩序,其实就是在一群绝望的人中挑选送死的人。”   “我出生妖域赤蛇一族,同黑龙有些渊源,我便想是否可以同他谈判。”   “于是我主动做了某一日的祭品,见到了黑龙,我见到他便不由自主的颤栗,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本能威慑。”   “不过我也看出他身体有伤,之所以在此是为了休养,他看上了我的本源蛇晶,那是我从小修炼到大的本源之力。”   “失去这个我就不能再化形,会蜕化成毫无灵智的蠢物。”   “可他说,如果我愿意把蛇晶给他,他就跟我签订血契,承诺多久之内不会杀人。”   “他想杀人没人可以阻止,他愿意承诺已经是这个城池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没有立刻答应他,不是因为我懦弱,是因为我怕他骗我,我想总该有些心魔契约什么的来约束他。”   “回来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婉儿,婉儿哭的很厉害,说不想我这么做,说不愿意失去我。”   “但其实我更不想她哭,我想这个姑娘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也想这个城里的,所有像她一样的姑娘活下去。”   “他们每日被挑选时那样绝望的目光,我不想再看到了。”   “我在城中收集了一些签订契约的材料,决定第二天便去找黑龙。”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第二日是在密室痛醒的,我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胸膛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内里血肉模糊,我浑身都在发抖,意识一阵一阵消失。”   “蛇晶没有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渐渐没法维持自己的形态,就连思绪也变得混沌。”   “后来是婉儿救了我,她说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是黑龙不愿意信守承诺,亲自动的手,她一定会保护我。”   “就在她奋力将我背出密室之后,我们便被团团包围了,是前来境云城支援的宗门修士。”   “我因为失去蛇晶,又失血过多,蜕化成了本体,连神智也渐渐失去,只能看到婉儿不断的在乞求他们,希望他们能够放过我。”   “后来,我便被镇压在了地渊。”   小孩抽泣着说完,顿了顿,眼泪又不住的往下掉。   毫无同情心的卿和笑的格外开心 。   脚下的屋内已经完事,又传来交谈声。   赵元成道:“当初多亏你发现那妖物可以签订契约,我们才能趁夜取出他的蛇晶,同黑龙做交易。”   婉儿道:“那肯定啊,我一知道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了。”   赵元成:“呵,笑死了,那小子还说什么自愿签订契约这种好笑的话,这世上哪有人会自愿做这种事儿啊?”   “没有当场答应黑龙,肯定就想骗我们的财物,然后连夜跑路,多亏我们反应快。”   婉儿笑着道:“还说什么为了我,为了境云城,我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好蠢啊。”   “我将他背出密室,你都不知道他哭的有多丑,他都不知道外面的修士是我一早叫来的,就是为了尽早将他抓走镇压。”   屋内两人便一同笑了起来,男人一翻身,又将女人压在身下,女人娇笑道:“ 成哥哥,你好坏,不要啊。”   很快,令人面红耳赤的呻、吟便响了起来。   卿和看着眼泪不值钱的少年,笑眯眯的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婉儿在说不要,你不下去救她么?”   长麒哭的出奇的惨,但又顾及黑龙以及城主府的修士,不敢出声,这会儿饱含眼泪的看了他一眼,哀怨又委屈。   大人做个人吧……别再伤害他了……   他悲伤的连人形都无法维持,盘成一小团,几乎泡在自己的眼泪中。   旁边俊逸的男人心情格外好,笑眯眯的看着他,轻快的问:“还要我消除记忆么?”   小蛇凄苦的摇头。   他又问:“打算哭到什么时候?”   小蛇扁扁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大人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他顿了顿,小声道:“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我就好了。”   卿和一把将小蛇拎起来,不耐烦:“哪有那么多时间。”   小蛇哆哆嗦嗦的钻进他的袖子里,缠在他手腕上,眼泪仍然止不住,瞬间便哭湿了他的袖子。   卿和脸一黑,疲惫的闭上双眸,平复许久,才压抑住现在就弄死他的冲动。   “我既已完成你请求的事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小蛇在袖子里蹭了蹭他的手臂,表示自己知道了。   卿和顿了顿,开口:“你不求我帮你报仇么?”   小蛇抽泣道:“大人,可以么?”   卿和笑出声来:“当然不行。”   小蛇一哽,哭的更委屈了。   卿和道:“我本体锁在地渊,这魂体根本不是黑龙的对手,别说黑龙,就这宅子里的全部修士,我也无法取胜。”   “更何况,你还有什么可以同我交易?”   小蛇抽抽搭搭:“那大人为何要问我……”   卿和笑眯眯:“好玩儿嘛。”   小蛇太委屈了,又不敢生气,悲伤的在他手腕上缩成了一团。   卿和依然坐在屋脊上,他似乎并不想参与到争斗中,他只是顺手放了把火,然后冷眼看一场好戏。   就在他惬意远望之际,城主府外忽而出现了大批百姓,青壮年为首,年轻的女人亦跟在其后,手持火把与刀剑,浩浩荡荡的往城主府来。   爱管闲事的小姑娘和天衍亦站在队伍后侧。   没去接他,原是跑到这里来了。   真是个爱撒谎的小姑娘。   先前从长麒这里得到的好心情一瞬间烟消云散。   薄唇一抿,悠然起身,轻巧的一跃而下。   ·   云冉冉跟在人群后,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她方才已经去南郊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卿和的踪迹,也没有找到使用法宝遗留下的痕迹,应当没有打斗过,可卿和师兄却消失了。   她仔细观察过搜寻的护卫军,他们还在焦急又痛苦的寻找,说明卿和师兄未被抓到。   那他究竟去哪了?   她在南郊等了一段时间,又担心着小二哥他们,左右放不下,只好重新与他们汇合,跟着他们赶往城主府,心中却止不住的担忧卿和。   思虑之间,众人已到了城主府门口。   城主府早就发现了人群,此刻早已将府邸点亮,一队护卫军从府中跑出,在门口冷峻的站成两排。   人群被迫从护卫军锃亮的刀剑中前行,但人们并未退缩,径自走向了洞开的大门。   门内是露天的宽敞庭院,赵元成一身华服坐在中央,身旁是一个着轻纱的娇美女孩,而在赵元成身边,则坐着数十个衣着闲散的修者。   云冉冉打量完便暗暗叫苦,这一个个修为都不弱,她即便有阿丁和小景加持,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   如此武力压制的情况下,其实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   她略有焦虑。   赵元成神态轻松,望着乌央央的人群,嗤笑道:“胆子不小,敢跑到这里来。”   人群神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控诉赵家的罪过。   赵元成脸色一沉,喝道:“闭嘴,你们要想同我说话,叫你们的领头人出来。”   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犹豫不决起来,谁都知道赵元成的脾性,不敢贸然行动。   小二哥排众而出,他并未因为被诸多修者看着而有所胆怯,脊背笔直的道:“我们今日是忍无可忍才来的,虽然武力值不及你们,但我们既然敢来,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除非杀光我们,不然我们一定抗争到底。”   “杀光我们,城里独剩你们,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赵元成慢悠悠走到他面前,小二哥亦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赵元成冷笑一声:“你就是他们的领头人?”   小二哥刚要说话,赵元成却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将他打的摔倒在地,男人的脸颊瞬间肿起来,他张开嘴,吐出了一口血。   这一巴掌实在突然,小二哥摇晃的爬起来,就要一拳挥向赵元成。   赵元成嬉笑的把脸凑过去:“你打啊,你要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你就打啊。”   小二哥的拳头凝在空中,赵元成一脚踹过去,将他踩在脚下,冷笑道:“这才有谈判的样子。”   众人站在后面,握紧拳头,目光冰冷的看向赵元成。   赵元成哈哈大笑:“怎么,想杀我?来啊,我就站在这里,你们上啊,不怕黑龙暴怒的话你们就来啊。”   他愈说愈嚣张,得意忘形的走到人群面前,恶狠狠的道:“跟我谈判就要有谈判的样子,不过是靠他人庇护活下来的垃圾,还妄想要什么平等。”   “不过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当日我弟弟身亡,你们当中有些人站在一旁冷漠围观,约莫数十人吧,这些人赔了我弟弟性命就好。”   这话一出,人群霎时出现了骚动,有人怒不可遏:“你弟弟杀了孙勇。”   赵元成狰狞笑道:“孙勇也配和我弟弟相提并论?我们可是赵家人,他一条贱命,算什么?”   赵元成不顾底下群情激愤,当即在人群中乱指,一边指一边叫护卫军将人拽出来。   不多时,数十人便在护卫军的押解下被拽到了中央。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根本就是胡乱指的,当即便有人惊慌喊道:“我当时根本不在现场。”   赵元成看向他:“那你指出谁在现场,叫他换你下去。”   那人一怔,死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赵元成转身看向人群,道:“又或者,谁觉得我指错了,可以自己来交换。”   人群一瞬间陷入死寂。   他笑嘻嘻的道:“一群没种的废物。”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朝他挥动了拳头,他不躲不避,手里攥着一把刀,恶狠狠的道:“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他们全部。”   那人气到青筋暴起,却最终有所顾及,将拳头停在半空,赵元成一脚踹在那人腰腹,将他踹倒,又连踢几脚,直踢的他满脸是血才停下,他放肆大笑道:“怎么,不敢还手啊?怎么那么懦弱?”   “一群该死的蠢物。”   众人的愤怒皆被点燃,纷纷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就在赵元成嚣张的走到人群中心点的时候,有人忽而嗤笑了声。   这声嗤笑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语调轻快,带着点儿笑意。   “对啊,还手啊。”   “反正同黑龙签订契约的,又不是赵家人。”   这句话宛若油锅中跌落了一滴水,一瞬间炸开了锅。   同黑龙签订契约的,不是赵家人?   每个人都在揣测这句话的真实性,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看向了得意忘形的赵元成。   他以为没人敢动他,正赤手空拳的站在人群中……   大家原本顾及的就不是赵家,而是他身后的黑龙,他身为契约者,若真出什么事儿,怕黑龙屠城报复。   可若这一切都只是骗局的话……   人群的目光在一瞬间起了变化,死死的锁住了身陷敌群的赵元成。   死一般的寂静下是崩溃之后的疯狂,最后的克制正在逐渐崩碎。   这人时间点掐的极精准,赵元成前几次虽然狠,但多少带有试探,不敢深入,徘徊在自家修者旁边,可就在他确认人群不敢动手之后,便大胆的走出了保护圈,而这人开口的时点,正是赵元成深入敌群最深处时。   那人这话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说的是不是实情,而是在他作恶之后,有没有人愿意信。   理智的时候总会权衡利弊,但在痛苦疯狂的时候,并不愿意辨认,而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想到这里,赵元成脸色煞白,却还是强作镇定的道:“你别胡说,我就是契约者,你们敢对我动手,肯定会后悔的。”   他嘴上不承认,身体却很诚实,一边说一边悄悄后退。   这个行为自然被死死盯着他的众人发现,再加上对他的恨意,三分信立刻上升到八分。   赵元成见众人还在迟疑,悄悄加速,就在他以为能平安退出时,小二哥擦了擦鼻血,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一拳便狠狠的挥在他脸上,将他砸的鼻血横飞。   “他妈的,不敢打你?老子打不死你!”   赵元成捂住脸,哭喊尖叫。   小二哥气疯了,一边骂一边将他踹倒在地,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   “叫你嚣张,你妈的!”   就在小二哥挥拳的当口,又有几人冲上来,围着赵元成拳打脚踢。   “你不是求老子打你么?老子成全你。”   “狗东西,打死你!”   拳头和棍棒雨点般的落在赵元成身上,他被暴怒的人群围住,惨叫连连,凄厉之声直冲云霄。   云冉冉目瞪口呆,方才她只听闻耳边一声轻笑,那人便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声音熟悉的让她心头一跳,她猛然回头,差点撞上男人的下颌,他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避免了她的冒失。   随后她便看清了男人的样貌,正是消失已久的卿和。   云冉冉激动的眼眸都睁圆了,惊讶的问:“师兄怎么在这里?”   卿和眉眼微垂:“我在南郊等了许久师妹也没来接我,来搜查的人却愈来愈多,如果被抓到,恐怕要被分尸呢,实在无法待下去,只好跑了出来。”   这话说的语气温和,可内容却叫云冉冉羞愧不已,想解释又无从解释,只好歉疚的道:“师兄,对不起。”   卿和面无表情:“没关系,我即便死了,被分尸,被砍成八段,也不会怪师妹的。”   云冉冉:……   卿和微笑:“我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就躲到城主府来了,躲了没多久,就看到浩浩荡荡一群人,又看到了师妹。”   “虽然师妹不在乎我的生死,可我还是忍不住靠近师妹呢。”   云冉冉再度羞愧:“对不起……”   小柒:狗东西!   就在这个当口,赵元成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嘶吼。   “救命啊!”   那些他圈养的修士这才恍然大悟,纷纷丢下茶碗,前去救主。   云冉冉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既然是卿和师兄说的,那肯定是真的,她掐起遁诀便闪进了修士群中,一柄寒冰长剑顷刻间在指尖成型,长剑横扫,将一众修士拦了下来。   小柒斜睨了一眼卿和,也拔剑走进战场,靠在姑娘身侧,他这具分、身因为开锁修为有所提升,勉强可以抵挡几位修士的围攻。   在云冉冉和小柒的阻拦下,没有一个修士可以冲到赵元成身边。   赵元成持续惨叫,不停的嘶吼着救命。   卿和没有参与战局,他立在暗处,表情冷漠又疏远。   长麒这会儿不哭了,小声道:“大人……”   男人懒懒的“嗯”了一声。   小蛇小心翼翼道:“姑娘她……没有问您哪里得来的消息,也没有一丝质疑,她很信任您。”   男人垂下眼眸:“所以?”   小蛇抽泣道:“虽然我的经历很痛苦,但您还是要相信爱……”   蛇颈一瞬间被掐住,他痛苦的连蛇信都吐了出来。   云冉冉抵挡的越来越艰难,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她将小柒拽到身后,一边格挡一边道:“等赵元成死,我们就撤。”   小柒看向她。   云冉冉便解释道:“这些人都是赵元成花钱雇的,赵元成死了,自然不会拼命,给他们些钱财,他们就会散了。”   “我记得,卿和师兄有钱……”   小柒不高兴:“我也有,花我的。”   云冉冉一记白眼翻过去:“你有个屁。”   小柒:“……”   就在云冉冉计划好一切之时,赵元成那里却忽然出现了变故,他原本已受伤颇重,身上却忽然升起白芒,随后形成一个小型屏障,将周围的人弹开。   云冉冉一眼认出,那是炼器宗的护身屏障,赵元成哪里得来?难道他同炼器宗有关联?   炼器宗与菩提寺距离倒是不远,如果他背后有炼器宗的人,那倒是麻烦了。   而赵元成就在她眼皮底下掏出一个红通通的碎片吞了下去,随后他面色痛苦的就地开始打滚,那又是什么?   就在她思索的当口,天边当真出现了数十道遁光,眨眼间便到了近前,几位身着素色长衫的修士出现在了广场中央,衣衫胸口位置则绣着精巧的神器锻天锤。   打头的那位仙风道骨,竟是炼器宗的昊器长老,这人名头响亮,修为与执剑仙尊都不遑多让。   他来了可不太妙……   赵元成鼻青脸肿的跑到昊器长老面前,哭喊道:“长老救我,要不是当年镇压黑龙之后,您留给我一个传音符,我今天就死在这儿了。”   昊器长老冷眸扫过众人,所有人都本能的畏惧低头。   赵元成捂着腰腹,痛苦的哀嚎:“昊器长老,您可得替我做主,我是为了修真界的安宁才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可他们非但不知感恩,还杀了我弟弟,丧尽天良啊。”   小二哥愤怒的道:“根本不是如此,他……”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昊器一拂袖,甩到一边,狠狠的砸在了墙上,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痛的他当场昏厥。   昊器冷声:“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气氛一瞬间紧绷起来。   云冉冉一个闪身,冲到小二哥面前,缓缓将他扶起来。   昊器沉着脸,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云冉冉望向他:“前辈不问清楚原由便动手么?这人可并非黑龙的……”   她还没说完,赵元成便肿着一张脸,满怀怨恨的道:“我是契约者啊,你方才不是看到了么?”   刚刚?云冉冉眉心一拧,想起他吞下的那枚红色的碎片。   赵元成咬牙切齿的道:“看来你看到了,不错,那玩意儿是蛇晶,其实签订契约根本不需要人,只要有蛇晶就够了,我当年只给了黑龙一半,如今剩下的一半被我吞进了腹中,我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契约者。”   云冉冉眼眸一眯,他方才吞下的竟然是另一半蛇晶。   吞下蛇晶,就要每日给黑龙供血,想来是他方才没有活路,被逼吞下的,可这样一来,短时间内还真拿他没办法。   昊器看向她:“并非什么?我已查探过,契约的确在他身上,你还有什么好说?”   云冉冉抿唇不语。   赵元成心中自然愤怒,为了活命被迫吞下这种倒霉玩意儿,还得日日给黑龙供血,心中恨意疯狂滋长,他要这里的人给他陪葬。   “长老,您可得替我做主啊,我方才实在太过屈辱,都不想活了。”   这话明里暗里提示,不让他报仇,他就一死了之。   而他死了,黑龙必定暴怒,境云城虽隶属于菩提寺,实则更靠近炼器宗,这祖宗一个不高兴,可能就去炼器宗肆虐了。   没人愿意直面黑龙。   昊器自然也是,几年前他见过那妖物,实力令人恐惧,他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他沉声问:“谁杀了你弟弟?”   赵元成哪里是真管自己弟弟死活,他只想泄刚才被打的私愤,他抬手指向小二哥和一众人,喊道:“那一群人都参与其中。”   昊器眼眸一压,身后的炼器宗弟子便欺身上前。   云冉冉持剑阻拦:“前辈,是赵元翼杀人在先。”   昊器冷漠道:“所以?”   云冉冉一滞。   昊器不耐烦:“他要杀人,就让他杀人,不过区区几个凡人,死了就死了,维、稳黑龙才是正途。”   云冉冉气到胃痛,却又不能硬来,她现在有阿丁和小景,修为精进许多,但面对昊器,自然还是差距巨大,她并不想惹恼他。   “前辈,我知道镇压黑龙最重要,但可否放过那些凡人?”   听了她这话,昊器尚未回答,赵元成却疯了起来,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一把刀,恶狠狠的就往自个儿脖子上架,直道:“连弟弟的仇都报不了,我死了算了。”   刀未挨到自个儿身体,便被昊器握住了。   众人气愤又悲哀的看他表演,却丝毫办法都没有。   云冉冉是真想杀了他,她也做的到,可他已经是黑龙的契约者,他死了,没人能承受黑龙之怒,这些人全都得死。   昊器冷笑的看向云冉冉:“再多管闲事,连你一并杀了。”   他一拂袖,将云冉冉甩开,身后的炼器宗弟子便提着剑朝人群冲去。   赵元成在后面张牙舞爪:“对,那个站在最前面的,还有那个女的,躺在地上的那个也是,都杀了,通通都杀了。”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气愤和哭声在强压之下显得格外悲凉。   赵元成嚣张的站在昊器身后,用口型对着众人说着几个字。   “来杀我呀。”   那数十人悲悲戚戚的被昊器宗弟子拖拽起来,抬起长剑就要刺进胸口。   耳边忽闻一声轻笑。   有人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所有人都诧异的看过去。   就见一位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赵元成面前,面容平静的看着他。   赵元成嬉笑着看着他:“你能干什么?你还想杀我?你敢……”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猛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   他的脸颊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手拼命握住男人的手腕,奋力想要掰开钳制,可男人力气大的惊人,他惊恐的望着他,眼珠都仿佛要爆出眼眶。   云冉冉看到卿和也吓了一挑,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不要”。   昊器则脸色大变,一个闪身便冲到卿和面前,想要阻止他这个疯狂的举动。   可卿和却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手掌蓦然用力,赵元成惨叫一声,一瞬间便失去了声息,四肢俱软的耷拉下来。   死透了。   空气陷入死寂。   压抑与绝望笼罩在每一个的心头。   同时又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痛快。   昊器一把揪住卿和的衣领,脸色煞白的冲他怒吼:“你疯了么?”   卿和微笑:“一起死啊。”   昊器气的一掌就要拍碎他的天灵盖,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响彻天地,所有人的心口都仿佛压上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罡风霎时四起,屋顶的瓦片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枝木剧烈摇晃,有的甚至连根拔起。   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乌云,一层一层将整个天空覆盖,紫色的雷点穿梭其中,发出噼啪的炸响。   昊器脸色惨白,大喊着结阵,他门下弟子便快速丢下阵旗和灵石,结了个金钟阵。   云冉冉第一时间将人群护在身后,她想伸手拽小柒的时候,小柒却先她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唯卿和与赵元成的尸体站在一处,罡风将他的白衣吹的猎猎作响。   众人仰头望着云层,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人的心口都如遭重击,不少百姓口吐鲜血,当即委顿昏迷。   就在这时,一双巨大的竖瞳出现在半空,神祗一般的俯瞰大地。   所有人心头皆产生不可战胜之想法,敬畏的几乎当场跪下。   龙目扫视一圈,在看到赵元成的尸体之时,怒不可遏的吐出一口龙息。   昊器的金钟罩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快速消融,连一丝儿抵挡的能力都没有,昊器脸色大变,匆忙捏爆法宝,汇聚全身灵力在掌心,与龙息堪堪对上,那只手臂瞬间冰冻,随后“砰”的一声崩碎了。   可那冰冻却还未结束,依然不断的往他身体中渗透,他当机立断,瞬间斩断手臂,这才保住性命。   在他堪堪喘息之际,一只龙爪猛然朝他挥来,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如同破布娃娃一般被快速扫飞,五脏俱裂,陷入昏迷。   只不过一击而已。   所有人都头皮发麻,目露绝望。   龙目再次转向了中心的白衣男人,这个蝼蚁竟然杀了他想要的人,竖瞳一缩,铺天盖地的灵压瞬间降临,只不过注视而已,男人的全身关节便承受不住重压而溢出血来,白衣在几息之间便被鲜血染透。   随后巨爪携着磅礴之力朝男人抓去。   云冉冉大惊失色,大声喊着卿和的名字。   卿和却似没听见一般,他微拧了眉,像是在等待什么。   袖子里的长麒也急疯了,大声喊道:“大人快躲啊,会魂飞魄散的。”   他着急的拽着大人的手腕,想要挪动他的身体,就算是此刻只是魂体,但本体血脉相连,自然也会遭受重创。   他已在地渊关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一丝生机,若是重伤,这往后的漫长一生,恐怕都再也没有能力从那儿出来。   可任他如何行动,大人却没有移动分毫。   大人是在等待什么?他忽然想起大人同那个少年小白做过的交易,按照路程推算,那孩子应当已经到太华宗了吧?   大人是在等这个?等小白斩断第九层的天道锁链?   可眼下小白明显还没成功,他这样,会出事的。   他尖叫着疯狂的扯着大人衣袖,眼眸中飙出泪水。   云冉冉亦在这一瞬甩开了小柒的手,奋不顾身的朝卿和跑去。   就在这个当口,所有人耳边似乎都响起了细微的锁链断裂声。   像是有什么束缚在这瞬息间被利刃斩断。   无名的心悸蓦然升起,一股畏惧之感灭顶而来。   场中的男人忽而有了动静,他仰头看天上的庞然大物,蓦然抬手,天空之上便也浮现出一只巨大的手掌,他指尖轻握,那巨手便也一握,就这样轻易的攥住了黑龙的身体。   一时间云层翻滚,四海震怒。   男人却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目光冰冷,唇角带笑,随后狠狠向下一拽。   “砰”的一声巨响,威严恐怖的黑龙便如幼蛇一般被他狠狠的砸在地上,一时间地动山摇。   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皆惊骇的丧失了思考和语言。   黑龙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地面龟裂,房屋倒塌,他震怒的爬起来,仰头就要冲着人群吐出一口龙息。   男人冷漠的摊开手掌,修长白皙的指尖蓦然浮现出血红色的锁链,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缠绕在他修长的指上。   与此同时,黑龙身上竟然也瞬间浮现出纤细又鲜红的锁链,一道一道疯狂的在他身躯上蔓延,很快将他层层包裹,直至无法动弹。   男人冷漠的看着黑龙,手掌微合。   黑龙身上的锁链也在瞬间猛然收缩,宛若万千利刃同时刺入身体,黑龙发出了响彻云霄的痛苦哀嚎,赤红龙血一瞬间喷涌而出,似一场无边大雨。   男人站在血雨之中,凝出一抹温柔的笑。   如恶鬼,似神明。   弹指间,屠龙灭天。 第32章 师兄,我可以摸一下么?……   场上寂静的可怕,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   场面过于震撼,众人定定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黑龙死了?   那个男人只用一击……   众人这才有些许回神,望过去的目光复杂难明。   恐惧、惊骇、敬畏、甚至戒备……   炼器宗那些弟子仓皇的交换眼神,有的悄悄捏碎了传音石,目光中满是恐惧和忌惮。   男人冷眼瞧着这一切,微风掀起他的衣摆,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他低眸看着掌心,唇间勾起一抹嘲弄的笑,眼神微凉,指尖轻握。   就在这时,身边忽而刮起一阵风,柔软的带着香气的身体便撞进他怀里,少女不着痕迹的按住他的手腕,大声喊道:“多谢师兄救了我们。”   他微微一怔。   这音量大到唤醒了所有人。   一下子让众人摆脱了绝对力量带来的恐惧,纷纷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刚救了他们。   他是可怕,可他救了他们。   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人群开始激动的诉说着感激之情。   时间仿佛又重新开始流动。   卿和垂眸看着扑进怀里,只到他肩膀的女孩,此时她正仰起头,笑眯眯的道:“师兄,去喝酒吧。”   他别过脸,将表情藏在碎发里,轻轻“嗯”了一声。   ·   太华宗·凌绝峰   浑厚的警钟响彻在太华宗上空,所有弟子匆忙集结,到处人仰马翻。   执剑、青云、宋界甚至太华都齐聚在凌绝峰,神情肃穆的看向地渊。   那声锁链断裂的声响也在他们心头响起。   所有人都无法压下心头的惊惧,可也不敢真入地渊,也许这正是那人的计谋,他们一进去,他就在十层等着他们……   先前八层锁链的断裂处已被修复,没过几日又出了问题,这次同上次不一样,该不会……是九层的锁链断了吧?   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有弟子来报,说曾捕捉到一个陌生少年闯进太华宗的痕迹,像是入了地渊,之后再也消失不见。   太华仙尊眉心紧锁,入了地渊?   有那人在,入了地渊自然不会有活口,可这少年究竟何等修为,竟能在诸位仙尊的眼皮底下入地渊?   无论如何,还得叫宋界将所有锁链再修复一遍,甚至加固,尤其是第九层和第十层。   宋界匆匆赶来,面白如纸,告诉他第九层锁链果然断了。   众人如遭雷击,久久不能言语。   一想到那祖宗可能要脱困而出,个个都灵魂出窍如丧考妣。   太华更是气苦,八层上回断过,虽修复好了,但有些材料不好找,用的替代品,效力自然比原先的低,这九层可怎么办啊……   无论如何,还是得抓紧时间修复。   一枚石鸟扑腾着翅膀飞到他面前,他指尖轻点,那石鸟便当场裂开,碎石中浮现出血红的字体,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境云城血链绞杀黑龙,他是不是出来了?】   不可能……他的气息仍在地渊……他并未脱困……   可始终不放心。   “青云,你带着弟子去境云城查探一番。”   ·   境云城·境云客栈   云冉冉抱着酒坛子准备出厨房的时候,被小柒一把摁在了墙上,她怀里还抱着两坛酒,就被他困住了。   她仰头看着他,不明白的眨眨眼。   小柒伸出手臂,将她困在怀里,俯身问:“你这样也信他?不觉得奇怪么?”   云冉冉老实点头:“奇怪,我其实也害怕。”   小柒没好气:“你害怕还把他带在身边,让他滚。”   云冉冉眼睛都瞪圆了:“你是不是吓傻了?他信手屠龙啊……我叫他滚?”   “吓傻?我会怕他?”小柒冷哼一声,“要不是怕你哭,我也能,不就是条黑龙……”   云冉冉瞪他,严肃的道:“你现在越来越爱撒谎了。”   少年气鼓鼓的看着她,片刻后还是败下阵来,低眸道:“他很危险,并且在逐渐变得更危险。”   云冉冉抱紧酒坛子,轻声道:“可他没做错事啊,他替我挡过一枪,方才还救了大家。”   少年并不理解,只问:“又如何?”   云冉冉认真道:“我觉着,卿和师兄不是坏人。”   少年:……   云冉冉抱着酒坛子陷入沉思,片刻后道:“小柒,卿和出了名的废柴,这个人又强的离谱,他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卿和师兄?会不会是在地渊遭遇了什么?”   小柒道:“你去问他。”   云冉冉为难道:“啊?直接问啊?我害怕。”   小柒冷笑:“害怕什么,你胆子可大了。”   云冉冉不服气:“你别胡说,我向来谨小慎微,但凡冒险的事情都不做的。”   小柒:呵!   ·   境云客栈已经打扫干净,换上了新桌子,只是破损的砖墙修葺尚需些时日。   卿和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脸颊看窗外。   长麒蜷缩在他腕间,整条蛇都显得不太灵光。   出地渊的时候是大人赐予他人形,如今打击过重,又彻底退化成了兽形。   “大、大人。”长麒哽咽的开口,“我这就去了。”   卿和戏谑的望着他:“如若当初不是那么蠢,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听了这话,长麒哭的凄凄惨惨,他悲伤的道:“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不能安慰我一下么。”   卿和笑:“都要死了,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长麒呜咽一声:“是我奢求了。”   他擦擦眼泪,紧张的爬出大人的袖子,大人身体内的黑雾比黑龙恐怖数倍,地渊中人人畏惧,他只知道任何进入其中的都被绞为飞灰,无一幸免。   当时他与大人的交易便是如此,大人替他消除记忆,他去喂那团黑雾。   那究竟是什么?又是如何形成的?   他趴伏在他面前,本能的发抖。   大人总是在笑,可他知道,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   大人在他面前摊开掌心,一簇黑色的雾气便如火焰般在他掌心跳跃。   稍一靠近,脑海中便如针扎一般剧痛。   他听到无数哀嚎和哭泣,撕心裂肺的、绝望的交织在一起。   他抖的更加厉害,忍不住看向大人的脸。   可让他心凉的是,大人根本没在意,他只是懒懒的看着窗外。   他原本还以为,待在一块儿这么久,多少同大人有所亲近,原来都是错觉。   他的生死,于大人而言,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交易……   眼泪又“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他蹭了蹭大人的手指,随后奋力一跃,冲进了黑雾之中。   撕裂的疼痛一瞬间将他包裹,意识在同一时间支离破碎。   卿和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指尖,随后轻轻一握,那团黑雾便消失了。   云冉冉抱着酒坛出现了。   小姑娘“咚”一声将酒坛子搁在桌上,轻巧的坐在他对面。   小柒满脸冷漠的跟过来,坐在他旁边。   云冉冉紧张,面对一位信手屠龙的大佬,她不可能不紧张,正在思量如何开口的时候,小柒看向卿和,冷硬的道:“你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这家伙疯了么?怎么敢这样跟大佬说话,不要命了么?   卿和还没回答,小柒的后脑勺已在一瞬间被姑娘摁住,随后大力下压,额头便“砰”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紧跟着姑娘眼神颤抖的看向卿和:“师兄别生气,这孩子打小就不聪明,经常搞不清楚状况,我替他跟你道歉。”   额头生疼的天衍:……   卿和也在这瞬间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笑的几乎喘不过气。   少年从桌上爬起来,额头上多了一条凄惨的红印,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姑娘,姑娘还在给他不断使眼色,示意他柔软……   卿和不给面子,擅于伤口撒盐,嘲弄道:“是蠢……”   话音未落,少年冷冰冰的目光便射向卿和,在云冉冉看不见的地方,将匕首搁在自己腕间的动脉上。   用眼神一字一句的道。   【一起死吧,我现在就回去砍死你!】   卿和眼眸一眯,随后笑笑:“蠢……纯真可爱。”   云冉冉多少感动了,大佬竟如此随和……   卿和瞥了一眼匕首,慢悠悠的道:“我还是你的卿和师兄,个中缘由一言难尽,师妹不必如此,我知道师妹有许多话想问我,那便挑些重要的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云冉冉不禁感叹……师兄如此牛逼,又如此温柔,真是个好人……   她认真道:“我会好好想想,问个最重要的。”   卿和指尖玩弄着小小的青瓷杯,神情懒散,同往常一样,没什么压迫力。   他眼眸微抬,便瞧见对面的小姑娘拧了眉心,像是在仔细斟酌,她会问什么呢?   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他倒想看看,在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事儿是什么。   他笑着瞧她,就见她用那双活泼的黑眸望向他,有些紧张的开口了。   “师兄,你上次的伤,是小柒捅的么?”   他一怔,那点儿笑意便僵在唇边。   一旁的小柒也惊讶的看过来。   卿和眼神微凉,似笑非笑:“这就是你最关心的、最重要的事儿?”   云冉冉软声道:“还请师兄谅解,这事儿的确对我来说最重要。”   卿和指尖一顿,青瓷杯咕噜噜的转了几圈便停下了。   云冉冉便道:“如若师兄修为如此逆天,小柒又怎会捅伤师兄?”   少年惯常冰冷的眼眸因她这句话染上了一抹鲜活,他不着痕迹的将匕首重新塞回袖中,低垂着眉目,微微出神。   卿和望着云冉冉,许久未言,就在云冉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慵懒的眼眸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未在你面前掩饰过修为,你信么?”   云冉冉一滞,从未掩饰过修为?以前废柴是真,现在逆天也是真么?屠龙那时候忽然获取了大量修为?这怎么听上去都很不可思议啊……   云冉冉略一思量:“信啊。”   卿和嗤笑一声:“凭什么?”   撒谎吧,人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   无论是天衍也好,他也好,这姑娘凭什么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难道以为只要纯真的拍拍胸脯,说些不过脑子的话,就能得到回应么?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动机不纯?   对面小姑娘安静的坐着,眼眸漆黑,爱笑爱生气,十分鲜活。   她会说什么?因为你看起来比较善良?因为你救了人?没有原因就是相信?   呵!   小姑娘眼眸一亮,严肃的开口了。   “当日在凌绝峰初遇,上下屋顶都是我抱的你,只有卑劣的人才会隐藏修为占人便宜。”   “你被颜修明欺负,骨折、流血、羞辱都没反抗,修为高不会如此凄惨。”   “在客栈还被小柒捅了一刀,恕我直言,那时候小柒的修为杀个猪都费劲,更别说捅个人,你若隐藏修为隐藏到被他捅了一刀,那跟个猪也没什么……”   云冉冉诚恳的总结:“所以,我相信师兄没有掩饰,如果这些都是演的,恕我直言,师兄多少有些变态了。”   卿和:……   小柒抬起头,头一次心情好,他道:“是我捅的,他的确就是猪……”   他还没高兴完,脑瓜子又被“啪”一声摁到桌上,耳边传来姑娘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你捅的还不跟师兄道歉,想死么?”   天衍:……   卿和疲惫的给自己倒满酒,一连喝了三杯。   天衍从桌上爬起来,也疲惫的给自己倒酒。   只有云冉冉精神抖擞,望着卿和,问:“师兄,我可以再问么?”   卿和指尖一顿,杯中酒便荡出细小的波澜,他闭上眼复又睁开。   “今夜来我房里,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   云冉冉一愣:“今夜?房里?”   ·   暮色渐深的时候,境云城还到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大家都在修葺自己的房屋。   少年从房间出来,目光阴冷的站在暗处,看着小姑娘红着脸敲卿和的门,很快门被打开,姑娘便钻了进去。   想起方才就来气,他叫她不要去,她就睁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看他,说卿和师兄是好人,他现在这么厉害,都不计较你捅他,你要跟他学着点。   气的牙疼!   她决定了什么就要去,丝毫不肯妥协,还不许他跟,他拿她没办法。   他在这里,自然不担心卿和会对姑娘动手,但这家伙,心思深沉,谁知道又会如何诓骗姑娘。   小姑娘傻不拉几,谁的话都信。   房间里半晌没动静,他便走的近了。   忽而听得姑娘轻喝一声:“师兄不要。”   他眼眸一沉,抬脚就要踹门,姑娘的语调却又缓了,声音也变得温柔,甚至还有些羞涩。   “啊,好粗,看上去还很硬。”   啊这……狗卿和给姑娘看什么呢!   “师兄,我能,摸一下么?”   ?!   他不能忍,一脚踹开木门,碎屑乱飞,他看到姑娘后,一下子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拽到怀里,恼道:乱看什么呢!”   姑娘指指盘在地上的一条泛着金黄色泽的东西,脸颊上还带着红晕:“这个。”   他凝神一瞧,脸色顿时大变。   那玩意儿浑身散发着金子一样的光芒,赤红竖瞳带着初入世的好奇和一点点胆怯,头顶有两只可爱的角,龙角,这玩意儿是条小金龙。   他惊骇的看向卿和。   他哪里搞来这种玩意儿……从妖域金龙一族偷来的么?   这家伙疯了吧!   云冉冉从小柒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小金龙面前,伸手从上摸到下,舒心的眯上眼。   “师兄都告诉我了,其实屠龙的并非是他,而是这条小金龙。”   “他早些年得了大机缘,同这条小金龙签订了契约,这龙会替他出手一次,所以先前危机时刻,才能斩杀黑龙,如今金龙灵力耗尽,才蜕化成这么小小一只。”   “所以师兄还是那个师兄。”   少年闭上眼又睁开,无奈道:“你不觉得离谱么?”   云冉冉撸龙上瘾:“哪里离谱,你就是太多疑了。”   而此时的小金龙正在云冉冉手下瑟瑟发抖,忍不住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儿。   他正是赤蛇少年长麒,他钻进大人的黑雾之后,身体一瞬间被撕裂了,原本死定了,可他的神魂在彻底崩碎后却又被奇特的力量激活,随后竟吸收黑雾重新化形成功,变成了这副样子。   说起来简单,但其实他差点死了,要不是机缘巧合,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大人把他从黑雾中拎出来了。   他趴伏在他脚下,说着感激的话语。   大人冷淡的回,你就没想过,黑龙为什么会看上你的蛇晶么?区区蛇晶,有什么稀罕,竟能让他签订契约?   他摇摇头。   大人道,那是龙晶。   龙晶?所以他不是蛇?他一时愣住了,但转瞬间心头一暖,大人就是知道他可能是龙族,才让他喂黑雾的吧?知道他不会死,才如此冷淡。   大人,是在意他的……   他眼眶发红的看向大人,心中满是激动。   大人嘲弄的笑了。   【想什么呢,我同你交易的时候又不知道是你签订的契约,我哪里知道黑龙要你的蛇晶。】   【况且……】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喂黑雾的龙么?】   【你猜其他的去哪了?】   他一怔,冰水当头浇下。   原来大人并不是算无遗策,他只是无所谓别人的生死罢了。   那……他迟疑着开口,若小白没能及时斩断第九层锁链,大人未能获得力量,那黑龙,所有人是不是都会……   他惶然抬头,从大人平静的面容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哪有每次都能得到救赎这种事?为了自由付出代价不是应该的么?】   他心一沉。   大人说的的确没错,可他还是会对大人这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感到害怕。   【况且……】   【天衍不是在么?】   他一怔,天衍仙尊?他不敢苟同,天衍仙尊虽然围着姑娘转,但骨子里还是冷的,他明明跟大人一样,什么都不在乎。   大人笑了笑。   【现在的他同在沧澜院那个比起来,可爱多了。】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无法想象天衍仙尊的可爱,当然这也的确无法想象……   而是从大人口中得出可爱的评价,委实不太好……   大人第一次见他,他遍体鳞伤,愚蠢混沌,哭的稀里哗啦,大人笑着夸了他可爱……   大概在大人眼中,可爱等于可以玩弄……   不是好事啊……   不过,虽然并非大人本意,他还是感激大人救了他。   但眼下的状况还是让他害怕,姑娘摸他倒是没关系,可天衍剑仙正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冰冷并嫌恶的眼神看着他。   他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姑娘有些气恼的开口了。   “小柒,你站远些,它在发抖,你吓到他了。”   凶神恶煞的天衍仙尊一脸崩溃却又毫无办法的退后了几步。   他感激的钻进姑娘怀里,刚想蹭一蹭,耳边便听闻一声轻“咳”。   是大人的声音……   他惊慌失措的爬出来,匍匐在姑娘脚边,一动不敢动。   姑娘摸摸他的脑袋,有些委屈的道:“他怎么不想被我抱?是讨厌我么?”   他眼泪都快落下来了,看看仙尊,又看看大人,觉得自己真是史上最悲催的龙,哪是他不让抱,明明是那两个……   他硬着头皮冲姑娘“嗷呜”了一声。   姑娘表情更受伤了。   “是我弄疼他了么?还是他是尊贵的龙,觉得被我抱很屈辱?”   仙尊幽幽的看过来,大人含着笑意的眼睛也注视着他。   压迫力十足……   他快要疯了,这究竟是让抱还是不让抱啊?   别欺负他一条孤苦无依的龙啊!   他左右为难,于是翻过肚皮,假装晕了过去。   云冉冉手下一顿,吓了一跳,正要拎起来看,却被小柒拽着手腕拉走了。   而小金龙也被卿和快她一步收进了袖中。   云冉冉遗憾的看向卿和的袖子,道:“那师兄也好好休息,我们这就走……”   “等一等。”小柒却扫过她的小脸,视线在她后背略一停留,冷道:“我有事儿要请教卿和师兄。”   云冉冉不解的看向他,随后跟着他的视线一瞧,一下子明白了,后背受伤那事儿她不想卿和知道,当即扑上去,一把捂住小柒的嘴唇,恳求道:“走吧,小柒,我累了,想休息。”   少年想拽下她的手,她却捂的极紧,她冲他拼命眨眼:“求你了,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始终拗不过她,云冉冉松开他,拉着他的手,将他一把拽出了卿和的寝室。   卿和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眸色沉沉。   云冉冉一直将小柒拽回自个儿房间,反手掩住门,才放下心来。   一转头,便瞧见小柒眸色不善的望着她。   她心虚的别开视线,敷衍道:“真不是师兄,是我自己不小心,天色不早,小柒你也……”   小柒神色一冷,转身便要开门,云冉冉一急,拽住他的衣袖,无奈的道:“别去,是他……是为了救师兄。”   “但是师兄不知道,就别告诉他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小柒转过身,视线落在她紧张的小脸上。   “你对我撒谎。”   云冉冉头痛不已,她应该要怎么跟他解释,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小柒是绝不可能听懂的,但不解释,这家伙八成要学坏……   她没有办法,只好道:“对不起小柒,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这行为不对,我下次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少年素来冷冰冰的,除了愤怒生气外没别的,沉默不语的时候,根本猜不透在想什么。   就在云冉冉忐忑不安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来上药。”   云冉冉小脸一红,急忙道:“那怎么行,不行不行。”   少年执拗的道:“我来上药,就原谅你。”   云冉冉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人也退后几步,结结巴巴的道:“不、不成,我自己可以。”   少年面无表情:“你从前不就是这样给我上药的?怎么轮到你就不行?”   云冉冉梗着脖子:“那能一样么?你什么都不懂,我不上药你就死了,我是为你好。”   少年不依不饶:“我也是为你好。”   云冉冉拒绝:“我自己可以,我还有阿丁。”   少年冷笑:“伤在后背,你自己怎么可以?方才抵抗修士的时候,阿丁魂力耗尽,早已陷入沉睡,怎么,你打算等她醒来再换药么?”   云冉冉想说那有什么关系,等个几天又不要紧,但在少年严厉的目光下,说不出这句话,于是就含糊的道:“不早了,先睡吧。”   少年走上前,不客气的道:“怎么,你替我换得,我替你换不得?如若如此,从今往后,我也不要你管。”   云冉冉被他堵的没话说,干脆道:“你那时候浑浑噩噩,我又没把你当男人……”   这话成功把少年惹火了,他嘲弄道:“那现在怎么不行了,你把我当男人了?”   云冉冉被他说的脸蛋直冒热气。   少年逼问道:“上个药都诸多推脱,怎么,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喜欢上我啊?”   “我倒是不知道,你对我有这种非分之想。”   云冉冉被他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终于忍无可忍,道:“你来,你来好了吧。”   少年这才闭上嘴。   云冉冉气苦的戳戳他的胸膛,认真道:“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儿,我就拿你当弟弟,听懂……”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转了个身,面对椅背,往椅子上一按。   他弯腰下来,凑在她耳边,语调是惯常的冷,偏又说的缓慢,那嗓音便格外动人。   “我明白,弟弟这就帮姐姐上药。”   一句话,说的她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   卿和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久到长麒冒着生命危险开始多嘴。   “大人要是担心的话,去看看吧。”   “大人您都把药取出来了,就给姑娘送去吧。”   “姑娘在生死之间救下您,以我的恋爱经验,多少对您是有好感的,您这时候不去,可就迟了。”   卿和一把抓住小金龙,将他打了个死结。   长麒欲哭无泪,咕噜噜滚到大人身边。   “我瞧见那刀伤了,深可见骨,差点将姑娘劈成两半。”   “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多半是在意……”   小金龙的声音戛然而止,“咕嘟”一声,他被一整条丢进了酒杯里。   大人……咕噜噜……好过分啊……咕噜噜……   他挣扎着趴在酒杯口,眼角余光中,是大人一闪而过的白衣。   大人终于开窍了……好感动……咕噜噜咕噜噜……   卿和攥着那瓶药,默默立在姑娘房间门口。   眼前又浮现出那缕月光,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曲起手指,叩响了木门。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姑娘慌乱的声音:“谁呀?”   他道:“是我。”   “哦,来了来了。”   随后便响起脚步声,紧跟着,门板便拉开了一条缝,他看见姑娘红着脸,探出个脑袋,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什么事儿,师兄?”   他将手中的伤药递到她面前,轻声道:“刀伤我知道了,这是……”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姑娘便快速打断,善解人意的道:“啊,那事儿啊,师兄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也就是随手一做,这就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哪怕阿猫阿狗,我也会如此做,所以,千万不要怀有愧疚之心。”   阿猫阿狗?随手一做?   他眸色一沉。   就见眼前的小姑娘黑眸闪烁,刻意的打了个呵欠。   “师兄,不早了,快去休息吧,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小事一桩。”   她这一伸手,他才发现她披着的,是一件玄色外衫,很大,衬的她愈发娇小玲珑。   是个男人的衣服……   天衍!   他眼眸一眯,朝房内看去,便瞧见少年只着单衣,立在一个椅子前,袖子挽上胳膊,修长的指上则握着一瓶开了口伤药。   显然刚忙碌过……   少年隔着女孩儿远远望过来,他将指尖的药瓶冲他晃了晃,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第33章 而他低眸下来,与她靠的……   小姑娘大概是为了让他安心,伸手接过药瓶,冲他笑笑,随后掩上门,返回了房内。   卿和瞧了瞧自己的指尖,轻笑一声,恢复了往日的懒散。   这点小事儿,他怎么还当了真。   他缓步走回房间,长麒已经爬出了酒杯,湿漉漉的摊成一团,一整条龙都晕乎乎的。   模糊间看到大人回来了,便往他面前骨涌。   “大、大人,您看过姑娘了么?”   卿和懒懒靠着椅背上,不说话。   “如何?姑娘是不是很高兴?”   卿和道:“她说随手一救,同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长麒:……   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那大人多少得有些伤心吧?他得安慰大人。   于是他道:“姑娘一定是担心您过于愧疚才如是说的,您……”   卿和不耐烦的道:“与我何干?”   长麒忍不住道:“您明明在意……”   他一抬眸,对上了大人锐利的双眼,一个哆嗦,不敢再说。   大人嘲弄的看向他。   “到底是我在意,还是你希望我在意?”   长麒一怔,心虚的垂下脑袋。   他与大人相处的时日不久,却也知道大人极为冷漠,从不信任任何人,漫长的时光总是一个人独处,妄图靠近的人大多下场凄惨。   就好像他喜欢孤独一样。   可他也见过大人坐在乱石嶙峋的地渊中,出神的望着那一束仅有的月光。   靠的很近,可从来不碰。   那样的大人,让他多少有些不忍心。   若是有一丁点儿的可能性,他真的有了在意的人……   那对他而言,是件好事吧?   所以他才明知他会生气,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大人的视线懒洋洋的望过来,让他禁不住发抖。   随后那人将他拎起来,再一次丢进了酒杯里。   咕噜噜……龙醉了啊……咕噜噜……   大人知不知道,他脾气那么差,悟性又低,除了他根本没人愿意开导他啊?   还不知道珍惜,把他泡在酒杯里。   真是不懂事!   可恶啊!   ·   云冉冉坐在一楼的窗边,抱着酒坛子喝闷酒。   这几日小柒坚持给她涂药,把她折腾的身心俱疲,好在总算好转,逃脱了这个劫难。   不过这事儿了了,她更苦闷了。   这些日子,宝物没找到,无玄小师父没着落,天衍讨厌他,魔尊没踪影。   她到底都在干什么,洛玉都快集齐大佬年卡了吧?   玉佩陡然发热。   【是的,上回在灵水镇,洛玉就在苍吾的轿子里。】   云冉冉:你认真的么?   【人家那速度、手腕、娇柔,有些人根本学不来,还跟几个小废物混在一块儿。】   云冉冉:你礼貌么?   她知道洛玉攻略的快,总是精准一击,但是苍吾是不是过分了?那个男人狂妄至极,竟然也能被征服?   苍吾、青云、执剑、顾亦亭……她拿什么抵抗?   云冉冉不由得陷入绝望。   【无玄佛子三日后会降临境云城。】   云冉冉一惊:“为何而来?”   【重整境云城。】   云冉冉立刻振作起来。   “我、我一定努力!争取在洛玉之前!”   她抱起酒坛,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了,正要给自己打气,便听到酒坛摔碎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一阵争吵,她穿过窗户凝神望去,便瞧见一名蓝衣修士正愤怒的骂骂咧咧。   这人腰间别着一只小银锤,大概是炼器宗的人。   说起来,近日来境云城的生面孔很多,以炼器宗的人为主,想来是上回昊器被黑龙重创,炼器宗又遣人来调查。   不过她也瞧见过几位太华宗弟子,不知道这些人来又是何故。   那修士一锤将整个酒摊砸碎,醉醺醺的道:“我们帮你们重建城池,就拿这种垃圾糊弄我们?”   老板苦着脸,低声下气的道:“上仙,这已经是我们最好的酒了,您砸了我这摊子,我以后可还怎么卖酒。”   蓝衣修士冷哼一声:“就这点破烂玩意也值得一提?”   他挥挥手,摇摇晃晃的离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们替你们重建城池,要感恩才对。”   老板红着眼看他离去,随后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云冉冉在一旁瞧的清明,这家伙的脾性同昊器那家伙真像,都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眼下境云城涌入这么些炼器宗的弟子,百姓日子可不太好过。   她干脆出了客栈,沿着长街往东走,没走多远,便又瞧见几人坐在路边抹眼泪,有老有少,各个身上有伤。   她便走上前,挨着他们坐下,问其中一个中年男子。   “大叔,你们这怎么回事?”   大叔叹息道:“神仙们说给我们境云城修建聚灵阵,就是胸口绣着银锤的那些。”   云冉冉一愣,聚灵阵乃上古治愈奇阵,建成之后,笼罩在内的生灵都能得到治愈,耗费巨大,炼器宗竟然舍得?   不过既然肯建,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儿,她便道:“修建聚灵阵是好事呀,对城池对你们都有好处。”   大叔哽咽道:“我们也知道,听名字就不错,他们四处寻找布置阵眼的场地,我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方才闯进来,喝令我们立刻搬家。”   “我们也愿意配合,只是想要一点时间整理物件,可他们不让,说这些垃圾有什么好收拾的,叫我们立刻走,不要耽误他们。”   大叔抬手抹眼泪:“我们知道修建这什么阵法是好事,可是,我屋里头还有我父亲的骨灰,我只是想带走那个罢了,只要那么一点点时间,却这样都不给。”   云冉冉也想不明白,炼器宗都肯耗费巨大的修建聚灵阵,那应当是关心百姓的,可如此做派,又丝毫不把百姓放在眼里,这不是很矛盾么?   还是说他们冷漠惯了,只做大事,小事不在乎?   云冉冉见大叔实在难过,便安慰道:“你且告诉我地址,我去帮你们瞧一瞧,如若寻得到,我替你把骨灰带回来。”   大叔激动的连连感谢,给她指了个方向。   云冉冉便往那处去,临近时又碰见一对母女,那年迈的女人拽着年轻女儿的手臂,想让她快些走,可女儿苍白着脸,死死的望着已成为废墟的房屋不肯离开。   可也无法上前,因为靠近房屋的通路已被几只小型阵法围住,无法跨越。   云冉冉上前一问,那女人便哭着说里面埋着女儿与心爱之人约定见面的信物,是一把雕花木梳,原本妥帖收藏,可这些修士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们赶了出来。   云冉冉自然有些火大,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   据她所知,聚灵阵所需阵眼甚多,倘若都如此行事,那么会有更多这样流离失所的百姓……   她略一思量,便掐诀穿过了前方封锁的阵法,刚穿过,便已惊动布阵之人,竟是先前见过的那位蓝衣修士。   他正冷眼站在她面前,一副严苛质问的模样。   “何人闯我炼器宗阵法?”   云冉冉温声道:“太华宗云冉冉,来是想问师兄何故如此匆忙。”   蓝衣修士名唤李子承,他没好气的道:“你瞧不见正我们在为境云城建立阵法么?”   云冉冉不欲与他争吵,毕竟建聚灵阵也是为了境云城好,便道:“倒也不用急于这一时,我瞧见几位百姓伤心落泪,给他们一些时间收拾细软也不耽误时辰吧。”   李子承斜了她一眼,道:“你懂个屁,你只看到几位百姓哭泣,你可看到更多百姓因为伤在黑龙手中命不久矣?等一会儿,你等的起,他们等的起?”   “我们建好聚灵阵,他们才能及时得到救治,到时候感激我们的多,还是怨恨我们的多?”   “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还敢来教训我?”   云冉冉仍然觉着给一些时间让别人带出重要的东西没什么问题,但这位师兄这样说,她实在不好反驳,况且若是惹毛了,放弃修聚灵阵,那她可就罪过大了。   于是她道:“那师兄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废墟帮忙找找东西?保证不碰到阵法。”   李子承冷哼一声没有表态。   云冉冉懂了,便从储物袋里东摸西摸,摸出几块灵石塞给他,他这才摆摆手。   云冉冉立刻钻进废墟,在一片凌乱和坍塌中寻找雕花木梳,这玩意儿没灵力,只能徒手翻,搞得她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才翻出来,又去了临近的大叔家找骨灰。   这东西就难了,搞不好已经碎了和土混在一起。   云冉冉东翻西翻,好不容易才找到几个瓶瓶罐罐,也不管,统统塞进储物袋,然后拍拍身上的灰,脏兮兮的去找那两人。   等到原物归还,却又在街上遇到了几位被赶出来的百姓。   她迫不得已再次找了李子承,李子承身后的几名弟子笑着道:“看,傻子又来了。”   云冉冉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压下怒火,温声道:“这几个地方,还请师兄通融,让我进去。”   李子承压下身后的嬉闹,道:“师妹是个心细的人,我们几个大老粗,出手不知轻重,的确不适合与百姓交涉,不若后面数个阵眼就由师妹去交涉如何?”   这自然是好的,省的百姓流离失所,可云冉冉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一时有些犹豫,从行事作风看来,李子承并不是那种良善之辈。   李子承嗤笑一声:“原来师妹也不过做做样子,要求别人的时候正义凛然,交予你做,却再三犹豫,伪善。”   云冉冉自然不会受他的激,她左右思索,眼下天色渐晚,似乎只有接下,便干脆道:“可以。”   李子承取出罗盘道:“你清退完一处,下一处便会点亮,按顺序来就好。”   “我们昊天师尊要求很严格,天黑之前务必清理完全,否则遗留之人……”他笑了笑,“清杀。”   云冉冉心头一跳。   昊天仙尊也来了?   昊天是昊器的师兄,以严苛闻名,人高傲冷漠,从来视凡人如蝼蚁,倒的确做的出清杀这种事儿。   李子承将罗盘抛给她,笑道:“交给你啦,小师妹。”   罗盘沉甸甸的砸在怀里,云冉冉不再耽搁,转身往标记处走,身后则传来一阵阵嘲笑。   云冉冉跟着罗盘找到准确地点,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她便帮着搬出了重要的东西,随后插下阵石,受到阵石的影响,罗盘上便点亮了下一处。   她便再次赶往下一处,如此这般,很快便点亮了四五处,暮色渐渐将城池笼罩,有些屋内已经燃起了灯火。   她想到清杀便头皮发麻,只得擦擦额上的汗,接着跑往下一处,下一处住户是一位腿脚不便的阿婆,孤身一人在祖屋中住了一辈子。   云冉冉到的时候,阿婆正坐在院子里休息,她身侧则是一株粗大的槐树,槐树上挂着一盏油灯。   油灯将碧绿的叶子照的透亮,显得格外温馨。   云冉冉没有时间可以耽搁,当即像阿婆表面来意,希望她可以搬走。   阿婆听了半晌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倒是知道是要她搬家,阿婆轻声道:“不搬不搬。”   云冉冉刚要劝,阿婆慢悠悠的道:“这槐树,是我们成亲那年阿成亲手种的,后来他走了,这树一直陪着我。”   云冉冉刚想说那我给你把树挖走,阿婆又道:“这房子也是我们一砖一瓦盖的,哪里都有阿成的痕迹,我这一辈子都想同他在一处。”   云冉冉犯难了,她总不能把房子抗走……   她只好劝:“阿婆,我知道这里回忆满满,但是命重要啊,不走的话,会死的。”   阿婆摇头:“死在这儿也不能搬走,我舍不得。”   云冉冉有些着急,道:“阿婆,城里来了仙人,要给咱们修聚灵阵,聚灵阵是很厉害的东西,你腿脚不好,在聚灵阵里面可能就能恢复呢。”   阿婆道:“我好不好的也不能做什么,我只想在这里陪着阿成。”   云冉冉只好再解释:“有仙人要给全城的人治病,他很厉害,都能治,您的腿也能治,但是他需要你这块儿地方,您不搬,就治不了啦。”   阿婆模模糊糊的望着槐树,望着打扫干净的庭院,又望向透着灯火的屋内,门上贴着一对破损褪色的春联,像是很多年前贴上再也没有舍得撕下的。   那人好像很多年前就走了,但是又一直在此停留。   老人念旧,又不在乎生死,似乎无法说服,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正在为难之际,阿婆忽然道:“走吧。”   她一怔。   阿婆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一点一点往外走,垂着眼,眼泪却一直掉下来。   “我的腿脚不要紧,可我不能耽误孩子们治病。”   “我阿成很善良的,他会理解我的。”   云冉冉眼圈一红,急忙扶住她,道:“那槐树我替你先挖出来……”   阿婆摇摇头:“那得花多少时辰,算了。”   云冉冉心中一堵,阿婆却径自往前行去,她急忙追上。   就在两人离开的时候,罗盘骤然点亮,灵石落入阵眼之中,身后的房屋瞬间被摧毁,那棵苍老的槐树也被炸成飞灰。   阿婆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泣不成声。   云冉冉心里也难过,可她还有几个阵眼要跑,于是唤出阿丁,叫她好好保护阿婆,将她送到境云客栈暂住。   在阿婆渐行渐远之后,云冉冉又接连跑完了剩下的点,有位大叔很倔强,死活不搬,还说都是骗人的,那些仙人冷漠无情,根本就不把寻常百姓放在眼里,不可能为他们造这种东西。   云冉冉想这事儿是昊天做的,炼器宗毕竟名声在外,总不能胡说吧,而且大叔不搬走,那人向来视凡人如草芥,清杀必死无疑,便赌咒说了一番狠话,说如果没有聚灵阵自个负责之类的,好说歹说把大叔带走了。   至此,事情终于解决,阵眼也全部点亮,她搞得灰头土脸,满身疲惫。   暮色沉在房屋之后,渐渐看不清来路。   她站在一片废墟中,疲惫的闭上眼,就在准备回客栈之际,听到了一些零星的话语,声音很耳熟,顺着风飘了过来。   她悄悄望去,便瞧见说话的是李子承和一个熟悉的人,顾亦亭。   大师兄怎么来了?   大师兄来了,那青云仙尊和洛玉是不是也来了?   他们又为何而来?   一头雾水,她便屏息凝神,悄悄偷看。   李子承问:“调查清楚了么?”   顾亦亭道:“自然,那人的确是我们太华宗凌绝峰的大师兄卿和。”   卿和?他们为什么会提到卿和?   李子承有些惊讶:“你们的人?”   顾亦亭道:“虽是我们的人,却不是你想的那般,这人天赋差,修为低,是个废物来的。”   李子承陷入沉思。   顾亦亭道:“可能有别的原由,总之先告知昊天尊上,我师尊等着回复。”   李子承点头道:“自当如此。”   李子承拱拱手,趁着夜色离去了,顾亦亭抬脚要走的时候,云冉冉从暗处走了出来。   顾亦亭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师妹怎的在此。”   云冉冉便问:“方才听师兄说起卿和,卿和怎么了?”   顾亦亭打量她一番,意有所指:“我听闻你同他关系不错。”   云冉冉道:“大家都是同门,自当互相照料。”   顾亦亭笑了笑:“师妹还是如此天真,你听师兄一句劝,莫要同他走的过近。”   “为何?”   顾亦亭认真道:“那人恐怕与咱们地渊镇着的那位有牵连。”   地渊镇着的那位?那位大能魔尊?   云冉冉想起卿和的懒洋洋的样子,立刻摇头道:“不可能,卿和师兄不可能,他屠龙只是机缘巧合,同那位没关系。”   顾亦亭“啧”了一声:“你可别被他的脸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与不是,还得两位仙尊审过才知。”   云冉冉眉心一拧:“审讯?昊天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严苛擅用酷刑,他造了那么多刑罚的器具,在炼器宗人人胆惧,怎么能让他审卿和师兄?”   “不审哪来的真话?”   云冉冉急道:“可审了卿和就是个废人了,能不能保住命都两说,卿和师兄屠龙可是救了全城百姓,怎能如此对他?”   顾亦亭不屑道:“救了全城百姓是一回事,同那人有牵连是另一回事。”   云冉冉恼了:“同那人有牵连救了全城百姓都是死罪么?”   顾亦亭冷硬道:“同那人有牵连救了谁都是死罪。”   云冉冉恼怒的瞪着他。   顾亦亭也不甘示弱的瞪回来,最后道:“你听我一句劝,莫再回境云客栈。”   云冉冉掉头就走。   顾亦亭摇摇头:“臭脾气。”   云冉冉一路风驰电掣,一刻不敢休息的跑回了境云客栈,小二哥在门口点了灯,亮堂堂的。   靠窗的位置透出一抹白,随后便瞧见那人含着慵懒笑意的眉眼。   是卿和,他还在全然无知的喝酒。   云冉冉急忙跑进去,灰头土脸的往他身边一坐。   卿和上下打量她一番,笑道:“挖坟去了?”   云冉冉歉疚的往后退了退,尴尬的道:“不是,就是……”   卿和笑眯眯的打断:“我知道,多管闲事去了。”   云冉冉一愣。   卿和指指楼上。   “方才有位阿婆稀里糊涂同我说着什么阿成和小姑娘,什么聚灵阵和槐树。”   云冉冉明白了,阿丁把阿婆送回来了,便问:“阿婆人呢?”   卿和温和的道:“我见她太过伤心,就灌了她几杯酒,这会儿应是睡了。”   云冉冉:师兄做个人吧……   卿和见她表情扭曲,笑的格外开心。   云冉冉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立刻压低声音,严肃的道:“师兄快走,离开这儿,太华宗也不能回了。”   卿和便问:“何故?”   云冉冉道:“昊天和青云仙尊怀疑屠龙之人与地渊下那位有牵连,要抓你去审讯,就你这身子骨,恐怕一下子都经不住,你赶紧离开。”   卿和声音如往常般平静:“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个?”   云冉冉替他着急,反问道:“不然呢?别耽搁,直接走吧。”   卿和望着她的眼,惯常的玩笑语气:“你担心我啊?”   云冉冉快要被他急死,恨不能直接揪着他的领子赶他走,大声回:“我不担心你我劝你做什么。”   卿和黑眸微微一眯:“你不怕我真与那位有牵连?”   云冉冉道:“即便真有牵连又如何?即便就是那人又如何?你救了全城百姓,就不该如此对你。”   卿和许久未言,就在云冉冉想再劝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嗤笑。   “可真会说大话。”   云冉冉道:“我真这样想。”   他默默看了她片刻,忽而伸手勾住她的脖颈,轻轻往怀里一扣。   指尖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头,而他低眸下来,与她靠的极近。   漆黑的眼眸揉碎了星子,鼻尖交错,呼吸缠绵,漂亮红润的唇近在咫尺。   她听见了他平稳的心跳。   他音调低缓,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再这样说,我要当真了。”   云冉冉脸颊通红,但还是道:“我本来就是认真的。”   卿和垂下眼睫,半盖住瞳孔,将表情藏在阴影里。   “如果真的被那样对待,会来救我么?”   云冉冉道:“当然会啊。”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男人缓缓抬起脸,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撒谎的话,会死的啊。” 第34章 神魔难料,一念之间。   “撒谎的话,会死的啊。”   云冉冉愣了一下,一把将他推开,气道:“都什么时候了,师兄还在开玩笑。”   卿和恢复成原先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笑:“好,知道了,我会走。”   云冉冉松了一口气,转眼便瞧见他身上沾满了尘土,一定是方才靠的那样近才沾上的。   眼前便浮现出他方才靠近的样子,近在迟尺的眼睛和嘴唇,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   脸颊“腾”一下又开始发热,她用力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当务之急是助卿和脱困,外面一定有监视他的人,要如何做呢……   她抬眸看向楼上,心中一亮,拽着卿和的手腕就往二楼跑。   卿和稀里糊涂的跟她走,也没反抗,乖乖的任她牵了。   云冉冉一直跑到小柒门前,“笃笃笃”的敲门。   片刻后,小柒便满脸阴郁的打开门,一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更阴郁了。   云冉冉不在乎他的小小情绪,只道:“小柒,你得帮个忙。”   她不管小柒同不同意一把将他推进房内,又把卿和拽了进来。   紧跟着,那房门便被关了起来。   片刻后门“吱嘎”一声打开,云冉冉满意的先走了出来,随后便是一脸阴郁气压极低的小柒,他一身白衣,竟是穿了卿和的衣服,做了卿和的打扮,一张俊脸气的乌黑。   最后出来的却不是卿和,而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乌发素衣,毫无点缀。   只一根木簪子闲闲挽个髻,就已是出尘的绝美,姿容潇洒,若月下娇花,云中清仙。   大美人慵懒一笑,正是卿和清润的声色:“师妹,这样不好吧。”   云冉冉哪知他女装居然离谱的好看,眼睛都直了,连连道:“很好,就是太美了,更引人注目。”   她看着卿和的脸蛋略一思量,伸出手将满手的灰尘揉上他的脸,直将他揉的乱七八糟。   她再瞧,满意了不少,当即道:“这样就行了。”   卿和哭笑不得。   云冉冉指着大门:“师兄同小二哥一道出去,小柒同我在窗前饮酒,小二哥会带师兄直接出城,成败在此一举。”   “师兄若成功出去,便走的越远越好。”   “往后若有缘,自有相见之时。”   卿和应了声“好”,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留,转身离去。   小二哥在楼下接他,随后冲云冉冉摆摆手,带着卿和消失在了夜色中。   云冉冉则带着小柒坐在楼下饮酒,她叫小柒学着卿和的模样,学他懒散,学他玩弄酒杯。   小柒不乐意,绷着一张脸,连笑都不笑。   小柒惯常玄衣,这次换了白衣,显得那张小脸愈发清俊,就是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可爱。   云冉冉便道:“师兄惯常爱笑,小柒,你得笑啊。”   小柒恼怒的看着她。   叫这孩子笑是不大可能了……   窗外忽然射来探究的视线,小柒却还在跟酒杯较劲,也不肯将脸埋进阴影里,丝毫没有为卿和遮掩的意思,这下糟了,这可是要被看出来的。   云冉冉一急,立刻凑上去,假意与他耳语,挡住了他的侧脸。   却不想这一下子靠的太近,近到几乎能感觉到他皮肤的热度,她心头一跳,便欲后退,耳边却闻淡淡一声:“别动。”   那声音近在迟尺,呼出的气息全落在她的脸颊上,热热的,酥酥麻麻。   小柒不紧不慢的道:“若你动一下,我便不扮卿和。”   云冉冉一怔,随后一个爆栗敲在他脑壳上,恼道:“威胁谁呢?我教你这个了?”   小柒痛苦的捂着脑袋,整个人都不好了。   云冉冉退回去,捏着他的小脸转了个方向,只留了个后脑勺给监视的人,这才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师兄,待得一炷香过,他走远了,你就回房换掉。”   小柒愤愤不平:“你眼里就只有卿和。”   云冉冉叹口气:“生死攸关啊。”   小柒冷哼一声:“他哪儿那么容易死。”   云冉冉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将手中的酒杯塞进他手中,只道:“师兄是个好人。”   小柒闻言冷笑:“他好个屁,不若我与你打个赌。”   “我赌他不会走。”   云冉冉道:“怎么会呢,他都答应我了,一定会离开的,哪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小柒看了一眼云冉冉,道:“所以他是个疯子啊。”   云冉冉只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小柒冷声道:“他这个人,睚眦必报又小心眼,哪会这么温顺的离开。”   云冉冉道:“别胡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一炷香后,云冉冉估摸着卿和已经成功出城,便叫满脸不情愿的小柒回房去,就在这个时候,小二哥匆匆忙忙从境云客栈外跑回来,一直跑到云冉冉面前,喘、息着道:“不好了,出事了,那个小哥被仙人带走了。”   云冉冉心头一震,一下子站起来:“怎么回事?”   小二哥擦擦额头的汗:“我也不知道,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我还特意叫村民们多出来走动,掩饰我们,是以我同那位小哥并未引起注意,我一路将他送出城且给他指了路。”   “我亲眼瞧见他上了我给他准备的马车,走了很远。”   “我不放心,在城门处也守了片刻,直到确认没人察觉,才折返,可折返到一半,便瞧见气势汹汹的一队仙人从城门外回来,正带着那位小哥。”   这是怎么回事?云冉冉急忙问:“往什么方向去了?”   小二哥道:“城主府。”   云冉冉眉心拧成一团。   “难道是有什么追踪法宝?不应该啊……”   小柒在一旁冷笑:“他定然是自投罗网。”   云冉冉恼怒的瞪他。   小柒道:“你不了解他,他这人坏的很,做事都有目的,而且心眼极小,惹到他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猜他回来,八成是想杀人。”   云冉冉生气了,恼道:“闭嘴。”   小柒虽不服气,但也没有再说。   云冉冉谢过小二哥,小二哥离去后,自己便闷头坐下,陷入沉思。   小柒忍不住道:“你该不会在为他担心吧?没必要。”   云冉冉半天没说话,片刻后抬起头来。   “我得去救他。”   小柒露出了扭曲的表情,许久之后道:“也行,那你就亲眼去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   城主府·地牢   黑铁铸成的牢笼散发着厚重的血腥味,插在墙壁上的火把照亮了污迹斑斑的地面。   就在这肮脏阴森的牢笼中,锁着一个谪仙般的白衣青年,他双腕和脚踝被分开,用黑铁链拷在墙上,牢牢钉死。   青年低垂着脑袋,乌黑的发从耳侧落下来,遮住了面容。   一条小金龙从他的腕间探出脑袋,四下观察后才小声唤。   “大人,大人。”   青年没有回应。   小金龙犹豫片刻,不敢指责却又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道:“大人,您方才不是走了么,为何要回来啊?”   小金龙正是长麒,而青年自然是卿和。   长麒不禁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儿,在姑娘和小二哥的帮助下,大人非常轻易的便离开了境云城。   出城是对的,上回屠龙的力量让太华宗吓傻了,连夜修复锁链,导致大人现在修为再度被压制,虽说从青云和昊天手上逃脱不成问题,但如果被发现魂体逃出地渊,本体一定会遭到严苛针对,那时候脱困就无望了。   可他一出城便将身上的衣裙尽数换了,恢复了本来面貌,这很容易会被发现的啊,大人怎么总是这么拎不清,是失了智么?   他真的快要被大人气死了。   大人当真就没走,果不其然,昊天的弟子很快便发现端倪,追了上来,大人竟然没什么反抗,轻易就被带走了。   他真的不明白,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后来队伍途径境云客栈的时候,大人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他忽然想起大人曾说过的话。   【如果真的被那样对待,会来救我么?】   那时候姑娘很认真的答应了……   大人该不会……   在试探吧?   造孽啊,大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爱情怎能是如此不堪的模样。   姑娘不来,大人伤心,可姑娘来了,拼上性命救了大人,若有一日得知被欺骗,也会生气吧?   大人怎能如此糊涂。   “大人,你究竟知不知道,姑娘若要来救你,面对青云和昊天,很有可能会受伤,您良心都不会痛么?”   大人面容平静,丝毫不痛。   他忧心忡忡的道:“大人,您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青年低垂着眉目,始终不发一言。   小宠物恼了,张牙舞爪,叫你嚣张,你不懂爱,你迟早付出代价!   ·   云冉冉左思右想,似乎只能去找顾亦亭,虽然在洛玉的搅合下不太愉快,但好歹还有些交情。   如果能说服顾亦亭放她与卿和见一面,也许能想出什么办法。   她当即要出客栈,刚打算叮嘱小柒守在这里,小柒已跟上来。   他要去便去吧,云冉冉不再耽搁,一路赶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如今重新翻修过,已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青云和昊天一行均都落脚于此。   门口有弟子把手,云冉冉走上去掏出了身份令牌,两名弟子见是青云亲传,自然放了她进去。   云冉冉沿着城主府宽阔的长廊寻找顾亦亭的位置,很快便在偏厅找到了他。   她冲他招手叫他过来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朝她跑来,云冉冉还未说话,顾亦亭便道:“听师兄的没错吧。”   云冉冉便问:“卿和师兄是被你们抓了?”   顾亦亭道:“不错,在即将逃走之际被抓了,定然有问题,不然为何要逃走?”   云冉冉被这强盗逻辑哽了一下,但有求于他,自然只能压下,软声道:“师兄,我知道我们这些日子有隔阂,但从前那么多年相处总不是假的。”   顾亦亭也道:“那是自然,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师妹。”   “你别在外面乱跑,回太华宗,好好同玉儿相处,相信师尊也不会对你如此冷漠。”   云冉冉想说得真好听,自从洛玉来了,她就没做对过一件事,无论什么都是错。   她明明没做什么事儿,对顾亦亭和师尊也算尽心尽力,就莫名变得疏远,若真回去好好相处,名声只会更坏,顾亦亭和青云也会被挑拨的对她更加冷漠。   但嘴里不能这样说,于是她道:“我知道了,我来此,只求师兄一件事,能不能让我最后看一眼卿和师兄?”   顾亦亭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云冉冉道:“我同卿和师兄一路相处,多少有了感情,这次他凶多吉少,我只是想同他说两句话,说完就走。”   “我没求过师兄,还请师兄看在我曾那么努力找过师兄的份上,帮我这个忙。”   顾亦亭犹豫片刻,终是点了头。   “行吧,昊天前辈已经审过一轮,至少确定他修为不高,没什么危险手段,接下来要深入灵府和魂魄搜查,需要准备材料和灵石。”   “你就趁这个当口去吧。”   “李子承正担任看守,你带着我的令牌,他应该会放行。”   云冉冉正要接过令牌,有人娇笑着出现。   “师兄糊涂,怎能随便放人去见那么重要的犯人。”   云冉冉抬眼一瞧,是洛玉。   她按住顾亦亭伸出的手,柔声道:“师兄真是好人,可若出了什么纰漏,师尊乃至太华宗怪罪下来,担责的可是师兄。”   “别叫人三言两语骗了去。”   ·   城主府·地牢   被锁住的白衣青年衣衫残破,处处透出血迹,颓然的低垂着脑袋,像是全身的筋骨都断了,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看守的弟子在牢笼外闲聊嬉笑。   有人小声问:“昊天尊上方才打的那样狠,一般人都承受不起,师兄,他不会死了吧? ”   李子承冷声回:“死了也没事,魂未离体,只要能搜魂就行。”   那人嘀咕道:“那倒也是,这家伙惨是真的惨,不过谁叫他同那位不清不楚,都是活该。”   李子承扫了一眼白衣青年,想起方才他毫无反抗能力的样子,不屑的移开了视线。   嬉闹之声又大了起来。   青年的胸口处钻出一只小金龙,虚虚的趴着,对着青年小声叫唤。   “大人,大人。”   青年艰涩的眨了一下眼,血珠便从睫毛上滚落下来。   小金龙心疼又生气:“昊天方才太狠了,您还撑得住么?”   青年闷笑了一声,更多的血珠滚落,染红了他半张脸。   长麒气恼道:“这都是您自找的,好端端的以身试险,拿自个儿做赌注,还要害姑娘受苦,不值得同情。”   卿和哑声道 :“那你别吵了。”   长麒一堵,更气了:“我得说您,我不说没人说,您这样下去没人爱了。”   卿和叹了一口气。   长麒看着他断掉的四肢,红着眼道:“您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这么不信任别人呢。”   “您这次长个教训,下次千万别这样了。”   “您不能再骗姑娘,也不能再用这种不要命的法子。”   卿和似是太过疲惫,闭上眼,不发一言,默默流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长麒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发现丝毫没有回应,也不敢凶,只得委委屈屈的问:“你究竟听没听见?”   那人许久才睁开眼,模模糊糊问了声:“会来么?”   长麒更生气了,没好气的道:“这次会来,下次也不会了。”   卿和沉默片刻,又问:“真的会来?”   长麒道:“会吧,您不是都听阿婆说了么,姑娘要给她挖树,姑娘都能替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程度,答应你的事儿又怎么会反悔?”   听到他这样说,卿和唇角微勾。   长麒叹息道:“待会儿昊天会来搜魂,您从现在开始安分点儿,莫再折腾了,姑娘若是来了,您就跟着走,可别再起别的心思。”   长麒一边默念着“造孽啊”一边闭上嘴。   牢房里便变得安静,只余卿和微弱的呼吸声。   看守的五六名弟子音量低了下去,不时扫向卿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   卿和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外面。   长麒急忙拦:“您可千万忍住,别功亏一篑,若是杀了他们,姑娘这时候进来瞧见了,您还怎么说的清。”   “大人别冲动,冷静。”   卿和复又垂下眼。   长麒松了一口气,只希望看守的那几名弟子识相些,别再惹这个祖宗。   可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姑娘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长麒心里逐渐焦躁,他甚至不太敢看卿和的脸,大人瞧着什么都不在乎,做出的事情也混账,可终究是抱着极大的期待吧?   若姑娘真的不来,他定然很伤心……   小宠物轻咳一声:“许是什么事儿耽搁了,您再等等。”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依旧毫无动静 。   这下连长麒都绷不住了,姑娘该不会不来了吧?若说姑娘遇到生命危险那不至于,天衍仙尊跟着呢……   所以不来的话……   他心里七上八下,偷偷看了一眼大人,大人抿着唇,眼睛里掺了血,看上去有些渗人呢……   叫你试探,试探就会失败,该!   虽这样想,可又忍不住替大人难过,就在他自我矛盾份外割裂的时候,牢房外的看守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嘻嘻哈哈的格外刺耳。   垂首不言的大人蓦然抬起眼,冷冰冰的望了过去。   长麒心头骤然一跳。   李子承感受到青年的目光,嘲弄的道:“看什么看?找死?”   长麒惊的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低声哄:“大人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时候动手不行,姑娘也许下一刻就会出现,您别任性,再坚持一下。”   “您试探都试探了,还被发现就真的不好。”   “大人,求求你……”   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长麒瞳孔一缩,满脸都是惊恐和痛苦。   这声音在牢房里格外清晰,李子承自然听见了,他眼眸一眯,便瞧见那垂死的青年竟不知何时挣脱了全部锁链,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禁锢他的墙面。   他全身是血,面容藏在阴影里,四肢软绵绵的垂着,站不稳似的摇晃一阵,停住了脚步。   李子承也察觉出不对,但昊天仙尊已经审过一轮,确认这青年是个修为低下的废物,没什么威胁程度。   他应该能应付,于是他拔出自己的灵剑,咬牙呵斥:“滚回去。”   青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那气势有些骇人,一时没人敢上前。   就在这个当口,空气中传来了令人难受的骨头融合的声响,正是从那青年身上传来。   李子承捏剑的手微微出汗。   片刻后,那声音止了。   李子承无法忍受这诡异的场面,提剑要上前的时候,那青年缓缓抬起了苍白的脸。   鲜血染红了他的脸颊和瞳孔,薄唇抿出一个不悦的弧度,浑身散发出诡异又疯狂的气息。   李子承惊悚的看向他。   青年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沉默片刻,凝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李子承还未反应过来,便瞧见青年随手拔起钉在地上的石椅,猛然朝他砸来,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无法躲避,好在两人之间还有牢笼的铁栏杆,石椅壮烈的砸在铁栏杆上,双方都在一瞬间粉碎。   李子承被这巨变惊醒,恐惧与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手中剑,打算狠狠教训这个混蛋,头顶却陡然被黑影笼罩,寒冷至极的气息一瞬间将他包裹。   他骇然抬头,蓦然对上了青年血红的眼眸。   他什么时候……怎么这么近……   就在他思绪混乱的时候,青年一瞬间扣住了他的脖颈,恶鬼一般的男人偏过脑袋,冲他露齿一笑。   剧痛一瞬间传来,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   云冉冉没想到洛玉这个时候插手,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女人并不是真的关心顾亦亭,就是想要与她对着干。   可真是糟糕透了。   顾亦亭被她按着手,整张脸都变得粉红,随后附和道:“玉儿说的有道理,卿和是重要的犯人,可不能出纰漏。”   云冉冉眼看着他收回了自己的令牌,痛心不已。   洛玉高傲的望着她:“师姐真的只想说几句话么?还是有别的企图?”   云冉冉道:“我能有什么企图,不过同伴一场,告个别而已。”   洛玉不怀好意的道:“我倒觉得你同他交情匪浅呢。”   云冉冉觉着再这样下去,洛玉是铁定不会让她见了,干脆佯装恼怒道:“胡说什么,不过泛泛之交罢了。”   洛玉瞧见她的表情,故意道:“方才还同伴一场,如今怎么变成泛泛之交了?或许师妹想见那人并不是感情深厚,而是做贼心虚吧。”   云冉冉躲闪着她的视线,弱声道:“谁做贼心虚,你别血口喷人。”   洛玉走近她,冷声道:“该不会你才是同那位有牵连的人吧?你生怕卿和说出你来,才急切的想要见他,想要毁灭证据。”   云冉冉想,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这胡说八道的本事真是厉害极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故意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不见了还不行嘛,谁稀罕。”   还未走手腕便被洛玉攥住,一枚令牌被塞进她的掌心,洛玉笑道:“见,现在就去,我同师姐开玩笑的。”   云冉冉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没有别的退路,刚想叫小柒先行出府,那家伙却走在了她的前面,她只好无奈的跟上去。   两人的身影将将消失,洛玉便对身后的顾亦亭道:“师兄,我始终觉得师姐怪怪的,她与卿和走的如此近,又千方百计要与卿和联络,卿和有嫌疑,师姐也脱不了干系……你还是通知青云仙尊去看看吧。”   顾亦亭觉得很有道理,点头之后便前往青云的住所。   而此刻的云冉冉则一把拽住了小柒,急道:“你不能同我去地牢,洛玉定然要将我与卿和算作同党,待会儿恐怕危机重重。”   小柒望着她,不悦道:“那你还去做什么,同我离开这里。”   云冉冉道:“我答应了卿和师兄,定然要去找他,不能放任他不管。”   小柒恼了:“你知道可能无法逃脱,还要去送死?就为了那种人?”   云冉冉急摆手:“说哪去了,怎么就送死,我同师尊和师兄虽有隔阂,但怎么也曾有感情,多半会留我一条命,不会死的。”   小柒气道:“你真是怎么劝都不听,活该吃这种亏。”   云冉冉无奈道:“你听话,回去吧。”   小柒默了一下,干脆拽过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地牢的方向去,口里冷冰冰的道:“那就一起去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究竟值不值得你付出性命。”   云冉冉用力挣扎,可小柒攥的很紧,她只得跟在他身后。   小柒身材高大,挡住了她部分视线,少年气呼呼的声音随着夜色里微凉的风飘过来。   “以他的性子,等个一时半刻就会承受不住,这会儿怕是已经发疯了。”   “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因为他,从来与你想的不同。”   云冉冉只觉得少年可能到了叛逆期,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对卿和有无穷无尽的敌意,苦闷的叹口气,又操心着这家伙要怎样平安的离开,一时焦虑不安。   就这样纠结着,两人已进了地牢大门,穿过插着火把的长廊,很快便走到了深处。   按说里面应该有不少看管人员,可两人行进许久都没有看到一人,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   地牢里安静的可怕。   云冉冉心头一跳,没道理这么安静,这里难道发生了什么?就在她拐过一个弯后,鼻端蓦然飘来淡淡的血腥味,再往前行,那血腥味变得愈来愈浓烈,浓烈到让她心中升起恐惧。   她想出声提醒少年,可少年却像什么都未察觉到一样,只是拉着她大步往前走。   就在血腥味浓烈至极之时,少年蓦然停住脚步,伸手一拽,将云冉冉拽到身前。   云冉冉踉跄站定,待得看清前方时,瞳孔骤然一缩。   眼前的一切冲击力太强,让她久久无法回神。   就见地上歪七扭八躺着几个残破的尸体,尽数被血液浸泡,死相实在凄惨,让人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而那个温润爱笑的白衣青年正全身染血,优哉游哉的立在尸体中央。   他脸颊上布满血痕,一双瞳孔红的妖异。   他看见突然闯进来的姑娘,微微一怔,随后抬起眼眸,一瞬不瞬的望向了她。   场面太过惊悚,云冉冉半晌说不出话。   少年冷漠的扫过前方乱象,不着痕迹的护住姑娘 ,低声同她道:“可看的清楚?”   “他还是你认识的卿和么?”   “我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   青年的指尖还在不断滴血,他未发一言,只是用那双冰冷又隐隐发疯的眼眸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寂静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暗橘色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是晨时熹微的朝阳,又像是跌落深海最后的余晖。   青年俊美的脸颊一半温润一半邪异。   神魔难料,一念之间。   ·   场面太过震撼,一时没人出声。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浅浅的呼吸和灯油燃烧的声响。   长麒小心探出脑袋,气到无语,都叫大人别轻举妄动,这下翻车了吧,被姑娘亲眼瞧见,看他还怎么解释。   造孽啊……   姑娘脸色的震惊之色还未退去,恐惧和迟疑浮现在瞳孔之上。   小柒给了她一些缓冲时间,这时候开口道:“可看懂了?”   云冉冉这才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卿和,轻声问:“是你杀的?”   卿和“嗯”了一声。   长麒小声悲鸣,捂住了眼睛。   小柒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冷笑:“就知道这混蛋忍不住,你现在知道我说的都没错……”   姑娘走上前,小心的碰了碰卿和染血的衣袖,柔声道:“师兄伤的重不重?”   卿和微微一怔。   长麒和小柒也愣住了。   云冉冉仰脸看他,诚恳的道:“还能走出地牢么?要不要我背你?”   卿和黑眸微微睁大,似是不可置信,随后移开视线,将表情藏进阴影中。   小柒炸了,他一把拽过云冉冉,恨铁不成钢。   “你到底在说什么?事实摆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   “你为什么这么盲目的相信他?他究竟给你吃了什么失魂药?”   “还是你就是如此天真幼稚,为了一张脸就什么都不顾?”   云冉冉被他数落的晕头转向,半天说不出话。   长麒也在卿和袖中嘀嘀咕咕。   “大人怎忍心欺骗如此好的姑娘,她在这种情况下都选择相信您,您的良心不会痛么?”   “从今往后,洗心革面做个人吧。”   云冉冉终于被小柒说毛了,她打断他:“好了小柒,别说了。”   小柒怒急:“我不说你怎样才能清醒?你现在就跟我走,不许跟卿和再有瓜葛。”   云冉冉也倔强:“卿和师兄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卿和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看两人争吵,也没有丝毫劝的意思。   长麒叹口气:“大人这时候还要看戏?您觉得有趣么?”   卿和轻笑了声:“有趣啊。”   小柒被云冉冉彻底惹毛了,他指着卿和:“他故意自投罗网、杀人、诱你来救,就是为了看戏而已,这个混蛋永远只顾自己,你不要如此是非不分。”   云冉冉被小柒说的陷入了沉默。   卿和依旧在一旁默默的看。   长麒忽而道:“大人,再这样下去,姑娘会被说服的,你都演到这份上了,不多说些为自己争取么?”   卿和不语。   长麒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您是想看姑娘被说服呢……”   “大人,比起试探人心,您其实是害怕被接近吧?”   “好不容易有一个如此信任您的人,为何要将她推到千里之外呢?”   卿和忽而低语:“没人觉得我值得。”   长麒心头莫名一酸。   就在这时候,姑娘捂着耳朵从少年身边跑过来,一路跑到他面前,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他,大声道:“师兄,我们快走吧,再耽误来不及了。”   他再次愣神,像是无法理解她的话。   姑娘有些着急:“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他忍不住问:“你信我啊?”   姑娘中气十足:“说什么废话,不信你我跟小柒吵那么久,你快点,我回头还得哄他呢。”   他微微一怔,笑出声来。   ·   【早些时候·境云城外】   “大人,姑娘对您真不错,送出城外,还安排了马车,您瞧,就在那里拴着,我们快走吧。”   卿和回头望了一眼境云城,便往马车去,可刚走两步,忽而一顿,低声问自个儿的小宠物:“先前同阿婆闲聊,她说冉冉为何要她搬家?”   小宠物细细一想:“似乎提到什么阵,哦,聚灵阵,说是炼器宗为了让百姓快些好起来,耗费巨大为境云城修聚灵阵,正巧用到了阿婆家做阵眼。”   liJia   卿和低声道:“聚灵阵?”   他复又抬头,往更远的地方行去,很快便将四周踩了一遍。   长麒不明白,问:“大人这是做什么?别耽搁,还是赶紧走吧。”   卿和没有回应,而是飞快的将身上的衣裙扯下,换上了自个儿的衣衫,随后便坐在马车前,却并未离开。   “大人这是?”   卿和道:“不走了。”   长麒的气的牙都要咬碎了,怎么关键时候又闹脾气。   而同一时刻正在客栈监视的李子承突然得到讯息,有人欲从城外闯阵,他立刻召集弟子,飞快的往郊外赶去。   有人焦急的问:“李师兄,不会让他跑了吧?”   李子承道:“跑不了,就连昊天仙尊都不能闯出聚杀阵。”   那人惊讶的道:“聚杀阵?这种毁天灭地的东西怎么会有?在哪里?”   李子承瞪了他一眼:不是才布好么?”   那人道:“才布好?我们何曾布下如此杀阵……等等,难道先前……我们一直在布的并不是聚灵阵,而是聚杀阵?”   李子承冷笑道:“当然,谁会给这群废物布聚灵阵?当然是为了屠龙那人布的聚杀阵,昊天尊上心思缜密,这聚杀阵已经将境云城包围,那人无论从何处逃跑,只要出城,就会进入聚杀阵,阵法便会立刻启动,要了他的命。”   那弟子嘀咕道:“可是聚杀阵威力巨大,这全城的凡人百姓,怕是……”   李子承训斥道:“妇人之仁,全城百姓又如何?若那人出世,整个修真界都会生灵涂炭,牺牲这一城百姓,保下整个修真界,这种账不会算么?”   那名弟子赔着笑脸,道:“您说的有道理,是我狭隘了。”   那名弟子忽而想起什么,又问:“那那个姑娘以为是聚灵阵,东奔西跑的……”   李子承嗤笑道:“蠢货啊,还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儿,笑死人了,实际上蠢不堪言,我就想知道,她在得知自己布下的是聚杀阵,还害的百姓流离失所,得到大家的怨恨时,还能不能笑出来,可太期待了。”   身后的几名弟子也跟着笑起来:“是啊,太蠢了。”   有人问:“可是师兄,若我们等会过去抓不到人怎么办?”   李子承冷漠道:“抓不到?抓不到就直接启动聚杀阵,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那边李子承正在赶来,这边长麒已经崩溃,他缠在卿和的手腕上,哀求道:“别闹了大人,走吧。”   卿和悠哉的靠着马车的厢门,仰头看月亮。   这破阵法自是困不住他,想走可以,不想走藏在城中也可以,可无论哪种方式,都阻止不了阵法启动。   阵法若是启动,小姑娘一定知道这是聚杀阵。   若想要不启动阵法,似乎只能让那些人安心……   虽然很不爽,但她奔波了那么久……   长麒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劝大人,却忽而听见他的低语。   “大家放弃了那么宝贵的东西……”   “她会自责的哭出来吧?”   “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长麒听不懂,觉得莫名其妙,不过大人总是莫名其妙,可他还没来得及劝,纷杂的脚步声已经响起。   很快,几名炼器宗的弟子便出现在眼前,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大人,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人丝毫没有反抗,竟乖乖被带走了。   大人为何如此任性,他才要哭啊。   ·   【早些时候·地牢】   时辰流逝的太快,久等姑娘也未来,长麒心惊胆战的劝。   “大人,不要功亏一篑,您这时候耐不住性子,就全完了。”   卿和乖顺的被扣在墙上,这时候李子承等人已经压低了音量,在牢笼外说着什么,不时发出笑声。   他闭了眼,那些细小的话语便清晰的传进耳中。   “李师兄,境云城毕竟隶属于菩提寺,咱们在这儿布下聚杀阵,菩提寺那群和尚不会找来吧?”   “尤其是无玄佛子……”   李子承得意道:“我早就想到这一层,眼下那人被关在这里,八成跟地渊那人没关系,等昊天尊上搜魂完毕就处理干净。”   “既然那人跟地渊那位没关系,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启动聚杀阵了?这样菩提寺自然也不会……”   李子承道:“非也,我们依然要启动聚杀阵,只要将一切推给那姑娘便可,她是太华宗的人,佛子要找也该找太华宗,这样一来,还能间接挫伤太华宗。”   “不愧是师兄,思虑周详。”   李子承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让她布置阵眼?就是为了让她担责,把我们摘干净。”   “她可真是蠢啊,什么都不知道便去劝那些村民,还发下毒誓,真是笑死人了。”   “她若是不去,我们也奈何不了她呢。”   李子承想起那个姑娘,笑道:“就该让这样自以为善良的人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蠢事,往后学聪明些,不要多管闲事才好。”   他正为自己的计谋得意,耳边忽起锁链断裂的声响,震惊之余,一只石椅便猛然砸在了栏杆上。   两者皆碎。   他与那诡异的青年之间再无阻拦。   他震惊又恼怒的望着青年,以他的修为怎可能挣开那样的锁链?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方才不还好好的被锁着,为何突然暴走?   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打算动手之际,喉咙蓦然被一只手狠狠掐住,窒息般的痛苦一瞬间冲上脸颊。   眼珠爆出,头脑充血,意识渐渐模糊之际,他听到了一声冷漠至极的嗤笑。   “她不蠢。”   ·   此刻·城主府·地牢   血衣青年安静立着,温和的望着面前的少女。   【人一定是他杀的。】   【他能做什么好事。】   【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种人,就应该深埋地下。】   大部分时候他都习惯了,但是偶尔,他也想要,有那样一个人……   “你信我么?”   “我当然信你啊。”   瘦白清秀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满是担忧的望着他,同其他人都不一样。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也不问。   不知哪里来的风,吹散了他瞳孔中的黑暗与血红。   他轻笑了声,抬起指尖,在她白皙小巧的额头轻轻一弹。   “真笨呐。” 第35章 你该不会是动心了吧?……   “真笨呐。”   卿和如是说。   云冉冉平白受到羞辱,自然不能忍,当即跳起来。   “你聪明?你聪明还能落到如此境地?”   “你就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场面搞得这样大,要如何收场?”   “李子承的确不是东西,他们对你不仁,你这样也无可厚非,但你就没想过要如何离开?”   “还不是要我来救?”   云冉冉气恼的说了一大串,卿和只笑着瞧她,待她说完了,才道:“你说的对。”   这就给云冉冉搞的没脾气了,她也不啰嗦,干脆的指着卿和身后:“我从进来就一直在想办法,师兄,你同当中一人换衣服。”   “然后趁他们还没来,我们直接走。”   卿和:……   虽然听着不可思议,但实际上的确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毕竟,洛玉也觉得云冉冉见到卿和需要费一番功夫,可谁知,牢里看守的人都被卿和杀光了,根本没耗费什么时间。   就这会儿,顾亦亭都还没到青云的别院呢。   云冉冉三人竟然奇迹般的离开了城主府,回到了境云客栈。   云冉冉虽让卿和诈死,但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瞒住青云和昊天,犹豫是否让卿和连夜出城,但卿和表示自己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无法出城。   云冉冉想,反正都诈死了,躲在境云客栈也是不错的选择,便叮嘱他好好休养。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小柒将她拽出了房间。   他挑眉望她,惯常的冷漠。   “明明都看到了,你到底为什么?”   云冉冉叹息道:“小柒,卿和师兄做错什么了么?”   少年一怔,卿和这家伙,一路走来,的确无可挑剔,替姑娘挡刀,劝小白服用幽冥花,屠龙救境云城百姓,还显得无欲无求,格外大度,但是……   “他都是演的。”   云冉冉便问:“演的便不是好人了么?”   “那他杀人……”   “杀的是不分青红皂白要杀他的人。”   小柒道:“你只看表象,你不了解他。”   云冉冉望了他半晌,轻声道:“如果连我也不信他,他就真的是个坏人了。”   “可是师兄,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少年一怔。   云冉冉便问:“小柒,如果是你的话,你希望被这样对待么?”   他一愣,莫名想起自己沧澜院的累累白骨和众人望过来恐惧的眼神。   他是不在乎,可如果有一个人肯坚定的站在他身边……   他的视线落在小姑娘温柔的眼睛上。   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让人失望吧……   ·   城主府·议事厅   青云和昊天坐在上首,下面的弟子也泾渭分明的坐了两排。   气氛有些冷硬。   青云斜睨了一眼身旁的昊天,问:“你怎么能确定卿和一定死了?”   昊天道:“我昨天审了他一轮,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有一具尸体上分明散发出他的气息,他的确是死了。”   “只是没想到子承竟与他同归于尽,我炼器宗损失了一名核心弟子,实在叫我心痛。”   “不过好处是,他与地渊那位没有牵连。”   说到没有牵连,青云便转回了视线,下面的弟子也都松了一口气,却没有人问一问,他既然没有牵连,那便是一个无辜的人,死了要怎么办。   好像死就死了,也没什么重要。   卿和死掉这件事很快就从议事行程中滑过,青云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玉儿说阿云和那个不知名的小子曾在昨夜进入过地牢,我觉着事有蹊跷,准备审讯,你又为何拦我?”   昊天道:“小姑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昨夜他们的气息残留很弱,那些尸体上也没有气息牵连,八成看了一眼便吓到,随后离开了。”   “怎么,你的弟子,你比我还不放心?”   青云默了一默,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道:“既然你如此说,那便算了。”   洛玉在他身旁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又很快掩饰过去。   青云起身离席,太华宗的弟子便纷纷随他离去。   待得他们走远,昊天身旁的弟子才问:“尊上为何要替那小姑娘说话?她既然牵扯进来,自然审讯过才放心,既然青云仙尊也有审讯的意思,尊上为何……”   昊天望着远处青云的背影,道:“你懂什么,这小姑娘我有大用处,务必要她清清白白的,是青云的好徒弟才可以。”   那弟子似懂非懂,片刻后忽然悟道:“是子承师兄曾说过的聚杀阵,要让那姑娘担责,让菩提寺和太华宗产生嫌隙……”   昊天笑道:“菩提寺的人何时到?”   那弟子俯首:“我得到准确消息,明日。”   昊天道:“明日无玄佛子前来的时刻,启动聚杀阵。”   ·   境云客栈   第二天云冉冉忐忑的醒来,发现炼器宗的人竟然没有找上门来,这让她直呼运气好。   卿和换了身衣裳,只余浅浅的血痕,他躺在床上,面色尚显苍白,他笑眯眯的夸:“哪里是运气,还不是因为你聪明。”   云冉冉很受用,小脸一扬:“那是自然。”   云冉冉关注的上前,想要查看卿和的伤势,卿和却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有些饿,你能否替我煮碗粥?”   云冉冉自然应允,临行时看了一眼小柒,不太放心两人独处,卿和却道不碍事,小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便自己下得楼去。   卿和和小柒的目光在云冉冉消失的一瞬落到了对方身上,一时间火光四射。   小柒快速走到卿和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墙上狠狠一撞,厉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抡起拳头,朝卿和脸上砸去,恼道:“你竟然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救你?”   卿和偏过脑袋,险险躲过,因这动作,衣服上再次渗出血迹,他无赖的道:“我让了么?”   “你!”   卿和扯开他的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嘲弄道:“别弄乱了,回头师妹怪你欺负我。”   小柒一张脸便更黑了。   “你这混账,毫无人性。”   卿和掀起眼皮,懒洋洋的道:“我是个好人,我什么也没做。”   “现在滚吧。”   卿和没恼,反而平静的望着他,片刻后笑了笑:“你可知境云城四周布了什么阵法?”   小柒冷漠的回:“阿婆说了,是聚灵阵。”   卿和“呵”了一声。   小柒眉心一拧:“不是?”   卿和半敛着眼,冰冷的光透出来,他嘲弄的看向少年。   “是聚杀阵,为我布的。”   少年并不关心他的死活,只道:“你要走还怕区区聚杀阵?这点儿破玩意儿能困住你?”   卿和嘲弄的看向他。   小柒忽而一怔,想起了重要的事情,低声道:“阿婆说,阵眼处的人都是冉冉疏散的……”   “阿婆丢失了所有的回忆,还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   “她若是知道……”   小柒蓦然一愣,转头看他,惊讶道:“你竟是为此留下的?”   卿和懒洋洋的看着他,抿唇不语。   “你是怕昊天找不到你,恼羞成怒启动聚杀阵……”   “你担心激活聚杀阵,让她知道阵眼都是自己留下,怕她自责?”   “你?卿和?有这种人性?”   少年也被自己这番言论惊到,摇道头:“不可能,你这么混账,八成有自己的谋划。”   卿和看傻子一样的望着他。   少年自我怀疑之后又接着道:“该不会,你在牢里杀了那些人,也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吧?”   “卿和,你竟然会为一个姑娘顾虑这么多?”   “你关太久,疯了?”   卿和摊手:“都说了,我是个好人。”   小柒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他沉默片刻,用自己都不信的语调问:“卿和,你该不会动心了吧?”   卿和几乎笑出声来,他慢悠悠的道:“怎么可能,倒是你这么追根究底,该不会动心了吧?”   小柒一滞,紧跟着道:“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暂时不能离开,才被迫停留。”   卿和便道:“那挺好。”   小柒回应:“我也如是想。”   室内忽而陷入沉默,半晌没人说话。   片刻后卿和开口:“炼器宗处处被太华宗压一头,听说不太对付,昊天要借这个事儿让菩提寺与太华宗闹翻,借以压制太华宗。”   “师妹是青云亲传弟子,昊天故意让她布置阵眼,就是为了利用她的身份。”   “昊天的打算应当是趁无玄到来之际启动聚杀阵,然后把这一切推到太华宗头上,这种滥杀无辜的恶事,菩提寺自然不能容忍,太华宗定然损失巨大。”   小柒恍然大悟:“你被太华宗镇压多年,太华宗受创,你自然减轻压力,脱困有望,所以你不走,并不是为了师妹,是为了看好戏。”   卿和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他,笑道:“你常年被太华困在沧澜院,不得外出,若太华宗受创,太华一定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你,你不也脱困有望么?”   小柒冷冰冰的道:“那是自然。”   卿和挑衅的望着他:“所以你要管么?”   小柒生硬的道:“我为何要管,我本来就为了脱困,于我有益我为何多管闲事。”   卿和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少年便看向他,问:“那你呢?你又管不管?”   卿和懒洋洋:“与我何干,我自然不管。”   ·   第二日一早,卿和和小柒都未出房门,云冉冉便扶着阿婆出了客栈,阿婆呆久了闷得慌,两人便一道在长街上散步。   出门没多久便遇到了布阵眼时疏散过的几户百姓,众人在大家的帮忙下已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特意来感谢云冉冉替他们取出了贵重的物品。   只有那个宁死不搬的大叔依然在冷嘲热讽,他身边跟着几个人,纷纷仇视的看着云冉冉。   “你们修习之人皆冷漠,若真有心为我们造聚灵阵,又岂会害的大家失去那么多东西?”   “不过是仗着修为地位为所欲为罢了。”   “你劝我们搬走,也不是什么好人,别在这里假惺惺了。”   阿婆气的竖起拐杖,指着中年男人,气呼呼的道:“不许你这么说冉冉。”   大叔道:“我流离失所,早已没有什么好失去,我只是不信她,她同那些人也没区别。”   阿婆气道:“这姑娘是个好心人,她说有就会有的,你别胡说八道。”   四周的人也纷纷道:“她同那些人不一样,她不会骗我们的。”   云冉冉站在人群中间,抬眸看向远处的云层,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   城主府   洛玉匆忙忙跑到青云的别院,抬手就敲,里面传出一句“进来”,她便焦急万分的推门而入。   “师尊,不好了。”   她一路跑到青云面前,焦急的将自己刚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昊天在整个境云城布下了聚杀阵。”   青云看着她通红的小脸,微一走神,抬手拭去了她鼻尖上细汗。   洛玉俏脸一红,顿了一下。   青云收回手指,示意她坐,随后道:“慢些说。”   “布置聚杀阵应当是为了对付卿和,毕竟屠龙,他谨慎一些也没错。”   洛玉凑近他,摇摇头:“但如今卿和已死,他并未撤阵,似乎……另有打算。”   青云眉心微拧:“他布阵我一早就知道,他性格冷漠,惯常弄的天怒人怨,我刻意放任,就是想若争执中杀了人,待无玄佛子来了,必生嫌隙,我们宗门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如今卿和已死,他没了布阵的必要,这阵法威力巨大,若一个不慎,怕是有灭城的风险,那时候别说菩提寺,就是其余宗门,怕是也要过问一二。”   “他不撤阵,出了差错可了不得,何故?”   洛玉顿了下,面露为难之色。   青云便道:“但说无妨。”   洛玉轻咳一声,小声道:“我听说,布阵的是云师姐。”   青云蓦然一怔,瞳孔浮现震惊之色。   洛玉立刻道:“布阵需要疏散百姓,这事儿全都是云师姐做的,甚至可以说,这聚杀阵就是师姐布下的。”   “我想,昊天应当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师姐毕竟是我们太华宗的人,他此刻不撤阵,八成是想把这件事推到我们头上。”   青云眸中怒气渐显。   洛玉垂下眼,叹息道:“可这事儿也不能怪师姐,师姐也是无心之过,她不过是好心帮忙,谁知道酿成大祸。”   “我还听说,无玄佛子快到了。”   洛玉说完,便悄悄的打量青云,她在昊天替云冉冉说话时就察觉不对,于是四下调查,再加上系统给的道具,竟真让她查到了线索。万万没想到云冉冉竟是这样一个工具人,她便赶紧前来告诉青云,也许可以借机除掉她。   青云沉默许久,终于做出决断。   “若真是如此,只要同她断绝关系,并交由菩提寺处置便可。”   洛玉佯装难过的低下头:“可这样的话,师姐会很伤心吧。”   “也怪我,心系宗门,一查到线索就赶来通知师尊,这才连累到师姐……”   青云冷哼一声:“自己做的蠢事还连累到宗门,这样的处理已经够好了。”   “这不关你的事,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且去休息,交给我就好。”   就在这句话落下之际,境云城四周忽而“嗡”的一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随后天空中的云层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飞快的朝不同的方向涌去。   很快,一道薄薄的光幕平地升起,飞快的向上聚拢,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碗,将整个境云城拢在下方。   青云的神色一下子沉下来。   他快速起身,带着洛玉便往城主府外行去。   同一时间,昊天也噙着抹自得的笑意,从容出了城主府。   ·   阵法陡然开始启动,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仰头看去。   阿婆握紧云冉冉的手,大叔亦跟着仰起头,不信道:“这东西真能给我们带来好处?”   云冉冉看着头顶的透明屏障,知道阵法正在启动,不知为何,一种令人心悸的感觉无法控制的从她心口浮现。   这怎么同她听说过的聚灵阵不同?聚灵阵明明是万物复苏的阵法,并不会在头顶形成囚笼般屏障。   就在疑惑之时,那透明的屏障竟然渐渐将羽毛般的云层染黑,很快,黑色的云层便布满了天空,一层一层压下来,宛若没有尽头的黑色深海,让人生出了恐惧之感。   有人惊呼道:“这是什么?”   耳边忽闻悲鸣,紧跟着便瞧见路过的飞鸟发出凄厉的叫声,羽翼诡异的折断,纷纷落雨一般砸下,将那一片土地迅速染红。   几只流浪狗哀嚎连连,忽而倒地抽搐,随后身体撕裂溃烂,几息之间便化为一滩血水。   大叔惊叫起来,眼睛通红的瞪向云冉冉。   云冉冉看到这里,也察觉出不对,心脏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黑色云层陡然一阵翻滚,渐渐化成无数黑色的尖锐长、枪,一根根倒挂在天空之上,剑尖缠绕着黑红之色,冰冷阴暗的直指下方。   被死亡般的气机锁定,云冉冉四肢仿佛冰冻,无法移动分毫,眼前渐起扭曲的黑色人影,狞笑着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心头大骇,将众人护在身后,连憎恶着她的大叔也一并拽过来,准备祭出灵剑之际,耳边忽起阵阵梵音。   像是从遥远的云层传来,带着驱散一切的暖意。   她凝神望去,便见一袭霜白僧衣,如漆黑迷雾中的一盏孤灯,悠然而来。   足尖落地,步步生莲。   他挟着温暖的长风与湿润的悲悯,破开黑暗阴霾,显露出不可亵渎的真容。   苍白、脆弱、又满怀神性,那张脸像是人间最美好的存在,让人过目难忘。   他微抬了眼,一切便天翻地覆。   狰狞的黑影顿住脚步,翻滚的云层变得和缓,尖锐的长、枪重新化为黑色的海浪。   无数飞鸟抬起折断的脖颈,从猩红泥土中震动断裂的双翅,摇晃着飞向天空,那断掉的脖颈与伤口在飞行中不断修复,很快便恢复如初。   死去的流浪狗不断的长出新的器官,不过眨眼之间,已经灰飞烟灭的流浪狗便重新变得完整。   所有人都忘记了言语,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离开。   他已走到近前,一双漆黑眼眸无悲无喜。   云冉冉出神的望着他,想起了一切美好的形容。   就在这时,有人笑着现身,口里直道:“无玄佛子怎会来此,还信手压制了这诡谲的阵法。”   云冉冉回过神来,发现说话的人是昊天。   昊天是刻意选在云层变得温和之后才来的,他深知聚杀阵的威力,可不想自己折在里面,有无玄佛子在,安全感倍增。   有人回到:“无玄佛子自是为了重建境云城来的 。”   昊天一听便知道青云来了,这心机狗也选了这种时候。   回话的的确是青云,他知道了昊天的计划,自然不能任由他胡说,想到这里,他便扫过了一旁的云冉冉,怒气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压抑,若不是她多管闲事,如今怎会如此被动。   云冉冉突然被瞪,心头也跳了一下。   无玄仰头看向天空,发现和缓的云层又开始翻滚,像是平静的大海在酝酿新一轮的风暴。   他垂下眼眸,轻声问:“此阵法何人布下?”   昊天指着云冉冉,抢先道:“此阵法乃是太华宗布下,每个阵眼都是由这个小姑娘亲自激活,而这位姑娘则是青云的亲传弟子。”   无玄转眼看向青云。   青云暗骂一声,这无耻的昊天,他当即道:“虽阵眼由我弟子布下,但并非为我授意,我对此事毫不知情,也绝不是太华宗的意思,全是蠢徒自作主张。”   无玄微微一怔,将视线转向了云冉冉。   云冉冉被他纯粹又湿润的眼神吸引,久久说不出话,直到他眨眨眼,再次发问,她才回过神来,回到:“阵法的确是我激活的。”   她顿了顿,咬牙问:“可这阵法与我所想不甚相同,敢问佛子,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周围的百姓也一道看过来,阿婆和大叔更是紧张。   无玄抿唇不语,仰头看向了半空。   黑色云层重新沸腾,如同一条毁天灭地的龙。   ·   修长的指落在发光的灵石上,轻轻一点,那灵石便如粉末般崩碎,随后一枚新的木属性灵石被搁在了同样的位置,指尖轻点,重新激活了属性。   白衣公子站直身体,掌心中不断将一枚灵石抛起,复又接住,他转眸看向黑色的天空,并未有丝毫紧张之色,途径几处,重新布下阵眼后,又再次往下一个目的地行去。   他轻声道:“改了一半,还剩一半,来得及。”   就在他靠近下一个阵眼之时,与一个玄衣少年相遇了。   两人俱是一愣。   按照他两各自的说法,他们不应该在此相遇。   白衣公子轻笑:“你做什么?”   玄衣少年冷哼:“你做什么我做什么。”   白衣公子将原先阵眼中的灵石取出,斜睨着少年:“我改阵你也改阵?”   玄衣少年将新的灵石放进阵眼,激活后道:“我试试自己有没有生疏。”   白衣公子:“我不可能生疏,我就是无聊。”   玄衣少年:“……”   两人相遇之时,已一人改了一半,这便是最后一个阵眼,在阵眼重新被激活之后,一股磅礴的生之气息陡然涌出。   成了。   两人站在原地,互相看不顺眼。   玄衣少年不悦道:“她总是信你,什么也不问。”   白衣公子闻言一笑:“那么你呢?”   玄衣少年一怔。   “天衍,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你不奇怪么?”   “她可曾问过你?”   玄衣少年忽而愣住了。   这话……似乎……有点道理……   他一直气她不过问卿和的事情,从未想过自己。   卿和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莫名其妙的想死,莫名其妙的正常,莫名其妙的修为增长,莫名其妙的脾气,满身的谜团解释不清。   她似乎也从未问过……   他转身看向城心,想起了姑娘那双温柔的眼睛。   ·   “敢问佛子这究竟是什么阵法?”   所有人都看向无玄,等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昊天与青云不甘示弱的互相瞪着彼此,洛玉则安静的躲在顾亦和身后,目露得意的看向云冉冉。   无玄仰头看着天上翻滚不休的云层,微拧了眉心。   他皮肤白的通透,像是笼着一层柔光,睫毛长而浓密,温柔的覆在眼上,让他显得脆弱而单薄。   许久之后他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温声道:“是聚灵阵。”   这话一出,青云和昊天都愣住了,洛玉的笑意也僵在脸上。   阿婆笑出了眼泪,大叔则是满脸震惊。   就连云冉冉也惊讶的说不出话。   她愣愣的抬头看黑色的天空,这如地狱一般的景象,是聚灵阵?   就在这个时候,黑色的云层中陡然透出一抹苍翠,随后那点苍翠迅速将周围的云层染透,黑暗一点一点被驱散,苍翠之色迅速扩张,生出了娇嫩的枝叶和高耸的树木,连绵一片,覆盖在半空之上。   原先的黑色深海在几息之间换成了生机盎然的森林。   金色的光线从迷雾中落下,枝叶在一瞬间舒展开来,城中开始下起雨,带着金色与绿色的治愈之力。   云冉冉伸出手指,雨水便轻轻落下,灵力溪流般涌入,如此隐秘却又如此温暖。   像是那些温柔却又不为人知的守护。   阵法彻底激活。   万物复苏。 第36章 他悲天悯人,不杀生的……   金色的雨温柔落下,抚平了不安和伤痛。   有人冲进雨中,有人手舞足蹈,更有人沿街吆喝,叫更多的人出来淋雨,一时间长街沸沸扬扬。   云冉冉半是疑惑半是欣慰,好在是聚灵阵,她差点以为自己犯下大错。   佛子淡然立在雨中,身边的一切因他黯然失色。   他用一双干净纯粹的眼望向她,微微颔首:“小僧替百姓谢过姑娘,姑娘如此功德,往后若有所需,小僧定义不容辞。”   云冉冉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了四周的抽气声。   【无玄的承诺?天哪!】   【佛子所修的功法对于突破瓶颈简直是神迹。】   云冉冉自然高兴,便回道:“多谢佛子,得佛子垂青实乃我三生有幸。”   无玄眼眸微弯,凝出一抹笑意。   一旁的昊天很不爽,他死活不明白这怎么能是聚灵阵,当时明明布下的是杀阵,这么短的时间内,谁有能力改动这么大的阵法?还是说布阵的时候就出了差错?   如果布阵时就出了差错,那这功劳怎么也应该是他的,当即不顾脸皮,意有所指的道:“小姑娘,你一个人竟能完成如此阵法,没有旁人帮你么?”   云冉冉方才因为太过惊骇,再加上不想推卸责任,才直接承认了,这会儿想起来,便耿直道:“对了,其实阵法是炼器宗的师兄布下的,我只是负责激活阵眼而已。”   昊天故作惊讶道:“原来我们炼器宗也出了力,不枉我平时的教导。”   青云看着厚颜无耻的昊天,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安静立着的无玄听懂了,当即道:“昊天仙尊乐善好施,若仙尊有用的上小僧的地方,小僧在所不辞。”   昊天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正是他想要的。   ·   境云城·山巅之上   玄衣少年坐在崖边,一条腿曲起踩在石块上,一条脚垂下深渊,他目光冷漠的眺望城中,在看到白衣佛子时,露出一丝不屑。   卿和坐在他身边,叼着草根,双手撑在身后,晃动着小腿,一副悠然的模样。   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他宝石般的漂亮眼眸。   他笑:“你就看着昊天在那里骗她?”   少年冷声道:“打不过,你不也看着?”   卿和笑眯眯:“太华重新修复了九层的锁链,我也打不过。”   少年再次望向白衣佛子,看到他站的离姑娘很近,发出了不悦的冷哼:“人人说他悲天悯人,善良纯粹,告诉他,让他去管。”   卿和嗤笑一声:“你跟我有什么信用度可言?”   “更何况,在这境云城与昊天争斗,全城百姓的命不要了么?”   “我自然是不在乎的,但有些人恐怕会很伤心。”   少年一滞,想起那个爱管闲事又容易心碎的家伙。   卿和重新将视线投入山下,忽而笑了声:“你不知道,无玄这个人啊,太过心软,什么人他都愿意给机会,就算他肯信我们,又有什么用?”   “他不杀生啊。”   ·   青云和昊天邀请无玄去城主府未果便先行告辞,众人渐散了后,只留下云冉冉和无玄。   云冉冉偷偷打量他,佛子气质温润,比传言还要平易近人些,她一想起这人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就觉得未来可期。   他冲她微微颔首,似是要离去,云冉冉怎么能让他这么走,当即跑上去,笑着道:“我陪佛子城中走走如何?”   无玄对她印象不错,温声道:“有劳。”   云冉冉这便带着无玄沿着长街查看百废待兴的城池,人们一边淋雨修复伤口,一边好奇的望着白的通透的无玄。   大部分的人都在修复自家的宅院,经过数日的修复都初具规模,两人且看且行,一旁的房屋忽而传来争吵之声。   云冉冉瞧过去,那处的房屋比别处修复的都慢,几乎连个框架都没有,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灰头土脸的扛着一块长条形木板,正艰难的移动着,身后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粗布麻衣上打满了补丁,她正吃力的提着一桶水,一步一步的往临时搭建的粗糙灶台去,看样子是要煮饭。   而家里唯一的男丁,正蹲在门口抽旱烟,他身材高大,头发蓬乱,眼底下布满青色,阴森又充满戾气。   他抽着抽着忽然看见了一抹白影,仔细一瞧,当即兴奋起来,将手中烟一扔,挤出笑容,踉踉跄跄的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无玄面前,口里直道:“佛子功德无量,救救我们吧。”   云冉冉委实被他吓了一跳,女人和女孩也因这动静望过来,眼眸中满是担忧。   那男人不敢碰无玄的衣服,仰起脸,挤出几滴眼泪:“我听闻佛子悲悯善良,怜爱怜爱我们吧,我家已经揭不开锅了,你看我女人和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再无米下锅,都要饿死了。”   他说着说着便抹起眼泪,云冉冉只觉得厌恶,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干活,他一个大男人却只知道抽旱烟,一看就毫无责任心,居然还有脸来求无玄。   身边渐起议论之声。   “这张柱真不要脸,媳妇孩子撒手不管,还偷了媳妇辛苦洗衣服赚来的钱去赌,输的一干二净就回来拿老婆孩子出气,恶棍一个。”   “家里一贫如洗,媳妇辛苦操持,可他倒好,什么也不做。”   “能怎么办,谁劝都不听,还会被他打,最终这火气还是撒到媳妇孩子身上。”   云冉冉听的怒火中烧,但是能怎么办?就算训斥这男人几句又如何?骨子里的恶劣无法更改,而且从女人望过来的眼神来看,还心存期望,并没有决断的决心。   也是,这乱世,她一个女人和孩子,没了男人,又能去哪里,说不定还会召来别的祸患。   云冉冉正想叹息的时候,听见了另一声叹息,她抬头一看,是无玄。   他将男人扶起来,温声道:“不必跪。”   “我已知你的困境,便帮你一回,这里有些碎银,拿去同家人好好过日子,莫再胡来。”他说完便当真取了些银子,递给张柱。   张柱感激涕零,连连道:“我一定会用这些银子照顾好媳妇孩子。”   云冉冉有些憋闷,便道:“佛子何必怜惜这种人。”   无玄笑道:“误入歧途的人很多,总要帮一帮,兴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云冉冉看着欣喜若狂的张柱,没有无玄乐观,这人拿了银子,怕也是一分也不会给媳妇孩子。   但这是无玄的行事风格,她自不会多言。   ·   城主府   昊天凝神望着城中的金色落雨,叫来弟子齐朗。   齐郎恭敬立在一侧,等他吩咐。   “你带着门下弟子,在城主府布下防护阵。”   齐郎:“尊上要做什么?”   昊天道:“趁着聚灵阵的存在,在此突破渡劫。”   齐郎吃了一惊,忍不住道:“可是尊上,若您渡劫,必要吸收大量灵力,这聚灵阵便毁了,城里的百姓好不容易……”   昊天瞪他一眼:“一群废物算什么?生生死死与我何干?若我突破成功,什么青云、无玄拿什么跟我比?”   齐郎顿了顿:“可是无玄佛子不会同意吧?”   昊天无所谓道:“不同意也没关系,有的是法子榨干这座聚灵阵,这么好的东西,怎能用在那群废物身上。”   齐郎不敢说话,只得点头称是。   昊天这时候却笑了:“不过无玄这个人啊,重承诺,不杀生,凡事以和为贵,对待十恶不赦的人也只是劝对方放下屠刀,感化为主。   “一颗心肠软过了头,是个十足十的烂好人,我只要稍微哄哄,他便会同意的。”   “原本我虽然垂涎聚灵阵,但没打算在此渡劫,不过既然无玄在此,那就是我天大的机会。”   ·   无玄离开收容处时,被两个炼器宗的弟子拦住了,恭敬的说昊天仙尊有事相求。   无玄看了一眼云冉冉,问:“你可要一同去?”   昊天这人云冉冉无论如何不喜欢,不放心无玄,便点头应允。   昊天早已在城主府等候多时,无玄一来便邀请入座,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我突破瓶颈在即,还请佛子助我一臂之力,替我护法,保我性命。”   他这话一出,云冉冉愣了,昊天修为与青云不相上下,已达到那般高的境界,他又要突破?那实力又要如何恐怖?   无玄神色淡然,只问:“你打算在何处突破?”   昊天道:“就在这儿,境云城,不是正好有聚灵阵么。”   云冉冉一怔,这儿?突破境界需要大量灵力,修为又高到昊天这份上,那得需要多少?   通常聚灵阵产生的灵力可以润泽境云城一年以上,他如果在此突破,那些灵力岂不是都被他吸收?恐怕残余不过两三天,还会引来雷劫,这些普通百姓焉能躲过去?   这聚灵阵哪是替百姓修的,是为他自己建的吧,这让那些充满希望的百姓怎么接受……   无玄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昊天言辞恳切:“佛子放心,我既然在此渡劫,自会护城池周全,不会让百姓有所损伤。”   “我们修真之人,机会甚少,稍纵即逝,佛子应当深有感悟,难得此等良机,我实在不想错过。”   “我保证,待我突破境界,我可以再为境云城造聚灵阵,还可以为更多的城池建造聚灵阵,这不是更好么?”   他这话说的无玄神色有些松动。   云冉冉传音给无玄:“你信他?”   无玄回到:“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昊天想要从聚灵阵中得到好处,我无论如何阻止他都会一意孤行,总也不能硬来。”   “而且昊天宗主虽然算计多,但聚灵阵毕竟是他修的,索要些好处也不为过。”   “他堂堂大能修士,说突破瓶颈后会修更多的聚灵阵,想也不会谎言欺我,我愿意相信他。”   他这样说了,云冉冉便不好再劝。   无玄便对昊天道:“修真之人机会难得,只要能护卫百姓安全,小僧自当鼎力相助。”   昊天喜出望外,但仍旧有一丝顾虑,万一被无玄发现聚灵阵不是他修的,定然会翻脸,那么不如……   他挤出为难的表情:对了,佛子应当知道,破境最难关为心魔关,虽有佛子护我,且佛子品性高洁,不会谎言欺我,但我始终心中忐忑,我怕这份忐忑影响到心境,不知佛子可否与我……签订定会护我性命之契约?”   一般人自然不会签,但对面的是无玄,他这人心软又好说话,心思单纯,说不定就签了。   无玄半晌未言。   昊天略一思量,将契约取出,打开给无玄看,指着上面的条例道:“当然,我亦会在其上留下修建聚灵阵的承诺。”   无玄的目光落在修建聚灵阵的承诺上,神情逐渐和缓。   云冉冉在一旁看的直皱眉,想提醒无玄别签。   无玄似是察觉到她的焦虑,安抚的冲她笑了笑,道:“不碍事,我相信昊天尊上。”   他说完便咬破自己的指尖,落了血,契约散发出金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死结。   这契约便是结成了。   昊天喜出望外,当下便将突破的时间选在了两日后,地点就在城主府。   无玄点头应允。   待得两人离开,齐郎上前问道:“尊上当真要为城池修建聚灵阵?”   昊天嗤笑道:“一群废物也配,这是单项契约书,只用来约束无玄。”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哪怕被揭穿真相,无玄也必须保我周全。”   ·   云冉冉同无玄告别,回到客栈,发现卿和和小柒都在屋内沉睡,像是做了什么很辛苦的事儿,便没有打扰,而是默默退回自己房间。   两日后很快到来,城中到处驻扎着炼器宗的弟子,小型守护阵法层层叠叠,都为了接下来抽取灵力做准备。   云冉冉不放心无玄,不知不觉便走到城主府。   城主府已经戒严,炼器宗的弟子不断的来回巡逻,无玄和昊天也已经进入了引动天地灵气的阵法中,只等着灵气最浓郁的那个时刻到来。   与此同时,城主府偏院的洛玉正心神不宁,她看着系统面板上出现的【五星拯救任务佛子无玄——尚未开启】就很焦躁。   云冉冉已经抢先她一步夺得了佛子的好感,而佛子近日似乎也没有生死危机,这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这昊天也是真无耻,明明造的是聚杀阵,置全城百姓性命不顾,又贪图别人造的聚灵阵,要占为己有,还骗无玄签了生死契……   等等,生死契……这样说来,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做文章。   无玄没有危机,她完全可以制造危机,无玄不知道昊天的品性,签订了生死契,如果在昊天渡劫关键时刻告知无玄真相,无玄一定方寸大乱,在保与不保中挣扎,最终心魔重重,道心破损,她就能借机传送到他身边,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救下他。   现在束缚无玄的就是那一纸契约,如果在无玄最痛苦的时候,她能替他解除契约,他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她便询问系统是否有可以消除契约的道具,系统东翻西翻,竟然真的给她翻出来一个名叫“消除卷轴”的东西,只消对着无玄使用,便可轻易消除他与昊天的契约羁绊。   但是非常贵,这一个道具几乎用光了她攒到现在的所有积分,不过为了五星大佬,她还是咬牙兑换了。   接下来,需要一个引开护卫的炮灰……   ·   云冉冉站在城主府外,小心翼翼的眺望着内里,可视线却无法穿透层层围墙,就在这个时候,洛玉从门内过来,竟然径自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顿时警惕的望着她。   洛玉笑着道:“师姐别紧张,我就是实在看不下去,特意来告诉你一件事。”   这话说的云冉冉更警惕了,这家伙能有什么好心眼,她才不信。   洛玉压低声音:“你可知道,当时炼器宗让你布的阵法,并非聚灵阵。”   云冉冉神情一凛。   洛玉很满意她的反应,紧跟着道:“而是聚杀阵。”   云冉冉猛然抬眼看她。   洛玉从兜里掏出一张阵法图,丢给云冉冉:“我知道师姐不信我,这个是我从某个炼器宗弟子身上讨来的,上面可有昊天的印记,你自己看看上面的名字和阵法的作用,再核对一下你激活的阵眼同上面是不是相同。”   阵法图上书“聚杀阵”三个字,作用便是绞杀阵内一切存在,那些阵眼的分布的确与她激活的那些相同……   手指骤然攥紧,阵法图被她握的变了形。   这么说来,她是助纣为虐了?   那阿婆和大叔……他们丢失的那些东西……心里顿时难受的不行。   忽而想起什么,不解的看向洛玉:“那为何变成了聚灵阵?”   洛玉摇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哪里出了岔子,也许是佛子的复苏力量影响了阵法。”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昊天起初的目的就是开启聚杀阵,原本半城百姓都要陪葬的。”   云冉冉咬牙道:“可恶,这个混蛋。”   洛玉看她一眼,叹气道:“可惜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佛子已经同他签订了守护契约,他说保证百姓不会出事,可昊天那人说话能有几分可信度?叫那样的人突破成功,我们不都得死?”   “佛子仁善,我们应当先去通知佛子。”   云冉冉觉着她说的没错,这事儿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佛子,他以为昊天救了百姓才答应帮他,真让昊天突破成功,他定然要后悔,搞不好道心破损一蹶不振……   可契约要怎么办,若是告诉他,让他陷入两难,反而更危险……   洛玉晃晃手中的卷轴,笑着道:“这是我无意得来的宝贝,可以解除佛子的契约。”   云冉冉不知道她哪来的好东西,但上手一摸,还真是个宝贝,这家伙没骗她。   洛玉道:“我告知佛子真相,解除他的契约,佛子悲愤之下定然不会保下昊天,昊天那般修为,精于算计,后手极多,死不一定,但定然元气大伤,逃回炼器宗最少闭关数十年,至少能给他一个教训。”   云冉冉也如是想,便跟着点头。   洛玉终于提出了目的:“所以,你能不能引开这些护卫?”   “你引开这些护卫,我冲进去找佛子,告知他真相并帮他解除契约。”   云冉冉打量她片刻,爽快的道:“好。”   洛玉微微有些惊讶,忍不住问:“你信我?”   云冉冉嗤笑一声:“‘得到佛子’这几个字都写在你脸上了,你不但会去救他,还会在突破最关键的时候去,要他两难、要他痛苦,要他脆弱,你才能攻进他心房。”   “你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所以我担心什么?”   “我还知道你拿我当炮灰,让我去送死呢。”   洛玉咬牙道:“你知道你还同意。”   云冉冉无所谓:“我救不了佛子,只有你能救,所以没关系,我替你引开这些人,你去救,得到他的心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行。”   洛玉没料到她这样说,内心微有起伏。   云冉冉眼眸一压,又道:“而且,我也希望昊天能重创在这里,佛子心性善良,恐怕内心犹豫,只有这么恶毒的你,才能影响到他吧?”   洛玉:……   这到底谁拿谁当炮灰?洛玉暗骂一声,还是拿着卷轴往昊天与无玄所在处跑去,随后蹲在隐秘处,只等着云冉冉引走人就冲进去。   云冉冉眼看洛玉消失,当即拔剑,一剑砍在城主府大门上,巨大的声响一瞬间便激活了警报。   炼器宗的弟子飞快的朝她追来,云冉冉想也不想掉头就跑,一众人便紧紧的跟在她身后,巡逻的人手顿时少了大半。   这种程度,洛玉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就在这个当口,城主府当中的引灵阵骤然发出巨大的轰鸣,随着一阵白光闪烁,空气中的灵气骤然被吸引至阵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片刻之后,整个城池中的灵力都被抽空,源源不断的灌注进引灵阵中。   这是开始了?   云冉冉脚下不停,抬头去看天上的劫云,等到第九层紫雷劫云时,便是关键时刻,此时雷劫最强,心魔最盛,昊天最脆弱,无玄必须出手,洛玉一定会挑这个时候。   身后的炼器宗弟子还在追她,她也不敢跑太远,怕跑的太远不追了,便绕着城主府转圈,快要绕吐的时候,上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雷鸣之声,眼前骤然一黑,抬眼一看,头顶上方已经被无边无际的劫云覆盖,渡劫开始了。   一道道雷劫宛如紫色游龙一般狠狠朝引灵阵中的昊天劈下,溢出的威能则被四处的防护结界吸收,但城主府仍旧在第一击中化为飞灰。   这威能可比昊天承诺的要大的多,他说的这些防护结界真能守住境云城么?   云冉冉心下不安,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就在第七层雷劫到来之际,引灵阵“轰”的一声碎了。   阵法中心的无玄和昊天显出了身形。   劫云层层,根本无法靠近,一道道碗口粗的紫雷毫无间歇的劈在昊天身上,他如今状况良好,隐隐散发着金光,再加上无玄护法,八成可以渡劫成功。   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云冉冉默默祈祷他渡劫失败,只要无玄不保他就好……   可是无玄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面前死去么?   她不知道。   第八层劫云快到了,她也得退到远处,不知道洛玉能不能在关键时刻完成计划。   头顶上的劫云一层一层加深,她逐渐看不清眼前,远处的昊天和无玄倒是清晰些,两人盘膝坐着,周身满是法宝的碎片。   很快,第八层劫云已经聚集完成,正在酝酿之际,一道身影蓦然出现在了无玄身边。   云冉冉有准备,因此看清了,正是洛玉,这就是她那系统自带的传送吧?果然好使……   就见她取出卷轴,对着无玄不断的说着什么,昊天也在她的言论之下神情惊恐起来,气息一个不稳,便吐出了一口血,随后昊天激动的大喊起来,一掌朝洛玉劈下。   洛玉飞快的躲去无玄身后,无玄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昊天在惊恐之后又转为镇定,想必是记起了契约之事,当即冷笑着威胁无玄。   无玄的白色僧衣被罡风吹得四下飞舞,他紧紧抿着唇,眼神苍白而湿润。   洛玉瞅准这个间隙,当场捏碎了卷轴,点点金光融进无玄身体,拉扯出一片黑雾,将那东西搅的粉碎。   契约消除了。   昊天这才开始惊慌,他蓦然跪下,涕泪横流的拽着无玄的衣袖苦苦哀求。   无玄怔在当场,一时无法做出决策。   昊天连连磕头,拼命保证着什么,佛子的眼神痛苦又悲伤。   云冉冉在远处看着,心中紧张又焦急,无玄究竟会怎么做?   九层雷劫如期而至,紫雷闪烁,就在这一刻狠狠劈下。   昊天绝望的看着无玄,而无玄亦悲悯的望向他,就在劫雷劈向昊天的一瞬,无玄朝他伸出了手。   浅金色的防护罩骤然在昊天头顶撑开,紫色雷霆轰然劈在其上,昊天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一道一道的劫雷尽数劈在了防护罩上。   无玄终究没有放手。   半柱香后,劫云散去,天地元气开始不断的往昊天身上汇聚,替他重塑金身。   渡劫成功了。   云冉冉闭上眼,复又睁开。   无玄还是出手保了他一命。   多少有些失望,但那是无玄,无玄向来如此,他不只对昊天如此,他对天下人皆如此。   任何人,他都愿意再给一次机会,相信总能改过自新。   可那是昊天啊,她甚至不敢想象,昊天渡劫成功以后,会是如何的嚣张……   心头无比沉重。   ·   城主府   昊天盘膝坐在自己的寝室中,低头内视,察觉到身体中源源不断涌入的灵力,欣喜不已,以他如今的境界,什么青云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天衍就是个屁,深渊底下那个看他一眼都要发抖,至于那个无玄就更是个笑话。   当时竟让他那样苦苦哀求,他这就去告诉他一切真相,看他亲手救了一个恶魔要如何收场,他一想起那傻子和尚跪在地上,涕泪横流说着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骗我的样子就激动。   在他面前装什么品行高洁?还为了百姓,真让他作呕。   他倒要看看知道一切的和尚有多崩溃无助,他这就把境云城的聚灵阵连根拔起,要他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高抬贵手!   想到马上就能洗刷方才的屈辱,他兴奋不已,“刷”的站起来,就要出去找无玄,房门却在这时敲响了。   他微微一怔,说了声进来。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无玄一身霜白僧衣,立在灯火与月光的交接处,冲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呵,他正要找他呢,他却自己送上门来,   他欢快的的道:“佛子进来坐,正巧我有事儿同你说。”   无玄便跨进门来,昊天示意他坐,他便挨着昊天坐下,笑着问:“何事?”   昊天看着他平静又淡然的脸,勾起嘴角,恶劣的道:“其实我并不打算为境云城修建聚灵阵,我一块儿灵石也不会出。”   无玄一怔,转眸看向他。   昊天得意万分,接着道:“我当时向你保证会改邪归正也都是骗你的,我只是想要你助我破境罢了。”   “早先跟你签订的契约也只是单向约束你,跟我并无关联。”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履行承诺。”   “不但如此,我还要将聚灵阵连根拔起,让这些废物都死在大街上。”   他得意的瞪着无玄,想看他俊俏的小脸上出现崩溃的神色,可那和尚却一直波澜不惊的看着他,眼眸中甚至有一丝倦意。   他恶狠狠的道:“你别装了,事到如今,这样有什么意思?”   无玄伸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看着他:“这些我知道了,没别的新鲜的么?”   昊天一怔,怒气上涌,不想跟他废话,就要动手,无玄忽而笑了笑。   “别生气,正好,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   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枯瘦的枝丫嶙峋的指向天空,像是垂死前的挣扎。   薄薄的月光照亮了林间的腐叶,散发出泥土的腥味。   有什么在腐叶上拖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一只灰兔被突然的响动惊醒,慌不择路的蹦跶,最后被一袭白色的僧衣绊了一跤。   它茫然无措的抬起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漂亮眼眸,里面含着这世间最温柔的笑意。   他轻声道:“小心呐。”随后便停下脚步,等它重新爬起来,又扑棱棱往往旁边跑掉后,才复又开始前进。   温柔、优雅、带着笑意的缓步在洒满月光的密林深处。   可是兔子偏过脑袋,怎么都不明白。   这个人为什么一只手扛着铁锹,另一只手还拖着一具……尸体……   也许不是尸体,那东西虽然满身血污,但似乎还在挣扎,能听见哭喊和嚎叫……   他沿途走来的方向,是一条长长的血痕,是那具身体上的血么?   兔子吓得一抖脖子,快速逃走了。   白衣僧人到了目的地,将手中拽着的脑袋一丢,拿起小铁锹开始挖土,一边挖一边笑眯眯的哼唱。   看上去心情很好。   就在他一铲一铲挖下去的时候,那具身体撕心裂肺的喊道:“无玄,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白衣僧人正是无玄,他不回应,只是将一蓬蓬的土扬到空气中,挖的十分开心。   那具身体正是昊天,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方才发生的事儿。   方才在房里,他原本想对无玄动手,可无玄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他根本毫无兴趣,依然要动手之际,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他一个大能修士,没人可以在他体内种下禁制,这根本不可能。   可无玄冲他笑了笑,只轻轻一指,他便如傀儡木偶一般摔倒在地,毫无还手能力,随后他伸手便拽着他的头发,慢悠悠的将他一路拖出了房间、城主府、又一直拖到了密林深处。   奇怪的是,任由他如何挣扎喊叫,都没人能听见分毫。   一定是无玄屏蔽了其他人的神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在挖土,这混蛋该不是想埋了他吧?他拼命挣扎,大声嚎道:“我明明渡劫成功,修为大幅提升,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为什么还会被你操控?你到底做了什么?”   无玄直起腰,温声道:“昊天,你忘了嘛?是你要我全权接管的。”   他一怔,想起了先前渡劫的时候。   雷劫中他苦苦哀求契约解除的无玄救他,无玄一直犹豫,最后终于决定救他,但他心态受到影响,被心魔入侵,雷劫当头,只得向无玄封闭五感,任由他操控自己,可渡劫成功就结束了,为何还……   无玄笑道:“哦,我可能没把神识撤出来,所以,你现在依然是我的傀儡人偶。”   这他怎么可能想的到,无玄一直是个老好人,从他们相见,他明明一直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他怎么能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这个人难道不是无玄?原来的无玄死了,这是被附身了?   可怎么看也看不出端倪,这分明就是佛子本人。   无玄挖的很快,周围很快便洒满泥土,他该不会来真的吧?昊天心头乱跳,终于开始害怕,   哆哆嗦嗦的求道:“佛子,我知道我骗您不对,我跟您道歉,您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你先解开我的禁锢。”   无玄复又弯下腰挖坑,一铲子一铲子的土扬的很高,他的声音始终温润,不带丝毫火气:“不用道歉,你没有骗我。”   昊天急忙道:“您别生气,我知道我骗你聚灵阵是我修的不对,你放过我,我保证给境云城修十座,或者你想让我在哪儿修就在哪儿修。”   无玄笑着道:“你这不是正在替境云城修么?”   昊天听不明白,却本能的觉得不好,他下意识的看向他挖坑的地方,那正是聚灵阵的核心阵眼,里面镶嵌着数以千计的灵石,但因为他的突破,导致灵力尽数被吸走,灵石也全都碎成了粉末。   等一下,他该不会,要把自己埋在这儿吧?   难道他是要自己,成为聚灵阵的阵眼?   这可怕的猜想一瞬间让他尖叫起来,他连番吼道:“无玄你是不是疯了?你有病吧?你快些放开我,不然我一定杀了你!”   可无玄只是勤恳的挖土,丝毫不回应他,他便又转为哀求:“佛子,我敬重您,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昊天又声嘶力竭的闹了半天,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切,他越想越不对,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张网。   起初,他并没有丝毫想要在此渡劫的想法,是无玄轻易相信他人的心性让他想要尝试,是他的许诺让他决定放手一搏。   后来他回去,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冲动,万一聚杀阵的事儿被揭穿,无玄不肯帮他就完了,于是便想起了契约,这东西没人会轻易签下,可无玄毫不犹豫就签了,这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最后渡劫的时候,就算契约解除他也没有心态崩溃,因为他觉得这是无玄,无玄重诺又善良,他苦苦哀求一定还有生机,可他没想到无玄虽然面色痛苦,却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   他的眼眸始终是含笑且冷的,他像是在等他崩溃,主动将身体的操控权交给他。   如果是别人,他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但那是无玄,于是他当真交出了自己。   如今细细想来,这一切都像是无玄的圈套,他惊骇的抬眼看去。   便见月色下的无玄直起腰身,霜白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只眼眸漆黑似规劝,一只眼眸血红如审判。   似最悲悯的神,又如最严苛的鬼。   他眼眸一弯,露出温和笑意。   “不错,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埋哪儿我都想好了。”   昊天被他气势所慑,抖如筛糠,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能料到,这个世人称颂的佛子竟是这样一个蛇蝎恶鬼,他一步一步被他设计、欺骗,引诱,却连一丝都未曾察觉。   还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跳下去的,他没有逼迫过一次。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活下去。   他头皮发麻,这才发现跌入了陷阱,崩溃的大喊道:“你这个恶鬼。”   无玄轻笑:“昊天,我给了你很多机会。”   昊天一怔。   “这当中的每一步,只要你肯停下,都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你看,我明明可以在开始就杀了你,但我还是在不断的规劝你,是你不愿意呐。”   昊天颤抖的说不出话,只得哭喊着哀求。   佛子终于挖好坑,他将铲子丢掉,拍拍手掌上的土,快活的看向他:“我们来修聚灵阵吧。”   昊天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可他却根本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玄走过来,拽起他的一条腿,轻易便将他拖到坑前,随后一扔,他便如同破布娃娃一样跌进了坑中。   干涸的阵法察觉到灵力,立刻伸出无数透明触须插进了昊天身体中,源源不断的灵力便被阵法从昊天身体中抽出,注入到了阵法中,已经濒临破碎的聚灵阵骤然得到灵力加持,“嗡鸣一声又开始了运作。   昊天的哀嚎被鸟雀之声覆盖,他痛苦的不断翻滚,可却丝毫无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灵力被抽取,绝望让他双眼血红。   无玄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轻声问:“你知道为什么要助你渡劫成功么?”   昊天崩溃的望着他。   白衣佛子温文尔雅:“因为渡劫成功,你体内的灵力更盛,阵法才能运转的更久,帮助百姓,你也觉得很高兴吧?”   这番话让昊天毛骨悚然,这种无尽的痛苦更让人窒息,他哭喊道:“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佛子漆黑与血红的眼眸满是悲悯,他温声道:“我不杀生的。”   昊天一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与咆哮。   随后他便看见一蓬一蓬的土往脸上、身上倒来,很快,他便什么也看不清,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月亮穿过了云层,密林变得明亮。   白衣僧人立在新坟之上,面容平静柔和,微风扬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双手合十,将菩提珠扣在手上,目光望着下方的昊天,垂首轻念。   “小僧佑您神魂不灭,肉身不腐,直至灵力枯竭的那天。”   道道金光从菩提珠中溢出,钻进了泥土中,很快便传出阵阵嘶吼。   无玄轻笑:“小僧重诺,既然签订契约,自然要保你性命。”   随后他望向远处,漆黑与血红的眼眸里,半是红尘半是新坟,佛性如神,又肆意如魔。   新坟边上忽而开出大片单薄的红色花朵,在月光下轻轻摇曳,又诡异又娇艳。   无玄的霜白僧衣像是被这些花朵染红,透出细微的血色。   他信手拈花,又随手弃之。   轻声笑。   “世人皆善,无人谎言欺我。” 第37章 他靠的极近,却一丝儿都……   夜色渐深,云冉冉出了城主府,不知不觉走在长街上。   自从昊天渡劫成功,聚灵阵便摇摇欲坠,眼看着支撑不了几息,才欢喜没多久的百姓又陷入愁苦之中。   她心情有些沉重,但这种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也不能怪无玄。   她叹口气,忽而听见女人小孩的哭声,抬眼一瞧,发现有些眼熟,正是前两天陪无玄走过的地方,当时这家的男人张柱还拦着无玄讨了银子。   女人正抱着一团白布哭的格外伤心,小女孩也站在一边嚎啕大哭。   难道张柱又动手打她了?云冉冉有些恼火,走上前问:“姐姐,何故如此伤心?”   女人泪眼朦胧的看向她,几息之后认出了她,抽泣着说:“我男人、我男人他死了。”   云冉冉一怔,懵了一下。   死了?张柱死了?   原来她抱着的,是白布盖着的张柱的尸体。   她便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女人便同她说了。   原是那日张柱向无玄讨了银子,却一分也不肯给女人和孩子,全部拿去自己买烟买酒,后来喝的酩酊大醉又去赌,输的一干二净发酒疯,最后被赌场的人打死了。   赌场那些人消息灵通,打听到银子是佛子给的,不敢要,连人带银子一起送了回来,甚至还加了笔补偿款。   沾血的银子搁在尸体上,格外显眼。   云冉冉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当日无玄的叮嘱。   【这里有些碎银,拿去同家人好好过日子,莫再胡来。】   当时张柱满口答应,说一定会用这些银子照顾老婆孩子,她想这男人根本不可信,这些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到女人手里,却没想以这种方式回来了……   换一种方式看来,张柱竟真的履行了他的承诺。   她颇有些唏嘘,安慰女人道:“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叹了口气:“说出来恐怕遭天谴,但他这一走,我竟有些轻松。”   “从前觉着少了他活不了,无论他如何过分都会忍让,可如今他真没了,硬要自己生活的时候,却觉着也不难。”   云冉冉没想到她还挺坚强。   女人擦干眼泪,站起身,将男人的尸体放下,便到灶台去忙碌,不一会儿,端出一大碗热腾腾的饭菜。   她叫来女儿,邀请云冉冉一道,云冉冉陪同她们坐下,却没动饭菜。   本来就没多少。   女人一边吃一边笑,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他在这的时候,没有一副完整的碗筷,都被他摔的七七八八,无时无刻不在发脾气,更是没安心吃过一次饭。”   “我没想到,嫁给他这么久,第一次平安无事的吃饱饭,是在他死了之后。”   云冉冉忍不住叹息。   月儿弯弯,月光浅浅,将那点沾血的碎银映衬的格外明亮。   ·   从女人那里出来,大街上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家中避难,聚灵阵带来的灵力几乎消失殆尽,眼看是不行了。   那所谓聚灵阵带来的希望,除了让这座城池再受一次伤外,别无好处。   云冉冉路过一间屋子时,看见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她躲在破碎的窗户纸后面瞧她,身后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昏睡不醒的中年女人,身上脸上都有伤。   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我娘亲是不是没办法醒来了?”   云冉冉没办法说是,她只好沉默,那女孩瞧见她的表情,眼睛黯了下去。   云冉冉想劝,可又无从开口,骗她更不忍心,就在纠结的当口,有人轻笑了声。   “当然会醒来了。”   云冉冉一怔,扭头看去,便瞧见了夜色中的无玄。   霜白僧衣荡开夜色的浓雾,他缓缓走到她身边,又笑着望向小女孩,再次柔声道:“当然会醒过来。”   云冉冉心中叹息,她想昊天并不会履行承诺,小姑娘得了希望,最终再彻底失望,那感觉太悲痛了,这么小的孩子不能连续经历这个。   于是她把无玄拉到一边,轻声道:“佛子,事情没定之前,咱们不要说的那么笃定。”   无玄笑道:“哦,可只要聚灵阵修复好了,的确会醒过来啊。”   云冉冉看着单纯的佛子,又不想直接告诉他血淋漓的真相,怕他接受不了,便小声道:“这事儿不一定,万一有什么变故的……”   无玄反问道:“能有什么变故?”   啊这……   云冉冉仔细斟酌后,感觉还是得直说,干脆道:“我觉得吧,昊天这狗东西不是什么好人,雷劫时哭求的那些保命话做不得真,他肯定不会替大家修聚灵阵,你可要擦亮眼睛,莫再被骗了。”   无玄静静立着,表情很平静,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像就是简单的一问。   “如果我真的被骗了,你会怪我么?”   云冉冉一怔,类似的闲言碎语她一路走来已听了太多。   【佛子明明只要松手,昊天就会重伤,他为什么不收手。】   【说什么普世救人,不过是伪善罢了。】   【比起昊天那样直接的坏,佛子这样的,反而更叫人痛恨。】   他也听到了么?   她便道:“为什么要怪你呢?”   “站在风暴中心的是你,看着昊天苦苦哀求涕泪横流赌咒发誓的是你,犹豫救与不救与自己信仰作斗争的是你。”   “在那样的状况下,你做出任何的选择不都是应该的么?”   “没有人可以在每一次都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可恶的,不应该是利用你的善良欺骗你的昊天么?”   云冉冉又道:“你瞧,你做选择的时候,我也没有伸手拉住你,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心甘情愿将选择权交给了你,即便真的选错了,又凭什么责怪努力过的你呢?”   无玄静静的望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云冉冉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问:“你生气啦?怪我太直白……”   无玄笑着摇摇头:“从来没人这样同我说过,我很惊讶。”   云冉冉道:“我也就是胡说……”   无玄却道:“姑娘所言,十分动人。”   啊这……   这就夸的离谱了,云冉冉不太好意思,想着还是先解决小姑娘的事儿,便道:“昊天是不会来修聚灵阵的,这小姑娘已经经历过一次希望到绝望,不能再让她承受这种伤痛。”   无玄认真点头:“会修聚灵阵的,她不会再承受伤痛。”   云冉冉这下子真头疼了,感情半天白说啊,只好无奈道:“总之,你不要同这小孩……”   正说着,耳边忽然响起阵阵嗡鸣。   她惊讶的抬头望去,便见夜色中的半空忽而凭空生出翠金色的枝叶,眨眼间枝繁叶茂,铺满了整个天空。   宏大瑰丽,震撼无匹。   枝叶上很快凝结出金色的水珠,片刻之后,倏然落下,整个境云城一瞬间笼罩在金色的雨中。   浅绿色的治愈之力夹杂其中,浸润了城池的每一处角落。   枯死的树木再度生出枝丫,垂死的花朵再次吸饱了汁水,撑开了摇摇欲坠的花骨朵。   一时间,满城花开。   到处都是生长的声音。   云冉冉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昊天真的兑现了承诺?不可能吧……那样的人……可眼前的一切又如此真实……   她目瞪口呆的看向无玄。   无玄安静立在夜色中,弯眸笑。   “可能被小僧感化了。”   感化?   云冉冉愣愣的看着天空,怎么也想象不出昊天被感化的样子。   她凝神听了听,奇怪的道:“佛子可有听见?隐约有哭声。”   无玄摇头:“未曾听到。”   云冉冉顺着那哭声寻去,发现应当来自城背后的山头,那不是核心阵眼的位置么?待要再细听,却又没了,她便尴尬的道:“大概是我幻听了。”   无玄笑道:“兴许是城中百姓得到治愈,高兴的哭声。”   云冉冉仔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便不再深究,忽而又想起一事,便道:“公子可还记得张柱?”   无玄疑惑的望向她:“是谁?”   “就是昨日才见过,那个不顾妻儿向你讨银子的男人啊。”   无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云冉冉压低声音,小声道:“我说了您别惊讶。”   无玄笑眯眯的看她。   云冉冉便继续道:“他死了,跑去赌博被人打死了。”   无玄眼睫微压,盖住眸光,轻声道:“真是出乎意料啊。”   云冉冉想他如此善良,怕他自责,便劝道:“不关你的事儿,你本意也是帮忙的,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无玄道:“小僧以为他会改过自新呢。”   云冉冉唏嘘道:“世事难料啊,不过你知道么,就像是宿命一般,银子又回到了女人和孩子手中。”   无玄笑道:“居然如此巧合。”   云冉冉道:“是啊,太神奇了。”   无玄便笑出声来。   云冉冉想,佛子真是好脾气,跟他待在一起实在轻松,居然还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委实赚到了。   两人沿着长街漫步,行至一处小茶馆,便坐下要了两杯茶。   无玄端庄的捧着茶杯,优雅的浮了浮茶盖,这家伙做什么都一丝不苟的样子。   云冉冉看着他的霜白僧衣,默默开始胡思乱想,这样的佛子要如何攻略?   他看上去又纯又软,又对人没戒心,她是要甜言蜜语还是嘘寒问暖?   如果攻略成功了,她抱他的话,他会害羞的闭上眼睛么?会脸颊通红的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么?   随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想想离谱,口水都快掉下来……   无玄忽而问:“姑娘在想什么?”   云冉冉从走神中回来,一滞,脸蛋“腾”的红了:“我、我在想百姓能得到聚灵阵真的太好了。”   无玄侧眸下来,轻笑:“是么?”   云冉冉心虚的别开脸,胡乱点了点头。   无玄望了她一眼,忽而道:“姑娘别动,你发间粘了东西。”   云冉冉一愣,他已经靠了过来。   那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她一动不敢动。   他靠的很近,却丝毫没有碰触到她,克制的相当好。   他身上有惑人的檀木香,一种木头的清香又混合着一股香甜的奶香,让她一时有些迷失。   而他靠的太近,更让她浑身僵硬的是他的喉结距离她的唇只有短短的花生粒大小的距离。   只要她稍稍一动,便会毫无意外的亲上去,她脸颊滚烫,思绪一瞬间凌乱起来。   她仿佛被他揽在怀中,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喉结,努力吞咽了一口口水,发出了“咕咚”的声响。   那人仿佛笑了,她看见他的喉结轻颤,但又未听见笑声,一时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她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蛋上,烫的几乎冒烟。   善恶一念间。   她想佛子一定是无心的,他那样禁欲又美好的人一定不会故意靠她这么近,是她龌龊,心术不正,才会陷入这种道德考验。   怎么办,亲还是不亲?   太近了,她控制不住,可是亲了佛子一定会生气吧?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放荡的女人,对她那点好感消失殆尽。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控制不住了。   恶向胆边生,富贵险中求,她烦不了了,当场撅起嘴,打算进行这个禁忌之吻……   就在她闭上眼,打算靠近的时候,那人忽而远去了,随后惊讶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还在撅着嘴的云冉冉:……   苍天啊……   云冉冉收回自己的嘴,抿了抿自己的嘴巴,脸红的要爆炸,尴尬的道:“就……活动一下……”   无玄笑了笑,指指她的发间:“有片碎叶在这里,我不方便触碰姑娘,姑娘自己取吧。”   云冉冉为自己的龌龊留下了悔恨的泪水,这是一个多么纯洁高尚的男人。   她伸出手去摸自个儿的头发,摸来摸去不对位置。   无玄便伸出手,悬在她指尖上替她指,他靠的极近,却无论如何不与她碰触,这反而让她更加痛苦。   恨不得一把抓过无玄的手……   后来好不容易取下碎叶,她觉得自个儿的命都去了半条,再之后无玄随便一个眼神看过来,她都能脑补一出不可描述的……   离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冉冉灌了十七八杯冷茶才终于冷静下来,连无玄的眼睛都不敢再看。   无玄放下手中茶杯,同云冉冉道:“更深露重,我送姑娘回去吧。”   云冉冉晕乎乎的点头。   两人便一道往客栈走,很快便瞧见了境云客栈的招牌,招牌两侧还挂着灯笼,照亮了大门。   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倚在门框上,满脸不悦的瞧着两人。   云冉冉走的时候小柒与卿和还在沉睡,没想到回来已经醒了,便开心的跑过去:“小柒你醒了?”   少年目光冰冷的道:“你也不在乎,就知道跟野和尚在外面。”   这话实在太难听了,云冉冉立刻道:“小柒别胡说。”   无玄并未动怒,一如既往的平和:“不碍事,关心则乱,他只是担心姑娘罢了。”   佛子真是善解人意,云冉冉心中感慨,上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还是卿和呢。   卿和正在大厅靠窗的位置饮酒,他从窗口望出来,笑眯眯的道:“天衍呐,真是个笨蛋。”   “我也觉得无玄碍眼,我就不当面骂。”   “无玄这家伙,可怕着呢。”   而门外的云冉冉眼看小柒脸越来越黑,不想引起争吵,干脆将无玄送到远处,歉疚的道:“小师父,实在对不住,您先回吧。”   无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少年身上,随后收回目光,微微一笑:“不必介怀。”   “倒是我观姑娘气,似乎容易招来不好的东西,姑娘可有察觉?”   不好的东西?云冉冉一头雾水,难道是指的阴魂之类的么?忽然想起小七和小景,急忙道:“佛子误会了,他们不是……”   无玄摇摇头:“不是那两个,那两个很可爱,并无害你之心。”   啊?不是?云冉冉更疑惑了,那还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跟着自己?她丝毫未曾察觉啊,于是便问:“是什么?”   无玄瞧了她一会儿,没直接回应,而是取下自己佩戴多年的菩提佛珠,示意她抬起手,云冉冉便听话的抬起手,他温柔的将菩提珠在她手腕绕了一圈又一圈,很克制礼貌,一丝儿都没有碰触到她。   “这是我贴身之物,菩提珠,今日便赠与姑娘,可佑你平安。”   啊这就送礼物了么?   这珠子颗颗温润,戴在手腕上格外舒服,云冉冉心下欢喜,便道:“多谢佛子。”   无玄温声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腻了便丢了。”   云冉冉立刻道:“那怎么行,我一定珍之重之当做宝贝。”   无玄望了她片刻,笑着道:“好。”   待得无玄走远,云冉冉才重新往客栈大门走,看到黑脸的小柒,伸手拽过他的手腕,哄道:“好啦,我的错,我应该早些回来看看你们,倒是你同卿和师兄做什么去了,怎的睡了这么久?”   少年别开脸,语气有些气恼:“不要你管。”   云冉冉也不同他置气,笑道:“好好好,不管不管,人没事就行,饿了么?我去给你们煮些东西。”   少年刚要说不用,视线蓦然一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挑袖子,便瞧见了那串菩提珠。   云冉冉想抽回手,那家伙却握住不放,沉声问:“这是什么?”   云冉冉便道:“菩提珠啊。”   少年语气冷硬:“无玄给的?”   云冉冉只好“嗯”了一声。   少年神色明显不愉:“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你也要?”   云冉冉心想,可不就是贴身之物才要的嘛……   还没想完,少年眼眸一冷,忽而伸手,动作极快的将那串珠子拽下,随后一扬,竟就这样扔到了客栈之外,“咕咚”一声,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云冉冉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珠子已经没了,怒火一瞬间涌上心头:“小柒,你疯了么?”   少年冷冰冰的道:“这珠子不干净,我陪你再去求。”   人家刚送,她还答应珍之重之,这才多久?无玄要是知道自己刚戴着回来就丢了,一定很伤心,她下次要怎么面对他?   她恼怒的瞪小柒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就往客栈外的长街上找。   小柒抿着唇,满脸不悦,什么破玩意儿,那么宝贝!   但他看姑娘着急,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云冉冉正在气头上,大声道:“不许靠近我!”   小柒一顿,默默的往远处挪了点儿,但姑娘还是气,不许他跟着。   他哪里想到一个破珠子也值得她如此发脾气,那玩意儿不是多的是么?怎么想都不明白,顿时气闷起来。   但气闷归气闷,还是猫在姑娘看不见他的角落里,也跟着找起珠子来。   客栈大厅里靠窗的位置上点了一盏油灯,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正单手托腮,看的津津有味,正瞧着,眼前忽而划过一串珠子,“哐叽”一声砸在了窗外的石砖上。   哦,天衍那混蛋扔的。   粗鄙!   剑修总是如此没礼貌,瞧把师妹急的,一通乱找。   他眼眸弯弯,笑眯眯的道:“怎么可以随便扔别人的东西。”随后伸出食指,一簇黑色的火焰便“腾”的升起,轻轻一弹。   躺在石砖上蕴含大能佛修灵力的菩提珠就轻而易举的自燃起来。   很快,便烧的只剩下飞灰。   一阵风过,渣也不剩。   云冉冉正找到这里,发现边边角角翻过都找不到,急的不行,正看到窗边的卿和,便凑过去问:“师兄,你看到一串菩提珠了么?”   卿和认真问:“什么样子?”   云冉冉回忆道:“小叶紫檀珠,几颗蜜蜡间珠。”   卿和又问:“珠子有多大。”   云冉冉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大概:“约莫这般大。”   卿和点点头,又问:“多少颗?”   云冉冉道:“一百零八颗。”   见卿和问的这般细,云冉冉期待的望着他:“师兄可是见过?”   卿和一笑,摇头:“没见过。”   云冉冉:……   不知道干嘛问这么多……云冉冉内心郁闷,又返回大街上去寻。   卿和懒洋洋的撑着脸颊,目光追随着姑娘的背影,眸中笑意渐消。   “才戴了多久啊,记这么清楚。”   长麒闷在袖中,小声嘀咕:“好酸哦。”   卿和:……   ·   无玄回到住所的时候,小师弟正在门口候着,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时候,听见了花园栅栏打开的声响。   他睡眼惺忪的跑过去,问:“师兄你回来了。”   无玄点点头。   小和尚打量他片刻,忽而道:“师兄怎么瞧上去有些开心?遇到什么事儿了?”   无玄目光望向远处:“没什么事儿。”   小和尚又问:“师兄你的菩提珠呢?”   “送给了两位有缘人。”   小和尚不明白,嘀嘀咕咕:“两位有缘人?”   无玄轻笑:“大抵是睡不好了。” 第38章 小东西挺会演   云冉冉崩溃了很久,久到天衍都生出了愧疚之心。   她坐在境云客栈一楼的大堂里,目光呆滞,久久不言。   少年坐在她对面,不时抬眸看向她,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又咽了回去。   他把佛珠扔了之后,姑娘冲出去找了两个时辰也没找到,回来后就变成这副模样,不吃不喝不说不笑。   他也陪着找了半天,结果连个毛都没有,这玩意儿怎么还能凭空消失了?总不会被什么禽兽叼走了吧?   他怀疑的目光便转向了一旁坦然自若的白衣男人。   男人正在事不关己的饮酒,蓦然抬起眼来与他对视,随后眼眸微压,不屑的道:“卑劣。”   少年:……   论卑劣谁能比过他?不要脸!   他垂眸思量了一会儿,道:“不就是个佛珠,我再陪你去求……”   话还未说完,姑娘便失魂落魄的起身走了,一句话也不同他说。   云冉冉实在悲苦。   他哪里是扔了佛珠,他是扔了她的命,她自从接受任务就一事无成,魔尊找不到,天衍想杀她,好不容易佛子对她颇有好感,她觉得有希望之际,就被他这样毁了。   她真的克制的很辛苦,才没有说出伤人的话。   第二日一早,云冉冉推开门就看见了倚在栏杆上的小柒,理都没理,直接下楼。   少年悻悻跟上,又不敢跟太近,便远远在后头缀着。   云冉冉停下脚步,冷眼瞧他,他一愣,只好跟着停下。   云冉冉独自出了客栈,她原本打算趁热打铁,去找无玄听经,可菩提珠丢了,被他知道了,怎样都觉得不妥。   可是不去吧,又担心洛玉先行一步攻略成功,上回渡劫她应该刷了不少好感,总不能等死吧……   她来来回回在长街上溜达,一直纠结到底要不要去,纠结着纠结着都中午了,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去。   无玄心底善良柔软,她好好说佛珠被自己不成器的弟弟弄丢了,虽然想想都觉得窒息,但那毕竟是无玄,昊天他都给机会,自己诚恳一些的话,应该能得到谅解吧?   这样想着,还是往无玄落脚的城主府前去。   无玄的院子很好找,他住的地方,总是枝繁叶茂,花朵都较别处娇艳。   ·   清秀的小和尚把水壶递给自家师兄,看他挽着袖子,细致的给一丛丛月季浇水。   小和尚蹲在一旁,仰脸问:“师兄今儿个没兴致么?”   无玄温和的笑笑:“又在胡说什么。”   小和尚瞧瞧小花园里的月季、牡丹、绣球以及开出嫩芽的桃树,表面娇艳,但仔细瞧去,便能发现叶边有些蔫卷,心道,能骗过谁呀,师兄拥有复苏之力,心情一般甚至厌倦的时候,花儿就会有些无精打采。   无玄望着大片大片掉叶子和花瓣的院子,只道:“风太大了。”   就在这时,院落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一个姑娘的声音轻轻响起。   “无玄佛子在吗?”   啊?又来了个姑娘?   小和尚甚为无语,师兄自打回到住所,从昨夜到方才,来敲门的小姑娘一茬又一茬,都打着听经祈福求愿的幌子接近他,他奔波疲惫,都叫他打发了。   没想过才一会儿,又来了,他叹口气,头疼的上前,准备劝这姑娘离去,师兄却直起腰,温声道:“去应门。”   他一愣,这个居然放进来了?破天荒啊……惊讶之余去应门,打开门后,便瞧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一双眼眸漆黑溜圆,唇角微翘,让人禁不住心生好感。   眼前的小和尚愣神有些久,云冉冉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和尚,你家佛子呢?”   小和尚脸一红,轻声道:“在里面,跟我来。”   云冉冉便跟着他走进院子,一走进去,便愣住了。   满园姹紫嫣红,风吹过,落英缤纷。   那阵花雨落在无玄雪白的僧衣上,更显得他干净清透。   年轻佛子搁下水壶,将袖子重新拉的服帖,整理好后冲她笑:“来了。”   云冉冉下意识的也拉拉自己的袖子,有些心虚的道:“嗯,我想来听经。”   无玄看着紧张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将她引到树下的藤椅边,示意她坐,又去采了一把花瓣,取了个精致的小水壶,搁在小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煮花茶。   片刻后,花茶煮好了,他茶水注入杯中,香气一瞬间激了出来。   白皙修长的指握了杯口,轻轻搁在她面前,漆黑的眼睛从雾气中望过来,唇角微勾。   “你是想来听经么?”   当然不是啊,但总不能说是来攻略他的吧?   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云冉冉别开视线,含糊的道:“是啊。”   无玄轻笑:“那你同那些小姑娘都不一样。”   云冉冉诧异的抬眸看他。   无玄道:“她们都是打着听经的幌子想要接近我,实际上却各怀心思。”   啊这……   云冉冉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无玄靠在藤椅上,身后是翠绿的枝丫,他睫毛很长,表情温和。   “你跟他们不一样,只有你,无欲无求,一心向佛。”   云冉冉:……   云冉冉欲哭无泪:“是,没错,我无欲无求。”   无玄弯了眼眸,笑的格外动人。   随后他搁下手中茶杯,站起身:“既然姑娘想来听经,不若与我一道去书房,自个儿挑选想听的经文,我念与姑娘听,如何?”   云冉冉道:“那自然极好。”   她便也跟着站起身,无玄在前方带路,两人穿过扶疏的花木,很快便到了书房门口。   无玄推开木门,示意云冉冉进去,随后自个儿也跟进去,反手掩上了门。   书房里摆放了厚实高大的木架,整整齐齐的码着厚厚的书籍,光从窗户透进来,给书脊渡上了浅浅的金边。   无玄霜白的僧衣荡开了金色的浮尘,他让开一条路,让小姑娘先行。   “你随便看,看中哪本便取下来。”   云冉冉“嗯”了一声,为了稳定自己一心向佛的人设,只得苦哈哈的一本一本看过去。   无玄靠在墙边,目光追随着她娇小的身影。   眼眸一压,笑意渐消。   真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明明抱着奇怪的心思接近他,却能装的如此纯良。   他方才掐指算过,模模糊糊的算不清,不过大概能感知到她另有所图,那图谋的还是他绝对不可能给的东西。   这小骗子胆子真不小。   因着他表面的温顺与善意,总能吸引来这些胆大妄为心怀不轨的家伙,昊天便是如此,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也是。   也是了,能同那两个家伙和平相处,怎么可能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孩儿?倒是他天真了。   她站在薄薄的浅光里,仰脸去看头顶书架的书,露出了微微为难的神色。   呵……   小东西挺会演……   云冉冉倒确实没演,因为头顶上面的书打了禁制,她没法取下来,那本书的书籍上写着禁忌之书,这种东西总是很吸引人的眼球,她真有几分想看。   不过不方便取,算了,正打算找本清心咒看看的时候,无玄小师父走过来。   “那上面我布下了禁制,你要哪本,我替你取。”   她便指了指那本禁忌之书,无玄表示知道了,便伸手越过她的头顶,去取那本书,因着要解开禁制,他靠的极近,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便一直躲到了书架面前。   最后便被困在了无玄与书架之间,目光正落在那天勾引过她的喉结上。   手指蓦然攥紧,身体也紧跟着僵硬起来。   一动不敢动。   无玄平静的声音落下来。   “抱歉,解开禁制需要些时间,稍等。”   她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不能这时候功亏一篑,她才被无玄夸过无欲无求……是他心中最特别的女孩子……   已经领先了,不能搞砸了。   但是口水不听话,得咽……   不敢大声咽,小口吞……   但依然清晰……   脸颊烧的通红,佛祖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亲一口也不要紧,要不舔一下……   不行不行……   她闭上眼又睁开,大脑一片空白,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一点……   不由自主的靠近……   就在她逐渐迷失的时候,那人忽而低下头来,眸中有喜色:“解开了。”   云冉冉一瞬间炸了。   因为他这猝不及防的低下来,他的嘴唇便与她的靠的极近,差一点就要亲上了。   她什么都忘记了,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无玄唇角微勾,漆黑眼眸渐起凉意,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小姑娘已毫无反应。   在她心神失守的刹那,已被他操控,的确还有很多方便的法子,但总会对魂体有损伤,他不想对她用。   这下该诚实了吧?   他盯着她的双眸,低声问:“为何靠近我?”   小姑娘略一犹豫,不好意思的回:“想对你好。”   无玄:……   他又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眼睛,的确是陷入了他的灵术中,难道是警惕心格外高么?   他略一思量,便问:“跟在你身边的两个是什么人?”   小姑娘叹口气:“一个不听话天天想自杀的少年,一个动不动就骨折的废柴美人。”   无玄:……   她与那两个如此亲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没想到都勾引到这个份上了,竟然滴水不漏……   心机果然深沉……   厉害……   云冉冉清醒过来时便瞧见了对面喝茶的无玄,她依然坐在藤椅上,模模糊糊的想起书房什么的,难道是睡着做梦了?   无玄搁下手中茶杯,问:“醒了?”   云冉冉有些不好意思,看无玄的反应,八九不离十了,她怎么能跟无玄佛子聊睡着了,红着脸道:“对不起……”   无玄笑着道:“无妨,若是困,可再睡会儿。”   云冉冉摇摇头,脑子还懵着,模模糊糊的望向花园。   一阵风动,扬花无数。   她追随着那些落花,忽而觉得哪里变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小和尚抱着扫帚清扫落叶的时候,忽然也怔住了。   方才还有些蔫卷的花瓣在这一刻仿佛吸饱了汁液,全都舒展开来,一时间满园盛放。   他吃惊的看向师兄,师兄怎的忽然兴致上来了?   他这是找到什么新的乐趣了么?   ·   云冉冉晕乎乎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来的及同无玄说菩提珠的事儿,头又开始痛。   刚到客栈便看见卿和在饮酒,她便径自走过去,往他身边一坐。   卿和也不问,默默给她倒茶。   云冉冉抱着茶,忍不住问:“师兄,我要怎么办?”   卿和笑:“佛珠的事儿?”   云冉冉苦恼的点头。   卿和笑眯眯:“再也不见就好。”   云冉冉:……   这是哪门子的解决办法?   她哀怨的看向卿和。   卿和略一思量:“倒也不是没办法,无玄那菩提珠取自天竺圣木,当时流传下来的还有一截,就在离境云城不远的海城龙霄宫。”   “龙霄宫近日会举办三年一度的拍卖会,那截圣木便在其中,你取了来,炼化为佛珠,与无玄那枚同根同源,便能蒙混过关。”   “反正无玄会在境云城多待些时日,足够你往返。”   云冉冉惊喜道:“师兄如此渊博。”   卿和笑道:“一般一般。”   ·   云冉冉说到做到,带着小柒和卿和租了马车,铭刻风系阵法,当日就出了城。   马车跑的飞快,不出五日便靠近了海城圣地龙霄宫。   当鼻端的风带着湿咸之后,壮丽的海城便浮现眼前。   整个城池被大海包围,悬浮于海面之上,弃了马车换成船只,很快便进入了主城之内。   城中熙熙攘攘,行人众多,海妖族与人族共存,城主是水龙一族的族长敖桀,修为高深,比之青云执剑还要高上一筹。   三人入了城,打听到拍卖会在五日之后,便住进了城中最大的客栈,龙霄客栈,。   因着不放心小柒,还是要了两间房,但因为生他的气,便叫他与卿和一间。   这家伙便更生气了。   直到夜里出了客栈,还闷闷不乐。   海城四处生长着高耸的树木,沿街洒满了夜明珠,来往行人交错,颇为热闹。   三人沿着长街慢行,就在这时,云冉冉忽而听到了空灵的歌声,那歌声悠扬婉转,像是从大海深处传来,携裹着遥远的风。   很快这声音就变得愈来愈清晰,人群也逐渐骚动起来。   “开始了,快往中心广场去。”   随后人群便全部往一处汇聚,云冉冉好奇,也跟了去。   随着越靠越近,那歌声便愈来愈清晰。   直到她走到广场中央时,才看清歌声的来源,歌者竟然是一个鲛人少年。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面容精致美丽,银白色的长发用发带束了马尾,浅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他被几条锁链锁在高高的塔楼上,蓝金色的鲛尾则泡在一汪肮脏的透明水缸里,白皙的脖颈被一个漆黑的铁质镣铐扣着,边缘早已磨出了血痕。   他面容平静,没有怨恨,只是望着大海的方向,唱着一首悠扬的歌。   云冉冉惊呆了,这是什么,随手拉了一个婶子,问道:“婶儿,这怎么回事?”   大婶瞧了她一眼,道:“哦,外乡人,这个啊,是鲛人蓝藻,是敖桀小儿子敖锋的宠物,不知道怎么惹恼了敖锋,被锁在上头,逼着日日唱歌。”   云冉冉道:“那也太可怜了。”   大婶叹口气:“也不好说,这蓝藻,有些奇怪,他似乎不是人,嗯,我意思是不是活的。”   云冉冉不明白,奇怪的望着她。   大婶道:“大家传言,这是个制造出来的活偶傀儡,你看他,是不是没什么表情?他被锁在上头唱歌有数月了,一直都这个表情。”   活偶傀儡?空壳子?云冉冉仔细看着少年,那股子空洞麻木的劲儿,别说,还真像某些制造出来的人偶。   “可是婶子,这也太逼真了,也许是他受到欺凌不敢反抗,自暴自弃了呢?”   大婶摇摇头:“什么啊,他这样都快十年了,从前敖锋常带他出来,他就是这副样子,听话乖巧没灵魂。”   啊?是谁巧夺天工做出的这种东西?   云冉冉仰头看去,少年唱的很认真,鲛尾在肮脏的水中摆动,像是在拨弄大海的浪花。   这真的是个人偶么?   就在这时候,塔楼上忽而出现了一道青年的身影,他身材高大瘦削,头发墨蓝近黑,眼眸狠戾,他走到水缸前,一把拽住了少年脖颈上的锁链,“哗啦”一声响,少年便被拽到了他的面前。   镣铐太过坚硬粗糙,少年白皙的脖颈便被割破,血液便顺着伤口流下来,在他苍白病态的皮肤上格外鲜明。   少年怯怯的看向青年,青年便重重甩了他一巴掌,直将他打的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肿的很高,嘴角亦流出血来。   吃了这一巴掌,少年单薄的身体更显脆弱,他垂下脑袋,表情藏进了碎发里。   青年的指尖沾了血,他再次朝他伸出手,少年微一瑟缩,却还是抬起头,伸出舌尖,将他手指上的血渍舔了个干净。   男人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少年的眼神便逐渐变得温顺,像是很享受这一刻。   大婶“啧”了一声,道:“瞧见了吧?那就是敖锋,你看蓝藻,若是真人,那也太下贱了,哪有人被这样对待还享受的?而且不是一天两天,快十年了,人偶无疑。”   敖锋坐在钟楼上,蓝藻又开始唱歌,他脸颊肿着,脖颈还在流血,在月色下格外凄美。   即便是个人偶,也不应当如此对待吧?   云冉冉心头烦闷,身旁的卿和却轻笑:“好看。”   云冉冉低声道:“哪里好看,太惨了。”   鲛人少年还在唱歌,那歌声传出很远,与哗啦啦的海浪之声混合在一起。   ·   让云冉冉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她再次见到了这个鲛人少年。   那时候她正带着小柒和卿和在海肴阁吃午饭,桌上摆满了从未尝过的海味和可解寒的火酒,她执了杯要喝的时候,对面隔间的门忽而被撞开了,木屑碎了一地。   然后她就看见那鲛人少年狼狈的滚了出来,身上尽是鞋印和湿痕,酒气冲天。   他缓了片刻,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的鲛尾已化为双腿,穿着蓝色的袍子,那双眼眸空洞而麻木。   并未有醉态,他没有饮酒,那他身上的酒气就很容易理解了。   云冉冉看见敖锋坐在隔间里,周围还坐着几名男男女女,个个笑的欢快。   蓝藻整理一下衣衫,踉跄着重新进入隔间,他缓步行到敖锋身后,垂首立着。   敖锋乐意见他受辱,他伸手拽过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拉的跪伏在地,又拽着他的肩膀将他拉到膝前,伸手取过酒坛,捏着他的两腮便往他口中灌去。   酒液洒了满身,湿透了少年的头发和衣衫,他像一块扯坏的绸缎,狼狈又破碎。   云冉冉目光微凉的落在他身上,指尖微微攥紧。   小柒不喝酒也不说话,甚至情绪都未有波动,他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这些事儿甚至都没有筷子上的花纹吸引他。   卿和自顾自的饮酒,忽而一阵风动,再瞧,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他勾唇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兴致盎然起来。   小柒也将视线从筷子移到了前方,目光愈发冰冷。   掌心的少年咳的剧烈,敖锋却愈加开心,他伸手取来另一坛酒,正要故技重施的时候,被一人握住了手腕。   他抬眸一瞧,是个纤细娇弱的小姑娘。   他甩开她的手,怒不可遏,但片刻后却冷静下来,嘲弄的道:“怎么,看他可怜,救他啊?”   小姑娘俏脸寒霜,冷声道:“何必呢。”   听了她这话,敖锋笑出声来,他指指跪伏在地的少年:“我想你误会了,是他自愿的,我并未逼迫他。”   云冉冉拧起眉。   敖锋兴奋起来,道:“不信?不信你瞧着。”   他取了块绿豆糕,搁在自个儿靴子上,翘起二郎腿,挑眉看向少年。   蓝藻没有犹豫,像是做惯了一样跪伏在他面前,去舔那枚绿豆糕,敖锋见他温顺,干脆伸手摁住他的脑袋,狠狠往自己靴子上压去。   少年一个踉跄,脸颊便压在了糕点上,周围响起哄笑。   云冉冉看不下去,一掌劈向敖锋,蓝藻却快速挡在他面前。   掌风堪堪在他脸颊上停下,银白色的发丝一阵乱飞。   敖锋掐着少年的脖子,得意的冲云冉冉笑:“看见了么?他是自愿的。”   云冉冉便问:“你是自愿的?”   少年目光温顺的看向她,点点头。   “我是自愿的,你别伤到他。”   这……   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云冉冉心头一堵,周围已经响起了讥讽的笑声。   敖锋这会儿也玩累了,将少年随手推开,随后恶狠狠看了一眼云冉冉,带着众人走了。   少年在一片狼藉中懵了一会儿,然后缓慢爬起来,也不整理,就这般湿漉漉的往外走,脚步蹒跚。   擦肩而过的时候,云冉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便停下了,神情麻木而空洞。   云冉冉望着他湖水般的蓝眼睛,轻声问:“你究竟怎么回事啊?”   鲛人少年垂着眼眸,没有丝毫戾气,他不挣扎,格外温顺,但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他眼角和嘴角都有伤,云冉冉便取出手绢,试图替他擦拭,少年微微一怔,别过脸避开了她的碰触。   他轻声道:“太干净了总会被弄脏,一直脏着他会开心,能少吃些苦。”   这番话逆来顺受极了,云冉冉仔细的盯着他的脸,瞧了许久,不礼貌的问:“你是人偶么?”   蓝藻没说话。   云冉冉接着道:“只有人偶才这么毫无斗志、任人玩弄。”   少年微微一怔。   “无论什么理由,放弃自己都糟糕透了,他没有锁着你,你为何不走?”   蓝藻没有回答,只是冲她一颔首,打算离去,云冉冉却拽着不松手,问:“若我能救你,你会跟我走么?”   这话说出去,蓝藻却一丝儿波动都没有,他扯出自己的手腕,轻声道:“不必了。”   “理他做什么,都是自找的。”   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很快便走到近前,是个魁梧的青年,同样的银白色头发,眉眼锋利些,是个修士,他嘲弄的看向蓝藻,冷哼一声:“可能天生下贱,就喜欢这种受尽凌、辱的感觉。”   蓝藻眼眸一颤,终究没说什么,踉跄着走了。   云冉冉转身看向那人。   男人道:“我是鲛人一族,叫吕闲,你别为那家伙费心了,没用的。”   云冉冉干脆将他请到隔间,给他倒了杯酒,问:“你识得他?”   吕闲眼眸一黯,叹息道:“当然识得,还一起同生共死过,来就是想要带他走。”   “蓝藻他……其实是敖锋的弟弟。”   云冉冉惊讶的扬起眉毛。   吕闲道:“蓝藻的母亲生的美,被敖桀抢来做了妾,后来便生下蓝藻,但敖桀并不想要一个鲛人儿子,他只觉得羞辱,当时便想杀了他,蓝藻的母亲保下他,却也不爱他,她恨自己的血统,恨蓝藻不得宠,她想要他改变自己的地位,对他格外严苛,稍有不慎便禁锢打骂。”   “他受尽欺凌压迫长大,母亲从未给过他温情,后来他母亲郁郁离世,握着他的手要他一定要替她正名。”   “可此事谈何容易,龙霄宫中人人厌恶他,后来敖桀随便找了个错将他丢进了海边矿场。”   “那是犯错的奴隶们待着的地方,日夜劳作直到死去,我们就是在那里相识的。”   “后来矿场暴动,好不容易逃出来,大家坐船离开,他却回到岸上不肯走,我去接他,才知道敖锋承诺只要他留下,做自己的狗十年,便会求父亲将他母亲的名字刻进族谱,承认他母亲的身份。”   “你说可笑不可笑,他竟就因为这个留下了。”   “他从未反抗过自己的母亲,亦孤僻阴郁没有自己的人生,我知道他渴望得到名正言顺的身份,但也不能信敖锋的鬼话吧?”   “说什么毕竟是他的父亲和哥哥,血浓于水,只要讨得他们的欢心,日子就会好过起来。”   “可敖锋那个人,只是玩弄他而已,根本就不可能兑现承诺。”   “我同他说过许多次,软的硬的都使过,可他就是执拗的相信这个承诺,总说着,十年快到了,他太固执,也太天真。”   “我方才是恨铁不成钢,气他懦弱没骨气,才骂的,你也看到了,他到现在还信敖锋那套鬼话。”   云冉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由,一时有些唏嘘。   “十年之约快到了么?”   吕闲无奈叹息:“就在后天。”   隐忍十年,如果换来的是戏弄,蓝藻坚持这么久的信念就会一刻崩塌吧?   不过他如此可怜,却也的确有他的可恨之处……   云冉冉摇头之际,吕闲却忽而道:“他这样,不是辜负了那位大哥一番心意么。”   云冉冉诧异的看向他:“什么大哥?”   吕闲道:“将我们从矿场救出去的人,一个人类修士。”   吕闲抬起眼,眼眸中闪烁着光亮。   “那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潇洒的人。”   云冉冉一怔,这描述,她心头一震,立刻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吕闲立刻开口,像是这个名字牢牢刻在他心上,一刻都不曾磨灭过。   “云谏,他叫云谏。” 第39章 少年黑眸透亮,带着轻狂……   云冉冉久久未能开口,云谏,她竟然在此听到了云谏的名字,自从离开灵水镇,她便再也未能打听到他的消息。   关于这个少年,始终是一个谜团,那时候他功法出问题,突然不能吸收灵力,才死在了灵水镇。   她一直想找到其中原因。   而且,虽然小景说少年死在了灵水镇,可她没看见尸体,她仍然抱有小小的期望,希望他并未死去,而是好好的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活着。   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得到他的讯息,大喜过望,激动的问:“你见过他?”   吕闲也激动:“当然见过,那人啊,见过便忘不了。”   云冉冉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一旁卿和不满的轻咳了声。   小柒则干脆恼怒的瞪过去。   云冉冉亦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还恶狠狠的道:“看什么看,给我好好反省。”   小柒被噎的够呛,卿和便重新开心起来。   云冉冉想的则是,先前每次了解到云谏的曾经,都会得到一枚记忆碎片,虽然不知道那碎片有什么用,但收集齐了总不是坏事,既然在此得到他的消息,那么一定要想办法了解那段过去。   她想起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便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的云谏?”   吕闲仔细想了想,回道:“约莫十年前。”   云冉冉有些吃惊,云谏是十数年前死在灵水镇的,如果那时候死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龙霄宫?难道说,那时候的云谏没有死?后来活下来了?   于是她兴奋的问吕闲:“云谏那时候的事儿,你能同我详细说说么?”   吕闲道:“我同云师兄其实接触不多,与他接触最多的,是蓝藻。”   “你若想知道过去的事儿,可以试着问问他,他肯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   蓝藻?   云冉冉眼前立刻浮现出少年精致却空洞的面容,她从窗户望出去,发现暮色已然降临。   如果她没记错,再过半个时辰,蓝藻会被锁在塔楼上唱歌,这是她能接触到他的机会,想到这里,她便同吕闲告别,带着卿和与小柒出了酒楼,直接去了中央广场。   这会儿暮色霭霭,夜明珠已经亮起一簇簇光,中央广场行人如织,都在等待着少年歌者。   云冉冉在一处卖桃酒的小铺子前寻了座,叫卿和与小柒同她一道坐下,又买了三杯桃酒,一人塞了一杯。   片刻之后,塔楼上微微亮起了光,云冉冉抬眸瞧,便见敖桀牵着蓝藻脖子上的锁链,将他带到了塔楼中央。   蓝藻身上有伤,因着皮肤苍白,那伤便愈显,他手腕和脖颈都扣着沉重的锁链,接触的皮肤都磨破了,有殷红的血流下来。   敖桀粗鲁的拽着锁链,一一扣在塔楼之上,他将他推进水缸里,要他化为原身,他就是恶意的想要他记住自己卑贱的身份。   少年一直顺从的表情浮现出痛苦,但还是听话的化出了鲛尾。   敖桀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到面前,狞笑着道:“忍耐啊,还有两天了。”   “为了你娘亲,你要好好的讨我欢心才可以。”   “希望近在眼前。”   少年身体微微颤抖,顺从的点头。   敖桀松开他,从塔楼离开了,少年咳出喉咙中的血沫,开始对着大海歌唱。   月亮浮在海面之上,洒下粼粼银霜。   少年的歌声如海浪般飘向到不了的远方。   云冉冉看的有些痴。   卿和笑道:“师妹总是捡些阿猫阿狗回家,怎么,小鱼儿也要带回家么?”   云冉冉有些哀怨:“我想捡,他不跟我走呢。”   小柒愤愤然:“你有阿猫阿狗还不够么?”   云冉冉斜睨着他,不满的道:“怎么够?猫儿不听话,总是发脾气,还会扔别人的东西,你看小鱼儿多乖。”   小柒别开脸,气的脸通红。   云冉冉便又扭头去看蓝藻。   卿和饮下杯中酒,忽而觉得哪里不对,这样一来,那他岂不是狗……   心神一动,便对上小柒冷冰冰的目光。   少年面无表情的开口:“你是真的狗。”   卿和:……   就在这时,少年的歌声停了,原本安静的四周也逐渐恢复喧嚣。   一阵风动,少女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   敖桀早已离去,塔楼上清清冷冷,只有鲛人少年受难一般的停留。   他泡在肮脏冰冷的水中,颓然垂下眼睫,正如往常一般,痛苦的等待天亮之时,身旁忽而传来叹息之声。   他一扭头,看见了酒楼里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她坐在塔楼边,晃荡着小腿。   她望了他片刻,笑眯眯的开口:“我能向你打听一个人么?”   他重新低下头,没有回应。   云冉冉便道:“云谏,我想向你打听云谏,我听闻你曾见过他。”   一直温顺麻木的鲛人少年忽而抬起眼,有些惊讶的看向她。   云冉冉瞧这神色,知道有戏,立刻追问:“能同我说说么,你们的过去?”   蓝藻看了她半晌,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   他这个人如何?   云冉冉想了想,懦弱、天真、麻木,明明有人愿意搭救,却不愿意面对,为了完成与娘亲并不值得的约定葬送自己,成为玩物。   大约是她不喜欢的那类人吧。   但她没有说出口,她望着他的脸,有些犹豫。   鲛人少年却似看穿了她的为难,他笑一笑,轻声道:“他就是这样说的。”   云冉冉愣了一下。   少年的鲛尾拨弄着水流,音色格外美。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你啊,真讨人厌。”   “懦弱、逃避、麻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啊这,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云冉冉有些不好意思。   蓝藻却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他抬眸望向远处宽阔的海面,想起了与那个人初遇的时刻。   那时他母亲刚去世,他被扔进了海边矿场,得了把铜镐,没日没夜的劳作,没有吃食,没有休息,身体虚弱,皮肤溃烂,敖锋兴致来了,还会带人来矿场羞辱他,过着狗都不如的日子。   他那时候想的就是死去,就在他寻了个僻静地儿,准备用铜镐扎进自己喉咙的时候,碰见了少年云谏。   云谏比他大些年岁,脏兮兮的抗着铜镐,手里还抓了一个灰不拉几的网,经过他的时候,惊喜的问:“你也是来抓鱼的么?”   抓鱼?在这朝不保夕的矿场,他还有兴致抓鱼?   他没好气的瞪向他:“我不是!”   少年挠挠头发,笑着道:“哦,那要不要一起?”   谁要跟他一起黑灯瞎火的抓鱼啊,他要死,他气的不轻,一头闷进黑暗里,他不想跟这个人多说一个字。   谁知他不依不饶的走上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拖了出来。   他更气了,怒道:“你别多管闲事,我用不着你管……”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他将他拽到月光下,目光冰冷的道:“谁管你死活,不过既然你都打算死了,那死前做个好事儿吧。”   他一怔,那少年便将他一路拖到海边,随后指着深海道:“你是个鲛人吧?那水性肯定好,给我下去捞几条鱼儿,他们不给吃的,我都快饿的啃石头了。”   他气急败坏的瞪着他。   少年眼一眯,蛮横的道:“快点,不抓几条鱼不准死,抓了就放你走。”   他气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什么人啊,他的命太苦了,都要死了还被逼着下海捞鱼,这海边矿场都封在结界里,鱼儿几乎没有,他得捞到什么时候。   可他反抗不了,这少年瞧着瘦削,可是力气大的惊人,他红着眼眶跳进水里,一肚子委屈。   那少年在海边支了个小型木架,怕被发现,没敢点火,支着腮帮子等他。   他苦命的找了一个时辰,才捞上来一尾小鱼,瘦了吧唧,滑不溜丢,他顶着海藻从海里出来,那少年哈哈大笑。   后来看见他掌心中拇指粗细的小鱼儿,也笑不出来了。   两个人苦哈哈的蹲在海边,少年看着自己搭的小型木架,愁眉苦脸,觉得自己多少小题大做了,他抽了一只小木棍,点燃了插进沙中,然后开始烤小鱼。   那点儿大的小鱼一会儿就烤好了,还挺香,他坐在少年旁边,留下了不争气地口水。   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要分给他的意思,他多日未曾进食,忍不住看向小鱼。   少年冷漠的道:“你都要死的人了,吃了浪费。”   他气恼不已,起身要走,少年一把拽住他,无奈道:“好好好,分你一半。”   他不争气的接过那半条小鱼,忽而很难过,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吃也吃不饱,活过今天又能如何?   干脆不吃了,抬手将小鱼扔进沙里,起身要走,云谏拦住他,问:“怎么了?”   他只道:“不用你管。”   云谏从沙地里捡出那半条小鱼,擦擦干净,就往嘴里丢。   他嫌恶的道:“这么脏了你还吃。”   少年笑着将小鱼丢进嘴里,两三口便吞下肚:“不吃饱怎么有力气?”   他讥讽道:“有力气做什么?挖更多的矿么?”   少年神秘的笑道:“越狱!”   他一惊,随后嗤笑道:“越狱?你凭什么?你知不知道看守的是敖桀的精锐部队,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少年道:“总要试一试。”   他冷笑道:“有什么好试的?失败了只会更惨,他们那么强,根本斗不过的,何必自讨苦吃。”   少年一怔,目光逐渐冷下来。   他亦跟着一顿,愣愣的看着他。   片刻后,少年轻笑了声,嗓音冰冷。   “你啊,真讨人厌,懦弱、逃避、麻木,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他听了这话,眼圈一红,气道:“本来也不要你喜欢,我都说不要你管,是你硬拉我来的。”   他说完气的不轻,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少年嗤笑的声音:“胆小鬼。”   他停下脚步,攥紧手中铜镐,他才不是胆小鬼,他都有必死的信念,他懂个屁!   少年慢悠悠的道:“想死的人还会被别人要挟,想死的人还想要从别人嘴里要半条小鱼,想死的人还废话这么多?”   他一滞。   少年笑嘻嘻的道:“你啊,难道不是在向我求救么?”   他心头一震,眼泪便忍不住落下来,压抑着哭声道:“我没有。”   少年走过来,冷声道:“你啊,不敢死也不敢活,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他顿了顿,笑了。   “人生在世,总要选一样吧?”   人生在世,总要选一样?他眼泪扑簌簌直落,他什么时候有过选择权?   他抬眼看向他,哽咽的道:“你以为,我喜欢自己么?”   “我也恨自己懦弱,恨自己不抗争,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害怕。”   他拉开他的袖子和裤腿,上面全是陈旧的伤痕,一条一条遍布全身。   “反抗就会被打,被关进笼子,饿很多天,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道歉,才能小心翼翼的活下去,我要怎样长成一个潇洒的大人?”   少年沉默片刻,认真道:“我带你走,你跟我走么?”   他一怔,用力摇头:“我走不掉的,敖桀、敖锋都不会放过我。”   少年又问:“我带你走,你跟我走么?”   他不明白他怎么回事,气恼道:“你怎么听不懂别人的话,我不是说了么?我走不掉,他们不会放过我……”   少年打断他:“我在问你,你想要如何。”   他愣愣的看着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人问过,他想要如何,因为不被在乎,便从未奢望。   他想要如何?   他光想想,眼泪就掉下来。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想要,去大海的那边看看。”   “我想要,不用住在笼子里,可以自由的活着。”   云谏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认真道:“一起越狱吧,你要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那时候,他深深的感动了,觉得这家伙真是天神下凡,鼓起毕生的勇气点了头。   直到后来商讨计划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不对。   他们两猫在一起看残破的矿场兵力分布图。   云谏指着图中的标记,认真道:“这里看守有三人,我对付不来,我们得再联合矿场里的其他人。”   他有些懵,转过脸看他:“三个你都对付不了?这不过是普通低阶修士啊。”   云谏挠挠头,严肃道:“打不过。”   他炸了,摇着他的肩膀,气道:“你普通低阶修士三个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说越狱?那要怎么对付敖桀和敖锋?你在骗我?”   云谏嘀咕道:“我没骗你,我吧,从前是顶顶厉害,别说一个敖桀,就是敖氏一族,我都能一剑劈了,但现在出了岔子,用不了剑。”   他气的眼眶发红,他真是信了他的邪,没想到这人是个骗子。   “你真是信口胡说,枉我信你。”   少年无奈道:“没骗你啊,我吧,之前在一个叫灵水镇的地方死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死干净,又活过来了。”   “这事儿至今是个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活过来之后,我发现我的功法出了大问题。”   “我若是使剑,就会逐渐丢失自己,就好像人性的部分被剑吞噬一样,变得暴虐嗜血,见一个杀一个。”   “所以我不敢使了,不是我吹啊,我这人做什么都厉害,要是做起坏人来,那也是毁天灭地般的可怕。”   “我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所以不能冒险,你懂吧?”   他气的脑壳疼,恶狠狠的道:“我懂个屁。”   云谏也不生气,又指着一处道:“这里藏着各个监牢的钥匙,是个海下密室,只有你能下去,就拜托你了。”   他略略一想,明白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所以你带着我,根本就只是要我帮你取钥匙?”   少年没回答,看了他片刻,笑着问:“所以,你同意了么?”   他说不出话,这人是个骗子啊,他连普通修士都打不过,他只是想骗他帮他取钥匙而已,取完钥匙,可能就会直接抛弃他,毕竟没人愿意面对敖桀的怒火。   他不是没被骗过……   下场格外惨烈……   他看向遥远的海平面,无边无际,他也偷偷想过,能在有生之年跨出这座牢笼,能不用小心翼翼,自由自在的活着……   他攥紧手指,嘴唇咬到发白,终于开口道:“好。”   少年揉揉他的头发,笑的格外温和:“我现在喜欢你了。”   他微微一愣,忽然又有点想哭,一方面觉着自己跟着个骗子孤注一掷很可笑,一方面又觉得还好有个骗子,至少这个时候,让他觉得人生有希望。   后来云谏当真开始隐秘联合矿场的其余人,补全警戒路线,偷偷准备充足的兵器。   在他细致计算兵力的时候,他问过他,明知道敌我悬殊,为什么还这么拼命?   彼时他正将树枝叼在口中,眯着眼看羊皮卷,他回道,想活下去当然要拼命啊。   他又问,可是你都不能使剑了,你从前那般厉害,会甘愿做一个普通人么?   少年笑道,普通人也很好。   他想了想,问,那你是怎么被抓进海边矿场的?   少年有些尴尬,轻咳了声,我从前爱管闲事,有不少仇家,个个恨我入骨,我又不使剑了,就被抓了……   他吃惊的看着云谏,别看他说的轻描淡写,若真如他所说,他从前那般厉害,那他的仇家可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一朝失去修为,面临的可不是死去这么轻松……   那些大能修士,折磨人的法子可太多了……   他忍不住看向他,少年盘膝坐着,同羊皮卷较劲,眉宇间尽是朝气,他都不会害怕么?   一定是胡说的吧?没有人能在这种境况下像他这样轻松……   而且,他还说他使剑很厉害,因为会变得暴虐嗜血才不用,哪有人这样?都被抓进海边矿场九死一生了,还不用剑?   果然是个骗子吧!   他默默看了他片刻,眼圈忽然一红,骗子就骗子吧……   这世上,也就只有这个骗子说会带他走。   他平白的,还有些感动。   月光渐渐隐进云层,蓝藻收回目光,冲云冉冉笑了笑。   云冉冉听的正入神,便着急问:“后来呢?”   蓝藻道:“后来,他带大家从海底挖了密道,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避水丹,竟真的将一帮人带出了牢笼。”   “原来他真的不是骗子。”   “大家欢天喜地坐船逃离,他在一艘木床上朝我招手,叫我与他一同去海的另一边。”   蓝藻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原本也想走的,可是敖锋找到我,说只要我肯留下来,就给我娘亲一个名份。”   “她虽然待我不好,可毕竟是我的娘亲,这是她生前最看重的东西,我想替她完成。”   云冉冉问:“那云谏呢?他也同意你留下么?”   蓝藻苦笑道:“他不同意,可这毕竟是我的决定,他也没办法。”   “那云谏后来去哪了?”   蓝藻看向海面,轻声道:“不知道,但一定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说想看不同的风景,遇见特别的人。”   “他那样的人,一定在某处潇洒的活着,饮最烈的酒,玩最快的剑,过最痛快的人生。”   云冉冉亦望向海面,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少年。   他一定……活的比谁都洒脱,笑的比谁都快活……   纵马天涯,快意恩仇,每一道伤痕都是一个动人的故事。   ·   中央广场上只剩零星的行人,世界逐渐沉入黑暗。   云冉冉已经离去多时,鲛人少年依然被锁在塔楼之上。   他出神的望着海面,望着望着,眼圈便红了,同少年的相遇,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曾经。   那时候,海浪就如同今日一样温柔。   ·   让他没想到的是,云谏竟然真的完成了他的计划,成功将大家从密道带出了矿场,他还细心的备了几条小船,连数量都考虑周详。   他大为吃惊,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可以做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儿,他只是笑笑说,以小博大,自然要谨慎,往后你跟着我,我教你。   他觉得自己学不会,但跟着他这件事,让他很开心。   大家快速又井然有序的登船,眼看就要起航的时候,事迹败露了。   有人禁不住诱惑,背叛大家,前去通风报信,敖锋带着大量的守卫和修士前来抓人。   敖锋本体是水龙,拥有操纵海水的力量,一时间平静的大海汹涌翻腾,云层渐渐聚集,暴雨倾盆而下,狂暴的海风从遥远的地方刮来,席卷一切。   小船疯狂摇晃,木制船底发出吱嘎吱嘎的碎裂之声。   船上的众人都开始恐慌,有些胆小的已经害怕的哭出声来。   这只是敖锋而已,敖桀还未出现……   大家都会死的。   他尚未登船,看着眼前的一切,绝望又恐惧。   云谏站在船沿,在暴雨中朝他伸出手,大喊着:“上船。”   他哆嗦的手脚都用不上力气,但还是用尽全力冲到了船边。   敖锋已经追到身后,他身后跟着一排排精锐士兵,各个手持长戟,他一扬手,长戟便结成精妙阵法,无数雨水化为水箭朝其中一艘小船射去。   水箭快而锋利,密密麻麻瞬间便将小木船扎成筛子,那小木船顷刻间便崩成了碎渣。   还是云谏眼疾手快,将船上的人一把拽上自个儿的船。   但众人的脸色都白了,敖锋就是在告诉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枉然。   敖锋冷笑道:“瞧见了么?你们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   “不过我今日心情好,给你们一个选择。”   众人被雨水淋的湿透,个个发抖的看向他。   敖锋指了指鲛人少年,笑着道:“你们不要让他上船,当着他的面离开,我就放你们走。”   蓝藻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   他就站在船边,只消一步便能上船,他颤抖的看向船上的人,他们在暴风雨中脆弱如浮萍,个个伤痕累累,枯瘦如柴。   他们亦看向他,目光中有哀求、有怨恨、有愤怒、有不忍,个个复杂。   他记得,那个靠在船舷边的高个子,已经有数十年没见过他的娘亲,他之所以跟着一块儿越狱,就是为了回去看他娘亲一眼……”   旁边那个瘦小的女人,比男人还坚韧,她说她孩子还小,需要她,她一定要活着出去。   他没有娘亲,没有人需要,好像就此死去也没关系。   他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他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只消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扣到船身,可是……   指尖一蜷,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反正自己也活不下去,不如让他们……   就在这个当口,他听见了一声怒吼:“上船!”   他一抬头,看见了那个瘦小的女人,她拼命朝他挥手,着急的大喊:“愣着做什么啊,上船啊,你不是要去海的另一边吗?快啊!”   他一怔,眼泪决堤而出。   紧跟着那个高个子男人也跟着大喊:“老子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上船!快上船!”   这世上,原来真的还有在乎他的人,他哭的泣不成声,一抬眸,便对上少年肆意的笑脸。   他用力朝他伸出手,大声喊道:“蓝藻,上船!”   那只手穿透雨幕,停在他面前,很近,近到只要他伸手,就能紧紧握住。   他擦了一把眼睛,用尽全力握住了那只手,随后一股大力涌来,他便被拽上了船。   一切都快的不可思议,他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便被一只手摁住,用力揉了揉,他茫茫然抬头,对上了云谏温柔的黑眸。   “做的好啊,蓝藻。”   他泪眼朦胧的看他。   少年咧开嘴角,抬手指了指前方。   “我们,起航了。”   他擦擦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船上的众人在云谏的指挥下开始忙碌,云谏则在船体周围启动了防护阵,勉强抵挡住了敖锋的进攻。   在众人的努力下,小船终于起航,向大海深处移动。   今夜的大海格外狂暴,电闪雷鸣,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让人心生绝望。   他不断的往灵石上输送自个儿微弱的灵力,加固着防护罩。   他看见云谏站在船头,狂风卷动着他的衣衫,他却丝毫不惧,眼眸里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蓝藻,你见过这种天气么?”   他哆哆嗦嗦的说没有。   少年黑眸透亮,带着轻狂的笑意。   “那你可要好好看看,往后可很难再遇到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可以这般潇洒,但莫名被他感染,也跟着兴奋起来。   少年抬手一指。   “蓝藻,你瞧前方,我们要穿过这场暴风雨,去往那处。”   他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一瞧,便发现,在黑云压顶的地狱中,也存在一线希望。   乌云密布的尽头,是一线平静的海域,那是敖锋影响不到的范围。   那里有温柔的月光,平静的海和要去的彼岸。   只要能避开敖锋下一波进攻,他们应该可以进到那处。   敖锋见这群人不遂他意,已经气得开船追了上来,那船黝黑高大,与其相比,他们的船小的如同蝼蚁,仿佛轻易就能被碾碎。   他仰起头都看不到最高处,这要如何避开?   就在这时,船身一阵摇晃,到处响起爆裂之声。   原是密密麻麻的光矢兜头罩下,防护罩不堪重负,瞬间破碎,那些光箭便冲进了人群之中,人人被炸的血肉模糊,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也挨了一箭,胳膊几乎被当场炸断,他咬牙忍着,这才惊恐的发现,船板不少处都被炸穿,已经开始渗水。   他踉跄着找来木板去堵,正与瘦小的女人撞上,她眼睛里噙满泪水,手上死死抓着一块木板,拼命的往漏水的地方钉,一边钉一边发抖。   他上前帮她按住,她茫茫然抬起头。   他想起这女人是第一个叫她上船的,若不是她……   眼下被逼到这种绝境,如若他不上船,他们兴许已经……   他忍不住落泪,哽咽道:“对不起。”   那女人拼命钉着木板,用褐黑色的眼睛望着他,咬牙道:“用不着道歉,不是你的错,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   他一时五味陈杂,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向来坚毅的女人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那双褐色眼眸里倒映出璀璨的白色光点,随后那光点便愈来愈大。   他吓得全身发抖,立刻转头看去,当场惊骇的跌坐在地。   就见那高大巍峨的船头上,数百精锐正将长戟排成诡异的阵法,阵法上方璀璨白芒连接成片,凝成了一柄巨大的三叉戟,雷鸣风雨都依附其上,威能之大几乎撕裂苍穹。   那枚白色三叉戟正在不断的吸收灵力,还在不断的壮大。   那到底是什么啊!   他浑身发抖,哆嗦的说不出话,身旁的女人终于露出绝望的表情,眼泪滚滚而落。   船上的众人俱看到了这个发光的恐怖武器,都恐惧的忘了手上的动作。   绝望在船上蔓延,有人禁不住开始痛哭。   敖锋得意的站在巨轮前端,狞笑道:“人啊,总要为自己的错误选择付出代价。”   天幕上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巨大的三叉戟,尖头直冲着他们,他毫不怀疑,这玩意儿砸过来,这片海域都会被蒸发。   要怎么办,要怎么办,他想镇定下来,可眼泪却丝毫不受控制,如若他方才没有上船的话……   那他现在下船还来不来得及?   他如果去跪着求敖锋……   船身摇晃的格外厉害,一船的人都起起伏伏,他手脚并用攀住身旁的柱子,在人群中搜寻云谏的身影。   人人慌乱、绝望、死寂,那都不是他,他一定有办法,那人总是……   他瞳孔一缩,终于找到了云谏,就见他正一脚踩在船沿上,不知从哪里弄了块磨刀石,一本正经的磨剑。   ……   他在干什么啊!   他气的都忘了痛苦,冲他喊道:“你这时候才磨不觉得晚了么?”   少年认认真真的磨了片刻,将那锋刃磨亮,随后站起身,食指中指就着雨水划过剑锋,剑刃的光便映在他锋芒毕露的眼睛上。   少年将剑扛上肩头,裂开嘴角:“成了。”   他气到无语:“成什么成啊。”   少年抬脚往船头走,嘿嘿一笑:“我去砍了它。”   他痛苦的闭上眼,原来这家伙这么潇洒其实是因为蠢啊……   他这点修为,带一把破剑,凭什么砍那艘深海巨轮啊,凭什么对抗三叉戟啊……   他想拉住他,少年却走得极快,他轻轻一跃,便跳上了船头的围栏。   大家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他身上。   原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竟这么胡闹,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还……   那根本不可能。   雨下的愈发大,似乎要将一切淹没。   敖锋瞧见那个不知死活的少年,笑的几乎背过气去,哪里来的蠢物啊,居然妄想蚍蜉撼大树,敢如此挑衅他,一定要让他知道厉害。   三叉戟终于凝聚完成,通体紫雷环绕。   敖锋大喝一声:“放。”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那枚巨大的三叉戟便毁天灭地般的朝飘摇不定的小船冲来。   声势浩大,挟雷霆威能。   小木船艰难前行,在这冲击之下几乎当场碎裂。   众人站立不稳,纷纷倒地,胡乱抱住身边的东西便死死抓住。   女人捏着一只小鞋子痛哭出声,男人拿着木板,望着到处都漏水的小船,发现根本无从补起,绝望的掉眼泪。   他什么都忘了,只是拼命的往船头冲,他想把少年拉回来,可是雨水湿滑,狂风骤雨,他根本无法接近他。   就在他艰难跑到船头的刹那,三叉戟终于到了面前。   一切仿佛静止,痛苦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那是一轮无法撼动的满月,所照耀之处皆灰飞烟灭。   他朝前方伸出手,哭着大喊少年的名字。   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候,在所有人的痛苦与泪水中,少年轻笑了声。   “听到了。”   “别怕,我砍了它。” 第40章 他如皓月当空,他如长风……   玄衣少年与白衣公子已饮了数坛酒,可姑娘还没有回来。   小柒丢下杯中酒,径自站起身。   卿和懒洋洋的道:“别去讨人嫌。”   少年斜睨了他一眼,意外的没发火,反而又坐下来,问:“我很讨人嫌?”   卿和笑出声:“不然呢?太华宗上下,哪个不畏惧你?”   少年冷声道:“修真界上下,哪个不畏惧你?”   卿和挑眉:“看,你就是这么讨人嫌。”   少年:……   他一恼,不再搭理卿和,起身便走。   卿和毫无诚意的道:“去哪儿啊?师妹让你同我待在这儿,不让你乱走。”   “若出事了,我会劝她抛弃你的。”   少年充耳不闻,很快消失在长街上。   他因着气恼起身,真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姑娘正在泡一条鱼,他去打扰她,她肯定生气,佛珠那事儿还没原谅他,不能再添一桩。   这一下子便迷茫了,漫无目的的在长街上闲晃,沿街摊贩摆着些贝壳珍珠类的小玩意儿,在夜色中闪着细碎的光。   他完全没有兴趣,就在这时候,有人匆忙从长街深处跑来,手里抱着一个包裹,身后则追着一个年轻女孩,女孩跑的脸颊通红,口里直到:“抓贼啊,他抢了我的东西。”   可前方那人跑的贼快,女孩怎么追也追不上,经过他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袖子:“这位兄台,可否帮我抓住……”   他冷冷的望着姑娘拽住他衣服的手,神情寒冷如冰。   姑娘吓了一跳,立刻松手,不敢多说,绕着他继续向前跑去。   他望着她抓过的地方,黑眸中尽是嫌恶。   旁边忽而传来细弱的抽泣声,他一怔,阴沉的望过去,便瞧见一个捏着棍儿桂花糖的小奶娃,一脸恐惧的看着他,眼里含着一包泪,嘴巴已经扁起来,眼看就要放声大哭。   他冷漠的看着小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剑。   许是杀气太盛,小孩再也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他只觉得吵闹,拇指轻扣剑鞘,忽然想起姑娘愤怒的眼睛,微微一怔,终是松开手,抬脚往前去。   长街的尽头是苍茫无尽的海。   湿咸的风,木制的小码头,还有凄厉鸣叫的飞鸟。   这片小码头已经荒废,只是一片木头搭成的长路,两边没有围栏。   他不知不觉走上小码头,立在木板与大海的交接处,脚下的大海翻滚不修,在夜色下呈现出惑人的墨黑色。   他看的出神,便愈走愈近,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到了木板边缘。   他不会水……水中更有大妖,若是沉的深了,这点修为不够他挣扎……   太近了,近到再走一步,就会葬身深海。   回头吧……   正要后退,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强烈的想要一跃而下的冲动。   糟了……是小柒……   小柒想要死……   他独处之时被小柒控制,是必死无疑的,自己根本无法摆脱这种意志。   得有人发现他的异常,拉住他。   可这小码头四下荒无人烟,别说人了,狗都没有一只。   因着他孤僻的性子,没人在意他,只有那个一意孤行的小姑娘时时惦记着他的行踪。   可她在同他置气,而且只顾着泡一条鱼……   脚尖已经渐渐露出了木板,有碎石扑簌簌落进深海,连丝儿声响都未发出,就沉的瞧不见踪影。   小柒的必死意志逐渐侵入他的思绪,他逐渐不能挣扎。   他攥紧手指,努力抵挡,可还是不可逆转的往前行去。   他至今不明白,这分、身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寻死……   渐渐的,他连这些想法都没有了,只觉得黑色大海诱惑无比。   身体愈来愈不受控,那黑色的深海便向他席卷而来。   ·   中央广场·塔楼   鲛人少年望着月色,望着望着忽然伸手捂住眼睛,眼泪飞快的涌出来,大颗大颗的滚落,最后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哭的那样难受,那样撕心裂肺。   那个人,一定……一定……在某一处好好的活着……   一定……   他一定……   好好活着……   他低着头,眼泪不断的跌落,唇齿喉间满是压抑的痛苦。   【听到了。】   【别怕,我砍了它。】   他当时愣愣的看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家迷茫而无助。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那时的样子。   ·   【数年前·龙霄海】   他怔怔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就见少年站在狂风骤雨之中,以渺小之姿对抗对面的深海巨兽。   他缓缓矮身,长风瞬间灌满了他的衣衫,他眼眸一沉,身上光华大亮,随后长剑出鞘,璀璨剑芒如烈日当空,眨眼之间,一道惊天剑斩蓦然成型。   成半月状,通天彻地,以惊人的速度直冲满月。   这一击摧枯拉朽,在所有人的震惊中穿破雨幕,击碎雷霆,粉碎满月,最后以不可抵挡之姿狠狠撞上了巨轮。   “砰“的一声巨响,剑芒竟丝毫未受到阻挡,而是轻易割开了深海巨兽那坚不可摧的外壳。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那艘黑色巨怪竟硬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这一幕太过震撼,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无法相信,无法回神。   这是……神迹……   他眼眸颤抖的看向少年,他立在船头,长剑尚未还鞘。   这位年轻的神祗沉默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阵阵惨叫,原是因着船体分离,海水倒灌,敖锋船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惊慌逃窜,长戟扔了一地。   敖桀更是吓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黑暗中还被慌乱的士兵踩了好几脚。   他这才回过神,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朝少年跑去,他艰难的跑到船头,想去拉他的袖子,他却蓦然朝他转过脸。   双眸血红。   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紧跟着他便看到少年提着剑看向他,神情冰冷,如看死物一般。   他忽然想起少年曾经的话。   【我若是使剑,就会逐渐丢失自己,就好像人性的部分被剑吞噬一样,变得暴虐嗜血,见一个杀一个。】   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哆哆嗦嗦的往后退,他则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握剑的手缓缓抬起。   他腿抖的厉害,双手也不受控制,就在他要刺向他的那一刻,猛然向前扑去,直接扑到他怀里,干脆利落的将他撞翻在地。   那把剑终于脱手而落。   他揪着他的衣领拼命摇晃。   “你醒醒啊,你不是不想成为自己讨厌的人么?快醒过来啊。”   他的眼泪掉在他的衣襟上,一边摇一边吼。   他那么好的人,他可千万不能……   他哭的很伤心,耳边忽而闻得一声轻笑,紧跟着头顶被人按住,温柔的揉了揉。   “吓到你了么?”   他一愣,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就见云谏已经清醒,双眸如往常一样透亮,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他醒了,他醒了啊,他高兴的说不出话,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下来,又伸手将他拽起来。   少年盘膝坐着,揉揉自己的脑袋,笑着道:“别担心,刚才我也能控制自己,不会刺你的,就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点点头,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以后还能使剑么?”   少年摇头,笑眯眯的道:“不能了。”   他鼻尖一酸,哽咽的道:“那以后,我保护你。”   少年哈哈大笑:“好,你保护我。”   船上的大家劫后余生,又哭又笑,却也没有丝毫耽搁,趁着这个间隙快速修补船体,很快,小船便摇摇晃晃朝着前方出发。   朝着那处平静的海域进发。   他坐在云谏身旁,全身紧绷,拳头亦紧紧攥着。   他紧张。   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这个地方,   这是第一次,距离自由这么近,他看着前方洒满月光的海域,看着看着眼泪便掉下来。   云谏在一旁没心没肺的笑。   风雨声渐弱,船体也不再渗水,缓慢滑过耳际的,是海浪温柔的哗哗声。   厚实的云层开始变得稀薄,船只不断向前,那片宁静的海域终于到了近前。   船上的人欢呼雀跃,纷纷挥舞着手臂,大喊道:“冲呀,冲呀。”   他紧紧盯着,跟着呐喊:“冲呀冲呀。”   就在这一刻,船只终于冲破迷雾与黑暗,一头闯进了那片向往已久的海。   一切狂风暴雨都远去了,耳边是海鸟自由的声音,月光洒落海面,散发着粼粼的光。   他痴痴的望着大海,眼泪夺眶而出。   他……自由了……   他猛然抱住身边的少年,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衫。   可少年并未像从前那般嘲笑他,而是变得格外紧绷。   他心头一跳,正要问,眼前却骤然一黑,欢呼声、鸟雀鸣叫之声、海浪声在这瞬间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随后一股心悸之感骤然将他包围。   他抬起脸,看见少年仰头望着天空,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到底怎、怎么了……   他胆战心惊的跟着抬头,瞳孔一缩,恐惧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就见方才还月朗星稀的天幕之上,骤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眼睛,赤金竖瞳,几乎占据了整个天幕。   压迫感让人窒息,除了颤抖,无法动弹。   是……是……是敖桀……   这与面对敖锋完全不同,敖锋是绝望不甘,这个却连丝毫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每个人心头都浮现出几个字。   死定了,无论怎么都是枉然,除了死别无他法。   人人都僵在原地,哭都哭不出来。   他手脚冰凉,死死盯着天穹。   那巨大的竖瞳蓦然转动,朝着他的方向望来。   他一僵,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无法动弹。   黑暗中忽而迸发出一点光亮,随后快速朝他冲来,沿途所碰触的一切都迅速融化。   他瞳孔一缩,这是……这是龙息……   碰到就死定了,他拼命想移动,可力气却一点都使不上。   动啊,快动啊,他疯狂的扯动自己的手脚,急的快要崩溃,可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死定了,他绝望的闭上眼,脚下却骤然一空,人猝不及防便往下跌落,很快便跌入海中。   一接触冰冷的海水,他身体才恢复行动力,扭头一看,原是云谏关键时刻劈开了木船,众人纷纷跌落水中,这才避免被龙息所杀。   云谏捞起几个落水的人,大声同他道:“快,去别的船上。”   他水性本就好,当即扎进海中,捞起剩下的人,奋力朝仅剩的小船游去。   就在这时,厚实的云层再一次压下,狂风携裹着雨水,再一次覆盖了这片平静的海,海水开始剧烈翻腾,带着覆灭一切的力量。   在狂风的加持下,海浪骤然升起,一层一层叠高,很快便形成一片高耸又巨大的海浪之墙,所有的光亮都淹没在这一片巨大的海浪之下。   众人人都挤在小船之上,痛苦、麻木、毫无希望。   他挤在一群人之中,仰起脸看那几乎与天空齐平的巨浪,一丝儿反抗之心都无法升起。   这巨浪不仅会让他们灰飞烟灭,甚至连整个龙霄城都会被淹没进海底,一城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这是无可匹敌的力量,没有人可以……   “喂,你出去后,想做什么?”   他泪痕未干,茫然若失的看着身边突然出声的少年。   见他片刻不语,少年笑笑。   “蓝藻,这世间有最烈的酒,最快的马,还有最甜的姑娘。”   “你以后要一一尝过,才算不枉此生啊。”   他一愣,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少年站起身,笑嘻嘻的冲他道:“其实我骗了你。”   “我,还可以用一剑。”   他蓦然一愣,狂喜浮上心头,他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激动的问:“真的么?”   云谏道:“当然啦。”   船上众人亦听到了这话,纷纷朝云谏看去。   即便他如此轻描淡写,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对抗敖桀吧……   众人依然麻木,没有丝毫喜色。   不可能的……   没人谁能够抵挡……   就在这时,空中再度迸发出几点光亮,龙息又来了,与此同时,蓄势已久的巨浪终于张开了它尖锐的獠牙,猛然朝众人咬下。   巨浪遮天蔽日,灭顶而来,所有的光线都在这瞬间被吞噬,脚下是深海,左右是深海,就连头顶都是漆黑如墨的深海,这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紧紧的攥住了每个人的心。   有人受不了要跳海,有人互相拥抱着哭泣。   有人轻巧的踩上了摇摇晃晃的船头,轻身一跃,灵巧的落在了方才碎裂的船只碎木上。   那是个少年的身影。   在巨浪面前,渺小的几乎看不清。   他迎着一切灾难,飒然而立。   龙息、风暴、巨浪已到近前,就在压碎他的刹那,他周身灵力骤然暴涨,修为飞速攀升,一股毁天灭地般的惊人气势陡然从他单薄的身体中迸出。   就在修为攀升到顶点之际,他伸出手,用一条云白色的发带将湿漉漉的黑发重新扎了个高马尾。   他抬起下颌,露出了漂亮的小脸,眸中锋芒毕露,肆意轻狂。   少年嘴角微勾,疏狂落拓。   他拔剑出鞘,遥指黑暗,笑的轻蔑:“不过如此。”   腰身下沉,眼眸一压,璀璨剑芒陡然冲破黑暗,一道惊天剑斩瞬间成型,又以雷霆之姿冲进困网之中。   破龙息、碎风暴、斩巨浪,一气呵成。   让众人恐惧的一切被他轻易粉碎,随后那道剑斩威能不减,直冲向天空之中的赤金竖瞳。   赤金竖瞳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飞快的想要隐去,却依然未能快过剑斩的速度。   “砰”一声巨响,剑斩毫不留情的斩在了巨目之上,如山河塌陷般,那遮天蔽日的巨目轰然碎裂。   金色的龙血如雨般落下。   一声不甘的嘶吼震耳欲聋,紧跟着云层翻涌,有什么庞然大物仓皇逃走了。   巨浪、龙息、暴雨一瞬间烟消云散。   月光重新照耀在这片海域。   万籁俱静,一时间只有海浪的声音。   人群沉寂良久,终于反应过来,劫后余生,兴奋写在每一个人脸上,纷纷欢呼起来。   他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从这场灾难中清醒过来。   远处的少年还俏然立着。   他热泪盈眶的看他,觉着少年战神一般。   这般久了,他依然未动,他知道,他用完剑需要时间控制自己,他喜滋滋的爬到船头,努力朝他靠近,他一想到以后可以跟他走遍山山水水就兴奋不已。   片刻之后,他终于动了,他兴奋的冲他大喊,叫着他的名字,他缓缓转过脸来,他不出意外看到了少年血红的双眸,随后少年握剑的手朝他举起。   他笑着喊道:“你又吓我。”   可他没有停。   斩向敖桀的璀璨剑芒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这次,面对的方向是这艘小船。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挥舞的手臂也停了,他惊慌失措的想起他说过的话。   他该不会无法控制他自己了吧?   无数灵力涌向剑体,巨大的剑斩再一次成型,没有停止,没有改变方向。   少年双眸血红的望着他们,眼神陌生而冷漠。   他清晰的感知到,云谏要杀了他们。   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这个异常,笑容全都僵在脸上,一时手足无措。   他冲他大喊,希望他清醒过来,可惜少年根本不理会他的声音,他拼命的朝他挥手,难过的直掉眼泪。   就在剑斩成型的最终刻,所有人都绝望的闭上了眼,却迟迟未能等来毁灭,他泪眼朦胧的往远处瞧,却见那少年手腕一抖,便将剑柄反握,随后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脏腑之中。   他捅的那样深,那样快,像是根本不给自己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染透了他的衣衫,他软软的摔倒在地,跌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他自杀了。   他牙呲欲裂,眼泪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跳下海,拼命朝他游去,他游得极快,很快便游到他身边,他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拼命喊着他的名字。   他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躺在他的怀里,他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锋芒。   他撕心裂肺的哭着。   这是他的温柔啊,怎能就这么失去。   他哆哆嗦嗦的捂住他的伤口,可是没有用,那血还是不住的流出来,恍惚间有人轻触了他的手臂,他低下头,看见少年艰难的睁开了眼。   他笑着道:“别哭了,吵死了。”   他便哭的更大声,他紧紧的抱着他,拼命往岸边游,嘴里道:“你坚持住,我带你找大夫,我一定能治好你。”   少年拽住他的袖子,缓了许久才能说出话:“没用了。”   “有用的,你坚持住,一定有大夫能治好你,无论多艰难,我都会……”   他说着说着忽然一顿,猛然停下,低头去看少年的眉心,一团黑色的雾气若隐若现,凝成了一个“死”字。   死字?   难道是死咒?   他瞳孔一缩,脸色“唰”的雪白,他抱着少年单薄的肩膀,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问:“你给自己下了死咒?”   少年点了点头。   他如遭雷劈,眼泪雨般落下。   死咒是这世间无解的咒,中了之后只想了却自己的生命,不会有一丝一毫想活下去的念头。   即便被勉强救活,也会一次又一次的自杀,直到磨光救助人的耐性,直到令所有人疲惫,直到再也没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直到死亡为止。   他不明白,哭喊着:“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啊……”   他忽而一愣,问:“你是什么时候下的咒?”   少年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却一切都明白了。   是在与敖桀对战,拔剑之前,他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于是先下了死咒,才砍伤了敖桀。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他救不活了。   他抱紧他,哭的撕心裂肺,为什么,这么好人的,为什么要为了别人……   少年的身体愈来愈冷,他看见他快活肆意的眼眸逐渐暗淡。   他哭的不能自已。   他如皓月当空,他如长风掠海,他潇洒落拓,他浪荡人间。   可是这样的人,没了。   这世间再无一个叫云谏的少年。   就连死,都是他对世间,最后的温柔。   ·   荒芜码头   小柒低眸望着漆黑的海,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要寻死。   起先他以为是剥离分、身时功法的问题,可渐渐也察觉到,并非那样简单,这股必死的意志似乎来自于他本身,只不过本体修为高,压制住了,而分、身修为弱,便表现的格外明显。   可他本身为什么会想死呢?   他成为剑仙多年,并未有过如此想法,难道是因为年少时的遭遇么?   他始终无法记起年少时的经历,这一段仿佛被深深挖掉了,他不断的凝聚分、身,就是想要找回丢失的曾经,可始终一无所获。   那黑色的海面,已在他挣扎间到了近前。   他努力重组自己破碎的思绪,试图抵抗这必死的意志。   可还是太难了,不知道这死念为何这般难缠,仿佛根植于他的灵魂深处……   他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紧咬牙关,绷紧身体,额上和脊背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掌心亦湿漉漉一片……   不想死……   可他走的这么远,这里又一片荒芜,根本就没人能够拉住他……   即便用尽全力挣扎,还是逐渐坠入深渊。   思绪尽数被绞碎,再也无法抵挡,他脚下一空,终于往下坠去。   就在这个当口,手腕忽而被人拽住。   他茫然间回头望,看见了姑娘焦急的眼眸。   莫名的,他鼻尖一酸。   被拉住了。   她来救他了啊。 第41章 少年配合的昂起脖颈,让……   荒芜的小码头四下无人。   夜风掠过枝丫,发出沙沙的声响,海浪一波一波冲上礁石与沙地,格外的温柔。   小柒坐在礁石上,低头听女孩儿气急的训斥。   “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同卿和师兄在一起么?”   “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么远?”   “若不是我及时来了,你岂不是葬身海里?”   “还听不听话了?”   少年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她,片刻后不满的回嘴:“我本来就不能控制自己,是你为了泡一条鱼,撇下了我。”   云冉冉也有些心虚,但气势不能输,便戳着他的胸膛大声道:“行,这次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少年便蹬鼻子上脸:“道歉有什么用啊,你下次要注意……”   女孩儿无奈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注意。”   她凑过去,用指尖抬起他的小脸,嘴里道:“我瞧瞧,受伤没有。”   少年便配合的昂起脖颈,让她检查自己。   云冉冉仔仔细细看了片刻,也没发现什么隐藏的伤口,放下心来,拍拍他的小脸,道:“回去了。”   少年坐着不动,执拗的看着她。   云冉冉叹口气,返回去牵了他的手,他才从礁石上跳下来,乖顺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穿过破旧的小木船,往城心走。   少年看着她被风扬起的长发,低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云冉冉没好气的道:“我在街上的时候,遇到一个贼偷了姑娘的包裹,顺手帮姑娘抢回来,姑娘感激涕零,我见她跑这么远,便问有没有瞧见你。”   “姑娘说,哦,那个眼神很可怕的少年往前方去了。”   “我便又往前去,遇见一个哭的很凶的小孩子,便将姑娘刚才给的糖给了那孩子,那孩子的母亲说,是被一个眼神很可怕的少年吓哭的。”   “我急忙问,她说去了小码头方向,我便匆匆赶来,果然在海边找到了你。”   她说完回头瞪他:“怎么现在还欺负小孩子。”   少年理直气壮:“他很烦。”   云冉冉气笑了:“你这家伙,这性格可怎么得了,要如何同别人相处。”   少年没说话,默默望着她。   月光洒下来,照亮了姑娘娇俏的眉眼。   不是……还有你么?   ·   中央广场·塔楼   鲛人少年蜷缩在肮脏的水缸里,哭的不能自已。   正在他悲痛欲绝的时候,有人轻笑了声。   他泪眼朦胧的抬起眼,看见了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   他懒懒的坐在塔楼边沿,正是方才姑娘坐过的地方。   这人他在酒楼见过,当时正跟姑娘坐在一块儿吃饭,好像是叫卿和。   他用手背擦干眼泪,认真朝那人看去,就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眼眸一瞬间瞪圆了。   “是、是、是您!”   白衣公子上下打量他一眼,笑眯眯的道:“还活着呢。”   他一怔,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   【数年前·龙霄海】   其他人都坐船离开了,唯他不肯走,他抱着云谏濒死的身体拼命往岸边游,他不能让这样的人葬身鱼腹。   他抱着他一路游回海岸,将他搁在柔软的沙地上。   他努力捂住他的伤口,可他却还是逐渐冷去。   他怎么这么狠的心,他可以不死的。   他明明只要……   他咬牙想,他如果真的不受控制,要做个坏人,那他也跟着他,可是少年就是如此决绝。   痛苦中他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所以不会冒险。】   如他一般的人,他此生要如何再去遇见?   他抱着他泣不成声,就在他模模糊糊想同他一起死的时候,有人悄然走进,轻笑了声。   他朦胧间抬起头,看见了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   他径自走到他身边,随后蹲下身,去探云谏的鼻息,随后道:“没死透呢,哭什么。”   月色下白衣公子俊的不似真人,但他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哭着问:“您能救他?”   白衣公子摇摇头:“我救不了。”   他一愣,眼眸一瞬间灰了下去,绝望的看向他。   他却蓦然笑了,顿了顿道:“但是你可以救。”   他便被他弄的有几分委屈,他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看他从绝望到希望,他在逗他。   可涉及到少年的生死,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问:“我可以救?我要如何救?”   他却望着他的眼睛,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都可以舍去么?”   什么都可以舍去么?   他仔细想了想,本来就想同他一起死,有什么好不能舍弃的?   他用力点点头,同他道:“可以,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包括这条命,我都可以给他。”   白衣公子却道:“比这些还要痛苦。”   是什么比丢掉性命还要痛苦?他不明白,茫然的看向他。   公子笑了笑,道:“你仔细听我下面的话。”   他便认真点头。   “这人对自己极狠,下的是个无法解的死咒,饶是我,也束手无措,不过我倒是可以从他身上转移一部分。”   他明白了,问:“是转移到我身上么?”   公子笑道:“转移一小部分到另一个人身上,但我能力有限,只能画地为牢,以龙霄城为限,你要是出了这个地方,我的咒法就不灵了。”   他脸色发白的问:“承受的人不可以离开龙霄城?”   白衣公子笑眯眯的道:“不可以。”   他沉默下来。   白衣公子又道:“不止如此,也不可以死。”   他猛然仰脸看他。   白衣公子道:“一死,这咒术便会失灵,他一旦承了全部的咒,必死无疑。”   不可以离开,不可以死……   他因为恐惧微微发抖,在这龙霄城中,尤其是他,活着远比死去要痛苦的多……   “十年,十年之后,你便能切断这部分咒术与他的之间的联系,他的生存几率就会变大,那时候你想要离开,还是……”   他没往下说,冲他笑笑:“都可以。”   他攥紧拳头,咬牙问:“那他呢?他可以活下去么?”   白衣公子道:“不一定,他依然承受了大部分的死咒,一定会在某一天杀死自己。”   “除非有人拉住他。”   他笑笑:“那大概是奇迹了。”   “而且,即便活下来,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云谏,他的功法开始反噬,他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大概是连他自己都会厌弃的那种人。”   他定定的望着他,说不出话。   白衣公子问:“所以你要赌么?用自己的十年换他一线生机,还有可能变成一个连他自己都厌弃的人。”   白衣公子又指指海边的小船。   “或者,你不救他,我也可以带你走,坐上那条船,去你想去的地方。”   白衣公子黑瞳半敛,笑着望他。   “你要如何选呢?”   他大脑一时有些空白,他望望海边的小船,又望了望黑暗中的龙霄宫,最后他低头去看怀中的少年。   他的身体逐渐冰冷,气息正在逐渐消散。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在云谏身上,这样的人,他怎么能看着他死,他伸手擦眼泪,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白衣公子便问:“害怕了?”   他泪眼朦胧的看向他,哽咽的道:“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白衣公子一怔。   是真的,他不害怕,也不难过,他原本以为他死定了,没想到还能救。   他这一辈子也没勇敢过,一直唯唯诺诺受尽欺凌,现在竟然能有机会可以救他,他真的很高兴。   莫说十年,哪怕是一辈子,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他擦干眼泪,对白衣公子说:“我愿意,我可以。”   那白衣公子看向了黑暗中的龙霄城,笑着问他:“你知道在这里待十年意味着什么吧?”   他知道,敖桀、敖锋都不会放过他,他也根本无法躲藏。   他道:“我知道。”   “那好。”   白衣公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将云谏的身体平放在沙地上,随后伸手插入自己的胸膛,取出了一团狰狞的黑雾。   他被那黑雾中携裹的力量吓坏了,忍不住问:“这、这、这是什么?”   那公子轻松的道:“大概是比死咒更霸道的东西。”   比死咒还要霸道?那得是什么?这个人又经历过什么?   他不敢想象。   那白衣公子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将那团黑雾凝聚成一柄匕首,切入了少年的眉心。   他便在少年的识海深处看到了浩瀚如海的白雾,长满了尖刺,狰狞不休。   白衣公子用匕首抽出了一团细软如丝的白雾。   这团白雾与少年灵海中的相比,简直沧海一束,甫一离体,便发出尖锐的小孩儿啼哭的尖叫。   他不由有些害怕,但还是问:“只取这么点?”   白衣公子解释道:“并不要你承受太多,而是破坏死咒的完整性,对云谏来说,只要有漏洞,他就会有一线生机。”   他将那白雾递给他:“吃了便好。”   他伸手接过,那团白雾一进入掌心,他便蓦然萌生一种难以抵抗的死念,控制不住的往尖锐的石块上撞去,被那白衣公子伸手拽住了。   他这才清醒过来,心有余悸的捧着那团白雾。   白衣公子道:“你得克服。”   他连连点头:“我刚接手,我现在准备好了。”   随后他便小心翼翼的将那团白雾吞进了口中,吞进口中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死念便将他压制的直接昏死了过去。   待他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晚上。   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沙地上,白衣公子则升了篝火,正在烤一条小鱼。   这场景真是格外的熟悉,他眼圈便忍不住红了。   他发出的动静惊动了白衣公子,他便转头看来,道:“不绑着你你会自杀,现在好些了么?”   他仔细感受一番,发现虽有些厌世情绪,但并没有先前强烈,这是他可以承受的范围。   于是他道:“我可以了。”   白衣公子便过来替他解了绑。   他敏锐的发现白衣公子的手指比先前透明,显然耗灵巨大,他忍不住问:“您这是……”   白衣公子笑道:“大抵要回去睡个十数年,从头来过。”   “您为什么要救云谏?是与他有什么过往么?”   白衣公子眼眸微弯:“没有,我就是……想看他挣扎罢了。”   他一滞,说不出话来。   白衣公子便笑出声来,他取下烤好的那尾小鱼,问他:“吃么?”   他摇摇头。   白衣公子还是将那枚小鱼塞进他掌心。   “往后恐怕连这小鱼都是奢侈。”   他一怔,听见岸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转头看去,便发现是敖锋的亲信,他带着大片的人马,正往沙滩边搜查。   白衣公子将云谏的身体搬到小船上面,随后同他挥挥手,将小船划向了深海。   他站在岸边,看着他们远去。   原本今日是他的远行之日,他也可以去到那未知的彼岸。   但是他更想那少年活下去。   今日一别,不知是否还有重逢之日。   他希望他同从前一样,笑的肆意、活的洒脱。   他希望有人能看穿他冷漠的内心,拉住他的手。   敖锋的人已到近前,不久后,敖锋打着绷带慢悠悠的从队伍中出现,他冷笑着望着他:“哦,最终他们还是抛弃你了啊?”   他在他面前跪下,泪如雨下。   “我什么都可以做,只求您不要杀我。”   不可以离开,不可以死,得要一直活下去,活满十年。   他想,他这一辈子什么都没学会,但是顺从、听话、失去尊严,像狗一样的卑躬屈膝,他还是会的。   无论怎样也好……   他只希望,还能再一次听见他的声音,看见他那双快活又肆无忌惮的眼眸。   听到那句。   “蓝藻,上船。”   ·   中央广场·塔楼   鲛人少年激动的看向白衣公子,急忙问道:“他、他活下来了么?”   白衣公子笑道:“嗯。”   蓝藻又问:“活的……好么?”   白衣公子略一沉默,笑了笑:“应该吧……”   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他脱力般的蜷缩进水缸里,喃喃的道:“那就好。”   白衣公子望着他,又问:“想出来么?”   他用力摇摇头:“我不想节外生枝,后天酉时便十年期满,等过了那时候……”   白衣公子便没再劝,一阵风动,人就消失在了眼前。   蓝藻看着空无一人的塔楼边,高兴的直掉眼泪。   他活下来了,他现在在何处呢?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就在这时,他看见广场上走来一对年轻的男女,正是先前来问过他的,那位叫云冉冉的小姑娘。   她牵着身后的少年,正经过广场往远处去。   那少年忽而抬眸朝他看来,露出了一个威胁般的冰冷眼神。   他一怔,那少年是气姑娘总来找他吧?   他表情很凶,甚至杀气腾腾,可他莫名有些想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挺可怕的,可他就是气不起来,不但气不起来,还隐隐有些想哭。   如果他还活着,会不会是这个模样呢?   会不会有一个人,坚定的站在他身边,用力牵住他的手呢?   他想着想着,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   两天后,傍晚的中央广场人满为患,敖锋惯常将鲛人少年带上了塔楼,少年十年如一日的温顺。   他趴在水缸里,眺望着远处的大海,想象着未曾到过的地方。   敖锋扯着他的锁链,将他拽到近前,嘲弄着道:“等日落之时,便是十年之约期满,你的愿望会得到满足的。”   “那么现在,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歌唱吧。”   鲛人少年便一如既往的听话,望着前方开始歌唱。   他今日唱的是一首告别之歌。   云冉冉带着小柒和卿和来的时候,便听到了这首哀伤又美丽的歌。   他们三人依旧坐在昨日的小酒肆里。   云冉冉仰头看着少年,轻声道:“他今天似乎有些高兴。”   卿和笑着“哦”了一声。   云冉冉叹口气:“大概是因为十年之约要满了,觉得愿望快要达成,可是敖锋那样的人,怎么会信守承诺?”   “不过这家伙谁的话也不听,拒绝别人的帮助,我想带他走,也没办法。”   卿和抬眸望着歌唱的鲛人少年,轻轻将杯中酒举高,向他做了个不易察觉的倾斜,就着夕阳,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日光逐渐坠入云层之后,云层被染成了金橘色。   海鸟在地平线上飞过,发出欢快的鸣叫。   少年的歌声传出去很远,最后一个音调消弭之际,敖锋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将少年拽到身前,笑着在他耳边道:“我都是骗你的,你母亲那肮脏的血脉凭什么入我的族谱?”   “你们这样肮脏的东西,竟然渴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觉得可笑么?”   他狞笑的等待少年崩溃的反应,可出乎他意料的,少年并不同于平时苦苦哀求的模样,而是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夕阳。   日光一点一点的消失,就在日光终于完全坠落之后,少年的灵府明显感受到了一丝触动,他知道,那漫长的、黑暗的,却又充满希望的十年之约终于到来了。   他开始用力挣扎,挣扎到歇斯底里,镣铐锁住了他的四肢,因着他的蛮力,将他的手腕和脖颈割的鲜血淋漓,可他依旧不停止挣扎,拼命想要挣开镣铐。   敖锋满意了,这才是正确的崩溃状态,他得意的欣赏他的崩溃,看他鲜血淋漓。   身边的士兵要上前也被他制止。   “让他挣扎,等他挣扎出来了,再锁回去,不是更有趣么?反正他也不敢反抗。”   少年发出低低的嘶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挣开了手腕上的镣铐,鲜血一滴一滴淌下来,染红了他的手臂,他又开始用力掰脖颈间的镣铐,那般用力,十指皆被磨破,但依然不停。   颈间的锁链在这样的蛮力下逐渐变形,终于“啪“的一声碎了。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低下头,开始掰腰部的锁链。   原本暮色沉沉,众人没太在意,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纷纷仰头看去。   云冉冉也察觉到异变,她惊讶的道:“他在做什么?”   卿和默默望着,未发一言。   小柒平日里对这些都漠不关心,今天也破天荒的抬头望去。   鲛人少年与平日的温顺比起来,表现的歇斯底里,云冉冉恍然道:“我刚才瞧见敖锋同他说了什么,难道敖锋告诉他自己是骗他的了?”   卿和道:“应该吧。”   人群渐渐响起议论之声。   【他这是怎么了?不是人偶么?怎么突然发疯了?】   【不会下来咬我们吧?敖锋可千万要拴住啊。】   【我听说啊,他是真人啊,以为做狗就能入敖家族谱,结果一朝梦醒,崩溃了。】   【哈哈哈哈,这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人么?】   【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会付出代价,这大概就是他想攀高枝的报应。】   底下人叽叽喳喳,讨论少年的行为,不堪入耳又难听之及。   高塔之上的少年却充耳不闻,在他的努力下,他腰上的最后一块儿锁链终于被掰碎。   至此,他全身的锁链尽数崩碎。   他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的爬出水缸,摇摇晃晃的站稳身形。   他实在太过狼狈,漂亮的小脸青肿不堪,红润的嘴唇沾染着血迹,衣衫凌乱,满身血污,就连那尾漂亮的鲛尾,因为长期泡在污水中,也开始剥落鳞片。   他安静的立着,再一次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   看着看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掉下来,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难以自制的哭出声来,后来越哭越放肆,越哭越歇斯底里。   仿佛要哭尽这一辈子所有的委屈。   他……自由了……   他终于可以选择了。   他站在高高的塔楼上,哭的像一个受尽了委屈没人疼爱的小孩子。   只要那个人还在某处好好的活着,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胸膛跳动,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从前他想去远方,想去看彼岸的风景,如今……   他低头看向脚下……   就这样吧……   不要再有人为他奔波,不要再有人为他辛苦……   就这样结束吧。   他眼睛一闭,骤然向下倒去。   好累……   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这一变故引起了众人的惊呼,没人想到那少年竟就这样跳了楼,一时惊愕的四散开去。   卿和平静的灌下一杯酒。   一旁的少年却怔了下,不知为何胸口有隐隐的钝痛,可除了钝痛再无其他,他冷漠的看着少年坠落的身体,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而坐在一旁的少女早就消失了身影。   就在鲛人少年即将坠落的当口,一个小姑娘大喊着“都让开”冲到了最中心,随后站在少年坠落的地点,伸出双手,竟是打算接住他。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她。   那是敖锋玩了十年的宠物,当做垃圾却又不给人碰,妄图接近都会不幸。   那是咎由自取的鲛人,贪婪幼稚付出代价,不值得同情可怜。   人人避如蛇蝎,她为何冲过去?   她不知道会触怒敖家么?   少女却坚定的站在原地,没有丝毫退缩的伸出双手。   长风掠过她温柔的眉眼,她扬起嘴角。   “蓝藻,一起去海的那边看看吧。”   失力坠落的少年一怔,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这些人的温柔,这么让人想哭啊。   他吹过最烈的风,坠入过最深的海,经历过最绝望的黑暗。   他以为这人间不过如此。   直到,他坠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女孩儿笑眯眯的对他说。   “蓝藻,一起走吧。” 第42章 姐姐不要管我,哥哥会生……   中央广场一片混乱,小姑娘接住了坠楼的鲛人少年,搀扶着他往人群密集处跑。   敖锋气急败坏,喝令手下抓人。   小柒跟上去帮忙。   人人四散奔跑,混乱不堪,唯白衣公子坐在小酒肆里,风云不动。   长麒偷偷从袖子中探出脑袋,望着震惊混乱的人群,又仰脸去看大人。   大人安静坐着,惯常的心不在焉。   “大人,您在想什么?”   大人没说话,取过桃酒,搁在他面前,他便伸出舌尖舔了舔,是好喝的桃子味儿。   修长的指尖按在他的头上,摩挲着他细细的鳞片,有些舒服。   长麒舔了几口酒后,眼前便有些朦胧,他想起前夜大人与那鲛人少年碰面的事儿,似乎认识……   如果认识的话,以大人的性子,绝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种地方,他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儿,小声试探:“大人,您是故意烧毁佛珠,引姑娘来这儿的么?”   大人仍旧没说话,但落在他头顶的手指变得缓慢,这是默认了?   大人当真是故意引姑娘来这儿的?他把姑娘带到这儿来做什么?他左思右想不明白,忽然想起方才姑娘冲进去救蓝藻一事儿……   以姑娘那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看见鲛人受难,绝不会袖手旁观。   大人难道是特意把姑娘带到这儿,想要姑娘救那鲛人少年?   他因着醉意,更加稀里糊涂。   可是为什么呢,大人哪是多管闲事的人……   不过有一点倒是……那鲛人少年固执又任性,脑子好像也不太灵光,因自个儿犯蠢吃了这么多苦,不怎么讨人喜欢,十年内对他抱有善意的都被他拒绝了,就连姑娘说要带他走,都被他拒绝了。   说实话,今儿个这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救他。   只有姑娘会义无反顾的冲过去。   而且,那少年似乎是抱着必死的想法从塔楼跳下的,除了姑娘这样的人,似乎没人能唤起他活下去的意志。   大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儿,才将姑娘带到这里的吧?   可那样的人,死便死了,大人又是为什么?大人怎会为一个鲛人少年费这么多心力?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愈想愈混沌,模模糊糊的问:“大人不去帮忙么?姑娘和仙尊正被追杀呢。”   他还在等回答,身子却忽而腾空,原是被大人拎起来塞回了袖中。   大人起身了?他要去哪里?   ·   敖锋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他没想到蓝藻会自杀,这十年来他一直温顺听话,无论如何打骂欺凌都受着,格外的贪生怕死。   在他的印象中,这家伙宁愿像狗一样活着,也不会选择死去……   他究竟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可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竟然有人敢不知死活的动他的宠物,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抢走了。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若是被他抓到了,定要她比蓝藻还要惨。   他站在塔楼上,看向众人逃跑的方向,守卫已经全部被他派去抓人了,可这么久都没有结果,他心中愤恨,打算下楼再去召集人手,刚要转身,却看到了一个瘦高的白衣男人,那人慢悠悠的从塔楼的另一边走了上来。   夜色凉薄,将他一半脸颊藏在阴影里,他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勾的唇角。   眼眸下方一片阴影,瞧不清神色。   他莫名有些慌,厉声道:“你是何人?谁允许你上的塔楼?”   那人并不应他,而是缓缓朝他走近,那张脸终于从阴影中转出,露出了精致漂亮的五官。   这人他没见过,他色厉内荏,呵斥道:“别过来,滚下去。”   月光穿透云层,给那白衣公子勾勒了浅浅的银边。   他已走到敖锋的身旁,微微昂起下巴,漆黑眼眸中倒影着疯狂的银月。   敖锋忍不住后退,那人却裂开嘴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他确认般的问道:“敖锋?”   他恼怒道:“正是老子,你还是快滚……”   他话音未落,便见那人对着他伸出双手,随后轻轻一推。   一股力量朝他涌来,他猝不及防的脚下一歪,人便不由自主的摔出了塔楼。   敖锋眼睛一瞬间瞪圆,惊骇甚至来不及浮现。   冷风一下子灌进脑中,那人竟然把他推下了塔楼!   更可怕的是,明明他有修为,那人也未用大力,可他却毫无抵抗力,宛若一个凡人般被他一推而下。   而此时此刻,他身上的修为依然被锁住,一丝一毫也用不出来。   塔楼这般高,凡人摔下去一定粉身碎骨。   惊恐一瞬间袭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他凄厉的嘶吼起来。   他要摔死了!谁来救救他!   救命啊!   就在他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他看见那人弯下腰,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他绝望的想,真是个……疯子……   紧跟着一阵剧痛传来,他便彻底的失去了知觉。   “砰”一声巨响。   就连地砖都被砸碎了数块。   男人摔的骨头刺穿了内脏,鲜血一瞬间喷溅出来,流了满地。   他还保持着受惊过度的恐惧模样,眼泪和血液糊了满脸。   丑陋又肮脏。   就这样简单的一推,敖锋摔死了。   长麒的酒在一瞬间吓醒,整条龙都精神了,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大、大人他为、为什么……   城里已经乱成这样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杀了敖锋,至少也得等姑娘安排妥当蓝藻,准备好离开的计划再动手啊……   敖锋死了,敖桀一定会发疯,这里的人有谁能活下去?   大人上次是借助锁链断裂短暂恢复力量,屠了黑龙,可这回哪还有人替他砍锁链?   大、大人也太乱来了吧,吓死龙了……   他哀怨的看过去,努力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大、大人,为、为什么?”   大人带着惯常的懒散和无所谓的态度,俯身去瞧那一团血红,笑眯眯的道:“好看。”   哪里好看了!   大人瞧了一眼,又不开心了:“只我一人看。”   城里的人方才四散奔逃,喊声震天,如今守卫在城中抓人,更是无人敢出来,因此敖锋这点状况,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也没人发现。   长麒气苦的想,没人看不是正好么,赶紧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刚想劝劝,却见大人已经摸出了引火石。   一整条龙都快哭了。   卿和懒懒的靠在塔楼的内墙上,将引火石在指尖抛起,复又接住。   随后勾起唇角,微一扬手,那引火石便落在了塔楼的腰线上。   火蛇一瞬间窜出,疯狂的往上下蔓延,很快便将塔楼包围在火光之中。   卿和坐在塔楼的尖顶上,冷眼瞧熊熊燃烧的烈火。   长风和烈火灌满了他的雪白长衫,将他俊美的面容衬的明明灭灭。   他看着远处慌忙跑来的守卫,终于重新开心起来。   “这不就热闹了。”   ·   狭窄的巷中,云冉冉猫着身子,将鲛人少年藏在身后,警惕的打量外面。   鲛人少年已幻化出双腿,此刻穿着一身玄色长衫,有些宽大,为了方便,将袖子卷了两圈,正是小柒的衣衫。   他本就生的娇气瘦弱,一张小脸白的发光,再加上满身的伤痕血迹,真是我见犹怜。   而此刻的小柒则满脸不悦的看着云冉冉,从前这么小心翼翼的,可都是牵着他的手,这会儿,心思全在那小鱼身上。   云冉冉转身看了一眼蓝藻,小鱼儿便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怯怯的回望她,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兜帽披风,细致的披在少年身后,又将兜帽拉上来,盖住他那耀眼的银白色长发。   少年习惯顺从,一动也不动。   只是旁边传来的杀人目光让他如坐针毡,他忍辱十年,为了活下去,讨好已成本能,他垂下眼眸,轻声道:“姐姐不要管我了,哥哥生气了。”   小柒:……   云冉冉恼怒的瞪过去:“人家受伤了!”   小柒:我干什么了!   蓝藻瞧见气氛激烈,连劝:“别为了我吵架,我……不值得……”   啊……   这可怜的委屈巴巴的小鱼儿,云冉冉转头看小柒:“不许说话!”   小柒:我没说话!   气的牙疼!   云冉冉正仔细观察外界,想找出搜查松懈的地方,忽而有人从暗处转进来,焦急的道:“跟我走。”   云冉冉仔细一瞧,竟是吕闲。   他挠挠头,看了一眼蓝藻:“终于肯走了。”   蓝藻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云冉冉便带着小柒同吕闲一道避开守卫,钻进了空荡荡的宅院中。   吕闲将准备好的物资一股脑取出来,低声道:“趁敖锋还未能调动全城的兵力,我们赶紧往后街走,路的尽头有个荒废的码头,我在那儿悄悄藏了船。”   “敖桀十年前受创,一直闭关休养,上回是因为矿场的人集体越狱才震怒出手,这次不过蓝藻一人,且十年间名声已尽数败坏,定然不会为他提前出关。”   “敖锋比起他爹来修为有限,必须借助兵阵才能封锁海岸线,只要我们现在坐船离开,到达远一些的海域,便能成功出海。”   “那时候天大地大,哪里都可去得。”   荒废的码头云冉冉刚去过,当即同意了吕闲的办法,正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卿和不在。   她一怔,问道:“卿和师兄呢?”   吕闲道:“我来时路上遇到了那位公子,我告知了他船的方向,他应当是先行往那处去了,我们到达那处应当能与他汇合。”   云冉冉想卿和不同他们在一起反倒安全,再加上他的聪明,应当问题不大,便带着众人出了宅邸,往荒芜码头去。   可出了街之后便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还杀气腾腾到处搜查的士兵变得少了许多,有时候甚至很长一段路都瞧不见人影。   这实在太过反常,云冉冉不禁眉心紧皱。   蓝藻蓦然回首,惊讶的道:“塔、塔楼着火了……”   众人紧跟着回头,便发现塔楼处火光漫天,那里也异常吵闹。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眼下不是管这个的时候,众人还是闷头朝荒芜码头去,将将跑到,便瞧见白衣公子闲闲靠在废弃码头的木桩子上,把玩着一朵浅黄色的五瓣小花。   云冉冉唤了一声卿和师兄,他便转过脸来,冲她笑了笑。   吕闲去准备船只和物资,蓝藻跑去帮忙,云冉冉则快步走向卿和,笑着道:“师兄跑的挺快。”   卿和拉过她的小手,将小花搁在她的掌心,笑眯眯的道:“因为总是被遗忘,所以习惯了。”   这话给云冉冉说愧疚了。   说起来,每次有危机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小柒,因为这家伙不省心,不看着就会自杀,不顺心意就会发脾气,不哄着就要闹,可卿和师兄,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没关系,不要紧,我逗你玩儿的,我怎么会生气呢。   她便不由自主的忘记了,他也会因为被抛下而难过。   卿和看着小姑娘因为愧疚而微微颤动的眼睛,勾起一抹笑。   这家伙也未免太好骗了。   随便说两句就会开始自我反省,心肠怎么这么软……   叫人更想欺负了……   他有些出神的望着她微微翕动的红唇,忽然有些想知道,这小家伙的心肠和嘴唇,到底哪个更软一些……   远处小柒看的头顶直冒火,身旁忽而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   “我也觉得不好。”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灵水镇上的清秀少年小景,小景一身破碎红衣,飘在他身边,认真道:“我觉得,姑娘跟我师兄最配。”   他更不开心,冷声道:“你师兄又是什么鬼东西。”   小景恼了,清秀的小脸气到扭曲。   “我云谏师兄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小柒不屑的冷哼一声。   这一下不得了,阿丁也跑过来,用一双大眼睛幽怨的看着他,好脾气的蓝藻卸好船,也千里迢迢跑到他面前,跟那两个一起瞧他。   被这三个瞪着,他烦躁的都想拔剑了,但这三个家伙都是姑娘的小宝贝,他动不得,气苦的要命,只好道:“行,他最好。”   那三个这才放过他,同他站在一处,齐齐望着远处的小姑娘,纷纷道:“冉冉那么好,只有我哥哥配的上了。”   这边看的幽怨,那边卿和袖子里的长麒却兴奋的握紧了小爪爪。   “姑娘这么好,只有我大人配的上。”   “大人冲鸭。”   “亲一个!亲一个!”   就在这时,吕闲远远喊道:“船收拾好了,快走吧。”   云冉冉一瞧,发现码头前一艘中型木船已经停的稳稳当当,便示意卿和赶紧上船。   一众人快速走到船面前,阿丁和小景自然依附在云冉冉身上,吕闲率先跳了上去,卿和紧跟其后。   云冉冉上船后,怕小柒掉水里,干脆将他一把拽上来,随后便朝蓝藻伸出手。   蓝藻站在船前,眸中隐有泪光,云冉冉冲他安慰的笑笑,示意他抓住自己。   蓝藻用力点头,正要握那只手,却被人拦住了。   小柒黑着脸挡在小姑娘面前,满脸写着“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牵小姑娘的手了”。   他嫌弃别人,也不肯伸手,只冷冰冰的道:“自己上船。”   蓝藻愣了一下,有些委屈的往船上爬。   云冉冉抬手敲了他一记:“不懂事,人家有伤,你不想我动手,就自己拉他一把。”   少年被打后心情更不爽了,但他不想惹姑娘生气,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   “上船。”   那只手修长白皙,就这样伸到了鲛人少年的面前。   蓝藻怔怔的看着那只手,不知为何想起多年前的那场暴雨,想起了少年快活的眼眸。   眼眶一热,他用力握住那只手,随后一股大力涌过来,轻易便将他拽上了船。   他忽然很想哭,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一旁云冉冉瞧见了,气的直戳小柒脊梁骨。   “你看看你,这么凶,把孩子都摔的掉眼泪了。”   小柒气的头疼:这条鱼怎么老陷害他,比卿和还狗!   蓝藻急忙擦干眼泪,拦住云冉冉:“姐姐别怪哥哥,他没有弄疼我,是我自己心有所感。”   云冉冉看着小柒,叹息着摇了摇头。   小柒毛都要气炸了。   一旁的卿和乐不可支。   吕闲喊了一声:“开船了。”   众人便纷纷看向前方。   木船荡开波浪,终于向前驶去,身后的火光与喧闹逐渐远去,耳边响起哗啦啦的温柔水声。   小柒坐在船头,抱着他的剑,满脸不高兴。   卿和走过去,往他身旁一靠。   少年冷冰冰的道:“滚。”   卿和不生气,只道:“我方才得知了一个消息,敖锋被杀了。”   小柒猛然转过脸。   卿和继续道:“啧啧,就在塔楼那,死的可惨了。”   少年眼眸一压,质问道:“是不是你?”   卿和懒洋洋的道:“别冤枉我,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少年脸色一沉,看向了尚不知情的小姑娘,敖锋死了,敖桀一定会大开杀戒,他略一思量,跳下船头,往小姑娘身边去了。   卿和则轻笑了声,抬头看温柔的云层。   长麒在袖子里小小声嘀咕:“您要什么好处,您只要热闹。”   木船乘风破浪,在安静的海域一往无前,很快便能出了敖锋影响的范围。   蓝藻站在船边,小脸却并未露出任何喜色。   十年前也是如此,每当他以为要成功离开的时候,都会遭遇更深的绝望,今日比从前还要顺利,这让他害怕更甚。   他真的能离开这片诅咒之海么?   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随着临界线愈来愈近,他的心跳也愈来愈快。   能的吧?这一次一定能出……   就在船冲破临界线的一瞬,“嗡”的一声,有什么骤然降临了。   四周一瞬间暗了下来,海浪、鸟鸣、风声全都陷入了死寂。   身体忽然僵直,无法动弹,心悸之感骤然浮现,恐惧无法控制的溢出。   这感觉实在熟悉,熟悉到同十年前一模一样。   蓝藻努力仰起脖颈,随后浑身颤栗的说不出话。   就见广阔的天幕之上,圆月已被巨大的赤金竖瞳取代,一种令人窒息的巨物压迫感从灵魂深处升起。   是敖桀……敖桀来了……   他全身发抖的厉害,“普通”一声摔倒在地。   敖桀不是在闭关么?怎么会出现?难道是为了自己?那他岂不是又要害死一船人?   他脸色发白,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身后众人也都惊骇不已,这场面吕闲见过,双腿发软第一时间就跪下了。   云冉冉面色严肃的凝出灵剑,怎么也想不通敖桀为什么会来。   她是这些人中最主要的战力,担心待会儿顾不上小柒,这家伙还不会水,万一掉海里就麻烦了,便拜托卿和照顾。   卿和很靠谱的点点头,拽着小柒便到了甲板上,小柒也难得没反抗,竟真同了他去。   那只赤金竖瞳隐隐含着血色,比之十年前要可怕的多。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一只巨大的龙头从云雾中显出真容。   这龙头占据了半边天空,紫雷在他头顶宛若毛毛细雨,山岳一般粗大的躯体在云海中翻滚。   狂风暴雨骤然袭来,一船人都浇了个湿透。   小木船在这样的风雨携裹中,摇摇欲裂。   蓝藻手软脚软,狼狈的跌坐在地上,正绝望崩溃的时候,忽而瞧见天幕上出现了璀璨的蓝光,很快便朝他们冲来。   他瞳孔一缩,撕心裂肺的喊道:“是龙息是龙息,快逃。”   那团龙息眨眼便到眼前。   船身却蓦然一个转弯,险险避开,龙息便擦着风帆落进了海里,发出了震天的巨响。   风帆则一瞬间被融化,渣也不剩。   众人摔得七零八落,晕乎乎之间往船心看去。   便见暴雨之中,卿和站在船舵前,正一手按在木制轮、盘上,将那木舵转的哗啦啦直响,他侧眸看向众人,笑:“我就试试。”   那你也太天才了吧……众人不由自主的如是想。   又是一口龙息喷来,卿和神情一凛,掌握着船舵,猛一打方向,再一次险险避开。   众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长麒在卿和袖里灌了满口风,眼泪哗哗的,他噙着满眼泪,小心翼翼的探出袖口,便看见大人望着天上的巨龙,自语道:“真好看,想养。”   什么!大人有他一条小金龙还不够了嘛?是他不够酷么?他会成长的啊,给他点时间啊!   龙息,他也可以!   他昂着细长的脖子,从灵府用力,灵力逐渐汇聚到咽喉,然后“嗝”儿,打了一个小小的火嗝儿……   那团火焰小到什么程度,小到他还没来及的看就消失了。   龙刚要羞愧,就瞧见那团小火星扑在了大人的袖口上,灼出了一个小洞。   瞳孔骤缩,心跳骤停。   会、会被杀掉的……   怎么办啊……一时之间眼泪扑簌簌的掉,外头的敖桀他都没这么害怕过……   他蜷缩成一团,用小爪爪捂住那个破洞,一边哭一边开始给自己的墓志铭想词儿……   而巨龙在几次吐息都被躲开之后,终于震怒,云层蓦然翻滚,狂风携裹着雷鸣与闪电。   大海在狂风的催动下层层叠高,翻起了滔天的巨浪。   那巨浪厚实狂暴,如坚不可摧的巍峨城墙。   不可战胜。   众人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就连向来懒散的卿和也变得有几分严肃,这已经不是掌舵可以逃开的程度了,他干脆松开木舵,目光微不可察的往玄衣少年瞧去,微不可察的低语:“这么久了,该来了吧?”   就在这时,云层中的巨龙发出了怒不可遏的咆哮,紧跟着巨龙之尾便与巨浪一道以毁天灭地的气势朝众人狠狠砸来。   渺小、脆弱、一击就会化为浮尘。   众人僵立在原地,以绝望之姿承担巨龙之怒。   眼看龙尾与巨浪就要碾压过来之际,众人耳边忽而响起了玉牌晃动的清鸣。   一声一声的,像是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股心悸之感骤然浮现,因着那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竟隐隐生出只有臣服才可活的念想。   就在这个当口,铺天盖地的灵压骤然降临。   一切都变得缓慢,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   狂风、暴雨、雷鸣以及嘶吼全都湮灭在这绝对压制的领域之中。   众人茫然间仰起头,便瞧见了那位年轻且令人畏惧的神。   他闲庭信步般穿过雷鸣与雨幕,信手撕开黑暗与迷雾,清俊孤傲,泠然立于半空之中。   姿容绝世,风华无双。   黑眸半敛,尽是轻蔑,庞然巨龙,于他……不过草芥。   巨龙蓦然被困,恼羞成怒,拼命挣脱限制,用尽全力向众人撞来。   那人伸手虚握,一柄灵剑骤然浮现,随手挥去,巨大的半月斩便毫不留情的斩向巨龙的身躯。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半月斩与巨龙闪电般相撞,巨龙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身体在一瞬间被斩成了两截。   漫天龙血如雨般落下。   众人惊骇的说不出话,这才在模糊中看清了玉牌上的字。   【天衍】。   一时间无人敢言。   长麒躲在卿和袖中,比众人都好些,也最快回神。   天衍剑仙出现,那小柒……   他迅速扭头看小柒,发现少年好好坐在甲板上,只是眼神单纯良善,甚至还在跟一根麻绳较劲,没死,只是天衍仙尊的魂体不在了。   天衍仙尊为什么突然可以从分、身回到本、体了?   大人知道这件事么?   他想起方才大人掌舵时曾说过一句。   【这么久了,该来了吧?】   大人说的应该就是天衍仙尊本体,那他就知道这个事儿……   他紧紧皱着眉头,认真思索大人一系列的行为,忽而一愣,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大人杀了敖锋,那么敖桀一定震怒,必然会出手,敖桀出手,这一众没人是对手,只有天衍仙尊本体可以对抗,而大人方才还故意跟小柒说了敖锋死掉的事情,难道是为了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为了给天衍仙尊回到本体的时间?   天衍仙尊为人极冷漠,又在太华宗诸多限制,轻易不会离宗,只有涉及到姑娘的安危,才有可能出手。   大人杀敖锋是为了叫天衍仙尊本体来?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蓝藻瘫坐在地上,张着口,瞳孔颤动,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眼睛里只有半空中那位年轻的战神。   有人忽而走过来,往他身边一坐,轻笑了声。   他稀里糊涂的望过去,看见了那位卿和公子。   卿和手掌支着脸颊,眼眸弯弯,问:“帅不帅?”   他这才回神,“咕咚”吞下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道:“您、您是问那位剑、剑仙么?”   卿和点头。   他连忙道:“帅啊,可太帅了,天下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物。”   卿和笑的格外开心,道:“那便好好看看吧。”   蓝藻“嗯”了一声,便昂起脑袋,努力跟随那人的身影。   卿和则笑眯眯的望向远方。   想起十年前带着云谏离开龙霄海时那鲛人少年含泪说的话。   【大人,我同云大哥还会有重逢之日么?】   【有又如何,因着功法的关系,他无情无爱,不会在乎任何人,他不会记得你,就算得知这曾经的一切,也不会有任何的触动。】   【那也没关系,就算不记得我,就算形同陌路,我也还是想……与他相遇。】   【好,如果那时……你还活着的话。】   他看着鲛人少年对天衍崇拜又震惊的眼神,蓦然失笑。   这不就……重逢了么。 第43章 他扣着她的腰,咬牙道:……   长麒万万没想到,大人大费周章的,竟然是为了让蓝藻看看,什么是天下最快的剑。   大人怎么这么无聊啊。   就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把天衍仙尊从太华宗诳了出来。   敖桀断掉的躯体很快又恢复如初,再度吐出龙息负隅顽抗。   众人都围在船头小心翼翼又兴致勃勃的看,唯有卿和坐在小柒身边,一把抢走他手中的绳结,笑眯眯的道:“叫爹,叫爹就把这个还给你。”   小柒眨巴着大眼睛,伸手去够那绳结,他又坏心眼儿的移走,不断诱哄着:“乖,叫爹。”   小柒始终抢不到那绳结,眼巴巴的看着,终于被诱导的缓缓张开口。   天上那剑仙忽然一个踉跄,随后很快站稳,凝出灵剑,这一次没再给敖桀任何喘、息的机会,将他搅的细碎,再也无法复生。   一场危机便这样化解。   暴雨逐渐停歇,海域恢复了平静。   卿和抬眸瞧了一眼天衍,发现对方正冷眸凝视着他,当即把那绳结塞回小柒怀里,随后快步走到云冉冉身边,一步也不离开。   天衍暗自咬牙,这狗东西,方才竟然想占他便宜,知道他要动手,就躲在小姑娘身后,不要脸。   而云冉冉此刻内心很忐忑。   她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看到天衍,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这可要怎么办。   她模模糊糊还能记起,上回见面时,她骗他说自己钦慕他。   天衍收了剑,轻轻一跃,便到了小船之上。   他一身玄色长衫,底端绣着精致纤细的云鹤,窄腰宽肩,清俊斐然。   只是那双眼太冷漠,谁都不放在眼里,惯常的瞧不起人。   周围的人都敬畏的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云冉冉眨巴着眼,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正挣扎的时候,便见那孤傲的剑仙别扭的看向她,冷声问:“瞧见了么?”   瞧见了么?   云冉冉一头雾水,瞧见什么啊?   那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剑仙指指被龙血染红的海面,不动声色的看向她。   【龙啊,那么大一条,我也能屠。】   在觉得自己暗示的够明显之后,一脸高冷的等待崇拜的欢呼。   小姑娘不明就里,跟着往大海里看,大海被敖桀的血染成可怖的深红色,还漂浮着红白相间的碎肉与骨沫,她略一思量,悟了,苍白着脸,颤抖的道:“您是想说,不听话就是同样的下场么?”   天衍一愣,脸一瞬间黑了,当即拽住小姑娘的手腕,将她一直拉到了没人瞧见的船尾,随后掐着她的细腰,将她一把抱起,在姑娘的惊呼声中让她坐在了船沿上,随后双手搁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了怀中。   云冉冉受到惊吓,一动不敢动。   要命了啊,这是打算杀了她么?不成啊,她要自救,于是她努力挤出笑容,但眼神还是忍不住颤抖。   “我会听话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忍不住问:“我有这么可怕么?”   小姑娘脸色发白,眼神恐惧的道:“不可怕,一点也不可怕。”   天衍:……   气的牙疼,他扣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咬牙道:“抱我。”   她一愣,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一点一点扣住他的腰身,虚虚环着,不敢抱紧也不敢松开,然后试探的问:“您看这样行么?”   天衍一下气炸了,他冷眼看着她,忽而松开扣在她腰上的手,随后压制住她的灵力,伸手点在她额头,向后轻轻一推。   云冉冉瞳孔一缩,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倾,要命了,这水里有龙血,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大妖,掉下去还不尸骨无存?   这一下惊的泪花都要出来了,立刻本能的抱住眼前人,抱的紧紧的,甚至将脸贴在他胸膛之上。   那人低头看着拱过来的毛茸茸的脑袋,心情终于有一点好。   女孩儿抱了一会儿松开了手,仰脸看他,鼻尖和眼尾还有一点红,她小脸有些扭曲,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礼貌问道:“您是,有病么?”   他眼眸一沉。   她立刻挤出笑容,改口道:“我不懂事,我刚才吓坏了口不择言,我是想说,您还有什么吩咐?”   天衍低眸瞅她,直将她瞅的心虚,后来干脆回避开他的视线,这家伙,真是没一句真话。   倒是小柒,能得到她的真心相待……   原本也不是没想过告诉她自个儿的身份,这会儿想想,告诉了反而不太好……   小姑娘还在忐忑的看着他。   他伸手捏上她的脸颊,低声道:“小骗子。”   小姑娘努力藏住眼神中的愤恨,回道:“怎么会骗您呢,我不敢的。”   他一挑眉:“你上回不是说对我日夜思慕,还说我夜夜入你梦来,我怎么没瞧出来?”   云冉冉一滞,这信口胡诌的话这家伙怎么还记着?   她努力圆:“我这人吧,内向,不太喜欢表现出来,都藏在心里。”   天衍:……   把他当傻子么?这满脸的嫌弃都快藏不住了。   他便道:“那我给你些时间,你表现给我看看。”   小姑娘一脸呆滞的看向他。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到她面前,低眸去寻她的唇,凑的极近,轻声道:“你主动我看看。”   他猝不及防靠过来,云冉冉吓了一跳,那张放大的俊脸的确勾魂夺魄,可他身上冰冷萧杀的气质又宛若利刃,让她产生了一种只要亲上去就会被杀掉的错觉。   忍不住微微后退,又逼迫自己停下。   云冉冉,这是你要攻略的人啊,这么好的机会不要放过,克服心理恐惧,亲上去亲上去。   于是她闭上眼,想要一狠心亲上去,可身体却很诚实,不由自主的后退,她过度紧张忘了自己坐在船沿上,更忘记了灵力还被他压制,此刻同一个凡人没区别。   这一退的猛了,一个不稳,便向后摔去,竟从船上直接掉向了大海。   天衍看见这一幕,脸沉如墨。   为了不亲他,竟然跳海了……   竟然跳海了……   跳海了……   眼看小姑娘就要无情的坠入深海,他还是一个闪身,将她捞了回来。   云冉冉知道眼下很尴尬,便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滚出来,低头不敢看他,片刻后还是想着圆一下,便道:“那个……”   “闭嘴。”   “好的。”   不远处的卿和盘膝坐在甲板上,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长麒不明白,问:“大人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卿和笑的不能自已:“他一定气疯了,哈哈哈。”   长麒问:“谁啊?”   卿和捂着肚子,笑的不行:“我得去保护一下师妹,别被打了。”   长麒稀里糊涂听不明白,便瞧见有人从木船后方回来了,他仔细一看,是天衍剑仙和云姑娘。   他忍不住嘀咕:“剑仙看上去气色好差,姑娘怎么瞧着有些不安呢。”   大人憋着笑,敲了他脑壳一记:“别说话,他这会儿心情差,谁惹谁死。”   卿和慢悠悠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不着痕迹的将忐忑的小姑娘拽到身边。   小姑娘茫然间仰头看她。   卿和顺手搁在她头顶,揉揉她的头发,笑眯眯的道。   “做的好啊,冉冉。”   ·   敖尘来的时候,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剑仙,那双眼比传说中的还要冷漠,让他觉得说错一个字儿就会血溅当场。   还好他带来了宝物【圣灵木】,这原本是拍卖行的寄拍品,但听说剑仙要,不敢耽搁,匆忙带着赶来。   他来的时候,大海还是血红的,他不敢多看,他并不喜欢敖桀族长,那人专横霸道,统治血腥,如今他死了,他便可以接替族长之位,该说不说,窃喜还是有的。   他垂手立在岸边,恭敬的候着。   小木船正慢悠悠的往岸边划。   云冉冉站在船头,努力朝岸上看,真的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听卿和说是龙霄宫新晋族长敖尘,这样的人物竟恭敬的在岸边等,还真是托了身旁这位剑仙的福。   想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的瞧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这家伙自从方才的跳海事件之后,就一直低气压,冷的骇人。   船渐渐靠岸,她利落的跳下船,敖尘便立刻迎上来,直接将掌心的白玉盒当着她的面打开。   一截断木安静的躺在里面,散发着与无玄身上类似的香味。   敖尘重新盖好盒子,将盒子递给她,道:“姑娘可知这圣灵木的秘密?”   云冉冉一怔,不明白,问:“什么秘密?”   敖尘道:“这圣灵木可并非只是炼器的材料,还是一把钥匙。”   云冉冉来精神了,便问:“你的意思是他指向一个秘境?”   敖尘点头:“不错,从这秘境出来的人不乏满载而归的,据说这秘境并没有凶猛的陷阱和妖兽,总之进入就会有收获。”   “不过进去又出来的人都签了魂契,不可说出秘境内的经历,所以也只是根据出来人的只言片语推测的。”   云冉冉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难道是哪位前辈高人陨落的洞府?   敖尘道:“算算日子,开启的时辰也就在三日后,姑娘若不嫌弃,可在我龙霄宫住下,三日后按照指引布置传送阵,便可直接传送进入。”   见云冉冉望着他,敖尘急忙补充:“有剑仙大人在,我绝不敢谎言欺骗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龙霄宫便有曾进去过的人,自那后,修为暴涨,连连突破瓶颈呢。”   云冉冉也看出来敖尘的讨好,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骗她,便道:“你将布置传送阵的材料送来,至于留宿,不必了。”   蓝藻定然一刻都不想停留,她要尽快带他离开。   敖尘点头称是,急忙叫手下准备,不过片刻,便送来一个小玉匣,装的满满当当,递给云冉冉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叮嘱道:“这个钥匙只可以传送两人,多的那个进不去。”   两人?   云冉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带着圣灵木和小玉匣回到了船上。   待她回来后,才发现天衍已经回太华宗了,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何来,但想不通的事儿都不重要,干脆不想了。   彼时微风和煦,星光熠熠。   吕闲张罗着开船,小景和阿丁收拾着船舱,蓝藻抱着一筐蔬果用清水冲洗。   长麒待的闷了,爬出卿和的袖子,小声问:“大人,我可不可以跟他们一起……”   卿和弹了一下他的脑壳,算是允了。   他欢天喜地的想去,可低头看着自己长虫的躯壳,又眼巴巴的看卿和。   卿和无奈的伸出手,向他打入一团灵力,少年便蜕皮化形,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脑袋上还顶着两支小金角。   他欢喜的就要出去,被卿和一把拽住,从储物戒中取出自个儿的衣衫,朝他一丢,没眼看。   “先把衣服穿上。”   长麒脸一红,抱着衣服躲进船舱,快速换好之后,才红着脸跑出去。   大家起初看到他都吓了一跳,后来熟了之后都来摸他的角,他脾气好,任他们摸,几个少年很快玩成一团。   云冉冉同卿和与小柒一道坐在甲板上吹风。   云冉冉轻咳了一声,道:“那个……”   两人便都望过来。   云冉冉斟酌了一下,还是道:“圣灵木可以通往一个秘境。”   “没什么危险,挺安全的,但是……只能进去两个人……”   两人一怔,气氛一瞬间萧杀起来。   小柒冷冰冰的道:“你尽管和他去,希望我有命等你回来。”   这……   卿和笑眯眯的道:“师妹同小柒去吧,反正被抛下这种事儿,我已经习惯了。”   啊……   云冉冉很头痛,试探的道:“要不你们两去……”   两人的眼眸俱是一眯。   这还能怎么办?云冉冉很苦恼,又没危险又能满载而归,没道理放弃吧?   阿丁忽然喊道:“那是什么?”   小阿丁正同几个哥哥在船边玩儿,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移动的光点,她个子小看不清,小景便让她骑在自个儿脖子上,阿丁看了半天,惊讶的道:“是条小船。”   云冉冉便起身望去,真的在汪洋大海中看到了一尾小船。   那小船细细长长,看着格外脆弱,有人立在船头,撑一盏油灯。   他身材颀长瘦削,霜白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海风中微微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夺人心魄的脸。   云冉冉一怔,是无玄。   无玄佛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立刻朝他挥手,大声喊道:“佛子。”   无玄瞧见她,笑了笑,搁下手中油灯,返回船舱,捞起一个人影,轻轻一跃,便来了大船之上。   上船后他便将手臂中的人影放下,那道人影便摇摇晃晃的冲到船边呕吐去了。   云冉冉仔细瞧了瞧,是无玄家的小师弟,原来是晕船啊。   小家伙吐的昏天黑地,吐完了便软趴趴的坐在地上,苍白着脸难受。   云冉冉便去船舱取了一壶水,让他漱完口之后,又摊开掌心,喂了他几颗梅子,他这才好一些。   小和尚蔫了吧唧的道:“无常谢过姑娘。”   云冉冉差点笑出声:“你叫无常啊?”   小和尚哭丧着脸点头:“师兄取的。”   怎么能给取了这个名儿,云冉冉忍着笑,叫蓝藻扶无常去休息。   待她重新回到甲板后,发现无玄在等她。   她下意识的拉了下袖子,走到他面前。   “佛子怎么会出现在这片海上?”   无玄道:“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云冉冉愣住了,问:“我?为何?”   无玄道:“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   云冉冉略一思量,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支圣灵木,问:“难道是这个么?”   无玄目光一紧,随后道:“不错,的确是这个。”   他略一停顿,解释道:“这上面有我师弟的气息。”   “师弟?”   无玄略一沉默,低声道:“十数年前,我曾同几位师弟一道下山历练,入世之后便四散分开,可后来我回宗之后,他们却再也未曾回来。”   “我曾多次寻找皆未果,此事儿便逐渐成了我的心魔。是以我此次下山,也是为了寻得他们的踪迹。”   “我先前卜算之时,算出线索在此方向,便带着无常驱船前往,没想到竟遇到姑娘,方才一靠近,我便察觉到,沾有我师弟气息的物件正在姑娘身上。”   “原是那截圣灵木。”   云冉冉没想到还有这种缘故,当下便取出那截断木,道:“佛子尽管拿去。”   无玄道:“我怎可平白得姑娘之物,我听闻这截圣灵木可入秘境,兴许这其中就藏着我师弟的踪迹,不知姑娘可否带我一同进入?”   啊这……   云冉冉想起卿和与小柒,不敢随便答应,方才送的时候很爽快,但要她进入带人,她属实不敢随便选……   那两位遥遥望过来,一个慵懒,一个冰冷,但眸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云冉冉露出为难的神色。   无玄转身一瞧,笑出声来:“这圣灵木与我同根同源,我可改阵,将姑娘的两位朋友一道带进去。”   云冉冉大喜过望:“那就太好了,有劳佛子。”   ·   三日后,云冉冉将小景和阿丁留在船上,长麒也自告奋勇留下,云冉冉叮嘱他们照顾船只,好好开船。   而她则带着卿和、小柒和无玄走进船舱,那里早就布置好了一座小型传送阵,传送阵上符文闪烁,与圣灵木上的符文遥相呼应。   云冉冉按照敖尘告知的时辰带着众人一道踩上了那座传送阵。   手中圣灵木蓦然亮起刺眼的光,随后传送中的四人一瞬间便在传送阵中失去了踪影。   眼前一黑,很快又重新亮了起来。   微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嘈杂的声响逐渐传入耳中,云冉冉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踩在一块灰色的砖石上,抬眼一瞧,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人声鼎沸的城池中。   城池规模不大,有宽阔的长街和明亮的商铺,长街两边还有不少挑着担子的临时小摊贩,筐里摆满了瓜果蔬菜,瞧上去水当当的。   行人熙熙攘攘,在长街上川流不息。   云冉冉抬头去看城门,上面用红漆写着【永宁城】三个字。   永宁城是什么地方?她倒是未曾听过。   这是把他们传送到现世的城池中了么?为何不是秘境?   她正思虑,便见卿和抬脚走出去,径自走到一对正在买菜的母女面前,那女人正在摊贩前挑菜,小女孩举着根棍儿糖,正跟在女人身后。   卿和蹲下来,一把便抢走了那孩子手中的棍儿糖。   云冉冉目瞪口呆。   卿和则仔细瞧了瞧那孩子,将手中的棍儿糖又还给了她,笑眯眯的同云冉冉道:“她没哭呢。”   云冉冉一愣,对啊,小孩儿被抢走东西,第一反应一定是大哭,即便不哭,也一定会有别的反应,可那孩子却愣愣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委实怪异。   无玄平静的道:“这不是现世,我们已经进入了秘境,这城池是真的,但却是秘境中的城池。”   小柒:小姑娘离我好远……   卿和摸摸那孩子的脑袋,笑着道:“可以碰,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可能是某种傀儡。”   无玄走上前,仔细瞧那女人和摊贩的脸,道:“这孩子被卿和拦住,可女人依然在买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摊贩也没有任何异常,像是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难道全城的人都是傀儡么?”   小柒:怎么不牵我的手啊……   卿和重新走回来:“我猜测,应当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什么。”   无玄道:“如果当真是操纵,那么这些人一定是在按照既定的行程做事,也许等一会儿就会有变化。”   小柒:不重要……我只想牵手……   云冉冉因着紧张的气氛,没有察觉到小柒的眼神,而是惊叹于眼前诡异的场景。   卿和与无玄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将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   她的眼前是一座古朴的城池,无数行人正在热闹的生活,他们有的在买菜,有的在茶馆喝茶,可没有一个对他们的到来感到惊讶,甚至他们强行阻拦路人行走,他们也会没有任何反应的绕过。   就在云冉冉愣神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厚重的钟声,一声一声,连敲了十二下。   街上的人群骤然起了骚动,大家都一边说着开始了开始了,一边往前方的十字广场跑去。   有数人兴奋的从她面前经过,嘴里念叨着几个字,她听的一清二楚。   【审判开始了,快去看。】   审判开始了?审判?审判什么?   就在她也想跟着走的时候,身旁白光一闪,几道人影骤然出现。   三男两女,均为青年,身着浅灰色长衫,长衫的胸口处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法阵,正是阵法大宗万法门的修士。   其中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见云冉冉几人,嗤笑一声:“真是什么废物都要来分一杯羹了。”   无玄默默抬眼瞧他,笑的愈发温和。   小柒指尖按住剑鞘,牵手的事儿都暂时搁下。   卿和懒懒的靠在身后的枝干上,笑眯眯的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笑的愈发亲切:“家中几口人?” 第44章 罪否   卿和问的格外轻巧,那人不屑的冷哼一声,正要答,队伍中的高个子男人道:“许阳闭嘴。”   那叫许阳的青年便瞪了卿和一眼,但又慑于自家师兄的威严,悻悻的转过头。   高个子男人想来也是傲慢惯了,淡淡扫了一眼云冉冉众人,最后落在卿和身上,不轻不重的道:“年轻人要沉住气,连架都没打过就学人威胁,怕是活不长。”   卿和微微一怔,问:“你觉得我没打过架?”   高个子没想到他还蠢,便道:“就你那种弱者的眼神,我见的多了,怕是流点血都要发抖吧。”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他眼眸一弯,看向云冉冉。   “师妹,你听见没有?”   “这人懂我。”   “他说我是个好人,从不打架。”   小柒:……   无玄:……   云冉冉:……   高个子没想到这人还是个软骨头,不屑的道:“果然废……”   卿和忽而站直了身体。   光线从枝丫的缝隙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他默了默,轻笑:“我过来,你且再瞧瞧。”   高个子莫名有些不安,很快便觉得一定是错觉,但语气还是莫名的怂了一些:“你来。”   卿和唇角微勾,抬脚正要走,手腕被人拽住了。   他转眸一瞧,是无玄,那眸光便冷了下去。   无玄淡声道:“小僧的师弟还没找到,别弄的不好收拾,给小僧一个面子如何。”   卿和冷笑着望向他,正要扯回自己的手,忽而听见了小姑娘的软语。   “师兄,你是好人,你不打架的。”   他一怔,浑身的戾气霎时便散了,眼眸弯弯:“那确实。”   高个子这下更确定这几人就是废物,不再同他们多言,带着那几人飞快的往十字广场去。   云冉冉松了一口气。   此时长街上的人都已经跑的七七八八,除了几个还在收拾铺子的商贩基本都去了十字广场。   云冉冉便也带着三人往十字广场去。   十字广场很宽阔,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许多人,云冉冉走到近前,才发现十字广场的中心竖着两根交错的粗壮树干,一个穿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正双手双脚被镣铐扣在其上。   小和尚年岁不大,约莫十三四,一张小脸漂亮精致。   他面目平静的站着,身上没什么伤,干干净净的。   难道方才说的审判就是审判这个小和尚么?他犯了什么过错需要被审判?   她又往前探探,便瞧见小和尚的旁边有白纸红字写的一张公告,她仔细瞧去,大概了解了状况。   大概意思是,三日前,无为小和尚和永宁镇的一队修士去永宁山脉除妖,结果回来时大妖来袭,众人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进入林中绕行,一是直接从木桥穿过深谷。   无为善卜算,能短暂看到未来,于是在他卜算之后,带领众人从木桥穿过深谷,结果穿行途中木桥断裂,小半人坠入深谷,当场殒命。   因死伤人数过多,引起了大量讨论,便有人开始质疑无为的选择,无为道,当时短暂窥探天机,瞧见两个选择均会死人,林中绕行死伤过半,穿过木桥死伤少数,于是便选了木桥,只为保全大部分人。   这话一出争议便更大,渐渐众说纷纭,便有了如今的审判。   事情便是这个事情,云冉冉看见公告的最后一行鲜红的写着两个字。   【罪否?】   这个秘境难道就是要她回答这个问题么?   她略略扫过四周,便瞧见有不少人游离在普通人之外,露出思索的神色,想来也是进入秘境的修士。   难道这个秘境的破解之法,就是回答无为究竟有没有罪?回答正确就可以满载而归?   怪不得没有危险,这看上去的确很简单。   那如果大家都答对了呢?是平分宝物么?   正想着,余光忽然看见了身旁的无玄。   他静静望着被禁锢的小和尚,露出了有些悲悯的神色。   她心头一跳,问:“佛子,这位可是你的师弟?”   无玄点头:“是小僧的师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如此,也不知是否是真人,等人群散了,我去瞧瞧。”   这时有数人抬出了一个大木桶,桶里放满了未点燃的火把,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道:“人人可得一支火把,若觉得有罪,便放在无为脚下,若觉得无罪,便放回木桶。”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上前取了一支,但那木桶中还有许多,看来是给外来者备的。   云冉冉向四周一瞧,便发现进入秘境的修士都纷纷走上前,一人取了一支,她略一思量,决定按照规则行事,便也走上前,取了四支火把,这火把上有圆月印记,想来是为了和普通百姓的区分。   待得所有外来者都拿走火把之后,那华服男子取出一支粗大的香,插入小和尚身前的泥土中,用火折子点燃,面向众人道:“这支香可燃三日,香燃尽之时,便是审判完成之时,希望诸位在这三日内得到答案。”   粗大的香飘出灰白色的烟气,曲折的散向天空。   云冉冉看着掌心中的火把,细细琢磨这件事。   看来这个秘境的破解之法,就是解决这个谜题了,光从表面看,无为的行为并没有什么问题,她自然认为无罪,那种情况下,他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了。   可如果这样简单,又为何需要三日?   看来这城中还有秘密,正思考着,华服男人已经离去,周围的百姓拿到火把也逐渐散开。   木架上的无为便孤独的留下了。   不少修士都走上前去看无为,可无为就同那对母女一样,并不能感知到外界。   无玄缓缓走上前,抬手按在无为头顶,小和尚只是低垂着脑袋,没有多余的反应。   无玄便退回来,道:“只能先解开这个谜团再说了。”   云冉冉点点头,此时天色渐晚,周围的修士逐渐散去,开始在城里找住处。   既然要在这里住三日,自然要挑些好点儿的地方,云冉冉看上了永宁城最高的建筑,城主府。   她便带着三人大摇大摆的去了城主府,城主府有守卫丫鬟,但都视他们于无物,于是他们很轻松就找了个别院,共四间房,略一收拾,便潦草的住了下来。   云冉冉站在院中,忽然有些恍神,这场景怎么莫名有些熟悉。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初到境云城的时候,去玄机阁莫名其妙测了个姻缘,那时候她记得就有好几间房,推开一间房里面就有个美人。   同现在这状况也差不了多少……   脸颊莫名一红……她急忙甩甩头,出了别院。   她仔细想过,如果想要了解当日的状况,首先得找到当日同行的人员,既然城主府发起的审判,城主府应当有出行名单。   于是她走到城主的书房,在他的桌上略一翻,便找到了记录的文书,上面记录着这次除妖的所有人名,有一部分的名字变成了灰色,应当是在这次任务中死掉的人数。   她仔细数过,除妖一共五十人,死亡则是十五人,存活三十五人。   单照数量,再结合当时的情况来看,无为的选择并没有错。   看来得去这些人的住所调查一番,才能知道这当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于是她继续在书房中寻找卷宗,很快便找到了城镇中居民的户籍,也找到了登记在册的修士,她将那些资料拓印下来,揣进了兜里。   想着城中也没有危险,云冉冉便独自出了城主府,打算先去找找那些死者亲属。   她看着名单中死去的十五人,挑了一个名为朱正的修士。   她一路往朱正家走,沿途经过不少正在闲聊的百姓,也大概了解了朱正的生平。   朱正乃一散修,资质不高,但为人勤奋刻苦,时常出入永宁山脉,只为寻得灵药给病重的父亲续命。   如今坠谷丧生,便只余年迈老父一人。   云冉冉在后街找到他家的宅院,老人颤巍巍的坐在院中,对着一株碧绿的灵草落泪。   云冉冉无法与他交流,便只能等,于是她拖过一个小板凳,坐在老人身边。   不多一会儿,便有人从长街上匆匆走来,一路走到了朱正父亲身边,是个中年男人,神色憔悴,满面忧伤。   云冉冉略一打量,猜测他应当是另一位坠谷身亡人秦枝的丈夫,秦枝也是一位散修,与丈夫感情甚笃,此次入谷是为丈夫取丹药,想让他破境晋升,没想到再也未能回来。   秦枝丈夫坐在朱正父亲身边,悲声道:“您觉得他有罪么?”   老人伤心的道:“我不知道,如若真是窥得天机,又何罪之有呢?”   秦枝丈夫咬牙道:“我起初也这样以为,但我细细思量,却觉得并非如此。”   老人诧异的抬头看他。   秦枝丈夫道:“无为能短暂窥得天机,大家都知道,但到底他能看见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说,他能看清两条路上,死去的究竟是哪些人么?”   老人一怔。   秦枝丈夫道:“如果他能看清,他清楚的知道进入森林是哪些人死,进入长桥是哪些人死,那岂不是他在选择哪些人活,哪些人死?”   老人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难过的道:“可即便看清又如何,他保全大部分的人做法并没有错啊。”   秦枝丈夫摇摇头:“起初我也这样想,可后来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他是有私心的选择呢?如果他是有意将大家带入那样的绝境呢?”   老人一愣,喃喃问:“那他究竟能不能看清?”   秦枝丈夫道:“无为自称窥得天机后会出现短暂的记忆模糊,那时的事儿记不分明,只能隐约记得从森林走死伤过半,从木桥走死伤少数。”   老人低声道:“记不分明的话,又怎知道当时究竟有没有看清?”   秦枝丈夫道:“正是如此,不过,即便他不说真话,我们也能从调查中寻得蛛丝马迹。”   秦枝丈夫站起身,道:“跟我来,我们去问一个人。”   老人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灵草,眼泪便掉下来。   秦枝丈夫哽咽的道:“我不是硬要无为为我夫人的死担责,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两人这便出了朱正家,匆忙往前街行去,云冉冉抬脚跟上。   街上并未因这个审判而有所影响,大家依然在悠闲的生活,人来人往,歌舞升平。   她看见今日挑衅的那几个万法门的男弟子正悠哉的坐在软香阁中,看里面腰肢曼妙的舞娘,个个笑的脸颊通红。   他们并没有任何想要寻找真相的意思,云冉冉不禁想,他们难道掌握了正确答案?   如若说这个秘境可以反复进入的话,里面的内容又一成不变,那的确可以在三日内尽情享乐,最后一日投票便可。   瞧他们轻松的模样,难道从前来过?   不过除了他们之外,尚有不少修士混迹在人群中,试图打探出什么蛛丝马迹。   云冉冉收回目光,压下纷乱的心思,跟上了秦枝丈夫的脚步。   男人走的极快,很快便带着老人走到了一处朱门之外,他“砰砰砰”的敲响了大门,不多一会儿,便有一位仆人打开了门,瞧见是他,眉心一拧,道:“你怎么又来了。”   秦枝丈夫只道:“请钱小姐出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云冉冉站在门前,想,钱小姐,大概是存活者方的钱宁小姐,她父母皆为修士,她也颇有资质。   周围邻里围上来的人颇多,钱宁不久后出现在众人面前,年轻貌美,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儿。   秦枝丈夫道:“我听闻无为小师父初来永宁镇时,便借宿在钱家,与钱姑娘颇为交好。”   钱宁冷眸道:“又如何?无为小师父性子温和,同谁都交好。”   男人眼眸一沉,颇有些愤恨的道:“钱姑娘,我听闻你与无为做过交易,他替你驱除心魔,你将族中至宝给他,可有此事?”   钱宁道:“无为小师父修为高深,与他做交易,有何不可?”   秦枝丈夫冷笑道:“那敢问,你的心魔是什么?”   钱宁一愣,神色晦涩难明,闭口不言起来。   秦枝丈夫咬牙道:“当年我与娘子、朱正与你四人曾共同进入永宁山脉,拼命杀死狼妖,得一内丹,你偷袭打伤我们三人,独自拿走妖丹,自那后担心我三人报复,便心魔丛生,是也不是?”   “而我们三人本打算这从从永宁山脉除妖回来,便来找你讨这笔账。”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就这次没有陪同枝儿前去,她便就此陨落,连同朱兄一起,可你却又活下来了。”   “如此一来,我们三人只剩我一人,便再也不能对你产生威胁,你那心魔便去了,是也不是?”   “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么?”   钱宁冷声道:“自然是巧合,还能是什么?我困了,诸位请回吧。”   秦枝丈夫怒道:“你老实说,无为是不是为了给你祛除心魔,才故意害死了我夫人与朱正?”   钱宁也气道:“无稽之谈。”   她不想再同他说,干脆转身回到院中,反手将门关上。   秦枝丈夫愤愤不平,上前锤门,那边却再也没有给出回应。   云冉冉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略一思量,便又去了十字广场。   外面歌舞升平热热闹闹,这里冷冷清清,只有凉薄的月色。   小和尚被拷在木架上,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脚下已经零星多了几只火把,看上去没有印记,应当是普通百姓投的,而身旁回收火把的大木桶里也扔了很多没有印记的火把。   目前看来,认为无为无罪的百姓还占大多数。   外来修士没有一人投票,也是,最后一日再投即可。   而且在她看来,这秘境的规则实在太过宽泛,这投票的地方并没有人看守,在最后一日审判时刻到来之前,随时可以反悔改票,目前完全可以按照心意乱来。   云冉冉走到无为身边,小和尚还未长开,稚嫩的小脸显出超过年纪的平静,他个子只比她高一点儿,骨骼清瘦,有些单薄。   他察觉不出她的到来,只是静静的垂眸看着脚下的火把。   他在想什么呢?   云冉冉凑近他,忍不住问:“你到底能不能看清啊?”   没有回应,只有微凉的风吹过。   ·   第二日云冉冉起了个大早,她略作梳洗便又独自出了门。   刚出门没多久,便听见外面吵吵闹闹,周遭已围了不少人,她便凑上去,发现是几位神情激动的普通百姓,有男有女。   其中一个瘦削的男人道:“要我说啊,无为这事儿有蹊跷。”   其他人便问:“哪里蹊跷?”   瘦削男人得意的道:“你们都不知道,这次死掉的修士,其中一个叫余磊,就是孔武有力,喝醉酒就乱打人的那个,他在街上碰到无为的时候,曾打过他,然后这次一道入永宁山脉,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无为是为了报复,故意害死他的?”   瘦削男人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而已,我的确亲眼瞧见的。”   “那又怎么样,无为还不是救了大部分人,那种情况,也只能如此吧,余磊死了只是倒霉,也不能说是无为刻意为之吧。”   “即便是刻意为之,也救了大部分人啊,就算心性没有那么端正,也不能算有罪吧。”   瘦削男人道:“我听说朱正和秦枝也死了,正巧和钱宁有仇,再加上余磊,这就耐人寻味了。”   “怎么个耐人寻味法儿?”   瘦削男人道:“你们自己想嘛,死的要么跟无为有仇,要么能让他获益,怎么可能这么巧合。而且当日带队的不正是无为么,好端端的,怎么会走到那种必死的地方。”   “这……没有证据还是不要乱说吧,而且无为能短暂窥得天机,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这时候有人忽然道:“我听闻这次无为入永宁山脉,是林望请来的,正是知道他有这项神通,才特意请他带队入山。”   林望?云冉冉思索这个名字,这人也是个修士,在永宁城算是一方名门,府中修士若干,本人修为也颇深。   便有人紧跟着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支支吾吾的,但最终还是道:“你们知道过些日子逍遥宗要来永宁城收弟子的事儿吧?”   其他人纷纷附和。   那人便道:“逍遥宗向来只招收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林望家世显赫,儿子虽然修为尚可,但始终被城南的小川压了一头,你们应该知道吧,小川也在这次事件中坠谷身亡了。”   “这下再也没人能和林望儿子竞争了,逍遥宗必定会将林望儿子收下。”   其他人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有人便道:“你的意思是……林望邀请无为带队入山,故意将众人带至绝境,然后故意杀死那些人……”   那人也同瘦削男人一般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出来,是非曲折,自在人心。”   一时人人都心绪复杂起来。   云冉冉在一旁听了个清明,默默的整理收集到的线索。   目前为止,死去的余磊与无为有仇。   秦枝、朱正与钱宁有仇,钱宁存活,且与无为有过交易。   死去的小川与林望的儿子是竞争关系,死去后林望受益,且与无为有过交易。   这情形对无为不太利啊。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而道:“倘若真如你们所说,无为是故意的,那除去有利益关系的几人,其余丧生的人岂不是很无辜?”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片刻后有人说:“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无为窥得天机时,能否看清究竟是谁死去,才能进行选择吧?”   另有人道:“他说他记不分明,只是模糊的记得看到通往森林的路死伤大半,通往长桥的路死伤小半,至于谁死谁活,是看不清的。”   瘦削男人便问:“他真的记不分明么?”   这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   云冉冉也不禁跟着想,无为,究竟能不能看清谁死谁活呢?   这么多线索放在一块儿,能不能看清当时的场面,便成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到底是无心还是刻意?   云冉冉也说不出来,她淡淡扫过长街,今日调查的修士少了一大半,不少人都混迹在人群中开始玩乐。   云冉冉凑的近了,便听到了他们的交谈。   “我们不去调查这样好么?”   “没事儿,投票是公开的,你看到万法门那几个了么?他们从进来后就没有调查过,日日都在享乐,八成是知道正确答案,我们到时候跟着投就行了。”   还有些修士志得意满。   “这事儿我已经搞清楚了,那和尚定然收了好处,这一切都是刻意为之。”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还能收获救人的名声,其他活下来的人收获各自所需,双赢。”   “我们到时候投有罪就可以了。”   云冉冉叹口气,她也觉得混乱,不知不觉再次走到广场上,发现有个人默默站在无为面前。   那人的霜白僧衣在风中微微摆动,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是无玄,云冉冉走上前,发现无为脚下的火把更多了,而木桶中的火把则逐渐减少,在更多的人说出自己所见所闻之后,认为无为无罪的人变少了。   云冉冉不知要如何说,正想安慰他,无玄却先开了口:“姑娘如何想?”   云冉冉一怔,老实道:“我不知道。”   无玄轻声道:“我这师弟,从前乖巧温顺,体贴善良,出山门的时候,师父问他下山想要做什么,他说普度众生。”   “师父说,普度众生谈何容易,希望你历经千帆,仍能说出这四个字。”   “我师弟少年意气,神采飞扬,说师父,我一身修为,自当解天下苦,偿天下愿,我不会变的。”   云冉冉不由自主的看向无为,小和尚年岁那般轻,眼眸中没什么怨怼,只是平静的望着脚下逐渐增加的火把。   “姑娘。”   身旁无玄忽而开口,她转过头,看见年轻的佛子俯身望向她。   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衫,他漆黑的眼眸中透出隐隐的血红,眼眸弯弯,笑的愈发温柔。   “你说,我师弟变了么?” 第45章 愿以吾命与神明对赌   清俊的佛子眉眼弯弯,笑的温柔。   “你说,我师弟变了么?”   云冉冉有些发愣,随后看看不远处的无为,又看看近在咫尺的无玄,老实道:“我不知道。”   “单看事件本身,并没有罪过,可是那些线索又叫人困惑,所以我说不好。”   无玄眼眸微黯,那笑意也浅了些,他道:“姑娘说的不错……”   话音未落,便听那小姑娘道:“不过,我一定会找出真相,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猜测么?你先别慌,我再去打听打听。”   他一怔,看向她的眼睛:“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同他们投一样的票,总也不会错。”   小姑娘摇摇头:“那不成,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他便莫名笑出声来。   云冉冉问:“我打算去钱宁家看看,你要一同去么?”   无玄点头应允,两人便一道往钱宁家去。   很快,两人便到了钱宁家的朱门前,大门紧闭。   云冉冉看了一眼身旁的无玄,想着要怎么委婉的同他说翻墙这件事,无玄已经单手掐诀,随后一阵风动,她眼前一花,待到再次睁开,人已进到了钱宁家的内院。   这便轻易的进来了。   她一眼便瞧见钱宁在书房中烦闷的走来走去,不一会儿便进来了一位年纪颇大的老管家。   老管家一进来,钱宁便冲上去,问:“您说怎么办?”   老管家问:“小姐想要如何?”   钱宁道:“我不知道。”   “不过无为确实替我祛除了心魔,在永宁山脉也算是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替他说句话。”   老管家叹息道:“但经过昨天和今天一早的发酵,你已经同无为绑在了一块儿,你这样一说,反而坐实你们有交易。”   “无为的事情目前没有切实的证据,任何一个替他说话的人,便会成为矛头,大家会从这个人的品性与行事来推测无为的行事。”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我们钱家在这个地儿住了这般久,可禁不起深挖,总有些暗地里的仇家,若是他们在从中搅浑水,我们钱家恐怕也要经历大劫。”   钱宁犹豫道:“那无为怎么办,他并没有因为要替我祛除心魔而故意害死秦枝和朱正,就由着大家冤枉他么?”   老管家道:“他若是没做过,他们也找不出证据来的,总不能靠凭空猜测给他定罪吧。”   钱宁还想再说,老管家低声道:“你可能不知道,这次坠谷身亡的一位女修,其实是城主的秘密炉鼎,城主近日修为提升迅速,全靠了这位,这会儿正因为这女修的死发脾气呢。”   钱宁一愣。   老管家叹息:“所以别管了,保全自身吧。”   云冉冉在书房外听了个清明,她这两天都住在城主府,的确看到城主为了无为的事情忙碌,没想到还有这个内情。   从钱宁这里得到的消息,可以确定无为同钱宁没有关系,那么秦枝和朱正的死便不是无为刻意为之。   云冉冉转头看无玄:“再去林望家瞧瞧,他的儿子与小川竞争逍遥宗名额,如今小川死了,他受益很大。”   无玄点头,两人便出了钱家大门,去了林望府上。   林望家里气氛倒是轻松,他甚至还有闲情同府上的散修对弈。   两人坐在落叶纷纷的庭院中,怡然自得的下棋。   对面的散修道:“关于无为这事儿,您怎么看?”   林望落下一子儿,道:“与我有何关联?”   散修道:“无为不是您请来的么?现在外界都传言您同他有交易,故意害死小川……”   林望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我同你说句真话,事情的确如此。”   那散修一惊,道:“您真与无为做了交易?无为当真故意害死小川?”   林望道:“我从前便知道无为有短暂窥探未来的神通,是以特意请了他来带队入永宁山脉,还特意请了小川一起。”   “临行前,我同他交易,想要他带队时佯装不经意杀了小川,这样我儿子入逍遥宗胜算就会比较高。”   “但是他拒绝了我,不过就是我给的不够多,于是我加的了筹码,把老祖宗的那件宝物也承诺给了他。”   散修问:“他要了?”   林望道:“不要,不过临行前,我借赠送丹药物资之名,悄悄丢进了他的储物袋。”   “眼下小川也死了,他八成是动心了,不过太傻,何故自己去做这出头鸟,随便找个人,暗示一下便可,自己冲上去,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不能善终。”   散修道:“为何?他不是救了大部分人么?”   林望嗤笑一声:“救了大部分人有什么用?”   “的确只死了十五个,可你能知道这十五个都有什么来头么?你怎知道不会触怒你无法对抗的人呢?”   散修道:“可还有他救下的三十五人,他们不会为他说话么?”   林望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是钱宁肯定不敢说,越有地位越明哲保身,越光棍越大胆,但信的人也少。何况疑点这么多。”   散修问:“那您觉得呢?他有罪么?”   林望道:“当然有罪,他肯定是故意的,我祖宗那件宝物,不可能有人能抵挡住诱惑。”   散修道:“那依您的意思,无为能看清两条路上,谁会活谁会死?”   林望道:“当然,不然他怎么能精准的挑中小川和余磊?还有和钱宁有仇的那两个。”   他顿了顿,问:“无为这样的人,不可怕么?”   散修一愣。   林望道:“倘若他无罪的话,他岂不是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如果他不建议的话,有可能进入森林,有可能走上长桥。”   “有可能是十五人活,有可能是三十五人活,但就因为他能看清未来,就选择了三十五人活。”   “这三十五人就真的比另外十五人有资格活下去么?”   “那十五人又凭什么死呢?”   “你现在就是问那十五人任何一个,他们也会回答愿意走森林吧?”   “如果你是那十五人之一呢?你又会选什么?森林还是长桥?”   散修说不出话。   林望笑着望他:“如若你是那十五人之一,你会认为他无罪么?”   云冉冉也说不出话。   无玄静静立在院中,漆黑的眼眸中隐有风雪,片刻后他掩下表情,轻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云冉冉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无玄便带她出了林府。   刚出来便瞧见了秦枝丈夫和朱正父亲,他们正同几人站在一起,神情严肃的说些什么,走得近了,便听到正是关于无为的争论。   这些人大多是此次坠谷事件的死者亲属,原本只沉浸在悲痛中,经过一两天事情的发酵和各种线索的增加,开始变得激进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跟着发现自己的看法。   这时有一位二十岁的姑娘走上前,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无为也救了我的性命,我觉得他不是故意为之。”   立刻有人反驳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活下来已经够幸运,难道死去人家的亲属就不可以质疑了么?既然得了便宜就好好的待着,跑这里说这种话,不是让别人更伤心么?”   那姑娘被怼的有些无奈,便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那人回道:“难道他们不是就事论事么?这些疑点难道不是疑点么?有人胡说过一句么?”   那姑娘便道:“可你们说无为是刻意为之,那他得要看的清谁活谁死吧?他根本看不清啊。”   那人冷笑道:“看清看不清不是他自己说的么?至于究竟看不看得清,又有谁能证明?”   那姑娘还想再说,便有人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瞧见你入山之前颇为害怕,找过无为,你两在一间院子里待了那么久,谁知道都在做什么。”   另有人道:“哦,怪不得这么替无为说话,原来还有这种事儿。”   那姑娘气红了眼眶,当即道:“你别胡说,我们清清白白。”   那人不屑道:“这么多人死了,你怎么好端端活下来了?还说没关系,呵。”   云冉冉站在街边,忽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两日她实在听的太多,有时候恍惚到连最初发生了什么都要记不清,无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渐渐陷入迷茫。   她告诫自己这些都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在这之后她便没有更多收获,再去看无为脚下的火把,更多了。   ·   第三天一早,她刚醒便听到了外面吵吵闹闹,出门一瞧,才发现众人都往十字广场跑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来不及细想,跟着人流一并赶往十字广场,刚一靠近,便看见广场中心站着数人,都围绕在无为身边。   一位身着华服的男人站在中心,神情威严,大概是城主成筠,而他身边则站着一位身着灰蓝长衫的,仙风道骨的修士。   成筠朝众人挥挥手,压制住喧闹,道:“诸位近日一直在关心无为的事情,尤其关心他在窥探天机时,究竟能不能看清当时的场面。”   “这件事也涉及到无为当时的真实想法。”   “正巧,逍遥宗的唐游仙尊代表逍遥宗来我永宁城收徒,我便斗胆邀请了仙尊。”   这话一出,底下便传出了惊呼之声。   成筠接着道:“大家都知道唐游仙尊一手摄魂术出神入化,无人可在他的眼皮底下撒谎。”   “是以,我会请唐游仙尊为无为摄魂,问清他当日的事情。”   众人便发出了欢呼之声,如今各种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纠结点全在无为能否看清上,如果有人能准确的问出来,自然再好不过。   云冉冉听到这个,也有些吃惊,唐游其人她听过,的确擅于窥探人心,并且以他的修为对无为施展摄魂术,无为一定没办法撒谎。   在众人惊讶又期待的眼神中,唐游走到无为面前,朗声道:“接下来,我会为无为施展摄魂术,仅仅是摄魂术,绝不会有任何操控的行为。”   “诸位如若不信,我可以我的心魔起誓。”   他说完,当真掐诀立了个誓。   他堂堂仙尊居然如此降尊纡贵,不但愿意为无为施展摄魂术,还为了公平起见用心魔起誓,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云冉冉便认真的看向场中,无玄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同她一起静静的看向无为的位置。   见场下的人再无异议,唐游便问无为:“你是真的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么?”   无为点点头。   唐游便道:“那我将要为你施展摄魂术,你愿意么?”   无为看向他,又点了点头。   唐游便将手掌搁在无为头顶,紧跟着丝丝灵力化为白雾从无为的七窍缓缓钻入。   随着白雾的增加,无为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唐游仍旧在继续,白雾愈来愈多,无为的表情也愈来愈痛苦。   就在无为再也无法吸收更多白雾时,唐游停了手。   无为闭着眼,丝丝白雾从七窍中缓缓溢出,表情逐渐变得温和而稳定。   唐游便问:“你是谁?”   无为:“无为,菩提寺的佛修。”   “数日前入永宁山脉,可是由你带队?”   “是。”   “最终遇到大妖危机,可是你建议大家走长桥?”   “是。”   “好,最后一个问题。”   唐游看着他,问:“你在窥探天机的时候,能否看清存活下来的身影?”   众人都紧张的看向无为,云冉冉也认真的竖起了耳朵。   无为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能看清。”   这话一出,全场静默了。   连云冉冉都说不出话。   能看清……   能看清这句话让一切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所有的猜测都找到了宣泄口……   唐游做完这一切,便解除了对无为的摄魂,小和尚重新清醒过来,他神情茫然的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终于露出了有些惶恐的表情。   无为身前粗大的香快要燃尽,投票的时间就要到了。   如今无为脚下的火把基本堆满了,木桶中只有三两只,还有不少百姓跑过来,将手中的火把丢在无为脚下。   围观的修士嬉嬉笑笑,有几个修士对这事件略有调查,其中一个道:“我就说有罪吧,我们现在就去投票。”   那几人便走上前,齐齐将火把扔到了无为脚下。   万法门那几个修士慢悠悠走过来,他们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很多修士的目光,都在暗处盯着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就见那领头的高个子同那个叫许阳的修士叮嘱了几句,许阳便抱着五支火把跑到了无为身边,随手一扔,那些火把便全都落在了无为脚下。   藏在暗处的修士一看许阳丢下火把,当即不再藏着,都如闻到味儿的鬣狗一般,飞快的跟着一起投向了有罪。   云冉冉顺手拉住一个,问:“你调查了么你就投?”   那人不耐烦的甩开她,“有什么好调查的?进秘境不就是为了拿奖励,那几位一看就来过,有经验,跟着享福有什么不好?多管闲事。”   云冉冉无奈的叹了口气。   无玄道:“姑娘不投么?”   云冉冉仔细看着剩下的修士:“最后了要谨慎,我看看别人如何投。”   无玄低眸不语。   百姓们投完了票,一个个与同伴兴奋的说着什么,死者亲人露出愤恨的神色,而活下去的则悲悯又躲闪的藏在人群之中。   新来的修士纷纷嬉笑着将火把扔向无为脚下,丝毫不在乎他的过去与真相。   夜幕渐渐降临,那点香终于要燃到尽头。   无玄将目光转向了广场中间,有些茫然的无为。   那些火把在他身前堆成了小山,埋过了他的小腿。   撇开那些后进入的修士不说,光看百姓投的火把,就已经知道了无为的结局。   他不禁想,那些火把烧起来时,无为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会后悔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无为的胸口处微微闪着光,便走上前,俯身去看那处,伸手一摸,有什么便突兀的闯进了脑海中。   ·   【十数年前·永宁城】   我叫无为,是菩提寺的佛修。   我下山那年,师父问我,你下山想要做什么?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普度众生。   师父连连叹息,说要吃苦的。   我不在乎,这世间有什么事儿是不吃苦的呢?   师父摸着我的头,表情有些难过,可是你啊,有神通,心肠却又那么软,要比旁人吃更多的苦,我舍不得。   我那时不懂师父的意思,只当他是临别伤感,承诺会给他带很多小玩意儿,便志得意满的背上了行囊。   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直到我到了永宁城。   钱小姐为心魔所扰,她苦苦哀求,我终究不忍,替她祛除心魔后便讨了她一件宝贝,我知道她对那三位散修有所亏欠,讨的这件宝贝,便是打算转予秦枝夫妇与朱正,希望能弥补一二。   林望正在组织散修入山搜寻物资,他见到我后大喜过望,希望我能带队前往。   我左右无事,正巧可以见到秦枝与朱正,便应允,至于他说的那些杀人的荤话,我自然当做没听到,后来我见小川也在队中,便同他提点一二,叫他千万小心提防。   那之后我们便入了山,一路也算顺利。   我并不能经常使用“卜算术”,这项神通耗费的乃是寿元,而且格外短暂,使用完之后我还会出现短暂的记忆混乱,七日一次已是极限。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人误入了大妖苍狼的巢穴,慌乱之余惊醒了苍狼,那苍狼便召集同伴不依不饶的追杀而来。   大妖苍狼本就凶猛,又召集了狼群,一时漫山遍野都是绿色的眼睛,低低的从喉咙中溢出的吼声叫人心惊胆寒。   我们很快被逼进了绝路。   有人跑的慢些,便被苍狼一口咬下了半条腿,他鲜血淋漓的叫救命,可还没等我伸出手,苍狼已经咬断了他整个下身。   我看见他只用半个身子拼命的向前爬,眼眸中溢出的都是绝望。   我快速朝他跑去,却在即将靠近的一瞬,看到苍狼出现在他身后,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   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铺成了绝望的模样。   修士们都吓坏了,有的甚至走不了路,我匆忙赶去,将他们拉起来,叫大家快往前走。   我停下来,扯下菩提珠,将灵力打进菩提珠中。   漫山遍野的狼群都眼睛发绿的盯着我,菩提珠渐渐发出金色的佛光,我将菩提珠就地丢下,快速铭刻了小型攻击阵法,在狼群与阵法对峙之际,飞快的往修士们身边赶。   我很快便看到了他们,他们所有人都痛苦悲伤的待在一起,有的在哭有的在发抖,却都未有向前走。   我看到前方的通路只有两条,一条是长桥,一条是重新进入森林。   我便问为何不往前走。   秦枝红着眼告诉我,两条路都很危险,方才他们想直接过长桥,第一个人刚上去,桥下便莫名伸出一条长舌,在所有人都未看清的情况下将那人卷走了,于是大家便退回来,准备进入森林,可刚入森林,又有几人无故丧生,想来是森林里也藏着不好对付的精怪。   两条路都存在风险的情况下,众人便都不敢做抉择,都在默默的等着我来。   钱宁苍白着脸问我,你不是会卜算么?你算一算啊,到底哪条路安全?   我知道菩提珠抵挡不了多久,狼群很快便会追来,如果不快些做抉择,这里的人都会死。   于是我开始掐诀卜算。   我看到森林中大部分修士都会丧生,而长桥也死伤惨重,但比森林要好上不少,便如实同他们说了。   他们一时犹豫不决。   有人颤抖的问我,小师父,我会死于哪一边?森林还是长桥?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大概,看不清具体的死亡人选,我亦如实说了,他苍白着脸沉默了。   我告诉他们,分散走的话,两边都是全灭,必须所有人走同一边,才能有存活的机会。   就在众人忐忑犹豫的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了嘶吼和咆哮。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飞快的起身,叫我选一条通路,说全都听我的,只要我选,就一起走。   我正要选长桥的时候,耳中蓦然响起了一道青年的嗤笑声。   我回头看去,便看见了大妖苍狼讥讽的眼睛。   它带着狼群追到了身后,却没有立刻攻击。   【小和尚,你还是太年轻,莫要选,你选了,必死无疑。】   【我既知正确的道路,为何不选。】   【你不懂人心,如今生死存亡,将一切交于你,等到安全了,便会秋后算账。】   【那是以后的事情。】   【我给你第三条路,我杀光他们,放你走,你离开这里,便不用两难。】   【我不曾两难。】   【小和尚,你总要为你的愚蠢的善良付出代价,你难道不知道,神亦告诫你,不要轻易插手别人的生死么?】   【我愿以吾命与神明对赌。】   【冥顽不灵。】   【不悔。】   苍狼嘲弄的看着我,终于猛然一跃朝我扑来,我叫大家快速穿过长桥。   众人便慌乱的往长桥上挤,疯狂逃窜。   等到最后一人平安上桥,我便堵在桥口,一掌击退苍狼后,狼群便潮水般向我扑来。   尖爪、撕咬,血腥味儿,血液顺着眼睛留下来,我渐渐看不清眼前,只能闻到狼妖身上浓重的腥味儿。   我以为我会死在这个时候。   没想到最后还是寻着间隙挤上了长桥,我用尽全力往桥的另一边奔跑。   快到的时候我回头望去,便看见了苍狼讥讽的眼睛。   众人都狼狈的躺在地上,心力交瘁狼狈不堪,我粗粗数过,发现死去了十几人,虽然早就知道,此刻还是难过。   我扶着他们走出山脉,回到了永宁城,一开始,大家对我都很感激,可渐渐的,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状况出现了。   后来,我便被拷在柱子上接受审判。   我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火把,总是会想起狼妖那双讥讽的眼睛。   几天后,唐游来了,他让我记起了那时候的事儿,然后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在窥探天机的时候,能否看清……存活下来的身影?】   唐游中间那两个字说的格外小声,我甚至没听清,于是他又小声的重复了一遍,我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在窥探天机的时候,能否看清自己存活下来的身影?】   卜算一术,本就与施术者血脉相通,所以施术的时候,别人都会看的模糊,唯自己清晰毕现。   我当然能看清自己存活下来的身影。   我在窥探天机之时,清晰的看见自己好端端的从森林那条路走出去,而长桥这条路……   我会死于一场无尽的大火。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看的清清楚楚。   可是又如何?我答应要将这些人带出山脉,我便会履行我的承诺。   苍狼所言,我又何尝不懂。   可我终究不忍心。   我愿以吾命与神明对赌。   如果赌输了。   亦不悔。 第46章 我……想要一个抱抱……   我是无为,我死于秋日的那一场大火。   透过火光,我看到满城人复杂又悲悯的神情。   在我魂魄即将消散之际,苍狼出现了,他嘲弄的看向我,小和尚,现在知道后悔了么?   我说,所救之人平安无事,有何好后悔?   苍狼有些生气,他阴冷的看了我片刻,便道,你想不想同我赌一场?   我抬眼瞧他。   他道,就赌你这一身佛骨与这天下善念,他笑了笑,补充道,就是你以为会有的那种东西。   如何赌法?   苍狼毫不掩饰的道,人人都垂涎你一身佛骨,我自然也不例外,但是得你自己给,强取一文不值,我护住你的魂魄,你同我做场游戏。   我将你这残破的魂魄置于秘境之中,邀请外来修士进入,待他们看完全程,若有半数人认为你无罪,便算你赢,我承诺在下一次秘境开启之前不对任何进入永宁山脉的人出手。   若超过半数人认为你有罪,你便任我取一截佛骨。   直到……你再也没有任何可给之物……   好,我同你赌。   小和尚,你都不思考一下么?呵,真是一个又蠢又六根不净的小赌徒啊。   后来,我便被拷在了这刑架之上,接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审判。   苍狼是聪明的,他将秘境设置的格外简单,没有惩罚,没有批判,随时可以反悔,仿佛就是人生中随意的一个评价,没有任何负担,人人都会随心说出最真实想法。   他是仁慈的,他没有进行任何引导,他完全呈现了当年的一切。   他是残忍的,他没有进行任何引导,他完全呈现了当年的一切。   他搬来了自己收集多年的宝贝,将有罪设为最终答案,投有罪的人最终可以获得其中的一部分宝物,投无罪的人则会颗粒无收。   但无论选择哪种,都不会有任何惩罚。   他对我说,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他看着我,认真道,坚持自己信念的人在最终一无所获的时候,还会如此坚持么?   他这话像是说给我听的。   然后游戏便这样开始了,起初还有少部分人会投向无罪,可在审判结束后,在看到投有罪人得到宝贝时便悔不当初。   后来进入的修士越来越多,有些人得到宝物,出去后还想再进来,便千方百计取得进入的钥匙,再一次进入。   苍狼也希望这些人回来,这些人以旧玩家的姿态回来,那些新人便会失去所有的判断力,开始不再调查,不再追求真相,而是投机取巧的盲从。   只要同一批进入的修士有旧玩家,他从来都是赢。   十数年来,他从来都是赢。   我一次次透过火光看向外面,看到的都是因为即将得到宝物而兴奋的面容。   苍狼坐在我身旁,嗤笑着道:“再一次,你就什么都不剩了,你后悔么?”   我后悔么?   我恍然间想起当年刚下山的时候,师父摸着我的头说,你啊,会吃很多苦。   一路走来,的确如此。   可又如何呢?   即便重来一次,再次背上行囊,我依然会志得意满的踏入红尘。   我渺小微尘。   不过……尽力而已。   我看向苍狼,喂,你再问我一次。   苍狼有些莫名,问,你后悔么?   我说,不是这句,我同你说过的,我下山前我师父问我的那句。   苍狼想了想,问,你下山想做什么?   我笑了笑。   初心不悔,普度众生。   ·   收回手,无玄在原地久久未动。   他霜白僧衣无风自动,丝丝血色微不可察的爬上了衣角,在霜白之上留下点点红梅。   他看见百姓兴奋的眼眸,看见修士等待宝物的垂涎,看见尚未投票,却已经朝无为跑来的盲从者。   小姑娘也混迹在这些人中,努力打听着什么,她不时的指向无为脚下,询问着什么,最后她跑到了万法门那几人身边,不断的求着问,那几人嘲弄的将她一把推开,她又跑上去,死缠烂打的问。   她是在问正确答案吧?   指尖蓦然攥紧,再抬眸,一只眼眸已化为血红。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   掌心蓦然升起灵火,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随后抬脚往人群走去。   可尚未走到,便见小姑娘抱着一堆灰扑扑的东西朝他跑来,因为太急,额尖和鼻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抱着那堆东西丁零当啷的一直跑到他面前,圆润的黑眼睛满是喜悦的笑意。   “佛子,快看。”   他垂眸看去,便瞧见她抱着一堆火把,黑压压全堆在怀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她哪来的?   小姑娘开心的望着他:“我方才死缠烂打,问了万法门那几个,究竟什么是正确答案,他们说是有罪,我又问答对能得到什么,他们说灵器丹药都有。”   小姑娘一挺胸脯,喜滋滋的道:“我就找到尚未投票的修士,承诺会给他们想要的宝物,立了契约,赊账把他们的火把都买来了。”   他一愣,惊讶的看着她。   小姑娘道:“他们不肯投无罪,那我全都买来,我自己投不就好了,我聪明吧?”   他半晌说不出话,许久之后,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小姑娘看了一眼无为,笑眯眯的道:“我不想……让他输呀。”   我不想……让他输呀。   这大概是这世间最动人心魄的一句话。   原来她方才跟那些人交涉,并不是打算跟随投票,而是在商议这个……   他从不与人接触,亦内心冰冷不肯深交。   看似亲和,实则疏离。   可眼前的小姑娘,委实让人心中一软……   他蓦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按进怀里。   紧紧抱住。   火把霹雳吧啦掉了一地。   云冉冉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   呀……这怎么回事……大庭广众的……多不好意思呀……   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佛子身上的奶香味让她有些意乱情迷。   模糊间,她察觉到他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轻语。   “云姑娘,委实动人心弦。”   ·   【永宁城·一炷香前】   有些人已经投完票,有些人还在观望,万法门那几个已经投过票,投的是有罪,云冉冉暗自琢磨后,决定搞清楚能得到什么,于是她跑到了万法门几人面前,想要知道收获的宝物究竟是什么,可无论她怎么求,那几人都高傲的不肯回答。   她左右没办法,便想着也许还有人曾来过,便抓着投过票的一一询问。   万法门那几个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许阳道:“真是多此一举,跟着投票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就在几人嘻嘻哈哈的当口,一个男人慢悠悠的从远处走来,随后停在了他们面前。   他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站在那里,露出了懒散的笑容。   许阳一愣,这家伙不就是第一天见过的那个软骨头么?架都没打过还学人威胁,怎么跑到他们面前来了?找死么?   来人自然是卿和,他瞧着明显是领头人的高个子,温声道:“她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高个子也听懂了,显然是为了刚才那个姑娘来的,那姑娘死缠烂打的问正确答案获得是宝物是什么,他哪有那闲工夫。   这软弱的男人竟然还赶跑到他面前来说这种话,他嘲弄的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   话还未说完,胸口骤然一痛,眼前顿时一片血红,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便瞧见男人的手已经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之中,而自己的心脏正被他攥在指掌之中。   剧痛将他刺激的脸色发白,身边无一人敢说话,太快了,没人看见那男人是如何出手的,他的修为竟如此高。   可即便修为再高,也没人会如此阴晴不定,明明还笑着,竟然如此突然就……   就连现在,他的笑容都没有变过。   不禁让众人觉得毛骨悚然,看向他的目光皆是胆寒。   高个子看着自己鲜血直流的胸口,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眼泪不由自主的溢满眼眶,颤抖的看向男人。   男人俯身寻到他的眼,温和笑道:“听明白了么?”   高个子慌乱的移开视线,忙不迭的点头,冷汗、眼泪与鲜血一同跌落。   男人轻笑了声,抽回手,众人耳边便响起了毛骨悚然的“噗嗤”声。   一个个腿脚发抖,不敢说话,高个子更是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的大洞,眉眼满是恐惧。   男人则随手揪起他的衣领,将自己手指上面的血渍一根一根缓慢擦净。   高个子害怕得咳出一口血沫,一动不敢动。   云冉冉好不容易问了些内容,但还是不够,正在苦恼之际,便瞧见万法门那几个朝自己走了过来。   为首的高个子脸色苍白,胸口还缠着大量的绷带,气色格外的差。   这不是要找自己麻烦吧?她警惕的掐了诀,打算苗头不对就先跑,可那几个到了面前后,竟然先跟她道了歉,随后便热情的,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虽然感到奇怪,可这样却的确帮了大忙了。   她便道:“没想到你们几个,是好心人啊。”   那几人脸色一变,差点当场哭出来。   ·   云冉冉被无玄突然抱住,小心脏都骤停了。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但这家伙别看平日里温柔有礼,实际上是真禁欲,碰都不让她碰一下。   反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她悄悄伸出手,想要反搂住他的腰身,正一点一点的靠近,衣领忽而被人一拽,整个人就被拽离了无玄的怀抱,往后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扭头一看,对上了卿和微笑的眼。   男人锐利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轻声问:“打算做什么?”   云冉冉莫名心虚,把爪爪收回来,轻咳一声道:“没做什么,没做什么。”   无玄经过这一打岔,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审判的时间快结束了,云冉冉抱着一大堆火把匆匆跑到木桶边,一股脑儿全丢了进去。   无玄便问:“为什么会投无罪?”   云冉冉道:“我觉得,大家对无为太苛刻了。”   “我了解了这么多,并没有准确的证据指向他是恶意,钱宁、林望反而间接证实了他并没有做肮脏的交易,大家却基于自己不同的立场深信不疑。”   “坠亡者恨他,存活者避嫌,他成了众矢之的,他要做的如何完美才能避开这场审判呢?”   “他需要未卜先知,来永宁镇时不与钱宁接触,不与林望接触,在最终抉择到来之际,在短短的窥探天机之际,看清入森林时是谁生谁死,看清入长桥是谁生谁死,然后一一判断这些死去的人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有没有与自己有过接触,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收益,然后精妙的选择收益最大的那个。”   “可这样就够了么?他就不会受到指责了么?”   “只要他在那个时刻挺身而出,就一定会遭到这样的审判吧?”   “那他要怎么做呢?”   “他就应该从头到尾藏在人群中,做一个平庸的自己,不出头不建议,哪怕窥得天机,也不告知任何人,只要保全自己就好。”   “可这样的人,不就是名为芸芸众生的我们么?”   无玄温柔的望向她。   云冉冉又道:“没有人站在他的位置,没有人替他承担压力,没有人身处那样的生死存亡间,却又要以绝对理性的姿态对他进行审判,不是太苛刻了么?”   无玄低眸笑了:“姑娘这话,曾说与我听过,再次听来,仍然动人心魄。”   云冉冉便不好意思起来,道:“我啊,乱说的。”   广场上的香终于燃尽了,修士们堆在无为脚下的火把并没有木桶中的多,这一次,无为终究是无罪的。   天幕骤然一阵摇晃,随后身边的房屋开始倒塌,百姓也逐渐消失不见。   重新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荒芜的深林,这里应该是永宁山脉,苍狼的地盘。   一切都消失了,但无为仍然在,他被绑在木架上,表情平静。   云冉冉走上前,想帮他松绑,可就在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却蓦然化为了一片星光。   他佛骨不在,魂魄也无法再支撑,他要消散了。   云冉冉有些难过,伸手去碰他的脸,他似是有所感知,抬眼看向她。   云冉冉便瞧见了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随后那双眼微微一弯,便也化为星光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鼻尖一酸,眼眶便浮出水汽,一片雾蒙蒙。   就在这时,玉佩骤然发烫,她擦干眼泪,取出一瞧,发现上面多了几行字。   【获得无为的记忆碎片——业火】   【恭喜获得奖励——最后一颗佛骨】   【请再接再厉。】   脑海中蓦然多出了许多关于无为的记忆,她看到了他所坚持的一切。   眼睛再次被水汽笼罩,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   随后有什么轻巧的落在了她的掌心,她擦擦眼睛,低头一看,是一小节断裂的肋骨。   那节肋骨在她的注视下化为了星光,随后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在这瞬间,她体内的灵力骤然翻滚不休,飞速上涨起来。   待得那股子燥终于平复,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   她还没有空去看自己的体内,而是仔细查看了玉佩,为什么玉佩上又出现了奇怪的名字?   从前这玉佩上只出现过云谏,现在又多了无为……   无为不就是个小和尚么?还死去了,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真是奇了怪了,云谏还没搞清楚呢……   她稀里糊涂脑子里全是浆糊,不过既然出现在玉佩上,八成是自己的有缘人,照这样看来,乐观的想,也许无为并未死去,说不定以后还能遇到呢。   云谏那时候就死死生生,无为同他一样出现在玉佩上,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她这样一想,便开心起来,她很喜欢这个小和尚,她真心希望可以再次见到他。   就在无为消失的一瞬间,有人从深林中走出,瞧着颇为年轻,个子瘦高,肌肉匀称,皮肤微有些黑,面容冷峻,顶着两只狼耳,一双眼眸锐利又锋芒。   这个,该不会是那个与无为打赌的苍狼吧?   男人伸手拂过木架,看到上面灼烧的痕迹,眼眸沉了沉:“我便是苍狼,这秘境是我所建。”   他看向云冉冉,随后道:“你是第一个让他赢的人,你同那些修士签的契约,我来替你还。”   啊……这……   原本云冉冉还在愁要去哪里找宝贝偿还给这些人,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着落了,她立刻道:“好的,谢谢了。”   苍狼都被她这个无耻劲儿惊到了,咬牙问:“你都不推辞一下么,答的这么快。”   云冉冉道:“我怕你后悔。”   苍狼:“……”   他既然说了,自然不会后悔,便道:“既然这事了了,诸位可从传送阵离开,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这个秘境了,后会无期吧。”   苍狼说完便返回了深林,云冉冉飞快的追了上去。   苍狼听见脚步,转过身,看见了气喘吁吁的小姑娘,他冷漠的望着她。   小姑娘嗅了嗅空气,忽而道:“没有一丝儿血腥味儿,反而全是草木的清香。”   她意有所指的道:“你是改行种花了么?”   苍狼一怔,有些恼怒的道:“不用你管。”   云冉冉道:“你多久没杀人了?一年、两年还是十数年?”   他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沉眸不语。   云冉冉便笑了:“第一个让他赢的人,不是你么?”   “明明他赢了,你才不杀人,可他从来没赢过,但你自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杀过人吧?”   苍狼锋利的眼眸中逐渐软化,泛起了名为回忆的哀伤。   他明明从头到尾都在贪无为的佛骨,可慢慢的,便也不知不觉同他一道期待起来。   他也想看看,无为等的东西究竟存不存在。   他扯开嘴角,挤出一个难过的微笑:“我后来也……不想让他输。”   那样好的人,谁舍得让他输啊。   ·   无为的事情结束后,众人便坐传送阵从永宁山脉回了小木船。   正是夜幕降临之际,天边圆月如盘。   小木船正轻巧的航行在海域上,开往遥远的彼岸。   几个小孩看见他们回来,都欢呼雀跃。   云冉冉从兜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只得歉疚的笑笑。   小孩倒是不在意,欢欢喜喜的给他们准备酒菜。   就着圆月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便回了各自的船舱,打算休息。   云冉冉有些不舒服,吃完饭便跑回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那阵不舒服的感觉便愈来愈盛,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触手滚烫,仿佛血液都在身体里沸腾,身体越来越热,热的她格外难受。   她想起那截佛骨,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应当是灵力太霸道了,她短时间内没办法消化,才被灵力反噬。   这股子火气再不降下来,恐怕人都要烧坏了。   她忍着痛苦,跑出去提了两大桶水,“哐叽”全倒进盆里,然后衣服也不脱,“普通”一声跳了进去。   咕噜噜,咕噜噜,她将脑袋瓜也闷进去,可那热一丝儿也没有消除,反而愈旺了。   看来得找会冰属性功法的人,这掐指算来,无玄佛子修为最高,冰属性功法应当最为熟练,她得去找无玄。   她这会儿脑子都已经不清醒了,模模糊糊看东西都重影,她湿哒哒的从木盆里爬出来,滴了一地儿水。   她也不擦,浑浑噩噩的出了门。   无玄……无玄住哪一间来着……   她稀里糊涂的连房间号都看不清楚,身体里的火烧的她经脉都开始胀痛,再这样下去要被烧死了。   她努力辨认门上的字体,终于找到了无玄住的甲子房,原本打算敲门的,可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干脆猛然撞向木门,那门也单薄,竟就这样被她撞开了。   门里没点灯,黑漆漆的,她跌跌撞撞的往里走,脚下一软,被一双手接住了,随后便被抱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她模模糊糊看不清脸,只隐约听见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她太难受了,他身上好冷,让她觉得很舒服,便本能的往他怀里钻。   男人压抑的声音落下来。   “冉冉,你来做什么?”   小姑娘昏头昏脑,已经快被灵力撕裂,整个人痛不欲生,她闷在他怀里,声音软软的,带着浅浅的哭腔:“来找你。”   男人像是忍耐了一下,才重新开口,问:“找我……想做什么?”   云冉冉隔着衣服抱还是难受的要命,小手便开始不安分的扯他的衣带,被男人一把攥住,她仰起小脸,急的眼眶都红了,道:“我……想要抱。”   男人身体一僵,眸色骤然转身,指尖忍不住勾起她的小脸,将她拉近自己。   云冉冉疼的受不了,这家伙怎么总不抱她,她实在顶不住,便求到:“无玄,你用冰属性功法,抱我好不好。”   男人一滞,语气骤然变得冰冷:“无玄?”   云冉冉还没察觉到,只自顾自的说:“无玄你快些,快些。”   月光微微西斜,照亮了卿和那张铁青的脸。   他眼眸一眯,扣着小姑娘的细腰,将她一把按进怀里。   真不错!   呵! 第47章 猫儿挠的   月光透过窗照进来,照亮了男人微微透着血色的瞳孔。   他一手摁住她乱动的小手,一手捏着她的下颌,将她拉近自己,低声问:“我是谁?”   小姑娘双眼雾蒙蒙的,眼尾和鼻尖因为急躁微微发红,脸蛋也烧的滚烫,她双手被摁住,没办法往他怀里蹭,只好拉回自己破碎的思绪,回答他的问题,她模模糊糊的道:“无玄……无玄佛子。”   男人眼眸半敛,气压极低,他冷声道:“看看清楚。”   云冉冉努力睁大眼睛,眼前还是无玄那张禁欲又干净的脸,她小声道:“无、无玄,你怎么了?”   男人气笑了,便问:“你半夜跑到无玄的房间,就是为了让他抱你?”   云冉冉痛苦的道:“不然呢?”   男人握住她的小手,输了一些冰属性灵力给她,略略缓解她的痛苦后又问:“你喜欢无玄?”   云冉冉这才略微有一些清明,但脑子还是因为灼热乱飞小人,她听到这句话,想起自己的任务,攻略无玄,先前无玄抱她了,那是不是对她有好感了?这会儿又问她这个问题,她是不是可以趁机表白一下?   于是她仰起细、白的脖子,烧的神志不清的道:“喜、喜欢。”   她说完便觉得男人的手紧了紧,握的她有些疼,便微拧了眉,下意识的挣扎。   可男人握的极紧,他许久都没有说话,空气中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外安静的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头顶落下一声冷笑。   “也不错。”   她热的头脑发昏,往他身上贴了贴,他这回没有阻止她,反而扣着她的腰抱紧了她。   “我反正是个混蛋,心在不在我这儿不重要。”   他扣着她的脖颈,细细摩挲,眼眸冰凉。   “既然你喜欢无玄,那便叫他来好了。”   云冉冉小脑袋瓜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贪恋他的低温,无意识的回:“行啊,都行。”   他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便小狗一样的抱住了他的腰,然后胡乱的去扯他的腰带,可是昏头昏脑不得要领,他便握着她的小手,带她找到了那根冰凉的束带。   她用力一扯,那腰带便倏然滑落,男人月白的衣衫便骤然散了开来。   男人开始运转冰属性功法,小姑娘无法自制的朝他靠近。   卿和懒散的站在原地,低眸看小姑娘忙碌,随后他抬起视线,单手掐诀,同不远处的无玄传音。   【来我房里,要事相商。】   无玄正在房内打坐,蓦然收到传音,眉心一拧,在这人眼里,修真界覆灭都是个小事儿,竟能说出“要事相商”这几个字,实在让他惊讶。   当下便收了功法,抬脚出了房门,穿过长廊,很快便走到了卿和的房间门口。   正准备敲门之际,听到了女孩儿低低的“呜咽”之声,他神情一凛,僵在了门外。   薄薄的门板经不起风吹,“吱嘎”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便透过缝隙看到了相拥的两个人。   身体和脑子都在一瞬间冻住了。   卿和抬手按着小姑娘的脑袋,视线遥遥的带着挑衅的笑意朝他望了过来。   他手指骤然收紧,胸口蓦然升起一团火,又飞快的被清心咒平息。   应该要走的,可脚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卿和故意向后撤了些儿,小姑娘不满意,揪着他的衣衫将他又拽了回来。   无玄闭上眼,默念了无数遍清心咒,这才终于挪动脚步,走到了甲板上。   海风凉凉的吹来,吹得他眼眸似血。   房间里的卿和将冰属性功法运转到极致,小姑娘便舒服的闭上了眼。   卿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亲昵的道:“没关系,喜欢谁,我便杀了谁,都一样。”   小姑娘什么也听不见,她困焉焉的这就睡着了。   卿和将她打横抱起,搁在了床榻之上。   ·   云冉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舒坦,她用力伸了个懒腰就要爬起来,却蓦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身体,吓得一激灵,一下子清醒了。   往旁边一看,便对上了卿和师兄似笑非笑的眼。   她愣了一刻,立刻掀被子看自个儿,发现穿的好好的,正要放心,卿和慢悠悠的掀开自个儿的被子,她便看到了他凌乱的衣衫和可疑的抓痕,在他脖颈处,还有一个可怕的咬痕。   她顿时头皮发麻,有了不好的猜想,她咽了一口口水,哆哆嗦嗦的指:“这……这……是谁干的?”   卿和气笑了。   云冉冉捂住脑袋,大惊失色:“不会……是我吧?”   卿和道:“不然呢?”   云冉冉痛苦的回忆,不可置信的道:“我、我为什么……我为什么……”   卿和道:“我也不知道,昨儿个半夜忽而闯进我房里,不顾我的反抗将我强行压倒,然后对我做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   云冉冉被他说的脸色煞白,涨红了脸道:“难以启齿到什么地步?我们有……有那个么?”   卿和默默的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云冉冉涨红了脸瞧着他,羞愧的等一个答案。   卿和终于道:“没有。”   云冉冉猛然松了一口气。   她这个松气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太过开心,让对面的男人一瞬间火气上涌。   云冉冉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危险,手脚并用的往下爬,一边爬一边道:“师兄对不住,小小插曲不足为外人道也,我跟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   “是我对不住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补偿你的我都会做到,这件事咱两就都忘了吧。”   她爬着爬着小腿一紧,人便被猛然拽了回去,随后便被那人压在了软塌之上。   她慌乱之余对上了男人冰冷的眼眸。   “原本想放过你,但你实在让人生气。”他懒懒的扯开衣领,将脖颈上的红色咬痕给她看,冷声道,“所以,这个要还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拨开她散乱的黑发,对着她细白的脖颈,低头咬了下来。   刺痛一瞬间涌上来,她硬生生被逼出了泪花。   咬的也太狠了,好疼。   ·   云冉冉捂着脖子从卿和房间出来的时候,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她是错了,可这也咬的太狠了,疼的她直抽气,她走到水桶边,低头往里瞧,便瞧见了一个鲜明的红色痕迹。   也太明显了,她立刻回到房间,换了件领子高些的衣服,将那处遮了去。   门外蓝藻叫大家吃饭,一众人便陆陆续续出了船舱。   甲板上支了两只小圆桌,摆上了一碟一碟精致的糕点和蔬果,几坛秋露白搁在角落。   小船向远处航行,如今的方向是隶属逍遥宗的最大城池逍遥天,据说那个地儿是个快活城,什么玩意儿都应有尽有。   无玄说感应到那里有其他师弟的气息,云冉冉便叫蓝藻调转了方向。   云冉冉刚坐下,便瞧见无玄和小柒陆续走出,随后卿和也懒洋洋走了出来。   她瞧了一眼,脸颊便是一红,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挑了件格外雪白的外衫,且领口极低,那道她咬出的红痕便如艳丽的梅花一般格外显眼。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慢悠悠的走到了近前。   无玄在云冉冉左侧坐下,视线掠过女孩儿的脖颈,又飞快的转回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小柒在云冉冉右侧坐下,瞧见了卿和的脖子,疑惑道:“怎么回事?”   卿和坐在云冉冉对面,随口道:“猫儿挠的。”   无玄握了酒杯正要喝,手便是一抖。   云冉冉更是脑袋要低到碗里。   小柒不明白,又问:“这大船之上,哪来的猫?”   卿和不悦道:“我哪里知道,可气死人了,挠就挠了,吃干抹净就跑了。”   无玄刚将酒送进口中,听了这话儿,忽而没来由的咳了起来。   卿和淡淡扫过,戏谑的道:“你要不能喝,就去小孩儿那桌。”   无玄:……   卿和又道:“若是再让我抓到……”   云冉冉这会儿也跟着咳起来,随后小心的抬眼看他,讨饶道:“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您大人大量,就原谅她这一回。”   听了这话儿,卿和眉目一冷,心情似是更差了,不再多说,默默给自个儿倒了杯酒。   桌上的点心蔬果几乎没人碰,气氛也逐渐变得冷硬。   云冉冉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太敢说话,她修为大涨,多少有些饿,便摸了一只红果塞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格外清脆,三个人都望了过来。   她一颤,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把刚咬进去的红果吐了出来,然后把咬了一口的红果轻轻的放回了桌上。   就……莫名的委屈……   海风轻柔的吹拂,海鸟鸣叫着滑过天际。   云冉冉想起了先前无为的事情,想起了广场上无玄的那个拥抱。   无玄是不是对自己有好感啦?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趁胜追击说不过去啊。   想到这里,她便侧眸去看无玄,无玄虽是佛子,却丝毫不介意喝酒,他握着酒杯,神情有些清冷。   云冉冉便小心翼翼的蹭过去,努力笑的甜美:“我……我陪你喝一杯好么?”   可刚靠近无玄,那佛子却倏然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云冉冉一怔,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苦着脸想,佛子真是难搞哦。   ·   两个时辰后,小木船终于抵达了逍遥天的港口。   逍遥天是一座大型城池,入目便有上百个港口,船只来来回回,四通八达。   护城墙修的高耸入云气派非凡,无数旅人商贩穿梭其中。   云冉冉众人一一下船,顺着人流进入了城内。   城中不乏高大的建筑,处处人头攒动。   云冉冉惊呼连连,三个男人则冷漠的跟在身后,对一切都瞧不上眼。   云冉冉走着走着便瞧见一栋六七层的建筑,青瓦红墙,挂着两排红色的宫灯,略一走近,便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她抬头望去,便见门上刻着三个大字【逍遥阁】。   这逍遥阁当属城中最热闹的建筑了,门庭若市,男男女女川流不息。   从那门口站着的人来看,显然是那寻欢的地儿。   云冉冉格外好奇,便要往里进,被小柒拽住了,他冷声道:“你不需要。”   什么啊她就不需要,她不死心,抬眼往里瞧,便见一漂亮姐姐倚在门口,冲她眨了眨眼。   她脸一红,那姐姐可真好看。   这时有另一个小姑娘匆匆忙忙跑过来,在漂亮姐姐耳边说着什么,那漂亮姐姐便笑道:“莫慌,不就是撒酒疯,什么男人我搞不定,前面带路。”随后那漂亮姐姐便跟着小姑娘走了。   云冉冉目光追随了她片刻,她的身影便被拐角处的柱子挡住了,正要收回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年轻的公子走下楼来,个个英气逼人,带着少年昂扬的朝气。   云冉冉不由自主的盯着看,其中一个便冲她腼腆的笑了笑,她正要回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师妹原是喜欢这个。”   她心头一跳,发现是卿和,便心虚的收回目光。   无玄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她和那些年轻的男孩儿中间,低声道:“先去找地方住下,这城里有我师弟的气息,今日稍作休息,明日再去寻找。”   云冉冉没见过世面,还想再看一眼,被小柒拉着手腕拽走了。   一行人便在城中买了个宅子,权且住下,宅子挺大,有花园、庭院,数间空房,一人一间甚至还有富裕。   无玄一走进院子,那些花树便倏然绽放,可绽放之后便有些蔫卷,扑簌簌落了一地。   无常瞧了瞧,不明白自个儿师兄怎么又不开心了。   打扫院子,整理床铺,收拾好之后夜幕已经降临。   小孩儿们闹着要出去玩,便一股脑儿的出了门。   无玄、卿和和小柒在院中饮茶,他们三个像是看惯了春秋一般,总是兴趣缺缺。   云冉冉脑海里一直想起那个漂亮姐姐,但这三个当时瞧上去都不乐意她去,她便打算自个儿去,略一整理衣衫,佯装轻松的往门口走。   刚要挨着大门,便被小柒叫住了:“去哪?我陪你去。”   卿和紧跟着道:“我正巧也无趣。”   无玄没说话,但视线却落在她身上,在她回望过去的时候,他又别开了视线,这家伙怎么奇奇怪怪的?难道是察觉到了自己龌龊的心思,所以暗示着拒绝?   他可是她的任务啊,那怎么行……   三人都望向她,让他们三个都跟着,那决计不会同意她去逍遥阁,于是她假意打了个呵欠,口里说着:“哎呀,突然好累,我想早些休息了,今儿个就不出去了,你们三个去吧。”   小柒便道:“那你早些休息。”   云冉冉便径自走回房间,反手带上门,随后静悄悄的瞧着庭院,那三人谁也不搭理谁,喝了两杯闷酒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随后谨慎的拉开后窗,从窗户中翻出去,直接走了后门,然后翻墙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人潮如海,她看见漂亮的灯火将整座城池点亮,檐下掩着金橘色的热闹,格外鲜活。   她脑子里一直想起方才那漂亮姐姐的话,【什么男人我搞不定】,就是要这个,她没同人相爱过,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好端端的无玄,抱都抱了又给她整没了。   这进度实在让人心慌,她得找个高手。   夜幕沉沉,逍遥阁灯火璀璨,格外显眼。   她随手买了根糖葫芦,便叼着进了逍遥阁的大门。   既是逍遥宗的大城,这里面的姑娘少爷那都是修士,她从兜里摸出准备好的灵石,往门童手里一搁,便得到了漂亮姐姐的房间号,欢快的往楼上跑去。   说起来,这灵石还是同卿和讨来的,小柒是个穷鬼,无玄修为高,却清贫,唯卿和家财万贯,都不知道他明明弱不禁风,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又是如何守得住的。   这住的院子也是卿和买的,她当时刚说租,卿和便直接付钱买了,给她看的眼睛都直了,后来她打算来逍遥阁,可是囊中羞涩,便眼巴巴的看着外头,假意说,我方才瞧见那个闪闪发光的宝贝好好看,可惜好贵,我根本买不起……话还没说完,一大袋灵石便被塞进掌心,卿和道,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她乐滋滋的收起来,这才有了挥霍的资本。   这会儿她已经上了二楼,踩在木制的楼梯飞快的往上爬,很快便到了漂亮姐姐门前,她刚要敲门,那门便从里面开了。   漂亮姐姐着红纱,瞧见她红扑扑的脸,禁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她伸手,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拽进了门内。   漂亮姐姐一举一动,尽是风情,她不由看的痴了,呆呆的跟着她走。   漂亮姐姐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八仙桌前,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给她倒了杯酒,随后在她对面坐下,柔声道:“我叫红菱,小妹妹找我做什么?”   云冉冉眼巴巴的看着她,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姐姐什么男人都搞的定么?”   红菱笑着“嗯”了一声。   云冉冉眼眸一亮,问:“那佛子呢?那种不让人碰,克制律己,禁欲类的呢?搞的定么?”   红菱想了想,道:“不难吧。”   云冉冉一听便觉得有救,急吼吼的问:“我能学么?”   红菱瞧她的模样,笑出声来,她伸手捏捏小姑娘白嫩的脸颊,道:“就凭你这模样,还用我教么?”   云冉冉愣了愣,叹息道:“就我这模样,全家最丑。”   那可不是么……无玄、卿和、小柒,个顶个的绝世美人,还有个见过的天衍,那相貌比小柒更好看……   云冉冉满眼泪,丑的只是她自己……   红菱笑道:“小妹妹可别妄自菲薄,你不但模样好看,性格也招人喜欢。”   云冉冉不太自信,闷声道:“我还是技巧来凑吧。”   红菱便道:“可以,佛子是吧?禁欲系的,若他定力好,你便比他更好就可以了。”   云冉冉仔细一想,挫败的道:“我怎么可能比他定力好?”   红菱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随后纤纤素手搁在衣领上,微微扯开。   “也不用真定力好,演的定力好便是,单纯些无辜些,热了便扯开衣领。”   随后她靠过来,俯身替她添酒,靠的极近,却偏生一丝儿也没有碰触到,那香味儿一触即走,云冉冉便不由自主的追寻着她的身影,甚至萌生出想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的想法。   红菱坐回去,笑着道:“诸如此类,靠近却不碰,他迟早心痒难耐。”   云冉冉不由的鼓起掌来:“厉害厉害。”   红菱笑:“你且等着,我去给你找几个来试试。”   云冉冉乖巧坐着,连连道:“好的好的。”   不一会儿,红菱便带着四五个俊俏的少年郎,个个英气勃勃。   红菱一抬手,那几个便围着云冉冉坐了。   云冉冉学以致用,手指搁到衣领上,轻轻一扯,那几个少年便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云冉冉摊手:“不行啊,定力太差了,有没有定力更好的?”   红菱道:“我再去找找。”   红菱说完便起身走到门口,刚拉开门,便陡然感到一阵寒气,再抬眸,便瞧见了一位俊美的公子,俊则俊已,就是太冷了,冻的她瑟瑟发抖,甚至无端有些害怕。   红菱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看向云冉冉,小声道:“这个怎么样?我瞧着定力挺好的。”   坐在男孩儿堆里的云冉冉抬起头来。   一瞬间僵住了,随后结结巴巴的道:“小、小柒,你怎么来了?”   小柒沉着脸:“你不是睡了么?”   云冉冉心虚的道:“啊,原本是睡了,但后来又醒了,干脆就出来了。”   小柒挑眉:“就到了这种地方?你来做什么?”   云冉冉坐在男孩儿堆里,诚恳的道:“学知识。”   小柒:……   他冷笑道:“学什么知识?”   云冉冉斟酌片刻,道:“你教不了,你不懂。”   小柒便被气到了,正要说什么,云冉冉忽而问:“你来了,卿和师兄和无玄佛子呢?”   小柒便道:“卿和心情不好,去赌场了,大概杀人放火吧。”   他说完,抬眸往楼下瞥了一眼,随后道:“至于无玄,上来了。”   云冉冉一惊,上来了?无玄在楼下?她刚想问,便听见了规律的脚步声,有些熟悉,她立刻跑到门口,往下一瞧,当真瞧见了无玄的霜白僧衣。   无玄能掐会算,找人可是一流,这可糟了,她看了身后的一群男孩,无玄肯定受不了这个,这要给无玄看到,她这辈子怕是都别想攻略无玄了。   可眼下已经来不及叫这些男孩走了。   那脚步声愈来愈近,她情急之下,一把拽着小柒的手,将他拉进门内,随后拉开身旁衣柜的门,自个儿先躲进去,又将小柒也拽了进来,反手带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便紧紧的靠在了一起。   云冉冉从储物袋里摸啊摸的,掏出一张隐匿气息的符篆,拉着小柒的手,将那符篆贴在了两人交握的地方。   这下无玄就是进来,只要他们不出声,便不可能发现他们。   云冉冉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抬眸,却见小柒正认真的瞧着她。   云冉冉便问:“怎么了?”   小柒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轻声问:“为何要躲起来?”   云冉冉紧张的道:“不能让无玄看见,这是秘密。”   小柒唇角微勾:“所以秘密只与我分享么?”   云冉冉道:“想什么呢,我只是想在无玄面前留下好印象,不能让他觉得我不正经。”   小柒一怔,眸色一沉:“那我呢?”   云冉冉奇怪的道:“你就是个弟弟,有什么关系?”   小柒:……   他黑眸一眯,蓦然搂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扣进怀里。   云冉冉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   “嘘。”少年恶劣的看向她,随后他低下头来,以一种近乎折磨的缓慢靠近她的脖颈,他伸手将她的黑发撩到耳后,露出了她细白的耳朵。   “姐姐,不想被无玄发现的话,接下来就好好忍着。”他凑近她的耳垂,气息便落在她的皮肤上,让她微微发抖。   “可千万别出声。”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的咬住了她的耳垂。 第48章 他将她抱在怀里,享受着……   “姐姐……可千万别出声。”   少年说完,便俯身含住了她的耳垂。   云冉冉猝不及防,身体触电一般酥麻,柜子里实在狭小,她双手垂在身侧,甚至无法伸上来推开他。   他或轻或重的咬,让她腿一软,就在即将坠落的时候,被他揽住了腰。   他没有放过她,漆黑的眼眸半敛,细细的看着她因为羞恼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小姑娘软软的被他抱在怀里,使不出一点力气,那双眼便逐渐蒙上一层水雾,脸颊亦红的通透。   他坏心眼的在她耳边轻笑:“原来这么喜欢啊。”   云冉冉捡起自己支离破碎的思绪,小声道:“我、我没有……”   少年不客气的道:“那你脸红什么?”   云冉冉这会儿终于清醒了些,她压低声音劝:“小柒听话,别闹。”   小柒因着这话起了怒气,他道:“你觉着我在闹?”   云冉冉眼巴巴的看着他,问:“不然呢?”   “不然呢”三个字强烈的刺伤了小柒的自尊心,他黑眸一沉,便朝她的红唇俯身过去,小姑娘吓了一跳,终于伸手去推,这一推,他便更气,随手在衣柜中扯过一件细软的衣物,便将她的双手在身后反剪,快速绑了起来。   小姑娘挣扎半天,丝毫没用,又气又委屈。   小柒却不管,他伸手勾起她的小脸,强迫她靠近自己,随后再次俯身,小姑娘眼睫颤抖,拼命往一边躲,这番拉扯之后,她的衣领便被扯了个小口子,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脖颈。   那上面的一朵红梅格外显眼。   少年动作一顿,眼眸霎时冷了下来。   一时间衣柜里宛若冰窖。   云冉冉冻清醒了,眼里的水汽都凝固了。   对面的少年阴沉着脸,眼眸中冰雪覆盖。   她莫名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她也意识到脖颈处的红痕,心虚的垂下脑袋,试图遮盖。   腰身一紧,却是被少年紧紧扣住,不让她退,随后少年的指尖落在她的下巴处,强硬的抬高,逼迫她露出了脆弱的脖颈,和那枚罪恶的红痕。   她没法动弹,亦不能逃避,她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审视般的落下。   他在仔细的检查……   这个想法让她很羞耻,身体便不由得战栗,可人在他怀里,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就在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还有么?”   还有么?是说这咬痕?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卿和咬她,再有还得了……   她红着脸道:“没、没有了。”   少年伸手覆在红痕之上,细细摩挲,又问:“是谁?刚才那几个男孩儿?”   云冉冉被他说的有些恼,她也没玩的这么开吧,于是道:“当然不是。”   少年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那么是谁?”   那么是谁?   云冉冉一怔,忽而不敢说,这要是小柒知道了,八成要砍死卿和了,可那是卿和的错么?那不是她自己半夜跑到人家房里的么?   满心满眼都是泪,这可怎么办,这说是自个儿摔的那肯定不能信……   小柒也没那么笨……   这要怎么办?   她试图蒙混过关,含糊的道:“虫、虫子咬的。”   小柒冷笑着看着她:“你若不说实话,我这就打开柜门。”   云冉冉一惊,连连摇头,这家伙现在还绑着她,又将她弄的衣衫凌乱,这副模样出去,她脸不要就算了,无玄那神仙般的人物,定然要嫌弃她了。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无声的恳求着算了。   小柒不为所动,只冰冷的望着她,随后作势欲推柜门。   云冉冉急忙用脑袋撞向他,低声道:“卿和,是卿和师兄。”   小柒一瞬间恼了,眼眸中满是杀气,他薄唇一抿,抬脚就要踹开柜门,云冉冉急的眼睛都红了,连连道:“小柒,别、别,不关卿和师兄的事儿,是我,是我……”   小柒怒气冲冲的看向她。   云冉冉尴尬的解释道:“是我因为修为增长过快,被灵力反噬,才半夜进错房门,到了卿和师兄的房间,他运行冰属性功法替我缓解痛苦,这个咬痕,是不小心的……”   少年眼眸一眯,想起卿和脖子上的红痕和那些关于猫儿似是而非的话,顿时怒火中烧,问:“他脖子上的呢?”   云冉冉破罐子破摔:“是我咬的。”   她见小柒脸色愈来愈难看,怕他砍死卿和,急忙道:“总之都是我的错,跟卿和师兄无关,你别去找他麻烦。”   她正在说话,肩膀忽而被人握住,旋即一凉,衣领便被扯开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边没被咬过的,脖颈靠近肩膀处蓦然一阵剧痛传来,眼泪一瞬间就飙了出来。   太痛了啊,她是造了什么孽!   小柒也是用了狠劲,她当场就疼的哭了出来。   那半大的少年不解恨,咬完还舔了舔血珠。   她简直世界第一委屈,眼泪不由自主掉下来,那少年抬起指腹轻轻拭去,随后扯开自己的衣领,俯身靠近她唇边。   眸色沉沉,格外认真:“我要一个不会消退的,得比卿和那个深。”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他便按着她的小脑袋,将她按到自己肩膀上,哄道:“咬啊。”   这家伙总是乱来,被他着实折腾的够呛,她也是恼了,恶狠狠一口咬上去,血珠一瞬间涌出,满嘴的血腥味儿,她也不管,兀自用力。   少年微拧了眉,却丝毫未动。   许久之后她才松开口,红唇被那血色染的格外艳丽。   少年低眸瞅了瞅,不甚满意,低声道:“太浅了,下次再说吧。”   云冉冉气的都要骂脏话了。   少年经过这茬才勉强消了气,他揉揉她的头发,将她揽进怀里,抱着她去给她解手腕上拧成绳的衣服,他一边解一边问:“你半夜怎么会进错房间?”   小姑娘闷在他怀里,身心俱疲,闷声道:“我灵力反噬,烧的筋脉炸裂,需要冰属性功法的人才能缓解,就出去找人,没想到进错了房间。”   少年忽而指尖一顿,问:“找人?你说你进错了卿和的房间,也就是没打算找卿和,那你原本要找谁?”   云冉冉本能的察觉到不妙,把头闷在他怀里不肯说。   少年停下解绑的手,语气渐凉:“告诉我,你原本要找谁。”   云冉冉低垂着眼,害怕呀,不敢说。   少年便按着她的脖子作势要开柜门。   云冉冉实在没办法,只好道:“无玄佛子。”   少年冷漠的道:“半夜三更、神志不清、无法自控的时候,你去找无玄?”   云冉冉辩解道:“他、他修为高啊……他、他最冷静啊……”   少年冷笑道:“云冉冉,你老实说,你是因为这些去找他的么?”   云冉冉心虚的想,的确还有一点别的因素,但这些是最主要的,于是硬着头皮道:“当、当然啦。”   少年嗤笑道:“你还真是喜欢他啊。”   云冉冉还想说什么辩解,房间的木门忽而在瞬间被推开,紧跟着她就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和红菱的一句:“好俊的佛子,您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云冉冉一怔,无玄来了,她当即屏息凝神,一个字儿不敢再说。   门外很快响起无玄的声音:“我来寻一位朋友,是位姑娘,约莫这般高,她性子软,人单纯,误入此处,我担心她被人诓骗,不知红菱姑娘可有瞧见?”   红菱立刻道:“没有,也许佛子看错了,她根本没来过。”   无玄便道:“也有可能,这里人这么多,我那位朋友虽不怕生,但人腼腆,许是不在这里了,那小僧再去别处看看,多有叨扰,这便告辞。”   红菱依依不舍的道:“您不再坐坐?”   无玄道:“不必,小僧告辞。”   柜子里的云冉冉心脏提到了喉咙眼,只要无玄走了就行,她的磨难就结束了,她在无玄心中还是那个纯白无瑕的小可爱。   对面小柒的脸色却愈来愈难看。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拼命挤出泪花求他别闹,放过她这一回。   就在她煎熬的时刻,终于听见了无玄离开的脚步声,她不由得在心中呐喊,快走,别回头!   就在无玄即将踏出门槛的一刹那,她忽而惊恐的发现对面小柒勾起了一抹让人胆寒的冷笑。   她还没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他已经伸长手臂,轻易便推开了柜门。   光线一瞬间透了进来,照亮了她煞白煞白的脸,就在她觉得世界毁灭了的时候,那少年率先跳出衣柜,挡住了她的光。   她以为他要替她关上柜门,心情正有和缓的时候,却见那少年从她露出了一个恶劣的微笑,随后快速脱下外衫,将她包裹在里面,然后拽过她的肩膀,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这就明晃晃的出了柜子。   她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可她没死成,就还得面对这可怕的世界,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一丝儿外界也瞧不见,她被小柒的外套裹的严严实实,又被他打横抱着,实际上,没人知道她是谁。   这个发现让她更痛苦了。   原本破罐子破摔便罢了,如今更是提心吊胆,在暴露的边缘疯狂挣扎。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声音推测,可眼下太安静了,让她不由自主的害怕。   片刻后,她听到小柒道:“这是我在逍遥阁找的姑娘,身娇腰软,同我在那柜中快活了好久,可惜被你打断了。”   无玄默了片刻才道:“抱歉,打扰了。”   小柒将怀中的人抱的紧了些,满意她的瑟瑟发抖,又道:“这姑娘很有趣,你可要瞧瞧?”   他话音刚落,怀中的姑娘便抖的更厉害了。   无玄淡淡扫过,温声道:“不必了,小僧告辞。”   小柒便冷声道:“不送。”   无玄微一施礼,转身离去。   待得无玄的气息彻底消散,云冉冉一咕噜从小柒的怀中滚下来,她手还被绑着,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恶狠狠的瞪了小柒一眼,便拱到红菱面前,红菱一下子明白了,立刻替她解开手腕。   云冉冉拿着那解开的衣服,气急败坏的砸向小柒,大喊一声“混蛋”,便掉头跑出了房间,又“蹬蹬蹬”下楼,一口气跑出了逍遥阁。   佛子自然早就不在了,她也不知道她这般跑出来,是想遇到还是不想遇到,心情很复杂,也很痛苦。   跑了一阵子,还是未能缓解心口的郁气,又往桥边跑,跑的太急,便撞倒了一个人,她歉疚的把对方拽起来,发现是一个唇红齿白,模样俊秀的小和尚。   小和尚眨着清澈见底的黑眼睛,反而关切的问她:“姑娘您没事儿吧?”   云冉冉连连道:“我没事,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小和尚摇摇头,他打量云冉冉一番,温声道:“我瞧着姑娘有心事,若姑娘不介意,可以同我聊聊。”   云冉冉认真看他半晌,苦着脸说出了心里话:“我想……换个界面生活。”   小和尚:……   ·   逍遥天的长街亮如白昼,云冉冉同小和尚沿着长街漫步。   小和尚约莫十六七,皮肤白皙,眼眸漆黑,有些腼腆,可可爱爱。   云冉冉同他吐了一路苦水。   “我一事无成,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原本有些起色了,又被自己毁的干干净净。”   “我弟弟越发叛逆,我不知道他是跟谁学坏的,我也教不好。”   “我师兄身子骨和心理一样脆弱,我还不小心伤害了他。”   “唯一那个温柔的,我还给他看到了最不堪的一面。”   “我太难受了。”   小和尚便耐心的听,他认真的模样让人很容易卸下心防。   他听完后便劝道:“姑娘哪有自己说的那样差,再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云冉冉便觉得好了些,她歉疚的看着小和尚,道:“抱歉啊,让你一直听我倒苦水。”   小和尚笑道:“听姑娘说话让我很开心。”   也太会说话了,云冉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回:“无妄。”   无妄?   云冉冉一怔,无为、无玄、无妄?   这小和尚该不会是无玄走失的师弟吧?她立刻问:“你是从菩提宗出来的么?”   小和尚摇摇头,道:“不是,我在一个小庙里剃度。”   不是?云冉冉不死心,又问:“你可识得无玄佛子?”   小和尚又摇头:“不识得。”   那看来真不是无玄的师弟,这样便又想起了无玄,想起方才被他看到的一幕,羞窘直冲脑门,她摇摇头,将一切杂念压下。   她又问:“那你来逍遥天做什么?”   小和尚认认真真的道:“我来找一个人。”   云冉冉便问:“什么人?”   小和尚眉心一拧,苦着脸道:“其实我……记得不清楚……”   “他好像是个将军又好像不是,我似乎与他有个约定。”   “他说来年花开的时候,与我在那桃花树下饮酒。”   这说的太模糊了,云冉冉道:“桃花树可太多了,这要去哪里寻?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愁眉苦脸,道:“不记得了,其实……我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人,我只是连着做了数日的梦,梦到了这个人。”   云冉冉:……   她道:“原是做梦啊?兴许是你记岔了。”   小和尚道:“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他应该存在,我再找找。”   云冉冉便道:“要不,你去问问这逍遥天里哪有桃林,兴许能找到些端倪。”   小和尚眼眸一亮,当即道:“言之有理,我这便去,谢过姑娘。”   云冉冉便朝他挥挥手,小和尚开心的穿过夜色,很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留下的云冉冉一安静下来,方才消失的惆怅和痛苦再一次将她包围。   她颓然的靠在身旁的树干上,目光呆滞的看着人来人往。   她怎么总是能把事情搞糟……   洛玉现在一定又攻略成功了许多人吧?她的效率和手腕她始终学不来,折腾这么久,不过才遇到无玄,可无玄……   无玄那么聪明,方才一定认的出她吧?   全都完了。   他只是善良,才没有戳穿她,可是,心里一定对她很鄙夷……   他那样清风明月的人,一定不想再靠近她了吧?   她这样一想,便悲从中来,捂着脸痛苦的蹲在树下。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温柔的声音。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声音太熟悉,又太温柔,是无玄,她一时不敢抬头看,怕面对他的质问说不出口,便捂着脸没动。   耳边一阵风动,紧跟着便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佛子带着奶香的气息将她笼罩,他似乎跟着她蹲了下来,紧跟着头顶便传来温柔的触感和暖意,是他的手,随后头发被轻轻的揉了揉。   她听见了他温和关切的声音:“怎么了?”   鼻尖一酸,说不出话,她说不清楚,她一团乱麻。   她不想面对了,她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接受了无数质问,每一句都让她承担了太多,她觉得好辛苦。   无玄来了,她是很开心的,可一想起他又要像小柒和卿和一般,问她你方才在做什么,你为什么和他在柜子里,为何在逍遥阁?你脖子上的红痕怎么回事,谁咬的?   一想到这些,她就心力交瘁,她不回答,过不去,她回答,无玄肯定也不会开心,即便无所谓,也绝不可能再对她有好感。   算了,毁灭吧,她累了,她不想说话,她活该一个人,活该死在洛玉的宿命之剑下。   就让她……   然后她便听到一声轻笑:“又不是你的错,难过什么。”   她一怔,无玄说了什么啊?   她手一松,茫茫然抬起头。   无玄眼眸微弯:“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别放在心上。”   她愣愣的看着他:“你方才都……你知道那是我……”   无玄点头:“我知道。”   她便难过的又要把自己埋回去。   无玄笑着道:“你瞧今夜月色多美,可愿与我一道逛逛长街?”   云冉冉愣住了,他都知道了,怎么没有质问她啊……   无玄温声道:“虽然搞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与他两人相处,总要比旁人辛苦的多,怎能强求于你。”   云冉冉听不明白。   无玄便站起身,将她也拉起来,笑道:“我啊,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改变对人的看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何况,是你这样好的女孩子。”   云冉冉这句听懂了,心头一热,他是在安慰她啊。   他没有因为方才的事情怪她,还替她说了话……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无玄朝她摊开掌心,几颗甜梅便出现在眼前,他递到她面前,道:“小孩子不开心的话,吃些甜的就好了。”   她闷声道:“我不是小孩儿……”   无玄轻笑:“怎么不是了。”   她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垂眸望着那些肉嘟嘟的梅子,便伸手捻了一颗,搁进嘴里,甜滋滋的。   她觉得这些梅子就像无玄一样甜,心中一松,那些郁闷便渐散了。   无玄拉过她的小手,将剩余的几颗都给她,随后道:“去那最热闹的地方瞧瞧。”   云冉冉用力点点头,乖巧的跟在他的身边。   他个子很高,她站在他身边,也就挨到他下巴,她悄悄打量他,看的出神的时候,他忽而侧眸,将她抓了个正着,她的脸颊蓦然便红了。   他便也跟着笑了,从一侧的摊贩手上买了串糖葫芦,伸手便递给她。   与此同时,白衣公子刚跨出赌场大门,玄衣少年则抬脚出了逍遥阁。   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长街之上。   无玄淡淡扫过不远处两人的身影,眼眸微沉。   夜风习习,吹拂着枝丫,无数花瓣与绿叶飘然而落。   云冉冉还在跟糖葫芦较劲,那山楂太大,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咬下一颗含在嘴里。   耳边忽而传来浅浅笑声,她一怔,便见那俊美的佛子忽而俯身,凑近她的唇瓣,轻声问:“我可不可以,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云冉冉尚未反应过来,脖颈便被男人温热的指尖按住,蓦一用力,拽向了他,他那张好看的脸骤然放大,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她便感受到他羽毛一般的眼睫,轻轻刷过她的脸颊,随后口里的山楂便被他轻巧的叼走了。   耳边吹过绵长的风,街上人潮如织,这一刻,她的心里,有蝴蝶在飞。   无玄看着僵直的小姑娘,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揉乱,随后望着她的眼睛,将那颗山楂吞进口中。   小姑娘一瞬间面红耳赤。   他温柔笑道:“很甜。” 第49章 云冉冉被迫站在三人中间……   夜风吹起了佛子的霜白僧衣,他温柔的目光像是这绵延数里的橘色灯火,让人身陷其中。   云冉冉久久未能回神。   直到他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她才醒悟过来。   无玄笑着看她:“愣着做什么,街还长着呢。”   她红着脸点点头,捏着糖葫芦跟在他身边,低眸看着那红通通的果子,想起方才的事儿,竟一时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正犹豫的时候,前面突然出现一片阴影,她茫茫然抬起头,看见了懒洋洋的卿和与绷着脸的小柒。   她一怔,没来由的有些怕,心虚的将手中糖葫芦一下子藏到背后。   卿和与小柒目光皆是一沉。   那点莫名的怕便又增加了些儿,她不由自主的往无玄身后躲了躲。   无玄唇角微勾,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这个动作非常明显的惹怒了那两位。   三人呈三角站着,气氛一瞬间变得萧杀。   风愈来愈烈,吹的枝叶哗哗作响。   周围的摊贩看着自己的摊铺莫名抖动起来,急忙找大石头压住边角。   云冉冉的衣裙被吹的乱飞,她躲在无玄身后,察觉到了这危险的气氛,该不会要打架吧?   这可是大街,她有心劝,却总有种只要说话就死定了的感觉,她心里好苦哦。   她越过无玄的肩膀,探出脑袋,正对上小柒冰冷的眼眸,吓得一缩脑袋,他却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她刚要往后退,便被他拽住了手腕。   一用力,拉出了无玄的保护范围,被迫站在三人中间,她很没有安全感啊。   小柒俯身凑近她,他该不会又要指责她吧?她担心的闭上眼,可他许久都没有出声,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便对上了他盛满怒气的眸子。   “不就咬了你一口,这么害怕做什么?我会吃了你么?”他当场拽开自己的衣领,别扭道:“生气的话,再给你咬一口,或者随便几口,都行。”   他就这样当街拽开了自己的领口,一旁的小姑娘小媳妇都默默瞧了过来。   云冉冉被他气的头疼,立刻上前替他把领口拉好,口里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少年看着女孩儿毛绒绒的头顶,小声道:“那你别躲我。”   云冉冉替他理顺衣领,道:“你别乱来就行。”   少年点点头,看着小姑娘软软的小脸,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这怎么忍得住”。   云冉冉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收回手指,余光却瞥见卿和抓着一把红色的东西走向了无玄。   她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然后便愣了。   就见卿和抓了一大把糖葫芦,硬是塞在无玄手里,冷声问:“够不够吃?不够再给你买。”   无玄被迫抓了一大把糖葫芦,半天说不出话。   云冉冉“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   卿和蓦然回眸看过来,挑眉:“笑什么?”   她一惊,急忙收了笑:“没什么。”说完便捏着糖葫芦往长街上走去。   三人互看不顺眼,但也慢悠悠的跟在身后。   小孩儿看见无玄手中的糖葫芦,一个个都跟着,无玄便尽数分了去,留了三根,一根给了小柒,一根给了卿和,自个儿也留了一根。   四个人这便吃着糖葫芦在街上闲游。   忽而几队城主府的修士严肃的穿过长街,快速向西郊去了,个个神情紧张。   摊贩老板担忧的道:“又开始了么?”   云冉冉便问:“什么开始了?”   摊贩老板道:“抓那大魔高卓啊。”   老板这一八卦便打开了话匣子。   “约莫八年前,我们逍遥天曾遭逢大劫,被妖族入侵,差点城门失守,逍遥宗派了很多修士前来抵御,经历了一番苦战,逍遥天才有今日的辉煌。”   “那时候,高卓还是逍遥城东郊的一个孤儿,性子野,混不吝,天天戳鸡逗狗不干人事,后来不知为何幡然醒悟,忽然开始刻苦修习,还真叫他修炼出些名堂,早些年土匪屠村,他抗一把木剑将那些土匪全都斩于马下。”   “逍遥天被妖族入侵之时,他便加入了护城军,热血报城了,那时候妖修灵修一场大战,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惊呆了,他才知道他那点修为什么都不算,于是愈加刻苦的修炼,但限于资质,又没正经受教过,自然进度缓慢。”   “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他那样野心勃勃的少年便再也不甘于平庸,可是实力不允许,于是便走上了歪路,他收集不到灵丹,便跑去战场上收集妖族的妖丹,背着众人偷偷吞噬,可灵力霸道,他根本无法消化,最后因为药力混杂冲毁经脉,成了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失去意识,无法自控,血腥屠杀了数十人。”   “整个军营都震惊了,后来全城搜捕,但他修为暴涨,竟就此逃进了逍遥山脉,这样一个神志不清的大魔,逃走了自然人心惶惶,城主府当即下令入山搜寻,可没想到一晃八年,竟一直没搜到。”   “今年怕是又到了入山搜索的日子,这不,城主府的人才出动了,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希望千万要抓到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冉冉“哦”了一声,正要离开,耳边蓦然传来一道有些生气的声音,还有些熟悉。   她转头看去,便看到了先前见过的那个小和尚,无妄。   就见无妄涨红了脸,同那摊贩道:“不是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那摊贩被怼的莫名其妙,道:“小和尚怎么这么激动,你说谁啊?高卓么?”   无妄道:“对,高卓,他不是这样的人。”   摊贩道:“小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别在这里乱说,高卓那事儿好多人都亲眼看到的,你说不是,那你倒是说说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小和尚憋了半天,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摊贩正要嘲笑他,他又大声道:“但绝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摊贩见围观的人多了,影响他做生意,便闭口不言了。   云冉冉便在旁边轻声叫了一句“无妄”。   小和尚转过脸,瞧见是云冉冉,便立刻走过来,道:“是姑娘你,抱歉啊,让你看到我刚才的样子。”   云冉冉不在意,摆摆手:“没事儿,你怎么发这么大脾气,你认得这个叫高卓的人么?”   小和尚摇摇头,挫败的道:“不认得,但是,我梦里的人好像就是他。”   云冉冉惊讶的道:“高卓就是你的有缘人啊?”   小和尚道:“模模糊糊的,我也不确定,但是那摊贩说的,我总像是梦到过,可是我认真想过,我并未见过这个叫高卓的人,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云冉冉想起小和尚有些相似的名字,便拉了无玄来,问:“这是我前些日子见过的小和尚,你且瞧瞧,他是你师弟么?”   无玄仔细打量片刻,道:“不是。”   小和尚看见佛子,愣了片刻,半天才道:“我哪有这样的福气。”   无玄却又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眉心一拧,道:“你很奇怪。”   小和尚紧张的问:“我怎么了?”   无玄摇摇头,感觉很模糊,说不上来,便沉默没再说。   卿和慢悠悠的走过来,瞧了片刻,笑眯眯的道:“小和尚,你那梦不完整,我去你灵府看看可以么?”   无妄还从未敞开过自己的灵府,而且还是面对陌生人,这让他更加惶恐。   但他转眼看了看云冉冉,这姑娘让他莫名有些安心,他将心一横,道:“好。”   卿和没想到他挺有胆识,微挑了眉。   小和尚看了看长街,问:“就在这儿么?”   卿和指了指一旁的糖水铺子,道:“你坐着就好,很快的。”   小和尚便听话的坐在长条木凳上,云冉冉去买了几杯糖水,众人便都围着坐了。   卿和与小和尚面对面坐着,小和尚紧张的闭上眼,卿和则笑了笑,抱着一旁的糖水,慢悠悠的喝了两口。   云冉冉问:“师兄什么时候开始?”   卿和道:“别急,找着呢。”   云冉冉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喝糖水的卿和,他这个样子,居然已经侵入了小和尚灵府?不可能吧,骗她的吧。   就在她不可置信的时候,卿和瞧了她一眼,笑道:“找到了,师妹一起来看看吧。”   她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   ·   我叫高卓,住在逍遥天的东郊,家徒四壁、无爹娘无兄妹,我好像从记事起就一直一个人,我为了活下去做了很多不堪的事儿,偷东西、骗钱,当然也有数不清的被狗追,被苦主找到打断腿。   我渐渐长成了一个流氓、无赖,所有人见到我都会嫌恶的叫我滚开。   我不在乎,我已经这么烂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   我大概会这样孤独的死去,我每晚都坐在我四面漏风的老屋里,看外面的万家灯火。   人人骂我混账,可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我一生下来有爹娘,会不会长成一个好孩子?   可人生从来不讲道理。   那天,丫丫被村口的二狗调戏,压在草垛上欺负,我看不过去,上前打了二狗,后来,二狗到处说是我欺负丫丫,纠集了村里的人打断了我的腿,我辩解说不是我,可根本没人信,就连丫丫,也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   我躺在泥泞的地上,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断腿,我拖着伤腿爬回老屋,伤心的喝了一大碗凉水。   我看着自己的腿,猜想着这次还会不会好了,也许从此就瘸了,可我能怎么办?我没有药。   我大概这辈子就会这样泥泞的死去,永远都是个烂人。   我其实没那么难受的,可眼泪还一直掉下来。   有人在我面前驻足,笑着问:“怎么了?”   我这破屋从没有人来过,我急忙擦干净眼泪,抬眼看他,是个年轻的小和尚,生的俊俏,漆黑眼眸带着温柔的笑意。   从来没人愿意听我说话,他莫名让我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便道:“我觉得自己完了,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   他笑了笑:“你哪有自己说的那样差,再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我气道:“我还不够糟糕么?我被所有人瞧不起,我……”   他道:“你很厉害。”   我一下子便明白了,他在嘲讽我,原来和尚也不是什么好心人,我气急败坏的道:“连你也来嘲讽我,我都躲在自己家里了,都避不开你们这些……”   他温声道:“你自己长大了啊。”   我一怔,眼泪一瞬间决堤。   所有人都看到我像个混账一样的苟且偷生,可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孩自己要怎样长大。   我被打断腿疼的直哭的时候,还在啃被别人扔掉的半截馒头,不吃就会死啊,我能怎么办。   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活下去了,可所有人都在骂我是混蛋废物。   他一句话便道出了我的全部心酸,我太难过了,便一直掉眼泪。   他不再同我说话,只是拽过我的腿,开始给我上药,那是我从未遇过的温柔。   他说自己叫无妄,四处游历修行,走的累了,便寻个地儿歇歇,就遇到了我。   我想留他在我家,又怕他嫌寒酸,他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留下了,在房子里随便找个地儿就打地铺。   我腿好了后,他开始教我一些强身健体的简单功法,我学的很认真,悟性也可以,进步神速。   他便时常夸我,说我是可造之材。   我被他夸的都快要信以为真了。   他明明是个小和尚,却喜欢喝酒,我家门外有棵桃花树,他常坐在那棵树下,一边看我舞剑一边喝酒。   我总是能看见那些桃花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他身上,我觉得他大概是这世间最干净的人。   他偶尔会问我,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不出,说最近力气大了,可以多种几亩地。   他便笑了,说也挺好。   我练剑愈发勤奋,后来村里来了土匪,我拿着木剑冲上去,没想到轻而易举便将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打跑了,我大为震惊。   他后来又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握着木剑,说,我想让那些孩子再也不用自己长大。   他喝光了一坛酒,微笑着看我,那你会吃很多苦。   我说我不在意。   他从来都云淡风轻,只有那次,显出了几分难过。   我们朝夕相处了半年多,终于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   我很伤心,他便道,我过些时候回来看你。   我问他,什么时候?   他道,来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会回来,你记得温一壶好酒。   我擦擦眼泪,认真点头,我说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后来他便走了,我开始独自修炼,有些人,只是从你的生命路过,却能让你一生都无法忘怀。   虽然不过半年光景,但我已经同从前判若两人。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走了没多久,逍遥天就遭遇了大难,我握紧手中剑,报名加入了护城军。   我烂命一条,无牵无挂,总是冲在第一个,不知不觉中,竟然战功赫赫,很快便连连升级,后来也偶尔听到别人叫我少年将军。   这是我从前绝不敢奢望的东西,我没想到有一天竟能成真。   我很高兴,特别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却不知道要如何联系他。   这场战斗持续了数月之久,双方都损失惨重,妖族却有一大将始终不肯退却,他功法特殊,都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逍遥宗的唐游仙尊找到我们这一队护城军,问我们愿不愿意为逍遥天做出一点牺牲。   大家都说愿意。   他便给了我们每人一颗灵丹,说是稀罕的丹药,服用便可增加功力,只不过是新药,尚未试验过,但是大敌当前,只能冒险拿出来使用。   大家拿着丹药虽然犹豫,但一想到城池将破,便都吞了,我自然也服了。   后来吞服丹药的那一夜,有几个兄弟没撑住爆体而亡了,活下来的人功力当真都涨了一大截。   我们这队人便被派去对付那个妖修,大家抱着必死的信念,竟真的凭借凡人之躯杀死了那位妖修。   我们胜利了。   大家抱在一起欢呼痛哭,我想,回去后我一定要温壶好酒,等无妄来,告诉他我有多厉害。   可就在我们离开妖修驻扎地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城池上,自家士兵的弓箭已经对准了我们。   我们不知所措。   唐游仙尊站在城池高处,冷声道。   【你们几个偷服妖丹,酿成大祸,立刻击杀。】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偷服妖丹?怎么可能,不是唐游仙尊给我们的么?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我这时候才发现,身体逐渐无法控制,暴虐嗜血的情绪冲上头脑,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我试图解释,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可怖的嘶嘶声,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后来我才知道,那名妖修并不是功法特殊难以攻克才留下的,而是唐游专门为了测试新药才留下的,唐游用妖丹炼制了新药,但是门内弟子各个宝贵,并无试药之人,我们这些有点修为的凡人便是最好的试药体。   他刻意留了那名妖修不杀,就是要让我们在他身上测试药性会不会反噬。   我们这群人,反正不重要,命贱如草芥。   再怎么努力长大也是被踩在脚下的命运。   墙上的箭矢明晃晃的对着我们,我逐渐失去意识。   我莫名想到被二狗打断腿的那次。   无论做了怎样的好事,都不会有人在乎。   卑贱之人的命运和梦想,就是一场笑话。   原来人的一生早就注定了,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我模模糊糊想起无妄问我的那句话,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想,要是没有出生就好了。   ·   眼前一亮,云冉冉忽而恢复了意识,她坐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心里的难过几乎将她淹没。   卿和倒是无所谓,抱着糖水喝的滋滋响。   无妄在卿和的帮助下想起了过去,他眼圈一红,道:“原来我真的同他见过,原来他一直都在等我。”   随后他蓦然站起身,急道:“方才那摊贩说他最终屠了数十人,然后逃进了逍遥山脉,那他是不是没死?”   云冉冉也想起这茬,道:“还说搜寻八年都没找到,应当是没死。”   小和尚起身便要走:“我不能让唐游先找到他,我这就去山里。”   云冉冉拉住他:“一起去。”   小和尚看了看她身后三个低气压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道:“他们可能不同意……”   云冉冉笑:“这种事儿,通常都是我决定的。”   小和尚一怔,怎么也看不出这小姑娘能指挥动这三个男人,一时有些错愕。   小姑娘却不解释,径自起身,往逍遥山脉去了,小和尚还在发呆,三个男人便抱着糖水和糖葫芦,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   小和尚愣了一会儿,赶紧小跑着追上去了。   五人这便入了森林,远远的缀在那几队修士身后。   前方的修士训练有素,带着罗盘,飞快的进行盘查,不时带着队伍调整方向。   林子里枝叶茂密,月光一丝儿都透不进来,黑魆魆的。   小和尚焦急的不断搜寻,生怕错漏了什么讯息。   云冉冉想,找了八年都没找到,应当是有什么特殊的隐匿手段,也许是隐匿结界什么的。   她便四下摸索,忽然心有所感,似乎有什么在呼唤她,便不由自主的往深处走。   没走两步,便被卿和勾着脖子塞进怀里,低声道:“一个人乱跑什么?”   云冉冉老老实实:“好像有什么在叫我。”   卿和道:“那也不要一个人乱跑。”   云冉冉乖巧点头:“知道了。”   无妄比所有人都着急,这会儿已经跑的快脱离视线了,云冉冉便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焦急的道:“好像是这边,我似乎能感受到,有熟悉的气息。”   云冉冉一瞧,他指的方向正同自己一样,不免惊讶,有什么东西竟然能同时吸引她和小和尚?她同无妄先前可不认识啊。   卿和望着无妄的背影,笑眯眯的道:“这小和尚,好奇怪啊。”   云冉冉便仰头问:“哪里奇怪?”   卿和将手里的糖葫芦喂了她一颗,慢悠悠的道:“哪里都奇怪。” 第50章 她软声道,我胸口痛,佛……   云冉冉咬着山楂,甜甜的脆壳在嘴里融化,她“咕嘟”一声吞下去,又开始担心无妄,那家伙好心急,一个人走的太前面了,她也不敢太过大声的喊他,毕竟周围全是城主府的修士。   一担心脚步便有些快,眉心也拧起来,正想叫他的时候,糖葫芦又被送到嘴边。   她一愣,本能的张开口咬了一颗。   甜甜的焦糖、酸酸的山楂肉在嘴里慢慢融化,那点子注意力便全在口舌之间了,终于吞下去后,那圆圆的包裹着糖壳的红果子又送到了嘴边。   她低低叫了声“师兄”。   卿和便笑:“吃嘛。”   她躲不过,便又咬下一颗,就这样,她刚吃完他就喂,竟就这样喂了一路。   就在她实在嚼累了,想歇会儿的时候,卿和停下了,她抬头一看,发现无妄就站在不远处,围着棵树打转转。   这是到了?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方才吃了一路,都没时间担心,忽而一愣……   卿和师兄是故意的么?不想她胡思乱想才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抬头望他,他笑眯眯的看过来,依然是那副懒散的样子。   一定是她的错觉,师兄应该就是兴致来了逗她玩儿吧……   她从卿和怀里走出来,仔细感应那呼唤,便发现跟无妄待着的地方一样。   她走到小和尚身边。   小和尚指着树,急切的道:“应该就在这附近,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是搜查的修士,他们一处处排查,已快到了近前。   他便更急了,情绪一时有些绷不住,眼圈通红。   云冉冉拍拍他的肩膀,略作安慰,便围着那棵树转了几圈,忽然心有所感,伸出手往前一按,看着明明空无一物,却摸到了一块水波般柔软的护罩。   找到了。   她同大家招呼道:“在这里,有结界。”   无玄走上前,指尖银芒闪过,那护罩便洞开了一个缺口,他便率先进入里面。   小和尚紧跟着跑进去。   云冉冉看了一眼小柒和卿和,这两位虽然兴趣缺缺,但还是抬脚跟了上来。   云冉冉一头钻进了结界之中。   眼前一黑又很快亮了起来。   她怔住了。   眼前是一方小小的竹制院落,碧绿的竹子散发着清香。   头顶一轮弯月,浅浅的银霜照亮了地面。   院中一棵高大的桃树,正郁郁葱葱开了满树,那粉白的花瓣满满当当的挤在枝头,微风掠过,纷纷扬扬。   桃树下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像是包裹在一团戾火之中,那戾火明明可怕至极,可在那人身上,却让人生不起惧怕之心。   他靠在枝干上,微垂着脑袋,像是睡着了,垂在地上的手掌旁边,滚落着一个酒坛子。   他身上落满了桃花,如同一场温柔的葬礼。   小和尚僵直的走过去,“普通”一声便跪在他面前,他去探那黑影的鼻息,眼泪便不断的掉下来。   他低声道:“他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那股子悲伤劲儿便不断的涌上来,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小和尚哭的格外伤心,他一边哭一边道:“高卓死了,高卓他死了啊。”   说着说着忽然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   云冉冉担心他,立刻跑过去,她在他面前蹲下,看见了小和尚满是泪痕震惊的脸。   云冉冉忙问:“怎么了?”   小和尚死死抓着她的手,抖的说不出话,许久之后,才咬牙说出了那几个字。   “高卓,我才是高卓啊。”   说完之后,眼泪再度决堤。   ·   【八年前·逍遥天】   我是高卓,在我满身泥泞坠入深渊的那天,遇到了无妄。   无妄是我见过最让人舒服的人,他没有丝毫戾气,他愿意聆听每一个人的声音。   我同他抱怨发牢骚的时候,他总是认真的听着,有时候他不说话只看着你,你也会觉得很安心。   那双黑眼睛温柔似水,像是在说,我一直在啊。   他是包容豁达的,我有时候觉得我在他眼里是特别的,有时候又觉得我不过是他关切过的芸芸众生,同其他人都一样。   后来我曾去庙堂里拜佛,我觉得神的眼睛也不过如此。   他一点一滴的教我,把我从泥泞中拉出来,他告诉我远方的故事,那长途跋涉的马和大雪封山的塞外。   我便愈加努力修炼,我想去他说过的地方看看,我想知道神的喜好。   他走的时候我难过了很久,我想让他留下来,可我知道他不会停留。   他是一个悲悯的神,他怜爱世人,但从不偏爱。   我能遇见他,已是我此生之幸。   后来逍遥天大劫,我加入了护城军,我不畏生死,上阵杀敌,我没有亲人朋友,我独身一人,我不知道我在保护谁,可我拼尽了全力。   我想,大概就是为了那些孩子不再像我一样,过得这么痛苦吧。   为了不要再重复我这样的命运,为了他们能够好好长大。   我想等战争结束,就去无妄说的地方看看。   可我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那样一个绝望又真实的结局。   这一生好像是一场玩笑,我的努力和梦想一文不值,刚刚站起来便被一脚踩进泥里。   人间这样荒唐绝望,将我心撕扯的鲜血淋漓。   身边的兄弟一边挣扎一边哭,大概是想起他娘子站在门前等他回家的模样。   我渐渐听不见声音,意识远去,想说什么也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彻底退化成一个失智的怪物。   城墙上的弓箭齐齐指向我们,箭头散发着刺目的寒芒。   我听到一声“放箭”。   随后便听到了无数破空声,箭矢流星一般朝我们冲来。   如果生存的世界是这般模样,那我,再也不要来了。   就在那箭矢即将刺入脏腑之时,我听到了浅浅的梵音,随后便有人挡在了我的身前。   他身上有浅浅的酒香和紫檀木的奶香,是我熟悉的味道。   我瞧见他低声念决,身前便浮现出浅色佛莲,那些箭矢霎时停在空中,他眼眸一压,箭矢便如被狂风反卷,猛然朝来时的方向疾射而去。   方才射箭之人便纷纷惨叫着坠入城墙之下。   那嚣张跋扈的唐游也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我看见天空因为无妄的漫步陡然变色,黑色的云层覆盖了整片天空,罡风四起,城墙几乎支持不住,不断有砖石脱落飞出。   而头顶之上更是令人胆战心惊,那黑色之中蓦然伸出无数断剑与残肢,染血的锁链捆绑在狰狞的恶鬼身上,业火焚原,一片炼狱。   这是地狱之景。   唐游第一时间便打算遁走,却在咬破舌尖提升灵力的一瞬间被黑色的佛莲扣住了四肢。   他惊骇的吼叫出声。   我便看见那惯常温和的佛子提着一把漆黑的长刀向他走去。   刀尖拖地,走的极慢。   唐游真实的感受到了恐惧,他拼命的想要挣开钳制,可那佛莲扣的极紧,他挣扎的鲜血淋漓,依旧没有松动分毫。   就在唐游惊骇万分,无助崩溃的时候,佛子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我听见唐游撕心裂肺的求饶和咒骂,看见佛子根本不为所动,冷漠的举起长刀,狠狠的朝他劈下。   我听见长刀切入骨肉的声音,也听见鲜血飞溅的声音,我看见佛子又举起刀,再度朝他劈下。   唐游没了声息。   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   那佛子丢下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笑了笑,摇摇晃晃的朝我走来。   他灰色的僧衣上满是鲜血,漂亮的脸上也染上了醒目的红。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往后躲了躲。   他用染血的手捧着我的脸,轻声问:“你怕我?”   我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嘶嘶声,我又急又难过,眼泪便掉下来。   我想告诉他,我不怕他,我已经逐渐失去理智,我怕自己伤到他。   他看了我片刻,弯眸笑了:“你是个好孩子。”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听懂了,我逃开他的身边,不想他看见我如此的模样。   他却低眸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凄苦的想,我这副样子,还能做什么?   他却笑了笑:“你慢慢想,日子还很长。”   我听不懂,茫然的看向他,他却骤然伸出手,按在了我的头顶。   他在做什么?我不懂,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意识渐渐回来了,身上的异变也在慢慢消失,我转眼看看身边的兄弟,他们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   他是在救我么?对了,他如此神通,定然能驱散我们所有人身上的戾气。   我感激的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眼睛逐渐浑浊起来。   而我的脑海中却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一时记得自己叫高卓,一时记得自己叫无妄,我察觉到不对,想要推开他的手,却听他道:“小僧前些日子,替你算了一挂,你同这些兄弟,都会死在今时今刻。   “小僧急忙赶来,却还是为时晚矣,我才知道,宿命原来是这般绝望的东西。”   “可是,天不要我改,我偏要改。”   “因为天不知道,你有多好。”   我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我太难受了,我总觉得他这样做,一定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我拼命想拉开他的手,可却丝毫作用没有,随着脑海中关于无妄的记忆越来越多,我才终于明白了他所做的事儿。   逆天改命。   他把自己的命格换给了我。   他承了我必死的宿命,让我用他的命格活下去。   我不明白,我只是这样一个废物,我一无所有,被所有人看不起,随时都会死在泥泞里,他却是那样一个神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哭着求他放手,说自己不值得。   他却笑道:“你哪有自己说的那样糟糕。”   “小僧渺小微尘,不足为道。”   “你们才是应该保留的善意。”   “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那样遗憾的走。”   我哭的停不下来,我看见他慢慢被戾火包围,我看见他逐渐丢失了曾经的笑意。   那双悲悯的,如神明一般的眼眸。   终究在我眼前消散了。   ·   小和尚抱着无妄的身体,哭的泣不成声。   云冉冉从小和尚破碎的声音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后来无妄彻底失去神智,化为鬼物,他原本应该代替高卓当场死去,可他逆天道,便注定要受更多折磨。   他化为鬼物,却被强行续了命,要他浑浑噩噩,要他肆意杀戮,要他成为最不堪的自己,死在所有人的厌恶与唾弃中。   他便逃进了逍遥山脉,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自己封禁在结界中。   偶有清醒的时候,便是思考如何杀死自己。   这是无论如何发疯,也无法逃出的牢笼。   这是残忍又孤独的刑罚。   这是他漫长而绝望的葬礼。   云冉冉默默红了眼眶,这样的人,天地间能有几个?   修士高高在上,觉得凡人碌碌无用,他那般神通,却将命换给了尘世中挣扎的凡人。   怎么会有这样心软的神明,叫人光想一想,就觉得活下去真是一件好事。   待她心绪渐渐平静之后,玉佩忽而开始发烫。   【获得无妄的记忆碎片——涅槃】   【恭喜获得奖励——无妄的桃花酿】   【请再接再厉。】   她吃了一惊,无妄的记忆碎片?又一个?无为是业火,无妄是涅槃,那他们俩又是什么关系?   而且,无为死了,无妄也死了……   无妄的桃花酿又是什么?她仔细一瞧,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可进行一次任务卜算】。   可进行一次任务卜算?是指的她的攻略任务么?这倒是个好东西,先收好,她将那一小瓶酒塞进储物袋,转头去看无玄,发现他正沉默的看着无妄。   云冉冉还没问,他便道:“这个无妄是我师弟。”   云冉冉暗自叹息,找一个师弟死了,找一个师弟死了,无玄一定很难过吧?她便走上前,默默站在他身边。   无玄低眸下来,问:“怎么了?”   云冉冉回:“也不知道要怎样安慰你,好像说什么都很苍白,只好就站在这里,你若不开心,便同我说。”   无玄便笑了,说:“我很好,不要担心。”   云冉冉点点头,却没走,她看向无妄,莫名觉着无为和无妄有些相似,仔细算来,若当时无为没死,这几年过去,不也就是无妄的年纪么?   她忍不住问无玄:“你真的有无为和无妄两个师弟么?”   无玄道:“有。”   这就让人困惑了,一头雾水。   外面骤然传来脚步声,是那些城主府的修士到了近前,云冉冉知道该走了,便上前将高卓扶起来。   一阵风动,庭院的一切都开始消散。   桃花、竹院、那桃花树下的人影,全都化为沙尘,随风远去。   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众人避开城主府的修士下山。   小和尚过于伤心,走不好路,云冉冉本来要扶,无玄伸手接过了。   小和尚擦擦眼泪,同无玄走在一处,身边不断的传来紫檀木的奶香味儿,那熟悉之感让他悲从中来,他忍不住抬头看身边的人。   是个未见过的人,但那双眼睛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这个佛子瞧着温和,但其实同无妄比起来,要冷漠疏远的多。   可他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   佛子面容平静,只淡淡扫他一眼,没有赶他走。   他便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云冉冉走在后面,奇怪的道:“佛子平常都不让人碰的,今天怎么让那小和尚靠的那么近?”   小柒走上来,不服:“我也不让人碰。”   云冉冉顺手掐住他的脸,得意道:“这不是碰了?”   小柒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就往自个儿身上搁,挑眉:“有本事你碰别的地方。”   云冉冉脸一红,飞快的抽回自个儿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卿和走在她身侧,笑眯眯的问:“你怎么知道他不让人碰?”   云冉冉一滞,总不能说我试过吧?连道:“我猜的。”   卿和瞅着她,直瞅的她心虚的移开视线。   他蓦然伸手,扣着她的脖子把她拽进怀里,然后捏着颗野果塞进她嘴里。   她莫名被塞的满口冰凉,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咬了一下,香甜的汁液瞬间溢满口腔,那确实是好吃的,可卿和师兄怎么又给她喂。   她便道:“师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不担心了,不用刻意转移我的注意力。”   卿和却又喂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张口,轻巧的叼走,没有碰到他的手。   卿和低声道:“这回不是为这个。”   她呆呆的仰头看他。   卿和缓缓道:“单纯的不想听你说话。”   云冉冉:……   她还没来及抗议,那野果便又塞了过来,她闷声道:“你洗过没……”   卿和坦然:“没有。”   云冉冉:……   众人一路避开城主府的修士,这便下了山。   一道回了逍遥天的宅子,一群小孩都在院子里等,无常看见自己的师兄,还带着个小和尚,惊讶的不行,甚至有些委屈。   “师兄,你哪里带回来个来路不明的小和尚?”   无玄不理他。   无常便不服,气道:“你平日里都不让我碰你,你今日怎么……你不对劲……”   无玄懒得理他,松开高卓,转身进了自个儿的卧房。   云冉冉想,肯定是进去换衣服了,他的确不喜欢别人碰他,也不知怎的对高卓另眼相待了。   不过倒是找到了无玄的第二个师弟,她现在有些想知道,他究竟还有几个好弟弟。   这一夜连番奔波,众人都累了,便都早早休息。   云冉冉坐在房间里,琢磨着攻略任务,暗暗给自己打气。   这会儿无玄肯定心绪起伏大,她挑这个时候去安慰他,应当可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其实除了上次无玄莫名叼走了她的山楂,他们几乎没有过碰触,这回应当是突破的好机会。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悄悄推开房门,走到无玄门前,仔细辨认了房间号,再三确认没有走错之后,轻巧的敲了敲门。   门内便传出了无玄的声音:“进来。”   她推开门,看见无玄点了灯,正在看一卷册子,像是什么经文,他抬眸瞧见她,便搁下了那本册子。   她走进来,反手将门关好,然后走到他身边坐下,压下心头的紧张,轻声问:“关于你师弟的事儿,你真的没事儿么?”   无玄想了想,温声道:“其实不太好。”   云冉冉看见他修长的手搁在桌上,脑海中蓦然闪过红菱教她的,应该假装情急直接覆上去,但她努力半天,都没那个胆子,手指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搁回自己腿上,为了缓解气氛,便道:“那你要与我喝一杯么?”   无玄笑道:“好。”   云冉冉便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坛子秋露白,整齐的码在桌上,然后打开一坛递给他。   无玄便取了两个杯子,给两人满上。   暖色的烛火哔哔啵啵,门和窗户俱关着,室内的气氛便莫名有些热切。   云冉冉无端紧张起来,举起酒杯就先灌了自己一杯。   灌了一杯后想起了红菱的指导,当即做作的道:“这屋子里怎么这般热。”一边说便一边拉开了自己的领口。   精致的锁骨白的晃人眼睛。   无玄倒是笑的一如从前,将自己的杯中酒也喝了,然后又给两人倒满。   他的视线丝毫没有在她的锁骨上停留,只笑着问:“所以姑娘前来,是为了安慰我?”   云冉冉表面平静的道:“是啊。”内心却多少有些挫败,这家伙怎么丝毫不为所动?她就这么没魅力么?便偷偷的又扯开了些儿。   可那温润的佛子平和如初,连那笑意都不曾乱过。   这她怎么能忍,来都来了……   她将酒杯里的酒再度灌进腹中,借着酒劲儿站起身。   “我来给佛子添酒。”   无玄便将杯中酒喝了,将酒杯递给她。   她慢悠悠的靠近他,想起红菱的近而不碰,便一直试图调整距离,终于找到了不错的位置,于是刻意压低腰身,与他凑得极近,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她迷住,她只知道他身上的奶香味儿倒是把她迷得晕晕乎乎。   她有意无意将红唇贴近他的脸颊,又很快的撤走,倒好酒后便认真的看向他,试图从他眼眸中看出一丝迷乱的端倪。   可惜那男人冷静的很,呼吸平稳,笑容和煦,八风不动。   这定力也太好了,她还能怎么办?这已经是她全部的技巧了,说起来都是泪,还没学成呢,就被小柒打断了,搞得她现在成绩如此差。   那也不能认输啊,来都来了……   她喝下杯中苦酒,无玄便又给她倒了一杯。   云冉冉绞尽脑汁的思索还有什么可以用,便端着屁股下的板凳往无玄身边靠过去,勇敢道:“我近日胸口疼,佛子可否给我看看?”   她说完便往他身边凑。   那清冷的佛子笑了笑,顺手把自个儿方才看的经书递给她。   她傻乎乎的接在手里,定睛一瞧,竟然是一本医书,她崩溃的看向无玄。   无玄示意她翻过两页,指着那里道:“你读读看,这里是讲胸口痛的。”   她双手捧着那本册子,绝望的闭上眼又睁开,她云冉冉就是这样一个毫无魅力的女人,送上门来了,人家手把手教她看医书。   无玄举起酒杯,笑着道:“你认真看看,不懂的问我。”   她心里苦,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好真的去看那页,越看越痛苦。   就在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时候,肩颈处忽而一凉,她不由自主微微发抖,酒香味儿便飘向鼻端,她正要扭头看,耳边却听闻一声淡淡的“别动。”   是无玄,他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了?   男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僧方才不小心洒了酒,你别乱动,不然流下去会打湿我的书。”   她便当真一动不敢动。   可一想到无玄站在她身后,她便无端燥热起来,她小声道:“那你寻个帕子替我擦……”   话音未落,她便察觉到温热的舌尖轻巧的落在她的肩上,带着酥麻的暖意,卷走了那滴酒液。   大脑一片空白。   湿软的触感在一瞬间将她的理智撕得粉碎。   她全身的皮肤都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就在迷蒙之际,她听到那人带着故意的轻笑。   “抖什么。” 第51章 为何要勾引我?   肩膀上的凉意与热度分毫不差的传递到了脑中。   云冉冉双手还攥着书,无意识的将那书攥的更紧,可这样一来,身体便更僵直了。   无、无玄方才做了什么……   他怎么能……   她脑中一片凌乱,脸颊烧的通红,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红菱姐姐还没教到这儿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些害怕可是又有些渴望。   就在她思绪乱飞,微微发抖的时候,修长的手臂从身后环过来,点在那册子上,男人低声道:“治胸痛那方子就在这儿,姑娘可否看的明白?要不要我读给你听听?”   靠的太近了!   她眼睛一瞬间睁大,随后控制不住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将她笼罩,她紧张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不、不用了。”   无玄低眸看着不知所措的小姑娘,缓缓俯身,继续朝她靠近。   小姑娘察觉到了,整个人都快要绷不住,就在他即将碰到她的一瞬,小姑娘蓦然道:“天、天色渐晚,我、我、我先回去……”   他一顿,便停下了。   呵,小骗子。   没一句真话。   他重新在她面前坐下,问:“你来是为了安慰我么?”   小姑娘点头:“是啊是啊。”   他眼眸一压,再次睁开,那漆黑瞳孔便蓦然浮现出诡异的红色佛莲,血般浓烈的花瓣徐徐绽放,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对面小姑娘那双沾了水汽雾蒙蒙的眼便骤然迷散起来,晕乎乎的瞧着他。   这会儿该是知无不言了。   他指掌间把玩着白玉酒杯,慢悠悠的再问:“你来是为了安慰我么?”   小姑娘老老实实:“是啊,不过我还想来勾引你,红菱姐姐告诉我,受伤的时候最方便趁虚而入了。”   他便有些忍不住笑,兀自笑了一会儿,才接着问:“为何要勾引我?”   小姑娘认认真真:“看上去好像比较容易得手。”   向来算无遗漏的佛子一瞬间愣住了,连带那点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他缓了会儿,才问:“我哪里容易得手了?”   此时此刻的小姑娘诚实的令人发指:“脾气好啊,而且禁欲久了,不是一勾引就天雷地火么?我吧,经验技巧都不够,得先挑最容易的。”   无玄额上青筋乱跳:“最容易的?先挑?”   小姑娘:“可不咋地,先练手,等练好了再想办法对付别的男人。”   无玄:“别的男人?”   小姑娘叹口气:“对啊,我情况特殊,一个不行,至少得三个。”   无玄:……   清俊的佛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气的清心咒都压不下去。   无玄:“你还要找三个?”   小姑娘很谦虚:“也不会卡的太死,多多益善嘛。”   无玄:好,已经气死了。   他咬牙问:“那你喜欢我么?”   小姑娘微一皱眉:“一般吧,没事儿,都先处处。”   无玄:……   小姑娘浑然不知,耿直的晕乎着。   无玄道心都快要被她气破了。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那红色佛莲便散了,露出了原先的漆黑瞳色。   云冉冉仿佛喝了假酒一般的打了个哆嗦,模模糊糊的想,自己在哪儿,左右打量一番,看到了对面的无玄,哦,对了,她是来勾引无玄的。   肩膀处有些冷,干脆把领口拉上来,然后挤出一个真挚的笑容,看向无玄。   无玄亦回眸看向她,薄唇微抿着,神情有些冷。   无玄这是怎么了?她刚想开口说话,无玄便道:“姑娘不是胸口痛?”   云冉冉一滞,都忘了还在演这茬,便道:“啊,是啊……”   无玄从竹筒中取出一卷宣纸,在桌上铺开,又取了只毛笔,顺带将那砚台也带过来。   云冉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无玄将毛笔递给她,坐回椅上。   “我方才替姑娘瞧过了,乃是郁气所结,如果长久以往,定然会引心魔入体,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我这清心咒带有佛偈,你诚心抄诵,自然可解郁结。”   “你便在此抄送,我替你守着。”   云冉冉握着笔,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递过来的经文,一时反应不过来,抄、抄经文?   见她不动,那佛子便问:“怎的,不痛了?”   云冉冉不想抄,便硬着头皮道:“好、好了。”   无玄却道:“不见得,我至今还能瞧见姑娘丹田中一团黑气,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姑娘不在意,我却不忍心。”   这话说的云冉冉都被吓到了,她丹田一团黑气?哪来的啊?但都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能硬说不想抄。   只好苦闷的拿起笔,蘸饱了墨,一笔一划的开始抄起来。   抄一会儿就暗暗叫苦,悄悄抬眸看无玄,他却理也不理她,取了本经书看起来。   她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做了错事,被老师罚抄的小学生。   心里老苦闷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烛火轻轻跳动和毛笔在宣纸上扫过的声音。   云冉冉抄的眼皮都要打架了,先前她数次提出明日再抄,无玄却道,晚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他看不下去,她只好噙着泪接着抄。   手都酸了,无玄也没说停,这到底是要抄几遍啊,摔。   她快要坐不住了,无玄却还在看那本册子,这家伙实在太有定力了,这就是佛子坚韧的心性么?   她痛苦的低头接着抄,根本没发现无玄手中的册子看了那般久,却一页都没翻过。   她望着宣纸上的毛笔字,默默的跟着念。   “不可贪念、不可妄言,不可三心二意,不可欲壑难填……”   这怎么听上去句句都在骂她呢……   夜渐渐深了,她抄着抄着眼皮便直打架,再加上方才喝了酒,脑袋一嗑,便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无玄听见动静,抬眸一瞧。   小姑娘毫不设防,就这样在他面前睡着了,脸颊蹭到了桌子上的墨汁,染的小猫咪一般。   他搁下手中册子,默默瞧她。   他以为她天真娇憨,不谙世事,是个纯洁的小可爱。   没想到她心系天下,一个不行,三个才刚起步。   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小混蛋。   他倒是想不明白,这世间的梦想千千万,她为何给自己挑了一个最不擅长的?   就她那点子小心思,和拙劣的技巧,能勾引到谁啊?   小姑娘沉沉睡去,长而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睛上,衬的那脸蛋格外小巧白皙。   他蓦然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一般吧,没事儿,都先处处。】   向来平心静气的他,青筋又开始乱跳。   可真敢说。   他抬眸瞧了瞧天色,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   他还是站起身,走到小姑娘身边,俯身穿过她的背和腿弯,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小姑娘有些冷,本能的往他怀里钻,双手无意识的勾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脸蛋贴着他的颈窝,猫儿一样的蹭了蹭。   有些香软。   他压下心中烦闷,想着是不是直接开门扔出去,刚走到门口,她便往他怀里缩了缩,没说话,但是小脸微微一皱。   他一顿,还是抱着她走向了床边。   第二天云冉冉醒来的时候,发现不在自个儿房里,而是在无玄的床、上,再细细一想,想起了昨晚的一夜荒唐。   比荒唐更荒唐的是,低头一看自个儿的衣服,连个扣儿都没解开过,合着她勾引了人家一夜,甚至喝醉了不省人事的睡在人家面前,人家丝毫都没有升起世俗的欲望。   昨夜最刺激的事儿,大概就是整宿抄那本经书了……造孽啊……   许是听见床上的动静,椅子上的佛子问:“醒了?”   云冉冉挫败的点点头。   无玄道:“醒了便回去吧。”   这是赶人了?云冉冉略做整理,下了床,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即便技巧不行,再怎么也是个女人啊,难道是颜值太低了?不是佛子喜欢的款儿?   不至于吧,上回在逍遥阁,她掀个领子那些弟弟都流鼻血了……   如果不是她的问题,那该不会是……   她狐疑的看向佛子,不断的上下打量,眉心都拧在一块儿。   无玄不知道这小姑娘又在想什么,反正她也没一句真话,眼眸中闪过血色,佛莲悄无声息的绽放,直接问:“你在想什么?”   小姑娘气呼呼的道:“你是不是不行啊?”   “我这么大一个女人搁在这儿,你都不摸一下,你是不是哪儿有问题?”   无玄:……   云冉冉被赶出来的时候一整个莫名其妙,怎么她就看了佛子几眼他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她就想想她也没乱说话啊……真是奇了怪了……   无玄这也太阴晴不定了,明明瞧着挺温柔的人,怎么一时一时的。   可恶啊,果然任务很艰难。   无玄生大气了,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惹,揉着腰穿过前院,看见了在院中饮茶的卿和。   卿和冲她招招手,她便慢悠悠的挪过去了。   卿和将桌上的茶推给她,问:“怎么瞧上去这么疲惫。”   云冉冉闷声道:“抄了一宿经书,能不疲惫么。”   卿和笑了,问:“无玄让你抄的?”   云冉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鼻音“嗯”了一声。   卿和笑:“能把他惹到这份上,某种意义来说,你相当厉害了。”   云冉冉不想回忆,只觉得心酸。   卿和瞧她小脸垮着,便道:“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去么?”   云冉冉也想换个心情,便点点头。   两个人这就出了宅子,卿和习惯性的勾着她的脖子把她压进怀里,瞧见什么有趣,便买了塞给她,她便抱着一大堆丁零当啷的小玩意儿同他逛了许久的街。   后来她有些累了,便坐在一家街边的糕点铺子里,买了几样酥甜的点心,卿和去给她买桃汁,她便一个人坐着等。   就在等待的当口,忽而听见旁边的酒楼里传来嘈杂的声响,随后便传出一人的惨叫。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便鼻青脸肿的从酒楼正门摔了出来。   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身黑衫,手背上纹有暗黑龙纹,他摔出来后,便挣扎着要爬起来,脸上满是恐惧。   这装扮她见过,灵水镇里同苍吾战斗的时候,那些魔修便都纹有这个,这是魔域的魔修?   她听闻魔域的魔修都胆大肆意,性子张狂,这个怎么会怕成这样?是谁将他吓到这种地步?   她还在思量,视线里便出现了一截用银线绣着浅浅龙纹的黑色长衫,紧跟着一条长腿便跨了出来。   随后那人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个个子瘦高但看不出年纪的男人,因为他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瞧见尖削而白皙的下颌。   那壮汉看着走出来的男人,立刻挣扎着爬到他面前,想抱着他的腿又不敢碰,便叩首在他面前。   “您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跟二殿下胡说了。”   男人不说话,面具后的眼睛冰冷的望着他,随后他抬起脚,踩在壮汉脑袋上,微一用力,壮汉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随着“砰”一声响,红红白白便溅了一地。   长街上的人都吓坏了,惊呼着四散奔逃。   云冉冉吓了一跳,魔域的人怎么都这般暴戾?   这两人都是魔域的,肯定有仇,她自然不会掺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一身黑衣,绣着龙纹,他看了一眼壮汉凄惨的尸体,痛心疾首的劝。   “小殿下,您这要是让二殿下知道,又要禁足了,你都跑出来了,就别胡来了。”   “堂堂魔尊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男人却冷漠的不发一言。   云冉冉捕捉到了关键词,堂堂魔尊?   她目前为止,无情剑仙天衍找到了,清寡佛子无玄找到了,唯病娇魔尊始终是个迷。   她如今知道的牛逼的魔尊也就是苍吾,还有一个是他们太华宗地渊镇着的那个。   太华宗地渊下面镇着的那个几乎魂飞魄散,并且是整个修真界的禁忌,绝对不可能跟她谈情说爱被她攻略的,直接排除。   然后就是苍吾,她也觉得苍吾应该是任务目标,但是苍吾已经被洛玉攻略的七七八八,绝对不可能再扭转。   如今这突然出现的魔尊小殿下,倒是给了她一点可能性。   说不定,也许,她要攻略的不是苍吾,而是其他的人呢?比如说眼前这位。   光从身姿和下颌线瞧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一言不合就杀人,又是经常被二哥禁足的小殿下,很符合童年凄惨的病娇魔尊设定啊。   只不过要如何确定呢?   她忽然想起先前得到的那个宝贝,无妄的桃花酿。   她急忙将那小支白玉瓶翻出来,细细将那行字读了一遍。   【可进行一次任务卜算。】   她只有攻略任务,那么这个任务不可能是其他的,那岂不是可以用来找病娇?   她当下便激动起来,抬眼看到那小殿下和老者已经走上长街,那老者在一个小铺子前东挑西选,那小殿下便冷漠的杵在一旁等。   事不宜迟,她立刻拔开酒塞,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她眯着眼往里瞧,发现里面装了满满一瓶酒,这是要喝一口,然后就能卜算了么?   她还没搞懂规则,上面写着只能卜算一次,她便有些紧张,可不能弄砸了,反正有一整瓶酒,那就少喝一口,于是她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将酒塞重新塞上。   酒入口香甜,喝的她很舒服,然后她便抱着酒瓶子等,等了半天也无事发生,才想起有三个任务,可能这酒瓶子并不知道要占卜哪一个。   于是她便轻声道:“桃花酿,告诉我病娇魔尊在哪里。”   酒瓶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她下意识的松开手,那细长的酒瓶便咕噜噜滚到桌子中央,然后发起微光,紧接着便快速旋转起来。   一炷香过后,那小玉瓶终于停止旋转,然后突兀的指向了一个方向,云冉冉心跳加速的跟着看过去,便发现小玉瓶指向的位置,正是那暴戾的小殿下。   她心下一喜,多日的迷惘终于有了转机,开心的不行,正准备收起小玉瓶,那玉瓶却又再次旋转起来,然后很快停下,又指了一个方向,她还没来的及惊讶,那玉瓶又开始了旋转。   云冉冉:……   然后她就托着腮看着那玉瓶一连指了十七八个方向才终于消停,熄灭了所有的光亮。   她略一思量明白了,因为她问的是,病娇魔尊的方向,于是玉瓶就给她指了病娇魔尊的方向,可但凡是个魔尊,都多少脑子有些病,病娇更是司空见惯,她的指向范围太广,所以导致玉瓶把所有的方向都指了一遍。   那这是失败了啊。   那还能不能用了?她不死心,打开瓶塞,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把瓶塞盖上,再次把玉瓶放在中央。   得想一个指代性最强的。   杀人如麻?魔尊个个都杀人如麻,偏执阴郁?魔尊个个都偏执阴郁……   她冥思苦想,终于下定决心,轻咳一声。   “桃花酿,请你告诉我,这世间最牛逼的、最难以捉摸的、最喜怒无常的、最偏执阴郁的病娇魔尊在那里?”   问完她便低头看那玉瓶,玉瓶起先没有反应,许久之后竟然真的亮起了光,太好了,看来先前的失败并未给她算次数。   然后玉瓶就在她的注视下开始缓缓转动。   来了来了,她激动的搓着小手手。   那玉瓶由慢极快的旋转,一炷香后,终于放缓了旋转的速度,然后在云冉冉颤抖的眼神中,缓缓停了下来。   云冉冉紧张的看着玉瓶指向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那位小殿下。   她低头一看,玉瓶上甚至还贴心的浮现出了几个金色的字符。   【近在咫尺。】   随后那玉瓶便耗尽了所有威能,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玉小酒瓶。   这……这……   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她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那位小殿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既然找到了,无论如何都要搞清楚他的身份,并且一定要有进展。   她正出神的看着,那小殿下的身后走出一个人影,正缓缓向她走来。   走的近了,便看出是卿和师兄,手里还拿着两杯桃汁儿。   若不是小殿下挡住了他,她还没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卿和将冰桃汁儿塞进她手里,挨着她坐下。   云冉冉问:“师兄去哪里买的?”   卿和抬手指了指那小殿下身后的甜水铺。   离的不远,恰巧被那小殿下挡住。   ·   那戴着面具的小殿下名唤苍瑾,他不耐烦的看着老头一直在摊铺上挑选,冷声道:“嘉叔,我先走了。”   苍嘉,也即是苍瑾口中的嘉叔立刻道:“我就买些待会要用的东西,什么床铺褥子之类的,很快就好,你不许走。”   苍瑾便原地踱步,在他终于暴走的时候,老头买好了,他抬脚便走,老头只好跟上。   “咱们待两天够了,赶紧回去吧,你杀了二殿下的人,叫他知道,你又要吃苦头了。”   苍瑾气恼的道:“谁叫那条狗一直在二哥面前说大哥的坏话,挑破他们两的关系,我气不过。”   苍嘉头痛的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冲动啊。”   苍瑾却越想越气:“苍吾就是个笨比,三言两语就信,大哥当年明明待他挺好,他还如此……”   苍嘉无奈的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二殿下,如今魔域他掌权,你不能同他这么对着干。”   苍瑾顿了顿,眼圈一红道:“我没想同他对着干,我想找大哥。”   苍嘉听到这话,也唏嘘不已,他道:“你我都知道,卿和殿下已经死了。”   苍瑾恼道道:“没死,他还有残魂在太华宗地渊里,我只怪自己没本事,无法救他出来。”   苍嘉眼眸一黯,却道:“并非如此,你即便能进入太华宗地渊也无法救他出来。”   苍瑾茫然的看向他。   苍嘉道:“你知道他们人人都惧怕他吧?他们惧怕他已经到了魔障的地步,他们在他死后,将他分尸镇在了五个不同的地方,只是头部在太华宗而已。”   苍瑾的眼眸在一瞬变得血红,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暴戾之气,咬牙切齿道:“这群混蛋!”   苍嘉叹口气,道:“你别闹了,乖乖回去吧,找不到的。”   苍瑾摇摇头,他压低声音,同老头道:“苍茗离开前同我说过,他曾在灵水镇见过大哥,大哥那般厉害,可能想到了脱困的法子也不一定。”   苍嘉这下是实打实的惊讶了,半晌说不出话。   ·   云冉冉找到了病娇魔尊,心情实在好,抱着桃汁儿喝的滋滋直响。   卿和便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云冉冉嘿嘿笑,只说是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想要找到人?这话连卿和都听不明白。   云冉冉也不解释,在那里把玩自己的玉佩,实则是她试图从玉佩身上挖掘些有用的信息。   她小声问:“你知道那个小殿下的喜好么?”   玉佩激动的直发烫,难得她不跟废物玩儿了,想好好做任务,当下便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替她搜寻。   【那小殿下叫苍瑾,是魔域苍龙皇室的三殿下,二哥是苍吾,大哥很多年前便死去了,不知真名。】   【小殿下喜好美人跳舞,每每看到,都会情不自禁。】   【但你行么?】   云冉冉:“操什么心,我老软了。”   【……】   【以他的脾性,今夜会去逍遥阁看舞姬,你要不要试试?】   【记得放开些,越风情他越喜欢。】   云冉冉很自信:“虽然不是强项,但没问题,毕竟我软。”   【……】   【祝你成功。】   一旁的卿和只看见小姑娘翻来覆去看那玉佩,不时小声嘀咕一句,说的什么也听不清。   但总觉得她在计划些什么。   他倒想知道,这小脑袋瓜里都在计划些什么有趣的东西。   入夜时分,月亮高悬于霜天之上。   逍遥阁中人满为患,宾客满堂,旖旎生香。   云冉冉窝在红菱房里,坐在铜镜前,等漂亮姐姐给她打扮。   红菱去给她拿跳舞要穿的衣服,她便乖乖坐在这里等,她跟家里的三个大人说自个儿陪高卓回村里瞧瞧,今夜要出门,三个大人没说什么便由了她去。   然后高卓便一脸懵逼的被带到了逍遥阁,如今他坐在床边痛苦万分,他要是知道姑娘拿他挡箭牌他说什么也不出来,而且他还对无玄撒了谎,一想到对那样的男人撒了慌,他就心如刀割。   然后眼前便进来了兰儿和翠儿,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前一后的围着他坐,问他为什么皱着眉,要不要她们唱个小曲儿什么的。   他便又觉得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后这种苦就让他来吃。   云冉冉等了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了,红菱笑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汪红纱。   云冉冉吃惊的望着那单薄的布料,问:“是不是太少了?”   红菱道:“不少,就露一点儿腰。”   云冉冉:……   而在云冉冉试衣服的当口,一位白衣公子,带着惯常懒散的笑意,慢悠悠的跨进了逍遥阁的大门。   他就想知道,这小家伙又跑到逍遥阁做什么。 第52章 不听话的小猫咪需要得到……   云冉冉站在铜镜前仔细打量自个儿,铜镜中那个身着红纱露着腰线的漂亮女孩儿也跟着一起转来转去。   红菱在一旁看的目不转睛,连小和尚高卓都将视线从兰儿和翠儿身上移了过来。   那小姑娘明明身着妖艳风情的红色细纱,又露着不盈一握的细腰,皮肤白皙的像是在发光,怎么看都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偏那张小脸清纯的让人不舍亵渎,小鹿一样的漆黑眼眸更是望的人心中一片柔软,硬是将一件妖艳的衣服穿成了空谷幽兰。   这惑人的反差实在让人迷醉。   红菱看的出神,甚至都想将这小姑娘藏起来,不想便宜那帮臭男人。   小姑娘手腕和脚踝都戴着金色的细链,链上坠着细小的铃铛,跑过来的时候发出了铃铃的声响。   红菱还在发呆,耳边一阵铃响,才发觉小姑娘已经跑到了眼前。   小姑娘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她,豁出去般的问:“姐姐,要不要再露些?”   她下意识的道:“不要。”   小姑娘纠结的道:“我怕不够风情。”   红菱想,这还不够么?她都快要沦陷了,便笑道:“够了,信我。”   她刚刚说完,那边兰儿便惊呼出声:“小和尚你怎么了,你怎么流鼻血了?”   就见高卓捂着鼻子,鼻血还是不断的流出来,他面红耳赤的从云冉冉身上移开了目光。   云冉冉感动:“高卓,你这鼓励我收下了,感谢你的情不自禁。”   高卓痛苦的“呜咽”了一声。   红菱便笑了。   云冉冉还是不放心,问红菱:“姐姐,我今儿个要勾引的那人喜欢风情万种的,我这模样恐怕无法打动他,我把脸挡起来,会不会好一些?”   红菱想了想:“你等一下。”   红菱便闷头在衣柜里东翻西翻,翻出了一个坠着细珍珠流苏的面纱,然后仔细的给云冉冉系在脸上,将她那面貌遮去了大半。   挡住脸后,便只能看见姑娘漂亮的身段,再配上这一身轻软的红砂,的确妖艳了不少。   小姑娘满意了,铃铃的跑出门,随时准备上场。   红菱忍不住问:“你今天要勾引谁啊?你的心上人?”   小姑娘道:“什么心上人,那是我的命。”   红菱一怔,顿时好奇起来,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这样的小姑娘放在心上,居然还是爱到命里的那种。   云冉冉扒着门口往外瞧,掐算着苍瑾到来的时间。   逍遥阁的一楼大堂里支了个台子,有几个姑娘正在抚琴,小桥流水一般格外缠绵。   红菱给她安排了一场舞曲,大漠黄沙的西域之舞,几个伴舞的小姑娘也早就找好了,早早候在台子旁,只等着她一个暗示,就直接上场。   就在这会儿,有一个身着玄衣,且绣着暗黑龙纹的高大男人戴着黑色面具出现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装束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两人跨进逍遥阁内,似乎打算往楼上走。   云冉冉道:“就是他。”   红菱一拍手,抚琴的姑娘便立刻开始弹奏既定的舞曲,伴舞的小姑娘也缓缓走上台。   那面具男人略一停顿,便转身往楼上走,看来是没有瞧上的。   红菱道:“快去,从这个楼梯下。”   云冉冉手腕一撑栏杆,起身跃下,嘴里道:“来不及了,我从这里跳下去。”   红菱还不未反应过来,眼前便飘过一截红纱,再一瞧,那姑娘已经从二楼栏杆上翻了下去。   她身上的红纱若明艳朝霞,铃铛声清脆响起,像是大漠中的唯一指引。   众人的视线不自觉的便被吸引过去。   面具男人,也就是苍瑾亦停下了脚步。   那姑娘娇俏的立在台中,随着音乐悠然起舞,红纱缓慢滑过,铃音作响,她像是大漠中勾魂夺魄的妖女,送来清冽的水,又轻易剖开你的胸口,要了你心甘情愿的心肝。   她腰肢酥软,举手抬足皆风情,一双漆黑眼眸淡淡扫过,却又毫不留情的移开,仿若无一人可入她的心间。   苍瑾看的有些痴了。   他素来是个纵、欲派,只要好看那都看的上,从不对抗自个儿的本能,但从前那些都不及眼前这个姑娘让他小鹿乱撞。   那若即若离的眼神让他心痒难耐。   红菱在二楼看的入迷,身边不知何时走来一个白衣公子,他端着一杯酒,懒洋洋的依靠在栏杆上。   她转眼一瞧,有些吃惊,这公子生的也未免过于好看,只是那双眼太冷了,身上还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莫名有些怕,便悄悄往一旁挪了几步。   那公子的视线就没从红纱姑娘的身上离开过,他看了许久,低声道:“好看。”   红菱想,那确实好看,小姑娘那身气质绝了。   可她不敢搭话,这公子让她打从心底里畏惧,她顶不住压力,正欲离开的时候,听见他问:“她这舞跳给谁看的?”   这是在问她么?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抬眼去看那公子,那公子的视线依然落在小姑娘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离开。   但她就是莫名明白了,是在问她。   没有办法不回答,以她这么多年人海中浮沉的经验,这公子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如果她不说实话,下一刻她肯定没了。   虽然有些对不起小姑娘,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她低头往大堂看了眼,抬手指着那个面具公子,果断道:“跳给他看的,冉冉就是为了勾引他。”   她看见那公子微眯了眼儿,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快速补充道:“那男的是她的心上人,哦不,她说是她的命,大概爱的极深吧。”   她说完不敢看那位公子,周围的空气霎时冷下来,她的手脚都被冻僵了。   就听“砰”一声响,有什么彻底碎裂,紧跟着她就听见液体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   她抬头一瞧,便见那白衣公子将手中的白瓷酒杯捏碎了,那滴落下来的正是酒液。   随后她便瞧见那白衣公子弯起嘴角,明明在笑,眼眸却寒冷如冰。   ·   苍瑾迈开腿,毫不犹豫的朝台前走去,苍嘉痛苦的捂住眼睛,这小殿下又来了。   云冉冉余光瞄到苍瑾走过来,便愈发卖力气,手指摸过自己的脖颈,勾起那纤巧的铃铛,又顺着胸线一路摸到了腰线,眼神迷离,曲线曼妙。   饶是苍瑾见多识广,心血也一阵翻滚,这到底是哪里跑来的绝世小美人。   他快步走到台前,冲那小美人道:“小美人,你可愿意与我共饮一杯?”   那小美人的美目淡淡扫过,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顺着舞点接着跳舞,纤细的脖颈昂起来,像一只脆弱又自由的鸟儿。   苍瑾眼眸一眯,那一瞬间只想把她关起来。   他忍不了,强行跳上台,逼近那个小美人,小美人便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苍瑾不是强抢民女的恶霸,他更喜欢两情相悦的把戏,于是他便与她保持了距离,开口道:“姑娘莫怕,只因姑娘实在惑人,我一时情难自制,我保证决不会伤害姑娘。”   是清脆的年轻男孩儿的声音,清凌凌有些好听。   云冉冉垂下眼,语气一软,便显的楚楚可怜:“公子对不起,从前经常有客人如此,我也是下意识的躲了。”   苍瑾一愣,也就是说她经常被欺负了?当下便心疼起来:“有我在,往后决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云冉冉美眸一眨,有些惊讶的望着他。   苍瑾便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么?”   云冉冉摇摇头,黑眸中泛起晶莹水汽,软声道:“公子同别人不大一样。”   那嗓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孤苦无依的小奶猫怯怯靠过来的哀鸣。   苍瑾一下子便被她击中了。   就是她,今夜必须是她。   看见苍瑾微微兴奋的眼神,云冉冉想,她不是挺行的嘛,病娇魔尊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无玄到底怎么回事,都给她整的没自信了。   苍瑾道:“这里人多眼杂,姑娘不若与我一起去楼上客房坐坐。”   那感情好啊,云冉冉矜持的点了点头。   苍瑾上来要搂她,她却轻巧的往旁边避开。   苍瑾搂了个空,但显然更兴奋了。   云冉冉内心:无玄,你看见了嘛?我行的!   苍瑾向来喜欢风情万种的,玩起来放得开,会软软的扑进他怀里叫他大人,会热情主动,这小姑娘现在有些娇羞,等会儿喝些酒应该就能放开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礼貌克制的请云冉冉上楼。   云冉冉见目的达成,便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苍瑾带着她一路上了二楼,随后进了一间包房,随后反手带上门,桌上已经备了酒菜,他示意云冉冉坐。   云冉冉便端庄的坐了。   苍瑾想,这样的姑娘他见的不少,现在端庄,等会就会一口一个大人抱抱人家了。   苍瑾便给她倒酒,倒好后递给她:“姑娘,喝些酒暖暖身子。”   他以为那姑娘会推辞说不会,可那姑娘掀开面纱一角,微一仰头,喝了。   苍瑾:……   没想到灌酒如此容易,这小姑娘是有备而来的吧?   于是他又给她倒了一杯,那小姑娘便又利落的喝了。   苍瑾想,这小姑娘怎么虎了吧唧的,不过喝醉了好办事,他就又给倒了一杯。   云冉冉想的是,她行是行,但是清醒状态下,还是做不到放开,不喝醉连个哥哥都叫不出来,过于害羞保守是她的致命缺点。   快喝醉,快喝醉!   可就在她要喝第三杯的时候,脸上的纱帘因为戴的时间过久,忽而脱落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纱帘便跌落在了脚下。   她心头一跳,完了!   苍瑾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他嫌麻烦,她头痛的看向男人,却蓦然对上了他一双痴迷的眼睛。   云冉冉:……   苍瑾在那小姑娘露出真容的一瞬间,彻底愣住了,他想过她应该是什么样子,或是妖艳、或是魅惑、或是诱人,可他想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想过,是清纯。   她在逍遥阁这种地方,跳那样大胆明艳的舞,她身子妖娆、曲线曼妙,可她竟然是如此清纯的小仙女。   这难道就是堕仙么?   她慌乱的样子没有一丝伪装,小鹿一样的眼睛让人心中柔软。   他甚至不忍心灌她酒,他不要她浑浑噩噩的风情万种,他想看她红着眼睛哭着说饶了她。   那些姑娘他都是一次就好,这个姑娘,他要跟她过年!   他哆哆嗦嗦的想去摸姑娘的小手,他要把她抱进怀里吻的她泪眼朦胧!   就在即将碰到小姑娘的时候,身上的魂石忽而发烫,这是苍嘉的魂石,发烫说明他有生命危险,他立刻对小姑娘说:“姑娘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出了包间,朝着魂石感应的地方去。   其实不远,就在隔壁,他猛然拉开隔壁的大门,刚一进去,领子便猛然被人揪住,往墙上狠狠一砸,直砸的他眼冒金星。   房门在身后“砰”的关上。   他头痛欲裂,惊骇莫名,这怎么可能,以他的修为,绝不可能被人近身都不知道,还被人如此轻易的控制。   他缓了半天才睁开眼,蓦然便对上那人冰冷的眼眸。   他一怔,眨眨眼,又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便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眼泪一瞬间布满眼眶,他终于理好万千思绪,哽咽的开口:“大哥!,是你么大哥?”   大哥站在他面前,眉心微拧,随后伸手掀开了他的面具,脸色更差了:“小瑾。”   苍瑾哪里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大哥,一腔相思全都化为泪水,那眼泪哗哗的流,他猛然扑进卿和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苍嘉躲在桌子后暗暗握拳,对,二殿下,哭的再大声些,再声情动貌一些,不然可能会被大殿下打断腿,一定要唤起他对你的兄弟情啊,加油。   苍瑾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知道找到大哥了特别高兴,抱着不撒手。   卿和拧着眉,点着他的额头将他推开。   苍瑾这会儿才冷静下来,激动的看着卿和,一肚子问题想问他,却听大哥问:“你同小姑娘认识?”   苍瑾一下子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个美娇娘,便道:“从前没见过,刚认识,那姑娘真带劲儿啊。”   苍嘉痛苦的捂住了眼睛。   卿和冷眼看着他。   苍瑾不知死活的道:“那小姑娘绝了,大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同小姑娘办完事,我就来找……”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大哥冷冷的朝他望了过来,掌心蓦然跳出了一团黑色的火焰。   他吓得一瞬间住了口,委屈巴巴的看卿和:“大哥我说错什么了么?”   卿和不理他,冷声道:“脱衣服。”   他一怔,不明白:“脱、脱衣服?”   ·   云冉冉在房间里等了许久,那家伙也没有回来,她就默默给自己灌酒。   喝了五六杯的时候,她听见房间的门打开了,紧跟着那身高腿长的面具男人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这个似乎更高了。   他脸上依然罩着那张黑色面具,可压迫力却莫名增加了。   也许是她喝多了。   男人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透过面具落在了她身上。   那视线太直接赤、裸,让她无端便觉得有些害羞。   方才明明不这样的,要命了,难道真是酒喝多了?   方才她明明很坦然,一直都占上风,怎么这家伙出个门,回来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她上下打量他,发现他什么法器和佩饰都在身上,同方才一模一样,以苍瑾的修为,这天下也没几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剥光他,还抢走他所有家当,因此应该就是本人才对。   难道是魔修的特殊功法?她倒是的确听说过,什么身外化身、分裂之法、傀儡之术,这家伙,该不会修炼了什么双重人格的功法吧?   这样看来,倒是极有可能。   不管了,既然确认是同一个人,任务还是要完成。   就在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听见了指尖轻扣桌面的声音,她茫然间抬头一看,便见那人望着她,下巴微微一动,指向了自己怀中。   这……   她脸颊蓦然一红,到底怎么回事啊,方才明明游刃有余,可是自打这人进来,光是视线就让她微微发抖。   她的确是想接近他,如果是方才那个,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将他撩拨的欲罢不能了,但是眼前这个……   不能输,她将心一横,豁然起身,当真朝他走去。   不过短短的几步路,走的她格外艰难,好不容易挨到他面前,想要替他倒杯酒,他却攥住她的手,依然示意她到自己怀里。   她咬住嘴唇,小脸红的滴血,坐就坐!   然后她便克制住微微发抖的手脚,想要打横坐在他膝上,他却一扣她的腰,将她转个面,要她面对着他坐。   这种姿势对她而言耻度过大,她本能的挣扎,他扣着她腰的手一使劲儿,便将想要逃离的她按在了自个儿膝上。   这瞬间点燃了她的耻度,她一动不敢动,小脸涨红,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儿搁。   那人面具后的目光却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身上打量,从她躲闪的眼睛一路看下来,灼热而滚烫。   云冉冉悲哀的想明白了,自己丝毫不是对手。   她不想逞强了,她有些害怕,第一次就这样刺激,她真的接受不来。   她原本只是想先有好感,再慢慢培养的,而且从方才她与面具男人的接触看来,她明明可以轻易拿捏的,谁知道他还会换人格,呜呜呜……   她不安的想逃,男人一双大手却按的极紧,让她丝毫无法离开。   她还在胡思乱想,一杯酒便递到唇边,她本能的用手去接,耳边却听到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许用手。”   果然这个声音同方才不一样,她真是太惨了。   不管了,既然来了,就试着攻略看看吧。   那酒液香甜诱人,就停在她唇边,他不让用手,她便伸出舌尖去舔,一杯酒泼撒了大半,男人便将自个儿沾了酒液的手递到她唇边,意味儿很明显。   她一咬牙,便闭着眼睛凑了上去。   湿软的触感从指尖传上来,让面具男人的眸色逐渐染上浓重的色彩。   小姑娘低着头,毛茸茸的头顶一动一动,认真执行着他的要求,乖巧的要命。   他收回手,低声道:“你不是挺会勾引人么?我瞧瞧。”   小姑娘便露出了为难又害羞的表情,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那双黑眼睛总像是在委屈,又告诉自己你行的,明明羞涩的要命,偏又要做出一副大胆的样子,这种矛盾的气质实在太让人着迷了。   你瞧她,明明耻度爆表,像是再逗弄一下就会落荒而逃,可你只要稍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骗自己她可以做到。   那副逞强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心动。   云冉冉的确如此,在她听到这个指令的时候,大脑又开始断片,一边想逃走,一边想试一下吧,没准他就沦陷了呢,就不断的来回折磨。   后来还是为了小命着想,一咬牙说服了自己。   然后就颤抖着手去解男人的扣子,男人却忽而攥住她的小手,搁回她自个儿的衣领上,淡声道:“解你自个儿的。”   然后他就看见小姑娘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崩溃,小脸涨红的又陷入了两难之中。   真的……太可爱了。   不过……   他眼眸一沉,冷笑着看她。   如果不是为了勾引苍瑾就更可爱了。   云冉冉只觉得对面的男人目光一时温柔一时凶狠,这会儿又无端冰冷,像是想要吃了自己一般,顿时有些惶恐。   然后她便将手挪到自个儿的红纱上,一闭眼,将衣领拽开了一个小口。   对,没错,这招在无玄身上用过!   她偷偷抬眼瞧对面的男人,发现他的神情亦没有什么变化,那点惶恐都飞了,只剩挫败。   而面具后的卿和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自打小姑娘在无玄房里过了一夜,那家伙清心咒念了一百多遍。   小姑娘本来穿的就不多,如今还扯下领口,四肢修长,全身白的发光。   他不可抑止的生气了,怎么可以在不知来路的男人面前露出这种模样……   她需要得到些惩罚……   他猛然用力,扣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她的脑袋便磕上他硬邦邦的胸膛,她抬起眼眸,疼的拧起眉毛。   他在她耳边低语:“替我解开。”   她一怔,却忽而被他的目光吓到,本能的听话,伸手就去解他的扣儿,他却一把拉下她的小手,利落的在她腰肢背后反剪,单手便扣住她的双腕。   “不许用手。”   她一怔,脸颊便烫的冒出烟来。 第53章 他喜欢她从他掌心叼走食……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余浅浅的呼吸。   云冉冉勉强直起腰,脑子里却在翻来覆去思索他那个指令。   越想脸颊越滚烫,越想小脸便垂的越低。   男人很有耐心的望着她,没有出声。   云冉冉脑子里快要炸开花,一时想着豁出去算了,一时想着不行好害怕,而且真替他解开了,那后面……   她身体微微蜷缩,像一只煮熟的小虾子。   她天人交战许久,不安的动了动腰肢,手腕还被他扣在手中,是个无法逃离的姿势。   她红着一张脸,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试探的道:“那个……我们能不能缓缓?”   男人看向她的视线便转为了戏谑。   云冉冉硬着头皮道:“有些事儿,太快就没趣儿了,慢慢来才能……”   她话还没说完,后颈便猛然被男人握住,他微一用力,迫使她抬头看他。   “你在台上勾引我,又同意与我进房间,酒也喝了,现在跟我说要慢慢来?”   云冉冉说不出话。   男人视线从她的小脸一路看下去,最后又回到那紧张的小脸上,低声道:“你瞧过你现在的模样么?”   云冉冉一怔。   男人随手拨弄一旁半人高的铜镜,将那镜子转过面来,又捏着她的下颌,让她自己瞧。   云冉冉自打男人回来,便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光应付他就手忙脚乱,脑子里更是填满了紧张和恐惧,到现在都没有空细想。   这会儿忽然停下来,她便茫然的去看那铜镜。   只瞧一眼,整个人都怔住了。   铜镜里的小姑娘身着轻薄的红纱,正面对着男人坐在他膝上,上衣扯开了一个小口子,露出了光洁圆润的肩膀,双腕在身后反剪被男人扣在掌心,修长的小腿从红纱中透出来,白的发光,那纤细的脚踝上还系着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颤抖发出铃铃的响声。   脸颊通红,眼中满含水汽,反射着烛火的微光。   而男人一身玄衣,衣衫整齐,一丝不苟,视线更是冷漠清醒,将凌乱的她衬的愈加不堪。   男人轻笑:“这副样子,你告诉我要慢慢来?”   云冉冉说不出话,看上去的确没有什么说服力,但……但……   她还没想出说辞,便被男人用力摁到怀里,他摩挲着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在她耳边低语:“还是你觉得,我很好戏弄?”   她在他的掌下微微颤抖,艰难拉回思绪:“没有……我没有……”   男人的气息钻进她的皮肤里,灼的她发烫。   “没有就继续。”   云冉冉硬着头皮道:“这样多没意思,长夜漫漫,我陪您喝些酒助助性。”   男人仔细瞧了她片刻,直瞧的她忐忑不安,就在她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应了一声“好”,随后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重获自由的云冉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匆忙从他膝上逃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然后她便摸过酒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讨好的递给他。   这时候还打鬼主意,他要喝酒,就得摘面具,她还想记住他的脸。   他嘲弄的望着她:“你自个儿喝。”   云冉冉悻悻的收回手,自个儿闷了那一杯,然后拿起酒壶接着倒,倒来倒去倒不出来,便笑着看向男人。   “您瞧,没酒了,我这就去再给您取。”   她快速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拿着酒壶便往门口跑。   一边跑一边祈祷快点逃出去。   这次进度太快,她接受不了,先逃走,下次再想办法,反正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来日方长,总会有进展的。   奔跑的当口,房间门已经愈来愈近,三米、两米、一米,到了,她喜悦的伸出手,就要握住木门,腰上骤然一紧,紧跟着那木门便愈来愈远。   她被他扣着腰捞进了怀里。   近在迟尺的希望霎时破灭,瞬间逼出了她的泪花。   她哆哆嗦嗦还没说出那句“不要”,一阵天旋地转,人便被狠狠的扔在了软塌之上,男人紧跟着上来,她转身要跑,被男人粗暴的拽着小腿拉进怀里。   绝对的力量之下,根本无法反抗。   恐惧与绝望一瞬间袭上心头。   他的大手毫不留情的伸出,将她身上的红纱扯碎了一半。   她的心理防线终于瓦解,恐惧之下憋不住,眼泪一瞬间决堤。   她拼命用手抵着他的胸膛,用尽一切方法自救,眼泪则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来,显然害怕极了。   男人终于停下动作,他的视线透过面具落在她苍白又恐惧的脸上。   这让她很害怕,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空气格外安静,安静到她不敢哭出声音,怕这点动静激怒他,于是拼命忍着,可是因为过于害怕,眼泪便从眼眶不断滑落,看上去委屈极了。   男人朝她伸出手,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他却没有做什么,而是把她抱起来打横搁在膝上。   她被迫窝在他怀里,还没有从恐惧中缓过来,不敢大声,便小声啜泣着。   小姑娘小小一只,抱在怀里娇小绵软,还害怕的低着头,身体也僵硬的蜷在一起。   男人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问:“怕了?”   小姑娘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嗓音沉沉:“怕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说起这个,云冉冉就太委屈了,第一个人格的时候,她可是丝毫不怕的,她绝对能撩拨的他欲罢不能还全身而退,绝不会落到这么惨的境地,她根本没打算献身,又不是傻子,敌我实力判断的很清楚。   哪里知道他临时换了个人格,这个太难对付了,这怎么也不能怪她啊……   她要是一开始遇见的是这个人格,绝对不敢这样冲的,她必须有缜密的计划,循序渐进,少说得三年……   男人的指尖无意识的捏着她的耳垂,她便不由自主的发抖,小声嘀咕道:“刚开始不怕的。”   男人险些被这句话气笑了。   他抱着她起身,重新走到桌前坐下,依然将她抱在怀里,取过茶壶,倒了一杯水,便递到她唇边喂她。   她确实渴的厉害,便就着他的手喝了。   反正也反抗不了,干脆享受吧,因着他没再逼迫她,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察觉到男人的变化,他好像变得温柔起来,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还有点熟悉,也不知道这感觉哪来的,但她忽然就不怕了。   她甚至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喝完水以后,男人又取了桌上的糕点来喂,他好像喜欢她一点一点的从他掌心叼走食物,喜欢她低着头舔他手心的糖粉粒子。   她觉得他把她当成了一个宠物。   他喂了一整碟,还要再喂的时候她按住他的手,小声说:“我饱了。”   他轻笑:“饱了我们继续啊?”   她一怔,小脸立刻苦下来。   他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小姑娘没反抗,有点乖。   他细细思量,方才红菱说小瑾是小姑娘爱的极深的心上人,可小瑾根本没见过小姑娘,而自己穿了小瑾的衣服她便深信不疑,可见也不认识小瑾。   双方不认识,没交集,那她试图接近的便不是小瑾,而是苍氏魔尊,那么她不惜牺牲色相也要接近魔尊是为什么?   难道是太华宗的什么秘密任务?   这个他其实不关心,只要她任务不完成,她便要一直接近魔尊,如今既然认错了他,这不是挺好的事情么?   正思量着,小姑娘仰头看他,小脸微红的问:“我下次,还能找您么?”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眼睫,意味深长的问:“你下次会有进步么?”   她一怔,小脸更红了,咬着红唇半天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嗯”。   他便笑了,朝她扔了一枚玉牌。   “有进步的话,捏碎这个玉牌,我就会来。”   她低头去捡那玉佩,耳朵尖都红了个通透。   ·   云冉冉从逍遥阁出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这一夜真是身心俱疲,她找红菱姐姐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这会儿才彻底轻松起来。   想想都是辛酸泪,简直就是刀尖舞者,一个不慎就粉身碎骨了,还好她行啊!   不但全身而退,还约了下次,这不就好起来了嘛。   她就着清晨的雾气往宅子走,很快便回到宅院之中,远远便瞧见小柒守在门口,少年挺拔的身姿在浅浅的白雾中若隐若现,乌发间束着一根云白色的发带,在微风中飞扬。   她走的近了,刚要同他打招呼,他却冷着一张脸,转身走进门去,丝毫不搭理她。   她以为他在门口等自己,原来不是么?她尴尬的挠挠头发,便进了院内。   小柒正往房间走,她不太放心,想着问问他怎么了,他却一路回到房间,不顾在身后的她,“砰”的一声将房门摔上了。   力道之大,震的屋檐都簌簌落灰尘。   云冉冉是真的碰了一鼻子灰。   生气了,为什么啊?谁惹的?   她不明白……   无玄正坐在院中饮茶,他平日待的地方,向来繁花似锦,可今日她一进院内,便察觉出一股萧瑟的气息,满地的落叶和残花。   他心情不好,她觉得应该是因为她,因为昨天早上她还被他赶出了房门,虽然她至今不知道为什么。   要不去道个歉吧……   这样想着,便往无玄面前走去,刚要靠近,他便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磕,起身走了。   这是不想理她啊……   她犯了什么错啊?头痛……   就在这个时候,卿和懒洋洋的从宅子外走进来,她便想上去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卿和却也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有些凉。   他的确也在生气,虽然昨夜他去的及时制止了她,可一想到这家伙在小瑾面前的模样就气的不轻,得缓缓,不然照他的脾性,受罪的还是她……惹哭了还心疼,先避避……   卿和便也冷漠的回了房。   云冉冉站在落叶萧条的院中,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三个都生气了?   是她的错么?她做了什么?   左思右想都没有啊……   她茫然无措的站在院中,捂着脑袋思考了半天,觉得还是哄哄吧,要不去买个小礼物什么的,于是她便转身出了宅子,再次往大街上行去。   她也不知道他们三个都喜欢什么东西,一路在街上的摊铺寻找,找着找着,忽而瞧见一间宅子挂满了白布,里面吹吹打打,不时传来哭声。   门外站了不少围观的人,云冉冉便拉着一个人问:“这里面什么情况?”   那人道:“哦,翠枝前些日子病重死了,今儿个办事呢。”   “说起这翠枝和她相公张栾啊,那可是恩爱的叫人艳羡。”   “原先翠枝家里富庶,这张栾就是个市井混混,因着一次偶遇,富家小姐救赎了市井混混黑暗的灵魂,这就相爱了,说起来,张栾这小子真的走运,那翠枝对他格外的好,扶持他读书,平日里什么都不让他做,后来他意外发现自己有一丝儿水灵根,翠枝几乎是变卖家产换了颗启灵丹,这才激活了他那灵根。”   “ 谁知道那小子激活的灵根居然异常厉害,他很快受到赏识,甚至还入了逍遥宗,成了内门弟子。”   “不过他这一步飞天,还没有忘记他的凡人妻子,对翠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翠枝身体不好,他就足不出户的在家里照顾。”   “这不,一直照顾到翠枝离去呢。”   “这里头哭的人就是他,果真是重情重义。”   云冉冉便对那张栾多了丝儿好感,不过既然得知始末,她还有三个男人要哄,没时间耽搁,这就打算走,耳边却蓦然又传来了哭声。   这哭声同大院里哭丧的声音都不一样,带着股阴气,哭的她骨头都发寒了。   她眉心一拧,绕到没人的地方,轻轻一跃,这便上了墙,沿着屋脊轻巧行走,便将院中的一切收入眼中。   中间那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应当就是张栾,他的确有修为在身,模样还有几分清秀,眼睛肿着,应是哭了不少。   院子里还熙熙攘攘的挤了许多人,有吹吹打打的,有上前哭泣祭奠的。   可这些都不是她听到的哭声,她凝神分辨,这才发现那哭声竟是从院子中摆放的棺木传来的。   一阵一阵的。   一般凡人的残魂都比较弱小,很难凝结成型,就连修士也无法发现,可云冉冉身边有阿丁和小景,又接收了无为无妄的残魂碎片,身边还有一个她不知道的魂体卿和,因此对这些便敏感起来。   她将灵力缓慢汇聚到双眼,再次朝那处凝神看去,竟然真给她看到了一团隐隐约约的白影。   她持续不断的汇聚灵力,那白影便变得愈来愈清晰,就在她不断的努力之下,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   是一个年轻女人的魂魄。   她披散着头发,面容憔悴不堪,身上着一件白衣,胸口则破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不断的往外滴血。   她坐在棺木上,哭的十分伤心。   因为过于弱小,身影支离破碎。   应当是翠枝。   云冉冉眉心一拧,这场面似乎和方才百姓同她说的不一样。   她略一思量,将灵力再度汇聚在灵视之上,仔仔细细凝视翠枝的魂体,便听到了些生前断断续续的对话,说话的人应当是张栾。   【翠枝,你身体里居然有水灵根?逍遥宗的人还邀请你入山测试?你拒绝了,你不想和我分开?你真好啊,翠枝。】   【翠枝,我已卧床三月,大夫说不会好了,除非……除非你那水灵根能移给我……】   【什么?你愿意把灵根给我?翠枝,我发誓,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翠枝,你这灵根到了我身体里,怎么不起作用啊?什么?移植过来的灵根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毫无作用?】   【翠枝,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再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你能不能,替我买下那颗启灵丹?真的么,翠枝你太好了,我会好好爱你的。】   【翠枝,你要吃些东西啊,我锁着你就是为了让你省点力气,我还需要你的血来增强我的灵根呢,再被我发现你不吃东西,我就只能硬灌了啊。】   【来的那人是谁?那是我们宗门的大小姐,正好我的灵根对她的修炼有用,她便瞧上了我,翠枝你也为我高兴吧?】   【翠枝,你的血都快流干了,你没什么能帮我了啊,你真没用啊。】   【翠枝,我跟她在一起了,你别拖累我,你消失吧。】   【对了,你都要死了,我就好心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当年并未生病,我只是串通大夫骗了你,想要你的水灵根而已,你可真蠢啊。】   云冉冉没想到会听到这样可怕的真相,一时间怒火中烧。   翠枝坐在棺木上,苍白又脆弱,胸口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她试图逃离棺木,往张栾的地方去,可因为太过弱小什么也做不到,她便一边哭一边疯狂的拉扯自己的魂体,那魂体便产生了一丝丝裂缝,黑色的怨气逐渐攀附而上。   这样弱小的凡人之魂是成不了厉鬼的,她只会成为一团神志不清的鬼火,被张栾一张符烧掉。   所有人都在赞颂张栾的深情,唯她抱着撕心裂肺的恨意丑陋不堪的在地狱中挣扎。   无人知她的怨恨与情意,无人知她的痛苦与挣扎。   张栾还在那里跟来的每一个人致谢,逢人便落一次泪。   因着翠枝家里富庶,也出过几个修士,陆续带了不少的宝物和灵石,张栾都一一收入囊中。   这个时候,他还在拿翠枝敛财。   翠枝的怨气得不到纾解,逐渐将她淹没,她魂体的边缘逐渐虚化,被碧绿的鬼火覆盖。   因着魂力短时间内燃烧,围观的人终于在这瞬间看见了一丝儿端倪,纷纷喊道:“那是什么?有鬼物。”   张栾一瞧,心知肚明,信手掏出一张符,安抚道:“诸位别怕,不会让她打扰翠枝的安宁,我烧了便是。”   围观的人哪里近距离看过捉鬼,此刻都欢呼雀跃起来,纷纷叫道:“烧啊烧啊。”   张栾指尖一弹,那张符便烧了起来,随后金色的灰烬便骤然朝翠枝飘去,一旦笼罩,魂飞魄散。   就在这个当口,有人叹息着跃下屋脊,身影一晃,便将那灰烬捞在手中,随后抬手一扬,将那符力尽数击散了。   张栾脸色一沉,什么人竟会来此捣乱,抬头一看,那道人影已经来到了近前,竟是个漂亮的姑娘,原本恼怒的神情一下子减弱了不少。   这姑娘不可能知道翠枝死亡的真相,方才出手,大概是个误会,他便想着套套近乎。最能博取女孩儿好感的方式,莫过于一个深爱亡妻的伤心人了。   于是他一挤眼睛,硬是挤出几滴泪,然后动情的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娘子将将去世,那鬼物便盘旋其上,我自然不能让那鬼物扰了我娘子清静……”   “啪”一声脆响突兀的在院中响起。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都没想到那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抬手抽了张栾一巴掌,又快又狠,猛的甩上去,将他打的一踉跄,吐出了一口血。   张栾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那贪欲之色终于消散,面目狰狞的道:“你是谁?竟敢打我?”   云冉冉俏脸寒霜的站在他面前,并未回应。   张栾便气急败坏的道:“哪里来的疯子,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如此放肆,我可是逍遥宗的弟子。”   云冉冉低声道:“知道,还知道宗主之女沈汐对你情根深种,想要与你结为道侣。”   “还知道你身上有她送的守护符,重伤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就会来救你。”   张栾脸色蓦然有些发白,眼前的姑娘明明声音不大,身材娇弱,说出来的话也没带什么情绪,但竟让他无端生出了恐惧之感。   他便咬牙问:“知道还不快滚?”   对面那姑娘却伸出手,虚虚一握,凝出了一柄寒冰灵剑,淡声道:“一炷香,够了。”   他恐惧的退后一步,问:“什么够了?”   她冲他笑了笑:“大概是杀人后逃走吧。”   张栾瞳孔一缩,本能的意识到恐惧,飞快的往后退去,云冉冉却捏着长剑,一个闪身便冲到了他面前,提剑便刺他胸口。   张栾修为根本无法同这姑娘相提并论,一瞬间便被压倒性的灵压困在原地,那柄剑毫不留情的扎进了他的胸口。   剧痛一瞬间传来,张栾无法控制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参加祭奠的人和围观的百姓都吓坏了,一时间人仰马翻。   张栾身上的水灵根开始疯狂运转,大量的治愈之力飞快的修复他身上的伤口,而他刻在血契中的护身符也在这时候开始燃烧。   云冉冉清清楚楚,不出一炷香,沈汐就会带着逍遥宗的人来救他,那时候,想杀他,机会就十分渺茫了。   云冉冉毫不犹豫的抽出灵剑,再次往他身上刺去。   一边刺一边大声道:“ 诸位,张栾身上的水灵根是翠枝的,他假意生病,同大夫串通,要翠枝拿水灵根救他,翠枝就剖开了自己的心,给了他。”   “可他却嫌弃那转移到自个儿身上的水灵根作用不大,又要翠枝替他买启灵丹,启灵丹也买了,他却依然不满足,要用翠枝的血喂养自己身上的水灵根,终于彻底激活水灵根后,便将毫无利用价值的翠枝杀了。”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四散逃跑的人听到她这话儿,却根本没当一回事儿,有人道:“你别胡说了,有什么证据么?”   云冉冉想,那自然是没有的,串通的大夫被张栾杀了,翠枝死前一年都被张栾锁在家里无法见人,尸体也早被张栾处理过。   没有证据,没有任何能证明她情意和委屈的东西,她的那些惨烈,此生都无法为外人所知。   只有她一双眼睛,看到了她歇斯底里的求救。   她知道真相说出来无人会信,即便怀疑也会被沈家压制。   院子里挂满了白布,地上散落着跌落泥泞的花儿。   她轻声道:“所以不是说给你们听的。”   她仰脸看向棺木。   “我是说给你听的。”   “你那腔情意和悔恨,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我知道。”   “会为你报仇,所以,别怀着怨恨走,好么?”   那逐渐鬼化的白影蓦然一顿。   翠枝在失去神智的那一刻,好像忽而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她将自己从愤怒边缘拉回来,看见了那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她望着她,眼泪在这一刻汹涌而出,随后用力点了点头,开始努力控制自己的怨气,魂体上的裂缝逐渐变浅,鬼火亦不再吞噬她的魂体,一点一滴的缓慢从她身体中抽离。   云冉冉收回目光,长剑已经再次刺入了张栾的身体,张栾再度惨叫起来,她快速将长剑从他胸口拔出,鲜血飞溅,将张栾的衣衫染得一片血红,他眼里的神采飞速消失。   张栾就要死了,可就在这个当口,一柄长剑带着飒飒风声,刁钻的刺了进来,她不得不退却避开。   抬头一瞧,刺她的是个姑娘,身着逍遥宗的常服,这应当就是沈汐。   一炷香时间到了,张栾的救援到了。   那沈汐逼退她后,立刻将张栾扶起来,往他塞了数颗丹药,张栾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缓慢的愈合。   云冉冉眼眸一压,被救活了,可惜。   就在这时,心中蓦然产生了心悸之感,紧跟着可怕的威压陡然降临,压的她身形一阵不稳,甚至踉跄了几步。   有大人物来了。   抬眼见,几名逍遥宗的长老便齐齐出现,沈汐抱着张栾,哭喊道:“齐长老,快杀了这个疯婆子,她竟对我张郎做出这种事,决不能叫她活着出去。”   齐长老不屑的看了一眼云冉冉,抬手便将灵力打入张栾体内,护住他的心脉,道:“汐儿别担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这种小杂鱼伤了张栾。”   云冉冉被灵压压制的有些难受,这几位长老的修为都不低于青云,这让她有些痛苦,不过自从她收下无为的佛骨,修为比从前强上不少,若是逃走,也不成问题。   她立在原地,没有动。   仰脸朝棺木上看去。   翠枝找回了自己的细微理智,正哭泣的看向她,她挣扎在怨恨与救赎之间,痛苦的神魂割裂,却定定的望着她,眼神哀求,像是在说,你走吧,别管我了。   宿命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   付出一切,牺牲一切却什么都换不来,沦落到最终还要化为无神智的鬼物。   神也难救。   她攥紧了手中剑。   吃些苦,也不是不能杀。   张栾如今被丹药吊着小命,只要她能突破这几位长老的防线,再刺他一剑,他必死无疑。   但是这几个修为都很高。   她拼命思索,想起了曾经看到的血嗜之术,燃烧精血短暂提高灵力,那确实有些凶险,事后修为也会折损,还要受不少罪才能缓过来。   但能解眼下这局。   趁他们小瞧她的时候施展血嗜之术,杀了张栾再逃跑,是可行的。   得先示弱。   翠枝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她将心一横,用力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灵剑之上,灵剑顿时灵光大盛,她二话不说提剑便朝张栾冲去。   几位长老反应过来,当即抬手凝成结界,将张栾护住,云冉冉却势如破竹,一连破开数道结界,可就在破除最后一道的结界之时,灵剑终究还是耗光了所有威能,被那结界所挡,灵剑险险停在张栾的眉心处,却再难刺进一处。   一阵猛烈罡风吹过,云冉冉便被掀飞,她用力将灵剑插入底下,划破层层地砖,才勉强稳住身形。   脸颊与脖颈上自然因这风刀出现了细小的伤口,血珠一瞬间涌出。   云冉冉抹了一把脸,看那几个长老纷纷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估摸着差不多,便提着剑再次朝张栾冲去。   几位长老快速反应过来,也不讲武德,当即朝云冉冉攻来,几道掌法天罗地网般将她笼罩。   她寻了个间隙,找到最弱的掌风,打算硬吃一掌直接开启血嗜之术,绝对能将张栾击杀。   正在她迎着那一掌冲进去的时候,衣领蓦然被人拽住,往后一扯,便将她拽在了身后。   她一愣,一道惊天剑光骤然亮起,那挥过来的掌影便如薄纸便被轻易切碎。   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看向这突然冲出来的少年。   云冉冉也抬起头,看向方才千钧一发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年,她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他飞扬的乌发,和乌发上系着的云白色发带。   少年抬手在她脑壳上敲了一记,眸中凶光大盛:“你想做什么?”   云冉冉被他一凶,原本理直气壮的词儿都说不出来了。   少年气的捏上她的脸:“谁准你硬吃那一掌的?”   云冉冉小声道:“我看过了,那一掌最弱,最多受点伤,问题不……”   “砰”一声响,脑壳便又被敲了一下。   这次力度比上次大上许多,显然更气。   云冉冉痛的直拧眉毛。   少年又问:“然后呢?你又要做什么?”   云冉冉看着他,“血嗜大法”四个字硬是不敢说出口。   还在思考怎么回答,便被那少年拉进怀里,粗鲁的揉了揉脑袋,轻声道:“也就是我第一个赶过来,你试试那两个若是先到,看到你如此拼命,恼起来,你要吃多少苦。”   那两个?云冉冉还没想明白,便瞧见两人慢悠悠的走进院中。   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子,一个是俊美到仿若堕仙的美人儿。   那几位长老神情严肃,纷纷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   那美人儿挂着懒懒的笑,问:“是谁在这儿,欺负我们家小孩儿?”   齐长老正巧望过去,对上他的双眼,明明从未见过,可就在那一刻,他几乎恐惧的站立不住。   云冉冉惊呆了,是无玄和卿和。   可是怎么会的呢……他们不是在生她的气么?   她仰脸看向小柒,很疑惑。   她默默扯了扯前方少年的袖子,闷声问:“你们不是在生我气么?怎么都来了?”   少年转过身,黑眸透过清晨的薄雾望过来,没好气的道,“就算是被你气死,也会先保护你啊。”   她一怔,保护?   少年的怀里很温暖,他嘴上凶,手指却轻柔的擦去了她脸颊上的血珠,小心翼翼的。   明明一个人习惯了,也没受多少伤,但这一会儿,鼻尖却蓦然有些酸。   少年见她难过,声音软下来。   “好了,我们不是来了么。”   她一怔,眼圈便有些红。   被照顾了啊……   她闷在少年怀里,把因为感动而涌出的泪花蹭在他衣襟上,随后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孩儿般给他看脖颈上的伤口,委屈道:“看,破了。”   少年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帮你报仇。” 第54章 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   场上的气氛很诡异,一时无人说话。   突然出现的三个男人明明面对的是逍遥宗的大长老,却表现的异常轻松。   几位大长老平日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忽然被挑衅自然怒气难平,齐长老更是对自己刚才莫名的恐惧有些愤恨,居然被个不知来路的小辈吓到了,真是丢脸至极。   沈汐抱着张栾,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也一时有些愣神,虽修真之人修为为尊,皮相不重要,但这几人也有些过于好看了。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云冉冉先前被他们突然的到来惊讶到了,此刻才想起小柒的修为似乎并没有青云高,应当也不敌面前的长老,伸手就要拉他,他却揽着她往回走。   云冉冉一头雾水。   小柒揽着她一路退到无玄身后,道:“我就是做做样子,我打不过,无玄上吧。”   卿和亦摊开手,笑眯眯的道:“我就是凑个人数,我也打不过,无玄上吧。”   佛子惯常温和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也没计较,独自往中心走去。   小柒揽着云冉冉看热闹,这时候问道:“无玄以一敌四,行不行啊?”   卿和扫了一眼云冉冉,憋着笑道:“我听说不行。”   前方的无玄:……   云冉冉总觉得卿和话里有话,不敢接那茬儿,可让无玄一个人上,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虽然无玄修为高,可事儿是她惹的,怎么都得帮帮忙什么的。   刚要上前,被小柒揪着领子拽了回来,往怀里一带,眯眼瞧她:“你做什么?”   云冉冉老实道:“帮忙啊。”   小柒道:“不许去,想帮忙的话在这里给他加油就好了。”   云冉冉:……   这像话嘛?   小柒却硬是不给她去,她只好道:“佛子小心呐。”   无玄微微侧眸。   云冉冉补了一句:“你行的!”   无玄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卿和笑的乐不可支。   小柒揉揉她的头发,微勾了唇角:“你可真棒啊。”   云冉冉觉着这家伙没在夸她,阴阳怪气的,正要跟他吵,忽然一愣。   平常的少年总是冷冰冰的,或是闹腾或是暴躁或是冷漠,从来都不肯笑一笑,唯一的温柔大概就是面无表情了。   可方才他竟然隐隐带着笑意,她此时再看过去,那点儿笑意又散了,是她的错觉么?   还是小柒真的有了变化?   她看着小柒,忍不住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拉到身前,少年也格外配合,她一拽,他便俯下身来。   云冉冉认真道:“你笑一个我看看。”   小柒:……   少年绷着脸,一脸无奈的望着她。   算了,大概是错觉吧……   而此刻的无玄已经走到了院落中央,独自面对敌方众人。   齐长老怒斥道:“莫要多管闲事。”   无玄却充耳不闻,径自朝张栾走去。   齐长老受不了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当即凝出灵剑朝他刺来,无玄身前骤然浮现出霜白佛莲,将那灵剑轻易溶解。   齐长老这用了七分功力的一击,竟连他走路的步伐都未能扰乱,当下脸色便异常难看。   无玄离张栾越来越近了,沈汐即便沉迷他的美貌,还是忍不住大声叫道:“长老救我,救张郎。”   其余几位长老见无法阻止他,便在无玄前进的地方布下了层层防护,试图延缓他的脚步,他微一拧眉,霜白佛莲徐徐绽放,便将身前一切尽数绞碎。   在众人惊骇的眼神中,这就轻易的走到了张栾面前。   沈汐害怕的抱紧张栾,而张栾亦惊恐的望着无玄。   无玄并未动手,而是闭上眼,片刻之后再度睁开,漆黑眼眸便骤然绽放出了红色佛莲,花瓣悠然盛放,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张栾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茫然。   无玄便道:“同翠枝的相处,细细道来。”   张栾一颤,便当真开始一字一句的叙述与翠枝的相遇到最后翠枝身死,与方才云冉冉说的丝毫不差。   众人远远听到张如是说,都惊讶不已,这便沸沸扬扬的讨论上了。   可即便如此,无玄的表情却并未有丝毫改变,而是落在了沈汐身上。   沈汐则抱着张栾不撒手,大声道:“你在陷害他,我看到你蛊惑了他,大家别信,这是个妖僧。”   无玄移开视线,露出早就了然的神色:“姑娘,你迟早因为识人不清陷入大劫,小僧救不了你,尽力了。”   沈汐却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一定是为了替那小姑娘洗白故意害她张郎,便连连叫几位长老快些动手。   云冉冉被小柒拉着被迫看热闹,这会儿道:“无玄真是好善良,那姑娘想要杀了他,他还尽力去提醒她,不愧是悲天悯人的佛子。”   小柒却冷声道:“非也,无玄坏透了,他故意当着那姑娘的面使了神通,那姑娘深爱情郎,怎么能信,但他又让她的情郎说了真话,假以时日,那姑娘身陷大劫,枉送性命的时候就会想起这番话,想起无玄对她的告诫,那时候定会悔恨交加,痛苦加倍,这其实是惩罚。”   云冉冉惊呆,没想到还有这种解读,结结巴巴的道:“小柒,你太恶毒了。”   一旁卿和笑坏了,慢悠悠的道:“其实你们说的都对,无玄这个人,从不轻易定人死罪,他总是留有一线生机,端看对方能不能通过考验,他瞧出那姑娘有大劫,不说那姑娘自然无法逃脱,于是他便给了个机会,叫张栾开口说真话,若那姑娘听进去,便能解了自个儿的劫,若是听不进去,便是痛苦加倍的惩罚。”   云冉冉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两个,闷声道:“无玄很单纯的,你们别胡说。”   小柒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不悦道:“最单纯的是我,笨蛋。”   云冉冉想了想:“那确实。”   同小柒较完劲儿,一转头,发现刚才还在的卿和不见了。   她立刻四下找了找,都没发现,便问小柒:“卿和师兄呢?去哪了?”   小柒道:“大概又不做人了。”   云冉冉听不明白,再看回场上,发现张栾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茫然的看着一直叫他的沈汐,从字里行间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当即恼羞成怒的道:“这和尚竟然操控了我,为了陷害我竟然能做出这种事,真是太可恶了,我绝对没有这样做过,我可以对天发……”   他话还说完,一柄匕首忽而透胸而过,将他刺了个对穿。   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见了染血的刀尖,剧透一瞬间传来,他一瞬间惊慌的嘶吼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人人便都看见了张栾背后的那个白衣女人。   她胸口空了一个大洞,不断的流出黑色的血,流泪的脸缓缓抬起,正是翠枝的模样。   她手中正握着一柄匕首,而那把匕首的尖端正将张栾透胸而过,张栾体内的水灵根疯狂运转,想要修复这致死的伤口,翠枝却迅速拔出匕首,再次刺入,随后飞快的重复着上述动作。   张栾很快便变得千疮百孔,水灵根的修复力再也无法抵抗,他不断的发出嘶吼惨叫,最终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云冉冉跟着众人一起惊呆了,这是什么变故?   翠枝怎能在人前现形?哪来的灵力支撑?而且她的匕首又是哪来的?   就在这是,她听见身旁的人笑了声,扭头一看,卿和已经回来了。   卿和笑眯眯的看向场中:“好看。”   小柒斜了他一眼,问:“这刀法,你教的?”   卿和道:“别胡说,我是个好人,最不喜欢这种血腥的事情了。”   云冉冉:……   怎么看都是卿和师兄干的好事儿……   张栾死去之后,翠枝身上的怨气便逐渐散了,她深深的看向云冉冉,感激的冲她点点头,便逐渐消散在了空气中。   方才一起发生的太快,沈汐一瞬间无法反应,等她清醒,张栾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她痛苦的抱着张栾直哭,一边哭一边道:“诸位长老一定要为我张郎报仇啊。”   诸位长老看了看无玄,只道:“想来是个误会,佛子莫要动怒,这就告辞。”   那几人便强行将哭嚎的沈汐带走了。   一场闹剧便如此轻易的化解,众人看的津津有味,渐渐散去了。   三人便一同往院子走,方才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忽而一个人都不说话了。   云冉冉左右看看,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   只有她一个人的尴尬。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他们生气,这就很离谱,不知道要怎么哄?   她想着无论如何得说点什么,被小柒拉住了手,他在她耳边道:“别管了,他们自己会好。”   云冉冉便问:“那你呢?”   小柒道:“我已经好了。”   云冉冉想了想:“那你为什么生气?”   小柒便道:“你彻夜不归,还去了逍遥阁那种地方,都未曾同我打招呼,我生气不是应该的么?”   云冉冉恍然:“你是怪我没带你?那确实,吃独食这种事是个人都会生气,这是我未曾想到的角度。”   她再发散一下,问:“那他们两也是因为这个?”   小柒:“……”   她嘀咕道:“若你们想去,我可以叫红菱姐姐安排,我去问问他们两。”   小柒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无奈道:“活着不好么?”   云冉冉疑惑的看向他。   小柒干脆的没回应,指着张栾的院子,转移了话题:“方才为什么不叫人呢?”   云冉冉道:“那个啊,事出紧急,叫人的话翠枝就没了,我都看到了,总不能放着她不管……”   “那后来逍遥宗长老来为什么要硬吃一掌呢?”   云冉冉解释给他听:“硬吃一掌杀了张栾,很划算啊,杀完了再跑,没什么问题。”   小柒便问:“为什么计划里,没有我们三个呢?”   云冉冉再次解释道:“事出紧急,翠枝怨气缠身,我不赶紧的话,她就……”   小柒俯身看她的眼睛,打断她的话:“如果时间够用,会回来叫人么?”   云冉冉沉默了。   如果时间够用,也不会回去叫人,是自己要去管的闲事,就要自己解决,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帮你,也不应该随便去麻烦别人。   她向来如此,从未觉着哪里有问题。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少年却道:“我想要你麻烦我。”   云冉冉一怔,抬头看他。   他认真的望向她:“别逞强了,我不是在么?”   云冉冉眼眶莫名一热,旋即移开了视线。   一只温暖的手轻巧的搁在了头顶。   “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啊。”   ·   云冉冉觉得最近的小柒不对劲,似乎变得同从前有些不一样,更聪明了一些,甚至隐约有些细腻……   她把这话说给小柒听的时候遭到了一顿毒打。   后来同卿和悄悄说了,卿和不以为意,说没变化,和从前一样笨。   又同无玄说,无玄很礼貌,说一直都挺聪明的,笨的一直是我。   无玄说完这话便默默的坐在庭院里喝茶,身后盛放的牡丹大朵大朵的凋零……   云冉冉心里也跟着那些牡丹花瓣一颤一颤。   无玄究竟怎么了?   小柒当天从张栾那里出来就好了,卿和过了两日也恢复了从前的态度,只有无玄,待她还是有些冷漠的样子。   她没想到那夜的勾引竟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心理阴影,从前待她也是温和亲昵,如今退化的比刚认识还不如。   她这才明白,原来面对禁欲佛子,真的不能乱来,无玄就算喜欢,也应该喜欢那种圣洁的女孩子。   错了一步就翻车了,让她悔不当初,她思量着无玄有阴影,再接近肯定是反效果,为了可怜的好感度,暂时远离,让他进行自我修复,等他心境平复了,她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攻略办法。   因着无玄感应到还有其他师弟的踪影,众人便继续停留在逍遥天,看看还能不能再找到他的其他师弟。   这日,云冉冉从街上回来,抱着一筐红果,想着封起来酿成酒,同大家一道喝,又顺手买了糖炒栗子和桂花糕,包在油纸包里,热乎乎的带了回来。   无玄与小柒正在院子里下棋,卿和躺在藤椅上,抬头数着云玩儿。   小孩儿们都跑出去玩儿了,只有他们三个。   云冉冉一路走到院子中心,瞧了一眼无玄,他手里捏着颗黑色棋子,正低垂着眼,认真的望着棋盘,完全没有要同她说话的意思。   好的,她懂了,保持距离,千万不要打扰……   她将装满了果子的筐搁下,摸出糖炒栗子和桂花糕。   小柒将自己手里的白棋随便一落,便伸手来讨,云冉冉知道他爱吃甜的,从前总抢小孩儿的棍儿糖,便把桂花糕塞给他。   少年接过来,当着她的面剥开油纸,桂花糕软糯的香气一瞬间扑鼻而来,他慢悠悠的吃了一口,说了声:“好吃。”   云冉冉便笑:“都是你的。”   一旁卿和从藤椅上坐起来,笑眯眯的问:“我的呢?”   云冉冉便将糖炒栗子丢给他。   卿和抱着糖炒栗子,一颗一颗剥了吃,空气中都是他剥壳壳的脆响。   云冉冉分完东西,便准备抱着那筐红果去后院清洗,听到小柒不耐烦的声音:“无玄,你到底要想多久?我桂花糕都吃完了,倒是落子儿啊。”   卿和跟着道:“我栗子都吃了半包了,你到底行不行?”   云冉冉想,就连看到自己,都心绪紊乱的连棋都下不好么?造孽啊。   当下便不再停留,径自去了后院,将红果一颗一颗洗净,装进酒坛子里密封,过些时日,取出来的酒果也是好吃的。   她忙完回到院中,掌心里揣了几颗红果,倒是想给无玄一颗,又实在没勇气,就怕给了这圣洁的佛子又要怪她放荡。   红通通的果子沾满了水珠,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小柒眼眸一亮,问:“这是给我的么?”   云冉冉点点头,分了几颗给小柒,转脸看到卿和,便将剩下的一股脑给了他。   然后她便自觉的退到远处,想着不要碍别人的眼。   下棋的无玄轻抬了眼睫,看了看那些红色的果子,又默默将视线垂了下去,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攥着黑色棋子的手却微微收紧。   “哗啦”一声响,是棋盘上棋子被手拨乱的声音。   小柒将红果咬的格外清脆,不满的道:“无玄你是不是玩不起,都要输了居然把棋盘搅成这样?”   无玄面色平静的道:“不下了。”   小柒还想说什么,他却径自起身,直接往自个儿房间走去。   云冉冉原本躲的远,他这会儿竟直冲这儿来了,她猝不及防挡在了路中间,见他过来,为了不讨他嫌,匆忙避开。   那佛子微微一顿,眼眸又黯了几分,头也不回的回了自个儿寝室。   瞧着心情好差啊。   云冉冉叹口气,想这都是她的错,把一个好端端的佛子给气成这样。   无玄这一回屋,一直到入夜都没出来。   云冉冉左思右想还是走到无玄门外,觉着还是得说些什么。   门内的无玄坐在书桌边,霜白的衣袖轻轻擦过宣纸表面,拿着毛笔不断的抄写着清心咒,一遍又一遍,一个字又一个字,写的端端正正。   心中不时窜过烦闷的情绪,又一遍一遍的被经文压制下去,几次三番之后,那点子烦闷终于散了,他稍微的吐出了一口气。   一定是因为最近得到了两位师弟的消息,才让他心绪不宁,不可能是因为别的。   他闭上眼,眼前却蓦然浮现出那红通通的果子。   沾着水珠,圆润可爱,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他胸口一堵,复又睁开眼。   手腕一抖,又开始抄写清心咒,宣纸一张换一张,端正的字迹写了一页又一页,就这样没有尽头的抄写下去。   原本应该平静的心绪又开始翻腾。   明明是她来招惹他的……   却抱着那样可恶的心思……   说什么一般,多多益善……觉得自己最容易得手……   明明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脸红的都无法控制自己,却又能随口说出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他生气不是应该的么?   抄写的速度更加快了,心中的烦闷却愈来愈盛……   得到那样的答案,将她赶出去很过分么?   她竟然斩断的那样利落……连颗果子都……   经文的指引一遍一遍的洗涤着他的思绪,随着不断的抄写,那些纷乱的烦闷终于消散,心情终于再度变得平静。   他的眼眸重新变得清明,胸口也变得轻松,一切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轨道。   不过一个小小插曲,他竟莫名执念,想来也是可笑,罢了,如今已重新修复道心,从逍遥天离开,便分道扬镳。   他搁下笔,视线里满是清心咒的黑色毛笔字,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当口,房间里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问:“谁?”   门外便传来了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软声:“是我,云冉冉。”   怎么是她……   他视线一顿,那些黑色的毛笔字便变得有些模糊。   他倒是忘了,她向来坚韧,从不轻易说放弃,大概是又想故技重施吧……   应该直接让她离开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想要给她开门。   她会对他说什么?   能不能让我进来?我近日冷落了你,是我不好,这些是我特意送来……   要赶她走么?还是同她说清楚,要她以后不要再来打扰?   总之,先开门……   他们似乎有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想要看看,她这次会同他说什么……   他走到门前,指尖将将落在把手上,正要用力拉开,便听见小姑娘认真的声音。   “佛子,别担心,我不进去。”   “先前是我莽撞了,做了些不好的事情,那都是无心的。“   “从今往后,都会同你保持距离,别生我气了,我不会再打扰你。”   他一怔,手指僵在了门边。   她说了什么?   要保持距离不再打扰?   怎么能特意跑到他门前来说这种话?   胸口那密密麻麻的烦闷再度涌了上来。   眼前又浮现出那红通通的果子。   她拿了那么多颗,却一颗也未曾给他。   心中一瞬间,杂念丛生。   说不出的……委屈。 第55章 我的神明   入夜十分,街上仍旧十分热闹。   逍遥阁灯火通明,丝竹小曲不绝于耳。   云冉冉坐在一楼大厅,同对面的红菱对饮。   红菱瞅了瞅夜色,给小姑娘倒满了酒,推到她面前,问:“怎么得空儿来找我?又有什么新点子么?”   这话让云冉冉打了一个机灵,她连连摆手:“没了没了,我怕是没这天赋。”   红菱惊讶的看着她,小姑娘生的美,又放得开,没道理啊,便问:“怎么个情况?”   云冉冉轻咳一声,懊恼的道:“姐姐还记得我初次找你,说要怎么撩禁欲佛子么?我就按你说的来了,结果好了,人家丝毫不为所动,后来还把我赶出了房间。”   红菱拧起眉毛,自语道:“不应该啊。”   云冉冉愁眉苦脸,灌下杯中酒:“就是我不行,你都教我了,我还搞砸了。”   红菱抬手叫小丫头送上来一碟盐水花生米和一碟酥脆小鱼干,示意云冉冉下酒,随后道:“也许是你遇到的这个厉害,人嘛,总有克星的,技巧这东西,都看对谁用。”   云冉冉将一尾小鱼干丢进嘴里,酥酥脆脆,挺香,她舔了一口酒,接着倾诉。   “自那后,他就生了大气,不同我说话,我一靠近就冷冰冰的,我没法子,不想操之过急,便跑到他门前同他说,再也不会打扰他了,这是个权宜之计嘛,等他不气了,我再想办法。”   “你知道人家说什么么?”   “人家连门都没开,就搁门板后面跟我说了一声‘好’,然后就淡定的抄经文去了。”   “那可真是好定力。”   红菱陪她叹息,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云冉冉剥开花生米,丢进嘴里,吃完才道:“先不靠近,冷静一下吧,反正我还有那天勾搭来的小哥,不过那小哥太可怕了,我一时半会没胆量叫他出来,我得缓缓。”   红菱“噗嗤”便笑了:“你这家伙,明明纯情的拉个小手都会脸红,为什么总要做这些危险的举动?”   云冉冉尴尬的道:“生活所迫,我也不想的。”   红菱指尖摩挲着杯口,笑着问她:“生活所迫?就没你喜欢的么?”   云冉冉捂住脑袋,道:“光同他们相处就够费脑子了,我哪里还有心事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凑近红菱,认真道:“靠近这些人,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掉的。”   红菱立刻想到了那天楼上的白衣公子,那公子看向小姑娘的目光,就让她觉得恐惧,的确如小姑娘所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掉。   于是她实在想不通,问:“你怎么敢的?同时招惹几个?”   云冉冉一愣,抱紧酒杯,试探的解释道:“我不是,藏的挺好的么?”   红菱想了想,觉得似乎也只有这个合理的解释了。   桌上堆满了花生壳,小鱼干也吃的差不多,红菱便叫小丫头又送了一碗热乎乎的奶羮,搁上勺子喂对面的小姑娘。   云冉冉便一口一口的喝,喝的唇边都沾了奶渍,她浑然不觉,只顾着自己烦恼,大眼睛里满是哀愁。   红菱便笑道:“佛子,的确有的定力极好,这也是没办法的,比起人来,有时候更像一个神明。”   云冉冉一听,竖起耳朵,问红菱:“姐姐可曾遇见过定力超群的佛子?”   红菱端起酒杯,一仰头,将一杯酒尽数喝光,她眺望着木窗外的流动的人群,有些出神。   片刻后,她转头看向云冉冉,轻声道:“我没有遇到过定力超群的佛子。”   随后她在云冉冉略显失望的眼眸中笑了笑:“我遇到过……我的神明。”   云冉冉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她激动的问:“姐姐,你的神明,叫什么名字?”   红菱的眼睛跟着发光,一瞬间陷入了柔软的回忆。   “我的神明,叫无闻。”   听见这个名字,云冉冉惊讶不已,无闻?就冲这个名字,这岂不是无玄的第三个师弟?   他们之所有没有离开逍遥天,就是因为无玄感应到逍遥天里除去无妄外,依然有师弟的气息,没想到竟然近在眼前。   云冉冉便催促道:“姐姐快说。”   红菱便道:“你知道我是合欢宗的女修吧?”   云冉冉点点头,这逍遥阁内做的就是皮肉买卖,出入修士为主,那么阁里的姑娘小哥便大多都是合欢宗的修士,一来享乐,二来还能增进修为,倒最适合他们不过。   红菱轻声道:“其实最开始不是的,最开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我住在离逍遥天不远的刘家村,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日子很清贫,但勉强能吃饱。”   “可后来村里来了个中年男修士,他带了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村前的大空地上摆摊兜售,吸引了很多人。”   “还给每个孩子发了桃汁儿糖,村里的小孩儿几乎都去了,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糖很甜,我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糖,好吃到我要发疯,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天黑的时候,跑去找了那中年修士,想再讨一根,到了后才发现,一起发疯的还有三四个小女孩,我们年级都不大,我最大,却也不过八岁。”   云冉冉听到这里,自然察觉到那糖有问题,那个中年男修士应该是用糖控制了一帮小女孩子儿。   一个中年男修士,在半夜时分用糖引诱一些幼年小女孩……光想想就能猜到后续,云冉冉眼眸一沉,指尖骤然收紧。   红菱安抚的看她一眼:“你猜的没错,那个混蛋是个被合欢宗除名的败类,他修炼邪功,所以抓小女孩采阴补阳,他担心引来逍遥宗的修士,就采用了糖里馋药这种隐蔽的手段,这糖只有跟他体质吻合的小女孩才会被吸引,而且会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   “那个晚上,他就一个个上了我们,很疼,我身上都是血,我当时哭的很厉害,我求他放了我,他不断的打我,告诉我,是你自甘下贱,为了一颗糖来找我,这是你自己犯下的错。”   “他说,别的小孩都不贪吃,所以好好的在家,因为你们是不听话的坏孩子,为了吃糖跑到这里,所以你们应该受到惩罚。”   “我那么小,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恨自己贪吃。”   “第二天,跟我同去的小女孩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只剩我一个的时候,他很生气,把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他一边折磨我,一边给我吃糖,我从来没有觉得糖有那么恶心过。”   “我哭着要回家,他笑着说,你今天早上表现很好,我带你回家。”   “他给我换了新衣服,擦净我脸上的血,真的带我回了家。”   “我是家里第四个孩子,爹娘为了活下去忙碌,根本没察觉我彻夜不归。”   红菱看向云冉冉,沉默片刻,语气轻松的道:“他从我爹娘手中买下了我。”   云冉冉抱着酒杯的手便是一抖。   红菱接着道:“是很简单的过程,他只是给我买了新衣服,擦干净了我脸上的血,但是那些淤青和红肿依然在我身上,我眼睛还因为他的殴打肿的睁不开。”   “他对我爹娘说,这小孩卖给我吧,我给你们三两银子,你瞧,我给她买了新衣服,我会照顾好她的。”   “我爹娘看了一眼弟弟妹妹们,便收下了那银子,说您还给她买新衣服真是破费了。”   红菱停了下来,指尖握着酒杯微微发抖。   “我想这一定是我贪吃的惩罚。”   “我当时以为那惩罚是我接下来的苦难。”   “我后来才明白,真正的惩罚是原来根本没有人爱我。”   “爹娘放弃我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毁灭了,我哭的撕心裂肺,我说他打我,我身上都是血,我好疼,爹娘别卖我,可他们一次都没有回头。”   “我以为是修士在我身上画了符,混淆了他们的视线,可修士告诉我,他什么都没做,不信你自己去河边看,我没敢去。”   红菱将酒杯拿起来,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许久之后才接着道:“后来,我便被那修士带回了他的老巢,一个肮脏又恶心的地方。”   “我在那里待了暗无天日的十年。”   “我肮脏、下贱、自卑、废物,我被他养了大半生,养成了一个懦弱恶心的怪物。”   “他每次与我双修的时候都会给我糖,他喜欢羞辱我,让我记住这辈子最肮脏不堪的时刻。”   “那个时候我就永远觉得自己是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恐惧又无法反抗。”   “后来他被魔功反噬,死在了一个清晨。”   “可怕的是,我既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惊慌失措,我只是愣愣的,麻木的望着他。”   “他在临死前对我说,我死了你要怎么办?你要如何活下去?”   “他指着我的脖子和胸口,你的锁链深入骨髓,你是个肮脏的怪物,没有人会爱你,你会比现在痛苦一万倍。”   红菱再次停下来,她看着已经喝完奶羮的云冉冉,小姑娘把脑袋闷在手臂里,不用看也知道在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这孩子太心软了。   红菱忍不住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却在即将碰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停在了空中。   那小姑娘明明没有抬头看,却骤然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按在自己头上。   红菱一怔,见惯风浪的她眼圈竟也红了。   她缓了缓,继续往下说。   “我走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衣衫干净,可我千疮百孔,我的身体坏掉了,我明明很厌恶那件事,可不做又会疯掉。”   “我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我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渴望,人人都能一眼看出我的肮脏,他们看过来的眼神警惕而嫌恶。”   “我就那样一个人活着,从八岁到十八岁,我变得更糟糕了。”   “后来我在途经的一个村落住了下来,虽然没人愿意跟我接触,也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接近我,但至少没有将我赶出去。”   “我安顿下来,努力活的像一个正常人,可是好景不长,数日后,有魔修闯进了村落,他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我看见他们将小女孩拽进帐篷,过往便如噩梦般浮现。”   “我这一生,过的比谁都肮脏,我什么都不会,唯有那件事,虽憎恶,却又深入骨髓。”   “我冲进帐篷,将所有的小女孩都拽了出来。”   红菱再次停下来。   云冉冉低着头,用力拽着她的手。   红菱安抚的揉揉她的头发,缓了许久,才接着又道。   “我被逍遥天的修士救出来的时候,全身几乎没一块好的皮肤,我昏迷了很久,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   “我坐起身,发现在自己家里,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只知道身体疼的快要裂开。”   “我渐渐养好了伤,期初大家对我都很友善,可后来我便听到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那种怪物她都可以,也太淫、荡了吧。”   “我们要不要晚上去找她?那种女人肯定敞开大门等着的。”   “我看她当时就是想要,不是她自己冲进的帐篷么?”   “她看了我相公一眼,一定是想勾引他。”   “这个女人太恶心了,要不我们把她赶出去吧。”   “那些话灼伤了我,让我一点也不敢出门,我把自己在房里关了许久,直到饿的受不了才终于打开门。”   “打开门的时候,我发现下雪了。”   “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   “雪花温柔的飘落,将一切阴霾都盖在身下。”   “我原本想活到明年开春的,可那雪太漂亮了,我觉得我不配。”   “于是我走出房门,踩着雪花走在路上,我听见无数房门关上的声响,看见了无数双从木窗后望过来的眼睛。”   “我一路爬上村里最高的哨塔,我坐在哨塔的边缘,不知不觉就开始掉眼泪。”   “这雪花太干净了,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的。”   “冷风吹的我瑟瑟发抖,我看着脚底下冰冷的石砖,上面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我小的时候曾陪爹娘去拜神,那神高高在上,我曾偷偷把自个儿啃了半截的面饼搁在了神台上。”   “我想,这世间若真的有神,他能听见我的祷告么?”   “我双手合十,泪如雨下。”   “神啊,如果你能听到,能不能救救我?”   “我求求你救救我。”   “救救我吧。”   “可即便如此,天地间除了那一望无垠的大雪,只有我逐渐崩溃的哭声。”   “我也想要活下去,想要有人爱,想做一个正常人。”   “可我没有办法。”   “我想,即便这世间有神明,肮脏如我,也决不能得到救赎。”   “我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哨塔上跳了下去。”   “我痛苦的哭声混合在风中,我肮脏的身体终将烂在泥泞里,我这一生,尽是枉然。”   “就在我即将砸在地上之时,我听见了浅浅的梵音,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截霜白僧衣,比雪还要干净。”   “剧痛没有传来,我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人接住了我。”   “我泪眼朦胧的望向他,对上了一双悲悯又温柔的眼,是个佛子。”   “他说,我听见了你的哭声,你有什么委屈,可以说与我听听么?”   “那一刻,我泣不成声。”   红菱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小姑娘抬起了头,眼圈红通通的,显然哭了半天,她带着鼻音问:“是他出现了么?你的神明?”   红菱笑着点头:“是的,我的神明。”   云冉冉问:“后来呢?”   红菱眼神变得柔软,红唇微微上扬。   “大雪弥漫的那天,我遇到了他,他接住了绝望而坠楼的我,我问他为什么会出现,他说听见了我的哭声。”   “后来他便邀我同行,我迷茫间便同他上了路,我这样卑劣的人,总是会被人一眼看穿,对我指指点点的很多,渐渐那些谩骂和难听的话便连他也捎带上了。”   “明明我与他什么都没有,可就因为跟我在一起,连待他也成了那不堪入目的东西,我难受极了,我这样的人只会给他带来不幸。”   “后来我再出门,便穿斗篷,戴斗笠,拼命遮住自己。   “他却将那些东西尽数取下,同我说,能有你这样的姑娘同行,是小僧的福气。”   “我想,他一定是在骗我,只是想让我不要那么难过罢了。”   “可后来我才发现,他当真是这样认为的,他从未看轻我一分一毫,待我也是格外尊重。”   “无论别人怎样认为我,他眼中的那个我总是在闪闪发光。”   “他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直到我体内的和欢毒发作,让我无法自控,我不敢亵渎那神仙一样的佛子,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模样,便跑出去,随便找了个小倌儿解决了。”   “可之后呢?我依然会无休无止的发作,我只会一次次坠入深渊。”   “如果那样的人知道我如此肮脏的过去,还会那样待我么?”   “失去的恐惧让我再次发疯,我拿着匕首疯了一样的去割自己的手腕,他冲进来抢走了我的刀。”   “我不敢看他,眼泪无法抑制的涌出,这是唯一一个愿意靠近我的人,我却完全搞砸了……”   “他却道,不是你的错啊,不要惩罚自己。”   “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当场便嚎啕大哭。”   红菱顿了顿,笑道:“当时真是哭坏了,至今都还能记起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自那次后,我便逐渐好转,不再轻易发疯,他告诉我,那样的事儿并不肮脏,往后定会遇上让我觉得幸福的人。”   “他是一个到哪都坦然自若的人,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连带着我也学了他的模样。”   “他给了我足够的平等和尊重,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重塑自己。”   “他走到那天,我格外舍不得,我不知往后是否还会重逢。”   “可我知道,他是我的神明,却不是我一个人的神明。”   能与他同行一程,已是我此生之幸。”   红菱说完了,像是想起那人,唇角便微微上扬。   云冉冉问:“那后来还见过么?”   红菱遗憾道:“没有。”   云冉冉的玉佩微微发烫,掏出来一看。   【获得无闻的记忆碎片一——无量】   【请再接再厉。】   云冉冉看着那个碎片一愣了一下,那就是还有其他了?也许这逍遥天里还有与无闻相遇过的人,等明日便去找找看,想着便将玉佩重新塞进了领口里。   红菱笑道:“后来我发现自己因为合欢毒竟有了灵力,于是正式拜入了合欢宗,师兄弟师姐妹一个比一个放荡,我就彻底被治愈了。”   云冉冉便被她逗乐了。   红菱撑着脸颊道:“你别说,无闻他哦,是我见过定力最好的佛子,我那个时候合欢毒发作,你也知道我皮囊还不错,可他丝毫不为所动。”   “毫无波动,这事儿多少让我有些挫败。”   “后来我就释然了,因为再之后我们遇到了天香宗的天香仙子,月上阁的缥缈仙子,都是绝色天仙,追了他一路,各个都想做他的红颜知己,他却搭理都不搭理。”   “你知道他说什么么?他对我说,我只想保护姑娘的善意。”   红菱“噗嗤”笑出声来。   “那时候我都开始心疼两位仙子了,无闻他清心寡欲,对美色毫无想法,我觉着这世间,大概无人能够打动他了。”   云冉冉不服气,她暗自想:“最清心寡欲的是无玄才对,那家伙才真的没人可以打动,不过都是同门师兄弟,这两个家伙估计不分上下。”   红菱道:“我倒是真想知道,能打动无闻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姑娘,他那样的人,也会为情所困黯然神伤么?”   云冉冉苦闷的道:“反正不可能是我了。”   红菱便笑出声来。   与红菱闲聊这么久,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天都快蒙蒙亮了,她便打算回去。   出了逍遥阁,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晃去粥铺,买了几碗红豆粥,又要了几份包子。   这就拎着晃晃悠悠往宅子里走。   刚到宅子里,便瞧见无玄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自个儿与自个儿对弈,指尖刚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还未落下。   这骤然一打照面,那手指便僵在了空中。   云冉冉瞧见他,便莫名想起了清心寡欲的无闻。   随后她蓦然想起自己的承诺,将手上的东西往身后一藏,避开他的视线,便往小柒的房间去了。   无玄的黑眼睛望着她身后晃荡晃荡的包子和红豆粥,神情再次黯淡下来。   不一会儿,小柒便从房间里逃出来,连连道:“我不想吃这个包子,不好吃。”   云冉冉则伸手揪过他的衣领,恶狠狠的威胁:“买都买了,给我吃。”   小柒挣脱她的手就往外跑,跑到无玄跟前的时候,将那白软的包子一扔,道:“救命,替我吃了吧。”   那软乎乎的包子“吧嗒”一声丢在了棋盘上,他盯着看了许久,指尖终于轻轻一动。   一道人影飞快的从他眼前掠过,伸手便捞过了那只包子,拿了便走了。   无玄:……   那身影正是云冉冉,她快要被小柒气死,竟然扔给了无玄,还好他眼疾手快,不然又要惹他生气了!   小柒这家伙!   她也不敢回头看无玄,径自跑出去门去找小柒。   无玄掌心骤然收紧,盯着被打乱的棋盘,心情一片狼藉。   有的人…都没有…… 第56章 我认输了   云冉冉跑出门外,瞧见小柒并未走远,就在门前的那颗槐树下等她。   少年身姿挺拔,眼眸清亮,精气十足的靠在粗壮的枝干前,微风掀起他的发带和衣衫,清晨的浅金色阳光便斑驳的落在他身上。   他瞧上去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小豹子,现在那小豹子侧眸望向她,嘀咕道:“跑的可真慢。”   云冉冉气坏了,搁这儿羞辱谁呢?便往他身边跑,他也没躲,待她跑到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云冉冉便用另一只手将包子塞进他口中,小柒的表情一瞬间很精彩。   云冉冉恶狠狠的道:“不许吐。”   他只好痛苦的咬了一大口。   云冉冉出门找小柒的时候,卿和正出了房门,他瞥了一眼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的无玄,嗤笑道:“不会下就别下。”   无玄:……   卿和嘲弄道:“人菜瘾大。”   无玄丝毫没被他影响,表情一如既往,连个清心咒都用不上,他看向卿和,淡声道:“与我下一局如何?”   卿和漂亮的眼眸含着惯常的懒散与傲慢:“光下有什么意思,要不要赌些东西?”   无玄问:“赌什么?”   卿和还未开口,无玄便平静的道:“你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会替你做。”   卿和眼眸一弯,笑道:“那种事儿,阿猫阿狗都能做,用不着你。”   优雅的佛子温和的看向他:“那你要赌什么?”   卿和懒洋洋的立在微风习习的院中,轻笑:“我在地渊的时候,常听人提起你的名字,说你如何厉害,如何善良,还说倘若这世间有一人能度化我,那只能是你无玄。”   他冷笑着看向俊美的佛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无玄抬眸,淡声道:“我做不到。”   卿和笑眯眯的道:“我也不想赌什么,不过寻个乐子,你若输了,便立在这院中,说一句‘卿和大哥,我输了,我不如你’就行。”   无玄表情一滞,这人真是……叫这人大哥,不如杀了他。   卿和慢悠悠的又道:“我不占你便宜,条件一样,若我输了,我就站在这院中叫你一声大哥,如何?”   无玄横竖不知道这赌注对自个儿有何好处,不过这人虽然没底线,但向来高傲,他低下头颅叫大哥,想想还真有些……   卿和见他低头不语,嘲弄道:“我听闻佛子能掐会算,心境豁达,下棋罕逢敌手,原来都是谎言,啧啧,连我都怕,我可是连小柒那个笨蛋都下不过。”   卿和棋艺确实不佳,他干什么都是玩儿,玩儿的开心就接着玩儿,玩的不好就把棋盘掀了。   无玄抬手将石桌上的落叶和残破的花瓣尽数拨开,修长的指拈起黑白棋子,一颗一颗放回竹筒,随后道:“好,与你赌。”   卿和便一掀衣衫,在他对面坐下来,他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撑着脸颊看无玄忙碌,懒洋洋的道:“先说好,不许掀棋盘,无论如何都要下完。”   无玄多少有些无语,到底是谁会掀棋盘?心里真是一点数儿都没有!   棋盘整理干净,两人坐在落叶满地的萧瑟院中,正式开始对弈。   无玄问:“谁先?”   卿和不在乎:“让你,你先。”   无玄便率下落下黑子。   卿和带着晨起的恹懒,整个人都不太精神,他根本不考虑,就随手将白棋扔在了棋盘上。   无玄略一思量,又落下一子,卿和便飞快的跟上。   随着落子越多越多,黑子因为布局有章法,便逐渐呈现出优势,而白子因为懒散随意,已经被杀的有些七零八落。   无玄看着对面的男人,有些摸不透他,这家伙总不能就是为了叫自己一声大哥才来挑衅的吧?虽然以他的莫名其妙,也不是没可能,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这么无聊……   可再这样下下去,卿和必输无疑。   对面的男人倒是毫无危机感,下的飞快。   他到底想做什么……   正思考着,女孩儿软软的声音响起来:“不许挑食,都给我吃了,我花了好多银子呢。”然后女孩儿便牵着不情不愿的少年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一愣,思绪便有些不集中,忽而心有所感,一抬眸,便对上了对面男人戏谑的眼神。   不太妙……   然后他便看见卿和冲小姑娘招招手:“师妹,来这里。”   手指一紧,神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卿和瞧了一眼对面的无玄,勾起唇角,对还站在原地的小姑娘道:“来啊。”   云冉冉自然踌躇,她不想过去,无玄在呢,过去怕是会惹他不高兴,万一他掀棋盘走了,那她太尴尬了。   卿和有些失落的道:“怎么,不想同我待在一处么?”   云冉冉只好走过去,刚靠近他,卿和便拖过一只竹制小板凳,搁在自个儿身旁,叫她坐。   云冉冉便打算说自己要去看看酿的酒如何了,要去后厨,卿和却率先开口:“师妹,你瞧这棋局。”   云冉冉便瞧了一眼,随后同情的看向卿和。   卿和问:“师妹,我下的好么?”   这已经不能用好不好来形容了,这只能是溃不成军,云冉冉老实道:“很快就要输了。”   卿和失望的道:“真的么?我还以为我下的不错,原来并无精进。”   云冉冉刚想安慰他,他却又道:“师妹,你坐在这里,替我记下棋谱,待我下完,陪我复盘可以么?”   云冉没想到他如此认真,这还真不好拒绝,只好掏出小本本,取出炭笔,乖巧的坐在了他身边。   对弈再次开始了,不知是不是云冉冉的错觉,气氛无端变得焦灼紧张起来。   待得无玄落下一子儿后,小姑娘便低头去记那棋谱。   卿和挑起一枚白子,忽而俯身凑过去,近到几乎碰到小姑娘的脸蛋,小姑娘手一抖,炭笔便在纸上画出了一条颤抖的线。   男人慢悠悠的问:“我瞧瞧,记好了没?”   小姑娘红着脸道:“记、记好了。”   无玄脸色一沉,移开了视线。   在藤椅上啃包子的小柒:“禽兽!”   无玄再落下的子儿,明显欠缺了大局观,带着杀气,可却短视。   卿和勾起嘴角,轻松的跟着落棋。   就在无玄平复心绪思考的时候,听到了卿和欠揍的声音。   就见他一手勾起小姑娘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口里道:“前些日子受的伤好了么,我瞧瞧。”   云冉冉哪知道他为什么这时候旧事重提,只好乖巧的听他的,将纤细脆弱的脖颈袒露在他面前。   那日从张栾宅子回来,除了被小柒骂了外,其实卿和后来也找过她,他没说什么,但他那时做的事情,让她现在想想都会发抖。   那时候他将她堵在院子里,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在了屋檐下,她背靠着冰凉的青灰色石砖,被他困在怀里。   他挑起她的下颌,仔细的看那些伤口,看了许久才放开她。   她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不会再数落自己了,结果他真的没有数落她,他只是凝出了一把小匕首,拉开了自个儿的衣领,在她受伤的同样的位置,切开了自己的皮肤。   他割的有些深,血珠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染红了他白皙的脖颈。   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她真的吓到了,伸出手去捂他的伤口,哭着问他做什么。   他伸出手,温柔的擦去她的眼泪,捧起她的脸,掩住眸中的疯狂与执拗,轻声道:“你要下次还这样,你哪里受伤我就哪里受伤,很公平。”   她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他的指腹擦过她的伤口,眼神幽深。   “记住了么?”   “遇到麻烦的话,记得叫我的名字。”   她慌乱的点头,将这事儿牢牢的刻在了心里。   此刻他旧事重提,她便不由得想起他割开自个儿皮肤的样子,乖乖的一动不敢动,视线亦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的脖颈,他的伤口比她深,至今未愈合完全。   卿和检查了半天,终于松开她,轻声道:“愈合的很好。”   云冉冉松了一口气。   卿和则回眸看向棋盘,嗤笑的道:“还没下呢?无玄,你到底会不会?”   “啪”一声响,黑子又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   云冉冉悄悄看了一眼无玄,他安静的坐在竹椅上,视线则落在棋盘上,不似往日的温和,有些冷漠。   卿和根本不思考,飞快的又落下一子儿。   云冉冉委实看不下去,卿和这下的什么啊,就算无玄落错了两子儿,他这下法也还是个输,局面可实在太难看了。   卿和师兄都不动脑子的么?这样下去,不出几步就要输了。   而此刻落子儿的人又换回了无玄,他捏了一颗棋子在掌心,低眸不语。   云冉冉想,他一定是在思考要怎么赢,这盘棋他局势太好了。   而此刻的无玄,心里想的却是,戒躁戒嗔戒贪戒欲,翻来覆去在心里过了好几遍,才渐渐平复心境,不纠缠是好事,远离是好事,既然如此,就该放下。   不过一段旅程,过眼云烟,有什么好放不下,想到这里,蓦然轻松。   就在他逐渐冷静的当口,对面又传来了卿和的声音。   “师妹来,握着这颗棋子,待会儿我说坐标,你就往那儿搁。”   小姑娘不明白:“为何要我下。”   “我觉着你运气好,来,手伸出来。”   卿和说着说着发现哪里不对,抬眸一看,无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温和的佛子平静的望着他,随后缓慢伸手,握住棋盘边缘,略一停顿,一扬手,将一整个棋盘都掀了。   棋子飞的到处都是,传来了“噼里啪啦”落地的声响。   云冉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傻掉了。   卿和眼眸微眯,旋即目光不善的看向无玄。   无玄亦冷冰冰的回望着他。   小柒偷偷扔掉了一点包子皮,随后道:“打起来,打起来。”   那些棋子落的到处都是,两个男人又杀气腾腾的互相看着,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云冉冉刚想打圆场,无玄却蓦然开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儿。   “大哥,我输了。”   卿和很受用,笑眯眯的道:“可不是么,溃不成军。”   无玄拂袖要走,卿和慢悠悠的叫住:“弟弟,还有一句呢?”   无玄顿了顿,周身的气压降到了冰点,许久之后才咬牙道:“我不如你。”   卿和便很开心,勾着小姑娘的脖子问:“师妹,听见了么?”   云冉冉不敢吱声。   小柒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想卿和真不是个东西,明明好好下能赢,偏要下的一塌糊涂,要无玄在局势大好的情况下自己放弃。   他这人,赢还不够,还要把人家心态搞崩,狗东西。   正想着,卿和忽而朝他看过来,问:“你要不要下一局?”   他不屑回:“狗才跟你下棋。”   还没走远的无玄:……   卿和扫了他一眼,点点怀里小姑娘的额头,指着藤椅旁边。   “师妹,你瞧,扔掉的包子皮,你猜是谁干的。”   小柒:……   在小姑娘揪住他领子之前,他一个翻身,往门外跑去。   妈的,狗卿和。   ·   经过上午的闹腾,小柒和无玄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卿和在院中的藤椅上摇啊摇,直说无趣。   云冉冉觉得再待下去,卿和师兄该觉得她好玩儿了,被他觉得好玩儿,那绝不是一件好事儿。   于是在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出了宅子。   她主要想去找找无闻的记忆碎片,先前从红菱那里得了一,这座城池里一定还有哪里存在着二,等找齐了确定无闻的位置再去告诉无玄。   嗯……还是告诉无常,让无常转达吧……   自从得到碎片一,心中便隐隐有种指引,要她往指引的那地方去,她出了门,沿着长街往南去。   眼前的建筑逐渐稀少,都是低矮的建筑,紧促的一间挨着一间,没有南面富庶,却多了许多生活气息,小摊贩很多,烤红薯、糖人、冰糖葫芦、桂花糕,吆喝的热火朝天。   小孩子几个哄闹在一处,衣服上尽是顽皮沾上的泥点儿。   街两旁一间间的商铺挤在一块,有间食肆连招牌都掉下来一半,上面的漆更是模糊不清,不过大门开着,内里摆着整齐的木桌,这个点儿没什么人。   云冉冉便走上前,径自走了进去。   里面挺亮堂,老板是个失了一只眼瘸了条腿的青年,戴着个黑色的皮质眼罩,坐在柜台后擦自己的破剑,瞧见云冉冉,示意她坐,然后丢给她一页薄薄的菜单,摸出一只炭笔,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问:“吃些什么?”   云冉冉在那菜单上扫过,没几道菜,便随手点了个阳春面。   青年将炭笔一收,冲着后厨喊了声“阳春面”,便打算坐回柜台里。   云冉冉拉住他,问:“小哥,介意聊聊么?”   青年便笑道:“好,你等等。”然后便晃去了后台,再出现时手上便端了一碟切片牛肉和一碟花生米,又捞了一坛酒抱在怀里,他走回来,将东西全放在桌上。   他摸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然后冲她笑了笑:“别慌,送的。”   云冉冉想,这人可真豪爽。   青年拖出板凳,往她对面一坐,道:“常俊,姑娘怎么称呼。”   “云冉冉。”   “那姑娘想聊什么?”   云冉冉想,既然碎片指引到了这儿,肯定与无闻相关,看这青年的样子,早先定然受过苦,她便道:“关于神明什么的,有遇过么?”   那青年失笑:“哪来什么神明,没见过。”   云冉冉想了想,便道:“那聊聊你的眼睛和腿。”   常俊一愣,无奈道:“你这小姑娘,怎么第一回 见面,就戳人家心窝子呢?”   云冉冉拉过酒坛,打开封口,给两个人倒满,道:“都要喝酒了,那不得聊些深入的么。”   “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常俊笑道,“你身上有他的气息。”   云冉冉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立刻道:“是无闻佛子么?”   常俊道:“是的,他说他叫无闻。”   常俊笑道:“其实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个骗子,还差点对他动手。”   云冉冉问:“为什么啊?”   常俊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怨恨的道:“他对我说【公子在小僧眼中,真是闪闪发光】呢。”   云冉冉正喝酒,一口便喷了出来。   常俊无语的道:“你知道么,当时我躺在尸堆里,眼睛瞎了,眼球被鸟啄走,腿断了,身上沾满了血和其他人的内脏。”   “他突然出现,说着这种屁话,我那是不能动,我能动我肯定一拳就挥上去了。”   云冉冉莫名有些想笑。   常俊悲愤的嚼了几粒花生米,接着道:“后来他把我拉起来,这小和尚文文弱弱,看着也不经打,当时魔潮爆发,我是去前线抗击铺天盖地的魔物的,因为魔物过多,抵抗不了,为了队伍能够平安撤退,我留下殿后,后来……   “后来在大部队离开后,我浴血奋战,终于杀出重围,眼看就要与大部队汇合,就因为身后跟了一只魔物,便被队友无情射杀。”   常俊有些哀伤,“我的腿和眼睛并非魔物所伤,其实是被队友……”   云冉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跟着难过。   常俊又恢复了寻常的语气,还带点笑意。   “实话说,他不出现,我肯定死了,按理这是魔物的大后方,他不应该出现才对,而且还这么干净,唯有一个解释,便是先前我方修士挺进的时候,他躲起来没有上,等到大部队撤走,才跑出来。”   “我想,这大概率是个逃兵。”   “他救了我,我也没拆穿他,他寻来草药替我疗伤,我却多少有些瞧不起他,我想,他应该是无法一个人在这林子里活下去,才拼命的把我拉起来。”   “后来我发现我没猜错,等我好了,这家伙就再也不探路了,总是在后面要我保护,我他、妈瞎了眼还瘸了腿,还得为他拼命,我那时很气愤,但他毕竟救了我,我就当还他了。”   “我以为他那胡话就说给我听,没想到几天后,他遇见了一只魔狼,那狼半边耳朵被咬掉,眼皮耷拉着,身子中间有道巨大的刀伤,几乎要把他劈成两半,有气出,没气进,丑的我都不忍心看。”   “然后他跑上去,一模一样的说辞,【妖公子在小僧眼中,真是闪闪发光呢】。”   “丑成这个样子还能违心说出这种话,这小和尚是审美有问题,还是心灵扭曲?我当时一万个问号。”   后厨传来一声低吼,随后一个青年从布帘后探出脑袋,顶着两只狼耳,半边的狼耳被咬掉了,他不满的瞪了一眼常俊。   常俊轻咳一声:“不丑不丑,就是猎奇了点儿。”   云冉冉惊讶不已,原来那狼妖就在后厨给她做阳春面啊。   常俊接着往下说。   “那狼妖也没脑子,小和尚这样一说,当场就感动哭了,答应跟着我们一起上路,这都叫什么事儿。”   “这样一来,小和尚每天除了给我找药材之外还给狼妖找。”   “狼妖遇到了人类小孩,不忍心动手,便小心翼翼的护着送还给了人类修士,可当他被人类修士包围的时候,那小孩的父母没有为他说一句话,只冷冷的看着他,说妖都是狠戾的,一定有所图谋,他身上那道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贯穿伤,是愤怒的人类修士砍的。”   云冉冉听到这个,便不由得探头去看后厨,隐约能看到狼妖那一起一伏的耳朵。   常俊接着道:“狼妖蠢啊,不知道小和尚的龌龊心思。这家伙每天胡说八道,不就是想要帮手么?狼妖好转之后,也跟我一样,探路打猎什么杂活都干。”   “小和尚就每天乖巧坐着等饭吃,俨然一个小废物。”   “隔天又遇到了一个衣不蔽体的狐狸精,身上青青紫紫,勃颈处还有勒痕,那小和尚脱了僧衣丢给我,叫我将她抱回来,我以为小和尚要开荤,谁知道他看也不看对我说,喂饱,养活。”   “真是每天都要被他气死,我就奇怪了,这小狐狸精生的别说是真美,但在他眼里就跟个树枝没两样。”   “后来他又捡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各个丑的上天,全都用那句甜言蜜语哄了来,为他做牛做马。”   “我们这群人,各个伤痕累累,又陷入魔潮深处,几乎根本没有生还可能,但被他每天使唤来使唤去,连恐惧都忘了。”   “我就想,等出去了一定要跟这个废物小和尚分道扬镳。”   “可没想到,就在我们即将逃出深林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魔潮返回军,一大片黑压压的出现在地平线上,将刚出密林的我们逮了个正着。”   “我们都很绝望,我握剑走在最前面,虽然这小和尚很讨厌,但他毕竟救了我,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没想到大家都这样想,所有人都将小和尚围在身后。”   “随后我便听到了号角吹响的声音,无数魔物潮水般向我们冲来,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地面也因这可怕的魔潮而颤动。”   “那种情况下,恐惧和眼泪根本无法控制,每个人都绝望的无法的动弹。”   “后来,我便再一次听到了小和尚那句胡话。”   “诸位在小僧眼中,真是闪闪发光。”   “这样重要的宝藏,便由小僧来守护。”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我们中间走了出去,我伸手想拉住他,他却已经走到了最前方。”   常俊停下来望着云冉冉,眼中有光在闪。   “他啊,就那样挡在我们所有人的最前方。”   “霜白僧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对面是数不清的高大魔物,奔跑起来沙尘滚滚,遮天蔽日。”   “对比起那样的黑色海浪,他实在微不足道,可他站在那里,却叫人莫名的心潮澎湃。”   “我想,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便是如此。”   “那一天,我看见他身后绽放出红色佛莲,连绵成一片血色花海,而天空之上亦骤然浮现出尸山血海般的地狱之景。”   “业火焚烧、残肢遍地,那些黑色的恐怖景象幻化成一柄柄长、枪,雨一般落下。”   “无闻一身霜白僧衣,行走在这黑红两色的天地间,像一个严苛又冷漠的神。”   常俊停下来,轻声道:“这场景实在震撼,我一面觉得害怕,一面又觉得好帅。”   云冉冉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身着霜白僧衣的漂亮小和尚,立在一片血海炼狱之中,笑得格外温暖。   “诸位在小僧心中,真是闪闪发光呢。”   心里莫名触动,她捂住嘴,这脑补的画面有些过于可爱了……她受不了,当下便抓过酒壶,咕噜噜给自己灌酒。   常俊道:“我那时候才知道,小和尚原来不是骗子,还那么牛逼,可是在我对他恶语相向时,他一次都没生过气。”   “后来我们活着出来了,大家四散奔逃,我同狼和狐狸开了这间食肆,生意还算不错。”   “小和尚那时候常来喝酒,我便问他,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魔潮背后去,都不会害怕么?”   “无闻说,不害怕,他没有害怕的东西。”   “没有害怕的东西,那岂不是没有心魔?我不相信,每个人都有弱点,小和尚不可能没有。”   “我便伙同狼妖和狐狸与他打赌,我们带他去了赌场、青楼、最后甚至去了造梦修士那里,构筑了无数场景,他竟然真的没有一件害怕的事情。”   “我大为震撼,死也不信。”   “他笑着说,无论什么事儿,面对就好了,为什么要怕呢?”   “后来试了几次,我彻底放弃了,这小和尚太通透了。”   云冉冉便问:“那他后来去了哪里?”   常俊道:“我不知道,可是,他走的时候我有些担心他。”   云冉冉惊讶的看着他,问:“怎么说?”   常俊叹了一口气:“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他明明是那样心软善良的人,却盛开了那样一片血海,他的佛莲怎么是红色的?还有,那天上的地狱之景又是什么?”   “他临走时,我忍不住问了他。”   “他当时的样子很难过,他说,我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我一怔,他说的失败,难道是指没有保护好像我们这样的人么?”   “可他这样的人,是会为了这种事拼命的,若是失败,那他一定会死,这样说来,他岂不是死了很多次?”   “我又立刻甩开了这种想法,他现在明明好好活着,又怎么会死了很多次,一定是我想多了。”   “他告诉我,那片血色是他无法摆脱的贪念和忏悔,是聆听到了哭声却无法阻止的罪孽。”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很难过,眼泪便掉下来,他的贪念同我们都不一样,他只是想要保护更多的善意。”   “他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却还觉得自己满身罪孽。”   常俊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他低下头掩饰,随后拼命给自己灌酒,可那眼泪还是止不住,他哽咽的道。   “我觉得他一定会死在某一刻,我想有人能救救他。”   ·   从食肆出来,天都黑了,窄小的街道上人声鼎沸。   玉佩刚刚提示她已经拿到了【无闻的记忆碎片二——无量】,无量这个词儿,她觉得很适合他,她想不出,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心软的神明。   她看见街边卖的烤红薯,便忍不住跑过去,又买了一堆,油纸包着,热乎乎的,焦脆的表皮散发出香甜的气息,她将红薯抱在怀里,便往宅子去。   ·   无玄靠在宅子外面的槐树下,觉得哪哪都不顺。   他记得自己从前可是什么弱点都没有,在那深不见底的记忆深处,还能隐约想起被几个伙伴带去检测,检测完他们都吓傻了。   可这会儿,那密密麻麻纷乱的思绪快要将他淹没。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他模模糊糊的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那些话。   【在那样的状况下,你做出任何的选择不都是应该的么?】   【没有人可以在每一次都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可恶的,不应该是利用你的善良欺骗你的昊天么?】   还有后来见到无为,她说的那些。   【我觉得他们对无为太苛刻了。】   【我不想让他输。】   是她那样温柔又本能的共情能力打动了他,后来她笨拙的勾引他,实在过于单纯可爱,让他不由自主的接近她。   可是她又恶劣的同他说了那样的话,他总归要伤心的吧?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几句清心咒的事儿,可谁知道,她决定不再打扰之后,他竟然越来越……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小姑娘从远处走回来,怀里兜着一兜烤红薯,隐约能看见烤裂开的表皮,里面露出了金黄的软芯。   他站在槐树的阴影里,默默的看着她,从前他真的什么都不怕,如今却莫名的,连伸出手都不敢。   他在怕什么呢?   大概是怕伸出去却又没有回应的手,走出去却又被忽略的自己……   她走到了近处。   红薯的香气甚至飘到了鼻端。   那么多……   抱了满怀……   一人一个都分不完……   就不能……   他默默的攥紧手指,垂下视线,算了……   就在这时,一只油纸包着的红薯被递到了眼前。   他诧异抬眸,看见小姑娘红着脸紧张的看着他,一副随时打算逃跑的模样。   “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立刻……”   无玄半晌没说话。   云冉冉立刻便开始后悔,早知道不惹他了,她方才见他一个人站在这里,觉得他好像很难受,实在不忍心,便想安慰他一下,可见又是反效果,还是跑吧,她正要撤回手,却猛然被他一拽,按在了身后的树上。   脊背蓦然撞在了粗糙的枝干上,无玄不由分说覆了上来,她另一只手抱着一兜红薯,一动不敢动。   随后她便察觉到有温热的吻落在了眉心,耳边响起了无玄温润的声音。   “算了,我想通了。”   “我不介意了。” 第57章 幽会   眉心的吻直接把云冉冉亲晕了,半天回不过神,一只手被无玄抓在掌心按在身侧,另一只手还费劲的兜着一兜红薯,一动不能动,一动,红薯肯定落一地,那还怎么吃。   这家伙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她也搞不明白。   无玄只轻轻一触便松开了她,旋即退后一步,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红薯,还热着,软乎乎的。   云冉冉摸不着头脑,想了半天憋了一句:“你怎么回事啊?”   无玄恢复平静,走出阴影:“抱歉,前几天小僧功法出了岔子,心绪紊乱,才会对姑娘颇为……冷淡,如今已经好了,姑娘不必避讳,同从前一般相处便好。”   啊,这……怎么不早说……让她平白纠结这么多天,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她抱的颇为吃力且占了满怀的红薯,无玄单手就轻松拿了,且只占了半边,还腾出了一只手,将她拉出了阴影。   云冉冉被佛子海底针一般的心思搞的晕晕乎乎,不过既然和好了,那再好不过,她也不深究,转眼就放到脑后。   两人便一道往宅子走,临近门的时候,无玄轻咳了声。   云冉冉抬起头。   他亦低眸看过来。   月亮挂在碧绿的枝头。   就见那佛子弯眸一笑。   “姑娘那夜,很美。”   云冉冉一怔,那夜?哪夜?略一思量,想起了那个充满尴尬和悔恨的勾引之夜,脸颊在一瞬间红了个通透。   ·   第二天逍遥天便变得热闹起来,原是到了祈神节。   这是逍遥天的百姓自发组织的节日,并没有特指哪一位神明,而是对于那些曾经给予帮助的神明的感谢。   说是祈神节,但实际上并未有宗教那规整的气氛,反而更像是热闹的庆典。   逍遥天的百姓开始忙碌,奔波在集市上购买装饰和酬神用的食材,一大早便轰轰烈烈。   云冉冉醒来的时候走到院中,看到了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无玄,他干干净净的坐着,认真的看着棋盘,侧脸在清晨苍蓝色的雾气中格外好看。   犹豫半天还是没上去打扰,虽然和好了,但总觉得不像从前那般自如,她默默走到一边,准备去后院的时候一只手伸到眼前。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她一愣,那只手往将她的手一拉,攥在了掌心,她茫茫然抬起头,便对上了无玄的黑眼睛。   他不是在下棋么?怎么突然跑到自己面前?而且……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牵手?   无玄最讨厌别人碰他,很少有这种亲密接触,他居然牵了她的手?主动?   云冉冉还在发愣的时候,无玄已经牵着她的手坦然自若的带她出了宅子。   他过分坦然让她觉得自己质疑都是自己有问题,她左思右想了很久,牵手是正常的?还是例外的?一整个茫然。   她同小柒的肢体接触是最多的,原来小柒时常寻死,一不看着就要出事,所以她大多时候都会牵着他的手,即便他现在不寻死,也不是小傻子,牵来牵去也习惯了,那就跟左手牵右手似的,没啥感觉了。   而卿和的话,这师兄搂她就跟搂小孩似的,说的好好的就怀里一抱,他明明很温柔,却又透出股儿莫名的强势,上回张栾宅子受伤那事儿,每天瞧见她都是过来我瞧瞧,然后将她拉进怀里,叫她仰头给他看,看完他满意了,就摸出个糖喂她吃,跟哄个宠物似的。   唯无玄不一样,本就相处的时间短,还有些生疏的礼貌劲儿,而且这家伙平常很克制,几乎与她没有肢体接触,偶尔的几次都让她……很难忘……   所以这次的牵手,她满脑子都是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无玄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出了宅子,往长街上去,走了一会儿同她道:“我感应到了无闻师弟的气息,你陪我一同去找找。”   云冉冉视线停留在交握的手上,脑子还不是很清新,模糊的说了一声“好”。   无玄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就真的这样一路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闹市之中。   周围人的目光都有些惊讶的望过来,无玄很镇定,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便说:“无玄啊,这里人多,你先松……”   无玄从一个摊铺上转身,手里拿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小狐狸的发夹,递给她,道:“这个喜欢么?我觉得很衬你。”   蓦然被打断思路的云冉冉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抬眼看向了他指尖的小狐狸,那小狐狸晶莹剔透,身上是蓝白相间的柔软皮毛,一双圆不溜丢的大眼睛闪烁着星子,嘴角上扬,笑的格外开怀。   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情跟着飞扬起来,不由自主的开心。   云冉冉便道:“好看。”   无玄立刻付钱买了,然后松开云冉冉的手,将她拉到身前,将那枚发夹轻轻扣在她发间。   他动作很轻,眼神认真,被他这样细致的圈在怀里,云冉冉心跳便有些加快。   待得他替她扣好发夹,他便又牵着她的手,接着往长街上走。   今天的长街格外热闹,每一间铺子上都多了许多祈神节特有的节日装饰,形状各异的花灯、粗大的彩色蜡烛、锦线绣的护身符。   无玄带着云冉冉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逛。   “你昨日不是说想过祈神节,要买些灯笼彩纸之类的小玩意儿把宅子装饰一下么?你且挑一挑,待会儿回去一道整理。”   云冉冉没想到她昨天随口的一句话,他竟然记得,还特意带她出来买,多少有些感动。   无玄唇角微勾,将她带到铺子前,让她慢慢挑,但凡看上的,他便买了抱在怀里。   她一边挑一边问老板:“通常有关神明的祭典都非常肃穆严谨,怎么这里的气氛如此轻松?”   老板笑呵呵的道:“因为大家喜欢的那位神比较洒脱,不在乎这些。”   云冉冉惊讶的问:“那位?我以为大家各有信奉,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人?”   老板道:“的确各有信奉,有的人遇见的神是个少年,有的人遇见的是青年,相貌气质不尽相同,但是,大家一起闲聊过后,却觉得很相似。”   云冉冉问:“哪里相似?”   老板笑着道:“他啊,同其他神不一样,其他神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只有他,在将别人拉出深渊的时候,会谦逊的低下头,说……”   “与你比起来,小僧才是微不足道的那个。”   云冉冉一怔。   老板笑着道:“他有时候叫无为、有时候叫无妄、有时候叫无闻,也许还有更多的其他的名字。”   “但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都是大家心中那位最初的神。”   云冉冉被老板的话说的有些发愣,在老板口中,这些人仿佛是同一个人,可这些不都是无玄的师弟么?她疑惑的看向无玄,小声问:“这几个真的是你师弟么?”   无玄显然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细细思量一番,道:“是小僧的师弟,小僧的确与诸位师弟在十数年前一道下山,自那一别,再没有相见。”   无玄想了想,补充道:“至少在小僧的记忆中是这么回事。”   云冉冉想不明白,也许收集完无玄师弟的碎片能得到答案,干脆不想了,细致的在摊铺上挑选。   就在这个当口,有一道女声柔声道:“无玄佛子?”   云冉冉正挑的开心,听见声音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儿,穿粉白相间的长裙,白皙脸颊微微发红,正眼眸发光的看向无玄。   “怎么你也在这里?”另一道语气恶劣的声音由远及近,且冲着的,正是云冉冉。   云冉冉侧眸一瞧,竟然是沈汐,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那青年神色傲慢冰冷,修为瞧上去不低,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这应该是逍遥宗的大师兄方昊。   云冉冉便道:“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你管的着。”   沈汐顿时气的火冒三丈,被方昊拦住了。   那个漂亮女孩儿则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看向无玄,问:“佛子还记得我么?”   无玄拧起眉毛,左思右想没印象,便摇头道:“不记得了。”   那姑娘便失落的垂下眼,瞧着格外惹人怜爱,在那可怜的表情出现之后,她又很快调整心情,重新露出笑容,对无玄道:“既然佛子不记得我,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天香宗的灵犀。”   无玄便温声道:“幸会。”   天香宗的灵犀仙子?这名字云冉冉听过,是天香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追求者甚多,这样一看,似乎对无玄有些好感。   灵犀走到无玄身边,仰起脸看他,笑道:“数年前,我们天香宗曾去菩提寺交流心法,我们不是在那里见过么?你还送了我一本手抄的清心咒,我一直带在身上呢。”   无玄便“嗯”了一声。   云冉冉在摊铺前默默的等,灵犀只在刚开始瞧了她一眼,随后便将她丢在一旁,当个空气,在无玄面前倒是娇羞的不行,她暗自琢磨,这姑娘比她修为高,生的还美,无玄该不会动心吧?   她悄悄抬眼打量无玄,想看看他什么反应,无玄却始终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连笑容都恰如其分,丝毫没有变过。   也是,无玄怎么可能会动心。   灵犀见无玄不答话,也不生气,又道:“我受沈宗主之邀来解决破损的封印阵法,结果不慎沾染了魔气,这几日夜夜惊梦,恐怕影响道心,不知道佛子可否替我涤除?”   她说完又红着脸补了一句:“只要佛子肯帮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无玄听完却问:“封印阵法破损?逍遥宗万坟场之下的那个么?”   灵犀点头,脸色有些苍白:“是的,利用无数魔物尸骨炼化的那个万坟阵法,近日松动明显,佛子应当知道,封的是那人的一只手臂。”   无玄脸色微沉。   云冉冉听不明白,谁的手臂?怎么听上去阵势很大的样子,还能大过他们太华宗地渊里的那人么?她便疑惑的问无玄:“谁?”   灵犀听到声音,才再次看向云冉冉,这女孩修为低,应当是无玄顺手救的,无玄这人,看着温和好相处,实则对谁都冷漠,他顺手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乏一些对他有糊涂心思的女孩儿,各个都觉得自己很特别。笑死,也不照照镜子。   这些年来,无玄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话多些,且显示不一般的柔情。   这姑娘也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这事儿解释起来过于复杂,无玄应该只会随口敷衍吧……她得意的笑容还没挂在脸上,就愣住了。   就见无玄转身看着那小姑娘,问:“你想知道啊?”   小姑娘点点头。   然后无玄便仔细的同她解释:“逍遥宗万坟场镇着的,与你们太华宗地渊下的是同一个,就是那位名头很响的魔尊。”   云冉冉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镇在两处,疑惑的看向无玄。   无玄笑着道:“不是两处,是五处。”   云冉冉彻底愣住了,五处?她起初理解不了,但忽然想起灵犀方才说的手臂,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人,被分尸了……   无玄看她小脸有些白,便从方才买的一大堆东西里挑出一颗桂汁儿糖,喂给她。   云冉冉含含糊糊的就被喂了颗糖,脑子里还在想分尸的事儿。   无玄接着解释道:“那时候他身死,起初被镇在太华宗下,但因为魔力强横,凡靠近之人皆入魔障,他们惧怕他死而复生,便将他分开镇在了不同的宗门,头颅在太华宗,而其中的一只手臂,则在逍遥宗。”   云冉冉明白了,道:“原来如此。”   灵犀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小姑娘到底哪里来的,无玄看上去同她似乎很亲近。   眼看两人越聊越久,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她立刻轻咳一声,问:“佛子,我魔气入体的事儿……”   无玄转头瞧了她一眼,礼貌的道:“近日没时间,无法为姑娘施法。”   他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张写满字的宣纸,递给灵犀:“这里有一份清心咒,姑娘多念念便是。”   灵犀没想到他就这样敷衍自己,便道:“我想邀请佛子与我一道去逍遥宗……”   无玄道:“不必了,小僧有要事在身。”   灵犀气闷的想,他有什么要事啊。   结果就看到无玄又去同那小姑娘闲聊,小姑娘待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会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灵犀眼眸中一瞬间浮现出愤怒的神色。   云冉冉对那位魔尊的事情,自然是好奇的,这人在宗里是禁忌,只知道十恶不赦,却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被镇压,如今还凄惨的被分尸,她便问:“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如此对待?”   无玄想了想,道:“我听闻,是天生恶念。”   天生恶念?这是什么意思?   无玄道:“大概是杀人不会有任何负担,且缺乏同理心,一切只以自己的喜怒为中心。”   他认真的看着云冉冉,意有所指:“你讨他欢心,他便对你好,好的时候,全世界都给你,但你若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就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句话可能就是平常的一句,跟今天天气很好没有区别。”   云冉冉听上去有点害怕,问:“这么离谱?”   无玄笑道:“所以你啊,别去招惹这种怪物,就好好的,找个脾气好的不好么?”   云冉冉没想到话题会拐到这里,便道:“我没去招惹他啊。”   无玄道:“是的,你没有,你没有做的事儿可太多了。”   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   云冉冉还在愣神,他却看向她,慢悠悠的道:“我们佛门弟子心境平稳,性子温和,还格外能抵挡各式诱惑,比起某些怪物来说,可真是好太多了。”   云冉冉总觉得他在暗示自己什么,但他表情太正经,她也不敢乱猜,万一猜错了,好感度就又没了。   两人买好东西,这便一道往宅子里去。   沈汐看着愤怒的灵犀,道:“我就说她很讨厌吧。”   灵犀手中的宣纸在一瞬间攥紧。   ·   回到院中的时候,卿和和小柒正在下棋。   卿和淡淡扫过无玄和云冉冉,再看到无玄怀里抱着的东西,眼眸微微一眯。   无玄将抱着的东西搁在另一张桌上,道:“让他们接着下棋,我陪你整理。”   小柒将棋子一扔,长腿一迈,径自走到桌前,在那堆彩灯蜡烛上扫过,视线便落在她发间的小狐狸发夹上。   他看了片刻,转开视线,道:“不下了,我来帮忙。”   云冉冉自然觉得好,她将桌上那一堆东西按类别分类,拿起一串原型的彩色灯笼递给他。   “那你去把这个挂在树上,缠的好看些,晚上应当很漂亮。”   小柒伸手接过,那串彩灯略有些长,他便伸高了手臂,掠过她发间的时候,不小心便将那只小狐狸带了下来。   小狐狸“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按照这个速度,应当不会损坏,云冉冉便弯腰去捡,就在即将碰到的瞬间,那只小狐狸骤然碎成了粉末。   云冉冉:……   小柒低头瞧了一眼,没什么诚意的道:“抱歉,我赔你一个新的。”   无玄温声道:“不必了,我多买了一个。”   小柒:……   就见那佛子从储物袋中又摸出一个小狐狸发夹,轻轻扣在了云冉冉的发间。   小柒唇角一抿,气压明显低了下来。   站在中间莫名感到压力的云冉冉:……   无玄抬头望向棋桌前的卿和,指尖又翻出一枚相同的发夹,平和的道:“还有一个。”   卿和:……   气氛一瞬间变得古怪,唯无玄笑的云淡风轻。   卿和嗤笑一声站起身,慢悠悠朝无玄走过来,他两站在一块儿差不多高,又皆穿白衣,俊美无俦。   赏心悦目那确实赏心悦目,但是暗流涌动,叫人心生恐惧。   卿和傲慢的扫过无玄的脸,道:“这是你惹我的。”   无玄微笑:“又如何?”   云冉冉站在中间苦不堪言,都没有自个儿头顶上的小狐狸快乐了。   小柒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救走了,嘴里说着:“来,帮我瞧瞧这灯挂在哪里。”   他微垂了眼眸,落在那碍眼的小狐狸上,小狐狸眼睛大而明亮,小爪子捧在胸口,笑的格外开心,很有感染力,的确很像她。   不过……   他眼眸一压,头顶上的小狐狸骤然间化为了粉末,被风一吹,便散的干干净净。   不过,得他来买。   ·   院子里被装饰的焕然一新,彩灯里搁了荧光石,雕刻着花纹的粗大蜡烛搁在了树下、门边、桌上等幽暗的地方,点上火,再罩上风罩,将院子衬的明亮又温馨。   门框上挂着风铃,微风掠过,铃铃作响。   云冉冉刚把自己前些日子泡的酒搬到院中,无玄走过来,道:“今夜会正式开启祈神节,街上会很热闹,听说还有游行表演和烟火,要不要一起出去瞧瞧?”   云冉冉便道:“叫上大家一起吧。”   无玄道:“无常跟那几个小孩儿早就出去玩了,至于小柒和卿和,你觉得他们会对祈神节感兴趣么?”   云冉冉一想好像也是,这两个哪里信什么鬼神,从来嗤之以鼻,而祈神节多少跟无玄师弟有关系,同他出去,也许还能得到新的记忆碎片,当即应了。   无玄便笑了,伸手便攥住她的手,牵着她往门口走。   又、又、又牵手?   无玄做的太自然,就好像应该如此,她有些害羞,但觉着对攻略来说是好事儿,便也随他去了。   两人这边往热闹的长街去。   夜晚比白日更热闹,小孩、大人都戴着面具在长街上嬉闹。   无玄买了甜梅给她吃,又挑了两个面具,与她一人一个。   云冉冉后知后觉的想,这不就是幽会么?   先前与无玄的隔阂也在这一天的相处中消失的差不多,她心思便活络起来,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委实可惜,得珍惜这次独处,好好的刷一刷好感值。   无玄瞧见她暗自思索,唇角一勾:“今夜莫要想别人,只好好同我在一起,可以么?”   云冉冉抬起头,眼眸晶亮的道:“我也这样想。”   无玄便笑了,牵着她的小手,往长街深处走去。   云冉冉则在打量周围的情侣,想着一般的相处是怎样的,正琢磨着,腰间的玉牌忽而发烫。   这玉牌?这玉牌不是病娇魔尊【苍瑾】给她的么?为什么会这时候发烫?   她悄悄摸出来一看,便发现上面出现了金色的字符,居然是传讯,这种东西修真界可不常见,她以为这东西只能捏碎召唤他,居然还可以如此。   【今夜可否相见?】   啊?今夜?云冉冉抬头看了看无玄,刚同人家说今夜只陪他一个的……这话说出去还没几息呢……如果这时候跟无玄说自个人要离开,好感度肯定跌完。   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的回。   【我也迫不及待想见您,但请您原谅,今夜有事儿,可否改日?】   【改日?你当本尊是是什么?】   云冉冉手一抖,这家伙果然不要惹,只好接着回。   【请您原谅,我没有忽视您的意思,只是我确实走不开,明日如何?】   玉佩很快再度发烫,甚至烧的她手疼。   【要么今夜,要么来世。】   云冉冉瞳孔一缩,顿时苦下一张脸,这家伙实在太凶了,若是不见,好感度肯定也没了,搞不好还反向黑化,而且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感,吃了那么多的苦,要放弃实在不甘心呐。   她左思右想,又抬头看了看一无所知的无玄,又去看热闹沸腾的长街。   如果……   如果将两人约在比较近又互相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勉强可以解这个局?   今夜街上这么热闹,似乎不是不可能……   但是,她能瞒的好么?应该能的吧,富贵险中求啊……   于是她握了握颤抖的手,回道。   【好,今夜就今夜。】 第58章 无玄vs卿和   【今夜就今夜。】   云冉冉回完之后格外忐忑,等了片刻之后,玉牌终于热了起来,上面显现出简短的字符。   【位置。】   云冉冉没有立刻回,她的心正在砰砰跳。   “怎么了,手心这么多汗?”   无玄忽而停下脚步,关切的看过来。   云冉冉吓的手一抖,玉牌都差点掉在地上,她死死将玉牌攥在掌心,努力挤出微笑:“人太多了,热的。”   无玄体贴的道:“那去人少的地方?”   去人少的地方不是死定了,云冉冉摇摇头,急忙道:“不要紧,我好多了。”   无玄便改为握着她的手腕,摊开她的掌心,将自个儿的手盖在她的手上,指尖白光闪过,那点汗湿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重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问:“舒服了么?”   云冉冉毕竟是个人,多少升起了丝丝愧疚,她移开视线,轻声道:“好多了。”   无玄便放下心来,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正巧街上出现了游行的队伍,有画的青面獠牙的鬼怪,有身背宝剑的仙人,热热闹闹轰轰烈的将长街隔成了两片。   云冉冉胡乱指了一个,说:“那个人好有趣哦。”   无玄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他其实没瞧出有多有趣,但既然小姑娘说有趣,他便想知道究竟哪里有趣,好在今后的相处中同她有更多的相同喜好。   于是他便看的很认真。   云冉冉一见无玄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便开始打量四周的坏境,到底要将【苍瑾】约到什么地方才安全。   毕竟手里的玉牌不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好,方才催命一般咄咄逼人的魔尊,这会儿在问完【位置】之后,便再无声息,也没有催,就像是刻意在给她时间思考一般,但她此刻全部心神都在紧张的推演着,根本没有想到这茬。   长街上不行,总会被遇到,万一声音大些,或者【苍瑾】发脾气的话,就会引起大的骚乱,聪明如无玄,一定知道。   隔壁长街呢?太远了,跑过去需要时间,无法快速周旋,她左看右看,忽而发现街边正伫立着一栋四层的酒楼,名为河畔酒楼,内里坐着不少客人,灯火辉煌。   她与无玄的位置就在长街中心,酒楼就在对面,游行的人也在这里停下,开始表演杂耍,酒楼两侧满是商铺,字画、油纸伞、面具等等,都铺的很大,不远处是一条内河,河面上飘着鲜艳的祈愿纸船,还有不少漂流其上的画舫。   据说待会烟花也会在这里放,那样的话也不用走动太远,即便远也可以找看烟花的机会回来。   如此一来,酒楼便是最佳地点,一楼就在大堂太近,二楼的话有包厢,只要选在内侧的包厢,【苍瑾】便不会发现,无玄也不会发现。   精妙啊,云冉冉,你行起来了啊。   在经过大量的头脑风暴之后,云冉冉终于制定了可行的计划,她假装浏览周围的铺子,小声问摊铺老板:“您知道对面的酒楼,包房靠内侧的名字叫什么么?”   老板天天都在这儿卖东西,自然清楚,便道:“外侧以春为名,内侧以冬为名,你选个【大雪纷飞】好了。”   云冉冉觉得这个名儿实在不吉利,但也没别的,谢过老板后,颤抖着手指,在玉佩上回复。   【河畔酒楼二楼包厢大雪纷飞见。】   玉佩很快发烫。   【好。】   云冉冉觉着【苍瑾】来应该需要些时间,趁这个当口先陪无玄,于是收起玉牌,开始专心致志的与无玄看游行。   无玄此刻还在研究先前云冉冉说的有趣,看的目不转睛,虽然到现在也没觉出趣儿来,世间皆无聊,都不如小姑娘有意思。   游行中的剑客开始玩起杂耍,将三个火把在手中转的花里胡哨,引来了围观人群的欢呼。   随后游行中央便推出一个金色的托盘,盘子上放着三枚晶莹的红色圆果,沾了露水,饱满红润。   围观群众纷纷欢呼起来,跳着说“这里这里”。   云冉冉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对修士进山找来的灵果,虽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但灵气充盈,抢到便寓意着能得到神明的庇佑。   云冉冉好热闹,又放得开,既然出来玩了,自然要高兴,于她也跟着人群跳起来,大声喊道:“这里,这里。”   她跳的高,喊的响,又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扔果子的人一眼便瞧见了她,竟真的将那果子朝她的方向扔来,周围的人都同她哄抢起来,纷纷跳起来接。   云冉冉嘿嘿一笑,潇洒的一跃,便轻易越过众人,将那果子抢到了掌心,然后她便开心的欢呼起来。   无玄瞧见她笑,便也忍不住笑,原来她喜欢这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会这般开心。   他瞧了瞧中央,还有两颗,她若是如此开心,那剩下的两颗,便也取了给她……   正想着,一颗红润饱满的果子便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   他一愣,便看见小姑娘的笑脸从那颗果子后冒了出来。   “呐,给你吃。”   她就这样把那果子伸到他面前,笑的毫不设防。   他忍不住问:“你是给我抢的?”   小姑娘道:“对啊,不是说吃了这果子就会得到神明的眷顾么?”   “虽然你已经很厉害了,但我还是希望有神明能眷顾你。”   无玄默默看着她,觉得自己近日真是不像样子,无论这小姑娘说什么,都能轻易的戳中他,到底是自己脆弱了,还是她真的那般好?   见他久久没反应,小姑娘把果子塞给他,道:“吃呀,你瞧,大家都好羡慕你呢。”   清俊的佛子弯眸一笑,接过了那红果,真的咬下了第一口,就在小姑娘笑眯眯的时候,忽而伸手勾过她的脖颈,将她往怀里一压,俯身低头,寻着她的红唇,将那一口果子喂了进去。   小姑娘的眼眸一瞬间睁大,脸颊不可抑止的红了。   那果子香甜可口,还有无玄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含着那口红果,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无玄在她耳边轻笑:“咽下去,不然我来喂。”   这话说的极轻,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和邻近的皮肤,叫她莫名失了力气,几乎站立不稳,他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才免去了她的坠落。   灯火如昼,人潮如织,周围的人都兴奋的看了过来,千年难遇,佛子坠红尘啦。   众人都只看见佛子咬下红果喂了那女孩儿,却听不见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那女孩儿脸红如血,垂着眼眸,将那一口红果尽数吞下。   人群便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云冉冉晕乎乎的,跟无玄待在一块儿,她经常晕乎乎的,这人不按套路出牌,时常叫她措手不及。   周围人的目光太盛,她觉得很丢脸,便将脸闷在他怀里。   耳边传来男人温柔的轻笑:“害羞了?”   她闷着头不说话。   男人便揉了揉她的头发,嗓音低沉,却又蕴含无边佛力,像是温柔的誓约。   “你吃了我喂的果子,便会得到我的注视。”   “我不是神明,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僧人。”   “但是神明能为你做的,我都会为你做。”   在无玄说完这句话之后,一股无形的誓约之力便形成了一个枷锁,紧紧的扣在了他的灵府之上。   云冉冉觉得有什么不同了,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同,无玄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让她的胸口涨涨的,说不出的感动。   无玄握着她的肩膀将脸红的她推出怀抱,笑着问:“给你买桃汁儿,好不好?”   云冉冉便红着脸点头。   无玄将她拉出人潮,让她在河边的围栏处等,然后自个儿便去买桃儿汁。   云冉冉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中,无玄真是一个太好的人了,她不过给了个果子而已……   她要对他再好一点,她要好好照顾他!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玉牌开始发烫。   【人呢?】   云冉冉一滞,再次看向无玄。   无玄对不起……我等一下再对你好……呜呜呜……   然后她整理一下情绪,飞快的追上无玄,无玄砸她靠近的时候便停下来,问:“怎么了?”   云冉冉便道:“我想喝城西那家的桃儿汁,他家的桃汁好喝。”   城西离这儿远,那家桃汁儿添了蜜糖,远近闻名,排队的人很多,去了得等,无玄一来一回,最少半个时辰,够她和【苍瑾】周旋会儿了。   无玄问:“要不要一起去?”   云冉冉佯装渴望的看着游行的队伍,道:“我想多看一会儿。”   无玄宠她,便道:“好,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等着。”   云冉冉点点头,眼看着无玄的背影消失在长街上,立刻穿过人群往酒楼跑,酒楼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云冉冉跟掌柜的要了几坛酒,定了包间,险险擦过几个传菜的跑堂,匆忙忙便上了二楼。   二楼两排包间相对而开,她快速找到【大雪纷飞】,推门一瞧,空的。   空的?   【苍瑾】去哪了?正在她疑惑的时候,对面的包间骤然打开,一身玄衣的男人戴着面具,戏谑的望着她。   “进来。”   云冉冉抬头看了一眼包间名【春意盎然】……   多少觉得有些不安,而且怎么在对面,这在对面的话,能看到长街,待会无玄回来,是能从窗口看见两人的,她便笑道:“我定的包厢是这边……”   话还没说完,人便被攥着手腕拉了进去,房门在身后猛然关上,发出了“砰”的声响。   云冉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便被压在了冰凉的墙面上。   她越过他的肩膀,惊悚的发现这个位置正对着窗口。   她被【苍瑾】压在墙上,她便正对着窗户,【苍瑾】则背对着,下面的人看不见【苍瑾】的脸,但能清楚的看见她的。   还好无玄没这么快回来,不然她就完了。   她刚收回思绪,便对上【苍瑾】饶有趣味的眼,她不由的往墙上缩了缩。   那魔尊勾起她的下巴,问:“我们做些什么?”   云冉冉紧张的道:“许久不见,可以聊聊。”   男人冷笑:“无趣,做些我觉得有趣儿的。”   云冉冉硬着头皮问:“什么是你觉得有趣儿的?”   男人打量她片刻,笑了笑:“小东西,你进步了么?”   云冉冉一瞬间觉得自个儿要烧起来了,她连连摇头,胡说八道:“没、没机会练。”   男人凑进来,用视线描摹她的红唇:“这种事儿,青涩也有青涩的乐趣。”   云冉冉苦不堪言,背后就是冰冷的墙面,她根本退无可退,他凑的越来越近,她紧张的眼中便溢出水汽,蓦然道:“我、我进步了。”   男人停下来,语气却显出几分低沉,含着隐隐的怒气:“你进步了?你跟谁一起进步的?”   云冉冉知道他误会了,道:“不是,我是说,我跳舞进步了,要不,我给您跳一段?”   男人微微一顿,放开了她,语气缓和下来:“好。”   【苍瑾】走到软塌上坐好,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云冉冉便往窗户看不着的地方挪,一直挪到阴影里,拼命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做好,准备跳的时候,那人冷冷的道:“我不喜欢你这身衣服。”   “啊?”云冉冉愣住了,不喜欢衣服?什么意思?   【苍瑾】慢悠悠的道:“跳舞就该有跳舞的样子,至少也要像那天一样。”   云冉冉一愣,浑身便克制不住的发红,那种衣服在逍遥阁那种气氛下她敢穿,和他两人在这酒楼里,她怎么可能好意思。   【苍瑾】却不再多说,只是慢悠悠的望着她。   他给的时间都是缓慢的折磨,让她思考,让她自己说服自己,让她崩溃,再让她自己重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无玄应该在排队买桃儿汁,她已经将无玄支去了那么远,这时候再因为这种事情纠结,浪费时间,没有刷到魔尊的好感,不是得不偿失么?   她一咬牙,道:“好,我换你喜欢的,可是这儿暂时没有……”   【苍瑾】指尖划过储物袋,摸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衣,朝她兜头扔过去。   白色纱衣轻柔的落在云冉冉的脑袋上,又从她呆滞的脸上滑落,最后跌落在她的掌心。   他居然早有准备?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刚刚么?还是说,是哪个小妖精留下的?   【苍瑾】扫过她的小脸,解释道:“没人穿过,是我特意取了冰蚕丝请人制的,可是顶级防御灵器呢。”   即便如此,特意准备这种东西,是个变态吧?魔尊都这样不知廉耻嘛?   看着她精彩纷呈的小脸,他没有下限的道:“没错,我的确不知廉耻。”   云冉冉:……   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来都来了,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抱着那纱衣,低声道:“我去隔壁换。”   那魔尊慢悠悠的道:“就在这里换。”   云冉冉:!   她震惊的看着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脸上霎时写满了各种脏话。   她不干了,这个王八蛋,这她说服不了自己,死也不可能在他面前换衣服,绝不!她这就走,这个狗男人不要了!   就在她做好一切心理建设的时候,【苍瑾】道:不然我背过身去,不看你。   他在胡说什么,怎么可能说不看就不看,她怎么可能信他的鬼……   【苍瑾】:我可以立心魔誓。   他说完,当真掐诀立誓,发了个魂飞魄散的心魔誓。   云冉冉:……   呜呜呜,这不就动摇了么……   可恶啊……   都发誓了,必然不会看,她换好像也没什么,但是心里那道羞耻的防线始终叫她连头都不敢抬。   攥着白色纱衣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她将心一横,便道:“好,你别偷看。”   【苍瑾】轻笑一声:“不都立誓了么,胆小鬼。”   她被他笑的耳朵都红了,躲在角落里,把纱衣抱在手上,再三确认他闭上眼后,才开始哆哆嗦嗦的解自个儿的扣子。   外衫、里衣,因为紧张,系带拉了好几次才解开,当然肚兜和亵裤是不会脱的,就在她好不容易解开,打算换纱衣的时候,背后蓦然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目光,肆无忌惮,放肆至极。   她心头一震,猛然回头,便见那男人根本不像自己说的那样闭着眼,而是认真的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一丝儿都没放过。   她脑袋“嗡”的一下便炸了,羞耻和窘迫一下子化为了愤怒,当即什么也顾不上,猛然朝他扑去,将坐在软塌之上的他猛然压在身下,膝盖分开跪在他身体两侧,双手死死的卡住他的脖子。   “王八蛋,你骗我,你没立誓!”   男人顺从的被她卡着,也没挣扎,他笑道:“没骗你,立誓了!”   云冉冉气急:“你当我是小孩儿么?你立的可是个魂飞魄散的誓,立了那样的誓怎么可能还偷看?”   男人没说话,面具后的眼睛微微一弯。   “如果我说,魂飞魄散也想看你不同的模样,你信么?”   那样无赖的行为却说着这样深情的话,怎样都让人看不到真心。   小姑娘因着这话有些发愣,瞅着他半天没动静。   面具后的卿和却笑了。   她啊,无论对她说了什么,第一反应都是相信,这么荒谬的,竟然也在认真思考,太笨了。   他认真的看着她的小脸,蓦然伸手拂过她的眉眼。   他这次,可没有撒谎呢。   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消失不见,那样的时刻终究会来临,明明已经靠的这样近,却还是觉得欲壑难填。   想要看到更多的她,无论哪一面……   即便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苍瑾】的视线认真到执着,云冉冉不由自主的身陷其中,甚至隐隐有些难过,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恼道:“骗谁呢,我聪明着呢。”   【苍瑾】便笑出声来:“那聪明人,你这幅模样,是想同我做些什么么?”   云冉冉一愣,这才发现方才过于冲动,就这样扑到了人家怀里,这会儿恼怒劲儿过去了,那点羞窘便重新占据了上风。   她慌乱的跳下软塌,跑过去捡起自个儿的衣服,她蹲在角落,想着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如把好感度刷满,不能白吃这个亏,便问:“那你还要看跳舞么?”   【苍瑾】:“求之不得。”   云冉冉当机立断,飞快的换上纱衣。   纱衣质地柔软轻盈,勾勒出小姑娘紧致的腰身,她站在那里,一副害羞的模样。   【苍瑾】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支竹制的笛子,笑道:“我给你伴奏如何?”   云冉冉红着脸点头。   【苍瑾】便真的吹了起来,悠扬婉转的音符便一个一个跳动出来,随着夜色与月光渐行渐远。   出乎云冉冉的意料,她原本以为他会吹那些叫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音为难她,可他吹的却是一首深情悠远的曲子。   她便真的为他跳了一曲云鹤之舞。   【苍瑾】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小姑娘的身上,她认真起来的模样实在美不胜收。   这白色纱衣很衬她,月色下美的像九重天上的仙子,不染尘埃,不可亵渎,圣洁可爱,优雅端庄。   就在小姑娘完全忘却方才的荒诞,沉浸在这儿高雅的气氛中时,男人忽而将手中的笛子一扔,从软塌上起身,大踏步走到她面前,伸手便扣住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便压在了身后的窗台上。   窗外的冷风吹拂过她的脊背,令人微微发抖。   小姑娘当下便慌了,说好的月下浪漫、奏乐起舞呢?不是走丝竹文雅路线么,他怎么突然、突然……   男人笑道:“你以为为什么要你跳这种舞?是因为我喜欢么?”   “当然不,我只是想看高高在上的仙子,被引诱的堕落在我怀中罢了。”   云冉冉:……   这家伙,是魔鬼吧!呜呜呜……   就在这时,她忽而听见他懒洋洋的道:“今日长街上怎么那么多人?”   她一怔,骤然头皮发麻,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正将她压在窗口,按照时间来算,快到无玄回来的时间了,他若是抬头看,一定能看到她。   这可怎么办是好?   要是被发现,她就死定了。   男人还在慢悠悠的往长街上瞧,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嗯,哪里来的和尚,怎么还喜欢喝桃儿汁?”   云冉冉心头一跳,无玄回来了,再也顾不上其他,一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猛然一个转身,逃出了窗口的范围,反身将他压在墙上。   心一横,微微抬起脚跟,闭上眼就咬上了他的喉结。 第59章 会好好珍惜无玄么?   云冉冉闭眼冲上去的时候,其实什么也没想,她就是单纯的想要逃离窗口,且让【苍瑾】短暂的停下。   她没敢用力,轻轻咬了一口,便快速退去,后脑勺却被人一把摁住,轻轻往旁边一推,离开了这个位置,压在了他的肩膀处。   那人低声道:“别动。”   她感受到他的僵硬,便没再乱动。   就这样不知道闷了多久,她偷偷抬起眼,便瞧见他正懒懒的靠在墙上,垂眸望着自己。   月光浅浅落下,照亮了他的瞳孔,她莫名觉得他有一丝害羞,但浅的几乎瞧不清。   是她的错觉吧,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一直被撩拨的快要发疯的,不是自己么?   可他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却莫名让她起了好奇心,忍不住想探究一二。   她小心翼翼的从他肩膀处抬起头,又慢慢往他怀里拱,最后靠近他脖颈处时,悄悄踮脚,一仰头,就要故技重施,脑袋却蓦然被人按住,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别乱动。”   她稍稍挣扎,毛茸茸的头发挠的他痒痒的,他有些想笑,一伸手将她打横抱起,看着她蓦然惊慌的眼睛,戏谑道:“这么想闹,去床、上。”   她立刻老实了,手脚缩回来,低声道:“不了。”   他抱着他到软塌上坐下,问:“乖了么?”   她点点头。   他的怀抱很大,她窝在里面很舒服,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背,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脑袋上,将她按在胸口,他就这样静静的抱着她,没做别的,也不再说话。   她莫名觉得他很享受这一刻,她其实也觉得安心,他不那么恶劣的欺负她时,其实是个挺温柔的人。   可她不能继续跟他抱了,无玄回来了,找不到她要着急了,于是她不得不打断这温馨的时刻。   她轻咳一声,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道:“我同街口的李师傅约了半身像,我得去找他画,我可不可以去画完再来找你?”   他看上去很平静,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道:“我陪你一起。”   那怎么行……   云冉冉努力找借口:“那师傅脾气古怪,不喜欢有旁人在场,我好不容易约到的,就让我自己去好么?”   【苍瑾】看了她半天,就在她愈来愈不安的时候,放开了她:“我在这儿等你,早些回来。”   云冉冉心虚的“嗯”了一声,跑到角落,干脆将自个儿的衣服穿在纱衣之外,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叫住了她。   “画儿画好之后,带来给我瞧瞧。”   云冉冉原本打算随口这么一说,根本没想真去画,真去画时间恐怕不够,但他这样一问,她就不太好拒绝,只能含糊的点头。   无所谓,反正待会随便找个借口,就说画不小心撕坏了或者没画好之类的敷衍过去,他也不知道。   这样想过之后,便打算离开,却听他慢悠悠的道:“我这人疑心病重,若是没带来,我会觉得你在骗我。”   声音虽然和缓,但威胁之意却昭显。   云冉冉内心苦闷,知道必须得去画了,只能看等下能不能寻个机会,她一边痛苦一边匆匆跑出门外。   一路风驰电掣不敢回头,又是险险撞翻几个传菜小哥,这才出了酒楼大门,出来后担心楼上的【苍瑾】看见,还特意绕了一大圈,这才跑去找无玄。   无玄拎着两杯桃汁儿,正在往她方才待得地方找,一旦找不到,这家伙就会开始掐算,她立刻从人群中跑出来,喊了一声:“无玄。”   佛子瞧见她,心情甚好,缓步向她行来,很快便到近前,伸手将桃汁儿递给她。   她顺手接过,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苍瑾】房间的位置,将无玄拉出了可见范围。   桃汁儿抱在手里便散发出蜜糖和桃子的香味儿,无玄道:“等久了吧,喝吧。”   云冉冉“嗯”了一声,便打开杯口“咕嘟咕嘟”的喝了,桃汁儿甜甜的,沁人心脾。   街上已经开始有人拿着细小的烟花棒点燃了四处跑动,一时间耳畔都是细微的烟花炸响的声音。   云冉冉喝着果汁跟在无玄身旁,他便再次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一旁的摊铺上围着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在热烈的挑选着什么,云冉冉好奇,便凑过去看,瞧见是一个卖荷包的小铺子,铺子上摆卖了各式各样的小荷包,绣着漂亮的花纹。   这东西一个修士根本用不上,但摆在一起,五颜六色的,便觉得份外好看。   老板看见云冉冉盯着瞧,又看了看她身旁的佛子,那佛子的目光尽在小姑娘身上,便心下了然,笑道:“小姑娘,要不要叫你心上人给你买一个?”   云冉冉一怔,桃汁儿抱的紧紧的,脸红道:“啊,他不是……不是……”   无玄却抿唇一笑,俯身问她:“既然来了,那便挑一个吧。”   云冉冉对这些小玩意儿永远都有热情,虽然没有用,但有时候活着所做的事儿并不是为了有用,而是为了有趣儿。   她便当真挑了起来,小荷包个个可爱,她挑了一个绣着纤巧桃花儿的,跟自己抱着的桃汁儿挺配,粉粉白白的,正巧和自己掌心一般大。   无玄便付了银子。   老板指着自个儿搁在旁边的彩纸道:“佛子可以在彩纸上写着赠与姑娘的话,装进这荷包里,这样姑娘佩戴在身上的时候,就好像佛子在身边陪伴一样。”   老板这话说得实在暧昧,云冉冉听的耳朵尖都发烫。   怪不得旁边一堆公子小姐在排队,原是等着写字儿,无玄哪里会喜欢这种俗世的东西,她正要说不要,那佛子却已经抬脚过去排队了,这种时候还不忘拉着她的手。   逍遥天民风开放,前面排队的小情侣正在打打闹闹,后面排队的小情侣则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再往后那一对嘴巴都已经亲在了一起。   这暧昧又热切的秋夜里,一切都显得浪漫又浓烈。   无玄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的站着,她靠在他身侧,悄悄抬眼打量他。   他在想什么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已经排到了他们两人。   前方搁着毛笔和墨汁,还有不同色彩的卡纸,云冉冉挑了一个粉色的,小小的一片。   无玄站在那张卡纸面前,垂眸不语。   老板笑着道:“不知道写什么么?大家写的通常都是祝福的话。   “【携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挚爱】【永不分离】这些。”   云冉冉心想,这些话无玄定然是不会写的,他们哪里到这种程度,怎么能写出这样的话。   老板见两人都没说话,便又道:“要不,你就写你最想送给她的,无论是祝福,还是礼物都可以。”   无玄一怔,笑了笑,伸手拿起毛笔。   云冉冉看着他俊俏的侧脸,一副认真的模样,他是想到什么了么?他会写什么?如果是祝福或者礼物的话,难道是清心咒?一想到清心咒,便有些打哆嗦,她对这玩意儿有阴影。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无玄已经开始写字,他半俯下身,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宽袖,一只手拿起笔,快速的写了起来。   一气呵成。   写好后他将笔重新搁了回去。   云冉冉好奇不已,他究竟想要送给自己什么啊,眼巴巴的凑上去看,刚一瞧清,整个人便愣住了。   就见那张粉色的卡纸上,写着两个笔锋苍劲的两个字。   【无玄】。   他写了无玄两个字?   云冉冉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忽然想起方才老板说的话。   【最想送给她的……】   所以他最想送给她的,是无玄?   她一怔,对上了他幽深的目光,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   无玄坦然自若,拉过她的手,从她掌心取过荷包,将那张卡片小心的塞了进去,笑着道:“送给你了,会好好收着么?”   会好好的,珍惜无玄么?   云冉冉拿着荷包半天说不出话,她不是很能摸得透无玄的心思,但也能察觉出他此刻的真挚。   她紧紧的捏着荷包,认真回到:“会的,会好好珍惜。”   无玄便笑了,拽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那过分缠绵的队伍。   云冉冉将荷包贴身收好,将最后一口桃汁儿喝完,开始琢磨另一件要命的事儿——画画。   她得在【苍瑾】耐心耗尽之前回去,还得带着一张自己的自画像,那么她已经出来了这么久,就得想办法去画铺那里。   她刻意带着无玄往河畔酒店看不见的画铺行去,很快便找到了一间挂满山水人像的画铺,铺子前围满了人。   画师是个年轻的书生,他坐在铺子里,正在认真的写着毛笔字。   大家都在挑选已经画好的山水风景和写好的对联,选好就将银子丢进书生面前的笔筒里,书生也不看,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无玄见她看的久,便问:“你要买字画?”   云冉冉摇摇头:“我觉得很有趣,他画的人像很好看,我想让这小哥给我画半身像。”   无玄道:“好啊,画便是了。”   无玄实在温柔体贴,云冉冉便走到书生面前,问道:“先生可以给我画一幅半身像么?”   书生抬眼瞧她,略一打量,道:“自然可以。”   云冉冉惦记着时间,问:“需要多久?”   书生开始收拾自己的笔墨,装在一个小框里,随口道:“如果不用很精细的话,约莫两刻钟。”   两刻钟?倒是不多,云冉冉便道:“不用精细,尽量粗糙,能压缩到一刻钟么?”   书生微微一怔,道:“可以。”   云冉冉这才放心,她也不想无玄等太久。   书生将自己的绘画工具收好之后,同云冉冉道:“这里太嘈杂,会让我分心,画的便慢,如果姑娘赶时间的话,可否请姑娘与我到后方?”   云冉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他小板凳的后方有一块隔开的区域,四面用木板围了,头顶上罩了块儿油布,隔成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小空间。   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快一些,她自然应允。   那书生看了看无玄,又转向云冉冉,歉疚的道:“我陪姑娘去后面画画,铺子便没人看了,可否请您的朋友替我看一下?我价格都已经标注在了木牌上,大家都是自己拿了自己给钱,所以不用管,只需要看着便行。”   云冉冉便看向无玄。   无玄笑着应允,只道:“去吧,我来守着。”   书生这才放心,示意云冉冉跟他来。   那木板隔成的小区域就在书生小板凳的后面,实际上与坐在那里的无玄只有薄薄的木板相隔,离的相当近。   书生走在前面,很快便走到木板旁边,他打开木板门,走了进去。   云冉冉紧跟着他也走了进去,进去便吓了一跳,里面很黑,连个灯都没点,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一把椅子。   随后她便听见书生将那筐颜料毛笔搁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   接下来便再无声息。   她试着叫了一声“先生”,可却丝毫回应都没得到。   这不正常,她立刻开启灵视,可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那书生更是没有影子。   她心头一跳,察觉出了不对,一个普通的书生,怎么可能在她灵视开启时候隐匿身形?而且这黑竟然如此纯粹,更像是陷入了某种结界之中。   她悄悄凝出灵剑,就在灵剑即将成型之时,肩膀蓦然被人轻柔的按住,那灵剑竟然在瞬间“砰”一声崩碎了。   她瞳孔一缩,惊骇不已。   什么人,竟然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靠她那么近,还不费吹灰之力震碎了她的灵剑。   她试图挣开,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再次尝试汇聚灵力,灵力却晦涩异常,根本难以调动。   这下糟了,连灵力都被他锁了。   就在她慌乱不已,打算出口叫“无玄”之际,那人忽而带着熟悉的笑意开口了。   “是我。”   她一怔,记起了这个声音,是【苍瑾】,是本应在河畔酒楼等她的【苍瑾】,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书生是他假扮的?不可能啊,方才无玄也在,如果书生有这么高的修为,无玄一定察觉的到。   黑暗中,她无法视物,连自个儿的掌心都瞧不见,男人站在她身后,应是微微俯身在她耳侧,她能察觉到那里传来了细微的气流,格外的酥热。   他的指还按在她的肩上,像是猜出她的疑惑,轻声道:“书生被我送出木屋了,无法打扰我们。”   云冉冉想,送出木屋,但是无玄并没有进来,那无玄一定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他这是把书生送到哪里去了?   他低声笑道:“放心,活的好好儿的。”   云冉冉心里一松,却在想到自己处境的时候再度紧绷起来:“你不是应该在河畔酒楼……怎么会……”   “你久久不来,我耐心又不够,便出来寻你。” 他顿了顿,笑道,“我想你大概会来这个铺子,毕竟这个铺子比较……嗯……隐蔽……”   云冉冉心头一震。   他却又道:“毕竟你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画画的时候肯定不想别人看到,挑个远些的很正常。”   云冉冉那颗心便被他撩拨的一时恐慌一时放松,痛苦不堪。   “我来了后,问了书生,书生说你还没来,我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便先进了这屋子,叫书生过会儿无论如何将你带进来。”他轻笑了声,“如何,惊喜么?”   云冉冉说不出话,苦涩的道:“惊喜……”   说完她忽然一怔,那他如果早来了,一定听到她与无玄在一起,她努力回忆当时同无玄的相处,因着她操心着画画的事儿,似乎并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而且她为了翻看字画,靠近的时候还松开了牵在一起的手。   他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   这样想着,便听到他慢悠悠的道:“让你那位朋友在外面等,你不介意吧?”   声音很平和,没有丝毫火气,不像是试探或者生气。   那算是勉强过关了?但悬着的心始终不能放下,毕竟这家伙惯常的坏……   黑暗中肩膀的重量一轻,紧跟着她的手便被他握住,将她牵着往那张椅子处走,紧张又隐秘的空间里,只有他慢条斯理含着笑意的声音。   “我想亲自为你作画,你说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么?   进了木屋,便被锁了灵视和灵力,身体也无法动弹,只能任他摆布,无玄就在薄薄的木板之外,她若是不同意,指不定他要怎么发脾气,那不是全都搞砸了?   她只能忐忑的点头,只希望他画快些,不要拖的太久,让无玄找进来……   男人牵着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到椅子上,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那张椅子没有靠背,就是一只圆圆的小木凳,她坐在上面,只能自个儿挺直腰背。   随后她便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应是翻动木筐的声音,他在找毛笔。   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她有些慌乱,便问:“你为何不点灯?”   男人轻笑:“用不着,我瞧的见。”   但也没必要在黑暗中作画吧?他看得见,她可瞧不见,黑漆漆一团,让她很不安,正想说还是点一盏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声音。   离的很近,就在耳边。   “我怕太亮了,你害羞啊。”   那声音猝不及防出现在耳边,说的极缓,她起先吓了一跳,随后心脏便不由自主的“砰砰砰”跳了起来。   行吧,他想怎么就怎样吧,只要快些画完就好了。   她现在就像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只要快点脱离这个可怕的场景,要她如何她都可以。   她现在不知道自己是正对他还是背对他,因为她完全听不见他的脚步,便无法揣测他的位置,只好就目前正对的位置坐直了身体。   掌心因为紧张沁出了汗水,她用力攥紧手指,那些水汽便濡湿了指尖。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没有声音,只有她自己浅浅的呼吸声,额上亦沁出细密的汗,额发便有些汗湿,紧张感逐渐增加,他在哪?已经开始画了么?画了多久?   越想便越不安,这些问题将她搅的头脑胀痛,几乎无法坚持下去,就在濒临崩溃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别紧张,还没开始呢。”   还没开始?她一下子便有些承受不住,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可就在她最松懈的时候,右肩忽而一凉,皮肤便蓦然接触到了空气中。   竟是他扯下了她的衣衫,并未拉的很大,只是露出了右肩的肩胛。   虽然如此,但一想到他就在自己身后,她还是有些无法自制,她结巴的问:“你、你做什么……”   男人笑着道:“作画啊。”   他指尖落在肩胛的位置,笑着道:“我要在这里,画上我最喜欢的画。”   那温热的触感刺激的云冉冉不由自主一颤,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他、他竟然要在她肩上画画?   这、这、这不成……   她慌乱的便想直接起身离开椅子,可是除了手臂能小幅度活动外,腿脚和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是他禁锢了她的行动,她便急了,刚要开口求他,肩胛处却蓦然一冰。   有什么柔软的毛尖轻轻的擦过了她的肩胛骨。   她一怔,不由自主“呜”了一声。   耳边便传来了男人的轻笑,他似乎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肩上紧跟着便落下了更多的划痕,冰凉透骨,又只细细一束,轻轻划过皮肤,让她止不住的战栗,喉间溢出的声音便再也无法藏住。   “唔”声再次传出之时,她羞窘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舌。   男人笑的格外开心,他喜欢她在他掌心里无法自制,害羞的不知所措,越是逼到绝境越是可爱。   云冉冉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那声音散出来,眼睛里已经因为这股冰凉与温热溢出了泪花。   为什么毛笔会这么冰,如果不是这么冰的话,她也不至于……   男人一边认真的画一边好心解释:“我用冰块冰过,我觉得你会喜欢。”   云冉冉面红耳赤的闭上眼,她喜欢个鬼,这个可怕又可恶的家伙……   她趁着他停下蘸墨的当口,艰难的道:“你快些、快些……”   男人笑:“好,就依你,真是急躁的小孩子。”   冰凉的笔尖再一次碰触到了皮肤,云冉冉准备捂自个儿嘴的时候,耳边忽而“轰”的一声,有什么喧闹的声音一下子打开了闸门。   吵闹声、奔跑声、讨价还价声、铜板丢入木桶的声音都一瞬间冲入耳中。   这是……长街上的声音……屋子外面的声音……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打她进了这个屋子,便一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中,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和应付他,一直未能仔细思量。   按理靠的这么近,应该能听到才对,一直没听到,是因为【苍瑾】屏蔽了外界的声音,那如今又再次听到,是他打开了屏蔽?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紧跟着她心头一震,如果她能听到外面,那外面岂不是也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如今坐的位置,该不会很巧的正对着无玄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年轻女孩的声音。   “佛子,这字画如何卖?”   紧跟着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木牌上都写着,姑娘可以自己看。”   这声音实在太近了,近到仿佛就在她耳边一般,她一定就坐在无玄对面,只隔着一张薄薄的木板。   苍天呐,因为羞窘和恐惧,她的心已经沉到了胃里。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千万别出声,不然就要被别人听到了,要忍住哟。”   她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情绪一瞬间被拉扯到无限满,正惶恐无助间,冰凉的笔尖却又落在了肩头。   “唔……”   她匆忙伸手想捂住口舌,却惊恐的发现手臂无法动弹。   她瞳孔一缩,这个时候?无法动弹?不可以捂住?   她一时间急快要哭了,死死咬住牙关才制止了那令人自闭的声音,可光这一下就用光了她所有自制力,下一次绝对不可能抵挡的。   要哦怎么办……   无玄就在对面,绝对不能让他听到……   她被他折磨的快要疯了。   就在她惊慌无措六神无主的当口,男人开口了:“要不要我帮帮你?”   她噙着眼泪羞耻的点了点头。   随后她便听到了脚步声,他似乎走到了她身前,片刻后,一只手摸到她的腰上,取走了一件物品。   她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片刻后听见他道:“张嘴。”   她只好听话的张开,随后,一个软软的布囊便塞了进来,抵住了她的口舌。   软软的,有一点刺,像是绣着什么花瓣的东西……   她忽而一怔,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儿。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无玄送的荷包!   她咬着的,是无玄送的荷包!   男人微笑着道:“这样就好多了,让我们把接下来的画完。”   云冉冉大脑一片空白、无数的情绪将她淹没,她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一笔一笔冰凉入骨的勾勒。   那枚荷包将她的难堪和羞耻全都堵在了喉间。   迷迷糊糊之际,只听见【苍瑾】笑眯眯的道。   “师妹,这荷包,喜欢么?” 第60章 如风的少年   “师妹,这荷包,喜欢么?”   【苍瑾】这句话激起了她所有耻度,她一想到她这副模样对着无玄,就抑制不住的颤抖,想要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彻底消失在修真界。   口中的荷包已经濡湿,额发也因为紧绷微有汗湿,眼尾泛红,泪花凝聚在眼角。   肩胛上还传来毛笔划过的持续触感。   若说痛苦,也不尽然,那软软又冰冷的触感也同时叫她酥麻,是另一种无法言喻的甜美和刺痛……   她无法思考,思绪逐渐模糊,就在她无法坚持之际,被人温柔的搂进了怀里。   脸颊上得了一个轻快的吻,那人取下荷包,在她在耳边问:“师妹,画好了,你还好么?”   她原本想回一句好,可却疲惫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大脑一阵空白,竟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卿和将她搂在怀里,小姑娘紧闭着眼眸,额上有薄汗,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   他低眸看她这副模样,想着是不是欺负的有些过了。   不过他从来不擅长反省,他就是这样一个混账的人,他不讲道理、强取豪夺、厚颜无耻,贪婪重欲。   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拼命在克制自己的天性,他已经足够温柔的去面对她,他已经将自己能做到的极限给了她。   他就是这样一个坏人,没遇到她的时候,还要更坏。   ·   云冉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垫上,身下是【苍瑾】黑色的长衫,而【苍瑾】已经消失无踪。   他走了?   屋内已经恢复了明亮,她终于能够看清楚,屋内非常狭窄,只有几样简单的物件,一只小圆木凳就搁在靠近木板墙的地方。   她一想起方才坐过,便有些无法直视那木板墙。   肩膀那处冰感依旧,她怕沾了满手墨,不敢去摸,却忽然想起方才的失去意识,因为那种事情崩溃,实在是太过丢脸。   她怕拍脸颊,整理好情绪,这便走出了木屋。   她以为过了许久,可出去后才发现,先前讨价还价的女孩儿都还在,想来是她太紧张,才觉得格外缓慢。   估摸也就一刻钟左右,无玄还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帮忙看摊子,瞧见她出来,笑着起身朝她走来。   他伸手掠过她的发间,问:“怎么头发都湿了?”   她还没来及回答,他便伸手覆了上去,丝丝灵力快速生出,很快便将那些黏腻的湿气带走了。   无玄牵过她的手,问:“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云冉冉往河边瞧瞧,她等了一天,就为了看晚上的烟火,便道:“一起去看烟火吧。”   无玄应了一声“好”,牵着她往来时的长街上走,云冉冉因着方才紧张的心情,这会儿依然不够集中,她完全没发现,无玄一句都没有提画画的事儿。   两人这便回到了方才游行的地方,云冉冉在河边盘膝坐下,仰头去看缀满星子的天空,可惜四周都是树木建筑,大半截天空都被挡住了。   身边的无玄却没有坐下,而是起身去不远的铺子里给她买了一块儿桂花糕,回来后将那糯白的糕点搁在她掌心,温声道:“我临时有些事儿,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云冉冉便应了一声好。   无玄行色匆匆的走了,她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身边渐渐围拢了不少人,想来都是在等烟花。   可那烟花久久不来,她便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有人跑过来,对着人群道:“大家别等了,今晚烟花大概不放了。”   大家都很惊讶,那人道:“烟花师检查烟花的时候,不慎被自己的烟花炸伤,如今正在城主府救治,因此今夜便无法燃放了。”   众人都有些失望,但是烟花师受伤也是大事,便都默默退去。   云冉冉捏着那枚桂花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暗暗祈祷烟花师快些好起来。   不过今夜肯定是看不成烟花了,到底还是有些失落,她站起身,想着还是回去算了,可无玄还没回来,她便继续在原地等。   身后人群忽然传来骚动,大家都往一处跑,她觉得奇怪,便扭头看去,隐约听到了些兴奋的声音。   “快走看快去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在哪呢?河畔酒楼的大堂,就在那临窗的位置。”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打起来了,一个好端端的坐着喝酒,另一个冲进来拽着他的衣领就动手了,可真刺激。”   “打架为什么都跑去看?”   “因为生的太俊了,一个塞一个好看,打起来还一个比一个凶,一楼大堂都快被砸没了。”   “那些姑娘婶子都已经快把河畔酒楼围住了,一个个看的津津有味。”   “有人知道为什么么?”   “不知道啊,我听说冲进来的是个佛子,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被打的那个倒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气,光躲来着。”   “那被打的公子来了也没多久,就在靠窗那位置,一边喝酒一边看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可能有旧怨吧。”   云冉冉听到佛子的时候,心头一跳,有没有可能是无玄?可无玄又怎么会随便冲进酒楼打人?想来想去也不可能,但终究不安,打算跟着人群去瞧一瞧。   她这个位置离河畔酒楼不远,只是靠近河边,地势过低,因为只能看到河畔酒楼三层以上,只要她往坡上走,便能看见河畔酒楼的大堂。   她穿过人潮,往上走了两步,眼看就要到达坡上,只要再走一步便能看到大堂之时,眼睛忽而被人温柔的捂住了。   她一怔,闻到了熟悉的气息。   “别去看了,我带你去看别的。”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   云冉冉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扯下来,再转身,便对上了他晶亮的眼眸。   她惊喜道:“小柒。”   少年一身干净利落的玄衣,衬的那小脸白皙俊俏,他褪去了从前的阴沉和愤怒,如今像一株挺拔朝气的小青松。   他笑道:“走,带你去玩儿。”   云冉冉愣了一下,道:“可是我还要在这里等……”   她话还没说完,便惊呼一声,原是少年弯腰俯身,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不用管他,忙着呢,一时半会回不来。”   云冉冉还要“可是”,少年却笑了一声:“姐姐,抱紧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已经抱着她轻易跃上了屋脊,随后是一旁高耸的枝丫,他一路向上,不知道要带她去哪里。   风从耳边过,呼呼作响,她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他身后巨大的弯月,少年轻盈的像一只猫,可他蹲下又向上弹起,充满力量的时候,又像一只小豹子。   脚下的行人逐渐变为黑点,房屋也缩小的宛若玩具,灯火连绵成橘色的亮点。   她还在不断的升高,不由自主的搂紧了少年的脖子,由着他带自己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踩在了一块琉璃瓦片之上,停了下来。   云冉冉睁眼看,原来他将她带到了逍遥天中最高的建筑之上,从这里可以轻易俯瞰整个城池。   他将她放下,让她坐在屋檐的边沿,他自个儿也挨着她坐下,两条小腿晃荡在空中。   云冉冉眺望远方,惊讶的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么多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灯火的映衬下,宛若一簇簇绽放的烟火,而头顶深蓝的天幕上,更是坠着数不清的星子,宛若一条星河。   她仰头看那天幕,身旁的少年便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双黑眸中满是她的倒影。   云冉冉惊叹道:“真好看。”   少年仔细望着她,眼眸中敛着细碎的光,跟着笑:“是啊,真好看。”   云冉冉指着那星河,问:“你是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小柒得意道:“随便一找就找到了。”   云冉冉被他逗笑了:“那你可真聪明。”   小柒又低头,在自个儿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了几只小型烟火棒,递给云冉冉:“诺,你不是要看烟花么。”   少年指尖握着那细小的烟火棒,就这样递到了云冉冉面前。   她的确想要看烟花,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从下午的时候,她就没有遇到过小柒,而且,他不但知道她想看烟花,还知道她想看星河……   他难道一直在跟着她么?可是怎么会呢?   她越想越不对,便仰脸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看烟花?”   小柒道:“你刚才在河边不就是在等烟花么?”   原来是这个,吓了她一跳。   她伸手接过那烟火棒,小柒便凑过来替她点亮,顺手也点亮了自己的。   那微弱的光点便炸开了朵朵漂亮的花。   云冉冉心情一瞬间舒畅起来。   小柒看着小姑娘玩个烟花都开心成那样,也忍不住笑,他问:“你初下山的时候想做什么?”   云冉冉一愣,便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她是为了攻略天衍才下山的,然后便磕磕绊绊的走到现在,想想也份外惭愧,动机的确多有不堪。   她便不好意思的道:“没想行侠仗义,没想普度众生,下山就为了活下去,好像事到如今,也没做成什么事儿。”   这样一想,倒是沮丧起来,转头看向小柒,道:“我好像很没用,也许该有个远大目标什么的。”   小柒蓦然笑了,他抬手按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需要什么远大目标。”   云冉冉错愕的看向他。   “下山就是为了高兴,为了玩儿。”   云冉冉眼神中皆是迷茫。   小柒笑着道:“不用想明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谁的理想更高贵。”   “无论你出发的目的是什么,最终会做出怎样的事儿,取决的都是你个人的处事原则。”   小柒凑近她,轻声道:“一个那么温柔的人,能做出多坏的事儿啊。”   云冉冉其实没听懂,但心里莫名一软。   小柒笑眯眯的道:“既然下山了,就好好玩儿么。”   云冉冉有些惭愧,低声道:“那要是玩儿的比较大呢?还很恶劣,还自寻死路,还能力不足……”   小柒捏住她的脸,看见小姑娘软软的脸颊在他掌心中变形,忍俊不禁。   “你啊,随便玩儿,能力不足也没关系……”   “我啊,不会让你死掉的。”   少年明明是笑着说的,可那黑眼睛却格外真挚。   云冉冉眼眶一热,低声道:“小柒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跟本听不懂,但是怎么这么戳心窝子……”   少年笑弯了腰,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便乖乖的伏在他胸口,由着那莫名的感动将自己淹没。   待她好些之后,小柒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两台酒,塞了一坛给她。   “你酿的,应该可以喝了。”   云冉冉惊喜的看着酒,她没想到他还带着这个,喜滋滋的道:“这时候喝最好了。”   两人这便坐在高处,一人一坛酒快乐的喝起来。   星子漫天,弯弯的月亮挂着枝头。   云冉冉便不由的想起与小柒在清溪村的那一夜,那时候他拼命灌自己酒,是想逃跑来着。   她晃晃酒坛,问身边的少年:“你在清溪村的时候,灌我酒是想逃跑来着,你现在不想跑了么?”   少年笑眯眯的道:“当时我想跑,被你抓回去折腾了一夜,可惨了。”   云冉冉尴尬的给自己灌酒,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道:“对不起啊,小柒。”   他却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倒是想像那个时候一样胡闹,好被你抓回去教育呢。”   他这话说的暧昧之极,云冉冉便红了耳朵,她把脸埋进酒坛里,咕噜咕噜的喝。   他便起了兴致,问:“你说,我要是现在犯了错,你会不会罚我啊?”   云冉冉喝了一口酒,猛然便呛了一下,整张脸都红了。   少年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期待的看着她:“就像从前那样。”   云冉冉直接剧烈的咳起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小柒这是被她玩坏了吧,小孩儿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造孽啊……   她虚弱的从酒坛子里抬起头来,满眼都是忏悔:“小柒,你别学坏,你要健康……”   少年蓦然失笑,将她搂进怀里:“今儿算了,不舍得折磨你。”   云冉冉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年意有所指的道:“你今天够累了,等哪天精力充沛的时候,我们再来说这个。”   云冉冉:……   云冉冉觉着小柒说的应该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但是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窝子,叫她完全不敢看他,于是将脸再度埋进酒坛里,拼命的麻痹自己。   小柒忍不住笑,随便逗两句,这家伙就要把自己灌醉了啊。   他低头看她毛茸茸的脑袋,同她道:“你还记得在常府的时候,你同我发过什么誓么?”   云冉冉已经把自己喝的有些醉了,她模模糊糊的记得,就是个不重要的誓。   少年提醒道:“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么?你说我要是修为高于你,你要怎么做来着?”   云冉冉打了个酒嗝,回忆起那个遥远的黄昏,不服气的道:“怎么,你现在也就比我高一点儿,还早着呢,我那时候绑你,你根本不能反抗,所以,你至少也得能抓住我,不让我逃走吧。”   小柒便道:“那的确如此。”   云冉冉便也拍拍他的小脸,道:“你还要好好修炼呀,年轻人。”   少年一把攥住她的小手,笑着道:“你那个时候随便起了誓,都没同我立契约,我怕你诳我,要不趁着这个当口,重新订个契?”   云冉冉喝的有些多,但还没傻,便嘀咕道:“我为什么要同你定契约,我不。”   少年便道:“你害怕了?”   云冉冉不服气:“我有什么怕的?”   少年用下巴看她,故意道:“那你同我定契约啊。”   云冉冉冷哼一声,道:“订就订!”   小柒要的就是这个,他摸出一个血契卷轴,搁到她面前,道:“对着这个,把你那时的誓言再说一遍,可别说错一个字儿。”   云冉冉酒劲儿上来,把那血契都看成了两个,看了半天,脑子混混沌沌,说不出话。   小柒便道:“忘记了?要不要我提醒你?”   云冉冉这会儿想起来了,伸手一挡,豪气的道:“不用,我记得,这可是你要立的,你别后悔。”   小柒笑道:“我不后悔。”   云冉冉看着那血契,轻咳一声,抬眼看看小柒,道:“如果有一天,小柒的修为……”   原本那词儿是“超过我”,她顿了顿,接着道:“小柒的修为让我望尘莫及、拍马难追、比……太华宗主还要厉害三倍,我就全都听你的。”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曾经对你做的,你都可以还给我,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为所欲为好吧。”   云冉冉说完,便去看小柒,少年沉默了,半晌不言。   她哈哈大笑,得意的道:“怎么样,怕了吧?这可是你叫我发的誓。”   小柒便被她逗笑了,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云冉冉嘿嘿笑。   小柒拉过她的小手,缓缓道:“你且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真的做的到么?”   云冉冉仔细想了想,觉得根本做不到,但有什么好担心,这家伙能厉害到哪里去么?她便道:“都能。”   小柒又问:“那你要是哭着求我,我怎么办?”   云冉冉道:“那你也不用心软。”   少年忽而伸手捂住她的嘴,视线往血契上一移,轻声道:“血契还记着呢,说话要过脑子。”   云冉冉不服气:“我过了。”   少年笑眯眯:“冉冉,真勇啊。”   云冉冉:“一般吧,谬赞了。”   少年将她的食指凑近自己的嘴唇,随后张口含、住,用力一咬。   云冉冉猝不及防“呜”了一声,少年却已经将她指尖上的血按在了血契上,他同时也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叠在了那抹殷红之上。   血契飞快的将两滴血液吸收进去,一股奇妙的契约之力便将两人紧密联系。   ·   逍遥天·河畔酒楼   众人原本正看打架看的美滋滋,可那两人在听说今儿个烟花不放了,烟花师受伤的事情时便默契的收了手,一道离开了河畔酒楼。   不久后,有人便看见那两人进了城主府,不过片刻,原本重伤昏迷在城主府治疗的烟花师便活蹦乱跳的出了城主府,径自往自己的烟花仓库跑去。   那两人彼此看不顺眼,但跟着烟花师的脚步,却出奇的一致。   众人莫名其妙了半天,才隐约听说,这两个家伙不但帮忙医好了烟花师,还跟去放烟花了,属实离奇 。   ·   逍遥天·高塔之上   血契搁在身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云冉冉喝的半醉不醒,心情有些好。   小柒怕她摔下去,将她揽在怀里。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平静的天空骤然发出了“咻”的破空声。   云冉冉醉眼朦胧的望过去,一下子惊讶的睁圆了眼。   就见一道拖着长长尾羽的光点飞快的升上高空,在最高点稍一停滞,便炸成了一朵艳丽的金色花朵。   云冉冉惊讶的道:“小柒,是烟花,是烟花啊。”   她还没说完,又是几道“咻”“咻”“咻”的破空声,那些光点同先前一样,飞快的在空中炸开,将一整个天空都铺满了,格外的震撼。   云冉冉惊喜的道:“怎么会的,烟花师不是受伤了么?”   小柒便问:“那你开心么?”   云冉冉开心的道:“开心啊,我等了一天就等这个呢。”   她举起酒坛,便要敬烟花一杯,可摇了半天,坛子里的酒已经被她喝完了,她盯着空荡荡的酒坛,有些沮丧。   小柒笑道:“喝我的。”   云冉冉便摊开手,等他把酒坛子递给她,可等了半天,他也没给,她疑惑的抬头看他,却见他单手拿了酒坛,往自己口里倒,随后搁下酒坛,捏住她的下巴,便往她唇上压来。   她眼睛一瞬间睁大,猝不及防便被灌了满口酒。   “唔……”   酒液随着她的挣扎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一直流到了脖颈。   这家伙怎么可以……   她用力想推开他,他却抱的极紧,她看见他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睛,里面满是温柔笑意。   她慌乱的闭上眼,一丝儿都不敢再瞧。   远处是不断炸响的烟花,近处是他逐渐加重的呼吸。   她迷迷糊糊的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细微声响。   不远处的血契还在闪着微光,尽忠职守的记录着所有的动静。   就在小姑娘不得章法,连呼吸都忘记,快要把自己憋死之际,少年松开了她。   她模模糊糊的望着他。liJia   少年憋着笑,抬手擦掉她唇边的酒液,将她搂进怀里,伸手拿过一旁的血契,在她耳边道:“姐姐方才动人的声音,都记录在里面了。”   “你好好收着,可千万别丢了。”   云冉冉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整个人都因为醉意和害羞懵住了。   就在思绪渐远之际,她听见少年轻快的声音。   “要放在那里好呢?”   “姐姐身上有没有可以收纳的物什?”   “哦,这个荷包如何?大小正合适。”   “那我就放进去了,可千万要收好呀。”   ·   河岸畔·烟花燃放处   烟花不断的在空中炸响,艳丽夺目。   燃放处却都是青色呛鼻的烟。   烟花师忙碌的将自己多年的心血按顺序摆好,小心翼翼的拉引线,填火、药,他得表现好,那两个男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帮着搬动笨重烟火的两个白衣男人却立在河岸畔,透过青色的烟眺望着远处最高的屋檐。   这个位置,明明什么都瞧不见,那两人却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   卿和:啧,他倒是机灵。   无玄:一样狗。   看了会儿,两人便继续将烟火搬到指定位置,都放置完成后,卿和从烟花师屋里拎出几坛酒,丢了一坛给无玄,无玄便抱在怀里。   两人走到河岸边,撩开衣摆坐下,仰头看头顶的烟火,又将视线挪到了远处高耸入云的高楼上。   卿和对着无玄举起酒坛,无玄便同他碰了一下。   卿和懒洋洋的道:“忘了同你说了,节日快乐。”   无玄道:“谢了,我的愿望是你们两都消失。”   夜色愈发浓郁,将那烟火衬的格外漂亮。   烟花师忙碌间听到那个懒洋洋的公子说:“再炸几个美的,她坐的高,瞧的清楚。”   随后那个俊美的佛子道:“银子我来付。” 第61章 让我瞧瞧谁的身材最好   云冉冉那一夜睡得格外香,因为非常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因为宿醉头痛欲裂,她模糊间从被子里爬起来的时候,听见门外有陌生人的声音。   有人来了?   隐约听见是个姑娘,还有些熟悉,她跳下床略作整理,便拉开房门走出门外。   门外几人瞧见她,便停了话头。   卿和坐在藤椅上喝茶,小柒坐在石桌前啃着果子同无玄下棋,这会儿两人自然都搁下了棋子。   院子中间站着两女一男,正是前些日子同无玄在街上遇见的沈汐、方昊和灵犀。   云冉冉眉心一拧,这三人找来的话,大概是来找无玄的。   果然就听灵犀问:“佛子考虑的如何?”   小柒利落的站起来,快步走到云冉冉身边,同她解释:“这几人是代表逍遥宗来的,说是万坟场下的封印松动,无论如何难以修复,因此来求无玄帮忙。”   他说完视线便意味深长的落在一旁的卿和身上,后者优哉游哉的喝茶,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无玄亦沉默着,没有立刻答应。   灵犀劝道:“大家都知道那人手段残忍,滥杀无辜,若真让他破印而出,修真界必定生灵涂炭,还请佛子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帮逍遥宗这个忙。”   云冉冉见人家在讨论正事,便打算离开,无玄却叫住她,问:“姑娘如何看?”   云冉冉很疑惑,这事儿怎么问到她头上。   可无玄这问题一问,一旁喝茶的卿和便也望了过来。   灵犀众人也自然而然的看了过来,云冉冉顿时压力很大,她只得道:“那便去瞧瞧吧,若能帮上忙,自然也不错。”   小柒站在她旁边低声笑。   云冉冉不解的看向他,他便道:“良策。”   卿和喝了一口茶,也笑:“挺好的。”   无玄扫过卿和,看向灵犀:“既然如此,那便同你们去看看。”   灵犀喜出望外,示意无玄同他们走,无玄道:“还有我的朋友。”   灵犀的笑容僵在脸上,尤其在看到云冉冉之后更是不快,但因着无玄在场,还是努力掩饰下来,率先走在前方带路。   逍遥宗的灵兽车辇就在门外停着,众人一一上了车,那四头灵兽便往前一跃,腾空而起,继而拉着车辇也跃上了半空。   一路叮叮当当,这便往逍遥宗去了。   逍遥宗离逍遥天并不远,在白云围绕的高山之上,一道瀑布从高山垂下,一路蜿蜒到最底层。   因着灵犀带队,众人轻易便进了逍遥宗山门,入山之后灵犀给他们安排了别院,便邀请无玄去见宗主,其他人在她眼中毫无分量,自然丝毫不予理会。   小孩儿们被云冉冉留在了逍遥天,叮嘱他们不要乱跑等她回去,此时来逍遥宗的只有她与无玄、卿和、小柒三人。   云冉冉挑了房间将自己安顿好,便出了宅子,在外围稍微走了走,便发现宗内的弟子各个神色憔悴,精神萎靡。   云冉冉拉住一个瘦高个儿问:“师兄为何如此忧心忡忡?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瘦高个儿痛苦的道:“还不是万坟场那位给闹的,可能是这些年未能及时补充灵力,导致结界威力减弱,便有些镇压不住。”   “那魔气溢出不少,不少弟子在睡梦中被拉入结界,全都血枯而死,我们现在连觉都不敢睡。”   云冉冉不明白:“可只有一只手臂呀,也这么厉害么?”   瘦高个儿气的快要跳起来,道:“只一条手臂?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不知道那人到底有多可怕凶残?一条手臂都快把我们逍遥宗整没了。”   云冉冉摇头,道:“不知道。”   瘦高个儿气的不想理她。   云冉冉却又问道:“你说睡梦中被拖入结界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魂魄还是身体?”   瘦高个儿道:“身体,就像是梦游一般,他惯常蛊惑人心,熟睡时通常不设防,修为低的,或者心性不够坚韧的便会被他吸引进入结界,从而成为他的养料。”   “总之你注意吧,一旦被拖入结界,必死无疑。”   他语气阴森而恐惧,云冉冉着实被他吓了一跳。   她看向逍遥宗宗主,也就是沈汐亲爹沈峰所住的主院,想这个问题,无玄应该能解决吧?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下午的时候,逍遥宗上又来了许多人,原是沈峰担心结界破开,邀请了各大宗门修为高深的修士。   让云冉冉更没想到的是,这其中竟然有洛玉。   这时候跟在洛玉身边的已经不再是顾亦和,而是一位瘦高阴郁的青年,一双眼里杀气萦绕,气势骇人。云冉冉听过他的大名,正是沈汐闭关多年的师叔沈佑,若说起修为,这逍遥宗里最高的便是沈佑,这些年一直在后山闭关,不问世事,这次还是沈峰上前去求,才求了他出关。   云冉冉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她哪里想到洛玉居然连这个家伙都能征服,沈佑看向洛玉的眼神,可以确定是宠溺……   而就在洛玉登上逍遥宗的片刻,一向疼爱小师妹沈汐的方昊也出现在她的身侧,甚至同她说话都带着害羞。   云冉冉头痛不已,这速度也太快了,看来洛玉已经完成了对太华宗的攻略,下一个目标是逍遥宗。   彼时她正闲逛到逍遥宗的主殿之外,因为无足轻重,也没人在意,于是同一帮低阶弟子站在角落。   贵客们在高阶弟子的指引下陆续进入主殿,洛玉更是众星拱月,不知道是苍吾还是她那些好哥哥给她吃了什么天材地宝,她如今的修为已经超出了她不少。   她不由得想起玉佩曾说过的三月之后的大劫,洛玉会在太华宗诛仙台上将她一剑刺死。   如今已经过半,算算时日也不多了。   而洛玉的势力已经愈来愈强大,只有她还像个菜鸡一样在地底挣扎。   她有些惆怅,忽而看见前方即将进入大殿的洛玉,侧眸朝她看来,随后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洛玉嘲笑过她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进入了大殿之内,沈佑跟在洛玉身后,冷冰冰的朝她看来,那杀意宛若实质,她毫不怀疑,只要洛玉一个命令,这家伙就会杀了她。   沈佑毒蛇一般的盯了她一会儿,便跟上洛玉,一同消失在大殿中。   云冉冉觉得这个地儿多少有些晦气,正要离开,灵犀和沈汐也从远处走过来,往大殿去,临进入时亦看到了云冉冉。   沈汐便气恼的骂那些低阶弟子,眼睛却望着云冉冉,道:“什么混账东西都能到主殿外来了,还不快滚。”   那些弟子见大小姐发了脾气,便都匆忙忙滚了,云冉冉站在原地没动。   灵犀意有所指的道:“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蠢物,也值得你发脾气?”   沈汐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气呼呼的瞪了一眼云冉冉,进了主殿,灵犀紧跟而上。   云冉冉莫名被内涵,十分无语,但一个两个三个骂完就跑,她也不能追进殿中,多少有些气闷。   她回到宅子中时,小柒正在院子里打盹,卿和则不像往常般在院子中晒太阳,而是将自个儿关在了房里。   她坐到小柒身边,推了推他,小柒将脸颊压在胳膊上,模模糊糊的转过脸,瞧见她,惺忪的眼眸便亮了:“你回来啦。”   一瞧见你就亮起眼睛的少年实在招人疼爱,云冉冉方才气闷的心情都消散了,她笑着问他:“卿和师兄呢?”   小柒道:“这地儿让他不舒服,进屋休息去了。”   不舒服?云冉冉觉得奇怪,明明先前还好好的,她想要去看,却被小柒拦住了。   “没事儿,让他休息休息就好。”   好吧,云冉冉便没再执意前往。   小柒直起身,手臂支在桌上撑着脸颊,问:“你方才出去,都看到什么了?”   云冉冉细细回忆,道:“来了好多人,带着许多巩固结界的法宝,我听说还有万坟场需要的魔物尸骨,这般动作,修复后的结界定然牢不可破,那人一定无法脱困。”   小柒点点头,道:“大概吧。”   在此之后,云冉冉便再未出去,原以为无玄夜里会回来,可一直到圆月挂在树梢,他也没回来,不久后有个高阶弟子带来了无玄的口讯。   原来今夜是月圆之夜,阴气重,结界破损的更厉害,因此今夜便要开始进行修复,无玄便留下来同沈峰一道,控制住结界的魔气,令结界稳定。   在这之后,逍遥宗的高手和请来的外援便会一道进入结界之中,他们会携带各式法宝和魔物尸骨,将这些东西埋在结界里的特定角落,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封印那个怪物。   云冉冉知道后便明白无玄今夜回不来了,干脆熄了院子的灯,回屋准备休息。   ·   逍遥宗·主殿   数十人按照顺序走到无玄身边,由无玄给予清心咒,好在进入结界之后守住明台清明。   灵犀、沈汐、洛玉皆在队伍之中。   缓慢前进的过程中,沈汐问灵犀:“我们进去安全么?不会被那个怪物……”   灵犀道:“放心,我此次特意请了祖师爷的镇宗之宝,你爹不是也给了你好东西?”   她说着说着,不懂声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洛玉,低声道:“更何况,那个女人还说服了沈佑,你师叔的本事你最清楚。”   沈汐跟着看了一眼,恼道:“谁知道那女人什么来头,我师叔早就不近女色十数年了,怎么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灵犀道:“你不是说她在你师叔历劫昏迷之时救过他么。”   沈汐道:“是啊,谁知道怎么那么巧,而且这女人为什么会跟着我们进入结界?她说什么为了修真界,我根本不信,肯定有什么问题。”   灵犀道:“她要去就让她去,这可不是善地,一不小心就死在里面了。”   沈汐听到这话,眼神还是忍不住颤抖:“你说,我们真的能成么?”   她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我们真的能成功炼化那人的手臂,将他的魔力收归己用么?”   灵犀亦小声同她道:“当然,他已经被封印了这么久,早就虚弱不堪,更何况只是一只手臂,是他最弱的部分,我们不去,也早晚有人觊觎这个,抢在我们两宗前头去,放心吧。”   沈汐听她如是说,神色终于有所放松。   而洛玉站在队伍的后方,淡淡扫过前方的人,却在盘算另一件事。   就在她将太华宗攻略的七七八八之时,系统给了她一个奖励,告诉她这逍遥宗的万坟结界中有一位魔尊的分魂,处于混乱状态,如果她能将这分魂救出来,则可以获得这位魔尊的好感值。   这位魔尊系统给的判定值是极度危险,但同时也是战力天花板,极难攻略,如果她能够获得一定的好感值,这魔尊便会对她死心塌地,成为她最强横的守护。   因此她便只身前往逍遥宗,并且根据系统刷新出来的任务轻易攻略了沈佑和方昊,这两人如今已经将她视为救赎之光,可以轻易为她卖命,而她在攻略成功的同时得到了大量积分,她用所有的积分兑换了一件非常牛逼的道具——实物版【救赎之光】。   这是一个圆形的荧光石,约莫手掌那般大,小小的一只可以藏在腰间,如今暗着,灰扑扑的同普通石头没区别。   使用这个道具,跟她平时拼死拼活做任务不一样,不需要使用任何手段,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只需要在需要攻略的人身边,向【救赎之光】打入灵力,那荧光石便会立刻激活,只要挨着一点光亮,对方就会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好感,将自己的一颗心掏给她。   这是系统强制的,这个世界没人可以抵抗系统之力。   她得到这个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干脆用给天衍或者无玄,后来仔细思量,天衍在太华宗,她有接近的机会,无玄脾气好,她硬赖着也能靠近,唯这个魔尊,一直被镇在结界下,而且系统评价如此恐怖,那这个逆天的东西,自然用在这家伙身上收益最高。   如今她得了这个机会,便一定要做成这件事,她攥紧手中的【救赎之光】,这便到了无玄面前。   刚想着无玄也是攻略目标,想对无玄说些什么的时候,无玄递给她一张宣纸,上面抄满了清心咒。   她只得接过,咬着唇还要试图说话的时候,无玄轻声道:“下一位。”   洛玉:……   可恶啊,真想立刻将这个【救赎之光】用在他身上,让这个清高的佛子在自个儿身前俯首称臣,心里这样想着,却终究还是按捺住,走到一旁,默默开始背诵清心咒。   就这样,众人各怀心思的一人一张清心咒,在那慢慢诵念,几遍之后,那灵台便仿佛被一层淡淡佛光笼罩,瞬间清晰起来。   这便到了入结界的时刻,众人陆续出了主殿,往万坟场的结界走去。   沈峰与无玄负责维持结界的稳定度,而其余人则携带各种巩固结界的物件进入其中。   为了防止魔气入侵影响到沈峰与无玄的神智,沈峰在两人身边布下了隔绝屏障,随后便按照推衍的位置坐下,开始向结界打入灵气。   那原本摇摇欲坠的结界,就在两人的出手下发出了“嗡鸣”之声,逐渐趋于稳定。   这是行了。   众人互相瞧了一眼,便相继进入了结界之中。   灵犀将沈汐拉到一旁,问:“怎么样?弄好了么?”   沈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别院,道:“放心吧,我早在那云冉冉睡的房间里布下了引魂香,那可是我从我爹那要来的宝贝,她修为那般低根本无法抵挡。”   她略一掐指,得意的道:“我已经感应到与她的牵连了,我这就把她叫来,让她坠入结界中,她就死定了。”   她说着眼眸一压,愤恨的道:“叫她害死我张郎,这仇我一定要报。”   灵犀道:“别出什么岔子,她可是无玄的朋友,我不想让无玄知道。”   沈汐道:“放心吧,无玄此刻跟我爹在屏障里,对我们这儿的事儿一概不知。”   她摊开掌心,那里顿时灵力大盛,她道:“我已经召唤她了,她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先进去,她待会就会跟着进来,明儿个你就会瞧见她一丝儿血色都无的死在万坟外的空地上。”   灵犀点点头,率先走在了前面。   ·   云冉冉的眼前一片模糊,她觉得奇怪,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画面这便变得清晰起来,她看清了,是个格外漂亮的二层竹屋,坐落在溪水和丛林之中,偶尔会跑过惊慌的小鹿,还有蝴蝶落在花瓣之上。   这怎么如此眼熟啊……   她皱着眉毛,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她和小柒还有卿和离开灵水镇,初到境云城时,去玄机阁看到的场景么?   那时候说是测姻缘,结果自个儿就看到了这栋楼……   那时候推开门都看不清里面,她莫名心跳有些加快,她略一停顿,抬脚朝竹楼大门走去。   伸手一推,便将那翠绿的竹门推开,内里依然有许多房间,一间一间挨着。   她走到第一间房门前,伸手一推,便瞧见一截玄衣,再往上看,便瞧见了小柒那活泼又飞扬的眼眸。   啊这……   少年并未看见她,没什么反应,她便掩上门,去了第二间,便瞧见了白衣卿和,他看过来的目光中竟有些莫名的哀伤,叫她多少有些心软。   随后她掩上门,去了第三间,看到了温润的无玄。   她现在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就在模糊的间隙,三个男人竟莫名出了房间,一道走到她面前,各个都要与她双、修。   她人傻了,脱口而出:“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   三个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便都有些愤怒。   她努力挽回局面,尝试着沟通:“一起肯定是不行的……”   三人的神色略有缓和,但依然不依不饶的望着她,这是要她做决定。   她左思右想,小心道:“要不要你们三个先把衣服脱了,我瞧瞧谁的身材更好?”   那三个竟然当场向她走来,卿和最先扯开自己的衣衫,撩起外衣给她瞧,那好看又不过分的腹肌看的她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另外两个一看,这当场就卷起来了,也纷纷开始扯自个儿的的外衫,佛子到底害羞些,扯的慢,云冉冉一边害羞的捂住眼睛,一边从手缝里偷看,连连道:“怎么真脱呀,使不得使不得。”   就在她沉浸在这令人晕眩的甜美中时,身上忽而一痛,当场便叫出声来,这一叫,彻底醒了。   原来是个梦啊,怪不得这么大胆,想来是平时总被欺负,梦里便横了起来。   屁股痛的厉害,低头一瞧,原是从高处摔了下来,可她不是在房间睡觉么,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周围很黑,似乎是夜晚,身边满是荒草,伸手一摸,是真实的触感。   她懵逼了好一会儿,直到察觉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魔气,才惊讶的发现,这地方似乎是那个可怕的禁忌之地——万坟场结界。   那位魔尊手臂的镇压处。   这就奇怪了,她为何会莫名其妙坠入这里?她忽然想起瘦高个儿曾跟她说过的话,难道她是在睡梦中被这位魔尊蛊惑,身体不由自主的被拉进了结界中?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糟透了。   她努力梳理思绪,顺序应当是,起先她在房间睡觉,然后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美梦,再之后受到魔尊的蛊惑,摔进了这里。   不过睡个觉的功夫……这也太惨了……   她狠狠的擦了一把自己的口水,随后整理好心情,开始观察四周,从现在开始,她要小心每一个细微处,瘦高个可是说过但凡进入无人生还的。   而且那枚手臂上一定有那人的分魂,不知道此刻在何处,千万不要让她碰到,求求了。   她此刻站的位置,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凹地,她从边缘爬上去,便看见了几座小茅屋,再往前看,才发现是一个完整的村落,只是荒芜一人,是个荒村。   这结界里也有月光,薄薄的,勉强照亮地面。   结界不甚大,整个村子便是中心建筑了,她正要往村子走去,身边却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她一回头,便瞧见了约莫几十人的队伍,为首的正是洛玉沈佑与灵犀和沈汐。   这几人看到她,都露出了冷漠至极且不怀好意的眼神。   她忽然有些害怕,此刻她在结界中,只身一人,而对面气势汹汹,各个恨她入骨,这群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她根本没有丝毫抵抗能力……   她其实也不懂,她明明没做什么……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沈汐率先开口:“方昊,这女人私自闯入我宗门禁地,你去给她一些教训,别打死了,待会还有用。”   云冉冉脸色一变,攥紧了手中剑。   她心知肚明,面对这群人,没有丝毫胜算。 第62章 魔尊的小娇妻   月光薄薄的洒在地面上,照亮了对峙的人群。   几十人对一人,单独的还是个小姑娘。   人群中一个高大的男人冷着脸走出来,径自朝小姑娘走去。   小姑娘便握紧了手中剑,眼眸之中满是戒备。   沈汐满是恨意的看着不远处的云冉冉,她倒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护着她。   不过这周围诡谲的气氛叫她多少有些不安,便问身旁的灵犀:“我们这样,不会惊动那位魔尊么?”   灵犀道:“不会,我们现在身处外围,那魔尊手臂镇压的位置其实在荒村的核心坟地。”   灵犀抬手指向荒村的中心位置,道:“就在那里,有座魔物尸骨搭建的坟,他如今虚弱,你爹不是给你带了镇宗之宝龟息壳?那东西可以屏蔽气息,不靠近荒村的情况下,他并不能察觉到我们的到来。”   沈汐放下心来:“这便好了。”她说完便再次冷眼看向了云冉冉,灵犀也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云冉冉将灵力提升到了极限,因为方昊已经愈走愈近,对面几十人呈半圆形站在她对面,个个冷眼旁观。   方昊“锃”一声凝出自己的灵剑,快速朝她刺来,她早有准备,当即纵身跳起,轻盈的跃到他身后,反手一刺,却也刺了个空。   方昊已经退到远处,待她停下,他一蓄力,又冲了过来。   云冉冉不敢有丝毫大意,她知道,只要她稍有松懈,便会立刻送命,她可不想这样轻易的死去,就算真的死,也要拉几个垫背,她一咬牙,再次险险避开了方昊的剑锋,随后将所有的灵力汇聚到灵剑之上,猛然朝方昊掷去,方昊冷笑一声,闪身避开,云冉冉却轻喝一声“爆”,那灵剑当场炸裂,剑气四散,尽数扎进了方昊的身上。   方昊发出一声惨叫,脸颊和身上便出现了无数细小的伤口,血珠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不致命,但痛苦和羞辱感很强。   方昊气急败坏,誓要杀了这个女人,一狠心,从怀中掏出了原本应用于结界封印的灵珠,当即吞进口中,灵力在一瞬间暴涨,随后便狰狞着朝云冉冉扑来。   这气势太过骇人,云冉冉勉强避开锋芒,却还是被他一剑刺入肩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她痛还未叫出口,他已经飞快拔出灵剑再次刺入。   这疼痛让云冉冉一瞬间白了脸,就在方昊打算故技重施之时,云冉冉猛然用手握住他的灵剑,手指皆被锐利剑芒割伤,鲜血染红了剑刃,方昊发疯般的往外扯自己的剑,云冉冉却在这个时候凝出灵力匕首,用力刺入他的胸口。   方昊发出凄厉的惨叫,终于松开了手,软软的向后倒去。   云冉冉松了一口气,抬手将肩上的灵剑拔、出来,鲜血淋漓的站在原地喘、息。   沈汐走出来,笑着拍拍手:“真厉害呢,怪不得敢擅闯我逍遥宗禁地。”   她笑意一敛,从队伍中叫出几个医修:“快去帮方昊师兄瞧瞧,有没有伤到要害。”   那几个医修匆匆跑到方昊面前,开始给他止血,喂灵丹,方昊胸部的伤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   云冉冉眼眸一黯,她捂着肩膀,血还是不断的流出来,她方才为了快速杀方昊几乎耗光了灵力,可他这会儿已经快要恢复如初,她所做的一切像个笑话。   沈汐看着脸色苍白的云冉冉,嘲弄道:“大家可都瞧见了,你方才差点杀了我方昊师兄,啧啧,不但擅闯我宗禁地,还对我宗大师兄出手,真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呢。”   真是颠倒黑白……   可如今无人站在她这边,说什么都没用。   方昊在几位医修的救治与灵丹的加持下,很快便恢复如初,连个疤都没留下,他一站起来,便愤怒的往云冉冉面前走来,看上去是要报方才的一剑之仇。   云冉冉嘴唇发白,再与方昊打一场必死无疑,她如今失血过多,已经渐渐感到寒冷。   方昊却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抬剑就刺,云冉冉勉强避开,却还是被他的灵剑割破了裙边。   她躲在方昊右侧的阴影处暗自思量,眼下的状况不可以使用太多灵力,尽量用来逃跑好了,又是一剑袭来,她避的稍微慢一些,袖子便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连带手臂都划破了一道伤痕。   可还没等她站稳,那剑又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她只得被迫用剩余的灵力不断逃窜。   远处围观的人在她每次受伤时都会发出笑声,有的甚至开始打赌她会在第几剑倒下。   方昊自然也看出了众人的兴致,便由想立刻杀了她改为了逐渐折磨她。   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她的血液也愈流愈多,长裙残破又血迹斑斑。   她躲着躲着,便有些委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对面的人个个都要她死?沈汐同张栾的事儿,后来他们宗门的长老也了解过了,她一定已经知道了真相,可知道了真相却还是要置她于死地。   灵犀又是为什么?洛玉又是为什么?   坏人总是不讲道理。   她不想屈辱的死在这种地方,更不想输给这群人。   她咬破舌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心一意的躲避方昊的进攻,可体力流逝太快,视线都开始模糊。   在方昊再次刺中她的一瞬,她腿一软,差点摔倒,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她努力朝四周看去,发现那些人虽然表现得很随意,可却都刻意的站在外围,甚至在不小心靠近荒村时,惊的脸色发白。   他们不敢进去,荒村里一定有可怕的存在,八成就是那位魔尊。   那可能是她唯一的生机。   在这里只会屈辱的死去,她必须想办法冲进荒村,如今她被堵在很远的地方,众人都站在荒村的必经之路上,直接冲过去一定会被拦下,得想个办法。   她正在思考的当口,方昊的灵剑又到了,她便刻意往众人面前退去。   众人皆因她躲避不及中了一剑发出笑声,见她踉跄的往这里来,靠的近反而看的更清楚,笑声更盛,有更过分的,便也凝出灵剑往她身上掷去。   云冉冉察觉到背后的灵剑,故意惊慌失措的往侧边闪,众人见她狼狈,愈加兴奋。   而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荒村的入口。   就是这个时候,云冉冉再度咬破舌尖,猛然提气,拔腿便往荒村跑去。   方才还欢呼的众人一瞬间噤声,各个脸色苍白。   沈汐气急,喊道:“方昊,你在等什么?”   方昊急忙提剑追,可是以方昊的修为,就算他追到,云冉冉也肯定闯进荒村中了。   云冉冉跑的极快,这是她唯一的生机,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可身后的这群人,是地狱恶鬼。   她用尽全力朝荒村入口跑去,一眨眼便到了近前,眼看就要踏入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冷哼。   身体一滞,动作便在一瞬间变得迟缓起来。   青年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想跑到哪里去?”   这声音她知道,是沈佑。   杀机一瞬间将她锁定,她察觉到背后一股惊人的气势朝她冲来,带着摧枯拉朽的寒意。   是沈佑的剑。   荒村的入口就在前方,只要跨过那短短的台阶,她便能进入,可沈佑以高位阶压制住了她的修为,控制了她身体的活动。   明明短短的一截路,对她而言却如同天堑。   她拼命朝前方伸出手,她看见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臂,可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触碰到荒村之内。   背后那柄剑光已到了后心,只要几息,她便会被那剑光搅的粉碎。   眼眸之中充满恐惧与绝望,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如今却要屈辱的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可这世间,不甘心的事儿终究有那么多……   眼泪模糊了视线,手臂用力向前伸去,却最终无力的坠落在石阶之前。   好像只能到此为止了。   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巨大的寒光一瞬间将她包裹。   就在这个当口,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浅浅的铃音,时近时远,又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来,比身后那灵剑还要叫她觉得寒冷。   她还懵着,伸出的手在一瞬间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随后她被蓦然一拽,跌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她泪痕未干,茫然抬头,便瞧见了那人白皙分明的下颌,以及微微垂下来,满是暴戾与戏谑的目光。   她瞳孔一缩,巨大的生死危机一瞬间将她包围。   这是、这是那个人人惧怕的魔尊。   ·   逍遥宗·别院   小柒脸色凝重的敲响了卿和的房门,片刻之后,卿和一身白衣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他比前些日子看上去虚弱了几分。   小柒急道:“冉冉误入你的结界之中,我方才察觉到异样,准备闯进去,可结界封印了,现在没人可以出入,连无玄也没办法。”   “一定是结界中你的分魂封闭了结界,你有没有可以进去的办法?”   卿和眼眸一黯:“没有。”   小柒伸手攥住他的衣领,气道:“那是你的分魂,你怎么可能没有?”   卿和难得没有挣扎,只平静道:“但那是我最不受控的分魂。”   小柒一愣,眉心一拧:“该不会是那个杀戮成性的吧?”   卿和点头。   小柒问:“那道分魂有你现在的记忆么?”   卿和道:“他从未出来过,自然没有。”   小柒脸色蓦然一变,沉声道:“没有?没有就不认识冉冉,你这道分魂最没人性,所有同他相处过的都死了,他该不会对冉冉动手吧?”   卿和沉默片刻,目光越过少年的肩膀,看向半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   他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   许久之后才低声道。   “那是我最不想让她看到的过去。”   ·   逍遥宗·万坟场   云冉冉压力很大,她才逃脱狼群,又入了虎口,现在就是一动不敢动。   她知道荒村里面有这位存在,但她没想到这么快遇到……   比起方才来,甚至还要更害怕。   因为就在手被对方握住的一瞬,身后的寒意霎时消散了,她惊愕之余回头望,便瞧见沈佑的灵剑就悬在她后心,却丝毫无法寸进。   连沈佑的剑都能那样轻易定住,这人的修为实在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清晰的知道,对方想要取她的性命,就是一个眼神的事儿。   这时候她才渐渐冷静下来,悄悄抬头望。   他一身红衣,戴着黑色鬼面,只能透过缝隙看见他皮肤很白,有着漂亮的下颌线。   在她打量他的时候,他忽而低眸下来,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漆黑的眼睛透过鬼面望过来,满是探究,还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与克制。   她心头一跳,一动不敢动。   疯狂她懂,但他到底在克制什么,她丝毫不敢细想……   场下的众人都惊呆了,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他们正是为这人来的,原本的计划是围绕荒村,慢慢布置结界封印,在不惊动这位红衣魔尊的情况下一步一步推进到荒村内,最后待他彻底被封印,实力最虚弱的时候再谋划别的。   可被云冉冉一下子打乱了节奏,在一切都没准备好的时候,这人出来了。   这就要了大家的命了。   沈汐气坏了,她万万没想到云冉冉居然有胆子跑进荒村,还把煞星惹了出来,她此刻只恨方昊没有早些杀了她,这女人果然是惹祸精。   不过她此刻站在那人身边,死是死定了,还一定会很凄惨,她现在就想亲眼看看她如何死。   众人都在害怕,唯洛玉攥紧手指,暗自兴奋,这红衣魔尊一定就是系统提过的那位极度危险的人物。   方才她见云冉冉往荒村逃走,是她命沈佑出的手,没想到云冉冉竟然如此命大,这样都能活下来,不过也仅此而已了,系统告诉过她,这个红衣魔尊,没有丝毫人性,也没有丝毫共情能力,他会杀掉任何靠近他的活物。   因此她也不敢贸然靠近,不过好消息是,云冉冉横竖是个死了,能在此解决这个女人,也算是好事儿一桩。   而她身旁的沈佑,先前的高傲尽数卸下,此刻眼眸中闪过的尽是惊骇与忌惮。   人人惶恐不安,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场上死一般寂静,无人说话,风中只有那人身上不时传来的浅浅铃声,很轻,却让人头皮发麻。   压力最大的云冉冉,不但被红衣魔尊打量,也被身后几十人盯住了后心。   目光中满是恨意和幸灾乐祸。   他们认为她死定了,她其实也这样觉得。   被他瞧着,实在头皮发麻,她方才灵力耗光,血液流失,终于体力不支,往下坠去,他却蓦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她吓了一跳,缩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他便俯下身来,凑向了他的脖颈。   她瞳孔一缩,止不住的颤抖,他要做什么?咬断她的脖子么?   沈汐、灵犀与洛玉自然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呵,活该。   可就在云冉冉害怕的闭上眼,众人冷眼旁观之时,那红衣魔尊却只是伸出舌尖,将她脖颈上的血渍轻柔舔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脖颈上温柔的触感将云冉冉脑子都吓空白了。   这是杀人之前的安抚么?   那她身上全是血呢……   男人抬起头,指尖摩挲着她脖颈的伤口,低声问:“谁伤的你,指给我看。”   逍遥宗众人听到这话,都不可置信的看了过去。   沈汐、灵犀甚至洛玉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这怎么可能,假的吧……该不会这个根本不是红衣魔尊,而是什么假冒的吧?   洛玉不能相信,系统的话从未出错,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对别人温柔……   一定是假的!   云冉冉则在听到这句话后愣住了,她不明白,但他好像不能拒绝,那还不如干脆指了,于是她抬起手,指向了尚在人群之外的方昊。   男人笑了笑,抬手覆上她的指,轻声道:“放烟花给你看。”   话音刚落,方昊的身体与头颅在一瞬间爆开,炸成了一蓬血雨。   声音过于响亮,场面过于震撼。   所有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   云冉冉瞳孔地震,一句话儿都说不出来。   男人低眸下来,温柔的问:“好看么?”   她无法回答,手指还被他握在掌心,冰凉一片。   男人亲昵的将她揽进怀里,但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柔情:“代价等会儿付。”   云冉冉僵住了脊背,问:“什么代价?”   男人伸手扣住她的脖颈,微微用力,在她耳边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再次发问:“还有呢?”   他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间,让她不由自主的发抖,因着他的再次发问,她的目光便转向了场上剩余的人。   场上的人顿时发起抖来,方才许多嘲笑她的都开始痛哭道歉,在她目光扫过的地方,所有人都畏惧的移开了视线,甚至还有人当场跪下。   云冉冉一一扫过,目光最终落在了沈汐身上。   这姑娘如今不横了,在目睹了方昊的惨剧之后瑟瑟发抖,脸色因为恐惧白的不像话,她看见云冉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连声道:“我爹可是沈峰,云冉冉,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你真的杀了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云冉冉目光平静的望着她,并未说话,沈汐却开始慌乱起来,终于忍不住哭道:“我求求你,是我蠢笨,是我年幼无知,你放过我这一次,我完全是被灵犀教唆的,将你用‘引魂香’引来这里也是灵犀教我的。”   灵犀在一旁咬牙切齿,这混蛋这么轻易就把她卖了,她不敢有丝毫动作,只是愤怒的瞪向了沈汐。   沈汐更慌,除了求饶毫无办法,眼泪在这样的压力下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哭道:“我知道我方才那样对你不对,我跟你道歉,你放过我,我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大不了,我让你捅一剑。”   “我知道你心底善良,求你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云冉冉看着沈汐涕泪横流的样子,无动于衷,而是将指尖停留在她身上。   沈汐一瞬间恼羞成怒,就要破口大骂。   可一个字儿都没说出口,便炸成了一道血雾。   “砰”的那一声,像是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短短几息,方才还飞扬跋扈的两人就这样消失了,而濒临死亡的小姑娘却成了众人命运的唯一主宰。   这一切的改变,都只因为她背后的那个男人。   小姑娘满身是血的站着,被男人温柔的牵着手。   男人随意道:“这里面你瞧着谁不喜欢,也指给我。”   云冉冉一愣,忍不住抬眸看向男人。   男人轻笑:“毕竟我向你讨得那样东西,很贵重。“   很贵重?她懂了,是她的命……   委屈,还是得死,天要亡她……   既然要死,那方才仗势欺人的,她得报仇!   于是她抬眼便朝众人看去,而她这一眼,但凡扫过之处,人人要么回避要么俯首,连与她对视都不敢。   但凡她的目光略有停留,那人便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她接着瞧,那人竟然腿脚一弯,当场跪下,开始痛斥自己的不应该。   这场景实在叫人心绪复杂。   方才明明在她躲过来时大肆嘲笑并投掷灵剑,想要置她于死地,现在竟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抽打自己。   她觉得滑稽,又觉得可笑,更觉得爽快。   她便没说话,审视一般的目光来回在人群中逡巡。   人人色变、担忧、恐惧,却又逃脱不得,巨大的折磨让他们痛苦不堪。   就在这令人恐惧的压力之下,有几个实在承受不住,架起遁光便拼命往结界外冲,可就在跑出的一刹那,人便瞬间炸为了血雾。   一时间“砰”“砰”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地上也铺满了肮脏又污秽的红白之物。   再也无人敢妄动。   云冉冉被这场面惊到。   男人懒懒的看向众人,冷声道:“让她慢慢挑。”   众人听到这话,真是气到无话可说,苦不堪言却一句质疑都不敢,只能继续承受炼狱般的折磨。   就连方才不可一世的沈佑,都闷不吭声。   洛玉自然气的不轻,她哪里知道这魔尊竟然对云冉冉优待至此,先前的轻蔑荡然无存,只剩苦涩,不过好在她还有【救赎之光】,只要有这个,就有翻盘的可能。   云冉冉被男人牵着手,莫名觉得自己像是暴君的小娇妃。   她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停留在洛玉身上,原本想杀了她,可洛玉瞧上去竟然挺淡定,她便知道这家伙既然敢来,一定有些保命的手段,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便看向了沈佑。   男人笑:“挑好了?”   她点点头。   即便是沈佑,在男人眼中同方才的废物并没有任何区别,他神情依旧轻松,就在他握住云冉冉手的一瞬,沈佑却忽然祭出一道灵光,随后大喝一声:“大家都散开,躲进村子里。”   这道强光成功给他带来了逃脱的时机,他伸手拽过洛玉,拉着她便往村落里跑,洛玉回眸看向云冉冉,气到快要吐血。   场上剩余的人在沈佑的大喝声中四散而逃,一时间全都跑进了荒村,飞快的找到地方躲起来。   空地上便只剩下红衣魔尊和云冉冉。   男人不在意的笑笑:“跑不掉的,别担心。”   云冉冉本来就不担心这个,其实她的仇都报的差不多了,她担心的明明是接下来……   男人扣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低声道:“我替你杀人,现在该你付出代价了。”   云冉冉头皮发麻,就知道人世间的快乐不过如此。   真够倒霉的,打不过也跑不掉,乱来就会向方才的那些人一样凄惨,人生太苦了……   鼻尖蓦然一酸,眼圈便微微发红。   男人低眸瞧她,手指扣上她的脖颈,微微收紧,她便被迫仰起了头。   她不想死……她怎么能甘心……   可是又能如何呢……   呜……   眼中雾气愈盛,渐渐的看不清。   她的眼睛被一只手覆上,遮住了薄薄的月光。   随后脖颈被人轻轻一扯。   要死了,眼泪因为委屈不受控制的涌出。   可她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就在她惊慌之时,唇瓣之上蓦然覆上了柔软。   她一怔,眼眸一瞬间睁圆。   他没有要她的性命。   他在月下温柔的吻了她。 第63章 无人生还   云冉冉总会在这样的时刻丧失思考的本能。   那个吻来的突然却又格外温柔,让她猝不及防。   直到他松开她,她还晕乎乎的不知所措,他扣着她的脑袋将她压在怀里,静静的抱着她,像是在给她时间平复。   云冉冉就这样在他肩膀处安静窝着,不动也不说话,待得心中胡乱翻滚的情绪缓和下来,也依然没有动。   此刻的她陷入了新的恐慌……   一个吻怎么可能是代价?她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个男人亲她绝不是因为喜欢,一定有所图谋。   可他到底图她啥?   灵力?血液?心脏?   随便想想都觉得可怕,便有些微微发抖。   她闷在他肩膀处,他也没催促,她便决定继续装死,再苟一会儿。   可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男人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推开了。   她一怔,浑身都僵硬了,目光发颤的与他的视线交汇。   他牵起她的小手,语调轻松的道:“不着急。”   这三个字让云冉冉喘了一口气,她仰起脸看他,小心翼翼的建议:“可以先养养。”   男人低眸,视线落在她的小脸上。   云冉冉真诚的道:“你瞧,我现在灵力枯竭、失血过多,身体也不好,无论你想要哪一样,都不好使,你可以等我养好身体了,再收取报酬,那不是更值当么?”   男人微微一怔,片刻后移开视线,他侧开脸,将表情藏在暗处,薄唇微抿,掩住微不可察的笑意。   云冉冉不知道他在笑她,她看他冷漠的转过脸,以为他不同意,为了小命,努力道:“我恢复的可快了,耽误不了你几天,而且我也不用你费神,我自己就好了。”   她见他没反应,有些急,便将手臂伸给他看:“你瞧,我现在都不流血了,伤口都愈合……咦,我怎么都愈合了?就连灵力都……”   她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身上血不知什么时候都止了,连伤口都愈合的几乎瞧不见,再悄悄运转灵力,居然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这怎么回事啊?她恢复再快也不能这么快,难道是因为靠近他么?   她顿时有些痛苦,只能硬着头皮胡扯:“伤口都愈合了,但是灵力还是亏空,五脏六腑还受着伤,情绪也紧张,你知道有压力的时候……”   她还没说完,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脑壳,轻声道:“好,养着。”   她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开心坏了,干得好啊,云冉冉。   男人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往荒村里走去。   月光笼罩着荒草丛生的废弃村落,四下寂寥。   风吹过,浅浅的铃音便一声一声的回荡在空气中。   高大的红衣魔尊牵着衣衫破损血迹斑斑的白衣小姑娘,缓缓的行走在村中的长路上。   随着他的行走,那铃音便逐步靠近。   所有冲进荒村的人都寻了暗处躲着,此刻听见那铃铃声都吓出一声冷汗,纷纷屏住呼吸,收敛气息,一丝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有一个躲在民宅的床底下,蜷缩在一团阴影中,瑟瑟发抖,涕泪横流,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细微的铃铃声,浑身一瞬间紧绷,眼泪无声落下,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快离开,去别处,他拼命祈祷。   可惜事与愿违,那铃声愈来愈近,紧跟着他便听到了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恐惧的大脑几乎停止运作。   随后他便看到了一双靴子走到了近前,靴尖冲着他,久久未动。   眼泪疯狂落下,瞳孔无法自控的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靴子忽然换了方向。   这是……要走了?   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就在这个时候,那人蓦然蹲下,一双残虐的黑眼睛蓦然从床底看了进来。   “找到了。”   心脏瞬间停摆,他在这一瞬间惨叫出声。   靴子的主人站起身,一把掀开了床铺。   他骤然暴露在那人的视野中,精神再也受不了这种刺激,惨烈的叫出声,不顾一切的门口跑。   男人戏谑的看着他跑,没有动作。   巨大的恐惧感几乎撕裂了他的心脏,他爆开全身灵力,眨眼间就到了门口。   太好了,原来只要拼尽全力,还是有一线希望,他颤抖的伸出手去握那门把手,眼眸中也溢出喜悦的泪花,就在他伸手触到门板的一瞬,脏腑忽然传来剧痛,他茫茫然低下头,看见自己头部以下的身体骤然炸成了一蓬血花。   他惊骇麻木的看向男人。   就见男人歪着脑袋,冲他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又嘲弄的笑容。   恐惧与痛苦刚刚浮现,他剩下的头颅也在那刻炸了开来。   整个村落的人都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嘶吼,以及寂静空气中传来的鲜血飞溅的声响。   恐惧如瘟疫一般蔓延。   就连月色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光。   云冉冉站在屋中,虽然离得近,但身上并未沾上任何污秽,因为男人将她小心的护在了身后。   屋内的墙壁和床上到处都是血渍和看不清面貌的污秽。   她离得近,冲击巨大。   虽然方才已经见识过,如今再看,仍然心有余悸。   男人转过身,像是喝了口水那般简单,他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小手。   云冉冉克制住发抖,努力保持镇定。   男人便带着她往屋外走,一转身,瞧见了满地脏污,略一顿,在她面前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云冉冉本能的害怕,惊呼了一声,在发现他只是抱她之后,立刻闭上嘴,生怕惹怒他。   他立在原地,低眸看她。   云冉冉颤抖的揣测半天,尝试着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唇角一勾,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云冉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身后的墙壁,墙壁上斑斑点点,覆满了新鲜的血液,她仔细瞧去,却见那新鲜的血液下面,有许多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点。   形状同新鲜血液溅上去的一模一样。   她脸色一白,这说明这个房子以前也死过人,还是相同的死法,这种神通,除了抱她的这个男人,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了吧?   死的是个什么人?误入结界的人么?   她还在胡思乱想,男人已经将她抱出了屋外,然后轻巧的放下了她,她紧张的站在他身边。   他转眸看过来。   她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主动伸手牵了他的手,然后试探的抬头看向他。   他便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   这大概是猜对了,云冉冉松了一口气。   男人带着她往下一处房屋走去。   沿途铃声轻响,宛若催命。   ·   灵犀躲在水井之下,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   她没想到居然会惨到这个地步,气的脸色铁青,这一切都要怪那个云冉冉。   她修习顺风顺水,又生的貌美,一路追求者无数,性子自然高傲,可万万没想到倾心的佛子居然对一个修为低下的小丫头那般上心,自然让她怒火中烧。   本来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事儿,谁想到那魔尊竟会如此优待于她,这女人究竟耍了什么手段……   她左思右想不明白,身边的井水又一直散发出腐臭的气息,让她痛苦不堪。   她从怀中取出宗主给的防护屏障,用灵力激活,将自己护在其中,只要能撑到天亮,沈峰应当能发现其中的异样,那她就有救了。   只要可以撑到天亮……   她在这角落的水井里,又有防护屏障,应当是安全的,就在这时,她忽然瞧见身旁的井壁上有一些黑褐色的斑点,像是溅上去干涸后的血液,   她眉心一跳,转身往四周看去,便在水波晃动中,看到四周的井壁上都有同样的斑点。   心中逐渐泛起不安,她在这瞬间想起了那人的杀人神通,如果是他那样的方式,那么这些血迹的溅射痕迹完全符合。   他曾在这井里杀过人……   从血迹来判断,不止一个……   灵犀猜测道,当时那些人应该像她一样,就这样躲在井里,绝望的等待死亡的到来。   她正在思索,便听见四周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那一声叫人颤抖的“砰”。   随后铃声消失了。   就在她疑惑那铃声去哪儿了之后,短促的铃音蓦然在近处响起。   她心脏一停,脸色苍白的仰起头,便在井口处对上了一双冷漠又残虐的眼睛。   那人偏过头,露出一小截月光,整个人都沉入阴影中,轻描淡写的一笑。   “找到了。”   这目光实在太渗人,灵犀整个人彻底崩溃,颤抖的说不出话。   她在水底仰头与他对望,被他那样盯着,一丝儿也不敢妄动。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手,也不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完全猜测不出,被巨大的未知恐惧折磨着。   就在这时,男人抬起手,她瞳孔一缩,本能的发抖,可想象中的痛苦却未到来,她惊讶的睁眼再看,发现他掐着云冉冉的后颈把她按到了井口。   看似凶险,另一只手臂却穿过她的腰,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这是怕她掉下来。   灵犀心里蓦然生起难以抑制的怨毒,为什么,凭什么!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云冉冉此刻只有两行泪,这家伙掐着她的脖子要她往水井里看什么啊?   是告诉她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么?   她泪花都快要被逼出来了,小声道:“我明白了。”   男人笑,在她耳边问:“明白什么?”   云冉冉委屈:“别把我扔下去,我会听话的。”   男人一愣,嘴角一勾,也不解释,只问:“她欺负过你么?”   云冉冉她知道只要回答有或是没有,就能轻易决定灵犀的命运,便垂眸往水井看去。   而听到这句话的灵犀再也忍受不了,在死亡的威胁下终于崩溃,大声哭喊道:“云冉冉,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无珠,是我愚蠢,是我恶毒,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宗门藏宝阁,你看上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也都可以给你。”   “求求你,求求你,方才那样对你的不是沈汐么?我可没有怂恿她,都是她混账,我求求你。”   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傲仙子在水井里毫无尊严的痛哭哀求,明明一炷香前还嚣张跋扈的要致人于死地,此刻却狼狈落魄至此。   云冉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她不说话,灵犀便只能一直求,她的哭声和求饶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传进了荒村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每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在黑暗中抱紧自己。   这可是灵犀仙子,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云冉冉一直未说话,灵犀则喊得嗓子都哑了。   就在那小姑娘一直沉默,而她也终于求不动的时候,男人轻飘飘的丢下一句:“上来。”   灵犀一怔,因着这短暂的转机泪流满面。   男人牵着云冉冉的手将她带离井口,不过片刻,灵犀便湿漉漉的从井里跳了出来,一落地,脚下便湿了一片。   她站在两人面前,身上不断的滴水,却连烘干都不敢。   云冉冉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但她不会多话,她乖巧才能活得久。   男人冷眸望着灵犀,直看的她忍不住后退,他嗤笑一声,道:“给你个机会,你去找人,找到五个以上,我就不杀你。”   灵犀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嘴唇发白的问:“当真。”   男人冷笑一声,不再回应。   灵犀却没有退路,咬牙道:“好,我这就去给你找。”   她说完连休息也不休息,便径自一身水汽的往村落跑去。   先前躲起来的时候,她知道那些人躲在哪里,她刚才那样凄厉的求饶,全部的人可都听到了。   她咬牙切齿,这里不少人都说爱慕于她,要为她做牛做马,可刚才她哭求了那么久,一个人都没有来救她,都是些信口开河的骗子。   况且,那样丢脸的事情被人知道了,若是传出去,她也抬不起头来……   他们都该死!   于是她带着愤怒与仇恨,一脚踹开了眼前的木门,将躲在衣柜中的男人拽了出来。   一时之间,令人恐惧的铃音替换成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响彻在村落的每一处。   红衣魔尊带着小姑娘待在井边,他扣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搁在井沿上,然后人挤到她面前。   她被逼的没办法,往后就是空荡荡的井口,退的话可是会掉下去的,只好用手搂在他的脖子。   远处的凄厉与悲鸣丝毫不能影响到这里。   月光洒下来,将一切渲染的愈加诡谲。   空荡荡的村落里荒草丛生,倒塌的房屋砖石碎裂。   血迹斑斑的白衣女孩儿坐在水井上,被瘦削高大的红衣男子抱在怀里。   男人低眸瞧她,在她耳边耳语:“猜猜看。”   这一句没头没脑,她却偏生听明白了。   先前她主动搂他的脖子和主动牵他的手都让他心情变好,这次一定也是同样的事儿。   她仔细瞧着他,心里紧张又忐忑,不管了,拼了,为了活下去。   她猛然抬头,快速朝他的唇袭去,就在即将碰到的一瞬,他蓦然仰起下巴,她便扑了个空。   啊,猜错了,就很尴尬……   原来他并不想她亲他,多少有些自不量……   她还没想完,他却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有些粗暴的长驱直入,让她无法招架,忍不住后退。   但他扣的紧,她逃不开。   灵犀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   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病娇大佬正将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按在怀里亲。   晦气,她暗骂了一声。   男人听见动静,松开了小姑娘,小姑娘很害羞,低着头犯晕,他侧眸瞅了瞅水井,小姑娘坐在边沿,脑子还不清醒,便借了一只胳膊给她抱着。   灵犀怒火攻心,她云冉冉到底有什么?修为不如她,相貌不如她,到底哪点值得这般对待?   可只要这女人一句话,那魔尊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忍,她憋气到吐血。   男人终于将视线从小姑娘身上移开,他淡淡的扫过灵犀,又看了看她带来的人,竟然有数十个。   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你找来的?”   灵犀道:“你不是叫我给你找人么?我找来了。”   男人笑道:“我说过,你只要找到五个人以上,我就不杀你。”   灵犀立刻指着那群人,道:“这里有十几个,够了吧?”   男人便道:“够了。 ”   那群人则愤怒的看向灵犀,他们单打独斗谁都不是灵犀的对手,被她下了禁制强行带到了魔尊面前,谁不知道交给魔尊的下场,这女人为了自己活下去竟把他们全都出卖了。   有些激动的,当场就开骂了,这下子群情激昂,都开始辱骂和指责起灵犀来。   灵犀恼怒不已,大声道:“一群废物,谁管你们死活。”   男人轻咳一声,争吵的众人霎时安静如鸡,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男人看向灵犀,懒懒道:“我不杀你,你可以走了。”   灵犀喜出望外,立刻就要往村外遁走。   却忽而听见男人又同那十几人道:“你们临死前若是想报仇,我也可以给些时间。”   灵犀瞳孔一缩,他什么意思?   紧跟着她便听到了那十几人禁制解开的“咔嚓”声。   她头皮一麻,很快便察觉到后心的十几道愤怒的视线。   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   先前她是一个一个抓的,而且这些人毫无防备,抓到就下禁制,因此才能一抓抓了十几个,她特意多抓了就是因为愤怒和恨意,他们见死不救,她就让他们去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这出在等着她。   十几个人同时上,各个都抱有搏命般的愤怒,她光一想,手脚就开始发抖。   一柄光剑猛然掷来,趁她分神的当口刺进了她的肩膀,鲜血一瞬间涌出,她痛呼出声,急忙伸手拔出,往一旁闪去。   场面一时血腥又混乱,还似曾相识,只是如今那困兽换成了灵犀。   她痛苦又绝望的躲避着四面袭来的光剑,很快便鲜血淋漓。   男人问身边的小姑娘。   “好不好看?”   小姑娘点头:“好看。”   甚至还点评:“如果不要那样黑心,只抓五个的话,也不会这么狼狈了啊。”   灵犀本来就抵挡的十分痛苦,还听到她如此说辞,一时气到,又被偷了一剑,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   女人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空里,那声音逐渐缩小,很快便彻底听不清楚。   ·   洛玉坐在一张木板床上,沈佑则守在门口。   门外那样凄厉的声音她自然听的清清楚楚,到现在为止,进入荒村的修士已经死了大半,只余二十几个人了。   手指微微发抖,她双手紧握,用力攥住。   这房间让她很不舒服,她望着墙壁,视线微微凝固,墙上有许多年代久远褐色的斑点,像是溅上去的血液。   这房子里死过人。   死过人不稀奇,这个万坟场下面的结界中,不时会被诱入道心不稳的修士,像她这样躲在房间里被杀掉,实在再正常不过。   她将心头的不安压下,开始思量眼前的困境,这样躲下去,迟早会被找到,一定要想办法将【救赎之光】用掉,只要成功,她就能反败为胜。   可是要怎么接近那位魔尊呢?   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将视线落在了沈佑身上,这家伙可是会无条件为她卖命呢。   她呼叫系统,赊了一个隐身符,这个符篆不分等级,只要贴上,不使用灵力或者道具,大罗神仙都无法发现。   只要沈佑能吸引红衣魔尊的注意力,她再隐身到他后面,激活【救赎之光】,是百分百可以命中的。   她握着【救赎之光】,仔细看了一下说明,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   无论照耀到身体的哪个部位都可以,只要接触到,便会将自己的心交给施术者,视她为自己的命,用尽全心全意守护。   她做好打算,便将沈佑叫到跟前,红着眼圈道:“师叔,你会帮我的对么?”   沈佑怜惜的道:“那是当然。”   ·   灵犀死了。   那十几人也个个带伤,如今解了恨,恶狠狠的看向了红衣魔尊。   他们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为什么要与灵犀打斗,直接与灵犀联合,一起攻向这个男人不行么?   竟被他三言两语扰乱了心防,各个悔恨不已。   有人豁出去的骂道:“你们两这种恶人,除了会欺负弱小还会什么?恶贯满盈,迟早会有报应。”   有人跟着骂道:“若是世人知道你们这般残忍无道,也决计不会让你们活下去。”   云冉冉听不懂,指着地上支离破碎的灵犀,问:“她骗了你们,甚至没有直接杀你们,你们就为了报仇泄愤一起杀了她。”   “而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误入这结界之中,你们就幸灾乐祸的要我死。”   “怎么你们反而成了弱小和善人,而我残忍无道?”   “许你们报仇,不许我报仇,这是什么道理?”   那几人说不出所以然,便恼羞成怒,重复道:“你们这么恶毒残暴,迟早要下地狱。”   忽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剩余那十几人知道求生无妄,干脆集结好一起跑了出来,有人喝道:“兄弟们一起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众人因为恐惧与愤怒,一瞬间便被刺激的上头,全都朝男人攻来。   云冉冉眼尖的瞧见方才喊口号的人第一个反方向跑,就要自己躲回屋里,刚想骂一句无耻,那人便炸成了一蓬血雾。   她惊讶的扭头看男人,男人轻笑了声:“精彩。”   精彩又丑陋。   那群人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却一个个连近身一丈都做不到,刚一靠近便炸成血雾,不过片刻间,能动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就在这时,一柄刁钻的光剑从远处疾射而来,正冲着红衣魔尊的头颅,他动也不动,微微偏开脑袋,那光剑便贴着他的脸颊飞出去了,连他的头发都没碰到一丝。   那人却丝毫没有退缩,而是再度凝出一柄长剑,这次他没有直接冲,而是一剑从一个人后心捅穿,又再次去捅另一个人,一柄长剑就这样像串肉串一样穿了四五个人。   那些人被他透胸而过,并未死透,各个鬼哭狼嚎,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径自带着这群人往红衣魔尊身边攻去。   刚接近一丈之内,第一个人便崩溃炸成血雾,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等到第五个人也炸成血雾之后,他本人已经来到了红衣魔尊近前。   他方才竟是拿那些人做肉盾,虽然残忍,但有奇效,他是第一个毫发无损冲到红衣魔尊面前的人,正是沈佑。   沈佑早就吞下大量丹药,亦打开了顶阶护身防具,更是将灵力运转到极限。   他手中的长剑雷霆环绕,游龙清鸣,在靠近红衣魔尊的一瞬,他举起长剑,狠狠的朝他劈下。   这样的一剑,普天之下能接下的不过几人,他知道红衣魔尊厉害,但最起码也会受个轻伤,只要能短暂的吸引他的注意,给洛玉创造条件,这就够了。   就在光剑即将落下的一瞬,近在咫尺的红衣蓦然抬起头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   沈佑一怔,耳边忽而传来“砰”一声轻响。   他猛然一惊,剧痛瞬间传来,他不可置信的低头一看,发现头颅以下已经炸成了血雾,而光剑则顺势跌落,被那人轻巧的捞在掌心,轻轻一握,化为飞灰。   他借助外力的全力一击,竟然连他的发丝都没有碰到。   痛苦、不甘、绝望一瞬间将他淹没。   随后,唯一剩下的头颅便咕噜噜的跌在了地上,“砰”一声,碎了。   广场上一时很安静,满地的秽物。   就在这时,红衣魔尊的右手边忽然亮起一道强光,那道光准确无误的将男人笼罩在内,丝丝契约之力疯狂的涌入他的身体,牢牢的嵌在了他的骨血之中。   正是趁着间隙使用了【救赎之光】的洛玉,她此刻因为用了道具蓦然显形。   她方才可是全程看到了这位魔尊的实力,她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对自己俯首称臣,那感觉实在太好了。   她也迫不及待想看到这魔尊在自己的命令下,对付云冉冉的画面了。   心中的愤恨与爽快在这瞬间达到了极致。   洛玉冷笑着看向还在懵逼的云冉冉,得意的道:“现在,他是我的了。”   “你要是现在下跪,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第64章 俯首称臣   强光闪过,丝丝契约之力飞快的涌入男人的身体里,如一只只狰狞的钩爪般嵌入了他的骨血之中。   “嗡”的一声响,男人便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浸入了夜色的阴影中,身上阴冷的气息愈来愈强。   太突然了,这是谁也未能预料到的变故。   云冉冉看到这诡异的强光之后,又看到洛玉趾高气扬的出现,便知道,她一定又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可她方才说“现在,他是我的了”是什么意思?   那强光是一件可以控制别人心神的宝物么?就连红衣魔尊这样强大的人也无法逃脱?   云冉冉担忧的看向男人,她虽然有些怕他,但他毕竟救了她的命。   他如今安静的立在原地,因为戴着鬼面,平静的时候完全看不清表情,无法得知他此刻的状况。   洛玉扫了一眼,知道契约之力已经基本完成,便试探的往男人身边靠近,他平静的立着,没有丝毫反应,对她也没有防备。   成了,【救赎之光】果然厉害,洛玉暗自欢喜,方才被逼着到处躲藏,如落水狗一般逃窜,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得意的看向云冉冉,道:“我倒想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对你如此优待?”   如此无耻,又如此坦然,还以此为荣。   这女人枉顾他人生命,只为自己一己之私,实在可恶。   云冉冉当即凝出灵剑,冷声道:“在你眼里,不使手段,就不会有人对你好么?”   洛玉一滞。   云冉冉眼眸一压:“那你也太可悲了。”   洛玉笑容一敛,明显恼了,咬牙道:“不知死活。”   她看向身旁的红衣魔尊,喊道:“给我去杀了……”   话音未落,一柄灵剑猛然袭来,迅疾而至,她一时躲避不及,一缕黑发便被长剑割断,她气息不稳的站住身形,便对上了云冉冉冰冷的眼睛。   方才正是云冉冉突然进攻,打断了她的出声。   小姑娘持剑而立,若有所思:“原来那东西是操控术,你操控他,他便会听你的命令,方才你打算命令他,被我打断之后他便没有任何反应……那么……”   她冷冰冰的看向洛玉:“操控的方式是声音,那让你说不了话不就行了?”   她这一分析竟八九不离十,洛玉顿时愣住,脸色也变得难看。   【救赎之光】的确如此,因为是强制契约行为,在契约刚成的时候,受术者需要适应,因此自主性不高,需要施术者发号施令。不过只要发号施令,受术者都是完全听令,不会反抗。   眼下正是初接触阶段,需要她发令才行。   她愤恨的看向云冉冉,她吃了许多天材地宝,修为比云冉冉高,但她有系统,去哪都有护花使者,实战经验少的可怜,空有修为,却并没什么战斗能力。   先前有沈佑和方昊护着,她非常安全,如今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一对一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打不过云冉冉。   千算万算,漏了这个关键……   身上只有几件保命的道具,积分一丝儿不剩,隐身符还是她赊的……   这下糟了……   她将心一横,张嘴就要喊,那柄灵剑便再次在关键点朝她刺来。   她只得闭嘴往后退,怒急攻心,朝云冉冉挥出一掌,云冉冉轻飘飘的一个扭腰,轻易躲了开去。   云冉冉冷漠的道:“太慢了。”   洛玉脸色青黑,可还没等她调整好气息,长剑再次袭来,她苦逼的只能再次逃跑。   因为修为高,跑的倒还勉强可以,但随着云冉冉进攻次数的增加,她又不会控制,每次逃跑都要耗费大量灵力,导致灵力运转跟不上,身形便逐渐狼狈起来。   云冉冉就不一样了,灵力全都用在刀刃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就在洛玉刚刚逃开,尚未站稳身形之际,长剑一抖,刁钻的刺过去,便轻易的刺进了洛玉的肩膀。   洛玉惨叫一声,伸手就要拔剑,云冉冉眼眸一压,手腕用力,将灵剑往深处一送,直接从她的后背捅了出来。   洛玉痛的撕心裂肺,脸色苍白的朝云冉冉挥出一掌。   云冉冉当机立断松开手,退到一丈开外,望着自己留在她体内的灵剑,轻喝一声“爆”。   “砰”一声响,那把灵剑骤然引爆,炸的洛玉肩膀血肉模糊,连她的痛呼都淹没在了这血雾之中。   洛玉想过打不过,但没想到这么一面倒,她痛苦的吞下灵药,捂着肩膀,双眼血红的瞪向云冉冉。   云冉冉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当即凝出新的灵剑,再次鬼魅般出现在她面前,长剑化为流光,快的几乎看不清,几乎在瞬间便刺入了她的胸口。   劲儿很大,当场就捅穿了。   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   洛玉眼前一黑,腿脚一软,站都站不稳,狼狈的摔在地上,衣衫被鲜血尽数染红。   她身上飘下来一张白色的小纸人,小纸人胸口中了一剑,已经撕裂成了两半。   云冉冉知道,那是替身纸人,看来方才那一剑是致命伤,所以替身纸人转移了这致命的一剑。   替身纸人这种宝物很贵重,洛玉竟然有,而且看她的样子,痛苦、怨恨,却没有绝望,那她应该还有……   不过替身纸人只能转移致命伤,却不能丝毫减轻痛苦,她如今致命伤口已经愈合,但被贯穿的痛感依然在,瘫软的跌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云冉冉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洛玉便禁不住往后退。   云冉冉拍拍她的小脸,问:“你对他用了什么?怎样可以祛除?”   洛玉转转眼睛,刚要回答,一柄匕首便抵住了她的咽喉,寒气逼人。   云冉冉黑眸沉沉:“想好了再说。”   洛玉原本是想趁机发布指令,可云冉冉速度有多快她清楚,便强忍着没有胡来。   她看着云冉冉,愤恨的道:“我用的是契约之力,是无法祛除的,他这辈子都只会听我的话。”   她恶毒的看向云冉冉:“解不了的,你识相点就放开我,好好的跪下求饶,我还有可能留你一命。”   云冉冉眼眸一压,一柄匕首快速的捅进了她的咽喉。   洛玉眼睛一瞬间因为恐惧瞪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喉咙里不断的冒出血花,堵的她说不出话,只是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嘶嘶声。   她拼命用手去捂自己的喉咙,血透过指缝不断的流下来。   脸色愈来愈惊恐,眼泪也被逼了出来,就在她眼神越来越黯淡的时候,一张白色纸人飘然落下,喉咙位置破了一个大洞。   又一张。   待那替身纸人落下,洛玉的喉咙上便不再冒血,声带也逐渐恢复,只是痛感持续存在,生死之间太过清晰,她的眼泪糊了一脸。   云冉冉道:“别说那些我不爱听的。”   洛玉恨得咬牙切齿,可却丝毫不敢反抗。   这女人明明心软的要命,有时候又狠的过分,她实在不敢挑战她的底线,她低下头,尝试着用苍吾曾教她的方法,将灵力全都压缩到掌心,这瞬间的威力应该能炸死云冉冉。   于是她假意思索,开始运转全身灵力。   她一路吃了无数天材地宝,每个攻略过的男人都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她也得了不少他们的修为和灵力,体内灵力在她胡乱使用的状况下还是浩瀚无匹,绝非云冉冉可以抵抗。   眼看掌心的灵力越攒越多,已经渐渐初具规模,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她就可以把全身的灵力都压缩在掌心,绝对能一掌轰死云冉冉。   这就是转机。   就在她心中狂喜,一丝一丝将灵力灌注到掌心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女孩儿无奈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她一怔,脸色一白,难道被发现了?匆忙抬头,便对上云冉冉微凉的眼。   心头一跳。   云冉冉是真的无语,洛玉就趴在她面前,低着头,悄悄的往掌心输入灵力,那光芒、那灵压,傻子都知道她在干什么好么?   她忍不住青筋乱跳:“洛玉,你是傻子么?你以为用衣服挡着我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洛玉起先惊讶,随后便恼羞成怒。   云冉冉蹲在她身前,一把掐住她愈合没多久的咽喉。   “洛玉,今时今日,你都不知道要如何使用灵力么?”   洛玉被她扣住,掌心的灵力一瞬间便因为精神不集中而消散了,她痛心不已,却又毫无办法,气道:“你管我。”   云冉冉手指逐渐收紧,她平静的看着她。   “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要别人心甘情愿的为你赴死啊?”   洛玉逐渐无法呼吸,脸色涨的通红,舌头都快要吐出来了,她艰难的道:“要你管。”   云冉冉眼眸一压,手指骤然用力。   一张白色的替身纸人再一次飘落。   洛玉原本已经失去气息,在替身纸人落下之后又重新恢复神智,她冷笑道:“你杀不死我的,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完这话,原本以为云冉冉会气急败坏,没想到那女人根本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最令她恐惧的是,云冉冉依然扣着她的脖子没有松手。   窒息的感觉再一次袭来。   她终于意识到了可怕的事情,惊恐的不住挣扎。   云冉冉淡声道:“没想到你有替身纸人,对我却是一件好事。”   “你这样的人,杀一次实在不解恨呢。”   她话音刚落,掌心中挣扎的女人再一次没了声息,片刻后又重新苏醒。   一醒来便察觉到脖颈上的重压,她能复活,可不能面对这无尽的死去,她终于崩溃,痛哭流涕的道:“放过我吧,求求你。”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乱来了,你放开我,我去解了他的契约。   云冉冉却丝毫不为所动,手指再次收紧。   洛玉那句话当然是胡说的,【救赎之光】无法解,中了就是中了,她只是想骗云冉冉放开她罢了,可没想到云冉冉根本不听。   洛玉顿时慌乱了,这无尽的折磨让她精神崩溃,就在她意识逐渐涣散的时候,她余光看到红衣魔尊动了动。   终于,熬到了这个时候么?   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救赎之光】接触初期需要发号施令,是因为【救赎之光】强制结契,会遭到受术者的抵抗,两相抵消,受术者便没有自主性,但随着时间的增加,契约之力越来越强,受术者便会被完全影响,自动护主。   她苦熬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刻。   意识模糊之际,云冉冉扣住她喉咙的手被男人一把攥住,旋即扯开了。   大量空气疯狂的涌进肺里,她大口的喘、息,终于重新拉回了意识。   她看到男人终于行动,喜极而泣,恶狠狠的道:“给我杀了她!立刻、马上、就现在!”   而云冉冉蓦然被扯开手,也吃了一惊。   她根本没察觉到男人的靠近,这下糟了。   而就在她被制住之时,洛玉终于下达了指令。   完了……   在指令下达之后,男人低眸看了过来。   她的手还被他攥在掌心,无法挣脱。   男人的手段她比谁清楚,一个眼神就会灰飞烟灭。   这人在传言中是十足十的恶鬼,罪恶滔天,十恶不赦,而她接触之后,也确实觉得可怕,且丝毫猜不透心思。   可这短暂的相处时光,他一直在保护她,从未伤过她一分一毫。   无论外界如何看他,在她心中,便不是那个坏人。   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挣脱他的手,尝试着向远处逃命,虽然机会渺茫,但也是目前唯一正确的事。   但一想到他傀儡般的受制于人,失去尊严成为行尸走肉,便如论如何做不到,她一咬牙,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知道没用,但还是努力开口。   “洛玉的东西都很霸道离奇,我见识过,但是你的话,应该有办法吧?”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他人操控?”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难过,如果丧失自我意识,成为洛玉的傀儡,那便连活着都不算了吧?   洛玉终于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她满身是血,狰狞的道:“说那些废话都没用,他不可能听见。”   云冉冉充耳不闻,而是努力凑到男人面前,试图将声音传递进去。   “若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你别杀我,坚持一下,如果你愿意跟我出去,我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又或者,我能做什么让你清醒过来?”   他始终无动于衷,她终于有些急了,用力攥着他的手。   “要不,你说句话?你现在还有自我意识么?”   “你还能操控自己的身体么?”   “或者,我与你重新签订契约?也许冲突之下可以有所转机?”   她想到这个,便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将食指送入口中,正要用力咬下,男人却忽而一动,蓦然握住了她的手指。   她吃惊的望着他,他却忽然一拽她的手,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压进了怀里。   是个温柔到窒息的拥抱。   云冉冉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而身后的洛玉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系统绝不对出错的,她立刻呼叫系统,浑身气到发抖。   “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心不在了。】   “不在是什么意思?”   【我先前检测的时候还在的,可是现在不在了。】   “现在不在了?他的心去哪了?”   【检测中……】   【找到了。】   【在那个女孩的身体里,以契约之力存在着。】   洛玉气的浑身发抖,在云冉冉的身体里?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那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而且,这样一个偏执凶戾的人,他的心若是以契约之力赠与,那么对方便要承受他凶悍无匹的内心阴影,以云冉冉的修为,当场就会走火入魔,根本不可能成功。   她气道:“你在胡说,根本不可能。”   【我不可能胡说,的确在那个女孩身上。】   【就在她肩膀的位置。】   洛玉一惊,凝神看去,云冉冉先前受伤颇重,衣衫破损,肩膀处便隐约露出白、嫩的皮肤。   她便当真在那右肩上看到了一副图案古怪的画,像是有人细细的,一笔一笔的描绘上去的。   【那便是契约之力的签订,那人抽了自己的心头血,在她肩上作画,单方面与她签订了契约。】   洛玉不明白,问:“什么是单方面契约?”   【他将自己的心交给她,此生便受制于她,无论哪种境遇,哪怕失忆、憎恨、被人蛊惑、操纵,哪怕女孩儿亲手杀掉他,他都不能对她出手。】   “那云冉冉呢?”   【去留随心。】   ·   逍遥天·小木屋画室   外面是泼天的喧嚣,木屋内是旖旎生香。   卿和戴着鬼面,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小姑娘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紧张的挺直了脊背。   他目光柔软的落在她身上。   他不知道她此生还要爱多少人,他只知道他有她一个便够了。   他这人喜怒无常,没个定性,多疑、敏感、偏执,不高兴的时候便肆意妄为。   从前他丝毫不在意,他出来便没想好好活。   可遇见她后,他却忍不住想,如若有一天,他失控了怎么办?   他伤害她怎么办?   她红着眼叫他卿和师兄,而他无动于衷怎么办?   原本他是真的想为她做一副画,想认真的勾勒她的容颜,可后来他想送她一个礼物。   他坐在她背后,取了自己的心头血,他的血向来是冰冷的,笔尖落在她背上,她便微微发抖。   他的心里搁了太多的东西,阴暗潮湿、暴戾无绪,以她的修为想要接纳,恐怕会走火入魔,于是他便刻意恶劣了一些,让她紧张、担忧、害羞、不知所措。   她的注意力便全转移去了那令人羞耻的部分,全然没有被那契约之力影响。   他一笔一笔的在她肩头作画,一点一点的将他的心交给她。   从今往后,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怪物、疯子、恶鬼,都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从今往后,她便可以捏着他的心脏,肆意妄为。   一想到这个,他便很高兴。   死了也高兴。   ·   云冉冉被他抱的很紧,她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洛玉的宝物失效了?还是她三言两语打动了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右肩上忽而微微发烫,她在这种情况下,竟莫名想起了【苍瑾】在她肩上作画的那件事,脸颊莫名一红。   要死了云冉冉,这种时刻怎么能想这种事儿。   洛玉远远看着,内心已经彻底稀碎,花了大代价换来的宝物竟然毫无用处,云冉冉居然得到了红衣魔尊的心,这一桩桩事儿几乎将她逼疯。   方才还受到了云冉冉那般的羞辱,她气的脸色苍白,她方才明明看到【救赎之光】的契约之力进入了红衣魔尊的体内,她不死心,于是大喊道:“我才是救赎你的人,你快点动手杀……”   话音未落,脏腑部位便传出剧痛,紧跟着便响起一声“砰”。   她低头一看,便瞧见自己的脑袋一下炸成了血雾,随后那仅存的脑袋,也“砰”一声炸成了血雾。   一张替身纸人悠然飘下,也跟着炸成了白色碎片。   洛玉很快重塑肉身,可还没等她调息,便再一次炸成了血雾。   一时间替身纸人纷纷扬扬的在天空中炸碎,宛若一场冬日大雪。   云冉冉闷在男人胸口,轻声问:“你没被操控啊?”   男人低眸望着她,指尖轻抚过她的嘴唇。   酥酥痒痒的。   云冉冉脸一红,想把气氛拉回到正常的线路,她想到刚被那强光笼罩的时候,他的确一动不动,应该还是被影响了,只是他后来摆脱了,便问:“你是怎么摆脱控制的?”   男人依然不答话,只认真的望着她,黑眸里是她仰着脸的身影。   他这样看她,她便逐渐不好意思起来,胡乱的找话说。   “你为什么一直在保护我啊?”   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想要取我的性命么?还是我的灵力、血液比较特殊,你需要?”   男人眼眸一弯,道:“不是。”   不是?这就把云冉冉难住了,感情她担忧了半天,人家根本没想图谋这些,她略一思量,又问:“我们曾经见过?”   男人轻声道:“没有。”   云冉冉疑惑了,没见过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同?难道她真的有什么过人的魅力?   她想不出,便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蓦然失笑,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知道,没见过。   但第一次相遇,就知道,他的心在她身上。   那就拿着好好玩。   他这一生,都是她的。 第65章 天生恶种   云冉冉惯例性的晕了。   这人怎么总是一言不合就……   她可是很有原则的,就只打算撩三个……   头顶上洋洋洒洒还在飘落白色的雪花,洛玉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她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替身纸人。   云冉冉想那东西就算再多,总会有用完的一刻,那时候她该死了吧?   片刻之后,不断重塑又死去的洛玉终于消停,在最后一次炸碎之后,再也没有重塑。   洛玉站立的地方空荡荡的,只剩一地的污秽和漫天的大雪。   她这是死了么?   云冉冉不确定,这家伙太奇怪了,她想了想,摸出玉佩。   “我的大劫还在么?”   玉佩微微发热。   【一个半月后你会在太华宗诛仙台上被洛玉一剑刺死。】   这劫还在,看来洛玉并没有彻底死去,她一定有什么隐匿手段,或者还藏着什么后手。   脸颊蓦然被人轻轻一捏,将偏过头去的她揪了回来,男人不满的道:“走神。”   云冉冉“哦”了一声,忽而一愣,这时候才意识到,整个结界中,只有他们两个了。   只有他们两个……   这个认知让她立刻紧张起来,连身体都不自觉的紧绷了。   男人握住她汗津津的小手,牵着她离开了这片血腥浓郁的地方。   整个村子都笼在淡淡的血雾之中,唯月光清晰。   他牵着她一路走,也不知道走去哪里。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男人侧眸看了看女孩儿,问:“你方才为何不走?”   方才,是说他被控制的时刻么?   云冉冉仰脸看他:“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男人道:“真话。”   云冉冉认认真真的道:“你那时候拽着我的手,我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只能想办法感化你呀。”   男人微微有些失望,他别过脸,看向远处,半天不说话,兀自闷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转过脸,问:“那假话呢?”   云冉冉原本正看着他,听他这么问,便移开了视线,她看着前方,快速的道:“不想抛下你。”   男人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将正往前走的小姑娘拽了回来,按在怀里问:“到底哪句是真话?”   云冉冉小声道:“哪句更合理哪句就是真话。”   男人轻轻一弹她的脑壳,眯着眼道:“给我说真话。”   这就威胁上了,云冉冉只好道:“不想抛下你,不想你成为洛玉的傀儡。”   男人抿唇一笑,问:“方才为什么不说。”   云冉冉无奈道:“这才认识多久啊,我就是说了,你也不能信呀,你肯定觉得我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从前那确实是不信的。   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可是……   他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现在我信了。”   云冉冉一怔,旋即担忧的看向他:“哎,你这家伙看上去挺聪明,没想到意外的单纯啊,怎么这样都会信的。”   男人:……   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作势要丢。   云冉冉想,他这神通,指不定给她扔到哪里去,到处黑黢黢的,哪都不安全,便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白着脸道:“错了,是我不懂事。”   他轻笑一声,抱着她便再次向前走去。   村落的路不长,很快便走到尽头,尽头有一间带着院子的灰色瓦房,他推门而入,走过荒草丛生的石子路,径自推开了房间的木门。   房间里很干净,随手扔着荧光石,照亮了室内,一张竹床,铺着白色的棉褥,看上去厚实松软。   男人把她搁在被褥上,云冉冉多少有些不安,鹌鹑似的坐着,试探的问:“还有别的房间么?”   男人蹲在她面前,仰脸看她,似笑非笑:“没了。”   云冉冉一滞,小声道:“我们修仙之人,睡不睡的其实不太重要。”   男人指尖点在她的锁骨上,眸色深深:“睡自然是要睡的。”   云冉冉手指便不自觉的绞在一起。   男人指指她身上的血衣,意有所指:“先洗干净。”   云冉冉还没说出别的话,他便起身出去了,片刻之后端着一个大木桶进来,里面盛着清澈的水,水面上还冒着热气。   云冉冉实在想不通他去哪里找来的水。   男人将水桶搁在地面,便来床边伸手抱她,云冉冉这不能答应,反抗道:“我自己来,你出去。”   男人挑眉看着她,她亦倔强的瞪着他。   片刻之后还是男人败下阵来,他转身走出门外,将木门“砰”一声合上。   云冉冉其实很想洗澡,这身血衣又破又粘稠,她早就受够了,于是她轻手轻脚走到木桶边,正要脱衣服,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便挪到门外,想从门缝里看他究竟在哪里。   正要瞧的时候,男人戏谑的声音响起。   “再不洗我进来了。”   云冉冉脸一红,也不看了,跑回桶边麻溜的把血衣脱了,蹑手蹑脚的跳进木桶。   热度正好,她舒服的直叹息。   可是只泡了一会儿,身上有血污和尘土,第一桶水很快便被染的血红,眼看就不用能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叫他再换水,正打算随便洗洗出来的时候,门外的人道:“柜子里有衣服,穿好,我进来了。”   她一慌,立刻跳出水桶,顾不得自己湿哒哒的,急忙拉开床边的木柜,取出一件衣服就往身上套,柔软的布料贴着皮肤,有些冰凉,她也顾不上,拉过腰带就直接系,刚系好,木门便被人推开。   她一怔,本能的往后一退,撞到了身后的木柜,发出了“哐”的一声。   男人便笑了,提着另一个木桶走进来,搁在地面上,木桶里水波荡漾,洒了不少在地上。   他转眸看向柜子边的小姑娘,娇娇小小,穿着他过于宽大的衣服,腰带系的匆忙,有些混乱,手臂努力从过长的衣袖里伸出来,多余的部分便堆在腕间,两条白皙修长的小腿露在空气中,沾着水珠,没来及穿靴子,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漆黑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漂亮的小脸蛋和脖颈上也都是水珠,一双大眼睛警惕又惶恐的望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猛兽。   他看着她的小脸,忽然想起她这件胡乱披的衣衫下面应该什么都没穿……   视线蓦然一深。   云冉冉拽紧自己的领子,脸颊通红的道:“你出去!”   她想了想,觉得万一惹毛了,自己又打不过,便弱弱的补了一句:“要不,我出去。”   男人觉得再逼该要躲进柜子里去了,笑着抱着脏掉的那桶水,径自出了房门。   待他带上门,云冉冉才松了一口气,方才身上擦都没擦,这会儿已经把他这件衣衫弄湿了,贴在身上委实难受,她顾不了那么多,干脆脱了再次将自己浸在水桶中。   这次便要舒服多了,她只露了个脑袋,在木桶里钻来钻去,发出了哗啦啦欢快的水声。   圆月皎洁,给院子里丛生的荒草挂了浅浅的清霜。   枯死的藤蔓缠在破损的砖墙上,凋零的花瓣已干枯成泥泞的颜色,满园的枯枝败叶与疯长的荒草彼此纠缠,格外的荒芜与孤寂。   男人一身红衣坐在破损的石桌边,宛若一个孤魂野鬼。   他已经记不清这样的夜晚有多少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看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听风吹动荒草,发出呜呜的哭声。   好像习惯了,又好像没有。   房间里忽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他转过视线,看见自己漆黑阴冷的房间亮起了暖橘色的光。   里面有欢快的水声和小姑娘舒服的叹息。   那点光亮同这个孤寂的荒村格格不入。   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坐在黑暗阴冷的院落,觉得眼前真是一场美梦。   是不是自己在这里待久了,出现了幻觉?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在听到那些传言后,还这么毫不设防的跟他走?说着什么不想抛弃的话,是假的吧?   是假的吧……   不可能会有人……   那橘色的光温馨的透出来,像是救赎的光,又像是坠入深渊的陷阱。   他坐在石椅上,觉得一切都很荒谬。   这边的阴冷与那边的温暖泾渭分明,他忽然失了走过去的勇气。   孤魂野鬼就该待在……   木门忽然“哐叽”一声打开了,门内的光一下子照了出来,将院中的黑暗驱散。   小姑娘因为害羞只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一颗脑袋和小半个身子,她红着脸,羞答答的看他。   “我洗好了,你要不要……进来呀?”   他微微一怔。   她穿着从他衣柜里翻出来的干净衣服,宽宽大大,衬的她娇小玲珑。   漆黑的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显得那张小脸白的通透,一双黑眼睛更是灵气动人。   衣服是红色的……衬的她肤白赛雪。   他觉得她像是他的小新娘。   见他久久没有反应,小姑娘暗自喜悦,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试探的问:“你今夜是打算睡外面么?”   他被她藏的不甚好的欢喜给逗乐了,当即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到门口,将惊愕的小姑娘一抱,反手甩上门,在她耳边道:“想的还挺美。”   呜……美梦破碎……   男人抱着她,很快便靠近床铺,自个儿往床铺上一坐,将她打横抱在膝上。   他伸手取过帕子,轻柔的搁在她头顶,开始替她擦头发。   云冉冉想说,其实用灵力烘干就可以了,还快。   但她刚抬起头,便透过凌乱的发丝和帕子看到了他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心。   他好像……有些开心……   于是她就低下头,乖乖的任他擦了。   脑袋在他的指尖微微晃动,很舒服,她便渐渐有些迷糊,身子一软,便倒在了他的胸口。   恍惚间听见他问。   “明天天亮,还会待在我身边么?”   她想告诉他会呀,可昏昏沉沉的说不出话,她勉强睁开眼,瞧见了他有些哀伤的眼睛。   这人看上去,怎么这么难过啊。   她不忍心,想伸手去盖住他的眼睛,可那倦意沉沉袭来,她便逐渐失去了意识。   ·   耳边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她觉得逼仄狭窄的难受,手臂四肢的都无法伸展,就像是……就像是被人塞进了某个水缸里……   她努力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她的确蜷缩在某个逼仄的东西里面,她伸出手敲了敲,发出了沉闷的“嗡”声。   真的是个水缸。   她不是正被男人擦着头发么?怎么会被塞进这种东西里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心头慌乱,试图理清思路。   外面很吵,到处都是奔跑声,夹杂着惊呼、哭喊和甩上门的声音。   她尝试着抬起头,发现头顶上方有个硬邦邦的厚重东西,是缸盖么?   她艰难的将手臂伸直,打算抬起缸盖,先离开这个地方,就在手指即将碰触到缸盖的时候,缸盖猛然被人掀起来了。   光亮一瞬间直透缸内。   光线让她有些不适应,她略一缓,便对上了一个中年女人哭泣憔悴的脸,女人惊惶的同她道:“苹儿,你躲在这里千万别出来,千万别让那人发现。”   苹儿?苹儿是谁?这女人喊自己苹儿?   女人看了看外面,苍白着脸簌簌落泪:“就知道不应该救他,魔鬼怎么可能软下心肠。”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搬救兵,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女人说完,便将缸盖落下,光亮一瞬间被掩盖,她再次浸入了黑暗之中。   这个女人同这个苹儿很亲近,大概是苹儿的娘亲。   很快,她便听到了门板合上的声音,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她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伸手推开缸盖,艰难的从水缸里爬出来,然后便看清了室内。   有些眼熟……   这不是结界中的荒村么?虽然如今的房间干净明亮,柜子桌子都是完整的,但从结构和布局来看,就是她进入的荒村。   村子里原来是有人的?   她看向墙面,干干净净,没有血渍。   如若是这样,难道现在是十数年前的荒村?   难道是她不小心进入了这位叫苹儿的村民的记忆碎片中?   这样一想,倒是有可能,她原先就觉得结界中有个荒芜的村落很奇怪。   如今自己进来了,更加确定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   可如今苹儿的意识被压缩的很厉害,她读取不到有用信息,只能暂时靠自己推断,往前一步一步走了。   她细细想来,隐约记得女人说了什么魔鬼,方才外面乱哄哄的,如今诡异的安静。   她走到门前,想伸手开门,耳中蓦然响起细微的铃声。   铃、铃这样的回荡在风中。   伸出去的手僵在门上,巨大的恐惧一瞬间将她淹没,她不敢动,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求生本能让她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紧跟着她听到那铃铃声逐渐靠近,最后在门外止了。   那人就站在门外。   她瞳孔骤缩,牙关禁不住打颤,身体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死定了。   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他抬起了手,他要推开这扇门,她一下子压抑不住喉咙中的尖叫,拼命捂住了自己的口。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花瓶碎裂的声音,一定是有人太过害怕紧张碰倒了。   门外再次响起铃声,那人远去了。   不多时,她便听到了一声惨叫和“砰”的声响。   有人死了……   她喉头一紧,这铃声,还有那熟悉的杀人手法……   难道方才那女人口中的魔鬼,是红衣魔尊?就是给她擦头发的那个?   也不是想象不出来,毕竟她亲眼见到过……   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等到身体机能恢复,便打算出门看看。   铃铃声已经消失很久,她悄悄拉开门板,从缝隙中滑了出去。   刚一出去,整个人便惊呆了。   只见村落里到处都是血迹和残破的尸体,个个惨烈狰狞死不瞑目,从衣着来看,应当是村子的村民。   而就在她自家门前,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从衣着来看,正是刚才同她说过话的中年女人。   心头难免一震。   死法如此相似,难道是那一个人做的么?可他为何要杀了全村的人?   就在她胡乱思考之际,有人匆忙拽住了她的手臂,她猛然回头,发现是一个青年,苹儿模糊的记忆告诉她,这个青年叫虎子,跟她关系还不错。   虎子满身血迹,拽着她的胳膊,一边跑一边道:“快走,躲进防护结界中,剩余的人都在那里,我们只有集合在一起,才能躲过这场大劫,各大宗门的人已经在外面准备了封印结界,只要我们能撑到封印结界完成,把这个恶鬼彻底封印,我们就能逃离这个地方。”   虎子拉着她一路出了村落,飞快的逃进了后山的山林中,山林里起了厚实的防护屏障,虎子抬手破开,带着她钻了进去。   屏障里待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神情惶恐,憔悴不堪。   村长是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名唤朱其,他面色沉重的坐在中央,村民们都挤到他身边,问道:“如何?我们还能活着出去么?那个恶鬼已经屠了半村人。”   村长凝重的道:“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只等着各大宗门来救我们,别的也没什么办法了。”   “那若是来的不及时呢?我们是不是都得死在这里?”   村长没有说话,屏障内的气氛因为这句话骤然阴沉了下来。   有人躲在角落小声的哭,有人绝望的捂着脸。   虎子红着眼道:“我就知道,早些杀了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救他,他那样的天生恶种,怎么可能感化,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得到这种下场。”   有人跟着气道:“就是,当初苍龙把他送来做质,就不该留下。”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便说了起来。   云冉冉坐在角落,听的很认真,便大致了解了经过。   数年前魔域灵域爆发一场大战,以魔域节节败退告终,魔尊苍龙为苟得性命,将自己的一个儿子送来做了质子。   便是大儿子苍珏,送来那年约莫八岁。   苍珏这个魔子,同别的魔修不太一样,他小小年纪修为却增长极快,一般的宗内长老都不是对手。   他初来的时候,各大宗门都在讨论,直接杀了,怕苍龙借机惹事,不杀,留着也是祸害,毕竟灵魔一战,死伤无数,这累积的仇恨不是轻易可以消除,万一这孩子有报仇的心思,灵界恐有大难。   而且苍龙送来的,以那老东西的恶毒,这个苍珏,绝不是什么善类。   后来还是太华仙尊和蓬莱岛上的那位寂空仙尊力保,说年纪这般小,性本善,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如果大家不放心,可以先共同生活观察一段时间。   于是灵域各大宗门商讨之后,将苍珏安置在了逍遥宗不远处的百草村,百草村临近逍遥宗,村民各个有修为在身,还派遣了数位长老镇守,安全完全可以保证。   苍珏被戴上了限制修为的项圈,开始同村民们一起生活。   村民们起先很怕他,后来发现这孩子很安静且脾气温和,便逐渐熟稔,对他照顾有加。   就这样一直平安无事的过了十年,就在大家都以为不会出问题之后,他却在今日撕破伪装,暴露本性,大开杀戒,几乎将村落里的人屠戮殆尽。   无论是一起长大的玩伴,还是经常给他送饭的婶婶,又或是教他写字的先生,无一例外。   他带着化不开的仇恨和肆意增长的恶念,将百草村变成了人间炼狱。   大家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当初来的目的,便是向灵界复仇。   他隐忍十年,一直佯装乖巧,就是在不断的积蓄力量,等待可以冲破枷锁的一天,事发突然,镇守的长老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轻易杀死。   他一身白衣染血,如修罗恶鬼。   所过之处,灰飞烟灭,无一生还。   十年的温情捂不暖一颗冰冷的心,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共情能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就在众人纷纷痛斥之时。   耳边响起了铃铃的声响。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那一刻变得煞白,村长更是紧张的站起身来。   众人都恐惧的盯着铃音出现的方向,颤抖着说不出话。   云冉冉也浑身僵硬,就在脑中的弦紧绷到快到断掉之时,有人缓缓的出现在了眼前。   一步一步,铃铃作响。   他一身白衣已被鲜血尽数染红,湿透的外衣还在往下滴血。   他带着一张残破的鬼面,哼着一首轻快的小调儿。   缓慢且折磨的走到了众人面前。   他偏过脑袋,露齿一笑,随后伸出手掌,虚虚一握,那屏障便如纸糊的一般轻易被撕碎。   所有人惨叫连连,一刻也不敢停留,纷纷架起遁光,四散而逃。   他也不追,立在原地,勾唇轻笑。   天空中便不断的传来“砰”“砰”之声,宛若一朵朵绽放的烟花。   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云冉冉站在原地,身体发抖,没有来得及跑。   她已经是全村最后一个活人。   男人侧眸看过来,唇角一勾。   剧痛陡然传来,她便彻底化为了一片血雾。   那人冰冷又残忍的笑容成了她最后的记忆。   ·   云冉冉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这是男人昨夜带她回来的地方。   她坐起身,发现窗外雾蒙蒙的,不知道天亮没亮。   她进入的记忆碎片,一定是结界中的执念所化,所记录的场景都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   村落里的人的确都死于他手。   想到这里,她四处一看,发现男人不在身边,他去哪了?   她没有迟疑,跳下床,拉开门便跑了出去,他不在院中,她便出了院子,在荒芜的村落中找他,直到跑到尽头,才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   男人正坐在郊外枯死的树下,出神的望着远处的深林。   云冉冉一路跑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男人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云冉冉干脆面对着他盘膝坐下,问:“为什么不来。”   男人有些懒散:“你不都看到了么,那些事……”   云冉冉点头:“看到了。”   “不怕我么?”   云冉冉道:“怕啊,记忆碎片的最后,你还杀了我呢。”   男人眸色一黯,问:“那你还来做什么?”   云冉冉理所应当的道:“我来听你亲口说啊。”   微风拂过小姑娘清亮的眼睛,她认认真真的卷起过于长的袖子,同他道。   “你人不是在这里么?我为什么要听别人说?”   “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吧?”   男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指尖微微攥紧。   “若是没有呢?若我就是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呢?”   小姑娘苦恼的道:“那我就会为自己的盲目错信付出代价。”   原来也不是全然信他……   他嘲弄的笑道:“那你就不应该冒失的……”   小姑娘猛然将身子往前一倾,几乎撞进他怀里,她眼神清亮,一字一句的道。   “但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他眼眸微微睁大,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小姑娘眼眸弯弯。   “我愿意……为你冒险。” 第66章 他的花儿都死掉了   “我愿意……为你冒险。”   从前他一定嗤之以鼻,可如今是她说的,那便忽而变得动人……   他蓦然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往怀里一抱,两人便都失去了支撑,一道滚落进了荒草里。   男人揽着她的腰,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小姑娘惊慌失措的伏在他胸口,觉得天旋地转。   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你就自己去看吧。”   云冉冉尚愣着,他却伸手摁下她的脑袋,随后吻住了她。   苦涩、甜蜜、格外的温柔。   云冉冉的意识在这个吻中逐渐消散。   ·   【三月初一】   耳边是清脆的鸟鸣,云冉冉再次醒了过来,她模模糊糊的低头一瞧,发现是熟悉的地方,是男人带她回来住的房间,连被褥都是同样的白色。   怎么回事?她究竟做了几个梦?   男人不在,她跳下床,拉开门往外去,刚推开门便愣了。   院子修整的很漂亮,漂亮的花大朵大朵的在草丛中盛放,院中摆放着藤椅藤桌,身后的墙壁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   这不是那个血腥浓郁的荒村。   这是十数年前的百草村。   她怎么会在这个院子里?这个院子不是男人的住所么?   她忽然一顿,伸手往自己脖颈摸去,便摸到了一个软质的皮质项圈。   这东西,从苹儿的记忆碎片中听到过,应该是限制苍珏修为的锁魔环。   那她现在,是八岁的苍珏?   屋内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再次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发现果然变小了,再去对比藤椅的高度,那确实是一个八岁小孩子的身高。   这是苍珏作为质子刚来百草村的时候?   那时候苍龙将苍珏送来灵域,苍珏小小年纪,修为高深性情难控,大家对他都是深深的忌惮。   寂空那时候问小小的苍珏,你会失控么?   小孩说,不会。   几大宗门皆冷笑连连,无人相信。   太华与寂空便提出让他与百草村的修士共同生活,如若平安无事,便自然好,如若失控,便任由几大宗门处置。   几大宗门便认可了这个决定,为了限制他的修为给他带上了锁魔环,将他送到了百草村。   便是如今云冉冉出现的地方。   云冉冉想,那苍珏本人呢?孤身一人来到敌方阵地,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她如今意识依附在他身上,可以经历他发生的一切,甚至能细微的感受到他的情绪,但所发生之事已是既定事实,无法更改。   她仔细感受着他的情绪,却只感受到一片平静。   平静?为什么会是平静呢?   彼时近黄昏,她看见天空上显出一团一团的火烧云,暖橘色的,格外温暖。   村子里不时传来叫孩子吃饭的呼唤声。   就在这时,院子外出现了一个同苍珏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那男孩紧张的走到栅栏门处,端着一个碟子,怯生生的同他道:“我叫陈子文,这是我娘做的饺子,给你吃。”   她还在思考,身体已经走了过去。   这一切的身体反应,应当都是来自于苍珏本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接过了那盘饺子。   小男孩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去了。   她端着那盘饺子,默默走到藤桌前坐下,略一犹豫,捏着一只送到嘴里,香香软软,有点好吃,她的心情便有一些雀跃。   云冉冉想,这也是苍珏的心情吧?他居然会因为吃到了饺子而开心?   不都说他寡情薄意很难打动么?也许是不表露在脸上?   她慢悠悠的将一盘饺子都吃完了,暮色便沉了下来。   陈子文带着几个小孩跑过来,站在院子外冲她招手,喊道:“一起去后山玩么?”   她停顿了一会儿,跟着点了点头。   云冉冉又愣了,苍珏这家伙怎么这么好说话?一叫就出去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已经同这群小孩儿走到了一起。   一群小孩有些紧张的走在她身边,又好奇的上下打量,她也没说话,任他们随便看。   路过村口的公告栏时,她看见上面挂着一本黄历,被人撕掉了几页,停留在三月初一这个日期。   陈子文带着她一路往后山去,大家很快便靠近了后山,陈子文建议玩捉迷藏,一群小孩便闹哄哄的开始了,她有些发愣,陈子文笑着说:“你去藏啊,我会来找你的。”   她听见自己问:“你会来找我么?”   陈子文道:“当然会啊。”   云冉冉察觉到苍珏有些开心,她迈开脚步,挑了一个很好隐蔽的山洞,伸手把洞口的树枝挡上,可刚挡上,默默瞅了片刻,又伸手把那些树枝拨开,她的身影便有些露在了外面。   云冉冉想,他应该是怕对方找不到他,故意露了些缝隙吧。   她盘膝坐在山洞中,听见外面孩子的嬉笑声,和一声一声的找到了,她慢悠悠的想,什么时候到她呢?   这一想,便想到了深夜。   月亮孤独的挂在天上,深林里影影绰绰。   深林里已经没有孩子的身影了,那个说回来找他的孩子,并没有来,他们似乎回家了。   她缓缓踏出并不隐蔽的山洞,心情有些失落。   她独自一人回到村里,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入睡,那些小孩子一定回了家,不然大人一定会出来寻找,不可能这般安静。   答应了却没有来……   她眼眸一黯,默默踩着月光,独自回了院子。   ·   【三月初二】   脆鸟的鸣叫唤醒了云冉冉,她坐起身,观察四周,有些熟悉。   她下、床走到院中,发现院落中花草繁盛,竟然是十数年前的百草村,她下意识的摸向脖子,指尖触碰到了皮质的项圈。   她现在是八岁的苍珏?   记忆的上一刻还是男人在荒草中吻了她,叫她亲自来看他的曾经,她苏醒后便来了这儿。   所以这是苍珏刚到百草村的记忆么?   苍珏的意识渐渐与她融合,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苍珏,她正在用他的视角感知这一切,她是旁观者,亦是参与者。   那些花儿开的实在好,她走上前,取下喷壶,细细的一株一株浇水。   就在这时,院子外有个小男孩冲她招手,手里还端着一盘饺子,怯生生的同她道:“我叫陈子文,这是我娘做的饺子,给你吃。”   她搁下喷壶,抬脚走过去,将饺子接到手中,陈子文有些紧张,鼓起勇气问:“吃完饺子,要不要一起去后山玩儿?”   她略一沉默,点头答应了。   陈子文笑了笑,道:“我等下来叫你。”   她点点头,那小孩便转身离去了。   她端着饺子回到藤椅处,捏起饺子,安静的一颗一颗吃完了。   吃完没多久,陈子文便再次出现,他带着几个小孩儿,一起在门口等她。   她没什么迟疑的抬脚跟上。   途经村口的公告栏时,她看见上面搁着一本黄历,被人撕掉了几页,停留在三月初二这个日期。   小孩儿们一起浩浩荡荡的来到后山,在杂草丛生的林中探险,陈子文带了一柄他爹的灵剑,喜滋滋的走在队伍最前面,不知不觉便愈走愈深。   就在这时,林中蓦然窜出了一只铁脊狼,身形高大宛若小山,眼眸发绿,从喉咙里发出嘶嘶吼声。   陈子文走在最前面,吓得脸都白了,他手中灵剑不小心脱落,他惊慌失措的想去捡,却被铁脊狼一爪子挥开,他狼狈的跌倒在地,当即哭出声来。   就在铁脊狼要一爪破开他的胸膛之时,云冉冉千钧一发之际拽住他的手,将他往身后一扯,快速捡起那把剑,一剑向狼妖挥去。   狼妖的胸口便被划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它顿时勃然大怒,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就因为方才那一剑,她脖颈上的项圈微微收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陈子文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一群小孩儿也哭爹喊娘,不管不顾的往林子外跑。   陈子文临走时哭喊道:“你坚持住,我这就让我爹来救你,你等我。”   她侧过脸瞧他,问:“你会回来么?”   陈子文哭着道:“会的会的。”   后来直到深夜,陈子文也没回来。   狼妖死在她剑下,她的脖子也因为项圈的收紧割破,血液流了满身。   她提着陈子文的灵剑,满身是血,踉踉跄跄的往村中走。   刚走到村边,便瞧见一片灯火通明,许多人站在村口眺望。   她走的近了,那些人便都露出了惊讶以及惶恐的表情。   【戴着项圈竟然还能杀了狼妖,果然很可怕。】   【他提着剑啊,全身都是血也太吓人了。】   【往后退些,注意安全范围。】   陈子文的爹急忙忙跑过来,浑身藏不住的紧张,他努力挤出笑脸:“我听子文说了,多谢你,我正准备带大家去救你呢,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缓缓提起那把染血的灵剑,陈子文爹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无血,浑身戒备的看着她,她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将那把剑轻轻的搁在了他的掌心。   “还给你。”她平静的道。   随后她缓慢的走回院子,原本体力不支打算去睡,忽而看见满园花草,便取出喷壶,蹲在盛放的月季边,认认真真的浇水。   温柔的水珠与她的血珠便一道落在了柔软的花瓣之上。   ·   【三月初三】   云冉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揉揉惺忪的眼睛,熟悉着眼前的一切。   忽而意识到什么,她本能的去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一枚皮质的项圈。   她这是……进入到了苍珏的记忆碎片中?她现在是八岁的苍珏?   记忆的上一刻还是男人在荒草中吻了她……   她离开房间走到院中,看见了院中盛开的花草,花草上还有水汽,繁盛鲜艳,被照顾的很好。   就在这时,一个气质出尘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院子外,他温声道:“初次见面,我是书长名,我瞧你总一个人待着,是不是对灵修的字符识得不全?我教你好不好?”   她略一犹豫,点了点头。   书长名便走进门来,她示意他坐在藤桌前,自己便也跟着他坐下。   书长名取出几本册子,都是灵修常用的咒文字符,他一笔一划的写下来,一字一句的教她念,她便认认真真的跟着念。   教了几遍之后,书长名示意给他看,他对着一株只有花骨朵的月季,念了那冗长的咒文,那些花骨朵便骤然绽开,舒展了花瓣。   看着花朵柔软绽开,她的心情便有一些好。   “你可以自己试试,不过咒文冗长,别念错了。”书长名笑笑,塞给她一块儿灵石,“先练练,练好了再对着花使。”   她捏着那块儿灵石,送书长名出去,途经公告栏的时候,看见了被人撕去几页纸的黄历,上面写着三月初三。   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小男孩,别人都有些怕他,那孩子却有些自来熟,胆子很大的冲她招手,笑着说:“我叫陈子文,有空一起来玩。”   她点点头,隐约听见小孩儿兴奋的声音。   【他不记得我了,连前两天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真的忘记了啊?那岂不是可以随便对他做什么?】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大概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回到院子中后,她开始练习书长名教他的咒文,她想要院子里开满鲜花。   终于那冗长的咒文不再晦涩,她蹲在心爱的月季边,握着灵石,开始念那开花的咒文。   灵石中的灵力被缓慢抽取,就在她念完经文的那一刻,耳边忽而响起突兀的“砰”一声。   她凝神一看,竟是眼前那株月季炸开了,原本碧绿的枝叶和白色的花骨朵都炸成了碎片,她还没来得及难过,那“砰”“砰”之声竟蔓延开来,在整个院中炸响。   短短几息之间。   满地都是残肢碎片。   她的花都死去了。   她微微一怔,难过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   ·   【三月初四】   云冉冉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抬手摸到了项圈,她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苍珏的记忆碎片中。   她离开房间进入院子的时候,看见了满园的荒芜和一个小小的墓碑。   墓碑上没有刻任何字,也不知道葬着什么,只是从土壤中看到,夹杂着不少的花瓣碎片。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有人站在门口,轻声道:“打扰了。”   她抬头,看见了一个气质出尘的中年男子,他冲她友好的笑了笑:“初次见面,我叫书长名,我瞧见你院子空着,给你送些小玩意儿。”   她好奇的看着他。   就见他手一动,从怀里取出了一包花种,又单手抱出了一个可爱的小白兔。   小小的一只,白白嫩嫩,软软的,怯怯的看着她。   她忍不住看向那个兔子,很想把它抱进怀里,但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害怕,总觉得若是到了她手里,这兔子很难活……便移开视线,指指花种。   书长名有些失望,问:“你不要兔子么?这只很可爱乖巧。”   她摇摇头。   书长名便将花种递了过来,笑着说:“行,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书长名走了后,她不由自主的跟上去,目光落在那柔软的兔子上,可爱的、柔软的,勾人心魄。   是想要的,但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回来的时候看见公告栏的黄历上显示三月初四。   她没在意,径自回了院子,取出铁锹,开始将书长名给的那包花种种下去,又细致小心的浇上水。   她盘膝坐在花园前,默默的想,到底什么时候,这院子才会重新开满鲜花。   ·   【三月初五】   云冉冉醒了过来,很快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八岁的苍珏。   她来到花园之中。   院中一片荒芜,花园的部分好像松过土,似乎有种植了什么东西,她略一思量,走过去拿起喷水壶,认认真真的浇了一遍水。   片刻后有人出现在院子外,是个面目和蔼的中年女人,她温和的看着他,举高了手里的食盒:“我叫陈眉,你刚来,也没个人照应,这是我烙的饼,你要不嫌弃,就收下好了。”   她搁下水壶,将袖子上的泥土拍干净,这才走到中年女人面前,看了她片刻,伸手接过了那食盒。   食盒小巧可爱,里面叠放着几张鸡蛋饼,撒着葱花,香气扑鼻,她低头看着,有些出神。   陈眉笑眯眯的道:“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   她抬起眼看着女人,欲言又止。   陈眉倒是看明白了,笑道:“叫我陈婶就行了。”   她愣了愣,许久之后才轻声道:“陈婶。”   陈眉便很高兴,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去。   她便抱着食盒,坐在小花园里,对着那些花种,仔细的将鸡蛋饼全都吃完了。   晚上的时候陈眉又来了,女人在橘色的灯火下送来了一碗桂花糖芋苗。   她接过来的时候微微发愣,心情跟糖芋苗一般绵软。   公告栏一阵风动,粗糙的黄历不断翻动,停留在三月初五这一天。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云冉冉走到院中,惯例给花园浇了水,陈眉笑意盈盈的出现了。   云冉冉记得这个女人,昨日就是她送来了好吃的鸡蛋饼和桂花糖芋苗。   她依然提着一个食盒,喜滋滋的站在院外。   “今天是玉米甜饼,要不要试试看?”   她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食盒。   陈眉很高兴,一边说着“晚上我再来”一边离去了。   她盘膝坐在花园前,对着空空如也的院子,一口一口的吃着玉米饼。   晚上陈眉来的时候,发现院子的门打开了,女人惊讶的看过来,问:“是要我进去么?”   云冉冉正在花园里忙碌,她试着在泥土里洒上了营养剂,这时候直起腰,冲陈眉点了点头。   陈眉今天带了鸡蛋羹,蒸的细软,洒了薄薄的酱油和葱花,轻轻一碰,便微微弹动。   她洗干净手,乖乖坐在藤椅上,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入口即化,十分好吃。   第三天云冉冉起床之后,站在院子里想了片刻,干脆直接打开院门,甚至还往外瞧了片刻。   长街上空空如也,并没有路人。   她重新回到院中,开始琢磨那些没有动静的花儿,小心翼翼的翻了翻土壤,便坐在花园前发呆。   发一会儿呆便看向院子的入口。   天光彻底亮起来之后,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转过头,瞧见了陈眉的身影,她带着一个食盒,轻巧的走进院中,冲她晃了晃。   她立刻起身,朝女人身边走去。   陈眉将食盒塞给她,她接在手里,默了默,忽而问:“你不怕我么?”   陈眉一愣,笑着道:“不怕。”   她握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攥紧,又问:“你信我?”   陈眉道:“信啊。”   她的心情因为这两个字起伏不定。   ·   【三月二十五】   公告栏上的黄历一页一页撕去,时光飞快的流逝,云冉冉这次经过的时候,发现已经停留在了三月二十五。   从陈眉第一次出现算起,已经过去了二十天。   她每日起床之后,便雷打不动的去修整自己的花园,可那些种子始终没有发芽的迹象。   她也没有特别沮丧,而是依然小心的照顾。   再之后她会望着院子大门的方向,等待陈眉的到来。   这二十天陈眉日日都来,每天都给她带不同的好吃的,她们已经十分熟悉,陈眉甚至会坐在她对面与她眉飞色舞的聊一些村子里发生的事儿。   她就一边吃一边默默的听,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一丝儿都不剩。   四月初三这一天,陈眉将食盒递给她,笑着道:“明日是我生辰,你晚上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她惊讶的看着她,认真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她照料过花园,就去了后山,挑了枝粗度合适的木头,开始仔细的雕刻,一点一滴,从清晨雕到黄昏,雕成了一只木麒麟,她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的项圈,随后缓缓的向木麒麟注入魔气。   有了她的魔气,木麒麟可替一次生死劫。   因为她使用魔气的缘故,脖颈上的项圈开始收紧,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来,她丝毫不在意,持续注入,直到那木麒麟再也无法承受为止。   一只通体漆黑的木麒麟便威风凛凛的降生了。   她将这礼物攥在掌心,看了看半空上暖橘色的云层,缓缓出了后山,往陈眉家走去。   陈眉家离她住的院子不远,路上只有零星的人,看见她也默默的避开。   暮色降临的时候,她来到了陈眉家的院子外,陈眉一个人住,没有家人。   院子里点着灯,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她攥紧木麒麟,有些紧张,在门外的阴影中站了会儿,随后便听见了门内压低了声音的争吵。   “你们答应给我的灵药呢?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已经跟那个可怕的小孩待了快一个月了,我每天都害怕的要死,到底什么兑现给我的承诺?”   声音很熟悉,是陈眉。   另一道声音很快响起,是一个中年男子温和的声音,她没有见过,听陈眉叫他书长名。   “你别急,他现在很信任你,不都放你进院子了么?你只要再坚持一下。”   陈眉有些歇斯底里,她喊道:“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每天看见他都觉得恶心,一个魔鬼,装什么纯良,明明随时都会失控,我不干了,你把答应给我灵药给我,我要回宗门去了。”   门外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两人一怔,对视一眼,飞快的往门口跑去。   陈眉拉开门,门外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在那月光照亮的地方,搁着一只漆黑的木麒麟。   陈眉道:“他来了,应该听到了那些话。”   书长名跟着四处望了望,奇怪的道:“怎么没有失控?”   “你同他朝夕相处这么久,他也很依赖你,甚至来给你庆生,听到方才那些话应该会失控啊,怎么毫无反应的走了?”   陈眉没好气:“我怎么知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到底我还要接近他多久?我真的害怕,我一天都不想跟他多待。”   书长名道:“这不都是任务么?”   “你知道苍珏是怎么出生的吧?”   陈眉眼眸中闪过恐惧:“我自然知道,当年苍龙一心想要突破瓶颈,想要炼化万魔窟中的上古魔剑血煞剑,可惜那把剑太凶,他炼化不了,便将那把剑引魔入胎体,炼化进了大儿子苍珏体内,后来苍珏出生,他想要通过血脉强行吞噬苍珏,可没想到那剑竟认了苍珏为主。”   "他无法吞噬,对这个大儿子恨之入骨,后来为了保命,干脆将苍珏送来了我们这儿。”   “那把上古魔剑邪性太强,苍珏与之融合,自然不是个善茬,没人信他能够压制那把剑,他迟早成为修真界的祸害,即便现在瞧着温顺,也总有一天会爆发。”   书长白压低声音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接受这个祸害?”   陈眉道:“对啊,为什么?”   书长白道:“苍珏不可能压制的了魔剑,迟早被魔剑操控。”   “既然如此,晚操控不如早操控。”   “毕竟年纪小,即便被操控,也好对付,所以几大宗门一致决定,要让他提前失控。”   “我们所做的便是这件事,逼他发疯就行了,这样才好知道魔剑的威能,好让这把剑为我们所用。”   “我原本以为子文那天骗他在山里呆了一夜,他就会失控发疯,没想到他竟克制住了。”   “后来子文说回去救他,将他丢在原地,他也没有发疯。”   “我见他日日照顾那些花,想办法炸了,他居然也没有发疯。”   陈眉道:“也说不好是真的温顺还是装的,毕竟年纪虽小,也可能城府很深。”   书长名道:“的确如此,宗门不可能因为这几件小事就认为他不会失控,没人信他能控制好那把剑。”   “你明天换些说辞,看看他的反应。”   “反正锁魔环会清空他的记忆,前几日的记忆都清空了,他记不住子文,也记不住我,我们可以一次次重复测试。”   “待他明日苏醒,便不会记住今晚发生的事儿。”   “你在他心目中,依然是那个唯一照顾他,天天给他送饭的好心人。”   ·   云冉冉没想到会听到那样的话,原来陈眉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搁下木麒麟 ,一路逃回了自己的院子。   漆黑的院子里没有丝毫生气。   那些花儿也没能长出来。   她没有点灯,摸黑走到花园前,盘膝坐下。   她望着满园的荒芜,抬手捂住了眼睛。   ·   【四月初五】   四月初五这一天,是陈眉的生辰。   云冉冉起来的时候,想起昨日陈眉同她说的话【明日是我的生辰】,便起身下床,先是走到院中,浇了浇自己的花儿。   然后她便去了后山,花了一天时间雕了一只木麒麟,最后往木麒麟中灌注魔气,脖颈上有血流下来,她也全然不顾。   她踩着黄昏的余辉到了陈眉家门口。   听到了陈眉与书长名的对话。   陈眉道:“怎么会有人喜欢那种怪物,苍龙为了自己活命,把他送来,根本没把他当亲身骨肉。”   “自己的父亲都厌恶的怪物,凭什么要我们接受啊?”   “魔域人人憎恨他,我们灵域也憎恨他,这世间根本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吧?”   门外脚步声再起,他们两走到门口一看,那里搁着同样一个漆黑的木麒麟,而那个八岁的小孩儿,已没了踪影。   书长名嘲弄道:“这小孩很喜欢你啊,这么贵重的木麒麟都肯送你,灌注这么多魔力,有那锁魔环在,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陈眉捡起木麒麟,收进储物袋中,冷声道:“我冒着生命危险接近他,这点报酬算什么。”   “不过这样他都不生气么?怎么也应该冲进来质问我吧?”   “昨天那样说不行,今天换套说辞也不行,难道还要再加重些么?”   书长名道:“再试试别的,要不然你当着他的面扔掉他的木麒麟,说这么肮脏的东西你不要?”   陈眉想了想,道:“试一试吧。”   ·   【四月初六】   陈眉看着储物袋里堆满的木麒麟,心里多少有些惶恐。   同样的事情又上演了几次,可那小孩却没有丝毫失控的迹象。   昨天她当场扔了那孩子送来的木麒麟,说不想要这么肮脏的东西。   那孩子吃了一惊,俯身捡起了木麒麟,低着头不说话,就在她害怕的打算捏碎传讯器的时候,他仰起脸看她,捏着自己雕好的木麒麟,没有生气没有愤怒,而是问:“那你喜欢什么?”   这句话给她问住了,她半天说不出话,那一刻她突然很慌乱,她无法看向他的眼睛,干脆将他赶出门外,“砰”的一声将门反手甩上。   她靠着门板捂住眼睛。   她听到那孩子站在门外,轻声问:“你信我么?”   指缝间满是湿气,她很想大声告诉他她信,可她实在做不到,她光是看见他,就害怕的发抖,他是背负着血煞剑的怪物,他可以轻易杀死任何人。   她狼狈的道:“我不信,我从来不信你,我害怕你,我们所有人都怕你。”   “你是个怪物,你不知道么?”   那孩子在门外立了片刻,转身走了。   她心头一跳,拉开门,看见薄薄的月光下,搁着一只漆黑的木麒麟。   魔气缭绕,明明狰狞可怖,可如今静静的立在月色中,却显得乖巧又可怜。   ·   【数年前·魔域苍龙殿】   空旷的大殿中,压抑又阴冷。   漂亮苍白的女人躺在铺着厚实棉垫的床上,不住的咳嗽,她抬手掩住唇,将唇边的血渍悄悄擦去。   坐在床边的男孩儿担忧的望着她:“娘亲,你还好么?”   女人轻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男孩儿攥着女人的手,闷不吭声。   女人便问:“怎么?又有人欺负你了?”   男孩儿轻声道:“娘亲,我没有被魔剑操控,我就是我自己。”   女人温柔的道:“你当然是你自己。”   男孩儿仰起脸看她,问:“娘亲,除了你以外,这世间会有人信我么?”   女人眼眶一红,揉揉他的头发:“会的,你这样好,会有人信你的。”   男孩儿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   女人将他搂进怀里,眼泪落进他的头发里。   “世界这么大,一定有人知道你的好,一定会有人毫不犹豫的相信你。”   男孩儿轻轻“嗯”了一声,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   “可是娘亲,我觉得……好辛苦啊。” 第67章 少年苍珏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血煞剑日日在耳边叫嚣,小孩儿充耳不闻,只是守着自己荒芜的院子,日日去浇那不会盛开的花儿。   村民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一直在。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对他愈来愈害怕,便给他戴上了只要走动便会响起的铃铛,好时刻监测他的方位。   他不太反抗,总是很乖巧。   荒唐的剧情依旧每日都在上演,而他抱着善意和期待,却总是伤痕累累。   他渐渐长成了一个安静挺拔的少年。   他精心料理的花儿始终没有开。   一晃便是十年。   十年间,他一直很稳定,没有任何失控发疯的迹象。   这一日,隔壁的少年出现在院子外,说自己叫虎子,叫他同自己一起去参加村里召开的大会。   他应了声“好”,看了一眼自己的花园,跟着虎子走出了院落。   村民们都陆陆续续往村中的广场去,气氛比平常沉重的多。   今日的广场与平日不同,广场中置了几把椅子,每一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威严的修士,衣衫之上所绣花纹皆不同,乃是不同宗门的大能修士。   村民都安安静静的立在四周,莫名将苍珏空了出来。   少年安静的站在中央,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火气。   上首那人身着灰衣,乃是逍遥宗的长老沈休,他淡淡扫过少年,看见少年脖颈上的锁魔环,知道这少年只有前一日的记忆,他下面说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听懂,便不再看他,而是同身边的人道:“十年了,你们如何看?”   这话一出,除了少年的所有人都神情一凛。   所有人都知道百草村这十年发生了什么,只有少年对自己的境遇一无所知。   沈休旁边的魁梧壮汉是炼器宗的昊运,他率先开口:“十年来我们试了各种方式,他都没有失控,说明他控制的很好,也许以后都不会失控了。”   有人道:“那怎么说的准,我们修士寿元绵长,不过区区十年,能看出什么。”   “对啊,而且我们起初接受他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要他失控,好利用他体内的血煞剑么?这十年他都控制的很好,我们不就失败了么?”   “会不会他根本没有得到血煞剑的认可?他体内其实根本没有血煞剑?不然怎么可能有人经历这样的十年,还能不被操控?”   “我也如是想,我们是不是被苍龙骗了?”   众人神色凝重的讨论,每一次都在不断拉扯着少年的命运。   “已经十年了,如今照结果看来,他要么没有血煞剑在身上,要么控制的很好,以后都不会失控。”   “怎么可能控制的很好,没人能做到的,你们信么?”   “自然不信,可万一……如果他能控制的很好,你们不觉得很可怕么?一个可以随意操控血煞剑的人,出身魔域,并且不为我们所控制……”   “对我们灵域来说,可是大劫……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不好吧……”   “言之有理。”   “虽然如此说,可更大的概率是他体内根本没有血煞剑,亦或者只有少许血煞之气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魔域修士,其实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没必要么?”   有人看向中央安静的少年,冷笑着道。   “一个普通人,在十年间不断遭受背叛,利用和绝望,也该疯了吧?”   “如果这样都不疯,不也是个可怕的怪物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即便有锁魔环不断的消除记忆,可那些痛苦是实打实存在的,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十年间承受这么多么?   他没有怨恨、愤怒,始终平静如水,比起一个疯子来说,不是更可怕么?   “还是……清理了吧……”   “反正他不失控,我们也无法操控血煞剑,他对我们全然无用,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而且经历了这一切,他根本不可能是个正常人了。”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为了让大家省心,趁他什么都不知道,魔力被锁,便在今日解决了吧。”   众人互相瞧了一眼,就此达成了共识。   沈休一抬手,场上的村民便心领神会的开始寻找阵法站位,放置灵石准备激活攻击阵法,另一部分已经开始为战斗凝出了细长灵剑。   少年孤零零的站在中央,一如当年孤零零的来。   ·   谁都知道,苍龙最讨厌的是自己的大儿子苍珏。   苍珏本就是作为苍龙的祭品出生的,苍龙无法炼化血煞剑,便将血煞剑封印进了尚未成型的苍珏胎体中,打算等苍珏出生,利用血脉压制直接吞噬,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血煞剑竟认了苍珏为主。   苍龙唯一突破瓶颈的机会被毁,对大儿子恨之入骨。   他将小小的苍珏关在阴暗的地牢之中,用尽了魔域禁术,想要重新夺取血煞剑,却都未能成功。   苍珏差一点便死在他手上,是夫人拼命冲进禁忌阵法中,才将他从鬼门关中救了回来,可也因为如此,夫人染上重病,自那之后,身体机能逐渐萎缩,只能躺在床上。   苍龙恨他,唯一能保护他的母亲重病在床,他又继承了母亲那温和的性子,在张狂肆意的魔域,活的颇为艰辛。   娘亲去世的第三年,苍龙战败了,他亲手将他送给了灵域做质子。   他走的那天,苍龙握着他的肩膀,俯下身看他。   他以为父亲终于对他有一丝在意,便认真的凑近他。   然后那男人便一字一句的同他道:“别回来了好么?就死在那种地方吧。”   他一怔,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苍龙道:“你这一生,总叫人失望。”   “你背负着那样的东西,便会让人痛苦恐惧。”   “没有人愿意接近你,也没有人会信你,更没有人会爱你。”   “所以……别逞强了……”   他看着小孩儿的眼睛,头一次对他笑了笑。   “让大家都轻松一些,不好么?”   ·   【逍遥宗·审判堂·苍珏初入灵域】   小孩儿安静的坐在人群之中,脖颈上扣着一个黑色的项圈,他沉默的坐着,目光柔顺。   大厅里没人顾忌这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是当着他的面,激烈的讨论着杀还是不杀,一口一个小怪物叫的格外清晰。   小孩儿默默坐着,听的清楚,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像是已经习惯了。   有年轻的修士在一片混乱中走向小孩儿,他有一张英俊且温和的脸。   他在小孩儿面前蹲下,问:“我叫寂空,你呢?”   小孩儿回:“苍珏。”   寂空问小孩儿:“他们这样……你难过么?”   小孩儿看着他,片刻后道:“还好吧。”   他诧异的看向他。   小孩儿平静的道:“我背负着那样的东西,怕我不是应该的么?”   他微微一怔。   小孩儿没什么表情,缓缓道:“对危险且可怕的敌人,不靠近不信任,有什么错呢?”   寂空没想到他年纪这般小,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神。   小孩儿缓缓道:“天下间的人都怕我,我的存在让所有人不安,魔域灵域都是如此,我待在这里,对大家都好吧。”   他太过通透反而让寂空说不出话来。   大厅方才吵的激烈,如今逐渐归于平静。   寂空回头看了看他们,又将视线转向小孩儿身上,问:“快要讨论出结果了,你打算怎么做?”   小孩儿看着他,表情很平静:“我只是个小孩儿,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寂空道:“即便如此,你也一定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吧?”   小孩儿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双腿甚至够不到地面,他晃荡着两条小腿,眼神浅浅。   “如果硬要说的话。”   “我希望有人……”   “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件好事儿吧。”   ·   【百草村·十年后·审判日】   少年一身白衣,立在中央,脖颈上扣着一枚黑色的项圈,腰线上坠着几枚如影随形的铃铛。   风吹过,铃铃作响。   他原本一直很安静,直到听见那几句。   【一个人怎么可以在那样的状况下良善十年?】   【十年来不间断的经历背叛、崩溃、利用,绝望,怎么还可能这样平静?】   【十年来没疯的话才是真正的疯子吧?】   【太可怕了,居然没疯……】   【还是,清理了吧……】   少年垂着眼立着,表情藏在阴影里。   指尖微微攥紧。   虽然不太听得懂,但依然清晰的感觉到了杀意……   无论给予怎样的善意,都是错……   再怎么剖开自己的心,依然是个疯子……   【十年来没疯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吧?】   听不懂,可是难过却在这瞬间将他淹没。   就像是付出的真心被彻底撕碎。   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原来无论如何做,都没有用……   无能为力……   周围的人早就在沈休示意之下,开始结阵。   这偌大的百草村,原本就没有外人,所有人都是几大宗门派来的弟子,此刻得到令下,知道这十年困局终于到了解决的时候,纷纷紧张的开始戒备。   增强阵法很快凝结成功,霎时间光芒大盛,人人的修为都提升了一大截,数百把灵剑就这样指向了单薄的少年。   他独立风中,沉默不语。   众人在沈休的示意下纷纷提剑攻去,一时间,漫天剑芒将少年彻底笼罩。   沈休不想节外生枝,干脆抽出自己的灵剑,往剑身上喷出一口鲜血,疯狂运转灵力,也以雷霆之势朝少年攻去。   一时罡风四起,将少年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少年安静立着,低垂着眉目,一如从前般安静,只是在此刻,手指抬起,轻轻搭在了项圈之上。   沈休远远瞧见,冷笑道:“锁魔环可是深海玄铁打造,岂是你轻易可以摘下,强行解除,只会勒断脖子,劝你束手就擒,莫再做无谓的挣扎。”   少年充耳不闻,手指轻轻握住了冰凉的项圈。   沈休嗤笑道:“冥顽不灵。”   万千剑光这便朝少年兜头罩下。   眼看那些剑光就要将少年绞碎之际,少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那眼尾微微发红,他指尖轻轻用力,轻声道:“无能为力……那便算了吧……”   众人尚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便听见“咔嚓”一声响。   众人恍然明了,脸色惨白的望向少年颈间。   不可能吧,那可是锁魔环,这十年间一直限制着少年的锁魔环,怎么可能轻易被他……   “咔嚓”“咔嚓”的声音再次传来。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见那深海玄铁打造的锁魔项圈竟在少年指尖的用力之下飞快的出现了裂纹,并且呈蛛网般散开。   每个人都不敢移开目光,也不敢发出声音,锁魔环的去留攥紧了他们脆弱的心脏。   不可能的,那可是深海玄……   “咔嚓”。   随着最后一声轻响,那锁魔环终于彻底崩坏,在少年的指尖宛若酥糖一般轻易崩碎。   如此轻易,如此不堪一击。   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可能……那项圈怎会如此轻易……   如若他现在能轻易捏碎项圈,那他从前定然也可以……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十年间,这少年若有一次心生杀意,他们早就灰飞烟灭了……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以及惊恐的视线中,那黑色项圈在少年指尖彻底化为了粉末。   一阵风过,渣也不剩。   沈休吓得魂飞魄散,连剑光都歪了几分。   就在这时,猛烈如深海般的灵压以少年为中心,在这瞬间排山倒海般涌来。   霎时山河变色,海水倒卷。   少年只是安静立着,那无法抵挡的灵力便巨浪一般席卷而来,结界层层剥落,所有人都狼狈的飞出,砸摔在墙上、地上,个个奄奄一息。   沈休的剑尖停在少年身前一丈,便再也无法寸进。   少年淡漠的看向他,眼眸一压,不可一世的沈休便如残破的枝叶一般飞向空中,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炸成了一朵惨烈的烟花。   人人都知道魔神已然降世,溃不成军,慌乱的开始四处逃窜。   罡风席卷而来,那些逃窜的修士只是碰触,身体便顿时四分五裂,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慌不择路的人们这才知道,他们能够将这个少年困在此处十年,并不是因为少年懦弱、单纯、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是因为魔神的仁慈和宽容。   他体恤弱小者的恐惧,共情他们的担忧,他相信只要剖开自己的心,便总有人能看到内里。   所以他一等再等。   直到伤透了心……   广场上很快便只剩下少年孤身一人。   十年间的过往层层叠叠的将他淹没。   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全部。   眼圈微微发红。   有人逃跑时撞翻了广场前的架子,上面挂着的面具全都散落在地上,少年伸手捡起一副鬼面,轻轻扣在脸上。   他轻轻仰起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难过。   从现在起……   世间再无少年苍珏。   那个仁慈的神刚刚死了。   他缓缓抬起脚步,往村落行去。   身上的铃铛发出脆响,成了这世间最可怕的声音。   ·   云冉冉醒来的时候很难过,难过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记得进入记忆碎片之前自己同苍珏在郊外的荒草地里,可如今她正躺在他的房间,那就是他把自己抱回来的。   她把自己闷进被窝里,擦干净眼泪,又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   她跳下床,走出房门。   苍珏正坐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微微发怔,瞧见她出来,便默默看向她。   云冉冉没说话,闷头跑出了院子。   苍珏微微一顿,指尖一蜷,垂下了视线。   是害怕了么?   知道了他那样不堪的过往,知道了他背负着那样的东西,最后还屠了全村,怕也是应该的吧?   那件事后,在众人口中,他便成了彻头彻尾的魔鬼,滥杀无辜,血腥屠村,连几大宗门的长老也一并杀了,成为了整个修真界的众矢之的。   无人在意那些埋葬的过去。   无人在意那个抱着善意【死去】的少年苍珏。   可如果是她的话……至少希望她不要怕他……   他原本以为她醒来后,会同他说什么,即便不说,哪怕是害怕,也至少会表现出来,可如今这样突然跑掉,叫他措手不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默默等了会儿,她却没有丝毫回来的意思,她究竟去哪里了?   他坐了片刻,忍不住将视线投向院子大门。   就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又等了会儿,她依然没有回来,他眸色一黯,起身走向门口,略一犹豫,拉开门,往灰蒙蒙的长街走去。   长街上冷冷清清,弥漫着灰色的雾气。   他沿着道路寻找她的身影,可到处都空荡荡的,始终不见那娇小的背影。   这般走了两条街之后,便有些沮丧。   小姑娘不见了,并且不在这些街道上,难道是不想看见他,躲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么?   在知道他那样的过去之后,一样不发的跑掉,怎样都让人不安。   他在中央广场停下,坐在井口之上。   思绪逐渐混乱。   不应该给她看的,那样厚重又压抑的东西,谁能受得了……   【十年来没疯的人才是真正的疯子吧?】   她听到这句又要如何想?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他都算不上一个正常人……   不会有人愿意接近的……   村落里安静极了,仿佛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渐渐觉得慌乱,是做梦了么?   那样的女孩儿,是不存在的吧?   他蓦然起身,再次在村里寻找起来,明明只要用灵力扫过全村就能知道,他却无论如何不敢。   如果真的是梦,那他希望醒来的慢一些……   他踏过每一条街道,推开每一间房门,却都失望而归。   终于走完了全部,他颓然立在街心,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暮色渐渐降落在这个晦涩的小村子里。   他抬起脚步,开始往自个儿的院子中走。   临近院子的时候,听见了里面有细微的动静。   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里面有人啊……   是她回来了么?   她会在里面么……   她又要同他说什么?   他垂下眼,攥紧指尖,最后终于向前伸出手。   手掌碰触到了粗糙的木板,猛然用力……   门板“吱嘎”一声向两侧推开,看清院子的一瞬,他愣在当场。   屋内的树枝上挂着盏煤油灯,浅浅的橘色的光照亮了院落。   小姑娘正热火朝天的蹲在花园间忙碌,她拿着一只小铲子,不断的挖着泥土。   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细长白、嫩的手臂,脸颊和裤腿上都是泥。   而原先荒芜的院子里,种满了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乱七八糟的花儿,有细小的黄花,星星点点的兰花,一团团的蒲公英,甚至还夹杂着毛绒绒的狗尾巴草。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糟糟毫无章法的种在院子里。   小姑娘瞧见他,丢掉手中的小铲子,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喜滋滋的跑过来,拽着他的手,问:“你跑哪里去啦?我刚才一路都没碰到你,还想出去找你呢。”   “你瞧这些花儿,好不好看?”   他愣了半天没反应,问:“你方才跑掉,是去找这些花儿了?”   小姑娘道:“对啊,可难找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啥也没有,我一路跑到郊外,那个翻山越岭,好不容易呢。”   他眼眶微微发热,问:“为什么要找这些花儿?”   她拉着他的手,将他一路拽到院子里,按着他的肩膀,同他一道盘膝坐在那些小花儿前。   她偏过脑袋看他,想起记忆碎片中的他天天都来浇水,看那永远不会开花的园子。   他不知道那些花儿不会开花,每天的记忆又都会被清空,所以每天都在浇水,想着明日这花会不会开。   十年间,百草村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花不会开,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花不会开,就这样看着他忙碌,让他种了十年。   每日期待,每日失落,周而复始。   云冉冉眼眶微酸,轻声道:“我就想告诉你,会开花的。”   男人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用手背擦擦眼睛,自己又去看那些花儿,看来看去有些担心:“的确种的乱七八糟,不太好看,我再整理整理。”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男人一把拽住手臂,轻轻一扯,抱进了怀里。   她仰起脸,看见了他潮湿的眼睛。 第68章 他今天要是不叫她哭出来……   【逍遥宗·别院】   弯月如勾,悬在漆黑的天幕之上。   卿和伏在别院的桌子上,有气无力的望着月亮。   小柒嫌弃的瞧了他一眼,还是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眉心一拧,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卿和勉力抬起手指,将茶握进掌心,虚浮的道:“登仙了。”   小柒一口茶含嘴里这就喷了,没好气的道:“就你?下地狱吧。”   卿和扒拉开茶盖,伸头喝了一口,满脸不悦,把那茶一推,瞪着少年:“太凉了,我要热的。”   小柒端着那茶就要泼到他脸上,恼道:“爱喝不喝。”   卿和持续的瞪着他。   小柒不甘示弱的回瞪着,片刻后还是败下阵来,气呼呼的给他倒了杯热的,往他掌心里一塞。   “给你,你那分魂要是敢伤害冉冉,你就等死吧。”   卿和冷的发抖,把茶抱在手心里,喝了一口,这才缓和下来,斜了他一眼:“还不是你没本事,连个结界都破不开。”   小柒道:“你这混蛋丝毫不讲道理,明明是你自个儿分魂锁了结界,你自己都打不开,还赖在我头上。”   卿和无奈:“我本体在太华宗地渊,他本体就在这儿,我怎么能强过他?他愈强我愈弱,你瞧我这精神气。”   小柒无语的看着他,说的这么正常,其实就是一颗脑袋和一只手臂,还本体……   卿和将一杯茶喝完,看向小柒:“你把天衍叫来,砍了那个结界。”   小柒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我本体跟无玄差不多,他不也束手无策?你以为他不急么?自从结界封了,他就站在结界外,一步都没离开过。”   卿和道:“你把本体叫来,你们两个还破不开么?”   小柒道:“我为什么?我出来一次多不容易,你不是说冉冉没危险?”   卿和痛苦的道:“冉冉是没危险,危险的是我……”   小柒奇怪的道:“你怎么了?”   卿和看了他半天,憋着不肯说。   小柒冷笑道:“肯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卿和想起曾经那些事儿叫小姑娘知道,就痛不欲生。   “是的,太丢人了。”   “那时候的我最蛮横、最脆弱,还委屈巴巴,还喜欢找人诉苦。”   小柒嘲弄道:“你现在就不丢人了?”   卿和不理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别院的悬崖边,望着底下,悲伤欲绝:“算了,不想活了。”   小柒拍手:“那可太好了,赶紧跳吧。”   就在这时,无玄从门外进来,面色凝重的道:“结界里出事儿了,所有进去的人都无法联系。”   小柒猛然看向卿和。   卿和从悬崖边走回来,无所谓的道:“冉冉没事儿。”   无玄知道,真有事儿这家伙能把逍遥宗掀了,他能这么懒,八成事情可控。   但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儿。   “结界里血腥味儿浓郁,进入结界中的人八成都死了,沈峰女儿也在里面,沈峰已经急疯了,这会儿已经用一级警报给临近的宗门传讯了,这次来的都是宗主大能之辈。”   无玄看向卿和,道:“都是为了镇压你那分魂来的。”   ·   【万坟场·结界中】   满院子的花儿轻轻摇曳,乱七八糟的种了一地,却又莫名的温馨。   云冉冉被苍珏抱在怀里,偷偷抬头打量他的表情,还没瞧清就被他一把摁进怀里。   哦,不让看。   肯定是害羞了。   不知过了多久,苍珏终于松开了她,他们两就坐在园子前,看着那些花儿出神,   云冉冉瞧着那左右摇摆的黄色小花,想起了那些零散的传言。   魔神降世,血腥屠杀无辜修士,百草村无一生还,各大宗门的大能修士全都没能逃出,十二宗门联手发布通缉令,集合灵修十二宗的全部力量,历经数年将苍珏围堵在太华宗上,经过惨烈的战斗,最终成功镇压。   因为过于惧怕他的力量,将他分尸镇压在不同的宗门之中。   云冉冉看着苍珏,忽然牵住他的手。   “苍珏,一起出去吧。”   男人一怔,笑了:“他们都恨我入骨,你保护我啊?”   小姑娘脸一红:“我哪有那本事儿,你不是很厉害么?咱们趁结界松动,赶紧走吧。”   苍珏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拽到眼前,故意道:“哦,原来不是要救我,是要我带你出去啊,可真会说话呢。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厚脸皮嘛。”   云冉冉被他说的脸颊通红,只好道:“那也只能这样了啊,先前进入结界的人都死了,逍遥宗一定会发现,很快就会采取措施,咱们待在里面会有危险的。”   “你先带我出去,出去后,我保护你嘛。”   苍珏捏着她的脸颊,笑:“甜言蜜语的小骗子。”   云冉冉也觉得自个儿像……顿时有些惭愧……   苍珏被她逗乐了,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走吧。”   云冉冉连连点头。   临行时,苍珏又低头去看那满园的花儿。   云冉冉轻声道:“出去后,我再给你种一园子。”   苍珏“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两人沿着空荡荡的长街一路往入口走,很快便来到当时进入的地方。   云冉冉轻快的跳下村落入口,苍珏却无法从那入口下来。   他微拧了眉心,凝出一把血色魔剑,朝阵眼走去,一剑砍下,地动山摇,云冉冉几乎站立不稳。   一炷香之后,那阵眼终于破碎,苍珏从村落的入口处走了下来。   在他走出的一瞬,身后的荒村一瞬间摇摇欲坠,很快发出了坍塌之声,一时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云冉冉一把拽住他的手,就往自个儿当初掉下来的地方跑去。   跑到一看,那地儿黑魆魆的,只是个普通的深坑,根本没有任何进出的入口。   她着急的四下打量,被苍珏一把拽住手腕,拉着她在身旁坐下。   “我已经解开了结界的封锁,很快就会有人来。”   他仰起头,看向漆黑的头顶:“就不知道,会是谁先到。”   他转眸看小姑娘,笑:“如若真的战斗,你要保护好我啊。”   云冉冉心虚的点了点头。   两人不过坐了片刻,结界忽而剧烈颤动起来。   两人便仰起头,看向头顶。   那颤动愈演愈烈,脚下的泥土都开始龟裂,就在云冉冉觉得这结界再也无法支撑之时,头顶上忽而破开了一道裂缝。   薄薄的月光一瞬间洒了下来。   云冉冉抬起头,看见了三张关切的脸。   是无玄、小柒和卿和。   她喜极而泣,拼命朝他们三人挥手。   小柒欢快的冲她招手,无玄悄悄松了一口气。   卿和扫过平安无事的小姑娘,又去看下方的苍珏。   苍珏亦抬眼瞧着他,随后朝他摊开掌心,露出了里面一枚小小的黄色的花。   ·   【万坟场·结界外】   结界外来了很多人,将结界围的水泄不通。   众宗门大能修士站在结界前,气氛凝重而萧杀。   沈峰双眼通红,神情憔悴,方才进入结界的众人魂牌已经全部崩碎,他的女儿死了。   一定是苍珏的残魂干的,他要杀了他给自己女儿报仇。   云冉冉换回了自个儿的衣服,坐在外围边沿,毫无紧张感的朝里面望。   左边是小柒,右边是卿和,无玄则立在他们身前不远处。   方才被三人救出来后,苍珏便同她告别了,说自个儿有要事儿在身,有缘再会,她欠他的那些花儿,以后再还。   她很舍不得,但也只能含泪朝他挥手。   苍珏走后不久,逍遥宗便进了大量修士,紧张的来到了万坟场结界前。   云冉冉担心苍珏的事儿被发现,说想在这里看看后续。   三人便一道留下来陪她。   前方众修士争论不休,但真要叫人进去看,又无一人敢,于是一致决定将结界封死,将苍珏的分魂彻底灭杀在结界中。   一群人布阵的布阵,推演的推演,忙的热火朝天。   云冉冉看着觉得还挺热闹。   一旁的卿和懒洋洋的坐着,眼睛藏在暗处,无人能瞧见他的表情。   他唇角微勾,摊开自己的掌心,那里正躺着一枚小小的黄色的花儿。   他闭上眼,那一院子的花儿便开在了心头。   【逍遥天·别院】   一群小孩在家里担心了好几天,见四人回来都高兴的要命。   吕闲、高卓前些日子同大家告别,已经离去,小景、阿丁和蓝藻一股脑儿跑到小柒面前,眼巴巴的盯着看。   小柒被看的毛骨悚然,问:“你们三个干什么?”   小景飘过来道:“我们就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小柒莫名其妙:“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阿丁扯着他的袖子,仰着漆黑的眼,小脸上冷冰冰的:“不知道,就是想关心你。”   小柒一挑眉:“怎么,是觉得我比你们的云大哥更好?”   蓝藻:“不,云大哥更好。”   小柒:“……”   这三个可恶的小鬼!   无常则跑到自家师兄无玄面前嘘寒问暖。   长麒站在桌子后面悄悄看卿和,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大人竟然坐在藤椅上,看着一朵花笑。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是因为姑娘么?   小金龙好奇的角都弯了,一双黑眼睛瞧的份外认真。   先前他跟着大人的时候,就察觉到他有一种可怕的自毁倾向……   那时候在境云城,大人杀了赵元翼,被追兵追杀的时候,姑娘回头来救他,他明明可以抓住姑娘的手,却最终松开。   他不知道大人站在刀光剑影里看着姑娘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但他觉得大人总是在拿命去赌。   大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对别人说信他保护他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明明不信,可姑娘说会保护他的时候,他还是动心,动心归动心,又不信。   大人仿佛在憎恶还会期待的自己,总是孤注一掷的去赌——你不回来救我,我就死在这里。   被昊天抓走审讯的时候,大人那样让人迷惑的行为,根本没人能看透。   好在姑娘从不让人失望。   他到现在都记得姑娘在地牢里,看着满地尸体说的那句话。   【我当然信你啊。】   【卿和师兄是好人啊。】   那时候的大人暴戾、厌世、冷漠,现在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卿和正在与苍珏融合,与小姑娘在结界中相处的记忆也在缓慢融合共享,他看着掌心的花儿,心情格外好。   就在这时,椅子后面蓦然爆发出一阵哭声,抬眸一瞧,正是小金龙长麒。   那孩子揉着眼睛,龙角都哭倒了。   卿和额上青筋乱跳,总觉得这家伙一定又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忍着烦躁冲小孩招手,压抑着脾气道:“你过来。”   长麒擦擦眼睛,慢吞吞的走过来。   他烦躁的问:“你又怎么了?”   长麒红着眼道:“大人,我替你高兴啊。”   “您这臭脾气,能忍你的不多呢。”   “大人竟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实在太欣慰了。”   “您可千万别招人烦了,要珍惜眼前的生活啊。”   卿和:……   ·   从逍遥宗回来后,众人都消耗颇多,好好休息了几日,卿和因为跟苍珏融合,筋疲力尽,在屋子里就没出来过。   无玄这日起来,发现自个儿的门前搁了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几枚火红的果子,各个鲜艳欲滴,他捡起竹篮,四下打量,便瞧见小姑娘站在不远处冲他笑。   是她送来的?   心中一暖,将那几枚果子细心的收回了屋内。   下午的时候,他正在房间认真抄写经文,有人敲了敲窗,他打开一看,便瞧见了小姑娘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她从窗户里递进来一只毛笔,道:“我瞧你总是抄写经文,那只都用秃了,特意给你买了支新的。”   倒是心细……   无玄看着她,伸手接过那支毛笔,笑着道:“正需要呢。”   小姑娘便笑眯眯的走了。   她一走,他便将毛笔搁在掌心,翻来覆去的看,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握在手里,实在舒服,就连那微微分叉的笔尖,都让他觉得格外好看。   他当即取了水,将毛笔泡在里面,细致的捻开,又再次泡上。   晚上的时候,又有人来敲他的窗,他推开窗,看见了月色下的小姑娘,她鼻尖和脸颊上还沾着面粉,袖子微微卷起,掌心里正捧着一盒小巧精致的蛋黄酥,一脸期待的递给他。   “给你吃。”   他看着她脸上沾染的面粉,眼眸一弯,问:“特意给我做的么?”   小姑娘点头:“是呀,你看看好不好吃。”   无玄伸手接过,不知道这小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就算打鬼主意,为了哄他还特意做了点心,他也是甘愿被她骗的。   取了一颗在手上,轻轻咬了一口,满嘴的豆沙和软软的馅料,格外的好吃。   他很快吃掉一颗,笑道:“好吃。”   小姑娘眼眸一亮:“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   小姑娘乖乖巧巧的,说着那些甜言蜜语,叫人忍不住心动。   他在窗前冲她招招手,小姑娘便温顺的走近,双手扒在窗台上,仰起脑袋看他。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原本只是想近距离看看她,可她如今这样可爱的看着他,他便有些忍不住。   忍不住想要探得她的真心。   双眸一闭,再次睁开,红色佛莲便徐徐绽放。   他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还是不想问会让自己伤心的问题,干脆捡了个保险的,就只打算问这一题。   “蛋黄酥是特意为我做的么?”   小姑娘嘿嘿一笑:“哪里呀,我街上酒楼里顺手买的,我哪会做这个呀。”   “红菱姐姐说,自己做的才有诚意,可我不会,我就在脸上抹点面粉,你又看不出来。”   笑意一瞬间僵在脸上。   他忽然想起上午的事儿,咬牙问:“毛笔是特意给我买的么?”   小姑娘不知死活的道:“当然不是啦,逛街的时候,有个书生买多了,逢人就送,我就顺手讨了一只。”   “那果子……”   小姑娘道:“哦,这个啊,有个大娘的果子卖不出去,在街边哭,我瞧她可怜,便全买了来,我买了一筐呢,小柒、卿和还有那帮小孩儿都给了。”   无玄:……   真是渣的明明白白……   气死他了。   ·   云冉冉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无玄的窗外,佛子依然温和的看着她,只是那笑意多了几分莫测。   她礼物送完了,便同他打个招呼,转身离去。   一边走一边摸出自个儿的玉佩。   “无玄好感度升了么?”   玉佩微微发烫。   【刚才还涨了很多,这会儿全掉没了。】   云冉冉苦着脸,委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吃蛋黄酥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么?怎么又掉没了,太难了吧。”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他察觉到那是你买的,毕竟他是无玄。】   【要不你当真亲手做一回?】   云冉冉痛苦道:“行吧,只能试试了。”   云冉冉自打从逍遥宗里回来,危机意识便蹭蹭的往上涨。   洛玉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死,甚至还能给她带来剧情杀,这让她很不安,只能被迫加快攻略脚步。   一事无成的她只能选择相对好攻略的无玄。   询问过红菱姐姐后得到的答案是润物细无声,没事儿送点小礼物,做些小点心,用细节来感动无玄。   于是她就认真实践了,别说效果还很好,无玄好感度一直在涨,可谁知道,就在刚才,又全没了。   实在是痛苦极了。   ·   卿和好不容易与苍珏融合完毕,终于踏出了院子,他疲惫的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往藤椅处走,忽而听见后厨有细微的动静。   这个时候在后厨的,除了小姑娘没别人,她总是喜欢忙碌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卿和慢悠悠的走过去,听见小姑娘一个人在嘀嘀咕咕。   “亲自做了,他一定会喜欢吧?”   “最近瞧他有些虚弱,多关心一下总是没错的。”   卿和一怔,最近瞧他有些虚弱?这说的难道是自己么?难道她是在给自己做吃的?   心里一暖。   他靠在厨房外的门板上,悄悄往里看。   小姑娘正在认真的揉着面,衣衫和脸蛋上都粘着面粉,她一边嘀咕一边去看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应当是食谱。   一边学一边做么?   这也……太感人了……   她好认真也好可爱,嘟嘟囔囔说好难的样子也叫人挪不开眼。   卿和立在门外的阴影处,觉得自个儿一颗心都要化了。   小姑娘在那里折腾鸡蛋,折腾来折腾去弄的乱七八糟,然后将一堆材料搁在一边,又重新开始折腾。   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好久,她终于弄出了一些像样的东西,丑不拉几的搁在一个炉子里,开始起火烤。   他就一直立在门外默默看,越看嘴角越上扬。   不知道烤了多久,终于好了,她起身熄火,取出了做的小点心,依然丑的不行,她自个儿也没眼看,但还是全部装进了小食盒里。   她有些担忧的嘀咕:“会不会嫌弃啊……样子好丑……”   卿和在门外想,不会的,怎么可能嫌弃,开心都来不及……   小姑娘收拾收拾,提着那食盒便往厨房外走。   卿和快她一步先行离开,得在房间里等她。   他回到自个儿房间,估摸着她快到了,便一直看着那门口,可左等右等她都没来,不由得奇怪。   干脆起身拉开房门,眼前便闪过小姑娘的身影,就见她拎着食盒快步经过他的房间,径自往无玄的房间去了。   竟是给无玄做的,不是给他?   多少有些失望……   ·   云冉冉拎着丑丑的食盒,想这次满满的诚意了,希望无玄能喜欢吧。   她再次站在他窗前,敲了敲他的窗户,窗户很快被打开,出现了无玄那张英俊又温和的脸。   她赶紧将食盒提起来,递到无玄眼前,口里道:“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尝尝?”   温润的佛子看见食盒上赤、裸裸的刻着四个大字“逍遥酒楼”,一时心如刀割。   又来骗他!   他忍着将她拎进来教育一番的冲动,咬牙道:“我不饿,你拿回去吧。”   啊?   不要啊?   其实她方才尝过,丑是丑,可是真的很好吃。   于是她努力挣扎道:“要不,你尝一个?”   无玄微笑:“不用了,小僧不饿。”   吃了个软钉子,云冉冉很沮丧,拎着食盒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无玄没关窗,却去抄经文了,摆明不想跟她多说,她也不好打扰,只好默默转身离去。   一边走一边想,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做都做了,没有用上多可惜,这个攻略不成,不是还有另一个么……   她这样一想,默默的掏出了传讯玉简。   ·   卿和默默跟在云冉冉身后,听了个真切。   小姑娘亲手做的,无玄这家伙居然不要,真是不识好歹。   然后便听到小姑娘嘀咕着什么“做都做了,不要浪费”之类的话。   心里正奇怪的时候,传讯玉简微微发烫。   打开一瞧,竟是小姑娘传来的。   【今夜能在河畔见么?】   怎么会这个时候约【苍瑾】?   他心下奇怪,但还是回复道【好】。   片刻之后,他便以【苍瑾】的身份在河畔与小姑娘见面了。   小姑娘每次见他都有些紧张,跑到他跟前站定,小脸红扑扑的。   她找自己究竟为了何事?   他正思虑间,就见小姑娘将那食盒递给他,紧张又羞涩的看着他,轻声道:“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带着鬼面的卿和看着那一模一样,刚刚还递给无玄的食盒,陷入了沉思。   小姑娘还不知死活的道:“样子不好看,但是挺好吃的,我今日才学的,就是为了做给你吃。”   卿和额上青筋乱跳。   小姑娘有些害羞,眼眸清亮,真是可爱的要命。   卿和蓦然伸手,将她按在身边的栏杆上。   眼眸一眯,这个渣的明明白白的小骗子。   他今儿个要是不把她欺负到哭出来,他卿和两个字就倒着写。 第69章 可恶的小点心   长街上人来人往,河畔间清风抚动垂柳。   一身玄衣,带着鬼面的男人将小姑娘按在身后的栏杆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怀里。   小姑娘还紧紧提着那食盒,讨好的冲他笑。   他低眸瞧她,问:“当真是给我做的?”   小姑娘厚颜无耻:“是啊,我一做好就给你传讯了,生怕凉了不好吃。”   卿和气的心脏都疼了,重复道:“一做好就给我传讯?哪里都没去?”   云冉冉:“没有。”   卿和咬牙:“那心里只有我了?”   于冉冉毫不犹豫:“只有你。”   卿和哭笑不得,这家伙平常也是个心地柔软的好孩子,怎么这种事情上渣的如此心安理得?   瞧她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谁也不爱。   谁也不爱,又到处撩火……   她开开心心跑了,留下伤心的自己……   实在可恶……   男人半晌没说话,云冉冉有些担忧,是不喜欢自己的点心么?果然还是太丑了吧……   她便自己找补:“丑是丑了些,但是很好吃,不然你尝一颗试试?”   卿和一把抓住她努力推荐的手,轻声道:“不用尝,也知道好吃。”   啊?   他这突如其来的软语叫云冉冉一下子愣住了,眨巴着眼说不出话来。   平时冷冰冰又可怕的家伙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了……   云冉冉半天才回过神来,开心道:“你喜欢就好了。”   男人攥着她的小手,道:“你给我做的,我自然喜欢。”   “我不曾想,你竟对我如此真心。”   云冉冉没想到送个点心这么管用,任务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心情都雀跃起来。   男人低声道:“我这人,不轻易将人放在心上,可若是放了,那便不死不灭。”   这话的确很动人,云冉冉一听就冒冷汗了。   男人的指尖掠过她的眉眼,又擦过她的脸颊,缓缓道:“我年幼时无依无靠,孤独的长大,活在谎言编织的世界中,我以为这一生不过如此了。”   “没想到还能遇到你。”   “你如此善良、纯粹、真诚、动人心弦,同别人都不一样。”   云冉冉猛然被一顿夸,整个人都懵逼了,不是吧,做个点心感动成这样?   她疑惑的去看他的眼睛,那里全是她不懂的深情,她的确是想要攻略他,但他竟然为一盒点心如此沉沦,多少叫她良心不安。   她甚至想抓着他的肩膀摇醒他,你坚强点儿,不过是一盒点心啊,涨点好感度就行了,别沉沦啊……   卿和望着小姑娘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慌乱的眼睛,轻声道:“你是光一样的存在啊。”   云冉冉要哭了……   哥,别捧了,不至于,再这样夸下去,她要羞愧至死了。   在男人停顿的间隙,她终于忍不住道:“不过是一盒点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男人却道:“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我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你真是个特别的小姑娘,明明这样好,却如此谦逊。”   云冉冉:……   哥,真的……别夸了……   卿和接着道:“我从未见过灵魂如你一般纯洁的人,从不撒谎,如此真挚,对我一心一意。”   “我的心被你融化了。”   云冉冉傻乎乎的看着男人,这进展她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一盒点心,就这么拿下了?   可眼前的魔尊深情又温柔,明明白白的站在她面前。   好像是真的。   不会吧……她难道要拥有第一个完成的任务了么?   内心渐渐泛上喜悦,不枉她吃了这么多苦啊……   干得好呀,云冉冉!   她整个人还被人家抱在怀里,她从头到尾没敢轻举妄动,她看着一盒点心就感动成这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魔尊,轻声道:“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脸:“好,不过说起来,多亏了你啊。”   云冉冉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男人道:“我不妨同你说,我此番来灵域游历数月,觉得你们灵域的修士道貌岸然,都是伪君子,满口的仁义道德,却自私利己。”   “我打算回去后积蓄力量,攻破你们这虚伪之地。”   云冉冉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话,当时就惊呆了。   什么意思?是发动战、争的意思么?   这话能随便说给她听的么?她听完真的不会被灭口么?   这家伙是玉佩认可的病娇魔尊,天下第一的那个武力值天花板,他说的攻城一定是真的攻城,那岂不是生灵涂炭?不是吧……   这杨柳依依,微风河畔,她就小小的幽个会,怎么忽而得知了这种世界级灾难?   她就想送个点心,怎么忽然就要承受这种压力?   云冉冉整个人都傻掉了,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别冲动啊,我们灵域还是有、有好人的……”   男人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是的,原本的确是那样想的,不过……”   云冉冉急忙追问:“不过什么?”   男人轻抚过她的眉眼,轻声道:“不过遇到了你,为了你的真诚,我不会进攻灵域。”   啊这……   竟然莫名其妙成了关键人物了么?   他一口一个为了你的真诚让云冉冉压力巨增,额头上不禁沁出细小的汗珠。   他温柔的看着她,再次问道:“所以……你不会骗我吧?”   云冉冉被他问住了。   今日气候适宜,河畔边来来往往许多行人。   奔跑嬉戏的孩童,打打闹闹的年轻伴侣,互相搀扶闲聊的老人没,全都在不远处。   云冉冉看着这和谐美好的一切,好像乱说话这一切都会毁在自己手上。   男人还在看着她,她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因着这巨大的压力,眼圈有些发红。   “我当然……咳……不会骗你……”说完之后连看都不敢看他,立刻躲开视线。   可男人却不放过她,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小脸转过来,语气温柔的道:“是啊,我怎么会问这种傻问题,你当然不会骗我。”   云冉冉快哭了,要她说什么啊,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她艰难的看向他,试探的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小心骗了你呢?”   男人微微一怔,黑眸一沉。   云冉冉立刻补充道:“不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就是说如果……假如……”   男人沉默片刻,眼眸阴冷,声音平缓的道:“如果连你也骗我,那你们灵域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必集魔域大军,踏平这伤心之地。”   “用你们灵域的血去抚平这些虚伪与欺骗。”   云冉冉嘴一扁,捏紧自己的小篮子,真的要哭了。   怎么搞成这样了……她就是送个点心啊……   怎么整个修真界的命运都抗在她脆弱的肩膀上了?   男人擦去她额上的薄汗,温柔笑道:“你怕什么,你同他们不一样,你可是……花儿一般的存在啊……”   快别说了,好害怕啊……   云冉冉整个人都不好了,此时此刻的她只想逃走,她不想待在这里了,她承受不起……   呜呜呜……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不让她逃:“那你只爱我一个么?”   云冉冉被他困在怀里,无法逃走,又被他捏着下颌,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的高压之下,眼角不由自主的溢出泪花。   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就撒个小谎灵域都要毁在她手上了……   男人看着她雪白的小脸,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云冉冉一咬牙,骗都骗了,如今再真诚也没有用了,干脆骗到底吧,反正他也不知道。   于是她心一横,大声道:“只有你,只爱你。”   男人一瞬间露出笑脸,格外开心,忍不住伸手揉她的头发。   云冉冉:呜呜呜……好可怕……   不过好在过关了,现在还是快些找个理由离开吧,再待在这里修真界都要毁灭了 ……   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男人一翻掌心,取出一个白色的骨球,像是用某种动物的骨头制成的。   男人将骨球递给她,道:“对了,这是我们魔域的宝物,名为同心骨,若是对着骨球说真话,这球便会变为黑色,若是假话,便会原封不动。”   男人眼眸一弯,笑道:“没有几对伴侣能经过同心骨的考验,但我们一定是例外。”   他将那白色的骨球递到她面前,柔声道:“你先来,把你刚才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云冉冉如遭雷劈。   她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完蛋了!   男人还在看着她微笑,她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灵域要毁在她手上了……   冷汗直冒,手指都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她犹豫的时间过久,男人神情便冷了下来:“怎么,不敢说?”   那还用问么,当然不敢说啊……   说了整个灵域都要毁在她手上,她害怕的朝四周看了看,该死,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家伙要是真生气了,这些人恐怕都得陪葬……   怎么办?   都怪自己在他心中太重要了……   她硬着头皮劝:“你听我说啊,人生还有很多意义,不单只有谈恋爱。”   “而且,怎么能将自己所有的期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呢,这样的话,那个人要是离开了,不是很惨么。”   他一怔,眼神变得柔软下来,缓缓道:“她若是离开了,我跟着去不就好了么。”   云冉冉一听,更头痛了,这家伙怎么是个恋爱脑啊……   他再次将骨球递过来,因为她的犹豫语调渐凉:“说。”   云冉冉急的一身汗,说是不能说的,说了大家都完蛋,但不说,他也能看出端倪,那只能先想办法拖着,然后看看能不能先叫身边的人撤走。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男人忽而将手中的骨球一扔,道:“果然不是真心。”   就在这一瞬间灵压骤起,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她吓的尖叫一声,就要逃走,腰却蓦然被人扣住,狠狠一拽,压进胸口。   恐惧让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她张口想要呼喊,那人却骤然低头堵住了她的口。   她被迫接受了这个满是苦涩眼泪的吻。   ·   云冉冉满身疮痍的回了别院,手里还拎着那盒点心。   刚才的事情让她格外丢脸。   最后伏在他怀中泣不成声的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换个修真界生活。   后来他叫她说实话的时候,她几乎是飞快又清晰的说了实话。   “的确是亲手做的,但不是给你做的,是给别人做的,但那人不要,我想着不能浪费,就拿来给你了。”   “你别说,其实还挺好吃……哦,你不想听这个?对不起……”   “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呜……我说的太快了,上面那句是谎话,你千万别生气……”   她觉得说完实话后他快要气死了……   他恶狠狠的看了她半天,最后把她摁在栏杆上咬了一口,就跟从前卿和咬她的时候一样,疼的她直抽气,到现在都不敢碰……   哎……   男人真是难以琢磨……   她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将自个儿的小点心搁在上面。   无玄不要,【苍瑾】口口声声说喜欢,结果走的时候也没要。   没人喜欢她的点心,都不肯要。   她抱着自己的小盒子,心力交瘁的坐在院子中。   清晨的风微寒,却也没有她的心寒。   好歹也是用心做的,没人吃,她自个儿吃。   正要打开盒子,小柒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瞧见她摊开的点心,眼眸一亮,快步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小姑娘本来就喜欢给他们带东西,她起的最早,每天跑出来都会带回来一堆吃的玩儿的,他便问:“这是给我买的么?”   云冉冉有气无力的道:“不是,是我自己做的。”   小柒更惊讶了,他把食盒拉到跟前,拿起一颗瞧了瞧,道:“真丑呀。”   云冉冉:“哼。”   小柒便笑了,问:“那这是特意给我做的么?”   她便问他:“你想要么?”   小柒理所应当的道:“当然想要啦,你亲手做的,怎么可能不想要。”   这么容易就开心的柒崽真是招人疼,她不想让他失望,便道:“是给你做的,你随便吃,你要想吃,我还给你做。”   小柒一听,漆黑的眼眸骤然发亮,开心的将一颗酥软的点心送进口中,轻轻一咬,格外满足的眯起眼。   “真好吃。”   已过了许久,口感并没有刚做出来的好,但小柒却异常满足,吃的格外欢快。   云冉冉好感动。   虽然这份不是特意给柒崽做的,但是她现在就要立刻去给柒崽再做一份!   只有他懂她的小点心!   想到这里,她便立刻起身,往后厨去了。   小柒好感动。   这是姑娘特意给他做的,他一定是这天下间最幸福的人了。   小柒很快便吃掉了两个,正准备吃第三个的时候,无玄走出了书房,他的视线微微一顿,便落在了那盒点心上。   他瞧了一眼,平静的移开视线,打算出门,小柒却鼓着腮帮子,得意的道:“这是冉冉特意为我做的,你没有吧?”   无玄垂眸不语,不打算搭理他,抬脚就要往门口走。   小柒又道:“可好吃了,又酥又软。”   无玄迈出的脚终于顿住,他看向小柒,冲他招招手,温声道:“你过来,我同你说个事儿。”   小柒还在吃点心,腮帮子鼓着,像个仓鼠,他离去前还顺手取了一个,这才起身朝无玄走去。   两人差不多高,少年附耳过去,佛子便轻轻同他耳语。   一个玄衣,一个霜白,微风掠过,惊艳无双。   无玄同小柒说着说着,少年便惊讶的睁圆了眼。   最后,他修长指尖握着的那枚点心“扑通”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那双漂亮又快活的黑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可置信。   无玄冷漠的在他耳边总结:“没错,那是我不要的。”   小柒:呜……   就在这个时候,卿和走出房间,打了个呵欠,瞧见两人,又扫过小柒的模样,唇角一勾:“哟,吃点心那?”   小柒莫名一抖。   卿和也温和的朝他招手:“你过来,我同你说个事儿。”   小柒:……   卿和不顾他的颤抖,在他耳边轻声道:“没错,也是我不要的。”   小柒:呜……   ·   离开逍遥天的时候,云冉冉感受到了三人的怨念,小柒最重,平日里最活泼的他此刻最哀怨。   无玄再次感应到师弟的下落,就在不远处的三界交汇处,鬼都。   那地方鱼龙混杂,是个著名的三不管地带,无序、混乱、强者为王。   一般修士根本不敢涉足,去了通常死的不明不白。   云冉冉想,以无玄师弟那种性格,实在很难想象他在这种地方生存。   不过这地方临近驭鬼宗,也即是镇压着苍珏另一条手臂的宗门,有机会的话,她倒是挺想替他取出来。   因着种种原由,众人便驱车前往鬼都。   但车上的气氛实在不好,一路上三个大人都对她不冷不热。   阿丁拽拽她的袖子,闷声道:“姐姐,我看见小柒哥哥可伤心了,你哄哄他好么?”   阿丁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对小柒非常讨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越来越喜欢他,甚至见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他一伤心,她胸口就很闷。   云冉冉头痛,她哄过了,小柒因为小点心的事儿根本不理她。   她事后良心不安,去后厨做了好几盒,一人给了一盒,大家收都收了,但还是不理她。   个个看上去都委屈。   她横竖搞不明白,卿和师兄跟着凑什么热闹,她什么时候惹过他?但是吧,她不敢问……   就这样一路颠簸,十日后的傍晚,终于到了鬼城。   远远便看到巍峨的城楼,进入其中的行人络绎不绝,只不过有些瞧上去不大正常,苍白、憔悴、失魂落魄……   小景在一旁解释道:“因为这里是三界交汇处,便常能看到游离的魂魄,不过只有执念很深的魂魄才能挣脱束缚,出现在这里,通常都有未完成的遗愿。”   原来如此。   傍晚的鬼城有着黝黑奢靡的建筑,处处透着股阴森劲儿,偏又到处悬着大红灯笼,给这阴森又添上了一丝儿诡谲。   众人下了马车,跟着人后进了城,那进城的队伍便不太平,处处吵吵闹闹,一点小事儿便拔刀相向。   进入城内更是喧嚣四起。   一条漆黑长街,到处装饰着白色的骨头,雕刻成各种可爱的形状,路两边则悬挂着大红宫灯,衬的红红黑黑,地狱一样。   街两边挤满了小铺子,塞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乱飞的白色纸片人,咔咔乱响的骷髅头骨,还有猩红跳动的心脏。   街上最多的还是酒肆,隔几步就有几家,他们一路走过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打量他们,目光赤、裸,毫不掩饰。   这个地儿三不管,新人来的话便要格外小心。   云冉冉走在最前面,三个大人不高兴的跟在后面。   云冉冉想酒肆人多,打听消息的话自然先去酒肆,这便挑了一个最大的酒肆走了进去。   酒肆的木门敞开着,内里黑魆魆的,只亮着红色的光。   云冉冉走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客人便都看了过来,目光放肆而张狂。   酒肆不小,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云冉冉看见窗户边还有两张空的,便带着众人走了过去。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云冉冉觉得自个儿不受待见,想去跟小孩儿一桌,被卿和勾着脖子拉了回来,冷声道:“坐这儿。”   云冉冉“哦”了一声,去看他们仨。   一个比一个低气压。   她便问:“怎样才理我呀?”   三人:“哄不好了。”   云冉冉:……   她试图活跃气氛,便道:“你们要喝什么?我去买。”   小柒:“薄情寡义桃花酿。”   无玄:“朝三暮四秋露白。”   卿和:“始乱终弃竹叶青。”   云冉冉:……   她无奈的道:“没有你们说的这种酒吧……”   卿和抬头瞧了一眼,慢悠悠的道:“那就要这里最出名的‘红嫁衣’。”   这酒名听上去就很可怕……   云冉冉便起身去买,跑到柜台前,要了几坛酒,又给小孩儿们要了甜果酒,这便捧着往众人面前去。   先将甜果酒给小孩儿搁下,又抱着几坛子“红嫁衣”往三人面前走。   忽而一只球状物咕噜噜滚到脚下,她急忙停下,这才避免踩到,低头一瞧,发现竟然是一只眼珠子。   有点恶心……   她绕过打算继续走,一柄骨刀便横在眼前,一个壮汉道:“送给你的,吃了吧。”   周围人便哄堂大笑。   有人小声道:“别惹他,新人来总要吃些亏,周储是这片的地头蛇,这酒肆里都是他的人。”   “吃颗眼珠子又不会死,不吃可是会被他打死的。”   那壮汉猥琐的道:“不吃也可以,陪我一晚,你可以吃些别的……”   云冉冉抬起酒坛就要往他脸上扣,可忽然想到还有那三个家伙和小孩,忽而便有些担忧。   这要是她自己,肯定已经扣上去了,但现在拖家带口的,那三个还生着她的气,乱来总是不好。   不过是被说了两句,便算了……   还没想完,手中的酒坛忽而一轻,便听“砰”一声响,那酒坛便照着周储的脑门砸过去了。   力道之大,将壮汉周储直接砸的仰面翻到,酒坛破碎,酒液洒了一身。   云冉冉惊讶的回头,便看见了满眼戾气的卿和,方才正是他拿走了她掌心的酒。   他伸手一勾,将她拉进怀里,满身杀气的道:“跟我家小孩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不远处的小柒更哀怨了:可恶,没抢过!让他给装到了!   无玄:小僧又慢了…… 第70章 不好惹   因着这个小插曲,酒肆里变得热闹起来。   人人都看向起争执的几人,纷纷抱着看好戏的姿态。   周储其人,不是个好东西,仗着修为高,又是西郊鬼王宁非最喜欢的门徒,在西区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但凡新人都被他整治过,大多吃下闷亏,叫一声储哥,有脾气的新人自然也有过,下场都很凄惨,如今坟头草都连成一片了。   如今这酒肆里的人,大部分都被周储收拾过,知道他的手段,看见带劲又鲁莽的新人,都来了精神,毕竟,折断倔强之人的脊梁,看他们从高傲到低下头颅,丧失尊严如狗一般,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这几个,看上去格外高傲……   不但高傲,还好看,折磨起来便如碾碎花瓣一般,更能加重凌虐欲……   周储满脸是血的爬起来,一双眼气的通红,他伸手摸了一把脸,气恼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在这种地方跟我动手。”   云冉冉被卿和搂在怀里,乖巧极了,窝的正舒服的时候,后心被推了一把,男人笑道:“他问你呢。”   啊?   云冉冉抬头看看卿和,又看看周储,最后试探的问卿和:“我要怎么回?”   卿和轻笑:“想怎么回就怎么回。”   云冉冉便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小柒和无玄,那两个也平静的看着她,似乎同卿和是一个意思。   大人都同意了,那她也不想忍了……   遂轻咳一声,看向周储,嚣张道:“我是你爹。”   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   周储暴怒如雷,指着几人恶狠狠的道:“好,我看你们能嚣张到几时,都给我上。”   他一挥手,身边的数人便站了起来,纷纷抽出自个儿的长剑,朝卿和和云冉冉砍来。   云冉冉刚要拔剑,便瞧见一个长条板凳从远处飞来,准确无误的砸中了冲过来的几人,瞧着轻飘飘的,那几人也没放在心上,正要格挡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使不出力气,竟就这样被砸翻了。   一群人狼狈的摔在地上,血泪飞溅。   云冉冉扭头看,便瞧见小柒冲她挑了挑眉,随后抄起另一条板凳便轻快的走了过来。   这么原始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小柒怎么一天比一天强,这是背着她修炼了么?   酒肆的人瞧见这个变故,都愣住了,周储更是怒不可遏,喊道:“都愣着做什么,一起上。”   酒肆看热闹的人都站起身,抄着酒坛子便朝三人砸来。   一时间数百坛酒同时投掷而来,密密麻麻,无处可躲,即便准确击碎酒坛,那些迸射而出的酒液也会浇的满身。   云冉冉习惯性的将小柒和卿和护在身后,正要将外衫脱下拦住那些酒液,一道“嗡”声骤然响起,随后她便惊讶的看见自个儿脚下绽放出红色佛莲,层层叠叠,热烈如火。   眼前骤然浮现出薄薄的屏障,那些酒坛砸过来,便尽数碎在了屏障之上,酒液顺着屏障流下来,三人干干净净,一点儿事儿没有。   这是无玄的佛莲啊,无玄帮忙了,是不是不生她气了?她悄悄朝无玄看过去。   无玄一脸平静:“没好呢。”   云冉冉:……   佛子气性好大哦……他的那些清心咒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她这边还在腹诽,那边周储却气的咬牙切齿,这几个新人实在可恶,他当即取出自个儿的驭鬼笛,往唇边一搁,呜呜的吹奏起来。   周围的人听见这笛声,纷纷脸色大变,这混蛋,怎么在这种地方招那种怪物,那家伙敌我不分,他们岂不是都得死,一个个恨得要命,纷纷往外逃。   那笛音呜呜咽咽,像是鬼哭,阴气肆意,不断的往四肢百骸里钻。   云冉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卿和便攥着她的小手给她暖。   云冉冉忍耐片刻,还是抬起头,苦着脸道:“算了,师兄,你比这阴气还冷呢……”   卿和:……   小柒推开卿和,把云冉冉拽过来,往怀里一扣,道:“我暖和。”   小柒这家伙小太阳一样,胸膛和四肢都热气腾腾,站在他身边总有一种百邪不侵的感觉。   云冉冉挨在小柒身边,那冷意便被驱散了,她顺手抓住一个胡乱奔跑的人,问:“他这召唤的什么玩意儿?”   那人急着逃跑,被她拽着却跑不掉,急的快哭了,只能道:“这你都不知道,周储是驭鬼宗的弟子,驭鬼宗弟子的战斗方式便是驱使恶鬼,鬼的实力越强大,主人便愈强,周储得宁非相助,驱使了一只比他等级高出很多的厉鬼,人称小鬼王姜言。”   “大家之所以害怕周储,就是怕姜言。”   “你们啊,别逞强了,要么跟周储道歉,要么赶紧跑吧,等姜言完全召唤出来,可就死定了。”   那人害怕的直哆嗦,云冉冉松开手,他便离弦的剑一般冲了出去。   而酒肆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人们纷纷疯了一般的逃窜。   就连长街外的人感受到内里的变故,也大喊着姜言出来了,快离开。   酒肆内很快跑的只剩下周储的心腹,这几人各个撑开防护罩躲在角落。   原本就漆黑的只有红色灯笼的酒肆如今被阴风包裹,桌椅板凳都被彻底绞成粉末,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碎裂之声,墙壁也开始寸寸龟裂,不堪重负的纷纷倒塌,激起大量的尘土。   酒肆很快便被拆的啥也不剩,光秃秃的暴露在大街上。   那阴风愈来愈强,风暴的一般的将周储和云冉冉众人包裹在内。   逃命的人找到安全距离,便驻足围观起来。   【新人无知啊,既然周储无人敢惹,肯定有他的底牌,惹事之前都不打听打听。】   【刺激啊真刺激,我迫不及待想看这几个人跪在周储脚下求饶了。】   【你别说,那三个男人都护着那个小姑娘,以我对周储的了解,他肯定会当着他们三个的面欺辱那个小姑娘,让他们痛苦……这家伙常干这种事……】   【你这么一说,我都期待了。】   【你们就没人觉得他们会赢么?】   说话的众人对视一眼,问问题的自己先笑出声来,赢?怎么可能赢啊,那可是姜言,是从恶鬼角斗场杀出来的第一人,哦不,鬼……   就连周储自个儿每次驱使姜言的时候,都害怕无法压制。   云冉冉自然听到了周围的闲言碎语,也不禁有些担心,想着这会儿是不是应该跑啊?   可三个大人没一个要跑的。   卿和因为自己嫌弃他冷,站在一旁生闷气,无玄好像因为错过了什么满脸都是失望。   小柒则把她抱在怀里,她抬头看他一眼,他就把她的脑袋摁下去,道:“别看,生气呢。”   云冉冉:……   这三人该不会没有江湖经验吧?她默默的凝出灵剑,看来还是得她来守护……   周储的笛音凄凄惨惨的吹了半天,那些阴气终于凝聚成了一团漆黑的龙卷风,声势浩大,所过之处皆夷为平地。   于冉冉要不是被小柒扣在怀里,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吹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龙卷风停留在周储身侧,愈来愈殷实,在笛声凄厉的尾音之后,蓦然凝出了一道黑影。   气温一瞬间降到冰点,所有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寒冷,手脚都因为这股冰冷而无法活动。   阴气渐渐散去,露出了一道瘦高的身影,他一身破烂的黑色长衫,手腕脚腕皆缠着绷带,苍白且布满裂痕的脸竟显出几分清秀,那双眼猩红,黑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背上背着一柄宽阔的骨刀。   随着他的出现,众人都觉得思绪混乱,喉头腥甜。   周储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自个儿的驭鬼笛上,怒吼道:“给我打断他们的全身骨头,留一口气就行。”   姜言得令,缓缓抽出骨刀,随着他骨刀的一寸一寸拔出,灵压便一寸一寸的增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姜言终于将骨刀完全握在手中,霎时罡风四起,他扬起骨刀,便朝三人砍来,气势万钧,摧枯拉朽。   云冉冉提剑就要上前,脑袋蓦然被人温柔按住,耳边闻得一声轻笑,一道玄色身影便先她一步拔剑出鞘,以极快的速度迎着那骨刀冲了上去。   耳边是灵剑割破空气的撕裂之声,眼前是少年被风鼓动翻飞的长衫。   他眉眼皆是锐利锋芒,裂开嘴角,露出轻狂笑意,长剑如虹贯日,精准的与骨刀相撞。   爆裂之声猛然炸响,灵剑交错的光芒照亮了他意气风发的脸。   黑发被气流带动飞舞不修,少年猛一用力,姜言便如破布一般飞了出去,直到撞碎好几道墙壁才停下来。   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更是雪上加霜,在地上躺了半天起不来。   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起哄的,闹着要看刺激的,此刻全都说不出话。   纷纷眼神颤抖的看向少年。   怎么可能一剑就……那可是姜言……   周储更是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他惊骇的望着对面几人,这才察觉到似乎不太好惹。   云冉冉也没想到小柒如此厉害,这进境简直神速。   小柒笑眯眯的走回来,将她抓进怀里,问:“是不是比卿和帅?”   卿和默默看着,云冉冉不敢答,只望着他不说话,但眼神中震惊说明了一切。   远处的无玄:小僧又慢了…… 第71章 我可以为主人献上所有   除了少年的轻笑,场上再无任何声音。   周储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冷汗都流下来了,他尝试着呼唤姜言,可对方丝毫反应都没有,显然是陷入了昏迷。   这真是糟糕透了。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试图悄悄逃离,云冉冉瞧见了,问:“去哪儿?”   周储一怔,顿时僵在原地。   云冉冉朝他走过去,手一伸:“跟姜言的契约拿来。”   周储脸色一白,这可是他保命的东西,哪能给她,他咬牙瞪着她,犹豫不决。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那姑娘身后的三个男人便面色不善的看了过来。   他一哆嗦,为了小命,乖乖掏出一张薄薄的血契,递给云冉冉。   云冉冉一瞧,这竟是一张姜言单方面效忠的血契,谁拥有这张血契,便拥有了姜言的控制权。   想来是宁非为了周储逼着姜言签订的。   云冉冉伸手接过,轻抚过血契,便感受到了与姜言若有似无的联系,看样子是真的。   周储则趁着这个间隙带着手下快速跑了。   周围的人还在目瞪口呆,云冉冉故意晃晃手中的血契,大声道:“姜言如今是我的了么?”   卿和笑道:“是你的。”   这话便清晰的传递到场上的众人耳中。   一时间众人都心思活络起来,周储利用姜言,可没少作威作福,不少人吃过他的亏,如今姜言不在了,那可不是报仇的大好时机么……   场上方才还围的满满当当,就这一会儿,竟然少了一大半。   云冉冉悄悄扫过,很满意,这便走到姜言身边,蹲下来轻唤:“喂,醒醒。”   姜言慢悠悠的睁开眼,感应到契约之力,呆愣愣的道:“主人。”   他这一声“主人”把云冉冉喊懵了。   姜言的目光虔诚的落在她身上,缓声道:“我可以为主人献上所有。”   啊这……   真不错啊!   云冉冉正要开心,手中的血契便被抽走了,随后衣领被人一拽,摁进了怀里。   她仰脸一看,卿和。   男人冷声道:“你还小,这玩意儿不适合你,我替你保管。”   云冉冉:……   众人离开了已经不成型的酒肆,沿着长街找了个挂着大红灯笼的客栈,要了一整间别院,这便住了进去。   无玄煮了花茶,他就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那阴沉的地方便开出花来。   云冉冉捧着花茶,一边喝一边眼巴巴的看卿和,她惦记着那血契,想要。   卿和低头喝茶,移开了视线。   到底无玄心软,将手中茶杯一搁,轻声道:“给她吧。”   卿和浮茶沫的手一顿,瞧了云冉冉一眼,叹口气,摸出那本薄薄的血契,不情愿的丢给她。   云冉冉立刻接到怀里,这便开心了,当即道:“我出去转转。”   不等众人反应,便跑出了客栈。   长街上依然嘈杂,云冉冉挑了个僻静的地儿,在心中默念姜言的名字,片刻之后,那破碎又清秀的少年便出现在眼前。   他不像先前周储召唤时那样声势浩大,这次默默的就出现了,周身的戾气也几乎没有。   云冉冉想,大概是那驭鬼笛的原因,那东西应当可以让驱使的厉鬼增强战斗力。   姜言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真挚又茫然:“主人。”   云冉冉拍拍身前的碧绿草地,道:“坐。”   姜言便如温顺的小狗一般盘膝坐在了她对面。   好听话啊。   云冉冉仔细打量少年,他像是被人砍碎了又用绷带缠上,整个人都破碎不堪。   云冉冉忍不住问:“你生前经历了什么?”   少年道:“其实倒不是什么痛苦的经历,这些伤都是角斗场受的,我生前也就是经历了饥荒,没吃的,后来冬日里冻死了,那时候冻死的小孩很多。”   “从前能挣脱束缚来到鬼都的游魂大多执念深重,随着时日的增长,普通的游魂也会误入此处,我就是此类。”   原来这样,她又问:“那你为何会跟着周储那种混蛋?”   少年不好意思的道:“我向来弱小,心愿就是不断变强,于是我便跑到角斗场历练,这些伤也是在那受的,后来遇到来观赛的宁非,我便向他挑战,结果输的很惨,被迫签订了两年契约。”   “后来他又将我转手给了周储,你瞧,这上面有签订时辰,我才跟了周储三个月罢了。”   云冉冉便问:“这契约能解么?”   姜言道:“因为是跟宁非签订的契约,只有他能解,或者等两年期满。”   云冉冉想了想,歉疚的道:“那目前你只能跟着我了。”   姜言乖巧点头:“是的,主人,我愿意。”   啊……太乖了……云冉冉心都要化了……   她忍不住问:“你跟着周储的时候挺凶的,怎么跟了我这么乖啊?”   姜言道:“我不想跟着周储,他总叫我杀人,跟着你让我安心。”   少年顿了顿,眼角一垂,显出几分可怜:“主人,别把我给别人好么?”   啊……绝了……   姜言虽然全身缠满绷带,但是脸蛋清秀,眼眸漆黑,没了戾气之后格外温顺,云冉冉被他叫的心中一片柔软。   她立刻道:“不会的,契约未解之前,你都是我的。”   少年的眼睛一瞬间亮了,像一只得了宠爱的小狗。   这谁顶得住啊……   云冉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少年便很乖的把脑袋凑过来。   云冉冉被压榨的久了,如今翻身做主人,格外的舒心,她开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正事儿,看着四周熙熙攘攘的行人,问他:“鬼都的状况说给我听听呢。”   姜言点头:“好的,主人。”   “鬼都是依靠驭鬼宗建立的,驭鬼宗以驭鬼术立宗,宗门弟子的术法核心便是驱使厉鬼战斗,越厉害的鬼自然越强。”   “鬼都正巧处于三界交汇处,底下便是阴司轮回路,那些执念强大的鬼偶尔会突破束缚,进入到鬼都之中。”   “这便是驭鬼宗寻找契约伙伴的天堂。”   “因为背靠鬼都,驭鬼宗曾经盛极一时,驱使的鬼各个强横无匹,在十二宗中独占鳌头,也就是这几年才没落了。”   “如今的鬼都由四位鬼王共同治理,分为东南西北四区,我遇到的宁非,便是西区鬼王。”   “不过这四位鬼王中的其中三位都已经同驭鬼宗的修士签订了契约,说是四位鬼王管理鬼都,其实是和驭鬼宗共同管理。”   云冉冉想,四位统治者,难怪如此混乱……   姜言接着道:“唯一没有同修士签订契约的便是东区的那位鬼王,与其他三位比起来,性子要可怕古怪的多。”   “其他三位鬼王虽然也高傲无常,脾气暴戾,但平日里会替游魂完成心愿,签订契约,可那东区鬼王就不一样了。”   “他孤身一人住在东区行宫,不喜人靠近,辖区内没有居民,只有深夜里亮起的红色灯笼证明着他的存在。”   “他性情多变,喜怒无常,又疯又狠,还放荡不羁,日日买醉。”   “不少人都听见他喝醉时叫不同女孩儿的名字,各个唤的深情。”   “也不知道生前究竟爱过多少人。”   “三位鬼王都有主了,这最后一位便格外招人垂涎,驭鬼宗做梦都想同这位签订契约,只可惜没人打的过,也没人能完成他的心愿。”   “这位大概是全鬼都和全驭鬼宗都想得到的人,哦不,鬼了……”   “但这等人物,靠近就要做好付出性命的觉悟。”   云冉冉听的津津有味儿,这位倒是奇怪……   不过她的重点在于,替人完成心愿这种事,怎么看都是无为师弟的风格,从前的无为、无妄、无闻各个都厉害,若真出现在鬼都,八成得是个鬼王,或者是与鬼王签订契约的修士。   得想办法见见那些鬼王。   她便问:“我想瞧瞧鬼王,要如何才能见到?”   姜言道:“别的不好说,但宁非喜好替人完成心愿,心愿未了又强悍的鬼便能得到他的青睐。”   “他偶尔会去都城中心的忘川河,在那里捞人。”   云冉冉不明白。   姜言解释道:“所有挣脱束缚来到鬼都的鬼,都是从都城中心的忘川河爬上来的,在那里稳固魂魄之后,才会去其余四区游历。”   “所以我们直接去城心的忘川河畔,守着河边等,兴许可以见到宁非。”   原来如此。   姜言说完,便起身道:“主人请随我来。”   云冉冉便也站起身,跟了他去,少年在前方带路,小心的守护着他。   看着少年虔诚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云冉冉多少感动了,   家里的三个大人,卿和师兄就不说了,恶劣的令人发指,小柒,暴躁还喜欢动手,无玄,爱生气还总是委屈。   她哄又哄不好,实在疲惫。   眼下竟然有一个这么乖的,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她跟着姜言一路往城心走,沿途无数人不怀好意的打量她,但一看见姜言,都惊恐的转身逃走。   两人这就一路走到了都城中心,一条黑色的河水将长街分开,上面洒满了白色的纸船,有的纸船上点着红烛,有的则搁着些私人的小物件。   河上建了三层高楼,四角飞檐,层层叠叠,檐下坠着大红灯笼,照亮了黄色的琉璃瓦片。   门前无数人进进出出,大多是腰间别着笛子的驭鬼宗弟子,再就是瞧着比一般人单薄的多的魂魄。   姜言带着云冉冉进了门内,喧嚣扑面而来。   里面摆着许多木制的桌椅板凳,大抵是个酒楼,有吃有喝,还有个白裙姑娘在弹唱,咿咿呀呀的。   四面都开着巨大的木窗,河风温柔的吹拂着红色的纱帘,到处点燃着黑红两色的蜡烛。   姜言带着云冉冉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又给她要了一杯红色的果汁。   “主人,等等吧,这个说不准,他有时来有时不来。”   “嗯。”云冉冉应了一声便去喝那果汁,酸酸甜甜的还有些好喝。   云冉冉旁边的一桌两个年轻鬼一人抱着一杯果汁在闲聊。   那青年问对面的姑娘:“你怎么上来的?”   姑娘纳闷道:“我没什么执念,我就是与我那情郎私奔的时候失足坠河了,想着赶紧去投胎,谁知道那阴风就把我扯上来了,真是够了,你呢?”   那青年道:“我也没啥执念,上来的不明不白,兴许是三界撕扯,导致那裂缝增大了,赶紧的,喝了这杯去投胎吧。”   姑娘仰头便将那果汁干了,道:“我也这样想。”   云冉冉抱着果汁听的仔细。   姜言解释道:“这就是跟我一样,误入鬼都的普通游魂,他们没有执念,驭鬼宗的弟子驱使起来也没用,互相看不上,他们俩等魂魄凝实了就会重新进入忘川河,去往阴司。”   两人便继续等,可等了半天,进来的都是这些普通游魂,连一个带劲儿点儿的都没有,大多都是日常的生老病死,那些候在里面的驭鬼宗弟子也意兴阑珊起来。   这种魂魄强度是无法吸引宁非前来的。   云冉冉觉得今日大概率要无功而返了,她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打算叫姜言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透过窗户瞧见长街上划过一顶软轿,四个壮硕的厉鬼健步如飞的抬着,匆匆穿过街心往东面去。   轿子还没消失,又瞧见许多修士跟在其后,也往东面去,这波修士还没走完,下一波又跟上,就这短短一会儿,御兽的、踏云的、驭鬼的,不下百人。   云冉冉问姜言:“这是怎么回事?”   姜言一瞧,愣了一下道:“哦,原来今日是那个时候啊。”   云冉冉奇怪的看向他。   姜言道:“东区鬼王不喜生人,平日里闯进去都是个死,但是每月的这个时候是例外。”   “兴许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他会变得嗯……比平日……温和……”   “所以每月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大量的驭鬼宗弟子前去碰运气,当然大多数都只是看着,胆敢走到核心腹地的,都是驭鬼宗的核心人物。”   “主人要去看看么?”   云冉冉不放心的问:“有危险么?”   姜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自个儿的主人是这样一个怂货。   云冉冉心里苦,上回在张栾的宅子自个儿行动,后来可没少被数落,现在去那种地方看热闹,万一惹祸上身,怕是又要被念了……   家里大人一多,都潇洒不起来了……   姜言道:“不用担心,今日是东区鬼王最虚弱的时候,不少人在这时候挑衅过他,都没出任何事儿,只要不进入核心区域,便没有危险。   云冉冉看了看窗外,也是,如若真有这么多修士跑去凑热闹,那应该危险不到哪儿去。   她兴致勃勃的道:“走,去瞧瞧。”   两人这便离开忘川河畔,坠在人群之后往东方去。   越往东去,便愈安静,走的深了,便只余自个儿的脚步声和风掠过树木的沙沙声。   街边的房屋都是空的,黑魆魆的没人点灯。   空气也越发阴冷。   整个东区比其他区去暗了不少,核心的位置伫立着一栋高高的楼阁,四角飞檐,边沿零星坠着红色的灯笼。   所有人都朝着那楼阁走去,无人敢发出声音。   云冉冉走的近了,听见了风铃的声音。   一声一声清脆动人,泠泠作响,连绵不绝。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风铃?   云冉冉一抬头,便愣住了。   她已经走的如此近,近到可以瞧清那楼阁之上的人。   那人一身血红僧衣,用金线绣着浅浅的佛莲,正懒懒的坐在那楼阁的边沿。   那楼极高,没有围栏,他一双小腿便垂在高楼之外,血红的僧衣被风吹拂,上下翻飞。   楼阁的四面八方浮动着连绵不绝的透明风铃,风一吹,下方的红色纸片便飞舞不休,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冉冉看的有些痴了。   那人身材瘦高,四肢修长,露出的皮肤苍白无血,一张脸却美的惊心动魄。   他安静的坐着,对所有觊觎他的人视而不见,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红色的微光,有一种脆弱又疯癫的撕裂之感。   云冉冉看呆了。   这家伙,好像无玄啊,甚至可以说是年轻版的无玄。   她问身旁的姜言:“你知道他的名字么?”   姜言想了想,道:“似乎是叫无念。”   这小和尚的模样加上这名字,肯定是无玄师弟了。   可是无玄的师弟怎么会成为鬼王?还性情大变到那种程度?   没道理啊,无为、无妄、无闻各个都是好孩子,这个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吧?   她暗自揣测,思虑间已到了核心腹地,她瞧见众人都立在外围,自然也不敢上前冒险。   她仰头看无念,他一身红衣坐在高楼之上,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像是在聆听那风铃的响声。   这画面实在太美太震撼,云冉冉根本挪不开视线。   普通修士虽然垂涎三尺,但也知道自己不配,都默默站在最外围,此刻大着胆子走到腹地的有四位,各个都带着保命的家伙。   两男两女,皆是驭鬼宗的修士,两位姑娘是小师妹鬼芯和长老鬼瞳,两个男的则是大师兄鬼乔和长老鬼侯。   这四人便是如今驭鬼宗的强者,在整个修真界也能排上名号,是鬼都最有希望得到无念契约的人。   周围的人都投去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四人分成四角站立,离无念还有一段距离,却不敢再上前。   四人各个都想成为无念的契约人,隔上数月便要来挑战。这般循环往复已过去数年之久,执念深入骨髓。   鬼芯对着身边的男人道:“周储,把你那契约物叫出来,让他去探探风。”   她身边的男人正是云冉冉先前交过手的周储,只是如今眼眶红肿,牙齿尽碎,胳膊腿都断了。   这正是他丢了姜言之后被人报复打伤的,差点小命都不保,原本只想躲在家里,却被这个宁非宠爱的小师妹拉来当打手,一时苦不堪言。   他只得低声下气的道:“姜言被抢了。”   鬼芯双眸一瞬间瞪圆,气道:“你说什么?你竟然能把姜言弄丢?那可是我最喜欢的魂魄,宁叔答应给我的。”   周储暗自愤怒,真会胡说,还最喜欢,最喜欢还要拿姜言去探无念的路?不是要他送死么?但小公主得罪不得,只得赔礼道:“是被个女人抢走了,我打不过,我也没办法。”   鬼芯气恼道:“谁?”   周储刚要描述,视线忽而掠过人群,看到了不远处的小姑娘,眼眸一沉,恶狠狠的抬手指过去:“就是她,就站在那儿,她旁边的,可不就是姜言么?”   鬼芯这一看,当即火冒三丈,姜言可是她最喜欢的魂魄了,只是这家伙太倔强,魂飞魄散也不肯同她签订契约,还是宁叔抹去他的意识,才逼他签了单方面效忠血契,就算这样,对她还冷冰冰的,叫一声动一下,她这才一气之下,扔给了周储。   不听她的话,却乖乖的站在那个女人身边?   可恶!   但眼下不是收拾那女孩儿和姜言的时候,无念才是重中之重,他们四个时常来此,已经僵持了这么久,决不能让他们抢在前面。   她抬眸看向高处的男人,露出痴迷之色,一想到这样的男人对她俯首称臣,她便激动不已。   一旁的鬼乔淡淡扫过全场,亦抬头去看那个男人。   谁不想得到他,得无念者得天下,大家都这样说。   无念安静的坐在上面,温顺又无害,但也就是今日,平常的东区,只是踏入,便是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就连已经和宁非签订契约的大长老鬼刃,都还肖想着无念,若他能与无念签订契约,那整个驭鬼宗,甚至修真界,不都是横着走?   鬼瞳和鬼侯修为都高于他,鬼芯背后有宁非,一定有了不得的宝贝,目前看下来最劣势的是自己。   如若再拖下去,他这辈子恐怕都别想无念成为自己的鬼王了,这样一想,心中便发起狠来。   他看着身后的弟子,道:“前去探路。”   那弟子瑟瑟发抖,却也不敢忤逆,只得红着眼哆哆嗦嗦的往深处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落下的脚步像是踩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接近,高楼上那孤独的佛子始终没有反应,他额上汗滚滚而落,顶着巨大的生死恐惧终于走到了足够的距离——释放契约术法的最远距离。   驭鬼宗对鬼有天然压制力,但首先得达到契约术法的释放范围内,只有进入到施法范围内,才能强制与鬼结契。   这个人便试探出了这样一个极限距离。   他们四个人任何一人到达这个位置,都可以对无念释放强制结契术法,至于成与不成,那是两说,但至少有成功的机会,即便不成功,也可以回去不断改阵。   得到这个结果之后四人之间的气氛蓦然萧杀起来,鬼乔不愿再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其余三人也不甘示弱,同时朝那个位置疾驰而去。   鬼乔抢得第一位,心中狂喜,当即开始掐诀念咒,可就在他开口的一瞬,身体忽然一轻,他的狂喜还挂在脸上,便惊骇的发现自己脚下盛开了一朵红色佛莲。   这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红莲之上骤然升起无尽业火,就在眨眼间将他的下半身包裹进去,剧痛猛然传来,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恐惧又绝望的朝高楼看去,便瞧见那红衣佛子侧过脸来,一双黑眸微弯,温柔的朝他挥了挥手。   这个……可怕的恶鬼……   所有人都惊呆了,众人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鬼乔,驭鬼宗年轻一辈第一人,竟就在眨眼间被那佛子杀了,渣都不剩。   狂奔到近处的三人吓得冷汗出了一身,拼命往后逃窜。   沿途红莲盛放,勾魂夺命。   鬼瞳和鬼侯到底修为高些,飞快的逃出了红莲盛放的范围,但鬼芯慢些,足尖落地之际,便踩上了绽放的红莲,灼灼业火霎时升起,她惨叫出声,忍痛捏碎了掌中之物,这才提了速度,但业火从后追来,眼看就要再度将她席卷在内。   她惊骇之余,瞧见姜言正立在不远处,当即取出宁非留给她的心头血,一口吐下,浑身气息骤然暴涨,呼吸之间便带上了宁非的恐怖气息,她大喝道:“姜言,替我挡业火。”   姜言的契约原本就是同宁非签的,鬼芯这般命令,他根本无法抗拒,身体不由自主的朝鬼芯身后的业火跑去,就要以身饲火。   这少年乖巧有加,云冉冉哪舍得他就这样魂飞魄散,当即跟着冲进核心区域,一把将姜言拽到身后,狠狠往外一推,少年便被她用力推到了核心范围外。   而趁着这个当口,鬼芯也逃了出去。   就这么短暂的功夫,处在核心位置的便只有云冉冉一人。   所有人都看向场内,觉得又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鬼乔都被瞬杀,这个女孩儿又能坚持几息?   鬼瞳与鬼侯看了一眼便不在意,这种傻子一年出好几个,都以为自己天命之人,能与无念结契,不知道死了多少个。   鬼芯则怨毒且得意的看向云冉冉,呵,还敢抢她的姜言,她倒要看看她怎么死。   红莲盛放,火光漫天。   业火已经卷上了云冉冉的手指,剧痛传来,灼的她痛苦不堪。   没什么多余的思考空间,她凝出灵剑,当机立断要砍下自己的手,只有这样才能保命,正要用力之际,身边忽而闪过一抹红。   随后她掌心的灵剑便骤然崩碎。   那人已到近前。   她一抬眼,瞳孔顿时一缩。   是无念。   他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近前。   他一身红衣立在漫天火光之中,温柔的握住了她被业火灼烧的手。   那剧痛便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她看着他,瞳孔颤动,一动不敢动。   苍白俊美的红衣佛子垂首望着她,一双漆黑眼眸疯狂且微微失焦。   “你也是来找我结契的么?”   他偏过头,凝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你也想做……我的主人么?” 第72章 他单膝跪伏在她身侧,将……   “你也想做……我的主人么?”   红衣佛子就这样望着她,黑色的眼睛微微失焦。   带着刻骨又疯狂的情意。   云冉冉吓到了。   外围的众人也都吓到了,不但吓到,情绪甚至复杂到无法言明。   【为什么那小姑娘没死?】   【为什么无念从那高楼下来了?】   【为什么牵着那小姑娘的手?】   【为什么无念说了那样一句话?】   这其中任何一件事,从前都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觉得离奇又荒谬。   而这些年一直为与无念订契付出心血的鬼瞳与鬼侯,都震惊到愤怒,这简直太离谱了,凭什么!   鬼芯一整个懵逼,张着口说不出话来,这要真算起来,还是她干的好事儿,要不是她叫姜言替她挡业火,那姑娘就不会冲进核心范围……   可她怎么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这根本不可能,怒火一瞬间烧了上来,无念那样的人,怎么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另眼相待?她恨得咬牙切齿,仗着宁非的气息还在身上,当即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冲着无念喊道:“无念,与我签订契约吧!”   红衣佛子侧过眸来,不悦的一压,黑眸中骤然烧起无尽大火。   半空中的风铃发出急促又连绵不绝的声响。   漆黑的地面与半空骤然绽开无数红色佛莲,原本还好好的盛放在核心范围内,这次竟然一路烧出界限,飞快蔓延,像是要将整个东区覆盖在内。   鬼芯脸色一变,什么都顾不上,当即拔腿就跑。   鬼瞳与鬼侯自然也察觉出当中的异变,立刻撤退。   一时间所有围观的人都开始玩命奔跑,那红色的佛莲汹涌着灌满了整个东区。   云冉冉被这变故惊到了,立刻想到了姜言,她扭头看去,倔强的小孩立在原地,死死的盯着她与无念站立的地方。   红色火蛇已经快要将他席卷在内,他也没有丝毫要逃的意思。   要魂飞魄散了,这个笨蛋!   云冉冉什么都顾不上,大喊道:“姜言,快跑啊!”   话音刚落,转过去的肩膀便被人按住,转了个向。   红衣佛子俯下身,看向她焦急恐惧的眼,问:“你在乎他?”   云冉冉也不知道回复哪个更好,只好点点头。   那红衣佛子微微一愣,表情很受伤:“你有了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啊这……   云冉冉想说我没找你啊,但这时候说这种话就是找死,她立刻道:“他就是个弟弟,随手捡的。”   无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紧抿着薄唇,半晌没说话。   云冉冉冷汗一层一层的出。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佛子忽而弯眸一笑。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云冉冉:……   过于单纯了吧……这样是会被欺骗感情的啊,笨蛋!   无念朝姜言的位置瞥了一眼,那些红莲火蛇便避开他,游向了远方。   云冉冉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她身体一轻,脚便腾空而起,她吓得惊呼一声。   原是无念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蜷缩在他怀里,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红衣佛子低眸下来,微有些脸红:“走吧,去结契。”   云冉冉莫名觉得他说的跟成亲似的。   可就这样要跟她结契么?为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她拥有无为的佛骨和三个师弟的记忆碎片么?   搞不明白。   他对自己莫名的好也让她琢磨不透。   她正胡思乱想,耳边一阵风鸣,紧跟着她就听见了风铃的脆响,再睁眼,人已在高楼之上。   无念将她搁在当中的软塌上,自个儿则单膝跪伏在她身边。   红色的佛衣披散开来,像是盛开的彼岸花。   云冉冉就是……不敢动……   这家伙给她的感觉,同当时在万坟结界中的苍珏一样,有一种极致的危险……   好像处理不当,就会随时死掉。   他将她的手指攥在掌心,一寸一寸的瞧过,这才仰起脸,笑道:“没有伤到呢。”   云冉冉紧绷着脊背。   他松开她的手,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又落在她的脖颈上,紧接着隔着衣料落在她的锁骨上,还要在往下的时候,被云冉冉一把拽住了手。   她低垂着眼,红着脸道:“你做什么……”   无念有些委屈:“检查啊。”   云冉冉脸蛋直冒烟:“检查什么?”   无念仰脸看她,黑眸认真:“结契的话,我怕你承受不了呢,毕竟,我……太强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云冉冉的思路一瞬间便转向了不好的地方,她磕磕绊绊的问:“你为什么要同我结契呢?”   无念回的很快:“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云冉冉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因为佛骨和碎片,不然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无念道:“业火烧魂了,你现在身体状况不适合结契,养养。”   他这样一说,云冉冉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同他结契,总感觉自己是个骗人感情的混蛋。   还是寻个间隙离开这儿,把无玄找来,让他自个儿对付自己的师弟吧,无念这要结契,最佳人选怎么也应该是自个儿师兄无玄吧?   这样一想,便四下打量这地方,试图寻找离开的契机。   无念忽而起身,轻声道:“别动,在这儿等我。”   她只好蜷缩在软塌上,不过等了片刻,无念便端着一碗红色的汤汁回来了。   猩红猩红,还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云冉冉瞳孔一缩,本能的觉得不好。   什么鬼玩意儿,不是要给她喝吧……   无念端着药碗,径自向她走来,很快便来到了软塌前,他单膝落地跪伏在她身前,温顺的抬眼:“这是补魂汤药,吃个几副,你便能承受我的灵压与阴气。”   那汤药弥漫出一骨子血腥气,还不时咕嘟咕嘟冒出气泡,云冉冉看一眼就想吐,反正她也不想与他结契,便道:“先不吃了吧……明天再……”   无念蓦然一顿,随后看向她,抿唇不语。   周围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云冉冉冷的浑身发抖。   她惊骇的看向无念,就见那佛子脚下忽而浮现出红色佛莲,业火便在一瞬间汹涌而出。   明明是火,却冷的要命。   她眼神颤抖的看向他。   无念依然跪伏在她身前,可那双黑眸却失去了所有光亮,黑的纯粹,冷的彻骨,他平静的问道:“你不喜欢?是无念做的不好么?”   语气是温柔的,可态度是恐怖的。   云冉冉冷汗直冒,直觉再拒绝一定是会有很不好的后果,当即道:“我很喜欢,我吃,我吃。”   这话一出,无念又重新温顺起来,那红莲业火也在一瞬间熄灭了。   不冷了。   云冉冉终于缓和下来,痛苦万分,这家伙果然有问题,还跪在她脚下,忽然就变脸了,不吃会被他烧死吧?好可怕。   既然无法拒绝,她便伸出手去,要接那碗恶心的汤。   无念却仰起脸看她,微红了脸问:“我可以喂你么?”   这家伙刚刚还要烧死她,现在居然红着脸问她要不要喂?当然是不要啊,她自己没有手嘛?但是……从方才的事件中她明白了,他问是问了,但答案就只有一个……   但她不死心,试探的道:“倒也不必……   话音刚落,就瞧见了他微微沉下来的眼。   好的,她懂事了。   她立刻点头:“你喂吧。”   无念便露出了笑脸,他温顺的跪在她身下,一双眼睛柔顺的像一只满眼都只有主人的小狗。   这家伙……明明那么可怕……   到底在装什么乖巧啊……可恶……   可她还是忍不住瞧了两眼。   乖的时候,委实是可爱极了……   没人能抗拒这样的小狗,她想摸摸他的脑袋……   无念得了可以喂的允许,心情很好,便凑近她,将脑袋搁在她的腿上,乖乖巧巧的又问:“那我可以抱你么?”   得寸进尺了吧?   不合适了吧?   太过贪婪了吧?   她左右思量拒绝的后果,视线不小心落在了楼台之外,便瞧见了脚下燃烧的业火红莲,肆意浓烈,已将整个东区覆盖。   先前还围满了人的东区,此刻寸草不生。   行吧,她又懂事了。   于是点头:“你抱吧。”   无念眼眸一亮,欢喜起来,他站起身,自个儿也坐在软塌上,细致的将她抱进怀里,打横搁在膝上,手臂怀过她的腰背,让她调整到舒服的姿势,随后取过汤药,舀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   云冉冉眉心一拧,张开口吞了进去。   腥到苦涩的味儿直冲喉间,将她刺激的泪花都飙了出来,当即就控制不住要将那药汁儿吐出来。   男人便在这瞬间俯下身,覆上了她的唇,将那药汁儿牢牢堵在她喉间。   唔……呜……   吐又吐不出,连呼吸都不畅,生理性的泪花涌出眼角,脸颊和眼角都通红。   她被迫着吞下这药汁儿,那药汁儿滑过喉间,涩的她发疯,额上便沁出汗珠,湿漉漉的一片。   好不容易吞下去,命都去了半条。   偏生他还不松口,她急的用手去推他的胸膛,他这才意犹未尽的松开她。   云冉冉脱力一般的伏在他怀里,气喘吁吁。   他笑了声,伸手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张开口,旋即低眸下来,瞧的认真,语气柔软。   “让我看看。”   “主人,有好好咽下去么?”   他这句话一瞬间把云冉冉说炸了,什么也顾不上,气恼的一把打掉他的手。   他便抿唇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可恶啊!   太混账了!   她一怒之下就要推开他,他却快速喝了一口药,这便又覆了下来。   云冉冉瞳孔一缩,便被他灌了满口。   那药汁一进口,她便觉得灵魂都在颤抖,四肢骤然无力,只能伏在他胸口,被他紧紧抱着。   一碗汤汁儿喂完,她的意识都涣散了。   竟就这般浑浑噩噩睡去了。   再次睁眼,转头便看见了傍晚天边的晚霞。   一片苍蓝的天幕下,是艳丽的暖橘色,在这个只有黑红两色的鬼都实属难得。   她察觉到腿上有重量,垂眸一看,便瞧见了红衣无念,这家伙正屈膝坐在软塌边,将胳膊搁在她的腿上,脑袋枕着自个儿的胳膊,竟就这样睡着了。   他闭着眼,长长的眼睫覆在眼上,皮肤苍白无血,眉心紧拧,面露挣扎之色,像是做了很不好的梦。   她犹豫着是否叫醒他,他却因为痛苦猛然咬住嘴唇,力道之大,几乎一瞬间就见了血。   云冉冉急忙坐起来,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唤道:“无念,醒醒,醒醒……”   无念被这一摇,恍惚间睁开了眼,他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云冉冉。   那双眼通红,汹涌着云冉冉看不懂的情绪。   就在云冉冉发愣的时候,无念猛然扑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力道太大,她被他整个人压在了软塌之上,鼻端满是他身上的檀木奶香味儿。   她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伸手揽住了他的后背,安抚的拍了拍。   无念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处,闷声道:“别、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满是痛苦,这份痛苦分毫不差的传递给了云冉冉,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鼻尖却跟着一酸。   他好像……吃了很多苦啊……   心里也跟着一软,她哄道:“好,不离开你。”   他终于松开她,他转眸看了看天边的晚霞,轻轻将她抱起来,径自走到了楼阁的最外沿,随后抱着她坐了下来。   腿垂在那高楼之外,风掠过,摇摇欲坠。   云冉冉被迫搂着他的脖子,低眸一瞧,脸都白了。   高不是问题,问题是下面熊熊燃烧的业火。   已经过去了一夜,那火非但没熄,反而烧的愈旺,整个东区都沉入了无尽的火海之中。   她这时候再看晚霞,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落日的余晖,还是这漫天的火海映衬而成。   耳边是清脆的风铃声和他浅浅的呼吸。   他将脑袋搁在她的头顶,温柔的搂着她。   她渐渐被那远方的景色吸引。   出神之际听到他的叹息。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来找我么?”   她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仰起脸看他。   他微红了眼眶,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   接下来云冉冉体会到了无微不至的关爱。   去哪他都抱着,喝茶一口一口喂,就连水果都切好了送到她面前,有籽儿的,她刚要吐,他白皙的手掌便摊在她唇边,叫她吐在他掌心。   云冉冉没这么使唤过人,很不自主,但每当她拒绝的时候,他都会委屈的问:“是无念做的不好么?”   她这个时候最好识好歹,默默接受,一旦再次拒接,红衣佛子就会变得冰冷愤怒。   她只好照做,无念便乖巧道:“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云冉冉心道,是啊,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就是不能拒绝……   可他实在太乖了,她睡的时候,他就挨在她身边,有时候她醒过来,便会瞧见他在望她。   她问:“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他便道:“睡了,又醒了,看见你在,以为在做梦,就这样看着你到天亮。”   云冉冉便无法言语。   他虽然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但这样的话实在叫人心疼,她想着毕竟是无玄的师弟,还是得照顾,便也由着他去了。   他日日来喂她那苦涩又腥红的药,她如今已经被迫习惯,他一坐上软塌,自个儿便往他身上爬,爬上去坐好,便等他来喂。   一勺一勺的吃,不过两三日,再看脚下那红莲业火,那种心悸之感已经开始消散,甚至升起一种温和亲切之意,仿佛那业火是她放的一般。   无念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她想到便直接问了。   无念微红了脸。   “主人,是我的灵魂。”   云冉冉一抖,觉得他在开玩笑……   那玩意儿是随便能给的,是随便能吃的?   他却不再回答,而是接着一口一口的喂她,直到她将那一碗汤汁儿彻底咽下。   当天夜里,她迷迷糊糊的睡醒的时候,发觉无念不在她身边,心里还有些奇怪,再转眼一瞧,便见他坐在平台的边沿。   微风掀起他的衣衫,他出神的望着头顶的风铃。   在看风景啊,不缠着她倒是好事儿一桩,至少她有些许的自由了,这样才能找机会逃……   她还没想玩,便愣住了。   眼眸在一瞬间睁圆,惊骇的无法言语。   就见眼前晃过一片红色,那红衣佛子就这样,在她眼前纵身跳下了高楼。   不是吧……跳楼了?   为什么?   不过没关系吧,他那种修为出不了事儿的……   但她还是觉得不安,便匆忙跑到平台边,低头往下一瞧,整个人便愣住了。   就那无念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双眸紧闭,像是……死了……   他身边还围绕着无穷无尽的业火。   她眼眶一红,想也不想跟着跳了下去,原以为会被业火灼伤,但接触之后,除了温暖再无他物,她不怕业火了……   她没时间思考,立刻跑到无念身边,将他抱起来。   他像是全身的筋骨都断了,软软的,鲜血浸湿了他白色的皮肤。   她不由自主掉下眼泪,喊道:“无念,无念,你醒醒。”   无念竟真的在她的眼泪中睁开眼,他微拧了眉心,瞧见她的模样,歉疚的道:“我没事儿,别怕。”   “只不过是功法出了些问题,别担心。”   啊?云冉冉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就见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上便发出了骨头愈合的“咔嚓”声,鲜血淋漓的看着很可怕,但气息逐渐稳定起来。   还真就好了。   云冉冉目瞪口呆,真是浪费她的感情啊……   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忍不住笑了。   在这之后,云冉冉便见识到了无念的各种死法。   有时她一睁眼,便瞧见他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脖子上是一条巨大的伤口。   有时剖开了自己的脏腑,鲜血淋漓的倒在楼阁之外。   有时摔死在高楼之下。   有时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次数频繁的让人感到害怕。   但他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有时候她甚至还没来及的扶他,他已经坐起来,笑着朝她挥手了。   她便逐渐习惯了。   后来他抱着她看晚霞的时候,她问:“你这样多久了?”   无念道:“不记得了。”   她又问:“那这功法可以放弃么?”   无念道:“不能。”   云冉冉抬手摸上他的脖颈,她记得这地方,昨晚还有一条巨大的割伤,如今已经愈合的看不清了。   什么功法如此阴邪?他该不会练了什么禁忌功法吧?   不过从他的状态来看,的确不正常,时疯时清醒的,倒也的确有可能。   她记得这楼阁下一层便是书房,兴许可以找到些端倪,便问:“我可以去你的书房瞧瞧么?”   他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云冉冉便打算动身。   他眼角一垂,委委屈屈的问:“不看晚霞了么?”   她一滞,只好又窝回去,咬牙道:“看看,陪你看。”   ·   云冉冉摸到书房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那些红色的灯笼又升了起来。   她推开他书房的门,里面很干净,木桌木椅,几排书柜,搁着一册一册的羊皮卷。   她便取出那些册子,摊在掌心慢慢的看。   都是些普通的功法和经文,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但是书柜有那么多,她肯定要一本一本全翻过,正翻的当口,她又听见了“砰”的一声响。   无念又跳楼了。   她都习惯了,一丝儿表情都没有的接着翻那些册子,正翻的入神,书房里忽而闯上来一个人。   那人个子瘦高,浑身缠满绷带,急忙忙跑到她面前,关切的问:“主人,你有没有事儿?”   云冉冉抬头一看,竟是姜言。   当时无念饶了他一命,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没想到竟然敢冒险跑上来。   云冉冉心头一跳,无念喜怒无常,叫他看到就死定了,急忙问:“你怎么跑来了?”   姜言紧张道:“我在下面观察了几日,无念每次跳楼恢复需要一定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会失去意识,我就趁这个间隙跑上来了。”   云冉冉道:“可他很快就会回来,你还是先离开……”   姜言倔强道:“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你不了解他,他……很可怕……”   “这几日是他性情最温顺的时刻,等到今夜子时一过,他便会同现在判若两人,不能留下来,会被他杀掉的。”   云冉冉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回应他。   姜言回头看看,愈加焦急:“你别被他的表面欺骗了,他远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   “东区这些年无人敢越雷池半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跟我走吧。”   云冉冉依旧没说话。   姜言痛心疾首:“主人是不信我么?”   “我知道主人心地善良,但是也不能如此轻信他人吧,事实都摆在眼前了……快些跟我……”   云冉冉将手中册子一合,叹息道:“我信你。”   姜言一怔,便道:“那跟我走……”   云冉冉又道:“我也察觉到他今夜过后会愈发不稳定。”   “我也知道他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驭鬼宗、三大鬼王这么多年都没能拿下他,我怎么可能觉得他是什么良善之辈。”   姜言愣愣的看着她。   云冉冉道:“可是,我是这么多年他唯一愿意接近的人。”   “我要是走了,他应该会很难过吧。”   姜言不明白:“他难不难过的,还能比你的性命重要么?”   云冉冉想了想:“差不多吧。”   姜言:……   他这主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他一个鬼都要被气死了,他不管,他不能把她留在这里,他要带她走,他伸手便去抓姑娘,姑娘匆忙往旁边一避,他便再次朝她伸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两个人瞳孔俱是一缩……   无念回来了……   要是让他看到这一幕……   云冉冉禁不住冷汗直冒,她一把拽住姜言,将他摁在书桌之下,焦急又小声的道:“别出声。”   姜言也知道出声就死定了,死了就没办法把姑娘救出去了,虽一肚子气,但也咬紧牙关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候,那脚步声终于来到了门口。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一身鲜血的无念出现在了书房门口,他骨头尚未愈合,懒懒的靠在门板上。   夜幕深沉,月亮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后。   寒气四起,那阴气最浓郁的子时终于到来。   云冉冉一瞬间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冷。   红衣佛子慵懒的倚在门框上,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书柜,又缓缓扫过书桌,最终落在云冉冉略显紧张的脸上。   眸色深沉,勾唇一笑。   “你一个人?” 第73章 你会背着我有别人么?   室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云冉冉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指尖不由自主的攥紧了羊皮册子。   透过巨大的木窗,她瞧见一轮弯月隐在漆黑的云层之后,隐隐透出血色。   脑海中便想起初入东区时姜言说的话。   【今日是无念最虚弱的时候,也是无念最温柔的时刻。】   然后她就看见无念杀了鬼乔,烧了一整个东区……   而现在她已同无念待了五日,他的温柔渐渐褪去,他的乖巧逐渐混入了深不见底的执念。   子时一过,他身上仅有的温情亦消散了。   云冉冉苦逼的想,那个冷漠残忍的东区大魔王似乎回来了……   如今那红衣佛子懒懒倚在门框上,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愈合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叫人紧张又恐惧。   云冉冉稳住乱跳的心脏,挤出一个笑容:“对啊,我一个人,难道你这里还有别人么?”   无念望着她没说话,目光一直平静又折磨的落在她脸上。   这是信还是不信啊?云冉冉心里没谱,但觉得言多必失,便也跟着不说话。   室内便又冷了下来。   就在她实在忍不住想开口的时候,无念笑了笑:“我还以为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呢。”   云冉冉:……   她调整表情,努力笑的自然:“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啊。”   无念抬脚朝她走来,云冉冉想起自己还站在书桌后面,当即迎向他,将他拦在了书桌之外,转移视线道:“呀,你都流血了,我给你擦擦。”   她找来找去没有帕子,便伸手将他眼角的血渍抹去。   他那般高,她得仰着头伸高了手才够得到。   无念一笑,便扣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搁在书桌上,这下两人的高度便相差不大了。   他挤到她身前,将双手撑在她身侧,微微俯下身,将脸颊送到她面前。   漂亮苍白的脸,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温顺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执拗的依赖。   靠的近了,血腥味儿混合着他身上的檀木奶香味儿便扑面而来。   她伸出手,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血珠,还有许多血珠一路往下,沿着白皙瘦削的脖颈一路没进了领口中,她便只将裸露出来的部分擦了,打算收回手。   无念却深深的望着她,低声道:“擦干净呀。”   他很乖,那声音又软又轻,带点孩子气的撒娇,羽毛一样落在她心口。   无法拒绝。   她便抬起手,去解他那领口,解着解着便红了脸。   无念一动不动,方便她动作,一双眼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这目光灼热又大胆,云冉冉被他看得脸颊滚烫。   好不容易才解了两颗扣,她将原本已经染红的指尖在自个儿的白裙子上擦了擦,然后凝出一点儿灵力,扯开他的领口,去擦那滑落进胸口的血迹。   入手滚烫。   再抬头看无念。   向来平静的佛子气息都开始紊乱,那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亮的惊人。   她快速掠过,将那点儿血沫捞走,正要退,便被他扣着腰压进怀里,一下子吻上来。   她慌乱间惊呼,想要推开他,手指便压在了他滚烫的胸膛上。   耳边便听到佛子那压抑的低声。   “别动。”   她耳朵尖都红了,一动不敢动。   不动,便被人予取予求。   当无念松开她的时候,已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冉冉一得到自由,便慌不择路的抽回了自个儿的手,紧紧攥在身前。   这时候才想起姜言还在桌子底下,她又想换个修真界生活了。   无念倒是很开心,问:“你都看了些什么书?”   云冉冉看着书桌上摊开的羊皮卷,故意道:“都是些经书,还有些普通功法,无趣极了。”   无念便问:“你想看什么有趣的?”   云冉冉试探道:“禁忌之类的?”   无念笑:“看那些做什么?”   云冉冉觉得有希望,便道:“好奇,你有么?我不学,我就看看。”   无念微微一顿,片刻后温声道:“如果你这样想看的话,我取给你。”   他说完便离开她,转身往后排的书柜走去。   云冉冉跳下书桌,悄无声息的挡在他与姜言之间,目光则仔细盯着他的行走路线。   好在后排书柜在左侧,无念那个位置什么都看不出,不过片刻,他便取出一叠羊皮卷,重新回到云冉冉身边,将那一叠羊皮卷搁进她怀里。   云冉冉便伸手抱住,还挺沉,她看着【分魂大法】【借尸还魂】【血傀儡】等等令人惊悚的名字,觉得她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面,不由看的有些认真。   就在她抱着一大堆羊皮卷仔细研究的时候,余光里忽然晃过一抹红色。   抬眼一瞧,便看见无念取了一册经书,正往书桌去。   她魂都吓飞了,当即喊道:“等等……”   无念便停在了靠近书桌的位置,只差一步便要走进去。   云冉冉此刻正在远离书桌靠窗的位置,她紧张的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琢磨半天道:“你来。”   无念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朝她走来。   云冉冉看了看门口,想干脆叫他跟自己出去,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却忽然俯身下来,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转身坐在了靠窗的软塌上。   云冉冉怀里还抱着羊皮卷,被他突然一抱,本能的护住了册子。   无念道:“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陪你,你看吧。”   云冉冉:……   显然他误会了,但总算解了目前的危机,她便不再计较,甚至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认真研究那些册子。   窗外夜色浓郁,不时传来风铃的脆响。   云冉冉窝在无念怀里,一本一本的摊开羊皮卷,扫过几本之后,停留在一本名为【血嗜大法】的功法上。   修炼的途径为吞噬修士的灵丹,或含有灵力的血液,炼化其中的灵力化为己用,以杀证道,修炼进境神速。   缺点便是杀孽太重心魔过盛,会变得越来越疯癫越来越不受控。   为了缓解内心的燥郁,便会不断的自杀,靠重塑身体发泄,但会在一次次的自杀中泯灭情感与人性,逐渐变得冷漠残忍,直到失去所有感情,便再也不会被心魔侵扰,自此成无上大道。   啊这……   跟无念也太像了吧……   这家伙练的该不会是这个功法吧?   她忍不住抬头看他。   无念亦垂眸看她。   她便示意他看她掌心的羊皮卷,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他果然低下头,她便紧张又仔细的望着他,望着望着他便吻了上来。   云冉冉:……   她一把推开他,恼道:“你做什么?”   无念委委屈屈:“主人不是要我吻你么?”   云冉冉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   无念:“主人方才一直看着我,还冲我点头……”   云冉冉:……   可恶啊!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   云冉冉:“我没有,你别给我胡思乱想。”   无念失望的垂下眼角,气弱的道了一声“好”。   云冉冉眼看是暗示不成了,便换了个法子,问:“这些禁忌的功法,你练过么?”   无念道:“练过。”   云冉冉便问:“为何练?”   无念顿了顿:“因为不够强,有很多事儿做不到,便想拥有更多的力量,因此尝试过。”   云冉冉指指血嗜大法,问:“这个呢?”   无念低眸瞧着她的指尖,默默看了一会儿,将视线移到她白皙的脖颈处,许久之后才轻声道:“练过。”   那嗓音里带着浅浅的渴意,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这家伙的眼神……回答的心不在焉,一定又在想什么古里古怪的事情……   云冉冉避开他的视线,认真考虑他的状况,他若是再继续练这个血嗜大法,迟早有一天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得想办法劝劝。   既然已经找到症结,不应该再留在书房这种危险的地方,她便道:“我困了,我们走吧。”   无念却没动,她悄悄看了他一眼,便打算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一把扣住腰按住了。   她压下心头慌乱,佯装镇定的道:“别闹了,我困了,走吧。”   无念却平静的看着她,道:“今夜便在书房睡吧。”   云冉冉一激灵,在书房睡,开什么玩笑,姜言还在桌子底下蹲着呢!   她立刻道:“我不想在这里睡,这儿不舒服。”   先前她稍微闹腾,无念都依着,但现下,无念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轻声道:“想要什么我可以取来。”   这家伙忽然开始固执了,云冉冉只好软声道:“为什么要取,我喜欢楼阁的风景,我们去上面睡不好么?”   她说完半天也没听见无念的回应,不安的抬头,便看见无念微微沉下来的眼睛。   “夜已如此深,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么?”   这话问的云冉冉肝颤,像是意有所指,又像是随口一问,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去楼阁说呀?”   无念的瞳色逐渐染上阴郁,他冷冷的望着她。   “你待我是真心的么?”   他这状态不对啊……   云冉冉心中不安,但也只能道:“真心啊。”   无念:“你会骗我么?”   云冉冉:“不会。”   无念:“你会背着我有别的人么?”   这话问的太一针见血了,云冉冉心虚,语调都没先前利落,道:“不会。”   这题问完,无念停下了,他看了她片刻,忽而起身,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走到书桌前。   到了这个敏感的地方,云冉冉自然紧张。   无念停在书桌前,轻声问:“一整夜了,你真的没有话同我说么?”   站在证物面前,云冉冉多少有些心虚,半天说不出话,就在她咬牙准备接着骗下去的时候,无玄单手按在书桌上,略一用力,将整张桌子都掀翻了。   “砰”一声响,那书桌砸在墙上,砸倒了一片书柜,羊皮册子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一片狼藉之中,姜言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   【鬼都·红月客栈·别院】   一轮弯月悬在漆黑的云层之上,院落里洒下一片薄薄的光。   白衣佛子与玄衣少年正在对弈,另一位白衣公子则在摆弄那些鲜红如血的灯笼。   白衣公子正是卿和,他玩了一会儿便腻了,将那灯笼一斜,看着里面红色的烛火将灯笼点燃,从一点一点的火苗烧成一片,快要烧到手指的时候,他将那灯笼丢了。   残破的灯笼很快被大火吞噬一空,只剩黑色的渣滓。   几个小孩站在一旁都不敢吱声,还是阿丁跑到小柒面前,扯了扯他的袖子,问:“小柒哥哥,姐姐呢?”   小柒落下一枚黑子,道:“姐姐自个儿去玩儿了。”   阿丁担忧的望了望火光漫天的东区,不安的道:“小柒哥哥,姐姐好几天没回来了,你不担心她么?我们一道去找找她吧。”   小柒看了一眼无玄,没好气的道:“去不了,那业火烧魂,进去了死路一条。”   无玄落下一颗白子:“冉冉很安全,让她玩一会儿。”   小柒冷哼一声。   卿和将视线从烧毁的灯笼上移开,看向无玄,懒洋洋的道:“无玄,这么久了,你也差不多该想起来了吧?”   无玄指尖一顿,沉默不语。   卿和挑眉:“无玄,你同那无念到底什么关系?”   无玄不语。   卿和又道:“和无为、无妄、无闻呢?”   无玄握着黑子的手指骤然收紧。   卿和慢悠悠的道:“你这一路找的真的是自个儿的师弟么?”   “你的这些师弟真的存在么?”   无玄掌心的黑子蓦然成粉,他转过脸,冷冰冰的看向卿和。   卿和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前,俯身去看他的眼:“无玄啊无玄。”   “你这一路找的,究竟是自己那些不存在的师弟……”   “还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自己啊?”   无玄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的苍白。   卿和嘲弄的道:“无玄,一次次死去,一次次涅槃,你现在竟然还活着,你……”   “是人是鬼啊?” 第74章 他将她锁在了房里   月光也无法驱散那四处点亮的红色。   整个鬼都浸没在阴冷的红黑两色中,唯东区火光漫天。   红月客栈的别院中,一群小孩识相的都回了房间,院子里只剩下三个男人。   小柒叼着根阿丁给的棍儿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卿和则站在无玄面前,目光不善。   无玄面色苍白,抿唇不语。   卿和便笑:“无玄,你究竟是什么啊?”   无玄低眸看自己的菩提珠,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似乎……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从菩提寺出来,寻找失踪的师弟们。”   “可一路走来,却渐渐发现不对。”   “我问过无常,无常告诉我,他从未听过这些师兄的名字。”   “今日到了鬼都,那种感觉便愈来愈清晰。”   无玄站起身,眺望着东区,他瞧了一会儿,低声道:“我那日看见无念坐在高楼之上……”   “我觉得,他就是我。”   “我也曾日日坐在那高楼之上,听那些风铃的响声。”   小柒将棍儿糖取出来,问:“后来呢?”   无玄道:“记不清了。”   小柒道:“你是不是练过什么禁忌功法?导致自己多了许多分魂……”   无玄认真想了想,道:“也有可能吧。”   他指指东区,轻声道:“至少那个家伙,尝试过很多。”   小柒瞧了瞧那无人可踏足的火海,没好气的道:“看出来了。”   ·   【东区·书房】   木桌压在书柜之上,地面到处都是掉落的书册,一片狼藉。   姜言就蹲在两人眼前,一时有些蒙圈。   云冉冉手还被无念攥着,她的发抖便清晰的传递给了他。   无念沉着脸指向姜言,问云冉冉:“你同他在书房里做什么?”   做什么?能做什么?   云冉冉立刻道:“你别误会,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就是上来看看我。”   无念阴郁之色愈重,冷声道:“你不是说待我是真心的?”   他身上的气息太冷了,云冉冉忍不住退了一步,磕磕绊绊的道:“是真心的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念却充耳不闻,他眸中风雪弥漫,满是戾气。   “你不是说不会骗我,不会背着我有别人么?”   他走的愈来愈近,云冉冉被他攥着手,无路可退,急忙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我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念却根本听不进去,他眼眸逐渐泛红,猛然将她拽到身前,死死盯着她:“是我太信任你了么?”   云冉冉刚要接着安抚,身旁的姜言却忽而站起身。   在他那个角度看来,无念猛然将姑娘扣在身下,眼眸血红,满身戾气,危险至极,他一定是想对姑娘不利,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受伤,当即抽出自个儿的骨刀,灌注灵力,便朝无念狠狠劈下。   无念冷哼一声,赤红佛莲骤然绽放。   云冉冉大惊失色,姜言无异于蚍蜉撼树,这不是死定了,她急忙拽住无念的胳膊,嘴里急道:“不要……”   她碰到无念的一瞬,他的眸光便落在她柔软的指上,动作微微一滞。   姜言的骨刀却已到近前,口里喊道:“放开我的主人。”   原本停滞的无玄蓦然一震,浑身戾气暴涨,他咬牙看向云冉冉:“主人?”   他身上的力气化为黑色的实质,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云冉冉:……   啊,姜言这个笨蛋!   骨刀这时候已到头顶,却在接触到无念身体的一瞬间彻底崩碎,姜言也因这恐怖的力量整个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之上。   他捂住胸口意识模糊,整个鬼都变得更透明了。   无念的黑色戾气阴寒至极,云冉冉浑身发抖的被他扣在怀里,他眼神混乱的问道:“主人?你是他的主人?”   云冉冉艰难道:“你冷静一下,听我说,我没有同他签订契约,是个误会。”   她绞尽脑汁安抚他:“我一直在找解除的办法。”   可他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望着她,眼神悲伤,低低道:“你有我一个不够么?为什么还有别人?”   他声音蓦然一冷:“对了,杀了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便凝出一枚红色佛莲,那莲花徐徐绽放,骤然形成一道尖锐的剑阵,全部对准了姜言。   这道剑阵下去,姜言必定魂飞魄散。   云冉冉拼命拦住他,急道:“别,快住手,你冷静。”   这次不同以往,那佛莲没有丝毫收敛的迹象,反而随着她的求情愈来愈盛,剑尖红光大盛,眼看就要刺中姜言。   云冉冉被逼的没办法,只好凝出灵剑,咬牙朝无念刺去。   她一边刺向无念,一边朝姜言挥出一掌。   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一掌都将姜言从窗户扫了出去,至少短时间内他是安全的。   刺向无念的一剑她没敢留手,本意就是想短暂逼退无念,好给她救姜言的机会,可没想到这一剑逼近无念胸口,他却一动未动。   那灵剑去势太强,即便云冉冉发现不对,想要收回,却依然没入了他的胸口。   鲜血蓦然涌出,溅湿了她的脸颊和手腕。   佛莲剑阵蓦然一颤,这便散了。   云冉冉愣在当场。   她保持着握着灵剑的姿势,久久未能动弹。   她不可置信的道:“你、你怎么不躲。”   无念低眸看着她的手和没入自己胸口的灵剑,眼神冰冷至极。   他握住她的手,将那柄灵剑缓缓抽出来,鲜血便顺着他的胸口流了下来。   云冉冉一时很慌乱。   他握着她的手,只淡淡扫过,那灵剑便骤然崩碎,他看向她的眼睛,缓缓道:“怎么可以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云冉冉被他的眼神吓到,他拽住她的手,迫使她摊开掌心。   他要做什么?   她忐忑不安的望着他,他却许久未出声,而是一寸一寸的仔细查看。   云冉冉紧张的脊背都绷直了,他的目光叫人害怕。   他仔仔细细将每一根手指都看完之后,轻声道:“没受伤。”   云冉冉:?   啥意思?   难道是在看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不是吧……他胸口中了一剑还在流血,竟然先看她有没有受伤?他关注点错了吧……   可是……   他这样的举动多少让她愧疚了……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检查完她的手,又扣着她的后脑,迫使她仰起脸,随后他便伸手,一点一点的将她脸上的血渍擦干净,最后只剩下落在唇边的血珠,他便俯身下去,伸出舌尖卷了。   酥酥麻麻。   他好像变得柔软了,她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同他沟通?   她努力控制情绪,刚想开口说话,他却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来,往书房深处去。   很快,她便看到了一间小小的卧房,内里装着一扇小小的木窗,搁着一张软塌。   他小心的将她搁在软塌之上,伸手凝出红色的锁链,系在了她的脚踝与软塌上。   他将她锁住了。   云冉冉茫然的坐在软塌上,低眸看自己脚踝上的锁链。   无念单膝跪伏在她身前,攥着她的手,低声道:“这样就不会走了。”   云冉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这家伙变态了啊……   这怎么是好,不能待了,得走……   她尚在胡思乱想,无念忽而起身出去了,顺手将房门在外锁上。   门一带上,这屋子里便彻底暗了下来,窗口只有薄弱的什么都无法照亮的月光。   她坐在软塌上,思考要怎么逃走。   门锁轻易就可以破开,重要的是脚上的锁链,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她正打算低头好好研究,房门蓦然“咔嚓”一声又响了。   无念回来了。   他反手带上门,屋内又陷入黑暗,她闻到了汤药的腥气,随后便隐隐约约瞧见了一抹红。   她忍不住想朝软塌上逃,腰却蓦然被扣住,狠狠往前一拽,她便撞上了滚烫的胸膛。   黑暗中什么也瞧不清,只能听见那人浅浅的呼吸。   她僵直着手脚窝在他怀里,他没有出声,她也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但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正六神无主的时候,下颌被抬起来,一口药汤便被渡了进来。   她将将咽下,又是一口渡了过来。   从前也不是没喂过,但眼下什么都瞧不清,无法预知的感觉让她不由紧绷起来,人便更敏感,每一次的触碰都被无限放大,让她无法应对。   不知被他喂了多少,她浑浑噩噩的,还在等的时候,被他搂进怀里,低声在耳边道:“别等了,喂完了。”   她一愣,回过神来,听懂他话的意思之后,整个都红透了。   他将她抱进怀里,嗓音低而轻:“什么都给你,别走好么?”   云冉冉委实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念给她的感觉太混乱了,她甚至理不出清晰的头绪,他对自己这样的感情究竟哪来的?   就算是因为佛骨和碎片,也不应该如此啊……   可目前的状况,除了顺着他也别无他法,她只好应道:“好。”   她刚说完,无念却道:“骗子。”   云冉冉:……   这家伙!不信干嘛问啊!   “不过……”无念在她耳边道,“锁着你,只能看到我,就不算撒谎了。”   云冉冉刚要抗议,他却抱着她往塌上一倒,伸手扯过薄被,将两人盖住。   “睡吧。”   云冉冉:……   她被迫窝在他怀里,气到睁大了眼,但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眼前蓦然一热,一只手覆上了她的眼,迫使她闭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她猛然仰头,张口便咬住了他的手指,用了些力气,黑暗中便听到无念的闷哼。   她咬了半天终于松开口,脸蛋却蓦然被他捏住,稍一用力,她便被迫张开了口。   半天没动静。   黑暗中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先前的愤怒散了,这会儿转为了忐忑。   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紧张一点一滴的爬上心头。   就在那紧张逐渐转为恐惧的时候,她听见他轻声道。   “检查好了,没有受伤。”   云冉冉:……   他默了这么半天,竟然是在检查她的口舌有没有……   这成功的激怒了她。   正要开口的时候,腰被他一扣压进怀里。   黑暗中只听见衣料细碎的声响,紧跟着她的脑袋被他一按,嗑在了他的脖颈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开了自个儿的衣领,将修长的脖颈都露了出来。   他将脖颈送到她口中,哑声道。   “咬这儿。”   云冉冉气的眼睛都红了,当真恶狠狠的咬了上去。   血腥味儿一瞬间涌了出来。   ·   接下来的几天云冉冉过的暗无天日。   她始终没能出的了那个小房间,她甚至没能仔细研究脚上的锁链。   因为无念只要有空就会同她一道待在房间里。   有时候刚跳楼,伤口还没愈合就鲜血淋漓的来了,坐在她脚边默默流血。   她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帮他擦,他便乖巧的任她摆布。   但他依然不肯放开她。   晚上的时候便抱着她一起睡,她生气,他会哄她,但是她要走,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他看着很可怕,可却一次都没有伤害过她。   她想这家伙也不坏,就是缺乏安全感,也许是血嗜大法导致的,她干脆陪他几日,也许能缓解他的不安,说不定他就能好起来。   再之后她便没抗拒他,也没再说要走,无念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身上的戾气也几乎消散。   这日,他走进小房间,习惯将她抱进怀里,随后欢喜道:“你的体质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我们结契吧。”   啊?这么突然的么?   她蓦然紧张起来,劝道:“你就这样轻易把自己交出去了么?你不再考虑一下?”   无念认真的看着她:“我就只想同你结契,再没别人了。”   于冉冉还想劝,他却道:“我心里只有你。”   他低着头,语气柔软温顺:“我想把一切都给你。”   云冉冉觉着自己受之有愧,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成了无念的主人,岂不是可以命令他,带他走上正途么?这样一想,便也厚着脸皮释然了。   她看着他,略一沉默道:“也……也行吧。”   无念眼眸一亮,高兴起来,他亲了亲她的脸蛋,喜不自禁。   “主人,我这就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你。”   云冉冉被这句话说的脸都红了,只道:“倒也不必……”   无念却执拗道:“不成,都给你。”   云冉冉心中一软,忍不住道:“好好,我会好好收着的。”   无念这才笑了,眼眸中带着羞涩和期待:“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青青。”   云冉冉脸一红:“怎么竟说这种甜言……等等,青青?”   云冉冉愣住了,眉心一拧,忍不住问:“青青是谁?”   无念疑惑的看着她,道:“主人,青青是你啊,你就是青青啊。”   云冉冉眼眸一眯,这家伙,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她咬牙问:“你给我说清楚,青青到底是谁?”   无念被她问懵了,疑惑的道:“青青就是你啊,大眼睛的姑娘。”   云冉冉气的头疼,问:“你在哪里认识的青青?”   无念有些受伤,道:“青青你不记得了么?在后山第一次见,你被一只野狼追,是我救下了你。”   后山?野狼?见鬼了,她根本没去过这种地方!   啊,这个可恶的小和尚,搞了半天认错人了,她就说他对她的感情怎么来的那么突兀!   说什么不要离开我,我是你的,我心里只有你,感情看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什么青青啊?   被他气的头疼。   无念却疑惑的看着她,问:“青青,你怎么了?”   云冉冉气道:“我不是青青。”   无念仔细看了许久,苦恼的道:“你就是青青啊,青青你生我气了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他一说便有些着急,伸手就要抱她,云冉冉气的一把推开,恼道:“都说了我不是青青。”   真是让人生大气!   无念握住她的手,恳切道:“青青我错了,我们结契好不好,我心里真的只有你。”   云冉冉一把抽回自个儿的手,气道:“都说了我不是青青,你要是真想和青青结契,就去找青青。”   无念委屈道:“你就是青青啊。”   云冉冉气起来胆子都大了,在他耳边吼道:“我不是,你看看清楚。”   无念被她吼的愣住了,真的坐在原地愣了半天,就这样直勾勾的望着她。   云冉冉没好气的瞪着她。   就这样不知道望了多久,无念忽然凑到她面前,轻声道:“你当然不是青青。”   云冉冉想,终于搞明白了,这个混蛋,她刚打算同他说话,他却再次握住她的手。   “悠悠,我是你的,和我结契吧。”   云冉冉:……   这他妈谁又是悠悠啊!   云冉冉气的脑壳痛。   无念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悠悠你生我的气了么?我都可以改。”   “悠悠同我结契吧,我的心里只有你。”   云冉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咬牙道:“你同悠悠又是哪里见到的?”   无念道:“悠悠你忘记了么?那日你为了避雨,误入古庙之中,我正在抄写经文,你就这样冒失的跑到了我面前,雨水淋湿了你的发,那一刻你美的惊人。”   云冉冉:……   好的,她也根本不可能是悠悠,她可从来没有为了避雨误入过什么古庙。   她忽而想起以前姜言说过关于无念的事情。   【不少人都听见他喝醉时叫不同女孩儿的名字,各个唤的深情。】   【也不知生前究竟爱过多少人。】   这些姑娘难道是都无念生前喜欢过的姑娘么?死后竟然也念念不忘,甚至每一个都爱的如此深沉?   这家伙瞧着乖巧深情,居然如此渣么?   这短短一会儿就两个了,待会儿是不是还会有更多?   他见她久久不语,有些慌乱,问:“主人,结契么?”   云冉冉道:“结个鬼,和你的青青悠悠结去吧。”   无念便低声道:“我哪里做错了么?我可以为了你改。”   云冉冉想,哪里是为了她改,是为了青青悠悠吧,她生气也不是因为吃醋,而是被他耍了,她一直抱着愧疚和不安的心在同他相处,她觉得自个人趁着他神志不清享受他的深情多少有些不耻,而且还仗着有佛骨和碎片得了他的契约效忠很不道德,可没想到她竟然只是一个替身。   还不是一个人的替身,是好几个姑娘的……   这多少叫她气愤,这家伙还好意思继续说那些深情的话。   她没好气道:“省省吧,留着跟你的青青悠悠说。”   无念无措的望着她,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样不知所措。   先前云冉冉虽然也生气反抗,但多少对他是心疼的,会温柔的替他擦血渍,会乖乖的伏在他胸口,可如今察觉到欺骗,便变的冷漠起来。   无念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可他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他眼圈微微发红,往她身前凑了凑,她却气恼的移开,他便更难过了。   “怎么了?你不要我了么?”   云冉冉便问:“我是谁?”   无念仔细瞧了片刻,认真道:“是凝儿。”   云冉冉:……   尼玛的,就离谱!   “凝儿又是谁啊?”   无念红着眼道:“你又忘记了么?我们不是在湖上泛过舟么?”   好的,她就不该问。   无念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更生气了,只道:“结契好不好?”   云冉冉道:“不结。”   无念不明白:“为什么啊?”   他可怜兮兮红着眼的样子又叫人心软,云冉冉便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是谁?你究竟认不认得?”   无念坐在原地,仔细的望着她,一直望到眼睛里涌出水汽,却始终不敢答。   他最终委屈道:“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我知道我要和你结契,就是你,只有你。”   啊,这不指名道姓的可真是高段位的渣啊,云冉冉都要气笑了,问:“我到底是谁,说。”   无念又闷了半天,明白他不说出来,她绝不肯跟他结契,只好再次认真的看,看了许久之后,终于试探的道:“萝儿?”   云冉冉:……   好的,没救了,云冉冉一把推开他,冷声道:“出去。”   无念不肯走,云冉冉便发狠道:“你不走我自杀了。”   无念只好站起身,凄苦的望着她。   “你真的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没骗你。”   云冉冉抬手便凝出一把灵剑,往自己手腕上搁。   无念只好走出门外。   门关上后云冉冉才丢开灵剑。   真是气死,至少今天不想看见他。   她完全没想到无念竟是这样一个渣男……   不过就同他相处这几日,如果他精神状态正常的话,怕是没哪个女孩儿可以抵挡吧……   她独自一人在屋子里闷了会儿,那气闷的劲儿过去了些,忽然想起自己一个人待着,岂不是可以研究一下脚踝上的锁链?   先前无论她怎么闹,无念都会同意,但就是不肯解开她的锁链放她走,她要是能解开,今夜倒是一个走掉的好时机。   她立刻跳下软塌,盘膝坐在地上开始研究。   那锁链是红色的,入手极轻,她试着打入灵力,那锁链竟一瞬间发生了变化,轻易的化为了一团火焰,温和的停在她的掌心。   竟然就这样解开了。   不费吹灰之力。   锁链原来是用业火炼制的,可他喂了她这么久的药汤,她早就可以轻易操控业火,那这锁链根本就困不住她。   她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真的想把自己困在这儿……他锁住了她,却又在第一天就把钥匙给了她……   她禁不住想起了这家伙微微发红的眼睛,和那句别离开我。   心里一软……   等等,冷静啊云冉冉,他说给他那些姑娘听的,跟你没关系,你还是自己逃走,回去找无玄来吧……   她摇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思绪甩开,这便走到窗户边,小心的取下窗框,轻身一跃,便从那狭窄的窗户口跳了出去。   风一下子灌满了她的衣衫。   脚下的业火争先恐后的涌到她的落脚点,似是想要接住她。   很快,她便踩在了温和的火焰中,轻巧的落了地。   刚落地,姜言便从暗处跑了过来,喜极而泣。   “主人,你终于逃出来了。”   云冉冉只道:“快走吧,离开这里。”   姜言立刻点头,走在她前面帮她开路,一边走一边问:“主人怎么想通了?”   云冉冉道:“别提了,他想要结契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其他的姑娘,什么青青、悠悠的。”   姜言闻言一愣,奇怪的道:“青青?”   云冉冉:“怎么了?”   姜言眉心一拧,道:“很耳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75章 无人知他为何驻守高楼……   姜言站在原地,眉心紧锁:“青青,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云冉冉想了想:“你若是认识,那便再好不过,你把那姑娘找来,让无念跟她结契不就成了?”   “无念见到心爱的姑娘,说不定精神也正常了。”   姜言念叨着“青青”这两个字陷入沉思,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他苦恼道:“明明听过,可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也太奇怪了。”   云冉冉安抚道:“别急嘛,慢慢想,我们先出去?”   可姜言却不肯走了,他干脆盘膝坐下,认认真真想起来。   云冉冉:……   果然厉鬼都有特别的固执……   说的好好的,路都不走了,竟然就坐下了,大有不想起来便不走的架势。   姜言不走,她便也不能走,她一走,那业火一定会将他烧的渣也不剩。   可无念很快就会发现她不在了,然后只要一伸脑袋,就能瞧见他们两个在这儿……   那不是等死么?   云冉冉十分无奈。   一个比一个主人叫的欢,一个比一个能折磨她。   她便劝道:“这儿危险,我们先出东区,出去后你慢慢想。”   姜言固执的坐着,根本没听见她说话。   云冉冉:……   可恶啊,一个两个的,真想就扔在这儿不管了,但她还是心软,左思右想,为了避免无念发疯,痛苦的决定还是先回到小房间。   正准备往楼阁上去的时候,忽而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从东区四面八方传递过来。   云冉冉疑惑的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顺着火海望出去,便瞧见了黑压压的人群,就站在东区的入口处。   为首的便是先前见过的鬼芯、鬼瞳和鬼侯,而在鬼芯身边,还有未曾见过的两个黑衣男人,从周围人及鬼芯恭敬的态度看来,应当是宁非鬼王和与宁非签订契约的驭鬼宗大长老鬼刃。   这些人怎么都来了,她方才听到的脚步声可是四面八方,那她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另两位鬼王也来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几乎算的上是倾巢出动,还全都是冲着无念……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不太妙啊……   云冉冉不禁担心起来。   不过东区业火蔓延,他们也进不来吧……   就在她思虑的当口,她便瞧见那火势竟然一点一点的变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业火是无念操控的,难道是他出了什么状况?   她隐了身形,业火也听话的围绕在她身侧,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这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那些人的近前。   众人都站在火海边缘,望着火海中央的高楼,静静的等待着。   鬼瞳小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鬼刃,不死心的道:“大长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鬼刃冷声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几个都未能与无念签订契约,怕是没这个本事,再给你几个月还不是一样。”   鬼瞳不服气道:“我们都快成功了,前几日已经探出了更近的范围,等无念这几天疯完,到下一个月的虚弱时刻,我们就能成功。”   鬼刃不客气的道:“你们每次都这样说,哪次成功过?”   鬼瞳内心气愤,却不敢多说。   鬼刃道:“无念这事儿不能拖了,再拖下去他就失控了,总不能让你们的贪念影响整个鬼都吧?”   “其他三区的鬼王会替游魂还愿,无念呢?占据了一整个东区,却什么事儿都不做,而且日渐疯狂和难以控制。”   “他若是失去神智屠城的话,你们谁顶的住?”   “鬼城的百姓怎么办,那些从忘川河里爬出,误入此地的游魂又要怎么办?”   “总要顾全大局。”   鬼芯在一旁道:“就是,大长老说的对,眼下正值他最混乱的时刻,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等业火熄灭之际,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云冉冉在一旁听的明明白白,原来他们收服无念未果,想要对无念动手,而今日便到了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们身后跟着数以千计的驭鬼宗修士,再往后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修和偶尔上岸的幽魂。   他们都知道东区有一个疯批鬼王,那疯子不许人接近,日日在那高楼之上发疯,时时坠楼自杀,死不了便鲜血淋漓的爬回去。   其他三位鬼王至少守规矩,可这位蛮横霸道还冷漠。   人人都对他好奇,却并无好感。   【你们说无念为何发疯?】   【我听人说是修炼了什么禁忌功法,无法自控。】   【我还听说那功法会让他彻底成为怪物。】   【他如今跟个怪物有什么区别?】   【希望鬼刃大长老能成功吧,不然我们总是提心吊胆。】   就在众人的交谈声中,一道红色身影走上了高楼,他缓缓走到边沿,坐了下来。   他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望着脚下的土地出神,就在所有人忌惮又恐惧的眼神中,忽而纵身一跃。   跳楼了。   “砰”一声响,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都目瞪口呆的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片刻之后,在一片跳跃的火焰之中,原本已经不省人事的无念又鲜血淋漓的爬了起来。   那业火便又缩小了一圈。   【果然有病。】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可怕……】   【我听闻有一种血嗜大法会有如此状态,那功法大成之日便是修真界的灾难开启之时。】   【那他太危险了……】   众人的议论云冉冉全都听在耳中。   那红衣佛子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又缓缓往高楼去。   他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因为修炼那古怪的血嗜大法吧?他已经离疯不远了。   业火已经缩小到核心位置,逐渐接近高楼。   鬼刃众人便缓缓向前推进,终于在此刻走到了无念身前。   鬼刃淡声下令:“布阵。”   身后的弟子便得令,取出各种灵石、阵旗、魂器开始围绕着高楼布阵。   鬼侯恭敬的看向身旁的鬼刃:“如若真能灭杀无念,我们驭鬼宗兴许能重振当年荣光。”   鬼刃道:“那是自然,这些年无念占着东区,做的这些事儿,给我们驭鬼宗,也给鬼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若不是他,我们驭鬼宗怎么会停滞这么多年。”   “他应该快到极限了,趁着他最混乱的时刻,清楚掉这个祸害吧。”   云冉冉在高楼底下,一时心绪混乱。   无念已经重新回到了高楼之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坐着。   风铃在他头顶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仰起头看那单薄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场声势浩大的清除整个鬼都的人几乎都来了,实力差的在最外围,略强些的便挤进了内侧。   所有人都好奇这个神秘的东区鬼王,想要一睹他的真颜,因着鬼刃众人在前方顶着,后方的便有些肆无忌惮,吵吵闹闹。   围观的人群如同黑色的海洋,人潮汹涌,目光如刀。   有情绪激动的幽魂道。   【我从忘川爬上来的时候,怀抱着巨大的怨恨和遗憾,是鬼刃大人完成了我的遗愿,让我不再执念,是鬼刃大人救了我。】   【我也是,不过我是被宁非大人完成的遗愿。】   【我们这些生前悲惨的鬼,死后还要被执念绑架,浑浑噩噩,要不是驭鬼宗和鬼都的几位大人,我们早就魂飞魄散了。】   【这些年,驭鬼宗的诸位大人所赐予的恩德,我们都看在眼里,而这位无念鬼王,只给鬼都带来了杀戮和灾难。】   【鬼刃大人,一定要赢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样一句,那些曾受过恩惠的鬼便也跟着喊了起来。   一时间四处响起【鬼刃大人,一定要赢啊】这样的欢呼。   【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瞬间便沸腾了。   无念低眸瞧了瞧,便漠不关心的又抬起头。   他的指尖掠过那些铃铃作响的风铃。   眼圈微红。   ·   姜言盘膝坐着,捂着脑袋在那崩溃。   青青、青青、青青究竟是谁啊?为什么自己这么熟悉?   他咬牙发出嘶吼之声,身体在这样痛苦中逐渐四分五裂。   业火焦急的围在他身侧,却怕灼烧他不敢上前。   姜言的额上爆出青筋,绷带尽数被扯开,露出了翻卷的皮肉,就在即将崩碎之际,他眼前一黑,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蓦然爬上心头。   ·   【数年前·鬼都】   我叫姜言,我从忘川河爬上来已经三日了,我的魂魄逐渐凝实,我在等待可以离开的机会。   无论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陈祥那个畜生,将他杀死一万遍!   这是我的执念。   为了我的……青青……   我与青青皆是孤儿,自小相识,相依为命,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那是饥荒年间,食不果腹,我们随着大部队一道迁徙。   我们年纪小,总有人说我们浪费粮食。   同大人一起寻找食物的时候,我便愈加拼命,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想青青被人指责。   青青是个很乖很勤快的小姑娘,她为了不拖累大家,拼了命的干活,洗衣做饭,收拾食物,她比任何一个大人都努力,因为她不想我因为她受到委屈。   我每次回来的时候,青青都从瘦削的掌心里取出一颗果子,眼眸发亮的看着我。   “哥哥,青青给你留的,你明天要去找食物,你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个小果子她要多努力才能分到一颗呢?就这样给了我。   小姑娘抬眼看着我,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的青青好瘦啊。   她这么小,这么瘦,她要怎样才能长大啊。   我把小姑娘拽到怀里,眼泪全落进她的头发里。   是哥哥没本事,没有照顾好青青,总有一天,哥哥会让青青吃到这世间最好吃的食物,哥哥要把青青养的白白胖胖。   小姑娘闷在我怀里,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抱起来都硌手。   可她好乖,她都没有哭。   我们就这样一路前进,可食物还是愈来愈匮乏,大家的精神都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终于还是弹尽粮绝,一众人都很绝望。   不少人开始生病,青青也因为体质虚弱病倒了。   我白日跟大人们去寻找食物,夜里便陪着青青,可青青的状况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将自己省下来的口粮都喂给青青,握着她的手叫她不要离开我,也许是青青真的不舍得我一个人,她终于开始好转。   那天,我开心的跟着大人出去寻找食物,我找到了青青最喜欢的果子,我将自己分到的那颗收好,我想要给青青一个惊喜。   我欢喜的回到营地,看见大家正在煮东西,那里飘着食物的香气,我没在意,我只想快点找到青青。   可青青不在房里,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青青还生着病,她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   我开始在营地找,没有,我又跑出去找,还是没有,我问遍了每一个人,都说没有看到我的青青。   他们说青青一定是太饿了自己出去找食物了,可能迷路了回不来。   我便跑出去,在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找,但一丝痕迹都没有。   真的好没道理。   我的青青很乖的,她从来不让我担心,她去哪都会给我留纸条。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营地,我看见他们每人都从锅里捞着食物。   这香味儿同平时的都不一样,居然有肉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我日日同大人出去寻找食物,根本从未带回来过肉食……   我脑袋忽然一白,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恐惧的看向那个锅……   我疯了一样的在营地寻找,跑遍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块废石后面发现了挣扎的痕迹。   那废石混乱不堪的划痕中,有一枚干瘪的被踩烂的野果。   那是我的青青日日都要留给我的东西。   我捡起那枚野果,看见了上面滴落的血渍。   我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冲到人群中,哆哆嗦嗦的掀开了锅盖。   里面什么都不剩,只有浓白的汤和碎掉的骨头。   我看见了他们慌乱的眼神,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我将那锅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他们竟然……   我的青青……没了……   这群魔鬼……   我恶狠狠的看向他们,眼前一片血红,我撕心裂肺的吼道,你们杀了我的青青!   他们起初很慌乱。   可一直带领我们的队长陈祥走出来,说,的确很抱歉,但是你也要顾全大局啊。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道,她病了,又救不活,大家也是没办法……她反正都是要死的,救救我们不好么?   所有人都镇定下来,一个人的愧疚被集体的存在湮灭,他们开始觉得这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法,他们围着我要我接受现实。   死去的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在悲痛,你节哀顺变,好好活下去才不辜负她的期望。   他们这群人究竟在说什么鬼话,我渐渐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抓起身旁烧灼的木棍便朝他们抡去。   我要杀光这群凶手,为我的青青报仇。   我不顾一起的冲向人群,用尽一切力气朝他们劈砍。   愤怒烧毁了我的理智,我歇斯底里,无法自控。   待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周围都是尸体,而我自己,身上亦满是伤痕,陈祥正用一把匕首捅进了我的脏腑。   我感觉不到痛,我只想哭。   陈祥凑到我面前,在我耳边轻声道:“其实原本没想吃掉青青的,只是我想抱她,她居然不同意,都病成那样了居然还拼死反抗我,那就没办法了。”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了,我愤恨的抬头看向他。   他却嬉笑着将那柄匕首捅的更深。   ·   我从忘川爬出来的时候,自个儿便四分五裂的,我知道我也遭遇了青青一样的下场,我找了绷带把自己缠的紧紧的,我在忘川河畔待了很久等魂魄殷实。   我一定要找到陈祥,我要杀了他,不杀了他,我便不入轮回。   我浑浑噩噩整日在鬼都飘着,寻找可以找到陈祥的方法。   执念困扰着我,让我混沌,可也让我更强,一般的厉鬼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离开鬼都,也无法找到陈祥。   不知这样徘徊了多久,我碰见了一个驭鬼宗的修士,他叫鬼侯。   他朝我伸出手,说可以帮我找到陈祥,但有条件,如果帮我找到陈祥,完成我的执念,我便要与他签订契约,替他效忠。   我已被执念缠到快要发疯,毫不犹豫答应了他的要求,没过多久,他便将陈祥带到我面前,我看着那憎恶又熟悉的面容,亲手杀掉了陈祥。   后来我便与鬼侯签订了血契,成了鬼侯的鬼,任他差遣。   我执念消了,变得平和,我修为进展便变得缓慢,鬼侯很不满意,有一日,他将我带出来,说带我去见一个朋友。   我便随了他去,可到了地方,他指着对面的人说,这人是他的朋友,要我对这个人恭敬,任那人差遣。   我便看见了那张熟悉又憎恶的脸。   陈祥。   鬼侯带我见的朋友,竟然是陈祥!   陈祥明明被我杀死了,怎么会还活着?   我双眸在一瞬间变得血红,那些消逝已久的执念又开始将我死死缠绕。   我咬牙道:“他为什么还活着!”   鬼侯不在意的道:“我救活的。”   “你们这些鬼,一旦完成心愿就会变得平和懦弱,我们需要的是执念强大的厉鬼,我怎么可能真让你杀了他。”   “他可是驱使你强大的利刃啊。”   我听见鬼侯笑着道,去给陈先生倒茶,我把你借给他了,你要听他的话。   我同他签订了契约,无法违抗他的命令,我的平和被撕碎,我埋葬在心底的痛苦再一次将我淹没。   我被迫走向陈祥,陈祥将我踹倒,一脚踩在我脸上,笑的格外狰狞。   我无法反抗,我哭的歇斯底里,我想起我的青青,想起那个被踩烂的野果。   鬼侯让陈祥折磨我,我受制于他,无法报仇,我的恨意和执念让我变得戾气横生,我在这样的痛苦中快速强大起来。   终于有一天,我强大到摆脱了鬼侯的控制,杀了陈祥。   我看向鬼侯,恨意丛生,我也想杀了他。   可第二日起,我却忽而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我一睁开眼,便是我开心的揣着野果,跑回营地找青青的那天。   我看见他们把青青拉到巨石后面,我看见他们举起发钝的斧子用力砍向青青的关节,我看见青青痛苦的哭喊着哥哥,我看见那枚野果从她手中跌落。   我撕心裂肺的喊着不要,可是谁也听不见我说话,我眼泪疯狂涌出,我扑到青青身边,可却根本碰不到她。   我就那样痛不欲生的看着青青死去。   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   我被困在了过去的痛苦中。   我不断的经历着梦魇,无法醒来,眼前永远是青青鲜血淋漓的身体。   我的执念开始成倍增长,我的力量无穷无尽。   我的意识在这样的轮回中彻底崩溃,变成了一个只听命于鬼侯的可怕厉鬼,我的执念无休无止,我的痛苦永恒不灭。   我彻底疯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驭鬼宗强大的原因,他们就是这样才让自己的鬼变得强悍数倍,他们不断的让鬼经历生前的痛苦,让他们永远坠入噩梦之中,增强执念。   那时的驭鬼宗空前强大。   我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我坐在忘川河畔,眼泪不断的涌出来。   我看不见眼前的景色,我能看见的,只有鲜血淋漓不断死去的青青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鬼侯说,这咒术无法解,我永远都无法解脱。   我抱住膝盖,哭的歇斯底里。   忽而一只手搁上我的头顶。   眼前哭泣的青青忽然一顿,紧跟着消失了。   我一怔,茫然无措。   这是数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完全反应不过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我茫然的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年轻的……佛子……   他一身霜白僧衣,生的好看又慈悲。   他揉揉我的头发,哀伤的道:“你受苦了。”   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在他掌心下大声嚎哭,根本停不下来。   他将我抱进怀里,我便拽着他的衣服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很有耐心的陪着我,我的那些痛苦和绝望,让我彻底崩溃。   他陪了我三天,我才终于缓了下来。   那些噩梦不再缠着我了,我终于可以视物,我看见了黑色的忘川河,看见了挂满长街的宫灯。   看见了俊美无俦的年轻佛子。   他说自己叫无念。   我问他为何来,他说为了我。   我觉得他在胡扯,可我就是信他,他说什么我都想信他,我抱着他又大哭一场。   他将我当小孩儿一样的哄,他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格外让人安心。   他替我解了同鬼侯的契约,当天鬼侯就带人找上门来。   我担心他,他却笑笑说别怕。   我便看见他淡然立着,脚下盛开无数血色佛莲,如一片无尽火海。   鬼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一个照面便被佛莲灼烧,屁滚尿流的跑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信我了吧。”   我忙不迭的点头。   他便又问:“像你这样的鬼,在鬼都有多少?”   我一愣,眼泪便涌了出来。   像我这样的鬼,在鬼都数以千计。   他们如我一般,被抽取了记忆中最痛苦的片段,日日轮回。   鬼都里能从忘川爬出来的鬼都带有执念,被驭鬼宗利用了个彻彻底底。   他们打着完成心愿的幌子,其实从来不真正去做,毕竟想要完成的心愿可能耗时漫长,可能横跨地域,可能要在漫漫人海中找到特定的人,他们为了方便便会采取欺骗的手段。   等鬼以为心愿完成同他们签订契约后,他们便会采取对待我的那种方式,让他们精神崩溃,执念疯长,成为趁手又没有意识的武器。   我问无念,你要救他们?   无念点头。   可是……那可是一整个驭鬼宗,还有三大鬼王,三大鬼王的契约签订自然不同于我们,都是互利互惠的契约。   我很担忧,无念很强,可他只是一个人……   他倒是无所谓,笑着同我道,试试嘛。   在那之后,无念便带着我闯遍了整个鬼都,救下了无数在驭鬼宗手中饱受折磨的契约厉鬼。   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古庙中抄经书时认识了避雨的女孩儿悠悠,悠悠将自个儿身上值钱的玩意儿都给他做了盘缠,他发誓功成名就便回来娶她,可他回来的时候,悠悠却被逼着嫁给三妻四妾的恶棍,她悲愤之下撞墙而死,他们却将她的尸体穿戴整齐,又给她配了冥婚。   那是他心爱的女孩儿,可她却连死都成为交易,就为了几钱银子,要她最后的尊严都丧失殆尽。   那个粗壮的莽汉,遇见了官家千金凝儿,与她泛舟湖上……   那个浪荡的剑客,有个心爱的女孩萝儿。   他们各有各的痛苦,各有各的梦魇。   无念解了他们的契约,他们重见天日,涕泪横流。   驭鬼宗的人都疯了 ,集体讨伐无念,却不是他的对手,三番五次对阵之后,终于消停下来。   无念日日给我们诵念清心咒,想要消除我们的执念。   我每每坐在人后,都会红了眼眶。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大家以为得救之际,那咒术却陡然又开始发作。   第一个发作的便是我。   我是最先被无念解了契约的人,也是最先被他从噩梦中拯救的人,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坠入深渊,可就在某一天的清晨,我的眼前又开始出现了青青鲜血淋淋的样子。   噩梦又回来了。   无念想尽一切办法救我,可都无济于事,我无法承受,濒临崩溃,我求他让我彻底灰飞烟灭。   他摁住我的手脚,温声道:“别怕,我会想出办法来。”   无念去找了驭鬼宗,他的红莲业火几乎将驭鬼宗焚烧殆尽,可驭鬼宗的人还是告诉他,咒术无解,他开始修炼一些禁忌的功法,他身上温润的气质逐渐褪去,有时候他走过我的身边,我都会禁不住发抖。   可尽管他功法大成,依然救不了我们。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渐渐开始发作,大家又重新陷入了暗无天日之中。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何,我日日痛苦,意识模糊。   那天我忽而闻到了一丝儿血腥气,带着一丝檀木的奶香儿。   随后唇边微微一湿,我模模糊糊的想,是水,还是血?   太香了,我贪婪的将那液体吞入腹中,身体蓦然一热。   我一怔,青青……消失了……   眼前重新出现了忘川黑色的河水。   我再次看见了。   一定是无念他想出了办法。   我缓了半天,终于捡起破碎的意识,想要寻找无念的下落,可却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十分困倦,竟就此沉沉睡去。   待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忘川河边。   我记得自己是一个刚从忘川爬上来,误入鬼都的鬼,我只是在饥荒中没有吃食饿死了的人,周围还有不少迷迷糊糊的鬼,我看见一个书生,略一问他,他说自个儿进京赶考,高中状元,为国尽力,最终病死了。   莽汉、剑客也皆是如此,大家并未有执念,都是莫名其妙进入了鬼都。   大家便都坐在忘川河边,等身体凝实,这便重新回忘川去投胎。   可我始终觉得空荡荡的,我觉得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也忘记了重要的人。   好像有个人曾哀伤的看着我,说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几日后,大家都走了,我了无牵挂,我也应该走的。   可我就是想留下来。   我总觉得,我不能将那个人独自留在这里。   可那个人是谁,我始终记不起。   我开始在鬼都里游荡,没人敢惹我,我不知道为何,就是想要变强,不断的变强,于是我进了角斗场,我不断的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想要变得更强。   我听角斗场里的人说,东区新来个鬼王,叫无念,一身红衣,疯疯癫癫,时常记不清自己是谁,每天都在喊不同的女孩儿名字,什么青青、悠悠、凝儿、萝儿的,还是个多情种子。   这个无念强硬的占据着东区,驭鬼宗的人却无人敢去干涉。   而且自从无念进入东区之后,驭鬼宗的人再也不敢使用那些肮脏的伎俩去骗新鬼,他们都老老实实的完成心愿,鬼也是愿意跟就跟,不愿意便回忘川。   后来鬼都新上来的厉鬼都变少了。   我觉得奇怪,曾去忘川问过误入鬼都的普通鬼,他们说,上来的时候似乎梦到过一位佛子,他一身红衣,疯疯癫癫,却给他念了一遍清心咒,他念完那清心咒之后,他们的戾气便削弱了。   我不是很明白,可我很想见一见这个新晋鬼王。   我在一次日暮时分闯进了东区。   我看见他一身红衣坐在高楼之上,念叨着不同的名字,我听清了,那不全是女孩儿名,还有很多男孩儿的,各式各样的名字。   他同传言一般疯疯癫癫的,痛苦的狠了便从高楼上跳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   他明明抬眼看着月亮,可我觉得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的眼前一定是一片噩梦,那种绝望到极致的痛苦。   我听见他叫着青青的名字,我看见他再次坠下高楼。   我跟着泪如雨下,青青,好熟悉的名字,可我为何记不得了?   我拼命想拼命想,那红莲业火熊熊燃烧,我蓦然想起了重见光明的那一日。   我吃下的液体是他的血,我睁开眼,我其实什么都看见了。   我看见无念割开自己的手腕,我看见他鲜血淋漓,我看见他红莲盛放,以身饲百鬼。   那咒术解不了,便将所有人的梦魇全都引渡到自己身上。   我看见他戾气疯长,逐渐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他一时以为自己是姜言,一时以为自己是书生,他疯疯癫癫,霜白僧衣逐渐变得血红。   我看见他踉踉跄跄的朝东区去,彻底的消失在我眼前。   我一时记起来又一时忘记,我模模糊糊混混沌沌,那业火温柔的在眼前跳跃,我便将一切又忘了。   我站在东区的入口,眺望那高楼。   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那红衣佛子。   他坐在高楼之上,疯疯癫癫,不知所云。   他无措落泪,他痛哭失声。   他困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之中,崩溃又清醒。   无人知道他为何疯癫痛苦,无人知道他为何驻守高楼。   无人知道他对这座城池温柔的守护。   我站在楼下不肯离去。   他却忽而转过脸来,一双眼眸温柔的望着我。   像是在对我说。   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我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第76章 喂饱的话,我会很厉害……   沸腾的人群接近了孤独的高楼。   鬼刃仰起脸,看向红衣佛子。   就是这个人,以一己之力让驭鬼宗倒退了数十年。   原本驭鬼宗已经跻身上三宗,势力空前强大,就是因为他……   那年他孤身闯入鬼都,整个鬼都都是他烧灼的红莲业火。   鬼刃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究竟图什么,他明明那么强,已是修真界的顶阶存在,假以时日,飞升有望,最后却做了那样愚蠢的事情,自毁前程。   众鬼分食了他的血,他自此化身为鬼。   将那么多人的噩梦引渡己身,可是无边炼狱。   后来他便疯了,那是自然,没人可以承受那种东西。   对他们驭鬼宗来说却是好事儿,他疯了,便不能阻碍他们与新鬼订契约,谁知道他却占据了东区,对他们施以威慑,他们不怕他疯癫,却怕他偶尔清醒。   他们苦不堪言,自此不敢乱来,只得真的去替新鬼完成那繁琐又漫长的心愿。   后来忘川爬上来的厉鬼数量都变少了,大量普通游魂误入。   他们疑惑不已,普通鬼绝不可能从忘川爬上来,能从忘川爬上来的鬼都执念深重,调查之后才发现是无念的清心咒……   又是他!   驭鬼宗的实力大幅降低,他们心中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只盼着无念彻底疯魔,要么将其收入麾下,要么清除。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数年。   他们因为被无念逼迫着必须替新鬼还愿,倒成了众人口中的好人,而镇守东区疯疯癫癫的无念则因无人理解而成了令人恐惧的存在。   不得不说有些讽刺,但正中他们下怀。   他们隐忍多年,终于在今日等到了无念疯魔的时刻。   他的业火已经收缩到高楼之下,他用来维持清醒的灵力所剩无几。   身后人潮如海,那些完成心愿的鬼都在替宁非和他呐喊助威,那些“普通游魂”都在围观。   他们不知道高楼上这人守护了他们,他们只是在看一场热闹。   此情此景,连他都替无念不值。   他真的很想问问,那红衣佛子究竟有没有后悔。   ·   姜言从痛苦中苏醒过来,就在刚才,他想起了一切。   他终于知道,高楼之上的那个,是救了他的无念。   是那个温柔至极的男人。   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鬼刃众人已经逼到楼下,布下的阵法开始启动,那阵法他认得,能将厉鬼彻底炼化。   无念如今这状况,定然抵挡不了。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绷带缠紧,咬牙往高楼下走去。   ·   无念坐在高楼之上,眼前是一片迷雾,他已经无法保持清醒,哭喊着哥哥的青青,穿着大红喜袍目光空洞浑身是血的悠悠……无数的噩梦在他眼前上演……   守护着灵府的佛印已经消耗殆尽,那些黑暗和痛苦终于攻破他最后的防线,声势浩大的冲进了他的灵府。   头顶上的风铃发出急促的响声,试图拉回他的神智。   可随着他灵府的失守,那些风铃便逐渐崩碎。   风铃是一件可以静气凝神的宝物,这些年一直护佑着他的神智,若是尽数崩碎,他便会彻底化为无智之物。   他知道要修复风铃,可他无能为力。   风铃崩碎的声响不断传进耳中,他无力阻止,愈来愈混沌。   短暂的清醒再次消失,青青被摁在巨石后哭喊着哥哥的样子再一次浮现。   他痛苦的伸出手,咬牙道:“青青。”   前方是高楼边沿,他这一伸手,身体便探了出去,悬在空中,就在他承受不了痛苦坠楼之际,忽然被人抱在了怀里。   抱他的人好像很娇小,从他身后死死的抱着他的腰。   他一愣,似乎是个姑娘……   很熟悉,很温暖,对他而言很重要……   他脱口而出:“青青……”   那姑娘用了大力气,拽着他往楼阁拖,一边没好气的回道:“对,没错,我是青青。”   他心里一痛,便伸手去拽她,她便将自己的小手伸过来,反握住他,一咬牙,将他拽离了边沿。   他踉踉跄跄的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有青青鲜血淋漓的样子,他失控的将那姑娘抱进怀里,不断的喊着青青。   那姑娘挣扎着想推开他。   可他好难过,这个姑娘是他好喜欢好想念的人,他不想要她走,便抱的很紧,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落进她的发间。   那姑娘原本挣扎的很厉害,这会儿忽而不动了,他听见她气苦的道:“好的,我是青青,我是青青。”   他低下头吻她,因为痛苦便格外用力,他听见那姑娘痛呼了一声,但他并不想停下,他神智混乱的厉害。   他只想将这个姑娘揉进骨血里。   云冉冉也快要神智不清了,这家伙是狗吧,把她的嘴唇都咬破了,满嘴的血腥味儿。   可恶啊!   抱着她还叫着别的女孩儿的名字,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上来的时候看见风铃碎完了,他满身戾气要跳楼,鬼刃的阵法已经成型,他跳下去必死无疑。   只能先拉回他的神智了。   他叫她什么她就是什么吧……还能怎么办呢……   他终于松开她,她才要松一口气,他又哭着将她抱进怀里,喊道:“悠悠。”   云冉冉:……   她叹气道:“好的,我是悠悠。”   无念的眼泪不断的落进她的脖颈里,灼热滚烫,她想,这家伙,明明心里有那么多女孩,还把她当替身,自个儿却哭的这么伤心,还讲不讲道理啊……   但一看他哭,她心里就是一酸,也不计较,反手抱住他,安慰道:“我在这儿呢,我不走。”   他接着哭:“凝儿你不能走。”   云冉冉:……   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不走不走,你乖。”   无念抱着她不肯撒手,怎么劝都不好使。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起“砰”的一声响,整个高楼都开始摇摇欲坠。   云冉冉大惊失色,探头一瞧,这才发现鬼刃已经命令手下开始进攻,无数黑色的箭矢朝高楼激射而来,随后在碰触的一瞬间引起爆、炸,高楼这便被炸的摇摇晃晃。   得逃走……   无念如今不清醒,不能让他跌下高楼,她一咬牙,便牵着他的手,想要带他逃离。   可又是一声爆破音传来,高楼顿时剧烈摇晃起来,云冉冉一个站不稳,往旁边一歪,差点跌下高楼,被无念一把拽了回来。   她惊魂甫定,刚打算拉着他快跑的时候,他却一把摁住她,低声道:“结契吧。”   云冉冉一怔,现在的无念神志不清,无法自控,但如果结契的话,无念就会听从她的命令,那兴许能对抗下方的人。   是个办法!   就算无念现在认错了人,等解决了这个危机,他恢复清醒后再解除就好。   她这样一想,便道:“好,结契。”   就在这个当口,高楼又是一阵摇晃,竟然这就要往下坠去。   这结契可是需要时间的,这下子两人不都得坠入阵法之中?   云冉冉就要咬破舌尖,强行提升灵力,一柄骨刀却突然从下方飞来,稳稳的卡在了高楼断裂之处。   随后那骨刀骤然暴涨,并快速崩碎重组,化为了坚硬的白骨囚笼,将整个高塔牢牢撑住。   稳当了。   云冉冉惊喜唤道:“姜言。”   少年从边沿处一跃而上,哭的眼睛都肿了,他热泪盈眶的冲云冉冉喊道:“主人,我守在这里,你们快些结契。”   少年顿了顿,又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云冉冉:……   这小孩怎么莫名其妙的如此激情澎湃,怎么回事……   无念则对一切都不关心,他眼里只有心爱的小姑娘。   鬼刃的攻击还在继续,云冉冉知道事不宜迟,便道:“快些结契吧。”   无念便拽过她的手送进嘴里,用力一咬,剧痛一瞬间传来。   云冉冉疼的脸都白了,这都什么啊,就没有文明些的结契方式么,这么粗鲁……   无念将她指尖上的血细细舔干净,便凑过来吻她。   云冉冉晕乎乎的接受了这个吻,待他松开她后,她晕乎乎的问:“好、好了么?”   无念眼眸一弯:“还没开始呢。”   云冉冉眉心一拧:“那刚才你亲我……”   无念道:“我情不自禁。”   云冉:……   啊!这个王八蛋!   她气急败坏的一指姜言,对无念道:“你是不是人啊,小孩儿还在那守高楼呢,那些箭全射、他身上,他都裂开了!”   无念还没回答,姜言痛哭流涕的转过脸:“我没事儿!主人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亲也可以!我没关系!我撑得住!”   云冉冉:……   她痛苦的捂住脸。   无念则拽着她的小手搁在自个儿的胸口上,低声道:“我已经饮下你的血,现在该你了。”   云冉冉茫然的看着他。   他手掌如刀,轻易便剖开了自己的脏腑,用力一拽,便拽出了自个儿的心脏。   太血腥了,云冉冉直皱眉。   他笑着道:“我是鬼,这是鬼核,只是化形为心脏罢了。”随后那跳动的红色之物便在他指尖化为了一枚血珠。   他看着她,道:“吃了它,我就是你的。”   云冉冉有些紧张。   无念漆黑的眼眸真挚而动人。   “没有任何坏处,吃了后,我便会任你差遣。”   他认真又深情的看着她,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誓词。   “从此只听命于你一人,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永不背叛,永不离弃。”   这话说的云冉冉耳朵尖都红了,盯着那血珠儿半天下不了口。   无念便将掌心搁在她唇边,低低叫了声“主人”。   这声“主人”太惑人了,听的云冉冉心尖一软,不好意思再耽搁,伸出舌尖,从他的掌心卷走了那枚血珠。   血珠滑过唇舌,吞入腹中,血液便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   鬼刃看着那高楼上的白骨囚笼,气愤不已。   本来炸毁高楼,无念便会跌入阵法之中,再配合三大鬼王出手,轻而易举,可竟被那姜言拦住了。   这小鬼他知道,当年在鬼侯手下吃了不少苦,后来无念救了他,他们便再也不敢对他动手,后来宁非在角斗场遇到,才迫着他签了契约,没想到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真是烦人。   他冷眼看向四周,道:“不能再等了,传令下去,直接动手。”   宁非慢悠悠的走上前,其余两个角落也走出了两个模糊的身影,正是剩下的两位鬼王。   宁非凝出一把漆黑的阔刀,抬手便朝高楼砍去,那阔刀带起狂暴的罡风,以万钧之力斩在了高楼之上。   只听“轰然”一声响,那白骨囚笼就这样骤然崩碎了。   上面的姜言的魂体当即一阵虚幻,差点魂飞魄散。   而失去了白骨囚笼的保护,高楼轰然倒塌。   一阵尘土飞扬。   鬼芯望着高楼,内心复杂难明,她这人做事儿没长性,什么都是三心二意,唯一件事儿坚持多年,便是来找无念。   她做梦都想这个男人成为她的鬼王。   无念总是一身红衣坐在高楼之上,冷漠、孤独、残忍,对谁都不在乎。   她便为他深深着迷。   他若有一天臣服于她身前,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那该是何等的美妙。   可惜,这个愿望这辈子也无法实现了。   他今日便要魂飞魄散。   这样也好,得不到就毁掉。   她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   不过她苦笑一声,无念这样的男人,即便不魂飞魄散,这世间也不可能有人能得到他……   “你别咬我了,疼死了!”   鬼芯一愣,高空之上怎么会有女孩儿的声音?她奇怪的抬头看去,瞳孔便是一缩。   就见红衣佛子正踩在一柄巨大的骨刀之上,悬浮在空中,此刻怀里正抱着一个姑娘,还牢牢的扣着她的腰。   骨刀的边沿还坐着一个热泪盈眶的快要裂开的少年。   这是什么情况?   那是无念?无念怎么可能抱着一个女孩儿?还如此亲密?   她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幻觉。   那姑娘是个傀儡吧?一定是无念用来练功的傀儡!   就在她略有放松的时候,无念的声音温柔的响起来。   那红衣佛子带着点委屈,还有一丝哀求的意味儿:“可是初次结契,你要命令我,要喂我一点儿血啊。”   那姑娘气急败坏:“那你也别咬我啊,我自个儿来不行么。”   红衣佛子委委屈屈:“我情不自禁。”   鬼芯震惊了,初次结契?如此亲密?她听错了吧?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再仔细瞧去,那光竟是她先前见过的,抢走姜言的女人。   可恶!   鬼芯恨得咬牙切齿,她这么多年的努力,竟被这个女人轻易的夺走,她忍无可忍的冲鬼刃喊道:“大长老,快动手,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鬼刃不用他催,自然也知道此刻是最好的时机,当即一挥手,自己也抽出了驭鬼笛。   驭鬼笛横在唇边,萧杀诡谲的笛音一瞬间将宁非刺激的几欲发狂,他身形瞬间暴涨,手中漆黑阔刀发出阵阵鬼哭之音。   其余两名鬼王也在第一时间凝出了自己的武器。   一时间灵压急速上升,空气承受不了重压发出了丝丝爆鸣。   围观的人纷纷被罡风压的趴伏在地。   阵法“嗡”的一声骤然开启,数十条碗口粗细的漆黑游龙携着滚滚阴气猛然朝高空之上的佛子咬去。   云冉冉被无念搂着腰,在这瞬间脸色发白。   她快速割开自个儿的手指,将那血珠喂给无念,急道:“喂饱了么?喂饱了快拦住他们。”   无念吞下血珠之后,从她身后将她环在怀里,随后握住她的双手,在她耳边低声道:“这一点儿,怎么可能喂的饱。”   云冉冉被他说的脸颊一红,咬牙道:“那我再喂你些……”   他却轻声一笑:“暂时……够了……”   她掌心蓦然发烫,低眸一瞧,便见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红色的灵剑,上面不时闪过金色的字符和黑色的锁链。   她瞳孔一缩,这是什么啊?   就在她惊骇之间,三大鬼王、漆黑游龙、漫天箭矢已到了近前。   这真的可以抵挡么?她不禁有些担忧。   罡风四起,声音都湮灭其中。   她的衣衫猎猎作响,黑发上下翻飞。   她握紧手中剑,听见了男人温柔的声音。   “主人,动手吧。”   她一咬牙,将那长剑狠狠劈下。   原以为只能略微阻挡,正要再次凝聚灵力劈下之际,眼前却骤然升起漫天火海。   那灵剑锁过之处霎时红莲绽放,业火丛生,几乎呈燎原之势将整个东区覆盖。   冲到面前的三大鬼王、游龙以及箭矢全都在瞬间被卷入火海之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鬼刃众人在这瞬间都震惊了,纷纷往东区之外避去。   鬼芯愤恨的看向高处,却只能一边咒骂一边逃跑,眼睛红的要滴出血来。   鬼侯眼看形势不对,也要逃跑之际,一柄骨刀蓦然从身后斩下,他险险避开,出了一声冷汗,回头一瞧,竟是姜言,心里大骇,就要抽出驭鬼笛,身边的业火却骤然如蛇一样扯住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就在他痛哭流涕的求饶声中,姜言扬起骨刀,狠狠朝他砍下。   鲜血四溅。   高空中的云冉冉则处于一种惊呆的状态,不是吧,就一剑?   一剑就解决了?   她震惊的看向无念。   无念此刻的状态却有些奇怪,他的眼神又开始混沌。   是不是方才消耗过多,他又要陷入混乱之中了?   他微微一顿,眼睛蓦然变得血红,随后踉踉跄跄便往边沿去了,这是要跳楼……   云冉冉想起自己可以命令他,立刻道:“无念,回来。”   他脚步果然一顿。   云冉冉见有用,立刻道:“到我身边来。”   无念在原地挣扎片刻,还是无法抗拒契约指令,这便又缓缓的回到她的身边。   她拽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软塌上坐下。   他紧咬牙关,眼眸没有焦距,默默的掉下泪来。   她心里一酸,紧紧将他抱住。   他亦回抱着她,哭道:“青青,呜……”   云冉冉:……   算了,不跟他计较。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冉冉让他躺在软塌上。   他太过痛苦,云冉冉又不许他跳楼,他便蜷缩在床榻上不住挣扎,衣衫都被他自个儿揉的乱七八糟,露出了漂亮的脖颈和修长的四肢。   云冉冉看的鼻血都要流出来。   这可是佛子!   罪过罪过啊!   云冉冉不敢看,反正他也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再挣扎也会乖乖躺在床上,忍忍就会好了。   她准备狠心离开的时候,手腕蓦然被他拽住。   她脊背都僵硬了,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去,便瞧见了一副艳丽至极的画面。   那红衣佛子衣领敞开的躺在软塌上,漂亮的锁骨和脖颈白的发光。   手臂和小腿都因为挣扎裸露在外,骨肉匀称又修长。   一双眼眸因为痛苦满含忧伤,薄薄的水汽晶莹的覆盖其上,眼尾和鼻尖泛红,脸颊上亦有绯色。   他就这样拽住了她的手。   嗓音沙软的哀求道:“别走。”   云冉冉移不开眼,她气血上涌的厉害。   那香软艳丽的佛子微垂了眼睫,带着几分乞求道。   “主人别走。”   “只要您留下,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第77章 我的主人   那一声“主人”唤的云冉冉肝颤儿。   她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看第二眼。   身后的佛子因为痛苦蜷缩在一处,拼命压抑着喉间溢出的哀泣,低低的,反倒叫那声音愈加暧昧动人。   云冉冉背对着他坐着,手腕还被他攥在掌心。   她应该立刻起身走,可她动弹不得,美人儿就在身后,还求她不要走……   这谁顶得住……   她缓了片刻,背对着他,以契约之令对他道:“无念,放开我。”   只要使用契约的强制力,无念便无法违抗。   手腕的压力蓦然消失,是无念松开了手。   云冉冉松了口气,她不敢看他,苦口婆心的劝:“我是为了你好,你现在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识得,你乖乖待在这儿,我就在外面陪你,忍过去就好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   她叹口气,起身准备离开,鼻端忽而飘过浓郁的血腥味儿,她大惊失色,匆忙回头,便瞧见无念蜷缩成一团,因为过于痛苦咬破了自己的唇舌,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枕头和白色的床褥。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一双漆黑眼眸中满是泪水和绝望。   云冉冉吓坏了,情急之下强行将手指伸进他口中,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他迷糊之际咬住了她的手,疼的她直冒冷汗,趁着这个间隙喊道:“无念,醒醒,醒醒。”   无念这才渐渐恢复意识,眼睛重新有了光彩。   他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云冉冉快速从他口中抽出自个儿的手指,上面一排整齐的压印,真是疼的要命。   无念抬眸瞧着她,露出歉疚之色,伸手想要碰她,却又因为契约指令不能碰,眼角一垂,满脸都是失望与委屈。   那副夺魄勾魂的小可怜模样,直击她灵魂深处。   云冉冉觉得自己再不抱他就是禽兽了,不再迟疑,拽过他的手便将他拉进怀里,口里道:“好了好了,让你碰,别难过了。”   无念比她高太多,说是她抱无念,其实还是无念抱她,高大的男人将她塞进怀里,紧紧抱住,一丝儿缝隙都不留。   云冉冉要被他抱窒息了,头痛道:“枕头和被褥上都是血,换个地方吧。”   无念在她颈窝处点点头,然后起身,将她抱起来,几步路便到了书房,又将她抱去书房里的小房间。   云冉冉:……   行吧,这儿就这儿吧……   无念将她搁在软塌上,自个儿也爬上来,然后伸手扯过被子就往两人身上盖,盖好后就来揽云冉冉的腰。   云冉冉道:“都陪你睡了,你就老实点自己睡吧,到里面去。”   无念动作一顿,黑眸一湿,又委屈上了。   云冉冉拿他毫无办法,咬牙道:“好好,给你抱。”   他眼睛一亮,便扣住她的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云冉冉被迫贴在他胸口,无奈至极。   不过说来也是,无念一抱着她,情绪就趋于稳定,痛苦也减弱了不少,那还能怎么办,也只能给他抱了。   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她的意识渐渐陷入模糊。   黑暗中她听到他低低的道:“我没有认错人。”   她忍不住笑了:“那我是谁?”   他犹豫一下:“青青。”   云冉冉被这家伙气死了,伸手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用了些力气。   无念痛呼出声,片刻后往她颈窝拱,浅浅的呼吸落在她皮肤上,弄的她痒痒的,他哼唧道:“疼。”   这家伙还撒上娇了,她往后仰了仰脑袋,看着无念漂亮的小脸蛋,眼眸一眯:“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是谁?”   无念抿着唇瞅她,不敢说话。   云冉冉威胁的将手搁在他腰上,小和尚的眼神便有些慌乱。   云冉冉故意黑着脸道:“你不是说不会认错么?怎么不敢说?”   无念瞧了她半天,认真道:“这次不会认错了。”   云冉冉挑眉。   无念自信:“悠悠。”   云冉冉手上瞬间用力,小和尚疼的“嘶”了一声,漂亮的小脸蛋都皱到了一起。   他委屈巴巴的往她颈窝钻,不服气:“我没认错啊。”   云冉冉手指一搭上他的腰,他便脸色一白,连连道:“我错了,主人。”   云冉冉也不想再问了,反正他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他想要找的那个人也不是她。   他的怀抱很暖很舒服,她就这样渐渐的陷入了沉睡。   而抱着她的无念却一直睁着眼,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她脸上。   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没认错人呀,从第一次见她就没有认错过。   她怎么就是不信呢。   无念越想越委屈,悄悄红了眼眶。   有些事儿,就连无念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直都认得她,他只是不认得自个儿。   他时时记错自己的身份,才会每一次都叫错她的名字。   但他每一次叫的名字,都是那个自己最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深爱之人。   他是姜言,她就是青青,   他是书生,她就是悠悠。   他是莽汉,她就是凝儿。   他是剑客,她就是萝儿。   他其实真的,从未认错过她。   无念抱着已经睡着的女孩儿,眼睛时而混沌事儿清醒,他很苦恼自己每次叫她的名字都惹她生气,于是他努力回忆。   他是姜言,那么她就是青青没错啊。   可每次叫她青青她都会生气,他又开始认真想,不知道想了多久,女孩儿早已陷入熟睡,什么都听不见。   他也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打算放弃,气苦的闭上眼。   黑暗中传来红衣佛子委屈又气恼的声音。   “我是无玄,你是冉冉。”   “我明明就没有叫错啊。”   ·   云冉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瞧见无念直勾勾的望着她。   眼神温顺又欣喜。   可可爱爱的。   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无念便狗一样将她扑了个满怀。   接下来的几天,云冉冉便一直与他待在一起儿。   他像一只无法离开主人的小狗,一不让碰就眼泪汪汪的崩溃,把自己弄的都是伤口。   云冉冉只好时时牵着他的手。   无念清醒的时间便长了起来,他开始一天一天的好转。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无念抱着云冉冉坐在边沿看朝霞的时候,忽而轻唤了声:“冉冉。”   云冉冉惊讶的喊道:“你叫我什么?”   无念以为自个儿又喊错了,慌乱的道:“青青……不是……悠悠?”   云冉冉被他气笑了,轻声道:“别慌,认真想,我是谁。”   远空上朝霞绚烂,浅浅金光铺满天际。   那是天光将亮之时。   红衣佛子慌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他认真的望着她,苦苦思索后,试探的道。   “冉冉?”   云冉冉心口蓦然一酸,他认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动个什么劲儿,但就是挺高兴的。   她指着远空,眼圈泛红的同他道。   “无念你瞧,天亮了啊。”   无念看了一眼天空,又瞧了瞧她,眼眸一弯。   “是啊,天亮了。”   “冉冉。”   ·   经过数日的休养,无念竟然真的恢复了,他的情绪愈来愈稳定,也不再轻易自杀,云冉冉格外高兴,便暗自思索同他解开契约的事儿。   同无念结契是情急之下的选择,她不能这样趁鬼之危,更何况人家还有那么多喜欢的女孩儿,她得放他自由,是重回忘川投胎还是以鬼王之身接着修炼,都随他去。   终于在他情绪稳定的这天,云冉冉找到他,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原本以为小和尚会不高兴,毕竟他一直很依赖她,但她一说,他便坦然接受了,说契约可以解,她想什么时候解,就什么时候解。   云冉冉便松了一口气。   无念真乖啊。   她便道:“就现在解吧,我出来太久,得回去了。”   无念便道:“好。”   然后他将自个儿的手指递到她唇边,轻声道:“主人,咬一口,要见血。”   云冉冉不忍心,但为了解契还是将他的手指含、进口中,用力一咬,血珠儿便冒了出来。   无念低声道:“主人,咽下去。”   云冉冉脸颊莫名一红,将那血珠儿吞下。   无玄抱了抱她,道:“这就已经解了。”   啊?这么容易?   云冉冉什么都没察觉到,但他说解了应该是解了吧?   她便问:“你打算去哪里?”   无念笑道:“我打算去忘川投胎,如果有缘,以后再相见。”   云冉冉有些伤感,抹了抹眼泪,道:“你要好好的。”   无念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知道了,再见呀。”   云冉冉“嗯”了一声,无念便转身走到楼阁边缘。   她的眼泪便掉下来,用力朝他挥手。   无念侧眸冲她笑了笑,人便消失在了楼阁之间,走了。   云冉冉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心里难受,便干脆哭出声来。   一直守着楼台的姜言看见消失的无念,也跟着哭的好大声,比云冉冉还大声。   云冉冉气不过,两人这就在楼阁上嚎啕大哭起来。   云冉冉哭的正伤心的时候,忽而被人扣着腰拉进怀里。   “怎么这么伤心?谁欺负你了?”   云冉冉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了无玄那张漂亮的脸,看不清,可还是好好看。   她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无玄将她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抬起手指擦去她的眼泪,轻声道:“我来接你啊。”   他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她的脸,问:“哭什么?”   云冉冉指指远处,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跟他解释,只好道:“朋友走了,这是离别的伤心眼泪。”   无玄便被她逗笑了,他俯身看她,哄道:“朋友哪会轻易离去呢,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云冉冉想,都投胎去了,哪里还能再见哦,那伤心劲儿便始终无法驱散,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无玄笑着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楼下去。   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姜言则震惊的看着新来的无玄,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无念消失的地方,又去看无玄,就这么看了三四遍,忽而裂开嘴角笑了。   这人……是他的无念啊……   眼泪还没干,他又开始傻乎乎的笑。   那即将消失在拐角的佛子忽而回过头来看向他,轻声道:“还不快点跟上?”   姜言匆忙擦干眼泪,欢喜的小跑着跟上。   云冉冉伤心的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时无法从悲伤中走出。   无玄侧眸看过来,问:“抱你好不好?”   云冉冉抽泣:“我自己可以走。”   无玄便不再言语,只牵着她慢慢走。   云冉冉哭着哭着,忽而道:“我太伤心了,我要买醉。”   无玄便笑。   云冉冉肿着眼看向他,软声道:“帮我买几坛酒,今夜我要消愁。”   小姑娘这话一出,那佛子的心口蓦然一热,契约生效,那是来自主人的命令。   他唇角一勾,对哭的晕头晕脑的小姑娘道:“好。”   小姑娘便心满意足的转过身,自顾自的伤心去了。   无玄望着她的背影,眼神真挚而动人。   “当然可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儿。”   随后他压低音量,脸颊微红的道。   “我的主人。” 第78章 把孩子逼到绝境   夜风习习,云冉冉跟无玄沿着东区被烧焦的街道往外走。   沿途尚未熄灭的业火温柔的在她眼前跳跃。   她忍不住将手伸进火中,没有疼痛,只有温柔的轻抚。   脑海中蓦然滑过一幕幕过去的记忆,眼前尽是那红衣佛子纵身跳下高楼的痛苦身影。   她在这个时候才知晓了他的曾经,才知晓了他不为人知的温柔。   眼泪不住落下。   无玄安慰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离开东区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东区已被烧的什么都不剩,那座高楼彻底坍塌,坐在其上的红衣佛子亦不见踪影。   云冉冉低声道:“他吃了好多苦。”   身旁的佛子牵她的手紧了紧,轻声笑了。   “他不苦。”   ·   回来的路上无玄按照云冉冉的命令买了最烈的酒【红嫁衣】,随后便带着姜言一路回了红月客栈。   临近客栈的时候,云冉冉脖颈间的玉佩微微发烫。   她取出一瞧。   【获得无念的记忆碎片——执念】   【恭喜获得全部记忆碎片。】   【请前往修真界的边缘——放逐之城领取奖励。】   这是什么?玉佩上又出现了奇怪的讯息。   云冉冉很惊讶,获得全部记忆碎片?谁的全部?无玄师弟的全部?修真界的边缘在哪里?放逐之城又是什么?   完全看不懂。   想不明白便不想,以后再说,她干脆的将玉佩重新塞回去,同无玄一道跨进了别院。   彼时夜幕沉沉,别院却透出温软的暖光。   进得院子,便瞧见众人都在。   卿和同小柒在下棋。   小柒身后站着阿丁、蓝藻、小景,各个看的认真。   卿和身后则站着长麒和无常。   卿和捏着黑色的圆润棋子,左思右想落下一子儿。   长麒痛苦的捂住眼,无常欲言又止憋的很痛苦。   小柒嘲弄的看向卿和,随手便将他的路封死,那白子刚落下,身后便响起一阵掌声。   “小柒哥哥,下的好呀。”   “哥哥好棒,哥哥无敌。”   “师兄牛逼,咦,我为什么要叫师兄……”   小柒咧嘴笑:“好好看,好好学。”   卿和:……   淡淡的一眼扫过去,那三个霎时都闭上了嘴,眼神颤抖的往小柒身后躲。   小柒道:“自己棋下的差,吓唬小孩儿干什么。”   卿和一肚子火,这会儿扭头一瞧,便看见刚进门的云冉冉和无玄。   他冷哼一声,冲小姑娘道:“你过来。”   云冉冉还抱着酒坛子,无玄买了好多,都他提着,只给她抱一坛,这会儿卿和忽然叫她,她便朝他走过去。   卿和坐在藤椅上,伸手就去捏她的脸,不满道:“谁家小孩儿一出去半个月,连招呼都不打的?”   云冉冉苦着脸:“你自儿个棋下的差,拿我撒什么气。”   小柒站起身,从云冉冉怀中接过那坛酒,然后拽着她的手将她拉走,笑道:“你知道他不是好东西,叫你还过来。”   云冉冉叹口气:“不叫师兄说两句,待会儿还要找我麻烦。”   卿和冷笑:“我有那么小气么?”   云冉冉:“瞧,已经在生气了。”   卿和:……   无玄将酒摆上桌,自个儿先入了座,小孩儿欢呼雀跃,也跟着跑过来。   这时候无玄冲门外道:“进来啊。”   大家疑惑之际,一个缠着绷带的少年便腼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蓝藻惊讶的道:“这不是契约在姐姐身上的姜言么?”   无玄扫了云冉冉一眼,淡声道:“契约解了。”   嗯,确实解了,云冉冉想起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姜言叫了她几声主人,无玄便当场替他解了契约,姜言感动落泪,看着无玄直哭。   云冉冉不明白,觉着这少年的泪水委实过于充沛了。   姜言哭了一会儿,对云冉冉表态,说无论契约在不在她都是他唯一的主人,云冉冉尚未说话,无玄黑着脸将他拽开,说用不着。   姜言就又被无玄感动了,一边说佛子真善良,一边哭的稀里哗啦的。   眼下这个动不动就裂开的少年正从怀里取出给大家买的东西,花生米、烧鸡、干切牛肉、果子酒等一大堆好吃的,用油纸包着搁在桌上。   一群小孩便开心的围了上去,很快便聊成一片。   姜言的目光自然落在无玄身上,看了一会儿,又挪开去看别人,正巧瞧见了不远处的卿和,他略一看,便吓得后退了一步,这人让他从灵魂深处产生恐惧。   卿和淡淡扫过来,他吓的脸都白了,怎么都不明白,这位大人为何如此可怕。   云冉冉也盘膝坐下,抱着一坛酒,就着月色咕噜噜的喝。   最近总是心酸,她要把自己灌醉。   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卿和凑过来,问:“你出去这么久,有没有想我啊?”   云冉冉略一回忆,那是没有的,便心虚的低下头:“想了。”   卿和气笑了,捏着她的小脸,叫她仰起头来,看着她道:“你骗我的时候能不能用点心?嗯?”   云冉冉不服气:“不是挺用心的么?”   卿和不满意:“给我用心点,再骗一次。”   云冉冉:……   什么人啊!   她正要甩开他的手,他却软下来,哄道:“说呀。”   他本就是个昳丽无双的大美人,如今眉眼柔和下来,更是叫人挪不开眼。   怎么能拒绝美人儿的心愿呢。   云冉冉没出息的被他蛊惑了,轻咳一声,声情并茂的道:“想你。”   大美人不满意,唇角一勾:“再来。”   云冉冉便调整表情,笑颜如花:“想你。”   大美人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道:“再说一次。”   云冉冉刚打算抗议,小柒勾着她的脖子将她揽进怀里,笑道:“理他做什么,喝酒。”   云冉冉晕乎乎的便被他喂了一口酒。   哎,这些家伙,好累人。   云冉冉又被小柒喂了几口酒后,抢下他手中的酒杯:“我自己喝。”   她喝了一会儿后,清了清嗓子:“那个……”   三个大人便都投来目光。   云冉冉看了看他们的神色,轻声道:“是这样的,我听说苍珏的手臂在驭鬼宗,那个……我想……”   卿和大美人笑着望她:“想什么?”   云冉冉道:“我先前在逍遥宗见过苍珏的魂体,他是个好人,所以,我想,如果有机会,去替他把另一条手臂取出来。”   卿和大美人笑眯眯:“师妹可真是人美心善。”   小柒对小姑娘道:“那种祸害会自己想办法的,你别替他操这种心。”   云冉冉道:“小柒,他是个好人,我既知道了,若是有机会,还是想帮一帮他。”   “不过我修为不够高,恐怕无法面对驭鬼宗众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卿和笑道:“你修为不够高?师妹在开什么玩笑,我听说你跟了不得的人签订了契约呢。”   云冉冉脸一红:“啊,你知道了。”   卿和道:“火烧了半边天呢,怎么会不知道。”   云冉冉便道:“是签了,但是又解了,无念小师父已经投胎去了。”   卿和冷笑着看无玄,挑眉:“解了?”   无玄亦看向他,唇角一勾。   解了?怎么可能。   那可是无解的契约,签订之时便没想过解。   云冉冉看向卿和,这师兄向来聪明,她眼巴巴的问:“师兄还有什么办法么?”   卿和道:“办法是有的。”   云冉冉凑过去,洗耳恭听。   卿和道:“无念同你签订契约的事儿,大家都知道。”   “但是解契约这事儿,只有你自个儿知道。”   “驭鬼宗的人肯定也不知道,你就直接找上门去,他们顾忌无念,不敢拦你。”   “然后你便大摇大摆的走到驭鬼宗的禁地,钻进镇压结界中,想办法把苍珏的分魂带出来。”   云冉冉目瞪口呆,左思右想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问:“可是……苍珏分魂会跟我走么?”   卿和笑眯眯:“你这么可爱,他肯定会跟你走的。”   云冉冉脸一皱:“师兄别开玩笑,我认真呢。”   卿和无奈:“我哪里不认真了?”   云冉冉叹了一口气,不跟他争辩这个,这个走不走的事,进去再说吧,紧接着她又想起另一件事:“可我其实跟无念解除契约了,我心虚。”   卿和道:“心虚什么,你就装的厉害些嘛,吹牛会不会?”   云冉冉脸一红:“会,但没当着那么多人面吹过,我心虚……”   卿和笑:“怕什么,勇敢一点,你做的到。”   “你就说自个儿天下无敌,修为逆天,谁拦谁死。”   云冉冉:……   她愁眉苦脸的看向小柒和无玄,问:“您二位有没有更好的想法?”   那两个苦苦忍着笑:“卿和向来混账,但这法子委实不错。”   云冉冉人傻了。   第二天一早,她劝那三个家伙迂回些,堂而皇之去万一被拆穿会很麻烦,结果三个大人一致说不用想了,就这么定了,直接出发吧。   啊?   云冉冉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坐上了前往驭鬼宗的马车。   小孩儿们留下看家,只有他们四个前往,马车“嘚啵嘚啵”的赶路,不出三日,便到了驭鬼宗。   云冉冉紧张的要命,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离谱就非常离谱,她转过身,苦着脸道:“要不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小柒笑着一指前方,道:“回不去了。”   云冉冉往前一瞧,小脸煞白。   就见鬼刃带着宁非和众驭鬼宗核心修者浩浩荡荡的出现了,人数过多,密密麻麻。   云冉冉心里苦,她怎么就一时冲动,听信这三个家伙的鬼话,大摇大摆的到了驭鬼宗老巢,明明就应该悄悄潜入啊。   在云冉冉看来,四人中最厉害的该是无玄,可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护山大阵可不是摆设,还有镇宗之宝,无玄当然可以全身而退,但加上他们三个,恐怕就要被拖累了。   鬼刃看见她,那真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原本无念都要拿下了,就是这个女人忽然同无念签订了契约,坏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云冉冉刚想回头说要不咱们先撤,腰忽而被握住,随后猛然向前一推,便将她推到了前面。   云冉冉气愤的回头看,对上了卿和笑眯眯的眼。   卿和师兄好可恶啊!她要气哭了!   鬼刃咬牙切齿,眯着眼打量她,想要确定无念还在不在,按理那天无念消耗过重,应是消散的,而且他们驭鬼宗的功法也探测不到无念的存在。   无念八成是不在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姑娘搞什么鬼,便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云冉冉回头瞧了一眼,三个大人风度翩翩的站在她身后,个个看着她笑,小柒还鼓励的道:“上啊,冉冉。”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来,是要去你们驭鬼宗的禁地。”   鬼刃:……   这女人疯了吧……   他当即冷笑道:“我们驭鬼宗的禁地岂是你想闯就闯?”   云冉冉这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故意云淡风轻道:“那你试试能不能拦住我。”   这话委实将鬼刃吓到了,他狐疑的看向她,想要确定无念究竟是否还跟着她,可探测来探测去,也探测不到无念的气息。   这小姑娘在撒谎吧?   他冷声:“无念早就消散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云冉冉一愣,啊?这就被看出来了?她装的如此不像?   这可要怎么办?她原本就不同意这个办法,都怪他们三个……   正忧愁之际,卿和在她身后小声道:“事已至此,你得再说些厉害的,才能镇住他们了。”   啊?还要吹?这方法真的可靠么?   小柒跟着用力点头:“是的冉冉,得说些更厉害的。”   就连最正经的无玄也笑着道:“去吧。”   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离谱,叫她去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可恶,她委实生气了,那就一起死吧,她干脆道。   “你们难道不好奇无念为何会同我定契约么?”   鬼刃众人齐齐一怔,被她唬住了。   云冉冉便高冷的笑道。   “无念之所以臣服于我,是因为我不是一般人。”   “天衍剑仙、苍珏魔尊与无玄佛子都是我的至交好友,若我有一点儿损伤,他们便会为我出头。”   “识相的话就快点让开,别挡着我的路。”   云冉冉这话一出,众人瞳孔地震。   她怎么敢这么吹牛逼的?这也太离谱了吧,谁信啊……   鬼芯忍不住骂出声:“还要不要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种鬼话谁信啊。”   云冉冉吹完后羞耻感就上来了,她这时候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儿,扭头去看那三个家伙。   就见那三个家伙一个笑的比一个厉害。   云冉冉气急败坏,快要哭出来了。   “别笑我了,都被拆穿了,快想想办法啊。”   那三人微微一怔,笑的愈发欢实了。 第79章 无助的小可怜   云冉冉气坏了。   这三个家伙不由分说骗了她来,还叫她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如今她被拆穿了,他们居然还在笑她,太混蛋了吧?   想她江湖经验如此丰富,为什么要听三个笨蛋的话啊!   她急的眼睛都红了,低声嘶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严重性?咱们四个要一起完蛋的啊。”   那三个终于敛了笑,无玄终究乖一些,他伸手握拳搁在唇边掩住笑意,轻声道:“对不起。”   云冉冉痛苦的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快想办法啊。”   她这里正崩溃,身后的鬼刃众人却已经完全失去了耐性。   这女人坏了他们的计划不说,还跑到驭鬼宗大放厥词,还把他们当傻子一样的说了那么多废话,简直忍无可忍。   就在方才,他已经命人彻底探查过,她附近并没有无念的气息,无念就算不消散,实力也肯定所剩无几,她既然跑到驭鬼宗来寻死,就莫怪他们不客气了。   鬼刃眼眸一压,当即道:“开启护山大阵。”   随着一声“嗡鸣”,整座驭鬼宗一阵地动山摇,碎石簌簌而落,云冉冉几乎站不稳,被卿和拉进怀里,她仰脸一看,便瞧见头顶升起了黑色雾气般的屏障,上面隐有鬼哭之声。   而对面的鬼刃已经唤出了宁非,鬼芯和鬼瞳亦唤出了自己的契约者。   他们没有托大,几乎是全力备战,他们没有因为她身上没有无念的气息就轻敌,而是倾巢皆出,打算一举解决这个麻烦。   云冉冉这下真是无奈极了,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她从卿和身边走上前,将三人挡在身后,咬牙道:“我试着拖延时间,你们想办法离开……”   她刚说完,衣领便被人一拽压进怀里,抬头一瞧,小柒。   小柒一双眼里毫无畏惧,笑着看她。   云冉冉:啊,这个小傻子,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她刚想劝小柒退后,少年却笑:“事到如今,退有什么用嘛,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他们一吓唬你你就后退,那不就都叫人知道了么?”   云冉冉觉得很荒谬,可这三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正经,明明就应该撤退,可他们三个还要她继续装,她就这样在理智与崩溃之间反复摇摆,觉得自个儿根本承受不了。   小柒又道:“不如这样,你假装借助无念的力量劈出一剑,他们定然顾忌后退,我们趁机逃走不就好了?”   云冉冉不确定的道:“这样真的行么?”   小柒道:“只有这个办法了吧?”   云冉冉痛苦万分:“可我的剑气能有多厉害,怕是连这屏障都破不开。”   小柒笑:“试试嘛。”   云冉冉又看向卿和无玄,卿和无玄道:“去吧。”   云冉冉:……   这三个家伙说的倒轻巧,痛苦的只是她自己。   三人都鼓励的看向她。   此时她觉得脸都丢尽了,恨不得带上一顶斗笠,这会儿只得硬着头皮再度上前。   鬼刃众人都冷漠的看着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废话来。   云冉冉又羞又崩溃,干脆的凝出灵剑,羞耻的道:“既然你们不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灵剑陡然成型,散发着阵阵寒气。   云冉冉握紧长剑,遥指众人,浑身灵压暴涨。   鬼刃众人:   【好像有点厉害……但也不过如此……】   【还没宁非鬼王的灵压可怕……】   【哪里来的自信……】   云冉冉:呜……撑不下去了……人间不值得……   鬼刃不想再跟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闹下去,当场将驭鬼笛搁在唇边,这便吹响了第一个音符。   宁非眼睛在一瞬间变得血红,身上黑雾弥漫,凶狠的朝她冲了过来。   窒息般的灵压铺天盖地般的朝她压来,高阶位的压制令她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劈出这一剑,看看能不能略作抵挡。   就在她打算将灵气灌进灵剑中之时,手忽而被人握住,她惊讶的抬头一瞧,是小柒。   少年低眸瞧她,笑意轻快:“看前面呀。”   她微微一愣,脑袋便被少年另一只手按住,转向前方,他清脆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   “专心点呀,灌注灵力。”   情势紧急,她顾不上思考,便本能的按照他的话,将灵力尽数灌注进灵剑之中。   她一边灌注灵气一边紧张的问:“行不行呀?”   少年但笑不语,将她环进胸口,双手握住她的双手,温柔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之上。   行不行?   她好可爱,竟然问他行不行……   他仰起脸,眼中尽是锋芒剑意。   这山河万里,哪有人可接他一剑!   山海阻隔,便平山海,天地围堵,便斩天地。   区区驭鬼宗,又算个什么。   少年眼眸一压,轻声在她耳边道:“姐姐,要上了。”   云冉冉紧张的握紧剑,随后被少年握着手,全力向前挥出一剑。   剑斩刚挥出去她看也不敢看,打算拉着小柒转身就跑,却陡然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   就见剑斩在挥出之际竟然迎风暴涨,形成了一道通彻天地的巨型剑斩,如满月,如雷霆,以势不可挡之势直冲对面。   宁非首当其中,瞬间便被那剑斩劈成了两半,而剑斩的威力丝毫没有减弱,又摧枯拉朽的往前斩去。   一个照面,斩了鬼王?   云冉冉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神迹?   让她吃惊的还在后头,那剑斩威能不减,竟接着向前冲去,很快便冲进了驭鬼宗人群中,一瞬间到处都是爆炸轰鸣之声,凄厉惨叫不绝如缕,人群四散而逃,跑的快的,勉强苟得性命,大部分根本尚未逃出便一命呜呼。   鬼刃首当其中,被那剑斩正面斩到,当场便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云冉冉回不过神来。   这不可能是自己的修为,她不可能劈出这么强悍的剑斩。   这绝对不可能!   到底是为什么?小柒刚刚握着自己的手,难道是……   她震惊的扭头看向小柒,却发现小柒比她还震惊。   少年眼眸中满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冉冉也太厉害了吧?”   云冉冉:???   小柒激动的道:“原来冉冉这么厉害,这么厉害为什么瞒着我们?”   云冉冉被他搞糊涂了,啊?难道方才那剑斩不是因为小柒?   可也不可能是自己啊,她愈发迷糊了,问:“不是你么?”   小柒道:“怎么可能,我什么实力你不清楚么?”   云冉冉一懵,好像是哦……可是,也不能是她啊……   卿和笑着走上来,憋着笑道:“冉冉,你说,你会不会是什么天才?”   云冉冉茫然:“啊?”   卿和坏心眼,毫无心理负担的骗小孩:“就是千年难遇的那种天纵奇才,喝口水睡睡觉就能突破瓶颈的那种。”   云冉冉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道:“不可能啊……”   卿和拉过小姑娘,叫她去看这满目狼藉,道:“不要妄自菲薄呀,若不是如此,要怎么解释这件事呢?”   云冉冉再瞧一眼,触目惊心。   方才那一剑几乎削平了驭鬼宗的山头,那护山大阵也跟纸糊的一样轻易被劈开,更别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了。   她深深的拧起眉毛,对啊,要怎么解释啊?   难道是无念留给她的灵力么?还是无为的佛骨?还是先前云谏的记忆碎片?难道她每一次获得记忆碎片都获得了逆天的力量,只是她自个儿不知道?   小姑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认知困扰。   三人在一旁控制情绪,不要笑得太大声。   无玄到底心软:“差不多行了。”   卿和笑眯眯:“多可爱啊。”   小柒斜了一眼无玄,跟着笑:“我还气她跑出去同你鬼混了半个月呢。”   云冉冉陷入矛盾中,完全听不到三个人在说什么,她认真想了半天,觉得实在没有合理的解释,方才小柒惊讶的表情比她还真实,他定然不知道。   那么,去掉所有不可能,那真相便只有一个……   她转向三人,神神秘秘的道:“我方才细细一想……”   三人便纷纷看向她。   云冉冉紧张的握拳。   “卿和师兄说的有可能,我恐怕……真的天纵奇才……”   三人一怔,个个忍笑忍的很辛苦。   卿和点头:“是呢,除了这个恐怕也没别的解释了,了不起啊冉冉。”   云冉冉脸一红:“哪里哪里,一般吧。”   小柒道:“冉冉,别谦虚啊,可太厉害了。”   云冉冉:“小柒你好好修炼,假日时日也不是不可能。”   小柒看着她一愣,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笑的肚子疼:“是呢,那你以后教我好不好?”   云冉冉觉得自己这个天赋是靠玉佩来的,小柒不可能有这个奇遇,也不想误人子弟耽误他,便苦口婆心的道:“小柒,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达不到我的高度很正常,但你依然可以在你的人生中闪闪发光。”   小柒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无玄实在看不下去,道:“冉冉,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做么?”   云冉冉“嗯”了一声,既然不用逃走了,那正好可以去禁地,她得找个与驭鬼宗的弟子带路。   就在这个当口,驭鬼宗躺倒的人里,忽然响起了动静,云冉冉扭头看去,便瞧见鬼芯捂住腰腹爬了起来,指缝间都是血。   这不是巧了么?   她立刻走到鬼芯面前,鬼芯失血过多,脸色煞白,瞧见她来,吓得立刻退后,差点跌倒在地。   云冉冉伸手扶住她,从兜里掏出一颗止血药喂给她,鬼芯也不敢不吃,恐惧的吞下了那颗丹药。   云冉冉也不同她多话,只道:“带我去禁地。”   鬼芯听到这个,惊恐的望向她,连连摇头。   云冉冉叹口气:“我进去,又不要你进去,怕什么,你把我送到门口就行。”   鬼芯艰难开口:“你去那做什么?我们驭鬼宗镇压苍珏多年,除了维护结界以外,根本不靠近半步。靠近就会不幸,你不知道么?”   云冉冉道:“不知道,苍珏不是挺好的么?”   鬼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道:“你疯了么?那人做的事你不知道么?十二宗折了多少人在他手上?”   云冉冉道:“你先带路嘛。”   鬼芯见识了她的厉害之处,又能和无念结契,又能一剑削平驭鬼宗,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好一瘸一拐的带路。   云冉冉一边走一边问:“说来也奇怪,你们驭鬼宗敢打无念的主意,怎么不去打苍珏的主意?”   “若真要论起来,他不也算是鬼么?你们怎么可能放弃他?”   鬼芯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又不是疯了……”   “我们敢打无念的原因,是他太善良,把所有咒术引渡到自己身上,发疯了,那是无法自控的发疯,而且他再发疯都不愿伤及无辜,这才把自己困死在了东区,他有原则,讲道理的。”   “但是苍珏……可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些年误入结界的修士,可都死的渣都不剩。”   “这人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他会杀光靠近他的所有人。”   “我们哪敢靠近他,他只要不脱困而出,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云冉冉想,苍珏应该就是那次对人性彻底失望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吧。   说话间众人便到了禁地入口,禁地在一排竹林之中,只要穿过面前整齐的竹林,便会进入结界,苍珏的分魂就在其中。   鬼芯恐惧的扫过禁地,同云冉冉道:“我们平日里最多到这个位置,再进去就危险了,我劝你还是算了,别枉送了性命。”   云冉冉瞧了她一眼,她立刻道:“我知道我先前对你不尊敬,但我这次真没骗你,我也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那人若是出来,我们驭鬼宗也要完蛋。”   云冉冉看着竹林,问:“你说无人敢靠近这结界,那这些年来,他都是独自一人待在里面么?”   鬼芯道:“那肯定啊,这禁地我们在外围还设立了结界,别说人了,就是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云冉冉便想起先前在逍遥宗见到苍珏的事儿了,那时候他一个人住在荒村那间痛苦了十年的房子里,日日守着那些不会开的花儿,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望不尽的黑雾。   他们太华宗的地渊也是不见天日,常年黑暗,驭鬼宗的下面也是如此吧?   她心里一酸,便问:“你们结界下面,是不是什么也没有?”   鬼芯道:“当然啊,镇压结界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锁链、镇石、血液、枯骨之类防止他逃脱的邪气之物啊。”   “如果我没记错,他应当会被困在记忆中最脆弱的时候,这样才能保证他没有逃脱的能力。”   记忆中最脆弱的时候?   云冉冉一愣,难道是他八岁那年被抛弃的时候么?   她攥着鬼芯的手微微用力,疼的鬼芯尖叫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鬼芯揉着手腕胆怯的退到一边。   云冉冉不想再等了,哪怕这个苍珏不认识她,她也想快些下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三个大人,道:“我去了。”   小柒:“早去早回。”   无玄:“别待得太久。”   卿和笑眯眯:“别听他们的,好好玩儿。”   云冉冉“嗯”了一声,便抬脚朝竹林入口走去。   结界的排斥感扑面而来,她按照鬼芯告知的方式,踩着进入的锁钥,很快眼前的竹林便变得虚幻起来,不多一会儿,一丝一缕的黑雾便出现在眼前,将视线尽数遮挡。   她回头望去,卿和三人已经没了踪影,她应当是已经进入了结界之中。   到处都是黑雾与阴寒之气,这里果然很黑,什么也瞧不清,不知是哪里吹来的冷风,让她寒毛直竖。   结界中很安静,她摸索着往前走,她想既然将苍珏困在最脆弱的时刻,那这里应当有同逍遥宗一样的宅子。   视物不清,她只好用双手向两边摸索,除了风声以外,这里真的空无一物。   逍遥宗万坟场还有月光和荒村,这里却如此死寂。   她一想到他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心里就很难受。   她一点一点向前推进,不知道走了多远,鼻端忽而传来了浓郁的血腥味儿,她心头一跳,苍珏极有可能在这里。   她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摸,指尖湿漉漉的,有些粘稠,是血……   这儿一定有什么……   她再次伸出手去,这次真的摸到了一具枯瘦的身体,并无一丝一毫的热度,这……这该不会是……   她努力用手拨开黑雾,想要看清眼前,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眼前竟然真的有了浅薄的光线,她立刻往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眼圈顿时一红。   就见面前是荒废的宅子,院子里尽是荒草,同她在万坟场见过的一模一样。   而就在院子的中间,一个小孩儿被用血红的铁链钉在一柄巨剑之上,那剑被鲜血染红,萦绕着猩红煞气。   小孩儿四肢都被锁链穿过,牢牢钉在巨剑之上,身上血肉模糊,掌心还攥着一把花种。   他双眸紧闭,嘴唇与脸色皆苍白,表情惊恐不安,也不知还有没有意识。   云冉冉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她小心的将手伸到锁链上,想尝试着解开,可刚碰触,那小孩便眉心一拧,痛呼出声,而被锁链扣住的地方,则缓缓流出血来。   他还有意识……   云冉冉心疼不已,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小孩儿在这儿痛楚之下缓缓睁开眼,喘、息着道:“好疼。”   他这么小,就要受这种苦,云冉冉心里实在难受,眼泪便控制不住的一直落下来,便道:“我要怎么才能救你下来?要如何才能解开这锁链?”   小孩儿疑惑的望着她,缓了半天才再次开口:“这里没人来的,我是在做梦么?”   云冉冉道:“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我来救你,你告诉我,要怎样才可以解开这锁链?”   小孩儿垂下眼,轻声道:“没用的,解不开,别费劲儿了。”   云冉冉:“不会的,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我来想办法。”   小孩儿便惊讶的望着她,随后闭上眼又睁开,道:“是梦吧,一定是梦。”   这副样子太让人心疼了,她擦擦眼泪,想试试往锁链中注入灵力,她看着小孩,安慰道:“你忍一下。”   小孩儿咬着嘴唇,乖巧的点了点头。   云冉冉这便握起锁链,往里注入了一点儿灵力,可谁知这灵力一进入,那锁链陡然收紧,小孩儿立刻发出痛呼,全身都往外冒血。   云冉冉立刻撤回锁链,那锁链这才停下来,小孩儿全身都是血,看着比方才更惨了。   云冉冉内疚不已,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而身后传来喝声:“什么人?”   云冉冉一惊,扭头一瞧,便瞧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怒气冲冲的望着她。   这是什么?不是说结界里没别人么?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恼怒道:“你做什么?谁准你碰锁链的?”   云冉冉想,这男人难道是看守么?也许是结界时间久了幻化出来的守卫,她凝出灵剑,道:“怎么,你要拦我?”   中年男人无语道:“当然要拦你,你疯了么,要救这种人?”   云冉冉:“他怎么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为什么不能救?”   中年男人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他道:“他什么都没做错?他杀了那么多人,他罪无可赦,你赶紧走,我不可能让你救他的。”   云冉冉气的眼圈发红:“一个两个都说他杀了那么多人,可谁又知道他究竟为什么发疯,今日我一定要带苍珏走。”   中年男人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后冷汗直冒,全身发抖的跑到她面前,紧张的道:“小姑娘,你、你、你怎么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号,你不要命我还要呢,求求你,行行好,别再胡说了好么。”   云冉冉被他说的一头雾水,问:“你在说什么啊?我身后这个不就是苍珏么?他不是被你们钉死在了巨剑上么?你又装什么啊?”   中年男人快气哭了,他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胡说八道,这巨剑上怎么可能是那位大人,这家伙杀戮成性,惹恼了大人,才被大人锁在这里受刑的。”   云冉冉更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中年男人终于明白了,问:“你是新来的?”   云冉冉不懂他这个新来的是什么意思,想着自己的确是第一次来,干脆点头。   中年男人道:“你早说啊,真是的,跟我来。”   他说完便在前面带路,云冉冉便稀里糊涂的跟上了他。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中年男人说了一声“到了”,便示意她往前走。   云冉冉向前跨了一步。   眼前忽而风云变化。   黑雾在一瞬间退去,耳边陡然响起喧嚣。   眼前是一片宽阔无比望不见尽头的无边海域,是黑色的忘川之河。   那河水之上伫立着广阔又巍峨的城池,城池上悬挂着无数红色宫灯,黑红两色照亮了天地。   无数鬼魂从四面八方往城心汇集,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无比。   云冉冉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中年男人悄悄在她耳边道。   “你可千万别再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了,会没命的。”   云冉冉反应不过来,懵逼的问他:“那位大人如今在何处?”   中年男人想了想:“那位大人爱好广泛,平日里听歌看舞,还喜欢泛舟湖上,有时候还会在赌场里玩两局,这会儿应是……”   他忽然抬起头来,一指那城池的高楼。   “这会儿应是在那高楼之上买醉看月亮。”   云冉冉跟着抬眼一瞧,便见一位身着红衣的绝世美人,正醉卧在高楼之上,他修长白皙的手臂探出围栏之外,正握着酒坛子给自己灌酒。   那张夺魄勾魂的脸,可不就是十八岁的苍珏么!   她白着脸问身边的中年男人:“你一直说大人大人,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中年男人恐惧又崇拜:“是我们忘川的鬼神大人啊。”   云冉冉 :……   说好的小可怜呢?说好的被镇压孤寂无助呢?   她要哭了啊。 第80章 暴君的宠妃   云冉冉彻底懵逼了。   她理解不了。   不是说被镇压在结界下暗无天日么?不是无人关爱孤寂的小可怜么?怎么不但过的如此潇洒,还成了忘川鬼神?   是她哪里搞错了么?   她在万坟场以苍珏幼年身份经历他的过去时,并未见过自己的长相,因为并不知道苍珏小孩儿的样貌,所以方才才误将那孩子当成了他,但十八岁的红衣苍珏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这高楼之上的醉美人,的确就是苍珏没错。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夺魄勾魂。   他究竟从什么时候逃离了结界?又是如何从结界进入到了忘川城?难道这两者是联通的么?   她问身边的中年男子:“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在结界中么?”   中年男子瞧了瞧她,恍然大悟:“你是从结界进来的?你是外界的修士?你没死,不是魂魄?”   云冉冉点点头。   中年男子大惊失色:“那你可要藏起来,千万别被大人看见,大人最恨的便是外界来的修士,来一个杀一个,我看守这个入口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例外。”   云冉冉心头一跳,苍珏对修真界修士的恨意她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她从驭鬼宗来,他自然也恨她,也不知道在万坟场遇见的苍珏同这个有没有联系,但如果这两个是独立的,那她就死定了……   中年男子道:“我不知道你如何误入这里,这会趁大人没发现,快找出口离开吧。”   云冉冉便问:“这结界同忘川城本就联通么?”   中年男子道:“原本不连通的,原本忘川城就是个投胎中转站,荒芜残破,大家喝了孟婆汤就走,有人不愿意走,就在这儿逗留,逗留的都戾气重,时时打架,是个混乱无序的地方。”   “后来有一天大人出现了,起初大家没当回事,以为又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都没放在心上。”   中年男人苦笑一声:“你看这入口,是不是血腥味儿浓郁?那是因为不听话的都被葬在了这里,大人手腕雷霆,脾气不好,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抬手就灭了。”   “后来无人敢与他对抗,他便优哉游哉的住下了,日日觉得无聊,便起了这城池,这儿便愈来愈繁荣。”   “没人敢在忘川城乱来,这儿能有今天,全靠大人。”   他又道:“我就负责守着入口,防止新人受到恶鬼蛊惑。”   他看向云冉冉:“对,你方才看到的,绑在巨剑上那个就是,佯装良善,吞噬弱小的魂魄,被大人钉在这里,日日受苦。”   云冉冉明白了,大概是苍珏原本被困在结界中,后来有一日打通了结界与忘川的入口,便进入到了忘川。   中年男人道:“我要回去继续看守了,你若是没事儿,赶紧出去吧,切记莫叫大人看到你,不然死的可太惨了。”   云冉冉:“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中年男人这便走了,云冉冉站在忘川城的入口处,一时唏嘘不已。   她原本以为苍珏一定被困在结界中,那她只要靠近,想办法解了他的困境,便能获得他的好感带他出去。   可人家现在是忘川城的鬼神大人,高高在上,她又要如何接近他,又要如何带他走呢?或者他根本就不想走呢?   但她现在已无退路,鬼芯告诉过她,这结界只能进不能出,因为苍珏早已封锁出口,要想出去,只能得到他的首肯。   为今之计,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入城池,先打听一下状况,再想办法。   她左右打量一番,便跟着熙熙攘攘的幽魂往忘川城中走。   一进入城中,便瞧见许多高层建筑,魂魄大多轻,也不需要很大空间,那建筑便建的格外高耸轻巧,重重飞檐,悬挂着红色宫灯。   脚下是厚实的石砖,悬浮在忘川之上。   苍珏所在的高楼在最中心,亦最高,无数魂魄围绕在高楼之下,想要一睹他的真容。   云冉冉找了一家小酒肆,里面搁着几张木桌,她便挑开一个板凳坐了,随便要了杯果子酒。   一边喝一边打量四周,她旁边坐着两个姑娘,一个白衣一个粉衣,粉衣那个喜滋滋的喝着果汁儿,白衣那个垂眸不语,双手却攥的极紧。   粉衣道:“琴儿,你莫想那么多了,同我一道去投胎吧。”   琴儿却咬牙道:“宁儿,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出忘川,杀了那恶人为阿娘报仇。”   宁儿劝道:“出忘川谈何容易,你这些天什么法子都用尽了,那忘川崖也跳了数次,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来,别胡闹了。”   琴儿气苦道:“我听闻跳下忘川崖便能到鬼都,为何有的鬼成功了,我却始终出不去。”   宁儿道:“执念深重的都去跳忘川崖,本来成功的也不多,跳一次丢半条命,你既然试过,出不去便是出不去,别执念了。”   琴儿却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只自顾自的说:“我听说,如若能得那位大人的帮助,便能出了忘川去鬼都。”   宁儿喝果汁的手一顿,小脸儿泛白的道:“你怎么敢去招惹那位大人,先前无数鬼去求过那位大人,大人一个都没帮过,也就是近几年来,偶有成功的,但这风险比跳忘川崖还大,我听说要付出不菲的代价,你别闹了。”   琴儿执念缠身,眼眸血红:“我不甘心,我不杀了那恶人,便不投胎,我要去见大人。”   “至于代价,大人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好了……”   宁儿连连叹息:“你怎么这么倔强。”   云冉冉在一旁听的真切。   原来忘川里有执念的鬼不肯投胎,会想尽一切办法出忘川,还会孤注一掷跳忘川崖,原来鬼都里从忘川河里爬上来的鬼都是这样来的。   无法从忘川崖去往鬼都的鬼便会去求苍珏,从两个姑娘对话的内容看来,苍珏很久前一个都不帮,近几年才偶尔出手。   这样算来,很久前可是驭鬼宗大肆欺骗利用厉鬼的时间,那会儿苍珏一个都不帮,近几年在无念的压制下,驭鬼宗老老实实的替鬼完成心愿,苍珏才松口。   那这家伙还是很善良呀……   就见琴儿一拍桌子站起来,狠声道:“我现在就去找大人。”   云冉冉略一思量,走过去,笑着问:“我同你一道去可以么?”   ·   【红月客栈·别院】   姜言在院子里发愣。   他不断的想起遇见那位卿和大人的事儿,为什么明明没见过,却打从心底里害怕呢?   他捂着脑袋,拼命的想,说不定与无念的相逢一样,被掩埋了,也许认真想便能想起来。   蓝藻正拿着一颗梨子走出院落,看到姜言,便走过来,摸出另一个梨递给他。   姜言茫然的伸手接了,蓝藻便挨着他坐下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等无玄大人么?”   姜言道:“不全是,我还在想那位卿和大人,总觉得有些渊源……”   蓝藻听到卿和两个字,也有一时慌乱,片刻后冷静下来,道:“那位大人叫人猜不透,瞧着很凶,可实际上却帮了我,也救了云大哥。”   “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我感激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姜言愣了愣,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双冰冷的眼,那人笑着瞧他,问,你真的想上去?   他脑袋一痛,竟就真的想起来了。   ·   【数年前·忘川城】   姜言浑浑噩噩的看着人潮穿过石板路,去喝那碗孟婆汤,随后转世投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可他却不肯上前,他充满了恨意和不甘,他不能就这样什么都忘却。   于是他脱离队伍,寻找可以出去的方式,他跟着那些躲藏在巷子里的厉鬼,想尽了无数办法,喝符水、跳忘川崖、吃往生果,穿过结界试图从另一端出去。   伤痕累累,可是一无所获,无论如何就是出不去。   魂体日渐单薄,可他却没有丝毫投胎的想法,终于有一天,他看见了高楼上的那位大人,他一身红衣,对月醉饮。   大人手段雷霆,惹他的全都葬在了结界中,他反正已无退路,在这日日消磨也是魂飞魄散,便不顾劝阻,爬上了那座高楼。   高楼上的守卫拦住了他,他在外哭喊着“大人”。   后来大人便叫了他进去,他涕泪横流的跪伏在他面前,求他送自己出忘川。   大人懒洋洋的看着他,一双眼眸冰寒彻骨。   大人冷漠的道:“出去做什么,出去也是受苦。”   他跪伏在大人脚下,哭道:“那也想要出去,有想要完成的心愿,求大人垂怜。”   大人又道:“执念深重,忘了去投胎不好么?”   他当时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虽然颤抖但还是道:“那大人呢?不也可以投胎么?大人日日守着这忘川又是在等谁?大人的执念又是什么?”   大人许久没有说话。   他害怕的发抖,他是乱说的,他只是在高楼下徘徊了很久,人人都说大人花天酒地,潇洒快活,可他不觉得,大人日日看向的地方,并非是月亮,而是那忘川的入口,那里日日有新鬼,他是在等人,他……很哀伤……   可无人知道他等的是谁。   大人沉默的时间太久,久的他害怕,他瑟瑟发抖之际,一只手搁上了他的头顶。   是大人……   他茫茫然抬起头来,对上大人淡漠的眼。   他立刻点头。   “我且告诉你,出去便会日日痛苦,九死一生,受不了折磨也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道:“我依然愿意。”   大人松开手,站起身体,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我不愿意。”   “我耗费巨大就为了你这微不足道的愿望,有什么意思?”   不论他如何哭求,那位大人始终不肯松口,后来他痛苦的离开高楼,决心再去跳一次忘川崖,这次不成功,他便会魂飞魄散,可他执念难消,无法解脱。   他走到崖边,咬紧牙关,一跃而下,可他依然踩了空,又失败了,他死定了。   就在他绝望又无助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冥顽不灵,那便去吧。”   “若能等来那位心软的人……便是你的福气……”   待他再次醒来,已到了鬼都,这些事儿便模模糊糊忘了,直到今日,坐在红月客栈的别院里,他才知道大人不愿意送他上来的原因,是不忍他受这么多折磨。   他是鬼身,见过苍珏和卿和,能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自然识得,卿和便是苍珏,所以才会在见到卿和后感到害怕。   虽然他上来之后吃了这么多苦,可最终还是完成了心愿。   他想起大人说的话,若能等来那位心软的人……   这说的是无玄佛子吧?   他眺望着月亮,忽然一怔……   心软的人,真是只是无玄佛子么?   ·   宁儿排队去喝孟婆汤了,琴儿在前方带路,云冉冉则跟在她身后。   两人穿过人潮,径自往城心的高楼去。   可还没有靠近,便察觉到不同以往的压力,周围的鬼魂都站在高楼外围,不敢靠近。   这是怎么了?云冉冉拉住一个婶子,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婶子紧张道:“大人发脾气了,大约是嫌今儿个的酒不够烈,这会儿见谁拿谁出气。”   “大家都离的远些,别叫误伤了。”   婶子刚说完,楼里忽而倒飞出一个人,“哐叽”便砸在地上,将那石砖都砸裂了,那人更是一瞬间四分五裂,眼珠子都掉了出来。   众人一瞬间鸦雀无声,这下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云冉冉也跟着紧张。   婶子眼神中满是恐惧,小声同她道:“大人一个月总有那几天心气不顺,凶狠暴戾,谁碰上谁倒霉,你千万站在这儿别动,大人等会会出来,低头,莫要同大人对视。”   云冉冉连连应好。   就在这时,缓缓的脚步声响在众人耳边,一声一声的叫人心惊肉跳。   云冉冉听话的没有抬头,余光里是一抹鲜艳的红。   周围人连呼吸都屏住了,没人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云冉冉忽而察觉身边的琴儿有些不对,悄悄一看,便见她脸色苍白,身体一阵一阵的虚幻,这家伙该不是忘川崖跳多了,魂魄支撑不住,快要消散了吧?   她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可千万别这时候……   就在她担忧的刹那,琴儿一握拳,猛然向外跑去,口里叫着大人,便冲向了苍珏。   所有人都吓傻了。   云冉冉也在仓皇之间抬起头。   就见琴儿猛然跪倒在苍珏身前,涕泪横流的道:“求大人送我出忘川。”   那红衣美人脚步一顿,眼眸中霎时戾气横生。   他微挑了眉,指尖微动……   云冉冉一眼便看出他要用什么神通,那正是逍遥宗万坟场里苍珏分魂用过的,可怕的瞬间杀人的神通,她一咬牙,当即跑出人群,冲到他面前,情急之下按住他的手腕,求道:“大人不要。”   她紧张的脸色煞白,只希望曾与万坟场那个苍珏分魂的牵绊能影响到这个分魂。   周围的鬼魂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都惊愕的愣在原地,婶子更是惊的嘴都合不拢,她痛心疾首的想,现在的新人就是不听劝,总以为自己与众不同,能够得大人青眼,不知多少鬼死在了自己的无知与盲目之下。   这两个小姑娘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死到临头才知道后悔。   云冉冉紧张,非常的紧张,就见苍珏低眸下来,眼眸冰寒彻骨。   她被他眼神所摄,忍不住后退一步。   就在她惊恐万分的望着他时,他缓缓开了口。   “你亲我一下,我便放了她。”   云冉冉:???   围观群众:???!!! 第81章 满脑子黄色废料   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因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陷入了沉思,看向云冉冉的目光便愈加诡异。   云冉冉自个儿也懵着,她不懂,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没什么调情的意味儿,这话说出来就特别的奇怪……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苍珏也懵着……   他自己也不懂!   这到底是哪来的本能,看见这姑娘就想亲一口?   他方才一看见这姑娘,那份对她的喜欢便藏也藏不住,恨不能立刻将她抱上高楼,将她压在塌上……咳咳……   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在她体内疯狂跳动,他也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抱她的欲望。   他的心怎么会在她身上?是外面那家伙给的?这姑娘居然打动了他?还如此让他疯狂……   真要命啊……   他在忘川待了多年,都做鬼了,自然想怎样就怎样,这个地儿是最放纵欲望的地方,再加上他偶尔多管闲事,将那些执念深重的家伙送出去,多少受到影响,克制力是最差的……很薄弱……   通常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所以对小姑娘的执念在一瞬间飙升到了极致,他想抱她,想将她占为己有,想让她除了自己以外再也不看任何人……   他要疯了……   怎么办……   他看着小姑娘惊讶又害羞的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这小姑娘知道他这样疯狂又炽热的爱恋么?知道他那些浓重又肮脏的想法么?   知道他想把她摁在……   云冉冉被那赤、裸的眼神吓到,那家伙盯着她,目光愈来愈可怕……   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都因为那眼神微微泛红……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   这家伙比逍遥宗万坟场底下的那个还可怕啊……   苍珏深深拧了眉。   小姑娘退后了!离他更远了!   霎时杀气四溢。   琴儿因这灵压一瞬间变得透明,像是下一刻就要消散。   云冉冉头皮发麻的瞧了一眼,又惊恐不安的去看苍珏。   那家伙低垂着视线,薄唇抿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她要是误会了真亲上去就太蠢了,不可能的……   裤腿忽而被一只手攥住,她仓促间低头,对上琴儿噙满泪水的眼,她低声求:“姐姐,救救我。”   “亲啊,就一口,亲吧。”   云冉冉:……   眼看琴儿就要消散,她实在拿不准,便仰脸问苍珏:“你、你方才说的,算数么?”   苍珏没应她,而是微微俯身,将漂亮的脸蛋凑到她唇边。   这家伙竟然是真的要她……   云冉冉本来也没什么原则,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大美人,亲一口又不吃什么亏,她眼睛一闭,便轻轻的往前一凑,闪电般的亲亲他的脸颊,又快速的撤回来,随后脸颊便烧的通红。   可她等了片刻,苍珏却始终未有反应,他还保持着俯身在她的面前的姿势,神色丝毫未变。   大庭广众之下,这个王八蛋……   他要是这会儿不认了,或者嘲笑她,她就立刻跟他拼了!   此刻的苍珏:她亲我了?真的亲了?跟做梦一样……心跳的好快……我守身如玉十八年,就是为了等这个姑娘么?好香好软,我无法承受……我要带她上高楼,我要将她压在塌上……就现在……我忍不了了……   就在云冉冉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之时,男人忽而动了,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道:“走。”   云冉冉猝不及防,问:“去哪儿?”   男人头也不回:“去楼上。”   云冉冉:“去楼上做什么?”   男人转过脸来,兴奋:“全都做了!”   云冉冉:……   这家伙又在想什么啊,她根本猜不透,这家伙跟上一个一点儿都不一样,她要哭了啊……   她拼命想拉住他,他却不耐烦,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几个起落,耳边便尽是风声,这就将她抱上了高楼。   抱上高楼后便直奔软塌,将她往上一搁,人便压上来,这就开始动手扯她的腰带。   云冉冉真真吓坏了,急忙伸手拦住他,恼道:“你做什么?”   苍珏诚恳的面对自己的内心:“我要抱你。”   云冉冉:……   云冉冉焦头烂额,道:“别呀,我们不才第一次见面?”   苍珏道:“那又如何?”   云冉冉便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时间适应。”   苍珏脸一黑,这么漂亮的姑娘搁在这儿,想抱她的欲念疯长,他根本无法忍耐,她竟然要他等?   他等不了!!!   小姑娘被他看了片刻,眼眶忽而一红,小声道:“你别这样看我,我真的很害怕。”   苍珏:……   要命,她竟然要哭了!   他攥紧手指,克制克制再克制,这才道:“别害怕,不碰你,你不同意,就不碰你。”   云冉冉没想到他这样说,松了一口气,问:“真的么?”   苍珏痛苦的道:“真的,说话算话。”   云冉冉终于放心了,方才他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掉她一样,实在是恐怖……   苍珏不敢再看她,移开视线,低声道:“带你出去逛逛?”   云冉冉也不敢拒绝……只好点头……   苍珏这便起身往外走,原本想牵她的手,但方才才答应她不碰,便忍耐着攥紧手指,示意她自己跟上。   云冉冉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跟在他身后,她默默想,跟他出去走走,多多了解也好,这样才好确认究竟要不要把他带出去。   但他实在可怕,她不敢靠的过近,便刻意留了一段距离。   苍珏瞧了瞧,眼神冰冷,却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这便出了高楼,缓步在长街之上。   长街喧嚣,无数魂魄穿行其上,看见两人,纷纷震惊,路人更是避在一旁。   云冉冉第一回 到忘川,什么都稀奇,众摊贩今日都见识到了她的厉害,竟然能影响苍珏大人,在她过来之时都表现的份外热情。   眼前的摊铺上摆着一瓶一瓶的红色墨汁,摊铺老板是个姑娘,她告诉云冉冉,这红色墨汁是用忘川河边的彼岸花汁做的,用这墨汁画在手上,今夜便能做个美梦。   老板画的符还挺好看,不管能不能做美梦,都挺有趣,云冉冉转头看苍珏,苍珏道:“画吧。”   她坐下来,那姑娘解了她的束袖,将她的袖子翻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随后那姑娘便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认真画了起来。   云冉冉觉得凉凉的挺舒服。   身后的苍珏却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墨汁儿好白……   白的晃人眼睛,克制不住的废料再一次充斥着他的大脑,姑娘那小巧的下巴,红润的嘴唇,还有那伸出去白、嫩嫩的手臂……   他猛然闭上眼……   太煎熬了……   云冉冉终于画完,她低头看看自个儿的手腕,漂亮的红色花纹细致的铺在腕间,好漂亮,便转身看向苍珏,将手腕递过去,笑眯眯的问:“你瞧,好看么?”   好、好可爱……   心跳暂停了……   苍珏大脑在这瞬间一片空白……   他是欲望的疯子,他是沉沦的怪物,此时此刻,他只想抱她……   手指攥紧,薄唇紧抿,他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云冉冉看他神色不对,有些害怕,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前面瞧瞧……”   她说完便走,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然不言不语,但还是抬脚跟上来,这便松了一口气。   她闷头往前走,不知不觉便到了宽阔的河岸边,大片的彼岸花在这里盛放,红艳胜火,连绵成海。   河边吹来凉爽的风,黑色的河水荡起微波。   就在这个当口,她听见了一声惊呼,还有些熟悉,仔细一瞧,竟是宁儿,她焦急的指着前方,喊着“救命”。   云冉冉往前一看,便看见了忘川河心飘着的女鬼,正是琴儿,这姑娘,肯定又去跳忘川崖了。   此刻魂体脆弱的飘在河上,意识陷入了昏迷。   她想也不想,当即跳入忘川,往琴儿身边游去,河水漆黑冰冷,除了行动有些不便,倒并没有其他异样,她飞快游到河心,将琴儿捞进怀里,这便往宁儿身边游去,片刻后,终于将琴儿带向了岸边。   宁儿立刻跑过来,担忧的接过琴儿。   云冉冉叹息道:“你守着琴儿,告诉她别跳忘川崖了,我试试能不能叫苍珏大人帮帮忙。”   宁儿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云冉冉这便往苍珏身边去,很快便回到男人面前。   她刚从忘川上来,身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衣衫全都紧紧贴在身上,头发亦潮湿难受,她干脆取出发带,将头发全部竖起扎了个高马尾,漂亮的脖颈便尽数露了出来。   苍珏坐在河岸边,静静的望着她。   他的内心早已暴风雨般翻滚不休,无法控制,无法忍耐,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他满脑子都是她白皙的脸蛋和微微摇晃的腰肢。   水珠划过她尖削小巧的下巴,又跌落在她纤细的锁骨上。   他是欲望的鬼,是她断线的傀儡,是她妄想以下犯上的俘虏。   他忍耐的心脏都开始疼痛。   小姑娘就这样走到了他的面前,靠他愈来愈近。   他用最后的理智克制着自己,不可以吓到她。   小姑娘在他身前站定,随后蹲下来与他平视,身上满身水汽,滴滴答答的。   她有些害怕的望着他,欲言又止的。   他喉结轻轻滚动,小心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要冷静,要克制,不能放纵……   就在他用尽全身的理智克制自己的时候,他听见那小姑娘歉疚又害羞的问。   “如果……”   “如果我亲你一口的话,你能把琴儿送出忘川么?”   ???   !!!   理智的弦就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第82章 亲我一口,我就是你的俘……   小姑娘脸颊微红的望着他,眼神躲闪,嗓音柔软。   如果我亲你一口的话……   她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还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   脑子在这瞬间一片空白,他想也不想的伸手拽过她,将湿漉漉的小姑娘一把拽进怀里,扣着纤腰,一个翻身,便往草地上压。   云冉冉惊呼一声,猝不及防便被他压在身、下。   这、这……她理解的明明跟上次一样是亲脸啊,他这架势是要做什么啊,她急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急道:“不、不是……”   话还没说完,唇舌便被他堵上了。   这家伙凶的要命,将她抱的极紧,她推又推不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就在她迷糊之际,察觉到这家伙的手顺着腰肢一路往上摸,就想往那不该去的地方搁……   她一下清醒,用力推他,他便攥住她的双手,她一急,用力咬了下去。   “唔。”   苍珏闷哼一声,这便退了出来,捂着唇舌拧着眉瞪她。   他还有脸瞪她,生气的明明是她好么!   她恶狠狠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气呼呼的道:“呸。”   苍珏:……   他也恼了,气道:“你告诉我,就亲一口谁受的了?”   过于理直气壮把云冉冉都问懵了,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   苍珏黑着一张脸,恼道:“这么一个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放在我面前,亲一口我怎么忍的住?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云冉冉:……   这家伙好不讲道理啊。   云冉冉气闷道:“你怎么胡说八道。”   苍珏却道:“没人比我更坦诚,字字都是内心所想。”   啊这……这家伙怎么毫无羞耻之心?   云冉冉被他的流氓震慑到无话可说。   苍珏瞧了她片刻,目光在她身上不住逡巡,直看的她害怕的拽住自个儿的领口,片刻后他站起身,在她狐疑的目光中,转头跳进了忘川河……   云冉冉:……   她只好湿哒哒的蹲在河边等他,他整个人都钻进去不见踪影,根本不知道游哪去了。   她等了片刻他都没上来,她忍不住往河边靠,脑袋伸出河面在水底下找他,但一片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眼前的水面忽而钻出一道人影,手臂一伸便搂住她的脖子,水鬼一样将她拽着,一起跌入了水中。   云冉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拽进怀里,湿漉漉的贴合在一起,他低头吻上她的唇,剥夺了她所有空气。   这是真的要命啊……   云冉冉浑身无力,只能软软的挂在他怀里,直到意识开始模糊,她才隐约感觉到自个儿被抱出了水面。   肺里终于有了新鲜空气,她稀里糊涂的推开她,伏在地上咳,他则湿哒哒的盘膝坐在旁边,手肘撑着脸颊,目光炯炯的瞧。   云冉冉真是气的够呛,这个小王八蛋。   他瞧了会儿,懒洋洋的问:“你方才说亲一口,干嘛来着?”   云冉冉气坏了:“你都不知道干什么你就亲我!”   苍珏无所谓的道:“只要能亲一口,干什么都可以。”   云冉冉气到尖叫:“你这家伙,那我要你去死呢?”   苍珏道:“我又不傻,你提这种条件,就只能白被我亲了。”   云冉冉:……   呀,这家伙好让人生气啊!   苍珏顿了顿,忽而又笑了,他望着她:“只要不死,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云冉冉一怔。   少年认认真真的道:“只要亲我一口,我就是你的俘虏。”   少年漂亮的脸格外真挚,连那浓重的情、欲都变得动人起来。   “也不是怕死哦,只是死了就不能亲你了,未免可惜。”   云冉冉心口一热,红唇一咬,伸手就敲上他的脑壳。   “为了这种事就可以做俘虏么?你的人生意义呢?”   苍珏道:“睡你。”   云冉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云冉冉脑袋都要气炸了。   苍珏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是,我肤浅、肮脏、下流,但我能怎么办,我就是想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云冉冉真是被他逼的没办法,只好道:“你冷静一点儿啊。”   他能冷静还用的着这样嘛?这小姑娘真是不懂事儿,天天都在胡说八道!   他忽而瞧见不远处走过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便同她道:“你瞧,那老家伙因为魂魄残缺投不了胎。”   云冉冉顺着他的视线,果然瞧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家。   苍珏凑过来,哄道:“你亲我一口,我就帮他,好不好?”   这个混蛋!   云冉冉恼道:“不好!”   苍珏却道:“这么善良的小姑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家受苦?你的良心呢?”   云冉冉:……   苍珏道:“啧啧,原来都是骗人的,这点儿都不愿意付出,小姑娘好狠的心。”   云冉冉斩钉截铁:“我不亲。”   苍珏:……   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她:“小姑娘真恶毒!”   云冉冉一口咬上他的手指,用了大力气,疼的他哀哀直叫才松口,她恶狠狠的瞪着他:“呸。”   苍珏痛苦的扁下嘴,今儿个被“呸”第二次了。   他揉揉手指,又往她身上凑。   云冉冉尖叫:“你走开。”   苍珏委屈:“不碰你,我给你烤衣服。”   云冉冉道:“不要你烤,我自己可以。”   苍珏道:“这是忘川水,你烤不干。”   云冉冉道:“那也不要你烤,我湿着。”   苍珏可怜兮兮的道:“你湿着要的是我的命,你可怜可怜我吧,又不让我碰还要我看,这天底下,有你这样恶毒的小姑娘么?”   云冉冉被他胡搅蛮缠的脑壳稀昏,痛苦万分的道:“行行行,你烤,但你不许碰我!”   苍珏道:“不碰不碰。”   少年就这样拱到她面前,摊开掌心,腾起一股明火,便挨着她坐了,他原本还想凑她更近些,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暮色渐渐降临,柔软的月光照亮了黑色的河面。   两人之间燃烧着温热的火光,衣料便在这样的火光下缓缓变干。   云冉冉侧眸瞧苍珏,这个家伙,不说话的时候明明是个绝世美人,一说话怎么那么可恶!   可他现在在给她烤衣服,还乖乖坐着,月光和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好看的要命。   他还帮了琴儿呢,她是不是对他太凶了呀?   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柔软,想着是不是好好同他说,就在这时候,那步履蹒跚的老人竟走到了两人面前,摇摇晃晃的要跪,被云冉冉伸手扶住了。   他看向云冉冉,在自己口袋里摸来摸去,摸出一颗糖来,眼圈红红的道:“这是我生前老伴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吃,是我的寄托之物,炼化可以增强魂力,我这就给了姑娘,求姑娘救我入轮回。”   云冉冉没接那糖,为难的道:“可是老人家,我并没有那个本事,我没办法送你入轮回。”   老人看看她,又看看她身边的苍珏,最后又转回到她身上,求道:“拜托姑娘替我求求苍珏大人……”   云冉冉一怔,转脸看苍珏,这小王八蛋正眼眸发亮的望着她,还体贴的将脸蛋送过来。   好啊,故意的吧!   她转过头,狠心道:“老人家,实在对不起,我没办法。”   老人眼眸中满是难过,哽咽道:“那我便继续在这里游荡吧,直到灰飞烟灭。”   云冉冉:……   苍珏又将他那漂亮的小脸蛋凑了过来。   云冉冉铁石心肠,继续道:“对不起老人家,我现在还做不到。”   老人家失望又悲伤的离去了,云冉冉扭头一瞧,苍珏比老人家还要失望悲伤,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对她的控诉。   云冉冉:……   云冉冉气道:“转过去,不许看我。”   苍珏:你的良心呢!   衣衫渐渐干了,就在云冉冉打算起身之际,又有一个中年女人憔悴的走到两人面前,她颤抖的看了一眼苍珏,又求到云冉冉身上:“姑娘行行好,帮帮我。”   她取出一双小孩儿的虎头鞋递给云冉冉,哭道:“这是我的寄托之物,我与我娃儿不甚落河溺亡,可自打我来了这里,便再也没见过我的娃儿,我找不到他我便不能走。”   “姑娘能不能行行好,替我求求苍珏大人,让苍珏大人施个法……”   她话还没说完,苍珏便又靠过来,指了指自个儿的脸颊。   又来了,先前这些鬼根本不敢靠近他们,如今这一个比一个胆大,一定是苍珏搞的鬼,他就是故意的!   她心里不忍,但她此刻并没有能力,只道:“婶子对不起。”   女人失魂落魄的道:“果然还是我奢望了,打扰姑娘,十分抱歉。”   女人一离去,云冉冉便恼怒的瞪向苍珏,苍珏缩了缩脖子。   云冉冉恼道:“你是故意的,你要挟我。”   苍珏小声反抗:“能帮助别人不是很好的事情么?”   这家伙根本不知道问题在哪儿,可恶,她豁然起身,丢下他便走。   苍珏急忙追,云冉冉道:“不许跟着我!”   苍珏只好停在原地,他就是想要个亲亲呀,怎么那么难……   她不让他跟,那他在这里等她,她会回来么?   他这样想着,便当真在原地等起来,可一连等了三个时辰,她都没有回来,气性好大哦。   他委屈!   他等着等着忽而想起答应她的那件事,便抬脚往琴儿那去了。   ·   云冉冉跑出来已经三个时辰了,正在长街上的她听见了忘川之上的动静,看见那苍穹破开了一道满是风雪的口子,她知道苍珏信守了承诺。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身边忽然跑来了无数人,各个神情惊恐。   “姑娘,姑娘,救命呀。”   云冉冉懵道:“怎么了?”   那些鬼哭天抢地:“姑娘呀,方才苍珏大人送琴儿出忘川,因为破开结界涌进大雪,那一瞬间忘川河上飘着雪花,下方又盛放着彼岸花,大家都觉得美极了,纷纷欢呼。”   “大人说这么美应该叫你瞧瞧,这会儿正想办法炸忘川呢,您快去阻止他呀。”   云冉冉:……   这家伙还能不能好了!   那些鬼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实在没法子,只好又往忘川去,刚走回来,便见那河岸边围满了鬼,都惊恐的看着立在忘川之上的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仰头看着苍穹,满眼都是欲欲跃试。   无数鬼哀嚎哭泣,求他别冲动,他却充耳不闻。   云冉冉刚一赶到,众鬼都眼泪汪汪的看向她,她还没有动作,那些鬼都泪眼婆娑的道:“姑娘,实在不行,亲一口吧,别让大人发疯了。”   云冉冉:……   她额上青筋乱跳,掐诀御剑,一瞬间便到了苍珏面前,苍珏瞧见她回来了,小脸一瞬间点亮,高兴的正要说话,云冉冉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苍珏被她揪的弯下了腰,哀哀直叫。   云冉冉气道:“走,回去。”   苍珏便乖乖跟了她走。   那一刻,忘川的鬼都惊掉了下巴。   谁能想到大魔王就被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揪着耳朵带走了,大魔王不要面子的么?是的,那是真不要,揪走时还很高兴……   云冉冉带着苍珏一路回了高楼,刚进房间,云冉冉便将他丢在一旁,也不同他说话。   月光从楼阁的四处照进来,给一切都度上了浅浅的银霜,楼阁四角坠着轻纱,随着微风轻轻飞舞。   苍珏坐在中间的木制矮几旁,悄悄偷看对面俏脸寒霜的女孩儿,那细软的纱不时抚过她的身体,格外的温柔。   还是他忍不住开口:“为什么就是不亲我啊,是我哪里不好么?我可以改啊。”   云冉冉:“我不要。”   苍珏一下子气坏了,瞪着她生闷气。   “亲我一口有那么难么?我拿整个忘川城跟你换,我不要你的真心。”   云冉冉:“我不要。”   孩子委屈极了,又急又无措,苍珏这个分魂是他执念的极限,不知从哪一天起,那执念变成了云冉冉,且一天比一天疯长,满心满眼都是想要得到她,可对她的那种疼痛到骨子里喜欢,又让他没办法伤害她。   这让他快要发疯。   他凑到她面前,认认真真的道:“你亲我一口,我做你的玩物,听你的话,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云冉冉:“我不要。”   苍珏:呜……她好冷漠……他好心碎……   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威胁不管用,哀求不管用,送礼物她不要,那他到底还能怎么办?   难道她根本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她讨厌他?不会吧……   晴天霹雳,那他该怎么办?   他思绪愈来愈混乱,将脑袋往她面前凑,凄凄苦苦的道:“都听你的还不行么?我就这么一无是处不讨你欢心么?我可以改的……”   就在他胡言乱语的时候,她忽然按住了他毛茸茸的脑袋,随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几样小物件。   小铜镜、绣花手帕、鸳鸯荷包等好几样,上面全都散发着魂力。   这不是那些鬼的寄托之物么?只有完成心愿才会心甘情愿的送出,炼化后可以增加魂力。   他惊讶的抬头看她。   小姑娘将那些东西推给他,道:“我先前走了,替别人完成了几个比较容易的心愿,得了这些,你先拿去炼化。”   苍珏不明白,睁着大眼睛问:“给、给我的?”   云冉冉点头:“嗯,给你的。”   “你破开结界,送琴儿出去,魂力一定有损伤的,我一直担心这个,才去……”   苍珏忽而愣了,他望着她,缓缓道:“所以你才不要我替老头和那女人完成心愿?你怕我没有恢复,再次受损?”   云冉冉移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苍珏一怔,问:“那你不亲我,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是不想我连着做这些事?”   云冉冉没应他,而是认认真真望着他。   “救了琴儿后你应该好好休养。”   “我不想要你为了让我高兴去做伤害自己的事儿。”   “你再喜欢我,也要先爱自己啊。”   苍珏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冉冉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问:“你能做到嘛?能做到好好爱自己么?”   红衣少年愣愣的望着她。   任何人得了他这样疯狂的承诺都会迷失自己吧?这个小姑娘竟然叫他先爱自己。   她如此清醒,如此动人。   他眼圈微红,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更不会亲他了吧?他的愿望落空,高兴之余尽是难过。   他垂着眼,那阵失落搅的心脏疼。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小姑娘强忍着害羞的声音。   “你好乖,我要奖励你。”   他微微一愣。   那小姑娘眼睛一闭,便红着脸朝他亲下来,一瞬间,他便被那唇齿间的温柔包裹。 第83章 换我欺负你了   苍珏委屈的伏在桌上,揉着自己的手腕儿,方才又被打了。   他不过就是意乱情迷的时候忍不住伸手顺着姑娘的腰肢往上,就被她打了。   小姑娘这会儿红着脸看他,一副气恼的样子。   他不服气:“我怎么忍得住?”   小姑娘回了他一个铿锵有力的“呸。”   他笑嘻嘻的拱过去:“什么时候可以?”   云冉冉哭笑不得,这家伙要不是顶着这张漂亮的脸,要不是她知道他曾受了那么多委屈,真是理都不想理他。   “你怎么这么无赖?你这副样子他们怎么会那么怕你?”   苍珏因为震惊睁大了眼,他气愤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对谁都这样吧?”   “我平时可冷漠了,我也很讨厌别人碰我,你瞧我都住在这么高的地方,就是不想跟别人接触啊。”   云冉冉看着这个不要脸的少年,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苍珏气道:“你这小姑娘好没良心,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还不信?我从前可高冷了。”   高冷?云冉冉“噗嗤”一声笑了。   红衣少年这就炸了,他撸起袖子,气呼呼的跑到她面前:“我这就带你出去,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我可是人人惧怕的忘川鬼王,我高冷残忍,是个硬汉来的。”   云冉冉快要翻白眼了。   苍珏朝她伸出手,云冉冉瞧了一眼,不跟他牵,这家伙,跟他牵手他就要接吻,跟他接吻他就要再进一步,满脑子都是些不可描述。   那少年这便拱过来,低声求:“牵嘛,牵嘛。”   云冉冉:……   她推开苍珏的脑袋:“你不是硬汉么?”   苍珏一瞬间炸毛了:“我不是说了,在你面前不是嘛?”   “我不管,我要牵手!”   云冉冉真是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握住他的手,再看那红衣少年,幸福的耳朵尖都红了,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忽而凑过来,就要开口说话。   云冉冉:“闭嘴,不亲亲。”   他一下子便萎了,眼里都没有了光。   云冉冉气死了,戳着他的脑壳道:“我有没有说错你?啊?真是一点儿不长进,你这小脑瓜里能装些别的么?”   苍珏怨恨的看了她一会儿,忽而拦腰抱着她,不等她反应便一下子跃出栏杆,从高楼跳了下去。   耳边尽是忘川那阴气森森的风声和鬼哭。   这个小疯子!   云冉气够呛,还只能搂着他的脖子。   片刻后落了地,云冉冉道:“放手。”   他见她生气,就乖了,赶紧松开,然后小心翼翼的牵了她的手。   云冉冉都要气笑了,也不跟他计较。   苍珏带着她到了长街之上,牵着她往前方去,这条街先前来过,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有些怕他,现在这家伙看着莽撞实则听话,她便不怕了。   少年高大瘦削,身板挺拔结实,走在她身侧,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被他牵着,就这样慢悠悠的往前走,不久后便走到了长街的另一端,那是一座铁索长桥,下方是汹涌的忘川水,水面上则开满了彼岸花。   桥的不远处有一块一人高的青色圆石,立在一株盛放的粉白三生树下。   那株三生树枝叶繁茂,几乎覆盖了半个河岸,微风一过,无数粉白花瓣如云般坠下。   太美了,云冉冉看呆了。   这儿是忘川城的旅游圣地,几乎聚集了全部的新鬼,初来乍到的都到这儿打卡,岸边熙熙攘攘全是人。   还有许多不肯走,要等待重要之人的旧鬼。   苍珏牵着她到了三生石边,那青色的石头上便浮现出浅金色的字符。   【顾郎,我们来世小树林见。】   【秋儿,我要与你缘定三生。】   云冉冉问:“这些是什么?”   苍珏道:“就是随手许个愿,也不灵。”   “大概就是在上面留一句话,若要等的人来了,兴许能瞧见。”   云冉冉便盯着瞧了一会儿,那些字符飞快的出现又消失,大多都是些思念的情话,唯有一条很特殊。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唯愿……有朝一日,与君再相逢。】   倒不是这些诗有什么特殊,而是短短一会儿出现了好几遍,倒是叫她印象深刻,也不知道谁刻的,没头没尾也没名字,那这人等的人来了,能看懂么?   在她思虑间,那句话又出现了数遍,她忍不住指着那诗问:“你知道这是谁刻的么?”   苍珏瞧了一眼,摇头:“不知道,这里每日来那么多鬼,多的是大情圣。”   他又望着她道:“不过都没有我对你深情。”   云冉冉冷笑:“你哪里对我深情,你就是想睡我。”   苍珏抬手指着她,气的指尖都发抖:“你这小姑娘,什么都不信,亲也不让亲,睡也不让睡,还践踏我的真心!”   “你知道我方才那话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么?”   云冉冉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你不是张口就来么?”   苍珏道:“那是对着你,我对着别人可说不出那样的话!”   云冉冉“哦”了一声。   红衣少年气飞了,当即拽着一个人的衣领将他拽到云冉冉面前。   那个鬼吓的当场跪下,涕泪横流的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苍珏恶狠狠的道:“告诉她,我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鬼哭的泪眼朦胧,小命当前,意识十分清晰:“大人,需要美化么?”   苍珏道:“最真实的。”   那鬼便瞧了一眼云冉冉,一五一十的道:“残忍、麻木、没有人情味儿,听见小孩儿哭就发脾气,高空掷物扔酒瓶子,素质极低,每次去赌场,赌注都是胳膊腿这种身外之物,输了耍赖,赢了要给他付双倍,脾气差的时候抢老头拐棍,抢小孩儿棒棒糖,小孩儿不哭就骂哭。”   “姑娘多看他两眼就要挖人家眼睛,喝醉了会在高楼唱歌,难听还扰民,还会看着月亮哭,越劝越发脾气。”   那鬼越说越上头,滔滔不绝,一副不打算停下的样子。   苍珏越听脸越黑,一脚将他踹开:“你别听他胡说。”   云冉冉却笑着问:“你还会唱歌啊?”   苍珏脸一红,别开视线:“我不会。”   云冉冉又问:“还会看着月亮哭啊?你真的哭啊?”   红衣少年脸更红了,恼羞成怒的道:“我不会哭,他胡说,我这就去杀了他。”   云冉冉拽住他,好奇的问:“你为什么哭啊?”   苍珏含糊的道:“我没哭。”   云冉冉还要问,他却慌不择路的往后退了两步,口里道:“你要不要看风吹雪?你等着,我这就去破开结界,让你瞧瞧。”   云冉冉急忙拦住他。   他低垂着眼眸往后退,脸颊红扑扑的,又转移话题道:“我去把三生树砍了,那上面粉白的花一起飘落也很美的,你等着……”   这家伙怎么这么暴力,让他乱来一起可怎么行,云冉冉又伸手拦住他。   他去无可去,竟就这样一路退了下去,这会儿已经退到了忘川河边,河岸边有围栏,他便一下子靠在了围栏上。   身旁是如云似雪的三生树,粉白的细小花瓣抖落如花雨。   一身红衣的绝美少年便这样红着脸靠在栏杆上,那些花瓣便温柔的掠过了他惊慌的眉眼。   云冉冉怕他乱来,双手撑在他身侧,将他困在了怀里。   少女靠他这般近,是他平日求之不得的画面,此刻他却面露羞窘,想要逃避去远处,他努力将身子往一旁转,想要推开她的手臂出去,口里结结巴巴的道:“那你要不要看烟花,我去炸了忘川河……”   他正在绞尽脑汁想借口,慌乱无比的时候,衣领忽而被一只莹白的小手拽住,往下狠狠一扯,他被迫俯身,随后唇上便被温柔覆盖,女孩儿身上特有的香气猛然钻入鼻端。   大脑一空,脸颊腾的冒起烟来。   她、她亲他了!   苍天呐!   随后他便听到女孩儿轻声同他道:“亲你了,你现在可以乖了么?”   那一刻,他心跳如鼓。   少年半天没反应,云冉冉仰头去看他的小脸,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发烫,一动不动,她便又问了一遍:“你现在可以乖了么?”   还是久久没有反应,云冉冉正要再问的时候,少年耳尖泛红,低低“嗯”了一声。   云冉冉道:“那别闹了哦。”   他又“嗯”了一声,白皙的脖颈都有些微微泛红。   这家伙天天叫嚣着要睡她,可是被亲一口就害羞成这个样子,也太可爱了。   云冉冉坏心眼上来,更想逗他,便故意问:“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啊?”   少年抿着唇,一双黑眼睛躲避着她的视线,死不肯说。   云冉冉便叹气道:“说什么深情,什么都可以给我,连句真话都不肯说呢,都是假的。”   苍珏一听这个,便急了:“不是假的。”   云冉冉便笑眯眯的望向他。   苍珏被她望的没办法,挣扎半天道:“那我说,你别笑我。”   云冉冉兴奋的点头。   少年羞窘的低下头,复又抬起。   他望着她许久没说话,眼圈却蓦然有些红。   “我啊,不知从什么开始,便日日梦见有个姑娘,说要带我走,我欢天喜地的应了,可每次醒来都是一场空。”   “我记不清那姑娘的样子,却日复一日的想跟她走,但她总是不来。”   “我太伤心了,就……”   他顿了顿,大声控诉道:“我现在知道了,那姑娘就是你,不来接我,让我空等……”   他把自己都说伤心了,正难过的时候,那姑娘忽而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温声哄着:“好啦好啦,我不是来了么?”   “我带你走好不好?”   他眼中蓦然起了雾气,小姑娘的脸都变得模糊,他一把拽着她,将她抱进怀里。   “好。”   三生石上闪过一条条的字符,停留在其中一条上。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唯愿……有朝一日,与君再相逢。】   ·   不出意外的是,苍珏又被打了,方才他将小姑娘拽进怀里,原本很感伤的,可那股劲儿过去后,他不由自主的便……   云冉冉哭笑不得。   苍珏答应同云冉冉走,他如今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拼尽全力,应该可以破开一个可以将两人送出去的缝隙,他简单的同下属交代了一下忘川城的事儿,便欢喜的同云冉冉走到忘川之上。   城里的鬼无论新旧都跑来了,站在忘川边上瞧他,有的甚至还红了眼眶。   苍珏不满的道:“竟然高兴成这样。”   云冉冉笑:“你怎么看的,明明是舍不得啊。”   就见忘川之上的鬼纷纷挥手,个个热泪盈眶。   【大人一定要听姑娘的话啊。】   【出去可不能再任性了,会被抛弃的啊。】   【大人不要在深夜哭泣了,哭的实在太难听了,姑娘会嫌弃你的。】   苍珏立在忘川之上,不耐烦的看着众人,道:“都别吵了,再给你们看一次雪。”   他搂着云冉冉的腰,信手在薄薄的苍穹上一划,那里顿时裂开了一道缝隙。   茫茫雪花便这样落了下来,温柔的落在了忘川之上。   众人看着这熟悉的落雪,擦了擦眼泪。   【大人,我们会……想你的。】   ·   云冉冉同苍珏出了忘川城之后,红衣少年便变得格外透明,显然消耗巨大,云冉冉想把他带回去给无玄他们看看,苍珏却说自己感应到了另一道分魂的存在,要去与那道分魂融合。   云冉冉依依不舍的同他告别,他临行时说以后自会再相逢。   可云冉冉的难过还是挥之不去,先前无念走的时候她就很难过,如今苍珏走了,她也难过。   这些家伙都好无情哦,见面的时候亲亲抱抱举高高,一口一个主人,一口一个我什么都给你,可一出了结界,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丝儿留恋都没有。   她湿漉漉的爬出鬼都的忘川,自个儿也因为穿过结界而四肢无力,这会儿动不了,便一个人坐在岸边发愣。   彼时夜色深沉,四周静悄悄的,连个鬼都没有。   有人慢悠悠走过来,在她面前俯身,伸手便来抱她。   云冉冉吓了一跳,抬头一瞧,竟然是卿和师兄。   她轻声道:“不必麻烦师兄,我可以自己走的。”   卿和笑:“不成,我要抱。”   他这一句话便将她方才的伤心驱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害羞了。   她红着脸往后退,挣扎道:“我自己可以……”   刚退一步,小腿便被拽住,卿和用力一扯,便将她扯进怀里,他低头亲亲她的脸颊,笑道:“我又不是他,我很坏的。” 第84章 都是过客,只有你是真心……   云冉冉被卿和抱回别院,她身上一直湿哒哒的,把他的衣服也染了半湿。   院子里众人都在等,卿和将她搁在藤椅上,点了火替她驱寒。   她尚不能自由活动四肢,便老老实实坐着。   无玄泡了花茶,沸水注入茶壶,激起阵阵茶香,他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搁在云冉冉掌心,问:“带出来了?”   热气透过茶杯透过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云冉冉舒服了些,回道:“嗯,说是去找前一个融合,走了。”   无玄便看向卿和。   卿和回了他一个微笑。   云冉冉攥紧茶杯,想起苍珏二号,唇角微勾:“他挺可爱的。”   卿和便问:“有多可爱?”   云冉冉细细回想,那家伙真挚又单纯,天天叫嚣着要睡她,可是亲一口就害羞到耳朵尖,明明那般厉害,却因为她一句话束手无策。   可这诸多好处也不能同卿和说,便只笑道:“很乖。”   无玄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押了一口茶,似不经意般问:“那无念呢?”   云冉冉一怔,想起那个眼眶红红抱着她说“主人,别丢下我”的红衣佛子,她指尖一紧,他也好可爱啊。   这两个都特别乖特别可爱,她光想想就觉得心情很好,便同无玄道:“也可爱。”   卿和又问:“谁更可爱?”   云冉冉这便愣住了,都可爱的要命,好难选……   小柒这时候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他凑到她面前,问:“那我呢?”   少年安安静静的,月色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显出一丝儿哀怨。   “你都不关心我。”   云冉冉心尖儿便是一软。   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关心过小柒了。   从前刚下山,他最让人操心,她担心他寻死,目光永远落在他身上,出门牵他的手,睡觉都要一间房。   可自从他越来越清醒,越来越活泼,并且不再有厌世倾向后,她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了,她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他又总是安安静静的跟着,她便对他多少有些忽略。   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他,要成为那个让他想要活下去的人,可却好像完全没有关心他……   他从前明明那样不懂事,天天嚷着要杀了她,可如今也成了挺拔的少年郎,孩子默默的自己长大了啊……   她眼眶一湿,轻声道:“你最可爱,没人比你更可爱。”   卿和的笑容僵在脸上,无玄浮茶沫的手也是一顿。   云冉冉丝毫未察觉,只同小柒道:“事情暂时都了了,接下来好好陪你好不好?”   小柒的哀怨一扫而空,一双眼眸晶亮,笑着点头。   无玄取走她掌心的凉茶,给她换了杯热的,又默默道:“可是无念叫你‘主人’啊。”   无念小可爱啊……云冉冉一瞬间想起了那家伙抱着她撒娇,搂着她哭泣的诱人模样……   小柒在月色下乖巧的望着她。   该死……咳咳……她立刻按住小柒的手,安慰的道:“你好,你最好,无念那是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才会如此,如今契约解除,无念都投胎了,都过去了嘛。”   无玄表情一震,险些倒抽一口凉气,当时便说不出话来。   卿和幽幽的道:“那苍珏呢?不是一颗心都交给你么?”   苍珏小可爱啊……她给他种过花,把他亲的脸颊通红,将他逼的手足无措……   小柒在月色下乖巧的望着她。   该死,又走神了,咳咳……她清清嗓子,对着小柒道:“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可爱的那个,苍珏那是沾染了忘川的执念,如今出了忘川,他也恢复正常,不是一出来就丝毫不留恋的走了么?这都过去多久了。”   卿和亦是一震,过去多久?多久?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好么……   云冉冉看着小柒总结道:“都是过客,只有你不一样,你在姐姐心里。”   小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倒映着星河。   卿和和无玄都冷眼望了过来,小柒微不可察的摸了摸自个儿的剑。   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云冉冉刚从忘川爬出来,消耗过大,丝毫察觉不到,这会儿暗自琢磨之后的事儿,无玄的师弟已经找齐,小柒也不寻死,就剩下自个儿的生死大事了。   距离洛玉在太华宗杀死她只剩半个月,她的攻略还别别扭扭的没个进展,无玄到底会帮她么?他时冷时热,她根本搞不清楚。   苍瑾就更难以捉摸。   至于天衍,与洛玉在太华宗朝夕相处,这会儿应该已经彻底被她攻略了吧?   那对她来说,在不能确定无玄与苍瑾会不会帮忙的情况下,不能轻易回太华山,回去就是送死。   可被洛玉刺死是宿命之劫,必定会到来,倘若无玄苍瑾不肯救她,她真的死于洛玉之手,那么她在死前最想做的事儿,大概是把苍珏放出来吧。   她自知道苍珏以来,便没有听任何一个人说过他一句好话。   恶魔、怪物、杀人如麻,不能将他放出来,不能信任这个人,他活着便是修真界最大的磨难。   她在没见过他的时候想过,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才会让大家如此恐惧,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他大概真的有问题吧,他们说地渊下镇着的是怪物,那她就觉得应该如此。   直到她亲眼见到他,才知道他有多仁慈。   他拥有那么强横的力量,却甘愿被囚十年,这世间无人知道他好。   如果连她也死了,那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温柔,就要尽数被埋葬,无人信没关系,至少要放他自由。   她喝了一口掌心温热的茶,问道:“你们知道苍珏的其余分、身镇在什么地方么?目前带出来两个,还有一个在太华宗,那另外两个呢?”   卿和道:“一个在放逐之城,另一个在流放之地。”   云冉冉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惊讶的道:“放逐之城?”   “放逐之城”不是她收集完无玄师弟的碎片之后,玉佩指引她去的地方么?怎么苍珏的分、身也镇在那里?   卿和解释道:“放逐之城缥缈不定,在修真界的边缘,暂时去不了。”   去不了?云冉冉觉得有些可惜,她便问:“那流放之地呢?”   卿和慢条斯理的道:“那个地儿,也去不了。”   “流放之地是真正的只能进不能出之地,流放之地被上古神器玄龟甲笼在其内,是世间最强之盾,无人可破。”   卿和看了一眼小柒,道:“即便是天衍本尊来,也破不了那盾。”   小柒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云冉冉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卿和道:“其实不远,从鬼都出发,坐飞行法器,约莫五日便到。”   “隶属于天香宗。”   天香宗?这个宗门云冉冉很耳熟,这不是先前曾邀请过无玄的灵犀的宗门么?   灵犀已经被苍珏杀死在了逍遥宗的万坟场里,流放之地居然在天香宗境内?   卿和道:“不错,天香宗以灵植闻名于世,一手培育术出神入化,这世面上流通的灵植,多数出自天香宗之手。”   “流放之地就在天香宗的辖区天香城的东郊。”   “犯错的修士便会被十二宗送入流放之地,再无离开之日。”   云冉冉问:“苍珏的分、身在流放之地中?”   卿和冷笑道:“不错,十二宗惧怕苍珏复生,便将他的一部分送进了流放之地,连一半身体都不敢放,生怕太过强大破了玄龟甲。”   “所以别去了,进去便出不来,那一部分不要也罢。”   云冉冉暗自思量,放逐之城暂时去不了,只剩下流放之地和太华宗地渊,她总要选一个去的,反正此行回太华宗也要经过天香城,不如先去瞧瞧再做定夺。   她便道:“左右无事,不若去天香城瞧瞧。”   卿和瞧了她片刻,笑着道:“好。”   小柒慢悠悠的道:“不是说都是过去式么?方才还说心里只有我,这会儿便要去找别人。”   云冉冉安抚道:“那哪里能一样,他们不过是顺手为之,只有你,最真心嘛。”   小柒正要高兴,卿和挑眉道:“最真心的……弟弟。”   无玄押了一口茶:“连个男人都不是。”   小柒:“……”   ·   每次从一个城池离开去新地方的时候,气氛都很诡异,上回从逍遥宗来鬼都,三个人一路上都不理她,如今从鬼都去往天香城,又是同样的状况。   她委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无念和苍珏是很可爱,那人不在她夸一下小柒怎么了?无玄也犯不着为了师弟如此打抱不平吧?卿和就更离谱,苍珏同他有什么关系嘛!   小柒原本很开心,就在卿和说了弟弟之后,他便不断追问她,是不是只拿他当弟弟,那肯定是弟弟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这样一说之后,小柒也生气了。   她痛苦万分,想了好多办法哄,好家伙,这次比上次还生气,她都做了小点心也不肯原谅她。   吃倒是都吃了,可吃了后还是翻脸不认人,可恶啊,一群混蛋!   颠簸五日后,众人终于到了天香城。   天香城巨大高耸,占地极广,绿植无数,巨大的树木开满了城池,粉白的细小花瓣如雪般飘扬在城池上空。   到处繁花盛开,彩蝶翩翩,香气顺着风飘向远空。   众人走下飞舟,云冉冉惊呼道:“好漂亮。”   三人从她身边走过,安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悻悻的收起笑容,赶紧跟上。   一众小孩儿都兴高采烈,但见气氛不对,也不敢说话,蓝藻把阿丁抗在肩上,阿丁便伸着手去够那些飞舞的花瓣。   无玄侧眸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小丫头,轻声同身边的人道:“我生气了,你们呢?”   卿和黑着一张脸:“竟然说我是过客,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小柒则怨念横生的道:“我不是弟弟!”   三人原谅了她无数次,这会儿越想越气。   过了片刻……   卿和瞅了瞅情绪低落的小丫头,道:“我气消一半了,怎么办……”   无玄:“我也……”   小柒:“我也……”   卿和叹口气:“不想这么快原谅她,显得我很没有原则。”   无玄:“我也……”   小柒:“我也……”   卿和道:“不若打个赌,谁坚持到最后,另外两个就消失一个月。”   两人看向他,这法子委实有点……妙……   另两个消失一个月的话,剩下那个想做什么,都没人打扰了……   三人一对视,默契的同意了。   云冉冉还什么都不知道,一门心思想着哄一哄,她看见小柒肩膀上跌落了一枚花瓣,便凑上去,想帮他取下来,可手指刚要落在他肩膀上,他便侧身避开了,连看都不看她。   可恶啊!怎么这么冷漠!   众人这便入了城,蓝藻带着一群小孩儿去找客栈,云冉冉则和三个大人在落英缤纷中漫步,一株巨大的桃花树下,有间小小的酒肆。   四人落了座,云冉冉便殷勤的取了酒,想给三人斟满,结果一个个都拿起自个儿的杯子表示不用。   行,真有你们的!有本事就一直别理她!   云冉冉双眼冒火,抱着酒坛干脆去了树下。   这一片都是花海和桃花林,因着灵气充裕,开的远比凡间的花要繁盛的多,一簇簇的挤满了枝头。   桃花树下全是饮酒的旅客。   云冉冉不想搭理他们三个,抱着酒坛子席地而坐,正要喝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提着藤编小篮子兜售她的糖果。   “好吃的五味糖,天香宗特制,走过路过不可错过哟。”   客人好奇的纷纷掏灵石买,她那小篮子很快便空了一大半。   云冉冉好奇的将她叫到近前,问道:“这是什么?”   小女孩儿取出一颗软软的草莓汁儿一样的软糖,道:“是天香宗特制的五味糖,每一种的效果都是随机的,但都很有趣,时效也不久,几天便好了,姐姐要不要冒险试试看呢?”   云冉冉见方才买的人都吃了,有的面色桃红,有的放声大哭,有的舞剑有的跳舞,似乎很有趣,便掏出灵石递给她,道:“我要一颗。”   那小女孩儿便将那草莓汁儿软糖递给了她。   云冉冉喝了一口酒,将那软糖吞进口中,甜甜的果香味儿在口腔融化,挺香挺好吃。   她正要期待效果,却忽而发觉哪里不太对,她发觉自个儿的手在肉眼可见的缩小,衣服也在渐渐变大。   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高了,她用短小的手费力的提着自己的裙摆,踉踉跄跄的跑到河边,低头一瞧,整个人便呆住了。   河面倒影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眼睛黑葡萄一样圆溜溜,长长的睫毛卷而翘,红润的小嘴嘟着,别提多可爱了。   她、她、她怎么变小孩儿了?   这可怎么办?她略一想,便明白是那软糖的事儿,这药效要持续多久啊?她可不能一直这样啊。   她一急,眼睛都红了。   变小孩儿之后好像情绪也被放大了,这会儿鼻尖酸酸的,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她费力揪着自己长长的裙摆,就往三个大人那里跑,一路踉踉跄跄,跑的很艰难。   就在快要接近的时候,还是被裙摆绊了一跤,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   三个大人听到这个动静,都转头过去瞧。   云冉冉费力的爬起来,终于委屈哭了,她奶声奶气的哭道:“我、我变小孩了……呜呜……”   三个大人一怔,当场窒息了。 第85章 三个哥哥独宠我   云冉冉眼泪汪汪的看着三个大人,可三个大人久久都没有反应,一个比一个僵硬。   她就真的很伤心。   即便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如今她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他们怎么也应该表示关心吧?结果一个比一个冷漠。   小柒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无玄握着酒杯的手顿在空中,卿和就更离谱,他原本正在倒酒,现在那酒杯已经被倒满了,可他依然保持着倒酒的动作,结果那酒液便漫出酒杯,流在桌面上又流到了他身上,衣服都湿了一片。   没人搭理她!   要是他们变成小孩儿了,她肯定不管怎么生气都会上前安慰的,还会细心保护,他们就很过分!   可恶,这三个家伙她不指望了,擦干眼泪,勇敢冉冉自己走!   她奋力拽起自己的裙摆,努力往城内走,她得找个成衣铺,先去换套小孩儿的衣服,可衣摆还是太长,鞋也太大,走路实在艰难,她气坏了,干脆把两只鞋脱了,就这样一扔,然后凝出一把小巧灵剑,把过长的裤腿和袖子全割掉,这样虽然丑但是活动方便了。   小小的一只,光着脚,就要往草地上踩,刚伸出脚,就要落下的一瞬,被一只手接住了。   白白软软的小脚便踩在了一双大手之上。   云冉冉抬眼一看,是卿和,他正半跪在她面前,伸手垫在她脚下。   他的身旁是慢了一步的无玄和小柒,两人看向卿和的手,露出了一丝有些羡慕的复杂表情。   云冉冉看见他们三个都过来了,心里多少有些暖,她毕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便问:“不生我气了嘛?”   那双水汪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就这样望过来,卿和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刚想哄一哄,头顶上传来两束探究的目光。   先认输的人消失一个月……   卿和方才伸手完全就是本能,这会儿哄也不是,松手也不是,便又僵住了。   还是不理她?行吧,那就不招人烦了。   云冉冉小脚往旁边一搁,便要自个儿走,衣领一紧便被另一人拎起来,随后便被抱在了那人的手臂中。   她扭头一看,是无玄,这家伙露出了一种复杂难明的隐忍表情,她趴在他耳边,肉乎乎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的,悄悄同他道:“你最温柔了,我们和好吧。”   无玄当时便僵住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先认输的人消失一个月……   见无玄垂眸不语,云冉冉伤心的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   小柒正巧站在无玄身后,目光便与她对上。   小孩儿眼眸再次发亮,顶着可爱的小脸,用口型对他道:“姐姐心里只有你,和好行不行呀?”   小柒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直冲头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把她抱进怀里。   现在就觉得为什么要打那个赌,痛苦的要命。   不过这个小混蛋,明明还趴在无玄怀里,就能跟他说这种话,简直是渣到没边……   三人各怀心思,这便带着小孩儿到了成衣铺,成衣铺里人满为患,大多数都是姑娘,这会儿瞧见三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女孩儿进来,都好奇的望过来。   三个男人都好俊,小姑娘也粉雕玉琢一般,众人都在猜测他们什么关系。   无玄抱着云冉冉坐在藤椅上,让小孩子坐在他膝上,用手扣着她的腰,防止她跌落。   小柒则四处打量一番,硬着头皮挑了几件衣物和小鞋子,拿过来给小孩儿试。   他半跪在她面前,将那小鞋子往她脚上比划。   莹白的小脚可爱极了,他小心的握着她的脚踝,将那鞋子往她脚上套,套来套去套不上,他便有些急,那小脚忽而在他掌心动了动,他一抬头,便对上小孩儿的笑脸,她用口型对他道:“和好吧,和好吧。”   手中的鞋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卿和将僵住的小柒推开到一边,自个儿半跪下来,替云冉冉穿鞋,他也不敢抬头看,就顾着手上动作,飞快的将那小鞋子往她脚上套。   一屋子姑娘都有些愕然。   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这三个瞧着气质不凡,说跪就跪了?   卿和替云冉冉穿好鞋,又将一件衣服搁在她怀里。   云冉冉一下子从无玄身上跳下来,抱着衣服便往铺子后面去,道:“我自己换。”   三个大男人眼巴巴看着小姑娘消失,只好在外面等。   卿和给她挑的是一件粉绿的小裙子,可可爱爱,她利落的换上衣服又换上鞋,临出去时又改了主意。   这三个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她还是想想办法,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也许可以买来哄哄他们,于是她留了一张字条,写着,我独自去反省了,反省好就回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反省什么,但态度是第一位的,她留好字条后,便推开后门独自离开了成衣铺。   街道两旁堆满了落下的花瓣,天空中也尽是茫茫花雨。   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地方。   她想先去流放之地瞧瞧,便迈开小腿,往流放之地去,在临近郊区的时候,前方一片嘈杂之声,她走近一瞧,便瞧见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正被几个青年推搡在地上。   青年抬脚踹在他身上,骂道:“叫你偷东西,真是个废物,有手有脚的就知道偷东西。”   那流浪汉只是蜷缩在一处,捂着脑袋哀嚎。   云冉冉不知道发生什么,但瞧着可怜,刚想上前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且慢”。   她跟着众人望过去,便看见了一位样貌英俊的蓝衣公子,他走到流浪汉面前,将青年隔开,将流浪汉扶起来。   他道:“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青年不服气的道:“你又是什么人?他偷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教训他?”   那蓝衣公子道:“他偷东西,你也打过了,就此算了吧。”   青年便生气了:“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欺负他一般,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去劳作,偷别人东西,难道不该打么?”   蓝衣公子道:“该打,但罪不至死,他偷的东西,我赔了便是。”   那青年道:“行,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算了,不过这个人真是个废物啊,要我是他,决计干不出这勾当。”   蓝衣公子笑道:“话别说的这么满。”   青年嗤笑一声:“人都是有自己底线的,有些事儿就是死也不会做。”   蓝衣公子深深望了他一眼,轻笑:“是么?”   青年道:“那当然。”   蓝衣公子没再多言,取过银子递给他。   青年拿了银子便骂骂咧咧的走了,周围人群也渐散了去。   蓝衣公子将流浪汉扶起来,流浪汉冲他点点头,摇摇晃晃的走了。   云冉冉一直没走,待在旁边看。   蓝衣公子瞧见她,笑着走过来,问:“小妹妹,你在瞧什么?”   云冉冉抬头看他。   他一怔,弯眸笑了笑:“我不是坏人,你别怕,我是天香宗的大师兄林青釉。”   云冉冉一怔,天香宗大师兄林青釉?这家伙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他如今可是天香宗的顶梁柱,下一任宗主人选。   据说这世间流传的灵植大多出于他手,他对于培植灵植格外有心得,许多罕见品种甚至可媲美天材地宝。   她便问:“你为什么要帮流浪汉?”   林青釉笑道:“他说不定曾经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底线,可是经历了太多苦难,于是迫不得已做了不堪的事情。”   云冉冉一愣,这人好会脑补哦。   看着小孩儿惊讶的样子,他忍不住笑,问:“逗你玩儿的,其实就是顺手。”   云冉冉想,这人瞧着挺不错。   林青釉左右瞧瞧,发现她就是一个人,便道:“你爹娘呢?送你回去好不好?”   云冉冉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林青釉笑:“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很容易出事儿,哥哥不是坏人,别担心。”   云冉冉正要拒绝,远处忽而跑来几个人,全是青年修士,个个身材高大结实,面容清秀,一来便是一个小队。   都是些年轻男孩儿,一看见漂亮的小姑娘,个个走不动路,纷纷围着云冉冉蹲下来,笑着道:“小妹妹,你哪里来的啊?”   云冉冉一时被年轻男孩儿围着,有些晕头转向,他们刚历练结束,有些额头上还有汗,粗糙些的便端起水壶仰头往嘴里灌,那水便顺着喉结往下流淌,湿透了衣襟,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腹肌。   云冉冉便有些撑不住,小脸红扑扑的。   人生真不错,还有这么好的时光……   最近压力太大了,解解压也不错……   云冉冉实在太过可爱,愣住的样子也叫人心里泛软。   那些年轻男孩儿便想把一切好的都给她,纷纷跑去街边,给她买了糖葫芦、桂花糕、烤肉串,小风车等等,能买的全都买了给她。   街边有一家糖水铺子,又问她要不要喝,她被幸福冲昏头脑,说不出话。   那些男孩儿便笑着带她寻了个座坐了,给她买桃汁儿、梨汁儿、桂花蜂蜜汁儿,摆满了一桌子。   大家伙都围着她坐,笑眯眯的看着她。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啊?家里大人呢?”   云冉冉抱着桃汁儿,目光落在左手边男孩儿若隐若现的腹肌上,随口道:“家里没大人。”   这话叫一众男孩儿都心疼不已,这小女孩儿没家人,怪不得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街上,看向她的目光便愈加慈爱。   云冉冉身旁的男孩儿见她一直望着自己,便笑着道:“要不要摸摸看?”   云冉冉正喝着桃汁儿,这一下子便呛到了,咳的脸都红了,她红着脸道:“不、不、不用了……”   那男孩儿笑道:“那给你摸摸胳膊好不好?你以后长大了,要找一个像哥哥这样强壮的,才能保护好你哟。”   云冉冉眼睛便落在男孩儿肌肉线条明显的手臂上,他笑着将手臂弯起,搁到她面前。   这……不好吧……   云冉冉咕噜噜咽口水……   坐在她右手边的男孩儿鄙夷道:“小妹妹,他那个哪里行,我这个更好。”   他撩起自个儿的袖子,也给她看。   云冉冉抱着桃汁儿,眼睛微微发亮。   原来还有这种好事儿哟,可真不赖……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   就在这时,有人慢悠悠的走到近前。   她抬头一瞧,手指便顿在空中。   对面是熟悉的三个大人。   卿和笑眯眯的望向她。   “你就是这样反省的啊。”   云冉冉一愣,手中的桃汁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86章 别原谅我,让我独自出去……   云冉冉伸出的手指还按在人家男孩儿的肌肉上,这会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场面证据确凿,委实不好解释……   旁边的男孩儿见她桃汁儿掉了,脸色也不好看,立刻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当即正义感爆棚,对对面的男人道:“不要以为小妹妹没有家人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有我在,决计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她。”   小柒挑眉:“没有家人?”   云冉冉小脸更白了,她艰难的道:“听我解释……”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能解释……所有的一切都如所见……   她组织了半天语言也组织不出来,表情更苦逼了。   卿和懒洋洋的道:“要我抱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云冉冉把满桌的小零食推开,就要跳下板凳,被身旁的男孩儿拦住了,他诚恳的道:“小妹妹别怕,有我们在,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云冉冉想,你快别说了,她依依不舍的看了看他的腹肌,道:“没事儿,他们不是坏人,是我哥哥。”   男孩儿愣住了:“哥哥?你方才不是说没家人么?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么?”   这话一出,三个家长的视线便愈加冰冷了。   云冉冉头皮发麻,急忙道:“啊,那个……我同我家人赌气了,才这样说的。”   男孩儿还是不放心,小姑娘的表情看上去不好,并没有见到家人的喜悦之情,难道是这几人威胁她么?   云冉冉快被三人的目光冻死了,快速的跳下板凳,便要往三人身边去。   这几个男孩儿都是林青釉的师弟,这会儿都看向他,等他定夺。   林青釉笑了笑:“即是哥哥,我便放心了,小妹妹下次再来找我们玩儿。”   那几个男孩儿也冲她招手:“哥哥们会想你的。”   云冉冉话都不敢接,悄悄挥挥手,转身跟上了三个大人。   晦气哦!   明明没干什么可是好心虚!   卿和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也不同她说话,她便有气无力伏在他肩上。   小柒走在卿和后面,又越过卿和的肩膀同她的眼睛对上。   小柒还没说话,那小孩儿又眼眸一亮,用口型对他道:“姐姐最疼你了,和好吧。”   小柒:……   见少年没说话,小孩儿正打算再接着来,屁股上陡然挨了一记。   不疼,很轻,但是羞耻感巨大,她的脸颊一瞬间变得通红,撑着卿和的胸膛恼怒的瞪着她。   “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不好意思说,干脆狠狠瞪着。   卿和笑眯眯的回望着她。   她看了半天败下阵来,蔫蔫的趴回他胸口,老实了。   三人这便回了蓝藻他们租好的别院,小孩儿都出去玩了,院子里只有他们四个。   云冉冉心虚道:“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去睡吧,我也很困了。”   卿和不放手……   场面就很尴尬。   小柒捏着她的脸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知道我们担心你么?还以为你真的去反省了,你说说自己都在做什么!”   捏的好疼,可因为是小孩子,还被卿和抱着,根本躲不开,她含糊的道:“我也不想的,就是偶遇。”   无玄看着她,意有所指的道:“我们又不是没有……”   云冉冉终于从小柒手里扯出了自己的脸,红了一片,她伸手捂着,嘴硬道:“说什么呢,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同那几个人偶遇,当然不是因为身材什么的……是因为要打探消息。”   三人都默默地看向她,一副“你自个儿说说能不能信吧”的态度。   行行,不信拉倒。   云冉冉推开卿和,从他怀里跳下来,认真道:“我知道今天这事儿我做的不太好,说没有家人伤到了你们。”   “这样吧,作为惩罚……”   三人都看向她。   云冉冉诚恳道:“我自己出去反省好吧?”   三人一愣,那表情一瞬间精彩纷呈。   云冉冉不管,说完就走,刚抬脚就被卿和拽住了胳膊,他咬牙切齿的道:“算了,我不气了。”   云冉冉看向那两个:“那不成,无玄和小柒还气着呢,别原谅我,让我自个儿出去反省。”   无玄和小柒只好道:“别去了,和好吧。”   云冉冉迟疑片刻,笑道:“那行吧。”   ·   第二天一早,云冉冉发现自个儿还是个小孩儿,也不管了,直接出门,昨天没来得及去成流放之地,今天无论如何要去看看。   她沿着长街一路向郊外,这次没有遇到阻碍,很快便到了流放之地的入口处。   就在天香城郊外的断崖边,断崖下是无尽深渊,深渊之上则有一座悬浮着的巨型空中岛屿,岛屿只用一根铁链桥与断崖相连,上面被浓雾笼罩,看不清内里。   断崖边有不少看守的天香宗弟子,偶尔有修士押送着囚犯走过铁链,进入浓雾之后,再出来那囚犯便消失不见了。   就在云冉冉看的出神的时候,身边忽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云冉冉抬头一瞧,是林青釉。   她正坐在一棵巨大的花树之下,闻言回道:“听说这是禁地,便来瞧瞧。”   林青釉挨着她坐下,眺望远方的岛屿,笑道:“你可千万小心,别误入进去,那岛屿被玄龟甲笼罩在内,进入可就出不来了。”   云冉冉便问:“这些年,当真没人出来过么?”   林青釉道:“也不是全然没有,十数年前曾有过的,不过那时候玄龟甲刚刚成型,灵力供给不足,就被人从内里破了,但这些年来,玄龟甲吸收天地灵气,早已今非昔比,进去的人无一人出来。”   云冉冉问:“那你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林青釉道:“不知道,因为很少有人出来过,即便出来,怕是也消除了记忆。”   此时耳边传来铁链的脆响,又有几个犯人被送进了岛屿之内。   云冉冉便问:“究竟是什么犯人会被送进去呢?”   林青釉道:“大抵是些难缠的,修炼邪功的,总是不断复生的怪物吧,很难杀死,便干脆关进玄龟甲中。”   “时间长了,还会成为玄龟甲的养料,让玄龟甲更牢固。”   听到他这个话,云冉冉心头一跳。   该不会……   那些被送进玄龟甲的犯人,根本就不是为了惩罚监、禁,而是为了镇压苍珏,怕他从玄龟甲中脱困,刻意扔进去,滋养玄龟甲的吧?   那以那些大宗门的尿性,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犯人也很值得商榷了……   就连卿和师兄都说放弃那个分魂,看来玄龟甲内部危险性极高。   林青釉看了看远处,起身道:“小妹妹,你早些回去,莫要叫你家人担心,我宗门还有事情要处理,这就先告辞了。”   云冉冉同他挥挥手,见他消失,便打算回城中再进行打探,就在离去之时,忽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凝神望去,竟是昨日见过的那个流浪汉,他邋里邋遢的靠在不远处的花树下,出神的望着巨大的岛屿。   云冉冉略一思量,抬脚朝他走去。   流浪汉察觉到有人来,本能的打算离开,可转眼一看,是个小孩儿,便没有立刻走,但眼神却因为恐惧而瑟缩了一下。   云冉冉在他身边盘膝坐下,道:“别怕,我不是坏人。”   她就是个小孩儿,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时候便份外可爱,流浪汉愣了愣,眸中的恐惧散了不少。   云冉冉上下打量他,这家伙脏兮兮的,头发胡子都很长,完全看不出样貌。   她见他一直望岛屿,便问:“你在看什么?你知道关于这个岛屿的事情么?”   流浪汉犹豫道:“我……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丢在里面了,想要去拿,可是又不敢。”   云冉冉则就吃惊了,问:“你进去过?”   他有些茫然的道:“不知道,好像没有……”   云冉冉忽然想起林青釉说十数年前有人从玄龟甲中出来,但会被消除记忆,该不会就是这个人吧?   云冉冉问:“你叫什么名字?”   流浪汉道:“秦子期。”   名字还挺好听,云冉冉又问:“那你为什么流浪?”   流浪汉想了半天,低声道:“没有地方可以去。”   “你家人呢?”   “没有。”   这家伙怎么都觉得怪怪的,他都流浪了,什么都不记得,还跑来这个地方,一定跟岛屿有什么关联,也许带回去,家里的大人可以帮他恢复记忆。   想到就做,云冉冉便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子期,你跟我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秦子期茫然的看着她。   云冉冉便朝他伸出手,他却受到惊吓一般往后跳了一步,不小心便撞到树上,一树花雨便簌簌而落。   这家伙好胆小哦。   云冉冉便柔声劝:“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肚子一定饿了,我带你回去吃好吃的,跟我走啊?”   秦子期缩成一团,还是不敢靠近她,云冉冉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搁在掌心,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秦子期依然害怕,但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那颗糖上。   他饿了……   云冉冉骗小孩儿一般道:“走嘛,我家里还有比这些更好吃的。”   秦子期终于放下戒心,慢慢的朝她靠近。   云冉冉这便在前面慢慢带路,不时给颗糖,这便把秦子期骗回了别院。   秦子期到了院子门口始终不敢进去,还是云冉冉哄了半天才哄进门。   院子里没人,只有蓝藻抱着扫帚在清扫落花。   云冉冉看着秦子期脏兮兮的样子,对蓝藻道:“你帮他洗个澡。”   蓝藻对云冉冉一直都言听计从,笑着点头。   云冉冉便转头对秦子期道:“你别怕,跟蓝藻去洗澡,洗好了给你煮好吃的。”   秦子期胆小懦弱,一只僵直着不敢动,小心的看了看蓝藻,害怕的就要后退。   云冉冉哄了半天才哄成功。   眼看着秦子期跟蓝藻消失,云冉冉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院子中等,瞧见桌子上放着一碟花生米,便剥了一颗颗的吃。   就这样等了半个时辰,蓝藻终于出来了,他气喘吁吁的擦了把汗,同云冉冉道:“冉冉,洗好了,还顺便修建了头发和胡子。”   他说完便让开,露出了身后干净的秦子期。   云冉冉一顿,目光微亮,啧啧称奇。   这秦子期收拾干净很清秀啊,年纪也不大,就是一双眼睛过于卑微,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委实没气势,看来是常年被欺负才导致的畏畏缩缩。   云冉冉招手叫他过来,他踌躇片刻,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云冉冉将掌心里剥好的花生米递给他,他犹犹豫豫的伸手捻起,也没敢立刻吃。   云冉冉道:“吃吧。”   他这才送进口中。   身后房门“哐当”一声响,卿和打着呵欠走出来,懒懒的瞧了一眼院中,挑眉问:“这是谁?”   云冉冉道:“我捡回来的。”   她刚说完就被卿和拎着衣领提起来,顺手抱在怀里,他捏着她的小脸道:“怎么又乱捡小猫小狗?”   云冉冉勾着他的脖子,小声在他耳边道:“才不是小猫小狗,他不一般,可能同流放之地有关。”   被她的小奶音酥到,卿和忍不住笑出声。   云冉冉便叮嘱道:“师兄你对人家温柔些,他胆子很小,你别吓到他。”   卿和“嗯”了一声,转眸看向秦子期。   结果一句话还没说,秦子期已经恐惧的哭嚎一声,撒腿往门外跑去。   卿和:……   云冉冉揪住他的耳朵,恼道:“师兄!”   卿和委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云冉冉急道:“你放我下来,我要赶紧把他追回来。”   卿和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蓝藻,冷声道:“去追。”   蓝藻打了个哆嗦,立刻往门外跑。   云冉冉瞪着卿和:“你怎么这么凶啊!”   卿和亦回瞪着她:“我没凶他!”   云冉冉:“你没凶他他怎么跑了?”   卿和气道:“你不信么?你在这种大事上不信我?”   云冉冉握紧小拳头:“我合理怀疑不可以嘛?”   卿和:“哪里合理了?”   云冉冉:“你不是常干这种事么?这么多人谁有你性子恶劣?”   卿和咬牙切齿:“我没凶他!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生我的气?”   云冉冉:“哪里来路不明了,我带回来就是我的了。”   这一句话把卿和惹毛了,小孩儿在他怀里跟他张牙舞爪,他还拿她丝毫没办法,头一痛,干脆拉过藤椅坐下,将她一个翻身压在膝上,一个巴掌轻轻落在小孩儿屁股上。   侮辱性极强,云冉冉当场疯了,尖叫道:“卿和,你这个王八蛋!”   “你放开我!放开我!”   就在这时,云冉冉忽然一阵晕眩,随后身体骤然抽条,手臂在一瞬间变得修长,小腿也陡然伸长。   她变回来了!   衣服太小,瞬间被撑裂,肌肤一瞬间裸露在空气中。   更要命的是姿势……   她眼睛通红的想,她一定,一定要换个修真界生活…… 第87章 跟哥哥回家   场面僵硬极了。   卿和一只手还按在云冉冉腰上,另一只手刚刚扬起,准备给小孩儿一点教训,一切竟发生了如此变化。   云冉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此时此刻只想死了算了,还是卿和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这便抱着快速往他自个儿的房间去。   进屋、反手甩上门,一气呵成。   他抱着她走到床榻前,将她往床上一搁,伸手扯过被子,便将她盖住。   小姑娘咕噜噜滚进被子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蜷缩成一团,闷成了一只小虾子。   自闭了……   卿和坐在床榻前,犹豫半天,轻声道:“我……其实没看到什么……   那拱起的一团动了动,缩的更小了。   卿和安慰道:“虽然衣服撑破了,但到底还盖在身上,也就隐约……”   被窝里再次动了动,传出了哽咽的闷声:“出去。”   卿和想了下道:“要不要我去帮你取件衣服……”   话音刚落,被子里骤然伸出一个细白的小手,抓着一个枕头便砸了过来。   枕头软软的从他胸膛落下,被他接在怀里,他轻咳一声:“那我出去,你睡一会儿。”   脚步声很快响起,门“吱嘎”一声开了又关,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   云冉冉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羞窘的全身发红。   太羞耻了,她不要活了……   ·   暮色降临,晚风下的粉白花瓣带着静谧悠然飘落。   小柒和无玄已经下了三盘棋,棋盘上落满了花瓣。   小柒丢下棋子,拧起眉心:“冉冉还在睡?她平日可不曾如此嗜睡,我去瞧瞧。”   卿和正喝茶,这会儿轻咳一声:“别去。”   无玄摩挲着手中的白色棋子,问卿和:“你欺负她了?”   卿和呛了一口茶,低声道:“没有。”   无玄看向房间,疑惑道:“那是病了?这么久了,总要去看看。”   无玄起身便打算往房内去,那方面吱嘎一声竟开了,随后小姑娘低着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已经变回来了,这会儿换回了自个儿的衣服,暮色之下,看不清表情。   小柒惊喜道:“冉冉,你变回来了?什么时候?怎么不叫我?”   他这几句话简直快要把云冉冉的耻度全部点燃,她脸颊又开始滚烫,含糊道:“下午的时候。”   她刚说完,便察觉到卿和投过来的目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刚想找个借口溜掉,蓝藻带着秦子期走了过来。   秦子期缩在蓝藻身后,低垂着眼睛,害怕的发抖。   这是她带回来的,得对人家负责,于是她整理好自己破碎的情绪,笑着走到秦子期面前,轻声道:“别怕,在这里没事儿的。”   秦子期看见她,更害怕,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想着他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解释通,便干脆道:“我是接你回来那小孩儿的姐姐,我叫云冉冉。”   秦子期瑟缩的看她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目光。   云冉冉将秦子期引到众人面前,经过卿和身边的时候,像一只受惊的猫,立刻绕道往小柒和无玄那里走,离卿和远远的。   她站在两人中间,卡了一个视线差,将卿和完全挡在后面,这才对两人道:“这是秦子期,我先前瞧见他站在流放之地外,说自个儿丢了东西在里面,才把他带回来的,你们给瞧瞧,他这是怎么回事?有失忆的症状么?”   无玄道:“他心绪不稳,时常处于混乱中,气血堵塞,的确有些问题。”   小柒在后面瞧了半天,一直抿唇不语,这会儿忽然抬起手,拍了拍秦子期的肩膀,刚打算说什么,秦子期却忽而浑身一颤,骤然向小柒跪倒,连连磕头。   云冉冉吓一跳,伸手要扶他,他却情绪激动,云冉冉费了大力气才把他扶起来。   小柒拧起眉心:“怎的反应如此大,到底经历过什么?”   云冉冉道:“他是一个流浪汉,我遇见的时候因为偷东西被几个青年打,那时候就这样,可能这些年一直被如此对待,所以变得比较脆弱敏感。”   无玄道:“那要重新变得正常可不容易。”   秦子期这会儿又变得脏兮兮的,因为方才下跪太猛,膝盖都磨破了,磕头的时候撞破了额头,有鲜血顺着额角流下来。   刚洗好澡干干净净的人就这样又变得狼狈起来。   云冉冉只好叫蓝藻再陪他去整理一下,好在蓝藻人温和,秦子期没那么怕他,乖乖跟着走了。   院子重新变得安静。   云冉冉浑身不自在,就在这时,卿和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她脸颊一红,立刻逃也似的往自个儿房间跑去。   卿和这才走到小姑娘的位置,她已经跑的没影了,他眼眸黯了黯,重新坐回去喝茶。   ·   云冉冉熟睡一夜,起来想起昨天的事儿还是不能释怀,心情乱七八糟的,她晕头晕脑的拉开房门,便瞧见院子中坐着一个白衣公子。   她反手把门带上,缩了回去。   又在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小心拉开房门,发现院落中已经没了人,松了一口气,正要迈步,身前的光线骤然被挡,抬眼一瞧,卿和。   他正站在她面前,目光努力和蔼的望着她。   云冉冉没等他开口,便落荒而逃,口里道:“我有事儿,出门一趟。”说完不等他反应,便慌慌张张的跑出院子。   卿和望着他狼狈的背影,眸色终于沉了下来。   云冉冉一边跑一边崩溃的想,昨天下午才发生,他怎么就能这么坦然啊,哦,受到屈辱的可只有她呢……   她还得缓缓,暂时没办法坦然自若……   云冉冉一路跑到河边的小茶馆,凉风习习,不少人坐在茶馆里喝茶听书,倒也热闹。   她挑了个座儿坐下,要了一壶龙井,沸水冲进茶碗,将茶叶激的上下翻滚,茶香顿时四溢。   粉白花瓣从天空悠然落下,打着旋儿跌落进茶碗里。   云冉冉终于从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下来。   茶馆前面的说书先生正激情的说着小将军拼死守城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故事,一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儿。   云冉冉将那花瓣挑出来,将茶杯送到喉间,将暖茶灌进喉间。   耳边尽是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   “小将军铮铮傲骨,为拖延时间,替城池争取援军,一人出得城去,一柄长、枪,一匹骏马,直杀入敌军营中,孤狼一般连挑几个营地,骁勇善战,悍不畏死。”   “可终究寡不敌众,被敌人俘获,可历经无数酷刑,终究傲骨不折,脊梁不断,未曾泄露丝毫军机,后城池终于等来援手,大败敌军,将小将军救回,潇洒俊朗的小将军已体无完肤,筋骨尽断,可依旧不减豪气,当即要了酒来,仰头便喝。”   “何等洒脱。”   云冉冉想,哪来的小将军这么有意思。   可那说书先生说完了又换了一段,开始说无名剑客浪迹天涯的故事,那些无名剑客总是带着一把钝剑,牵着一匹瘦马,挺直脊梁,迎着风潇洒的从夕阳下路过。   这故事也好听,云冉冉听的正入神,有人在身旁落了座,云冉冉一瞧,竟是林青釉。   林青釉叫了壶茶,又要了一碟酥甜小点心,同云冉冉道:“没座了,我可否与姑娘一道?”   云冉冉点点头。   林青釉在她对面坐下,小点心很快到了,他将那点心推到云冉冉面前,笑道:“姑娘有些面熟,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云冉冉还没回答,林青釉眉心一拧,很快舒展开来,笑道:“是你。”   “你上次怎么变成小孩子了?是吃了五味糖么?”   云冉冉不好意思的道:“是的,没想骗你。”   林青釉道:“无碍,那时姑娘与我素未蒙面,不信才是对的。”   “姑娘在这里做什么,听书么?”   云冉冉点点头,便问他:“这说书先生说的小将军是谁啊?画本上的么?”   林青釉笑道:“确实有这么一位,不过也没这画本里的潇洒豪气,画本里总能及时得救,再痛也不皱眉毛,可现世哪有如此温柔。”   “人总是要为冲动付出代价,也总要弯下脊骨的。”   云冉冉问:“你的意思是,那小将军经此一难,变了?”   林青釉道:“差不多吧。”   他笑了笑:“虽然失望,但也是人之常情。”   云冉冉抱着茶杯,若有所思。   林青釉看向她,问:“姑娘呢?姑娘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   云冉冉想了想,回道:“不知道,人都有恐惧本能,只有真的到了那种地步,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怎样的选择。”   林青釉笑:“姑娘很诚实。”   他顿了顿,看向云冉冉,问:“姑娘会为什么弯下脊骨么?”   云冉冉一怔,认真思索片刻,笑着道:“很多事儿吧,我没原则,又怕疼、怕苦、怕累,一点点苦难可能就妥协了。”   林青釉笑了:“姑娘很可爱。”   “不知姑娘可否赏光,陪在下去河边走走?”   云冉冉想,这家伙那么多师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跑出来了,要是给家里大人知道,总是不太好,她还在反省期呢……   刚要拒绝,远远的瞥见一抹白,熟悉的狠……   卿和师兄……   她慌乱中站起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林青釉以为她答应了,喜出望外,伸手邀请:“姑娘肯赏脸,实乃林某之幸,这边请。”   云冉冉脑子都是浆糊,林青釉一指,她便模模糊糊的打算跟着走,先躲开再说。   岸边杨柳依依,不时有闲散的旅人。   云冉冉在前面跑的飞快,生怕被卿和看到,她就这样闷头跑,一不小心便撞进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鼻尖酸的要命,泪花一瞬间便被逼了出来。   她痛苦的捂住鼻子,刚要说对不起,便听到那人微凉的声音。   “躲我?”   她一怔,抬头瞧,便对上卿和不悦的眼。   该死的,这家伙怎么跑她前面去了,她捂着鼻子就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谁躲你,我有事儿,我先走。”   卿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望她,薄唇抿成不悦的弧度,那双眼不带笑,便叫人有些怕。   林青釉这时候跟上来,便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冉冉。”   卿和微微偏过脸,看向林青釉,眸中闪过血色。   云冉冉道:“放开我,我还有事儿同林师兄……”   她话音未落,人便被他一下子拽进怀里,他俯身凑近她,亲昵的亲了亲她的耳垂,低声同她耳语,语气温柔至极。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   “所以乖一点儿,好么?” 第88章 转过去,趴好。   云冉冉飞快的判断出,卿和生气了。   卿和师兄惯常生气,但都很好哄,笑嘻嘻的,轻轻哼一声,她只要靠过去,他就好了。   前一次认真生气还是她在逍遥天独自进张栾院子那次,起先也没表现出来,后来将她按在屋檐下做的那件事,她现在想起来都微微发抖。   害怕是因为,他是认真的,卿和师兄同无玄和小柒不一样,小柒没心没肺,无玄普世救人,他们都有热爱的东西,有想要去做的事儿,但卿和师兄没有。   卿和师兄对任何事儿都提不起兴趣,看一切都厌烦,因着这毫无牵挂的性格,他做出什么事儿,都很正常。   她曾觉得他每天能这样安稳渡过都是个奇迹。   若问三人中谁生气让她害怕,那肯定是卿和。   所以当卿和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他】时,她毫不怀疑他会动手。   这家伙冷的快掉渣了!   她就当真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看了眼卿和的神色,冲林青釉挥挥手,示意他快离开。   林青釉见云冉冉小脸苍白,不想她为难,略一犹豫,还是起身离开。   他一走,河边便只剩下云冉冉和卿和两人。   卿和身上的冷气散了些,他攥着小姑娘的手腕不松手,沉声:“躲我?”   只剩他们两人时,云冉冉胆子便大了,卿和师兄虽然凶,但总是顾着她的。   于是她道:“你不能给我一些时间么?我是女孩儿,我脸皮薄,我躲躲不行么?”   卿和道:“躲一天了。”   云冉冉道:“那我没缓好,这种事儿是一时半会儿能想通的么?”   卿和便问:“那要多久?”   云冉冉:“怎么也要好几天。”   卿和拧眉:“你究竟要想通什么?”   他这样一问,倒把云冉冉问住了,也没有什么要想通的,就是觉得羞耻啊……她一个小女孩儿,经历了那样的事儿,害羞一下都不行么?   卿和道:“若你气我打你,你可以打回来。”   云冉冉被他说的耳朵尖都红了,她气的是他打她么?那是打的事儿么?而且,她那样打他,占便宜的不还是他么?这家伙怎么能平静的说出这种话!   卿和又道:“至于你衣衫破裂的事儿,你讲讲道理,是我弄坏的么?那不是你自个儿突然变回来么?”   “你凭良心说,若不是我抱着你,你是不是更麻烦?这件事上,我明明救了你。”   “你凭什么这样罚我?嗯?”   云冉冉气的说不出话,明明吃亏的是她,他怎么能这样……   小姑娘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卿和道:“就算你生气我看了你,那也行,我脱给你看好了,你要看哪里?我都可以,这样行么?”   云冉冉终于憋出两个字:“不行!”   卿和眼眸一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做错什么了?”   “昨日小柒也将秦子期吓得跪倒在地,你为何不骂他?偏心是不是?”   云冉冉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小柒那事儿她亲眼瞧见的,而且小柒那孩子才不会做坏事,小柒可乖了……   但她不敢说,她要是这样同卿和说,她就完蛋了。   卿和把自个儿说气了,咬牙道:“怎么,我在心里就是个混账,小柒就纯白无瑕,是我不配么?”   越扯越远,云冉冉明明有理的,却说不出来,只能说:“不是的……”   卿和道:“你先误会责备我在先,打你是我不对,我让你打回来,你衣服破碎,还是我救了你,但你还是要生我气,那我不跟你计较,也脱给你看。”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理是这么个理,云冉冉看了他半天,憋出三个字:“我不看。”   卿和:……   云冉冉瞪着他:“你让我缓缓,我几天就好……”   他冷眸望过来。   她立刻改口:“我明天就好……”   卿和:“不成。”   云冉冉:……   她恼道:“你还讲不讲道理,你根本不懂我们女孩儿那种脆弱敏感……”   卿和反问:“那你懂我么?”   云冉冉嘀嘀咕咕:“你?你不就是要强迫我,不顾我的意愿,硬要我立刻跟你和好,当做无事发生么?”   卿和默默瞅了她片刻,惊讶:“还真懂……”   云冉冉:……   他一挑眉,抬手戳她脸颊,威胁道:“你知道就好,别逼我动手,你乖一点就少受些苦!”   云冉冉在原地瞪他,越想越气。   想当初她与小柒卿和相遇,明明最厉害的是她,这两个都是菜狗,可时至今日,小柒进境神速,卿和稳固提升,个个修为超出她一大截。   说起来她也奇遇不断,有小景和阿丁的魂力加成,又有无玄的佛骨修为,可同这两个家伙比起来,偏偏就是差了一截,武力值低下就没有话语权。   这两个家伙越来越无赖,她说的话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毫无家庭地位。   就比如现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卿和一威胁,她就只能瞪着他,连句狠话都不能放,可恶,越想越气。   打不过还不能跑么?   她转念一想,看向卿和后方,高兴的道:“心肝儿你来啦?”   卿和可太聪明了,根本骗不到,但心肝儿三个字成功激怒了他,他猛然回头……   云冉冉便趁着这个间隙朝远处逃窜,可才跑了一步,就被他伸手捞进怀里,可恶啊!   气急败坏的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臂,他疼的拧起眉毛,但就是不松手。   就这么挣扎了半天,云冉冉始终逃不出去,累了,消停了。   她蔫蔫的伏在他怀里,气喘吁吁的问:“师兄,有水么?我渴。”   卿和便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杯桃汁儿递给她。   云冉不开心:“我不要,我要新鲜的,你现在去买。”   卿和塞给她:“刚买的。”   云冉冉惊讶的看着他。   他无赖的道:“你跑不掉就会发脾气,发脾气就耗力气,总要渴的,提前给你备着。”   云冉冉握着桃汁儿的手都在发抖,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卿和,你这个王八蛋。”   卿和无奈:“怎么这也骂我?给你买桃儿汁也错了?”   云冉冉一顿,也跟他学的无赖:“我不管,就骂你。”   卿和笑:“行行行。”   两人盘膝坐在河边,卿和不放她走,硬是扣在怀里,她挣扎的累了,干脆靠在他肩膀上,仰头喝那桃汁儿。   天上浮云朵朵,垂柳随风轻晃。   云冉冉枕在卿和肩上,仰着脑袋喝光了那杯桃儿汁,喝饱了就懒洋洋,反正不让走,干脆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好好的窝在他怀里。   卿和挑起她一缕黑发,绕在指尖,笑:“你瞧,这不是好了么。”   云冉冉微微一愣,被他这样一闹,那些乱七八糟的尴尬确实都没了,但她怎么能承认呢,现在他就已经够坏了,她可不想这家伙得寸进尺。   她便道:“我内心很愤怒!”   卿和从她掌心抽出空罐子,又塞给她一罐新的,憋着笑:“看出来了,恨我。”   桃汁儿清甜。   云冉冉喝了一大口,满足的眯起眼:“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要改知道么?”   卿和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没说话。   改?改不了……   一瞧不见,就要发疯,要他怎么改?   等她一天已经是他的极限,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难熬。   他目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小姑娘正在惬意的喝着桃汁儿。   发疯的是他,折磨的是他,痛苦的还是他,她就咕噜噜的搁这儿喝桃儿汁,还说些没有良心的话。   他有些恼,伸手捏过她的脸,眯着眼道:“不讲道理。”   云冉冉突然被捏,火气蹭就上来了,恼道:“到底谁不讲道理?”   卿和:“你!”   云冉冉:“是你!”   卿和:“你冤枉我凶秦子期!”   云冉冉:“你强迫我跟你和好!”   卿和:“强迫你怎么了?哥哥对你这么好,你还说翻脸就翻脸!”   云冉冉:“你得到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卿和:“呵,无能狂怒。”   云冉冉:“呀,卿和!你这个王八蛋!”   卿和:“又骂人,小孩儿不听话,回去抄经书!”   云冉冉气的脑壳疼,她忽而一顿,大声道:“你现在,转过去,两手撑地,趴着,我要打你!”   卿和:???!!!   云冉冉气急败坏:“你自己说的,让我打回来,我决定要打回来,你该不会要反悔吧?”   “你要反悔,我就不理你,我这辈子都不理你,狗卿和!”   卿和:……   云冉冉终于冷静下来,她这才想起自个儿方才说了什么,看着卿和的俊脸,得意道:“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   “啧啧,原来都是胡说八道,每天就会骗小孩儿。”   卿和:……   云冉冉冷嘲热讽:“哦,打我的时候没感觉,现在轮到自个儿,知道羞耻啦?呵。”   “不愿意就算了,你别耽误我和别人游河,赶紧哪来的回哪儿去。”   卿和抿唇坐着,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视线偏向远处,脸颊泛起薄薄的绯色。   云冉冉冷哼一声,起身要走,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放开,我不跟骗子玩儿。”   卿和攥她的手一紧,许久之后道:“好。”   云冉冉一怔,随后狂喜涌上心头,她喜笑颜开,问:“真的啊?这可是你说的哦。”   卿和脸颊飞红,他咬牙切齿道:“是真的,你快点。”   云冉冉眉毛一竖,大声道:“呀,你还敢凶我,你翻了天了,转过去,趴好。” 第89章 你这是叫谁打了屁股?……   “转过去,趴好!”   云冉冉眉毛一竖,踢了踢卿和,大声命令道。   卿和嘴上应了好,身体却半天没动。   云冉冉蹲下来,拍拍他的脸,得意的道:“愣着做什么,快呀。”   卿和被她气的火冒三丈,但话是自个儿说的,也反悔不得,脸颊微红的道:“知道了,你别催。”   云冉冉哼道:“你再不快些,我要叫无玄和小柒来了。”   卿和气道:“我打你可没叫别人瞧见。”   云冉冉眼睛都瞪圆了,恼道:“怎么没有?第一回 的时候小柒和无玄不都在么?”   卿和想起那次,气的手指都哆嗦:“你管那叫打?”   云冉冉嘿嘿一笑,抬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向后推倒:“卿和师兄别废话了,你到底行不行。”   小姑娘恶霸一样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   卿和是万万没想到他能有这样一天的,想他叱咤风云,闻者变色,跪伏在脚边颤抖哭泣的不知有多少,如今,他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小姑娘……   话还是自个儿说的……   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是自个儿的小姑娘,让她得意。   他便当真转过身去,跪伏着,双手撑地,冲她道:“你快些。”   云冉冉没想到卿和真趴下了,嘿嘿傻笑,她蹲在他面前,戳戳他的脸颊:“护体灵气撤了。”   卿和:……   云冉冉道:“就师兄那护体灵气,我打你你根本不疼的,说不定还伤到我自个儿。”   卿和咬牙:“行!”   他话音一落,笼罩着他身上的灵力护盾便霎时收进体内。   云冉冉不放心,又道:“不许翻脸,不许秋后算账。”   卿和:“知道了。”   云冉冉这就高兴了,她站起身,在他身后绕来绕去,随后在卿和耳边恶魔低语:“师兄可别哭呀!”   卿和想,小姑娘家家的手掌,能疼到哪去,还没想完,就见那混账小孩儿凝出了一把粗壮又巨大的灵力……桨……   就划船的那种有着扁平前端的……桨……   极其巨大粗壮……   这小混蛋……   他没来得及说话,那桨就虎虎生风的招呼过来,剧痛一瞬间传来,他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扑进了青草堆里。   丑陋极了……   云冉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扶也不扶,把桨一扔,撒腿就跑。   可不能被抓到,抓到会被杀掉的。   云冉冉干脆一路跑回住所,无玄正在院子里看书,他一身霜白僧衣,在湛蓝的天光下格外闲适。   粉白的花瓣飘然落下,他修长的手从宽袖中伸出,将那册子捏的微微弯曲,低垂着眼眸,专注而认真。   云冉冉左看右看,搬了个小板凳挪到无玄面前,笑嘻嘻的道:“无玄,你在看什么?”   无玄搁下册子,转身过来瞧她,弯眸一笑:“经文。”   小板凳和无玄的藤椅有点儿距离,云冉冉没有安全感,便拽着小板凳又往他侧边挪,直到她的小板凳挨到无玄的藤椅椅腿才停下。   她与无玄并排坐着,挨的那样近,无玄的霜白衣袖都垂落到了她的腿上,她便拽着那衣衫的角角,侧过上半身,将脑袋搁在无玄藤椅的把手上,乖的要命:“我也要听,你念给我听好不好?”   无玄看着格外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浓密羽睫下的黑眸满是笑意:“你干什么了?”   云冉冉含糊道:“没干什么。”   无玄抬手揉揉她的头顶:“卿和方才出去了,怎么只你一人回来?他呢?”   云冉冉装傻:“我不知道。”   无玄失笑:“你惹他了?”   云冉冉抿着唇,想了半天,觉得瞒不住无玄,便“嗯”了一声。   无玄瞧见她拽着自己衣服的角角,缺乏安全感的样子,忍着笑道:“别怕,我在呢。”   云冉冉认真道:“你可得护好我啊,我惹的挺厉害。”   无玄道:“没事儿。”   无玄可太有安全感了,云冉冉便当真窝在他旁边听他念经文。   无玄的声音很好听,是少年历尽沧桑后的通透,是春日溪上破碎的薄冰。   他娓娓道来,每一个音儿都叫人沉醉。   云冉冉不由得深陷其中,直到白衣公子黑着一张俊脸,一瘸一拐的走进院中。   小姑娘拽着衣角的手“嗖”的一下收紧。   无玄差点憋不住笑。   不过卿和的样子委实古怪,他已经融合两个分魂,能将他伤成这个样子的可不多见,他轻咳一声,问:“你怎么搞的?”   卿和恶狠狠的瞪过来,冲云冉冉道:“你过来。”   云冉冉挺直脊背,反抗:“我不,我听无玄诵经呢。”   卿和扶着腰,咬牙:“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去请?”   云冉冉便往无玄身侧躲,无玄将他护在身旁,笑:“别欺负小孩儿。”   云冉冉从无玄身后探出个脑袋,挑衅:“略略略。”   卿和气的牙痒痒:“你就别出来。”   云冉冉有无玄护着,胆子大,嘿嘿笑。   侧院传来脚步声,云冉冉伸着脑袋看过去,便瞧见小柒带着蓝藻和秦子期走出来。   秦子期同蓝藻待了两天,状态好了不少,再加上小柒小太阳一样,毫无压迫力,他眼瞅着精气神都上来了。   可这会儿一进到院中,看见卿和,又开始瑟瑟发抖。   小柒轻快的走到石桌前,在桌面上搁着的木筐里挑了枚果子,红通通脆生生,咬一口,汁液香甜,他忽然瞥见卿和,狐疑的道:“你怎么了?”   卿和黑着脸不说话。   小柒好奇的走过去,围着他上看下看,随后惊讶的道:“你怎么扶着腰,这姿势……是叫谁打屁股了么?”   卿和一顿,周身的灵压一瞬间毁天灭地的爆裂开来……   秦子期哭嚎一声,撒腿便跑了出去。   ·   秦子期出门便跑了个没影,云冉冉沿着长街四处寻找,在茶馆不远处找到了失魂落魄的秦子期。   几个小孩儿正围着他,笑嘻嘻的朝他扔东西,他瑟缩着脖子,只是无助的躲避着。   云冉冉上前将那几个小孩儿轰走,走到秦子期身边,秦子期瞧见是她,瑟缩之情稍减。   云冉冉顺手将秦子期拽到茶馆,要了壶热茶,倒满一杯塞进他掌心。   秦子期捧着茶杯,低头看着,整个人都蜷缩在身后枝木投下的阴影里。   说书先生又在说重复的故事,是她方才听过的小将军。   秦子期忽而抬起头,茫然的看向说书先生。   云冉冉便问:“你认得这位小将军?”   秦子期听的认真,许久之后才转过脸,眼眸红红,他低下头,有眼泪跌落进茶碗,他轻声道:“似乎有些熟悉。”   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的说到小将军被救回,体无完肤、筋骨尽断。   云冉冉的视线便不由得落在对面秦子期的身上,他的皮肤除了有些细微伤痕倒是完好,只是两只手腕处伤痕累累,身子骨也虚浮无力……她不禁想起那句筋骨尽断……   秦子期对小将军的故事很关心,虽不再看向台上,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发抖,眼泪更是无法自控的落下来,大颗大颗的砸在桌上和茶碗里。   云冉冉看见这一幕,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秦子期……小将军……   身后忽然传来嬉笑声,有人走过来,嘲弄的道:“什么废物,听个书竟在这里落泪,笑死人了。”   秦子期瞳孔一缩,本能的憋住眼泪。   几个青年嬉皮笑脸,有人伸手便来抓他的肩膀,秦子期便害怕的起身往后退,膝盖一弯就要跪。   膝弯被一柄灵剑勾住了。   他转眼一看,对上小姑娘一双清清亮亮的眼。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又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但是从今往后,就让我来保护你最后的尊严吧。”   他一怔,眼泪忍不住掉落。   小姑娘伸手拽起他,将他按在长凳上,灵剑一抬,便干脆漂亮的指在最近的那位青年咽喉之上。   灵剑尖锐,寒气逼人,青年的咽喉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道细弱的血线。   青年吓得脸色发白,泪花在一瞬间涌出,哭着连连求饶。   云冉冉轻喝一声滚,那几名青年便连滚带爬的走了。   云冉冉重新坐下,茶水依然滚烫。   秦子期局促的坐着,小心翼翼的抬眸看她,犹豫再三道:“我控制不了,我害怕。”   云冉冉明白她是在告诉自己,他为什么如此懦弱,遇事胆小畏惧,她便问:“你在害怕什么?”   秦子期道:“不记得了,但是害怕,无法面对,无法坚强,好像只有求饶,才能躲过这一切。”   云冉冉看着他清秀的小脸,想起说书先生说他曾被敌军俘虏,受尽了苦刑,是不是因为那时候的无尽折磨彻底击溃了他?   那他与流放之地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这时候,秦子期忽然起身,同云冉冉道:“去流放之地。”   云冉冉惊讶的看着他,他却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随后便往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   云冉冉只好跟上。   秦子期就这样一路向前,最终走到了流放之地,他站在岛屿巨大的铁链之前,想进去,却又不敢。   云冉冉走到他身侧,问:“你想到什么了?”   秦子期捂住脑袋,痛苦的道:“我确实想到了一些东西,但模模糊糊的记不清。”   “似乎有重要的东西遗失在里面,我要进去取。”   秦子期正要往铁链上走,整个人忽然又茫然起来,在铁链上停滞不前。   如果真照林青釉所言,秦子期从流放之地出来过,那么他的记忆应该是被消除了,所以他什么都不记得,但方才他拼命往这里跑,又要进去,看来是被消除的记忆有了一些恢复,不过此时他又开始茫然,应该是记忆再次被消除。   云冉冉看着铁链对面的岛屿,心里也有些发怵。   卿和师兄不止一次叮嘱过她,不要进入流放之地,无玄也同她说过数次,小柒也同样说,看看就行,别贸然进去。   她若是进去,就算能活着出来,也要面对三人的怒火。   算了……   还是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她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   【流放之地是任务关键点,错过便再无进入时机。】   【如今秦子期记忆碎片出现裂痕,我可以借助秦子期的记忆碎片送你进去。】   【不过他灵力薄弱,机会只有一次,是否进入?】   云冉冉没想到玉佩竟在这时候帮忙了,简直不可思议,她问:“一定要现在么?”   【他的记忆正在被消除,彻底清除之后就再也无法利用,你直接进去,十死无生。】   云冉冉:“那如果借助他的记忆碎片呢?”   【九死一生。】   云冉冉:……   有什么区别啊?呸!   云冉冉:“我能不能回去同家里大人商量一下?”   【没时间了,是否进入?倒计时开启,三、二……】   这……   云冉冉看着茫然的秦子期,又看了看远处的巨大岛屿,最后目光落在玉佩上……   一咬牙,富贵险中求啊!   当即回道:“进入。”   眼前一黑,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90章 那个骁勇善战的小将军……   “秦子期,魔修攻城了,你要去参军么?”   “当然要去啊,长、枪守城门,可是我毕生的梦想呢。”   “秦子期,我们恐怕回不去了。”   “怕什么,我守着,你先走,记得替我照顾好……哦,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   “那就替我照顾好你自己!”   “秦子期,你升官了!”   “那不是应该的么,你瞧我胸口上的这道疤,帅不帅气?”   “秦子期,援军到不了了……”   “到的了。”   “到不了了……”   “我说到的了就到的了,开城门。”   “秦子期,你疯了么?你这样出去必死无疑!”   “让你看看我的长、枪有多厉害。”   一盏孤月照陋城,少年铁衣轻寒,长、枪挑一腔孤勇,脊背挺直,立于巨大城门之下。   身后无数双痛苦绝望又担忧的目光落于肩膀。   衣衫褴褛、枯瘦如柴、伤痕累累,有人喊道。   “秦小将军,别去……”   少年长、枪抗在肩膀,侧过脸一笑。   “如若你们能活下来,替我照顾好……你们自己。”   巨大城门开启了狭窄的口,宛若噬人的狰狞巨兽,少年毫不畏惧,抬脚要走,身后传来奔腾之声。   他听见了响鼻,闻到了湿漉漉的气息。   他转过头,看见了跟随自己数年的黑色骏马,它四肢修长,黑眸晶亮。   它曾踏风淬火,威风凛凛,可如今多日未曾进食,枯瘦虚弱。   少年抬手摸上它的头颅。   “你要一同去?”   马儿低下头颅,蹭他的胸口。   少年轻笑:“那便一同去。”   压抑绝望的黑色城池中,少年翻身纵马,长、枪一扬,这便出了城门。   这一去,那骁勇善战爱笑的小将军,便再也未能回来。   ·   云冉冉模模糊糊的想,她到底是谁,她一时觉得自己是秦子期,一时觉得自己是云冉冉,想着想着就头痛欲裂。   她模糊间记得自己孤身出了城门,趁着夜色冲进敌营,将敌人搅的人仰马翻,又连番逃窜,最终为援军争取到了抵达的时间。   最后各方援军汇合,大败魔军,魔军败退之际将他带回了魔修老巢,因为憎恨将他囚于地牢,百般折磨,却又不让他死去。   他囚于暗室之中,孤身一人,无法感知外界,只能听见牢笼外幽深走廊里滴落的水声。   他来时曾见过,恰逢冬日,冰雪覆盖魔域,数月不化。   如今水珠滴落,该是暗室之上的雪化了,原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这般久。   那些古怪又刁钻的刑罚层出不穷,身体承受不住,陷入昏厥,他们便会消停几日,待得喘上气来,便又来一遍。   骨头断裂又愈合,血液也干涸数次,他恍然走上奈何桥,却又被生生拽回来。   他听见那魔修首领石宁道:“跪下来求我,就放了你。”   他嗤笑一声,沉沉睡去。   后来石宁对他的恨意转去了古怪的地方,他不再要求他说出天香城的机密,而是要他跪服于他,他看不惯他的执拗,看不惯他的倔强,他道:“人总要弯下脊骨,人总有软肋。”   石宁变本加厉的将刑罚加注在他身上,又用魔气吊着他的命,可他碎了无数次,却始终对他不屑一顾,也未曾主动对他服过一句软。   石宁便日益疯狂。   今日他割开他的手腕,将魔蛭从他的经脉中灌了进去,那痛连绵不绝,他丧失所有力气,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血液混合着灰尘粘在身上,难闻又刺鼻,他闭上眼,去听那滴落的水滴。   一滴一滴的数。   接下来的数年,便都如此渡过。   最开心的时光是化雪的日子,最难过的便是剩下悄无声息的黑暗。   石宁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也没人记得他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有人打开暗室的门走到他面前。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人。   这些年来,他已如一滩烂泥,身体无一处完整,他说不出话。   那人笑:“秦子期,我来接你回去。”   那人说他叫林青釉,如今天香宗已经攻上魔域,连石宁都成了阶下囚,他可以回家了。   他没想过还有回去的一天,模模糊糊中,林青釉将他抱起来,他昏迷之前,看见自己的血流了一地。   林青釉将他带回了天香宗,他时睡时醒,浑浑噩噩,他不厌其烦的取了灵药来医他,给他泡药浴,替他梳理打结的头发。   林青釉问:“你倒是有骨气,为什么不低头呢?”   他道:“不愿意,再说也没什么。”   林青釉细细瞧过:“精神力远超常人,倒是个好苗子,可惜灵根斑驳,修为提升有限。”   林青釉连连叹息,只道可惜。   他不觉得有什么可惜,即便修为不高,但也要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可惜什么?   林青釉又问他:“石宁如何对你?”   他一一复述。   林青釉大为吃惊:“不痛么?这怎么忍受的下来?”   他道:“痛,可也不过如此。”   林青釉看着他的脸,笑:“哦,不在意这个。”   他那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他休养好,林青釉说带他回家,他欢欢喜喜的买了几个符篆,想着送给多年不见的好友。   可林青釉并未放他走,而是带他见了一个人,见到那个人,他才恍然明悟。   林青釉带他见了牢中的石宁,他就站在牢笼外,林青釉丝毫没有避讳他,清晰的同石宁道:“你看见了么?这是秦子期,你不就想看他心甘情愿折断脊骨的跪在你面前么?”   “你的心愿,我替你完成,若他真废了,你那镇魔石便愿意交出来了吧?”   石宁阴沉着脸道:“我那么多年都没办成的事儿,你凭什么?”   林青釉笑了笑,只道:“你很快就能看到。”   他听完这一席话整个人都懵了,林青釉是在开玩笑么?为什么他说的他一句也听不懂?难道他把自己带回来是有所图谋么?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林青釉,一肚子话想问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话。   林青釉笑道:“跟我来。”   他便发现自己不受控制的听从了他的命令,一定是这些日子他泡的药浴出了问题。   林青釉带着他出了天香宗,一路去了天香城,又沿着长街走到了流放之地的入口。   林青釉解了他的禁锢,他终于可以开始说话,他问:“你治好我不是为了救我。”   林青釉道:“不是。”   他又问:“是为了什么?”   林青釉仰起脸,笑的格外亲切:“是为了摧毁你。”   ·   他是被林青釉推进流放之地的,林青釉命令他站上铁链,走到尽头,他也跟着他一道走到了岛屿之前。   然后林青釉冲他笑了一笑,伸手推了他一把,他恍惚间撞破了水波一般的屏障,这便跌进了岛屿之中。   他立刻想要出去,可却向前扑了个空,他进来的屏障,没有了。   眼前只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岛屿,无边无际。   就在他担心会有什么吃人精怪的时候,他陷入了一片黑暗,待他再度睁开眼,他又回到了魔域地牢之中。   是那个他待了数年,暗无天日的地牢。   是幻境,还是真实?还是梦中梦?他已经无法分辨,身上的痛感真实又强烈,即便是幻境,也与真实无异。   呵,林青釉也不过如此,他在魔域就不曾屈服,再来一次他就会认输么?怎么可能!   不过是再度陷入绝境罢了,也没什么……   就在这时,他听见牢房门打开的声音,随后他听见了凄厉的哭喊,是个小女孩儿的声音。   他一怔,就着细弱的光线看过去,便看见一个穿着麻布裙子的七八岁小女孩,正被石宁拖着扔在地上,她身体上都是血,小脸上也青肿一片。   他认得这个女孩儿,她叫晴儿,每回他受伤时这个小姑娘都会捧着没有几颗米的热粥,献宝一样的送给他。   石宁割开了她的手腕儿,小孩儿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她尖叫着求饶,哭的泣不成声,石宁将魔蛭灌进了她的静脉,小孩儿四肢都开始冒血,她痛苦的蜷缩在一起,崩溃的看向他。   “哥哥救我。”   是幻境,不是真实的,是幻境,不是真实的……   不是真实的么?   走廊里传来的滴水的声音,一滴一滴,同从前分毫不差。   若是真实的呢?若他被救走只是一场梦呢?若晴儿如今真的痛苦的在他面前,而他以为只是一场梦呢?   他哆哆嗦嗦的走上前,去摸晴儿的胳膊,是热的,她身上的血腥气不断的窜进他的鼻端。   他眼里一片湿润。   石宁站在一边,挑眉看他:“跪下求我,我就放了她。”   晴儿倒在血泊中,陷入了昏迷,口里还不住的叫着哥哥救我。   他看见晴儿变得虚幻,身体在一瞬间变得透明。   真正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果然是幻境,是假的,晴儿还在自己家里,他不在魔域,在流放之地,这是林青釉在骗他。   他想明白,闭上眼,任由晴儿哭喊,狠下心没有理睬。   晴儿死在了他面前。   小孩儿睁着眼,满身都是血,她死死的望着他的方向,痛苦而绝望,似是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不救她。   只要跪下,求求那个人就可以,他为什么不肯救她。   晴儿的尸体就在他脚边,始终没有消失,他不敢看。   是幻境,是林青釉为了摧毁他刻意制作的幻……   “不是幻境。”   石宁狞笑着走上前。   “这是真的晴儿,是林青釉亲手把她推进来的,你先前看到的一瞬间透明才是骗术。”   “是林青釉想让你认为这是幻境,他就是想让你分不清楚。”   “晴儿真的在你面前痛苦的死去了,而你因为可笑的尊严没有救他。”   “秦子期,你亲手杀死了晴儿。”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相信,他的眼泪一瞬间掉下来,他哆哆嗦嗦跪在晴儿面前,他将小孩儿的身体抱在怀里,已经变得冰冷而僵硬,那触感真实无比。   “这是……真的晴儿……”   石宁道:“是真的,林青釉那家伙心狠手辣,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么?幻术能有这么真实?”   “秦子期,你是个罪人,这小女孩儿方才哭的那么惨,你都能狠下心,你明明可以救他的。”   他明明可以救她的……   可他以为是梦境……   眼泪疯狂的掉下来,他抱着她嚎啕大哭,小姑娘多好啊,就这样在他面前死去了,他当年出城门的时候,她还拽着他的衣袖,哭着说:“哥哥别去,晴儿不想你死。”   他明明可以救她……   就在这时候,石宁又拽进来一个人,是个年迈的老人,他瞳孔一缩,这是晴儿的奶奶……   老人颤颤巍巍站立不稳,看见地上的晴儿,眼泪直掉。   石宁一刀割在老人的咽喉处,血液一瞬间喷涌而出,他笑着问:“秦子期,你猜这是幻境还是真实?”   坚持这么久的心理防线在一刻尽数崩塌,他哭着跪倒在石宁脚下。   “别伤害她,我求求你,我做你的狗,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哭的不能自已,求的全无尊严。   他是烂泥,是废物,是彻底崩溃的狗。   鲜血染红的牢笼里,少年四肢着地跪伏着,终于弯下了孤傲的脊梁。   那个骁勇善战的小将军历尽磨难,终于死在了回家的这一天。 第91章 是天才,也是怪物   云冉冉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隐约闻到草汁和泥土的气味儿,她眼眶红肿疼痛,嗓子更是嘶哑的厉害,她胃里和喉咙都火烧一般,忍不住干呕起来。   可呕了半天,只有一些胆汁,苦的她痛苦不堪。   就在这混乱又难受的当口,视野终于明亮起来。   黑暗被驱散,眼前逐渐呈现出原本的样貌。   她正身处一个岛屿之上,踩着潮湿的泥土,紫色的花叶轻轻摇曳,如紫色的海洋一般绵延在整个岛屿之上,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不知从哪里传来鸟雀的鸣叫,日光薄薄的,格外惨淡。   她的意识逐渐清醒,这是放逐之地,她进来了,她转身向后看,后面与前面一样,都是一望无际的岛屿,覆盖着紫色的植被。   出不去。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没有任何伤痕,很干净,是自己的,不是秦子期的。   所以她方才经历的是秦子期的记忆碎片?   他就是因为在流放之地停留过,被彻底摧毁意志,才终于变成那个模样,可流放之地不是不能出去么?他又是如何出去的?   而且……   她方才最后经历的那个片段,在进入流放之地后才经历的,林青釉的骗局,究竟是什么?   地上轻轻摇曳的紫色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终于将注意力放在这些花朵之上,她进来后便看到了这片苍茫无尽的紫色。   这么多的紫色花朵,究竟是什么?   花瓣如细网般张开,沾染着露水,纤细妖娆。   云冉冉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在脑中回忆,便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鲜红如血的花,幽冥花。   那是在灵水镇镇民身上种出来的绝望之花,除了颜色以外,竟然与这紫色的花十分类似。   她想起林青釉善培育,这世间灵植多半出于他手,难道这紫色的花与他有关?那又与幽冥花有何关联?   如此相似,很难说是巧合……   倘若幽冥花真是天香宗培育出来的,那简直是修真界的灾难,幽冥花何等的逆天,又何等的残忍……   这紫色的到底是什么花……   玉佩在这时候微微发烫,云冉冉摸出一瞧。   【此花名为——软肋】   【与幽冥神似,不过幽冥是修为之力,而软肋是精神之力,精神力溃散之后便会成为软肋之花。】   【眼前的这些紫色花瓣,便是软肋之花,吸收精神力而成。】   【软肋之花经光照生长,可释放出精纯的无属性精神力。此种精神力可被流放之地的玄龟甲吸收,成就不可破坏之盾,将苍珏镇压在此。】   【玄龟甲吸收精神力,炼化之后尚有残余,一部分溢出流放之地外,成为天香宗培育灵植的宝地——天香灵田,天香灵田中培育的灵植不但提升修为,还能细微的提升精神力,在整个修真界一株难求。】   【一部分残留在流放之地中,成为进入之人的真实梦魇。】   【秦子期遭遇的便是真实梦魇,只要进入其中,便会被这些因为绝望而溃散的精神力拉入梦魇之中,不断的经历最为崩溃的幻境,直到丧失自我,成为毫无精神力任人宰割的废物。】   云冉冉一怔,真实梦魇,如果秦子期遭遇的是梦魇,那晴儿和晴儿的奶奶是不是没死?她正要问玉佩,玉佩却已经猜到她要问什么,直接回复道。   【死了。】   【秦子期经历的真实梦魇是由玄龟甲残留的精神力构建,暗牢、水滴、石宁都是构建而出,但对于秦子期这样精神力强大的人来说,他会痛苦,会怀疑,但短时间内很难崩溃。】   【因此林青釉操纵了其中的软肋之花,整个玄龟甲的软肋之花都是由他培育,他不用进入流放之地便可以短暂的通过软肋之花操纵真实梦魇。】   【晴儿和晴儿奶奶正是林青釉故意推入流放之地中,用她们的死逼迫秦子期崩溃。】   【这是一个洞悉人心的怪物,他能轻易得知你真正的软肋。】   这个混蛋!   云冉冉眼圈一红,手指骤然收紧!   她缓和片刻,轻声道:“所以你才要我借秦子期的记忆碎片进来。”   “我知道自己是云冉冉,但流放之地认为我是秦子期,所以我同秦子期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还保持着自己的清醒。”   “如果我以自己的身份进来,我就是云冉冉,我也会被这些残留的精神力拉进真实梦魇中,去做一个个自己无法承受的噩梦,直到彻底崩溃。”   【是的,所以我才说你自己进入,十死无生。】   【无人可以例外,每个人都有软肋。】   所以卿和师兄、无玄和小柒都不同意她进入,让她只是瞧瞧便走。   玉佩持续发烫,显示出新的字符。   【只有假装是秦子期,才可能窥得流放之地的真实。】   【错过,便再无可进入的机会。】   云冉冉抬眼望去,便见紫色的软肋之花几乎铺满了视野,个个妖艳夺目,仔细望去,还能瞧见隐隐的白色细丝般的雾气。   每一朵都是一枚逝去的灵魂。   这些人都如秦子期一般,经历了那样痛苦的过往,最终丧失尊严的死去,成为了玄龟甲的养料。   秦子期明明如此坚韧,没有死在魔域,却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可恶的林青釉!   云冉冉冷静下来,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事情,她要如何找到苍珏,如何出去。   她想起那个八岁的小孩儿,他如果进入到流放之地,一定也会进入真实梦魇,他在这个地方,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轮回?   他崩溃了么?他也同秦子期一样丢失了自我么?他也成为了这众多的软肋之花么?   他到底还存在么?   云冉冉心头一紧,开始沿着岛屿四处寻找起来。   岛屿巨大,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秦子期曾在十数年前出去过,林青釉也说当年玄龟甲刚刚成型,灵力供给不足,被人给从内里破了,那会是谁?难道是苍珏?   不太可能啊,如果是苍珏,天香宗早就大乱了,以那家伙的个性,若真出来,整个天香宗怕是无一活口,她可没听说过天香宗发生过这种大劫。   就从天香宗目前的安稳来看,苍珏一定还在流放之地中。   那当年这玄龟甲怎么破的?秦子期是出去后才失忆的,他当年应该目睹了这一切,也许她应该找个软肋之花浓郁的地方,再次打开秦子期的记忆碎片,就能得知当年的真相。   说到便做,她开始寻找软肋之花最茂盛的地方,这东西肯定跟阳光没关系,一定是跟精神力强弱有关,她沿着湿润的土地一路向前。   日光照亮了花朵上晶莹的露珠,那些紫色花朵大小不一,个个迎风招摇。   就在云冉冉跨过一个山头的时候,骤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就见她面前出现了一整片妖艳的紫色花田,那里长满了紫色的软肋之花,那些花儿同别的都不一样,别的花瓣如拳头般大小,这里的却株株巨大如圆盘。   这些软肋之花大而密集,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按照先前玉佩所言,一个人的精神力只能长出一株软肋之花,她方才也瞧见几乎株株不同,可这里的花实在太相似了,而且同别的花区别十分明显。   她几乎是本能的察觉到,这些软肋之花来自同一个人。   这到底是谁,居然有这么多软肋,精神力又如此强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彻底崩溃一次便会长出一株软肋之花,眼前的花无边无际,他究竟崩溃了多少次?   而且也未免太容易崩溃了吧?   如果真的养出了这么多软肋之花,那么他一定是彻底崩溃,按理崩溃之后应该是一蹶不振,成为烂泥废物,在流放之地等死,但他又振作了……振作之后精神力运转,再一次被拉进了真实梦境,然后又崩溃,应该等死的他又振作了……然后再次进入真实梦魇,又崩溃,周而复始,于是形成了这海洋一般的花田。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比起天才,更像是个怪物吧……   这天下间,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此么?   而且,这么多的软肋之花,这个人还活着么?   云冉冉停下思绪,她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整个流放之地不可能有精神力比这里更浓郁的地方,于是她走到巨大软肋之花的核心处,从这里向外瞧,满眼都是这种远超其他花瓣的巨型软肋之花。   浓郁的精神力拉扯着她的神经,要不是她如今被流放之地认为是秦子期,她一定会在这些精神力的真实噩梦下粉身碎骨。   她盘膝坐下,闭上眼,在浓郁的精神力包裹下放松了神识。   ·   痛、撕心裂肺的痛,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天上下着雨,滴滴答答又冰凉入骨。   她趴在地面上,全身都湿透了,可她一动,全身便钻心的痛。   她的四肢都被打断了,现在全身上下无一处完整的地方,她想起来了,她是秦子期,她刚刚跪在石宁脚下,交出了自己的所有。   她不是秦子期,她是一条丧家之犬。   从前可以忍受的疼痛如今变得尖锐而刻骨,丢掉意志力之后人变得胆小而软弱,只要能让她减轻痛苦她可以做任何事儿,任何事儿,什么都可以。   她看见自己身边长出了一朵紫色招摇的小花,花瓣如细网一般,在雨中不断飘摇。   她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她握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爬,爬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离开这朵花,远远的离开。   雨水将泥土浇的稀软,将她全身都染的泥泞不堪。   狗不就是这样活下去的,她也没什么区别。   她爬过的地方蜿蜒出一道血线,被泥水和雨水飞快的冲洗干净。   雨势愈来愈强,她几乎睁不开眼,她漫无目的的爬着,不知要去向何方,就在这时,她爬过了一个小山坡,下方竟是一个凹谷,她一时控制不好,整个人便栽了下去,咕噜噜狼狈的摔进了谷心。   她仰面躺在地上,身上筋骨尽断,连翻身都做不到。   她便看见眼前伫立着的巨大的紫色花朵,比她那朵不知道大上多少,她侧过脸,看见了漫无边际的绿色根茎。   怎么会有这么多,这究竟是什么?   她目瞪口呆之际,耳边骤然响起破土之声,紧跟着一株紫色的小花便在她眼前快速生长,很快便撑开了巨大的网状花瓣,眨眼间便同其他的花瓣一般无二。   长出来了?   她记得她出幻境的时候,眼前就长了这么一株花,这是那人要出幻境了么?   她无法动弹,只能仰面看着天空,雨水粗暴的打在她脸上,让她无法视物。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出现了一张绿色的巨大树叶,将那雨幕隔了开去。   她模模糊糊睁开眼,便瞧见了一张少年的脸。   他眼睛红肿,像是才狠狠哭过,可那嘴角却微微上扬,一副轻快的模样。   怎么有人在这种地方,还能笑得出来?   那少年笑着问:“你是谁?”   她哑着嗓子努力半天:“秦子期,你……你呢?”   少年云白色的发带被狂风卷着飞舞不休,他笑眯眯的道。   “我啊,我叫云谏。” 第92章 少年蜷缩成一团,哭的格……   云谏?   她不认识,但既然在这种地方,应该是同她一般,也经历了那些……   可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轻松?还对她笑?   他朝她伸出手,稍微用力,将她扶着坐了起来,她身体如一滩烂泥,根本无法坐直,他便将她扶到了一块巨石之后。   脊背靠着坚硬的石头,头顶是巨大的树叶,雨水打在叶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她的视线掠过少年的脸,往四周看去,便看见那些连绵不绝紫色的花儿。   她只经历了一次而已……   她忍不住问:“这些花儿,都是你……”   少年盘膝坐在她对面,抬头去瞧落雨:“是因为我长出来的。”   那些花儿无穷无尽,个个根茎粗壮,昭显着内里的黑暗与绝望。   她眉心一拧,莫名有些害怕,普通人真的可以承受这么多么?这个叫云谏的家伙到底是人是鬼……   不可能吧……   怎么想都不可能……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少年神情忽而变得严肃:“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云谏解释道:“我在这里待了很久,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我以为只有我。”   她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长出了这么多花儿,那应当是不断的陷入噩梦之中,的确无法离开这个区域。   她也是因为彻底崩溃,精神力消耗一空才能爬到这里。   不过爬到这里又如何,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她都已经无法坚持了。   她晦涩道:“你就当只有你好了。”   那少年微拧了眉心:“既然看到,便不能不管啊。”   他要管什么呢?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不懂。   她干脆别过脸去,她只是等死而已,即便遇见了这个奇怪的少年,也无法改变什么。   这场雨不知道要下多久,衣服混合着泥土和血液黏在身上,让她一阵一阵的发冷,她头脑昏沉,逐渐睡去。   云谏坐在她对面,仔细的打量她,在她即将睡去的时候问:“你来时还遇到过别人么?”   她被这话拉回了思绪,耷拉着眼皮摇头。   “那你知道还有别人么?”   她困倦的道:“有吧,林青釉能将我送进来,就一定还送进来了别人。”   云谏道:“你一定同别人不一样,我在这里这么多年,没有人能到达这里。”   她眼睛里蓦然一湿,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些字儿艰难的从口中吐出来:“现在也没有区别了。”   她说完这些话,困倦的厉害,眼皮似有千斤重,再也无法睁开,就在她沉沉睡去的当口,有人剧烈的摇晃着她的肩膀。   她本能的哭喊道:“别打了,我都做,都听你的,求求你,别打了。”   她蜷缩成一团,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歇斯底里,无法停止,整个人都被泪水和雨水浸泡,摊开在泥泞中,像一块破烂的抹布。   有人温柔的在耳边道:“秦子期,醒醒,醒醒。”   她泪眼朦胧的睁开眼,看见了少年担忧的脸。   意识渐渐回拢,她终于不再哭喊,可身体仍旧止不住抽搐。   云谏按住他,原本想说什么,眼神却忽而变得涣散,他略作镇定后,认真叮嘱道:“别死。”   她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那少年便咬牙又重复了一遍。   “在我出来之前,别死!”   然后那少年便如水波纹般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进入了真实梦魇。   她害怕的抱紧自己,真实梦魇……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发抖。   雨势愈加猛烈,头顶上宽阔扁平的枝叶也无力抗拒,垂头丧气的耷拉下来,那些雨水便尽数浇在了她的身上。   冰冷刺骨,她强撑着身体爬进花木密集处,看着少年消失的地方,忍不住想,他还会回来么?回来后会改变么?   她想起方才少年轻快的模样,他要是被摧毁了,可真叫人难过……   想看看他还会不会回来,回来后会不会改变,这样莫名的想法便刻在了脑海中,即便不断的想要睡去,可最终也硬撑着睁大了眼。   云谏比她想象中回来的要快。   她只坚持了一炷香的时候,便瞧见那地上长出了一株粗壮的紫色花朵。   然后她便看见少年凭空摔在了面前的泥地上,满身鲜血,脸颊青肿,满面泪痕。   少年如她一般蜷缩在一处,哭的歇斯底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任何人的崩溃都如此相似,再坚强的人都有软肋。   她没有丝毫力气,无法帮他,只能别过脸。   黑色的雨幕下,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烂泥的一样的瘫倒在地。   雨声那般大,却依然盖不住那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在那哭声中陷入了沉睡,不知睡了多久,脸颊上痒痒的,迫使她睁开了眼,刚一睁开,便对上了少年清亮的眼。   他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死了。”   她想,有什么区别呢?   凉凉的日光照在地上,原来雨已经停了。   头顶上巨大扁平的叶子兜不住愈来愈多的雨水,蓦然一个弯折,那一兜雨水便兜头落下。   她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云谏便笑出声来。   她痛苦不堪,这人怎么回事,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么?他明明刚从真实梦魇里出来。   不过这家伙实在太奇怪了,你说他坚强吧,他崩溃的时间好短暂,几乎是进去没多久,就跪地求饶了,可你要说他脆弱吧,这满地的紫色花朵又是因他而生,他竟然还能笑出声来。   简直是到了离谱的地步,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   云谏还在不住的发抖,清亮的眼里时而混沌时而清明,他按住自己颤抖的手指,仔细道:“你千万别死,我想想办法。”   她颓然道:“不用了。”   云谏却道:“那不成,我既然知道这里面还有别人,自然不能放任下去……”   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别管我,我没办法,我已经没办法……”   少年握着她的肩膀,目光认真:“你再坚持一下。”   她的眼泪蓦然涌出:“我坚持了好久,我累了。”   云谏想了想,便道:“那我死之前,你别死,可以么?”   她愣了愣,不明白这样有什么意义。   他却不再说话,疲惫的捂住脑袋,痛的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她觉得这个少年实在太奇怪了,奇怪到她明明已经丧失所有斗志,却还想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   等他终于缓和下来后,她问了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   “你崩溃的好快……”   云谏一滞,挠了挠头发,笑道:“我脆弱嘛。”   “登登那么小,他们竟然……”   他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她傻掉了,这家伙刚刚还在笑,现在竟然就哭上了……不过她转念想到应该是噩梦的后遗症,也正常……   他哭的很伤心,哽咽的道:“怎么求都没用,那孩子还是死在我面前,小小的,满身是血……”   她不知道该怎样做,精神力消耗一空的她很脆弱,不想接触任何人,只想找个隐蔽的地方死去,可少年哭的太可怜了,她还是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少年便拿着她的手擦擦眼泪,哭的更凶了。   ……   他没有痛苦很久,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眼睛红肿带泪,可唇角却带着无所畏惧的态度。   同初见时一样。   云谏艰难的活动身体,捡了几支树枝堆在两人面前,这便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拨弄着树枝,同她道:“这样,我下次醒来,我们就可以生火了。”   她怔怔的望着他,不明白他做这些有什么用,生火有什么用?   云谏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眼神又开始涣散,他又要进入真实梦魇了。   他在最后一刻朝她挥挥手,叮嘱道:“别死啊。”   然后那少年便消失了。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他进入的可是真实梦魇,那样可怕的地方,怎么还有心情管别人……   她忽然有些想为他活下来,可活不活下来,也不由她决定。   身上愈来愈冷,她支撑不住,再次陷入了昏迷。   ·   耳边响起“哔哔啵啵”的声音,有炭火燃烧的气味儿。   有人叫他。   “秦子期,醒醒,醒醒。”   她努力许久,才勉强睁开眼,模糊中瞧见了状态糟糕的云谏。   他不知用什么点燃了先前堆好的树枝,橘色的火焰便在两人之间不断跳跃。   苍白的烟气升上漆黑如墨的天空,将凄凉月色也染的朦朦胧胧。   她嗓子哑的要命,干涩道:“你又崩溃了?”   云谏捂着脑袋缩在火焰之后,呜咽的“嗯”了一声。   她濒死中忽而来了兴致,问:“这次遇到什么事儿?”   云谏模模糊糊道:“是阿丁,他们拦着我,逼着阿丁魔化,我亲眼见到那场面……”   阿丁,又是一个新名字……   少年在痛苦中丧失意识,口齿不清的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看着跳跃的火焰,咬牙将手掌伸进去,痛感一瞬间传来,她的意识便在这样的刺激下从模糊转为清晰。   她趁着这个当口爬到云谏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火焰哔哔啵啵的响,灰白色的烟气直冲云霄。   片刻之后,云谏停止颤抖,他恢复了意识。   少年仰面躺在泥泞的地面上,他低眸看向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秦子期。”   她茫然的看向他。   少年清亮的眼眸还带着痛哭过后的泪水。   “我帮你把曾经的自己找回来,好不好?”   她一怔。   明明已经无所谓了,可眼泪还是毫无征兆的涌了出来。   她蓦然痛哭,比任何一次都歇斯底里。 第93章 始终温柔,始终磊落   “秦子期。”   “我帮你把曾经的自己找回来,好不好?”   她初听这话,痛哭失声,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晴儿的死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她心中的缺口恐怕此生都无法堵上。   曾经那个长、枪纵马,孤身入敌营的自己,真的还能找回来么?   云谏恢复了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盘膝坐着,清俊的脸颊在篝火中明明灭灭,他笑着道:“秦子期,会好的。”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擦干眼泪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云谏道:“首先,得出去。”   出去?   她惊讶的道:“怎么出去?连边界都看不到。”   云谏道:“那就一直往南走,总能走到尽头。”   她看着满身是伤的少年,无奈道:“可是你根本离不开……”   云谏道:“只要我清醒的时间再长一些,我们就可以缓慢朝南方去。”   她问:“要怎么做呢?”   少年没有回应她,而是逐渐在她眼前消失了。   又进入了真实梦魇……   这是令人心惊肉跳的程度……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进去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彻底崩溃才出的幻境。   她只进入一次便再也不想活下去,她可以拿身上的任何东西去交换,用以避免痛苦,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尊严、生命、一切,那家伙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毅力活到现在……   夜幕笼罩,身体愈加冷,她又开始想一睡不醒。   但她这次没有放任自己,而是将手再次送进炭火中,剧痛一瞬间叫她变得清醒。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拼尽全力捡来树枝,又用树叶包了些深夜的露水,踉踉跄跄的回来,一屁股坐在篝火前。   她将树枝塞进炭火堆中,将树叶放在一堆石块的中间。   然后她便坐在篝火前默默的等,不敢闭上眼。   在月亮升上中天的时候,少年凭空摔在火堆上,他闷哼一身,往一旁滚开,身上湿漉漉的都是血,紧跟着便闭上眼昏迷不醒。   她挪到他面前,取过那包树叶,将露水一点一点倒进他干涸的嘴唇中。   片刻后,少年呻、吟着醒来了。   他用力坐起身,揉揉自己的脑袋,随后看向身旁的树叶,眼眸一亮。   “秦子期,你很不错啊。”   被他这样一夸,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想去为他打些水,可她刚要起身,被他按住了手腕。   “我去吧。”少年轻快的说完,便撑着地面站直了身体。   他面上毫无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身上的鲜血因着这动作流的更加欢快。   她拧起眉:“为何逞强。”   少年一瘸一拐的走向不远处的洼地,那里正积了一洼雨水,他便蹲下来,用手掬水,轻轻擦洗自己的脸。   片刻后少年洗干净了脸上的脏污,闭着一只青肿的眼笑:“没有逞强,你瞧我不是做到了?”   她起先不以为意,可仔细一想,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先前几次云谏从噩梦中出来都难以逃脱情绪的再次崩溃,甚至一度陷入昏迷,可这次,他竟然好好的,居然还能站起来走那么远?   她惊讶的看向他。   满脸水珠的少年正坐在水坑旁休息,他没有力气回来了……   但他看上去依然是清醒的。   她忍不住问:“你似乎同先前不一样了……”   少年疲倦的笑了笑。   “哦,我变强了。”   她一脸懵,这是什么情况?变强了?这漫山遍野都是因他而生的紫色花束,这么漫长的痛苦都没有让他变强,居然在遇到他短短的一天之内变强了?   少年休息片刻,精神状况便好了些,他重新起身走回来,挨着她坐下,他伸手拽过她的腕,修长指尖轻轻一搭,漂亮的小脸震惊的转过来。   “秦子期,脏腑俱碎,经脉俱断,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无语的看向他,该问这个问题的是她吧!这漫山遍野的花儿,这家伙活下来才是个奇迹啊!   云谏震惊完之后,便闭上眼,她的静脉中陡然冲进一股儿异常柔和的力量,温柔坚韧,缓慢的滋润着他的身体。   那些疼痛都因此舒缓不少。   这是……云谏的灵力……   她挣扎着想抽回手:“别浪费在我身上。”   云谏却不肯放手:“用在你身上,怎么是浪费?”   她说不出话,那股灵力生生不息,舒服的让她想叹息。   月亮温柔的悬在高处,漫山的紫色花束轻轻摇曳。   橘色的篝火发出细微的声响,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身旁的少年眉宇俊朗,潇洒快意。   她恍然觉得这是一个绵长的梦,她与他并未被困,只是闯荡江湖,在此处歇脚喂马而已。   他们席地而坐,饮一壶烈酒,枕一袭月光,聊那些快意恩仇的往事。   直到经脉的中的灵力陡然中断,少年在她身边如水波一般消失,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眼眶一湿,伸手朝他抓去,却终究落了空,只有那云白色的发带轻轻拂过掌心,最终也消失不见。   她用手背挡住眼睛,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   她哭了片刻,擦干眼泪,她的身体状况因为云谏的灵力变好了,没有方才那般痛,虽然脑子里一直提不起劲儿,但她还是逼自己站起来,她找来石块,开始确定要前进的方向。   就在她忙忙碌碌将四周都检查过之后,少年重新出现了。   他一如既往的惨,一如既往的蜷缩与痛哭。   她给他喂了水,他很快清醒过来,他比上一次清醒的还要快。   他身上的确有哪里发生了变化,是修为么?   同前一次一样,云谏抽空给她输了灵力,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更久,不但输完了灵力,甚至还与他一道开始往南方走。   只不过才走出没多久,他便进入了真实梦魇。   这让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少年简直是个奇迹。   她遵照他的叮嘱,沿途搜寻其余幸存者,可惜的是,并未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接下来便开始了艰难的周而复始。   云谏不断的进入真实梦魇,清醒的时刻便与他往南方前进,沿途再搜索其余的幸存人口。   这日已是第十日。   云谏正从一簇簇的紫色花束中走过,去仔细搜查每一处角落,看看有没有如他们一般的人。   在云谏这么多天灵力的滋养下,她的身体恢复很快,如今行走已经无碍。   而那个奇迹般的少年更为离谱,他清醒的状态愈来愈久。   她查完西北两个角之后,往云谏身边走去,边走边问:“你究竟如何做到的?”   云谏看完最后一处密林,转过身来:“最近努力修炼了。”   她与他并肩往南方去,更不明白的问道:“最近努力修炼?从前不努力么?”   云谏道:“从前不努力。”   她目瞪口呆。   少年笑道:“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天才。”   她的确不知道他有多天才,可这也太离谱了,那为什么先前陷入真实梦魇的时候不努力?要让自己痛苦这么久?   她问:“从前为何不努力?”   少年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剑修都是越修越冷漠,成一代剑仙,无情道为最上。”   “我不想那么无情嘛。”   少年走在她身侧,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紫色花束,他低眸下来,笑意轻快。   “修为高有什么用,整天冷着个脸,多没意思啊。”   “小姑娘都要被我吓哭了。”   她再次呆住。   就为了这个?所以才忍受这样无穷无尽的痛苦?这家伙是不是太儿戏了?胡说八道的吧?   她额上青筋乱跳,问:“那你就打算一直承受这样的痛苦,永远不出去么?”   云谏道:“我想时间长了,总能想出办法,不过是吃些苦而已。”   她快要被少年这些话点燃怒火了,这是吃些苦而已么?   少年笑着道:“比起这种痛苦,我更讨厌成为不喜欢的自己。”   “宁愿死掉,也不想成为冷漠无情的人。”   她说不出话,总觉得少年过于儿戏,即便再有原则,也不应该如此……   但他委实同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于是她问:“那你最近为何努力?”   少年叹口气:“原本以为可以坚持到想出办法,但最近太痛苦,实在受不了,想着还是早日脱离苦海,便抛下那个幼稚天真的自己,开始努力修炼了。”   她微微一怔,咬牙道:“别胡说了,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为了我!”   她说完猛然抬眸看他,少年便也笑着望过来。   他一双黑眸倒映着海洋一般的紫色,没有任何回避的,坦率的望着她。   “没错,是为了你。”   她一顿,眼圈一红,恼了。   “云谏,谁要你为了我好?你征求我同意了么?明明说着不想成为讨厌的自己,却又要为了我去做这种事,你以为我会高兴?我宁愿死在这里。”   云谏道:“不能骗你,的确是为了你。”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便想一定要把你带出去。”   “你是我欣赏的人,竭尽全力为欣赏的人做一件事,有什么不对么?”   她恼怒道:“我不要!”   少年眺望着漫无边际的紫色花群,轻声问:“那他们呢?”   她一怔。   这里不止有她,还有其他的,如她一般痛苦的人,甚至以后,还会有不断进入的人……   她忍不住看向少年,他唇角带笑,眉眼轻快,他始终温柔,始终磊落。   可是,凭什么要他去吃这些苦呢,凭什么要他成为讨厌的自己呢?她眼眶湿润,逐渐视物不清。   那少年俯下身,冲她笑了笑。   “秦子期。”   “你长、枪纵马,孤身入敌营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想要守护重要的人。】   那少年黑眸一弯。   “秦子期。”   “我同你想的一样啊。” 第94章 后会有期   “秦子期。”   “我同你想的一样啊。”   那少年总是笑着,一丝儿忧愁都没有,仿若天大的事儿,在他面前都微不足道。   她不由自主被他感染,那沉重的压迫脏腑的痛苦便也渐散了去。   他们这便重新上路了。   流放之地十分巨大,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到尽头,她记得从外面看并没有这样广阔,应当是玄龟甲笼罩的结果,他们就这样又过了十日。   这日,云谏进入了真实梦魇,她则一边排查角落一边在走过的路上刻下标记,忽而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自空中坠落,她一惊,这不是从真实梦魇中出来的声响么?她立刻往发声地瞧去,便见到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她身上青青紫紫,正趴在地上陷入昏迷。   她走上前查看,这姑娘的气息几乎停滞,她要死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另一声“砰”在耳边炸响,有什么突然坠落,激起了一片灰尘。   一个少年自灰尘中显露身形,是云谏回来了。   她立刻上前,想叫他去看看这姑娘,可她刚靠近,一道剑光便猛然朝她刺来,那剑光快到根本看不清,她当场愣住,手脚僵直的顿在原地,尘埃落定,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柄苍蓝色的灵剑,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执剑的少年眼眸冰冷的看向她,杀气凛然。   这一刻死亡危机彻底将她笼罩,她一动不敢动。   剑尖轻轻压在她的皮肤上,只要再近一步,便会洞穿她的咽喉,她恐惧的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那少年同平时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冷漠冰冷,宛若嗜血利刃。   一道血线从她的喉间蜿蜒而下,她的皮肤被锋利的剑气割破了……   血腥味儿一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少年眼神微微一松,终于恢复神智,他立刻收了自己掌心的剑,懊恼的道:“你没事吧?”   剑刃一退,她才终于活过来,控制不住便往后跌去,身上出了一层一层的冷汗。   云谏站在远处,尽量减少压迫感,他歉疚的道:“抱歉啊,秦子期。”   “功法进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从下次开始,你要离我出来的地方至少三丈远,我恢复了就去找你。”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忙不迭的点头,随后她忍着喉间的痛苦道:“你瞧瞧这姑娘,她快要死了。”   云谏一愣,转眸便看见了那伤痕累累的姑娘,立刻走到她身边,将自个儿的灵力输进她体内。   那姑娘眼皮动了动,忽而抬头呕出一口血,在那之后,缓缓的睁开眼睛,醒了。   他们终于捡到第一个人,都很高兴,晚上的时候生了火,姑娘叫小蝶,在云谏的灵力支持下,也逐渐开始好转。   接下来的旅程,便变成了三人,小蝶开始学着她的模样,四处寻找幸存者。   二十日后,他们终于到了流放之地的边界。   此时他们队伍中一共六人,三男三女,全都是云谏用自己的灵力救活的,而如今她等待的位置,离云谏出真实梦魇的位置足有二十丈远。   那温和的少年如今戾气愈来愈重,身边若是有人,必定要动手,他又那般强大,根本无人可抵抗。   他们坐在边界处的石块上等云谏,小蝶担心的看着远处粗壮的紫色花朵,小手都攥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云谏终于从大片的紫色花群中显出了身形。   高大削瘦,少年意气。   少年轻快的穿过花田,一路走到众人面前,笑:“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小蝶见到他,松了一口气,便又垂下眼眸,不敢同他说话。   她指指身后:“我们到边界了。”   云谏惊喜的上前,前方明明是同样的紫色花田,但伸手摸上去,却是一层厚实的屏障,他曲起指敲了敲,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试着凝出一把匕首,用力捅向屏障,可匕首却陡然崩碎,没给屏障留下丝毫的伤痕。   众人就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看见匕首崩碎,心都停跳了一拍。   少年无所谓的转过身:“既然到这了,总能想到办法的。”   在之后的每一天,大家都开始尝试破除屏障,有人用石块砸,有人用火烧,可那屏障没有任何破开的迹象。   云谏的修炼便比往日更刻苦。   这天晚上,大家照例点了篝火,围着坐了一圈。   小蝶攥紧手指,看向少年苍白的脸,小声道:“我可以不出去。”   众人也都看向少年,跟着道:“我们也……”   她没说话,手指握紧又松开。   气氛一时间有些悲伤。   少年却笑出声来。   “你们在担心什么?”   “我又不会死,我只是会变得没那么高兴而已。”   “我将来可是会成为一代剑仙的人。”   “与其心疼我,不如心疼心疼你们自己啊?”   他这样一说,大家忽然愣住了,这才想起少年说过的前提。   他不愿意修炼,只是因为不想变得冷漠,他如今刻苦修炼,并不会死,只会变得冷漠而强大。   单论冷漠而强大,并非什么痛苦,而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对哦,他们似乎都误解了这件事。   以他的资质,成为一代剑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那这也……没什么好悲伤的吧?   她坐在角落,始终没有说话。   这家伙,怎么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安慰别人,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目光越过跳跃的火焰落在他白皙的侧脸上。   那少年却忽而转眸,与她遥遥相对,随后,冲她笑了笑。   在大家都黔驴技穷之后,云谏再度突破了瓶颈。   那一日,阳光温柔,微风习习,满地的花木都在风中摇曳。   少年自远处来,带着落拓的笑意。   他径自走到半坡的位置,眯着眼打量不远处的屏障。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大家都散开,站在侧边。”   众人便都听话的往他侧边站。   少年衣衫褴褛,但丝毫不减他潇洒。   他指尖虚虚一握,凭空凝出了一把灵剑,那灵剑上散发出苍蓝色的寒芒,隐有龙吟之声。   他双手握剑,微沉了腰,正欲抬手之际,忽而转过脸来,遥遥看向她。   “秦子期。”   她一愣。   那少年咧开嘴角。   “出去后,要好好活下去啊。”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骤然刮起了猛烈的风,随后她便惊骇的看到空气中的灵力以一种龙卷风的可怕姿态冲进了少年瘦削的身躯。   脚下的土地在震动,她狼狈的摔倒在地,拼命抓住身边的根茎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柄灵剑吸饱灵力,骤然化为一条苍蓝色的巨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携着万钧之力朝屏障撞去。   只听“砰”一声巨响,整条巨龙都狠狠的撞在屏障之上,一时间地动山摇。   耳边传来细微的“咔嚓”声,众人凝神看去,便瞧见那撞击之处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紧跟着“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那一点儿裂痕眨眼间便呈蛛网般向外辐射,很快便布满了屏障的表面,随后“砰”一声,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中破裂了。   眼前无边无际的紫色花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锁链与无尽深渊。   那是天香城进入玄龟甲的入口……   玄龟甲破了……   被这个少年一击给……   她惊骇的说不出话,去看人群中的少年。   他微微喘、息,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笑眯眯的回望着她。   “秦子期。”   “后会有期。”   ·   云冉冉猛然清醒过来。   太阳惨淡的悬在头顶,薄薄的光带不来丝毫暖意。   她依然身处无数粗壮的紫色花朵中,这时候她已经清清楚楚,这些花儿是云谏留下的。   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听到云谏的名字,他竟然在十数年前来过这种地方。   林青釉说十数年前劈开玄龟甲的人,竟然就是云谏。   可他后来去哪了呢?   按照秦子期的记忆,似乎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   她细细想来,遇见登登的时候,云谏刚下山,遇到阿丁的时候,云谏也没有任何异样,在那之后他被带回太华宗,再之后遇见他是在灵水镇,那时候他经历了某些不好的事情,不肯再拔剑。   她记得经历阿丁事件时,常岚曾说过有大人物想要云谏,便故意令阿丁魔化,叫云谏犯错,好带回去惩治。   这样看来,她方才遇见的云谏,应该在阿丁之后,在灵水镇之前。   云谏经历阿丁魔化事件之后,因为犯错被带回宗内接受惩罚,随后便被送进流放之地,然后他劈开玄龟甲,将秦子期等人救出,自行离开,在那后游历到了灵水镇。   那么他不肯拔剑的原因便是他不想接着修炼,不想成就无情道?   他在灵水镇时功法便是因为这个出了问题?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坐在花田里,认真回忆方才秦子期的经历,越想越觉得哪里奇怪,可却始终不得要领。   于是她放松神识,再一次陷入回忆中,就在她再次经历回忆之后,忽而一愣。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第95章 她的小柒   云冉冉再次进入秦子期的记忆碎片中,那是秦子期与云谏相遇的第十日,他们俩站在紫色花田中,他正在询问少年为何从前不努力。   那少年回答道。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我们剑修都是越修越冷漠,成一代剑仙,无情道为最上。】   【我不想那么无情嘛。】   云冉冉就停在这里,她终于明白哪里有问题了,云谏没有说实话。   她就是太华宗剑修,剑修可从来没有越修越冷漠这个说法,无情道的确好,但也并非最上,他是为了安慰秦子期。   那他为何会越变越冰冷?他在灵水镇的时候说功法出了问题,难道他在流放之地修了什么禁术?   她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可要如何得知那时云谏的想法呢?   她在软肋之花中走来走去,玉佩便在这时微微发烫。   【这里有云谏的气息。】   云冉冉一怔,云谏的气息?他不是出去了么?为何会有他的气息?   【在最深处。】   她沿着软肋之花前行,越往前越密集,都是云谏黑暗又痛苦的梦境。   不知走了多久,日升又落,她终于走到了一片紫色花海中,这里的花比前面来的都要粗大。   就在那花团锦簇的中间,有一条云白色的发带,沾满血渍,丢在了泥土中。   这是……云谏的发带……   云冉冉走上前,将那发带握在掌心,眼前忽而风云变幻。   ·   我叫云谏,是太华宗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修士。   我没什么大志向,只想简简单单的过一生。   所以当师尊找到我,说要委以重任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师尊痛心疾首的劝,说这是千年难得的机遇,这是宗门的重视,你终将成为苍生仰望的存在。   我要苍生仰望做甚?   我要与苍生放肆痛饮,我要与苍生纵马江湖,我要与苍生饮尽风雪,歌尽山川。   唯独不要苍生仰望。   师尊很生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劝我,你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师尊拿来的是宗门的禁忌功法【沧澜剑】,这功法威能巨大,据说上一位炼成的前辈已飞升离去,宗门每年都会挑选最优秀的弟子修炼【沧澜剑】,这一次,便包括了我。   我听过【沧澜剑】,这功法进境神速,唯一的要求便是修无情道,在修炼的过程中逐渐剥离掉人性的部分,成就无上剑意。   听上去就很无趣,待师尊再来问询之时,我依然拒绝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剑法始终不肯放过我。   在阿丁魔化之后,我被带回了太华宗,关在戒律司的暗牢里,师尊又来寻我,说处罚结果是关进流放之地。   师尊说,那地方没人可以活着出来,进入必死无疑,如今能救你的,只有这本剑谱。   他将【沧澜剑】的功法塞进我怀中,说只有修炼成功,对宗门有所裨益,才能得到豁免。   可我不想练,这剑谱很邪性,修炼之后的确进境神速,可剥离掉人性的我,还是我么?   我再次拒绝师尊,便被送往流放之地。   我在这里体会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但我丝毫没有想要修炼剑谱的意思,修炼那种东西,即便能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我偶尔清醒的时候翻看过那本剑谱,这才发现,那剑谱随着功法的进阶,不但会剥离人性的部分,还暗含了傀儡之术。   若是修炼这本剑谱,剑术大成,傀儡术会同时大成,这时候,修炼者便会完全听从于自己的主人,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   我这才明白,这【沧澜剑】哪里是什么绝世剑谱,这根本就是为了主人锻造的一把利剑,修习者在修炼过程中不断剥离七情六欲、剥离人性的部分,最后消失的便是自己的意识,成为一把只知道杀戮的绝世凶剑,供主人差遣。   将人锻造成一把绝世宝剑,这究竟是什么人想出来的禁忌之术?   我绝不会成为这种东西。   可我遇见了秦子期。   那少年经脉尽碎,筋骨俱断,居然因为我一句别死,活了下来。   他那么好,我怎么能让他死。   倘若只有我一人,我可以承受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可若有人在我面前受苦,我终究脆弱又心软。   我知道,以我的资质,练这本剑谱一定进境神速,想要破除屏障,似乎只有修炼一途。   我做决定从来很快,既然如此,那便练吧。   每破境一次,我就会剥离掉自己的一部分,我有时会想杀光眼前看到的一切,有一次在真实梦魇中看到阿丁哭泣,我竟然无动于衷,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还好天才如我,终究坚持到了破界的那一日。   这一剑下去,我恐怕再也无法回到从前,我会一日比一日冷漠,一日比一日暴戾。   大不了,这次之后,以后都不使剑,不使剑便不会运转灵力,便不会有进境,目前的状况,我还勉强可以控制。   可是……   我这人如此脆弱,又如此心软,怎么可能不使剑?   我忍不住笑了。   那便……活到可以控制自己的最后一天。   我双手握剑,将全身灵力都灌注到灵剑之上,用尽全力向前劈开,巨大的剑斩化为苍蓝色巨龙,猛然朝屏障撞去,屏障应声而裂,众人都欢呼起来。   我控制着嗜血的情绪,在人群中找秦子期。   众人都在高兴,唯他红着眼看我。   我原本想说后会无期,可转念一想,这家伙太脆弱了。   于是我冲他笑笑,临时改了口。   【秦子期。】   【后会有期。】   ·   云冉冉握着那云白色的发带,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那云白色的发带上骤然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虚影,他眉目如画,唇角带着轻快的笑意。   她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云谏丢失的自己。   那个少年为了劈开玄龟甲,甘愿修炼了傀儡剑术,他在修炼过程中丢失了自己,这云白色的发带便是那些意识所化的遗留物。   所以他才会在灵水镇不肯用剑,说自己功法出了问题,他也的确按照自己的承诺,在无法自控的最后一天给自己下了死咒。   云白色发带幻化的少年栩栩如生,他一身蓝衣,潇洒的立在紫色花群中。   那般风姿,一如初见。   就在云冉冉心绪复杂的时候,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猛然回头,瞧见了气喘吁吁的秦子期。   秦子期一路跑到她面前,看到花群中的少年虚影,当即泣不成声。   他找到了。   他一直想进入流放之地,想要寻找的,并非自己的自尊那些东西,而是这个曾经的少年。   其实他在最后几天已经发现了端倪,那少年眼眸中偶尔闪过的嗜血红芒让他心惊胆战。   他知道云谏一定隐瞒了什么。   可他不说,他便不问。   这温暖的少年不说一定是为了保护他,他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他守着少年进入梦魇的地方,又卡在安全界限等他出来。   少年每每朝他跑来,锋利剑芒都会将他割伤,他害怕极了,却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他时常在少年进入梦魇之后痛哭。   这么好的少年,若真变成了那嗜血的怪物,可要怎么办。   还会有人愿意抱抱他,还会有人接纳他么?   后来出了流放之地,他因为结界限制消除了记忆,可他始终不愿意离开,总觉得有什么丢在了流放之地,他要回来拿。即便被林青釉折磨,即便狗一般的活着,他也不肯走。   就在方才,他实在承受不住冲进流放之地后,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想回来找的东西,是云谏的过去。   ·   云冉冉终于了解了云谏的过去,同时也理清了其中的顺序。   云谏曾在数十年前劈开玄龟甲,出去后被玄龟甲结界消除了记忆,玄龟甲之后便被天香宗修复,后来才将苍珏分魂镇压在此。   那么苍珏还在流放之地中,他此刻被镇压在何处呢?   看来还得在流放之地中搜寻。   想到这里,她便叫秦子期同她一道,开始排查流放之地的每个角落。   两人就这般排查了十日之久,依然没有寻得丝毫端倪,倒是救了两个濒死的修士,云冉冉仿照云谏的方法,将灵力打进两人体内,将他二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排查的人数变成四人,又是十日过去,苍珏不见踪影,而云冉冉又捡了数人,伙伴已经上涨为十人。   而云冉冉想的则是另一件事,这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天,那她三个月后必被洛玉刺死的剧情杀是不是过去了?   玉佩冷漠的发烫。   【玄龟甲内时间流速同外界不同。】   【你在这里过了十日,外界不过半柱香罢了。】   云冉冉:……   行吧,她继续同众人在结界内搜寻,就这般又过了二十日。   救回来的同伴已经到了二十人,可苍珏依然没有丝毫音讯。   而就在这日,他们找到了结界的边界。   同记忆中一般无二,虽然眼前所见是一望无际的软肋之花,但伸手触摸,则会触及到薄薄的屏障。   那二十个人皆处于崩溃边缘,她便想,如果实在一如所获,不如先想办法出去。   于是她便同秦子期商量,秦子期一时冲动跑进来,此刻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当年结界是云谏劈开的,他其实没帮上什么忙。   她如今的修为比不上那时的云谏,而这玄龟甲却在数十年的软肋之花滋养下强了数十倍。   云冉冉自然知道,但还得亲自尝试过才能确定。   于是她凝出灵力匕首,往屏障上割去,果然同那时一样,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众人便学她的模样,也开始尝试破除屏障,可无论众人如何努力,那屏障都纹丝不动。   众人歇息一夜,第二天,云冉冉凝聚全身灵力,朝屏障挥出了巨大的剑斩,可那剑斩撞击到屏障之上,竟然无声无息的消散了,她这才脸色大变,暗道糟糕。   所有能仰仗的都用过,却对屏障连一丝儿伤害都没有造成,那她要如何出去?   就在这时,她还想起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   内里十日,外界才半柱香,她进来已近两月,外界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家里三个大人可能都不知道她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她如今出不去,这里面的二十人都出不去,他们原本在经历一次真实梦魇后会痛苦死去,但被她救活,如今精神力微弱尚能苟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精神力会缓慢恢复,总有再次进入真实梦魇的时刻。   那时候,他们不是死定了?   而她也会因为秦子期精神力恢复被拖进真实梦魇,她这个人很脆弱,一定会崩溃的很彻底。   这可要怎么办?   她不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他们都不知道吧?   进来这么久,她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无论如何,她要再尝试一次。   她调整气息,将所有的灵力再度汇集到剑斩上,用力朝屏障斩去,“砰”的一声巨响。   众人都期待的看过去,可那巨响过后,屏障依然完整的立着,毫无破损的痕迹。   完蛋了……   云冉冉痛苦的捂住眼。   太阳升了又落。   这期间云冉冉不再尝试,而是努力修炼,修为随着她的吐纳稳步提升。   这期间又过去了二十日。   秦子期找到云冉冉,脸色煞白的道:“我的精神力快恢复了。”   这是云冉冉叮嘱他的,叫他一旦精神力恢复第一时间通知她,她从入定中醒来,问:“大概还要多久?”   秦子期心有余悸的道:“明日必定恢复,如果今天不能出去,我便会进入真实梦魇中。”   云冉冉头皮一麻,她是借助秦子期的记忆碎片进来的,秦子期精神力恢复,她也会进去……   麻烦大了,她是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如若她进入真实梦魇,必定元气大伤,那他们就绝对不可能离开这里。   大家都死定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咬牙站起身。   她伸手凝出灵剑,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这次劈不开,就完了……   她咬牙沉住气,立在屏障之前。   众人原本精神恍惚,这会儿也不由自主的朝她看过来。   云冉冉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按下心头不安,认真细致的将灵力灌注到灵剑之上,一点一点的,几乎抽光了全身的灵力。   那灵剑上闪过蓝芒,隐隐化出龙形。   就在剑芒最盛之时,她猛然将向挥出巨型斩击,那斩击遇风化龙,发出惊天的龙啸,恶狠狠的撞在了屏障之上,   耳边忽而响起“咔嚓”之声。   裂了!   众人惊喜的望向屏障,尘埃落定之后,终于看见那屏障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云冉冉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出现裂痕,哪怕不破,她略微调息之后再度朝同一个位置斩击,便有斩破之时。   就在这个当口,屏障上忽而闪过白芒,那道裂痕竟在眨眼间被修复完整。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冉冉也跟着心头一跳。   绝望在此刻涌上心头,这可如何是好……   大家都崩溃痛苦的看向她,随后又默默移开视线。   出不去了……   大家都……   气氛一瞬间陷入死寂,有人小声的啜泣起来。   云冉冉眼眶一红,便有些绷不住……   身后忽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她一惊,泪眼朦胧的转身望去,便看见一个少年,正快速的从紫色花群中走来。   他玄色的衣衫破破烂烂,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血渍和青肿,像是经历了很多苦难。   她惊讶的愣在当场,怎么会是小柒……   是梦么?   还是她提前进入真实梦魇了?   那少年一路疾走,向她而来,很快便到了她面前。   她呆愣愣的看他,说不出话。   少年握着她的肩膀,低头查看,瞧见她眼睛红红,便将她拉进怀里,轻声安抚道:“别怕,我来了。”   她懵着没缓过来便被他按在胸口,直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传来,她仍然觉得做梦一般。   怎么会是小柒?小柒怎么会出现?   她反应不过来,根本说不出话。   小柒同她解释道:“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后来看见秦子期进来,便跟着他进来了。”   少年的怀抱温暖又有安全感,让她崩溃的思绪终于重新变的清晰。   这不是梦,小柒真的来了……   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憋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将脸闷在他怀里,那水汽便濡湿了他胸口的布料。   小柒抬手搁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可她窝了会儿便察觉出不对,小柒身上好重的血腥味儿……   她疑惑的抬头看他的脸,他的脸上也满是伤口,她刚想问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忽而一怔,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为何如此了……   她是借助秦子期的记忆进来的,才没有经历真实梦魇,可小柒是自己跑进来的,他不可能避开真实梦魇。   她与秦子期相遇已过了两个多月……   如若小柒真的跟在秦子期后面,那他在一进入流放之地时,便会陷入真实梦魇。   眼泪一瞬间模糊了眼眶。   小柒在真实梦魇中反复痛苦了两个多月?   他就这样一路鲜血淋漓的来找她?   她彻底崩溃,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心里难过的要命,她攥着他胸口的布料,想问他痛不痛,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少年俯下身,担忧的问:“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是不是很痛啊?哪里痛,我瞧瞧呢。”   她泣不成声,想说我不痛,你痛不痛啊?   那少年却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自责的道。   “怪我怪我,我下次会更快些的。”   她边哭边摇头,不是这个啊,你到底痛不痛啊?   可她说不出话,巨大的难过将她淹没,她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一想到小柒为了她经历了那些,整个人都痛苦的无法承受。   就在她濒临崩溃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搁在头顶。   她茫然的抬起头,眼泪还在不住掉落。   那少年在她耳边轻声道。   “乖,别哭了。   “我不痛。”   “能找到你,是我最高兴的事儿。” 第96章 如今多暴戾,从前便多温……   【天香城·客栈别院】   白衣公子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一本薄薄的册子摊开遮住了脸,衣衫松软的垂下来,沾染了几枚粉白的花瓣。   午后的薄光温柔的落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温润的佛子则坐在花藤下,指尖捏着枚黑色的棋子,与自个儿对弈,只是棋盘上已经落满了花瓣,他却始终没有落下手中棋子。   他低垂着眼眸,敛住了细碎的光,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身旁传来一声叹息。   “那个地儿,我出不来。”   手指骤然攥紧,那枚黑色的棋子顷刻间成了粉末,他松开手,任那粉末被风吹走,这才转身看向方才说话的卿和。   卿和依然躺着,书册盖住了脸。   这时候他用手指捏着册子的下方,掀起一个角儿,视线从那点狭窄的地方探出来,嘲弄的道:“流放之地,我进去就是个死。”   无玄瞧了瞧他,轻声道:“我也出不来。”   卿和干脆将那册子掀开,坐起身子,粉白花瓣便因着他这个动作簌簌落了一地。   他懒散的撑着脸颊。   “我执念深重,过不了真实梦魇。”   无玄白皙的指尖点在自己的胸口,目光平静。   “我心有缺口,也过不了真实梦魇。”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卿和闷声道:“只有那家伙。”   无玄亦无奈道。   “心无阴影,无惧无畏,崩溃的彻底,亦会留下伤痕,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   “这世间若有一人可通过真实梦魇,便只有他。”   卿和笑着看向无玄:“我太脆弱了。”   无玄叹息:“我亦如是。”   ·   【流放之地·屏障前】   云冉冉紧张的望着眼前的空地,紧张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秦子期站在她身旁,也跟着紧张,突然冲过来的少年他见过,是这个小姑娘的同伴,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拥有和云谏一样的韧性,竟然可以承受这么多次真实梦魇,并且可以在事后进行自我修复。   实在匪夷所思。   这个少年刚跟小姑娘把话说清楚人便被拉进了真实梦魇,小姑娘在一旁担忧的直掉眼泪,他便也跟着祈祷,希望这个叫小柒的少年能平安无事。   就在焦灼的等待时,耳边忽而响起“砰”的一声,有什么直直坠落在地上,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小姑娘已经冲了过去。   浓烈的血腥味儿一瞬间飘过来。   云冉冉跪倒在小柒身边,将鲜血淋漓的少年抱在怀里,他涕泪横流,哭的情绪崩溃。   云冉冉拼命按住他挣扎的手脚,将他牢牢的控制在怀里,她不断的哄着他。   “小柒,醒醒,我在这里。”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都是假的,小柒,快醒醒。”   少年在她的安慰下终于睁开眼,泪水不断滑落,悔恨与痛苦充斥着他的眼眸。   云冉冉用手臂擦干净眼泪,笑道:“太好了,醒了。”   少年蓦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极为用力,看向云冉冉的目光中饱含着泪水和痛苦。   云冉冉便耐心的任他握着,轻轻的擦掉他脸上的血渍。   就这样过了片刻,小柒终于清醒过来。   云冉冉放下心来:“清醒了就好,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我可不能再看到你进入真实梦魇了。”   小柒抹了一把脸,又认真看了她好几遍,最后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直到小姑娘喊了一声痛才终于松开手。   他道:“我来劈开结界。”   小柒的修为如今是高过她的,尤其是剑法造诣,更是远超于她,于是她立刻叫大家让开,让小柒试一试。   小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进入真实梦魇,尽快不宜迟。   小柒略作调息,便走上半坡,单手凝出灵剑,灌入灵力,待那灵剑隐有龙吟便向前斩去。   龙吟声势浩大,力量万钧,将将与屏障相撞便发出震天巨响。   “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大家都震惊的望向屏障,烟雾散去,就见那屏障上出现蛛网般散开的裂痕,但却终究没有破开。   大家都不敢眨眼,从前这状况出现过,但还没来及高兴就修复了,此刻自然也不敢轻易相信。   果然,就在那裂痕出现没多久,一阵薄雾飘过,那裂痕便消失不见,屏障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众人脆弱的神经经不起折腾,此刻被那绝望拉扯的都有些崩溃。   小柒拧起眉心。   云冉冉见状,却没有关心屏障的事儿,而是拉着小柒的手叫他坐下。   “你很快就要再次进入真实梦魇,先休息。”   “屏障的事儿我来想办法。”   小柒点点头。   少年面色苍白,身上血迹斑斑。   云冉冉便在他面前蹲下,抬起袖子,一点点擦去他身上的血渍,就在这时,一枚云白色的发带从小姑娘的身上悠然飘落。   小柒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接。   那沾染着血迹的发带便温柔的落在了少年的掌心。   一与少年接触,那发带骤然发出白色的微光。   这微光除了少年之外,无一人察觉。   小柒目光一顿,便瞧见那白色的微光愈来愈盛,最后竟然幻化出了一个与他相貌略有变化的少年。   那少年眉眼带笑,神采飞扬,他忽而转眸看向他,并笑着朝他伸出手。   小柒一怔,不知为何,也忍不住向那少年伸出手,就在两人触碰的一瞬间,有什么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出宗门、遇见登登、阿丁,陷入流放之地,甚至连之后的那些也都破开桎梏,重新想了起来。   入灵水镇,救蓝藻,下死咒,未死,因最后一剑导致功法接近大成,浑浑噩噩的听从不知真身的主人命令,重新回到太华宗,成为人人畏惧、冰冷无情的天衍。   记忆消失,人性剥离,冰冷无情,只知杀戮,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最后残留的意识让他没有将功法修炼至大圆满,主人担心反噬亦未显露真容,他在偶尔可以操控自己的时候凝出分、身,试图逃离操控寻找丢失的记忆。   可他给自己下的死咒成为了致命的枷锁,分、身修为低下,无法破咒,各个抱有必死的意志,他一次一次的尝试,一次一次的失败。   直到遇见了小姑娘。   他这才知道,他之所以喜欢这姑娘,并不是因为她一次一次阻止他赴死。   而是她与自己那般像,让他想起了从前。   如今多冷漠,从前便多热情,如今多残忍,从前便多仗义。   如今多暴戾,从前便多温柔。   她就是他那温柔的,义无反顾的从前。   ·   云冉冉擦着擦着,眼前的少年忽而不动了,他出神的望着她,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云冉冉吓一跳,急忙问:“我弄痛你了?我小心些……”   话还没说完,便被少年拽着手腕拉进怀里,他抱的那么紧,勒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怕弄伤他,一动不敢动,随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少年却蓦然大哭,眼泪落在她的脖颈处,滚烫灼人。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自私、冷漠、厌世、是个十足十恶劣不堪的人。   这么久以来,只要小姑娘有一次放弃他,他就会走入自我毁灭的万劫不复之地。   可就是这个软软的小姑娘,无论他如何过分,一次都没有这样做过。   她明明与他素不相识,却在第一次相遇就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是奇迹么?   他想,不是吧。   对这个小姑娘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事儿。   无论是谁,她都会笑着伸出手。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温柔。   ·   小柒哭的好厉害,哭的云冉冉心都痛了,这小孩儿向来坚强,从未如此,果然真实梦魇如此厉害么?   那真的不能让小柒再进去了,务必破开这个屏障。   小柒像一个扑进瘦弱主人怀中的大狗,把云冉冉的腰都要压折了,她努力昂起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乖,别哭了,别哭了。我想出办法了。”   小柒这才停下,放松力道,红着眼望她。   云冉冉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方才真的快要被小柒勒死了,她看着小柒,笑着道:“我才想起来,我兜里有聚灵丹,给你吃。”   “你方才差点就劈开屏障,只差一点,只要吃了聚灵丹,短暂提升修为,应当可以破开屏障。”   小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云冉冉歉疚的道:“方才一直忘了,小柒,你先调息,我这就给你去取。”   她说完就要走,手腕却蓦然被少年攥住,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把她看的心头发毛,她故作镇定的道:“小柒你快放开我,时间不多了。”   小柒却不放,只道:“你要敢剖开脏腑取你自个儿的灵丹给我,我现在就自杀。”   云冉冉:……   小柒道:“你哪来的聚灵丹?有不早吃了?当我小孩儿么?”   云冉冉还想说什么,小柒咬牙道:“乱来的话,我出去告诉卿和。”   云冉冉:!   大可不必!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如今这里修为最高的就是她和小柒,小柒只差一点就可以劈开屏障,只要吃了自己的灵丹,便能成功,大家就都能活下来。   小柒的身体忽而一阵虚幻,他要进入真实梦魇了,他在消失的一刻,大声叮嘱。   “等我出来,什么都不许做!”   “若是乱来,出去我就告诉卿和,趁无玄不在的时候!”   云冉冉:!   趁无玄不在的时候告诉卿和……   想想就胃里一阵疼痛,那点乱七八糟的心思顿时萎了……   好恶毒啊,小柒!   ·   云冉冉苦闷的看着小柒消失的空地,心都揪在一起,看着孩子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快要逼疯她。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起的时候,那少年终于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云冉冉立刻跑过去将他扶起。   他这次的状况比上次好很多,虽然神情依旧崩溃,但挣扎的痕迹弱了许多。   她一抱着他,他就将脸埋进她怀里,发了一会儿抖便逐渐平息。   她惊讶的发现,小柒好像又变强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小柒重新清醒过来,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眼中尚有泪水,唇角却微微上扬。   “都散开,我来劈开这屏障。”   众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麻木的看过来,他们这些时日经历了太多这种事,早已不抱希望,但他们还是依言散开了。   云冉冉亦愣愣的站在原地。   小柒笑着望她一眼,转身立在了半坡处。   平地忽而风起,愈来愈烈,逐渐声势浩大的将一切席卷在内。   灵剑在掌心中骤然成型。   众人原本麻木绝望,因着这动静还是忍不住升起期待,纷纷紧张的看过去。   空气中的灵气骤然冲向那柄灵剑,巨大的灵气旋涡出现在灵剑上方。   无数花木被狂风卷向上空,脚下的大地宛若惧怕般的不断颤动。   少年长身玉立,身上的玄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灵剑爆出出璀璨的蓝芒,成就山海般威武的巨龙,在剑身上蓄势待发。   秦子期在身侧看的仔细,十数年前,他也是如此,站在同样的位置,看云谏斩开屏障。   他虽然一直不肯承认,可心里也知道,云谏很难活下来。   但眼前的少年,竟莫名与十数年前的云谏重合。   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气势磅礴。   他忍不住湿了眼眶,眼泪就这般掉下来。   云谏他……还活着么?   那叫小柒的少年的一举一动骤然与十数年的云谏重合。   沉腰,握剑,猛然斩出。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苍蓝色的巨龙几乎盖住了半天天空,它携着万千雷霆,恶狠狠的冲向了那坚不可摧的玄龟盾。   就在撞击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了巨大的“砰”一声脆响。   随后,那牢牢伫立了十数年之久的屏障,就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彻底崩碎了。   无数的软肋之花在与外界接触的一瞬骤然崩碎,化为了紫色的碎光。   那少年就立在这一片碎光中,笑的格外灿烂。   同十数年前一模一样。   那少年就这样放肆飞扬的看过来。   眼眸中总带着轻快的笑意。   我叫云谏,后会有期。 第97章 葬身的孤岛   玄龟甲应声而裂,那埋葬了无数人的绝望牢笼终于彻底崩碎。   同前次不一样的是,这次连个渣都没剩下,便不存在修复的可能,连带那消除记忆的结界之力也溃散的一点儿不剩。   众人欢呼起来。   云冉冉站在人群中,跟着目瞪口呆。   小柒走到她面前,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嘿嘿一笑:“厉不厉害?”   云冉冉道:“厉害,太强了。”   “不过玄龟甲破了,天香宗的人很快就会到,我们得赶紧出去。”   小柒便道:“那走。”   云冉冉略一迟疑,看向流放之地的中央,因为结界破裂,软肋之花消散,那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或者说是井,内里传来呼呼的风声。   熟悉的气息从中传来,是苍珏的分魂。   虽然全岛的软肋之花都消散了,但那坑洞为核心,依然沉积着浓郁的精神力,贸然进入仍然会被拉入真实梦魇中。   目前秦子期的精神力尚未恢复,唯有她不受真实梦魇的影响。   她便指着那中心,同小柒道:“你带着大家先出去,我去那里瞧瞧。”   小柒瞥了一眼那深坑,目露凝重,很快又展露笑颜:“好,我把他们送走就回来找你。”   云冉冉点点头,转身往深坑去。   小柒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看向众人,笑道:“诸位跟我来,先出天香城。”   他率先前行,众人便立刻跟上。   秦子期跟在他身边,眼睛肿的像桃子,他边走边问:“你、你认得云谏么?”   小柒侧眸瞧他,唇角一勾:“啊,认得。”   秦子期便呜呜的掉眼泪,又问:“那他去哪了?”   小柒笑着瞧他:“别担心,好好活着呢。”   秦子期有些高兴,又哭又笑的,他挨在小柒身边,认真的瞧他,忍不住道:“我可以问问,你在真实梦魇里,都瞧见了什么?”   小柒一怔。   真实梦魇里都瞧见了什么?   清澈漂亮的漆黑眼眸一瞬间蒙上阴霾。   那对于他来说,可真是噩梦。   他看见自己无数次杀死了冉冉。   清溪山初遇的时候,他憎恶她胡言乱语,在意识回到本体时,用紫雷轰碎了她。   清溪村再遇的时候,他挣开绳索,用灵剑捅穿了她的脏腑。   清溪山她误入卿和领地,背着登登下山的时候,他没有回头救她,而是冷眼看着那巨大的斩击将她切成两断。   太华城常府,她救阿丁的时候,他走的毫不留情,她被执剑捏碎了头颅。   还有后面的无数次,她在境云城被昊天欺骗,为了阻止聚杀阵启动,自刎于众人眼前,他冷漠的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而他的结局无一例外,成了一柄丧失自我的杀戮之剑。   那细节太过真实他完全支撑不住,好在清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梦。   秦子期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回道:“梦见我亲手杀死了心爱的小姑娘,很多次。”   秦子期目露悲伤。   小柒笑眯眯的道:“所以以后,要加倍对她好呀。”   ·   云冉冉走到深坑面前,才发现自己误会了,这并不是深坑,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窟窿。   流放之地是个岛屿,底部是悬在深渊之上的,如今玄龟甲破裂,岛屿变得脆弱,中央地带便坍塌成了一个空洞。   俯身望去,这个黑色窟窿直通深渊,底下黑魆魆的,什么都瞧不清,只有呜呜的风声不断响起。   内里传来熟悉的气息,她可以确定,苍珏就在下面。   比别处更为浓郁的精神力将深渊牢牢封死。   她要如何进去,又要如何将他带出来呢?   而且,她忽然想起一件让她心惊肉跳的事情,流放之地十日,外界不过半柱香,云谏在流放之地约莫待了三个月,可苍珏却被镇压了十数年之久。   外界的十数年……   他如今,还活着么?   ·   【流放之地·深渊】   周围是追击而来的赵家护卫,愤怒的嘶吼声在身后响起。   姑娘距离他很远,她小脸一白,逆着人群冲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远处跑。   他刚刚捅死赵元翼,身上都是血,手里还握着刀,猝不及防被她拽住手拉着跑,一时有些诧异。   她在做什么?难道是要保护他?   可是,怎么可能呢。   没有人会保护他。   十年间他信任了无数次……都是骗局……   没有人会为了他这样做,她一定有她的目的……   那姑娘拉着他跑了许久,终于抽空回头。   “师兄,这会儿消息肯定传城主那了,城门怕是出不去,你往南郊跑,躲起来,我去接小柒,接到了就来找你。”   她说的的确真挚,可要他怎么信?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那姑娘又道:“师兄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身后是叫嚣着追上来的赵家护卫,前方是姑娘跳动的黑发。   他晦涩难明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保护么……   他半敛着眼睫,藏起眸中深不见底的黑暗,薄唇轻抿,忽而松了力气。   假的吧……   不可能的……   原本就跑的极快,后方突然撤力,前方自然握不住,姑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的极远。   他站在原地,看见她惊愕的模样。   她会回来救他么?   没人会回来救他。   身后是潮水般握着刀追上来的护卫。   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心里也这样笃定,可莫名的又升起期待。   如同那永不会开花的十年。   就在这时,他看见那姑娘拼命隔开人群,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奋力朝他伸出手,大喊道:“师兄,抓住我。”   身后的追兵已到近前,刀锋落下,那姑娘却并未转身,而是硬生生的挤进了刀光剑影之中,一只手祭出灵剑勉强格挡,另一只手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   她张着口,焦急的同他说些什么,他一个字儿也听不清,随后手腕便传来一股大力,将他从刀网之中拽了出来。   她拉着他玩命的奔跑,他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第一次,有人……   他看着姑娘的侧脸,用力记住她的眉眼。   随后,他凝出一把匕首,用力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一瞬间飞溅。   ·   一座小巧的别院孤寂的伫立在一片黑暗中。   屋顶和院落的四角被黑暗侵蚀,剥落了灰白的墙皮,那黑暗还在逐渐向里吞噬,吞掉这座小院子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院落内十分简单,一棵枯树挂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一张石桌下是一只石椅,地上洒满了白色的宣纸。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一株花草都没有,就像是主人心里清清楚楚,这些花草绝无开花之日一般。   一个白衣少年四肢摊开的躺在枯树下,他喉咙处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涌出来,在他身后汇聚成洼。   他双眸紧闭的躺在血泊中,像是死了很久。   这里空无一人,黑暗孤寂,他躺了多久,是死是活,无人能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就在煤油灯将将熄灭之时,少年茫然的睁开了眼。   他紧抿着唇,抬手捂住喉咙,随后一言不发的坐起身,在原地缓了许久,才挣扎的爬起来。   他白色的衣服被血液染透,湿漉漉的,他站在枯树下,拨了拨煤油灯的灯芯。   那微弱的唯一的光亮这才重新稳定起来。   他在石桌前坐下,松开捂住喉咙的指尖,手掌之上全是血。   他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盖着漆黑的眼,片刻之后,指尖上凝出一把血红的毛笔,而石桌上则铺开了一张白色的宣纸。   他开始沉默认真的在那张宣纸上勾画。   红色的墨汁一笔一划的落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女孩儿温柔的眉眼。   随着女孩儿画像的成型,他身上的血液便一点一滴的消散,像是都汇聚到了那红色的笔尖之上,融进了女孩儿的骨血之中。   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直到整个院子里都铺满了那女孩儿回眸的画像,直到他的衣衫重新变回白色才停下。   然后他扔掉毛笔,坐在冰凉的石砖上,随手捡起一张女孩儿的画像,看的格外认真。   这女孩儿是突然有一天闯进他梦中的。   他在这深渊之下待了不知多少年,数不清的时光都孤身一人,起先他也出去过,可一踏进黑雾中,那些埋葬的十年便将他淹没。   他无法走出一步,便退回此处。   这是他的天然牢笼,这是他葬身的孤岛。   他日日在这里眺望黑色的远方,不知这痛苦有无终途。   直到有一天,他在黑雾中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女孩儿,什么预兆都没有,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   很熟悉,又很遥远。   他想,应是在这里待的过久出现了幻觉。   可那女孩儿在黑雾中冲他招手,笑着道:“我保护你。”   他是不信的。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到院子口,忍不住朝她伸出手。   那一次,他差点没能活下来。   他陷入了真实梦魇,跟着那女孩儿跑了很远,最后的结果及其惨烈,他心神溃散,差一点就死在了真实梦魇中。   那天,他苏醒后躺在冰凉的院子中,鲜血染红了石砖。   他看着头顶黑暗虚无的天空,抬手遮住了眼睛。   果然是一场梦……   这世间哪会有这样的人……   明知是一场梦,明知是虚无,可他竟还是上了瘾。   待他重复恢复行动力之后,他便跨入黑雾中,再次进入真实梦魇。   那女孩儿朝他伸出手。   他便伸手握住,认真的看着她的脸,想要铭记在心。   因为在这之后,事情的发展便会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他无法承受,再经历一次必定崩溃,陷入死境,于是他便在最后一刻凝出匕首,割断自己的喉咙。   濒死状态精神力溃散,真实梦魇坍塌,他就能重新回到院子。   无法动弹的昏迷几天,再从自己的血液中醒来。   在精神力和身体缓慢修复的时刻,他便会画下女孩儿的画像。   待得身体恢复好,他便饮鸩止渴般的再次走进黑雾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少年撑着脸颊,认真的看画像中的女孩儿。   他知道是假的,是真实梦魇的幻象,但还是不可自拔。   这是第一次有人握住他的手,说要保护他。   他就是想听这句话,假的也没关系。   想要听很多遍,一直听到死去的那一天。   他就孤身坐在院落中,静静的看着那幅画儿。   不知过了多久,喉咙间的伤口已经愈合,他便站起身,那些宣纸尽数跌落,他平静的朝院子边缘走去,他立在院子与黑雾的交融处,微微一顿,抬脚迈了进去。   片刻之后,那少年便如破布一般重新出现在院中冰凉的石砖上。   他四肢摊开的躺在地上,喉间破开一个大洞,鲜血不断的从中涌出,他紧闭着眼睫,一动不动。   像是做了一个甜美又残忍的梦。   他明明可以醒,但他不愿醒。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睁开眼,同曾经做过的一样,他捂住喉咙坐起身,待得鲜血染透指尖,便摇晃着站起来,正要往石桌前走的时候,黑雾中忽而出现了一个女孩儿的身影。   她表情有些茫然,像是在找什么,就在看到他的一瞬,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大喊一声:“苍珏。”   他一怔。   上次也是如此,差点骗走了他的性命。   可他总是无法抵挡。   他的身体尚未复原,喉咙处还在流血,他也想着是否缓一会儿再去。   可她站在那里叫他的名字……   无法抗拒……   于是他流着血走上前。   那姑娘在迷雾深处,喜悦的朝他跑来,不过片刻,便到了近前。   她笑的那般开心,一边说着终于找到你了,我可是从那高处跳下来的呢,一边朝他伸出手。   “快,别愣着,跟我走吧。”   他低眸瞧了瞧,他刚刚元气大伤,若是握上去,应当无法出真实梦魇,这次怕是死定了。   可是她叫他跟她走……   这样的甜美谎言叫他如何拒绝……   他便当真伸出手,握住了那白皙的小手。   那姑娘起先很高兴,可在他打量他之后,忧心忡忡的道:“你的伤口好严重,你要不要紧?”   她指着他的喉间,在自己身上翻来翻去,翻出了一条白色的丝帕,轻声道:“你别动。”   她说完便抬手将那丝帕按在他喉间,轻轻的,温柔的擦去了血渍。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觉得真是一个美梦。   就在姑娘擦完,重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忽而凝出了一把匕首。   美梦之后永远都是撕裂,真实梦魇,是永恒的痛苦,他不能看见这姑娘死在他面前,他无法承受。   他将匕首搁在喉间,正要用力,却猛然被那姑娘打掉。   他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声音。   “苍珏,你做什么?”   他微微有些吃惊,她打掉了他的匕首?   他忍不住问:“这不是梦么?”   那小姑娘踮起脚,在他耳边大声吼道:“我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腿都要摔断了,这怎么可能是梦啊!”   他惊讶的看着她,久久无法回神。   片刻后道:“是新的幻觉?”   小姑娘一愣,再次大声吼道:“不是幻觉,我可热乎了,不然你摸摸看啊。”   她喊完便朝他伸出了自己手臂。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点纠结之色始终无法散去,徘徊在立刻割断自己的喉咙还是继续同她相处之间。   视线再次落在了那纤细白、嫩的手臂上。   他这人实在脆弱,进入真实梦魇毫无生存之力。   尤其是在这小姑娘面前。   她叫他摸她……   他如何能拒绝?   他眸色一沉,看向她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的双腿,最后落在那鼓励的漆黑眼眸上。   他喉间蓦然干涩,片刻后哑声道:“你想进屋去床上,还是就在这院中?” 第98章 我哪有那样坏,我最疼她……   云冉冉一时有些懵。   那少年面色平静,一本正经的问。   “你想进屋去床上,还是就在这院中?”   就摸个手臂试个暖度,需要进屋去床上么?云冉冉满脑子浆糊,难道这个分魂格外纯情?就连摸个手臂都觉得很严重?   想想也是,孩子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了那般久,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便道:“就在院中。”   那少年闻言愣了一下,眸色愈加幽深,片刻后追问道:“就在院中?”   云冉冉点点头。   苍珏指尖握紧,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她脸上:“既然你如此说,行吧。”   然后他便在云冉冉懵逼的眼神中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石桌前。   院子里除了石桌石椅、枯树和油灯外空无一物。   而铺满了院子的白色宣纸,因为是苍珏精神力所化,云冉冉并察觉不到。   苍珏低眸看她一眼,将石桌上铺满的宣纸随手拨开,抱着她的腰轻轻一提,让她坐在石桌上。   云冉冉:?   然后那少年便挤到她身前,伸手摸到她的腰上系带,轻轻一扯……   云冉冉:???   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羞恼道:“你做什么?”   苍珏诧异的看向她:“怎么,又不成了?”   云冉冉头大道:“什么不成了,我让你摸一下手臂,你扯我腰带做什么?”   苍珏却将握在手心的系带一丢,冷笑道:“就知道是噩梦。”   “说的再好听也没用,最终都是拒绝。”   云冉冉急忙将自己的系带重新绑好,脸颊都气红了,恼道:“你在说什么。”   苍珏嘲弄又冰冷的看着她。   “就是你啊,回回入我梦来,日日折磨我。”   “开头都是好的,说着保护我,永不分离,可结局总是残忍。”   “知道我哭了多少次么?”   “知道我死了多少次么?”   “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   云冉冉:……   这家伙好不讲道理,她都不认识他,在这里说这些胡话,而且他关到现在根本没出去过,哪有机会遇到姑娘,八成是自个儿昏头了乱做梦。   可这家伙好认真,还流露出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绝望之感。   “算了,我早知如此,就不该抱有期待。”   “花不会有重开之日。”   “我既愿意在重伤之时入这真实梦魇,便没想着活着出去。”   “都给你好了,一切都给你。”   他说完之后,掌心闪过微芒,一柄寒气四溢的灵气匕首凭空出现,他指尖一握,熟练至极的要抹自个儿的脖子。   云冉冉:!!!   她急忙往他怀里一扑,死死按住他的手腕,他没留手,这短短的刹那之间,那匕首已经切开皮肤,血珠一瞬间涌出,形成了一条红色的血线。   云冉冉抢过那匕首,拽着他的衣领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苍珏任她抓着,只是双眸一片死寂,他扯出一抹冰凉的笑:“怎么,如今自我解决都不可以,一定要经历完整的真实梦魇么?”   云冉冉原本有些恼,此刻看着他的眼睛,这才发现,他是认真的,这家伙是真的以为自己在真实梦魇中。   想想也是,他在这个地方不知关了多久,内里十日,外界不过半柱香,他已关了十数年之久,内里已不知多少漫长时光,若不断进入真实梦魇,那的确会搅乱的他的思绪,要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更何况,真实梦魇有多可怕,她是见识过的……   这孩子被摧毁了么?   她思虑间松开他的衣领,低声问:“你为何认定我是真实梦魇?”   苍珏面无表情的道:“梦里都是你,永远都是拒绝。”   云冉冉:“那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顿了顿,冲她笑笑:“我每次都信你啊。”   这话叫她微微一愣,虽不是她问的那意思,但她瞬间明白了。   他在每一次进入真实梦魇时,都信任了她的承诺,只是真实梦魇最后一定是让他痛不欲生的结局……   她忍不住看向苍珏,那少年倒没有显露出悲伤,就那样淡淡的站着,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事情。   不过还是得同他说明白,她解释道:“不是指梦魇中的信,而是如何信我是真正的人,你现在并不在真实梦魇中。”   这家伙被困多年,多少有些混乱。   他流露出一丝茫然,默默的看了她许久。   “梦魇的开始总是甜美,就如同你今日出现一般。”   “但结局永远都是拒绝,也如同你现在一般。”   “并没有区别……”   他停了,没再接着往下说,云冉冉听懂了,如若真的要让他清醒,就得表现出同梦魇不一样的地方,按他所言,就是不能拒绝他。   他脑子里那种摸肯定是不行的,她不可能答应这个!   她捂着自己的腰带,试探道:“那你提一个我能接受的要求,我不拒绝你。”   苍珏又露出了那种我“早就知道”的冷笑。   “你能接受算什么要求?不过是诱惑的陷阱,最终还是会给予致命一击。”   云冉冉:……   这家伙就一定要这样流氓么?逍遥宗那个稍好些,后面的都是个啥呀!   她原本很心疼他受苦,可这家伙就是有本事把人弄得进退两难。   她咬牙瞪着他。   苍珏亦心如死灰的回望着她。   她头痛欲裂。   不给摸就自杀,明明摸个手臂就好,结果又说什么诱惑的陷阱,就非得让他为所欲为才能证明嘛?   那家伙面无表情的看了会儿,又打算抹脖子,云冉冉气的够呛,挫败道:“好好,给你摸。”   苍珏一副不信的样子,表情都没有变化。   云冉冉心里苦,拽过他的手,搁在自个儿的腰带上,脸颊红的快要滴血,她移开视线。   “你快些快些。”   苍珏低眸看着掌心白色的系带,还带着女孩儿温热的体温,他问:“你不会拒绝我?”   云冉冉慢一点儿都怕自己反悔,快速道:“不会!”   苍珏掌心蓦然收紧,微微用力,将那系带一扯,女孩儿的衣襟便悄然摊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亵衣。   云冉冉本能的抬手挡,那家伙却单手握住她两只手,随后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强硬的将她压在了石桌之上。   ·   【流放之地·深渊之上】   三个男人站在那巨型深坑之前,往内里眺望。   黑色雾气弥漫,什么都瞧不清,但能感受到当中汹涌着的精神之力。   不能轻易下去。   小柒和无玄神色凝重,想着破解之法,卿和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懒洋洋的道:“急什么,下去没多久,让冉冉玩一会儿。”   无玄拧眉望着漆黑漏风的破洞,温声道:“这内里可是你的分魂,是冉冉玩,还是你在里面欺负小孩儿?”   卿和笑的很开心:“我哪有那样坏,我最疼她了。”   小柒斜睨着他:“要点脸。”   卿和不再多言,但也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意思。   小柒同无玄道:“以这家伙的人品,我们得抓紧时间。”   “我劈开结界与黑雾,你来肃清残余的精神力。”   无玄点头应允。   见两人已经开始破界,卿和百般不乐意,低声道:“这才刚开始呢。”   小柒“呸”了他一声,掌心中蓦然凝出一把苍蓝色的灵剑,他在深坑前站定,衣衫无风自动。   卿和靠在树干上,慵懒的瞧着,这两人碍事的家伙!   一道惊天剑斩狠狠的劈砍在黑雾之上,与此同时,阵阵梵音也响彻在天地中。   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这便豁然洞开一个巨大的伤口,黑色精神力也在梵音中逐渐溃散消失。   两人合力打开的通道一层一层向下延伸,形成了一道泛着金芒的梵音阶梯。   ·   小姑娘软绵绵的躺在石桌上,几乎快要化成一滩水,她死死咬着嘴唇,竭尽所能的不发出声音。   那家伙一只手扣住她腰上,一只手顺着腰往下探。   小姑娘羞愤欲死的喊道:“你好了没!”   苍珏蓦然俯身,堵住了她的口,将那惊呼和羞窘都堵在她的喉间。   “呜呜……”   她眼角都泛出泪花,呼吸也变得急促。   她现在就是想拒绝都无法反抗,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那家伙却按照他的想法,认认真真的,检查一般的,当真将她……   就在她晕晕乎乎之际,忽而听见了巨大的声响。   这响声一下子拉回了她的理智,她一把按住他作乱的手,喜极而泣:“一定是小柒和无玄来了。”   苍珏扯下小姑娘的手,举高拉过头顶,摁在石桌上,想要继续……   身后的黑雾蓦然发出愤怒的嘶吼,随后被一道惊天剑气破开,紧跟着梵音搭桥,由上而下形成了一条金色的楼梯。   苍珏:……   云冉冉挣扎着扯开自己的手,指着苍珏身后道:“是楼梯,太好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苍珏:他不想出去,他想做完这个美梦然后死去……   云冉冉却呜咽一声,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她方才真的撑不下去了,还好小柒无玄来的及时,可真是太好了啊……   她一把推开茫然若失的苍珏,快速穿好自个儿的衣服,将那系带好好系好,飞快的跳下石桌,落荒而逃。   “走,我们从梯子上去,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出去后你就知道了。”   苍珏满眼都是失望,可小姑娘跑的飞快,红着脸头都不回,他没办法,只好抬脚跟上去。   很快,两人便跨出深渊,从那巨坑走上来,刚冒出一个头,便瞧见两个等待中的男人。   云冉冉高兴的道:“小柒,无玄。”   小柒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这么红这么烫?”   云冉冉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心虚的道:“下面热。”   小柒不悦的看向苍珏。   苍珏露出无所谓的态度。   云冉冉转移话题道:“卿和呢?”   小柒一指身后:“在那生闷气,别理他。”   卿和师兄总生气,不理是最好的。   苍珏出来后便自然解除了困惑,他同前几个分魂一样,一脱困便与她告别,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既然事情解决,他们应当快速离开,可说来也怪,结界已经破了那般久,天香宗的人竟然没出现。   小柒带着她往外走,同她解释道:“结界与林青釉心血相连,结界破了,林青釉便反噬而死。”   “结界中镇着苍珏,失去玄龟甲,没有持续的精神力压制,时间一长,真实梦魇便不复存在,苍珏自然可以脱困而出,他们想要前来镇压,却不敢独立面对,这会儿应是派人上报十二宗,等到齐人手,再一同前来。”   云冉冉总是听说苍珏厉害,人人惧怕,忍不住问:“他真的有那般厉害么?”   卿和缓步走来,懒道:“一般吧。”   云冉冉“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四人便一道往别院去。   卿和走在她身侧,忽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冉冉,肚兜没系好呀。”   小姑娘一僵,脸蛋腾的一下烧的通红,甚至冒起烟来。   卿和瞧了瞧前面那两个人,笑的格外温良:“我替你系好呀?” 第99章 无玄哥哥   卿和望着她,像一个温良和善的好师兄,就连表情都正经的无懈可击。   可说出去的话却叫人气到牙痒。   云冉冉红着脸瞪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话也不说便掐诀跑了,快的只留下一截飘摇的白色裙摆。   无玄拧起眉心,转头问卿和:“你做什么了?”   卿和摊开手,无奈摇头:“我就想帮忙来着。”   小柒斜睨着他:“卑劣。”   卿和:……   ·   云冉冉一路跑回别院,又急匆匆跑进房间,将房门“砰”一声甩上,这才有时间检查自个儿。   脸颊到现在还在发烫,苍珏那个混蛋,她那时候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他扯开了自己的肚兜系带……   她急忙拉开衣衫,一层层剥开往里瞧,然后便瞧见了松松垮裤的系带,她立刻伸手系好,气的脸颊通红。   苍珏这个混蛋!她真的要硬下心肠不管他了!太流氓了!   小柒他们不知道她在下面发生了什么,不能叫他们瞧出端倪,她将自个儿整理好,又缓和了许久的情绪,这才拉开门走出去。   三个大人正巧刚回来。   她一抬头便瞧见卿和笑眯眯的模样,故作的镇定一下子就消散了……   好在阿丁蓝藻他们从另一个院子走出来,蓝藻惦记着秦子期,看了一圈,还是走到最有好感的小柒哥哥面前。   “小柒哥,秦子期呢?”   平常随性活泼的小柒忽而半晌没说话。   他明明同蓝藻差不了几岁,却陡然流露出一种长辈才有的欣慰感伤之色,把蓝藻都看毛了。   小抬手按在蓝藻发间,眼眶湿润,莫名其妙的哽咽道:“你受苦了。”   蓝藻:……   惯常温顺的少年受惊般的看向云冉冉,试图从姐姐这里寻求安全感,他抬起手指,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画圈,随后看向云冉冉。   云冉冉看懂了。   蓝藻在问她,小柒是不是有病……   云冉冉瞧了一眼,也觉得小柒有病,刚准备上前,阿丁却已经走到小柒面前,扯扯他的袖子,担忧的问:“小柒哥哥,你怎么了?”   小柒低头瞧见小不点,神情便是一顿,随后一把将阿丁抱进怀里,闷在小孩儿脖颈间便是一通哭。   阿丁也眼神颤抖的看向云冉冉。   云冉冉急忙上前,将阿丁从小柒怀里抢出来,小孩是魂体,被小柒哭的潮唧唧的,她将阿丁往蓝藻怀里一塞,拉着小柒的手把他拉出了门外。   小柒哭的正伤心,蓝藻阿丁都被抢走了,眼前只有一个小姑娘,伸手一拉,便抱进怀里,又闷头哭上了。   云冉冉:……   她左思右想,小柒向来没心没肺,该是流放之地的后遗症吧。   小柒哭了会儿终于消停了。   云冉冉没好气的拽着他的衣领,将小柒拉低了些,然后伸手去给他擦眼泪,他倒是乖,手指碰到眼睛下方的时候,就乖乖的闭上眼。   云冉冉一边擦一边问:“你怎么了?”   小柒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要告诉她自己就是云谏么?可又觉得说不说也没差,而且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解决,至少得找出谁是操控他的人。   小姑娘心肠软,要是知道他是云谏,定然要帮忙到底,可能操控他的人,又岂是寻常之辈。   他喜欢她的义无反顾,可又不忍心她义无反顾。   她同自己一个模样,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   她就站在他面前给他擦眼泪,漆黑的眼眸认认真真,红唇里絮絮叨叨。   她从与他相遇,就一直絮絮叨叨,小柒呀,你不能这样,小柒呀,你要乖呀,小柒呀,你还有我呀,小柒呀,你别寻死呀……   那时候烦的想要杀了她,如今觉得这絮絮叨叨可爱至极。   他忽而有些忍不住,俯身吻上她的唇。   小姑娘吓了一跳,急忙就要后退,他却将她的小手一捉,搂着腰摁进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小柒笑着放开她,望着她的眼睛舔了舔自个儿的嘴唇。   云冉冉捂着通红的脸,恶狠狠的瞪他。   小柒凑过去,轻笑:“姐姐生气了?”   云冉冉怒视着他:“不许胡来。”   小柒无赖道:“是我亲的不好么?”   云冉冉看了他片刻,叹息道:“小柒,我们不可能的。”   小柒眼眸微眯:“为何?”   云冉冉又不能告诉他攻略的事情,她不追求情情爱爱,她要的是活命,小柒又不是三者之一,她也不想骗他的感情。   “我……不是什么好人。”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的这样说,小柒差点没憋住笑。   “我生性浪荡,居无定所,喜欢的男人很多,不会轻易为谁停留,你要是喜欢我,注定会受到伤害。”   小柒憋着笑道:“这么渣呢……”   云冉冉严肃脸:“正是如此,别靠近我,会变得不幸。”   小柒却道:“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越不喜欢我我越心动。”   “这样一来,咱们不是很配?”   “你随意玩弄我好了,我不在意。”   云冉冉:“……”   小姑娘没想到小柒的爱情观如此扭曲,握着他的肩膀道:“小柒你醒醒,这是不对的。”   “我有喜欢的人,我们没可能的。”   小柒没所谓的道:“哦,那你喜欢的人喜欢什么,我可以一道讨你们欢心。”   云冉冉:……   云冉冉欲哭无泪,小孩儿怎么被她养的如此扭曲,正要再劝,他却扣住她的腰又将她摁进怀里。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待会儿小声些,他们要听到了。”   她还稀里糊涂的时候,他又俯身亲了下来。   身后粉色的花瓣被风一扬,温柔的从两人缠绵的身影上路过。   ·   云冉冉和小柒重新回到院中,那少年还不断的凑过去,问她:“这次有没有进步?”   把云冉冉气的够呛。   无玄抬眸:“进步什么?”   小柒开心的正要答,被云冉冉一把摁住,先他一步回道:“剑法。”说完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柒笑眯眯的坐回去,乖巧道:“正是如此。”   云冉冉坐在石桌上,思考着接下来的事儿,流放之地基本解决,距离宿命杀已不到半月,死劫究竟会以怎样的状况到来她完全不知。   回太华宗危机重重,目前要么去寻找放逐之城,要么想办法攻略无玄和苍瑾。   放逐之城没有头绪啊,这个飘无定所的城池究竟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玉佩忽而微微发烫。   她取出一瞧,便见上面浮现出几行字。   【获得云谏的记忆碎片——剑中仙】   【恭喜获得云谏的全部记忆碎片】   【奖励放逐之城指引司南一枚】   她一怔,又是放逐之城,上回无玄师弟碎片收集完之后,便要她去放逐之城,苍珏的分、身也在放逐之城,如今云谏碎片收集完成,竟然奖励了一枚放逐之城指引司南?   那这个地方看来非去不可了。   她这样想着,搁在桌下的掌心忽而闪过微光,一枚小巧精致的司南便凭空出现。   她低头瞧去,便见那黝黑的勺柄正指向正南的方向,既然有了方向,左右没的选,干脆去一趟好了。   她便同众人宣布道:“我们去放逐之城吧。”   小柒问:“怎么去?”   云冉冉将司南搁在桌上,认真撒谎:“这是我在流放之地得到的宝贝,据说指向的方向便是放逐之城。”   卿和笑眯眯的夸:“冉冉真有本事。”   无玄温声道:“既然如此,倒是去得。”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众人便收拾好行李,租了马车,这就离开天香城,往司南指引的方向去了。   司南在前进中不断变幻方向,几日后,终于开始不断的在原地打转转,这是到了。   云冉冉跳下马车,惊讶的发现这里是一片旷野,除了荒草空无一物。   这儿是放逐之城?   云冉冉好奇的捧着司南,随着她前后移动,那司南就在她掌心不断的旋转。   的确是这里无疑。   难道是结界?   可这里丝毫没有灵力波动,结界又在哪里,要如何破开呢?   就在云冉冉疑惑的当口,无玄走下马车,四下查看后,同小姑娘道:“是隐匿结界,有小世界藏在其后。”   云冉冉转头,星星眼看无玄,感叹:“佛子好渊博。”   无玄一滞,被那双眼睛看的心里痒痒的,一时说不出话。   云冉冉则眼巴巴的看着他,她想过了,一边去放逐之城,一边还要进行攻略,为了活下去,不能不努力呀!   无玄不喜欢浪荡的,那崇拜他仰慕他的小姑娘总行了吧?   没人不喜欢被人夸奖!   云冉冉,冲!   无玄半晌不言,云冉冉趁热打铁:“那佛子能不能破这结界?”   无玄轻咳一声,艰难的将视线移开,道:“能。”   云冉冉:“哇,我就知道你可以,这里这么多人,能破除这个结界的,除了佛子以外,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无玄忍着笑,将小姑娘拽到身边,握着她的手,将自个儿的菩提珠塞进她掌心,温声道:“我教你。”   云冉冉仰头,用一双大眼睛望向无玄,诚恳道:“你真好。”   卿和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眼眸一眯:“我不好么?”   云冉冉立刻道:“你也好。”   然后她又小声的同无玄道:“你比他好多了!”说完后又补了一句,“这句是真心的。”   卿和眉毛一挑,抬脚便走过来。   云冉冉往无玄身后藏,无玄笑着拦在两人身前。   卿和冷笑:“你别被我抓到。”   云冉冉有无玄护着,有恃无恐。   “我夸无玄几句你生什么气嘛,我又没说错,师兄脾气太差,要学学无玄,修身养性呀。”   她扒着无玄的肩膀,探着颗脑袋,愈说愈来劲,就在这时,她身前的无玄忽而一阵虚幻,她扶着他肩膀的手一下子抓了个空。   她惊讶的转过头,便瞧见小柒正收回自己的灵剑。   少年吐出口里的草根,痞气的笑了笑。   “我看的太过心痛,于是把结界破了。”   云冉冉:???   就在她疑惑的刹那,眼前的一切宛若水波纹一般消融了,荒草消失,漂亮整齐的街道取而代之。   喧嚣鼎沸之声一瞬间传来。   而所有人就在这时候分散传送进了结界之中。   云冉冉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发现挡着她的无玄被传送在了远处。   而她此刻正孤身一人,面对着笑意正盛的卿和。   男人向前跨了一步,便走到她面前,低眸瞧着她。   云冉冉微一抖,无玄离的太远了,小柒近,但是小柒看她热闹,她只能含泪自救,当即双手交握搁在胸口,仰脸看向卿和,竭力温柔道:“卿和哥哥。”   卿和:…… 第100章 玩弄我的感情吧   小姑娘可可爱爱的看着他,细声软语的叫着“卿和哥哥”,明知道这家伙口不对心,可心里还是瞬间化了。   正想着按在怀里叫她多叫几声,就瞧见那家伙头一低,干呕起来。   卿和:……   云冉冉:……   也不想做的这么明显,但卿和哥哥这声的确有些突破下限……   场面一瞬间陷入死寂。   卿和额上青筋乱跳。   云冉冉满脸苦涩,无玄离的老远了……   就在危机关头,小柒过来救了她的小命,他勾着她的脖子把她塞进怀里,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初来乍到,先瞧瞧这地方。”   云冉冉便跟着他往前走,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街道上。   彼时晴空万里,但令人惊讶的是,浮云皆在脚下。   原来他们正立在一座空中岛屿上,视线的远处,则是由石阶相连的其他岛屿,一层一层阶梯般的向上,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岛屿中间,众星拱月般的围绕着一座巨大的岛屿,那座岛屿没有可进入的石阶,高高悬在所有岛屿之上,只能仰视。   这是一个由众多岛屿组成的空中城池。   岛屿相接之间,处处飞瀑流泉,长满奇花异草。   街道整洁干净,两旁罗列着精致的房屋,行人络绎不绝。   云冉冉惊讶的道:“这是放逐之城?瞧着更像仙境啊。”   无玄走过来,笑:“这里并非放逐之城,这是蓬莱岛。”   蓬莱岛?   云冉冉一愣,听上去很耳熟,她拧眉苦思,片刻后想起来了,在逍遥宗的万坟场里,她第一次遇见苍珏,小孩儿回忆自己刚到灵域,坐着等待审判的时候,有一位叫寂空的青年修士同他说过几句话,那位寂空她在之前进入的幻境中,有人称之为蓬莱岛的寂空仙尊。   那人口中的蓬莱岛便是这个蓬莱岛么?   那寂空仙尊是否就在这个岛上?   小柒带着她走到岛屿边缘,她俯身一瞧,便见层层叠叠的浮云悠然而过,穿过云层便瞧见一望无垠的青山与沃土。   而脚下亦有一连串如珍珠般散落的空中岛屿。   这些岛屿由低到高,错落有致,能清晰的看到在其上行走的人群。   可他们不是要去放逐之城么?为什么会进入蓬莱岛?而且那司南自从进入蓬莱岛后,便一动不动,失去了功效。   无玄道:“大概去放逐之城要经过蓬莱岛,所以司南才指引我们来到这里,也许放逐之城需要什么契机才会出现,我们可以在此等几日,说不定司南就会有反应。”   云冉冉觉得只能如此。   众人第一回 入蓬莱,处处觉得新奇,小景将阿丁抗在肩上,带着她飘来飘去。   蓝藻、无常和长麒则扎进街边琳琅满目的店里,挑选着新奇的玩意儿。   云冉冉问无玄:“蓬莱岛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无玄道:“蓬莱岛是十二宗门之首,地处灵气最浓郁的空岛,乃修习圣地,门中弟子各个修为高深,自也比一般宗门高傲。”   “宗门隐在结界之中,有机缘的人才能进入,得到指点。”   “每年都会有不少修士挤破脑袋,想进入蓬莱岛。”   原来如此。   思虑间,众人已到了这座岛屿上唯一的【浮云十八号】客栈前,看这名字,大概是个连锁店。   云冉冉挑了间带着院子的房间,走进去才发现,这客栈就建在岛屿边上,院子的四周便是岛屿边缘,视野开阔,浮云若梦,美不胜收。   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呀……   云冉冉悄悄回头看无玄,反正这几日都是等待,还不如再努力一次试试。   无玄正立在边缘处,低眸瞧浮游的白云,云冉冉兴冲冲的便要上前,被小柒一把拽住手腕。   云冉冉挣扎道:“小柒,别闹,我有正事儿。”   小柒却不松手,拉着她往门外走。   云冉冉“哎”了半天挣不开,满脸哀怨的被拖出去了。   小柒将她拽出门外,勾着脖子便塞进怀里。   云冉冉苦闷的问:“小柒,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柒道:“同我培养感情吧。”   云冉冉:……   她没好气的道:“你死心吧,培养不出来。”   小柒道:“那不用培养感情,你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么?玩弄我啊,我什么都能接受。”   云冉冉:“我拿你当弟弟,我不愿意。”   小柒眼眸一沉,亲了亲她的小嘴,问:“没感觉么?”   云冉冉:……   这家伙怎么好说歹说都不听,她恼了:“没感觉,怎样都没感觉,小柒,那么多女孩儿,非得是我么?”   小柒倔强道:“得是你。”   云冉冉气道:“行吧,你不是说你什么都能接受么?那行,跟我走。”   她说罢便拽着小柒的手,往那最热闹的酒肆钻去。   蓬莱岛的弟子白日里正经高傲,一到酒肆,喝上几口酒,便放浪形骸起来。   云冉冉一推开酒肆的大门,那热切迷离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酒肆外面瞧着不大,内里却别有乾坤,座椅由白色的云团儿制成,绵软舒适。   云冉冉要了几坛酒,带着小柒寻了个座儿坐下。   不远处几个身着蓬莱岛常服的男修朝云冉冉望过来,云冉冉甜甜一笑,那几个年轻人便快活的跑过来。   云冉冉瞧了一眼小柒,指着角落的位置,没良心的道:“小柒,你挪过去些。”   小柒冷着脸不动。   云冉冉很没面子,也没多说,自个儿往旁边挪了一点儿,那几个男孩儿便围着她坐了。   他们热情活泼,身材健硕,还嘘寒问暖,他们也想找个可爱的女修,一、夜、欢、愉。   就在云冉冉准备近距离欣赏一下男孩儿腹肌的时候,小柒凝出了一把灵剑,在掌心把玩,那灵剑剑芒吞吐,锋利无比。   那几个男孩儿瞧见剑气,眸中皆露出惊骇之色,不敢停留,纷纷告辞离去。   云冉冉伸出的手连皮肤都没碰到,满眼遗憾,她扭头看向小柒,挑衅道:“怎么,受不了了?”   小柒轻轻一抛,那灵剑便跃向空中,随后崩碎成星光。   云冉冉:“这点你就受不了,还说什么能接受,别胡思乱想了,以后就……”   小柒豁然起身。   云冉冉莫名吓了一跳。   少年走动她面前坐下,笑着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太无趣了,你不是说对我没感觉么?”   云冉冉:“确实如此。”   小柒摊开掌心,上面蓦然出现了一颗乳白色的丹药,散发出阵阵惑人的香味儿。   他看着云冉冉,将那丹药含了一半在口中。   云冉冉疑惑的看着他,还是担心孩子疯了乱吃药,伸手欲拦,口里道:“小柒,药不能乱吃呀。”   那手却被小柒按下,俯身凑过来,堵住她的口,随后趁她愣神的当口,将那枚丹药送了进去。   什么玩意儿,云冉冉张口要吐。   小柒却反手拎起酒坛,喝了一大口,然后按着她,俯身从她的口中尽数灌了进去。   酒液顺着唇角留下来,又顺着脖颈滑进衣衫,端的是暧昧无边。   那白色的丹药尽数在口腔化开,最终被酒液裹进了腹中。   小柒这才松开她,指尖擦过她红肿的唇,将那酒液拭去。   云冉冉得了自由,立刻攥着小柒的领子,恼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小柒道:“合欢散。”   云冉冉:!!!   她眼眸一瞬间睁圆:“哪来的?”   小柒道:“从方才坐我旁边那男修身上取的。”   云冉冉气急,手掌一瞬间扬起。   小柒没躲,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云冉冉终究没下去手,她站起身,这便要走,小柒却蓦然攥住她的手,将她一下子拽到怀里。   小柒掐了诀,附近白色的云块悠然浮动,将这一片的视野都遮了去。   他问:“你不怕路上药效发作么?”   云冉冉从他怀里挣开,缩在角落,她生气,不想看见他。   小柒却又挨过去,小声道:“我听说这玩意蓬莱岛特有,药效很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要的就是提心吊胆的刺激感。”   他还有脸说,云冉冉气炸了,又往墙角缩。   小柒把她拽出来,按进怀里,轻声道:“我替你解了不就好了?”   云冉冉:“不用你。”   小柒却低下头去吻她,轻轻柔柔的。   她要推开他,他却按着她的手,亲的很温柔,但控制的力道很强硬。   她恨到要咬他,他却灵巧的退了出去。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身上也烫的厉害,一双眼睛更是雾蒙蒙的。   小柒轻笑:“就亲了一口,怎么这样红?”   云冉冉终于得空说话,她恼道:“是因为药效!”   小柒故意道:“明明就是对我有感觉,不然怎么这副模样?”   云冉冉气道:“因为药效!”   小柒将手掌贴上她的脸蛋:“好烫,身体明明起反应了。”   云冉冉瞪着他,恨得牙痒痒:“是因为那颗药!”   小柒眨眨眼,忽而凑上前,笑眯眯的道:“冉冉在说什么?”   “哪有什么药,那是阿丁给的糖豆啊。”   云冉冉一滞,脸颊在一瞬间烧的通红。   小柒看着她的眼睛,笑:“你现在倒是说说看,这副样子,是因为什么?” 第101章 欺负姐姐   那少年笑着看过来,带着几分故意。   “你倒是说说看,你这副样子,是因为什么?”   云冉冉哪里想到还能被这个小骗子骗,气闷不已。   小柒也不催,慢悠悠的等,目光坦率而大胆。   云冉冉压下心头那点儿火,待得情绪平稳,才道:“没错,是因为你,那又如何?”   “你这么年轻好看,身体又好,被你亲一口,会脸红心跳不是很正常么?”   “又能代表什么?”   小柒:“至少代表你对我有感觉。”   云冉冉一指方才那几个男孩儿,毫不留情:“那几个男孩儿亲我一口,也是同样的反应。”   小柒一滞,眼眸倏然一沉。   云冉冉终于找回了点气势,她伸手揪住少年的领子,把他拽到身前,一字一顿的道:“你也没有区别。”   少年不说话,目光幽深。   云冉冉拍拍他的小脸,笑:“听懂了么。”   少年沉默许久,终于崩出几个字儿:“我生气了。”   云冉冉不屑的道:“你生气又如何?生气又能拿我怎么样?”   小柒深深瞧了她一眼,转头就走。   云冉冉一愣,伸手拽住他,问:“你要做什么?”   小柒转过头,目光森然:“我要去告诉卿和。”   云冉冉:……   小柒:“我要告诉卿和,你同我在这里亲了,你不满足,还要跟别的男孩儿亲。”   云冉冉:……   小柒:“你还说跟谁亲都会脸红心跳。”   云冉冉硬着脖子:“你以为我会怕?”   小柒挑眉:“你不怕?”   云冉冉不肯服输:“怕什么,他凭什么管我,我爱怎样就怎样。”   小柒一扯胳膊:“那你松开我,拽这么紧做什么。”   云冉冉:……   她清清嗓子:“这种事儿告诉卿和做什么,没必要。”   小柒:“呵。”   云冉冉怒了:“你就这点出息,我不答应你你就使这种阴招。”   小柒道:“我到底不如他心狠手辣,他那些手段我用不来。”   “我啊,只会心疼你,但你气我,这账得算清楚。”   云冉冉:“我气你什么了?”   小柒:“你敢带卿和、无玄来这里,叫那几个男孩儿围着你坐么?”   “你敢叫卿和、无玄挪过去一点儿么?”   “你敢当着他们两的面说亲哪个都一样么?”   小柒凑近她,低声道:“是不是就欺负我一个?嗯?”   云冉冉略略一想,打了个哆嗦……那的确是不敢的……   小柒扯扯袖子:“松开。”   云冉冉:“我不……”   小柒:“那我再问你一次,我到底同那几个男孩儿有没有区别?”   云冉冉盯着小柒漂亮的小脸蛋,说不出话。   有区别,当然有区别,这是她的小柒啊。   只不过她给不了他想要的,而且她说不定几天后就死了,不想耽误小孩儿。   云冉冉一把将他拽的坐下,把脑袋往他肩膀上一嗑:“有区别。”   她原本以为小柒又会追着问有什么区别,她还在想该怎么编,但小柒只是看她一眼,道:“行吧,先放过你。”   无论如何,松了一口气。   她还死死攥着小柒的袖子,想来想去还是问:“今天这事儿,你不会告诉卿和吧?”   小柒斜睨着她:“你不是不怕么?”   云冉冉尴尬的笑道:“是不怕,但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么。”   小柒好笑的望着她,也没拆穿,只道:“里面太吵,我们出去逛逛。”   两人这便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内里忽而传来巨大的响声,紧跟着便听到酒坛砸在地上的碎裂之声。   紧跟着一个瘦削的女孩儿便咕噜噜滚到云冉冉面前,狼狈的伏在地上咳嗽。   云冉冉还未有反应,便听见一声男人的冷笑:“我看谁还能帮你。”   云冉冉抬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着蓬莱岛常服的男修正满脸戾气的站在不远处,脚边铺了一地酒坛的碎片。   周围人都悄悄看着,不敢上前,这人是蓬莱岛的小师弟裴朗,修为高深,平日里矜持高傲,甚少与人纠葛,不知今日这姑娘怎的将他惹成这副模样。   那姑娘咳了半天终于缓过来,她爬起身,倒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她看了一眼云冉冉,便往她身后一藏,小声道:“姐妹,江湖救急,带我走。”   云冉冉:……   裴朗杀人般的目光已经远远的望了过来。   云冉冉同那姑娘道:“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那姑娘躲她身后,轻声道:“哎,就是骗了他的感情,偷了他点灵石,穷追不舍的,还对我动粗。”   云冉冉一滞,默默移开脚步:“姑娘,你还是自己面对吧。”   那姑娘叹口气:“裴朗出了名的冰山,谁知道我一撩拨就上钩了,还是怪我太有本事。”   云冉冉默默又站回在她身前,小声问:“有多本事呢?”   那姑娘见有戏,在她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软软的道:“我叫宁葵,合欢宗大师姐。”   合欢宗大师姐?云冉冉一愣,这名字她在逍遥天时,从红菱嘴里听过,红菱便是合欢宗弟子,说起这个大师姐也是赞不绝口,那确实很有本事…   云冉冉邪念丛生。   宁葵在她身后呵气如兰,恶魔低语:“有我在,姐妹想要什么男人都可以。”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宁葵道:“放心,实在不成,我还有独门配方钟情散、合欢散,我还自学了非你不可蛊。”   这么多才多艺么?那不留下太可惜了……   云冉冉轻咳一声,走上前,对裴朗道:“她欠你多少灵石,我替她付了行么?”   裴朗气质出众,生的玉树临风,从未与姑娘有所纠缠,不甚被个妖女蛊惑心智,失了平日的自持。   他看向云冉冉身后的宁葵,那女人正躲在后面,还冲他舔了舔红唇。   心肺一瞬间气炸了,视线陡然落在那女人身侧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生的挺拔俊美,这女人该不会又把主意打到这个男人身上了吧?以她的脾性,倒不是没可能!   他还在这儿呢!当着他的面竟然……   眼眸一压,他看向面前说要还灵石的小姑娘,厉声道:“不用还钱,让你的同伴与我比一场,若是赢了,我便放她走。”   云冉冉一怔,这人怎么莫名要跟小柒比试?她道:“还灵石给你,我同你比不行么?”   裴朗道:“不行。”   “不敢就是不敢,直说便是。”   裴朗冷笑,看吧,生的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窝囊废!   云冉冉可不想小柒同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比试,她虽然很垂涎宁葵的本事儿,但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正准备带小柒离开的时候,小柒却抬脚往前走去。   云冉冉愣了一下,伸手欲拦,小柒却轻轻避开,径自走到裴朗面前。   少年闲闲立着,笑意轻快:“好好看,好好学,你只有一次机会。”   裴朗冷声道:“口气不小。”   小柒双手反握,向前伸直,略微活动一下筋骨,他偏过头,同众人道:“离远些,劈到你们就不好了。”   裴朗嗤笑道:“浮云酒肆内里乾坤,数十层结界防护,再强的剑气都斩不破。”   周围人也哄堂大笑,这少年没见过世面,别说这浮云酒肆,就是整个浮空岛群,都是有防护结界加持的,不然一个争斗,岛碎了,大家还怎么生活。   小柒“哦”了一声,笑道:“那砍坏不用我赔吧?”   裴朗都绷不住了,咬牙道:“不用。”   裴朗说完便凝出灵剑,率先朝小柒攻来。   小柒懒洋洋的在原地立着,掌心一握,灵剑凭空成型,身前一横,便轻松挡住了裴朗的进攻,随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朗,咧开嘴角一笑。   狂暴的灵压骤然升起,猛烈的灌入灵剑之中。   裴朗被这股力量快速推开,就在他要上前之时,一道剑斩倏然从耳边刮过,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瞳孔一缩,几缕黑发悠然飘落。   随后他便听见身后传来毁天灭地般的声响,“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屏障碎裂的声音。   刚才那剑斩砍碎了屏障!还不止一层!   他眼神颤抖的看向少年,他正轻松的立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气流倒卷,将少年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那剑斩是擦着他的耳朵过的,那少年刻意偏了方向,不然他方才就死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件事,脊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酒肆之中,除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小柒笑着走回来,牵着云冉冉的手,道:“走。”   云冉冉便被他牵出了酒肆大门,宁葵瞧了一眼裴朗,也跟着轻快的跑了出去。   三人刚出酒肆,便听见“咔嚓”一声,扭头一瞧,门裂了……   小柒脸一黑:“快走。”   三人这便快速离开,远离可能需要赔钱之地。   走的远了,云冉冉将小柒拉到一边,轻声道:“下次别那么冲动,至少同我商量一下,受伤了怎么办?”   小柒默默看着她,心里软软的。   从前她信卿和的时候,他总跟她发脾气,她不生气,还哄着他,他一直觉得愧疚,若不是她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无论是他、卿和还是无玄,恐怕都不是如今这个模样。   他乖巧道:“你救人总有你的理由,从今往后,都不会质疑你,我都信你。”   云冉冉一愣,没想到小柒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五味陈杂。   孩子长大了,好令人感动。   这时候宁葵走过来,笑道:“谢谢你们。”   她说完看向云冉冉,红唇一勾:“姑娘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在所不辞。”   云冉冉看了一眼小柒,含糊道:“嗯,知道了。”   宁葵原本要告辞离去,却意外的发现同云冉冉住在一间客栈,这便结伴而行。   临进客栈的时候,宁葵忽而一僵,又往云冉冉身后躲,云冉冉奇怪的问:“怎么了?”   宁葵没说话,直到面前那位清秀的男修离开,才站出来,不在意的道:“日日缠着我,很烦。”   小柒若有所思,忽而问:“姑娘是何宗门?”   宁葵知无不言:“合欢宗。”   小柒蓦然看向云冉冉。   云冉冉擦了擦额上的汗,心虚道:“我也是刚知道,刚知道。”   三人进了客栈,宁葵回了自个儿的房间,云冉冉则同小柒往别院走。   小柒冷冰冰的望着她。   云冉冉低着头往前走,不敢抬头看他,她脚步很快,眼看就要冲进院子,被小柒从后面拽住衣领,往后一扯,拽进怀里。   他低眸问:“你救她到底是为什么?”   云冉冉强撑道:“当然是因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柒咬牙:“你没图她的本事?”   云冉冉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都不知道她是合欢宗。”   小柒黑眸沉沉:“你看我信么?”   云冉冉:“你刚才还说都信我。”   小柒:……   他气坏了:“你就只欺负我一个是么?”   云冉冉拒不承认:“小柒,你看看你,怎么天天胡说八道。别闹了,赶紧回去吧。”   她说完便往院子进,小柒虽然赌气,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进来。   小孩儿都跑出去玩了,院子里卿和与无玄正在对弈,两人下的随意,瞧见他们回来,抬起头打了个招呼。   云冉冉不想同小柒多说,干脆搬了小板凳坐在两人旁边看下棋。   小柒从摆在桌上的竹篮里摸出一枚果子,咬的汁水四溅。   卿和水平差,无玄游刃有余,无玄落下一字儿,顺手去摸旁边的茶壶,这才发现茶壶空了,打算起身去到的时候,小姑娘站起身。   “我去。”   云冉冉冲无玄笑,心想怎么样,细心吧。   无玄便揉揉她的头发,温声道:“茶叶在我房间的书架上。”   云冉冉回头一瞧,无玄的房间就在不远处,她应了声“好”,便起身往那处去。   几步便到,她推开门,一眼便瞧见面前的书架,略一搜寻,便找到了那用玉盒装的茶叶,取了一盒在手上,又顺手拎走烧水的壶,茶壶里还有满满一壶凉掉的茶水,颇有些分量。   她拿好东西便准备出门。   她进来时,门推开了一半,一半关着一半洞开,光线便从开着的那半扇透进来,隐约能看见卿和与无玄白色的衣边。   就在她要离开之际,肩膀蓦然一重,紧跟着人便被按在了薄薄的关上的那半扇门板上,那人在靠近门板时骤然收了力,她的脊背便与门板极轻的相触,发出了细微的“吱嘎”一声。   云冉冉吓了一跳,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小柒。   正是这家伙方才将她按在门板上,此刻正拦在她面前,唇角带笑的瞧她。   她左手拎着装满水的水壶,右手拿着玉盒装的茶叶,被他堵在这里,也不方便推开,她不想叫无玄瞧见,便压低声音道:“小柒,你做什么?”   小柒凑近她,伸手擦过她的红唇,轻笑。   “姐姐不能只欺负我一个,偶尔也欺负欺负别人啊。”   云冉冉不知道这家伙又犯什么浑,只道:“别闹了,快放开我。”   小柒却慢悠悠的道:“这是无玄的房间,都是他的檀香味。”   “如今无玄和卿和在门外下棋,你这里有一丝儿动静他们都能听到。”   云冉冉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正迷茫之际,他却俯身吻了上来。   云冉冉瞳孔一缩,手指一瞬间攥紧。   水壶和玉盒都在一瞬间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脊背与门板相触,吱嘎之声叫人胆战心惊。   云冉冉脸都白了,甚至忘记了心跳。   卿和跟无玄就在外面,一门之隔,她却在这里同小柒……   小柒微微抬起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你要是不怕被发现,你就大声些。”   云冉冉一惊。   小柒无又再度吻了下来。   她手里拎着重物和易碎品,无法推开他,又不敢有丝毫动静,只好全身都竭力保持静止。   身后薄薄的门板要命的劲,那是只要轻轻碰触便会发出声音的可怕之物。   她只得僵直脊背,丝毫不敢向后。   可小柒却不管不顾,平常他总扣着她的腰替她稳住身形,今天则碰也不碰。   他甚至坏心眼儿的用力些力气。   她便只得微微向前,像是投怀送抱一般。   紧张又崩溃之际,听见小柒带笑的声音。   “眼尾都红了,姐姐真可爱。” 第102章 燥热   后来小柒放开她的时候,她便无力的向下坠落,被他一把捞进怀里。   那时午后的阳光微暖,门外鸟雀脆鸣。   她伏在他怀里,听见少年的心跳和自己的一样剧烈。   ·   夜幕降临的时候,云冉冉与宁葵在客栈外相遇了。   宁葵笑嘻嘻的凑上来,问:“是白日里那位玄衣少年么?”   云冉冉看着她有些发愣。   宁葵道:“我是说,你想得到的人,是白日里那位玄衣少年么?”   云冉冉道:“那家伙我想得就随便得了。”   宁葵哈哈大笑:“那的确,那小哥瞧你的眼神可痴迷了。”   云冉冉一听这个,叹了口气。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不痴迷么?”   宁葵道:“方法倒是有很多种,但每一种伤害都很大。”   云冉冉为难道:“那可太难办了。”   宁葵拉着她往外走,一边一边道:“长痛不如短痛么。”   云冉冉便又叹了一口气。   夜晚的蓬莱岛比白日里更热闹,摊铺上点了灯,亮如白昼,岛上的外来人也变得比刚来时多了不少。   宁葵解释道:“过几日来的还要多。”   云冉冉惊讶的问:“那是为何?”   宁葵道:“放逐之城快要出现了。”   云冉冉一听这个,来劲了,急忙道:“说说。”   宁葵带着她沿着长街闲逛,顺手买了两只棉花糖,将其中一只递给她。   “放逐之城不常出现,这是个游离在蓬莱岛之外的神秘岛屿,据说常年隐匿在空间缝隙里。”   “十数年前第一次出现,就轰动了世人,那时候放逐之城就出现在蓬莱岛的最高处,高耸巍峨的城池让无数人想要进入一探究竟,可惜都未能成功。”   “放逐之城只短暂的停留之后就消散了。”   “再次出现是在几年后,蓬莱岛忽然一阵颤动,那幽灵般的岛屿便再次出现在蓬莱岛的最高处,这一次有人成功闯了进去,可惜未能活着出来。”   “大家都猜测这城池还会再次出现,果然在几年后,这城池便再次出现在了同样的地方,因为有所准备,进入的人更多了。”   “但出来的没几个,记忆也变得模糊,只隐约记得城池里富丽堂皇,到处都是散落的财宝和灵石,稀世罕见的奇珍异草,千年难遇的绝世神兵,还有一位掌管城池的红衣魔尊。”   红衣魔尊?   云冉冉一愣,这家伙该不会是苍珏吧?   照这个说法,很像啊。   云冉冉便问:“这红衣魔尊什么样子?”   宁葵道:“都是传说,根本没人记得清,后来大家都怀疑说瞧见的那人出现了幻觉,你想,里面遍地都是灵石宝物,随便一个蕴含的灵力都可怕至极,真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待着,就单靠这些东西滋养,也一定早就成神了。”   云冉冉嘀咕:“那倒的确是。”   “这放逐之城一共出现过几次?”   宁葵细细回忆,道:“十数年间,约莫四次。”   “之前每一次间隔都在四年左右,现在离上一次已过去了四年,所以大家才猜测放逐之城又要出现了。”   “于是来碰运气的人便变多了,蓬莱岛的弟子自然也时刻在做进入的准备。”   云冉冉想,那倒是运气不错,没想到来的这样巧。   宁葵道:“放逐之城每次出现之前都会有征兆,岛屿会颤动明显,空气会出现细微的撕裂,所以等到有征兆再准备也完全来得及。”   云冉冉明白了。   两人沿着长街慢行。   云冉冉咬下一口棉花糖,听见宁葵问:“那你想得到的,是谁?”   那棉花糖入口即化,甜丝丝的。   云冉冉叹息道:“是个清心寡欲的佛子。”   宁葵笑:“哦,这种最有趣了,是今日在院中对弈的那位么?”   云冉冉点点头。   宁葵疑惑的望着她:“如果是那位的话,你还需要努力?”   云冉冉道:“当然需要努力啊,那家伙碰都不碰我一下。”   宁葵不解,那佛子望向这小姑娘的眼神可与那玄衣少年不遑多让,怎么可能还需要小姑娘动手?   宁葵道:“你确定,他不碰你?”   云冉冉垂头丧气:“是呀,我每次找他,他不是自个儿看经书,就是要我抄经书。”   她低声道:“我都怀疑那家伙是不是不行。”   宁葵“噗嗤”一声笑了。   云冉冉急:“你别笑啊,有办法么?”   宁葵道:“当然有办法,还非常简单。”   云冉冉眼巴巴凑上去。   宁葵从兜兜里摸出一颗白色的丹药,搁在云冉冉掌心。   “你将那佛子约到房里,你自个儿悄悄吃了,别早吃,进房间在吃。”   云冉冉狐疑的看着那白色的药丸,问:“这什么药啊,你就让我吃。”   宁葵道:“你听我的,他不动心,明天你就来取我的脑袋。”   云冉冉不放心,又问:“你别乱来啊,你懂我的诉求么?我不是单单要他的身体,我也不想要用什么术法操控他,得要他真心的觉着我好。”   宁葵笑:“听我的不会错的,去吧。”   云冉冉略一犹豫,将那丹药塞回兜里。   她左右瞧瞧,又顺手买了几包糖炒栗子,这便回了客栈。   大家都不在,无玄的房里亮着灯,这家伙多半是在看经书,云冉冉将糖炒栗子搁在院中的桌上,只取了一包,便去敲无玄的门。   里面很快传来一声“进来。”   云冉冉便推门而入,一盏油灯撑开了橘色的暖光,无玄果真坐在桌前看经书。   他惯常的温润儒雅,瞧见她,便将那册子搁下,冲她招手。   云冉冉心怀鬼胎,难免紧张,她走上前,将抱着的糖炒栗子搁在他面前:“这是特意给你买的。”   无玄瞧见那糖炒栗子,勾唇一笑:“是特意买给我的么?”   云冉冉点点头。   无玄便立刻伸手,去那纸袋里取。   云冉冉一把按住,讨好的道:“我来给你剥。”   无玄笑着应了声“好”。   糖炒栗子刚炒出来,热乎乎的,散发出栗子独有的香气。   云冉冉紧挨着无玄坐下,伸手取出一颗,灵巧的去了壳,便拉开无玄的手,搁在他掌心。   无玄瞧着那香软的栗子,笑着问:“闯什么祸了,这么乖?”   云冉冉不服气:“不闯祸就不能来找你么?”   无玄将栗子送进口中,嚼一嚼吞进腹中,视线落在小姑娘脸上,笑:“那自然更好。”   云冉冉又剥了一颗,想了想,将栗子含了一半在口中,仰着脸往无玄面前凑。   无玄只看着她笑,丝毫未动。   云冉冉的挫败感又浮上心头,她真就一点儿都不讨喜,满眼都是失望之色,垂头丧气的想缩回去,脖颈忽而被一只冰凉的手勾住。   微微向前一扯,她便被拉到了无玄面前。   尚在恍惚之中,便听到无玄带着笑意的声音。   “伤心什么,我只是想多看几眼罢了。”   她脸颊一红,唇齿间那枚栗子便被轻轻叼走了。   喂是她自己要喂的,可真被叼走了,脸红的还是她,无玄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模样。   暖光在他的瞳孔跳跃,他平静的望着她,矜贵而自持。   云冉冉便有些恼火,凭什么她乱七八糟的,他还这样稳重,这家伙真就八风不动,无欲无求么?   她仰起脸瞧他,他亦回望于她。   带着点儿笑意,像是洞察一切。   可恶!   云冉冉便压住自个儿的火气,道:“月色这样好,我去取两壶酒来喝。”   不待无玄回答,她便起身离去,当真去后厨拿了两壶酒,临进门时,将那白色药丸吞进腹中。   药丸一入口,她便快速推门而入,将两壶酒搁在桌上,又挨到无玄身边,刚打算说什么时,一股火蓦然从丹田中窜了上来。   她身体蓦然一阵摇晃,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颗药丸?宁葵到底给她的是什么药?   那股火气游走在她的经脉之中,让她全身的皮肤都逐渐发红,她只觉得热,热到发晕,热到想贴在冰凉的物件上,热到想脱下自个儿的衣服……   她终于于混乱中捡到了一丝儿清明……   心头大骇……   该死的宁葵,让她吃的该不会是合欢散吧?   这玩意儿就算她没吃过,就这反应她也听说过,完蛋了,无玄不喜欢浪荡的女人,她待会一定会非常丑陋。   绝望袭上心头,果然病急乱投医,就算是合欢宗大师姐也不能轻易相信,也是了,她才见过无玄几面,凭什么知道如何攻略无玄,她就不该信的。   这下糟糕透了,无玄若是知道她如此不自尊自爱,怕是对她最后的好感都没了。   她得在药效发作前离开。   她慌慌张张的扣紧衣物,这便要起身,可身体却在这时候软的厉害,刚站起身便无力的跌倒,竟就这般跌进了无玄怀里。   她要哭了……   无玄怀里好冰凉,好舒服,她太热了,忍不住蹭了蹭,蹭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可怎么办啊……   还是赶紧离开,不能再耽搁了。   她手掌按着无玄的胸膛便要站起来,刚站了一半便支撑不住要倒下,她立刻用手扶桌子,一个不稳,便将那煤油灯扫到了地上。   灯罩灯油咕噜噜滚了一地,随后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熄灭了。   房间陡然陷入黑暗。   云冉冉心头一颤,身体里的热再度窜了上来,她难受的要命,勉强爬起来,手臂胡乱的往桌子上抓,蓦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   身体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此刻一定乱七八糟的坐在他怀里,全身发烫,她不知所措,思绪越来越不清晰。   耳边是那人冷静的声音:“所以你刚才在门口,吃的是合欢散?”   云冉冉低低“呜”了一声,他怎么都知道……   不成,她得走……   她狼狈的想站起身,腰身却蓦然被他扣住。   什么都瞧不见,她又浆糊一般的烧的发昏,模模糊糊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咽。   他的手冰凉的搁在她的皮肤上,让她舒服的只想靠近。   不成不成……   她努力拉回思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误食,我这就走,我不会打扰你的,我……”   话还没说完,她肩上蓦然一凉,就像是衣衫被轻轻扯开一般。   一个温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她忍不住发抖。   黑暗中那人轻笑了声,轻轻咬住了她的脖颈。   “乖,我给你解。” 第103章 冉冉是要还是不要?……   室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瞧不清,只能本能的依据触觉和嗅觉。   云冉冉热的厉害,而无玄的那句话非但没能替她降温,反而叫她更为燥热。   恍惚间腰带被人扯开,她急的一把攥住了那人冰凉的手。   头脑昏沉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词句。   那人倒是耐性很好的停下来,语调温润,若中天霜月,清清冷冷,连丝儿欲念都没有。   “冉冉是不要么?”   她被这话问的更急了。   原来找他的时候,当然是希望他抱她,但如今真的要发生了,却又忍不住退却。   是要,还是不要?   她呜咽的说不出话。   那人便按住她的手,凑上来,在她耳边道:“我来替冉冉做决定。”   声音温润,像是迷雾中的指引,混沌中的云冉冉不由自主被蛊惑,本能的跟着他。   冰凉的指落在纤细的肩膀,坚定又缓慢的将那脆弱的外衫扯开。   凉意袭来,云冉冉陡然从这混沌中清醒过来,再次按住无玄的手,艰难道:“无玄……”   无玄便问:“冉冉怎么了?”   云冉冉呜咽道:“不成……不成……”   “我要……清心咒……”   无玄停了下来,黑暗中瞧不清表情,但他一定正望着云冉冉的方向。   对方迟迟没有应答,云冉冉又烧的难受,她模模糊糊的道:“这并非我本意……我还没有想好……”   “我们下次再……”   无玄轻笑了声。   “你夜里跑进来,还在门口吃了那种东西,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有想好?”   云冉冉说不出话。   “冉冉,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么?”   云冉冉还烧着,他这些话叫羞愧难当,皮肤便愈加红。   “无玄,对不起,我……我知道错了……我……你、你原谅我……”   她口齿不清的拽着自个儿的衣领,恍惚间头上一沉,她仰起脑袋,黑暗中无法视物,但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手正按在她的头顶,他凑近她,温声问:“冉冉想要怎样解?”   她脸颊红的冒烟,睁着雾蒙蒙的眼,恳求道:“清、清心咒……”   无玄笑了笑:“好。”   他说完便从桌上取下一本竹制的书简,将那冰凉光滑的物什轻轻搁进云冉冉怀里。   云冉冉浑身滚烫,陡然抱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无玄握着她的小手,带着她找到书简的位置,用她的指去按那些冰凉的字符。   “细细感知,便能分辨字符。”   “冉冉自己念。”   他顿了顿,笑着道:“正巧,我也不想冉冉稀里糊涂的。”   云冉冉用手指去触摸那书简,脑海中便当真浮现出了字符的模样,这的确是她曾抄过的清心咒。   无玄好善解人意哦,又这么温柔,她感动的抱紧书简,轻声道:“那我这就回……”   话音未落,人便被猛然拽进了怀里。   她惊惶的想要退后,那人却伸手扣住了她的腰,牢牢锁在怀里。   云冉冉不知所措的抬头看,却只浸入一片黑暗之中。   无玄笑道:“我什么时候说你可以走了?”   云冉冉紧张的微微发抖:“可是,我有你的清心咒,我可以回房……”   无玄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冉冉误会我的意思了。”   云冉冉不解的仰头。   无玄俯首,轻声道:“解还是我来解,清心咒的话,你可以在我解的时候念。”   云冉冉听不明白,无措的望着他。   无玄道:“我不想冉冉稀里糊涂的不明白,清心咒可以让你保持神智清明。”   他顿了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神智清明的话,感知会更敏锐。”   云冉冉一怔,疑惑的问:“敏锐?”   无玄笑的很温柔:“敏锐,各方面的,今夜的话……大概是可以以百倍千倍的敏锐细细感知一切。”   云冉冉听到这话,整个人几乎在黑暗中燃烧起来。   无玄他究竟……究竟说了什么……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他不可能的……   他是无玄,是佛子,他的声音都没有欲念,那般平静,那般清冷……   她还在胡思乱想,那人已经俯身下来,咬上了她的脖颈。   “求饶不行,哭泣不行,逃跑更不行。”   “今夜冉冉做的,只有承受。”   他顿了顿,笑意轻巧:“和一遍一遍的清心咒。”   云冉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被无玄几句话撩拨的快要疯掉。   可是不行……她没有想好……她紧张……她害怕……   无玄从未如此强硬,她软声求道:“无玄……我想回去……”   无玄却笑着瞧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云冉冉被他看得愈来愈慌,心神一下子乱了,她将书简丢在一边,伸手去推,推开一个小缝隙便往外跑,可还没跑两步,小腿便被拽住,用力拉了回来。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急的眼尾都泛起泪花。   可是哭也没能让无玄停顿,他慢条斯理的将她拽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脸颊,将那眼泪轻轻拭去。   云冉冉这下更怕了。   无玄似乎铁了心要……   她当真逃不掉了么?   不能吧……   她软声求:“无玄……你放了我,我下次……”   话还说完便被无玄堵住了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   不会吧,她不会今夜真的要……   她不敢想,一想就微微发抖,是她自己造孽,怨不得别人……   她哆哆嗦嗦的闭上眼,就算什么都瞧不清,她也不想睁开……   如果实在不能反抗,似乎也只能……   虽然这样想,还是紧张的发抖。   耳边传来那人含糊的笑声。   她便害羞的想要躲起来。   迷迷糊糊之际,她听到那人清润的声音。   “冉冉,清心咒呢?背呀。”   脸颊一红,她才不要背……   就在室内逐渐升温的当口,地面陡然传来一阵晃动。   桌子椅子都因这震动发出了“卡啦卡啦”的声响,桌面上的水壶也不住晃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阵晃动惊醒了云冉冉,她模模糊糊的朝窗外望,便瞧见月亮正从乌云后探出来。   那月色呈现出略显妖异的红。   她还未来及思考,地面又开始震动,比前一次更激烈。   云冉冉一愣,忽然明白了,这是……放逐之城出现的前兆……   放逐之城要出现了?   这惊天的消息将她脑海中的混沌一扫而空,她抵着无玄的胸膛道:“无玄……我们下次吧……”   无玄:……   她又道:“不然,你快些?”   就连无玄也无法在她这些混账话下保持冷静,他咬牙道:“我还没有开始……”   云冉冉道:“那恐怕来不及了,改日吧……”   无玄气到头昏,他将想要逃走的云冉冉压在怀里,道:“不成。”   云冉冉望了望窗外,内心纠结万分,放逐之城数年才出现一次,出现只是短暂停留,错过这一次,又要等上数年,可无玄这里也是……咳咳……十万火急……   但……   那里可是有苍珏的分魂,如果她几日后死在宿命之剑下,就再也没人带他出来了……   她左思右想,看向无玄,哀求道:“无玄,放逐之城出现了……我们得赶紧……”   无玄咬牙道:为了苍珏?”   云冉冉只好点头。   无玄:“我不如苍珏重要?”   云冉冉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只好道:“当然是你重要,他哪能同你比,只是他这个比较紧急,咱们这个可以下次……”   无玄却黑眸一沉,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腿将她往身下摁,不想她逃脱便攥住她的手腕拉高压过头顶,不想听她说话,干脆俯身堵上。   不管,今日不能放过她。   云冉冉呜了半天无济于事。   那地震再次传来,这次的动静比上一次还要大,座椅偏斜,桌面上的镇尺笔砚都滚落一地。   征兆已如此明显,再不去就真的进不去了。   云冉冉急的不行,趁无玄离开的当口,带着哭腔一遍一遍的唤:“无玄……无玄……”   无玄终于停下。   她红着眼道:“我们从放逐之城出来……好不好?”   无玄快要气笑了。   “这样的话,要如何补偿我?”   云冉冉胡乱说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无玄默默瞧了她片刻。   云冉冉便懂事的抬头,亲了亲他的脸,他这才软下来,松开了她的钳制。   云冉冉重获自由,慌不择路的爬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先走了。”   不待无玄回应,她便踉踉跄跄的夺门而出,大地再次发生震颤,颤动的那般剧烈,几乎将她甩在地上,她挣扎着往后厨去,找到水,一桶便往身上浇,直浇了个透心凉。   她打了个哆嗦,这才感觉好多了。   她快速跑回自个儿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又再次出了门。   小孩儿们这会儿都跑到院中,惊讶的面面相觑。   卿和与小柒则从门外回来,卿和瞧见云冉冉,笑道:“做什么去了,大汗淋漓的?”   云冉冉不敢吱声,只问:“你们方才从外面回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才出去的?”   卿和点头,指指头顶:“放逐之城出现了一个角,就在那最高处。”   “再有一刻钟,应该就会显露真容,若要进去,现在就得去,否则,高处岛屿一旦开启封闭禁制,便再也无法进入。”   云冉冉“哦”了一声。   就在这时,无玄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惯常的温和,不带丝毫火气。   云冉冉情不自禁的仰头看他。   他亦回眸瞧她。   那佛子弯眸一笑:“冉冉,你说要抄给我的一百遍清心咒,抄好了么?”   云冉冉一愣。   便见那佛子的目光温柔又强硬,知道这家伙还在气自己,摆明了要罚自个儿抄经文,只好有气无力的回:“快抄好了。”   无玄温和道:“那我在这里等你,抄不好,便不去放逐之城。”   云冉冉一怔,顿时一张苦瓜脸。   卿和看了一眼无玄,竟难得的没说话。   小柒也来回瞅了瞅,将小姑娘勾到怀里,低声道:“抄吧,那家伙真生气了。”   云冉冉:……   好苦哦……   人间不值得…… 第104章 哄不好的无玄   云冉冉快速抄了两遍便将宣纸揣进兜里,打算出门向无玄讨个绕,待得放逐之城事了后再补给他。   可出得门去,却早已没了无玄的身影。   云冉冉问小柒,小柒啃着果子,没心没肺的道:“说是心情不好,先行一步。”   云冉冉“哦”了一声。   小柒道:我叫小孩儿都回去待着,卿和同无玄先走一步,我们也走吧。”   云冉冉点头,这便同小柒出了门。   走到中心岛屿的位置,她便瞧见头顶上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投下的阴影将整个中心岛屿覆住,显出一片昏沉沉的压抑之感。   蓬莱岛上兵荒马乱,无数人赶往中心岛屿,想进去一探究竟。   经过前几次的经验积累,这一次汇聚在放逐之城入口的人出奇的多。   云冉冉与小柒赶到的时候,已有不少人靠近了放逐之城,为了破开放逐之城的防护禁制,无数剑光与宝物在空中炸响。   最让云冉冉惊骇的是,她竟然在前方的人群中看到了洛玉的身影。   洛玉与青云站在一群蓬莱岛弟子中,正立在最上首。   云冉冉有些奇怪,洛玉怎么还敢去招惹苍珏,她上次可是差点死在苍珏手上,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不止青云在,她还看见了其他十二宗长老,来的数量都不少,可算是倾巢出动,个个神色肃穆的看向放逐之城。   她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   如果传言是真的,他们为什么要将苍珏镇压在那种满是宝物之地,不怕他吸收灵力破禁而出么?还是说根本没有宝物,一切只是谎言?   目前一切都是未知,只能进入后再细细思量,她在人群之外找到了无玄与卿和,两人立在阴影处,一副闲散的样子。   云冉冉走上前,两人便一同望过来。   一道目光懒散,一道温润,却不见丝毫笑意。   无玄这还生着气呢,云冉冉走上前,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无玄:“别生气了,下次补给你。”   无玄望着她,并未伸手接,此刻的佛子显出不同以往的疏离,淡声道:“不必了。”   云冉冉露出惊讶的神色,无玄从未如此,一定是她太过分了,她便诚恳道:“是我错了,我再多抄几遍,你莫气了。”   无玄只淡漠的瞧她,瞧了片刻道:“你并未做错,是我贪念横生。”   “如今清醒过来,便知世事无妄。”   “你我,如此便好。”   云冉冉怔住了,无玄这是气过头了?方才还亲亲我我,现在就世事无妄了?   她不安的看向他,无玄没有避开视线,亦坦然的回望着她,只是从前的熟稔与温柔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客气与生疏。   这……   他是要同她划清界限么?   云冉冉忽而有些慌,悔不当初,她伸手想拽他的袖子,他却不着痕迹的避开。   这可糟透了。   她还想说什么,蓦然一阵地动山摇,她差点站立不稳,一只手从一侧伸过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仰头一看,是无玄,他方才站的最近。   他还在关心她,那可能没那么糟……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人已经收回手,一眼也不瞧她,率先向前走去。   刚刚亮起的眼睛霎时黯了下去。   无玄是不打算理她了么?   心口微微泛酸,身后的人将她一把勾进怀里,揽着往中央岛屿之上走,边走边问:“你怎么无玄了?他竟如此生气?”   云冉冉一瞧,是卿和,那哪里敢说,闷着头不吭声。   卿和看向远处的无玄,疑惑道:“我没见他如此生气过,普天之下,还有人能将他惹到这个程度?”   云冉冉持续低落。   卿和问:“你怎么惹的?说给我听听呢。”   云冉冉看了一眼卿和,她想活的话,那必是不能说的,便憋着不开口。   卿和便道:“我同无玄不一样,他小气,我定然不介意的。”   云冉冉无语的看向他,这人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的。   卿和看着小姑娘复杂的表情,眼眸一眯:“你不信我?”   云冉冉:……   这就生气了,还有脸说不介意,卿和师兄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心里虽然腹诽,面上可不能显露,她敷衍的道:“信,信,自然信你,你最胸襟宽广,温和大度了。”   卿和唇角一勾,显然受用,可小柒这时候凑过来,笑着道:“胸襟宽广,温和大度,又在说无玄啊?”   卿和:……   云冉冉憋着笑,不敢说话,这时候要是笑出来就惨了。   就在这时,耳边蓦然传来炸响,再抬头看去,放逐之城的屏障就在这时碎成了渣滓,神秘的面纱剥落,无数人眼睛兴奋的便往袒露的城池冲去。   一时间遁光四起。   云冉冉瞧见十二宗门的人也按照顺序,有条不紊的进入了放逐之城,然后她的视线便落在了前方的无玄身上。   心思便又沉重起来。   放逐之城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她不敢耽搁,这就同小柒卿和一道也掐着遁诀往放逐之城冲去,几息之后,遁光便来到了城池入口。   巍峨的城楼隐在云雾之后,她不再犹豫,按下遁光,这便一头钻进了放逐之城内里。   霎时风云变化,眼前的云雾渐散,露出了城池的真容。   脚很快踩到了地砖之上,她正站在一条萧条的街道上,两边是死气沉沉的商铺和住宅。   头顶是上惨白的日光,街上空无一人。   而同她一道进来的小柒和卿和也不见踪影,此处只她一人。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脚下传来猛烈的震动,身旁的房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有几间“哗啦”一声随着震动彻底散了架。   没有任何活物从中跑出来。   随后云冉冉便清晰的察觉出,放逐之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远离蓬莱岛。   这是要遁入空间缝隙中么?   她停下思绪,打算去周围的建筑中检查看看,凝出灵剑,提高警惕,走向了右手边空置的药铺,她用灵剑掀开垂下的布帘,进入内室。   药柜一格一格的摆放整齐,云冉冉随手拉开,内里都搁着零散的药材。   柜面干净,她用手拭过,并无灰尘。   如此干净且日常,这里有人住……   心头一跳,她蓦然攥紧灵剑,向右边一横,有什么快速的撞击在灵剑上,“砰”的一声,灵剑便当场碎裂。   好高的修为……   云冉冉眼眸一压,立刻再度凝出灵剑,警惕的打量四周。   她如今的修为并不低,能一击击碎她灵剑的人并不多。   这里似乎藏着很厉害的东西……   空气骤然变得凝实,有什么在悄然靠近……   云冉冉屏住呼吸,神经紧绷,灵剑上的剑芒吞吐不定。   就在这时,布帘忽而被掀开。   她猛然转头,灵剑差点脱手而出。   那里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无玄。   而方才让她产生应激的东西,就在无玄出现的一瞬间,消失了。   她松了一口气,可随后又变得有些沮丧。   因为无玄正用一种平淡的,宛若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她,语气也客气到让人难受,那佛子用惯常的,对待天下人的悲悯问道:“你还好么?”   云冉冉多少难受了。   那怪物消失了,此刻丝毫感应不到危机,她干脆收起灵剑,走上前,仰起脸看他:“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啊?”   无玄道:“本就无错,何谈原谅?”   云冉冉没辙了,闷声道:“好记仇哦。”   无玄却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这就走了?   云冉冉掀开帘子去追,却因为匆忙一下子撞到了前方那人身上,她捂着鼻子停下,发现是无玄。   这家伙没走,就停在帘子外面,她瓮声瓮气的问:“你是在等我么?”   无玄道:“不是。”说完便往大街上走。   云冉冉便又追上去。   无玄也不停,径自往前走,不看她也不同她说话。   云冉冉厚着脸皮又追,两人就这样在长街上穿行。   无玄走的挺快,她稍微慢一点便跟不上,她只好集中注意力,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就在走动的过程中,她心头一跳,忽而朝右侧看去,那是一间普通的宅子,有小巧的院子,院子里种了花,泥土有些湿。   她沿途过来,都没有发现下雨的痕迹,这里的泥土湿了,是有人浇水?   这屋子里有人?   她神色一凛,想要叫住无玄,再转头,他已经不见了。   她站在宅子外,犹豫着是继续追无玄,还是进入查看,一时不敢妄动,就在她决定进入时,手腕蓦然被人拽住。   她茫然间回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无玄。   他松开她的手,轻声道:“里面没人,不用去。”   云冉冉看了他半天,忍不住道:“你明明关心我,为何硬要如此,我同你道歉不行么?”   无玄立在空空荡荡的街道,微风掀起他的霜白僧衣,一双眼眸无悲无喜。   “不行。”   云冉冉:……   无玄生起气来怎么比卿和还难哄,她伸手拽住无玄的袖子,不让他走。   无玄转身看她,冷声道:“施主自重,小僧是出家人。”   云冉冉:……   完犊子了,这是彻底惹毛了,无玄竟然要出家了…… 第105章 穿上裤子就不认人   无玄冷冰冰的道:“施主请自重,小僧是出家人。”   昨晚还把她摁在怀里要亲自给她解合欢散,今天就小僧是出家人,话都让他说完了。   云冉冉恼道:“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自个儿是出家人?”   无玄道:“过去的事儿不必再提。”   哎呀这个小和尚,穿上裤子就不认人,还过去的事情,不就才发生么?   她道:“无玄,你到底在气什么?”   无玄平静的望着她:“我一直都在同你说,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生气。”   这话给云冉冉堵的牙痒痒,这家伙明明就在生气,还说这种话。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回事?”   无玄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复杂难明,她不甚看得懂,只听他问:“冉冉,你喜欢我么?”   这个问题叫她一滞,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无玄却似早已料到,他并未因她的迟疑和退却难过,只温声道:“但说无妨,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云冉冉依然无法回答,她不知道该如何说。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不到喜欢,但无法放着不管,像是有某种隐秘的牵扯,让她的注意力情不自禁的落在他身上。   当然不止他,还有小柒和卿和。   长街上空无一人,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卷起了破碎的窗纸,滚过几圈后又飞向远方。   无玄就这样安静的望着她,见她始终不言,开口道:“你不说我也清楚,你不喜欢我。”   云冉冉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不,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这种话,但就是无法说出口,她沉默片刻,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跟我生气的么?”   无玄摇头,认真道:“我没有生气。”   他看向她,目光温柔:“冉冉,现在的我是我最好的时候,我不能更好了。”   “如果现在你都没有喜欢上我,以后便不会喜欢上我了。”   “既然如此,我们便没必要向前,退回原点最好。”   云冉冉听的稀里糊涂,问的也稀里糊涂:“你为什么不能更好了?”   无玄蓦然笑了:“没有为什么,我只能如此。”   云冉冉一头雾水。   她不知道为何无玄忽而态度转变,是因为那个途中她硬要停下嘛?无玄憋坏了所以格外生气?还是因为她要跑来找苍珏?   她想不明白,但可以理解。   到底是她对不起人家。   她便道:“既然佛子如此要求,我自然不会强求。”   无玄平静道:“那便最好。”   她闷了片刻,问道:“无玄,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无玄静静的望着她,望了许久,久到云冉冉觉得他不会回答,他才轻声道:“是的。”   云冉冉这便不能再纠缠了,她回道:“好的,我明白了。”   无玄安静立着,不再言语。   云冉冉率先走到前面,无玄则抬脚跟上,只是客气疏远的保持了距离。   她不再思虑无玄的事情,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放逐之城上。   这地方同普通的城池没什么区别,从街道屋内的整洁程度看,像是日常有人住,如今空无一人,一定是躲了起来。   方才在暗中偷袭她的一定是城里的人,只是不知道,住在放逐之城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远处忽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云冉冉立刻凝出灵剑,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冲去,跑过长街,转进一旁的民宅,她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大门,轻巧的钻进去,便瞧见一个一身白衣倒在血泊中的年轻弟子。   从衣服的样式来看,是蓬莱岛的弟子,他胸口破开一个血洞,已失去了生命气息。   周围有碎裂的木屑和破损的桌椅,墙上刻有新鲜的剑痕,显然经过了打斗,不过从他发出惨叫到她赶来,不过几息,看来与他交手的人修为颇高。   她扫过男人的尸体,又顺着尸体打量房屋,便瞧见了不远处有一个木制衣柜。   六尺高,四尺宽,浅色的木头柜门上,有几抹微不可察的红色痕迹。   这么大,藏个人戳戳有余……   云冉冉握紧灵剑,想着无玄在外面,即便出事也有他兜底,便干脆屏住气息,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的走到衣柜前。   打开灵气护盾,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柜门,人便往一旁撤去。   眼前骤然飞过一颗透明的珠子,以极快的速度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最后狠狠的撞击在前面的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随后那珠子破坏力惊人,穿透墙壁后飞了出去。   万幸刚才云冉冉避的及时,不然这珠子大概是要穿透她的脑壳了。   她立刻拔剑指向衣柜,可就在看清内里的一瞬,愣住了。   衣柜里竟然蜷缩着一个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指尖有血迹,将衣服都染红了,脏兮兮的小脸有几分清秀,望向她的视线满是愤怒。   这就是杀了蓬莱弟子的凶手?   这样年轻的姑娘为何修为如此高深?   云冉冉不敢大意,剑尖抵着他咽喉,厉声问:“你是谁?”   小姑娘咬着嘴唇,脸色发白的死死盯着她,脊背微微弓起,像是发怒又胆怯的小兽。   云冉冉还想问,那姑娘却忽然向前一扑,直奔她的胸口,她微向后一撤,比她更快的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姑娘因为被卡住脖子,脸蛋憋的通红,她用力拼命挣扎,可还是越来越无力。   就在她渐渐不能呼吸的时候,云冉冉松开手,改为按住她的肩膀,她将那姑娘拽到面前,再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咳了几声,眼睛因为愤怒变得通红。   无玄走了进来。   姑娘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开始剧烈的挣扎。   云冉冉几乎抓不住,那姑娘蓦然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腕上,她吃痛的松开手。   那姑娘得了自由,怒光愤怒的扫过云冉冉,快速从兜里摸出一枝皱巴巴的红色花骨朵,就要往口里送。   无玄指尖轻握,金光闪过,那姑娘便被定在原地。   姑娘发狠的瞪过来,一双眼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血红,可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破开禁锢。   云冉冉的视线则落在那朵枯萎的花上,红色的细长花瓣团成一团,边缘蔫卷,很小的一只,像是刚生长出来就夭折了。   即便如此,云冉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朵花。   幽冥花。   那是曾在灵水镇上见过的死亡之花,这朵于那朵的区别是,这支并未成熟。   幽冥花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悲伤。   云冉冉低声问:“这花你哪来的?”   那姑娘拼命咬着嘴唇,并不言语。   云冉冉这才发现,从她见到这姑娘到现在,她就算杀人、打斗、挣扎、愤怒,都在尽量减轻声音,她似乎一直在躲。   她在躲什么?外来者?   她暗自思量,从目前得到的线索看,这城镇中的人应当在正常生活,原本与世隔绝,忽而与蓬莱岛相接,涌入了大量的外来者,让他们纷纷躲了起来。   她想起先前宁葵说过,有人曾登上放逐之城,瞧见里面遍地奇花异草,这奇花该不会是幽冥花吧?   倘若是的话……   她眼眸一沉,看向犹自挣扎的姑娘,蓦然伸手朝花骨朵抓去,就在碰触的一瞬,那姑娘发出凄厉的叫声,情绪崩溃,眼泪霎时涌出眼眶。   云冉冉立刻收回手。   看来同她想的一样,她看着那姑娘,低声问:“这是……你的亲人?”   那姑娘一怔,整个人便瘫软下来,浑身的戾气也散了不少,她攥紧幽冥花,簌簌落泪。   无玄解了禁锢。   那姑娘立刻将眼泪擦干,将幽冥花贴身收好 ,恶狠狠的道:“要杀便杀好了。”   她看向地上的尸体,愤恨的道:“你们同他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云冉冉收起灵剑,尽量安抚她的情绪,低声道:“我见过幽冥花,你是灵水镇人氏?”   那姑娘只道:“什么灵水镇,听都没听说过。”   云冉冉眉心紧锁,又问:“你们天生就是如此体质?死后会长出幽冥花?”   那姑娘冷笑道:“谁会有如此体质?将身体作为容器,成为花的养料?”   “我们是同你们一样,普普通通的人。”   这话一出,云冉冉脸色便有些难看,她在进入流放之地,瞧见满地的软肋之花时,就曾想过幽冥花一事,始终觉得有些问题。   而如今这姑娘的一番话,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幽冥花同软肋之花一样,恐怕也是人为,再加上云谏的沧澜剑……   这究竟是什么人,野心如此之大,亦如此残忍无道……   云冉冉停下思虑,对那姑娘的戒备之心放松不少,只问:“你身体里,也有幽冥花?”   那姑娘嘲弄的看向她:“不错,杀了我也没用,那花不吸饱灵力,无法成熟。”   云冉冉道:“我杀你做什么,你应当也看到了,这次外来者人多势众,迟早发现你们的秘密,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你心里应当有数。”   “你不如把这儿的状况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也许我还可以帮你。”   那姑娘冷笑:“你以为我会信你?”   云冉冉道:“你又没得选。”   那姑娘默了默,咬牙道:“你知道圈养么?”   云冉冉听到这个词儿,心头便是一跳。   那姑娘裂开嘴角,眼神悲凉。   “我们,便是如此,被圈养在放逐之城中,不断的孕育幽冥花。”   云冉冉指尖倏然握紧,问:“究竟是谁如此做?”   那姑娘抬头看向远处,那里隐约有一座巍峨高楼。   “就是住在那里的那位红衣魔尊。” 第106章 圈养   小姑娘神色愤恨,指着远处巍峨的建筑,咬牙切齿的道:“就是那位红衣魔尊。”   云冉冉委实懵了。   红衣魔尊?   这说的是苍珏么?如果是苍珏,他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儿吧?   她已经见过他那么多分、魂,虽然脾气坏,但每一个到底是善良的人,不至于做出圈养这种事。   她问那小姑娘:“你确定的?你亲眼瞧见?”   小姑娘取出那朵皱巴巴的幽冥花,低声道:“这是我娘的花,我爹那朵我为了活命吃掉了。”   “他们原本是风鸣镇人,镇子就在蓬莱岛的东边,人丁兴旺,安居乐业。”   “后来有一天,村里忽而出现异变,有人猝死,死亡之后身上长出了诡异的花,那花并无作用,在吸食那人身上全部血液后便枯萎。”   “再这之后,这样的事情便接二连三的发生,有人身上的花蕴含灵力,有人身上的花只会枯萎,但毫无例外的是,开花的人都会死,且不知何时会死。”   “就在大家绝望又不知所措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他叫大家与他一道走,去新的地方生活。”   “众人没的选,绝望之中便真的与他一道上路,他便将大家带回了放逐之城,大家便在此安家。”   小姑娘停下来,眼睛看着手心的花朵。   “他起先来的时候,十分温和善良,帮了好几个人,大家对他格外信赖,全都按他说的做。”   “刚到放逐之城的时候,他说一定会想办法救大家,那时候他没有丝毫表露出自己的野心,与大家一道开辟荒原,修建房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变得愈来愈不对劲,无论是气质还是态度,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变得阴郁,古怪,暴戾,还会……杀人……”   小姑娘眼眶蓄满泪水:“我爹娘便死于他手,是我亲眼得见。”   “我爹娘很爱我,至死都将我护在身后。”   小姑娘停下来,哽咽的无法继续。   云冉冉细细思量,问:“你是在哪里出生?”   小姑娘抬起眼看她,回道 :“放逐之城。”   “我爹娘时时活在悔恨中,他们并不想要生下我受苦。”   云冉冉拧起眉心,小姑娘说有些人的幽冥花没有作用,只是普通的花朵,而有些人的花具有灵力,那有可能凤鸣镇的人正在接受试验,目的就是培育具有灵力的幽冥花。   那这群人的确有可能被关在放逐之城中,名为保护,实为圈养。   她问道:“你来放逐之城多久后出生的?”   小姑娘道:“两年后吧。”   云冉冉拧起眉心,如果小姑娘爹娘已经知道自己这样的体质,还要生下她,那一定是被迫,是被喂了合欢散?还是幽冥花本身便带有催情的作用?   灵水镇那时候就有很多小孩子……   按理知道族人悲惨的命运,便不会想要后代继续承载梦魇。   她在灵水镇上并未听说被喂合欢散一事,那很有可能是幽冥花成熟之后的繁殖本能控制了这些人。   倘若如此……   云冉冉便问:“放逐之城有多少孩子?”   小姑娘道:“不少。”   不少……   倘若红衣魔尊真是苍珏,他是放逐之城的掌权者,他应当不会看着这群人被操控,然后痛苦的生下孩子吧……   还是说幽冥花的繁衍本能他也无法解除?   亦或者,这红衣魔尊根本不是苍珏,他是另外的人,一切都如小姑娘所言,他刻意伪装良善将他们带进来,然后圈禁他们培育幽冥花,就为了自己的野心。   那这次外来者进入的颇多,他幽冥花的秘密被发现,为何没有动静?   这一切看似明明白白,却又处处透出诡异。   云冉冉问了小姑娘名字,她叫成音,她便问:“要如何才能见到那位红衣魔尊?”   成音微微发抖:“我们无法靠近中心,夜幕降临,他偶尔会自己出来,这种时候要躲起来,如果被他看到,便会被杀掉。”   “我爹娘便是如此……”   就在交谈之际,不远处又传来数声惨叫,成音又恨又恐惧。   云冉冉握住她的手,小姑娘仰头看她。   云冉冉道:“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总之,尽力而为吧。”   小姑娘有些发愣,眼眶随后蓄满泪水,她快速的低下头。   云冉冉牵着小姑娘的手,带着她出了房间,无玄则缓缓跟上。   方才惨叫发出地离的并不远,云冉冉小心从阴暗处靠近,发现了几具新鲜的尸体,有外来修士的,也有同成音打扮相似的。   放逐之城的人躺在地上,尸体瞧上去格外干瘪,尸体旁边还丢着皱巴巴的枯萎的幽冥花。   看来这几人是幽冥花的失败寄生体,未能养成蕴含灵力的灵花。   成音身体发抖,她快速捂住口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云冉冉略作停留,便继续向城心行去。   走过两条长街后,成音忽而攥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前面很危险,里面都是疯子,我们从不进去。”   都是疯子?云冉冉细细打量,发现前方有薄薄的屏障,想来是有人布下结界,用以隔开两个分区。   那里面会是什么?   云冉冉略一思量:“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略作打探。”   小姑娘不安的望着她。   她又看向无玄,轻声道:“你在这里,帮我照顾一下成音,我去去就来。”   无玄微微颔首。   成因却不想她进去,恐惧的攥住了她的手。   云冉冉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我很快。”   她说完后不待小姑娘回应,便钻进了屏障之中。   进入之后便愣住了,同干净的前半部分不同,这里就是一片废墟。   房屋倒塌,砖石翻飞,处处荒凉处处断壁颓垣。   脚下甚至没有完整的路,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落脚。   而那些倒塌的建筑和石块碎屑上,都是武器的划痕。   她凝出灵剑略一比划,那些痕迹更像是剑痕。   这里像是经历过暴戾的战争,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不到人影,她小心的往前跨出一步,脚尖蓦然踢到一个东西,发出了“哐当”的声音。   她低眸一瞧,是一把断剑。   她将那把断剑捡起来,剑便在掌心嗡嗡颤动起来,这剑好强的杀气,可惜太脆,这剑两边的刃都卷了,像是发狠砍过什么。   她正胡乱想着,视线一顿,便看到前方地面散落着数十把断剑,她走上前,一个个捡起,这些剑同第一把样式不同,长短大小都不同,可卷刃的方式却很像。   是有很多人在这里交战过么?   可这里并没有残肢断臂,甚至血液都不多,人呢?   就在她四下打量之际,那断剑颤抖的忽而剧烈起来,甚至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她心头一跳,凝神望去,竟在那污迹斑斑的剑面上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她手指一抖,那剑便掉在地上,她又立刻捡起,再次认真看去,便瞧见那双眼睛痛苦而麻木,甚至流出了一行血泪,而她掌心的剑,也在同一时刻,涌出了猩红的血液。   这……   她眉心一拧,飞快的去看其他的断剑,甚至尝试着打入灵力,随后她便看到了相同的画面。   她在所有断剑中挑出了最长的一把,徐徐输入灵力,随后瞳孔一缩。   就见那柄断剑上,先是出现了一双血淋淋的眼睛,紧跟着她还看见一张男人的脸,随后他半个身子出现在了剑面上。   剑下半部分折断,所以他没有下半身,剑刃卷曲,所以他两条手臂血肉模糊。   这男人与剑的状况一般无二,如今痛苦挣扎,不断的流出血泪。   云冉冉惊骇不已,这难道是剑灵?   可怎么看也不像,就在这时,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该不会是……沧澜剑吧……   她在流放之地了解了云谏的过往,他被迫修炼了沧澜剑,将人修炼成绝世神兵,就跟眼前的状况极为相像。   这些人该不会同云谏的状况一样,被迫修炼了沧澜剑,因为修为不够被反噬,才成了如此模样吧……   宁葵当时同她说的绝世神兵,该不会就是这些吧?   难道这些人也是被红衣魔尊骗来,强制修炼沧澜剑?   甚至布下结界,隔开会互相伤害的两个群体……   如若是真的,那这人也太可怕了……   她抬头望去,就见砖瓦碎石的缝隙里,掉落着不少断剑的碎片,已不知多少人陨落在其中。   事情变得既糟糕又麻烦。   她打算先去寻找小柒和卿和,同他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就在她打算退出的当口,小姑娘忽而从身后跑进来,紧张的攥住她的手。   云冉冉眉心一跳:“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叫你待在外面么?”   成音紧紧攥住她的手:“我害怕。”   无玄这时候也走进来,停在云冉冉身边。   云冉冉便问:“你怎么看?”   无玄目光落在她脸上,摇头:“我不知道,也许进到内里才能得到真相。”   云冉冉叹口气:“我们先去找卿和与小柒。”   无玄点头应允。   云冉冉牵着成音的手便要走,成音却眼神颤抖的看向她。   “姐姐,你一直以来,都在跟谁说话啊?”   云冉冉指指无玄,奇怪的道:“佛子啊。”   成音却愈加恐惧,她道:“哪来的佛子啊,不是一直只有你一个人么?”   云冉冉不明白,指指身边的无玄。   “这么大一个人,你看不到?方才不是还同你一道守在外面么?”   成音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所以我才跑进来,刚才明明只有我啊。”   “从我们相遇开始,你就一直只有一个人啊。” 第107章 我不能更好了   “从我们相遇开始,你一直就是一个人啊。”   面前的小姑娘神情恐惧而急切,云冉冉顿时头皮发麻。   她立刻扭头去看无玄,无玄正立在她身边,温文尔雅的样子,见她望过来,还冲她笑了笑。   她疑惑的看向成音,指着无玄道:“你看不见他么?就站在这里,佛子无玄。”   成音连连摇头:“没人,只有你。”   云冉冉看看成音,又去看无玄,无玄清楚的站在她身旁,眉眼气质都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她看的清清楚楚,是成音的问题,还是无玄的问题?   云冉冉略一犹豫,走向无玄,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他没有动,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   云冉冉仰头看他。   无玄笑:“不怕么?”   云冉冉道:“还行。”   无玄刚要说什么,云冉冉严肃的“嘘”了一声,他便安静下来,乖乖的任她握着。   云冉冉闭上眼,片刻之后重新睁开。   “是你没错。”   “我与你师弟无念曾有过契约,虽然那契约解了,但我后来发现同你有些隐秘的联系,方才的确感应到了这个联系。”   无玄不说话,只看着她。   云冉冉松开他的手腕:“既然你的确是无玄,那这究竟怎么回事?她为何看不见你?”   无玄淡淡扫过成音,又收回视线:“她很正常,大概……是我的问题。”   云冉冉追问:“什么问题?”   无玄微垂了眼,眉心一拧,摇头:“我也不清楚,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云冉冉:“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无玄:“不清楚。”   云冉冉道:“那我们立刻离开这里,去找卿和与小柒,他们或许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无玄沉默片刻,模糊的应了一声“好”。   这地方叫云冉冉心有余悸,她拉着成音的手,将小姑娘带到身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无玄,示意他跟上,这就往结界外跑去。   可刚跑出没多久,身后蓦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从乱石堆里挣扎着逃出来,锐利的指向了她的后心。   全身的血液都在这瞬间凝固,她猛然回身,便瞧见无数断剑从碎石中、墙壁里、各种缝隙中跳到空中,笔直的对准了她,每一柄都被鲜血染红,散发出骇人的气势。   成音吓的握紧了她的手。   这是失了神智,完全被杀意操控的沧澜断剑。   云冉冉想起云谏的过去,知道沧澜断剑有多可怕,立刻凝出灵剑,望向立着不动的无玄,大声道:“先出去。”   无玄扫过那些断剑,神色浅浅:“太多了,出不去。”   云冉冉咬牙:“那先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无玄不再看向那些断剑,视线落在她脸上,忽而问:“冉冉,如果我再好一些,你会喜欢上我么?”   这家伙怎么这种时候说这个,听上去像遗言一样,她大声道:“你跟我一起出去,我就努力看看。”   无玄立在一片断壁颓垣中,身后是密密麻麻的沧澜断剑,杀气凝结成巨大的血剑虚影,覆盖了大半个天空。   他一身霜白僧衣无风自动,在这一片混乱中清晰毕现。   他偏过头笑了笑,声音温润,一如从前。   “可惜啊,我不能更好了。”   这句话他说第二遍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可即便不懂意思,云冉冉也察觉到此刻的无玄不太对劲,她叮嘱成音往结界边缘跑,自己则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灵剑上,这便拼命朝无玄跑去。   无玄望着她,立在原地,并未移动分毫。   云冉冉将遁速提升到最快,眼看就要触碰到无玄,密密麻麻的断剑就在这一刻骤然发动,令天地都震颤的威能瞬间爆发,携裹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朝两人席卷而来。   云冉冉艰难的撑起防护屏障,努力想将无玄拉进来。   无玄双手掐诀,金色的佛光一瞬间升起,将所有的断剑都拦在身后。   耳边轰然一声炸响,所有的声形都在一瞬间消失。   云冉冉大声喊着无玄,可却丝毫无法传递给他,她终于靠近他,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正要往自己身边拉的时候,掌心蓦然一空。   她一愣,低头望去,便见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可置信的朝他的身体扑去,却在碰触的一瞬间穿了过去。   她惊骇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去看无玄。   爆炸声终于消散,强光也逐渐泛冷,一切都尘埃落定。   无玄依然立在一片断壁颓垣中。   他笑着瞧她,眉眼温顺。   云冉冉战战兢兢的朝无玄伸出手,眼看就要碰触到他,无玄却在这一瞬间彻底崩碎,化为了点点碎光。   云冉冉愣住了,伸出的手还悬在空中。   无玄呢?   无玄怎么没了?   无玄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化为碎光?是因为挡了沧澜断剑的伤害?   不可能啊,沧澜断剑再厉害,即便将他炸的血肉横飞,也不可能化为碎光啊。   一个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剩,就这么没了?   还是说,无玄不是人?   她狼狈的跪坐在无玄方才站立的地方,那里什么都不剩,空空如也。   她无法理解。   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无玄怎么会没了?   她什么情绪都没有,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就在这时,脖颈上的玉佩微微发烫,她取下一看,上面出现了几行字。   【获得无玄的记忆碎片——无间】   【请再接再厉。】   云冉冉瞳孔一缩,无玄的记忆碎片?什么意思?   她用力攥紧玉佩,无玄的记忆碎片?   无为的记忆碎片——业火,无为死了。   无妄的记忆碎片——涅槃,无妄死了。   无闻的记忆碎片——无量,从后续看来,他已经恶念缠身,八成也死了。   无念的记忆碎片——执念,无念以身饲百鬼,最终也死了,她解救了他周而复始的噩梦,他去忘川投胎了。   如今玉佩上多出了无玄的记忆碎片,所以,无玄难道也死了么?是方才死的,还是同其他一样,一早就……   如若是方才死的,怎么也应该有身体的残留,可他就那样消散,宛若一个流连人间的魂魄。   无玄他,是不是同他那些师弟一样,其实一早就已经死了?   那他到底是什么?那些师弟又是什么?为什么无玄所有的师弟对她都有所偏爱,为什么无念深陷痛苦,却对她格外依赖,为什么与无念签订契约,会同无玄有隐秘的联系?   从前她没往那个方向想过,毕竟无玄就在身边,可若无玄一早的就死了的话,那么他一路寻找的那些师弟,会不会就是无玄的曾经?   她越想越清晰,又越想越混乱,脑海中忽然蹦出了无玄说的那句话。   【我不能更好了。】   那时她不明白,现在一想,却与眼前诡异的状况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无玄早就死了,那他的确不能更好了,因为这一切早成定局。   她愣愣的跪坐在地上,看着无玄消失的地方。   无玄死了?   无玄早就死了?   脑海中不断的咀嚼这话的意思,情绪过于冲击无法给出反应。   那无玄是在做什么呢?   细细想来,菩提寺的确有着关于涅槃与重生的功法,无玄作为大师兄,定然修炼有成。   那时他年轻朝气,初入红尘,立志拯救苍生,一次次死在自己的悲悯与大义之下,承载过多的负面与悲伤,靠涅槃重生自救,重修道义,但初心不改,终于在鬼都耗尽修为,差点堕鬼。   她心头一震,如果无念是无玄的前世,那无念就不可能投胎,他说投胎一定是骗自己的,他是不是如同无玄一样彻底崩碎了?   那现在无玄也消失了,他还会重生么?   他会吧?   心里这样想,心里却无比沉重。   如果可以涅槃重生,他为何要说【我不会更好了】?   就好像他之后不会有新的人生一样。   他真的还会重生么?   云冉冉眼眶蓦然一湿,迟来的悲伤将她淹没,那难过起初只有一点,逐渐增强,后来便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砸在地上。   成音远远看着,虽然害怕,还是小心的朝她靠近,靠近后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蹲在她身边红着眼望她。   云冉冉难过的无法抑制。   身后传来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成音警惕的望过去,便瞧见缓缓走来两个瘦高的男人,一个白衣,一个玄衣。   那个玄衣哥哥瞧上去还挺温和,另一个虽然带着笑意,但让人忍不住害怕的后退。   她便不由自主的往姐姐身旁靠,姐姐明明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却还是抓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前。   云冉冉亦听见了脚步,她正要凝出灵剑,肩膀蓦然一沉。   她一怔,掌心的灵剑霎时崩碎了,随后眼泪便愈加止不住,她哽咽的道:“无玄……没了……”   来人往她身边一坐,正是卿和与小柒。   卿和看着空荡荡的眼前,淡声道:“我也曾疑惑过,无玄究竟是什么,他不是分、身,亦不是分魂,他同他那些所谓的师弟都不一样。”   “我现在知道了,无玄是临死前的遗愿。”   云冉冉蓦然转头看他。   卿和满不在乎的笑道。   “无玄前世个个身死,死后亦被困,无为被困在秘境,无妄被困在结界,无闻被困在悔恨,无念被困在梦魇。”   “若真全部堕鬼,这修真界怕是神仙也难救。”   “他到底放心不下,亦无力重生,执念便化为无玄,一路走来,寻找师弟,不过是寻找曾经的自己。”   “看到他们各个解脱,遗愿终了,便自然溃散于天地。”   云冉冉湿着眼睛问:“所以无玄……”   卿和残忍的点头:“死了,在无念那时候,就死了。” 第108章 红衣魔尊   “无玄在无念那时候就死了。”   卿和说这话时满脸的无所谓,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甚至还在云冉冉痛苦万分时张开手,笑道:“来我怀里哭。”   云冉冉明知道不应该发脾气到卿和身上,也难免气愤的瞪向他。   卿和道:“人总要死的,他死得其所不是很好?”   云冉冉不想同他说话,收回视线,自闭了。   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好好的无玄,那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明明昨晚她还与他那样,差一点就……   那时的无玄根本不想放手,如果不是她临阵脱逃,他们应当已经……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痛苦。   眼前模模糊糊浮现出与无玄在逍遥天逛街的样子,那时无玄送了她一个荷包,里面放着一张他亲手写的卡片。   那时他认真的交给她,同她说了一句话。   【会好好的,珍惜无玄么?】   她当时回答的那样干脆,可实际上也没有做到。   无玄那样好……   她抬手捂住眼睛,眼泪便顺着指缝流下来。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如果她早点察觉到无玄的变化,会不会能够改变他的命运?   小柒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云冉冉擦擦眼泪,站起身,将成音拽到身边,嗓子微哑:“我没事,先离开这里。”   小柒跟着站起来,视线落在远处的断剑上,眉心微拧,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卿和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乎,他起身走到云冉冉面前,只想同她说话,但他一靠近,小姑娘就往旁边避开,他眸色一沉,神情不悦,可是又毫无办法。   因为方才无玄拦住了断剑的攻击,如今一路畅顺,没什么阻拦便出了断剑区域。   离开的时候云冉冉回过头,可哪里都没有无玄的身影,她眼睛一湿,情绪又开始摇摇欲坠。   四人刚走出断剑结界没多久,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成音紧张的捏紧了云冉冉的手,云冉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道:“去看看。”   卿和与小柒自然没意见。   云冉冉便快速往发生地行去,不过转个弯,便看见了一位散修外来者正与一位灰衣青年拼斗,灰衣青年腰腹受伤,瞧着红通通一片,仔细瞧去,却并非血液,而是长出了如柔软的红色花瓣一类的东西。   是幽冥花……   这灰衣青年是幽冥花寄生者。   成音咬紧牙关,指着那青年同云冉冉道:“姐姐,救救长笙哥哥。”   云冉冉立刻凝出灵剑,正要上前,一道锋利长剑蓦然从远处飞来,精准又力道巨大的刺穿了散修的胸口,那散修连声惨叫都未发出便颓然倒地,很快失去了声息。   云冉冉与灰衣青年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警惕的朝灵剑飞来的方向望去,便瞧见数位白衣修士正向此处走来。   为首的云冉冉很熟悉,正是洛玉与青云,身旁的人穿着蓬莱岛的常服,是蓬莱岛的大长老晋远。   有洛玉掺和,云冉冉本能的觉得不好。   几人眨眼间便走到近前,那位叫长笙的灰衣青年目露凶狠,旋即打算逃走,洛玉快他一步走上前,柔声道:“用不着逃。”   长笙从这个姑娘身上感受到了方才杀死散修那柄灵剑上的同源气息,是这个女人救了他,他略一迟疑,停在原地。   洛玉已经走到他面前,她瞧见他腰腹的伤口,那些血液化成了幽冥花,正妖艳诡异的长在他身体里,她飞快的移开视线,取出一颗乳白色丹药。   “这是太华宗的疗伤灵药,你吃了,伤口便能好。”   长笙犹豫的看着她。   洛玉笑了笑,将那丹药一分为二,取一半吞进自己口中,将另一半递给他,笑道:“这下该信了吧?”   长笙低头看着腰腹的花,那花愈长愈旺,再不疗伤,自己恐怕就要被幽冥吞噬,他不再挣扎,取过另一半,径自吞进腹中。   洛玉赞赏的看着他,又取出一方丝帕,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轻声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们已经了解了放逐之城的状况,是来解救你们的。”   长笙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他目光复杂的望着身前的姑娘,冷硬道:“不用。”   他如此冷漠,洛玉也不气,依然笑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们,不要紧,等下你就知道了。”   她的手擦过青年的脖颈,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却蓦然变得柔软。   云冉冉看的清清楚楚,知道长笙多半已经信了洛玉。   成音不安的同云冉冉道:“长笙哥哥一直照顾我们这些小孩,姐姐快去救他。”   云冉冉叹息道:“他不会跟我走了。”   成音不明白:“为什么?”   云冉冉总不能同她说,长笙已经被洛玉攻略了,只得道:“不要紧,目前看来,长笙很安全。”   话是这样说,可她仍旧疑虑深重,洛玉来这里做什么?以她的秉性,不是为了幽冥花就是沧澜剑,可这种事儿定然隐蔽进行,怎么可能这样大张旗鼓的带着这么多人。   就在云冉冉思考的当口,又有不少人从远处赶来,几乎都是十二宗的弟子,他们身边都跟着幽冥花寄生者。   “晋长老,附近的街道我们都搜索过了,一共救出了这么多人。”   那名弟子将身边的寄生者带过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纷纷往长笙身边跑去。   长笙将众人挡在身后,冷眸望着外来者。   修士们站在一处,青云看向晋远,晋远点头,青云便示意洛玉上前。   洛玉看着柔弱,身上却带着令人信服的气质,她心知肚明长笙是众人的主心骨,便将目光落在长笙身上。   “你也看到了,我们这次来了多少人,如果想要伤害你们,你们根本无法抵抗。”   “蓬莱岛的晋远长老算出修真界有一末日之劫,就应在放逐之城上,我们这才集十二宗之力进入放逐之城。”   “没想到一入城便发现了你们身上的惨剧,这大抵就是劫难的真相,你们放心,我们既然来了,便自然会将你们救出去,也一定不会放过利用你们的人。”   长笙身后的众人此刻面面相觑,显然是在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洛玉又道:“倘若我们真的心怀不轨,又为何如此大张旗鼓?这里是十二宗的弟子和长老,几乎融合了全部修真界的势力,不止是我们这些人,不少弟子身上都带着传影石,正将放逐之城的状况传回宗门。”   “试问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你们不利?”   长笙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洛玉趁热打铁:“反正都是死,不如试着信任我。”   在洛玉的这句话之后,长笙终于卸下所有防备,将灵剑收起,转身叫众人去将躲藏的大家都叫出来。   成音在远处看着,愈来愈不知所措,她看向云冉冉,问:“姐姐,她说的是真的么?”   云冉冉眉心一拧:“我也不知道,但如此声势浩大,便不能做龌龊之事,即便有着龌龊的心思,也只能迫于大势放弃。”   成音:“那长笙哥哥和大家会有事么?”   云冉冉道:“目前不会。”   洛玉这一出让她更疑惑了,她的确在十二宗的弟子身上看到了传影石,放逐之城的讯息的确已经传回了修真界,在这样的状况下,想做什么便会被所有人注视。   那十二宗的人来此地并不是为了幽冥花和沧澜剑?那是为了什么?   云冉冉心头一跳,难道是为了苍珏?   成音说过,他们是被红衣魔尊圈禁的,为的是培育幽冥花,她又看到无数失败的沧澜剑,被结界圈在另一处,显然都是红衣魔尊的所作所为。   她现在不清楚红衣魔尊究竟是谁,如果是苍珏的话,他定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可苍珏的确有一个分魂被困在此处,那就极有可能是另一种状况,真正培育幽冥花、沧澜剑,将众人圈禁在此的那人,或许因为事迹败露,打算嫁祸给苍珏。   苍珏被困多年,又只是分、魂,十二宗找上门来,也只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若真是如此,同当年十二宗围剿他何其相像,先是用十年将他逼疯,在他绝望杀人之时昭告天下,再以正义之名围剿分尸。   十二宗兴师动众,显然对内里的情况有过了解,此次来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云冉冉如此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若十二宗都认定此事是苍珏所为,以她之力,绝对无法保全苍珏。   这要怎么办?   她看向十二宗的修士,也不见得这里个个都是恶徒,定然也有蒙在鼓里的,洛玉与青云不指望,但蓬莱岛的晋远长老也不见得就是坏人,说不定可以听进别人的劝说。   她正思量,洛玉却忽然转眸看向她,笑道:“云师姐怎也在此?是为何而来?”   她这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纷纷转头看向云冉冉。   云冉冉蓦然想起卿和在境云城被昊天逼迫,诈死的事情,不着痕迹的挡在卿和面前,回道:“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洛玉道:“师姐为何牵着一个小女孩儿?该不会是发现什么,想据为己有吧?”   云冉冉道:“胡说什么,我只是在保护这孩子。”   洛玉道:“小姑娘,你哥哥和朋友都在我这里,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成音攥紧了云冉冉的手,看着洛玉道:“我不去。”   洛玉扫了她一眼,也不在乎,只对云冉冉道:“师姐,我们之间多有误会,但我希望你不要将我们的个人恩怨带到这次行动中,我们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相信以师姐的善良,能理解。”   云冉冉道:“若真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我自然能理解。”   洛玉笑:“那自然最好。”   洛玉说完,便慢悠悠朝她走来,一直到她面前才停下,她望她笑道:“云师姐,我知道你善良,等你明白了所有,一定会做出与我一样的选择。”   洛玉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云冉冉听不明白,便干脆没有回应。   洛玉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回到了修士队伍中。   众人这就一道往中心高楼去。   云冉冉牵着成音的手,不近不远的走在最后。   众修士走在前面,一路畅行无阻,但没人敢掉以轻心,愈靠近城心便愈紧张。   因为那位红衣魔尊很可能已经吞噬了大量幽冥花和沧澜剑,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城池破损严重,长街上到处洒满陈旧的血,围绕着中心高楼的是一片荒芜。   众人不知不觉停下脚步,不敢贸然前行。   眼前是一栋高耸的六层楼宇,处处破损严重,砖瓦塌陷,飞檐毁损,缀着的灯笼也残破不堪。   高楼的墙壁上溅满了粘稠的血,已凝固成难看的黑褐色。   那楼宇的最高处有一抹显眼的红,他坐在最高的屋檐上,身边是一片残破景象,背后升起一轮巨大的圆月。   寒风吹起他如血的红衣,掠过他阴鸷又疯狂的眉眼。   他比毁掉的城池更崩坏,比孤天之上的圆月更死寂。   他冷漠的望过来,宛若在望一群死人。   那张脸俊美无俦,再熟悉不过。   云冉冉一瞬间红了眼眶。   那是……无玄…… 第109章 爱一人,还是爱世人……   云冉冉怎么都没想到,红衣魔尊竟然是无玄。   那人坐在一片颓败之中,红衣孤寂,宛若被抛弃的旧物。   气质同她认识的无玄完全不同,甚至与无念都不同,无念有着本心的抵抗和坚持,可楼上那人,像是彻底崩坏后又勉强粘在一起的残次品。   云冉冉愣了许久,心情复杂难明,她忍不住看向卿和:“师兄,那是无玄么?”   卿和亦神情严肃,他凝神望去,眉心轻拢,许久之后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他收回视线,看向云冉冉:“是无玄。”   云冉冉也不知道该惊喜还是沉重,问道:“他没死?”   卿和略一沉默,平静的道:“非也,死了。”   云冉冉疑惑的望着他。   卿和顿了顿,像是在考虑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他收起漠不关心的笑,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幸灾乐祸。   “我方才仔细瞧了,这才发现。”   “你曾见过无玄的数个前世,各个受困,无为是第一个吧?”   云冉冉点头。   卿和道:“事实上不是。”   他抬手指向高楼上的那人:“那个才是第一个被困的前世,也即是第一世,无玄。”   云冉冉愈加糊涂。   “无玄初下山,因故被困放逐之城,无法脱困,于是自救,涅槃重生为无为,可无为身死,再次涅槃为无妄,之后是无闻与无念。”   “可惜个个不得善终,他无力重生,放心不下,死后化为执念,与你一路寻找前世,最终以为得到解脱,溃散于天地。”   “但唯独第一世仍旧受困,无人得知。”   卿和停下来,看向高楼上的无玄:“就是这个,无玄的第一世。”   云冉冉跟着往上看,问:“那这个无玄,是人是鬼?”   卿和道:“只有死了,才能涅槃,自然是鬼,同你遇到的每一个都一样。”   云冉冉一怔,难过蓦然泛上来,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   那么,无玄还是死了?   卿和残忍的道:“死了。”   小柒将卿和推开,安稳道:“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云冉冉便更伤心,她缓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无论如何也要让无玄第一世脱困,不能让他堕鬼,至少要完成他的遗愿。”   卿和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云冉冉看着眼前这阵仗,自然也知道卿和说的什么意思。   放逐之城一切都不明朗,又拥有幽冥花与沧澜剑这种灭世之物,红衣魔尊怎么看都与之有关,乃众矢之的,十二宗的人都在下方守着,若没有合理的理由,她绝对无法帮无玄脱困。   不过若那人是无玄,一定不是众人看到的样子,当中肯定有隐情。   她将成音拽到身前,指着远处的红衣无玄,问:“你先前说有人圈禁你,是他么?”   成音在看清无玄的一瞬间神情激动:“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爹娘。”   “不单如此,他还时常出没于断剑结界中,吸收那些断剑的灵力。”   “我爹娘曾同我说过,就是他将我们带上了放逐之城,说会救我们,可结果却是为了一己私欲。”   成音说的不似作伪,云冉冉眉心紧锁,这当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就在这时,十二宗在前方的弟子忽然发出了惊呼,云冉冉扭头看去,便见前方陡然出现了屏障。   那屏障就格在高楼与众人之间,让众人无法前行。   云冉冉看到长笙正同洛玉说些什么,交谈间不时抬眸望向红衣无玄,他们两人身边围着十二宗的长老与领头人。   云冉冉眼眸一沉,这下糟了。   成音知道的,长笙一定知道,长笙若将成音说的一切说与十二宗,那无玄就死定了。   她与无玄相处这般久,她知道他的品性,可那些人得知这些,就不一定了。   她尚在焦虑,便听到一声惊呼:“那不是无玄佛子?”   她侧眸看去,惊呼之人正是洛玉,她一脸凝重之色:“红衣魔尊怎会是无玄佛子?诸位前辈可有瞧见?”   炼器宗的石陵道:“的确是无玄佛子,佛子怎会在这里?难道放逐之城是无玄一手操纵?”   逍遥宗的鬼雾道:“你没听幽冥花宿主说么?他们正是被无玄带来放逐之城,并圈禁于此的。”   石陵恐惧道:“无玄本就修为高深,又吸收了这般多的幽冥花与沧澜剑,实力恐怕比当年的苍珏还可怕,我们这些人要如何应对。”   鬼雾道:“倒也未必,我瞧无玄状态不对,他似乎心神失守,如今神智怕是处在紊乱之中,集我们十二宗之力,拿下他也并非不可能。”   石陵问:“为何会如此?”   鬼雾道:“兴许是无法承受幽冥花与沧澜剑霸道的灵力,人都有极限,逆天而为,终将自毁。”   天香宗的秦楚楚美眸轻眨:“我曾见过无玄佛子,他豁达通透,怎会走到这一步。”   鬼雾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间道貌岸然的人还少么?”   “表面慈悲救世,背地里野心勃勃,妄图逆天飞升,你不是亲眼瞧见了么?”   秦楚楚道:“可若是无玄佛子,多少叫人难以置信。”   众人隔着屏障望向废墟之中,各个神色复杂。   洛玉道:“诸位前辈,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我们不信了,放逐之城如此危险,无玄亦不稳定,若是放着不管,修真界必定生灵涂炭,我们别无选择。”   她这话说的正义凛然,无可挑剔。   晋远长老远远的看着无玄,他曾见过这个小和尚,他那时候初下山,热血义气,心肠又软,他对小和尚也颇有好感,那时他替小和尚算了一卦,小和尚样样都好,唯独执念太深。   他叹口气,轻声道:“结阵,破结界。”   十二宗的人得令,纷纷凝出灵剑,开始破除结界。   云冉冉心下不安,若真破除结界,无玄还有辩解的机会么?他此刻看上去神智不清,说不定会彻底被激怒,这样便再也无法说清楚了。   就在无数剑光砸上结界的一刻,结界之内,高楼之上的那人蓦然转过了视线。   他安静坐在屋檐上,微微偏过头,巨大的圆月悬在他的身后。   就见他薄唇一抿,结界之内轰然炸响,脚下的泥土和碎石翻滚着裂开,红色的妖冶之花从中快速生长,并在一瞬间长大成型,铺满了废墟。   纷乱的剑鸣尖锐响起,震得人头脑发晕,罡风席卷,将一切吹的摇摇欲坠。   就见数百道散发着巨大骇人威能的断剑浮空而起,剑尖直指向众人,那剑尖中含有的疯狂杀意叫人心惊胆战。   洛玉在罡风中勉强站直身体,失声尖叫:“那么多幽冥花与沧澜剑?”   众人皆骇然,又是恐惧可又忍不住有些贪婪,那么多的幽冥花与沧澜剑,若是吸收的话……   洛玉又道:“无玄这是要做什么?杀了我们么?”   青云拦在她身前,撑开防护屏障:“那要看他能否做到,这里可是十二宗的修士,更何况晋远长老既然算出末日之劫,自然有所准备。”   鬼雾严肃道:“若是让他再吸收幽冥花与沧澜剑的灵力,我们恐怕都不是对手,事不宜迟,赶紧破阵。”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加紧了破阵的速度。   云冉冉看着那些红色的幽冥花,有些发愣。   如今十二宗已经将废墟围住,屏障似乎支撑不了多久就要破除,那无玄呢?他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玉佩忽而微微发烫,她取出一瞧,发现上面多出了几行字。   【请领取奖励——无玄的指引】   无玄的指引?这是什么?她忽然想起在鬼都获得无念记忆碎片时,玉佩提示她到放逐之城领取奖励,这难道就是那时候的奖励?   可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正疑惑,忽而心有所感,她不由自主的走向屏障,往旁边绕了一圈,避开了大部分的人,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钻进了屏障内。   像是穿过一层水雾般,轻易的便钻了进来,云冉冉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不敢往中心走,生怕别人看到,干脆取出一张隐匿符往身上一贴,又沿着边角往高楼绕,刻意选择了废墟之后。   外界的人注意力都在屏障之上,竟当真没人发现她。   云冉冉踩着破碎的石块,绕过那些妖冶的幽冥花,又小心翼翼避开沧澜断剑。   大概是无玄的指引隐匿了她的身形,那些沧澜断剑明明杀意疯狂,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她就这样,一步一步,终于靠近了高楼。   她仰头看了一眼,可惜屋檐遮住了视线,她不再犹豫,一头钻进了高楼中。   楼里破损不堪,到处覆盖着灰尘,踩一脚,便四处发出“吱嘎”声响,云冉冉拧眉看着摇摇欲裂的木制楼梯,轻身踩了上去。   这一脚上去,木质楼梯不堪重负,顿时发出了破裂之声,云冉冉立刻向上一跃,跳到二楼的栏杆上,那栏杆应声而碎,她又立刻落到地面,从内里往上去。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她终于到了最高处,无玄就在屋脊之上。   她立在颓败黑暗之中,深吸一口气,这便轻巧的跃上屋脊,脚尖落在瓦片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无玄正一身红衣坐在不远处,他望着远处,神色微有混乱,连这声响都没听到。   云冉冉便转到屋脊背面,猫一样的朝无玄靠近。   她一点一点的接近无玄,那抹红色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片刻之后,她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后,就在她打算伸手碰他的时候,那人忽而转过了脸。   那是同无玄一模一样的面容,他眼神混乱的望着她,满身戾气。   她一怔,眼眶一红,说不出话。   无玄却冷漠的望着她,摊开指尖,一柄萦绕着黑红煞气的魔剑陡然成型,他眼眸一压,那魔剑便发出一声嗡鸣,闪电般的朝对面的女孩儿刺去。   云冉冉还愣着,一瞬间生死危机将她笼罩,她却不闪不避,也根本不在乎,就在那魔剑临近胸口之时,她猛然朝无玄扑去。   对面的人眉心一拢,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那姑娘扑了个满怀。   而那魔剑在碰到她的一瞬间便溃散了。   思绪明明混乱无序,只想毁灭掉眼前的一切,但这个姑娘扑进怀里,他除了无措还是无措。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双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她的腰背。   那姑娘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连声叫着“无玄”。   可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比他还要伤心?为什么要为他这种人伤心呢?   云冉冉抱紧后丝毫不想松手。   先前无玄在她面前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她无法接受,再次看到,心里那股悲伤劲儿无法抹去,一想到眼前这个也是鬼,脱离困境便会消散,整个都不好了,痛苦的无以复加。   云冉冉哭了会儿,也知道状况紧急,由不得任性,她擦干眼泪,从无玄怀里爬起来,哽咽道:“无玄,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你一定是被人陷害,可如今说不清楚,我们先走,先离开这里。”   无玄静静的看着她。   云冉冉一想,他此刻状态不稳定,便哄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管,先与我走,我们从长计议,总之不能留在这儿。”   无玄依然没动静,云冉冉急了,拽住他的手腕,试图将他拉走。   那人望着她,眼神逐渐由混乱转为清晰,他低眸看向她拽着他的手,轻声道:“是我。”   云冉冉一滞,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转身瞪着他:“你说什么?”   无玄平静的道:“是我,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云冉冉眼睛一湿,咬牙道:“别胡说,不是你,你现在思绪混乱,什么都不清楚……”   圆月盛开在他身后,罡风席卷着混乱,远处是无数炸响的剑光。   满地废墟,幽冥花摇曳,断剑发出宛若哭泣的鸣响。   无玄转过视线,瞳孔中倒映着红黑两色。   “我清楚,我再清楚不过,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那些平静彻底溃散,混乱与撕裂覆盖其上。   “我是个罪人。”   ·   【无玄,你心肠太软,这种人何必救?】   【无玄,世人皆苦,你又能救几人?】   【无玄,你若要成神,总要做选择的,你是爱一人,还是爱世人?】   【你不选?你都要?太可笑了,这不可能。】   【要不要同我打个赌?我赌你……万劫不复。】   他从噩梦中惊醒,又做了这样的梦,他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总是会模糊的出现在他的梦中,与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但这话并不能影响他的心神,八岁那一年,他背上行囊,同师父告别,下山入红尘。   师父担忧的看着他,无玄,你心肠太软,要吃很多苦。   他想,这世间,谁人不吃苦?   离开的时候,师父红了眼眶,无玄,你一定要回来。   他觉得师父一定是年纪大了,多愁善感起来,他只是下山历练,又怎会回不来。   后来他去了很多地方,遇见了许多人,印象最深的是途径逍遥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   小男孩眉目干净,很漂亮,他戴着黑色的项圈,被锁在一个玄铁制成的笼子里,数名修士看守着,修为都很高深。   他们停留在一间茶馆里,修士们进去歇脚,铁笼就放在茶馆外面。   他背着行囊,不由自主走向那个男孩儿。   那个男孩儿盘膝坐在铁笼里,在他望过去的时候,还冲他笑了笑。   他便走近了些。   那男孩儿惊讶的道:“你不怕我?”   他摇头:“不怕。”   男孩儿便有些高兴,唇角都扬了起来。   他问:“你去哪儿?”   男孩儿道:“百草村。”   他又问:“去那里做什么?”   男孩儿偏过头,目光柔顺:“不知道,但我表现的好一点儿,他们应当会喜欢我的吧。”   他不明白,那男孩儿又问他:“你又去哪儿?”   他道:“四处游历。”   男孩儿问:“那你还会回来么?”   他道:“会啊,我要济世救人,等我完成,我就会回来了。”   两人互相望了会儿,便都笑了。   他看着男孩儿干裂的嘴唇,将自己装水的葫芦递给他。   男孩儿迟疑一下,伸手接了。   后来他们就分开,各自走上自己的旅途,自此再未相见。   他就这般四处游历,那梦中的低语不时出现,他猜想这或许是一种高级的传音术,只是不知施术者是谁,也不知他为何一直缠着自己。   既然搞不清楚,他便不再忧虑,直到有一日,他到了一个荒芜之地,捡到了一个破碎的人。   那地方荒无人烟,地上有巨坑,像是原本有个城池,却最终被连根拔起,而那个破碎的人,更是破布一样的失去了生息。   是个半大的少年,他四肢俱断,五脏六腑破损,已经碎的不能再碎,可身体中一直有一种蛮横的修复力量,他略一查探,竟像是一种顽强的剑气。   就像是一柄剑不能忍受自己破损,正在拼命修补。   这少年实在奇特,他将他带到附近的山洞,悉心照料,他寻来药草和食物,替他疗伤,喂他吃药,他一直昏迷不醒,可生机始终未断。   就这样过了月余,那少年的筋骨逐渐修复,有一日他喂药的当口,那少年忽然攥住他的手腕,模糊的睁开眼,糊涂的问:“你是谁?”   他回:“无玄。”   那少年迷茫了片刻,道:“别救我。”   他不明白:“为何?”   那少年颓然松开手:“活不下去。”   他给少年喂水的手停在他唇边,笑着回:“是么?”   少年痛苦的道:“是的,无法活下去,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依然问:“是么?”   少年微恼:“是啊,你为什么不信……”   他笑:“因为你昏迷这么多天,说了许多梦话。”   “最多的一句是……”   “我要成为这世间最强的剑仙。”   少年一怔,眼眸一瞬间睁大。   他将盛着水的竹筒塞进少年口中,笑了笑:“喝吧。”   少年将竹筒抱进怀里,垂眸不语,许久之后才道:“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样一天。”   他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少年将喝光竹筒里的水,忽而看向他,问:“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他道:“济世救人。”   少年道:“你这个比我那个还离谱。”   他看着少年伤痕累累的脸:“希望下次见面,你我都梦想成真。”   少年摇摇头,笑道:“希望下次见面,你我都活着。”   他一怔,旋即笑了:“好。”   几日后,他与少年告别,少年时而混沌时而清明,后来连他也记不得了,摇摇晃晃的踏上了前路。   他亦再次前行,可这次,他心有不安。   其实在少年的梦话中,他听到的不止他的梦想,还有许多,关于沧澜剑和幽冥花的事情。   这比他从前遇见的一切都要可怕,少年浑浑噩噩,大概很快就会把这些事请忘得一干二净,知道这件事的人,便只剩下他自己。   自那之后,他便开始留意幽冥花与沧澜剑的一切,起初他以为幽冥花只是因为灵水镇的人体质特殊,可后来逐渐发现这一切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竟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一发现让他惊骇莫名,从少年口中得知,灵水镇的人死后便会长出幽冥花,这已经是成熟形态的幽冥花,若灵水镇的镇民是成功寄生者,那一定还有试验数次却失败的寄生者。   有成功者,就会有数不清的失败者。   这些失败的寄生者,此刻会在哪里?又会遭遇怎样的对待?   他一路追查,终于在凤鸣镇发现了失败的寄生者,那时的凤鸣镇地处偏僻,村民不多,是个试验的好地方,镇外布满了迷雾结界,凤鸣镇的人无论沿着哪个方向离去,最终都会回到凤鸣镇中,村民便也习惯留在村中。   他到的时候,正有人突然猝死,身上长出了诡异的幽冥花,只是这花枯萎颓败,并不像少年所说蕴含巨大灵力,只是一朵寻常之花。   这大抵就是失败的受术者,凤鸣镇便是培育幽冥花的试验田。   失败者承受不住幽冥花的寄生,会被幽冥花吸干精气猝死,成功者则能与幽冥花共生,直到幽冥花成熟,成为施术者的移动药匣。   从他在凤鸣镇的所见看来,成功者并不多见,后山的新坟一茬又一茬,都是失败者的尸体。   幽冥花这种逆天之物,施术者本人的花种应当不多,不然修真界早就乱了套,他既然得知真相,便不能放任不管。   可他却犯了难,他不能将这些人留在凤鸣镇,却也不能带在身边,他没办法同时保护这么多人,更何况还要想办法从他们体内祛除花种。   他想起少年说过的灵水镇,可他救少年的地方,那里空无一物,灵水镇去哪了?他想起那禁忌法术,放逐术,灵水镇应当也是在这样的术法下消失的,他本就精通术法,若是能将这群人带走,祛除花种再送回来,倒是可以破了眼前这局。   村里的人饱受折磨,求着解脱,对他言听计从,纷纷表示愿意跟他走。   他便带着众人离开凤鸣镇,迁居到不远处的废弃城池,准备放逐术法,在这过程中,他想起少年身上隐藏的剑意,便去了一趟太华宗的剑冢,意外发现了沧澜剑的受术者。   那灵剑涂满鲜血,隐约可见内里痛苦挣扎的灵魂,他干脆将剑冢中的沧澜剑全部带回。   讽刺的是,太华宗剑冢中灵剑无数,沧澜剑的受术者多半支离破碎,失败者连普通灵剑都比不上,只配与泥土为伴,他带走了那么多沧澜断剑,太华宗竟毫无察觉。   术法准备好的这一日,他将魂魄未灭的沧澜断剑与活着的幽冥花寄生者安顿好,便开始掐诀念咒。   脚下的城池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一切都在摇摇欲坠。   他不知道这一去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但他知道,若这些人留在这里,结局恐怕比死还痛苦。   后来他成功施展禁术,将众人带到了空间缝隙中。   他将城池用结界分隔开,让凤鸣镇人与沧澜断剑分开,自个儿则住在城心,开始夜以继日的研究如何祛除花种,如何让沧澜断剑中的魂魄脱困。   为了防止幽冥花寄生失败者猝死,他只能先想办法让寄生者体内的幽冥花趋于成熟,转变为成功者。   沧澜断剑亦如此,想要剥离被困的灵魂,便要那灵魂变得强大,可灵魂变得强大,那断剑的威能便愈强大。   可他想要救人,便只能铤而走险。   那日日缠着他的声音又再度出现在梦中。   【无玄,你将这么多幽冥花与沧澜断剑放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后果?】   【一旦不受控,一旦有人起了邪念,你要如何做?】   他回:“我想过,我可以控制。”   【你真的可以么?】   那道声音充满了嘲讽。   【无玄,我早就说过,你太过心软,你人人都要救,便人人都救不了。】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   【吃了幽冥花与沧澜断剑,这天下间还有你救不了的人么?】   他一怔。   【救谁不是救?这里不过区区数人,而且极难救助,救了也会死,还耗费了时间与精力,天下间受苦的人那般多,你若变得强大,不是更好?】   【无玄,爱一人,还是爱世人?】   他摇摇头,想要将这声音甩出去,可那声音却阴魂不散,带着洞察一切的可怕笑意。   他从噩梦中惊醒,满身是汗,黑暗中,他捂住眼睛,觉得痛苦不堪。   一切向着疯狂的未知前行,随着灵魂的强大,沧澜断剑的戾气愈来愈重,他有时都不敢踏入那片区域。   而幽冥花则发生了一件让他无能为力的事情,原是幽冥花因其稀缺性,有着疯狂的繁殖本能,就在他闭关的当口,凤鸣镇的许多人怀孕了。   他见到成治的时候,那个年轻男人抱着心爱的姑娘哭的很伤心,未来一切渺茫,不想让孩子出来受苦,可又舍不得自个儿的亲骨肉。   他有些束手无策,也说不出别生下来这种残忍的话,只好劝,好好照顾她,我来想办法。   那日他坐在高高的屋脊之上,默默红了眼眶。   在那之后,他闭关的次数更多了,在他的调理下,大家虽然未曾从痛苦中逃脱,但也不会突然猝死,至少可以正常生活。   两年后,成治的女儿出生了,她叫成音,很可爱。   成治来找他,说愿意配合他试验,他可以在他身上尝试各种办法,他问他不怕么?成治说,怕,但我不想成音以后还要遭受这个,如果我成功了,小孩儿们就不用受这个苦。   他颇为动容,后来成治的媳妇柳儿也来了,他们两个是最先配合他的,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成治与柳儿承受了诸多痛苦,却始终无法将花种祛除,就在这日,两人再次来到城心时,放逐之城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像是被什么拉扯着往下坠。   他丢下手中药材,飞快的跃上屋脊,这才看到放逐之城脱离了原先的空间缝隙,正被不知名的力量拉着下落,他尝试着控制放逐术法,却依然无法抵抗这阵拉扯之力。   他眉心一拧,这会掉到什么地方?修真大陆?经过这些时日,沧澜断剑早已今非昔比,各个煞气萦绕,魂魄强大,而幽冥花也在调养之下,几乎都是成熟体。   这样的放逐之城要是坠落到修真大陆上,简直是浩劫。   他不敢想,只得回到高楼之内,最靠近城心的地方,盘膝打坐,开始尝试用放逐术法对抗这阵拉扯之力。   就在模糊之际,那道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无玄,你想好了么?】   【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么?放逐之城坠落,幽冥花与沧澜剑落在恶人手上,会给修真界带来什么灾难你清楚吧?】   【为了防止这样的惨剧,你吃了不是更好?】   【这只是迫于无奈下的最优解,你不必怀有愧疚。】   【这样不是什么都解决了?你会空前强大,成为世人的神,你可以轻易解救任何人。】   他大吼道,你闭嘴。   【害怕了?动摇了?】   那声音带着笑意。   【这事儿无人能知,你不动心么?】   你闭嘴,我从未如此想过。   【正因为你从未如此想过,你才软弱无能。】   【无玄,不若你与我打个赌,我赌你谁都救不了,我赌你……万劫不复】   放逐之城猛然发出剧烈的爆炸声,这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无法出去查看,他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放逐之术上,放逐之术抽空了他全部的灵力,放逐之城在两股力量的拉扯下发出震天的声响。   城中建筑倒塌,到处尘土飞扬。   沧澜断剑已经发疯般的开始攻击困住他们的结界,幽冥花的寄生者则都躲入地下。   再这样下去,一切都完了。   就在他心力交瘁的当口,成治与柳儿冲了进来,两人慌乱的看着他苍白的脸,在混乱中明白了一切。   在之后,他得到了两朵幽冥花,那一对可爱的年轻人就在他面前倒在了血泊中。   他们自杀前说的不是救救我们的女儿,也不是你一定要保护好大家。   他们说的是,无玄,你受苦了。   他看着两朵摇曳的幽冥花,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他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一事无成。   他吸收了两朵幽冥花的部分灵力,终于将放逐之城重新带回了缝隙之中,可这一切都叫他痛苦不堪,成音没了爹娘,他努力保持两朵幽冥花的完整,将花交给了成音。   放逐之城又恢复了先前的疯狂与平静。   他收拾好心情,打算继续研究之时,忽而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状况。   他察觉到自己少了一部分。   无论是灵力还是神魂,都少了一部分,他仔细检查,发现是自己的功法出了问题。   那声音再次出现。   【无玄,我帮了你一点儿小忙。】   你做了什么?   【你们菩提寺的轮回功法,会让人在死后涅槃重生,但重生之人没有前世的记忆,如果重生之人能找到第一世的残魂,便能找到丢失的过去,功力亦会大涨。   【我方才,让你的一部分重生在了修真大陆上。】   【你现在丢失了一部分,自然会变得虚弱,但重生的那部分如果能找回这里,你会功力大涨,那么解决这里的问题,便会轻而易举。】   【我在你活着的状况下,让你涅槃重生,算是帮了你的忙吧?】   【你原本无法解决放逐之城的问题,又不肯吸食幽冥花与沧澜剑,不知要耗多少日月在上面,如今我替你找了一个生路,只要你的重生后世能够到达放逐之城,你不用死,也能救他们,是不是很好?】   他说不出话,心里的不安与惶恐却越来越大。   【怎么,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   【当然,如果你的重生后世死在路上,我也会好人做到底,继续让你的一部分重生在修真大陆上,我会给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直到你无法重生为止。】   【这当中,只要你的后世有一次成功到达放逐之城,大家都能得救。】   【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无玄,只要一次就可以,你做的到么?】   他捂着胸口,痛苦让他神志不清。   【对了,如果你无法重生,可是会真正死亡的,毕竟,一个人丢失了所有,是无法活下去的。】   【如果你最后一个重生后世也无法抵达这里,你就会死。】   【这放逐之城便会成为无主之物,成为整个修真界的大劫,所有人都会被这灾难席卷。】   【你明白了么?】   【无玄,你要怎么选呢?】   【爱一人,还是爱世人?】   那声音消失了。   他坐在屋脊之上,头一次不知所措。   他痛苦的捂着眼睛,神魂撕裂的痛苦将他淹没。   数年之后,他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有鲜血疯狂的涌出来,染透了他的衣衫。   他知道,他的第一个重生后世死了。   他永远的失去了这部分。   那时,成音正用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他。   无玄哥哥,我们会得救么?   他说不出话,他无法回答,他颤抖的将成音抱进怀里,眼泪落进她的黑发里。   他听见自己颤抖又哽咽的声音,满是无能者的哀泣。   对不起,是哥哥没用。   数日后,放逐之城又被无形之力拉扯着撞向了修真大陆,他丢失了第二个自己。   他日渐虚弱,他别无他法,他已经逐渐不能控制沧澜断剑。   紧跟着,他丢失了第三个自己。   后来,他丢失了最后一个自己。   他的身体散于无形,他的魂魄四分五裂,他彻底化身为鬼,陷入深深的自责与痛苦。   他变得混乱与疯狂。   他为了维持结界,开始吸食魂魄消散的沧澜断剑,他变得煞气横生。   所有人都开始害怕他,而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无玄,你总是这样优柔寡断,若你放弃那些村民,放弃高卓,放弃姜言,放弃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你就能回到放逐之城,可是你都做不到。】   【你若是吸食幽冥花与沧澜剑,也能救大部分的人,可你也做不到。】   【你总是贪心,贪心便会付出代价。】   【无玄,你是天下间的罪人。】   他是……天下间的罪人。   他立在废墟中,手里捧着断剑,嘴唇殷红。   所有人都站在远处看着他,宛若看一个怪物,他们眼中满是怨恨和恐惧。   眼泪一瞬间涌出,砸在断剑上。   他这一生皆为错,害人害己,不过废物。   不值得信赖,亦不值得被爱。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 第110章 相逢   幽冥花盛开在废墟之上,沧澜断剑震颤尖鸣。   结界外的人都看向内里。   目光满是恐惧与怨恨。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这么自私残忍?】   【原来佛子野心勃勃,包藏祸心,原来那些慈悲良善都是伪装。】   【对啊,世间怎会有那样无私,为了别人付出的人呢?他从前那种形象我就觉得太假,果然如此。】   【无玄他……该要下地狱吧?】   十二宗的人恨他,幽冥花寄生者恨他,沧澜断剑中的寄生魂失去理智,混沌痛苦,亦恨他。   嘈杂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一字一句落在耳边。   红衣佛子坐在屋脊上,时而混乱时而悲伤。   云冉冉挨着他坐下,这才察觉他的气息极其微弱,她去握他的手,他没有挣开。   他的手冰凉至极,单薄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溃散。   她拧起眉心。   无玄道:“我的重生后世全都死了,我无法支撑残魂,亦无力对抗这乱局。”   他垂下眼:“我这一生若一场笑话,害人害己,我竟全然不知,还妄想……”   他抬起脸,看向她,眼中哀色弥漫。   还妄想……与你共度一生……   他闭上眼,那种着桃花树的院落便浮现眼前。   花瓣落了满地,她俏生生立在窗前。   【无玄,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他凭什么……他该下地狱……   思绪正混乱的时候,怀中蓦然一软,姑娘撞了进来,她紧紧搂着他的腰。   他愕然的望着她的头顶,一时不知所措。   姑娘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哽咽道:“你别胡说八道了。”   “无玄,修真界就算真的毁灭了,也不是你的错。”   “若这世间真有人该下地狱,那也绝不是你。”   “你不是罪人。”   “无玄,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视线蓦然模糊,愣了片刻,反手将她抱住。   是啊,这是他喜欢的姑娘,她怎么会让人失望。   她为了那份信任可以背负一切,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永远温暖,永远可爱。   他的眼泪落进她的黑发中。   “冉冉……”   姑娘闷闷“嗯”了一声。   “如果有来世,你别逃了好么?”   云冉冉心头一跳,忽然觉得怀里一轻,低头一瞧,手臂之间空空如也,再抬眸,无玄已经站起身。   她伸手朝他抓去,可手指却蓦然贯穿了他的身体。   同先前无玄的执念消散时一样。   她眼泪一瞬间滚落,大声道:“无玄,你要做什么?”   无玄立在屋脊之上,身体单薄,摇摇欲坠。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不用选,我以为我可以照顾好每个人。”   “但最终,我负了天下人,谁也救不了。”   “如今我只剩一副残魂与入魔的执念,我只能尽力而为。”   “冉冉,成音他们我便托付给你,不要让他们落于十二宗手中。”   “至于这满城成熟的幽冥花与沧澜断剑,决不能坠落修真大陆。”   “我只能竭尽全力将他们带走,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从噩梦中离开,可我别无他法。”   “这是我的罪孽,我便用我的全部去偿还。”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亏欠他们良多,我明明答应他们要救他们,最终却要亲手将他们埋葬。”   他停下来,难过的说不下去。   “冉冉,我就不应该存在。”   云冉冉刚想劝他,却发现无玄的状态很不对,他身上的红色僧衣愈加鲜艳,而他的脖颈间则缓缓爬上繁复的魔纹,像是一道道黑色的锁链。   他这是要堕鬼了?   云冉冉惊骇的望向他,无玄堕鬼,修真界才真的生灵涂炭,那她的无玄才真正的被摧毁了。   她急的想拦住他,可手指一接触他,便会穿过他的身体,她拼命叫着他的名字,他却丝毫听不见。   他身上的魔纹愈来愈多,眼神愈来愈疯狂。   云冉冉焦急的冲到他面前,知道无用可还是拦在他面前,哭着道:“无玄,醒醒,你不是同我签订契约了么?你不应该听我的么?”   可那红衣佛子什么也听不见。   他捂着眼睛,红色僧衣开始不断的流出猩红的血液。   他是堕落的怪物,是罪孽的化身,是不应该存在的罪人。   他不该活着。   魔纹终于爬满了他的全身,他缓缓站直身体,眸中满是疯狂与戾气。   云冉冉哭喊道:“无玄,你醒醒。”   失了神智的佛子就站在她面前,在这刻朝她俯身。   她眉心一拧,知道该逃走,不逃走死路一条,可是她就是不想动,哪怕死在他手上也不想动。   她害怕的僵直了身体,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伤害她,而是缓缓俯身,轻轻亲了她。   可惜他并不能碰触到她。   那个吻亦虚幻。   巨大的圆月盛开他们身后。   红衣佛子就在月光下轻轻吻了她。   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随后他便穿过她的身体,消失在她眼前。   云冉冉快速擦干眼泪,转身寻找无玄,那抹红竟在眨眼之间出现在了数百把沧澜断剑之间。   他要做什么?他到底还有没有神智?   云冉冉顾不上思考,立刻往无玄身边赶,可一动,却撞在一层薄薄的屏障上,他将她困在了原地。   沧澜断剑杀意正盛,不饮血不能平息,该不会是想用自己的残魂喂养断剑吧?   她想起无念以身饲百鬼的样子,再加上他方才说的埋葬,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将这些幽冥花与沧澜断剑彻底封印,可又想留给他们希望,于是以自己的残魂喂养,他们在沉睡的日子便会愈来愈强大,也许有一天,能恢复神智脱困而出。   可是……   这样的话,他就要魂飞魄散了啊。   那这世间就真的再没有无玄了。   她慌乱的撞向屏障,可那屏障比外面那层还要牢固,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十二宗众人亦看到无玄出现在断剑周围,纷纷惊慌失措。   鬼雾深深拧起眉心,惊骇道:“无玄堕鬼了,他要吸食沧澜断剑的灵力,快阻止他。”   洛玉道:“事已至此,他竟然还不死心,还妄想与我们鱼死网破。”   石陵恼怒道:“一定要阻止他。”   众人立刻加快进攻屏障的节奏,很快,那屏障便发出碎裂的声响,彻底崩碎,众人立刻冲进废墟之中。   无玄就站在不远处,面向断剑而立,他的身上已经爬满魔纹,眼中时而混沌时而清明。   断剑兴奋的颤抖,疯狂杀机几乎无法克制。   数百把断剑指向他,若不是慑于他身上的魔纹,此刻恐怕早已冲上去将他撕碎。   无玄将菩提珠捏在掌心,指尖用力,菩提珠便一颗颗化为粉末,他目光平静的望向断剑,清晰的咒文便缓缓从口中诵念而出。   【以吾魂魄为引……】   【永世不入轮回……】   云冉冉疯狂的撞向屏障,绝望的喊着无玄的名字,可那人却丝毫迟疑都没有,仍旧平稳的念着咒文。   他不能迟疑,他得在尚有神智的时候完成这一切。   在云冉冉一次次的撞击屏障下,在十二宗无数灵剑的攻击下,在沧澜断剑虎视眈眈的凝视下。   那咒文终于落下了最后一个字。   霎时间所有人都心中一悸,仿若有什么无声降临了。   空气变得僵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红衣佛子立在废墟之中,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他掌心的粉末扬起,他眼眸温润,一如当年。   “来。”   随着这声“来”的落下,断剑发出了刺破苍穹的尖鸣,剑身上溢出猩红的血液,迅猛的朝无玄冲去。   就在同一刻,十二宗的灵剑亦到了他身后。   怎么看都是个万剑穿身的下场。   云冉冉失声痛哭,尖叫淹没在利剑破空声中。   就在这时,一道恐怖的灵压铺天盖地的降临,将一切都淹没其中。   世界霎时变得安静。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失去了五感,眼前一片苍茫,就连身体都无法动弹,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让人止不住颤抖。   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都响起了玉牌摇晃发出的清鸣。   泠……泠……   一声一声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茫然间抬头,便瞧见一道璀璨剑光,如满月破雾,似长风掠空,以不可抵挡之姿斩在了无玄身前。   威能之强无法目视,霎时罡风四起,席卷一切。   万千灵剑骤然崩碎,沧澜断剑亦被卷入其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脱困。   只一击……   待那灵压渐缓,众人便于半空中看到了那位年轻的战神。   他凛然立于空中,腰间悬着一枚玉牌,玉牌随风轻晃,发出泠泠声响。   上书两个字。   【天衍。】   是最强的那位剑仙……   所有人都惊骇的说不出话。   无玄垂眸看着眼前巨大的深坑,方才那道剑斩就斩在他脚下,将攻击他的断剑与灵剑尽数拦下。   这世间,能做到的,只有那一人……   可这样出现,对他也是不小的负荷。   他不值得他这样做……   他仰头望向空中的男人,他亦垂眸,视线与他交汇。   那人笑一笑。   “断剑的事儿,交给最强剑仙不好么?”   他心绪复杂,无法言语。   那人目光清亮,温声又道。   “不是都说好了么?”   “再相逢的话,要好好活着。”   他一怔,蓦然红了眼眶。 第111章 苍珏   云冉冉万万没想到,天衍竟然会出现。   这家伙到底为什么来啊,跟上次救蓝藻一样突然。   可就因为他的到来,成功阻止了无玄的咒文,没让无玄死于万剑之下。   云冉冉擦干眼泪,担忧的望向场内,天衍忽而转眸朝她看来,抬手便挥出一道剑气。   那剑气看着随意,蕴含的灵力却异常恐怖。   云冉冉被困在屏障内,一时避无可避,眼眸因为恐惧在这瞬间睁大。   这家伙要做什么?杀了她么?对了,是洛玉!   洛玉从逍遥宗离开,重新回到太华宗,一定抓紧时间攻略了天衍,所以这家伙是洛玉的舔狗!   洛玉恨她入骨,一定是洛玉让他来杀她!   她飞快让自己清醒,即便不太可能,也要全力自救,就在她凝出灵剑横在身前时,那剑气已经到了眼前。   杀气腾腾,势不可挡。   她惊骇的握紧灵剑,那剑气“砰”的一声撞在屏障上,屏障应声而裂,随后那剑气又继续向她冲来。   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撞碎她的灵剑,又往她脸颊上撞去。   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时,那剑气竟然撤了全部力道,宛若一团雾气般轻轻扑在她的脸颊上。   温柔的、酥麻的,撞上去的一瞬间就散了,像一枚一触即走的吻。   她有些错愕,抬眸再看去,天衍竟也在望她,眼里带着丝儿促狭。   她脸颊莫名一红。   这混蛋到底在做什么!   气恼归气恼,打不过也不能真的做什么,无玄还在下面,既然屏障破了,她也顾不上其他,立刻跃下高楼往无玄身旁跑。   她跑的极快,几乎瞬间便到了无玄面前,她刻意避开天衍,伸手去抓无玄,可惜手指依然穿透了他的身体。   她失望的收回手,同无玄道:“别做傻事。”   无玄看着那些浮在空中战战兢兢的沧澜断剑,苦笑道:“似乎是不用了。”   自从天衍出现,那些沧澜断剑的杀气顿时被压制,仍旧在发抖,但已经不是方才的兴奋,而是恐惧。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沧澜剑,这些断剑在他面前丝毫不敢放肆。   无玄担忧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这东西应该早就开始侵蚀他的心智了。   天衍眸中闪过血色,很快又恢复平静,他看向沧澜断剑,打开自个儿的储物袋,对着那些断剑道:“进来。”   那些断剑不敢违抗,竟当真排着队一个一个的钻了进去,待最后一枚断剑进入,天衍重新收起储物袋。   他这个做法震惊了十二宗。   他们从来没想过有人可以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这种绝世宝贝自个儿全收了,还做的如此理所应当,一时间都愣住了。   天衍却趁这个当口将云冉冉拽到身边,从怀里取出一枚玉盒塞给她:“帮我把幽冥花全收起来。”   云冉冉:……   这家伙怎么这样理直气壮,敌我不明就贸然要她做事?替他收起来让他都给洛玉么?   无玄亦轻声道:“冉冉,帮他。”   既然无玄这样说,云冉冉便不再考虑,伸手接过玉盒。   天衍:……   他有这么不讨喜么?姑娘看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嫌弃……   云冉冉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小小变化,情况紧急,她凝出一把小匕首,小心翼翼的将幽冥花从泥土中挖出,保护好根系,仔细装入盒中。   天衍看着她弯腰忙碌的样子,心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十二宗的人终于意识到不对,这混蛋不单收了断剑,居然还要将幽冥花也全部带走?   有人急切的大喊道:“仙尊这样不妥吧?””   那人这样一喊,众人纷纷清醒。   鬼雾气道:“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仙尊就打算独自收入囊中么?”   天衍挡在云冉冉身前,长剑横握,懒声道:“你们谁想要?自个儿上来取。”   这话一出,无人敢应。   或许这家伙不是十二宗的对手,但疯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关键没人能接下他一剑……   若真打起来,这里得死一半,谁都不想成为那倒霉的一半……   这家伙比堕鬼的无玄还要让人头疼。   众人拿天衍没办法,忽而想起他是太华宗的人,便都看向青云和洛玉,眸色愈加不善。   青云压力巨大,气的要命,这家伙肯定是破开禁制自己跑出来的,他大声道:“天衍,你疯了么?”   天衍:“我没有。”   没有个屁,青云气道:“你出来同宗主说过么?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十二宗联合行事,你别插手。”   天衍冷笑的望他:“那你来阻止我啊。”   青云气的快要吐血,他能阻止还跟他在这里废什么话。   鬼雾眼看幽冥花都被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姑娘收完了,怒急攻心:“青云,你们太华宗未免太不地道,是要与我们其他宗门为敌么?”   青云道:“你等我联络一下宗主。”   鬼雾指着场中:“他都要把幽冥花全都带走了,你说你现在联络?等你联络好他已经走了吧?”   青云也被逼急了,气道:“你行你上?”   鬼雾被他一噎,当场闭嘴,上去不是送死么?他又不傻!   其他人怨气重重,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等他联络。   青云走到一旁,取出传音石,这便黑着脸同太华传音,片刻后,神色更差了,他转过身,同眼巴巴看着他的众人道:“我们宗主说天衍可以收服沧澜断剑,可将沧澜断剑关进地渊镇压,幽冥花亦如此。”   石陵沉着脸道:“太华宗主什么意思?是要天衍将断剑和幽冥花带回太华宗,镇压在地渊中么?”   青云心力交瘁,懒得管,只道:“诸位不放心,可跟着一道来,或者不愿意的话,自己去找天衍讨,我们太华宗不拦着。”   这话委实无赖至极,可谁也没那个胆子,顿时愤恨的看向青云。   青云也不想,但谁叫天衍发疯多管闲事,方才太华也份外头疼,只能顺着天衍想了新的解决办法。   众人愤愤不平,晋远长老道:“太华如此想,也不算错。原本我们拿沧澜断剑没办法,即便收服,也要付出代价,如今能妥善解决,倒也是一桩幸事。”   他看向众人,缓缓道:“逍遥宗万坟场被毁,天香宗的流放之地被毁,鬼宗禁地被毁,镇压苍珏的数个地方皆被毁,唯有地渊有十二宗的共同封印,还完好无损,若真要镇压沧澜剑,也只有这一个去处。”   他这话一出,众人也都反应过来,确实,沧澜断剑并非可一宗独有,唯有镇压销毁才能暂时解决,这样一想,合适的地方只有太华宗。   众人神色各异,却都不再多言。   鬼雾道:“那也勉强可以,但天衍会听命行事么?”   青云道:“他虽然疯,但宗主的话向来听的,宗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诸位待会就能见到,可亲自询问。”   鬼雾又问:“无玄要如何处置?”   晋远凝神看向中心,神色严肃,那佛子身上爬满魔纹,原本应该堕鬼,可这么久了,他依然保有理智,只是身体愈发单薄。   他叹口气:“不用管了,小和尚没了。”   鬼雾一怔,神色有些惊讶,没了?是他理解的意思么?   而中心的云冉冉已经将幽冥花全部装好,递给天衍,天衍便将玉盒塞进储物袋。   云冉冉抖落身上的尘土,看向外围,十二宗杀气已不在,想来是达成了什么共识,危机解除了?   是因为天衍么?   她忍不住悄悄看他,可一看,他便转过脸来,将她抓了个正着。   她脸一红,这人未免太敏锐了……   她只好移开视线。   脚下忽然发声震颤,原本就破损不堪的高楼纷纷倒塌,一时间地动山摇,想来是十二宗正在想办法将放逐之城拉回蓬莱岛上空。   无玄伸手想扶云冉冉,指尖却在碰触的一瞬穿透过去,他收回手,神色有些难过。   云冉冉道:“没事儿的,等回去了,一定能想出让你魂魄凝实的办法。”   无玄却摇头道:“没用了。”   原本方才他会被彻底撕碎,天衍一剑救了他,但也不过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为了不堕鬼失去理智,早就耗光了魂魄之力。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溃散,或许还有进入轮回的机会,但这世间,无玄却是没有了。   云冉冉病急乱投医,看向天衍:“仙尊,您有办法么?”   天衍垂下眼,苦涩的道:“没有。”   气氛一时间变得悲伤。   无玄道:“我一生都在局中,堪不破,走不出,原本是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是你们救了我。”   “这对我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云冉冉红着眼,低声道:“对我而言不是。”   无玄蓦然失笑,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小姑娘,伸手虚虚碰触她的脸颊。   “那你下次遇到我,把我们未完成的事做完。”   云冉冉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无玄道:“不知道。”   云冉冉咬牙道:“就这次,你活下来,我们就把未完成的事做完。”   无玄一顿,伸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却只能虚虚搁在上面。   云冉冉仰头看他。   他冲她弯眸一笑,与平常一模一样,随后,他的身影便骤然崩碎,溃散在了空气中。   好好的无玄,这就没了。   云冉冉愣愣的望着无玄消散的地方,眼泪再度涌了出来。   天衍在一旁站不住,悄悄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安慰她,却碍于目前的身份,不太方便,手指便悬在她肩上,僵在那里。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云冉冉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他错愕的望向她。   姑娘用手背把眼泪抹掉,嗓音微哑:“仙尊,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天衍道:“我与你一道。”   云冉冉拒绝:“不用,这事儿只能我自己做。”   她要去找苍珏,怎么能让天衍跟着。   天衍却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陪你。”   他这样一说,云冉冉不好拒绝,但也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为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她再次看了一眼无玄,随后扭头朝废墟走去。   她心里清楚,再难过也不能耽搁,十二宗正拉着放逐之城坠落,没空管苍珏的事儿,她得先他们一步找到苍珏,这样才能在靠近蓬莱岛的时候将他带出来。   可这家伙到底在哪?   同以前的封印完全不同,这次可以说是毫无线索,甚至十二宗都没什么人提到他,这时候一想,便觉得有些奇怪。   十二宗攻上放逐之城,似乎只在意无玄,按理苍珏在这里,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大胆才对,而且无玄在放逐之城这么多年,城里每一寸草木他都清楚,可他却没有一丝一毫提起过苍珏,这又是为什么?   种种迹象表面,苍珏似乎根本不在放逐之城,难道是卿和弄错了?   她越想越糊涂,便在内城胡乱翻找,可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最终到了城心,无玄的住所处。   方才的高楼已经坠毁,如今到处都是废墟,她将碎裂的砖瓦木屑扫开,勉强清出一条路,找到了方才进入的一楼。   断裂的木头勉强支撑出一片空间,随着她的走动,四处都跌落灰尘。   她没走两步,便看见一个坐在台阶处的白衣男人。   他懒懒的撑着脸颊,在瞧见她的一瞬,打起了精神。   云冉冉错愕道:“卿和师兄……”   男人正是卿和,他干干净净的坐在狭窄的缝隙下,一丝儿危机意识都没有。   云冉冉道:“师兄怎么在这里?这楼塌了,你就被埋了……”   卿和道:“等你呢。”   云冉冉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   卿和道:“你不是要找苍珏么?就在这下面。”   云冉冉一愣,苍珏就在脚底下?她问:“师兄如何得知?”   卿和道:“猜的。”   他的确是猜的,之前的分魂地点明确,靠近亦会有气息牵引,但这个不一样,这个最难找,没有气息,魂力微弱,像是下一刻就要消散。   若不是他已经跟其余三个分魂融合,恐怕连他都无法找到这个。   他亦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分魂弱成这样。   云冉冉犯愁的看着地面,这里面有?难道在地心?在地心的话要如何进去?难道一剑劈开?但这下面似乎有结界封印……   正思考着,天衍走上前,凝出灵剑:“我来。”   卿和抬眸看他,皱眉:“别劈死了。”   天衍:“怕什么,死就死了。”   卿和:……   卿和转头看向云冉冉:“师妹,你不管管?”   云冉冉头皮一麻,什么啊,天衍哪轮的到她管?但毕竟是苍珏,她还是努力道:“仙尊手下留情。”   天衍一顿,冷冰冰的转向她,片刻后道:“好。”   倒是意外的好说话……   天衍调整一下位置,随后挥出一道璀璨剑斩,那半月形的剑斩便利落的切入地面,出乎了云冉冉的意料,非但没有爆炸声,还非常的丝滑,宛若切豆腐一般,一路往下冲去。   片刻后,那剑斩便切出了一个半月形的空洞,内里黝黑,深不见底。   天衍将灵剑抛向空中,那灵剑便溃散成了一片星光。   “好了,结界都破开了,可以直接下去。”   云冉冉瞧了他一眼,略一犹豫,便一跃而下。   卿和神色凝重的站起身,也跟着要往下跳。   天衍诧异的道:“怎么,连你也不放心?”   卿和道:“这里面不对劲,我怀疑我的分魂没了。”   天衍拧眉:“没了是什么意思?”   卿和道:“这一枚分魂早就同我断了联系,最近融合了三枚分魂,才勉强重新感应到,这个分魂一定出事了。”   “即便没消散,也离消散不远,定然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这样一说,天衍也紧张起来,同他一道跳进了空洞之中。   三人这就一前一后的进入空洞,身体不断的在洞中坠落,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这才落了地。   云冉冉刚清醒,便愣住了。   因为这里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这里竟然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眼前是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一座宅院,铺着精致的地砖,门前一条潺潺溪流。   溪流前有一方竹制矮几,有两个人正在对弈。   一个是年轻的红衣苍珏,另一个则是眉目如画的小和尚,他着一身霜白僧衣,十几岁的年纪。   小和尚苦着脸:“我不想下了。”   苍珏眉眼一压:“你不想下了?你说不想下就不下了?我抓你来是让你高兴的么?”   小和尚气道:“我都陪你下了数千局了,每一局都绞尽脑汁的让你赢,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苍珏抬手掀翻棋盘:“放你出去?你还想出去?我抓了你,你就是我的奴隶,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小和尚气的脸都白了:“你这个混蛋!”   苍珏漂亮的眼眸一压,抬手揪起他的衣领:“还敢骂我,你不是慈悲为怀么?小和尚你破戒了。”   小和尚道:“你这个混蛋,别关着我,我要出去。”   苍珏将他一扔,无赖的道:“你念经给我听,我听的高兴了就放你出去。”   小和尚气鼓鼓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问:“你要听那一段?”   苍珏道:“随便你,我就是不想听你说话。”   小和尚一怔,更气了,气到直接扑到他身上,同他扭打在一起。   围观的三人:……   天衍不忍直视,轻声问卿和:“这怎么回事?小和尚是谁?”   卿和亦皱起眉毛:“我哪里知道……这个分魂我先前都感应不到,鬼知道他干了什么……”   “不过这个小和尚,很面熟啊……”   云冉冉不由自主走上前,轻声道:“你们两怎么回事,别打了。”   她这声一出,两个人都停下了。   两个少年蓦然分开,慌乱的站起身。   苍珏惊讶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如此熟悉,而小和尚则喜极而泣,立刻问:“姑娘是如何进来的?可否将小僧带出去?大恩大德,小僧没齿难忘。”   云冉冉看着小和尚那熟悉的面容,喉咙一堵:“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双手合十,眼眸一弯:“小僧无玄。”   无玄?这家伙是无玄?为什么是无玄?云冉冉无法理解。   苍珏这时候凑过来,笑眯眯道:“我给起的名字,好不好听?”   这话说的云冉冉更迷糊了,苍珏给起的名字?那他究竟是不是无玄?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和尚却泪眼婆娑的走上来:“施主有所不知,这家伙是个混蛋,小僧不慎被他捉进这里,囚了好多年,他一直不肯放小僧出去,还逼着小僧陪他下棋,为他念经。”   “还要求小僧做牛做马,捶背煮饭打水,小僧为了脱困都做了。但他却不肯信守承诺放小僧出去,魔鬼,这个家伙是魔鬼。”   苍珏走上前,目光落在云冉冉身上,欢喜的道:“姑娘,我好喜欢你。”   云冉冉:……   每一个苍珏都是这德行……   云冉冉便拉着他走到一边,指着无玄问:“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苍珏:“哦,无聊嘛,就抓个小和尚陪我,其实不是不放他出去,我自己也出不去啊。”   云冉冉:“那你为什么要抓个小和尚,又是从哪里抓来的?”   苍珏道:“放逐之城里抓来的。”   云冉冉疑惑不已,这时,卿和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他指着无玄问苍珏:“这家伙该不会是无玄的重生后世吧?”   苍珏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   “我被镇压在放逐之城地心,有一天放逐之城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结界松动,我勉强出去,便瞧见了一个傀儡般的小和尚,正浑浑噩噩的往外走,我便将他抓回地心,他什么都不记得,连名字也没有。”   “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待在下面,多无聊,得找个苦力陪我。”   云冉冉听到这个,整个人都惊呆了,她眼神颤抖的道:“什么意思?这小和尚是无玄的重生后世?阴差阳错被卿和抓进了地心?这样说来,无玄岂不是还有一个后世活着?”   “我记得无玄的轮回功法,只要有一个重生后世找到第一世的残魂,无玄就能后复生,并且功力大增,那是不是只要这个小无玄找到刚刚溃散的残魂,无玄就能回来?”   卿和道:“大抵如此。”   云冉冉得知这个消息,激动坏了,她一把将小和尚搂进怀里,又哭又笑。   小和尚什么都不知道,吓坏了,脸皮涨红:“姑、姑娘别这样,我是出、出家人……”   云冉冉抱着道他道:“快、快、我们快出去,无玄刚溃散,残魂兴许还在,我们去找找。”   小和尚无知所措的被她牵了手带了出去,天衍看了一眼卿和,也跟着云冉冉走了。   卿和独自留在里面,看向对面的苍珏。   他正眼巴巴的看着跑掉的姑娘,满眼失望。   卿和叹口气:“你过来,我瞧瞧还有没有救。”   苍珏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缓缓的踱步到他面前。   卿和抬手点在他的心脏,灵力便一点一点的灌进了他的身体。   ·   苍珏没想到,他一部分的尸块竟然遗失了,其余的部分都被镇压在了不同的地方,唯有这个部分遗失在了凤鸣镇附近的废墟之城中。   所以他苏醒的最快……   苏醒的最快,灵力最强,只要魂魄之力凝实,他就可以破开他尸块上的封印,杀回去,把身体的其余部分抢回来。   那些家伙肯定没想到,才千辛万苦把他分尸,他竟又复活了。   他进境神速,魂魄之力一天比一天强横,就在他快要可以离开的时候,放逐之城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和尚,还带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他份外头疼,可如今还动弹不得,后来魂力不济,陷入昏睡。   他原本以为苏醒后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可万万没想到,苏醒后他竟然都不在修真大陆了。   这个见鬼的小和尚竟然把整个城池都带到了空间裂缝中。   他气的要命,可眼下并非小和尚的对手,也不能同他硬来,于是躲进地心,醒醒睡睡。   醒的时候就看小和尚在外面忙碌,他很认真,固执的要命,开心的话会笑,难过的话会在高楼上吹风。   满城都是幽冥花,他吃上几朵就可以脱困,可是一想道小和尚会难过,他便算了,继续蜷缩到地心睡觉。   这一睡便睡的有些久,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力量空前的强大,如今小和尚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他终于可以教训他了,他爬出地心,原以为会看到小和尚刻苦研究的身影,却没想到看到了小和尚崩溃大哭的样子。   他抱着小姑娘瘦削的肩膀,哭的很伤心,说着“对不起,是哥哥没用”这种话。   他从未见过小和尚这副样子,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察觉到放逐之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是这股力量在折磨着小和尚,他不敢贸然出现,只得将自己重新塞回地底。   小和尚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他看见他的僧衣逐渐变得血红,看见他陷入疯狂与崩溃,他时常看见他坐在高楼上痛哭,痛哭之后又滚下来研究那些花和断剑。   隔几年后,放逐之城又撞上了蓬莱岛,他亲眼看见多出来了一个小和尚,新的小和尚浑浑噩噩宛若傀儡的往蓬莱岛的入口走。   他知道,每当新的小和尚离开,无玄就会变得更虚弱。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于是他隐匿身形,悄悄遁到小和尚身后,将他一把拽住,拖进了地心。   一回到地心,他便用尽全力布下结界,并且将自己的魂魄之力一遍一遍的洗进小和尚的身体。   他知道,重生后世不死,下一个便不会重生,他不能让控制小和尚的那人察觉,必须让这个小和尚消失,于是他用自己的魂力替换小和尚的灵力,让他变成一个活着的鬼,这样便能骗过那人,让他认为小和尚死了。   他便能保住这一个。   虽然他也不知道保住有什么用,但万一有用呢?   可惜这样一来,他魂力用尽,他与小和尚便都出不了这个结界,只能一直等待,等待魂飞魄散,或是一个奇迹……   他攒了那么多年的魂力一朝散尽,反倒成了所有分魂中最弱的一个,这样一来,脱困又遥遥无期。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这世间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倒是小和尚,挂念的人很多……   ·   卿和慢悠悠从空洞上来,放出神识,很快便感应到众人的所在。   他便朝众人走去。   还好来的及时,不然这一部分就彻底没了。   他走到中心的时候,看见小姑娘拽着小和尚的手,带着他四处寻找。   小和尚脸颊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害羞的跟着她。   天衍立在旁边,嫉妒的眼睛都绿了。   就在这时,那小和尚忽而松开云冉冉的手,取出自己的菩提珠,一颗一颗的在指尖划过,点点金芒便从菩提珠上溢出,随后顺着风往远处飘,很快便在一处停下。   那些金芒不断的在空中游走,很快凝成了一道残魂的模样。   面容俊美,正是无玄,只是他此刻双眸紧闭,毫无意识。   小和尚一步一个脚印的朝那金芒走去,眼圈一红,缓缓伸手一触,那些金芒蓦然顺着经脉钻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三人耳边皆想起温润的梵音,脑海中“嗡”的一声。   待得清醒过来,再看那小和尚,他正闭目立着,僧衣霜白,无风自动。   三人目不转睛的望着。   金芒一点一点虚化进他的身体中,片刻之后,他终于缓缓睁开眼。   他淡淡的扫过三人,温润一笑。   云冉冉蓦然湿了眼眶。   是无玄,这是无玄,他的无玄回来了。   她欢呼雀跃的扑进无玄怀里,无玄反手将她抱住。   天衍握了握手中剑,卿和鄙夷的移开了目光。   这里被浓厚的屏障隔开,外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卿和懒懒倚着废墟,目光深远。   小和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   卿和转过视线。   小和尚问:“为什么要救我?不救我的话,你早就脱困了。”   卿和惯常的不在意:“无聊么,抓个小和尚做奴隶,不是很有趣?”   无玄望着他,沉默片刻,眼圈微红:“不过给你了一葫芦水,记这么久?”   卿和一怔,勾唇:“别胡说,没有的事儿。” 第112章 钓最野的男人   放逐之城撞上蓬莱岛的时候,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十几岁的小无玄看向天衍,语气平稳:“你打算如何做?”   天衍回道:“原本打算自己想办法,但既然你没死,便再度交还给你,断剑听我的话,亦方便你行动,至于幽冥花,我没什么办法。”   “你尽快,我先拖着不回太华宗,待你分离出被困的魂魄,我再将这些废铁送回去。”   无玄点头应允。   云冉冉看着事不关己的卿和,忽而想起重要的事儿,问道:“师兄,小柒和成音呢?”   卿和瞧了一眼天衍,不怀好意的笑:“我把小柒交给成音了,应该没事吧。”   云冉冉哪里知道云谏回到了本体,小柒如今是个傻子,她还想以小柒的修为,问题不大。   但天衍却脸色一变,这个狗卿和,竟然把自己失去意识的分、身交给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云冉冉道:“我们快些去同小柒与成音汇合,长笙他们还得接回来,不能让他们被十二宗带走。”   她想起当年苍珏的下场,便愈发觉得落在十二宗手里没好事,当即往十二宗跑去,脚步一顿,蓦然回首,看见三个男人站在身后,一咬牙,便想去牵小无玄的手。   手将将伸出去,便被卿和一把握住,拉着她往怀里一扣,便带着她往外走。   云冉冉一愣,刚想拒绝,卿和垂眸下来,语气微凉。   “忍你很久了。”   云冉冉一顿,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有些事儿还是背着卿和师兄做吧。   她从卿和的臂弯里转身,依依不舍的瞧了一眼小无玄,后者笑的温文,还冲她眨了眨眼。   呜呜呜,无玄又回来了,真好,她正感动,脸颊蓦然被人掐住,强迫她转了回来。   卿和懒懒的望着她。   她一缩脖子,认怂道:“不看了不看了。”   卿和这才松手。   云冉冉看着他,想了半天,欲言又止。   卿和挑眉:“想说什么?”   云冉冉苦口婆心:“师兄,不是我说你,这么凶是讨不到媳妇儿的。”   卿和:……   云冉冉脚下蓦然一空,整个人被他打横抱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尖叫,她便腾空而起,随后眼前一花,人便快速升空。   特喵儿的,卿和师兄又疯了啊!这可是会堕入空间缝隙的啊!   她小脸苍白的搂着他的脖子,那人不停,还在往上。   云冉冉失声尖叫:“师兄快停下!”   卿和不停,只低眸问:“讨不讨得到?”   云冉冉心想讨得到个屁,就这个臭脾气,哪有姑娘愿意跟他,但人在屋檐下,只能道:“讨得到,讨得到。”   卿和道:“没吃饱么?大声些。”   于冉冉:……   卿和挑眉:“不然就跟我住在空间缝隙里,住一辈子。”   云冉冉脸色一变,这太可怕了吧,没有小柒和无玄,只有卿和师兄,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也没人救她了。   委实恐怖……   她当即大声道:“讨的到讨的到,卿和师兄什么姑娘都能讨得到。”   卿和又问:“那你呢?讨不讨得到?”   云冉冉想我高岭之花,你哪里讨得到,但眼下不是骄傲的时候,立刻道:“当然讨得到。”   卿和正满意,她却又赔着笑脸补了一句:“但没必要。”   卿和:……   这家伙竟然暗暗拒绝他,实在太欠收拾了!   他眼眸一沉,骤然提速。   云冉冉微一停顿,失声尖叫。   空中飘落小姑娘破碎的呼喊,断断续续,歇斯底里。   天衍与无玄在下面仰头看。   小无玄心软:“我没力气,你去救。”   天衍不开心:“不救,方才她可是要牵你的手。”   小无玄:……   云冉冉回来的时候魂都快飞了,白着一张脸,脚步虚浮。   卿和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城外去。   云冉冉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心里将卿和骂了一百遍,骂着骂着便到了十二宗面前。   长笙还跟在洛玉后面,她有些头疼,这要怎样讨过来?别说十二宗肯不肯给了,就是长笙愿不愿意来都是个问题。   长笙被洛玉攻略,如今可是她的爱慕者,要他跟自己走,难度非常大,他又是这些幽冥花寄生者的主心骨,委实难办。   三个男人站在她身后,互相望了一眼。   卿和道:“瞧我做什么,我一个鬼,你们还指望我去?”   无玄轻咳一声:“我还没有彻底复活……我也是鬼……”   天衍:“……”   这两个混蛋不是摆明了要他去么?   卿和懒懒扫他一眼:“你又不要脸,去抢。”   天衍:“……”   这家伙怎么好意思的,真要论起不要脸,他卿和不是天下第一么?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他能出面,他越过青云,径自走到晋远长老面前,冷声道:“幽冥花众人交予我。”   这话一出,点燃了众人的怒火。   这家伙未免欺人太甚,凭什么都他说了算,拿走断剑与花还不够,连人都不放过。   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   卿和在远处冷眼瞧着,忽而取了个面具罩在脸上,这就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这边场面很难堪,就连晋远长老亦流露出为难之色。   断剑与花交给他可以,但宿主毕竟是人,天衍的口碑可不怎么好,传言更是可怕……   鬼雾忍无可忍,当场怒道:“不行,你说带走就带走,可还把我们放在眼里?”   天衍正要说什么,眼前忽然晃过一抹白,那白影一个闪身便到了鬼雾面前,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便听见鬼雾发出了一声闷哼,紧跟着便瞧见鬼雾胸口喷出了大量血液,血腥味儿一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才发现那白影是个戴面具的男人,他眼眸冷漠,正用一把匕首捅穿了鬼雾的胸口,这会儿才慢悠悠的收回手,将血渍在鬼雾脸上擦了擦,懒声道:“谁准你这样跟我家仙尊说话的?嗯?”   鬼雾不可置信的捂着胸口,面色惨白,他根本没看清这人怎么近的身,他只是眼前一花,胸口便多了一把匕首,他惊骇的说不出话,哆哆嗦嗦的翻储物袋,寻找愈合灵药。   白影正是卿和,他拍拍手,愉快的抬眸:“还有谁有意见?”   一众人静静立着,没人敢说话,一击就重伤了鬼雾,还只是天衍的手下……   晋远长老轻咳一声,排众而出:“即便如此,老朽也无法放心将人交给你们。”   卿和眼眸一冷,正要有所动作,一只手挡在了他身前,正是天衍。   卿和不屑的别开眼:“重新成为云谏真是无趣极了。”   天衍不为所动,只同晋远道:“人我一定要带走,不过倒是可以暂时住在蓬莱岛,就在晋远长老的眼皮底下,如何?”   晋远略一思量,勉强道:“那便如此吧。”   卿和满脸不高兴,一只小手将他拽到身边,他一低眸,瞧见小姑娘。   这家伙向来心软,大抵要数落他,心情顿时更糟,不想听,正打算离开,那小姑娘揪着他的衣领,叫他弯下腰,眼眸晶亮的道:“方才好帅啊,卿和师兄。”   他一怔,心情蓦然变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力揉了揉她的脸。   事情因着卿和的残忍与天衍的天花板战力友好的解决了。   长笙非常不愿意,但没他拒绝的权力,离开的时候仿佛与洛玉在生离死别。   云冉冉在角落里找到了吃砖块的小傻子和急的团团转的成音,还好她来的及时,抢走小柒手中的砖块将他拽了起来。   她万万没想到小柒变成这样,一时惶恐不安,卿和与无玄一致道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她才放下心来。   众人这便出了放逐之城,就在他们踏上蓬莱岛时,放逐之城在这瞬间分崩瓦解,偌大的城池骤然间崩塌碎裂,化为了尘埃。   无玄转头瞧了一眼,眼眶微红,手掌蓦然一暖,塞进来一只小手,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唇角一勾,那些痛苦与不堪便在这时同放逐之城一道,化为了粉末。   众人重新回到了蓬莱岛的住处,几个孩子望眼欲穿,瞧见他们回来,激动都快哭出来。   长笙众人被安排在临近的别院,天衍在外布下结界,暂时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一切又变得安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玄回房闭关,天衍不知道为何,也要住下来。   云冉冉起先觉得天衍被洛玉攻略,肯定不会向着自己,可眼下细细一想,似乎又不是这样,他好像从未正眼瞧过洛玉,难道洛玉并未成功?   那这岂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她坐在庭院里,捧着脑袋想入非非,无玄对她可好了,她求一求,救她小命应该没问题,可他还没与重生后世充分融合,正在闭关,需要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宿命之剑,毕竟没几天了,万一没赶上,她可太冤了。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她,竟然将天衍送到她身边,还与她住在了一间宅院里……   她不尝试一下说的过去么?   所以说人就不能闲着,一闲就开始动歪心思,云冉冉就是如此。   说到便做,她立刻起身,跑出宅院就去找宁葵,宁葵这家伙虽然不靠谱,但上次其实做的委实不算错……   那的确动摇了无玄的心……   她在宁葵的房间找到了她,飞快的说明了来意。   宁葵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云冉冉搓手手:“怎么?你没听清?天衍,就是天衍剑仙啊,这你都没听过,也未免太孤陋寡闻了吧?”   宁葵忍无可忍的拽着她的衣领拼命摇晃:“你疯了么?先是无玄,再是天衍?”   “天衍剑仙啊,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为什么要如此自寻死路?”   云冉冉被她摇的七零八落,口里直道:“你冷静,你冷静。”   宁葵这才松开手。   云冉冉抚平自个儿衣衫上的褶皱,没好气的道:“原来你也不行,还骗我很有本事,还钱!”   宁葵:“?”   “你做个人吧,你提这要求谁能给你办到?”   云冉冉气不服:“还钱!”   宁葵气恼的撇了她一眼,道:“行行行,我给你想办法。”   “他在别院时,我见过几面,是个无情到近乎残忍的人,但意外的,偶尔会流露出柔软,像是割裂的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云冉冉点头:“我也这样觉得,我第一次同他见面的时候,他就是个混蛋,但这次,他似乎有些改变,说不上来的,变得……没那么冷漠了……”   宁葵道:“既然如此,你拿着这个丹药,今夜去找他,在他柔软的时候服下。”   云冉冉看着那枚眼熟的丹药,恼道:“你根本就不会吧?天天要我吃这种东西,你才做个人,我不吃。”   宁葵斜她一眼:“你懂什么?”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木头,勾引人完全不会,教都教不灵,嘴上放荡,心里又总打退堂鼓,屁用没有。”   “你只有吃了这个,失去理智,才能展现致命的诱惑力,当然不是让你乱吃,我自是权衡过,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对你最好,你以为我是乱来的么?”   云冉冉没想到她竟然有讲究,但还是道:“不成,我上回差点被……我害怕……”   宁葵:“……”   宁葵想了想,又摸出另一颗丹药:“既然如此,你吃这个。”   云冉冉问:“这又是什么?”   宁葵道:“我觉着你这家伙根本没有心,你其实谁都不喜欢吧?你之所以害怕,就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这颗叫【遇见】,会让你将第一眼瞧见的人视为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不用教,你也能够做得很好。”   “女孩子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可爱的。”   云冉冉将信将疑:“这玩意真的行么?”   宁葵道:“这其实是钟情蛊,原本是下给自己喜欢的人,让他爱上自己,你其实也可以下给天衍。”   “但我觉得你不愿意,你渣,但是有些奇怪的坚持。”   云冉冉:……   那确实,下药给自己可以,但绝不能下给对方……   云冉冉心里没谱:“行吧,我去试试。”   宁葵站在走廊上,看着这个要命的小祖宗消失,松了口气,转身要回屋时,吓了一跳,就见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倚在栏杆上,正冷冰冰的望着她。   她江湖经验丰富,当即表态:“您问,知无不言。”   白衣公子目光望着远处,懒声问:“她做什么去了?”   他顿了顿,又问:“还有上次,从你这里拿走了什么?” 第113章 抱我一下好不好   云冉冉坐在院子里想心事。   彼时恰逢日暮,暖橘色的余晖将云层染透,像是烤焦后掰开的香软红薯。   她将那枚【遇见】搁在掌心,偏过脑袋认真看。   第一眼看到的人,会将他视为自己最喜欢的人。   可为什么呢,这样天衍就会对她有好感么?宁葵到底靠不靠谱……总觉得这家伙也是胡来的……   但想起自己每次攻略都越搞越糟的状况,对自个儿也不抱希望了……   还是试试,她打定主意,将药丸攥进掌心,起身往天衍的房间走去。   第一间是无玄,他在闭关,第二间是卿和,第三间就是天衍。   四周渐渐暗下来,她穿过单薄暮色,走到了天衍门前。   犹豫站定,为了保险起见,肯定要见到本人才吃钟情蛊,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木门。   门内很快传出一声“进来”。   她做好心理准备,推门而入。   天衍正盘膝坐在床上,见她进来,睁开双眼,眸中蓦然闪过血红,又飞快褪去。   暮色沉沉,云冉冉没瞧见,只道:“您救了无玄,我来谢您。”   天衍走过来,示意她坐,自个儿也挨着她坐在桌前。   不知是不是云冉冉的错觉,她觉得这人有几分熟悉,像是身边亲近的人,甚至连那身上的冰冷与杀气也融化了不少。   他望着她,眸中带着些探究:“你打算怎么谢?”   云冉冉左思右想,这家伙肯定不缺宝贝,便道:“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会做小点心。”   【小点心】三个字叫天衍一怔,似是想起了某些伤心往事,他默了默,问:“亲自给我做么?”   云冉冉点头。   他又默了默,再问:“第一个给我送来么?”   云冉冉想他的问题真奇怪,但还是道:“当然第一个给你啊,只给你。”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以这家伙渣的程度,这些都是骗他的吧?   毕竟有前科,叫人无法放心。   天衍半晌没说话,气氛便冷了下来。   云冉冉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努力挽救:“或者,你不想吃,我还可以做别的。”   天衍垂眸,这家伙正紧张的望着他,一张小脸在暮色中柔和又漂亮,那双眼睛认认真真,仿佛只将他一人装在里面。   他缓缓靠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想吃。”   他靠的愈来愈近,视线赤、裸的从她的眼睛落下,沿着挺直小巧的鼻梁滑到红润的嘴唇上,略作停留,又转回到她害羞的眼睛上,意有所指。   “我现在就想吃。”   话音一落,对面的小姑娘脸颊骤然通红,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她听懂了,她害羞的要爆炸,眼中闪过瑟缩,又想跑。   不能跑啊云冉冉,这时候跑了不是功亏一篑?可是她脑子已经开始混沌,不跑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对了,钟情蛊!   她慌乱的去摸桌上的茶壶,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渴,我想喝茶。”   天衍指尖勾起茶杯,搁在她面前。   云冉冉便哆哆嗦嗦的去倒水,倒好后捧到唇边,一狠心将钟情蛊丢进去,随后一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那药丸化在水中,又被她吞进腹中,灵力四散,飞快的涌向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蓦然有些头晕,又飞快的清醒过来。   这时候,得看向天衍……   她丢下茶碗,努力的仰起头,就要看向对面。   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木门轰然炸开,门板快速的倒向两边,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蓦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   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清了,这、这……   她一时僵在原地,耳边传来那人熟悉的笑声:“师妹,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这是……卿和师兄的声音……   他来做什么啊,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她要疯了!   卿和捂着她的眼睛不松手,笑眯眯的道:“师妹,你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好东西?他还带了什么来?   她正在胡思乱想,脸颊蓦然被喷了一股子热气,有什么被塞过来,耳边响起哼哼唧唧的声音。   哼唧声?是某种小动物?   卿和将那物举到她面前,笑:“师妹,是当康神兽的幼崽,这可是我费力捉来的。”   当康神兽?当康不就是长的像小猪的那种么?她眼前的,是这种东西?   天衍冷声:“卿和你瞎了?这哪里是当康,这不就是普通的猪崽么?”   卿和不乐意,嘲弄道:“你懂个屁,这就是当康,你没见识。”   天衍道:“我没见识?你哪儿弄来的?”   卿和道:“隔壁张婶家。”   天衍:“那不就是猪么?你花了多少钱?”   卿和:“二两银子。”   天衍:“那不就是猪么?”   卿和:“你不懂,我来问师妹。”   卿和的手还覆在她眼上,她什么都瞧不见,只觉得那物又被送到面前,哼唧的声音就在耳边。   “师妹,你瞧瞧,这到底是什么,是当康还是小猪?”   云冉冉宛若雷劈。   卿和这个王八蛋,她可是吃了钟情蛊,他竟然抱了一只猪崽,她要哭了,这家伙真不做人,她看一眼还得了,那是真不要活了。   她痛苦道:“我不看,你拿走。”   卿和道:“那不行,我辛苦替你找来的,你得看。”   云冉冉快要尖叫了,她大声道:“拿走,我不看!”   卿和:“不行,得看,我松手了哟,师妹好好看。”   云冉冉全身血液都倒流了,眼前的冰凉蓦然一撤,她慌乱的蹲下来,紧张的闭上眼,不放心,还用手捂住了脸。   卿和跟着蹲下来,又将那猪崽往她脸上送:“师妹瞧一眼嘛。”   瞧个鬼,这家伙坏透了。   云冉冉快要哭出来,这鬼地方她是一秒也不想待,不能睁开眼,她一把推开卿和,跌跌撞撞往门口跑。   “仙尊,我眼睛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我们改日,改日再见。”   云冉冉虽然看不见,但神识能扫清障碍物,她准确无误的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一出天衍房间,她便快速往自个儿房间跑去,打算待在屋内不出门,等药效过去。   可没走两步,手蓦然被人握住。   眼前霎时全黑,连神识扫清障碍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这……   耳边传来卿和的轻笑:“师妹小心,我送师妹回去。”   云冉冉气坏了,一把甩开:“不要你送。”   那人却将一物往她怀里一搁,伸手揽住她的腰,扣的极紧,丝毫不给她逃走的缝隙。   怀里那东西洗得很干净,没有味道,甚至隐约还传来淡淡的香味,小小软软,正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是隔壁婶子的小猪崽……   云冉冉要哭了……   脸颊蓦然一湿,猪崽舔她了……   她哽咽的道:“我不要这东西,你拿走。”   卿和却不言语,只带着她往前走。   被他揽着,眼前全黑,神识之力也无法使用,一定是这家伙刻意压制。   他这会儿不说话,她便知道反抗无效,只好痛苦的闭着眼,抱着猪崽,任他带着,反正回去就好。   片刻之后,她听见木门“吱嘎”推开的声音,到了,折磨总算结束,她快速走进房间,将猪崽往卿和的方向一塞,赶客道:“师兄,我想休息,这个还给你,你先走……”   话音未落,人便被一推,她惊慌失措,往后倒去,后背便贴到了柔软的床榻,随后身体一重,是卿和覆了上来。   小猪崽哼唧着从她怀里跌落,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   她看不见,又不敢贸然睁开眼,若是看到猪或者卿和都很糟糕,只能闭着眼,双手推着卿和的胸膛,急道:“师兄放开我,你别……你别……”   那人却不说话,将她碍事的双手一并握了,低头吻上来。   云冉冉的话便尽数堵在喉咙中,被他搅的支离破碎。   卿和师兄脾气差,做事随心所欲,但认真算起来,待她是温和的,很少不顾及她的意愿,但今日好凶,身上散发出冰冷骇人的气息。   他在生她的气,还是特别的那种。   可他方才明明还笑着同她说话啊,到底为什么?是因为她没有睁开眼看猪崽么?她那能看么?哭了……   她努力挣扎,趁着他抬头的间隙往外逃,腰蓦然被他扣住,狠狠一拽,又压回身下。   她拼命喊道:“我知道你一片心意,我明天看行不行?”   卿和充耳不闻,伸手扯开她的腰带,衣衫便向两侧滑开。   云冉冉终于害怕了,喊道:“你别,我会恨你的,真的会恨你的。”   卿和停下动作。   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   云冉冉看不见,但眼角已经因为害怕变得湿润,她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是打算放过她了么?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那人冷笑了声。   “心不在我这儿,恨也挺好。”   她一怔,便觉得身体一凉,随后卿和俯下身,轻轻咬住了她的脖颈。   痛感一瞬间袭来,眼泪蓦然涌出。   他似是铁了心做到底,哭也没有丝毫心软,拼命抗拒也没用,顺着脖颈向下,细密的吻便落在她颤抖的肩上。   云冉冉无力抵抗,知道再闭着眼也无济于事,危机状况下只得睁开,刚睁开,那人似有察觉,蓦然抬起眼。   视线就此交汇。   一切都在这片刻凝固,又被暮色渐渐融化。   小姑娘衣衫凌乱,眼睛与鼻尖一样红,眼泪挂在眼角,看向他的目光已不再是方才的抗拒与愤怒,而是逐渐变得软化。   看着这一切的卿和非但没有任何喜色,眸色反而愈发冰冷。   第一夜给无玄,第二夜给天衍。   他到底算个什么?   不过也不重要,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是哭也得日日留在他身边。   喜欢多少人,心里有没有他,都不重要,他要她,无论如何都要她。   即便今夜她肝肠寸断,他也不会放过她。   如今钟情蛊见效,虽不是她本意,至少她也能寻着些趣儿,不也挺好?   他才不管她明日起来会不会羞愤欲死,会不会恨他入骨。   想到这里,他戾气更重,一把摁着她的腰,将她扯进怀里,就要继续方才的事儿。   刚俯身,衣袖忽然被扯住了。   他低眸一瞧,就见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眼泪一颗颗滑落,从白嫩的小脸上一路滑到脖颈。   她像是怕惹他生气,努力想将眼泪憋回去,可却因为本能哭的更厉害。   她因为冷有些发抖,显得那张小脸愈白,她扯着他的衣袖,委屈巴巴的道:“卿和哥哥。”   他一怔。   她仰着小脸,可怜兮兮的道:“我愿意跟你……可是我害怕,你能不能先抱抱我?”   卿和僵住了。   他思绪混乱,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方才发的誓与放的狠话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她……她太可爱了……她要他抱她……   姑娘看着软,实际上性格很硬,甚少撒娇,连句软话都不常说,平常又害羞的要命,一逗就恼羞成怒,从未有过如此姿态。   他挪不开眼。   姑娘见他久久没有反应,更委屈了,她鼓起勇气凑到他面前,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小心翼翼的望着他,脸颊通红,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这、这样呢?可以抱、抱我一下么?”   小姑娘的吻青涩又害羞,一触即走,羽毛一般。   卿和疯了…… 第114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他,带着鼻音问:“你是……不愿意么?”   卿和终于清醒过来。   不愿意?他现在就是她的俘虏,是她的奴隶,在她这样的眼神下,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做。   他伸手揽着她的脊背和腿弯,将她抱进怀里。   小姑娘环住他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膛,软软的触感叫他瞬间失了神。   主动……   卿和无法动弹,身体都僵直了。   她从来没自个儿主动过,就算是先前,她以为他是小瑾的时候,说是勾引他,还不是像块木头,连碰他都不敢,再逼的急了,就找各种理由逃走。   你说她胆小吧,她谁都敢上,你说她胆大吧,主动抱一下都不敢。   但眼下,她主动了……   奶猫一样儿的在他胸口窝着,双手软软的揽着他的腰,小脸还在他胸口蹭了蹭。   他贪恋这一刻的温柔,无法言喻,无法动作。   云冉冉抱了会儿,紧张的情绪终于缓解,她感受着他的体温,悄悄抬起眼。   他好好看,紧抿的唇形红润漂亮,滚动的喉结让她移不开视线。   鬼使神差的,她坐直身子,一仰头,含住了那凸起。   男人身体明显一颤,发出一声闷哼。   他按住她毛绒绒的脑袋,垂眸下来,嗓音略有些哑:“你想做什么?”   小姑娘仰起头,脸颊红红,也不说话,看了他片刻,坐直身子,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自个儿迎上去,亲上了他的嘴唇。   她笨拙、青涩,却格外认真。   他忍无可忍,拽着她的后领将她移开,哑声道:“你不会,我教你。”   谁知小姑娘一把按住他的胸膛,恼道:“我会。”   卿和还没说话,便被她用力推倒,她紧跟着覆上来,低头舔了舔他的耳垂。   饶是卿和,也顶不住她这样乱来,脸颊泛起微红。   这家伙明明什么都不会,还不让人帮忙,什么坏习惯……   他被她浅尝辄止的撩拨弄的受不了,干脆揽着她的腰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可还没能有动作,便对上她水汪汪的眼睛。   眼睛里泛起一层薄雾,瞧上去委屈极了   他只好道:“不是不让你来,我先教你一遍,第二遍让你来。”   如此虎狼之词让他说的真是清新脱俗。   姑娘不反抗了,软声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模样乖巧可爱,卿和心软的一塌糊涂。   姑娘直勾勾的望着他,望着望着,眼里的水汽越积越多,最终顺着眼角流下,她一慌,急忙伸手抹去。   他便问:“害怕?”   姑娘摇头,泪水滚落:“不是,我、我高兴……”   卿和不解:“高兴哭什么?”   姑娘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拽下来,紧紧抱住,脑袋埋在他颈窝,眼泪落在他的脖子上,湿漉漉的。   “我太喜欢你了,所以高兴。”   “我没想到有一天能跟你在一起。”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姑娘掏心掏肺的说着这样的话,实在过于真挚,但也因为如此,将卿和的邪火压了下去,即便他这样禽兽不如的人,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对着这样的女孩儿下手。   他干脆侧过身,躺在她身边,将娇小的她揽进怀里,按着她的脑袋轻抚。   她原本还能控制,可他这样一安慰,她那些情绪便有了宣泄口,她伏在他胸口,无声的颤抖,湿气濡湿了他胸口的布料。   卿和痛苦的拧起眉,不过长夜漫漫,先哄好再继续,也不是不行。   姑娘哭了会儿,消停了,哽咽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你知道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么?”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   卿和默默听着,想着这些话要是小姑娘说给他听的该有多好,可惜只是药力作用,好在她现在没有心上人,倒也不至于多难受。   姑娘窝在他胸口,又道:“你不知道,因为我们分别了。”   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一直都忘不了我们相处的时光,你带着我月下漫步、御剑乘风、雪中饮酒,还有许多许多的事儿。”   “我们走了那么多路,相伴了那么久的时光,可最终还是分别了,我好想你,想的难受极了,我以为我们此生都不会相见。”   “可没想到,竟然又见到了你。”   “我太高兴了,你别走好不好?同我一直在一起,别再丢下我。”   她紧紧抱着他的腰,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里面全是深情与眷恋。   卿和却眉心一拧,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将她轻轻推开,问:“我带你月下漫步?”   姑娘甜蜜点头:“是啊,你说月色好美,与我同游,还令方圆百里的花一瞬绽放。”   卿和眉心拧的更深,他没干过这事儿……   小姑娘怎么说的这样清楚?好奇怪,钟情蛊只是会让她将第一眼见到的人视为心上人,怎么会平白往她脑子里塞故事?   还是说,这钟情蛊不太对劲?   他按着小姑娘的肩膀,又问:“御剑乘风?”   姑娘回忆起往事,笑的更甜:“是呀,你说高处风光无限好,还没有人打扰,便带我站上你的灵剑,你还……还偷偷亲了我……”   卿和额上青筋跳了跳,这个他也没做过。   他想了想,还是问:“雪中饮酒?”   姑娘道:“那时大雪纷飞,格外寒冷,你将外衣披在我肩上,与我一道去饭馆里吃羊肉暖锅,掀开厚厚的门帘,暖气扑面而来,我们要了店里最烈的酒,喝到酩酊大醉。”   又是一件他完全不清楚的事情,她怎么会平白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可她望过来的目光格外认真,还带着回忆的酸甜。   卿和问:“你说的这些事,同谁做的?”   姑娘有些伤心:“你啊,你都忘了?”   卿哄只好道:“没忘没忘,不过这些事你确定是真的?不是梦么?”   姑娘愈加奇怪的看着他:“当然是真的,我记得一清二楚,就连日期都记得。”   卿和越发觉得不对,记得如此清楚,又细节满满,不像是凭空想的,倒像是真的做过一样,可从未听她提起过……   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同她做过这些事,她又为何一口咬定是同自己做的?他细细一想,她吃了钟情蛊,他在她眼中,便是她最喜欢的人,会不会这些事儿,是她同她最喜欢的人做过的?   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他疑惑不解。   就在这个时候,门猛然被人踹开,他一转头,瞧见天衍冷着一张脸杵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柄寒气森森的灵剑,杀气腾腾。   “狗卿和,你这个王八蛋!”   这家伙怎么突然找来了,怕是想通了方才那事儿。   他的确无耻,被拆穿也无一丝悔意,只道:“你来的正巧,我有事儿问你。”   天衍的确低估了他的禽兽程度,眼眸一眯,灵剑骤然脱手,眨眼间便到了卿和鼻尖。   灵剑暴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确想杀了他……   卿和向左一侧,险险避开,灵剑便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原本应该撞在后方的墙壁上,却在掠过卿和后骤然崩碎在空气中,化为了一团雾气。   像是不想吓到某位小姑娘。   卿和:“你先别气,真有事儿。”   天衍毫不理会,摊开掌心,灵剑飞快成型。   卿和便道:“关于冉冉,很重要!”   天衍身上的戾气几乎化为实质,却终究没再出手。   卿和见他有所缓和,转身亲了亲姑娘的脸蛋,将她塞进被窝,伸手覆上她的眼,轻声道:“你睡一会儿。”   灵力入体,姑娘瞬间便困顿起来,很快陷入梦乡。   卿和起身,走到门口,将满脸戾气的天衍拽走了。   他反手掩上门,瞧见路过的长麒,道:“去请宁姑娘。”   长麒“哦”了一声就乖乖去了。   卿和将天衍拉到院中坐下,道:“冉冉有些不对劲。”   天衍冷眼望他,默默拔剑。   卿和意有所指:“我们……还没开始。”   天衍:“你这种禽兽,会没开始?”   卿和摊手:“真的,我瞧我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么?”   天衍冷哼一声。   这时候长麒将宁葵带了过来,卿和敲敲桌子,示意她坐。   宁葵左右看看,挑了个距离最远、最有安全感的位置,问:“两位尊上有何吩咐?”   卿和问:“你那钟情蛊究竟什么功效?”   宁葵道:“将第一眼看到的人视为自己喜欢的人。”   卿和眉心一拧,这听上去似乎有哪里不对。   宁葵瞧了两人一眼,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如若原本没有喜欢的人,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人视为自己的心上人。”   “如若原本有喜欢的人,那么吃下钟情蛊,便会将第一眼看到的人视为原本喜欢的那个人,简单来说,算是替身。”   卿和:……   宁葵立刻道:“不过我能确定,冉冉没有喜欢的人,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卿和一字一顿:“不,她有。”   天衍一怔。   卿和咬牙道:“她有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月下漫步、御剑乘风、雪中饮酒的心上人!” 第115章 哥哥都是我的心上人……   “她有一个我们都不知道的,月下漫步、御剑乘风、雪中饮酒的心上人!”   天衍惊讶的望着他。   卿和猜到他的反应,道:“所以方才才叫你……”   他话音未落,天衍已经站起身,自信:“那一定是我。”   卿和:“……”   天衍脚步一动便往房间去,没走两步被卿和拽住,他沉着脸问:“这些事儿是你做的?”   天衍:“不知道。”   卿和:“你不知道就说是你?”   天衍:“我那么多分、身,谁知道是不是有些遗失,被冉冉捡走,兴许两个人都失忆了,所以不记得。”   “月下漫步、御剑乘风、雪中饮酒,这不都是我会做的事儿么?”   卿和眯眼:“我也会。”   天衍嘲弄的看他:“你脑子里没有这种东西。”   卿和:“……”   就在这时,房门“吱嘎”一声,从内里被推开,姑娘探出个脑袋,左右打量,在看到两人时微微一愣,旋即想缩回去。   卿和道:“醒了?过来玩。”   云冉冉恼怒的瞪着他,目光像是在将他千刀万剐。   卿和瞬间懂了,姑娘已经清醒,药效消失了,他丝毫没有悔意,还冲她笑。   云冉冉肺都要气炸,不想搭理他,准备回去接着睡,天衍却道:“姑娘,我有话问你。”   天衍叫她,她不好拂他的面子,毕竟刚熟悉,只好走到桌前坐下,刻意离卿和很远,挨着宁葵。   宁葵冲她使眼色,示意他们都知道了,云冉冉顿时气苦。   看吧,每次一努力就翻车,还不如不努力。   天衍看着有些丧气的姑娘,差点惯性的凑过去,好在及时控制住,轻咳一声:“姑娘,心中可有难以忘怀的人?”   云冉冉奇怪的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难以忘怀的人?   卿和直接道:“有没有心上人?”   云冉冉脸一红,恼怒的瞪着他,这家伙真是口无遮拦。   心上人?其实……没有……   她虽然要攻略三个人,但硬要说喜欢也有些勉强……而且她自下山来,便一直忙碌,哪有时间同别人培养感情。   她老实摇头:“没有……”   她说完才想起天衍在这儿,也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便又补充道:“难以忘怀的人都在这儿了。”   说完后,脸颊微红,刻意看向天衍。   宁葵在桌子底下默默鼓掌。   卿和酸的眼睛都眯起来,当着他的面……果然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天衍被她的目光看的心头柔软,连语调都变得温柔:“可我听说你有一个月下漫步、御剑乘风、雪中饮酒的心上人……”   云冉冉奇怪的望着他:“您哪里听来的?我没有啊……”   卿和气闷,不让她好过,干脆道:“怎么没有?方才可是情意款款同我说的。”   云冉冉瞪向卿和:“你别胡说,我没有。”   卿和一怔,小姑娘这气呼呼的样子,倒像他在诬陷她一样,她难道不记得了?   他便问:“你不记得了?方才我们在房里的事儿你还记得多少?”   云冉冉被这家伙的无耻惊呆了,天衍还在旁边坐着,他就这样直勾勾的问,她受不了这屈辱,豁然起身要走,卿和伸手,她一把拍开。   卿和笑:“待会儿让你出气,眼下这事儿很重要,说给我听听可好?”   这家伙没一句真话,云冉冉恼道:“让开。”   宁葵在一旁扯了扯云冉冉的袖子,云冉冉气鼓鼓的扫过卿和,这才重新坐下。   宁葵劝:“冉冉,钟情蛊似乎出了些问题,关于你有些谜团,你且说说看。”   宁葵也这样说,云冉冉不再同卿和置气,认真思量:“方才……”   到说时候才觉得难以启齿,她酝酿片刻,垂下视线,轻声:“方才我觉得卿和师兄是我的……是我的心上人,我特别喜欢他,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听的天衍又要拔剑,卿和不动声色按住他的手,问云冉冉:“那你同我说的那些月下漫步呢?”   云冉冉认真回想片刻:“没说过啊。”   看来是真的不记得,可这些记忆绝不会凭空出现,如若不记得,是不是那些记忆丢失了?   宁葵道:“兴许是曾经受过伤,身体上的或是精神上的。”   “也许同心上人的经历或者结局不太好,伤心过度,身体为了自我保护,自动屏蔽了这段记忆。”   “吃了钟情蛊后,将眼前人视为心上人,便又想起了那些曾经,过去一一浮现,尘封的记忆便再度被唤醒。”   这话一出,卿和的脸色愈加阴沉。   小姑娘竟然真的有一个心上人?还那么真挚浓烈?居然可以忘得如此干净,一丝儿蛛丝马迹都没有么?   怎么都无法相信……   而且小姑娘居然有一段封存的记忆?那是什么时候?在遇到他们之前么?   天衍同卿和传音:“一定是我。”   卿和:……   天衍:“结局不好,受伤过度,失去记忆……”   “这不就是我的分、身么?”   “捡到我的分、身,与之共度美好时光,最终分、身死去,冉冉伤心过度,失去记忆。”   “而我因为分、身死去,也没有这段记忆,很吻合啊。”   卿和气闷的闭上眼。   左手边的房门忽而发出声响,有人轻巧的走了出来,正是闭关的无玄,他如今瞧上去精神了几分,年岁也涨了些,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青涩小和尚了。   他径自走到众人面前,笑着坐下,略略了解后道:“我倒觉得是我。”   卿和与天衍一道看向他。   无玄道:“我那么多重生后世,若有一个没找到呢?没找到就死去的话,我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也许冉冉曾偶然遇见过,同他有过美好的曾经,但他最终死去,冉冉伤心过度,失去记忆,也很吻合。”   卿和愈加心梗,倔强道:“不是你们。”   无玄笑:“倒是你,整整齐齐,没一块儿缺少,那的确不可能。”   卿和气到快要掀桌,最终还是按捺住脾气,沉着脸闷声坐着。   云冉冉稀里糊涂:“你们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无玄道:“你缺少了一部分记忆。”   云冉冉惊讶:“怎么可能,我完全没感觉啊……”   这不可能啊,真缺少记忆,大概也会觉得人生有空缺,可她细细想来,她的人生很完整,出生乱世,孤身一人,入宗拜师,觉醒下山,一直到现在,并没有任何断裂的痕迹啊……   她不解的看向无玄。   无玄道:“我并不清楚,不过有些记忆被清除,会彻彻底底,丝毫不露痕迹。”   “这记忆兴许关联着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要找回来么?”   云冉冉虽然觉得荒谬,但无玄定不会骗她,她便点头:“如若是丢失的记忆,那自然要找回来,可要如何做呢?”   众人一时陷入沉思。   倒是宁葵小心翼翼的开口:“冉冉是在钟情蛊的状态下想起来的,如果喂她钟情蛊的话,也许能想起更多……”   三人的神情一瞬间都变了。   云冉冉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那玩意儿她不想吃了,还不够丢人么?   她急道:“不用,我不着急想起来,这事儿可以缓,我们想别的办法。”   天衍:“那怎么行。”   无玄:“小僧也觉得宜早不宜迟。”   卿和愈发阴郁……   云冉冉看着三人的眼神,觉得这地儿真不能待,她仓皇起身,打算往门外跑,被无玄握住了手。   “冉冉,别担心。”   不担心个鬼,云冉冉用力抽出自个儿的手,眼神慌乱:“你们不要乱来,我不着急,也不想吃药。”   无玄道:“生病了总要治。”   天衍亦道:“丢失记忆的痛苦,没人比我更知道,那里也许藏着曾经的自己,怎能不急?”   云冉冉才不要在这几人面前吃钟情蛊,之前他们不知道,她能出其不意,如今知道了,自己不就像个猴子么?   还要被这三个家伙问奇怪的问题,被他们的目光细细打量,抽丝剥茧,光想想她就要疯了,好好说他们也不听,干脆发脾气:“我不吃。”   无玄抬眼瞧她,还准备劝,卿和蓦然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   云冉冉吓一跳,看向卿和,难道卿和师兄也看不下去,终于要干件人事了么?她期待的望向他。   就听卿和同天衍无玄道:“谁说不能是我?”   接下来的话改为了传音。   “万一我不是被砍成五块,而是六块呢?我不就多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分魂么?”   天衍脸都黑了:“你连自己被砍成几块都不知道么?”   卿和:“这谁说得准,万一腰少一快,或者某些地方少了一快,也不一定就能及时发现,毕竟我被砍的那么碎。”   天衍:“……”   无玄:“……”   云冉冉听不见传音,只觉得三个人的眼神都很诡异,这时候卿和一扫方才的阴霾,笑眯眯的看她。   “冉冉乖,逃避怎么能解决问题?”   啊!狗师兄果然不能指望!   卿和又转向宁葵,目光冰冷。   宁葵见多识广,脑子灵光,立刻将自己的私藏全部掏出,一小瓶,十几颗钟情蛊,她左右看看,将那小瓶搁在云冉冉手中,语重心长:“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云冉冉攥着那瓶子,当即想砸了,又看着那三个家伙,知道扔出去就没了,只好紧紧攥进手心。   宁葵机灵的告辞,顺便还把一帮小孩都带走了,院子里便只余四人。   对面三人目光炯炯,云冉冉害怕的往后缩。   天衍道:“轮流?”   无玄道:“一人一次。”   卿和:“我先。”   天衍:“要点脸,你第一轮已经结束了。”   无玄:“要好几轮?”   卿和:“自然要到想起来为止……”   云冉冉听到这些虎狼之词,眼泪都快掉出来,她攥紧自己的领口,本能的往后退。   没退两步便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仰头一看,是温柔的无玄。   与此同时,身后亦传来巨大的压迫力量,一扭头,是冷漠的天衍。   无玄轻笑:“冉冉,接下来……我还是他?” 第116章 这谁顶得住   云冉冉遭遇了史上最强危机,比她之前遇见的任何一次都要可怕。   她崩溃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还是他们有病。   钟情蛊用来勾引人是一回事,但用来被人研究是另一回事。   可丢失的记忆对自己很重要,也不能放着不管,她一时天人交战,陷入两难。   无玄与天衍倒是不急,默默在一边等。   云冉冉左思右想,一狠心:“你们要帮忙是吧?行。”   三人都望了过来。   云冉冉一瞬间压力巨增,她擦擦额头上的汗:“但我吃了钟情蛊,会失去一部分理智,变得……额……不太受控制。”   她说到这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卿和。   卿和厚颜无耻的看着她笑,还故意伸手擦过自己的嘴唇。   云冉冉气的火冒三丈,可又毫无办法,接着道:“虽然我不受控制,但你们不能……不能对我做些奇怪的事情。”   说着说着脸红了,干脆抬头望着他们。   卿和便问:“什么奇怪的事?”   呀!卿和这个王八蛋!   云冉冉恼怒的瞪着他:“就是你对我做的那些!”   卿和笑着望她,又问:“哦,哪些?”   云冉冉:!   她气的脑壳都要裂开了,卿和这混蛋,就一定要挑战她的羞耻心么?   卿和慢悠悠:“你不说清楚,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那该做不能做的,可能都会做,你神智不清,找谁说理去?”   云冉冉被他说的满脸涨红,这要不是打不过他,她一定……   无玄轻咳一声:“冉冉,都是哪些呢?”   啊,佛子怎么也这样……   天衍没说话,但眼神表明了一切。   云冉冉:都是混蛋!   她道:“好,那就干脆这样,你们不能碰我。”   三人俱是一愣。   云冉冉道:“不就是问问题么?问问题不碰完全没问题吧?”   卿和:“可是……”   云冉冉:“你闭嘴!”   卿和:“……”   云冉冉道:“立心魔誓,在我吃钟情蛊期间不许碰我!碰了就灰飞烟灭!”   三个家伙都不大高兴。   云冉冉丝毫不退步:“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想不想起来,我也不是很在乎……”   她不在乎,那三个人却在乎的紧……到底谁是小姑娘的心上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儿……   无玄率先道:“可以。”   天衍无奈:“行吧。”   唯卿和不开口,目光复杂的望着她。   云冉冉:“卿和师兄不愿意?不愿意不帮忙也可以……”   卿和只得道:“好,答应你。”   三人这便在云冉冉的监督下立了心魔誓,云冉冉略一思量,先挑了无玄。   天衍又不熟,卿和师兄太混蛋,她恨不得不挑,要不是怕他,她才不要这家伙帮忙。   挑了无玄后,云冉冉一时有些无措,她越过无玄的肩膀看向其余两人,疑惑的问:“就在这儿?”   无玄轻笑:“害羞的话,我们去房里。”   云冉冉对房里多少有些阴影,可大庭广众委实太过羞耻,反正无玄立了心魔誓也不会对她如何,她便点点头。   其余两人想到誓言,多少放心,亦无多言。   云冉冉这便同无玄往自个儿的房间走,她有些紧张,便沉默不语。   临近房门的时候,无玄忽而问:“你那日同我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她惊讶的仰起脸,无玄正站在她身侧,夜色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   “就是那时候同我说的,如果我活下来,就同我继续那未完成的事儿……”   云冉冉听清的一瞬,血色便连耳朵尖都染红了。   她快速低头:“我是为了救你……”   无玄:“我知道……”   “我且问问,现在你还想么?”   云冉冉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小和尚也好直白,还说的那样顺理成章,他表情平静,一丝儿害羞都没有。   她纠结半天:“我、我想想。”   无玄笑:“好,我等你。”   无玄说完,便伸手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房里没点灯,黑魆魆的,只有月光微弱的铺在地板上,勉强照亮了周围。   云冉冉进来后,无玄反手关上门,问:“可要点灯?”   云冉冉想点灯多害羞,黑暗中谁也瞧不清谁,还略微有些安全感,她便道:“不要点灯,你立在月光处,我吃了钟情蛊,瞧清你的面容就可以。”   她走到桌前坐下:“然后你来我对面坐下,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好。”   无玄应了声“好”。   云冉冉将装满钟情蛊的瓶子放在桌上,取出一颗,一闭眼,吞了下去,那熟悉火热的感觉一瞬间涌遍全身,她知道时间到了,于是她低低的唤了一声“无玄”,便往那处看去。   窗户边月光最亮,无玄正靠着书桌立着,月光穿过他的身体,勾勒出他好看的肩背与侧脸。   听到云冉冉的声音,他微微侧过脸,衣衫被微风吹起,眼眸中有细碎如星河的光。   云冉冉就在这刻与他对上,一瞬间怦然心动。   她脸颊渐热,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嗓子柔软若水,娇娇嫩嫩:“无玄。”   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无玄亦受到震撼,就连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也有了裂痕。   云冉冉豁然起身,情不自禁的走到无玄身边,靠的极近,透过月光,便能瞧见她娇艳的脸蛋。   这样的姑娘无玄自然也没见过,就连吃了合欢散那夜的姑娘都不是此种模样,那天她说的最多的,是“无玄不要”。   可是今日……她主动了……   她靠的极近,害羞可是勇往直前,她身上的香味儿将他包围,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姑娘略一犹豫,闭上眼睛,害羞的双手分开按在书桌上,倒是将他困在了怀里,背后是书桌,面前就是姑娘柔软的怀抱。   他不能动。   他动一下,就会碰到她,后果是灰飞烟灭……   可要他忍耐不碰她,简直被渡劫还要艰难……   折磨……   无玄闭上眼,冷静了许久才道:“冉冉,你往后退些。”   他这话一出,姑娘非但没有后退,反而靠的更近了,她几乎趴在他胸口,软声道:“无玄,你不喜欢我么?”   他痛苦道:“自然喜欢。”   姑娘眼眸一弯,抱住了他的腰。   无玄一震,几乎要立刻反手抱她,但一想起誓言,艰难的控制住了自己,她可以抱他,但他不能主动碰她……   她抱他不算违反誓言,但他要是动手,就完了……   可这种情况……   他痛苦的吟诵起清心咒,可就在他刚开始念的时候,听到了一声软软的“无玄”。   他心中一乱,低眸看向她。   小姑娘脸颊红红,眼中闪烁的星光。   “我想过了,我愿意的,我们把那未完成的事儿做完吧。”   无玄:???   小姑娘害羞又勇敢:“就现在。”   无玄:!!!   云冉冉眨着眼望他,轻声道:“我每次都无法鼓起勇气,这次,我不逃走了,我、我、我先脱……”   无玄:!!!   云冉冉说到就开始做,她立刻拽着自己的系带,眼睛一闭,用力一扯,这就将外衫解开,随后红着脸将外衫脱了。   无玄:佛啊……   无玄不能碰她,痛苦的无以复加,只得道:“冉冉,别……你停下……”   他这话一出,姑娘委屈上了,她眼中飞快的起了一层雾:“无玄,你不喜欢?”   “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好看?”   姑娘说着顺手扯开自个儿的领口,露出一片洁白的皮肤与精致的锁骨,往他跟前凑。   “无玄你瞧瞧,好看的……”   无玄痛不欲生……   他哪里知道要经历这个……他甚至已经冒出了灰飞烟灭就灰飞烟灭,先抱她这种可怕的想法……   云冉冉见无玄半天没动静,连碰她一下都没有,心里便慌了,一慌便更加努力。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无玄的嘴唇,无玄眼眸一瞬间睁大,差点破防。   可看在她眼里,那又是无反应,甚至没有回应,她便又去亲他的耳垂,无玄重重的呼吸一声,垂下眼眸,指尖都攥紧了。   依然无反应,云冉冉有些沮丧,低头去找他的眼睛,几乎在他唇边,求道:“无玄,抱我好不好?”   无玄瞬间血色上涌,他觉得自己无法承受更多……   再这样下去,哪怕不碰她,他也要灰飞烟灭了……   他哑着嗓子道:“冉冉,我教你好不好?”   姑娘一怔,委屈:“你是觉得我不好?”   无玄痛苦:“不是,你很好,只是不得章法。”   云冉冉眼巴巴的望了他片刻,道:“好,我听你的。”   无玄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抬眼瞧他,眸中一片混乱,就连思绪都浆糊一般,冷静了片刻才重新找回清明。   姑娘盯着他不放,漂亮的小脸蛋红扑扑,晶亮的眼眸里求知若渴。   她想了想问:“先教亲亲么?”   无玄刚整理好的思绪,瞬间又乱了。   念了三遍清心咒才终于冷静下来,他缓缓道:“冉冉,你得……”   片刻后,无玄满身是汗,眼神混乱泥泞,整个人都快疯掉,他连连求饶:“冉冉,算了,不要学了,放过我。”   这家伙根本学不会,猫儿一样挠痒痒,不解渴还四处点火,撩拨的他快要疯掉。   可小姑娘不干,学习精神旺盛,抓着他的手。   “无玄,你在教我些别的?”   无玄:……   只听那佛子重重喘、息。   “冉冉,你先去取绳子来,将我绑住……” 第117章 这样下去,大家身体都……   云冉冉听不懂无玄的要求。   什么叫取个绳子来?   她狐疑的望着无玄,左思右想不明白。   无玄勉强拉回神智,换了一个要求:“我渴,冉冉可否替我倒杯水?”   云冉冉这句听懂了,怎能叫心上人渴着?她立刻放开他去找水壶。   无玄这才得了空,剧烈的喘息之后快速离开书桌,方才他不知道她会那样做,如今有了经验,只得快速逃离。   云冉冉倒好水回头找无玄,才发现月光下空无一人,而后便听闻无玄低哑的声音在木桌前响起。   她循声而去摸黑往他身边凑,不知是否钟情蛊的缘故,连她夜视的能力也变弱了,她一手执杯,一手便往旁边摸,摸来摸去摸到了软软的布料。   黑暗中男人轻轻“唔”了一声,又死死咬住唇舌。   云冉冉哪里知道他痛苦,她摸到无玄,高兴的便往他怀里凑,干脆爬到他膝上,把自己好好的安置在他怀里。   她寻着他脸的位置,低声道:“无玄,水。”   无玄苦不堪言,只道:“冉冉,你放在桌上。”   云冉冉听他哑的不行的声音,道:“哦,你的确渴的厉害,喝吧,我喂你。”   无玄:……   云冉冉糊里糊涂将水杯举到无玄唇边,微微倾倒,可谁知她举的位置不对,那水便猝不及防淌下来,将两个人的衣衫都濡湿了。   云冉冉歉疚道:“对不起,无玄,都湿了,我来帮你脱了。”   无玄刚要说不,冰凉的小手已经摸上了他的颈……   ·   屋外的两人凝神望着紧闭的房门,默默的想着心事,就在这时,房门豁然洞开,无玄仓皇的逃了出来。   两人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匆忙离去,只丢下一句。   “冉冉睡了,我去闭关。”   卿和与天衍互相看了一眼,纷纷露出不屑的神色。   卿和:“出家人就是不行。”   天衍:“不及我一半。”   第二日,云冉冉直接睡到了傍晚,将将苏醒,便瞧见床边坐着一个人,玄衣白鹤,是天衍剑仙。   这家伙怎么在她的房间?   她一怔,立刻掀开被子看自个儿,衣衫齐整,没什么出格的,暗自松了一口气。   再抬头,便对上天衍冷漠的眼眸。   她只得同他打个招呼:“您怎么来了?”   天衍:“等你恢复。”   云冉冉暗自愁苦,哎,昨天刚折腾完,身体还吃不消呢,他又来……   谁叫丢失记忆的是自己,人家与自己没半点关联,都愿意帮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利落的跳下床,取水略作洗漱,便坐回桌前。   如今临近黄昏,窗外透出暖橘色的光,显得格外温馨。   云冉冉从桌上的果篮中挑起一颗葡萄,送进口中,香甜多汁,大抵是蓝藻送来的,那家伙向来心细。   吃了几颗补充水分后,她便示意天衍过来坐。   天衍瞧着冰冷沉默寡言,倒是对她言听计从,她一招手,他便过来落座。   “尊上,我待会会吃下钟情蛊,您就坐在这儿,药效发作之后,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好。”   天衍:“好。”   云冉冉便再次取出一颗钟情蛊,当着他的面吃了下去,很快药效发作,她立刻看向天衍。   那人竟也望着她,眉眼熟悉又亲昵。   视线交汇,生疏与冷漠在一瞬间融化,那张脸竟化为了日夜相伴的小柒,她惊讶的直摇头,想甩开这幻象,可依然晚了,对着小柒那张脸,情愫渐渐涌上心头。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嘀咕道:“小柒,你怎么坐的那么远?”   天衍微微一愣,她怎么会叫自己小柒?他难道哪里……不对……她的眼神不太对……   他仔细一瞧,便明白只是钟情蛊的药性,放下心来。   而云冉冉见小柒离的远,又没反应,干脆起身走到他面前,左右瞧瞧,便往他膝上爬,爬上去做好,仰头冲他笑:“小柒,我最喜欢你了。”   天衍被这句话击中了。   她笑颜如花的望他,说着这样的话,他便一动不能动。   这话他哄了多少次,她都不肯说,被他亲的脸颊红红的时候也不肯说,可如今,就这样说给他听了……   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云冉冉却转身将那果篮捧在怀里,同他道:“小柒吃葡萄么?”   天衍:……   葡萄?   她与他关于葡萄的记忆那可真是……   小姑娘软声道:“我来喂你。”   说罢便挑了颗饱满圆润的含在红唇中,可可爱爱的往他唇边凑。   天衍猝不及防被他凑近,避无可避,只好张口咬住另一端。   姑娘的脸颊近在咫尺,近到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绯色无法抵抗的爬上他的脸颊,面对她,他没有无玄的冷静,亦没有卿和的无耻,他总是无法抵挡。   从前就如此……初遇她折磨他的时候,他总是反应很大……   说起来,那样的时候很久没有过了……   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别的,随着她的靠近,他的眼神愈发混乱……   云冉冉含着葡萄的另一端,缓缓的凑近他,极其缓慢,缓慢到他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需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不去抱她,而他的意志力正在飞快消失。   碰她,就会灰飞烟灭……   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就在他苦苦挣扎的当口,姑娘的红唇骤然碰到了他的唇。   脑中的弦在这刻彻底崩碎。   他在这瞬间被甜美的滋味击溃,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骤然伸手,就要碰触到姑娘的纤腰,手臂蓦然被一双小手按住。   得救了……   她低眸瞧他,轻声道:“小柒,你出了好多汗。”   天衍望着她,无法移开视线,艰难道:“冉冉,像从前那样……绑我……”   云冉冉狐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要求,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提这种奇怪的要求?   她坚定的摇摇头:“小柒,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傻子了,我不能再这样对你。”   天衍:“不要紧,我没事……”   云冉冉却道:“小柒,你一定是没吃饱才会胡言乱语,你现在很正常,我不会绑你。”   “来,吃完这筐葡萄,你就会好了。”   天衍:“不……”   不容他拒绝,小姑娘已经咬着葡萄凑了过来,她轻巧的将葡萄送到他唇边,迫使他张开了口。   折磨再一次袭来。   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始终游离……   他模模糊糊的求:“冉冉,不要了……”   小姑娘充耳不闻,一直喂了半框才放过他。   天衍额上布满细汗,脸颊通红,眼眸中皆是水汽,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好在小姑娘终于放下那筐葡萄,折磨结束了。   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活着,意识到这一点,他几乎快要哭出来。   他捡回破碎的意识,刚想说什么,胸口蓦然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搭上了。   他浑身一颤,僵住了。   小姑娘在他耳边低语:“小柒,我记得你身上有伤,我给你瞧瞧。”   他瞳孔一震,立刻道:“你记错了,没有伤。”   小姑娘却疑惑的道:“明明是有的,你那时明明受伤了。”   “小柒乖,我看一下就好。”   天衍气苦:“不要,冉冉,不要看……”   小姑娘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轻声安抚:“乖,忍一忍。”   他的意识在这瞬间支离破碎……   随后他只觉得衣衫一凉,像是强行被扯开了……   ·   卿和守在门外,正悠哉的喝茶,天衍衣衫不整的破门而出,吓得他茶都泼了半碗。   那人一阵风似的掠过,低声道:“冉冉睡了,我去闭关。”   卿和狐疑的看着他,同无玄一模一样的说辞……   他搁下茶碗,呵,都是废物。   第三天云冉冉刚苏醒,便看见了卿和那张异常俊美的脸。   该说不说,他不说话的时候还是非常好看的,可惜人品太渣!   云冉冉惯例看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挺整洁,再瞧天色,依然是黄昏时分。   她跳下床洗漱,洗漱完便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干了,才叫卿和来坐。   她警告道:“卿和师兄,别做多余的事儿!”   卿和懒洋洋,毫无诚意:“都听冉冉的。”   云冉冉:……   这家伙看上去一点都不可靠啊……   但不让他来的话,他肯定更混账……   云冉冉悲苦的叹口气,取出钟情蛊,看着卿和:“我要吃了哦。”   卿和笑眯眯的点头。   云冉冉看看卿和,内心虽然忐忑,但还是将那枚钟情蛊吃进了口中。   不知为何,面对卿和师兄,第一反应总是闭眼,闭上眼才觉得好蠢,可又不敢贸然睁开。   黑暗中,总觉得那人正在毫无掩饰的打量她,可恶……   她不争气的缓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睁开眼,正对上卿和懒洋洋的目光,这家伙从刚才起就没有移开视线……不做人……混蛋……可是他好好看……   他怎么可以那么好看?   意识逐渐变得混乱,又变得清晰。   再看向卿和师兄,只觉得满心欢喜。   他看过来的目光满是深情,他难道也喜欢自己?   云冉冉小鹿乱撞,悄悄向卿和移动,他离自己并不远,她没费什么功夫就靠近了他。   她红着脸瞧他:“卿和师兄,我喜欢……”   可她话音未落,便轻轻“咦”了一声,模糊之间,对面那人的脸变成了无玄。   她不知道的是,她接连吃钟情蛊,如今药效有些混乱,将先前的记忆搅在了一起。   就见小姑娘愣了愣,忽然弯眸一笑:“无玄,我最喜欢你了。”   对面的卿和一怔,咬牙:“无玄?”   云冉冉欢喜的往他怀里爬,爬上去就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无玄,我们把没做完的做完好不好?”   卿和气的头疼,可他现在不能碰她,只能按捺怒火:“我是卿和。”   云冉冉仰起头,严肃:“无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那个坏家伙好嘛?”   卿和:???!!! 第118章 我缓缓,你们来……   卿和没受过这种屈辱。   哦不,他受过,她在他怀里也不是第一次叫无玄了……   不过从前她胡说八道的时候,他总能讨回一些,可如今不能碰她,叫他十分憋闷。   姑娘义正言辞:“不要提那个卑劣的家伙好么?”   他气到说不出话。   姑娘却当他答应了,欢喜的扑进他怀里,美滋滋:“无玄,我好喜欢你。”   血液倒流……   他咬紧牙关,才耐着性子说出口:“冉冉,你看清楚,我不是无玄。”   姑娘直起身子,偏过脑袋望他,望的特别仔细,片刻后恍然道:“小柒?”   眼眸一弯似月牙:“小柒,你知道嘛,我最疼你了,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卿和:!!!   心痛到无法呼吸……   凭什么她前面都好好的,到他这里就混乱了……   他正痛苦,姑娘搂住他的腰,红唇弯弯:“小柒,你身材真好。”   卿和:……   卿和沉重的呼吸几次,问:“卿和到底哪里坏了?”   姑娘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呵。”   这要不是不能碰她,她现在一定完蛋了!   姑娘药效上头,脸颊红扑扑的,看着卿和,满脸不屑:“卿和师兄不懂爱。”   卿和:……   姑娘道:“瞧见卿和师兄就心慌,他太凶了。”   卿和问:“为何心慌?”   姑娘低声道:“怕他发现我做的好事呀。”   卿和挑眉:“什么好事?”   这句话把小姑娘问害羞了,她左右看看,忽而鬼鬼祟祟的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怕他发现我特意来勾引你呀。”   这若真是小柒,这会儿肯定疯了。   可这是卿和,当然他也疯了,气疯的……   小姑娘还羞答答的在他耳边轻语:“得避开卿和师兄,我们偷偷的……”   卿和心绞痛……真是一个字儿都听不下去……   姑娘忽而警惕的回头瞧瞧,严肃道:“不能聊了呀。”   卿和青筋乱跳:“为什么?”   姑娘紧张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不然卿和师兄又要来坏事了。”   卿和:……   她这样一想,伸手便去扯自己的腰带,扯了一半停住,羞答答的看着他:“你温柔一点儿,我有点、有点害怕。”   卿和肺都要气炸了。   温柔个鬼,他现在就要粗、暴的叫她哭出来!   手掌这就不管不顾的往她腰上扣,姑娘却忽然伸手按住,将他的不安分及时遏制。   姑娘低眸看着他,娇颜如花:“师兄别、别着急呀……”   师兄?卿和一怔,她认出自己了?   卿和:“我是谁?”   姑娘:“是我最喜欢的卿和师兄。”   卿和如今听到这种话都开心不起来,属实是方才被折磨的够呛。   他嘲弄的道:“最喜欢?”   姑娘点头:“师兄生的美,性格又好,当然最喜欢啊。”   卿和:……   这话听上去怎么有些怪呢……   姑娘望过来,眼里都是小星星:“师兄为何如此动人?”   饶是卿和这么厚脸皮的人,被她这样看着,竟然也微微红了脸。   刚才气的要死,如今又因为她的三言两语红了脸,他可真是毫无出息。   小姑娘眼眸晶亮,闪烁着崇拜的光:“我最喜欢师兄放肆自由的性格,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游刃有余,不被任何事物携裹,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卿和被她夸的心花怒放,她那甜甜的笑颜让他什么怒气都消散了,只问:“我不是卑劣么?”   姑娘:“是啊。”   卿和眉心一拧,她却又道:“可这正是你动人的地方。”   卿和:“为何?”   姑娘软哒哒的凑到他唇边,一字一句的同他道:“每个人都有顾及,唯卿和师兄自由自在。”   “若师兄喜欢上某个姑娘,那同别人都不一样。”   卿和:“如何不一样?”   “若天下与那姑娘择一,无玄与小柒我不知道会如何选,但师兄……”   “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姑娘。”   “师兄便是这样浓烈与炽热。”   她说完,便笑眯眯的瞧他。   卿和心一软,这家伙看着稀里糊涂,但这种细腻的东西,总是能抓的很准。   他笑道:“是么?”   刚想告诉她,他心里早就有一个姑娘之时,她的眼神忽而变了变,紧跟着小脸便挂上了鄙夷的神情。   “这个呀,这个叫色令智昏。”   卿和:……   云冉冉点着他的鼻尖:“小柒呀,你可别跟他学,卿和这叫不负责任,他随心所欲惯了,不是好东西。”   卿和:!!!   云冉冉:“哪有姑娘会喜欢他,凶的要命只会发脾气,呸。”   卿和:毁灭吧,累了……   ·   无玄与天衍面色苍白的在园中对弈,只是都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还是不断的飘向房中。   天衍落下一子儿,先沉不住气:“你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无玄指尖一抖:“大抵同你我一样。”   天衍默了默:“那卿和怎么还不出来,他比我们更能忍么?”   无玄亦沉默片刻,道:“这家伙坏得很,不知道要怎样诱导冉冉,怕是不能吃我们一样的亏。”   天衍将手中棋子一丢:“不成,我得去瞧瞧,总觉得冉冉对上他要吃亏。”   无玄也道:“我也……不放心……”   两人这就起身,正要往房间去之际,那门“哐叽”一声被从里面踹开了,薄薄的两页门板砰然倒地,地上的浮灰都被扑的纷纷扬扬。   卿和灰头土脸的显出身形,恶狠狠的踩在门板上,阴沉着脸,嘎吱嘎吱的踩过门板往自个儿房里去。   “闭关。”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一个闪身,消失在两人面前。   无玄与天衍面面相觑,纷纷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   云冉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起来后发现天光大亮,睡得太好,她心情极好,精神抖擞的出了房门。   一出门就见到三个家伙阴沉沉的坐在院中,个个神色郁郁,萎靡不振。   她欢实的坐过去,问:“你们怎么了?”   无玄眼底泛青:“没休息好。”   天衍面色苍白:“没休息好。”   卿和眼窝深陷,豁然起身,愤恨:“你跟我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云冉冉还没应,无玄一把将卿和按下去:“跟孩子计较什么,无心之过。”   天衍也默默的往云冉冉这边侧过身,不着痕迹的护着她。   云冉冉没有察觉到危险,她连吃三天钟情蛊,人都吃傻了,三天发生的事儿也混混沌沌记不清,没心没肺的问:“你们没事吧?”   无玄与天衍精神恍惚的摇头。   卿和又想站起来,再次被无玄按下:“算了,格局大些。”   卿和:……   三人低气压,云冉冉独自兴高采烈:“对了,我还是没有想起从前的记忆,你们三个,接下来换谁呀?”   三人一怔,无人应声。   沉默与痛苦弥漫在空气中。   无玄移开视线:“我承受不……我再缓缓……要不你们……”   天衍捂住眼睛:“我顶不住……身体也不……卿和你看……”   卿和阴郁愤怒:“不看,心肺受损。”   这三个家伙竟然推脱?云冉冉气的头昏,“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   “当初是你们硬要替我找记忆,现在我钟情蛊吃了这么多次,你们说放弃就放弃,把我当什么?”   三人说不出话。   云冉冉忽而一怔,悟了:“我知道了,你们不喜欢我是吧?”   “因为我吃了钟情蛊把你们当心上人,与你们太过亲昵让你们不舒服了?”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气道:“我都说吃了钟情蛊像被戏耍的猴子,你们还非要那样做,现在好了,羞辱我就这么有意思?”   见她生气,三人顿时慌了,就连卿和那点怒气都散了,紧张的看着她。   无玄软声:“冉冉不是的,我们绝没有那个意思。”   天衍差点又要伸手搂她,再次按捺住,跟着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冉冉扫过三人,不悦的道:“那到底谁来?”   三人再次沉默,无人敢应。   片刻后,还是无玄率先起身:“小僧先来吧。”   云冉冉便带着无玄进了房门,在门关上的一瞬,三人的心俱都跳了一下。   夜幕时分,无玄脚步虚浮的推门而出,告诉两人,关于记忆之事有了收获。   云冉冉大抵是有了抗药性,这次很快清醒过来,正跟在无玄身后,眼巴巴的问:“无玄无玄,我究竟说了什么?”   无玄刚从温柔地狱逃脱,正处于无限敏感的阶段,她离他近了些,他便有些冒汗,脸颊更是通红,艰难道:“冉冉,去那边坐。”   云冉冉“哦”了一声,跑到桌前坐好。   无玄深吸一口气,默念两遍清心咒,将心中的燥热驱散,这才跟到桌边坐下,他拿起桌上水壶,一仰头,将壶中水一口气喝光。   “你说曾与你的心上人在放逐之城游历过,放逐之城兴许有那人的踪迹。”   云冉冉惊讶:“可这是我第一次到放逐之城,我从前没来过啊。”   天衍道:“也许是丢失了这部分记忆,不记得很正常。”   云冉冉道:“可我要是去过放逐之城,无玄怎么会没见过我?”   卿和道:“你去的也不一定是空间缝隙的放逐之城,你也许去的是在修真大陆上废弃的放逐之城,尚未被无玄带到空间缝隙之前。”   云冉冉想了想:“也许吧。”   快要揭开过去丢失的记忆,云冉冉有些兴奋,她一把拽住无玄的手腕:“走,无玄,我们去放逐之城。”   无玄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一瞬间崩坏,绯色飞快的爬满脸颊,他晶亮的黑眸蒙上一层细雾,神色艰难:“冉冉,放手……”   云冉冉瞧他一眼,这才发觉他满脸通红,这家伙向来古井无波,这是生病了?走火入魔?她立刻伸手搁上他的额头,去试他的温。   无玄一颤,痛苦与忍耐将他淹没。   天衍快速将云冉冉拉开,叹息:“放他一条生路吧。”   ·   三人这便出了院落,一路往放逐之城去。   当时放逐之城与蓬莱岛连接,虽然建筑皆崩碎,但岛屿整体还在,上面荒芜一片,已无人看管。   三人沿着长街,又一路走上高处岛屿,很快便到了放逐之城入口处。   刚到放逐之城入口,云冉冉便察觉到一股奇特的熟悉之感从心头升起,这在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好奇怪。   云冉冉看着废弃的放逐之城,自语:“似乎真的有什么在里面。” 第119章 古怪的心上人   云冉冉看着荒芜的废墟,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指引。   卿和眉心轻拢,在他看来,这废墟里明明空无一物,别说人,连个鬼都没有。   一旁的无玄与天衍用神识细细扫过,亦露出了迷惑之色。   云冉冉略一停顿,跟着指引再次登上了放逐之城,踩过破碎的瓦片,穿过层层叠叠的断壁与倒塌的树木,她在城心停下。   这里曾是无玄与苍珏的住所,如今高楼坍塌,破碎不堪。   云冉冉抬手拨开碎石,又将一扇破损的门板歪斜的推开,走进一楼大厅。   这个地方她亦来过,上楼去找堕魔的无玄,到地心去找被困的苍珏,都在此处,可奇怪的是,上回来的时候,并未有这样的指引。   前方是天衍斩开的裂缝,那指引离裂缝不远,强烈的感觉让她加快脚步。   就是这里,云冉冉停在角落,这处毫不起眼,就是铺着砖石的地面,亦无任何结界封印,看上去平平无奇。   云冉冉略一思量,凝出灵剑,用力朝下刺去,将砖石割开,开始向下挖,砖石很快挖掉,露出了下方的泥土,她继续向下挖,不多一会儿,便挖出了一个深坑。   就在她要继续向下挖的时候,忽而一怔,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白色,那是什么?她小心翼翼的用灵剑在白色附近向下挖,很快白色的部分约露越多,她终于看清了那东西。   瞳孔一缩,竟是一截白骨。   为什么吸引她的会是一截白骨?这又是谁的白骨?还是说,这白骨是她的心上人?   她满脑袋问号,加快了挖掘速度,很快那白骨的其余部分也显露大半,这的的确确是一个人的骨头,她正要凑近一探究竟,那白骨竟然在这瞬间骤然崩碎,化为了粉末。   云冉冉疑惑不已,这究竟什么情况?   她伸出手,将那粉末攥在掌心,熟悉的感觉瞬间从心头升起,的确是这东西在指引她,可这究竟是什么……   她尚在思虑,那粉末逐渐从指缝间溜走,随后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她一愣,立刻朝深坑瞧去,那里面的骨末也在这刻消失殆尽。   没有了……   这事儿委实诡异,云冉冉扭头,想问问他们意见,那三人正站在她身后,亦是眉心紧锁的姿态。   看来也什么都不知道,云冉冉便道:“既然如此,先回去吧。”   众人这便离开放逐之城,重新回到了居住的院落。   众人围着石桌坐了,云冉冉道:“虽然目前毫无线索,但钟情蛊还有不少,你们再问几次,应当还有收获。”   三人闻言皆是一颤。   云冉冉目光扫过三人,严肃:“事不宜迟。”   天衍只好起身,叹息道:“走吧。”   云冉冉牵了他的手,开开心心的往房间去,天衍满面愁容,像是被强抢的小媳妇儿。   院中两人的棋才下到一半,天衍就衣衫凌乱的逃出房间,气息紊乱的冲到两人面前,面色潮红的坐下。   无玄感同身受,默默将手边的水杯递给天衍,天衍与他对视一眼,将那杯水一饮而下。   无玄意有所指:“还渴么?”   天衍的脸更红了。   卿和嘲弄道:“你倒是纯情,比小和尚还纯情。”   天衍恼怒的瞪他一眼,却又无从反驳,只得收回目光,又喝了一整杯水,这才道:“冉冉与她那心上人,除了放逐之城,还去过一个地方。”   他说着看向卿和,缓缓道:“清溪河与清溪山。”   卿和惊讶:“那是你和我曾待过的地方。”   天衍却未显出半分喜色,这个地方叫他心中不安,说不清道不明,他默默摸过水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云冉冉神采奕奕的从房间走出来,问:“仙尊,有收获么?”   天衍便同她说了地方,云冉冉一听这个,眉心一拧:“那不是在太华宗附近?”   天衍脸颊尚红,低声道:“就是你我初遇的地方。”   云冉冉惊讶的不是这个,她惊讶的是,如果真在清溪附近,她岂不是得回太华宗?洛玉会一剑刺死她的三月之期已到,她原本想干脆不回去,拖下去看看,可这件事竟然会指引她回太华宗,这让她不得不警惕。   那她要回去么?   云冉冉陷入两难,就在她纠结之际,天衍神色一凛,忽而道:“冉冉,明日我便要回太华宗。”   云冉冉:“怎么这样突然?没听你说过……”   天衍道:“方才宗主传音,我得同他一道回去。”   云冉冉这才想起这件在太华宗传言已久的事情,眼下同他熟了,忍不住问:“宗主为何将你禁足在沧澜府?”   天衍道:“因为我不受控制。”   云冉冉不明白:“可我瞧你挺正常。”   天衍道:“现在确实好了很多,所以要回去找他。”   无玄与卿和皆瞧了他一眼。   卿和道:“你确定现在就去?”   天衍指尖微微攥紧,只道:“再迟便毫无机会。”   无玄问:“你确定了?”   天衍道:“确定。”   从前他的确不知道是谁让他修炼功法,那时失去记忆,浑浑噩噩,自己做过什么,发生什么一切不知,可如今他记忆完整,神识清醒,便有了不同的明悟。   从前太华要求他禁足沧澜院,他便停留在那处,从未想过,太华修为不及自己,他为何会乖乖听话。   如今清清楚楚,只因为他是自己的……主人……   他早已修成沧澜剑身,被魔剑携裹,身不由己认主,太华的命令刻在骨血,无法违抗,所以才会听命于他。   既然知道了,自然要去找他算账。   云冉冉听不懂,问:“你们在说什么?”   天衍道:“没什么,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私事,冉冉,如若你决定去清溪,可与我一道。”   云冉冉犹豫不决:“我考虑一下。”   ·   云冉冉思虑一夜,还是决定去清溪瞧瞧,既然关乎她的记忆,又如此诡异,总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醒来后便同众人说了此事。   无玄看了一眼天衍,道:“我便不与你们同去,我继续尝试分离沧澜断剑的魂魄,还有幽冥花众人的安置。”   天衍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他,冲他点了点头。   云冉冉听到这个犯了难,她此番回去凶多吉少,原本还想着无玄可以保护她,若无玄不能去的话,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无玄心怀天下,她没办法厚着脸皮要他同自己一道走,一咬牙,听天由命吧。   一群小孩儿都留下同无玄待在一起,小柒依然是失了魂魄的模样,云冉冉不放心,但为了他的安全,也不能带在身边,只能交给蓝藻,让他好好照顾。   交代好一切,她便同卿和与天衍一道回清溪。   说起来,太华也是有点本事,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十二宗,让他们放下了断剑与幽冥花之事,甚至还留给无玄足够的破解时间。   一场危机在他言语间化为了无形。   云冉冉三人走出别院的时候,太华宗的飞舟就停在门口,门外候着一个小弟子,看见天衍,急忙恭敬行礼。   “尊上,这是宗主让我送来的飞舟。”   天衍正要拒绝,耳边蓦然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传音:“要找我的话,飞舟快些。”   是太华……   天衍眸中蓦然闪过血色,指尖不受控制的凝出灵剑,就在濒临失控的当口,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软软的,有点温暖。   “尊上,你怎么了?”小姑娘敏锐的望过来,担忧的颦起眉。   天衍眸中的血色一瞬间退去,识海重归清明,她总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低声道:“别担心,我很好。”   她这才松开手。   天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之所以这么久没失控,是因为同她在一起,兴许,她待在自己身边,能让他更好的对付太华。   但是,他在太华面前,不一定能保住她。   而且,这事儿似乎并非太华一人所为,总觉得还有些事情没搞清楚……   还是先分开的好……   想到这里,他只道:“上船吧,这便出发。”   三人陆续上了船,飞舟果然神速,不出两日便到了清溪脚下,天衍与他们告别,叮嘱卿和照顾好云冉冉。   云冉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不安,问卿和:“他怎么像是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卿和不在意,只道:“人各有命。”   云冉冉道:“不成,上回无玄也是这样,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天衍仙尊瞧着也不对劲,我不放心,等我这事儿了了,我得回太华宗一趟。”   卿和伸手勾着她的脖子将她搂进怀里。   “你才同他认识几天,怎么连他的闲事也管?”   云冉冉被他强行带着走,嘀咕道:“虽然才认识几天,但不管难受。”   卿和捏着她的小脸,不开心:“那怎么不管管我?”   云冉冉道:“我不是管了么。”   卿和问:“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云冉冉:“这还用问,当然有啊。”   卿和:“那我要是像他们那样出事,你会不会来找我?”   云冉冉:“当然会呀。”   卿和:“那我要是装作若无其事,你会不会也能敏锐的察觉到?”   云冉冉忽而停住脚步,仰起头看他:“师兄,你好缺乏安全感啊。”   卿和:……   男人这就恼羞成怒了,掐着姑娘的小脸道:“你不要转移话题,是不是敷衍我?”   云冉冉想,这家伙真是太脆弱敏感了,像一个总是担心情郎不够爱她的小姑娘。   她便道:“师兄别怕,我会察觉到的。”   卿和一扭头:“我才不会让你察觉。”   云冉冉笑:“你会不会的,我都会去救你。”   卿和缓缓转过头,又去瞧她:“真的么?”   云冉冉:“真的。”   卿和心尖一软,唇角忍不住上扬。   云冉冉偷偷笑,师兄好好哄哦。   她便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嘛?”   卿和的笑意僵在脸上,凉凉道:“哦,那可就多了,要我一件件说给你听么?”   云冉冉:……   就在卿和数落到不知第几件,而她已经道歉道的口干舌燥,发誓再也不骗他的时候,他们到了指引之地。   云冉冉苦着脸:“师兄你待会再骂我,我先找找我那……古怪的心上人……”   卿和终于消停,云冉冉蹲在清溪河边,在挨着清溪山的密林湿地上,开始用灵剑挖坑,不多一会儿,便瞧见了熟悉的白色。   她紧皱着眉挖开四周,果然是一具白骨骷髅。   她正要收剑之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在白骨骷髅的旁边,竟然又露出了一抹白。   她心头乱跳,立刻用灵剑对着那地儿挖去,竟然又挖出了一具白骨骷髅的残肢,这怎么回事?   一具就已经够离奇了,竟然有两具?   就在她惊骇之际,她竟然发现旁边还有未清理出来的白色,这该不会又是……   片刻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她又挖出了一具模糊不清的残破骸骨,三具了……   这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就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仍然有些掩在土里的白色。   在这一刻,她心里一凉,一个荒谬的念头生了出来。   这清溪下面,该不会埋了一山的骷髅残骨吧? 第120章 卿和和小柒更喜欢谁?……   这一幕委实震撼。   云冉冉久久回不过神。   她方才有了猜想之后,便干脆将一整个地面全都掀开,万万没想到,这清溪山下,竟真的埋了一地枯骨,密密麻麻,交错叠加。   那些骷髅空洞的眼眶像是都在望着她,让她心头骇然。   这些到底都是什么啊……   卿和在这个时候握住了她的手,她才从震惊中惊醒,一醒便立刻去瞧那些白骨,试图寻找端倪,可就在她靠近的一刹,与上回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的枯骨在一瞬间化为粉末,飞速崩碎在空气中。   白色的骨末漫天飞舞,宛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云冉冉看呆了。   “师兄,你见多识广,这些东西,你知道是什么么?”   即便是卿和,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摇头道:“从未见过,你可曾瞧清骷髅的身形?”   云冉冉摇头:“刚想细看,那些骷髅便消散了,什么都找不到。”   这么多骷髅,难道是曾经的清溪村村民?她路过清溪村时,里面只有老弱妇孺,青壮都已离开,会不会是村子里的青壮?可村子里的青壮同她有什么关系?又同她的心上人有什么关系?   简直是一头雾水。   可总得去问一问,既然到了这里,干脆去找登登,她正欲往清溪村去,一道稚嫩的童声在不远处响起。   “姐姐怎么回来了?”   她扭头一瞧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漂亮娇憨,可不就是登登。   云冉冉开心不已,急忙招手:“登登快来。”   登登高兴的一蹬小腿,就往她面前跑,可刚跑没两步便顿住了,大眼睛盯着卿和,整个小孩儿都僵住了。   卿和轻咳一声:“我不是坏人。”   登登还是不敢动。   云冉冉到现在都不知道卿和是清溪山的大凶,曾让登登日夜恐惧,她只以为卿和脾气差,小孩儿害怕,便笑道:“登登别怕,这哥哥不会凶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登登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云冉冉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登登,你一直徘徊在清溪山,可知这山里死过很多人?”   登登想了片刻,认真道:“没有,只有偶尔被凶兽啃食的猎户,但那都是正常的,数量也不多,并没有大规模的死亡。”   那些骷髅不是清溪山的村民?   “那你可知这清溪山下有众多骸骨?”   登登一瞬间睁大了眼:“众多骸骨?没有啊,姐姐那时误入山中,地上会冒出苍白手臂,但那都是那位大人的术法,除此之外便没了。”   “我在山上待了十数年,若有人埋骨,我自然知道,可我从未见过。”   登登这番话让云冉冉更困惑了,登登的意思是,这些骸骨根本不存在,那方才是她眼花么?   她转头看卿和,卿和亦点头,他也看到了,那就不是眼花。   没想到还是一无所获……   同登登告别后,云冉冉望着空空如也的巨大深坑,觉得宛若梦一场。   卿和道:“钟情蛊还多呢,我再问问你便好。”   云冉冉点头,同他道:“先回太华宗,等确认天衍仙尊无事,我们就走。”   卿和这会儿却又无赖上了:“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道理云冉冉还是懂的,天衍都不在这儿,用不着表现,毫不犹豫的回:“你重要。”   卿和又问:“选他还是选我?”   云冉冉道:“选你。”   卿和满意了,牵起她的小手:“那走。”   两人这便沿着清溪山回太华宗,今时不同往日,她脚力见涨,不过数个时辰,两人便到了太华山门,坐了传送阵,一路无人在意,轻轻松松便回到了云冉冉曾经的弟子房。   云冉冉将卿和安排在自个儿房间,叮嘱:“为防被执剑和青云瞧见,师兄先在这儿委屈一下,我去去就回。”   卿和问:“你还会回来么?”   云冉冉觉得这话真耳熟,当年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他就问过,她也是好耐性,笑:“会回来。”   卿和便道:“好,那你去。”   云冉冉这便走出房门,临行之时,瞧见卿和走出来,倚在门框上,懒洋洋的瞧她。   彼时暮色霭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她忽而心里一软,朝他挥挥手,他便隔着苍茫暮色朝她笑了笑。   一如从前般惊艳。   ·   云冉冉打算去沧澜院瞧瞧,天衍临行时的状态让她觉得不太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总想要确认一下。   经过试炼场的时候忽而想起一件事,苍珏……   苍珏被分尸镇压在五处,其他地方的都被她带出,但他们太华宗地渊里的,却依然被镇压着,这里有十条天道锁链,前几道都被他破坏过,而重要的第八道被颜修明稀里糊涂的斩断,第九道则被不知名的入侵者斩断,唯有第十道至今牢固。   既然回来了,要不要想办法把苍珏最后的分魂带出来?   可据她所知,当初十二宗镇压他时便没想着要他逃脱,这十条天道锁链几乎凝聚了十二宗全部家当,第九道锁链的斩断已非常人能做到,第十道要如何斩断?   天衍仙尊呢?他可以斩断第十道锁链么?   她忍不住这样想,如若这世间真有人能破第十道锁链,那一定是天衍仙尊……   待会儿见了他,要不要厚着脸皮问一下?   她一边想一边来到沧澜院的地界,这里红枫漫天,衬的那一桩别院愈加精致。   安安静静,连守门的弟子都没有。   她犹豫着上前,正要叩响门扉之时,玉佩骤然发烫。   【死亡倒计时开启】   【滴】   云冉冉吓了一跳,同先前不同的是,没有死亡时间,亦没有死亡方式。   而且竟然开始了?为什么?是因为她来找天衍了?   找天衍就会开启死亡倒计时?为什么?   天衍该不会失控,然后将她杀了吧?   脑子里一瞬间崩出一连串的想法,伸出去的手亦悬在门上,不知敲还是不敲。   她思量片刻,还是扣响了门板。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她哪次选择退后来着?遵从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她混乱的当口,门“吱嘎”一声从内里打开了,天衍那张冷漠又漂亮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比她高了很多,她得微微仰头。   男人站在门中央,没有让开,神色淡淡,只问:“何事?”   云冉冉很快明白,这是不让进,看来先前攒下的友谊在回来后就消失殆尽了,她便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天衍:“看了,然后呢?”   他这就属于把天聊死了,云冉冉多少有些尴尬,这家伙态度转变的也挺奇怪,不过来都来了,该问的还是得问:“你没事吧?我就是担心你。”   天衍黑眸深深望着她,许久之后才道:“不用担心,我很好。”   云冉冉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也看了,他似乎不想同她多说,那她应该回去,可是总觉得就这样离去,又不舒服。   干脆没话找话,硬聊:“我听闻仙尊剑法天下第一,不知有多厉害?”   天衍:“天下第一。”   云冉冉:……   她便又问:“那能否斩断地渊的第十条天道锁链?”   天衍微微一愣,眸色渐冷:“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云冉冉道:“不是,我是来看看你好不好,这个,是随口问的。”   天衍默了默,回道:“斩不断。”   听他这样说,云冉冉多少有些失望。   天衍:“集十二宗之力的第十条天道锁链,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我斩不断,这天下间便再无别人可以斩断。”   云冉冉心口一堵:“那他不是永远被困在地渊深处?”   天衍:“那倒未必,他说不定早就出去了,只不过……”   云冉冉急问:“只不过什么?”   天衍:“只不过无法成人,永生为鬼,而天道锁链需要消耗魂力抵抗,所以,他总有一天,会魂飞魄散。”   这话说的云冉冉心头一震:“多久?”   天衍表情平静:“没多久。”   云冉冉愣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她原本以为苍珏已经出来四个分魂,快要得救了,谁料竟是这样的结果。   想起遇到的苍珏,鼻尖蓦然一酸,眼眶泛红的问:“就当真没人能斩断第十道锁链么?”   天衍垂落的指尖动了动,像是本能的想将她搂进怀里,却最终克制住了自己。   他有些出神的望着她,忽而问:“你喜欢卿和么?”   云冉冉愣了愣:“喜欢,但我也喜欢小柒,喜欢无玄。”   天衍又问:“卿和和小柒更喜欢谁?”   云冉冉道:“都一样啊。”   天衍:“如果硬要选一个呢?”   云冉冉看着他,她选不出,她便道:“我不能都要么?”   天衍蓦然笑了,他道:“小姑娘挺贪心。”   云冉冉被他笑红了脸。   天衍道:“回去吧,同卿和回蓬莱,或者去什么地方都好,莫再来找我。”   云冉冉问:“你要去哪?”   天衍道:“大概要闭关。”   云冉冉问:“那我们还会再见么?”   天衍道:“后会……”   他顿了顿,笑道:“有期。”   云冉冉莫名有些难过,他一副送客的生疏模样,她只得离开,走出沧澜院的时候,她看见他立在枫树下,一袭玄衣,白鹤振翅其上,风起,衣袂翻飞。   那双黑色眼眸沾染了如血的枫叶,瞧上去有几分哀伤。   他好像满腹想说的话,却最终只是冲她笑了笑。 第121章 你会为我粉身碎骨么?……   云冉冉沿途返回的时候,发现路上的弟子多了起来,各个严阵以待,她跟着瞧了会儿,才发现是在接引来客。   来客陆陆续续,身着十二宗的常服,他们来做什么?如若是来看镇压沧澜断剑,也应该等无玄处理好,可无玄并未来,想来同那件事无关。   那是为了什么?   云冉冉能想起的就只有一个人……   苍珏……   苍珏五处分魂,已逃出四处,唯剩太华宗地渊,上回太华亲身赴蓬莱,应该不单是为了处理天衍惹出来的麻烦,可能还包含了对苍珏的镇压。   那么,十二宗前来,是为了加重封印么?   还有她那个死亡警告,都让她混乱。   云冉冉满腹心思,不知不觉便到了自个儿宅院。   眼前晃过一抹白,抬眼一瞧,是候在院中的卿和,他安安静静的等着,仿佛自她走后就没有移动过位置。   “师兄?”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卿和便笑:“瞧过他了?”   云冉冉点头:“嗯,他没事儿。”   卿和问:“那我们走么?”   云冉冉犹豫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救出苍珏。”   卿和不在乎:“无人可以斩断第十层锁链,他出不来,算了。”   云冉冉将天衍告知她的话说与他听:“可是,仙尊说苍珏……没多少时日了……”   “我今日还瞧见十二宗的人入了宗门,若是加固锁链,他岂不是……”   卿和却忽而换了话题:“小柒与我,你更喜欢谁?”   云冉冉一怔,这话天衍今天也问过她,怎么卿和又问?她道:“都喜欢。”   卿和:“一定要选一个呢?”   真就同天衍一模一样,她有些生气:“不选,都喜欢,都要。”   卿和笑,将她搂进怀里,揉乱她的头发。   “先前还说选我,现在怎么又都要了?”   云冉冉将脑袋闷进他胸口,许久不说话。   卿和垂下眼,指尖挑起她的黑发。   云冉冉有些难过,闷声道:“你们问的太认真了,我害怕。”   卿和指尖一顿,又顺着她的黑发缓缓滑落。   ·   第二日,云冉冉孤身前往凌绝峰,这里同她初来没什么不同,地渊上的试炼石依然有人在试胆。   她看着远处的【功勋兑换处】,想起了与卿和的初遇,她快步走到高门建筑前,瞧见里面熙熙攘攘,抬脚便走了进去。   她在人群中不断穿梭,抓了几个年轻弟子询问,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标,宋凌云。   宋凌云正趴伏在角落的木桌上,手边堆着几坛空酒罐,醉的不省人事。   云冉冉走上前,一巴掌将他拍醒,他迷糊的看向她,忽而一惊,彻底醒酒了。   “云师姐?你回来了?”   云冉冉坐在他身边,问:“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宋凌云眼圈一红:“我想云谏师兄,我云师兄……恐怕凶多吉少了。”   关于云谏,再没人比云冉冉清楚,她道:“别难过,说不定在什么地方活着。”   宋凌云颓然摇头:“师姐不用安慰我,我已经知道了。”   云冉冉莫名其妙:“你知道什么?”   宋凌云愤恨道:“都是下面这魔头害的。”   云冉冉更迷惑:“苍珏?”   宋凌云道:“正是。”   “你还记得颜修明师兄误入地渊,差点魂飞魄散的事情吧?经过几位长老的抢救,他前几日恢复了些许神识,模模糊糊说自己是被苍珏引诱进地渊的,翻来覆去不断的说。”   “苍珏诱他进地渊,就是为了让他砍断第八道锁链。”   “宗主格外重视,特意带着几位长老入地渊,抓了几个魔头问询,才知道砍断第九道锁链那个奇怪的小子,也同苍珏做了交易。”   “原来苍珏一门心思脱困,早就布了好大一盘棋。”   “宗主不敢深入,不过也察觉到地渊中苍珏的气息份外微弱,他一定还做了别的什么。”   “宗主猜测,苍珏早就选好了为他砍断第十根天道锁链的人,这个人在他的精心布局中一定会来到太华宗。”   宋凌云恨声道:“我觉得,这个人就是我云谏师兄!”   云冉冉听的目瞪口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苍珏么?   她忍不住道:“可是,第十根天道锁链就连天衍剑仙都斩不断……”   宋凌云大声道:“天衍剑仙做不到,但他选的可是我云谏师兄,我云谏师兄什么做不到?”   云冉冉:……   宋凌云见她不信,同她分析道:“云谏师兄正巧是凌绝峰的弟子,就在地渊之上,又天资出众,怎会突然消失?”   “或许你听过沧澜剑么?”   云冉冉眉心一拧,云谏正是被迫修炼沧澜剑,才导致了凄惨的一生……   她道:“听过。”   宋凌云道:“世上的确没人可以斩断第十条天道锁链,但是修炼沧澜剑的云谏师兄可以。”   云冉冉惊讶的看着他。   宋凌云道:“沧澜剑功成后威力无匹,自然可以斩断天道锁链,不过遭受天道锁链反噬的沧澜剑,亦会同时毁灭。”   “师兄即是沧澜剑,剑毁则人亡。”   云冉冉被他说的一时愣住了,觉得又荒谬又真实。   宋凌云道:“苍珏选了云谏师兄为他砍断第十条锁链,于是逼迫他修炼功法,师兄反抗,至此失踪。”   “师兄一定是在躲避苍珏,才不敢现身,可修炼了沧澜剑的师兄,怎么可能还好好活着?”   “师兄他,一定凶多吉少了。”   宋凌云说着说着,眼泪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云冉冉也不知道要如何哄,她满脑子都是宋凌云给她编的故事,听着不可思议,但又诡异的像是真相,难道云谏真是苍珏脱困的一步棋?   不可能啊,苍珏那么好的人……怎么会……   她安慰道:“别难过了,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宋凌云哭的眼睛通红:“你不了解苍珏,宗主曾说过,那家伙精于算计,擅于谋划,想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那个为他砍断第十根天道锁链的人,一定会心甘情愿的走下地渊,为他粉身碎骨。”   ·   从凌绝峰出来,云冉冉更混乱,宋凌云的话将她搅的乱七八糟,她愁容满面的回了宅院。   卿和照例在院中等她,笑着问:“有心事?”   云冉冉烦闷的坐下,同他道:“宋凌云简直在胡说八道。”   卿和:“说什么了?”   云冉冉道:“他竟然说苍珏为了让云谏替他砍断天道锁链,设计云谏修炼沧澜剑诀。”   “师兄,你说,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卿和懒洋洋的瞧着她:“你怎知没这个可能?”   云冉冉道:“我了解苍珏,他心地善良,绝不会让云谏修炼沧澜剑。”   卿和笑:“那若是云谏被人陷害,练都练了,反正也没办法逆转,苍珏骗他去给自己砍断锁链呢?这样有没有可能?”   云冉冉一怔,愣住了。   从前的苍珏是个柔软温顺的好孩子,但被分尸后的苍珏就不一样了,这也不是没可能……   看着云冉冉愣住的样子,卿和神色淡淡,问:“这样的话,你会恨他么?”   云冉冉攥紧手指,一时无法回答,会恨他么?她不知道……   卿和黑眸一弯:“没有立刻回答,我知道答案了。”   云冉冉闷声道:“师兄,那你呢?我记得同你初见时,你曾说过,这么多弟子中,你最喜欢云谏。”   卿和缓声道:“是啊,他是我选中的人啊。”   云冉冉一愣:“师兄,你说什么?”   卿和笑:“我是凌绝峰大师兄,选中他做我的继任啊,他天赋出众,不是最出色么?”   云冉冉恍然:“哦,说这个。”   午后的风柔和的掠过卿和的眉眼,他惯常的懒散,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黑眸半敛,盖住了汹涌的情绪,语气浅浅,宛若寻常。   “冉冉。”   “你希望他们两谁活下来?”   云冉冉说不出话。   卿和笑了笑。   “如果,镇在地渊的是我,砍断锁链的是小柒……”   “你又希望……谁活下来?”   ·   孤月照地渊,罡风掠过冰冷石桥。   寂静的地渊边空无一人,只有摇晃的枝影与凄厉的低吼。   有人一身白衣,踏月而来,他闲庭信步般的走到地渊边,轻身一跃,上了石桥,懒懒的倚在铁链上往下瞧。   片刻后,又有人一身玄衣,出现在单薄的夜色中,衣摆上的纤巧仙鹤随风起舞。   他冷冷的瞧了一眼石桥上的人,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白衣男人身边。   白衣男人正是卿和,他倚在铁链上,笑:“来找我?”   玄衣男人自然是天衍,他气息比先前更冷。   “所以,一开始同我与冉冉下山,是为了我。”   卿和:“不错。”   天衍:“故意破我无情道,是为了让我渐渐想起从前。”   卿和“嗯”了一声。   天衍:“救我是为了让我功法大成。”   卿和点头。   天衍:“得知我修炼沧澜剑后就选中了我,要我活着,直到功法大成,但在被沧澜剑夺走意识之前,要我恢复七情六欲,要我想起从前,从而与太华与十二宗反目,为你砍断第十根锁链。”   卿和拍拍手,夸赞道:“不错。”   黑色的风将锁链吹的左右摇晃。   卿和却纹丝不动,唯身上的白衣猎猎作响,他的目光透过纷乱的碎发望过来。   “所以……”   “你会这样做么?” 第122章 交易   罡风凌厉,所过之处隐有血雾,石桥之上皆是血腥味儿。   天衍离卿和不过一剑之远,瞳孔中蓦然闪过血红,又飞快的消失不见。   “卿和,你觉得自己算的准么?”   卿和指尖搭上锁链,轻轻滑过。   “从前算的很准……”   他仰头冲对面的人一笑:“可自从有了心上人,便不太准。”   “所以,这不是在问你么?”   天衍道:“若我不呢?你又如何?”   卿和笑:“你同颜修明不同,我不会那样对你,你的话,只要讲讲道理便好。”   “你这人,聪明。”   天衍冷眼瞧他。   卿和意有所指:“你不是找太华算账么?结果如何?”   天衍沉默不语,结果如何?结果不如何,他原本回来只是试探太华的底线,可回来后才发现,沧澜剑当真不可逆,他根本无法违抗太华的命令。   而如今唯一对他有影响的是冉冉,若太华得知此事,冉冉便会陷入危险,卿和护不了多久,无玄元气大伤,他原本想趁神志清醒的时候重创太华,但弑主带来的反噬足以令他彻底崩碎。   横竖都是死,与其如此,还不如……   那日冉冉来寻他,他便想过这件事儿……   彻底成为沧澜剑,斩断第十道锁链,将卿和放出来,他的话,定能护住冉冉。   可他的心思,竟被卿和预料的如此清楚么?   天衍忍不住道:“你这混账,竟能算的这般远?”   卿和摇头:“没人可以算的这样远。”   “从前想的,是同你谈条件,你这人,关心的太多,软肋很明显。”   天衍:“你倒是比旁人更了解我。”   锁链在地渊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卿和忽而问:“云谏,你恨我么?”   对面的人神情一顿,旋即笑了。   “恨你做什么?”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即便你有目的,不也救我性命,让我恢复记忆了么?比起浑浑噩噩的被人利用,这样不是更好?”   “况且,你还能护住我的心上人。”   “原本是个死局,如此便解了,倒是……要谢你。”   卿和:“不愧是云谏。”   天衍道:“我会为你斩断锁链,你带冉冉走,去哪里都可以。”   “她与我不过几面之缘,自不会为我伤心,这样一想,倒是挺好。”   历经数十年,飘摇尘世间,这人却丝毫没有改变,从不过多纠结,永远洒脱。   生死之间,豁达坦然。   卿和看着对面那双清亮的黑眸,唇角微勾。   “云谏。”   “后会……无期。”   ·   云冉冉始终觉得不安心,翻来覆去睡不好,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出得房门,便瞧见卿和在院中饮茶。   卿和瞧见她,替她冲了杯热茶,问:“冉冉还有何打算?”   如今风凉,她裹紧衣服,挨着卿和坐,将那热茶捧在掌心。   “总觉得有事儿发生,无论是天衍还是苍珏,总觉得气氛不对。”   卿和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温声道:“别太担心。”   云冉冉将热茶喝完,起身:“我出去瞧瞧。”   她说完便径自出了院门,如今宗里的气氛愈加紧张,想来是前几日太华入地渊导致。   她看见一队队人都往凌绝峰去,自个儿便也跟在后面,到了凌绝峰她才发现,地渊外围满了十二宗的人。   云冉冉眉心一拧,他们今日便要加固锁链么?   她努力凑到前面,便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一位背对着她的年轻男修大声道:“我不同意。”   他周围都是十二宗的长老宗主,此刻亦涨红了脸:“你不同意?当初就是你不同意杀他,才导致了这场灾祸。”   云冉冉听见这话,觉得有些古怪的耳熟。   那男修转过身,一张脸清隽好看,云冉冉一愣,这人不是在苍珏回忆中看到的寂空仙尊么?   他竟然也来了太华宗?她还记得,当年就是他和太华力保,苍珏才免于一死。   寂空道:“他的本体仍在地渊下,并未脱逃,如今气息衰弱,加强封印,会导致他彻底消散。”   对面的长老道:“那此刻不正是最好的时机?你难道还想给他复苏的机会?”   众人都愤怒的看向他,寂空张了张口,终究没再多言。   云冉冉听到这些话,却僵住了,竟然就是今日?昨天十二宗的人刚来,今日就要开启封印大阵?这么急迫?   她还没想出办法……   无力感将她淹没,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男人颓然的走过来,与她擦肩而过。   云冉冉鬼使神差的唤道:“寂空仙尊?”   寂空停下,诧异的看向她。   云冉冉便道:“久仰仙尊大名,多有冒犯。”   寂空倒是好脾气,只道:“无碍,此处不宜久留,小丫头还是莫看热闹,早点儿离开。”   云冉冉对他印象不错,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便干脆问道:“仙尊,敢为这阵法开启的话,要几日大成?”   寂空远眺一眼地渊,叹口气:“不出三日。”   云冉冉试探问道:“人人都想除去苍珏这个心腹大患,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仙尊为何瞧上去不太开心?”   寂空苦笑道:“我只是,不忍心罢了。”   云冉冉:“不忍心他遭受那么多苦难?”   寂空摇头:“倒并非如此,修真一途道阻且难,经历苦难的人很多,我只是不忍心天才陨落。”   “修真界发展这些年,混乱奢靡,风气不正,惊才绝艳之辈少之又少,再这样下去,迟早毁灭。”   “苍珏背负血煞剑而生,是不世出的天才,我当年极力保他,也是希望他能成长起来,他这样的人,必将影响修真界的格局。”   “我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儿……”   “即便如此,我也对他抱有希望。”   “可若是彻底消失,那便什么都没了……”   寂空倒的确真情实意,云冉冉能感觉出他话中的真诚,她便问:“您希望他能脱困而出?”   寂空默了默,片刻之后才道:“我不知道,我当年力保他留在百草村,后来却发生了那件事……”   “我不知道若真将他放出来,是否会如我所想……”   寂空自嘲的摇摇头。   “说这些有什么用,第十道锁链无人可破,我也没本事将他放出来。”   “世间诸事,终究事与愿违。”   ·   云冉冉离开凌绝峰的时候,遇见了在远处观望的洛玉,洛玉身边照例围着不少人。   云冉冉视而不见,打算离开之时,洛玉朝她走了过来。   “云师姐,别来无恙。”   云冉冉:“何事?”   洛玉在她面前站定,红唇微勾。   她原本以为自己输定了,可如今看来,一切又有了转机,天衍受制于太华,而太华她攻略大半,算是间接控制了天衍,苍珏不出五日便会彻底消散,至于无玄,元气大伤,已不足为惧。   这兜兜转转,她还是赢家。   “我就是想问问,师姐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那三人对师姐另眼相待?”   “实力差劲,爱管闲事,为了救人不计后果,明明很蠢,他们究竟看上你什么?”   云冉冉道:“我哪知道,可能天生招人喜欢。”   洛玉多少被她的厚脸皮惊道,脸色也沉下来:“厚颜无耻。”   云冉冉道:“爱信不信,没事儿我走了。”   洛玉却忽而一挑眉:“有正事。”   “我知道了天衍剑仙的一些秘密,想同你做个交易。” 第123章 在疯掉之前   “我知道天衍剑仙的秘密,想同你做个交易。”   洛玉说完,便不紧不慢的等着,唇角的笑容愈发艳丽。   本能告诉云冉冉不能听,听了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洛玉倒的确没骗过她,她多是明明白白告诉她陷阱,让她主动跳。   见云冉冉半晌不语,洛玉便道:“我不骗你,我拿命魂立誓。”   这话说出来,云冉冉便知道自己完了,洛玉是笃定自己逃不过,既然如此,关于天衍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于是她便不再犹豫,干脆道:“说吧。”   洛玉瞧瞧远处的凌绝峰,又去看隐在云雾中的沧澜府,随后压低声音:“你知道天衍剑仙也修沧澜剑么?”   云冉冉眉心一挑,惊讶不已,天衍剑仙修沧澜剑?原本她觉得不可能,剑仙那样的人,怎会走这种歪路,但她想起剑仙的冷漠和寡情,倒又有几分像。   洛玉又道:“那你知道他的主人是谁么?”   云冉冉抬眼瞧她。   洛玉笑:“哦,我就问问,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功法大成之日,会去斩断第十条天道锁链。”   这消息太震撼,云冉冉一时间愣住了。   洛玉意有所指:“你说,好好的天衍剑仙,为什么要去送死?难道是他主人命他去的么?”   顺着洛玉的思路,岂不是苍珏正是天衍的主人?苍珏逼迫天衍修习沧澜剑,又命天衍在剑诀大成之日为他斩断锁链,听上去十分合理。   云冉冉看向洛玉,洛玉亦大有深意的望着她,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云冉冉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道:“主人不是苍珏。”   洛玉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问答:“你怎么肯定,那人什么事儿做不……”   云冉冉想起在结界中见过的所有苍珏分魂,道:“逼人练剑谱这种事儿,以他那性子,大概懒得做吧。”   洛玉冷笑:“就是这种可笑的理由,所以觉得不是?”   云冉冉道:“不可笑,我了解他。”   洛玉便问:“那天衍为苍珏斩断锁链之事,要如何解释?总不能他心甘情愿吧?”   云冉冉却未回答,而是问:“这种事儿你为何要告诉我?”   洛玉顿了顿,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在逍遥宗结界中就看出你同苍珏关系匪浅,你难道不想放他出来?”   云冉冉狐疑的看向洛玉,她一定有目的,她干脆不想了,等她自己说。   洛玉便道:“你惯常多管闲事,天衍同你交好,苍珏亦同你交好,你不想帮忙么?”   云冉冉沉默不语。   洛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果然……   她知道不该听,但还是道:“说吧。”   “你知道寂空仙尊么?在所有人都想将苍珏杀之后快的时候,是他力保,他惯常惜才,当年十二宗封印苍珏之时,他亦参与其中,留了些慈悲之心,只要苍珏尚有一丝善念,便可脱困。”   “他在他的那份天道之力上留下咒誓,只要能令苍珏魂体波动的人,将自己的血液洒在锁链上,他的那道天道之力便会消散。”   “天道之力消除一部分,天道锁链便不完整,这样天衍剑仙即便斩断锁链,也不会耗尽所有,至少能保有残魂,便有生机,而苍珏亦能脱困。”   云冉冉问:“令苍珏魂体波动的人是什么意思?”   洛玉笑:“大概就是他挂念的人,寂空仙尊认为,一个人心有所属,便总能拉回正途,所以才会立此咒誓,你知道他挂念的人是谁吧?”   云冉冉自然知道,就是她自己,他的每个分魂都想同她在一起。   把血涂抹在天道锁链上?有洛玉在,不死也活不了。   洛玉望向她的平静的脸,直白道:“没错,我想要你死,你若去,必死。”   “我告诉你的,也全都是真话,我可是拿命魂起的誓。”   “天衍剑仙功法大成便在明日。”   “所以,你去还是不去?”   云冉冉只道:“我知道了。”   洛玉笑笑:“你慢慢想,我在第十条天道锁链处等你。”   云冉冉转头看向凌绝峰,那里围满了十二宗的长老和精英,法阵初成,第十条天道锁链渐渐浮现,粗壮的锁链符文闪动,蕴含着令人生畏的力量。   这就是她的杀局吧?一切明明白白,没有丝毫遮掩。   她曾想,她又不傻,明知道洛玉会杀她还要踏进死局,现在看来,却全然逃不过这宿命。   她不知不觉走到沧澜院,这里依然红枫胜火。   洛玉告诉她天衍修沧澜剑,她还怎能不明白,天衍便是失踪的云谏吧……   那个朝阳一般的少年,若他决定去斩断锁链,一定也是磊落坦然,他这样的人,不会被任何人携裹,除非心甘情愿。   他总是为别人心甘情愿,那谁来为他心甘情愿?   她在沧澜院立了会儿,想也许可以再同他见一面。   可等了许久,那人都未现身,她略有些失望,转身离去之际,一阵风温柔的扑在脸上,像是一个缠绵的吻。   她禁不住转身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只余枫叶纷纷而落。   她伸手在脸颊轻按,勾唇一笑,抬脚离开沧澜院。   就当是,离别之吻吧。   回到宅院的时候,卿和立在院子门口,在一片模糊的暮色中冲她笑。   她快速走过去,他伸手揽住她,往怀里塞。   云冉冉闷在他怀里,忽而道:“我有些想小柒了。”   卿和气笑了:“在我怀里说这种话?”   云冉冉跟着笑:“也不知道他现在清醒了没,傻里傻气的。”   卿和问:“他若是一直不恢复,你要如何?”   云冉冉惊讶:“一直是个小傻子?那我得养他一辈……”   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猛然看向卿和:“你养!”   卿和满脸不乐意:“我为什么?”   云冉冉道:“你总气他,若他真成了小傻子,你有一半责任,你要负责,你养他一辈子。”   “你若真不养,那你叫无玄养,或者你们两一起养。”   卿和眉毛都拧起来:“你越说越离谱,你不养么?”   云冉冉道:“我当然也养,那我们一起养,你现在立誓,养他一辈子!”   卿和:……   云冉冉一把推开他:“那我去找无玄。”   卿和一把将她拽回来,按进怀里,头痛道:“我立誓。”   云冉冉仰头看了他一眼,满意的笑弯了眼。   她要是没了,最担心的就是小柒,把小柒托付好一切都解决了。   卿和没好气的立完誓,掐着她的脸:“这下满意了?”   云冉冉点头。   “师兄,我想好了,我们明日便离开太华宗,回去蓬莱。”   卿和道:“明日?我正有此意。”   云冉冉道:“这一走,恐怕此生不会回来,我有些事儿要同旧日师兄妹说,师兄我们到时候山下见。”   卿和点头:“我亦有些事儿需要处理,就这样约定。”   云冉冉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卿和却忽而一笑,低头亲上了她的唇。   很轻,像冰冷的月光,让她心口莫名一酸。   ·   第二日云冉冉起床后,便没瞧见卿和。   她迷茫片刻才想起他说自己有事情需要处理,略作梳洗走出别院,便赫然瞧见凌绝峰上空的粗大锁链,比昨日更显,如数条巨龙盘踞在地渊之上。   心头一沉,想起洛玉所说,功法大成就在今日。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往凌绝峰赶去。   将将赶到,便瞧见了站在中心那人,瞧着温和可亲,正是太华,而平静立在他身边的人,则是许久不见的天衍。   太华正在扫视全场,查看每个宗门的阵法是否有误,此刻他停留在炼器宗的阵法中,主持阵眼的是炼器宗的长老,他正将灵力通过眼前的法器不断的注入到锁链之中。   许是消耗过大,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太华检视过,发现阵法无误,打算离开之际,身后的天衍忽而凝出一把灵剑,瞬间贯穿了那位长老的胸口。   那长老惨叫一声,喷出大口鲜血,将阵法染的通红。   这动静惊动了所有人,众人都惊骇的望过来。   太华脸色一沉,愤怒道:“天衍!”   站在他身后的天衍面色平静,可手腕与胸口却陡然冒出细小鲜红的锁链,那锁链瞬间缠上他的身体和手腕,用力一绞,他闷哼一声,握着的灵剑一松,瞬间崩碎,而他的身体亦在这刻被锁链绞的鲜血淋漓。   炼器宗的人停下法阵,怒不可遏的看向太华:“这是什么意思?”   太华赔笑:“我教导不周,这就叫他同诸位道歉。”   他转身看向天衍,瞳孔中蓦然化为浓郁的红色,旋即缓缓道:“天衍,道歉。”   天衍剑仙面容平静的望着他,神色亦在此刻变得温顺。   “对不起。”   那不可一世冰冷傲然的剑仙如是说。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太华露出了笑容,还算听话。   虽然方才的操纵让他消耗不少,需要一定时间恢复,短时间内不能再控制他,可经过这样的教训,天衍也会老实一会儿……   可他还没想完,天衍忽而冲他露齿一笑,反手凝出了一把灵剑。   ·   【地渊之下】   卿和重新回到了暗无天日的地下,他踩过腐败的落叶,穿行在没有阳光的地方。   他来到自己惯常的休憩之处,瞧见了落满灰尘的冰冷石椅。   抬手轻抚,转身坐下。   两边是冰冷滑腻的石壁,地上是腐烂枯败的尸骨,不远处有一条细窄的光束,不知道从哪里落下。   他曾坐在这里,日日夜夜看那束光。   他想,若是出去了,便将修真界荡平,要这腐烂踩在光明之上。   要他们绝望哀求,要他们生离死别,要他们为所做的一切忏悔。   他若要出去,便自然能出去。   第八道锁链颜修明,第九道锁链小白,第十道锁链……便是那个叫云谏的少年……   云谏太光明,便势必坎坷,反正活不了,不如物尽其用……   他跟着那个小姑娘下山,目的只在云谏身上,只要云谏想起一切,便能想通这其中关键,这少年关心的人太多,他略作承诺,他便会为他斩下这一剑。   他从未失算。   他坐在黑暗中,只有冰冷的风带着腥臭的气味。   头顶上吵吵闹闹,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锁链粗大显眼,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天道之力贯穿了他的灵魂,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懒懒坐着,等待那少年拔剑的时刻。   半空之上忽而剑芒纷飞,他听见无数筋骨碎裂的声响,紧跟着他看见锁链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   衣衫之上有仙鹤,恍若振翅在云端。   男人鲜血淋漓,细小的锁链洞穿了他每一寸骨头,身上的血液不断滴落下来,砸在锁链之上。   无数剑芒咒术箭矢雨一样朝他射、来。   他避也不避,独立半空。   即便如此,那双眼清亮一如从前,他忽而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我云谏,要做便做那天下第一的剑仙。”   “今日,便叫全天下人都亲眼瞧瞧。”   他说完这话,那些箭矢已经将他彻底笼罩,一道璀璨剑芒骤然挥出,照亮了一整片天空,那些箭矢咒术宛若灰尘一般被轻易撕碎,而男人的身体,亦在这道剑芒之后一寸寸崩碎,追随着这道剑光,朝第十条天道锁链狠狠斩来。   剑芒如耀眼的日光,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地渊因着这股力量摇摇欲坠。   四周皆是惊恐的嘶吼与尖叫,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就连太华都露出绝望的神色,他咬牙尝试控制天衍,可刚刚叫他道歉用光了他的神识之力。这才恍然明白,天衍方才就是故意如此,只为了短暂的摆脱控制。   一片兵荒马乱,宛若人间炼狱,唯寂空立在一片风中,面容平静。   卿和亦在此刻仰起头。   罡风将他的衣衫吹的上下翻飞,他一动不动,望着那道璀璨的日光。   那日光浓烈炽热,驱散了地渊的黑暗。   他曾发过许多誓,踏平修真界,不再相信任何人,放肆任性的活,叫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   可他还没开始作恶,就有个小姑娘拉住他的手。   【师兄是个好人。】   好人?   他谋划了十数年,终于到了功成这一刻,他只要静静等着,便可以实现多年夙愿,可以踏出牢笼,自由自在。   但是,她说他是好人……   她很傻,可是她在他疯掉之前拉住了他的手。   他想起她气呼呼说过的话。   【卿和师兄不懂爱。】   他的确不懂,他只想占有、毁灭、不择手段,那他把懂爱的天衍还给她,好不好?   他眼眶一红,又很快笑了。   天衍所化沧澜剑斩在天道锁链上,双方俱毁,在不可抵挡的力量面前,所有规则束缚都会化为无形,沧澜剑对天衍的约束自然也会消失,只要在他彻底崩碎之前抓住他,将他积蓄多年的力量送给他即可。   那道日光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卿和凝出一把漆黑的匕首,握在掌心之中,目光望向剑芒,等待着相触的一刹。   只能“砰”的一声巨响,天道锁链骤然猛烈震动,发出洪亮的梵音。   这是剑芒的尖端撞上了天道锁链,两道力量正在飞速对抗。   就是这个时候,匕首一个翻转,对准自己的胸口,就要刺入之时,一抹血红骤然从眼前划过。   细弱的血腥味儿顺着风飘过。   他指尖一颤,瞳孔猛然一缩。   就见那瞧不清的远处,巨大的锁链上蓦然被喷上了新鲜的血液。   空气中响起“嗡”的一声,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天道之力,竟莫名多出了一丝破绽,像是有一部分力量被那鲜血浇灭了。   而那粗大的铁链旁边,软软的垂下了一只细白瘦削,又鲜血淋漓的小手。 第124章 此生渺渺,唯有三愿……   【一炷香前·天道锁链深侧】   在天衍刺穿炼器宗长老时,云冉冉便知道那刻来临了,她正苦于如何靠近天道锁链,洛玉出现了,她取出一张传送卷轴,将她带到了无人可及的天道锁链深侧。   巨大的锁链覆盖在地渊之上,锁链下方一片黑暗,她与洛玉所在的地方无人察觉。   她坐在地渊的边缘,罡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一路走来,好像经历了许多,又好像一事无成。   不过仔细一想,若是重来一次,还要这样选。   她低头看向地渊深处,恍惚间仿佛能瞧见那肆意的红衣少年。   他骄傲、放纵、肆无忌惮,可掩在其中的却是无人可知的善良。   她想,若这世间有温柔,便当是如此模样。   是他十年如一日的等待花开,是他一句【我信你】就付出所有的动人真挚。   他应当自由自在,他应当有人爱。   他应当行走于山巅,繁花都为他绽放。   外头吵的厉害,一片兵荒马乱,利刃从身体穿过的声音不时响起。   片刻后,天衍满身是血的站在半空中。   她偏过头看他。   明明狼狈,却不减英气。   他说出那两句话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还能不是云谏么?   她静静坐在风中,两条细白小腿搅动着地渊的黑暗。   眼前骤然出现了耀眼的日光。   她想,若这世间有光,便当是如此模样。   炽烈温柔,不顾一切,又磊落光明。   他应当仗剑天涯,他应当枕风宿雪。   他应当喝最烈的酒,做最强的剑仙。   在那光即将与天道锁链相撞之时,她侧眸看向洛玉。   一柄长剑陡然透胸而过。   鲜血飞溅,洒在了锁链之上。   空气中“嗡”的一声,有什么悄然消逝了,她知道,是寂空的天道之力。   那就是成了……   鲜血被贪婪的锁链吞噬一空,她骤然失去力气,软倒在锁链之上,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软软垂下,却无法动弹分毫。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之时,眼前忽而出现了熟悉的衣衫。   不是洛玉,是另外的人,谁来了?   她模模糊糊听见了几句对话,随后便再无声息。   后来的那人语调轻松。   “她死了,做的好。”   ·   云冉冉忽而醒了过来,她头痛的厉害,隐约记得倒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像是有人走过来,可认真思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能想起那件事,干脆掀开被褥,走出了房间。   眼前是熟悉的院落,她常来这里落脚。   记不清来过多少次,来的多了,主人便给她留了一间房。   院子里有个白发苍苍的阿婆,正在煮茶,咕嘟咕嘟的茶香顺着热气飘到空气中。   彼时近黄昏,远处的黑色长河倒影着粼粼碎光,河边散落着不少游人,正在闲聊漫步。   阿婆走到桌前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叹气道:“又回来了?”   云冉冉将热茶抱进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阿婆看着她胸口上绽开的血花,皱起眉毛。   “这次比从前来的晚,我还当你成了。”   云冉冉却道:“似乎是成了。”   阿婆惊讶的道:“成了?可是你这伤……”   云冉冉笑:“我是不成了,但我事儿成了。”   阿婆没好气:“你都在我这儿了,算什么成了。”   云冉冉道:“他们都活下来了。”   阿婆一怔,指尖微颤,掌心中的热茶蓦然坠落,瓷器粉碎,热茶流了一地儿。   她颤颤巍巍的弯腰去捡,云冉冉拉住了她的手,阿婆抬起头,眼睛里蓄满水汽。   “终于……”   云冉冉道:“莫哭,是好事儿。”   阿婆重新坐好,视线落在她触目惊心的伤口上,故意道:“这次下来倒是漂亮些,从前不是断手就是断脚,丑。”   云冉冉被她逗笑了。   阿婆白她一眼:“都这样了,还笑的出来。”   云冉冉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阿婆,我好久没来了,我想吃果子糖,我去转转,回来给你带茶叶。”   不等阿婆回话,她便跑出门去。   沿途已经点亮了红色的宫灯,在黑暗中撑起诡异的光。   这地方她熟,来过太多次,顺着熟悉的小路走到中央,便瞧见了一座高楼,这楼里曾住着一个红衣少年,那少年满脑子黄色废料,嘴上大胆放肆,可亲一口就乖的不得了。   这里正是她生前来过的地方,忘川城。   如今她以魂魄的身份再来,却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街道上摊铺众多,她听见不断的吆喝声。   她要了一坛酒,走到河边,瞧见一个小女孩孤身坐在河堤上,望着河水发呆,便干脆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小姑娘转过头看她。   云冉冉便问:“你在等谁?”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一个姐姐。”   云冉冉便笑:“什么姐姐?”   小姑娘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是我日日缠着孟阿婆,她才同我说的故事。”   云冉冉将酒坛子收起来,摸出两罐桃汁,塞了一罐给小姑娘,望着远处看不到尽头的河水,轻声道:“说给我听听,可好?”   小姑娘抱着桃汁,“嗯”了一声。   “阿婆说,从前有一个姐姐,天赋出众,又刻苦坚韧,在所有弟子中出类拔萃,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天才,好多男孩儿都喜欢她,可连靠近都不敢。”   “姐姐修为高深,心有热血,走遍了五湖四海,在这过程中,她不断成长,不断参悟,终于领悟得道,要破那天劫,飞升成神。”   “姐姐一生中,结交的朋友不计其数,唯有三人曾于劫难之时出手相助,她却从未见过。”   “在飞升之日,她借天道之力,掐算三人踪迹,卦象却呈四分五裂大凶之相,这三人一生颠沛坎坷,不得善终。”   “她走火入魔,从那云端坠落沧海,昏迷数日,醒来第一句便是,不成神了。”   “她要找到三人,逆天改命。”   “可她已是半神之躯,下界无法停留,要么飞升,要么身死道消。”   “于是她踉跄行于忘川,舍弃半神之躯,纵身入河,转世成人,失去所有记忆。”   “第一次转世灵力尚可,天赋亦在,可依然死于那三人之手。”   “她死后重归忘川,求孟婆取出轮回盘,她以天道之力拨动,重生回到最初那一刻,再次尝试。”   “她每一次拨动轮回盘,便耗费大量灵力,因逆天行事,气运不断被抢夺,她从天之骄子逐渐变为平庸之辈,一次比一次弱小。”   “她总是鲜血淋漓的回到忘川,有时候连魂魄都只有一缕,孟婆劝她,第一次灵力最强横的时候都没能救下他们,后面一次比一比弱,又如何能成?”   “那姐姐却说,虽然修为变弱,但也许不同的身份地位会有不同的发现,仍旧坚持。”   “阿婆已经记不清她轮回了多少次,阿婆说,这世间埋了姐姐无数枯骨,多是她拯救之人所杀。”   “虽然每次轮回,尸骨都会消失,但一定会在灵力叠加过多的时候突然出现。”   小姑娘嘬了一口桃汁儿,仰起小脸:“姐姐,被想救的人杀了那么多次,不恨么?”   云冉冉笑道:“他们也不知道啊。”   小姑娘又问:“可是,那些人究竟怎么帮过姐姐,要她不惜舍弃成神去救呢?”   云冉冉道:“第一个呢,是在那个姐姐初下山的时候,她误入秘境,困入幻境之中,内有妖兽,走投无路,却忽而发觉脚下有人留下字迹。”   “沿此向前,砍断第三棵树,向右转。”   “恭喜,这里是天然灵泉,可修炼七日,七日一过,勿再贪心,从灵泉下方离开。”   云冉冉默了默,像是想起什么,忍不住笑:“落款是云谏两个字。”   “这是那个姐姐在秘境中见到的唯一一个为后来者着想的人,她觉得他很有趣,可后来却再也未曾见过。”   小姑娘听的很认真。   云冉冉又道:“第二个呢,是在她途径逍遥天时,曾顿悟突破,被心魔入侵,境界不稳之时,冥冥之中似有梵音,令她灵府清明。”   “她突破成功,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帮过她的那人,后来发现逍遥天的百姓正在过祈神节,百姓告诉她,他们这里有一个心软的神明,兴许是他那时去到了你的身边。”   小姑听的桃汁都忘了喝。   云冉冉道:“第三个呢,是那个姐姐途径废弃的放逐之城时遇到的,那是座无人去过的荒芜之城,里面空无一物,她被妖兽所伤进入内里休息,可惜所带疗伤药不够,只能任由血液与灵力流失。”   “她在清理住处时捡到了两根腿骨,也不知道是谁的,曝尸荒野,总归不忍心,便忍着伤将那两根腿骨埋了。”   “她因为失血过多昏迷,几天后醒来,惊讶的在腿骨边发现了一株止血灵草,灵草成功替她止了血。”   小姑娘呆愣愣的望着她。   云冉冉轻拍她的脑袋,柔声道:“说完了。”   小姑娘惊讶道:“就这些?”   云冉冉点头。   小姑娘抱着桃汁儿不理解:“连交流也没有,亦没有见过,甚至不是特意为姐姐做的,姐姐为何要回来?还要受那么多苦?”   云冉冉往后一倒,枕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黑色天空,笑眯眯的道。   “因为没见过,所以想见一面。”   小姑娘:“就因为这个么?”   云冉冉笑:“还想一起喝酒。”   小姑娘目瞪口呆。   云冉冉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唇角微勾。   还想替他们实现那些初下山时的梦想。   【我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仙。】   【小僧想,普度众生。】   【我希望有人,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件好事儿。】   ·   云冉冉带着茶叶回去的时候,阿婆还在煮茶,茶香四溢,她笑着推门而入。   轮回盘是超脱五行之物,阿婆因为守护轮回盘而不受轮回影响,是唯一知道她前世今生的那个人。   阿婆看着活泼开朗的小丫头,忽而想起什么,问:“你的灵力还支持你拨动轮回盘么?”   云冉冉道:“还有一次机会。”   阿婆放下心来:“那赶紧休息,歇好了喝茶,滚去轮回。”   云冉冉却看着她,笑眯眯的道:“不轮回了。”   阿婆:“为何不?你如今灵力弱的都不如普通散修,一个残魂不轮回等消散么?”   云冉冉道:“只有最后一次机会,我若重生,一切都会重新开始,若我死了,他们就完了。”   阿婆急道:“说什么傻话,我不是给了你轮回盘做玉佩么?玉佩在关键时间点会提醒你。”   云冉冉取出脖子上的玉佩,这是她当年初遇孟婆时,她送给自己的东西,轮回盘携带天道之力,虽然也会同她一样失去记忆,但偶尔能显示出前世留下的信息。   于是她尝试推演掐算,勉强在上面留下了掐算出的关键信息。   云冉冉摩挲着玉佩,笑道:“我不能冒险,如今他们都摆脱了宿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轮回了。”   孟婆一顿,许久之后才道:“那你不是彻底的……”   云冉冉笑:“没了……就没了吧。”   孟婆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   云冉冉沿着长街走到另一端,瞧见了一座铁索长桥,下方是汹涌的河水,水面上则开满了彼岸花。   桥的不远处有一块青色圆石,立在一株巨大的粉白三生树下。   无数粉白花瓣随风而落,几乎覆盖了半条河堤。   这里正是苍珏曾带她来过的地方,那圆石正是三生石。   原来他的分魂一直在忘川里,她每次回忘川都是死回来,从未完整过,每回都在孟婆那里休养,养好便拨动轮回盘。   原来她与他早就相逢,可却不相识。   她径自停在圆石边,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留言。   然后便看见了熟悉的一条。   【故人江海别,几度隔山川。】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唯愿……有朝一日,与君再相逢。】   那时她对这条留言感到奇怪,因为出现了无数条,她还想,什么人可以刻下这么多留言。   现在她知道了,那是她自己,她每次转生,路过三生石,便会留下这样几句。   而那些留言原本应该在轮回之时抹去,却与那些白骨一样,在灵力积攒过多之后突然一道出现,才会在那时让她瞧见。   她盘膝坐在三生石前,粉白花瓣宛若一场落雪。   她想起无数从前,伸手捡起一根树枝,灌入灵力,在三生石上认真写下。   此生渺渺,唯有三愿。   愿君有人疼。   愿君仗剑行。   愿君一念成神,慈悲渡红尘。 第125章 正文完 与君重逢   凉风掠过忘川上空,红色宫灯飘摇不休,连带着那片红色亮光跟着摇晃,在漆黑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诡异。   但长街上的热切却将这份诡异驱散的一丝不剩。   阿婆的院中更是茶香四溢,显出几分温馨。   云冉冉趴在院中的水井前往下看。   阿婆怕她栽进去,将她往外扯了扯,问:“瞧见什么没有?”   云冉冉仔细盯着:“阿婆,你这水镜多久没用了?怎么注入这么多灵力还是黑漆漆一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启?”   阿婆跟着凑过来,奇怪道:“不可能啊,我日日供养,灵路都是通的,并没有坏,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水镜只要注入灵力,便可显示出外界指定地点的状况,虽然数年才能开启一次,且持续不久,但不是凡物,岂能随便坏掉?   孟婆这话叫云冉冉也跟着疑惑起来,她仔细盯着水镜,心头忽而一跳,语调颤抖的道:“阿婆,这水镜显示的是太华宗地渊凌绝峰,该不会……凌绝峰被这黑雾全部遮盖了?”   孟婆恍然道:“有可能。”   云冉冉仔细盯着水镜,竟真让她看到缓缓游动的黑雾,这些黑雾不是埋葬在地渊之下么?怎么会蔓延出这么多?对了,天道锁链已经断裂,苍珏重获自由,所以黑雾才会涌出地渊。   这样一来,她便什么都瞧不清,只能听见绝望的哭喊和慌乱的奔逃。   她忽而有些不安,苍珏该不会把凌绝峰的人都杀了吧?   天衍保留了残魂,但力量微弱,应当不足以阻止全盛的苍珏,应该说,没人能阻挡全盛的苍珏……   水镜蓦然荡开波纹,那黑雾短暂的露出了一角。   一具“尸体”倒在她眼前,他的手忽而动了动,那人破碎又模糊,但云冉冉还是一眼认出,那人正是一直控制天衍的太华,他被谁伤成这样?   天衍?还是苍珏?   她思虑的当口,太华已经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扣住了地面,他筋骨尽断,似是想要爬出这个修罗场,那鲜血淋漓的手才往前挪动一步,便蓦然被一只靴子狠狠踩上。   痛苦的哀嚎直冲天际。   那只靴子踩的极为用力,太华的手掌顷刻间化为了血雾。   太华的哀嚎持续许久才停下,他明明修为高深,在这个人面前却如玩具般不堪一击,他眸中闪过恐惧,一咬牙,身体在这刻彻底爆开,化为一枚血红的元婴往远处逃遁。   可惜那元婴还未飞高,便再次被那人一脚踩碎。   太华不甘的惨叫一声,随后便彻底化为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黑雾在此刻被风吹的更开,一截沾满血渍的白衣映入眼帘。   云冉冉亦在此刻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只见凌绝峰上到处都是尸体,血液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这些难道都是……   她指尖颤抖,俯下身,想要看清白衣男人的脸,那黑雾却再一次弥漫,将一切拖拽进了无尽炼狱中。   云冉冉心神失守,差点坠入深井,被孟婆一把拽住后颈拖了回去。   孟婆问:“怎么回事?”   云冉冉挫败的捂住脸:“不知道,似乎不太秒。”   孟婆便道:“要不要拨动轮回盘?”   云冉冉一怔,攥紧指尖,颇有些失魂落魄。   门外传来路人的惊呼:“你是谁?别冲动,忘川不能随便跳呀。”   云冉冉循声望去,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立刻从院子起身,快速往发声处跑去,跑到近前,便瞧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正不顾一切的往河里跳。   她立刻伸手拽住他,惊讶的道:“寂空仙尊,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转过脸,脸上亦是数道血痕,他眼眶泛红,面上亦惊讶不已:“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冉冉道:“说来话长。”   她转身看看旁边的路人,路人见他们认识,便逐渐散去。   云冉冉这才看向寂空:“您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寂空痛苦道:“这都要怪我。”   “我十数年前犯下大错,我相信苍珏尚有一丝善念,便在天道之力上留了破绽,结果今日那破绽被人找到,竟被破解了,我原本很高兴,我以为我赌对了,可万万没想到……”   “苍珏察觉到失去了重要的人,竟然直接魔化屠宗,整个太华宗全死于他手,无一活口,他仍旧愤恨难消,怕是整个修真界都要毁于一旦。”   “这都要怪我,全是我的错,我上前阻挡,亦被他轻易斩杀。”   寂空双眼血红,嗓音干涩:“我是修真界的罪人,你别拦着我,让我跳忘川,我不配活着。”   云冉冉盯着寂空:“难道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他了么?”   寂空道:“要是有办法就好了,我愿意付出所有来赎罪。”   “对了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或许你有没有办法?”   云冉冉一顿。   办法,有,拨动轮回盘!   只要她拨动轮回盘,让一切回到从前,就可以重新开始这一切,而且她尚有一次机会。   苍珏魔化屠宗,自然不能算活下来,还有太华宗死去的所有弟子,这样惨烈的结局自然需要重新来过。   她眼眸一沉,从怀里取出轮回盘,细细摩挲。   “办法我的确有。”   寂空疑惑的看向她掌心的东西。   云冉冉在指尖凝出一丝儿灵力,轻轻注入轮回盘中,那轮回盘骤然发亮,一个个刻在其上的字符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寂空更加惊讶,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云冉冉将轮回盘递到他面前,忽而笑了:“这是……这是你想得到却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寂空脸色一变,朝轮回盘抓来。   云冉冉却快速收手,随后将轮回盘用力一扔,轮回盘就这样被远远抛进了忘川,寂空立刻掐诀去追,却因半神之躯,不敢贸然入忘川,眼睁睁看着那轮回盘掉进忘川之中,发出了“咕咚”一声。   寂空双眼愈发血红,愤怒的转头看向云冉冉,旋即察觉到不妥,克制住自己的暴虐,努力挤出和蔼的表情,问:“为什么扔了?”   云冉冉嗤笑一声:“事到如今,寂空仙尊还装什么?”   听她如此,寂空当真换了一副表情,冷漠的道:“你是如何得知?”   云冉冉没回答,反而问:“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会重生?”   寂空笑:“这世间半神又不止你一人。”   半神?云冉冉一怔,她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寂空也是半神之躯,可他又是如何隐匿下来?她是靠轮回成人留在下界,寂空又靠什么?   她忽而想起什么,猛然看向寂空,惊骇道:“幽冥花,沧澜剑,还有软肋之花?”   寂空懒洋洋道:“不错,猜出来了。”   云冉冉不可置信的看着寂空,这人才是个十足十的疯子,他为了留在下界,将自己的灵血拆分成了逆天灵物,这才躲避天道的追杀。   她就说这等逆天之物,岂是普通修士可以培育,原来是半神的灵血……   可他这是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既然被她戳穿,寂空干脆不装了,他一抬手,身上的伤痕迅速消失,温和清秀的青年重新出现在云冉冉面前。   他示意她同他一道坐在河边,又问:“有酒么?”   云冉冉便挨着他坐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坛酒递给他。   寂空打开封口,慢悠悠喝了一口,轻声道:“我说我是来救世的,你信么?”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云冉冉意料,她干脆沉默不语。   寂空瞧瞧她的神色,自嘲道:“连你都不信?你不是什么都信么?”   云冉冉叹息:“你实在没做一件好事儿。”   寂空“噗嗤”一声笑了,笑了片刻平静下来,目光逐渐变得苦涩。   “是真的。”   他顿了顿,灌了自己一口酒。   “我天资聪颖,出身大宗门,一路气运不错,灵药灵器没缺过,顺遂的一路进境到飞升。”   “但这一路上,也见过无数修士陨落惨死,或者困在境界中无法突破,最终耗尽寿元。”   “修真大陆灵气就这么多,死伤都是注定。”   “我飞升之日,便妄想改变这个。”   他说的轻描淡写,云冉冉却震惊的望向他,一己之力要如何改变灵气稀薄这件事?即便是神之躯也无法……   寂空接着道:“我想,我既生在修真大陆,便应当留下些什么。”   他露齿一笑:“于是,我决定将自己留下。”   云冉冉惊骇的睁大了眼。   寂空道:“我想改变修真大陆的灵气状况,也想让更多人摆脱灵气影响,成功飞升,于是,我便将自己留下了。”   “我将自己半神之躯的灵血拆分,化为逆天灵物散落在各大宗门,我想,各大宗门应当会好好利用这些灵物,让后辈子弟受益。”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   他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眼眶微微泛红。   云冉冉声音低下来:“没想到,他们得到灵物后尝到甜头,不知满足,开始利用无辜百姓与弟子的性命,培养新的幽冥花、软肋之花与沧澜剑,造了无数杀孽。”   寂空笑:“你可知我失望?”   云冉冉说不出话,那自当是痛苦至极……   寂空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场笑话。”   “这群人,没有一个配活下来,他们不死,修真界便不会复苏。”   “于是,我换了一个方式。”   云冉冉攥紧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寂空看了她一眼,笑:“我依然要救世,不过要先灭世。”   “我挑了这修真界,我最喜欢的三个少年。”   “他们任何一个,只要魔化,都能达成我的愿望。”   云冉冉咬牙道:“你引诱太华,让他为沧澜剑疯魔,叫他逼迫云谏练剑,也是你,授意太华将云谏送去流放之地。”   寂空道:“不错,太华那么蠢,我总得教教他。”   “那孩子心软,为了救人什么都肯做,他只要保留一点儿理智便不会为我所用,自然要全部磨灭才好。”   云冉冉:“也是你,力保苍珏留下,却又在背后推动对他的测试,叫他绝望,叫他疯魔。”   寂空道:“自然,我很喜欢他,他若是魔化,那股力量一定毁天灭地。”   “他小小的一只,乖顺的坐在椅子上,说希望有人能认为他的存在是一件好事儿,我当时就想告诉他,傻孩子,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他就是我的救世主,明明那么招人喜欢却不自知。”   “他倔强擦干眼泪的样子委实叫我心疼又兴奋。”   云冉冉心头窜起怒火,她瞪着他,又道:“不断引诱控制无玄,强迫他转世轮回的也是你,你一个半神之躯做到这个应该不难。”   寂空道:“自然,小和尚太乖巧,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光自责就能把自己逼疯,红着眼睛问是不是我错了的时候简直可爱极了。”   “原本我很看好他,他也是最快成功的一个,可惜……”   云冉冉实在控制不住,一个巴掌狠狠的甩了过去,将寂空打的偏过脸去。   寂空唇角溢出鲜血,低低的笑了声:“怎么?生气了?我原本也像他们一样怀抱着善念,是这个世道……”   云冉冉打断他:“你跟本不配同他们相提并论,他们任何一个都比你强上百倍,你没那么坚强,却妄想着拯救之事,不过是害人害己。”   寂空神色一沉,冷笑道:“我这是救世。”   云冉冉胸脯上下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你也配叫救世?”   寂空转过脸,没恼,反而笑着望她:“我不配,你配?同样是半神,居然为了这几个人不断的消耗灵力,蠢的令我难以置信。”   云冉冉厉声道:“也好过你用幽冥花、软肋之花与沧澜剑掠夺别人灵力维持半神之躯。”   寂空望着她,眼神渐冷:“你又如何发现是我?”   云冉冉道:“我临死前的事儿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人靠近洛玉,同她说了句【她死了,做的好】,这说明洛玉受人指使。”   “我恰好了解洛玉,这世上能指使她的人不多,而且不会是太华。”   洛玉有攻略系统,几乎攻略了太华宗的所有高层,太华对她宠爱有加,别的宗门亦是来一个攻略一个,攻略成功的人自然无法指使她,唯一没有攻略下来的便是无玄、天衍、苍珏,这三个更不可能。   她思前想后也找不出有可能指使洛玉的人,于是她便想起洛玉同她的交易。   洛玉一共同她说了数个秘密。   一,天衍是太华的沧澜剑,太华是天衍的主人。   二,天衍明日会斩断天道锁链。   三,寂空的天道之力有瑕疵。   最后,她还耗费了一张稀有的卷轴带她躲开众人视线,到了天道锁链深侧。   洛玉知道的事情全都是当事人绝不会轻易告知的,那她只能理解为洛玉同她那系统换的,但若系统如此厉害,什么都知道,她怎会连日日相处的天衍都攻略不下来?只能理解为,同系统兑换有限制。   那她一连这么多消息,除了系统兑换的以外,就必定有部分是别人告知她的,那些消息中出现的人,只有天衍、太华、寂空。   天衍不可能,太华无法指使她,那就只剩下寂空。   原本她也不确定,因为她不认为寂空能逃脱洛玉的攻略,直到方才他告诉自己他是半神,她才确定。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会同寂空讲,只道:“除了太华,只有你。”   寂空问:“所以你一早猜出是我,才不信水镜上显示出的一切?”   云冉冉摇头:“并非如此,我并不确定,虽然我信任苍珏,但当时也心慌意乱。”   “不过你出现了,并且焦急的要跳忘川河,我才升起疑心,我取出轮回盘试探你,你表现的太明显,我便知道你有问题。”   “后面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云冉冉略一思量,接着道:“所以你叫洛玉杀我,是为了让我拨动轮回盘,让一切回到从前?”   寂空坦白:“不错,他们已经被你毁了,唯有重新开始,才能走上我替他们铺好的正途。”   云冉冉冷笑一声:“冥顽不灵。”   寂空道:“我的灵血太分散,原本并未察觉到你的存在,力量逐渐凝实,才在这次发现,原本以为一切都毁了,没想到你能拨动轮回盘,只要回到从前,我便还有希望。”   “可你已经死了,世界却并未重启,我才用幻术遮蔽水镜,亲自下来,想要你开启轮回。”   云冉冉豁然起身:“死心吧,我不会重生让你继续作恶。”   寂空仰头看她:“你如此废物,凭什么反抗我呢?”   他这话说的不错,她轮回多次,已是强弩之末,而他吸收多方灵力,已逐渐恢复半神之躯,她的确无法与他对抗。   但他却不敢去上界,他要去上界便必须将灵力四散,不然便会被天道追杀。   云冉冉望着他:“是,我的确无法对抗你,但你想要灭世,却必须借助他们三人的力量,而想要他们重新开始,就必须要我拨动轮回盘。”   “寂空,你受制于人呐。”   寂空脸色一沉。   云冉冉忽而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轮回盘,冲他晃晃:“方才丢下去的是我的玉佩,只是残片,这个才是拥有轮回之力的轮回盘,想要么?”   寂空眼眸一压,抬手朝她抓来。   云冉冉一身白裙,胸口还有长剑穿过的伤痕,她抱紧轮回盘,快速跑到忘川岸边,冲他一笑,转身跃下忘川。   白裙划过长空,决绝又凄美。   寂空双眸一瞬间血红,大喊道:“你疯了么?半神之魂入忘川,会被天道之力绞杀。”   云冉冉笑:“所以才会跳啊。”   她怎会不知道,她与苍珏分魂曾在这里见面,那时候为了救琴儿入过忘川,但那时候是人,所以并无异样,但一旦成为魂魄,便会被察觉出半神烙印,必会被天道绞杀。   她每次拨动轮回盘后,都要跳一次忘川,就是为了消除半神烙印,重生之后才不会被天道察觉。   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拨动轮回盘跳入忘川。   寂空此刻状若疯癫,他早已执念入魔,轮回盘和云冉冉是他唯一的希望,明知道不能去,却还是无法克制本能,咬牙跟着她跳下。   忘川上空蓦然传来巨大的声响,一声一声,仿佛有什么人正在用尽全力砸下。   整个忘川城都因这破坏力瑟瑟发抖,一时间忘川翻滚,天幕颤抖。   几息之后,那结界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痕,那裂痕很快呈蛛网般扩散,就在下一击到来之时,骤然崩碎。   忘川上空忽而落了雪。   云冉冉抱着轮回盘不断坠落,视野里忽而一片白茫茫。   忘川落雪了。   她便想起那时苍珏为了让她看雪要炸忘川一事儿,忍不住笑出声。   有人从结界上方不顾一切朝下冲来,双眼血红,撕心裂肺。   云冉冉在猎猎风中望向他,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是苍珏。   她红唇一弯。   “我看见了,落雪……很美。”   随后那单薄的姑娘便如一朵纤白脆弱的花瓣般坠入了忘川河。   紧跟在她身后的寂空伸手朝她抓来,她亦抬起纤细的手臂,刚想拽住寂空,将他一并拖入忘川,手掌却蓦然被另一只手紧紧拽住。   她一愣,才发现满身黑雾的男人不知何时已越过寂空冲到了她面前,他用力一拉,将她扯进怀里,随后抬脚一踹,将寂空狠狠的踹进了忘川之中。   那犯下无数罪孽的半神,连声惨叫都未发出,便这样湮灭在漆黑的河水之中。   而云冉冉则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一个闪身,重新出现在了岸边。   她刚才已经碰触到了忘川之水,此刻被天道之力烧灼,逐渐陷入昏迷。   ·   云冉冉模模糊糊醒了过来,一时有些恍惚,她朝四处看看,是熟悉的地方,孟婆的院子,这是她常住的房间。   她浑浑噩噩,觉得像是一场梦,她摇摇晃晃出了院子,身子忽而一阵虚浮,便往一旁倒去,可还未倒,眼前便伸出三双手。   她抬眼一瞧,卿和、无玄还有小柒……哦不,应该叫云谏。   最边上的青年有着同小柒相似的容貌,却比小柒英俊许多,一张小脸漂亮的惑人。   而正对面的男人眼眶红红,正是卿和师兄,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家伙就是孩子气苍珏的青年版。   这两个家伙一直在骗她,要不是她有轮回盘,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眼下,看着面前的三双手,她却实在不敢随便扶,便自个儿稳住,好好站好。   阿婆煮了一锅热茶,这时候过来,笑眯眯的道:“站着做什么,去桌子那坐。”   三个男人便都看向云冉冉,云冉冉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坐。   三人便跟着她,一道落了座。   阿婆端着热茶送过来,同云冉冉使眼色。   【你昏迷的时候,我全都告诉他们了。】   云冉冉头皮发麻,她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应对这个状况,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那三个家伙都看着她,各个表情难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实在受不了,便道:“我没事儿。”   那三个家伙根本不信,个个眼泪汪汪,卿和更离谱,已经抬手挡住了眼睛。   明明受伤的是她,她还要哄,造孽啊。   “真没事儿,好着呢,不信你们瞧瞧,多亏卿和来的及时,也就碰了一点水儿,养养就好了。”   云谏顶着张漂亮非凡的脸蛋,哽咽道:“冉冉,你养好了去拨轮回盘。”   太好看了,哭的叫她心疼,她道:“知道了知道了。”   无玄默默坐在一边,忽而看向她,漆黑瞳孔中红莲绽放:“冉冉,你会去拨动轮回盘么?”   小姑娘晕乎乎的道:“不拨,舍不得你们受苦。”   等无玄收了神通,云冉冉清醒过来,便瞧见三个人更伤心了。   她还想哄,可体力不支,便困倒在桌上,不知是谁将她抱回房间,她这一睡,又是十数天。   待她再次醒来,到院中时,发现那三人都不在,心里奇怪,便自个儿在桌前坐下。   孟婆告诉她,卿和杀了洛玉和太华,根本没空管别人,直奔忘川而来,山上那些尸骨,都是寂空的幻术。   不过经此一事,十二宗已然大换血,世道倒是好上了不少。   云冉冉颇觉欣慰,能有这样的结局她自然高兴。   随后她便在孟婆这里等待魂力消散的一日,他们三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就在她愈来愈嗜睡的某日,三个家伙忽而一齐出现了,还带来了一座玄铁石棺。   三个家伙将石棺搁在她的房间,告诉她这座石棺是三人翻遍修真界找到的可滋养魂魄、修复身躯的神器,只要日日躺在里面,以灵血浇灌,便可以滋养出新的身体。   只要有了躯体,她便可以重新为人,离开忘川。   云冉冉便问:“哪来的灵血?”   三个家伙道:“我们的,轮流来,直到养出躯体为止。”   云冉冉知道不同意不行,便道:“好。”   当夜,三人便催促她尽快试用,云冉冉拗不过,只好回到房间。   那石棺就搁在床边,沉甸甸的,看着便很有分量,她掀开厚重的棺盖,深吸一口气躺了进去。   里面躺一个人显得宽敞,可若再来一个,便自然拥挤,她闷在里面,软声问哦:“谁先来呀?”   不一会儿,一双晶亮的眸子出现在石棺上方,年轻的剑仙红着脸道:“那两个哭着呢,我先。”   他抬脚就要往里面迈,云冉冉急道:“你手垂进来就好。”   云谏脸颊微红:“得拉上棺盖,才能有灵气回路。”   云冉冉眨眨眼,脸蛋慢慢红了。   这家伙是云谏呀,上来就要同睡,她、她、她不行呀……   可她还没想好,那家伙长腿一迈,便小心翼翼的跨进来,轻轻的侧身躺在她旁边,云冉冉跟着侧身,两人这便面对面了。   云谏一弹指,那棺盖便缓缓合上,光线悄然消失,只余黑暗和呼吸。   在棺盖合上的一瞬,灵力霎时汹涌,源源不断的修复之力涌进魂体,让云冉冉格外舒服,心中同时亦升起了一股对于灵血的渴望。   空气中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   他身上的热气一波一波的传到她脸上,云冉冉低声道:“我要咬了哦。”   云谏轻轻嗯了一声,紧张的闭上眼。   小姑娘娇娇软软,就躺在他身侧,她身上的香气令他头晕目眩,他恍然间察觉到一双小手探上他的颈间,摩挲着解他的扣子。   可黑暗中不得章法,那双小手便逐渐变得急躁,几息后她干脆一用力,将他的领口猛然扯坏,急切的扑上来,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痛……   可是又好喜欢……   黑暗中,他的脸颊和身体都逐渐变得滚烫……   ·   第二夜,来的是无玄,他听了云谏的建议,为了方便,特意解开了领口。   云冉冉喝了云谏的灵血,十分满足,到晚上才迷迷糊糊醒,抬眼便看见俊美的无玄,心情格外好,带着鼻音道:“无玄你来了。”   娇软可爱,无玄心都化了,轻轻“嗯”一声,便钻进棺内,顺手合上棺门。   云冉冉似是有些醉灵血,这会儿还晕乎乎的,无玄刚进去,她便伸手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贴。   无玄一瞬间脊背都僵直了。   姑娘软、嫩的脸蛋贴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便不动了,像是睡着了。   无玄格外煎熬,不得已念起清心咒。   片刻后,小姑娘兴许是觉得吵,嘟嘟囔囔:“不许念。”   咒声戛然而止,他同她曾有主仆契约,她命令式的话语,他并不能违抗,这下糟了,清心咒不能念的话他真的完了。   石棺合上,修复之力开始运转,小姑娘虽是睡了,但身体依然本能渴血,她朦胧中睁开眼,没有力气扯他扣子,便含糊不清道:“自己解开。”   原本在钟情蛊的时候就被她撩拨的要疯掉,这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他一向自持冷静,竟因为这几个字耳朵尖都红了,手指听从命令扯开自己的衣领,坦露出脆弱的脖颈。   小姑娘被鲜血吸引,往他面上凑,却凑来凑去找不到,不悦道:“自己靠过来。”   无玄被这命令式的话语折磨的不轻,但亦只能遵从,这便在黑暗中凑近她的红唇,刚碰触到她的柔软,她便用力咬了下来。   当真是痛……   他轻轻的“嘶”了一声。   小家伙蓦然一顿,闹脾气:“不许出声,不许动。”   他便只得安静的任她胡作非为。   黑暗中,他的耳朵尖都红透了。   ·   第三夜,来的是卿和,因他哭的最厉害,直到最后才缓好。   这家伙来的时候眼睛还红肿着,临进棺时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   小姑娘依旧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含糊道:“别哭啦。”   卿和钻进棺里,合上棺盖,就把小姑娘往怀里抱,一边抱一边又忍不住哭。   小姑娘软软的手覆在他眼睛上,无意识的道:“不哭啦。”   他便低下头来吻她,直亲的她喘不过气来。   小姑娘把脸埋进他胸口:“别亲啦,困。”   他又将她的脸蛋捞出来,依然低头吻她。   小姑娘又困又累,这会儿又渴血,难受的要命,想要挣脱他的吻,可这地儿这么狭窄,根本无处可逃,被他亲的快要哭出来。   她含含糊糊的趁着间隙蹦字儿:“放、放开我、困、血、要血……”   卿和便松开她,问:“最喜欢谁?”   小姑娘意识涣散:“不、知、知道……”   男人便再度吻下来,她被迫接受这个吻,挣脱不掉,眼睛里一片潮湿,求了半天他才松开,又问:“最喜欢谁?”   小姑娘微微发抖,但还是道:“没、没有……”   他便又吻下来,她渴血,可他又不给,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终于学乖了。   在他问的时候,哆哆嗦嗦的道:“你。”   他这才满意,将她的脑袋按到自个儿的脖颈处,她一用力,滋味甘甜的血液便一瞬间溢满口腔。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家伙怎么好像没穿上衣哦……   ·   【一年后·青禾城】   一个皮肤苍白,漂亮单薄的小姑娘正坐在茶馆里,抱着一杯热茶听说书。   旁边坐在三个俊美非凡的公子,个个都不听书,只瞧着她。   那小姑娘听着听着忽而搁下掌中茶,睁着大眼睛望向三人。   白衣公子低眸轻笑:“想要了?”   姑娘点点头,牵了他的手,拉着他便往一旁隐蔽的巷子走去。   云谏和无玄对视一眼,下意识的按住自己的侧颈,才被咬过,伤口尚未好呢。   他们轮番用血养了一年,成功养出了她的身躯,这便一道回了修真界。   可她的身躯始终不够殷实,时时渴血,他们便一直陪在左右,她渴了,便喂她。   这不,才坐一会儿,她便又犯了瘾。   云冉冉拉着卿和,一直将他拉进巷口,这里没人瞧见。   她一把将他推撞在墙上,蛮横的按着他的肩膀,小脸一扬:“自己脱。”   卿和笑着扯开自个儿的领口,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   小姑娘这便一口咬了上去。   血腥气一瞬间弥漫在巷子中。   卿和却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丝毫不觉得疼痛。   片刻后,小姑娘意犹未尽的松开他,唇上一片殷红。   他便笑眯眯的凑近她,伸出舌尖,将那点血红卷了去。   她脸颊蓦然一红,强装的镇定一扫而空。   卿和将自己的脖颈掩住,牵了她的小手,带着她回到茶馆。   云谏与无玄立刻看过来。   云冉冉红着脸坐下。   云谏瞧了她一眼,轻轻扯开衣领,露出白皙皮肤上清晰的伤口,勾、引道:“还想要么?”   云冉冉牙痒痒,赶紧移开视线,凄苦的看向无玄:“救我。”   无玄到底心肠软,劝道:“孩子小,身体受不了,别乱来。”   云谏笑着掩起衣领。   云冉冉这才松了一口气。   卿和把玩着茶盖,忽而问:“冉冉,你既已想起所有,你那心上人,究竟是谁呀?”   云谏亦问:“冉冉,是谁呀?”   就连无玄都望过来:“说说看呢,冉冉。”   云冉冉松的那口气又提了上去,她哪里敢说,她轮回了那么多次,同他们三个都有过刻骨铭心的回忆……   这说出来,显得她又渣又没良心,她一个字儿都不敢说,抱着茶水猛灌。   喝了满满一杯才停下,那三个家伙依然望着她,她好想逃避,远走高飞,可已经习惯他们三个的血又无法远离。   她挫败的捂住脸:“我这渴血症究竟如何才能好呀。”   卿和懒懒看向她:“你好了要做什么?”   云谏亦危险的望着她:“冉冉,你不对劲。”   无玄伤心:“我们哪里不好么?”   云冉冉一滞,她的想法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么?她如此好猜么?   就在她恍惚的时候,那三个家伙一道扯开衣领,尚未愈合的伤口便散发出甘美的血腥气。   云冉冉心脏狂跳,牙又开始痒,眼眸中只有那三个家伙白皙的脖颈。   他们是故意的!   呜……可恶……是她没出息……   她视线开始模糊,随手牵了一个就往暗处躲,刚躲进去就将他按在身后的墙壁上,急切的道:“自己脱。”   男人的声线清脆好听,若清泉落石。   “好,都给你,喂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