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嫡女在五零》作者:朝露晨曦   本文文案:   赵丝丝前世乃首席御医嫡女,今生农村小姑娘。出生被抛弃在田埂旁,被十岁的于解放抱回了家。她九岁时于解放离家当兵,她跟着养父母一起生活。农村生活苦,好在一年后她开始回忆起了前世的一切。   针灸、医药,靠着前世技艺她们生活稳稳当当。   解放后一切稳定下来,十九岁的丝丝出落的如荷塘的莲花一般清丽无双。请假回家探亲的于解放被大娘从村口迎回家,见到昔日的小姑娘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粉团一般的女孩子,他多少年放在心尖、印在脑海。此时终于见到了她。   ————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丝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糙汉子和美娇娘的幸福生活   立意:妇唱夫随,家庭和 第一章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肆意挥洒,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个姑娘蹲在河边淘洗着背篓里的枝枝蔓蔓。   仲夏时节,她身穿藕粉色印花的偏襟小衫,袖子挽起露出雪白的藕臂。皓腕轻轻挥动,荡起圈圈涟漪。   需要清洗的药材在河边过了一遍,甩干水分放背篓垫着的布巾上。待她收拾好再次低头,水面如镜清晰的映照出她美丽的容颜。   姑娘唇角弯弯,洗干净手脸起身背上背篓回家。西头一进村就是她家,篱笆院儿里豆角、黄瓜、茭瓜等长的郁郁葱葱。刚浇过水的黄瓜上带着水珠,鲜灵灵的看着就那么讨喜。   “娘,我回来了。”   “丝丝回来了。”   姑娘一声喊,屋里出来个穿着蓝色偏襟褂的老太太。老太太裹着小脚,望着她满目慈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拿着墙角的大笸箩过来帮她晾晒。   “明儿别去了啊,等你爹弄完地里跟你一起去。要不娘跟你去。”老太太望着闺女满目心疼。“这些都是晒的吗?”   “娘你热伤风没好利索,别老想着干活。”丝丝笑笑,对此不以为意。“地黄留一些,我要加黄酒蒸。”   “哎。闺女,这哪个是地黄?”   “哈……”丝丝拿起一块根茎,“这个就是啊,野地里可多了。开春开暗红色小花的那个,像是小喇叭一样的就是。”   “嗐,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了。你说你咋就能记住这么多的药材,还知道该咋拾掇它们。”   “师傅教的,我都背下来了。”   “我们丝丝就是厉害。”老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晒了药材打了水给闺女洗手。“娘给你做的那件儿淡紫色小衫快好了,等一下你试试,看哪儿不合适娘再改。”   “哎,我等一下试。娘……”   “丝丝,丝丝,快去看看吧,我儿媳妇生了两天都没生出来,眼看就要没力气了。”   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跑进来急慌慌的喊,赵丝丝站起来面色有些无奈。当地人守着老规矩,觉得她个未婚的姑娘接生不吉利。虽说她从死神手里救过一个产妇了,大家依旧不习惯在生产时第一时间叫她。   “丝丝、”   女人讪讪的,知道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事情刚开始你不找人家,等到无法收拾要出人命时又跑来找人救命。每次让人担巨大的风险,简直是从阎王手里抢人。   “我、我们给双倍,不、三倍、五倍的价格,您就过去给看看吧。两条人命啊,求求你了。”   赵丝丝对这种临到头才叫她的行为有些生气。可作为大夫,两世的修养让她不可能见死不救。转身进屋拿药箱,跟着女人到她家里。   一进院子就闻到浓重的血腥气,看来产妇没少出血。赵丝丝不由的加快脚步,等进去后发现产妇躺在炕上,面色苍白张着嘴呼吸有气无力。她身下的干草满是血污,接生婆俩手都是血,看到她主动让开地方。   “赵家姑娘你快看看,疼了两天了可宫口就是不开,现在也只有不到五指。可这血却是越出越多。跟上回老徐家儿媳很像啊。”   跟在丝丝身后的女人也开始哆嗦,不由后悔该早叫她来的。上回老徐家儿媳仨接生婆都说不行了,可最后这闺女愣是给救了回来。她可比这些接生婆能耐,自己咋就犯嘀咕呢。都是女人,有啥不吉利的。   “丝丝、大娘求求你……”   丝丝正在号脉,一抬手老太赶快捂住嘴不敢再打扰。看她很快摸了脉象,然后取出银针冲产妇下身开始施针。   十多根银针深深扎进身体,从药箱里拿出一颗丸药塞产妇口中。“含着,有力气的话就嚼碎咽进去。”   看她实在没力气,丝丝又拿了一颗递给身后的女人。“催生保命丸。用手掰成小碎块放碗里,加少量的水隔水炖化。赶快,抓紧时间。”   “哎,哎、”   女人拿着丸药飞快的跑了出去,小脚倒腾的像是要起飞。丝丝又搭了一次产妇的脉,然后站到她身下轻轻捻动那一根根长针。   前世父亲乃是宫廷御医,但因男女有别,许多女性病症他没法彻查,甚至连观望都不许。所以她自小就跟着父亲专攻妇科,充当父亲的眼睛去看,手去诊脉。直到她在妇科上甚至超越父亲,可以自己判别治疗。   接生婆之前亲眼见过她怎么把人救回来的,此时在她面前一声都不敢吭。说实在的,她那点儿接生技巧在这姑娘面前根本没法看。之前以为这姑娘学的诊病,没想到在妇儿一道上居然如此精通。   “开了,开了。”   正想着这闺女的厉害之处,产妇开始痛叫出声,而她身下产道开始开,出血却没之前那么厉害。   赵丝丝观察一下,开始一根根的启针。银针收好,产妇的婆婆将炖好的药端了进来。丝丝示意她喂给产妇,女人端着药碗坐到儿媳身边。   “她、她嘴里的药咋办?”   “吐出来,等一下喝完这个再掰一半给她继续含着。”   “哎,好。”   银针刺穴、药物进腹,随着产妇疼痛的叫喊,产道彻底开了,胎儿露出了脑袋。   “使劲儿,跟着我深呼吸……”   产妇刚才真的是吓坏了,以为自己今儿要完。哭叫着求婆婆去请赵丝丝。之前她亲眼看见赵丝丝救人,此时她在身边,顿时就让人有了勇气。   听她指挥跟着一起做深呼吸使力,随着身体一轻,感觉什么滑出了体内。心神顿时一松,她无力的闭了闭眼睛。   赵丝丝观察她的同时,从产婆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孩子。小家伙被憋的时间有些久,此时脸上发青。产婆试着拍打他的屁股,可孩子依旧没声儿。   接生婆和产妇婆婆都吓坏了,生怕孩子出问题。俩人求助的望着赵丝丝,赵丝丝接过孩子,五指或弯或直,在孩子身上指指点点。   “哇、”   这一声虽然很微弱,但足以令人激动。哭了,哭了,孩子有气。眼看一场一尸两命变成了母子平安,产妇一家都松了口气。   “谢谢,谢谢。”   婆婆不住气的道谢,她们家闺女端了几碗面进来。鸡蛋西红柿的臊子,白净的面条闻着喷香,里头倒了芝麻香油。   “洗手,洗手先吃饭。”   在外间洗了手坐下,说起赵丝丝的医术,大家不禁感叹她能进大城市。   “到大城市更好发展,你这能耐在这小地方埋没了。”   “是啊,活这么大没见谁比你看妇儿更厉害的。”   “那是,连县城她师傅郑老爷子都夸,能不厉害嘛。郑老大夫可是祖传的大夫,家里俩儿子都跟着学,可都没丝丝这个小师妹能耐。”   赵丝丝笑笑不说话,就着小菜慢慢吃面。忙活一气她也饿了,对于大家所说的去城里,心里也有这样的打算。   郑老爷子明面上是她师傅,实则是几年前上山采药她救了犯眩晕症的他。一番交流,老爷子对她的学识非常佩服,吃了她的药后眩晕症控制得当。后来她提出拜他为师,这样自己才能名正言顺的行医。   老爷子欣然同意,实则背地里他们亦师亦友,经常互相切磋。老爷子擅长正骨、疥疮之类,而她精擅妇科内科。身为女性,更方便为女性看诊。   吃了面,进去给产妇检查了一下。出血在正常范围,她留了一颗理气的丸药,交代晚上临睡前吃。   “丝丝、接生加药钱,你看得多少?”   “给六万吧。”(五五年货币才改革,如今是五零年旧币)   “哎,好。”   脐绕颈、普通接生婆也要收双倍的价格。何况人家这是救命。还有自制的丸药,这些加一起六万不多。   “老赵家养的闺女,没想到这么能耐。”   “是啊。当初老于家小子捡到这闺女时谁都不要。他家寡母生病穷的娘俩都快饿死,最后还是平日帮扶他们的老赵家养了。”   看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挣钱,旁人都暗暗羡慕。产婆暗叹一口,同样悔不当初。这闺女在妇儿一道上真是天生的能耐,早知道这么厉害当初她养上多好。   拿了钱提着药箱回家,母亲一进门就要给她盛饭。丝丝摆摆手,说在产妇家里吃过了。   “丝丝、等一下给我瞧瞧吧。”   老三媳妇开口,丝丝冲三嫂点头。老三媳妇结婚几年了,一直都不开怀。最近丝丝在给她调理,看她面色十有八九是怀了。   饭后一搭手腕,果然是滑脉。脉如走珠,非常流利。脉象有力而回旋,快速而不停滞。   “小妹、”   老三媳妇非常紧张,如今这年月一个女人不会生孩子可是天大的事儿,自己就觉得气短理亏。   “怀了。前仨月小心些,别做重体力劳动。”三哥三嫂激动的点头,她笑笑收回手安慰。“脉象非常稳,只要注意些就没事。别太紧张。喜欢吃什么就吃,正常生活就行。对了、你没有害喜的症状吧?”   三嫂摇头,不好意思的开口:“就是、这几天特想吃鸡蛋。”   “我去给你煮几个。”   “不用,不用。”   三嫂推拒着不好意思,一旁的婆婆已经从罐子里拿了鸡蛋出来。“煮着吃还是蒸着吃?别不好意思,怀了孩子本来就得吃点儿好的补补。想吃啥就吃,只要咱有。”   “谢谢娘。我自己去煮就好。”   老三也有后了,两位老人都挺开心。晚上就着油灯唠嗑。先是提起自家牺牲了的老二长吁短叹,接着又提起了在外当兵的邻居家小子。他娘没了他跟自家老二一起走当兵,十多年再没回来过。   “这孩子跟咱老二同岁,都三十了吧。打仗打的终身大事耽误到现在。搁以前那成亲早的,这岁数快能当爷爷。”   老太太摇头:“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多少出去没回来的。这孩子能囫囵到打仗结束已经烧高香了。老二牺牲的消息传回来,我就日思夜想的害怕他也出事儿。幸好,幸好。”   说完她转头瞅瞅闺女:“丝丝,老于家小子上回捎信,是不是说等安顿好回家?说没说具体啥时间?”   赵丝丝在看书,闻言抬头回母亲:“只说安顿好回家探亲,具体时间没说。”   “如今都解放了,也不知这孩子是个啥情况。如今在哪儿呢?”   “娘你别担心,他安顿好肯定回来看你。”   “我就盼着呢。这孩子一走这么多年,拢共往回捎过几回信。可咱没个他的确切地址也没法给他捎东西写信啥的,到底不放心他。   当年他娘没的时候拉着我手拜托我照顾这孩子。我寻思给他娶媳妇呢,可这犟种非跑去当兵。幸好平安啊,幸好活着回来了。总算活着回来一个。”   老汉敲敲烟袋:“踅摸着给他找媳妇吧。如今定下来了,也该考虑这个了。”   “是,咱家老三都要当爹了,他可比老三大好几岁呢。”   二老商量着给邻居家小子说亲,一旁的赵丝丝心思斗转,没了心思看书。她是被于家小子捡回家的,他走后她前世记忆开始恢复,冲击混乱下根本不记得他。可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他应该跟自己前世有什么联系。   作者有话说:   (刚解放时货币还未改革,一万相当于五五年改革后的一块。) 第二章   夜里回房,躺在炕上鼻翼间满是药草的芬芳。西里间之前是她跟姐姐的卧室,如今她一个人独占。外头好像有三哥两口子的话语声,看来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   许久,西外间没了声音,三哥两口子兴奋够了应该睡了,她却在炕上翻来覆去依旧难以成眠。   后半夜好容易睡着,梦里情景纷乱,让她一时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晚上没睡好,翌日一早起床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三嫂在厨房做饭,看她进来诧异的问:“丝丝你这眼睛用啥画的真好看,教教我,过年的时候我也画一个。”   赵丝丝瞅瞅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哭笑不得:“没睡好的黑眼圈,多丑啊你还要画?”   “哪儿丑了,多好看啊。淡淡的阴影衬的你皮肤更白,嘴巴红润,多俊俏啊。”   “那是丝丝长的好看。”三哥挑水进来搭话,放下水桶边往水缸里倒边说:“你要弄这么一下,那保管丑出天际。丝丝长的好,咋都好看。你哪儿能比得了。”   “哎、赵老三,你这是嫌我了呗。”   “我就实话实说。”三哥倒了水挑上空桶准备出门。“不信的话你就去试试,你要觉得好看我不拦住你,你想咋画咋画。”   男人说着话走远了,三嫂瞪一眼他背影翘起嘴角笑笑。“直来直去的,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哄哄我不行啊。”   丝丝打了水洗脸:“我三哥就是实在,嫂你别生气。赶明儿我摘了花配一些胭脂,当腮红或者涂唇都好看。”   “嗯。”三嫂笑笑,对此其实没多计较。“你三哥倒是挺能干。我娘当初就是看上他这点了。”   丝丝笑笑,洗漱完帮着做饭。“一大早娘去哪儿了?”   “跟爹去县里了,说是想买些棉花。”   “那早饭不回来吃吧?”   “不回,走时带了干粮。”   “娘真是的,都去县城了,不能买两碗面啊,每次都带干粮。干巴巴的不好吃。”   “都这样。省下钱、用的地方多着呢。”   好吧,一辈子的生活习惯很难改。尤其他们生活的年代处于战争动乱时期,更加让人居安思危。她两次卖药方的钱给了他们些,老两口扣扣搜搜的盖了这座砖土混合的房子。其余的都攒着。   他家这房子挺大,但却没地主家青砖黛瓦的气派好看。后来这里成解放区后开始均田分地,穷苦百姓打了翻身仗。老农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   一家人吃了早饭,老大两口子和老三下地干活。丝丝挽起袖子处理药材,三嫂出门去找人要花样子。赵家的小院飘出一股浓烈的黄酒味道。   他们这里属于郊区,到县城赶车也就一二十分钟的路程。等她弄好了药,老两口赶车回来了。他们车还未卸,一个拿着烟袋的媒婆带着俩男人抬着礼物上了门。   一家有女千家求,这种情况赵家二老也算熟门熟路。给儿子求过亲,大闺女那会儿也好几家来说。这几年因为丝丝,更是门槛都险些被踢破。   招待人在院儿里坐下,这回来说的是县城开布庄李家的小儿子。这孩子赵家二老见过,快一米八的大个子,五官长的也周正,还读过洋学堂。比丝丝大两岁,俩人倒是般配。   “家里已经准备了单独的房子,以后一成亲就自己过。知道丝丝医术了得,所以这房子是临街的,以后可以开个药铺。”媒婆介绍了男方家条件,拉着丝丝的手说:“你治好了他娘的子宫脱垂,他可是一直都惦记你呢。”   丝丝没说话,装作害羞的抽出手进了屋子。赵老太一看就知道闺女啥意思,应付完媒婆让人把带来的礼物原封不动带走,午饭也没敢留。(当地风俗,留饭等于同意。)   送走客人,赵妈妈进屋径直进了闺女的房间。瞅闺女一眼,老太一屁股坐炕上,望着她满脸愁。   “过年可就二十了,再不嫁人要成老姑娘的。你跟娘说说,你到底想挑个啥样的?”   “二十也不大。”   丝丝笑着含混,不想谈这个话题。前世生活的世界女孩子十五及笄后嫁人,这个世界周围的女孩子也都十七八嫁人,早的也有十五六就结婚的。她十九了,母亲有些着急。生怕耽误了她,以后找不到好人家。   “娘,我不嫁人的话家里不能一直让我住吗?”   老太太伸手拍拍她:“傻孩子,哪有女人不嫁人的。我闺女这么俊,可不能荒废了青春。”   看她不说话,老太拍拍她安慰:“再踅摸,就不信找不到你满意的对象。”   谈话依旧没结果,老太出去的时候眉头皱着。十九了,倒也不算太大。可女孩子经不住这么蹉跎,青春一过可就不好找了。这闺女也不知是犯什么毛病,那么多来求亲的居然一个都看不上。   她出去到厨房做饭,丝丝在屋里鼓捣她的药材。午饭没做好,刚才求亲的主角亲自上门了。   “赵姑娘、”   他站在屋门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说,俊秀的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解。丝丝从自己屋子出来,指指中屋的椅子让他坐。   望着她荷花粉面清雅的容颜,他不自觉的红了脸。想到被拒绝了,一下子脸上又泛了白。   “我、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出来好嘛,我改。”看丝丝不说话,他接着又继续:“我在林城上过高中,今年到新政府财务上班了,以后端公家铁饭碗的。虽说挣的不多,可养家糊口绝对够。我会对你好,不会让你跟我吃苦的。”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婚姻、结两姓之好,夫妇和顺。最主要的是……”话说一半,丝丝忽然改了话锋直截了当起来。“我不愿意。请李、同志另觅良缘,勿以丝丝为念。”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李家小儿子亲自听到了她的拒绝,离开赵家的时候失魂落魄。父母提及婚事,他立马就想到了她。多少日子的心动,到头来居然是一场空。   颓废的出了赵家大门,一步步快走出村子了他忽然返回,极速的飞奔再次去了赵家。   赵家在院里摆好了午饭,看到他再次进来赵妈妈顿时呆愣住了。乡邻间赶上了饭点第一句客套话就是让饭,可今儿这话显然不合适,她顿时就有些尴尬。   “赵丝丝、你不用急着拒绝,好好考虑几天好吗?五天,五天后我再来找你。”   男人说完弯腰给赵家长辈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开。他来去如风,赵家人在一瞬的诧异后都和善的笑笑。   “丝丝,这李家小子看着不赖,你要不再好好考虑考虑。”三嫂开口劝。   “是啊,人长的周正,又对你这么上心……”   “行了,都吃饭。”   老汉看出了闺女的不喜,开口打断了儿子的话。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再着急也得闺女自己愿意。她不喜欢,那就再踅摸。虽然他也不理解闺女到底为何如此挑剔。城里几个都看不上,乡下的就更别提了,这该到哪儿给她找啊?   这孩子长的好又能耐,可长的再俊再有本事、女孩子不也得嫁人嘛,难不成一辈子当老姑娘?那可白瞎这么优秀的孩子了。   “吃饭吧,不愿意咱就再找,不急。听说城里读过书二十多没嫁人的姑娘多的是,没啥急的。”   老汉安慰闺女,赵丝丝冲爹笑笑拿起了筷子。她在家里能挣钱,倒没人会嫌弃她。三哥三嫂那么说,是真心替她着想,所以她也没生气。   吃了午饭三嫂去收拾碗筷,丝丝估摸着姐姐快生了,跟母亲说下午去给她送倒馍(葱花饼或包子之类,寓意生产顺利)。   “好,我去烙饼。”   “多放几个鸡蛋。”   葱花饼一大摞,家里积攒了七八斤鸡蛋也都给提上。自家也有个孕妇,不过夏天鸡下蛋挺多,一天五六颗足够家里人吃。   “奶奶,我也要去看大姑。看,我给大姑肚子里的宝宝做的小肚兜。”   老大家大闺女今年十一岁,小时候是大姑带大的,对大姑非常亲。老太太笑笑拿过肚兜瞧瞧,笑呵呵的牵起孙女的手。   “你娘教你做的吧,这喇叭花绣的不赖。”   “嗯,我娘说我再过几年就嫁人了,得学会所有的针线活儿。不然没人要的。”   刚说完,小姑娘非常可爱的伸伸舌头,望着小姑姑十分不好意思。赵丝丝医术十分厉害,可女人家的活计却做的不咋地。   “我又没我小姑姑那么厉害会治病救人,要是再不会做家务做针线,以后真没人要,要成老姑娘的。”   孩子把话圆回来了,丝丝母女俩摇头失笑,暗暗感叹这孩子一点儿不像她娘。老大媳妇那么呆,这孩子却心灵手巧,十分会说话。   赵丝丝摸摸她的小脑瓜,“我们半夏嘴这么巧,就是什么都不会也会有人抢着要。”   “小姑姑、”小姑娘害羞的跺脚。“奶奶你看我小姑姑,就会逗人。”   赵老太看姑侄俩斗嘴呵呵笑,赵丝丝仗着身高又摸摸侄女的发顶。学她的模样替她撒娇:“人家不来了,小姑姑好坏就会逗人。”   “小姑姑、”   小女孩快被逗毛了,丝丝提着篮子呵呵笑。树荫下点点阳光洒在她身上,眼睛清亮却又迷蒙,好似淡淡烟霞笼罩着的清泉。精致的五官出水芙蓉般清丽出尘。赵半夏望着小姑姑的模样一时呆了去,明白这几年家里为何一波又一波求亲的人登门。   “小姑姑你真好看。”   “我们半夏也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07:20:53~2022-05-11 21: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花 10瓶;一点也不烦17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步行大约半小时到了姐姐婆家,赵青青挺着大肚子看到娘家人来,激动的站起来迎了出来。   “娘、丝丝、半夏,你们咋来了呢?”   赵丝丝伸手扶着她,赵老太嗔道:“这么大的肚子,走路也不知注意点儿。跑那快干啥。”   赵青青望着母亲嘻嘻笑:“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赵丝丝扶着姐姐往里走,右手习惯性的摸脉:“快生了,还是不敢大意。”   “嗯,我平时挺小心的。”   亲家来了,赵青青婆婆赶快让闺女去做饭。女人们坐在一起唠嗑,没一阵村儿里几个女人来找丝丝瞧病。女人们的小毛病,平时也顾不上特意去看,今儿一听说她来了,立马都跑来。   丝丝坐一旁给大家看诊,一下午看的全是小毛病。她开药时给大家尽量开价格便宜的,而且药方交给她们让她们随便到哪里去买。   她习惯性随身携带银针,给几个针灸了后嘱咐三天后再去找她。村民淳朴,觉得大夫针灸免费看诊免费,药方也都交到了大家手上随便去买,所以一个个都给送了鸡蛋、瓜菜之类的东西过来。   隔壁邻居送来一碗炖的兔子肉,赵青青馋的想吃,被母亲和婆婆齐齐拦住不许。   “怀着孩子不敢吃兔子,不然生出的孩子要三瓣嘴的。”   “对,可不敢吃兔子。”   赵丝丝很想说这都是民间传闻,没有任何依据。不过看姐姐已经乖巧的听话,母亲又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她就把话咽回了肚子。   半夏抱着姑姑家两岁的白芷喂她吃饭,被一帮大人夸懂事,会照顾弟弟妹妹。俩小姑娘满脸笑,娇嫩的跟路边的水仙花似的。   下午六点早早的吃了晚饭,赵青青一直送她们到村口。丝丝提着篮子跟姐姐挥手,让她最近注意身体。   “发动了就让姐夫去叫我。”   “哎,知道了。”   看望了快生产的赵青青,刚到家、村里的媒婆就找来了。拉着赵妈妈的手,俩人坐在院儿里唠嗑。   “给于家小子踅摸到个合适的闺女。于家小子如今是团长吧,这闺女长的可好了,绣那花啊活灵活现,手巧的做啥像啥。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以后指定给你家生他七个八个的。”   “多大了?”赵妈妈对孩子的婚事很上心,关心的挺实际。   “十九,跟你家丝丝同岁。”说着话媒婆瞅了一眼拿盆准备洗衣裳的丝丝,转头跟赵妈妈说的时候声音放低。   “多好看的闺女跟你家丝丝一比都失了颜色。你家丝丝仪态是真好,跟大家小姐似的。小时候捡到她时那襁褓我见过,精细的绝对不是一般人家,果然从小到大跟咱这儿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说完丝丝,将视线和话题都重新拉回来:“不过人家也是十里八村的巧姑娘,家里家外活儿都会干。”   “那好。闺女家只要善良勤俭会家务就行。模样嘛、长的周正就成。”   “那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下,等那孩子回来安排俩人相相。都没意见,咱就抓紧操办。听说这些当兵的假期都没几天,这孩子回来估计也待不了几天。”   “是嘛,你听谁说的?”   “梁家沟回来一个,住了不到五天就走了。不过人家有媳妇,走时候听说带着媳妇孩子一起走的。”   “哦。那好。我把东西都预备齐全了,五天够成亲的。到时候典了礼让他带着媳妇走。以后也算有家的人,我也就放心了。十月烧纸跟他娘有个交代。”   “可不是这么回事嘛。养儿育女的,一个个都成家咱就算完成任务。”   “是。”俩女人说到一搭噶了,不由多唠了几句。临走赵妈妈拜托人家再给闺女踅摸合适的。“不急,慢慢找,反正不能委屈我家闺女。”   “行,我慢慢踅摸。你家丝丝识文断字医术又好,这婆家啊还真不好找。低了别说你们,我也看不上。得,我往城里给你们找。”   媒婆说着话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丝丝身上,凑近小声道:“你家丝丝跟于家小子不正好一对嘛。你是没想到,还是另有打算?”   赵老太回头默默瞅闺女一眼:“打边鼓问过,闺女说压根不记得了。孩子自己不吐口,我也不敢说。咱们这样、等人回来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新社会了,婚姻大事主要看孩子们的。”   “哎。说的对,啥都没孩子们自己乐意最重要。”   媒婆颠着小脚走了,赵丝丝情绪有些低落。她端着盆到村外的小河去洗衣裳,半夏也端着他们家的衣裳跟她一起去洗。   夕阳西下,光线尚可但却没了白天的暑热,河边洗衣的有好几个。大家各自占了个合适的地方,半夏挥动手中的木棒捶打着衣裳上的脏污。   “小姑姑,你好像不高兴啊?”   丝丝抬头,这才发现侄女居然跟她一起来河边洗衣。“没。把你的给我几件,我帮你一起洗。”   “不用啦,我很快就洗完的。”   不远处女人唱起了小曲,好几个会唱的都跟着一起,半夏也跟着一起在哼唱。小姑娘嗓音尖利,高音一起惊的回巢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哈哈……”   小河一时热闹无比,大家干活儿轻快又活泼。光线越来越暗,洗完了衣裳一个个扛着木盆回家。   黄昏的乡村,家家户户屋顶烟囱皆炊烟袅袅。宁静的小院里半夏晾完衣裳跑出去跟小伙伴玩,丝丝蹲在地上扒拉她的药材。   黄昏,淡橘色的光撒在她身上。肌肤莹白如玉,修长的脖颈、袖子挽起半截藕臂裸露在外。听到院外母亲说话的动静后站起来,一回头发丝划出优美的弧度。   跟着赵老太回家的于解放时隔多年再见她,眼眸闪过惊、喜、疑等种种情绪,愣在门口脚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粉面如花,淡雅高洁。她身穿淡紫色的衣衫,站在宁静的乡村小院儿,夕阳西下如清荷般亭亭玉立。   “这是丝丝啊。女大十八变,不认识了吧。”   赵老太开口打破了沉默,于解放赶快冲丝丝点点头。嘴角扯扯笑的有些僵硬,嘴唇瓮动好几次才开了口。   “我是、”自我介绍停顿了一下,他扯扯嘴角继续道:“邻居家哥哥于木墩,如今改名叫于解放。丝丝完全不记得我吗?我走的时候你九岁,跟大娘一直送我们到村外。”   赵丝丝没说话,望着他彻底呆了。一模一样,跟她记忆里前世未婚夫长的完全一样。他身穿铠甲,他身穿军装,不变的是那股疆场上磨砺出的刚硬之气。   冷硬的眸光在望着她时不自觉的变柔,说话声儿都下意识放轻。好似她是瓷娃娃,生怕吓到她。   丝丝不吭声,于解放也呆住不敢有任何动作。一模一样,跟他梦里即将要迎娶的妻子完全一样。从离家参军后他就看戏一般一出一出做梦,到昨晚、梦里的他已经准备迎亲,试了试喜袍乐的眉开眼笑。   梦里的他半生戎马,同样在母亲去世后从戎离家,靠着军功一步步当了将军。与此生的经历基本重叠。二十几岁第一次跟着刘总督回京,护国寺里见到用银针惩治狂徒的小女孩,跟他现实离家时送他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丝丝、”   赵妈妈开口喊闺女,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都去哪儿了。   “哦、”丝丝回神了,冲男人笑了一下。“欢迎你回来。”   美人展颜一笑,这回于解放差点儿出糗。进门时左脚差点绊倒右脚,幸好他常年军旅身体协调性好才蹦了一下及时稳住。   丝丝偷笑一下,于解放顿觉有些羞窘。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太不镇定。梦里的他上门提亲就紧张的差点绊倒,现实里的自己居然再次出糗。   屋里落座,于解放想起走时一对、如今只回来他一个顿时心情沉重。他给赵老汉倒了杯茶,然后转身在地上给二老跪下。砰砰砰连着磕头,被老两口硬给拉住。   “好了,好了。孩子,平安回来就好啊。回来一个就好。”   于解放重新给二老磕了头:“以后我就是大爷大娘的亲儿子。”   “哎,哎,好孩子快起来。”   多年不见,大家坐下唠嗑说家常。于解放家原先那土房子早已坍塌成了废墟,赵老太让他明一早先去给他娘上坟。   “告诉你娘你回来了,让她放心。”   “哎。”   这边说着话,老三媳妇连话都没敢跟这个刚硬的邻居大哥说,点点头打招呼后躲去了厨房。   家里一般晚上都是吃稀饭,可邻居大哥十几年才回来一趟,咋也不能熬粥给他吧。等婆婆进来了跟婆婆建议。   “娘,晚上咱吃高粱饭吧?”   “吃饭,高粱米干饭。让老三杀鸡,小鸡炖蘑菇。”   “哎,好,我去叫他。”老三媳妇迈步出了门,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娘,还是你去吧。”   老太太笑笑:“邻居家哥哥又不是老虎,他不吃人。瞧瞧你吓的。”   三嫂呵呵笑:“按说他长的也不凶,可我咋就是怕他呢。眼睛一扫我就一哆嗦。”   “你啊。”老太太笑笑指指盆“你焖饭吧,我去叫老三杀鸡。”   多年参军的孩子回来了,赵家顿时热闹起来。杀了鸡,炖了蘑菇。买了豆腐拿小葱拌了,自家的咸鸭蛋和皮蛋也都拿出来切了两盘下酒。又去邻居家借了鸡蛋回来炒了两盘,黄瓜、水萝卜等切了两大盘蘸酱。   喝一口孩子带回来的好酒,老汉摇着脑袋高声赞叹:“好酒啊,好酒。”   于解放干了自己的,拿起酒瓶给老汉斟满。老汉就是普通的农民,可却非常的识大体。对他们孤儿寡母多有帮助,自小没少教他做人的道理。   两家东西邻居离的近,他小时候在赵家待的时间多,老汉、老太太拿他当自家孩子一样照看。   “大爷,这杯我敬您。”   一老一少喝的畅快,赵家俩儿子都被暂时撇到了一边。老汉关心的问起这么些年他在外的情况,于解放捡着些能说的跟老汉唠嗑。   男人喝酒,女人单独一桌吃饭。红脸高粱米饭看着没白高粱好,口感跟南方的大米更是差了许多。就这大家平时吃的也不多,就着小鸡炖蘑菇吃的满嘴流油。吃完自己那份儿碗都舔的干干净净。   丝丝依旧是平日里小碗饭,吃完了跟三嫂进厨房洗碗。收拾利索后院里那一老一少依旧在喝酒唠嗑。她打水洗漱,刷牙洗脸后抹了雪花膏,加了些热水在院里洗脚。   趿拉着鞋进屋,她娘在东外间铺炕,看那模样是安排于解放在北炕睡。这地方平时是半夏姐妹的,今儿小姑娘被占了地方。   “让半夏她们跟我睡吧。我去把你准备的新被褥给抱来。”   老太太闻言先点头同意她之前的话,然后又摆手阻拦她:“新被子是给他准备的婚被,现在可不能动,让他盖家里的旧被子就行。都是拆洗干净的。”   “哦。”   半夏困了,抱着自己被子去姑姑屋里睡觉。屋外于解放多年军旅,说话声音有些大。丝丝掀起门帘瞅他一眼,打个手势示意他小声。男人乖乖点头。   老汉笑笑,喝完杯中酒小声感叹:“这么多年了,对小妹妹还是这么言听计从。”   于解放摸摸鼻子,声音压得很低:“她一听声音大了就皱眉,闻到烟味也会不高兴。如今大了,看来一点儿没变。”   “以后嫁了人,希望她男人也能这么迁就她。”   老爷子说着站起来,于解放赶快伸手扶他。想说什么、看老汉酒意正浓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只好打了水给他洗脚安顿他上炕休息。   丝丝出去上厕所,从外头进来迎面碰到他。迷蒙的月色下看到她,男人顿觉酒意开始上头。   “丝丝、”   开口喊她的名字,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丝丝望着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好想笑,想起黄昏时他的羞窘又赶快忍住。   “厕所在那边。”纤细的手指给他指了指方向,她笑笑越过他回屋。“晚安,明天见。”   听到她掀帘的声音,回头她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轻轻的笑笑,小声的开口跟她学了一句:“晚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21:20:28~2022-05-13 09: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637125 21瓶;24146426 8瓶;早起的虫虫 2瓶;洛薇、清雨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躺在炕上好久都没睡着,丝丝坐起来打开了窗户。屋外繁星满天,圆月高高的挂在半空,洒落一地银辉。望着苍穹心思起伏,脑海中又想起于解放。   “睡不着吗?”   刚想到他,他就出现在了她窗前。丝丝吓了一跳,美眸含嗔带恼瞪他一眼。男人摸摸鼻子道歉,从身后拿出一个漂亮小巧的瓷瓶。   “给你买的雪花膏,之前人多忘给你了。”   丝丝伸手接过,打开闻闻。膏体瓷白细腻,味道淡雅芬芳。品质绝对的好。看一下厂址,是上海产的。   “我听说你们都没饷银的,一个个穷的很。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个?”   “之前是没有,解放后补发了一些。”   草丛里传来声声虫鸣,看月色时间不早。她指指中间的屋门,声音放的很低。   “快睡吧,别打扰别人。”   男人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她刚要放下支着窗户的木棍,他居然又快步返了回来。月色下望着她目光温和神情踌躇。   “你明天要做什么?”   “去县城买药。明天有市集,能买到深山里的一些稀有药材。”   “哦。那我陪你去。”   “嗯,赶紧去睡吧。哥哥。”   本来他都要走了,听到最后一声喊踉跄一下又回头。“你叫我什么?”   丝丝调皮的伸伸舌头:“哥哥啊。你不是说让我像喊我哥哥一样喊你吗?”   “我、”   丝丝笑笑放下了窗户,于解放隔着窗纸在院里懊恼不已,觉得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跟小时候一样的称呼,如今却郁闷的他想吐血三升。   他以前是犯的什么轴,非要给她当哥哥。觉得是自己捡到她的,非让她也喊自己哥哥。坚决不要什么邻居之间带姓的称呼,这样听起来更亲。还要跟赵老二一个待遇当二哥。还是她瞪他说分不清,这才只喊他哥哥。   抬头望着天边的月亮,他呆呆的站了好久才回屋睡觉。解放后安定下来,后勤部副主任给他介绍了一个军医院的女大夫,对方医科大学毕业,说是年轻漂亮。可他见都没见,尘埃落定后请假急匆匆的回了家。   一夜没睡好,翌日一早洗了澡换了衣裳。丝丝出来时,他穿着赵老太给做的无袖褂在院里晾衣裳。裸露的双臂肌肉线条流畅,一看就充满了爆发力。听到动静回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冷硬的表情变得柔和。   “有要洗的吗,拿出来我一起洗了。”   丝丝摇头,拿盆去打水洗漱。早饭简单的大碴粥,搭配腌制的芥菜疙瘩。丝丝依旧是一小碗,看她吃那么点儿,于解放担心她路上会饿。   “大娘,我今儿赶车陪丝丝去县城,您和嫂子她们去吗?”   老太太抬头:“去,今儿你大爷他们爷仨下地,女人们都赶集去。”   于解放赶着车,出门后又有几个邻居坐了上来。不大的骡子车被挤的满满当当,丝丝被挤的紧紧挨着他。他一手拿着马鞭,一条胳膊朝后护着她,以防车子颠簸掉下去。   丝丝坐在边边上,被那种拥挤到随时可能掉下去的感觉弄的很紧张。感觉到身后一条有力的胳膊在阻挡,顿时安全感重回胸膛。   男人回头看她一眼,俩人相视一笑。骡子车得得的朝前行驶,又遇到想搭车的人都被他摆手拒绝。这要是赵老三赶车大家还要磨,可对着于解放,被拒绝了没敢多言。   十里左右的路程走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到地界后大家全都下车。于解放在丝丝的指挥下将车赶进郑家院子。听说是她师傅,对郑老爷子十分恭敬。打过招呼大家出来逛街,对郑家好意的留饭先口头拒绝。   赵妈妈和俩儿媳要看女人家的东西,丝丝要去看药材。以往都是陪着她们看完后再去,今儿她说要自己去,让于解放陪她。   “你护着妹妹啊,别让她被人轻薄了。”赵妈妈嘱咐。   “知道了。”   俩人走出老远,他将水壶递给她让她喝水解渴。随着太阳上升,气温开始升高。人群里闷热无比,让人口干舌燥。   “以往有人欺负过你吗?”丝丝刚拿起水壶又放下,望着他目光满是问询。他接着解释:“不然大娘怎么说别让人轻薄了去。”   “如果有,你要怎么办?”   “我揍死他。”   他双目一瞪,拳头紧握咯咯作响。丝丝顿时想起小时候的事儿,十几岁的大男孩,不论干什么都会带着她。有次同村的男孩玩的时候用树枝划破了她胳膊,被他打的头破血流。   她喝了水往东面走,他紧紧跟在她身后。“丝丝、那人你认识吗?哪个屯子的,姓什么叫什么?”   丝丝回头:“已经被我师哥给揍了,他当时跟我一起去的药材市场。”   “郑苏叶?”   “对。”   “他成家了吗?”   “成了。”   回答完,丝丝不再理他。这面几十米摆摊的全是药材,她开始挨着摊位找自己所需。   一个老汉的摊前摆着一颗人参,她拿起看看开口问价。老汉开口要一百万。她放下就要走,被老汉开口喊住。   “姑娘你别走啊,买卖买卖可不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你来说,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丝丝伸出右手手掌:“八万。”   “哎,你这姑娘可不地道啊……”   “不到五年的山参,我出八万已经不少。”   老汉后头一串话全被堵在了口中,这闺女真懂啊。一眼就能看出这参的年份。   “就算年头短,八万也太少了些。这咋也是正宗的山参,你瞧这根须,保存的多完好。”   “八万,不能再多了。”   丝丝咬死了价格,老汉露出苦笑。人参难采也难卖,他手头紧急需用钱,可八万实在是太少。   “我这还有好货,你有没有兴趣瞧瞧?”难得遇到个懂行的,他手里那根宝贝若是能出手就好了。   “可以看看。”   老汉从支着摊位的箱子里拿出个红布包,打开里头果然是宝贝。一根完整的老山参,初步估计上百年。   丝丝抚摸一下爱不释手。前世宫廷里这种东西不少,她家里也有。可今生还是第一次见,双眸不禁流露出喜爱。   “八百万,您拿去。”   这回这价出的挺实在,丝丝摇摇头拒绝了,她没这么多的钱。她这边刚要走,老汉又拿出一根年头稍短的,这回丝丝狠狠心将身上携带的钱全拿了出来。今儿因为有于解放陪着,所以她大胆的带了许多钱在身上。   采参非常难,尤其是这种年头长的参。这都生长在深山老林里,一个弄不好被熊瞎子舔了命都得搭进去。所以她没跟人讨价还价,自觉这东西值,掏出钱与人交易。   上百万买了根人参,她宝贝的搂在怀里。于解放不理解一根可以起死回生,临死都能吊着一口气的人参、对于一名大夫来说意味着什么。可看她那么宝贝,也紧张的瞅瞅四周。   买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她接着又买了些配药所需的药材。于解放在肉摊上买了半扇排骨,俩人提着东西返回郑家。看他将一半排骨给了郑家做礼物,丝丝冲他笑笑,眼眸中满是赞许。当了这么多年的兵,人情世故还是挺练达的。   俩人留在郑家吃午饭,她跟郑老爷子讨论药理,他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充当门神。   说着话进来一个年轻女子,看到丝丝开心不已。“就知道您今儿肯定在,果然让我遇到了。赵先生你帮我瞧瞧,我这……”   女人间的话题,男人显然不适合在。郑老爷子领着于解放出了屋子,拿了象棋俩男人坐石凳上下了起来。   屋里丝丝帮女子诊脉后她在郑家买了药离开,丝丝他们吃了午饭没多久赵妈妈婆媳仨也都回来,大家赶着车返回。   返回时车上人没那么多,他却依旧伸胳膊护着她。进村后其他人离开,老太太伸个懒腰展展腿。望着他开口吩咐。   “回家捯饬捯饬,我去叫李大娘,让她带你相亲去。”   “什么?”   于解放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先回头看丝丝。丝丝没理他,拿着自己的东西跳下车进屋。   于解放的目光跟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屋门口。他拉着老太进去拐进东外间,瞅一眼窗外后开口。   “大娘、我想娶丝丝。可以吗?”   “你……”老太太楞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小时候被人开玩笑说是你媳妇你还跟人打架,敢情你小子一回家就相中了是不是?”   于解放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懂什么啊。”   不能让他们乱说,坏了丝丝名声。   “臭小子就是憨憨,啥也不懂。俩人你不说我不说,愁的我到处给你俩踅摸对象。”   “那现在……”   老太太笑笑,拿他当亲儿子一般说:“你自己去说,还是我去给你说?我可跟你说好了,上门求娶丝丝的多着呢,全被她拒绝了。你一当兵的,丝丝不见得看得上你。”   “我去说。”于解放有些忐忑,但却没退缩的意思。“我一米八零,如今任旅长。部队随军的话会给分配住房,一个月工资比工人高。这条件、应该也差不多吧。”   自己给自己打气,赵妈妈乐呵呵的指指西里间的门鼓励他。外在条件都没啥,最主要的是他对丝丝是真好。   自觉是自己把她捡回来的,小时候自己摔倒了都会护着她,有什么好的会先想着她。把她嫁给他,她这当娘的放心。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支持,今儿换了晋江币给大家发红包,小天使们记得留言。 第五章   于解放心跳一百八站在丝丝门前,几次伸手几次放下。身后的赵老太无声的笑。非要自己来说、以为你小子多能耐呢,原来也紧张的一匹。   “咚咚、”   老太太上前,干脆利索的敲了门。于解放被吓了一跳,转身老太太已经走了。他硬着头皮在门口等着,俩手握拳青筋毕露,下意识的咬着嘴唇。   丝丝打开门,他顿时身子一凛立正站直,比出操的时候站的都直溜。下意识的抬手给她敬个礼,好像面对长官一般。   丝丝望着他紧张的模样真的好想笑,前世他去她家提亲的时候也是这么紧张。大厅里看到她,对着她父亲讲话都不利索了。明明战场上雷厉风行的汉子,怎么一跟她说正事就紧张成这样呢。她又不是老虎,不吃人。   “丝丝、”开了头又开始磕巴,顿了一下他望着她忽然镇定下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主题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全部的家当,都给你。以后我的工资你直接去领。你喜欢的我一定支持,你不喜欢的我一定不做。家里你说了算,我什么都听你的。”   话语说完,室内陷入沉默。丝丝没答复,他紧张的手心冒了汗,湿漉漉的让他心跳又开始加速。   “丝丝、”   “都我说了算吗?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百分百支持?”   “当然。”俩字出口,狂喜涌上心头。心跳声不减反增,咚咚的好似擂鼓一般。“除了工作得服从命令,其他都听你的。”   丝丝笑笑,没说什么把承诺写下来挂墙上的话。男人要真心的,这番话已经刻进脑海,印入心田。若只是为了娶媳妇而口头说说,那写下来他也会抵赖,压根不会在意这个。反而认为是你逼迫的。   “那、我要随军是吗?”   “嗯。”点头应一声,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我们得在一起啊。你想家想家里人了,等休假了我带你回来。”   一下子解决了俩孩子的终身大事,老赵家晚上人齐了宣布这消息后大家都开心的不得了。   将宝贝闺女交给看着长大的小子,老两口也算彻底放心。闺女是于解放抱回家的,这也算冥冥之中的缘分。   而丝丝漂亮、聪明、会医术,给儿子当媳妇绝对配得上他。以后跟他进城随军,只会给他长面子。最主要是俩人互相喜欢,心头好比什么都重要。   “你在家能待几天,我让人去选个最近的日子。结婚的东西都给你俩备好了,只等日子到了典礼就是。”   于解放给他老汉点燃烟袋,右手挥动灭掉火柴。“如今解放了,军官结婚得先打结婚报告。我明天先去拍电报,领导应该会尽快回复的。”   “结婚报告?”老汉第一次听说,个人结婚还得领导同意。不过既然是人家的规定,那照着来就是。“会不批吗?有没有人不批,领导不同意是不是就不能结婚了?”   “主要是政治审核。咱们两家背景基本相同,我的政审没问题,她的肯定也没问题。这就是走个程序的事儿,我估计一周肯定有结果。您找一个六七天左右的日子,到时报告估计就下来了。”   “哦。那行,我找人定个日子。你明儿领丝丝到县里买些布,她娘虽然给她做了几身,可你俩结婚她要跟你走,得多预备几身。这孩子针线活儿不好,到时没人给她做。”   老太太闻言过来坐下:“以后不打仗了就能安定下了吧?该做啥我给做好,让人给你们捎去行不?”   “以后安定下来,邮政业务也会更完善。通信寄东西会更方便。而且城里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有的卖,你们不用担心这个。”   “哦,那就好。咱县城之前也有家成衣铺子,可后来大家嫌贵,他卖不出去就关门了。农村人,针线活都自己做。想必人城里人跟咱不一样。”   于解放笑笑,对未来媳妇不会做针线丝毫不在乎。“没卖的也可以找人帮忙做,不是还有裁缝铺子嘛。娘您别担心这个。”   刚定下来就改了口,老太太望着她俩眉目间的担忧彻底放下。丝丝就是嫁的再近,她都担忧自己老了或者百年之后、这孩子会不会被夫家嫌弃不会做家务。如今跟了于家小子,那就没啥好忧虑的。   “给你俩做冬天的棉衣棉裤,你让丝丝自己挑喜欢的布料。”   “我的就不用了,部队都会发。”   “哦,那行,你让丝丝挑她喜欢的。”说完老太太自己念叨:“给她做了两身秋天的夹衣,棉鞋也做了双新的。上回看人家那裙子好看,我也给她做了一条。你们走的时候能穿。不对,路上还是穿裤子更方便。”   老太太嘀嘀咕咕的给闺女计划着,生怕她缺了啥少了啥。丝丝过来伸手搂住母亲的胳膊,心里万分不舍。她自小在赵家长大,二老对她像亲闺女一样,她也早已把他们当成了亲生父母。   老人伸手抚摸她光滑的发丝,望着孩子满目慈爱。“要是嫁给旁人,娘少不得嘱咐你做人家媳妇该忍得忍,该让得让。可嫁给于家小子了,那就不用,自己想咋就咋。俩人出门在外,要互相爱护。有啥事好商好量的来,别急眼啊。”   老汉也收了烟袋:“老婆子净瞎操心,这俩小时候吵嚷过嘛?小时候都知道让着妹妹,如今成了要结伴走一生的两口子,那更不会吵闹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两口嘴上不说,实则心疼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年军旅,也舍不得懂事的闺女离开跟前。可孩子大了跟小鸟似的要飞,她们不能拦着耽误孩子。所幸如今和平了,不用再担心枪炮无眼。   家人说定了婚事,于解放连夜写了申请。翌日赶车到县城将这简短的申请用电报发给了领导。   从电报局出来,他伸手想去牵她的手,被丝丝躲开了。迎着他的目光,她脸颊好似红苹果。   “不可以这样,会被说的。”   “握手都算基本礼节,我牵自己媳妇都不行啊。”   “谁是你媳妇?”   “当然是你啊。”   丝丝嗔他一眼转身就走,他紧紧跟在一边。布料店里,她细心的一匹匹挑选。新婚的衣裳,是不是该喜庆一些?   目光在一匹红色印花和藕色印花间来回的转,一时有些难以决定。红色喜庆鲜艳,可她不喜欢这么艳丽的。藕色淡雅,可新婚是不是太素净了?   “你觉得哪个好看?”   居然问他?于解放哪懂这些啊。他常年穿军装,一年四季不是灰就是土黄,哪知道女人们喜欢什么。他也没注意过女人们都穿啥啊。   “都买吧。”   既然你无法决定,那都买总没错。丝丝回头瞅他一眼无奈的笑,指望大老粗给她出主意,还不如她自己……   “这两种各来六尺。”   最后还是听了他的意见,扯了布付钱的时候偷偷的笑。明明心里是嫌弃他没主意的,可怎么就是觉得很开心很好玩呢,嘴角上翘的弧度止都止不住。   “丝丝、你来买布啊。怎么不找我呢,我帮你挑啊。最近新来了一批二十五支纱的机器花布,密实又好看。”   之前跟她提亲的男人居然进来了,丝丝想起这是他家的铺子。于解放听着熟稔的语气有些酸,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十分锐利。好像临战前对敌人做评估。   “我已经买好了,再见。”   丝丝礼貌的说完,伸手拉了拉于解放的衣角。于解放什么都没说,十分尊重她跟着往外走。   “哎、丝丝……”   身后的男人居然十分熟稔的追了上来,大街上要去拉她。于解放一个手刀砍的他根本没碰到佳人衣袖,疼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有话好说,动手动脚的干吗?”   于解放开口,话语冷的好似数九寒天。身后的男人抬头与他目光相遇,顿时被那精光吓了一哆嗦。   这个是谁啊,气场好强。眼眸冷硬带着杀气,绝对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能有的。   “我、”   被于解放吓的,男人一时间没说出完整的话来。丝丝知道他没死心,此时适时开口。指指于解放给他介绍。   “这是我未婚夫,我们过几天就结婚了。”   简单明了,既是说明也是拒绝。男人听完果然脸上煞白,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想说你这么娇柔的姑娘咋找这么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可当着于解放的面他没敢出口。   眼看着人俩离开,他站在原地懊恼后悔。心里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可望着于解放的背影他愣是没敢追上去。   “去找媒人探探情况。丝丝那么美丽娇柔,怎么能嫁那么凶的男人。他要打她的话,一拳头能要了她的命。”   自言自语完,他跑去找媒人。于解放日后知道他的操作,毫不留情的骂他是懦夫。遇到点儿困难连争取都不敢,就你这德性能保护她嘛。   “那男的是不是娘说的你众多提亲中的一个?”   中午找了家饺子馆,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后要了一斤半猪肉韭菜的水饺。于解放用热水给她烫碗筷,装作无意的样子开口闲聊着问。   “嗯。之前已经回绝了,他好像没死心。”   就知道你看不上他。于解放想想就开心,嘴角翘起美滋滋的笑。“如今解放了,城里会新建很多医院,你随军后想继续行医吗?”   “我不是正规医科生,能进去吗?”   “如今百废待兴,很多之前都不是正规医科生。”看她明显意动,他笑笑安慰:“等到了部队我先帮你去问,看是不是得通过什么考试。”   丝丝闻言点头。若是考中医的话,她敢保证没问题。不论辩证用药还是针灸穴位她都保证能过。她前世可是通过皇家御医考核的,《黄帝内经》《本草纲目》等古书仔细研读过,今生有些近代中医书籍也买来看过。 第六章   饺子装了好几大盘,于解放吃饭的速度让丝丝胃口大开。不过她一贯饭量小,十几个饺子吃的饱饱的。   于解放一人横扫三大盘,完了她将自己那一份儿也给了他。男人抬头瞅瞅她,好像在确认她吃饱没吃饱。   “十多年了,你这饭量怎么就没见长?得多吃一点儿,不然长不高。”   小时候的话居然又说,丝丝顿时给他个大白眼。“我成年了,早就不长个了。现在嫌我矮退婚还来得及。”   “我、”于解放好想把之前的话收回去。他哪儿有说嫌她个矮了,果然她多大了他都拿她没办法。“我错了。我单纯就想让你多吃点儿,我是怕你饿着。”   这话还差不多,丝丝笑笑指指饺子让他赶快吃。“我下午要制药,你帮我碾药吧。”   “好。”   他这边吃着,丝丝到柜台结了账。返回的时候在一家卤味店买了猪头肉干豆腐等卤味。快出城了看到有卖山楂的她又买了些,于解放不解的问买这干嘛。   “我记得你不爱吃山楂的,买这么多干嘛?”   “做山楂丸,开胃健脾的。”   “哦。这东西居然还是药吗?”   “药食同源,很多事物都是这样的。比如山药、薏仁、芡实……多着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分开这些年,你居然成了大夫。还是远近闻名的大夫。”   “你不也变成将军了嘛。”   “我……我离将军还有一点儿距离,再往上升一级才够将军呢。”   “那也很厉害了。”   被爱人夸了,于解放乐的嘴都合不拢。回头笑的露出大白牙:“听说很快有一次整体的提拔,我之前在解放战争中立功了,也许能实现你的目标。”   “不升也没关系。我指的是保国安民的使命,不是什么具体的职务。”   “哦!”于解放恍然大悟,“保国安民,那这事儿我们一直在做。”   有共同的信仰,好像不止是喜欢那么简单,更多了灵魂深处的共鸣。虽没有共事,却感觉像革命同志。   俩人赶车回村儿,丝丝扶着他胳膊下车,回身想提东西进去、被他伸手代劳。按她吩咐将东西放好,这才出来赶骡子去后头卸车。   三嫂伸手拍拍小姑子,话语里满是羡慕。“看着身形高大,还以为很粗糙的人呢,没想到做事这么细心。小妹你有福了,被男人这么宠着。我跟你三哥从找对象到现在过了好几年,他就没这么体贴的时候。”   丝丝笑笑,忽然感受到一种被人羡慕的喜悦。见到他了又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儿,好像他一直都是很细心的。   农村都是大孩子带小孩子,小时候跟着哥哥姐姐,玩疯了有时都会忘了她。可他不会,只要他在,肯定视线不离她左右。或者干脆背着抱着她一起玩。大概觉得是自己把她捡回来的,从来不会疏忽她。   她含笑不说话,三嫂开口打趣她:“哎呀,脸都红了。难得看我们丝丝有这么害羞的时候。”   “三嫂、你好讨厌。”   “哈哈、这样才像女孩子家家的嘛。”   姑嫂在斗嘴,老太太笑着摇头进了厨房,丝丝看老三媳妇伸手又去拿山楂,赶快拦住。“吃一颗可以,多了不行。这东西活血化瘀、行气止痛,但孕妇多食的话有流产的风险。”   “哦。”三嫂赶快放下,也不馋那酸溜溜的味道了。“我娘家二嫂那会儿怀着孩子爱吃山楂,我娘还说酸儿辣女是要生小子呢,后来就流产了,原来是这惹的祸啊。”   “不可多食,你想吃就吃一颗两颗的。”   “我还是不吃了。晚饭我多倒点儿醋就是。”   “馋酸的东西,可以腌点儿白菜或者用醋泡一些嫩豆角。”   “对哦,用醋泡一点儿嫩豆角味道肯定好。里头放一点儿蒜头。”   三嫂说干就干,起身要去菜园摘豆角。作为一家之主的婆婆也不拦着,由着她把手指长的嫩豆角摘下来泡着吃。闻言从厨房出来,还给出主意。   “西头有俩嫩南瓜,泡上也好吃,你要吃我给你摘去。”   “谢谢娘,我自己摘去。”   婆媳俩摘菜,丝丝准备工具制药。晾干的药材一样样用工具碾成粉末,这项体力劳动今儿由于解放完成。她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行。   买来那根年头短的人参也入药,年头长的那根干燥后与天麻何首乌等放进了一个瓷坛内。糯米炒至微黄晾凉后装纱袋里一同放入。   药材准备好,将之前的蜂蜜拿出来。她家祖传的制药手艺她掌握的炉火纯青,小院儿东面有一间小房子专门用来制药。   “真的不用我帮忙?”   “坐门口看着。”   “好嘞,我给你当门神。”   前世制药关门闭窗,外头还得有人守着,生怕有人偷看泄露了秘密。今生她的名气还没大到让人偷窥觊觎的地步,丝丝笑笑让他坐门里,边做边闲聊说一些药效的知识。   制药用的是小炉子炭火,这些日子她在连续制药,火一直燃着就没灭。否则她不会生火,还真需要他帮忙。   一炉药制好,外头炊烟升起,家里也传出了饭香。三嫂用醋泡的菜封坛得放几天才能吃,晚上黄瓜水萝卜等依旧蘸酱。   于解放给下地回来的人打了水洗手,一家人准备吃饭。凳子刚摆好,邻居家大娘急匆匆的跑了来。   “丝丝,丝丝,快去看看吧,你姐要生了,听说难产。”   一家人急切的跑过来,丝丝给她倒了碗水让她缓缓。“到底什么情况?我都交代生产时叫我的,这怎么没人来找?”   女人喝了水深呼吸几口喘匀了气。“我今儿回娘家,傍晚返回的时候听说的。说是你姐不小心摔了一下,中午疼到现在了。我特意跑她家瞧了瞧,的确是发动了,在生呢。”   邻居大婶娘家跟姐姐婆家是一个屯儿的,这消息肯定不会假。丝丝当即赶快回屋去拿药箱,保存的人参拿出来切了几片装进药箱。姐姐婆家为什么没叫她,那之后再理论,眼下最重要的是产妇的安全。   “我、我也去。”老太太解下围裙,手都没顾上洗,只进屋拿了给小外孙准备的衣服和襁褓。   赵青青嫁的屯子距离他们这里三里多,于解放赶着车拉着她们俩,仨人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赶了来。刚进亲家家大门口,就听里头传来亲家老太急切的声音。   “保小的,保小,那是我们老王家的根,可得给保住了。”   赵妈妈听这话,顿时腿软的险些栽倒。赵丝丝拉住母亲,几乎是半拽着她继续往屋里走。赵妈妈看闺女这样好像有了主心骨,提着气跟着往里走。   “哎,哎,亲家,亲家姑娘,你们……”   女婿家婶子伸手想拦,被赵妈妈一把推开。娘俩不管不顾的往屋里走,丝丝指指被吓的大哭的白芷交代于解放哄孩子。她俩往左拐进赵青青居住的西里间。   “闺女、”   赵妈妈急的去看自己的孩子,手中的包袱都掉在了地上。赵丝丝同样顾不上这些,过去飞快的观察姐姐的脸色,手指摸上她的脉搏。   炕上的赵青青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下身的草上是刺目的红。赵妈妈坐在闺女跟前使劲儿叫她,她睁开眼睛看到是母亲,眼泪瞬间漫出眼眶。发出的声音微弱无力。   “娘、”   赵妈妈用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汗,心疼的眼泪吧嗒掉落下来。“不怕啊,不怕,娘来了,娘来了。娘在这儿呢啊。”   “娘、”   “住手。”赵丝丝伸手拍开产婆压姐姐肚子的手:“她出血这么严重,你再这么生压会害死她的。”   “你、”产婆抬头瞅瞅她,理直气壮的开口:“再这么憋下去孩子就没气了。”   一旁赵青青的婆婆也说:“这里有接生婆呢,不用你。快出去,快出去,未婚姑娘进产房不吉利。”   “闭嘴。我姐的命由不得你们这么瞎折腾。”   赵丝丝说着话拿出参片放姐姐口中:“含着,提一口气慢慢磨它。”   赵青青点头,看到母亲和妹妹忽然提起了心劲儿。上下牙齿使力,磨着参片开始发力。   “别动。”   她喂姐姐参片的功夫,产婆再次去推赵青青的肚子。这种催产方式正常情况可用,可如今产妇宫口没开完全、且根据脉象判断胎儿也许已经出问题,这方法是说什么不可再用的。赵丝丝急了,使出全部力气推她,一下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哎……”产婆摔了个大屁蹲,指着她没好气,“再这么耽搁下去,一尸两命你赔是不是?她这不是宫口不开,她这是胎儿不往下走,临生产了都不入盆。不这么办,俩人都得出事。”   产婆显然知道她的能耐,先说了情况的不同。可赵丝丝前世很小就开始进产房帮忙,对于各种情况那都了如指掌,哪用她提醒。姐姐这情况一看就是胎儿出了问题,都临产了可胎儿依旧未入盆。   前几天她来检查的时候胎儿就没入盆,可那时脉象正常,并没问题。只等胎儿入盆瓜熟蒂落。就算胎儿临时抱佛脚,宫缩这么久也该入盆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怎么忽然间出了问题?看脉象胎儿已经没了生命迹象,难道跟上回那个一样脐绕颈,且绕了很多圈吗?   “胎儿没入盆。你确定你刚才那么做有用?”   “我、”产婆明显理亏气短,指指赵青青的婆婆。“她婆家说了保小,我这么是赶快让孩子出来。”   “纯粹瞎胡闹,你这是草菅人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4 22:33:24~2022-05-16 08: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又团团 40瓶;一点也不烦17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赵丝丝柳眉倒竖,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不过不再废话,而是拿出银针开始下针。长长的银针一根根扎进赵青青的身体,她捻动长针开始行针。   “亲家姑娘,你得赶快让孩子生出来。刘婶子说了,再这么下去孩子会憋死的。”   “我姐身体已经损伤、她这么作下去,产妇的身体根本经不住。”赵丝丝没说胎儿已经出问题,怕这一心惦记孙子的婆婆作妖,耽误她施救。   “可你这么耽搁,我孙子也经不住啊。”   赵青青婆婆急了,伸手就去推丝丝。赵丝丝眼疾手快,拔下一根针后往一旁闪了一步,她顿时扑了个空,一下收不住摔在了产婆身上。   “哎呀,娘呀。”   俩合计着保小不保大的女人摔成一团,赵妈妈放开大闺女跑到小闺女身旁。丝丝正在给姐姐针灸,她虽不知这是什么作用,但知道小闺女肯定在救姐姐,她得帮忙防着那俩捣乱的。   “赵丝丝、那肚子里的可是我们老王家的长孙,你这么瞎捣鼓要是出了问题,我们王家跟你没完。”   产婆看两亲家为保大保小发生了剧烈争执,她此时往后退退,一直退到了墙根。产妇娘家人也来了,他们不统一个结果她是不掺和了。不然大人孩子哪个出了差错她也得被这两方怪罪。   赵青青她婆婆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推赵丝丝,被赵妈妈死乞白赖的搂住,就是不让她近身。平日里温和的人此时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劲儿,咬着牙不说话,手上青筋必现身体使劲儿往后撤,就是不撒手。   “平日看你也挺好,关键时刻不顾我闺女的命,你个黑心的老东西。”   赵丝丝腾出手从医药箱里拿出一颗自制的催生保命丸给姐姐,看她已经将参片嚼着咽进了肚子,又嘱咐她吃药。这里一团乱顾不上去炖化,将药丸分成四份先给她一份。这么嚼碎咽进去药效一样。   “嚼,嚼碎咽进去。”   赵青青点点头,吃了参片感觉有了力气,听妹妹的开始嚼丸药。丸药苦的要死,可她此时根本没感觉,一心只想将它吃进肚子。这是救命的药,今儿要不是妹妹和母亲来,她也许性命危矣。   “林子,林子你快进来啊,快进来,再不来你儿子要被你小姨子和丈母娘害死了。”   婆婆急得大喊,很快门帘一掀进来个壮小伙。赵青青看丈夫进来,一时心又提了起来。王家只他和他小弟弟俩儿子,小弟弟去年还溺水淹死了,如今王家只他一根独苗。他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她很清楚,现在这情况他会怎么选?   “丝丝、这可我们老王家长孙,你可不能不顾啊。”   男人对着小姨子开口,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到了他身上。赵丝丝一边观察姐姐的情况,一边开口跟姐夫说话。   “放心吧。这是我姐,她肚子里的是我外甥,我肯定尽全力救他们。”   “你、”   王大林知道小姨子医术不凡,之前媳妇摔跤发动他就准备去叫,后来被母亲拉住了。悄悄跟他说如果有啥问题,娘家人肯定先顾产妇,不会先顾胎儿。所以选择了附近的接生婆,没去赵家喊人。   “你真有办法?”   “嗯。”她转头瞅瞅坐在角落的接生婆,“绝对比她强。”   王大林看产婆缩缩脖子不反驳,顿时点点头。“那、那你可一定要保住我儿子。要先保小。”   “你……”   赵丝丝看姐姐闭上了眼睛,当即气的浑身都在抖。我一再的强调我能行,就怕你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你居然还是当着我姐的面就说出来了。平时看你老实能干脾气也好,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完蛋。   “滚。”丝丝气的大吼,看到于解放在门口指指王大林跟他说:“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   于解放好似接到命令一样立马执行,提溜着男人拎小鸡一般将他提起来。看他娘依旧在叫嚣保孙子,一手提溜一个将老婆子也捎带上提外头。他刚才是想让这男人进去给赵青青提气的,哪成想这家伙简直是个猪队友。   “哎,哎,你是谁啊,谁让你进产房的?你……”   屋外老婆子的喊声不知被什么制止了,空间开始安静下来,再没人打扰她施救。赵丝丝边给姐姐针灸,边开口劝解。   “为了这么个薄情的人生气害了自己,你不觉得亏啊。别想那些没用的,现在打起精神听我口令,咱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听到妹妹的话,赵青青睁开眼睛点点头。不再想婆婆和丈夫,一心只想着赶快将孩子生出来。她还有父母,爹娘将她养这么大,她不能先他们一步撒手而去。   “娘,你再去烧热水进来,这里我看着。”指挥母亲去烧水,她转头瞅一眼产婆叫她起来。“帮忙啊,愣着干啥。”   “哦。”婆家人都被提溜出去了,她此时只能听娘家人的。反正出啥事有人担着,此时倒是不复之前的紧张。   丝丝顾不上其它,她在忙着给姐姐接生。窗外那一家人的声音彻底没了,此时无任何干扰。   “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怕。提气,跟着我使力。”   赵青青点头:“嗯。”   耳边屏蔽一切杂七杂八,随着她口中的药咽进去,宫缩更加有力。肚子虽然更痛,但那种生命力流失的感觉却没了。   赵妈妈出去到厨房烧水,发现亲家一家居然全被于解放给捆了起来。男人黑着脸踹了挣扎不休的王大林两脚,王家一家都不敢再胡闹。   没人捣乱了,赵妈妈放下心。这孩子是利索,今儿要她家老大或老三来可没这能耐。一时压不住王家人他们还要捣乱,今儿幸好是他在。锅里加水、灶膛填了柴火,她急的又跑回去瞅闺女。   赵青青咬着牙跟着妹妹使劲儿,感觉身体被撑到极致。一波又一波的宫缩袭来,这样的折磨好像永无尽头。眼泪忍不住的流出,被妈妈用毛巾轻轻拭去。   时间漫长的好似停滞了,屋里蜡烛熄灭,油灯昏暗的很。赵丝丝抬头瞅一眼,赵妈妈赶快说去找灯油。丝丝摇摇头,冲着窗外喊。   “于解放、去买蜡烛,多买几支。”   “是。”   这个村子挺大,村里有卖百货的小店。于解放听到屋里丝丝的话飞快的跑出王家大门,一路打听着去买蜡烛回来。   趁着他不在,王家人想让自家亲戚帮忙解开。赵妈妈怕他们又捣乱使坏,指着大门口吓唬。   “我女婿很快就回来,你们敢瞎胡闹,我们不会放过你们。”   想起刚刚于解放那股狠劲儿,王家亲戚啥都没敢做,趁着于解放不在赶快出去跑回了自家。今儿这事儿看来难善了,他们可打不过那人高马大的男人,还是别掺和的好。   于解放很快买了蜡烛回来,产房内赵妈妈一气点燃了好几支。屋里亮起来,赵青青看得清楚了感觉好了很多。跟着妹妹的节奏深呼吸使力,一次、再来一次,求生欲爆棚的情况下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想赶快把孩子生出来。   “再使劲,看到胎头了。”产婆激动的喊。   随着胎儿滑出体内,她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大口大口呼吸。   “丝丝、”   赵妈妈一声喊,赵青青顿觉不对。努力的想支撑着起来。“为什么不哭?丝丝,孩子怎么了?”   “别急,别急,我来看看。”   赵丝丝开口安慰母亲和姐姐,她托着面色发青的小婴儿,连换几种手势在孩子身上。   赵妈妈看这样,已经捂着嘴开始落泪。她自己生了好几个,也帮着旁人在产房打过下手。胎儿一出生就这模样,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孩子一出生就没心跳呼吸,且浑身青紫。赵丝丝尽力想救却无力回天。胎儿脐绕颈三圈,早已经没了心跳。   “别费力了,没救了。”   接生婆在帮忙,此时看到这情况直话直说。赵丝丝无奈的将死胎放到了墙角,转而安慰姐姐。   “别难过,别难过。胎盘还未出来,你如今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子宫收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年轻呢,养好身体以后孩子还会有的。”   接生婆这种事儿见多了,也跟着开口劝。“别贪心了。你今儿这情况要不是你妹子这一番忙乱,大人孩子估计都没了。胎死腹中,生不出来一尸两命的多的是。如今你没事,孩子以后再生就是了,不是啥大不了的,你们都年轻呢。”   赵丝丝回头瞪了她一眼,她吓的赶快捂住了嘴巴。心想我说的都是实话,给你表功呢你还不满意啊?   “给我看看、”   “别看了、”   赵丝丝拒绝了,下意识的一直挡着她的视线。孩子那样,她这个当娘的看了只会更难受。   “是不是、因为我摔跤了,所以他才没了的?”   “不是。胎儿脐绕颈三圈,这种情况本身就十分危险。也许……”她想说胎儿之前就已经没心跳了,只是你不知道。这话没说出口,她想想改了话风继续安慰她。   “也许是你们母子缘浅……就这么浅浅的缘分,他只在你腹中待了几个月。也许、也许下一回他会再回来,再回来给你当儿子。”   “昨儿、他就没怎么动。我、我还担心……”   她眼泪止不住的流,屋内仨女人忙不迭的安慰。一个个都在说大人没事,孩子以后再生就好。等着胎盘娩出,看她情绪稳定一些,赵妈妈去厨房给她做饭。   出去告诉于解放,让他把王家人都解开。事情已经这样,结果如何就看王家人咋办吧。王老太听说孩子没了,看到襁褓就开始哭。   “我的孙子啊!”   女人一声嚎,王家其他人也都过来。一眼看到那个浑身乌青的死胎和那明显的性别标记,顿时懊恼气急、捶足顿胸。   “赵丝丝、”王吴氏一声喊,扔下襁褓就开骂“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们老王家的孙子。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给我孙子报仇。”   她这话一喊,于解放抬脚就踹了过去。“嘴巴放干净点儿,再敢骂一句,老子踹死你。”   王家人之前被于解放给镇住了,此时不敢再撒泼。孩子没了,一家子连产房都没进。气哼哼的一瘸一拐去了东面。   于解放暗暗叹口气,小声的问丝丝:“青青现在能挪动吗?”   丝丝摇头:“最好先休息一会儿。别急,让她吃点儿东西静静躺一会儿。”   于解放点头表示明白。此时已经凌晨四点,王家人生气、她俩也另有打算没吭声。赵妈妈心疼闺女刚失了孩子,劝解一番哄闺女睡觉休息。看赵青青闭上眼睛呼吸平稳,她拿了挂面悄悄出来。   赵妈妈到厨房烧了水准备煮面,结果一锅水刚滚,自己带着的挂面还未下锅,王家老婆子居然进来了。   “别用我王家的锅灶做饭,要吃回你赵家去。”   赵妈妈抬起头都傻眼了。之前那样若说是因为太在意孙子,如今这样那是要跟赵家彻底决裂啊。她当娘的还没怪王家不顾产妇性命,你这当婆婆的居然先发难,连饭都不让我煮?   “你想咋?”   于解放站到了门口,王老婆居然转身去了儿媳的屋子、跟着的还有王家老汉和她儿子。   赵青青喝了几口酥油茶刚迷瞪一阵,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是他们后望着丈夫开口解释:“孩子脐带缠在脖子上三圈,昨儿就没动。我晚上跟你说过的,你说也许孩子累了……不是的,他、他昨儿可能就已经没呼吸了。”   “……”王大林一时懵了,摇着头怎么都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你胡说,你胡说。为了给你妹子开脱,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诬赖。他好好的,好好的,我都能感受到他动。”   “我昨儿说……”   “闭嘴,闭嘴。”王大林疯魔了一般,起身指着赵丝丝。“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了我儿子。赵丝丝……”   他话没说完再次被赵解放一脚踹去了墙上,于解放瞪着王家人,他们顿时不敢再骂。他指指一旁的产婆,开口让她说。   “听听产婆怎么说,别在那儿自己癔想。”   产婆被点名了,赶快开口:“孩子脐带绕脖子三圈,而且那脐带还短的很,孩子估计在肚里就没气了,这事儿真怨不着人。胎死腹中,这样的更难生出来,许多时候大人都保不住。今儿多亏丝丝了,真的怪不得人。要不是这闺女厉害,你儿媳都可能……”   “我不管那些。”产婆居然向着赵家人说话,王老汉气急了打断。“老赵家闺女接生,我孙子才没了。老赵家来这不着四六的小子还打我们,把我们捆起来。我们王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嘛,今儿你俩不给我们跪地磕头,赵青青你们现在就领走,我们王家不要了。”   好嘛,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难怪连夜都不冷静,一家子跑来找茬。这是知道按规矩、产妇生完不满月不能回娘家也不能去别家,所以拿这个辖制他们呢。让他俩跪地磕头赔罪,否则赵青青这个刚生完的没去处,要被王家赶出去。   赵青青也不笨,很快明白公公这什么意思。她转头去看丈夫,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如此绝情。难产时保小,如今为了要挟她妹妹,居然不顾她刚生完。 第八章   王大林转头不敢看妻子,他没说话,但这态度已足够让赵青青心凉。丝丝看她不对,赶快开口劝。   “你在他们眼里就是生孩子的工具,你现在要是出血死了他们也根本不在乎。只有我们会哭死。爹会心疼的成宿成宿睡不着。你是不是只在乎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   赵青青抬头看妹妹一眼,抬手抹一把泪,眼眸中那伤心绝望的光在消退。看姐姐明白了,赵丝丝松了口气。   “别说那些没用的。今儿你们老赵家大闹我们王家,你俩不跪地磕头赔罪,赵青青现在就给我走,我们王家要不起这样的媳妇。”   “亲家、”   “哼、”拿捏到你们的痛脚了吧,王老婆子冷哼一声得意洋洋。抬手指着赵丝丝于解放:“让这俩给我跪下认错。不然、赵青青就给我……”她本来想说给我滚出去,对上于解放的视线后赶快改了口“你们就自己带走。”   “对。敢在我王家撒野,我王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赵妈妈为难死了,一边是大闺女的待处,一边是俩孩子的尊严。她个当娘的该如何是好?   “去写离婚书,青青我们带回家去。就你们王家这尿性,我们也不会让她继续跟你们生活。”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于解放先说话了。王家人刚想怼,于解放虎目一瞪,他们顿时一个瑟缩。原以为拿赵青青产后除了婆家外没地待拿捏他们,没想到这男人这么刚,直接让写离婚书。   老太太对俩孩子的决定想想后也支持,开口道:“对,我们老赵家的闺女不是给你们这么糟蹋的。”   赵青青望着丈夫满面悲痛,又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俩字。赵丝丝怕姐姐被气的大出血,顾不上与王家掰扯,一心在照顾她。   “姐、你被气死他们转眼就会另娶,你真的要为他们赔上性命吗?”   赵青青被妹妹吼的回神,望着丈夫彻底死心。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放弃她。从这亲事开始,到生活这些年,性命攸关才算看清了他。   “去写吧,我们离婚,以后再不相干。”   “青青、”   “去写吧。”   “我、你别意气用事。离了我,你还咋活啊?让你妹子和那谁给我们跪地磕头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孩子以后再生,这回我也不计较了。”   “呵呵……”   “青青、”   “青青、”   赵青青产后体虚冷笑一声昏了过去,赵丝丝赶快紧急抢救。这当口,赵家老汉带着俩儿子也来了。事情到这地步,两家已经成了仇,没继续过下去的必要。唯一产生争执的就是白芷,赵青青肯定舍不得闺女,王家人却霸着不放。   赵王两家退出产房在外屋争执,赵丝丝和母亲陪在里屋给姐姐宽心。于解放看离开了赵青青的视线,抬手给了王大林一拳。   之前顾忌赵青青在生孩子,所有的气愤全都忍着,此时一切平静才发了出来。赵家老三听完情况、机灵的拿了顶门棍跟着一起打,实际光于解放一个人赤手空拳也能对付王家父子。   看老三也帮忙了,他下手更轻。怕把人打死还得给人渣抵命,那可太不值当。俩人把王家人打的抱头鼠窜,吱哇乱叫。再不复之前的嚣张。   “别打,别打了。赵青青不是没事嘛,你们、干嘛还要不依不饶?”   “带、带走,把白芷给你们带走。”   “让、让赵青青在我家坐月子也行。”   “那青青生产的身体损失呢?”   赵老大和父亲堵着俩门,老汉手里拿着赶车的鞭子,看谁撞上来抬手就揍。老大站在里间门口,看人撞上来不回手,几次险些让人冲进里间,还是被于解放给提溜回来的。   一家四个男人分工合作把王家人打的鼻青脸肿。不讲理是吧,那咱就用不讲理的办法。果然没一阵他们开始求饶,之前不答应的全都答应。   赵老三要给姐姐讨赔偿,王家被接连打怕了,王老汉没半分钟赶忙答应。白芷跟着妈妈走,赵青青的嫁妆全数退回,另外再赔偿赵青青一百万的身体损伤。   嫁妆翌日再来拉,钱当即拿走。王老汉去拿钱时浑身哆嗦如筛糠,心疼的在滴血。王老婆子想赖过去,拽住藏钱的匣子不松手,被老汉抬手狠狠扇了个大耳刮。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都说冷静冷静再说,你偏要辖制他们给咱磕头赔礼。如今好了,赔,赔个屁啊赔。你看赵家那四个大汉是认输磕头赔礼的人吗?”   “我哪儿知道啊。”老婆子本就鼻青脸肿,这回更是捂着脸泪直流。赔了媳妇又赔钱,比刚才挨揍还让她难受痛苦。   “赵家之前挺和善的。嫁闺女也不要彩礼,还给陪嫁那些东西。哪成想翻脸不认人……”   “人家和善,那是想咱们善待人家闺女。你这么干,人家还能跟你甘休吗?”   “你、你刚才咋不说,你不也想辖制他们,让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和那能耐的赵丝丝给咱跪下嘛。”   “啪、”   女人这简直是找打,说完立马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她哭嚎着站起来,老两口顿时扭打在一起。王大林本来想拉的,后来眼珠一转由着他们打。   一家子想赖过去,结果于解放进来一手一个提溜小鸡一般将他们分开。   “把赔偿金给我。”   他往那儿一站,那一个不对就开揍的架势、让王家老两口不敢再耍花招。年纪大了经不住啊,真被打死了,那命就彻底没了。感受着身体散架一般的痛,颤巍巍的将赔偿金递给他,王家一家割肉剜心一般痛的眼泪哗哗流。   于解放这边在解决事情,那边赵老大在妹子房间小声的跟父亲说:“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就别闹这么僵。这么弄青青以后咋活啊?会被人笑话的。木墩也是,跟小时候一样不懂事,做事太纲了。”   老汉怒目瞪他:“笑什么笑。老子不怕人笑。还敢说木墩,他那样的才是爷们。给家里出嫁的姐妹撑起一片天,当得起娘家这个靠山。”   老三也说:“就是。就他家这尿性,谁爱待谁待,咱才不待。”   赵青青被捂得严严实实由父亲背着上马车,老太太抱着外孙女跟在一旁。临出门,于解放一脚踹断了王家门框,门框上的砖头都掉下来半拉,吓的王家人往后退了好几步。一旁的老三望着这个跟二哥同龄的哥哥满脸崇拜,狐假虎威的指着王家人。   “别他娘的想什么花招,敢在外头败坏我们名誉,我饶不了你们。”   “不会,不会。”   王家人鼻青脸肿疼的呲牙,闻言赶快摆手,眼眸中满是惧怕。大概万万没想到一向和蔼的亲家一旦发飙如此可怕。连一贯嬉笑的赵老三也这么厉害,耍起狠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路上,老汉赶车,仨男人跟着马车步行,赵丝丝和母亲在照看产妇。夏日的夜晚,虽凉却不冷。盖着一床棉被,赵青青脑袋上系着围巾。   “爹、青青刚生了孩子,按规矩不能回咱家。”老大开口,眉头深皱。望着那发飙的爷仨目有埋怨。   老大开口说老规矩,于解放刚要说什么,老汉一甩马鞭说出决定。“让她到咱家旧屋里先住着。”   “那、那也是娘家啊。”   “我把房子过户给青青,就不算是娘家了。”   “这样、这样也行?”   “咋不行?给了青青,就是青青的了。你们仨前头一步赶快走,先去把旧屋打扫一下。”   老大还想说什么,被于解放瞪了一眼全吞了回去,提着马灯加快脚步往回赶。马车停到旧屋门前,赵家二老也下车去帮忙收拾。   赵丝丝摸了一下姐姐的脉,看平稳了才长长出口气放下心来。赵青青一觉睡醒,昏暗的马灯下摸摸妹妹的手。   “别难过,姐姐很快就好了。”   “姐你醒了。”丝丝冲姐姐笑笑,剥鸡蛋给她吃。“我不难过,你也别难过。好好养好身体,别让我们担心。”   赵青青点点头,姐俩在屋外静待他们收拾。想着很快收拾好,果然没一阵人全都出来了。可说的却是另外的话题。   于解放满身灰土,开口再次反驳老汉的安排。“这屋子漏风且根本扛不住大雨,青青又在坐月子,万一下雨的话屋里潮湿又淋雨怎么行。”   老爹磕了一下烟袋,年纪大了考虑问题更复杂。得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因素,“出嫁的闺女,不能在娘家做月子。不吉利,会给娘家兄弟带来灾祸。”   他这话一说,于解放一时没法接话。他不是赵家人,这种事没立场开口。转头瞅瞅老三,老三看崇拜的哥哥望过来赶快开口发言。   “我不怕,让青青回家去。”   于解放默默翻个白眼,开口劝:“其实都是封建迷信,根本没谱的事儿。”   老汉接着说:“还、还有你大嫂和老三媳妇呢。人家作为嫁进门的媳妇,这些事情不能完全不顾及人家。以后啥事没有倒好说,万一出啥不好的事、青青要被埋怨的。”   “这、都是乱攀扯罢了。谁家还没个意外啊啥的,都是正常的,跟什么闺女回娘家没关系。”   老三嗫喏几下,想了想开口:“爹,其实这些都是封建迷信。守着老规矩,该出事也照样出。”   “可老规矩是这么说的。你俩不认、谁听你俩的呢。万一家里出啥事就得赖青青脑袋上,青青到时得被唾沫星子淹死。老三媳妇明年就生,万一有啥不顺的,不得怪青青啊。到时候咱咋跟亲家交代?为了护着自己闺女就不顾人家闺女,你爹这老脸还咋见亲家?”   一人难撼山,个人力量跟整个社会去对抗的确很难。老大低着脑袋不吭声,显然对此非常抗拒。   “我不回。木墩哥你不用跟我爹争论了,我就在老房子坐月子。”   赵妈妈也拍拍孩子:“知道你心疼青青。可你想过没,万一有啥事都得赖她脑袋上。自家人即便不说什么,旁人也会说的啊。四面八方的闲言碎语能杀人。那么大压力,对她其实真的不好。”   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丝丝前世生活的环境对女人更苛刻,所以十分理解。有时候不是自家人愿意就行的。人是群居动物,社会环境不变,格格不入的人会受更多恶意与伤害。   能打破陈规陋习引领新时代的伟人已经出现,估计以后不会再这样。眼下得护着姐姐不能被吃人的封建礼教所伤害。   “先凑合一晚,这天气近期应该没雨。明天我们修整房子,多找些人尽快修好。姐姐离开了王家,以后有个属于她自己的落脚之地更好。”   赵妈妈点头:“对,她自己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不会被说闲话,也不用顾忌旁人,看人脸色。”   丝丝开口了,于解放无条件的点头。他一大男人心思粗狂不会想那么多,没有女人这么多敏感的心思。换个思路站在青青的角度,回娘家被人说闲话,还得顾忌嫂子,的确不如自己住。   “行,明天先修房子。”   晚上把多年不住的土炕烧了两把麦秸秆除去潮气,翌日一早老三在家杀鸡,让媳妇炖鸡汤给妹妹坐月子,老汉亲自出马找人帮忙修房子。   丝丝在村里行医许多年,谁家有个大小毛病都来找,积攒的人情不少。赵家人为人厚道在村里人缘好,一下子找了几十个人帮忙。   赵丝丝和于解放赶着马车到五里外的一个土砖窑去,多出了些钱紧急买了砖回来。丝丝手里还有一些钱,之前为了不引人注目从来不多张扬,这回为了给姐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也不管这些了。   付了钱,对方答应上午先把旁人预定的砖给他们拉去。到家后赵老汉说买了村里一家准备盖房的土坯,这回主要材料足了。为了不那么显眼,青砖退了一些。   房梁、檩条、椽子,坏的换掉,能凑合的先这么用着。老房子有四间,合计一下修缮三间足够她住。   家里忙着给赵青青修缮房子,没想到一贯不吭声的老大媳妇居然一大早吃饭时开了口。望着公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畏惧,颤颤巍巍的试了几回,但到底还是对此事发问了。   “爹、娘,娘家人给出门的姑娘准备房子,这、这不合适吧?”   赵老汉抬头,本来女人们的事儿他一贯不管不说,这回问的是这个问题,他觉得该他这一家之主来回答儿媳。   “新社会了,儿女都一样。更何况我是一家之主,那老房子是我爹留给我的,咋处置我说了算。至于修缮的钱,那是青青得的赔偿。”   “那、能够吗?”   老大媳妇再次开口,赵家一家全面露惊讶。这个女人平时不吭不哈,给人的感觉十分温顺。没想到遇到事儿了会如此。老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对此十分生气。亲姊妹互相帮忙、我是这么教育的,你作为家里一员咋能只顾自己?   “不够也有爹娘帮衬呢,我们还没活到连这点儿事儿、都得听你个儿媳的地步吧?”   老汉恼了,对儿媳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于解放和丝丝也回头看向他们。老大顿感压力,拍媳妇一下给老爹道歉。   “她就是瞎胡说,爹您别生气。”   老大媳妇鹌鹑一般给公公道歉,低着脑袋不再吭声。扭头瞅瞅自家仨闺女,暗恨自己咋就不争气没生出儿子来。要有个儿子傍身,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婆家不敢展翅。   饭后收拾锅碗,老三媳妇小声跟自己男人嘀咕:“旁人家媳妇还得看婆婆脸色吃饭呢,给半碗不敢要一碗。她倒好,平日吃饱喝足娘从没亏待过,惯得都想当爹娘的家了。   出门瞅瞅去,谁家不是能吃上饭都算好的。咱家是多亏丝丝行医卖药贴补,不然哪儿能住这么宽敞。就他们两口子那点儿能耐,带仨孩子分出去饭都不一定能吃饱,咋有脸管这些的?丝丝这个挣钱的啥都没说,关她什么事儿啊。”   老三也对大嫂不满。“真他娘的够凉薄,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话来。以往看着也还行啊,果然有事儿才能看出一个人来。”   “这会儿爹娘还能干呢,以后爹娘干不动了分家时,还不知她要咋样。”   “能咋?”提到父母养老问题,老三顿时怒瞪双目。“她敢不养老人,不怕旁人戳断他们两口子脊梁骨?”   “你这人、”他媳妇心思细,想的是另一头。“我是怕她到时嫌弃爹娘干不动了给脸色。”   “她敢、”   若是之前,老三觉得大嫂不会。可今儿她一番话语打破了他对她的印象,一旦涉及利益,这女人真不知会咋样。   “到时让爹娘跟着咱。只要有我在,还轮不到她嫌弃我父母。”   “嗯。还有丝丝呢,丝丝肯定不会不管爹娘。”   “你别管丝丝管不管,咱俩在跟前咱俩管。”   “知道了。”   赵家大媳妇一番话没动摇任何事情,这边依旧风风火火的修缮房子。零部件该换的换该加固的加固,门窗也都重新修缮一番。   材料齐全人员到位,几天时间原来的四间破房子就变成了三间新房。虽然土坯用了一多半,可这房子每年抹泥维护,住几十年不成问题。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房子正合适。不张扬住的实惠。把赵青青的户口落到本村能分到田地,以后娘儿俩在娘家人帮助下能自己过日子,不用急着找下家嫁人,生活所迫连对方有毛病都顾不上就嫁了过去。   房子修缮好,于解放才赶车到赵青青婆家拉嫁妆。当年的陪嫁,两口木箱,一顶立柜,还有衣裳布料和被褥。这些东西都得拉回去,不能便宜王家人。   赵家两兄弟和他全都来,于解放那人高马大的模样,王家人压根没敢阻拦。这些日子他们也打听到了赵家情况,万万没想到赵家居然把旧房子修缮一新给了闺女。   他们当初想用这拿捏人,结果落了个空。孙子没了,媳妇也没了,孙女也被带走了。而赵青青有了自己的落脚处,不用看人脸色,不用顾忌老规矩,可以安安心心的住着。有亲人陪伴照顾,还完全不用有任何担忧。   赵家老三对着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把事情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务必要把王家这缺德的事情宣扬出去。   “完全不顾大人性命,哪家闺女进了他家门算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妹子差点被害死,就这还威胁我们给他家磕头认错呢。大伙儿给评评理,这事儿到底是谁的错?”   “咋能这样啊,都胎死腹中了还不说赶快救产妇。老王家真不地道。”   “心黑手狠啊,泯灭良心。”   “可不敢把闺女嫁他们家。谁家闺女也是十多年养大的,就这么不当命呢。”   王家被人指指点点,一个个都在说他家如何泯灭人性,他们家想解释自己根本不知道儿媳胎死腹中,可没一个愿意听的。   于解放把东西用绳子系好,喊老三上车。刚回家没卸车呢,邮递员跑来送电报,他的结婚申请有回复了。 第九章   整个屯子连个正经地主都找不出来,成分绝对没问题。赵家八辈贫农,政审顺利通过。于解放看着那同意俩大字,开心的跳了起来。   “丝丝,丝丝、”   他开心的跑去把这个拿给赵丝丝看,同在屋里的赵家人皆乐开了花。赵妈妈说做就做赶快去准备婚事,通知亲朋。日子是定好的就在后天,万事俱备,就等这结婚申请呢。   成婚得有嫁有娶,正好旧房子这里成了赵青青的地盘,妹妹在这里出嫁就可以。   翌日大家忙活结婚事宜,赵丝丝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急需解决。她前世出身大家,一直有刷牙的习惯。前世用竹盐,今生有牙膏或者牙粉,虽然没那么精致,但好歹能用。   可赵家人甚至包括所有的村里人都是没有刷牙习惯的,她曾想过劝说他们,可家里人觉得这是多一项没必要的开支一直不允。到如今也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习惯。   大家不刷牙只漱口,吃饭分餐她也能接受。可于解放同样没有这习惯,他可是要跟她做至亲夫妻的丈夫,这一点她绝对不能接受。   “丝丝,我们去干嘛?”   结婚用品已经买齐全,不方便携带的都等到部队再买,这临结婚前一天跑县城到底所为何事?   “去了就知道了。”   丝丝不说他也不再问,等到了百货商店,才知道她特意来买的居然是牙刷牙膏。   这是嫌他没刷牙习惯啊。   于解放摸摸鼻子有些难为情,这要是换个人这么做他肯定起火。嫌弃老子,老子死人堆里滚多少圈,饭都吃不饱哪顾得上这些小资产阶级的东西。   可这事儿换了是丝丝做,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自觉自己的确不卫生。这事儿早该注意的,幸好没急躁的做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否则岂不是唐突了佳人。   牙刷牙膏买回家,他当即连刷了几遍,里里外外口腔刷的干干净净。晚饭没吃葱,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气味。   晚上赵青青看妹妹试穿嫁衣,帮她挽起头发拉她站起来。丝丝紧张的笑笑,大眼睛顾盼神飞。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让赵青青母女都看直了眼。   “太好了看吧这也。木墩哥哥太有福气了,能娶到这么美的媳妇。”   “小姨好看,像仙女。”   丝丝被她们说的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好像涂了胭脂。伸手脱掉红色的嫁衣,头发也放了下来。   “姐、你结婚时紧张吗?”   妹妹这么一问,赵青青顿时想起母亲安顿的事儿了。可妹妹自己是大夫,妇科那么精通,应该不会不懂这些吧?   “紧张啊。娘跟我说洞房夜,说的不明不白的,反而让我更紧张了。那个、丝丝你自己是大夫,知道结婚是咋回事吧?”   丝丝点点头,脸颊更红了。她前世四五岁开始学医,十多岁开始帮助检查进产房。父亲说医生无性别,所以她看过书也实践过,对于人体结构非常清楚。不止女人,男人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娘不会是让你给我充当解说吧?”   一旁的白芷小姑娘好奇的问:“要说什么?”   赵青青回头给她盖上被子:“好好睡觉,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打听。”   白芷两岁,赵青青这回生了孩子来奶,本来想给她吃的,被赵丝丝阻止了。难产失血多,再喂奶对身体有害无益。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吃回奶药,如今已经彻底回了。   俩大人被个孩子弄的不好意思,既然妹妹懂、赵青青就了却一桩心事。老娘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她帮妹妹往脸上敷用果泥和蜂蜜调和的面膜。   “丝丝,你皮肤一直这么好,是不是长大后用这面膜的缘故?”说完没等丝丝回答,她自己给出了答案。“肯定不是。你自小皮肤就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细腻白净。”   “大概是从来没下过地吧,采药也很注意防晒,所以皮肤才好。”   “我也没下过地啊,顶多摘个豆角搭把手什么的。可我皮肤就没你的好。”   “丝丝那是天生的。”随着说话声,进来好几个女人。这话是赵家邻居说的,她可说是自小看着丝丝长大的,对她非常了解。“小时候就白净的跟那画里的娃娃似的,越大长的越俊。”   丝丝看客人来了,准备坐起来招待大家。她刚想起身被赵妈妈伸手拦住了,让她继续敷面膜。当地规矩姑娘出嫁前夜亲朋来添箱,这些东西都算女方嫁妆。她这些年在村里人情落的多,这一结婚今儿一天来添箱的络绎不绝。   大家闲聊着嫁人的事儿,又感叹一番丝丝的败家。居然舍得把果泥和蜂蜜这好东西往脸上抹。   “她这也是成亲了才舍得一回,之前从没见弄过,顶多抹些雪花膏。”   赵妈妈这么一说,许多未婚的小姑娘开始问丝丝这是咋配成的。一辈子一回,要是这东西真好用,咱也奢侈一把。   “苹果泥、蜂蜜、黄瓜、有什么就用什么。简单些就把黄瓜切片敷脸上,也能补水美白。”   “这个简单,咱就用这个好了。”   “一天忙的要死,哪顾得上啊。”   “临睡切个片敷上,这功夫还是有的。”   “嗯,我这皮肤糙的很,回家就试试去。”   女人们闲聊一番,放下添箱的东西离开。自己绣的手绢、鞋垫、或者自己做的帽子围巾,今儿一天这些东西放满了一个小箱子。   赵妈妈笑笑一样样放好,家里人准备的另外放在一个箱子里。闺女要嫁人了,可嫁的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所以老太太一点儿都没大女儿出嫁时的伤感和担忧。被人恭喜恭喜的祝贺,她今儿一天乐的嘴角都抽筋儿。   “真好、”   老人伸手拍拍丝丝,心里放下一块儿大石。当初抱回家那么小小的一团,于家养活不了,旁人一看是女孩也都不愿要。她抱着那小小的身子心里柔软的不行,晚上带着她睡觉。   转眼间小闺女长大了,嫁给了那个将她抱回家的男孩。答应于家妹子的事儿做到了,给他儿子娶了媳妇成了家。   “老多人说你爹鸡贼呢。木墩自小跟咱家离那么近,嫁给他不会少个闺女,简直就是多了个儿子。许老汉他家侄儿上过六年的老式学堂,后来又学了账房的能耐。之前提了好几次让你们见见,被你爹回绝了。”   赵青青闻言插话:“老许家那侄子啊,可别寒碜人了。个子那么矮就算了,那眼睛鼻子长的……没法说。”   赵妈妈笑笑:“所以你爹才一次又一次的回绝,压根没跟你妹子提过。”   “他们咋好意思的,长那样还想娶丝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们是真敢想。”   “有些人不就是这样的嘛,认不清自己。总觉得自己最能耐。”   娘仨说着话进入梦乡,翌日一早新房那边传来了鞭炮声。子孙结婚,得先到岔路口通知祖宗。于解放家早已没了影儿,这回将礼堂设在赵家。端着祖先排位跟着锣鼓在路上行礼。   丝丝起身开始洗漱换衣上妆。如今还没到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一切的婚俗依照老规矩进行。全乎人(父母、兄姐弟妹、丈夫、儿女、公婆俱全)帮着穿衣开脸,一根白色的丝线用手指做剪刀状,将脸上的毫毛去掉。   丝丝本来就皮肤白又娇嫩,几下下去双颊一片红。赵妈妈赶快说可以了,全乎人也笑着收了手。用热毛巾敷了一下让她自己抹雪花膏。   “这皮肤也太嫩了,我这么多年给人当全乎人给新娘子上妆,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皮肤。白嫩的吹一下就好像要破一样。”   丝丝笑笑轻轻抚摸脸颊,丝线刮那么几下,她都感觉脸颊要着火了一般。前世她周围的女孩子们是十五及笄开脸,贫苦人家的是结婚开脸,这习俗倒是一模一样。   乌黑的长发盘起来,插上一根洁白的玉簪子。芙蓉粉面淡扫娥眉,两颊用少量的胭脂晕染开来,肌肤胜雪白里透红。嘴唇轻轻一点,双唇轻抿艳丽无双。   简单的抹了一下,已经让人移不开眼。女人们纷纷赞叹太好看了,自己结婚也要这么抹。   屋外锣鼓喧天,新郎官身穿军装笔直的站着等待。新娘子打扮一新盖上了红盖头,被全乎人扶着走出了房间。   腰肢纤细弱柳扶风,莲步轻移身段婀娜。这仪态、这气度,不用看脸也让人心醉神迷。   当地的规矩新娘脚不落地,也就是不能踩上泥土。丝丝刚出来时踩着地上的红纸,此时应该由娘家兄弟背着上车或骑毛驴、或者由新郎官背回家。   前者平平稳稳不怠慢,后者则更显对新娘子的爱重(压男人身上,压他一头管着他),所以大多数男方家即便离得近、也不愿采取后面这种方式。   今儿这事儿家人商量过,觉得背回来就得。于解放自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岳母一说他想到这规矩立马开口主动要求。从小背到大的,他乐意被她管着。   新郎官上前一步到媳妇面前,声音放的不轻不重。锣鼓声中能听到,但又不会刺耳。   “我背你回家。”   话语说完他转身半蹲,丝丝弯腰爬他后背上。随着喜娘一声喊,锣鼓在前引,新郎官背着新娘子往外走。   嫁闺女的是赵家,娶媳妇的也是赵家操办。所有来观礼贺喜的宾客都跟着一起走,不分什么娘家婆家。   短短一二百米新郎官走的四平八稳,到正堂后将她稳稳的放在铺着的红纸上。他接过喜娘递来的红菱喜带,看到另一头交到了媳妇手上,顿觉他们夫妻一体永不分离。心里的喜悦溢满,透过眼睛传递出来。   作者有话说:   编辑说文名不能带职位所以得改,大家觉得《穿越五零的娇娇媳》和《御医嫡女在五零》哪个好?欢迎评论区投票。或者有什么好名字的也可以说,采纳的话有大红包。 第十章   拜天地,入洞房。喜悦的唢呐声中新人进了房间,喜娘递上秤杆让新郎官挑盖头。于解放紧张的手心满是汗,心跳的比急行军时都快。随着红色的喜帕被挑起,洞房里一众看热闹的成年男女发出惊叹。   丝丝觉得眼前光线亮起,抬头对上了新婚丈夫又惊又喜的脸。她平时都是素颜,顶多抹一些胭脂。今儿这么一打扮,八分的容貌增到了十分。正襟端坐仪态万方,陋室土屋也仿若置身广厦明堂。   新娘子,给点支烟吧。   这是当地闹洞房的必备科目,好几个男人已经预备好了烟袋。可看到新娘子一个个顿时偃旗息鼓,默默的将自己那满是烟油的烟袋收了起来。   其中一个年轻男性看直了眼,擦了下口水转身拿过之前准备的红果果。红果果比山楂略大一些,用细线拴着果蒂。   “来,来,新娘子咬一口。这小嘴漂亮的,含住……多美……啊……”   他这话没说完,被于解放一脚踹到了屋外。紧接着几步走到门口抬脚踩在他胸膛上,那浑身的气势吓的人全都往外退。   “再给老子荤素不忌的乱说,老子弄死你。”   乡下人,洞房里难免来几句荤话逗新娘子。看人家脸红心跳他们就过瘾了。这时代的人大多没念过书,开玩笑难免低俗,一般大喜的日子主人家也就随着闹。他今儿都已经十分收敛,话语都含糊不清的,没想到于解放居然这么大反应。   “我、闹洞房不都是这么闹吗,你这新郎官开不起玩笑。”   于解放脚下很有分寸,踩着他胸膛但不影响他喘气、说话。他这么一说,一旁的人也都劝、闹洞房大家开玩笑而已,别坏了气氛。   “坏什么气氛?就他这样的气氛,老子不稀得要。”   赵妈妈过来拉开女婿,生怕他做出过激的事儿。当地规矩就是这样,洞房这晚无规矩无老少。不过想想之前那些闹的过火的,有的甚至脱新娘子衣裳,她赶快拿酒打发这些人走。   这只是一句话而已,这家伙要真敢去拉扯丝丝拽衣裳啥的,这会儿手得被她家新女婿掰断。   闹洞房的全部用酒打发走,本该喧嚣的洞房变的寂静无比。亲朋过来说洞房这么冷清是不是不好,要不让家里亲戚过来闹一闹,新婚红红火火的才吉利。被于解放摆手拒绝了。   “没必要。结婚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儿,跟旁人都没关系。”   这家伙从小就倔的很,赵妈妈摇摇头拒绝了亲朋的好意。闹洞房嘛,万一过火了这家伙又要发脾气。算了,算了,就这么办吧,也不在乎什么红火不红火的。屋外人多红火就行。   于解放想想那家伙意淫自己媳妇就气不过,出去招呼了几个儿时的小伙伴。男人们耳语一番,那家伙喝酒后就栽进了粪桶里。满嘴喷粪那就喝粪去,尝尝粪水什么滋味。   于解放回来后洗了手脸重新回屋,丝丝端坐在炕上看书,听到动静抬起了头。水润的眼眸瞅他一眼,笑笑合上了书。   “人都走了?”   于解放在她对面坐下,俩人隔着一个小巧的炕桌。“嗯,你能清清静静自己待着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热闹,更不喜欢那种没有分寸的瞎闹对不对。”   她眼眸水润,吐气如兰让人心醉。他忍不住伸手摸一下她的发丝,怕她不高兴这动作做的非常缓慢,给她躲开的机会。她看到他的动作,却一动没动任他摸。   “那小子就是欠揍。”   想起刚才那话,丝丝控制不住的红了脸颊。她学医跟着父亲到处走,对这些知识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般不懂。正是因为懂,所以才更加害羞紧张。此时俩人独处,心跳开始加速。   “开饭了,我去给你端饭过来。”   外头一声喊,于解放出去了。她呼出一口气,心里的紧张缓缓散去。瞅一眼外头日头高高挂,忽然摇头失笑。自己真的是太紧张了,这才中午啊,担心什么呢。   午饭是红脸高粱米,招待所有来贺喜、搭礼的亲朋。丝丝不爱吃高粱饭,于解放给她端来一碗龙须面。西红柿炒出红艳艳的汁水,油麦菜碧绿鲜亮,上头俩荷包蛋白白胖胖。   “这么多,我吃不完。”   “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接过筷子,她歪着脑袋瞅他一眼。“等我吃饱,龙须面会坨成疙瘩的。”   “没事,我不怕坨。”   “不要。”这么好的食物干嘛毁了啊,坨了就不好吃了。“你去拿个小碗进来。”   “好。”   一大碗面她就吃了一点儿,剩下的全进了于解放的肚子。他吃完了她碗里依旧还有,看她小鸟啄食一般他眉头皱了起来。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依旧如此。不管看了多少回依旧担心她吃不饱会饿。   丝丝看到他的目光,笑笑抱怨道:“龙须面越吃越多,怎么也吃不完。”   就你那速度,它当然越泡越多。于解放无奈失笑,从小到大拿她没办法。“面给我吧,等一下给你蒸鸡蛋羹。”   面坨了不好吃,丝丝笑笑任由他拿走自己的小碗。夏日天长,躺炕上用书盖着脸小憩。于解放送了碗从外头进来看到她睡了顿时手脚放轻,隔着炕桌在另一边躺下。   午饭吃完,外头的喧闹也渐渐安静下来。头婚上午完成,之后就是闹洞房。于解放把闹洞房的人赶走了,赵家下午彻底恢复平静。   歇晌起来照常下地,丝丝作为新娘子按规矩一天不许出门。盲婚哑嫁的新娘子们从早到晚不敢喝水,只吃少量的食物,就怕尴尬。毕竟刚结婚对丈夫不熟,不好意思让他帮忙。   今儿于解放给她倒了果茶,中午也是正常吃饭,她下午要出去,赵家人没人阻拦。上了厕所回来,她坐在炕上对这习俗自己嘀咕。   “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奇怪规矩,这不是受罪吗?”   “说是为了吉利,依我看就是憋性儿。新媳妇进门先给个下马威,连三急都不许随便。我和嫂子进门也守着这规矩呢。这回你出嫁虽然也在赵家典礼,可妹夫说这都是封建迷信,由着你自己想干嘛干嘛。”   她嘀咕一句,被进来给她送鸡蛋羹的老三媳妇听了个正着,所以开口搭茬。丝丝笑笑给她倒杯茶,让她坐。   “我出嫁却在家典礼,家里没人说什么吧?”   “大嫂倒是嘀咕来着,可谁理她。咱家这房子都是你帮衬盖起来的,你在家典礼咋就不行了。她刚开口,爹就说她要不愿意就把房子分你两间,她顿时就闭嘴了。只不过这么办倒是妹夫像倒插门,可他不在乎,谁爱说啥说啥。”   老三媳妇将两碗鸡蛋羹放下,俩人一人一份儿。舀一勺鸡蛋进嘴里,她接着唠嗑。   “脚不沾地背回来没说是封建陋习,一听新娘子一天不许出门所以得不吃不喝,立马说这是陋习应该摒弃。真是,我不想酸的都酸了。你说你三哥咋就没这么体贴?”   丝丝笑笑心里甜津津的,今儿要是嫁给旁人她可没鸡蛋羹吃,说不定现在因为个人问题坐立难安呢。就算有人帮忙,她也会尴尬不好意思。   “我三哥也很好了,他就是没那么心细。你要做什么就直接跟他说,老让他猜他肯定猜不出来。”   说起这话题,老三媳妇呵呵直乐。当年她坐立难安也是他帮她解决的,不过费了些工夫才让他明白她需要啥。   “就是个大老粗,长那脑子不知道干啥用的。”   这话好像在埋怨,实则她脸上都是笑。女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小事都能感动自己。哪怕男人再粗糙,只要能感受到他的心意,还是能理解他。   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里典礼结婚,丝丝没一点儿嫁人的陌生感。下午跟三嫂聊天时间很快过去,晚上吃了饭红烛下俩人单独待一个空间里,她这才又开始紧张。   红烛高照,被褥、衣裳、连箱子上都系着红布条。火红的颜色让人心跳加速,被褥铺好她外衣都没敢脱就钻了进去。   农村人大概是因为节约的缘故、没有红烛长夜亮着的习俗。于解放在她身后脱衣上炕,吹灭了一旁的蜡烛。   室内陷入黑暗,窗纸上没有一丝光,今晚看来阴天了。暗夜里感官更加敏锐,丝丝侧着身子准备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大家教女孩子的洞房夜也是乖巧听话就行,一切交给男人。   于解放抬手掀开了被子进来。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热气,丝丝也好似热了起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乖乖的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身子面朝向他。   “……疼、”   许久后她轻轻的出声,轻甜的声音让男人的喘气声更加粗重。一声长长的吸气他翻身躺倒一边。伸手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她会不舒服,第一次太紧张也太激动,觉得自己表现实在差劲。   “太丢脸了。”   “咯咯、”   媳妇轻声的笑让他更窘,想要重来一次挽回男人的尊严又怕她疼,只好重重亲她一口。   “快睡,不然我……”   丝丝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闻言赶快闭眼睡觉。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她可不敢招惹。   夜凉如水,爱人在侧很快睡着。她倒是很信任他、也没说自己躲一边去,弄的于解放抱着她好久都没睡着。   半夜好像有雨声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浇灭了心里那股冲动。他迷迷糊糊睡去,翌日媳妇醒来一动,他敏锐的睁开眼。   “别乱动。”   窗户已经有了微光,看得到的情况下更让人害羞。丝丝干脆钻他怀里,由着他自己在那儿甜蜜又煎熬。想做什么不敢,生怕伤着她。想放开舍不得,宝贝一般不松不紧的抱着。   外间传来人们起来后弄出的各种响动,老三说话声儿太大了被媳妇埋怨。两口子压低了声音,让初为人妇的丝丝更加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踊跃投票,谢谢大家了,鞠躬 第十一章   新媳妇一般都会早早的起床给一家人做做饭,丝丝作为赵家的女儿对此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磨磨蹭蹭的起床时一家人已经都起了,厨房里大嫂在做饭。   雨点已经停了,不过天依旧没放晴。地里泥土湿的没法干活,女人们在家准备洗衣做家务,男人们聚在村中央侃大山抬杠。   于解放给她打了洗脸水,将香皂放到她跟前。丝丝挽起袖子洗手,男人转身给她拿毛巾后才挑了水桶准备去挑水。   他这厢刚出门,那厢大嫂忽然开口:“丝丝你现在嫁人了,是新媳妇。不是娇滴滴的闺女了。”   这人之前话少、对小姑子很客气。如今丝丝刚结婚,她这话就绵里藏针。丝丝回头刚要开口,于解放退回几步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没嫁人是娇滴滴的小女儿,嫁人了也可以是娇滴滴的小媳妇。大嫂你这话说的多余。”   于解放开口,两句话怼的大嫂脸色发了白,将她妹子教的其它话全咽回肚子。男人那一副我媳妇我惯着、旁人没资格开口的样子让丝丝又羞又喜,摆摆手让他赶快去挑水。   媳妇一摆手,男人笑嘻嘻的走了。丝丝洗了脸抹上雪花膏,发丝梳开编成俩辫子。五股辫编起来有些麻烦,但却比三股辫更精致细腻。她头发长,编好后将俩辫子用一根丝带绑在了一起垂于后背,这样做事不受干扰。   于解放挑满了水缸,瞅媳妇一眼笑着帮她倒了洗脸水。丝丝端盆准备去拿土豆来洗,刚出屋子被于解放劫走了。   “我去洗。”   有人代劳,她笑呵呵的回了屋。赵妈妈从菜园摘了茭瓜回来,说中午吃茭瓜馅儿的饺子。看洗土豆的是女婿,乐呵呵的让他洗干净些。   “孩子,你们明天就走吗?”   于解放利索的给土豆削皮,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回答:“嗯,我的假期就到后天。没法继续住了。等过年的时候、如果有时间我们一定回来。”   “走吧,走吧,男儿志在四方。我是舍不得丝丝,她……”   “娘、”   这时期好多地方的习俗,女婿叫岳父母为叔叔婶子、或者大爷大娘。他之前喊大爷大娘,如今喊爹娘已经十分顺口。把他们当亲父母一样。   “您把心放肚子里,跟着我您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总不如在我跟前放心。”   于解放笑笑没说话,给土豆削皮后进屋拿刀自己切菜。土豆丝这种高难度的活儿他切的不好,但依旧不能打消他学做饭的热情。失败是成功之母,以后有媳妇了这手艺不能再凑合。   大嫂起锅放一点点油准备炒,被他拿走了锅铲。“您指挥,我来做。”   大嫂不让,想抢回锅铲。“哪有大老爷们围着锅台转的?”   于解放看油开始冒烟,起手将土豆条放入锅中。“男女平等,男人怎么就不能做饭了。”   妹夫做饭,大嫂脸上满是不赞同。可她说不过旁人,也抢不回锅铲,只能眼看他将土豆翻炒出锅。端饭的时候望着丝丝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被问是不是有话说又摇头。   半夏作为女儿,非常清楚母亲的想法。她是看不惯老爷们做家务,可嘴笨的又不知该怎么说。小姑娘默默叹气,觉得母亲这想法真是天生的受罪命。姥姥家把闺女不当人,从小被重男轻女洗了脑。她这思想是转不过来了。   下地干活说心疼男人恨不能啥都跟他一起做,家务却完全不让男人插手,说不像个老爷们。合着你是拿自己当双人使,还想旁人也跟你一样?看不惯小姑姑结婚了不起早做饭,自己做饭又暗暗生气。明明奶奶都说做了,你是逞什么能呢。   “小姑父的土豆丝炒的很好吃,一点儿不像第一次做。”   被喊小姑父于解放乐开了花,对内侄女笑笑,给她夹一筷子。“喜欢就多吃点儿。”   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饭,吃完了老三媳妇收拾碗筷。丝丝他们翌日要走,所以进屋准备行李。赵妈妈拿出了几个大包,用来放被褥衣物等东西。   “到地方了先给娘来封信报个平安,有啥不适应不痛快的也都写信跟娘说。要啥也写信说,以后寄东西方便,娘做好了给你寄去。”   这话老人翻来覆去说过很多遍了,丝丝笑着点头,知道她是舍不得。伸手挽住母亲胳膊,她爱娇的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   “我的药您让三哥拿去县城给我师傅吧,他如果要给钱您就收着。红木箱里的东西别动,我留着有用的。您跟爹年纪大了,饮食要注意营养。年轻时不觉得,老了扛不住。鸡蛋自己也吃几个,别老舍不得。   我们都大了,也该你们享福了。姐姐如今的情况您别太担心。大哥他们帮衬她种些口粮,衣物什么花销我们俩管,每月给她寄钱回来。这事儿于解放是同意的,说一直这样他也没意见。”   闺女懂事啊,知道心疼娘。老太太乐的眉开眼笑。“哪用你们啊,你姐有我和你爹呢。你们在外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别担心家里。这是你之前卖药给我的钱,来都拿上。出门在外别委屈自己,别太节省了让城里人笑话。”   丝丝将手绢包推回去。“我有,这是留给你应急的,你快收起来。”   “出门在外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这本来就是你的钱,当然你拿着。”   “您收着吧,别舍不得花。如今建国了,说不准钱币要变,别到时候都成了废纸。那可真是白瞎了。”   “不会吧,咋能成了废纸?”   以前人们用的钱币都是铜钱,金属顶多就是朝廷回收重铸。可这些年纸币多少次贬值,数目越来越大却越来越不经花。丝丝懂历史变迁,对此多有揣测。   “我就是担心。不过这个政、府比之前那政、府靠谱的多,估计不会这样。可万一有啥变化,这些纸币还是变成实物更放心。”   “那买啥啊?如今跟之前不一样了,啥也不敢买啊。”   “买皮子吧。耐保存不会坏,家里人每年都用得上。布料也能买点儿,让大家穿的宽裕些。”   “行。几件衣裳也定不了个啥,我买些皮子,那能用好多年呢。你想要啥皮子的袄子,娘做好了给你寄过去。”   “嗯。什么都行。”   鼻子发堵,没走呢离别的愁绪先涌了上来。靠着母亲肩膀闷闷的,老太太拍拍她肩膀,那动作也满是依依不舍。   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女,可父母给她的感觉却从来不像。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家里过的困难,可只要有什么好吃的,肯定有她的份儿。太少了甚至只给她们姐俩,她那会儿一度不信自己不是亲生。   “丝丝、赵丝丝……”   母女俩正愁绪万千,外头响起男女混合杂乱的喊声。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王家老两口。期间夹杂着赵家老三的声音。   王家老两口被赵老三拦着不让进,看她从屋里出来,噗通一声就冲她跪下了。这么吵嚷一阵,吃瓜群众聚集了一大群。今儿地里湿大家没下地,看热闹的男女老幼全都有。   王家老两口跪下后磕头如捣蒜,再不复之前赵青青生产时要挟他们那股嚣张劲儿。   “丝丝,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老婆子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一旁的老汉开口:“郑老大夫说你这里有啥麻细丹,动刀子必须要有这药。求求你了,卖我们一盒吧。”   麻细丹,那不是她自制的麻醉药嘛。因为郑老爷子擅长外科割瘤子疙瘩什么的,她已经把药方送他了。   这药虽然没西药麻醉那么精准,但如果动的是神经特别敏感的地方,还是非常有必要用的。便宜、不用受外国人制约,自己就能制。自从他开始使用后,已经减轻了许多患者的痛苦。再也不用忍受巨大疼痛割那些疙瘩脓包。   “你们谁要做手术?”   “我、我儿子。”   “王大林怎么了?”   此时求人救命,王老汉不敢拿乔。可儿子伤的实在不是地方,这么多人给传出去的话,以后还咋见人。可他不说,有那知道的群众已经开口了。   “喝醉了从崖上摔下去,正好磕到□□。估计是那玩意要报废了,毕竟正好膈那尖石头上,男人那地方哪儿经得住。”   “他们这是要割了啊,那割了不是成太监了。”   吃瓜群众兴奋的讨论,好多人脸颊都发了红。太监,那可是稀罕玩意。大家听说过没见过的。   王家老两口脑袋都不敢抬,丢人又担心,心里懊悔不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如今不仅孙子没了,儿子心情烦闷喝闷酒后出意外也要成废人。如今生死关头,还得跑来求人。当初赶人多嚣张,如今就有多狼狈。   “求你了,把药卖我们一些吧。”   生命和金钱双重压力下,面子什么的都扔到了一边。一路急三火四跑来,都没敢耽误去找人帮忙来买,生怕横生枝节耽误儿子治疗。毕竟郑老大夫可是说了三个急字,可见这事儿有多赶时间。   “哎,我就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这不,还得人家救命。”   “对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旁人都不能做事做绝,何况是对大夫。谁敢保证自己这辈子不生病,这不马上就求上人家门了。”   群众们都在数落王家做事太绝,如今这样真是活该。王家老两口低着头不与人争执,心里担心儿子的性命。   “先起来吧,给我签个东西,这药你拿走。”   “啥东西啊?”   “跟白芷彻底断绝关系的文书。”   “……行。”   发生这种事,得杜绝后患。虽然这一纸文书不见得有绝对效果,但总比没有好。纸笔拿来利索的写好,让他们按了手印。   “等着我去拿药。一丸二十万概不赊欠。”   “哎,哎。”   丝丝这里有自制的丹丸,她转身进屋去拿。明白郑老爷子这是投桃报李,用她赠送的药拿捏王家,让他们也尝尝亲人生死一线是什么滋味。不顾媳妇性命给你们生孙子,你们活该断子绝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9 17:57:03~2022-05-20 21: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豆 8瓶;鲸鱼 5瓶;傅诗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王大林成了太监,赵家人其实没多高兴。他是王家单传,如今没法延续香火了,他们会不会把主意再次打到白芷身上。   “哎,血缘啊最难割。他俩姐姐都嫁人了,说不准还真会打白芷的主意,让她回王家以后招上门女婿。”   “那、”老三媳妇开口,站在女人的立场。“青青她哪能舍得啊。孩子可是娘的心头肉。”   赵妈妈满脸愁绪,丝丝想了想拍拍妈妈安慰:“等我姐身体恢复了,让她带着白芷到我们那里去。离得远了,看王家人还有什么办法骚扰。”   “对。”老三媳妇拍手赞成。“有合适的要不给青青介绍个当兵的吧。人家要是不愿意她带着孩子,我们可以帮着养白芷,只当我多个闺女就是。”   一家子姊妹互相帮忙,赵家二老面露笑容。虽说老三媳妇这话等于没说,毕竟现在谈论的就是怕因白芷而被纠缠。要躲开,那肯定得带走白芷。但儿媳有这帮忙的心,老人已经非常欣慰。   于解放觉得这主意不赖,找个合适的,还真能给大姨子介绍。至于说白芷,对方要连个小姑娘都容不下,那这男人也不值得嫁。   “行,我回去后先踅摸着。青青身体好了可以先来我们这儿住一段,只当散散心。”   “行,就这么定了。”   赵青青压根不知道前婆家发生了何事,家人已经为她想好了后路。翌日赵丝丝两口子告别家人踏上路途,行李中她的书籍装了两箱子。离开时抱着母亲万分不舍,坐着骡子车还在难受。于解放哄了半天没用,直到上了火车她才被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科技改变生活,之前十多天的路程如今一天左右就到。卧铺车厢里摇晃着躺的很舒服,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情好起来。这工具真快,比古代的马车可快多了,离的远也不怕。   “你们去打仗也能坐火车吗?”   “哪有火车坐啊,全靠铁脚板。”   “走着吗,全是步兵?”   “嗯,基本靠走。”   听他说过部队有保密条例,每次回答都如此简洁丝丝开始惊醒,岔开不再问这个。   说起来各地的风土人情,他去过很多地方,她前世也跟着父亲去过挺多地方,这回俩人都有的说。吸引了一旁第一次出门的小妹妹,对于他们口中的南方新奇不已。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站后部队有人来接。警卫员对丝丝敬礼叫嫂子,丝丝笑笑拿出带的山楂给他吃。   看着也就十几岁,都还是孩子呢,已经扛起枪保家卫国了。稚嫩的脸上带着坚毅,让人又心疼又敬佩。   军区,于解放被分了一处一进两开的三间房。房子一共有七十多平,院子非常大,可以种菜种花。西南角有一棵高大的枣树,此时挂着青涩的果子。   正值农历六月末,院里长了许多的茄子豆角黄瓜等蔬菜。警卫员说是炊事班之前种的,如今这些房子分给谁就归谁了。   屋里家具齐全,甚至厨房里锅碗瓢盆都有一些。之前就是军营,估计住的也是军人家属。   放下东西于解放要先去报到:“你先歇歇,等我回来再收拾。”   丝丝摆摆手让他走:“我知道,你忙你的去。”   男人到军区报到,丝丝开始慢慢的归置东西。屋里已经有人帮忙打扫过基础卫生,剩下的都是精细活。   柜子用湿抹布擦净,将衣服分门别类的叠放整齐。炕柜擦灰,被褥从袋子里掏出、掏出、掏出、好么,使出了全部力气居然掏不出来。   丝丝望着装被褥的袋子好无奈,也不知爹和于解放怎么将它塞进去的。掏不出来就不管它了,她拧干抹布开始仔细的擦炕席。崭新的炕席刚擦一下就扎她手上一根刺,疼的她将抹布扔在了炕上。   门口就着明亮的光线看清它的位置,她拿了自己的银针想要将它挑出来。扎别人时十分利索,给自己挑刺却总也下不了狠手。   “还挺深呢。”她到吸一口气,“好疼。”   “怎么了,哪疼?”   于解放提着饭盒回来的,看来先去食堂打了饭。门口提着东西就赶快问,待看清那白色的刺后心疼的咬牙。   “你说你急什么啊,等我回来擦多好。”   他捏着她的手让她看的更清,丝丝回嘴:“你回来干也一样,新炕席都会有很多毛刺。”   “那可不一样。我皮糙肉厚的,它根本扎不进去。”看她拿着针在犹豫,他接过来想帮忙。“再说了,我还怕它扎吗。它扎我我也不疼,扎你这多疼啊。”   “疼的你手直哆嗦?”   丝丝笑笑调侃他,从他手里将银针拿了回来。这家伙拿根针好似千斤,哆嗦着不敢下手,还不如她自己来呢。   看一眼刺的位置,她深呼吸一口下手快狠准的将它挑了出来。随即从他手里抽回手,疼的甩了两下。   “用不用抹点儿药?”   “就挑刺而已,抹什么药?”   嗔他一眼,丝丝将银针放回包里。回身时他已经换了水洗净抹布开始擦炕席,一遍又一遍仔细的用手去抚摸,将那些毛刺全部剔除干净。擦了三遍还不放心,吃饭的时候给她垫了一个垫子。   “以后就这么坐。炕席我来擦,你可别动它了啊。”   丝丝笑笑在垫子上坐下,满脸都是幸福的笑意。吃一块儿他夹她碗里的肉,说起另一件俩人单独过马上要面对的事儿。   “我不会做饭,我们以后都在食堂打饭吗?”   “食堂的饭糙的很,凑合一两顿还行,时间长了不行。没事,我来学。做饭嘛,不信它有多难。你喜欢吃擀面条,这个简单。把控和面的比例,揉光滑擀匀称就行,我争取三天内掌握。”   丝丝笑笑:“会不会被人笑?咱们老家基本没男人做饭的,到部队了你这样估计也会让人觉得奇怪。要不、还是我学吧。做饭嘛,没什么难的。”   “谁爱笑谁笑去,你管他们的呢。哦,对了,我帮你问了工作的事儿。医院初建,各科室都要人。有五年学徒,外加两年独立行医经验者皆可报名。通过笔试口试后就可以成为医师或者实习大夫。水平不足的话可以边实习边学习,以后再考执业医师。   你擅长妇儿,看想考妇产科还是儿科都可以。具体能不能达到临床的要求,那得看笔试和口试结果,得有经验的专家说了算。明天开始报名,你考虑一下进妇产科还是儿科?”   “其实我很想学外科。”前世父亲就对人体五脏六腑十分感兴趣,可那时候人们观念保守不可解剖,根本没法仔细研究。能偷偷弄到一副完整的骨架就不错了,所以骨骼很多中医都懂,但对开膛破肚甚至开颅就不行了。   “外科的话你从来没接触过解剖什么的,你能过的了吗?我是觉得你真有兴趣、进了医院这些知识以后都会接触,都有机会学的,不如先选个自己擅长的。”   “那我报妇产科吧。我看过西医方面妇产科的书籍,与中医很多共通之处,只不过有些说法不同罢了。如今西药奇缺,大多都还是用中药治疗。如果从中医方面来考的话,我估计我应该没问题。”   丝丝点头同意,赞同他的看法。她是对脏腑感兴趣想深入了解,但作为女性在这种医疗技术如此不发达、社会观念也十分落后的时候,还是选妇产科能更好的为女性服务。   吃完饭于解放去洗碗,完事丝丝叫他把袋子里的被褥掏出来。她本来计划给他帮忙的,结果人家一个人很轻松的就拽了出来。   “你、我真的怀疑你吃大力丸了。我拽了好几次都纹丝不动,你一上手它就出来了。”   “哈哈、”   于解放被媳妇夸的很受用,将被褥叠好放到了炕柜上。丝丝发现他个人习惯很好,除了战争年代艰苦卫生习惯跟不上,他没干过炊事班不太会做饭外,其他都非常好,基本家务都干的利索。   这回他在家,收拾的活儿丝丝只负责偶尔递个东西,其他事儿全他一个人完成。带来的花布用铁丝挂在窗户上做窗帘,厨房所有用具全部清洗一遍。引火的柴火放袋子里整齐堆放,木柴也摆放的好似站队出操。   两口子忙活一中午,下午他陪她到医院去报名。同来报名的还有很多,基本都是祖传家传这种野路子的人。   正规医科生如今是稀缺物种,到处都在抢。可国家初建、理工农医的人才奇缺,所以各医院都在大力招收民间大夫。听说考试也不算太难,而且基本从中医角度在考。   丝丝报了名,站在那里听人说着四面八方的消息。听到主要从中医的角度考,顿时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下午回去后拿出西医书籍来翻看。西医理论对于她来说很好理解记忆,很多东西与她之前所学都是重合的。比如人体,骨架、脏腑,都是她熟知的领域。让她犯愁的是那些药物的化学式。   化学,她的知识盲区。   于解放看她看书入迷就没打扰。晚上做了擀面条,炒了茭瓜臊子。面条擀的挺多,想晒干留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她煮。他明天要下连队,这种事情以后会非常多。家里得给她备着些方便快捷的食物,他计划再买些饼干糕点之类的放家里。   “吃饭了。”   丝丝收起书,发现不知何时屋里已经拉亮了电灯。她真是看书看迷了,连天黑了都不知道,灯都是他给她开的。   “电灯好方便。”   “嗯。”于解放对于部队所在也十分满意。“以前有煤油灯都挺好,如今居然用上电灯了。”   “什么时候大家都能用上就好了。”   话音刚落地,电灯灭了。丝丝奇怪这怎么回事,于解放伸手拉住她防止黑夜里看不清磕碰。   “停电了。如今电力资源不足,家属区经常停电。民用电也经常限电停电。”   原来如此。刚说电灯好呢,又得用蜡烛了。丝丝笑笑对此不以为意,蜡烛用惯了,没电也没什么。   “咱好像没带蜡烛对不对?”   “嗯。你等着,我到隔壁家借一支过来。”男人说着话下地,路过她时弯腰准确的吻上她的脸颊。“别乱动啊,我很快回来。”   他踢踢踏踏走了,丝丝捂着被亲的脸颊笑嗔。“这家伙、居然偷袭。”   作者有话说:   以后更新时间改到下午,一般都是六点左右。 第十三章   搬到军区的第一天,一早被号声吵醒。看看天,好像刚露鱼肚白。于解放已经一骨碌翻身坐起,丝丝被吵的下意识捂耳朵。   于解放将之前准备的棉花塞她耳朵里,自己飞快的穿好衣裳。低头轻轻亲她一下,跳下炕穿鞋跑了。   丝丝又睡了一会儿,室内光线越来越亮的时候她起床穿衣。叠好被子放炕柜上,瞧瞧它光秃秃的不好看,她翻出自己携带的花纱铺在了上头。   白色绣花的轻纱正好盖住低矮的炕柜顶部,留下大约十几公分的花边。这样再放被子,瞧着就漂亮许多。   收拾好左看右看,自觉很满意。下炕洗漱,将暖壶里的热水都倒没了。打理好家里和自己,厨房掀开锅,考虑要不要熬粥。   她知道熬粥的步骤,也知道生火的步骤。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感觉不难,那就试着做一次吧。提前准备一些烧饼馒头之类的干粮,早起自己在家里熬粥,再摘点儿新鲜菜蘸酱就可以。不用每次都吃食堂。   锅里添水、将小米玉米糁准备好。接下来该烧火了,院里的袋子抽一些麦秆塞灶膛,接着又去拿小细柴火放上头,最上头再放几根粗一些耐烧的柴。   理论是很好,可当她将各类柴火塞进灶膛想点燃的时候它却只冒烟。而且那烟不从上头走,而是顺着灶膛口冒了出来。   浓烟直冲面门,顿时呛的她剧烈咳嗽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扇风,她咳嗽着站了起来。   灶膛里的烟丝丝缕缕往外冒,可就是不见有红火星起来。她学着母亲的样子往里吹气想让它烧起来,可发现根本没用。火星不见一个,浓烟熏的她眼睛都睁不开。眼看屋里黑烟越来越多,她实在是不明所以。   旁人就是这么烧火的啊,怎么到她这儿就不行了呢?丝丝好疑惑,脑中飞快的想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问题。   浓烟越来越多,她已经快被黑烟吞没。开着门都来不及散,咳嗽声开始变的剧烈。她当机立断从水缸舀了水直接泼进灶膛,既然燃不起来,那就彻底熄灭吧。接连几盆下去黑烟终于被压制住。   “我的天,这是咋了,怎么这么多的烟?”   一个男人声音,说着话已经跑到她跟前。男人二话不说拉着她往外走,她想先开窗通风让浓烟尽快散去,奈何拗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跟着他跑到了院儿里。   “开窗……咳咳咳、”   她指着屋里,自己满脸黑灰咳嗽不止。男人点点头,进屋先看了下起火点,发现已经被水浇灭后才起身将屋里的窗户全部打开。   黑烟开始散去,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起火点,发现没问题后出到院子。之前被黑烟熏的看不清面目的丝丝已经打了水将脸洗净,此时正解开辫子抖落灰尘。   两人互相望着对方,一时全楞在了那里。好面善的人,到底是哪里见过?   “李成风?”   丝丝先叫出了他的名字,男人惊喜的点点头。“对,我是李成风。你是赵丝丝?”   对方一下喊出他名字肯定与他熟识,想了半天他顿时又惊又喜,好似他乡遇故知。伸手想拉她忽觉不合适,望着她惊喜的笑,手都不知该放哪里。   “丝丝、你长这么大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打算安顿好后到屯子去看你们呢,你怎么跑军区来了?”   丝丝指指面前的房子。“我的新家。部队分的房子。”   李成风顿时明白,脸上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你是于解放的妹妹,你之前说的参军的二哥就是于解放?不对啊,他姓……”   “她是我媳妇。”   于解放进来了,还没注意到家里的不同、先听到自己新调来的搭档跟丝丝在聊天。听那话音俩人好像认识。丝丝说这是自己的新家,李成风知道是他住。男人显然误会了,所以他赶快出声表明身份。   “于旅长、”   于解放一手提饭盒右手抬起敬了个礼算打招呼,李成风抬手回了个礼。这俩看来挺生疏,刚分到一起做搭档,看来还没磨合出默契深厚的战友情。   “你怎么会在我家?”   “路过。看你家往外冒浓烟我担心着火就进来了。”   李成风一说这,于解放赶快放下饭盒跑媳妇身边,上上下下仔细的看。房子窗户大开、掀起的门帘里厨房一片狼藉他没管,只担心媳妇有没有受伤。她虽然看着很正常,可他还是担心。   “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被烫一下?”   丝丝摆手,白皙的脸颊泛着一抹红。“本来想熬粥的,米都准备好了,可怎么也点不着火。它光冒烟就是不着。你等下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看她没事,于解放才放下悬着的心。“都说了我来就好,你弄它干嘛啊。以后别弄了,我在家我做饭,我不在家你就去食堂。”   他家东面的邻居此时也被这动静惊了出来,女人挺着个六七个月的肚子,身边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听于解放这么说,眼眸中十分羡慕。   “妹子,下回不会弄就来俺家吃,俺多添点儿水都有了。”   丝丝回头冲人点头笑笑:“谢谢嫂子。对不起啊,打扰你们了。”   “瞧你这话说的,都是军嫂又是邻居,不用那么见外。以后有啥不会的尽管找俺,俺农村来的,家里地里就没有不会的。”   “谢谢。”   丝丝没跟对方说自己也农村的,转头冲于解放调皮的伸伸舌头。她好像是个假农村人,这么大了居然连火都不会烧。做饭不用她,制药的时候一看她忙,家里人都会主动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导致她压根没自己动手生过火。   于解放伸手摸一下她光滑的发丝,提起饭盒往屋里走。小两口互相望着对方,一时忘了还有李成风这个外人在。进到屋里了丝丝才回头,开口邀请李成风。   “屋里坐吧,一起吃饭。”   到饭点了,这话就是一句客气,没想到李成风居然真的进去了。对上于解放不善的眼眸,他开口冲丝丝发问。   “这到底什么情况,你怎么成他爱人的?你之前提过的参军的二哥呢?”   “我二哥……牺牲了。于解放跟我们家是邻居,这回回家遇到的。”   丝丝开口解释。当年遇到受伤的李成风时她才十四岁,几年过去黄毛丫头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昔日青涩的小女孩如今已为人妇,李成风一时有些感慨。   “当年还不到我胸口,如今都已经嫁人了。”   这怎么一股欣慰与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于解放顿时有些醋。要说妹妹,这是我抱回家从小带着的妹妹。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走的时候她才到我腰部。”   作为哥哥、丈夫,他一开口李成风顿时从久别重逢中回神。丝丝嗔他一眼,好笑这俩跟小孩似的。这是比什么啊,她当年年龄还小,个子肯定不高啊。   算了,现在也跟这俩差的多。俩男人人高马大的,比她高出一个头,最关键的是常年锻炼身体非常结实魁梧。她一米六几的身高在于解放身边妥妥的小鸟依人。   于解放被媳妇嗔的摸摸鼻子到厨房查看情况,李成风问候了她家里人一圈,知道大家都好时十分欣慰。说有时间一定回去看大爷大娘。   “李大哥,你的伤后来没有再复发吧?”   “没。”李成风十分高兴的样子,撩起上衣给她看。腹部伤疤不大,但痕迹很深,可见当初子弹进入的挺深。   “我后来给军医检查过,他说你这技术非常的好,对人体很了解,否则不能那么干净利索的取出子弹。创面小,流血少,这小手术做的相当成功。”   丝丝笑笑,对于有人肯定自己还是挺开心。她没学过西医,当时动手也是冒险了。幸好成功避开了要害将那颗引起他发烧昏厥的子弹找了出来。   “那位军医大夫过奖了。我没学过解剖,这方面是弱项。”   “你如今在军区定居,那想过进医院吗?如今医院到处都用人,你想继续当大夫的话我帮你写申请。你有帮助我军的履历,医术又的确好,进医院绝对没问题。”   “我报名参加考试了。通过的话可以进医院工作。”   “那好,我回去后马上将你的事迹回报上去。”看丝丝对此不太看重,一副不愿邀功的表情,他开口解释:“其他都没什么,但你有救助我军的资历,以后对你的发展有利。而且咱们又不是弄虚作假,你当初可是实打实救了好几个我军伤员的。”   他这么说,从厨房进来的于解放也附和点头。他没听丝丝说过这事儿,她有这样的经历的确更好发展。比如入党、提干。毕竟战争年代冒险救助我军,那可算是立功表现了。   李成风告辞离开,丝丝跟于解放吃饭中闲聊告诉他当初的情况。当年屯儿里人进山躲避二鬼子的搜查,前后救过好些个受伤的军人。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伙救助的,我只是帮忙治疗。”   “还记得都是谁吗?”   “不记得了。顺手的事儿,没特意记过这个。李大哥是因为由咱家照顾,所以接触的多。他住了大概二十天左右,娘看到他就想起你和二哥,对他可好了。”   “自古忠孝难两全,这些年让爹娘他们担心了。”   “保家卫国,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爹娘提起你们来都很自豪的,以你们为荣。”   简单的话,激发了男人骨子里的豪气。于解放抬手将剥好的鸡蛋放她碗里,眼眸满是坚毅之色。 第十四章   “对了,战友们听说我结婚了,想来咱家聚聚。酒菜我找人准备,到时你在家亮个相就行。”   “我、”作为女主人招待丈夫的朋友是应该的,她想了想笑道:“我给你们做一个药膳吧。我这里有参片,给你们炖人参鸡汤。可以补气养血的,男人女人都适合。”   “一帮大老粗补什么补,你那好东西留着自己吃。酒菜你不用操心,我让人弄就好。”   “好吧。那我不管了啊,我的书还没看完呢。”   “嗯,你忙你的。”   早饭吃完他起身离开,说中午不回来。新兵入伍开始训练,他这段时间挺忙。   丝丝拿着书坐炕上细细钻研,手里拿着纸笔随意的划拉做笔记。一时入迷忘了时间,等她看完一篇后发现日头早已西斜,抬手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她抚着肚子犯起了难。找出娘给带的干馍馍片,舀了一碗凉水打算就着吃。酥油炒面得用开水泡,没开水也只能干看。   试探性的提起暖壶,发现里头居然是满的。想起于解放临走好像说了句什么,她光顾看书没听清,估计就是告诉她暖壶灌满了,让她别忘记喝水。   笑笑冲了碗炒面,泡着馒头片十分香甜。吃饱不饿了,将碗洗净收起她在考虑还是得学会生火。否则她一看书很容易忘记时间,会生火的话可以自己煮挂面。   晚饭到食堂打饭,出去没多远碰到于解放。男人接过饭盒说自己去,问她要不要一起。   “一天一直在家,走走活动一下吧。”   “好。”   跟着他到食堂,这是她第一次进部队食堂。里面吃饭的基本全是军人,而且没看到一个女人。她这么一进来,顿时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许多人都在抬头看她。   于解放去打饭,她站在门口等。面对众人的目光大方的回以微笑,许多小伙子顿时红了脸庞。   于解放他们如今还在吃配给,一个月只有一部分工资。他在食堂打饭用的是代餐卷,军区专用,其他地方没效。大部分带家属的都是自己开伙,这代餐卷就可以用来购买米面粮油。   打了饭回家吃,丝丝让他教自己怎么生火。男人抬头笑笑:“我托人弄酒精炉了,那个点火简单。以后你自己在家就用那个。热水热饭都方便。”   “酒精炉?以酒精做燃料?酒精不是很重要的物资吗,怎么能作为燃料使用,那太浪费了吧。”   “是工业酒精,跟医用酒精不一样。如今还不能确定能弄到呢。我先多买几个暖水壶,每天帮你灌满热水,这样你用起来方便些。”   “还有冬天取暖呢,你也不能总在家啊。”   “冬天取暖生铁炉子,那个是加煤的很好弄。平时我弄好,你要是下班回来早、捅开加几块儿煤就行。烧炕的话,做饭挪进来顺带就烧了,不用你操心。”   “好吧。”   提起上班,她又想起明天的考试。不知道会考什么内容,希望别太难。如果全都是那种化学的知识,她可要麻爪的。   晚上睡觉依旧在担心自己的考试,于解放收拾了锅碗看她又在看书。他抬手抽掉她手里的书,对上她的目光笑的跟朵花似的。   “灯下看书伤眼睛。他们都说是从中医角度考的多,你肯定能过,不用紧张。”   丝丝想想也是,点点头准备下地上厕所后洗漱睡觉。看她将腿放到炕沿,男人赶快将鞋给她拿过来,顺带蹲下帮她穿上。   “要上厕所吗,我陪你去。”   “我自己就好。这个点外面人多,被认识的看到会笑话你的。”   “我不怕人笑话。”   “厚脸皮。”丝丝笑嗔他,美丽的容颜如花般绽放。“帮忙烧水,我回来要洗头洗脚。”   “是。”   于解放立正,抬手敬礼。在她转身之际飞快的低头偷个香吻,红唇柔嫩触感极好,每一次都更让他恋恋不舍。   丝丝被他弄的脸颊飞霞,噘着嘴瞪他一眼起身跑了。男人真是的,一结婚怎么换了个人一样。明明之前一派正经的,如今动不动就想亲亲抱抱。   跑出院子,脸上的热度依旧没退。默默低下头缓缓朝前走,伸手抚摸自己脸颊,嗔恼的目光变为羞涩和甜蜜,嘴角不由自主的在上扬。   公厕里没点灯黑咕隆咚的,她出门时忘了拿手电,幸好有人开着手电才不至于让她摸黑。   “妹子是你啊。”   原来是东面的邻居,丝丝点头跟人打招呼。这种地方她不习惯开□□谈,可对方似乎挺有谈兴,接着又说。   “你们俩是刚结婚吧?你今年多大,看着小的很。”   “十九。”   同为军嫂,且住在隔壁,不好让人以为自己孤傲难相处,丝丝只好忍着不适开口。   “只比俺小四岁,看着可比俺嫩多了。跟那架子上的黄瓜似的,一掐一股水。哎,你是哪儿的人,大城市上学的吧。一看就不是农民,城里学生就是不一样。”   一下子噼里啪啦问这么多,丝丝顿时皱眉有些为难。这种地方,她真是觉得不是谈话的地方。而且这问话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想简短的回答都做不到。   女人看她用纸捂着嘴不吭声,心想洋学生就是讲究。这边的厕所挺干净,就这还不愿开口说话呢。   “丝丝、”   外头的喊声是于解放的,丝丝抬头捂着嘴答应一声。于解放听到媳妇的回答,接着继续道。   “我在外等你,你别急。”   “嗯。”   依旧只有简单的单音节,然后拿着纸不紧不慢的继续蹲。邻居女人挺着大肚子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蹲下。难受的不住气的敲自己的腿,直到丝丝起身她依旧没有离开的迹象。   “孕期上厕所困难,每天早起适当的喝点儿蜂蜜水。”   邻居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她说的,抬头想回什么,丝丝已经快速离开。   于解放看媳妇出来了,赶快打开手电给她照亮。知道她的毛病,递给她的手绢居然是湿的。   “擦擦手。”   小时候她就毛病多,上了厕所要马上洗手。他一开始还教她别那么多事儿,可她一瘪嘴他就没辙了,主动帮她达成生活中的小要求。兜里装手绢,这习惯在空了这么多年后重又接续上。   俩人一前一后回家,院里闭上篱笆门。丝丝进屋发现他已经用俩盆倒了少半盆的凉水,一旁放着洗发用的皂角粉。锅里热气腾腾应该快开了,舀两瓢加进去就能用。   “哎,别动,我给你舀。”   刚拿起瓢,锅盖还没揭呢于解放跑了进来将瓢拿走。男人掀开锅盖给盆里加入热水,她笑笑解开发带将头发披散开。   皂角是她自制的,纯天然的植物萃取物添加了黑芝麻,十分养护头发。取一些在手上揉出泡沫,缓缓清洗发丝。去污养护二合一,环保健康无污染。   皂角洗一遍,清水涮两遍。于解放帮她换水,洗完后她擦头发之际被他抱起放板凳上坐下。最后一遍清水里加了一点点热水,男人给她脱掉鞋袜,握着她莹白的脚丫子放进水里。   “痒、别碰我脚心。”   “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还那么怕痒。”   丝丝移动自己双脚躲他的手,笑声好似银铃。“怕痒哪会分大小,怕痒就是怕痒啊。难道你现在不怕痒了?”   “不怕。”   “我不信。”   于解放再次捉住她白玉般的脚丫,轻轻的给她撩水。闻言哈哈大笑,笑够了凑近她小声的耳语。   “不信等会儿上炕让你试试,随便你想摸哪儿摸哪儿。”   丝丝顿时又被他逗的脸红心跳,放开发丝抬手打他。“坏蛋,就会欺负我。”   “这哪是欺负啊、”   说着他忽然一把将她抱起,吓的丝丝伸手紧紧的搂住他脖子。对上他燃烧着熊熊□□的眼眸,她这回心跳的更快了。好像要被吃掉的小白兔,紧张无措的掉落了手里的梳子。   充满野性的目光,动作却依旧温柔。将她轻轻的放炕上,他弯腰附上去再次将她搂入怀中。拥抱的姿态是满满的占有欲,一只手犹自握着她玉白的脚丫。   “关灯,关灯。”   丝丝推了两下推不动,纤细的手握拳捶打他后背。男人伸手拉灭屋里电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吃饱喝足,一夜好眠。翌日出操时一副餍足的笑模样,把多少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落在了后头。   早饭后丝丝去考试,拿到卷子后看了一遍她轻轻笑了,打开钢笔开始飞快答题。这种程度的考试,比她参加的御医选拔简单许多。   起身交卷,老师第一眼惊艳与她一手流利漂亮的字迹。她冲老师笑笑,在老师赞赏的目光中离开临时教室。   下午她第一个参加口试,考她的是两位中年大夫。女大夫第一个问题直接让她判断一位女性所患何种病症。   望闻问切、几分钟后她将所开药方递给老师,开口详细解释:“气血不调,肝气郁滞,提前闭经。我用的是……”   老师看过她开的方子,脸上面容整肃,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满是赞许,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将方子交给病人,交代她自己买药回家熬。   病人离开,老师开口问:“你学医几载?”   丝丝想了想回:“九岁到如今,整整十个春秋。”   实际加上前世,她有近二十年的行医经验。临床经验丰富,绝非一般刚毕业的学生可比。   “十年、”老大夫含笑点头:“是个有悟性的。”   另一位老师是男性,在看过丝丝治疗提前闭经的治疗后问了个内科的病症。问题是很多人都会有的肾虚,问她肾虚分为几种,各有那些不同,分别如何治疗。   丝丝笑笑,心道这可说来话长。不过老师考她,她作为考生没有不答的道理。所以清清嗓子开始细数肾虚。   “肾虚简单分为肾阴虚肾阳虚……”   一番长篇大论说了好几个小时,眼看天都暗了。老师中间又穿插了几次女性各种出血让她用药,皆被她完整答过。   “我通过。”男大夫举手,女老师也笑呵呵的举手,望着丝丝的目光十分慈祥喜爱。“我也通过。周一来上班吧,欢迎你正式加入我们。”   丝丝站起来冲老师鞠躬:“谢谢老师。” 第十五章   周一上班, 她还有一天准备时间。一天能干嘛呢,多看几本书吧。对于一个书痴来说,有书就可以宅在家而不无聊。   晚上于解放几个战友要来聚餐, 李成风也在邀请之列。下午他买了熟食回来,猪头肉、猪蹄、猪心、肥肠、猪肝, 还有一块儿猪皮冻。好么,这是跟猪干上了, 一水的全是猪肉。   蒜、生抽、醋,简单的调料做了料汁,用以蘸食熟肉。肥肠和尖椒一起炒,做成溜肥肠。于解放在院儿里摘了黄瓜、水萝卜、苦苣、生菜, 洗净放盘里蘸酱吃, 来时给拿的自家豆酱舀两勺装小碗。   邻居家媳妇给送来一碗自家发的绿豆芽, 丝丝谢过后想着是不是将它凉拌。可那些菜基本都是凉的, 要是搭配粉条木耳炒一下更好。   “咋了这是, 眉头都皱起来了。哎,我说妹子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可别皱眉。你说, 你是遇到啥难题了,姐想办法帮你解决。”   邻居家媳妇说话真豪爽, 丝丝笑笑问她家里有没有红薯细粉借她一些。“晚上家里来人吃饭, 绿豆芽炒粉加些花椒粉味道不赖, 正好待客。”   “有, 等着我给你拿去。”   “谢谢。”   跟人家借东西, 不好等人家给她送上门。丝丝跟在她身后进了东面她家, 一进去看到了之前跟在她身边的小女孩。这回离的近看的清楚, 小家伙面黄肌瘦的, 看人的眼神满是羞怯。   “这我闺女、”女人指指孩子跟她说,随即让孩子叫人。“隔壁的婶婶,或者叫姨姨也行。”说完抬起头来问丝丝:“你不介意叫姨姨吧?”   丝丝摇头,弯腰冲孩子露出笑脸:“叫姨姨,姨姨等一下给你拿糖吃好吗?”   孩子害羞的躲妈妈身旁,倒是小声的叫了她一声:“姨姨好。”   丝丝含笑应了一声,接过邻居大姐递来的粉条。“你家孩子是不是经常腹痛,伴随着食欲不振没胃口?”   “对啊。妹子你咋知道的?这妮子难养死了,啥都不吃。就煮个鸡蛋还能吃,可她也不是大小姐,谁家丫头片子成天给鸡蛋吃的。”   “去买半斤使君子来,用铁锅炒熟。每次四颗,一日三次。”   丝丝习惯性的下医嘱,说完看女人有些楞有些怀疑,她只好开口解释。“孩子腹中生了寄生虫,所以才会腹痛食欲不振。使君子可驱虫,你买了试试。我之前在家里行医有几年,不是胡说的。你闺女面黄肌瘦,全是这寄生虫惹的祸。”   “哦。”女人忙不迭点头。只是偶尔腹痛不爱吃饭,说实在的她也没多当回事。如今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来了军区后也没顾上带闺女去检查。   “谢谢啊。可、你说的那啥药,得去哪儿买?咋炒,跟炒米似的?炒到啥程度算是熟了?”   一连几个问题,把丝丝问笑了。“我去买,我来炒,弄好了给你送来。”   “哎,谢谢,谢谢妹子。”   “没事,都是军嫂,互相帮忙应该的。你不也送我豆芽,还借我粉条嘛。”   “哎呀,还说啥借不借的,你快拿去吃吧。你给我丫头治病,我才该谢你。”   “不用客气。”   从这里回家,将菜给了于解放。男人已经将熟食全都切好,一块儿块儿的肥厚无比,一看就是豪放的男人干出的活计。   “跟隔壁老娘们说啥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于解放、”   丝丝沉下脸,他立马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个嘴巴子。“让你胡说。”说完抬头冲媳妇笑笑:“是隔壁嫂子,嫂子跟你说啥了?”   丝丝白他一眼,水润的丹凤眼眉眼斜飞。“他们家闺女腹中生了寄生虫,所以多聊了几句。”   于解放点点头:“明白,我媳妇又行医济世去了。”   “讨厌。”丝丝笑嗔他,“赶快做饭,等一下人都来了看你在做饭,估计会笑话你。”   “爱笑笑呗。”   说曹操(战友)曹操就到,几个大男人领着酒瓶子进来,看于解放在炒菜,果然神色诧异。本来想挤兑笑话他的,可对上丝丝那高贵文雅的气质,顿时将话暂时压肚子里。等跟女主人打了招呼,之后菜都得了上了酒桌只余他们后,这才小声开口。   “老于,没想到你小子在家里是伙夫啊。”   另一位战友也挤眉弄眼,“你这可混的不行啊。你看我回家那都是等老娘们端饭端水的。哎,我说,你不会晚上还给媳妇洗脚吧?”   男人们起哄,李成风担心这个跟他吵了好几次的新搭档发火,赶快出言给搭档解围。   “都别胡说啊。新社会男女平等,男人在家做饭也很正常。”然后夹了一块儿肥肠,十分满意的竖大拇指:“于旅长做饭手艺真不赖。在外能带兵回家能下厨,新时代的好男人。”   “那是。没看厨子都是男人嘛,老于这手艺真不赖。”隔壁老刘也附和,他跟于解放战友多年,也怕这个暴脾气的家伙当场发火,那这新婚安家饭可就不美了。   “老于,你这手艺藏着掖着干嘛,之前烤土豆都不动手,让咱们多少人吃孙大炮那家伙烤糊的。”   一帮男人插科打诨胡说八道,于解放从头至尾该干嘛干嘛,一丝一毫的尴尬都没有。他这人天生的自我,认准的事儿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但凡自己想做的,旁人说什么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   “这手艺能随便露嘛。你们今儿要不是来家,那咱也不会给你们露这一手的。”   “你这家伙,绝对的重色轻友。”   “哈哈哈……”   男人在一起喝酒侃大山,丝丝在西屋坐炕上看书。那边时不时传来大笑,后来听到划拳声。一场聚餐持续到很晚,她有些担心丈夫喝醉。   “幸好在自己家里,不然我可没法将你弄回家。”   她这里有之前于解放单独给她盛的菜,食堂的馒头就着菜一个都没吃完。等那边散了场,她出去将客人送走,返回时被于解放搂住了肩膀。   “哎,你干嘛啊,在外面呢。”   “别动,媳妇你扶我一下,我晕,我走不了路了。”   看他一副喝醉的样子,丝丝只好努力支撑他往回走。被他带的踉踉跄跄却没摔倒,每次觉得稳不住的时候就被他带一下,她都怀疑这家伙到底醉没醉。直到进屋后被他压炕上才反应过来,丝丝气的抬手打他。   “坏蛋,居然骗我。”   男人嘴里尚有酒气,但并没多难闻。她经常用酒炮制药材,对酒并不反感。可这家伙居然骗自己,让自己扶他回来,面对这么耍赖的男人一时间哭笑不得。   “还没收拾呢,你干嘛呀?”   “那些你别管,等会儿我弄。丝丝,媳妇、媳妇……”   “哈……于解放你讨厌死了。”   “再叫一声。”   “不叫。”   翌日醒来,男人已经将家里收拾干净。丝丝起床洗漱,镜子里看到自己明媚容颜嘴角上翘微微一笑。   将长发编成俩辫子绑于脑后方便做事,她今儿穿着深蓝色的裤子,上身搭配白底印花的衬衫。整体利落大方,俏生生的如池上芙蕖一般。   今天第一天上班,她到医院后得先到医务处报到。于解放特意请了一会儿假陪她过来,俩人走进医院门诊,于解放看一位女大夫站在通道里,过去礼貌问路。   “同志你好,请问医务处在哪儿?”   女大夫十分年轻,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这时代知识分子的典型特征。她本来低着头,闻言抬头抬起胳膊指着东面,刚要开口在看清于解放后忽然沉下脸色。狠狠的瞪他一眼,开口语气十分冲。   “不知道。”   女大夫说完转身就走,于解放被凶的一头雾水。开口语气也十分重。“你这大夫、老子哪儿得罪你了?凶巴巴的跟谁欠你钱不还一样。”   这一幕丝丝也看到了,她也觉得很奇怪。那位大夫之前那模样好像是要指路的,后来抬头看到于解放后忽然就阴沉了脸。望着他好像跟他有仇。同时看她的目光也十分不善,可她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位女大夫。更谈不上与人嫌隙。   “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不知道啊。”跟自己媳妇说话,语气十分温和,与刚才那火爆完全不一样,仔细听好像还有点儿委屈。“我就问个路而已,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那么凶干嘛?”   说完他拉住另外一位男大夫继续问路,得到指点后陪丝丝到医务处报到。找到了地方,丝丝让他赶快走。   “我自己可以的,你赶紧忙你的去,别耽误工作。”   “那我走了,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医务处报到,丝丝办了入职手续,领了白大褂钢笔水等办公用品。而且通知她周四开始早到一个小时,医院全员分批次开始军训。   “人员紧缺,医务工作紧张。为了应对随时可能的突发情况,市里所有医务人员都得参加训练。”   “是。知道了。”   妇产科找到更衣室,换上统一着装。白大褂外挂着听诊器,这玩意她考试时第一次用就能清晰分辨心肺杂音,的确非常直观好用。   跟着主任一起查房,刚才碰到的女大夫看到她时别过了脸。女大夫的胸牌上写着职务:医师。姓名:洪敏。   都是一个科室的大夫,这位洪大夫的态度实在是奇怪。思绪走神一下下,接下来跟着主任接触熟悉病人,她开始集中精神。   产科住的大部分都是待产或者生产后的病人,丝丝每到一张病床前都会先看床尾的信息牌。通过信息牌大致了解一下病情。   查房结束后到办公室,主任亲自点名让她跟着上手术。这时期的剖腹产手术罕见的很。一个是设备不全,别说先进的仪器了、连纱布都十分紧缺。一个是药物的限制,导致手术风险极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这种生产方式。   听到可以上手术,丝丝点头后有些紧张。旁边的洪大夫则满是不忿,不明白主任为何对这个野路子出生的如此看重。看这样子是要亲自培养啊。   病人盆腔内有软骨瘤,导致胎儿无法正常生产。手术室里麻醉师给病人消毒后进行麻醉,她习惯性的伸手探上病人脉搏。   第一次亲身经历手术,她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漏了哪个环节。眼睛瞅一眼血压仪,用仪器印证了一下她对血压的判断。   手术刀切割皮肤,一层、两层、直到腹部被彻底切开,子宫被划破。这期间主任一边动手一边讲解,几位新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有的还在抽空做笔记。   “赵丝丝,病人血压心率怎么样?”   没有心电监护仪,麻醉师都是在用老式的血压仪来回的量。主任以前见父亲能快速判断,比仪器去量快的多。此时看丝丝的手搭在病人手腕,开口试探性问她。   麻醉师闻言拿血压仪去量,丝丝迎着主任的问询回答道:“心率有些快,估计每分一百一二,血压在降,预估在六十、九十。”   主任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手术中这样的情况都算正常。一旁的麻醉师有些不信,等他量完望着丝丝简直震惊。   神了,俩手指头放脉搏上就能准确测量,比他用仪器速度快的多。等下了手术他开口问丝丝。   “号脉真的能知道血压吗?血压仪可是外国人发明的。血压的高低也是外国人提出的。”   丝丝回头:“那你知道风眩我们古人是怎么诊断出来的吗?”   中医管高血压叫风眩,这个麻醉师是知道的。闻言他脸色有些红,看来是自己低估老祖宗的东西了。   老祖宗不仅知道高血压,同样也知道高血糖(消渴症)。没有西医的时候,他们照样诊断治疗。   只不过中医没有西医那些精准的数据,太多时候依赖大夫的水平。病不仅看症状更探究起因,不同的起因就算相同的症状用药也不同。复杂程度听起来更像是玄学。   丝丝答完转身走了,他望着那亭亭玉立的身姿默默点头。中医依靠的是大夫本身的能力和经验,看来这野路子出身的小媳妇不可小觑啊。   野路子?嗯,这个“野路子”可不简单。她前世太医院长大,幼承庭训、御医教导。读的是皇家珍藏医学典籍。若拿她跟那些民间大夫比,那可就错了意思。   ————   上午剖腹产顺利接生一个大胖小子,产妇家属给护理站放了一包喜糖。她中午留下值班,写完病例从办公室出来,护理站值班的小护士递给她一块儿。   “花生酥糖,挺好吃的。”   “谢谢。”   一上午忙活,此时也的确饿了。剥开糖纸咬了一小块儿,慢斯条理的缓缓浸泡咀嚼。   小护士眼睛一直没离开她,此时擦擦自己嘴角开口道:“赵大夫,你吃东西的样子好好看。细嚼慢咽的嘴唇都没怎么动,好秀气。”   丝丝笑笑没说什么,她这习惯小时候被很多人说娇气矫情,没想到长大后又被很多人说好看秀气。   “我叫李甜甜,今年十八岁、属猴。赵大夫你多大啊,看着跟我差不多吧?”   “我属羊,比你大一岁。”   “好厉害,十九岁就已经能考过医师资格。”   “你也很厉害,比我小已经是护士。”   被夸了,李甜甜十分开心,笑的俩酒窝都露了出来。“对了,你爱人是于解放吧?我早晨看你俩在一起。”   丝丝点头,小护士顿时瞅了眼狭长的走廊,看没人过来后凑到她跟前小声耳语。   “我妈之前介绍洪大夫给于旅长,可于旅长拒绝了没见。洪大夫也许对你会有意见,你自己小心些。”   原来如此,丝丝此时明白洪大夫之前对于解放那么凶,对自己也冷漠反感是什么原因了。   “不过只要你业务水平过关,她也不敢怎么样。对了,她要欺负你你就找我,我在妇产科还是混的很熟的。”   丝丝笑笑,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谢谢。”   她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少了清冷多了些可爱。甜甜看着心情舒畅,感觉跟她十分投缘。   “我以后叫你丝丝姐行不?我家就住你家后头不远,以后上班我去叫你,我们可以结伴。”   “好。”   上班结识一位新朋友,一下午心情很好,连洪大夫的冷脸她都没注意。直到要下班时对方通知她晚上值班,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看了眼排的值班表点头表示明白。   “好,知道了。”   她如此淡定的表现,让洪敏十分不悦。主任跟院长交谈时对她十分赞赏,说她对脉搏的把握简直炉火纯青,光凭望切就能适时把握病人情况。   什么嘛,望闻问切老中医,都是老顽固的东西,你们居然如此推崇?   心里不爽,下班出去在外头又碰到于解放拿着雨伞往医院而来,那样子肯定是来接媳妇的。气的她跺跺脚,捂着脑袋的衣裳险些掉地上。   “大老粗一个,姑奶奶才不稀罕。”   于解放接媳妇下班,结果丝丝得值班没法回家。男人皱皱眉头拿上她的饭盒,准备去给她打饭。   “想吃什么?我今儿有时间,要不回家包素饺子吧?”   “太麻烦了,食堂里有什么随便打一份就好。”   “食堂里的饭你都不爱吃,媳妇被我越养越瘦怎么行。等着,等我给你送饺子。”   丝丝没问他会做嘛,反正做成什么样都是他一番心意。她已经做好了不管他包成啥样,馅儿做的好坏都竖大拇指夸奖。对于新手要给予足够的鼓励,他从完全不会做,如今已经掌握很多技能不容易,不能吝啬夸奖。   这厢他拿着饭盒离开,丝丝在办公室坐着喝茶看书。天色不早,不是急病一般不会选这时候来医院。   “丝丝姐,你怎么还没走?”   甜甜拿着饭盒路过,站在门口诧异的开口。丝丝是新人,按说不该第一天就安排值夜班的。   “我值班啊,跟你搭档。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第一天居然就让你值夜班啊。”甜甜说完停顿一会儿,然后进来:“这里我看着,你赶快去打饭吧。我还以为洪大夫值班呢,所以也没叫她。”   “不用了。等一下有人给我送。”   “你爱人?”   丝丝点头,李甜甜笑着坐她身旁。“你爱人真好,我以后也要找个会做饭的男人。”   说完不等丝丝开口,她又笑笑继续:“不过会做饭的男人好像不多,难不成要找个厨子?”   丝丝笑笑,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俩人闲聊几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听到叫大夫护士、俩人赶快跑了出去。   走廊里,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太太搀扶着一位大肚子的孕妇,孕妇疼的直不起腰。老太太看她们过来,赶快开口说情况。   “早晨就开始疼了,接生婆说不要紧。可疼一天了都没动静,只见血没见水,疼的啥都吃不进去。我这担心,所以……”   老太说话的工夫,丝丝已经将产妇扶到病房床上躺下。检查后发现胎心有些弱,且子宫收缩乏力。   甜甜有些担心好姐妹能不能应付这样的状况,小声的问要不要去叫徐大夫。徐大夫是主治医,工作经验丰富。   “不用。”   丝丝说着话,取出银针用酒精棉消毒后人为刺破了产妇的羊膜。很快,产妇呼痛声更大,产道开的十分快。   “走了,推她进产房。”   “哦。”   李甜甜想起来了,能通过考试当大夫的都有最低两年个人从医经历,赵丝丝并不是个愣头青。   镇定下来帮忙推产妇进产房。人工刺破羊膜后宫缩十分有力,甜甜跑出去问家属要了煮鸡蛋进来喂给产妇,让她更有力气生孩子。   “啊、”   产房外传来阵阵痛呼,于解放来送饭正赶上这一幕。他拿着饭盒在产房外来回的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媳妇在里头生孩子呢。   “同志,你媳妇也在里头?”老太太好奇的问。   “嗯。”说完觉得这话让人误会,他解释了一句:“我媳妇是大夫,晚上她值班。”   “哦,哦。”老太太明白了,目光转向他怀里的饭盒。“大夫这个点还没吃饭啊?”   “没。”   一个多小时产房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传来,外头的人都松了口气。孩子先被抱了出来,等把产妇安顿好丝丝回到值班室,于解放赶快从怀里拿出一直捂着的饭盒。   “还热着没凉,赶快吃。”   丝丝洗手坐下,他献宝般夹起一个喂给她。丝丝笑笑张口,嚼了一下味道还不错。茭瓜、韭菜、鸡蛋、加了一些干的虾皮,味道鲜美不比肉差。   “嗯,好吃。”虽然饺子只是最简单用圆皮包馅儿捏住口,可一饭盒的饺子全都完整无缺,没一个破皮露馅的。   “你好厉害啊,第一次包饺子没一个破的。”   “那当然。下回给你包包子吃,那玩意我看也简单。”   于解放嘚瑟的不得了,又给她夹一个。没破的吗?当然没有。破的全进他肚子了,怎么会让她看见。   “我自己吃,筷子给我。”接过筷子看看时间,丝丝又催他回家。“你明天还要工作,赶快回家睡觉去。”   于解放看时间的确不早,站起来又有些不放心。“你值夜班真的不害怕吗?要不我陪你吧。你睡床,我趴桌子上眯一会儿就行。”   “这么多住院的人呢,我有什么好怕的。”丝丝笑笑,这男人老把她当小孩。“赶快回家,记得给我做早饭,我下班回家吃。”   有安排,男人立马起身。“是。”说完弯腰凑到她跟前,嬉皮笑脸的对着她亲一口。“要吃什么?”   丝丝瞪他一眼,美眸含嗔带恼基本没啥杀伤力。“于解放、”   “是、是,马上走。”男人冲她笑笑,起身走到门口了又返回来,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一下。“别恼,我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望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丝丝嗔恼的面容换上了笑容。这家伙,结婚后变了个人一样。看来邻家妹妹和媳妇的确差别巨大,态度完全不一样。   还说女人多变呢,男人还不是一样。面对的人和环境不同,眼神表情态度也是差别巨大。   男人走了,她吃完饺子到外头转了一圈。护理站里甜甜已经和衣睡下,她没惊动放轻脚步回了值班室。夜静的很,一个哈气打的眼泪流了出来。脱掉外套躺床上,脑袋挨着枕头很快迷瞪过去。   迷迷糊糊到六点,醒来看窗外刚有些光亮。看看时间她起身穿上白袍,到水房简单洗漱了一下,出去走廊里转了一圈。   “大夫早。”   碰到早起的家属跟她打招呼,她含笑点头跟人问好。角落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活动一下筋骨,李甜甜推着车量体温回来看到她跟她挥手。   “丝丝姐,你怎么不多睡会?”   “体温都正常吧?”   “正常的。”   “那就好。”问完工作,话题一转。“等一下下班我们一起走。”   “好啊。”甜甜笑的十分开心,一边填写记录一边开口说话:“我知道一家早点铺味道非常好,今儿我请客带你去吃。”   “好啊。”早饭吃食堂,于解放做的好吃的留着中午吃。正好两顿饭都解决了。   上午快八点,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今儿主任的门诊,过来看了一下就走了。轮到交接班,洪大夫看了下昨晚新来那位产妇的记录,望了丝丝一眼什么都没说。   眼神复杂,不服气却挑不出毛病。情况判断准确,整个产程处理的非常到位,干净利落一点儿不拖沓。   甜甜挽着好友的臂弯,俩人出去时十分开心。早餐要了豆浆包子,丝丝说下午想去趟市区。   “要买使君子。答应邻居的,今天正好有时间去。”   “我陪你去吧。正好我也想扯布做件儿棉袄,你给我参谋一下。”   “好。那等一下你先去我家认个门,下午我等你来找。”   俩人约好下午一起出门,到家后才明白两家就是前后栋房,离的非常近。甜甜挽着她手进了门,主动开口介绍自己家情况。   “我爸是代理军长,我妈在后勤工作。他俩是革命同志,我小时候一直跟着爷爷奶奶,前年才被接来的。”   丝丝点头,从柜子里拿糖给她。甜甜看桌子上有笸箩,好奇的掀开了上头的纱布。   “哇奥,豆包啊。”   居然真的是豆包,丝丝望着那金黄的圆滚滚的豆包心暖的同时又在操心。这东西做起来挺费时间,不知道他昨晚睡了多少。   “尝尝吧。”   甜甜接过她递来的豆包,咬一口眉头微微皱起。看丝丝望着她,说话时遣词十分含蓄。   “挺好吃的,就是有一点点的糊味儿。不过不影响口感,软糯糯的很香甜。”   丝丝拿一个咬一口,外皮有些硬,豆子应该是没掌握好火候糊了,然后糊掉的被去掉不要。表面看着卖相还好,可一吃就现了原形。   “第一次能做成这样也很好了。”   甜甜赶快附和:“嗯嗯,第一次的话这水平已经非常好。哎,丝丝姐,这是姐夫做的吧?姐夫好厉害啊,会包饺子,居然还会做豆包。”   “嗯,是很好。”   妈呀,吃了一口狗粮。甜甜吃完了口感不太好的豆包告辞离开,出了丝丝家院子后狠狠摸了下自己胳膊。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如此夫妻,她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不好意思。   丝丝一个豆包没吃完,咬了两口放回原位。脱掉外套上炕,拉上窗帘躺下补眠。   一觉睡的午饭时间都过去,听到外头甜甜在叫,赶快起来给她开门。洗漱换衣,俩人结伴去市区。   甜甜带路丝丝只管跟着走,刚出大门碰上了军区的采购车。正好将她俩捎到了街上,下车时开车的战士说一个小时后还在这里等,将他们捎回去。   “好,谢谢。”   告别战士,丝丝估摸了一下路程。靠两条腿的话得走半小时,当然这是她俩女孩子边说边走的脚程。若是于解放那样的,跟车子速度差不多。   他人高腿长,刚在一起时能把她落老远,后来发现一次后意识到问题。俩人又回到小时候的模式,放慢脚步配合她。   药铺里买了使君子,丝丝想了想又买了些常用药。甜甜买了两根冰棍分她,丝丝皱皱眉头,语气十分不赞同。   “气血瘀滞,你痛经居然还敢吃如此寒凉的东西?”   甜甜咬冰棍的动作顿住,望着她瞪大了眼睛。“神了,你都不用号脉就知道我痛经?”   “脸上都写着呢。”丝丝叹口气,对于这种不听大夫言的人无奈至极。“别吃了。你身体本就寒气瘀滞,再继续这么不管不顾下去,以后怀孕生子都是麻烦。”   甜甜痛经很严重,她之前看过大夫,大夫也嘱咐过别再吃生冷。可她忍不住,每次看到冰糕都馋的不行。这回丝丝也这么说,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低头瞅瞅两根新鲜出炉的冰糕,抬头十分为难。“那这怎么办?不如,我就吃这一回,下回我再也不买了行不?”   “不行。”   丝丝利索的从她手里拿过冰糕,毫不犹豫的送给了路边俩小男孩。小男孩见有人居然送他们这高级玩意,开心的一蹦三尺高。   “耶,娘,你看我有冰糕吃。”   俩小家伙咯嘣咬一口冰糕,馋的李甜甜咽了口口水。丝丝笑笑,拉着她到一个卖鸡蛋煎饼的摊位前,开口跟老板要了俩煎饼。   “好嘞。还有酸梅汤两位要吗?”   “来两杯。”   递给她一杯酸梅汤,常温的感觉一点不冰。甜甜忽然有一种被姐姐照顾的感觉,冲丝丝眨眨眼,伸手挽住她胳膊。   “你比我妈都关心我。我妈一天到晚瞎忙,上回我差点儿疼死还是自己去看的大夫。她从来不知道我痛经那么严重。”   丝丝抬手敲她额头一下:“你妈妈顾不上管你,那你更得自己自觉才行啊。以后不许吃寒凉的东西,让我看见我就拿去送人。”   甜甜摸摸脸颊傻笑:“嗯。”   酸梅汤和煎饼的混搭,俩人当做迟到的午饭。吃完了手挽手继续逛街,甜甜买了布料做棉衣,两人同时看中货架上新到的一款黑色皮鞋。   这时期还未公私合营,私营老板十分热情。看人下菜碟的笑着将皮鞋拿了过来。   “两位女士细看,这可是正宗头层牛皮制作。这样子这做工,绝对独一份,穿在您脚上那是步步登高,捷足带好运。”   老板的话挺吉利,最主要的是这鞋子的确很好看。做工、用料也都十分讲究。问了下价格,居然是丝丝一个月的工资。   “太贵了吧。”   “女士,贵它有贵的道理啊……”   老板舌灿莲花,俩本就很喜欢鞋子的人被说动。甜甜有父母贴补,自己的钱都自己攒着。丝丝有之前的积累,再加上如今俩人都工作还没什么负担,买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讲价降到甜甜可以接受的价位,俩人掏钱买鞋。试了一下没穿,重新放盒子里宝贝的提着。   丝丝前世家境优越接触的全是王公贵族,治病、尤其是接生后会有丰厚的回报、打赏,从不知缺钱是什么。所以她对金钱的概念还是这一世才养成的。手里的钱还丰裕,买双皮鞋算犒劳自己参加工作。   “丝丝姐,我没钱了。”甜甜可怜兮兮的开口,拿出兜里仅剩的一张票。“还够给我爸买盒烟。”   丝丝笑笑,知道她跟父母住,吃住都没负担。摸摸小妹妹的脑瓜,开口调侃她“好可怜,这个月得讨饭了。”   “咯咯、”   甜甜笑笑挽起她胳膊,俩人结伴往外走。刚认识一天,可感觉像是很久的好友。明明性格不同,却奇异的很合拍。   “我们买点儿什么水果吧,好长时间都没尝过果子是啥滋味了。”   “买犁吧,秋天干燥,吃梨清火润燥。”   “好。”   俩人出去寻找路边买梨的小贩,小贩没找到呢,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迎面走来,忽然冲着她们倒了过来。   俩人都是医护,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救人。扔掉手里的东西,俩人合力扶住了孕妇将她缓缓放倒。   丝丝搭脉,掰开她眼皮查看。嘴里还在不停的叫人:“哎,醒醒,醒醒。大姐,大姐,醒醒……”   甜甜也急切的在查看病人,俩人忙活着只顾救人。丝丝检查后发现孕妇血压有些高,且胎儿横位。肚子不大说明胎儿空间不足,这时期扭转胎儿体位很困难。   病人抽搐几下,明显的产前风(子痫)。看脉象她这肚子在七八个月左右,若光是子痫的话应该用药让她生产,否则大人孩子都危险。可她腹中胎儿横位,这种体位根本无法正常生。   “大家帮帮忙好吗,找个担架等一下我们将产妇抬到医院去。”   剖腹产,如今不是以前了,这种技术应用,产妇这情况应该没问题。拿出银针飞快的在孕妇身上扎了几针,缓解她抽搐的症状,以免出现紧急休克。   几针下去孕妇的抽搐明显减轻,甜甜松了口气。转头张罗找担架抬人的事儿。我们大中华儿女自古就有援助的美德,帮忙的人很多,奈何半天找不到担架。   “有人去找担架了,你们先等等。”   一位抱孩子的女人开口解惑,甜甜谢过后重新蹲下。此时孕妇醒了,迷茫的看了一圈后,忽然飞快的爬起来转身就走。   “哎,你别走,你现在这样很危险。”   孕妇这操作实在意外,对施救的人不道谢就算了,怎么跟见鬼一样起身就跑呢?她病情严重,这么拖下去太危险,得马上治疗。   丝丝作为大夫也不管她到底为何这反应了,一心只想将人拽回来。孕妇身上的衣物很陈旧,估计家里不宽裕。如果是担心钱,她有办法少花钱救她。   呼哧大喘的跑了好久,没想到自己没追上一个大肚婆。眼看她消失在街头,丝丝用胳膊撑着腿好半天才喘匀这口气。   “别追了。”甜甜此时跑来,语气失落又气愤。“我的钱包丢了,我们俩买的东西也都丢了。有人说这孕妇跟俩小孩经常演双簧骗人,她装病引人施救,俩小孩负责偷东西。丝丝姐,咱一番好心喂了狗。”   丝丝闻言伸手摸自己兜,果然外兜的钱也不见了。站起来对此哭笑不得,她第一次遇到传说中的双簧做局,不知该发表什么看法。   东西都丢了,她用内兜的钱重新买了药材。俩人路边等到车坐车回家,短短的车程她居然迷糊过去做起梦来。   梦里,一个孕妇和刚才那个肚子差不多大。而且情况一模一样,妊娠期风眩(高血压),胎儿横位,扭转不利。   车子一个急刹,她猛地惊醒。下意识的跟着下车,脑海中还在回忆之前的梦境。孕妇是萧贵妃,她们父女算是萧家阵营的,这一胎关系着萧家前途。也关系着他们父女的前途。   那到底这个横位的胎儿生下来了吗?她的记忆到此结束,之后如何完全不知。   “横位、羊水少、血压高、”   “丝丝姐,你念叨什么呢?谁横位?”   作者有话说:   入v发红包了,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感谢在2022-05-23 09:56:27~2022-05-23 13: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 20瓶;13159887 10瓶;傅诗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丝丝走火入魔一般, 甜甜叫了几回她才回神。冲好友笑笑,她摇摇头说自己胡说呢。家门口挥手再见,甜甜叹气在心疼自己丢失的钱, 丝丝一心想着这种情况剖腹产所需器械和药物。   到家后拿出书籍来仔细查看,一项项比对。看书看的走火入魔, 连于解放回来都没发现。于解放叫了她几声看她没反应,过去瞅一眼后悄悄到厨房去做饭。嘴里小声念叨一句。   “真是医痴。”   等他做好饭端进来, 丝丝也终于捋顺了剖腹产的全过程。前世那种情况下,想要翻盘她该做什么准备。   打造器械、准备药物。麻醉、止血、缝合、控制术后感染,一项项的难题还真不容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尤其是术后感染, 古书上记载的有外科手术, 可成功率太低, 最难的就是术后感染。   战场上出现外伤都是暴力的用烙铁烙伤口, 用高温杀死细菌防止感染。那办法对付外部可以, 内里五脏六腑则没法用。   “还没想明白吗?先吃饭,吃完了你再继续。”   于解放一开口, 她才闻到了饭菜香。前世的记忆一点点完善, 越清楚就越担心。如果前世她是无力回天才来到这里,那么给她一次机会, 绝对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瞅一眼于解放, 觉得喝了孟婆汤其实也是幸福的事儿。   “那么看我干啥?”   丝丝摇头拿筷子专心吃饭, “等一下我要炒药材, 你别灭火。”   “知道了。”   晚饭吃完, 于解放烧火丝丝动手。使君子炒好两口子拿去隔壁, 丝丝跟刘嫂子坐一起叫她怎么喂孩子吃, 还有期间的注意事项。刘旅长递给于解放一支烟, 被他摆手拒绝了。   “我不抽烟。”   老刘自己点燃一支,美美的吸了一口:“之前也抽过啊,如今咋彻底戒了?”   “之前就好奇抽着玩。”   老刘努嘴示意他媳妇那边:“是不是你媳妇不爱闻烟味?”   “抽烟对身体不好。”   “得了吧,之前咋不说对身体不好。再说了,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老爷们哪有不抽烟的。”   “我搭档不抽,老姜也不抽。”   “得,我也不抽了。”   刘家待了一会儿,两口子告辞离开。回家时天空开始落雨,豆大的雨点密集的掉落下来,于解放脱下上衣捂媳妇脑袋上,一手揽着她飞快的往回走。   两家离得近,倒没被打湿。刚进屋门天空一个炸雷响起,闪电紧随其后划亮了夜空。雨声顷刻间大了起来,哗哗的很快在地上积起了小河。   立秋当天下雨,看来今年天凉的早。夜里凉爽盖被子刚刚好,一夜好眠翌日继续上班。   早到一小时,这回新招收的大夫全员军训,以防不时之需。晚上下了雨,被太阳一晒潮气开始蒸腾。背包负重先跑五公里,本来接下来还有其他训练项目的,结果他们这些人第一次参加,五公里跑完已经到时间。   “今天先这样,大家先上班。明天一定不许这么磨蹭了,你们这身体素质难当大任。一定要加强训练。”   腿好疼,这里的人大多是第一次负重跑步,一个个尚不适应。听教官如此说,顿时哀嚎一片。   食堂里简单吃了饭,交接班后科室今天开会。今天上午丝丝的门诊,她出去后径直去了前头大厅的门诊室。   妇产科的工作她驾轻就熟,与护士配合一个个的检查。中午工作结束,小护士喊她去食堂。   “好,等我一分钟。”   桌上的东西整理好,她起身出门。俩人没出大门呢,一群人抬着个担架进来,咋咋呼呼的找大夫。丝丝眼神好,透过人群已经看到担架上的大肚婆是她昨天遇到的那个。   “跟我来、”   什么事都先放放,此时救人要紧。孕妇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而且时不时的在抽搐,上手一摸胎儿依旧横着。产前子痫,胎儿横位,这种情况如果不能让胎位正过来的话就得剖腹产。   领着病人送到产科,主任刚去吃饭就被叫了回来。检查后让送手术室,准备手术。   丝丝午饭都没吃跟着进了手术室,这是她第二次面对剖腹产,面对的还是前世生死攸关的难题,所以她特别专注,将手术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处理方法,每一项用药都牢牢刻进脑海。   前世不知道自己解决那道难题没有,结合当时的条件,想圆满非常艰难。如果出了差错,那他们父女也许会面临杀生之祸。是不是出事了,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个时空?   因为担心,所以更加用心。结合西药治疗产前风的效果,她在想加入什么样的中药效果会更好。刚才她已经用银针缓解了产妇的抽搐,如今孩子被取出,产妇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脉象平稳,可以缝合。”   主任点点头,换助手上来缝合。丝丝瞪大眼睛看缝合过程,主任很喜欢她好学的模样,笑笑指点她。   “缝合很简单。打结的话我等一下亲自教你一次,学会后到动物身上做几次实验就掌握了。”   “好,谢谢师父。”   传授技艺,自古就是绝对的师父。搁古代要亲自下跪奉茶。丝丝习惯性的开口喊,主任笑笑想到另一头。   “丝丝,你愿意读我的研究生吗?你这孩子十分灵性,我今年本来不计划带研究生的,可难得有你这么好的苗子。”   主任同时担任着医科大学产科系主任,医科大学初建,今年招收了第一批学生,她本计划过几年这批学生带出来再挑研究生,可跟丝丝接触几次后对她十分喜爱。   “研究生?什么是研究生?”   “嗯、就像是老师的入室弟子,亲自带着传授技艺。”   这么一说丝丝就明白了,顿时点头应诺。主任国外留学生,对中西医都深有研究,跟着她能学到很多东西。   “需要考试吗?”   “走个过场吧。”主任笑笑,望着新收的学生满目慈爱。“读研究生的话你工资会减半。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新婚吧,那孩子打算什么时候要?我这边打算做一个关于子痫的课题,如果你打算生孩子的话就太耽误时间。最好将生孩子延后几年,等研究生毕业再生也不晚,毕竟你还年轻。”   丝丝点头,表示明白读书的待遇。至于孩子,还是回去跟于解放商量一下。这是两个人的事儿,不能她自己单独做决定。不过她想,他肯定会支持同意的。   “是。”   早起训练一个小时,又上了一天的班,晚上回家时两条腿酸痛的没一点儿力气。甜甜扶着她到家门口,于解放此时刚好回来。看这模样吓了一跳,三两步跑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怎么了这是,哪儿不舒服?”   说着话他接过媳妇扶着,丝丝笑笑摆摆手。“军训、腿好疼。”   原来是这样,于解放松口气的同时十分心疼,一弯腰将她抱起来,大步流星的进屋后放炕上。   “我去打水先泡泡脚,按摩一下明天能好很多。”   “哦。”   甜甜刚才已经挥手打招呼离开,此时屋里只余他俩。于解放手里提着饭盒,看来今天晚了在食堂打的饭。   很快他打水过来,给她脱掉袜子放进盆里。“啊,烫。”丝丝喊了一声赶快抬脚。“你是烫脚还是烫猪蹄?”   于解放被她逗的哈哈笑,伸手拽过她脚丫子。“猪蹄要这么漂亮,那我哪儿舍得吃啊。”   丝丝斜眼嗔他,明亮的眼波流转,漾出无限风情。男人身体一紧,抓着她脚丫子重新放回水里。   “稍微忍忍,烫脚就得水温高一些才有效。”   “嘶、”丝丝倒抽一口气,“可是真的很烫。啊、我不行了。”   “赵丝丝你别再说话了,不然我……”   对上他的眼眸,丝丝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然明白那里头是什么。忙一天她都累死了,可不想跟他来一场运动。她要吃饭,要好好休息。嫣红的嘴唇撅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我饿了。”   他长长叹口气,“等着,我去将菜回一下锅。”   男人起身去热饭,让她自己掌握深浅泡脚。等他端着晚饭进来,她居然平躺在炕上睡着了。胸膛微微起伏,脖子后仰露出完美的曲线。   将饭盒放到一旁,炕上铺好被褥,抱着她轻轻的放进被窝。怕她不舒服伸手解开扣子帮她脱衣裳。丝丝被弄醒,大眼睛迷茫的望着他。   男人一时心动不已,低头亲她一口用脸颊蹭蹭。“腿得按摩一下,不然你明天没法正常训练、走路。”   “哦。”   大手轻轻的给她按摩。他自以为的轻换来的依旧是媳妇的呼痛。低低的喊着疼,那柔软的声音让他身体越来越紧绷。一下下给她按摩,让肌肉中的酸性物质得以加快挥发。   别说,他按摩的还真管用。在最初的疼痛后,双腿肌肉明显放松不再那么紧绷。   “好一点儿没?”   “嗯,好很多。”丝丝动动自己的腿,开心的说:“以后你每天回来都给我按摩吧。”   “按摩没问题。”对要求答复的非常快,随后他钻进了她被子。“想按多长时间都行。不过,你是不是给点儿奖励?”   “今天好累。”   撒娇的拽着他胳膊,男人顿时没辙。“既然醒了就起来吃饭,吃完饭再睡。”   “哦。”   披衣从炕上坐起来,她想起研究生的事儿了。“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于解放看她那么郑重,也整肃脸色点头。“你说。别那么紧张,你想要做什么我肯定支持的。除了工作,其他都你说了算。”   “我们主任让我报考她的研究生,所以我们暂时不要孩子可以吗?”   于解放毫不犹豫的点头。“不生孩子没问题,就是一辈子不要也没关系。不过,这玩意怎么避免?你不会让我当和尚吧。守着媳妇当和尚,你是不是太高估我的意志力了?这玩意可比抢高地难,你捆住我,我都不一定能做到。”   “咯咯……”   丝丝被他逗的当即就笑了起来,坐在炕上花枝乱颤,往前一扑趴他背上了。于解放回手护着她,被她笑的不好意思,干脆回身将她压在了炕上。一通狼吻,伸手拉熄了电灯。   “有什么办法你快点儿说,不然我……”   “不然你干嘛?”   “我能干嘛啊,我什么都不干。”黑暗的屋里男人深呼吸好几次,起身拉亮了电灯。伸手扶她起来,帮她把乱了的发带整理顺。   “媳妇,真的你有什么办法快告诉我吧。真要我当和尚,那我……我可怎么过啊?”   这时期西药还没有研发出避孕药,他又一直生活在大老爷们堆里,对于这种事所能想到的就是不接触了。可是,新婚夫妻刚尝到甜美,他真怕自己做不到,到时候坏了她的计划她会生他的气。   “我有可以避免怀孕的药,已经开始在吃。”   “不会伤身体吧?”   “不会。”   这药方是她父亲钻研许多年为宫里有需要的娘娘所配,不伤身且效果很好。她知道于解放到了该当父亲的年龄,可她不想因为生孩子放弃难得的学习机会。幸好他是支持她的,两口子不用为这个争吵闹不愉快。   “有没有给男人吃的药?”   “没有。”丝丝如花的面容满是开心的笑意,知道他问这个是何意。他如此护着她为她着想,她又怎么可能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三年,给我三年时间。无论三年我是否研究生毕业,到时我都会停药。”   于解放伸手将她抱进怀里:“不急。生孩子那么疼要么就别生了,大不了我把你当闺女养呗。”   “于解放、”   “哈哈、我说真的。你小时候就漂亮可爱,如今更是人见人爱,没孩子就咱们俩也挺好的。”   孩子这事儿,他是觉得有了挺好没有也无所谓。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孩子变的不那么重要。   丝丝抬手揪他耳朵,被他一口一个可爱羞的脸色发红。“净胡说,你是故意占我便宜的是不是?”   于解放非常配合的歪着脑袋龇牙咧嘴,“疼、疼、媳妇你下手轻点儿。”   “还胡说不了?”   “不敢了,不敢了。”   商量完正事,两口子这回开始吃饭。一顿饭于解放回了两回锅,总算吃到了肚里。   翌日上班,查房时丝丝对昨天那位产妇十分注意。病床前检查后对剖腹产这种手术佩服不已。那么大的伤口,肚子切开子宫切开,把横位的胎儿完美取出,产妇的伤口缝合后没有任何感染迹象。脉象平和,一切都在恢复中。   产妇看到她,满脸都是心虚的愧疚,显然对她记忆深刻。丝丝看着陪护她的那瘦弱的小女孩,对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   “大夫、”   心里天人交战,最终她还是良心发现了。很快小女孩提着俩鞋盒还来,中午时分站在值班室里怯生生的咬着嘴唇。   “钱在盒子里,我没动。”   丝丝打开一看,她俩的钱包果然都在。财物原封未动又回到自己手里,进来的李甜甜开心的拿起自己的鞋,将钱包装回兜里。   “算你有良心。知道还回来。”   小女孩低着头,转身欲离开之际被丝丝叫住。“你娘的住院费等都交了吗?”   “没。”   “你爹呢?”   “死了。”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娘说带我们回老家。”   战乱刚过,满目疮痍。丝丝没问怎么死的,伸手摸摸小女孩的头,转头问主任她们这种情况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欠着呗。”   “这样行吗?”   “不行也得行。救死扶伤,国家初建,医院是最亏本的地方。”   丝丝点头,“也是最能体现人性的地方。”   主任回头,目光中是赞赏。“跟你爱人商量好了吗?”   “商量好了。我考您的研究生,暂时先不要孩子。”   “好。”   收到一个喜欢的学生,主任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午饭俩人一起去的食堂,一番言谈主任更觉捡到宝了。这新收的学生理论十分扎实,甚至在产科上经验丰富。   “农村好像不会让未婚的女子进产房,你学这个压力不小吧。”   丝丝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晚上下班回家先到隔壁去查看小女孩的情况,刘嫂子兴奋的给她倒水,说闺女排出很多的白色虫子。   “那么长的虫子往外钻,娘呀看着真吓人。难怪孩子不爱吃饭还老说肚子痛。”   “再吃两天,完事我给开一些健脾开胃的药。驱虫后慢慢就好。”自己亲自看了一下虫子,想着今儿绝对不吃面条。“没事。大家都是邻居,互相帮忙应该的。”   “哎,哎,还是要谢谢妹子。”   丝丝对此回以微笑,职业使然注意了一下她的肚子。给她闺女看完后伸手摸了一下。“你这胎位不正啊。看你模样应该不够八个月吧?”   “不太够。”听说胎位不正,女人有些慌。“倒着的吗?倒着可不好生。”   “不够八个月还能扭转。我教你几个动作,你每天早晚各做一组,五天后我再帮你检查。”   “哎,好,谢谢你了妹子。”   “没事,都顺手的事儿。”   将迫使胎儿调转的动作教给她,简单的几式女人很快学会。丝丝嘱咐她一定按时做,女人送她出门忙不迭的答应。   “我一定按时做,不会偷懒的。胎位正不正可关乎生产顺不顺,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她从小地方来,根本没听说过剖腹产,对于胎位不正的危险十分清楚。而且这时期剖腹产非常少见,麻醉、消炎等各种药品的稀缺,导致很多手术没法进行。   她生过一个也经见过很多,答应的很郑重。如此丝丝就放心了。她见过很多不听医嘱导致难产而亡的病例,最怕碰到不配合的病人。   “妹子,你能知道我肚子里的娃娃是男是女吗?”   都到门口了,丝丝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迎上女人期待的目光,她考虑后摇头说不知。其实七个月了可以看出性别,可她这模样还是别提早告诉的好。   “唉、”女人叹口气,伸手抚着肚子。“希望是个男孩,可别再生个没用的丫头片子。”   “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女儿没什么不好的。”   “都是给人宽心的话。”刘嫂子对她的劝解不以为意,十分不赞同。“养老送终、传宗接代。那都得是儿子才行。”   “给刘家传宗接代的是你,说白了就是传宗接代的是女性。没有女人,还说什么传承。”   丝丝说完起身就走,不再跟她掰扯。话不投机半句多,人的思想不是一时能改变的。她早已被封建思想洗脑,这番话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更好,意识不到也没办法。   从邻居家出来,雨势已经只余细细雨雾,站着很久才能打湿外套的那种。大门口遇到于解放,男人手里提着饭盒。两口子互望一眼,丝丝任他牵起自己的手。   “晚饭是馒头,我给你打了鸡蛋汤。”   “有香菜。”   “我给你挑出来。”   于解放拿勺子一点点慢慢往外挑,没一阵放下勺子放弃了。“我去给你做一碗,这已经全沾了香菜的味儿。”   丝丝咽下口中的西葫芦丝,伸手拉住他。“不用了,我就着菜吃就行。”   “那太干了,吃到胃里不舒服。等着,我很快就好。”   他去点火做鸡蛋汤,丝丝怕饭凉了就将饭盒端到厨房,站在一边自己一口喂他一口。将馒头放到他嘴边,开口催促。   “张嘴。”   于解放眼睛的余光瞅到她,笑着一口咬下大半个。尽管见了很多次,丝丝依旧为他这吃饭效率惊讶。   “一顿饭最快多长时间进肚子?”   “两分钟。”   “于解放,这样会消化不良,胃受不了的。它都没反应过来,你就将它填懵了。”   “哈哈、它懵着懵着就习惯了。”   “年轻能顶得住,老了会胃疼的。”   “那、你会给我调理吗?”   男人歪着脑袋,点漆双眸望着她有笑意有期待。丝丝又喂他一口,然后噘嘴瞪他一眼。   “我就会炖人参鸡汤,看来以后得多存点儿人参了。”   “哈哈、”于解放笑的张扬至极,站起来亲了她一口。“你还会什么药膳教教我,我来做就好。”   丝丝抬手打他一下,嫌他太过孟浪。“给你顿顿喝小米粥。”   “小米粥好啊,坐月子吃的东西肯定有营养。哎,媳妇,再给加个鸡蛋行不行?”   “你养鸡的话,可以考虑。”   “当然是我养。到时候咱找个有水的地方,再养上一群鸭子,几只白鹅。鸡鸭鹅蛋想吃啥都行。”   丝丝笑笑,给他夹一筷子西葫芦丝。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边吃边聊,很快鸡蛋汤做好,雨夜里热乎乎的来一碗浑身都暖了。   吃完饭丝丝复习了一下静脉注射的要点,拿出自己的银针比划着好似想试一下。可银针是实心的,扎到也不会马上回血,不能及时发现自己扎的对不对。   “你这是干嘛,学扎针吗?”   “嗯。”   于解放撸起袖子,“在我胳膊上试,别扎自己啊。你那细皮嫩肉的,几针下去就得一片乌青。”   他受伤被扎过,明白什么叫静脉注射。丝丝拿银针出来也就比划一下,这东西跟静脉注射的针不一样,想练习也不能拿这个啊。   “我没静脉注射的针头,就比划一下而已,不扎。”   “你针灸下针那么稳,静脉注射肯定难不倒你。”   对于没接触过的领域,学习过程中有人给自己打气挺让人开心。丝丝笑笑本来要收起银针,忽然拽住他胳膊,将他外套往下拽。于解放不敢跟她扭,任由她脱掉自己外衣。露出发青的肩膀。   “就磕了一下,几天就好了。”   “坐下。”   媳妇命令不敢不听,大男人乖乖在炕沿背对她坐好。丝丝在他肩部肩井穴、天宗穴等几个穴位下针。长长的银针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转动,或深或浅行针移动。等她收针后,于解放活动一下挫伤的肩膀,比之前灵活许多。   “媳妇你好厉害,肩膀受伤也会治啊。”   “不然呢?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所以不告诉我吗?”   “我、我以为你擅长妇女们的毛病。”   “我是擅长妇儿,可其他的也懂好吧。”   ————   工作、学习、军训、生活忙碌不停,身体有些疲惫,心却十分踏实。多掌握一项技能就意味着自己多一重依靠和保障。   前世她虽然是女孩子,可父亲自小的教导就是要独立,从很小就致力于培养她独立行医。   一技在手,天下任我走。   忙碌的时光过的很快,不知不觉间天气就凉了下来。这天下班回家家门口遇到于解放,平日什么都不舍得她干的人,今儿居然说要教她生火。   “不是说一辈子帮我生火做饭的嘛,这才几天就反悔了?”   嘴上调侃他,实际丝丝是想让他自己说忽然如此做的原因。可男人笑笑啥都没说,拿个小凳子让她坐旁边。   “你上次放柴火的顺序是对的,可你一下子塞的太多了,灶膛里没有空气所以才光冒烟不起火。你看、柴火塞的要虚,一次量别太大……” 第十七章   忽然手把手教她生火, 周末的时候看她大扫除也只是帮忙,并未拦着不让她动手。   “媳妇,卫生差不多就行。咱这是住家不是医院, 不用那么干净。”   丝丝回头瞅他一眼,于解放迎着她目光笑笑没再继续说。她如今在读研工资减半, 本来说接下来要节省的,可他这几天居然往家里买了许多的挂面、鸡蛋等有营养又做法简单的食物。   “我今儿买了一大罐大酱, 放在后院窗根底下了,你吃的时候就去那儿舀。”   丝丝点头,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他这种种表现好像是要出远门啊。不是工作调动,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想到这心里有些慌。她前世今生都没感受过战场, 可她见过战场受伤的人。刀枪无眼, 他身上已经有那么多伤疤, 难道又要再添几道?   “对了, 老李后天结婚, 我下午带你去市区,咱给这家伙置办点儿礼物?”   “李大哥要结婚了?对象是谁啊?”   “对象?”男人摸摸后脑勺:“我还真不清楚。”   于解放对搭档的私事也不是很了解, 他也是被通知去参加婚礼才知道人家要结婚。   “好吧, 等我洗手我们出发。”   洗了手换了衣裳,出去坐她老公骑着的挎斗摩托。第一次坐这玩意, 丝丝还挺新鲜。驾驶位旁多出一个斗子, 于解放扶她进去, 自己到另一边长腿一迈上了车。   噗噗噗、车子发动, 如离弦之箭一般驶了出去。这玩意比马起步快, 比汽车更直面风的速度, 丝丝一时紧张的拽进了一旁的把手。   后视镜里看媳妇咬着嘴唇, 于解放赶快放慢速度。摩托车缓缓驶出大院儿, 到大路上后才稍微提了下速。   很快到了商业街,车子停好男人过来扶她下车。丝丝甩开他的手自己走,拍一下他手小声嗔道。   “有人在看。”   好吧,他媳妇脸皮薄他就不逗她了。跟在她身后俩人进了百货商店,暖壶、茶缸、茶盘、许多可做新婚贺礼的物品中精挑细选,最后买了一个进口的果盘做礼物。   果盘是玻璃材质,非常的高档上档次,价格也相对来说高一些。于解放对于媳妇挑选的礼物啥都没说,接过东西后稳稳的提在手里。   付了钱,丝丝也不再逛百货。出去左转后直行再右转到了药材市场,精挑细选的买了许多药材。于解放俩手提满了东西,小声的嘀咕。   “百货商店就转一圈,药材市场能逛个遍。你又不开药铺,你说你买这么多药干嘛?”   丝丝回头斜他一眼,他赶快笑笑将手里的东西倒腾一下空出大半只手。“尽管买,我能提得了。”   给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丝丝继续逛。把自己所需的东西一一凑齐,俩人这才出去找了个饭店吃饭。   “两大碗饸烙面,一碗不要香菜。”   “好嘞。”   小店里两口子在忙活,不大的店面干净整洁。此时正值饭点人很多,所以这不加香菜再次被老板忘记。端上来后于解放啥都没说,动手帮媳妇挑出香菜。   一点点仔细的给她往外挑,丝丝怕他那碗坨了想让他先吃,他笑笑摇头拒绝。   “我不怕面坨。”   碗里香菜全部挑干净给她放面前,从筷桶里抽一双筷子在碗中的开水里涮了一下给她。   短短时间,已经摸清媳妇做事的规律。丝丝接过筷子笑笑,开心的低头吃面。有时候她其实也不想这么麻烦,可身体的习惯真的一时难改。而于解放对此从不埋怨,在能力范围内都愿意满足她的小习惯,导致她到现在依旧如故。   一大碗面吃了一半,剩下的往男人跟前一推。于解放笑笑把面倒自己碗里,她托着腮看他风卷残云般倒进了肚子。   “你嗓子也没多粗啊,为什么吃饭那么快?”   于解放放下筷子,刚想用手抹嘴时看到她递过来的手绢。男人赶快接住,文雅的用手绢擦一下嘴角。   “还要买什么吗?”   “不用了。”   丝丝的东西齐备,出去后遇到一个卖皮蛋、咸鸭蛋的老太太,于解放蹲下买了许多。丝丝大概猜得出他最近的反常,拉拉他衣袖指指隔壁摊位的猪板油。   男人点点头,跟老板一番讨价还价后买了板油。猪油很香,炼制的时候加一些花椒和盐能保存很长时间。不论拌饭还是加面里都很好吃。简单方便。   骑车回家,先将自家东西放回屋。于解放打了水给她,开口解释:“不用着急,时间还早呢。你知道李成风那家伙分的房子在哪儿吗?”说完不用丝丝问,他指指西面:“就在咱家西面,以后就是隔壁邻居了。”   “是嘛。最近太忙了,我都不知道西面有人住了。刚才看到贴着红色的喜字,我还想问是谁又结婚呢。”   “老李这人脾气好,希望他媳妇也是个好相处的。”   这倒是真的。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是离的如此近的隔壁邻居,好相处的话生活会很舒心。洗漱了一下用湿毛巾甩一下衣服上的浮尘,俩人拿着礼物结伴去隔壁。   “恭喜、”   “欢迎、”   丝丝贺喜的话、对方客气的相迎全都说了半截。洪敏望着他们两口子有些不悦,她们望着洪敏也愣了神。   于解放还记得在医院被洪敏怼,还没弄清自己咋得罪这位女大夫呢,这女大夫已经成了搭档的媳妇,而且还跟他们住邻居。这人对自己那么不友好,会不会把这份儿不满厌恶转嫁到他媳妇身上?   丝丝则心道,原来李大哥的新媳妇是洪大夫啊。洪大夫对于解放有些耿耿于怀,如今他们成了邻居,不知道能不能处好?   “丝丝、老于,门口站着干嘛,赶快进来啊。”   李成风出来了,一句话打破了尴尬。他开口给洪敏介绍,听到丝丝曾经救过他,洪敏顿时脸色不太好。原来赵丝丝真的有救助我军的资历,难怪她一个野路子的女人能这么快在医院混的如鱼得水。听说让她写入党申请。   “李大哥恭喜你。”   “同喜,同喜。快进来,快进来。”   跟着李成风进了屋子,屋里的格局跟她家基本相同。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好友同事,医院里来贺喜的人中李甜甜也在,看到丝丝立马迎了上来。   新社会新风尚,大院里的婚礼十分简单。鞠躬致辞后大家开始闹新人,甜甜看于解放也跟着凑热闹,小声的问丝丝于解放知不知道洪敏跟他的渊源。   “不知道。”   从工作以来一直挺忙,这事儿忘后脑勺去了。此时丝丝觉得有必要告知于解放一声,可这种场合两口子说悄悄话显然不合适,她只好轻轻的拉拉男人的衣角。于解放不知妻子何意,但依旧跟着她退出了喧闹圈。   那边大家开始闹新人,俩人被众人围在中间,推搡间一次又一次紧紧挨在一起。   “哈哈……”   新娘子脸色越发红,屋里气氛越发热闹。洪敏红着脸拽着李成风胳膊,隔着人群与丝丝的视线对上。新娘子唇角弯弯,目光中的不屑一闪而过。丝丝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摇摇头暗暗告诫自己别多想。   婚礼结束后回家,丝丝这才跟于解放说起洪敏。以后两家是邻居了,得让他心中有数。   “你说之前李甜甜她娘给我介绍的对象是洪敏?老李今儿娶的新媳妇。”   “嗯。”   “所以她上回在医院那么怼我?不对啊,我没见过她,她怎么知道我的?”   “笨。”   丝丝一字说完不解释,他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肯定是当初介绍的时候李甜甜她娘说的,对照一下职务和名字,自然啥都明白。   “她在医院没为难你吧?”   迎上他正儿八经的脸,丝丝笑笑摇头。洪敏自视甚高,她觉得不是那种搞小动作的人。明面上的工作她根本不憷,如今她又是主任带的学生,洪敏对她日常冷漠,倒也称不上为难不为难。   “那就好。”于解放说完动手生火,她刚才说要处理药材。“我买了半斤芝麻香油放柜子里了,你煮面的时候放一些。”   “还有猪油呢,炼完后的油渣渣加萝卜包包子好不好?”   “行。等一下我和面,等明天发了就可以包。”   “院儿里菜地你种的什么啊?我看露头了很多,绿绿的一大片。”   “白菜。再有一个多月就成了,到时腌一大缸酸菜,留着慢慢吃。”   他在生火,切猪肉。丝丝在处理药材,俩人边干活边聊天。本来是计划拿油渣包包子的,结果板油在锅里加热后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馋的人直咽口水。于解放当即去拿了萝卜进来。   “咱晚上吃饺子。”包子还得发面,时间来不及。   “好。”丝丝笑容满面。“我去拿盆舀面,你教我和面吧。”   “我……行,我教你。”   于解放没说我来就好,选择了让她自己动手。丝丝学着他的样子舀了面,用水瓢舀了水慢慢往里加。   “对,就这样,一次少倒一些,用筷子感觉面的软硬程度……”   一点点,一点点,几次过来水倒多了,下手和的时候明显感觉面非常的软,沾的手上盆上到处都是。她想拉、拉不开,抬头望着于解放用眼神求救。   于解放笑笑:“我去给你舀些干面来,掺到里头就好。”   一碗干面进去,丝丝揉了一阵抬头:“干了,和不到一起。”   “那、那就加点儿水。”   她拿水瓢加水,一点点一点点的往里加。这回十分耐心,每次就几滴进去。于解放一边剁馅儿一边观察她,由着她自己慢慢摸索。   他这边剁好了萝卜挤干水分放到盆里,油渣渣剁碎加入,大葱剁碎放进去,加盐、胡椒粉、花椒粉等拌匀。   饺子馅儿拌好,丝丝那边的面团也终于成型。面团放案板上用盆倒扣醒十分钟,拿出来后学着下剂子。   面团中间扣一个洞,然后将它做成一个圆圆的长条。于解放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好久才掌握力道,结果发现他媳妇手上非常利索,几下将它弄好,拿刀将它切成了等分的剂子。   于解放瞪圆了眼睛:“媳妇,你好厉害啊。不是不会做饭吗,这怎么这么麻溜。一个个剂子切的跟上过称一样,全一样大小啊。”   “做药练出来的。”   “厉害,比我有准头。我媳妇就是能耐。”   被夸了,丝丝心情很好的翘着嘴角。切好剂子后跟着一起包。俩人都不会包各种花式饺子,所以最后饺子帘上放的一个个整齐排着队一样的饺子,都是最简单的封口式扁平水饺。   “好看。”   媳妇在自己眼里那是自带滤镜,做啥于解放都觉得好。望着水饺夸一句,他弯腰去烧水准备煮。   “娘说女人饺子包的好看,以后生的孩子也好看。”   丝丝闻言笑了,她自然也听过养母如此说。“这个可说不定,万一要是不好看呢?”   “不好看啊、那肯定是像我了。我媳妇这么好看,生的孩子肯定好看。要是像我一样不好看,儿子像爹也挺好。一看就亲生的。”   丝丝抬手拍他一下,把手上的面粉全抹他脸上。然后望着那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   “现在是真丑了。”   于解放脸上满是面粉,露出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笑。伸手搂住她在她脸上蹭几下,趁机还偷得一个香吻。   “哎呀娘呀,我媳妇涂了面粉也这么好看。”   丝丝被他亲的脸颊飞霞,跺跺脚娇嗔:“讨厌死了。”   “哈哈……”   于解放哈哈大笑,丝丝嗔他一眼后去洗手洗脸,顺便用湿毛巾给他擦了一下。男人仰着脸任由她擦,乐的嘴都歪到了一边。   饺子下锅用凉水点三次后用漏勺捞出,俩人坐炕上吃饭。油渣饺子馅儿,一咬开满满的香味。于解放吃饭速度飞快,但每次吃到一半就会停下,等她吃饱自己再打扫剩下的。   “我吃饱了,都是你的了。”   于解放抬手给她夹了几个,迎上她的目光笑呵呵的说:“明早还要军训呢,多吃几个才有力气。”   丝丝眼珠子转转点头:“好吧,多吃几个。”   劝她多吃几个饺子,于解放这才把剩下的风卷残云送进自己肚子。收拾锅碗平时都他的事儿,今儿依旧是他。刷锅洗碗这活计简单,他相信不用学他媳妇自然会。   锅里烧了热水,丝丝从外头进来他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两盆温水让她洗头发。这时代条件所限大家洗漱不勤,可于解放却一直惯着她的习惯。   “试试烫不烫。”   “正好。”   洗漱罢上炕休息。丝丝本来想看会儿书的,可对上他那如狼似虎的眼神,顿时笑笑打消了念头。钻被窝拉灭电灯,你想要干嘛我都满足你。   翌日周一继续上班,工作时遇到洪敏,俩人依旧不冷不热。有正事就说,没正事一句废话没有。中午在食堂吃饭,甜甜用勺子使劲儿戳碗里的高粱饭。   “你干嘛,跟饭有仇啊?”   丝丝开口,甜甜叹口气将饭送入口中。“我妈真烦人。她是不是做红娘上瘾啊,逮住谁都想给人介绍对象。”   “给你介绍了一个?”   甜甜抬头有些诧异。洪敏和李成风就是她妈介绍的,丝丝居然没往那儿想,而是一下子就猜到她烦恼的根源。   “你怎么知道的?”问完不等对方回答,她继续吐槽:“我才十八好不好,又不是二十八,干嘛急着给我介绍对象?还是说她看不得有人单身,所以大义灭亲的要把自己闺女也贡献出去?”   “对方是做什么的?”   “还能是干嘛的,就身边的呗。我一看形势不对,换上鞋就跑了。今儿早晨被她叨叨咕咕念叨了一早起。”   “跟你妈妈沟通一下啊。”   “我妈、我妈根本不会听我的。她会说我都是为你好,你个丫头咋不知道好歹。”   丝丝笑笑不再多言,人家母女间的事儿她不方便多说。甜甜妈她见过,一个很强势很自我的人。热心肠看到单身的就想拉到一起,自己闺女更要早早成双对。   下午接生了一对龙凤胎,从产房出来家属热情的请她们吃糖。下班时嘴里含着糖,一出医院迎面看到于解放在等。   被他用车子带回家,好多天来的疑惑他终于给解了惑。“接到命令,我晚上就要走了。”   “真的要打吗?”   男人坚毅的点头:“对。”   丝丝也不多问,想到他身上的伤疤心里有些担心。伸手搂住他腰,嘱咐的无非是注意安全。   “我等你回来。”   于解放笑笑,完全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害怕。多年军旅他明白战争的残酷,但更明白有些仗不得不打。   “我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见你。”   新婚的夫妻相拥在一起。不舍、担忧、最后都化作义无反顾。这日的夜晚多少夫妻离别,牵肠挂肚一夜难眠。   翌日上班时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大家互相拍一下什么都不说。心里的担忧牵挂是相通的。   晚上下班,丝丝绕到东面去看邻居嫂子。她快生了,男人一走只剩她们娘儿俩,她得多关照着。   “走就走吧,反正在家也一样。生孩子我自己就行,老爷们在不在没啥大关系。”   刘嫂子给她倒了杯水,对男人离家显然也是习惯了。丝丝给她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刘嫂子要留饭被她拒绝了。   “有什么情况就喊我。夜里如果我值班不在的话就喊洪敏。我俩都妇产科的,你别不好意思。”   “知道,知道。我生过一个,如今胎位也正了,第二胎更容易,没啥可担心的。我们农村的,多少连接生婆都不叫,自己在家一样生。生孩子而已,不是啥大事。”   “嫂子,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儿,您别不当回事。虽说大部分经产妇会比初产妇更容易,可也有例外。这种事还是有大夫在身边更好,你可别大意。”   “知道了,知道了。”   刘嫂子笑笑送她出门,等她离开后小声嘀咕,觉得大夫就是细心。摸摸自己肚子,觉得胎位正了,没啥可担心的。   丝丝回家生火热了点儿剩饭,忽然觉得家里空落落的。虽说在这房子住的日子不长,可每天有他相伴感觉很温馨。一下子只剩自己了,不知道是房子空还是自己的心空。   “得,看书吧。”   这回没人打扰了,全副心神正好全用在学习上。可怎么刚看两页就开始走神,放下书拿出工具学打结,打几个总会下意识的抬头看看。   一晚上效率低下,还不如他在家来回走,时不时说话呢。站起来出去走走,院里看到西面洪敏也同样在院里来回度步。   俩人隔着篱笆墙互望一眼,然后十分有默契的同时移开目光。院里转了一圈,居然又同时回了屋子。   夜里刮起了西北风,一夜间降温到零度。可说前一天还是秋高气爽,后一天就变成了寒风凌冽。半夜在炕上被冻醒再也没睡着,披衣起来点火烧水,将家里几个暖壶全部灌满。简单吃了早饭,顶着西北风出去上班。   一出门碰到弯着腰缩着脖子的洪敏,她俩最近都在参加军训,白班的话要早出门一个小时,此时天还未大亮。   一大早跑了五公里,食堂吃饭的时候倒是不冷了。丝丝进去被甜甜招呼到身边,已经帮她买好了稀饭油条。   “听你的今天多加了一个蛋。”   甜甜调皮的拿着鸡蛋剥皮,丝丝也拿起了另一个。条件不允许就算了,条件允许的情况还是适量补充营养对身体更好。   “我妈让我最近多关注下你家东邻居。我昨天去看她,她居然自己都记不清具体怀孕日期。”   “大概九个月左右,胎儿未入盆。正常的话还需要些日子。我们两家离得近,我会每天过去看的。”   “嗯。有事你就叫我。男人们不在家,我们女人自己管好后方。”   寒流让天气一下子进入冬季,给自己添衣物的同时在想、男人们在外也不知有没有及时添加棉衣?   晚上下班接到了老家来信,握着那薄薄的信纸心中乐开了花,好像与母亲他们亲密问候了一般。到家急切的撕开信封,阅读一遍后笑笑自言自语。   “于解放这家伙,居然早安排好了。写信回家让姐姐带白芷来陪我。我说怎么教了一次烧火以后又不提了,原来仗着姐姐会来。”   信里问于解放是不是有事,青青很快收拾东西启程。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担心,特意嘱咐她不会做饭就吃食堂,别节省。   打扫了一下卫生,将厚棉被拿出来。烧了一下炕,坐在温热的炕上给家里写回信。告知他们如今的情况,让姐姐安心带着女儿来。   翌日寄了信,心里开始盘算姐姐什么时候能到。老公不在身边,她掰着手指头盼着姐姐早日来。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十月里开始下了一场雪。晚上下班去隔壁看望了一下刘嫂子,她的胎儿依旧为入盆。算算日子快生了,这临产的时候更让人担忧。   “雪天路滑,你可别到处走。需要什么的话就告诉我,我帮你带回来。”   “没事,哪儿那么娇气。我生老大的时候都没人问过,这回男人不在家,倒是体会了一把让人关心啥滋味。”   “嗯。”丝丝笑笑,将目光移到她身边的女孩身上。小女孩如今对她很熟悉,看她瞧自己,主动过来到她身边。   “姨姨,你开的药好苦。可是吃了后我能吃饭了,肚子也不痛了。”   “是嘛。”丝丝伸手将孩子拉到自己怀里,拉起她的小手仔细查看。“嗯,比之前好多了。再吃两天停药,姨姨给你做一些山楂丸,酸酸甜甜的比药好吃。”   “那、那是再吃几天呢?”   小女孩对这个显然更在意,说完俩大人就都笑了。刘嫂子嗔闺女一眼:“良药苦口利于病。吃药是为你好。要不是姨姨给你打了虫,又开药调理,你这丫头不知道接下来要瘦成啥模样。”   小女孩被母亲凶的往丝丝怀里躲了躲,丝丝笑笑拍拍她安慰。开口跟刘嫂子说没关系,不用老记挂。   “我本来就是大夫,治病是本职工作。”说完低头安慰小女孩:“再吃两天,两天后就不用吃了。所以你这两天乖乖吃药好吗?”   “好。”两天嘛,很快就过去。小女孩笑的很开心,露出一粒粒白白的奶牙。“姨姨,吃两天药就可以吃糖了吗?”   “对哦,等你吃完药,姨姨奖励你五颗大白兔。”   “哦、我喜欢大白兔。”   邻居家逗留一阵,回家热了馒头和菜凑合吃了饭。天没亮睁开了眼睛,看看时间三点半。最近睡眠不太好,想着实在不行要不给自己用些药。   “明天买点儿酸枣仁泡茶喝吧。”   自言自语一句,闭上眼睛刚想数羊看能不能再迷瞪一阵,此时隔壁传来刘嫂子家大妞尖利的叫喊。   “姨姨,姨姨你快来,我娘……”   丝丝一骨碌飞快爬起,外头棉衣扣子都没系好就往外跑。隔壁也就拐个弯的事儿即到,东面果然是刘嫂子不小心摔倒了。此时坐在地上疼的叫唤,下身一片湿,看来是破水了。   “嫂子、来,先起来到里屋去。” 第十八章   丝丝蹲下先检查了一下, 摔的动了胎气此时胎头已经进入骨盆要临产。她使出了全部力气去扶她,拉了一下没拉动,反倒把自己给摔在了地上。   “妹子你没事吧?”   一波宫缩过去, 刘嫂子自己用手撑地蹲了起来。丝丝摇摇头赶快爬起来扶她进里屋。脚下踩稳她走的非常小心。临产时期,摔一跤真的不是好玩的。   女人一屁股坐炕上, 右手撑着炕沿,左手扶着后腰。咬牙咬的五官变形, 显然疼的厉害。   大妞十分懂事的蹲下给母亲脱掉鞋袜,使劲儿扶着她的腿往炕上放。丝丝再次检查产妇情况,然后交代大妞陪着母亲,她跑出去将李甜甜叫了来。   李甜甜同样边跑边扣扣子, 急慌慌的鞋子都没提起。“送医院吗?”   “来不及了。就在家里生, 你给我打个下手就行。”   “好, 知道了。”   一个医生, 一个护士, 俩人都是有经验的。接生过程除了刚开始有些着急慌乱,后期非常镇定。   甜甜找出剪刀等工具用开水消毒, 厨房灶膛旺火不断在烧水。该消毒消毒, 该干嘛干嘛。刘嫂子这个经产妇一个多小时产道全开,顺利将孩子生了出来。   “哇哇……”   孩子一出生就发出了正常的哭声,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刘嫂子满头大汗, 吐掉嘴里的布巾就想抬起头。   “妹子, 男娃女娃啊?”   丝丝没吭声, 李甜甜好奇的进来查看情况。一探头看到孩子的模样, 顿时也变哑巴了。惊讶的眼眸睁得老大, 张口结舌的忘了回复产妇的话。还是丝丝及时回答道是女孩。   “又是女娃?”刘嫂子咚的一声躺回炕上, 满脸的生无可恋。“咋又生个没用的女娃娃啊。大妞就被我婆婆嫌弃的不行, 如今又生个女娃,回家时我可咋有脸回去?”   丝丝此时已经将孩子递给了甜甜,让她给孩子清理一下包起来。看产妇宫缩不良,赶快开口劝。   “嫂子,别生气,千万别生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对于女人这种反应其实很不屑,明明自己也是女人却对自己的闺女如此不待见。若说这时代就是如此重男轻女,那作为女性,她觉得也该勇敢的挺直腰杆为自己的女儿撑起一片天。   “刚生产完最忌怒气,生气会影响宫缩。你胎盘还未娩出,现在什么都别想,跟着我深呼吸,先把胎盘娩出。生死之间,什么都是小事。什么都别计较。”   一边安慰产妇,一边担忧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她母亲以为是健康的都在嫌弃她的性别,如果知道她的缺陷,还不知要咋样。   生的时候很顺利,可产后却开始宫缩不良,胎盘久久都未娩出。丝丝给甜甜个眼神,甜甜点点头将新生儿放在了产妇看不到的地方。   这边刘嫂子被她说的顾不上计较孩子的性别,跟着她深呼吸,一心一意赶快完成整个产程。子宫收缩不良的话不仅胎盘娩出受影响,严重者会有生命危险。   “对,就是这样,跟我深呼吸。”   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后,产妇胎盘依旧未娩出。眼看出血量开始增加,这种情况拖得越久越不利。   甜甜急的小声说:“丝丝姐,要不我去叫我爸找人送医院吧?”   丝丝摇头,这种时候送医院反而耽搁时间。权衡利弊后将手在热水中洗净,伸手进产道手动剥离胎盘。医院最近都缺乏一次性手套,她此时根本弄不到这东西。不过整个过程她非常注意卫生,事后再配一些杀菌消毒的清洗一下就好。   这个过程产妇会非常痛苦,可不这么做产妇有生命危险,两害相权取其轻,尽管产妇痛的大喊,她下手依旧十分迅速且坚定。   甜甜第一次见如此操作,对好姐妹的能力再次刷新了认知。这种情况医院里许多大夫都不太敢弄,她居然有条不紊的在处理。   “啊、妹子……疼死了啊。”   “好了,马上就好。”   一边安慰产妇,一边准确的用手指找到胎盘边缘。掌心朝向胎盘母面,掌背贴于子宫壁。用手掌尺测于胎盘、子宫壁间隙,像裁纸一样缓缓剥离。   “啊……”   产妇的叫喊声比刚才生产时都凄厉,撕心裂肺尖叫不已,手动剥离胎盘的痛苦可见一斑。   丝丝前世听父亲说过这种情况后,父女俩苦思冥想好久觉得这办法可用。后来在动物身上做了实验,又用这方法几次救过无法自动脱落胎盘的产妇,证明危急时刻果然可救命。   不论尖叫声如何凄厉,她手下的动作依旧又稳又准,不受丝毫影响。甜甜在一旁按着产妇以防她控制不住乱动,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她一产房里工作近一年的护士也有些被吓住了。   胎盘成功剥离,丝丝用银针扎她□□几个穴位。宫缩在继续,出血却没那么厉害。等一切都恢复正常,外头已经露了鱼肚白。她俩今晚的大夜,白天不用上班,正好留下照顾。   “甜甜,到市场买只母鸡回来熬汤吧,又补身子又下奶。”   “好,我去买鸡。”   甜甜收拾干净自己准备去菜市场,里屋的刘嫂子听见了搭话:“别买。买啥鸡啊还,不就生个孩子嘛,用不着那么浪费。给我熬碗小米粥就行,煮上俩鸡蛋啥营养都有了。”   丝丝听到这话仿佛间好似看到了这一世的母亲,摇头笑笑给甜甜个眼色,让她自去买别管产妇咋说。生孩子流了那么多的血,吃点儿好的补补咋了。平时过日子可以仔细,这么大的事儿可不能那么抠门。   甜甜点头起身出门去买母鸡,丝丝听到刘嫂子问闺女妹妹呢,给她抱过去看看。她赶快放下毛巾跑进里屋。   “妹妹、妹妹……”   大妞站在新生儿襁褓跟前,望着妹妹半天没说出句囫囵话。刘嫂子疑窦丛生,一下坐起将襁褓提溜了过来。   “这……”   女人心神猛然受到刺激,双手一松襁褓掉落。丝丝之前就担心这情况,有准备的情况下手快的一下接住。   婴儿被这么一弄吓的哇哇大哭,丝丝抱着孩子在地上哄,炕上的刘嫂子失了魂一般一屁股坐炕上。孩子刚哄好,她忽然指着襁褓摇着脑袋开口。   “这不是我的娃娃,不是我的娃娃对不对?我……我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娃娃?我怀孕没吃兔子啊,没吃兔子,咋能生出三瓣嘴的娃娃?”   没错,这个新生儿天生唇裂。丝丝拍拍孩子给她安全感,开口安慰刘嫂子。   “豁嘴并不一定是吃了兔子。孕期气血不调,气血逆冲也会造成胎儿发育出问题。小家伙的嘴不算太严重,如今有各种手术治疗方法,这种情况可以通过手术缝合。不是啥大问题,你别太难受。”   孩子的唇腭裂并不严重,目前看只是上嘴唇开裂。这样的孩子丝丝前世见过,她当时劝说家长让她试试缝合,可那家人实在心狠。居然乘她不备将新生儿溺死在水桶里。今生各种外科手术趋于成熟,这种情况手术一定可以治好。   “不、不、这样的孩子是讨债的冤鬼,她是讨债鬼,是来要我命的啊。”   啊?刘嫂子摇着脑袋往后退,一直退到了炕后一角,好像丝丝怀里的婴儿是吃人恶魔一般。丝丝对这种迷信的说法实在无法苟同,丹凤眼都快瞪成了大东珠。   “嫂子,你说的那些都是迷信,是以前的人不懂胡说的。孩子就是在胎里没长好,跟什么索命冤鬼没任何关系……”   丝丝抱着孩子搜肠刮肚的劝解,可炕上的刘嫂子却无一丝松动。到后来依旧不抱孩子,更别说给她喂奶。   李甜甜回来炖了鸡,看到这情况担忧不已,出去将她妈给叫了来。她妈是后勤主任,一张嘴属实了得,坐炕上一番唠嗑,中午的时候刘嫂子总算抱住了闺女。   丝丝和甜甜俩年轻的暗暗松口气,忙活这么晚这才回家休息。下午在家睡了一阵,晚上上班前又跑去隔壁查看情况。   一进屋大妞抱着妹妹坐在炕梢一角,刘嫂子面前放着空了的鸡汤碗。之前眼睛一直瞅着那姐妹俩,听到动静回头时,目光中的厌恶还未收拾干净。   丝丝一阵心痛,对她的怜悯全化为了愤怒。“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何况你是母亲。孩子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谁都可以嫌弃她,你作为母亲怎么能这样?”   刘嫂子听到她的话手开始颤抖,嘴唇嗡动几下咬牙开口:“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生这么个孩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的孩子……”她本想说自己的孩子无论什么样都是身上掉下的肉,可显然此时刘嫂子根本听不进这个,所以她话说半截改了话锋:“只是嘴唇,手术是可以治好的。缝合之后孩子就会变成正常的孩子,跟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真的能治好?”   “真的。”   刘嫂子望着她目光中满是期望,丝丝点头十分肯定的给她宽心。本以为她作为母亲这下不会嫌弃孩子了,结果她得到肯定答复后再次颓废。长长叹口气,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一个没用的女娃子而已,还得花钱做手术。这死妮子绝对是个讨债鬼,老娘不知道前世欠她啥了,这辈子受罪还得还。”   “你既然知道欠了她,那就尽心尽力还。”你不是把孩子当讨债的嘛,那就从欠债方面来分析。“你欠了她,说明她有恩与你,对你有过很大帮助。就冲这个,你也别再嫌弃孩子了。”   嗯?刘嫂子被她说懵了。自小听到老人骂谁家孩子是讨债的都会十分嫌弃,她居然说讨债的对自己有大恩,否则自己又咋会欠下人家,让人隔世来讨。   刘嫂子一时懵逼想不明白,丝丝说完看时间不早转身去上班。一晚上科室没什么事儿,翌日一早到火车站去接姐姐。   “小姨、”   一出站白芷就飞快的冲她跑来,赵青青提着大包跟在后头。丝丝蹲下跟孩子亲热一会儿,伸手想帮姐姐扛一个大包。   “不用,我自己行。”赵青青躲开了,嘴巴努努让她带路。   “听说木墩哥去了前线,娘担心的不得了。说你不会烧火做饭,一个人在家可咋过。一接到你的信就收拾东西送我上路了。要不是担心家里三嫂大着肚子,她老人家都要亲自来。”   美丽的容颜如花般绽放,有娘的孩子是个宝啊!从小家里人就宠着她这个最小的,父母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姐姐眼里需要呵护的小妹妹。   帮忙接站的小战士看到她们赶快上前将赵青青手里的包接过去,车子一路很快到了家属区。放下东西跟小战士道谢,姐俩领着孩子回屋。   坐下丝丝给她们娘俩倒了水,赵青青自己利索的打水洗漱了一下。拍拍妹妹指指东面好奇的开口。   “刚生的娃娃,咋哭成这样?”   从门口到现在,她们都收拾好安顿的坐下了隔壁的孩子还在哭,这情况的确是够引人注目。丝丝看姐姐问,开口说了下情况。   “昨天刚生的,女婴天生唇裂。就是土话说的兔唇,三瓣嘴。”   “孩子受罪了。这当娘的咋回事,孩子本身有毛病不舒服,她不知道哄哄娃娃啊,让娃娃这么哭咋受得了。”   “不待见的很。”   “这、自己生的孩子,旁人嫌弃就算了,自己也嫌弃算哪回事儿?”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能说人不相同吧。每人性格天生就不一样,再加上后天成长的环境、父母的教育不尽相同,想法自然千奇百怪。”   “真造孽,偏托生在这样娘的肚子里。”   赵青青摇着头感叹一句,起身拿上围裙去做饭。白芷很好奇小姨说的唇裂是什么,拉着丝丝的手嘀嘀咕咕的跟她说话。小女孩对这个很好奇,丝丝抱着孩子耐心的给她解释。   家里多了她们母女俩,一下子有了热火气。丝丝放下外甥女到厨房去帮姐姐做饭,白芷小姑娘也凑热闹的过来帮忙洗土豆。   “我刚看你们院里种的白菜都成了,我明儿都收回来,晾一下过些日子我给咱腌酸菜,再做些辣白菜。家里有辣椒吗,没有的话是不是得去买?还有苹果、梨,放上这些辣白菜才更好吃。”   “苹果、梨都可以买到。辣椒家里有不少,好像有好几种呢,被于解放晒干收在杂物房了。”   “好,赶明儿我给你都捯饬收拾一下,看看啥得拿出来吃掉,别一直放着放坏了。”   赵青青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她来了丝丝算彻底解放。很快一大锅面片做好,每人一碗坐炕上热乎乎的吃。   隔壁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的,此时时间久了有减弱的趋势。姐妹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要不先去看看吧?”赵青青作为一个母亲,对此很担心。虽说是旁人家事外人最好别多管,可她尽量分散心神还是放不下。   “好,先去看看情况。”   丝丝放下筷子,跟姐姐一起出门。今天说好了是甜甜给刘嫂子送晚饭,所以她没给对方带饭。   姐妹俩出门时婴儿啼哭消失了,进到刘家一瞧甜甜母女俩在呢。甜甜抱着小婴儿给她喂米汤,她妈妈坐在炕上劝说刘嫂子。   “能治好的,不是啥大事。你还坐月子呢,可别再这么怄气了。你说让孩子这么成天的哭影响多不好,让旁人听见了咋说啊。”   “我没奶,她要哭我也没办法。”   “你这么怄气怎么可能来奶。再不调解自己心态,别说奶孩子了,自己都有大出血的危险。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生气,一股气顶着身体无法正常运作,这么下去是会出问题的。”   丝丝从医学角度劝她别再怄气,一旁的甜甜也附和,说她不能这么下去,不然身体吃不消。俩人一番好意,当事人完全听不进去,甜甜的话都没说完她就哭着打断。   “我咋这么命苦啊,我没法活了啊……”   之前听见说能治好好像还有些松动,这咋没过多久又开始拗上了呢。甜甜妈也无语了,晚上留下继续做她的思想工作。丝丝看她这样气恼离开,真想再也不管她。   翌日下班,想想还是到市场买了只母鸡。男人们都不在家,临走交代她照应的,她这该死的责任感不允许她撂下。   回家让姐姐炖了,准备等一会儿给隔壁送过去。这女人也不知啥时候能想通,刚生产完身体虚弱又一直在生气,希望吃点好的能补补亏空。   “好香啊,小姨鸡汤好香,等一下我可以喝一口吗?”   白芷馋的蹲在灶台旁,妈妈说这是给邻居产妇炖的,可她好馋好想尝尝。虽然以前也吃过鸡汤,可这么香的东西,谁又会嫌吃的多。   丝丝点点外甥女的小鼻子:“馋的小鼻子都恨不得放锅里是不是?”   小姑娘猛点头,望着小姨满是渴望。“真的好香啊。”   赵青青回头笑着给闺女个白眼:“小馋猫,啥好吃的都想尝尝。”   丝丝伸手准备给外甥女舀一碗,“小孩子嘛,就是有吃好吃的权利。”   “你就惯着她吧。”   鸡汤炖好给小家伙捞了个鸡腿舀半碗鸡汤,剩下的丝丝准备连盆一起端给刘嫂子。   “别急着盖盖儿啊,给你也舀一碗尝尝。”   赵丝丝笑的不好意思。“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做什么好吃的都给我。”   “多大了也是我们家的娇娇。”   “那明天再买一只炖,到时我们都吃。”   “也行。”   给隔壁送了鸡汤,看刘嫂子情绪好像好了一些,她坐下和甜甜妈妈一起说家常继续开导。费了半天口舌,刘嫂子终于将小娃娃抱起喂奶。   她依旧没来奶,但新生儿的吮吸可以促进乳汁分泌。小家伙嘴唇缺口小,在唇裂中属于最轻度,吮吸时看着影响不算大。这时期奶粉可是奢侈品全靠进口,国内尚不能自己生产。普通人家小娃娃还是有母乳更好。实在没有的就得喝米汤。   出门时和甜甜妈结伴,女人拍拍她问昨天跟她一起进来的是谁。“长的好模样,看着就干净利索。是不是你姐?之前说的离婚了让我给重新找一个的。”   “对。”   “我早给踅摸好了。他的级别结婚后可以随军,男人年纪大一些,丝毫不嫌你姐姐离婚带闺女。本来跟于解放说了让他大姨子赶快来见见,结果拖到现在那男的上前线了。你说现在咋办,是再踅摸还是等着,或者让他俩通信了解一下?”   “我回去问问,看当事人怎么说。”   “行。不愿意等的话我就再踅摸。这刚安定下来、单身汉多着呢,不缺个对象。”   女人还真是爱做媒,丝丝到家门口了笑着让她进屋坐。女人摆手拒绝,风风火火的走了。   丝丝回家跟姐姐商量起了这个事儿,问她有啥要求。“你说个大致方向,我也好帮你把关。”   虽说结过一次,可第二次更让人上心,生怕找个不合适的。这时代虽说比以前开放,可离婚的女人依旧不好过。第二次更得慎重,否则再离得被人戳脊梁骨。   “踏实能干,不重男轻女的就行。”   这是被重男轻女伤怕了,说啥都不嫁这样的人。丝丝对此十分赞同,女人是独立的个体,不是生男孩的机器。   “那、你是想跟之前说的那个通信联系,还是重新找?”   “之前那个,他见过我照片吗?说是不嫌弃我离婚带孩子,也不重男轻女?”   丝丝点头:“甜甜妈妈是这么说的。对方比你大五岁,看过你照片很满意。”   “那、要不我跟他联系一下?”   说到找对象,而且还是自己去了解,赵青青这个思想古老的女子还是脸红害羞不已。可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这回觉得既然新社会支持大家自由,那自己应该勇敢些,跟对方接触一下了解一下。   “我看行。自由通信能加深了解,别再盲婚哑嫁的。明天下班咱去趟甜甜家里,打听一下对方的通信地址。”   “可、丝丝我好多年不写字,很多都忘了。当初你教我我学的也不多,如今可咋写信啊。”   “这不是有我呢嘛,正好冬天有空,我教你。我那有一本《康熙字典》,我教你怎么用它自学。你先自己看,不明白的再问我。这样效率快。周末出去买本《唐诗三百首》,用那个你和白芷一起学,既能学字还能学诗。”   “那好。”   晚上丝丝上夜班,白芷送她到大门口。小家伙对于上班非常感兴趣,磨着小姨带她去看看医院长什么样子。   “今天不行。”丝丝蹲下跟孩子解释:“等小姨倒白班的时候带你去看,不然大晚上的不能让妈妈一个人在家,你说是不是?”   “好吧。那你说好了,一定带我去。”   “一定。”   安抚好外甥女,丝丝和甜甜结伴上班。前半夜接收了一个险些流产的孕妇,针灸后稳住了胎像安排人住院观察一晚。后半夜没事了,俩人到休息室想睡会儿。   天快亮时甜甜起来给病人测体温,记录数据。丝丝起来转了一圈,看昨晚收治的孕妇脉象平稳,嘱咐她回家卧床静养。   “哎,谢谢大夫。我之前流产过两回,这回真的是提心吊胆。”   “注意些是正确的,但心理压力别太大。你如今刚俩月,心理压力太大对孩子也不好。要放松心情,这样宝宝才会健康。”   大夫的话对于病人总有股不一般的信服力,女人闻言皱着的眉头松了些。有人跟她说连着流产两次以后会一直流产,她静养在床心绪不宁,果然见了红。但丝丝说放松心情宝宝就会健康,她立马觉得又有了希望。   “甜甜、快来……”   走廊里凄厉的喊声好像是甜甜她妈妈的,丝丝转身赶忙往外跑。走廊里推着床急切求救的是甜甜她妈,推床上的正是刘嫂子。   女人下身满是血迹,脸上煞白。丝丝一边推着床往抢救室走,一边伸手探病人脉搏。脉搏无力,显然失血过多。   “马上抽血化验,准备输血。”   “是。”   护士抽血去化验,丝丝将人推进抢救室后开始了抢救。身上的衣服用剪子剪开,一位大夫看出血那么厉害,马上就决定要开刀切除子宫。   丝丝摆摆手:“先别急着动刀,给我五分钟时间。”说着话她拿出银针一根根扎进病人身体。   “赵大夫,病人产后出血十分凶猛,你这针灸真能行吗?别到时候错过最佳机会,出血太多想救都救不回。”   丝丝之前已经摸过刘嫂子脉搏,对病人的情况十分清楚。“五分钟,五分钟后若是没效,到时再开刀不迟。”   “好吧。你决定你负责。”   随着行针,刘嫂子下身的出血开始变缓。跟着一起抢救的医护松了口气,刚还主张开刀切除子宫的薛大夫对丝丝这一手针灸术佩服不已。她也学过针灸,可绝没有丝丝这能耐。妇科上用于止血简直出神入化。   出血很快被遏制,护士化验后给病人挂上了相匹配的血浆。随着鲜红的液体流入病人身体,病人的脸色开始慢慢有所好转。心跳呼吸也恢复平稳。   薛大夫伸手探脉,对丝丝开口:“脉搏平稳,救回来了。”   丝丝点点头:“等血浆输完,将病人推回普通病房。”   “好。”   得到护士回答,丝丝出来先跟甜甜妈交代了一下结果。听到人救回来了,甜甜妈长长松口气。   “老天保佑。老刘不在家,这要是他媳妇出了事,我可咋跟他交代。救回来就好,救回来就好啊。”   “您在这儿陪着,我回家让我姐给做点儿有营养的送过来。”   “你姐还帮忙看着孩子呢。还是让甜甜回家熬吧。”   “我来看孩子就好。”   下班已经快十点,途中到市场买了排骨山药。拐进自家所在的街道她径直去了隔壁,刘嫂子家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小女孩小猫一样的嘤嘤哭泣,听着可怜兮兮的。   推门进入,她姐正抱着孩子在地上来回的度步哄。嘴里轻声的说着安慰孩子的话,柔和的声音让小婴儿闭上嘴轻轻的抽泣,不再放声。   “回来了,刘嫂子咋样了?”   赵青青担忧的问,一旁的大妞躲在她身后,探出的目光同样担心。小嘴微微瘪着,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救回来了。”丝丝此话一出,那一大一小全松了口气。丝丝凑过去瞅瞅姐姐怀里的小家伙,赵青青开始解释:“嘴唇豁口,米汤喝的不利索。我勉强喂了一些,这会儿哭的不那么厉害了。”   丝丝点头,伸手接过小家伙。指指桌子上的东西:“排骨和山药,你给刘嫂子炖汤。她失血过多,得吃点儿补补。”   “好,我这就去。”   赵青青手脚麻利的烧火炖汤,丝丝怀里的小家伙睡着后她抱着孩子一起躺到了炕上。大夜还是挺累人的,躺下没多长时间她就睡了过去。   白芷和大妞怕吵着她,俩孩子乖乖的到外头去玩。等赵青青炖好汤,丝丝醒来先喝了一碗。高粱米饭吃了一小碗,她提着排骨汤到医院给刘嫂子送去。   医院里一进产科碰到了甜甜妈,女人乐呵呵的迎上来跟她说:“醒了,说谢谢你,不是你她这命估计没了。要是真的被切除了子宫,她真不如死了算了。”   丝丝无奈摇头,对这种执拗的女人又同情又可恨。你说这是作什么呢,没儿子以后再生,孩子嘴唇裂开以后修补,就这么点儿事儿差点儿把自己作死。   这也就是她自小专攻产科,对产后出血有深入研究,否则输血的速度都赶不上你流失的速度。切除子宫势在难免。   刘嫂子看她提着饭盒进来了,支起身子跟她道谢。丝丝对着她没有一贯的笑,面容冷冷的还叹了口气。   “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这回知道了吧?”   她面容冷肃,气质一下变的高贵不可攀。刘嫂子大字不识一个,对知识分子本就心存敬畏,这回再不敢说什么,忙不迭的点头。   “再不敢了。小丫嘴唇以后缝上就好,没儿子我继续生,养好身子我一定能生出儿子来。”   迎上她对生儿子的那种向往的目光,丝丝满心不喜。什么话都没再说,嘱咐她安心静养后起身离开了病房。   生死关前走了一趟,医院里每天排骨鸡汤的喝着,女人很快来了奶。出院后抱着闺女让她吃,目光不那么慈爱,但也不再排斥一副恨不能她消失的表情。   总算完成男人们临走的嘱托,丝丝和甜甜妈都松了口气。男人们上了前线,匆匆而去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能帮忙稳定住后方,也算她们做军属的尽一份心力。   一场西北风气温骤降,赵青青把丝丝这屋的炕烧的热热乎乎。晚上姐俩带白芷窝在暖呼呼的炕上,白芷歪着脑袋看小姨给姨夫写信。等她写完装进信封,小姑娘才开口赞叹小姨写的字真好看。   “写字好难,小姨你咋就能写这么好看的?”   丝丝摸摸外甥女的小脑瓜:“一日日练出来的。练字练字,不练是写不好的。白芷想要写一手好字也得练,不过你如今小别写那么多,先学着写笔画,笔画练好以后学写字会事半功倍。”   “哦,我会好好练。”小姑娘开心的笑,将那本《唐诗三百首》拿出来放到丝丝面前:“小姨,今天该学这首了吧。”   “对。这首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黄四娘家花满蹊……”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娘儿俩跟着她一字一句的读、背。这俩记忆力极好,七言绝句读个两三遍也就记住了。完事白芷在沙盘上划拉比划,赵青青用纸笔将诗抄写几遍。有不解的意思再问问,丝丝再给她补充。   冬日里一日冷似一日,担忧前线的同时工作生活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大白班的时候看到洪敏恶心呕吐,大家这才知道她怀孕了。   “恭喜,恭喜。”   同事们一片贺喜声,丝丝也跟着祝贺一声。心想男人们知道的话于解放会不会被李成风奚落,结婚早、生孩子可是落到后头了。摇头笑笑好像看到男人们跟小孩一样攀比的好玩样子。   “赵丝丝、你们是怎么避孕的?还是正常的没怀上?”   午饭时洪敏居然破天荒的坐她旁边了,说话时一副领先与你的优越感。丝丝没想到一个高知识分子、也会如普通妇人一般去攀比,咽下口中的茭瓜回她。   “吃药避孕。”   “避孕药?这世上好像还没这种药物吧。”   洪敏的语气充满了鄙夷,认定丝丝在说谎。丝丝抬头冷冷的望着她,眸光依旧是日常的淡定。   “井里的青蛙也以为天只有碗口那么大。”   丝丝说完起身端着饭缸离开,她都走了洪敏才反应过来对方说她坐井观天没有见识。女人气的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说。想笑话她农村来的,可人家在医术上完全不输正规医科生。   被丝丝怼了,俩人之后见面皆视对方如无物。比之前态度更冷淡,但涉及工作还是会交谈沟通清楚。   甜甜看丝丝拿着病例走过,在护理台伸手拉住她。“哎,要过年了,咱周末去逛街吧?”   丝丝点点头:“行。叫上我姐一起,她每天窝在家里也闷得慌。”   俩人约好周末逛街,晚上抓紧时间看书学习。赵青青为了不打扰她,还是决定多费些柴火烧炕,她跟白芷去西屋。写完字,又看了会儿成语典故,出来给灶膛加些柴,发现她房间依旧灯火通明。   “都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   姐姐催了,丝丝抬头笑笑说马上睡。“看入迷了,没注意时间已经这么晚。”   “赶快睡吧,白天上班晚上学习,你这孩子也太用功了。木墩哥要是在家,指不定又念叨你。”   “所以你是接于木墩的班,替他念叨我?”丝丝收拾书本,开口跟姐姐开玩笑。   “对,我替木墩哥看着你。”   这话好像当年于解放离家去当兵时她也说过。我替你看着妹妹,我来照顾她。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嫁人了,姐姐还拿她当小孩子般,睡觉前都要先来催促她赶紧休息。   “好,马上睡。姐你也赶紧去休息,明天我们去逛街,买过年的年货。”   “好。”   周末逛街主要买了布料回家,做衣裳得早一些,晚了不赶趟。回来后赵青青拿了白菜出来,准备腌酸菜。   “我做什么?”丝丝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不用你。”赵青青今天才听甜甜说妹妹在读研究生,难怪她每天看书都到很晚。   “你去看书或者休息去,就家里这些活儿,我自己就干完了。”   跟自己姐姐没什么好客气的,丝丝笑笑亲白芷一口回屋看书。“帮妈妈递东西什么的啊,晚上小姨给你讲故事。”   “好,我给妈妈帮忙。”   被姐姐赶回了房间,丝丝坐书桌前继续学习。老师给她的几本书快看完了,现在开始准备论文。   耽误了日子,旁人家酸菜咸菜的早都已经下了缸。不过腌制这玩意也没个具体时间,现在腌也就是晚些吃的事儿,没啥大不了的。   辣白菜发酵几天后开始出现在饭桌上,里头放了糖和苹果梨,酸中带甜,甜中有辣,吃面时非常开胃下饭。   家里有赵青青在,丝丝对过年完全不操心。每天下班都有热饭热菜,家里干干净净暖暖和和啥都不用做。可以静下心好好学习。   年前收到一封于解放的来信,信里报喜不报忧说一切都好,让她不用担心。可她知道前线打的很激烈,大米国扬言要在圣诞节结束战斗。大冷天的在外作战,完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他们打的肯定十分艰苦。   收起信纸久久不能入眠。思念一旦被挑起,那是挠心挠肺、辗转反侧。   “木墩哥信里说啥了?”   赵青青披衣过来,她掀开被子让姐姐钻被窝暖暖。“说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不过一时半会回不来,说咱俩带孩子生活辛苦了。”   “嗐,女人家在家有吃有喝不受冻有啥好辛苦的。他们在外头冰天雪地的才是受罪。听说人家有啥飞机能在天上飞着往下扔炸弹,咱这边没有。这仗不好打啊。”   “那谁给你回信了吗?”   “回了。”说到这个赵青青笑的腼腆害羞。“他夸我写字好呢,说他自己不识几个字,信是战友代写的。丝丝,你说我回信要不要告诉他我也不识几个字,信是你写好我抄写了好几遍才勉强能看的?”   “看你自己啊,想说就说。”   “我、我努力学识字,争取能自己写,写好。”   “好。考考你啊,今儿教你的舅舅舅妈怎么写。”   “撇、竖……”   复习了一下晚上学的字,赵青青起身回西里间。心里想着回信的内容,想着这回一定多写几遍,要写的更好,要把信上的字都记下来。   日子在通信与学习中过的飞快,转眼间就过了年。有赵青青母女陪着,丝丝也不算太寂寞。只夜深人静时想起于解放来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比抗日时期都更加担心。毕竟,这回的对手可有着世界最先进的工业支撑。   年后正式上班,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今年会挑一批出国留学的学生,他们科室主任推荐了丝丝。   “四月份有一场考试,名额有限竞争激烈。这回咱们实行低走模式,也就是原来的大二出去后重读大一,如此降一级。你读研快半年了,能出去的话研究生重头读起。   名字是报上去了,能通过考试的会集训一年。这一年时间主要过语言关,如果这一关过不去,依旧没法出去学习。所以会多招几个做替补。”   丝丝点头表示明白。可以出国系统学习,这机会她当然想要。姐姐带着白芷留在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住的这地方可是最安全的地方。生活费有于解放的津贴,这个也不是问题。   此时唯一担忧的就是考试、语言关。外语啊,她前世就跟着学过一段蒙古话。不知道这回所学的外语难不难。   “我会尽全力。”   “主任、我才是正规医科生,为什么不推荐我?”   洪敏的肚子已经显怀,她气哼哼的跑来质问。主任的目光落到她肚子上,啥都没说却已经解释清楚。   “你应该事先通知我的,我可以把孩子打掉。”   “洪敏、那是一条生命,你怎么能如此轻忽?再者说了,这事儿我们也是最近才收到通知,你让人多早告诉你?如今你肚子那么大,你觉得你能出国吗?”   “我、”   洪敏气的眼泪涌了出来,她自己也明白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自己怀着孩子,都有胎动了也不能把她打掉。   “赵丝丝、你就是我的灾星。”   满腔不满愤怒居然全发给了赵丝丝,丝丝回头望着她说话不紧不慢。“用梨子加冰糖陈皮熬水做茶日常饮用,别成天火气那么大。”   丝丝拿起老师给她的书起身走了,洪敏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再次被怼了。指着门口跟主任告状。   “主任你听到没有,赵丝丝变着法的说我善妒。呸,拿我跟红楼里的毒妇夏金桂比,她这明摆着欺负人。”   主任今年五十多岁,一直以为自己的学生是个温柔绵软的女子,没想到怼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把人气的跳脚。   “她就是说让你别生气消消火,你别多心了。”   “我多心?”洪敏站在那里呼哧带喘气的不行。“她上回还说我是井底的□□,讽刺我没见识。呸,我堂堂正规医科生,她个野路子也敢笑话我没见识?她才没见识呢,保胎不用□□,居然用针灸加什么保胎丸。”   “科里还有□□吗?”   “没有。”   “丝丝的方法比之□□效果如何?”   “……都很好。”   “既然疗效好,且中药基本无副作用,那没什么不可用的啊。”   “主任、西医西药才是科学的。中医药没有科学依据。”   “很多学说在未经验证前都被说胡说八道。科学,那也是人们无数论证后的结果。说不出论证,不代表它就不科学。我们几千年医药研究,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防患了多少瘟疫,怎么西医一出我们就成不科学了呢?”   主任也支持中医药学,洪敏顿感她们都是土老帽。针灸穴位解剖上根本找不到,说是治病也许只是凑巧罢了。   尽管她已经多次看到针灸和中医药的效果,但依旧不认同它。主任也懒得跟她辩解,低头继续翻看病例。主任出身中医世家,后出国留学学习西医,觉得中西医各有所长。对着一个贬低瞧不起中医的人,真觉话不投机半句多。   洪敏因为怀孕失去了机会,几次交锋下来跟丝丝的过节越结越深。丝丝顾不上她什么想法,很快要考试了,自己得抓紧时间复习。   三更灯火五更鸡,白天还得去上班。短短时间眼睛周围有了阴影,青青心疼不已却帮不上忙,只能每天多做些好吃的让她多吃点儿饭。   “人是铁饭是钢,肚里有食儿有营养也能弥补一下睡眠不足。” 第十九章   姐姐这话也不知有没有道理, 但能让她安心的话多吃几口也没什么。晚上值班,事情处理完了坐到椅子上看书。甜甜推着推车进来,刚给之前收治的那位产妇输了液。   “气死我了。”   甜甜气哼哼的坐到她身旁, 丝丝抬头笑笑。这丫头吃火药了,火气那么大。“又怎么了?”   甜甜左右瞅瞅, 上前一步凑到她跟前。“洪敏说你是野路子,就算走了狗屎运被举荐, 也肯定过不了严格的筛选考试。说这回挑选的都是精英,你连大学都没上过,根本竞争不过那些正规医科生。”   “你就为这生气呢?”   “你不气啊?她自己去不了就暗暗诋毁你,她就是个小人。我就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嘴脸。”   “有没有资格, 都得靠实力说话。她就发几句牢骚, 咱没必要跟个孕妇计较。”   “我妈说我该跟你学学修养。丝丝姐你真沉得住气, 不论外头说什么, 都坚定不移的做自己的事儿。被人那么贬低, 你听了真的不生气啊?”   “我没听啊。”丝丝笑笑给她倒杯水。“干嘛要自寻烦恼,她只要不当着我面说, 我才懒得跟她浪费时间。”   说到这个, 甜甜咯咯的笑。上回丝丝怼洪敏是井底之蛙时她在场,洪敏那五颜六色的脸每次想起来都让她乐不可支。   “她现在哪还敢当面挑衅啊, 也就背地里嘀咕。”   “当她不存在就好。”   医院这回推荐的有四人, 其中外科俩, 一个传染病的另外就是丝丝这个妇产科的。一百多个名额, 参加考试的就有几百号人, 其中大部分是正规医科生。   丝丝这段日子基本将中西医不同的表述方式、名词融会贯通, 争取自己能用西医理论回答问题。药物化学式也学了不少, 下班时拿着记的笔记再次去找老师请教。   晚上回家晚了, 赵青青焦急的站在门口等她。“怎么这么晚,临时遇到病人了?”   “没。”笑笑挽起姐姐胳膊往里走。“学习上的事儿,去请教了一下老师。”   “真不容易。”赵青青感叹。“我学几个字都觉得好难,你要把那么多书都看完学会,还要应用得当。”   “还没看完呢,晚上继续。我发现化学合成的西药许多比中药起效更快,作用也非常明确。但它也有它的弊端……”   赵青青也不懂这些,她就是逮着个人瞎念叨几句。晚饭一边吃一边看书,困的打哈欠才合上书本和笔记本。拿出信纸给远在他国的于解放写信。   洪敏失去了选拔的机会,难受的如鲠在喉。看丝丝忙碌着准备考试,气的饭都吃不进去。最爱的烩酸菜都没了滋味。晚上下班路上她好友给她出主意。   “把赵丝丝开的药里加点儿料,让她出个事故。这么一来,她那名额自然得给她取消。”   洪敏回头望着好友诧异的张大了嘴,正当好友以为她十分赞同要夸自己的时候,她说出的话让好友无言以对。   “我跟赵丝丝是私人恩怨。我要是为此换药害人性命,那还能算个人吗?”   洪敏说完起身就走,大步流星的好像再也不愿与她为伍。嘴里小声的嘟囔:“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野路子超过我,她一个野路子怎么就得领导赏识了呢?还有于解放、李成风也都夸她。哼、你们一个个的都有眼无珠。”   她不服,不服的人又岂止是她。丝丝一个刚进医院不久的年轻女孩,在被主任收为学生时就有人羡慕嫉妒。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人家居然又获得选拨留学的机会。这好运搁谁谁能不眼红。   到日子里丝丝到市里参加地区的统一选拔,她们在医院闲下来越想越嫉妒,坐在办公室喝茶又提起了这话题。   “她就是年龄合适,所以科里才报的她。等着吧,也许第一轮就得给刷下来。”   “就是,大学都没上过的人想出国留学,国内的选拔考试也许都通不过。”   一帮红眼病看不得旁人好,坐在一起语气满是不服。自认上过几天学堂就觉了不得,总觉得自己比野路子强。主任收丝丝当学生,她们甚至背地里说主任没眼光。   “背后说酸话,有本事自己也去考研究生去。你们中有些人也就是上过培训班而已,自以为比赵大夫高明到哪里去了。”   甜甜说话丝毫不留情,看一个女人转头不服气,她接着道:“赵大夫治好了俩不孕的,上周人家专门来感谢呢。刘嫂子大出血她用银针楞给止住了,不用切除子宫。既救了命还保住了她的生育功能。你们觉得自己比赵大夫强,请问治好过几个疑难杂症?”   用事实说话,李甜甜堵的她们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别说疑难杂症了,许多新人刚开始独当一面都会多次求助。可赵丝丝自从工作,除了几次手术找主任,其他的全都自己解决。经验丰富到她们挑不出任何毛病。   “运气好罢了。”   “那祝您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归功于运气,那你就继续做你的梦吧。甜甜推着车走了,她们仨不服的喘着粗气互望一眼,冷哼一声。   “等通过考试才算她厉害。”   “对。”   考试,第一轮的选拔。会选出一百多出国留学生,和十多名预备役。听说这回主持考试的都是国内医学界泰斗,她们不信只读了半年研究生的赵丝丝能通过选拔。   李甜甜也十分关注好友此次的结果,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比丝丝这个当事人都更关心。   中午十二点半,丝丝看完上午这波病人,俩人洗洗手准备去食堂。“丝丝姐,你真好定力,都不担心的吗?做事依旧这么有条有理,丝毫没有心浮气躁的表现。”   “这是做大夫最基本的啊。”   丝丝擦干手,将毛巾竖着叠一下整齐的搭回脸盆架子上。她前世很小跟着父亲学医,是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家族传承几代,对于医德等个人修养都要求极高。手握生命,任何时刻都不可轻忽。   “话是这么说,可有时候难免忍不住。”   “那就慢慢练,一定得让自己任何时候都平心静气不焦不躁。医护工作出错就很可能是大错,所以细心耐心镇定都是必须的。”   俩人结伴往外走,甜甜点头后沉默一阵,到食堂打了饭才又开口:“你真的不担心自己考不过被她们笑话吗?”   “考不过说明我能力不行,要做的是继续学习。我会觉得脸红,但不是被她们耻笑的,而是对于自己学识不如人的羞愧。知耻而后勇,要做的也是迎头赶上。”   “道理我也明白,可我做不到。被笑话了我会难受。”   “我也会。”   “嗯?”甜甜抬头望着她满脸惊讶。“你那么冷静,我以为你完全不会受影响。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   “低头做事,我父亲从小是这么教导的。脑子思考时很冷静理智,可心太柔软了老是有波动。所以我尽量用脑子思考解决问题,少动心。”   “哈哈、丝丝姐你好可爱。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其实就是制服自己。难受伤心、焦虑担忧、痛苦绝望,当它们出现的时候想办法战胜它。疏导自己的情绪,让它自己发散排泄,而不是任由它控制身体乃至思维。   心情会直接影响身体乃至大脑。《黄帝内经》有云: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我们老祖宗很早就利用七情来治病,偶尔需要也会帮助病人排遣七情带来的疾病,疏导情绪也是治病的一种。我很小就学医,就算有压力也不会任由它掌控我。”   “所以你也担心的对不对?”   丝丝笑笑,把饭盒里的豆芽给她:“对。”   “你这样才像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嘛。”   丝丝调皮的摇摇手指,没再搭话。面对一个真正十几岁的姑娘,她更深刻理解老师为什么说她年少老成。   吃了饭下午回科室开会,结束后主任叫住她。“你的考试通过了,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启程去集训地。这段日子主要学习外语,通知你们带自己的衣物即可。”   “是,谢谢主任。”   赵丝丝通过了,她通过了选拔考试。洪敏顿觉脸上热辣辣的,瞬间红了一片。那几个之前议论的低着脑袋拿上自己的东西就想走,恨不能就之前自己所言全收回来才好。   人家通过了行业大拿的考试,已经证明人家有实力,科里推荐的没毛病,领导们眼光卓绝。   “之前谁说赵大夫考不过的,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说我给赵丝丝走后门,要到领导那里告的,你们现在去告啊。”   这话是主任说的,本来想走的人顿时低着脑袋,一个个缩头乌龟一般尴尬的站着。赵丝丝作为主任的学生,成了是主任举贤不避亲,败了肯定有人去告她徇私。此时尘埃落定,主任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教训她们。   “一个个肚子里那点小九九别打量我不知道。自己技不如人就该好好学习,背后搞小动作算什么本事?刘越,子宫内膜异位和盆腔炎都能搞混,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   刘越被领导批的低着头不敢吭声,其余几个更是默默的往后退,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这时期医院里各种仪器非常的少,什么B超、CT、统统没有。勉强有台X光机对妇科用处也不大,血常规,尿常规经常查不出什么,妇科基本还得靠学识和经验。   后世有人曾说过,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的手像是B超机,什么毛病上手一摸基本明白。   而丝丝在这方面有绝对的优势,两世加起来她行医多年,且起点十分的高。她最近在攻克的主要是两种学说不同的表述方式,和西医检验方面的知识名词。   “用事实说话,实践才能出真知。别一天天的不思进取,活到老学到老不负韶华才是我等新时期女性之本色。别跟农村老太太似的就知道嚼舌根,枉费你们多年寒窗苦读。”   被主任一通训,一个个缩着脖子什么都不敢说。   平日里工作丝丝已经证明自己,经常性不用化验一伸手就能精准判断病情。她们一直觉得这就是野路子蒙的。如今被主任这么说,再加上丝丝通过了选拔,忽然间想也许人家是有真本事。不然咋能回回判断准确无失误。   “赵大夫、”出了会议室,一位刚毕业今年分配来的实习生追上丝丝。“跟您请教一下,宫腔粘连对于怀孕的影响……”   她眼见丝丝治好了俩不孕不育的患者,而且用的是中药。这一事实打破了她对中药的偏见,原来我们祖国传承几千年的中医中药也能治疗很多疾病。   丝丝作为一名大夫,自小就被教导心胸宽广。家中几辈人研究的秘方不会轻易给人,但自己的学识由自己说了算,她很乐意教给旁人治病救人。当即跟她细数不孕不育的各种情况。至于能学会多少,那看她个人悟性。 第二十章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集训地, 丝丝将家里交托给了姐姐。她之前积攒的钱还有不少,此时都装进信封给了她。赵青青被那数目吓住了,推让着坚决不要。   “你都带着。穷家富路的, 你走那么老远身边多备点儿钱。”   “我带的有,够这段时间用。这钱出国了没法花, 你就留着吧。我们出去每人都有补贴,足够自己在外的花用, 你别替我担心。”转头瞅瞅炕上的白芷,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有什么事儿就去找甜甜,她会帮忙的。”   “我在家没啥好担心的,有事自有甜甜妈呢。这是没地中, 不然我种上它二亩麦子一亩谷子, 我们娘儿俩吃都吃不完。其实, 丝丝要不我回家吧?”   “别啊。于解放的津贴都交给你, 你们娘儿俩花不完。如今城里在发展建设, 说不准很快就有招工的地方。到时你有住处,报名就能当工人。”   “是嘛。”听到能留在城里不用回乡下去, 不用跟前夫一家揪扯不断, 赵青青又打起精神。“那好,我照着你给的字典词典好好学, 多识字以后争取让人家能看上我。”   “嗯, 有什么事儿就给我写信。不会的不懂的就去问甜甜, 她初中生, 教你没问题。”   “知道了, 安安心心学你的习去。真出啥事你俩都不在我没法解决, 那我就带着白芷回家去。我来的时候爹娘就是这么嘱咐的, 万事回家有爹娘呢, 别担心。倒是你出国一走三四年,把衣裳鞋子啥的都带全乎。”   “一年后才走呢,我现在就是去学习语言,先不急。”   “嗯,那也得带够四季的衣裳。”   赵青青推辞死活不要她的钱,她只好将它分几个信封分别放在房间不同的地方。临走给留了一封信,将事情都交代清楚。   来投奔妹子,结果人两口子都离家了。赵青青望着这没了主人的房子,心里到底没之前那么踏实。所幸还有隔壁刘嫂子跟她作伴,甜甜母女也会照应她,这才不觉得有多难熬。   丝丝提着大包小包离开家,汽车火车倒腾几次到了目的地。此次出国的留学生全部在此接受外语学习,过了这一关才能被公派出国。   收拾好安顿下,有些人已经拿着书开始学习。来此的全都是一心向学识的,除了必要大家话都少说,更没有什么不必要的摩擦。一个个埋头苦读,生怕自己辜负祖国的栽培。   丝丝很喜欢这样的环境,第一天上课发现这门外语跟她前世学过的蒙古语有些相像,里面很多弹舌。这方面有的人极不适应,她有底子发音十分标准,进度也很快。   学习过程时间飞速流逝,暑往寒来四季轮替。一年后丝丝的外语通过考试,将在六月份出国留学。距离出发还有不到一个月,这期间大家回了趟家。返回后踏上了去往异国的旅程。   ————   三年后,丝丝回国时正逢盛夏。赫赫炎炎挥汗如雨,一出火车站立马感受到久违的家乡的味道。青草的清香中带着泥土的芬芳,花蕊的甜蜜里、眼睛看到绚烂的自然风光。   “我要先去吃一碗小鸡炖蘑菇,这几年给我馋的,哈喇子流一地。”   一位男同学一开口,大家顿时哈哈大笑。出国三年多,异国他乡最想念什么,那保管是家乡美食。   “想吃我娘做的手擀面。”   “我也是。”   “我想吃糍粑。”   “回家嘞。”   学成归国,大家马不停蹄的赶回故乡。丝丝坐着当晚的火车回家,躺在小床是在想明日于解放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男人比她早回国一年,之前写信说职务升了,还住在他们原来的房子。有变故的是赵青青。几年通信纸短情长,临了男人却牺牲了,空留一封封熬夜誉抄多少遍的书信。   丝丝得知此事时已经快要回国,对姐姐这不顺的姻缘路叹息不已。这时期的国际通讯非常不发达,写信寄回不如自己归国更快。所以她辗转一夜什么都没写,一肚子的话只能回家再说。   火车有节奏的噶蹬噶蹬声中迷糊了一阵,上午下车时身体依旧感觉在摇晃。坐火车多日的后遗症,且得一段日子才能慢慢过去。   原还想没告知于解放自己具体回家的日子,下车该怎么回家。等她提着行李回到阔别几年的车站,发现这里居然通了好几趟公交。其中一路正好路过大院儿。   上车买票,她挑了个靠窗的座位。一路风景依旧没多大变化,熟悉的精致让她明白离家越来越近。心跳忽然加速,近乡情怯涌了上来。   到站下车,售票员帮她提行李。站牌前她与行李十分扎眼,拽拽身上的布拉吉,暗暗深呼吸一口准备去提那个快有她高的行李包。   “丝丝、”   熟悉的喊声,她一回头居然真的是于解放。男人开着帆布吉普车,吱呀一声停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真的回来了?我没做梦吧。”   男人惊喜的说着,傻乎乎的伸手掐自己一下。别后重逢赵丝丝本来的紧张,被他这动作弄的烟消云散。太熟悉了,这家伙在外的精明看到她立马归零。   “愣着干嘛,赶快给我提行李。”   “是。”   被于解放接回了家,没几步路他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在看她。下车将行李全提上,跑前头给她开门。   “今天周末,青青带白芷上街了,说是晚上才回来。”   跟她简单说了下情况,进去后先给她打水洗漱。一别四年多,她所有的习惯他仿佛已经刻在骨子里,丝毫没忘。   夏日也给她加了些热水,温热的水带走夏日的闷热,洗完十分清爽舒服。放下毛巾往脸上抹了些雪花膏,她回头看到于解放噗呲一声笑了。   这家伙站得笔直,跟门口的哨兵似的。她洗漱的工夫,他早已将自己打理干净换了衣裳。媳妇一笑风情万种,他顿时也跟着笑了一下,这才伸手搂住日思夜想的人。   真切的抱在怀里,手边是踏实的触感,鼻间是熟悉的香味,他终于从晕乎乎的状态回过神。抱起她放到东里间他们卧室的炕上,思念的情潮铺天盖地奔涌而出。炽热的感情恨不能将她融化,俩人融为一体再不分开。   谁都没有多余的语言,久别后急切的探寻着彼此。许久后,丝丝窝在他怀里,鼻子嗅嗅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心里踏实无比。   “今天周末,你怎么还下连队?”   “有事儿需要处理。本来底下人去也行,可我这不是没事嘛,就自告奋勇了。”   “闲的。”   “哈哈……”大笑完低头狠狠亲她一口,他起身穿衣。“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茭瓜、鸡蛋、木耳、黄瓜馅儿的饺子。”   “好。”   夏天最不缺的就是新鲜蔬菜,丝丝在国外待了几年最想念的就是新鲜蔬菜的饺子。国外没这食物,她又不会做。大家都忙着学习,晚上将所学知识在脑子过一遍,然后饺子就会自动蹦出来,馋的她抓心挠肝。   于解放穿着个二股筋儿背心,手脚麻利的在院里摘了菜。鸡蛋打散用油划熟盛出晾凉,茭瓜黄瓜洗净用刨丝器擦成丝切几刀放盆里,泡发好的木耳洗净切碎。   馅儿料备用,这时间先和面,等面醒的功夫茭瓜黄瓜用干净的白布拧干水分,和鸡蛋木耳放到一起。加盐等调料搅拌均匀。   丝丝从屋里出来,他已经下好了剂子。她洗洗手到跟前:“我跟你一起包。”   “不用你沾手,我一会儿就包好了。”说着话他手下的饺子皮一个个飞快成型,抬头望着她时十分得意。“怎么样,我这技术练的不赖吧?”   “德行、”   丝丝嗔他一眼,下手拿饺子皮去包。瞧着媳妇如花的容颜,男人更乐的开怀。   “去歇着去,真不用你,我一会儿就包得了。”   “别废话赶快擀,我都饿了。”   一听媳妇说饿了,于解放也不贫嘴了,手下更如飞起。“马上。”   午饭吃了素饺子,喝了半碗饺子汤。躺在炕上腹中这才感觉踏实,没了吃西餐那种扎扎乎乎不熨帖的难受。   “外国饭不合胃口吧?”   于解放收拾了锅碗过来在她身边躺下,丝丝回头冲他挤挤眼睛。“你们在国外都吃什么?”   “跟国内差不多。我们的后勤保障都是从国内拉过去的,炊事班做饭就那些花样。”说着话他侧身朝向她,一只胳膊弯曲手掌支着脑袋。“吃过几次漂亮国的罐头和火腿,不如炊事班的炖肉味道好。你们呢,你们得跟着方块国的一起吃,他们平时都吃什么?”   “有各种饼、炖煮的肉类,还有大列巴。他们喜欢吃凉拌的菜,大冷天也吃冷肉。女人生完孩子居然直接喝凉水。我的天,这一点我这胃怎么也无法适应。”   丝丝也侧过来面朝他,眼眸如古井深潭,清澈却不见底。“大列巴就是面包。可硬了,没馒头松软好吃。吃凉的我胃里难受,每次都只吃一点点。”   “我媳妇受罪了。”男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我学会了朝鲜族的烤肉,猪五花切片腌制,用炭火烤熟。搭配泡菜用苏子叶包着吃。味道挺不赖,赶明儿我做给你吃。”   “嗯。”   丝丝应一声打个哈欠,男人拍拍她不再说话。久别重逢,所有的艰难困苦、异国荣辱、炮火连天、鲜血牺牲都被放在了心底不再提起。   俩人只捡着轻松的说了几句,好像都只是简单出国旅游一趟,不适应的只是自小吃惯中餐的肚子。   深刻感受到与他国的差距,心里更多的是奋发图强迎头赶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为了前进的动力。   劳累一路后身心安适的很快睡去,这一觉直睡到日头西斜,窗外光线都暗淡下来。五感恢复,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说话声儿极低,捏着嗓子怕吵到她。   刚睡醒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回家了,外头说话的好像是白芷和大妞。然后听到姐姐的声音,在轻轻的嘱咐孩子们到院外玩,别吵着她。   “我醒了。”   一声喊,很快门被推开,赵青青系着围裙进来。姐妹俩几年没见亲热一番,坐在炕上互诉别来之情。   “前年开办了托儿所,对内招阿姨和老师。我在甜甜妈的引荐下去了托儿所当阿姨。照顾小孩子,这事儿我在行。没成想这也能上班挣钱,我现在自己也能养活白芷,靠自己也饿不死。”   赵青青说着话眼睛里都闪着光,自我价值的实现果然给人无尽的自信。从一个乡村姑娘到如今的铁饭碗,她终于独立起来。不再为生活而忧虑,眼睛里没了那若有若无的不知所措。这事信里已经说过,可见了面她还是想再说一遍。   “真好。我原先就在想你也许可以报名当纺织工什么的,自己独立心里才有底气。如今这样很好,做你喜欢的事儿又能有收入。不用再为生活担忧,想怎么活都可以。”   “是啊。”   说起这个来,赵青青叹口气。人生第一次笔上谈恋爱,没想到无疾而终。所幸她有了工作,才能、才敢开口拒绝旁人的说媒。她心里难受,需要时间抚平伤痛。而工作给了她底气,给了她从容,给了她生活的体面。   “姐、你要难受可以趴我肩头哭一场。”   她这么说,赵青青心里一软,眼泪瞬间滴落好几颗。眼里含着泪嘴角翘起露出笑容。尽管生活不顺,尽管姻缘坎坷。可自己是幸运的,有她们两口子始终在后头兜着。   “早哭过了,我不哭了。我要好好生活,连同他那一份儿一起。他说希望我幸福,我要过的高兴他才放心。”   丝丝伸手替她擦干泪滴,“嗯,我们好好生活。”   姐俩又哭又笑,完事擦干眼泪准备到厨房做饭。仨孩子看到丝丝出来顿时安静的呆立当场,连跟她最熟的白芷都有些踌躇不敢上前。母亲口中的小姨可是出国的留学生,很厉害哒。   “白芷,过来小姨看看,几年不见长高好多,都成大姑娘了。”   听到熟悉的语调,小女孩才笑着走到她跟前。七岁的小姑娘身高到她胸部,眉目五官越长越像赵青青。   “小姨、妈妈说你坐火车累了,让我们都小声点儿别吵你。”   “谢谢。”丝丝摸摸孩子的脸颊,伸手牵起她。“小姨给你买了礼物,过来看喜不喜欢。”   “真的吗?”   白芷兴奋的脸颊发红,跟着她往里走。赵青青闻言嗔道:“这么老远还给她买啥啊,一路提回来多麻烦。下回可别买了。”   “你也有份儿,进来一起看。”跟姐姐说完,她回头招呼刘家姐妹俩。“还有大妞和妹妹,姨姨也给你俩买了哦,快进来一起看。”   这几年她和于解放不在家,赵青青多亏邻居们的照应。尤其是刘嫂子离的近,跟她处的关系非常好。   大妞牵着妹妹,冲她腼腆的笑笑道谢,蹦蹦跳跳的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丝丝打开箱子,给俩大孩子的是连衣裙,俩女孩子拿着开心的去换,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啊。给小姑娘的是洋娃娃,四岁的女孩抱着喜欢的不得了,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娃娃。   “这个是给你的。”   口红拿出来送姐姐,赵青青楞楞的不明白这是啥。接过后不知该怎么打开,摩挲着光滑漂亮的外管用目光询问妹妹。丝丝笑笑拿过来给她打开,将口红拧了出来往她嘴上涂。   “娘呀,这是啥啊?”   “口红,抹到双唇上非常漂亮。古时候的大家女子会用蜂蜡、鱼油、浓缩的鲜花汁子自己制作。不过那时候没这种管子,都是装到一个扁平的小盒子里,用的时候用手指涂抹给双唇增色。”   “就跟你之前做的胭脂似的?”这么会儿功夫,丝丝已经给她抹好了口红。原本暗淡的双唇顿时明艳动人。“你做的那胭脂还真好看,好多要结婚的女孩子都找我帮她们抹呢。”   “差不多。”   “小姨,你看好看吗?”   白芷和大妞手牵手出来,换了裙子的小姑娘手牵手并蒂花一般站着,大眼睛里扑闪着忐忑,等待大人的肯定。   “好漂亮。白芷和大妞都一样好看。”   得到肯定了,孩子欢呼雀跃。于解放回来了和赵青青一起做饭,丝丝带着孩子们在院里玩耍。跟孩子熟悉后抱着最小的孩子给她检查了一下,心里在思考孩子这唇裂的解决方案。   “能治好吗?去医院看过,大夫说就算做手术修复也不可能跟正常的一样。孩子受这影响吃饭不利索,到现在没法正常说话。她娘如今怀了老三,脚丫子肿的做啥都不利索,对她有些顾不上。”   赵青青说话声儿不大,且背着小丫。丝丝点点头,小声的回:“修复后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但能达到正常生活所需。比如咀嚼说话等都不再受限。”   “那、”听妹妹这么说,赵青青有些激动。这娃娃她可说是看着长大的,比孩子她娘都上心。“得花多少钱?”   “国内收费并不高,以老刘的收入负担没问题。刘嫂子如今对孩子什么态度,准备给孩子做手术吗?”   “说是要做的。”   赵青青的目光转向院里开心玩耍的孩子,多希望她们都能快乐长大。   “那就没问题。我明天到单位去办入职手续,正式工作后先将小丫的手术提上日程。等一下我们到隔壁去,跟那两口子商量一下具体内容。”   “好。”   晚饭时留刘家姐俩在这边吃饭,完事领着他们到隔壁。刘嫂子看到丝丝两眼放光,说起闺女手术的事儿,她脸色不太好。   “死丫头片子还得花那么多钱……”   “刘嫂子、”   丝丝一开口,女人立马住嘴。脸色也多云转晴,对着她满脸的笑。“我就念叨几句而已。钱我都攒着呢,够给她治病。”   “那你们选个日子带小丫办理住院。”   “行,我们知道了。”刘嫂子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再瞧瞧自己那大象腿胖脚板。“我这样可咋照顾啊?要不等明年吧,等我生了孩子,孩子大一些了能腾出手来再给她做。”   “孩子这病不能再拖了。本来这种手术就是越早越好,因为各方面原因耽搁到现在已经很晚。不能再耽搁。”   你要是再生一个闺女,完事又急着拼儿子。带个小的挺个肚子,孩子这手术得耽搁到什么时候?错过机会,效果会随着年龄递减的。自己亲手接生的孩子,还是忍不住出口给她争取机会。   小丫刚才看母亲脸色不对时就缩进了赵青青怀里,以往每次被妈妈打骂她都是这么做的。这个温暖的怀抱让她眷恋,这里没有歧视没有痛恨,只有属于母亲的温暖。赵青青也知道刘嫂子平日里啥样,此时开口自告奋勇,生怕孩子错过修复的机会。   “我照顾吧,托儿所马上放暑假了,我有时间。”   “那谢谢妹子了。我要脚不那么肿了就我来,也不好老麻烦你。”   “没事。这么多年邻居,互相帮忙都应该的。”   小丫的事情说定,丝丝临走之际被刘嫂子拉住。女人望着她贼头贼脑的,抚着肚子小声问她,能不能知道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我婆婆说要来照顾我坐月子。娘呀,这要还是个丫头,我可咋活啊?妹子我知道你能耐,你就告诉我吧。”   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丝丝两世最烦的就是重男轻女。原本温和的脸此时冷了下来,摇摇头说看不出来不知道。实际刘嫂子这都六七个月了,她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女孩。   “母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临走提醒她一句,刘嫂子想起前些年的事儿,忙不迭的点头,不敢再问男女的问题。   晚上躺被窝里依旧冷着脸,于解放知道她烦什么,伸手将她搂怀里,大手在她背后缓缓的摩挲给她顺毛。   “别气。为这个生气不值当。”   “其实,也不全是生气,我是无奈又……反正看到她那么苛待闺女我就是很讨厌。”   “嗯,讨厌她,以后不跟她说话,理都别理她。”   “于解放、”丝丝回头瞪他。“你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   又被老婆提名了,于解放呵呵一笑在她脸上亲一口。“不用顾忌我跟老刘的关系。你真的反感讨厌那女人,那你就跟她绝交。我说真的,我的人际关系不能牺牲我媳妇的喜恶。”   见多了重男轻女,活了两世她明白这不止是个人喜好,更是社会喜好。可刘嫂子实在是过分,当妈的看不起欺压自己的闺女实在让她看到就来气,真想以后都不理那女人。可于解放三言两语让她消了气,觉得这不算个什么事儿。   君子与君子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同道为友。道不同不相为谋,少交往就是。没必要为这个生气,更没必要为这个让俩男人夹在中间为难。   “嗯,睡觉。”   翌日到单位报到,她穿了条白色印花的裙子,上头搭配白半袖。头发梳成俩辫子绑于脑后。朴素的穿搭最平常不过,但她身段婀娜面容清丽,穿什么都能增色三分。   “丝丝姐回来了。”办完手续去了妇产科,甜甜看到她欣喜的跑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去找我。”   “昨天刚回来。”   “丝丝姐你现在是主任医师了!”   看到她的胸牌,甜甜好似比她本人都兴奋。丝丝笑笑没说什么,指指办公室示意自己先去工作。   “嗯,中午一起吃饭。”   “好。”   周一简单开了个碰头会,上午一个宫口不开已经过了预产期好多天的孕妇做手术,主任安排丝丝主刀。   “用药没反应、试过针灸吗?”   主任回头:“没。科里没几个精通针灸的。我小时候我父亲常感叹自己是男人,很多医术在女性身上无法施展。我那时倒是学过几年,奈何不是这块儿料,始终没多大进展。”   丝丝的目光从病例上抬起头来。“我去看看病人,再决定用什么方法。她这胎盘已经有老化迹象,的确应尽快分娩。”   “走吧,我跟你一起。”   病房里丝丝给病人检查过后,询问她是否愿意接受针灸催产。催产药已经用两天了没见效果,女人听说要剖腹,吓得一晚上都没睡着。此时听说可以针灸催产,立马点头同意。扎几针可比肚子上划开个大口子好接受多了。   “尽管扎,想咋扎咋扎。”   “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针灸没效果的话还是得剖腹产。”   “知道了。那赶快扎吧,别耽搁时间,不是说啥老化肚子里的娃娃有风险吗。”   “好。你跟我来。”   领着产妇去了走廊尽头的待产室,丝丝将自己从不离身的银针拿了出来。让产妇脱掉裤子,她用酒精消毒后开始一根根扎进相应的穴位。   主任在旁看着,她针灸技术不行,鉴赏能力却不低。但丝丝这一系列的操作让她有些看不懂,进针的方位和力道纯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种。   丝丝看她很有兴趣,一边下针一边解说。主任不时点头,双目时刻不离她的手。   “你在国外带着自己的针吗?”   “带着。有一次救助过一位急性绞肠痧的病人。当时被病人和病人家属夸赞不已,可却被带我的老师严厉批评了。她说不科学,我再随便使用的话就要开除我,为了能继续学习,我后来再没使过。”   “科学、又是科学。我们老祖宗用了几千年的治病方法,怎么忽然间就不科学了?”   “取长补短,择善而从。我们老祖宗一向是这么做的。”   丝丝如此说,主任这位和蔼的长辈对她再次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有如此修养气度。实不知她历经两世,绝非表面之妙龄。   “疼、疼、大夫我肚子疼啊,是不是要生了。” 第二十一章   孕妇一声喊, 主任立马给她检查,结果真的开始宫缩。与丝丝对视一眼,俩人均露微笑。丝丝手上捻动长针继续行针, 主任将这里交给她自己忙别的去。   针灸催产,女人宫缩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有力。中午时分宫口开八指被推进产房, 丝丝午饭没顾上吃,一直忙活到下午两点, 女人顺利分娩出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   从产房出来,产妇家属对丝丝千恩万谢。这时代的人很多尚接受不了剖腹产,觉得肚子上开口子泄露了元气损伤身体。之前说没办法只能剖腹时家人就在抵触,如今顺产母子平安, 一家人好话说了一大车。   安排产妇住院休息, 没事的话翌日出院回家休养即可。甜甜看人走了, 从柜子里取出饭盒给她。   “高粱饭大烩菜, 虽然凉了勉强吃几口吧。”   丝丝冲好友感激的笑笑, 抬手拿起筷子。“甜甜你如今有对象了吗?”   “别提了。”甜甜凑近她小声说:“我认识了一个机械厂工会的男同志,可我爸妈有些不愿意, 都想让我也嫁个当兵的才好。”   “婚姻自由了, 可父母到底有多年生活经验……”   “洪敏,你不能这样。”   “放开我。”   丝丝话说了半截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 李成风一手抱儿子一手拉媳妇, 不知道想阻止她做什么, 话语中隐隐带着请求。   “最近并未听说有公派机会, 你怎能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梦放弃自己的孩子?”   “之前因为生孩子我失去了机会, 这回说什么都不能再因此耽误我。赵丝丝一个野路子的如今都骑在了我头上, 回国就是主任医师你知不知道。我要时刻准备着, 我要出国, 我要留学。”   洪敏气急败坏的喊,李成风缓缓的放开了她的手。眼中依旧不舍,但又沉痛的接受妻子的决定。   “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洪敏进了手术室,李成风抱着孩子坐在外等。他儿子三岁多了,看着十分安静,在爸爸怀里乖乖的不乱动。男人瞅一眼手术室的门,低头冲孩子笑笑,小声的教他读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男人重复两遍,孩子居然独立的复述了下来。丝丝在远处默默点头赞叹孩子聪明,望着那一大一小十分相像的两张脸感叹基因的强大。   想着洪敏此时肯定不愿看到自己,所以丝丝没跟李成风打招呼。她扒拉了几口饭垫吧一下,先回办公室把病例写了。   下午有事过手术室那边,脚步匆匆不想在流产手术室外头多停留。出国几年早已断了避孕药,她如今在备孕,实在不想看到听到孩子被打掉的动静。   傍晚时分,外面忽然响起闷雷,很快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甜甜在感叹今天又得等雨停才能回家,丝丝笑笑说也许不用。   “为什么?”   “也许有人会来送啊。”   丝丝话音落地,于解放一手拿伞一手拿手电筒出现在产科。甜甜仰头翻个白眼,狗粮噎的直打饱嗝。   正感叹这两口子的甜蜜,走廊那头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女孩望着来人,唇角无法自抑的上扬,脸色又羞又喜。   “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怕你淋雨,我给你送雨伞过来。饿不饿,我买了鸡蛋糕。老吕家的鸡蛋糕可好吃了,为了买到我差点跟人打起来。”   进来的男人身材有些瘦弱,但嘴上抹了蜜般特会说话。这时期的国人大多含蓄,尤其那些钢铁直男更不会甜言蜜语,有什么都是做的多说的少。   但这家伙却直言自己为你的付出,好像你是他的心肝宝贝愿意为你付出所有,难怪甜甜会落入情网呢。   “哎呀,人多你就别买了嘛。上回就排队一小时才买到,今儿下着雨你还排什么队啊。”   “你不是喜欢嘛。给,别舍不得吃。下回再给你买。”   丝丝瞅瞅于解放,于解放摸摸鼻子好像在琢磨媳妇这一眼的含义。两口子距离那一对大概两米距离,那俩愣是能将他们当无物。   爱情啊,把人都弄成傻子了。眼里只有对方。   “你也要吃吗?那我明天抽时间去给你买。”   于解放开口说话,一股直男味儿。丝丝笑笑摇头,开口说自己晚上要吃蔬菜沙拉。这人思维太直了,她也不为难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需要他配合,直接告诉他就是,反正他会言听计从。   “丝丝姐,给你一块儿。”甜甜拿着蛋糕递给好友,丝丝迎上这一对的目光笑笑接过,不忘调侃她一句。“终于想起来还有我在等你下班一起走?”   “哎呀,丝丝姐……”   赵大夫伸手摩挲下自己胳膊,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表情。拽拽于解放示意他走。“受不了你,我先走了啊。”   “丝丝姐再见。”   身后甜甜找的对象居然第一次如此自来熟跟她道别,丝丝头也没回的摆摆手。两口子出了科室大门,于解放将伞撑开,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你刚才说的那啥沙拉咋做?”走出老远后于解放开口问。   “就是把生菜、洋柿子、黄瓜水萝卜等洗净切开,拿沙拉酱搅拌均匀就好。”   “啥是个沙拉酱?”   “我也不知道。我不会做。”不会做饭说的理直气壮,丝丝笑笑回头:“要不就蘸大酱好了,比沙拉也不差什么。”   “今天先蘸酱,你等着我去打听下那啥沙拉酱到底是个什么酱。”   “嗯。学不会也没关系,蘸酱菜就很好吃的。”   “那不行。我媳妇喜欢吃的,咋我也得给你弄成了吃到嘴里。”   “我要现在想吃红烧猪蹄呢?”   “现在?食堂现在还有吗,等下我去问问。”   “于解放、”   男人推开门,看屋里没人出来,转头亲亲媳妇安抚一下。随后哈哈大笑:“小嘴撅那么高,我这都满足要求还不行啊?”   “不行。”   “好,好,你说,你要咋地。上天摘星我够不着,下河捞鱼现在立马就去行不?”   “……”   丝丝没说话,美眸嗔他一眼推门进屋。家里赵青青也是刚回来,拿着盆正准备舀面和面。   “青青你做什么饭?”   直呼其名的肯定是于解放。这人自小跟赵家孩子一起长大,一直当赵青青是妹子。而且他跟赵家老二关系忒铁,老二没了他自觉顶上这位置。这么多年也没改口。   赵青青回头回他:“面片。”   “那你和面,我去摘菜。”   “好。”   这俩各安其事去做饭,丝丝放下包先喝了一杯水。她这工作忙起来顾不上,所有一有闲暇她就会多喝水。补足身体所需水分。   饭桌上,刘家俩闺女居然又在,看到于解放后乖乖和白芷坐在一起头都不敢抬。赵青青主动说起小丫手术的时间安排。   “周四正式放假,周五我陪刘嫂子带孩子去办住院。”   丝丝回:“外科的许大夫手上功夫不错,解剖的时候很厉害。我跟他说让他来主刀。”   “哦。”赵青青对此也不懂,听妹妹安排就是。“丝丝,啥叫解剖啊?”   丝丝吃一口生菜,细嚼慢咽的吃进肚子。:“饭桌上不适合说这个,等哪天闲暇我告诉你。”   “哦。那你学过那啥解剖吗?”   “学过。”   看她不愿多说的样子,赵青青也不再问。此时心里疑惑到底啥是个解剖,为何妹妹讳莫如深。等日后听到居然是用尸体学习后,好几天吃饭都不香的同时对医生们肃然起敬。   晚上关了门,于解放给媳妇捏肩膀。“你学解剖的时候害怕吗?”   “没。我胆子很大的,从小就对人体十分感兴趣。”丝丝笑笑,语气有些小女孩似的得意。“国外带我们的老师说我是东方仙人掌。”   “你们那什么老师实在没眼光。我媳妇多漂亮的姑娘,居然被他比喻成满身是刺丑陋的仙人掌。不是我说,外国人其实没眼光,根本不懂欣赏。”   “那你说我是什么?”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美丽与品格兼备,这才是我媳妇。”   “其实外国人对仙人掌不了解。以为它只是外表坚强内里多汁的普通植物。殊不知它有很多优点,易成活,耐干旱、药食两用。具有行气活血、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健脾止泻等功效。浑身是宝呢。”   “你这么一说,这玩意还真不赖。不过总觉得可怜了些,又得自己保护自己,又得让自己有用才能被传播种子。我媳妇不当仙人掌,不用那么辛苦的活着。你喜欢的工作我不干涉,但其他的只要我能代劳都不用你亲自上手。”   丝丝笑着软倒在他怀里:“刚还读诗呢,多浪漫。转眼间又成大老粗一个。”   “我说的都是实在话。”   于解放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没满足媳妇美好的诗意。可他一上过两年旧学堂的人,字能认全都是后来补充的。刚才的诗是听老李念过一次,他觉得这话语很适合形容她,专门去记了下来。   “嗯,我男人是老实人。”   我男人仨字十分取悦于解放,男人顿时如打了鸡血般激动的脸颊发红。媳妇说要备孕给他生孩子,此时不努力更待何时。   被男人扑倒在身下,丝丝压抑着口中的呼吸。踹他一脚让他关灯,俩人做贼一般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备孕阶段家里吃好喝好,于解放自己早戒了烟,如今更甚者不让旁人在他面前抽烟。李成风心情烦躁抽一支都被他给掐了。   “你有儿子了别耽误我要孩子。”   李成风哭笑不得,对于解放这魔怔一般想当爹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执念,大概都会让人变的不可理喻。他媳妇怕再怀上,如今已经跟他分房睡了。对于出国留学,也是魔怔的不行。   于解放下午出去跑了五公里,办公室做了两百个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他这厢锻炼身体,丝丝那边也在积极的调理自己。   她身体一向还行,最近每天早起跑步,饮食十分注意荤素搭配势必想要营养均衡。   上午带姐姐她们帮小丫办了住院,晚上下班又跑去外科看她。手里提着病人家属硬塞给她的沙果,进去后给小丫洗了一个拿刀削皮切块儿,不然孩子没法吃。   “刘嫂子呢,怎么不见她?”   “说腿脚肿的难受,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再过来。我让她别来了,小丫没手术呢,我陪着也行。”   “老刘呢,他这当爹的没来看看孩子吗?”   “吆,丝丝也在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推门而入的正是老刘,左手提着俩饭盒,右手还提着个网兜。里头装着水果、饼干,还有一罐稀罕的罐头。   进来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小丫看他走到了床边,跐溜一下受惊小兔子般钻赵青青怀里。小女孩将自己藏起来,透过赵青青衣角的遮掩偷偷的观察。   “给你俩买的饭,赶快趁热吃。”   “水果不用买这么多,小丫小吃不了多少。”   “你跟她一起吃。她娘腿脚肿的厉害,这段日子多谢你照顾孩子。”   “没事。帮忙、没啥的。”   “先吃饭,等会儿饭凉了。”   面对老刘,赵青青明显的十分羞窘。这些年男人不在家,她跟刘嫂子相处良好。对小丫这个孩子疼惜不已,否则也不会帮这个忙。可跟人家丈夫共处一室,她那老思想让她话都说不利索了。   赵丝丝把筷子递给姐姐让她吃饭,间接的解了她的尴尬。老刘看人姐妹俩都不吭声,客气几句离开病房。   “姐、我也先走了。”   一路悠闲的回家,半道碰到大妞和白芷。俩娃娃看到她开心的迎上来,说是要到医院去看妹妹。   “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小姨再见。”   “姨姨再见。”   这地方安全的很,丝丝不过嘱咐孩子们看路罢了。俩人拿着手电,此时时间尚早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到家时屋里亮着灯,厨房里于解放正在和面。看她出现在厨房门口,抬头露出灿烂的笑脸。   “今儿吃捞面,木耳腐竹和鸡蛋的卤子咋样?”   “再加一个荷包蛋。”   丝丝俏皮的伸出一根手指,于解放忙不迭点头。“煎蛋还是水蛋?”   “水。”   “得嘞。”   起锅烧水,水开先给媳妇荷包蛋。屋外已经黑透,夏季这个点旁人家早已吃过饭。一般像他们这样俩人都上班的家庭全吃食堂,省事。多少人对他俩这生活方式感到不解,觉得这么太麻烦。于解放的回答只有仨字:我乐意。   不耽误工作的同时照顾好家庭,忙碌辛苦一些但一切在他看来都值得。他媳妇出国三年瘦了好几斤,原本就纤细的身材如今显得瘦弱。看着心疼,晚上抱着更心疼。如今条件允许,都得慢慢补回来。   现做的手擀面,口感劲道弹牙。搭配色彩漂亮又喷香的臊子让人更有食欲。坐桌前吃了一碗,于解放又给她舀了半碗面汤。   “再挑几根?”   “不要,我都吃撑了。”   她胃口小,于解放也不勉强。放她自己喝面汤,他起身利索的收拾碗筷。洗碗收拾,给暖壶灌水。   大热天的自己在家烧水洗澡,没有浴室来回倒水有些不方便。不过有于解放呢,男人有劲儿、不大的浴桶直接搬出来倒个干净。   将浴桶用清水涮了一下放到墙角,他进去时他媳妇坐在镜子前梳头发。刚洗浴过的小脸比之平时多了几分艳丽,清澈眼眸碧波荡漾,红润的嘴唇娇艳欲滴。发丝如瀑铺在胸前,回头望他时眼波流转,顿时让他热血沸腾。   “丝丝、”   “啊!”   猛然被抱起,丝丝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惊呼。长长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堵在嘴里,短促的一下后归于沉寂。   男人朝后一脚踹上了房门,抬手拉熄头顶的电灯,动作一气呵成。   夫妻深入交流后一夜好眠,翌日一早天阴沉沉的。丝丝上班时拿了雨伞,跟他说自己今晚要值班。   “不用给我送饭,甜甜说她对象要来送饺子。”   “人家对象送的,你凑啥热闹,你又不是没有。说,想吃啥,我做好了也给你送去。”   这是比什么啊?丝丝对男人之间的争强好胜好笑不已。甜甜说让她帮忙考验对象,她其实也不知让对象做顿饭算什么考验。可好友邀请她吃饭她也不好拒绝,没想到于解放居然会是如此反应。   “我帮甜甜试试对方做饭怎么样。”   “想对象做饭好吃,那嫁个厨子不就得了。炊事班好多都做饭不赖,有的还是祖传的手艺。”   “手艺不手艺的都是借口,关键是俩人要有感觉。互相看对眼,眼睛里都有小星星的那种。”   说着话俩人出门了,于解放咔嚓一声捏住锁头。看四周没人小声的跟她耳语:“我现在眼睛里是不是就有你说的小星星。”   丝丝笑笑坐到他自行车后座,等他大长腿一迈车子开始启动才小声回:“是整条星河。”   璀璨星河在眼里,只因我看到了你。   医院门口下了车冲他挥挥手再见,甜甜过来伸手挽住她胳膊,俩人结伴往里走。   “丝丝姐,你说我妈能同意我跟小夏吗?”   “那得问你妈啊,我怎么知道。”   “唉、”甜甜长长叹气。“我妈……我就喜欢小夏那样的。翩翩少年郎多好看。他还会写诗,多浪漫啊。他还会做饭,还……”   “得,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你跟你妈说去,跟我说不管用。”   “我妈,我妈就是老顽固。”   看来是探过口风了,甜甜说着眉头深皱很苦恼的模样。丝丝作为好友不知该说什么,感情的事儿外人无法置喙。尤其她现在明显陷入情网,需要的是认同而非理智的分析。   “如果父母不看好,那最好还是再多观察一段日子。毕竟他们生活经验丰富,肯定不会害你。”   “丝丝姐,你说这话好像我妈啊。我妈也是这样说的,说她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我是她亲闺女,她肯定不会害我。”   “她说的很对啊。”   认同徐主任,就等同于不看好她俩。甜甜闻言不再说话,换了衣服后准备工作。   丝丝知道这么说好友会不高兴,可她依旧得说实话。那个文艺男青年她其实也不看好,眼神太飘。奈何好友喜欢的不行,想劝都没得劝。只能在聊天的时候顺势说一下自己的看法。   上午她俩合作去门诊,工作中什么废话都没有。一上午结束后俩人到食堂吃饭。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继续忙。   晚上那斯文的小夏同志送了饺子过来,甜甜望着他展眉而笑。接过饭盒俩人说了几句,男人告辞离开后她拿饭盒过来跟丝丝分享。   两饭盒饺子,打开就闻到了香味。一盒半月形的里头是韭菜鸡蛋馅儿,薄薄的皮透着碧绿的馅儿,圆鼓鼓的十分漂亮。另一盒是柳叶形的水饺,模样像柳叶,捏出的花纹十分像麦穗,所以也叫麦穗饺子。   甜甜给她夹了一个麦穗的,望着她眼眸中有期待有担忧。“尝尝,猪肉酸菜馅儿的,这个季节酸菜可不好找。我上回说我喜欢猪肉酸菜的,没想到他就记住了。还有韭菜鸡蛋,你喜欢的。”   爱屋及乌,对女友闺蜜都如此上心,还特意做了两份不同的,难怪甜甜喜欢他呢。咬一口喷香扑鼻,她不得不说这男人做饭的手艺是真不错。   “味道很好。”   “是吧。”比自己被夸了还高兴,傻丫头笑的见牙不见眼。“他做饭很好吃,人又温柔,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喜欢他?” 第二十二章   大家看法不同, 就此话题没说几句及时打住。吃完了饺子值班,俩人在病房巡视一圈后回了办公室。   晚上接诊了俩产妇,忙活了整整一夜。翌日下班回家, 早饭用纱盖扣着放在桌上,脸盆里半盆水清澈见底, 旁边放着满满的暖壶。牙刷放在刷牙缸子上,已经挤好了牙膏。满身的疲惫在看到这些后得到抚慰。洗漱吃饭, 换了衣服倒头睡觉。   拉上窗帘室内光线暗下来,窗户上的影子从西到东,日头快落山才被内急憋醒。起来上了个厕所,回家时甜甜居然在她家门口。   “这还不到时间呢, 你这么这会儿过来?”   “我离家出走了。”甜甜噘着嘴, 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小夏, 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 你就收留我一下吧。”   “进来说。”   看来是因为对象的事儿跟家里闹翻了, 这时间不收留你难道让你去流浪不成?俩人推门进屋,丝丝给她倒了杯水。甜甜接过水杯拿在手里, 主动开口说起事情经过。   “我妈之前让我跟他分手, 今儿发现我们还在联系就爆发了。把饭盒拿锤子给我砸烂,说我非要跟他的话以后就别回家, 别认他们当爹妈。”   甜甜说完吸吸鼻子, 神情十分不服。“不回就不回,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拿这个吓唬我。婚姻自由, 他们俩都是自己挑选的结婚对象, 我凭什么不能?”   “你妈妈, 为什么如此反对?”   丝丝觉得自己不喜欢那个小夏是因为他眼神漂浮, 还有就是她不欣赏那种文弱的男性。这纯粹是个人的喜好,可甜甜妈妈作为长辈为何反对的如此激烈,是不是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比如小夏的家境?毕竟,父母作为过来人,深知生活乃是柴米油盐非常实际。   “我妈、她、她就是太市侩。说小夏父亲不在了,底下还有仨弟妹要抚养。他妈妈常年生病吃药也是很大负担,我跟上他没好日子过。”   “他弟妹多大?他妈妈是什么病?”   “大弟弟十三,二弟九岁,小妹七岁。他妈妈、好像是消渴症,就是慢性糖尿病。”   天哪,难怪你父母如此激烈的反对呢。这负担不是一般的重啊。丝丝回想一下,好像几次见那个小夏,他都穿着一样的衣服。之前没注意,男人衣裳款式基本没啥变化。如今想来,也许每次都穿的就那一身呢。   “甜甜,我的看法跟你妈妈一样。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跟你分析一下。”   丝丝伸手按住她重新坐下,真的想劝劝这个不知啥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姑娘。   “不用分析了,我妈跟我说的耳朵都起了茧子。你们不就是觉得他生活压力大嘛,可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同富贵共进退的。他对我那么好,那么温柔,我愿意跟他一起担起家庭的重担。祝英台宁死都要跟梁山伯在一起,我对小夏也一样。就是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李甜甜说到爱情,激动的脸颊通红,眼睛冒着星光。在她眼里爱情就是《梁祝》,生死与共。死都可以一起,活着一起面对生活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他还对我那么好。   丝丝望着她忽然嘴角弯弯笑了,这笑容三分担忧三分无奈还有三分是琢磨。女人陷入爱情时是不是太盲目了,那个小夏那么明显的缺点你居然能全部视而不见?   她如今这样说什么都不好劝,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看清小夏。丝丝一边琢磨怎么办,一边开口稳住她。   “人生是你的,当然由你自己选。”   “丝丝姐,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的。”   这回高兴了,站起来挽住丝丝胳膊又蹦又跳。丝丝摇头笑笑不再多言,好友的态度也让她无话可说。   很快于解放回来,男人去做饭,留她们在屋里说话。甜甜看于解放淘米焖饭,目光中露出向往之情。好似看到了她婚后的生活。   丝丝瞅见她那傻呆呆的模样,就知道傻姑娘又想到小夏了。实在不想再跟她提这个,当即岔开话题。   “我给你的书都看完了吗?”   “嗯。”说起这个,甜甜眉头皱了起来。“丝丝姐,你那书好难啊,我好多地方都不懂。”   “做笔记了吗,我帮你解释。”   “做了。今儿出来的太急,我的包没拿。”   “那就看看其他的吧,我书架上很多书你自己拿了看。如今百废待兴人才缺乏,很多老师也是一边教书一边学习考学。你趁这机会努力一把,不然等以后结婚有了孩子,就是有心怕也无力。而且理工农医等学科飞速发展,考试也会一年比一年更难。”   “知道了。”   甜甜明白好友的好意,起身到书架上挑书看。可找了半天没找到本合适的。这些要么是晦涩难懂的中医古籍,要么是外语原文书,她根本看不懂。最后勉强找到一本《内科学》慢慢看起来。   晚饭在丝丝家里蹭了饭,上班时俩人结伴走的。于解放在家里边洗碗边吐槽,觉得这丫头没眼力见。他买自行车就为了送媳妇方便,结果这丫头三天两头跑来当电灯泡。   又值了一个大夜,所幸前半夜接生了一个,后半夜没事小小睡了一下。早晨下班到外科去看小丫,孩子今天手术,她说好了跟着进手术室陪她的。   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迎面碰到甜甜妈妈。女人一看到她就急切的拉着问自己闺女,丝丝左右瞅瞅,发现早没了甜甜的踪迹。   “刚才还在这儿呢。”   “这死丫头,我真是打死她算了。”   徐主任被不听话的闺女气的脸红脖子粗,狠狠大喘气后拉着丝丝说起了自己的不满。   “那小夏除了嘴巴甜还有什么好的。家里负担重就不说了,他那么弱鸡一样的,有事能保护她吗?爷们就得有个爷们的样子,卖苦力也得身大力不亏才行。”   嗯,丝丝跟徐主任一个审美,就喜欢硬汉型的男人。奈何甜甜喜欢清秀嘴甜的,旁人有何办法。   她不说话,徐主任却是打翻了话篓子,拉着她细说对这事儿的不满。丝丝听的心不在焉,抬手看时间差不多了只好出声打断。   “阿姨,我得去外科一趟,今儿老刘家小丫做手术,我答应孩子进手术室陪她。”   “哦,哦。你瞧瞧我真是魔怔了。哎,这死丫头真是一点儿不让我省心。行,那你忙去,我走了。”   打发走女人,丝丝抬腿去了外科。小丫看到她来了,开心的拉着赵青青笑。赵青青指指桌子上的包子豆浆让丝丝先吃早饭。   “我跟孩子说你陪她进去,一直盼着你来呢。”   “下班时被徐主任堵在更衣室了,她没找到甜甜,对着我唠叨了一番。”   “之前还跟我说过让我劝劝甜甜,可我看甜甜那样根本劝不动。女孩子有时候真的像是猪油蒙了心,啥都看不清。咱屯子那小米花你还记得吗,比我大一岁的,后来跟个卖皮子的跑了。”   丝丝点头她继续说:“今年我在街上遇到她了。生了俩闺女,说她男人嫌她没生儿子经常打她。啥海誓山盟啊,还不是想骗个媳妇而已。像我当初那样,要是自己私奔跑了的没娘家做主,早也不知被男人害的死在哪儿了。”   “我也觉得那个小夏太轻飘,油嘴滑舌,做点儿好吃的就勾的甜甜喜欢的不得了。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反正甜甜是陷进去了,信任百倍。”   姐妹俩说着话刘嫂子进来了,她也见过小夏,但那观点跟她们姐俩完全不一样。   “小夏那孩子长的多好啊,比甜甜都好看。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又那么贴心,我要是甜甜我也喜欢。”   赵家姐俩对望一样,摇头不再说这个。上午九点丝丝陪着小家伙进手术室,手术室里有熟人,小女孩情绪十分稳定。丝丝亲手哄她扎上液体,摸摸她小脑瓜哄她睡觉。   “睡吧,姨姨陪着你呢,别怕。等你醒了就好了,就可以看到姐姐和爸爸妈妈了。”   小女孩乖乖的点头闭上眼睛,小手紧紧的抓着她的手指。慢慢的小手失去力量滑落,手术正式进行。   小丫的唇裂是单侧一级,属于轻度。所以手术难度不大,现在的技术已经可以完美实现。修复手术做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孩子上嘴唇的裂口被完美缝合,消毒后用纱布包了起来。   推着孩子从手术室出来,迎上姐姐担忧的眼眸丝丝笑笑点头。赵青青双手合十松一口气,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终于恢复正常了。倒是老刘两口子镇定的很,刘嫂子一脸肉痛,估计又在心疼钱。   孩子回到病房后尚未苏醒,丝丝检查了一下一切正常,让他们放心。“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醒,这几天只能吃少量流食,注意喂东西时别污染伤口。”   “知道了。”   交代了注意事项,丝丝出去回家。中午吃了于解放给她留的饭,下午睡了一觉起来洗衣服。今晚不值班了,抽空做一下家务。   她刚换的衣服没几件,将枕巾被单什么都拿出来洗。夕阳西下,小院儿里十分宁静。大盆里自来水清澈见底,衣裳浸水后色彩变的分外艳丽。   “叮铃铃”一声响,于解放推门进来。看她在洗衣裳,一脚踹下车子脚撑,大长腿几步到她跟前。   “起来,起来,我洗。要洗被单你说一声就是了,干嘛自己动手。”   丝丝被他拉的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他自己坐她之前的位置。半袖也不用撸,直接上手拿搓衣板。多年军旅,这些活儿他干的十分溜。男人劲儿又大,比她洗的快的多。   “小丫的手术怎么样,顺利吗?”   “挺顺利的。去年刚研发了新型缝合线,疤痕不会那么明显,手术效果会比之前好很多。”   “那就好。孩子可怜,美观还是其次,至少让她正常吃饭发音别耽误正常生活。”   “对于女孩子,美观也是很重要的。”对老公这直男思维丝丝摇头失笑,俩人一个干活一个坐着陪他聊天。   “之前碰到过一位产妇,胎儿过大很久都生不出来,还伴有轻微子痫。我们劝她剖腹产,可她疼的大叫就是不同意。”   于解放抬头,目光满是不解。“为啥啊?”   “怕肚子上留下一道蜈蚣一样的疤,难看。”   “无法理解。好看重要还是命重要?这女人有点谱没有,命没了啥都没了,要好看干啥啊。”   “美丽重于性命,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观念,嘴唇说起皮了死活不同意。”   “后来呢,生出来没有?”   “生了,一个九斤的大胖小子。肉嘟嘟的比有些满月的孩子还胖。产妇严重撕裂,缝合的时候疼的哭爹喊娘。完事了刚不那么疼,第一句问我,大夫我这不会留疤吧。我都、你都不知道我多无语。”   “是够无语的。”于解放笑笑,随即小声问:“缝合的时候为啥那么疼,不打麻药吗?”   “不打。这样有利于恢复。”   “我的老天爷,这也太受罪了。我以前取子弹的时候没麻药了,大男人都疼的忍不住发抖。我那还是手臂,比女人那什么可肉厚的多。”   “是挺受罪。所以孕期要注意饮食,控制体重。尤其是家境好的,更得控制不可营养过剩。自己太胖或者胎儿太大,对产妇都不是好事。”   “明白了。”   他们也在备孕中,他媳妇也许很快要经历这个过程,所以于解放听的很认真。到时候要照顾她,这些知识都得懂。昨儿还翻了翻她的书,不过很多都晦涩的很,他有些看不懂。还是他媳妇说的浅显让人明白。   “哎,哎,于解放你手轻点儿,我衬衫是细棉布的。可没你的作训服耐用,你那么大劲儿得给我拧变形。”   这话说过好几回了,于解放刚才走神又给忘了。抬头冲媳妇憨笑一下,手上放轻力道。丝丝嗔他一眼,转身进屋。最近几年看书和临床颇有心得,对很多东西有新的认识,得抽空记录下来。   她一看书或写东西就入迷,于解放洗完倒了水进来给她倒了杯水放她跟前,然后才拿了盆去舀米做饭。   杂粮粥下锅慢慢熬,发好的面放案板上加苏打揉匀,做成一个个馒头生胚上锅蒸。菜园里摘了西红柿黄瓜进来。糖拌西红柿,拍黄瓜。   晚饭很快做好,白芷掐点回来,看一眼厨房的小姨父后自己打水洗手。小姑娘有些怕这个人高马大脸色重的姨夫,妈妈不在家她乖的小猫一般,话都说的少。洗了手隔着窗户看小姨也在,笑笑放松下来。   “白芷,叫你小姨吃饭。”   “哦。”   小姑娘进屋叫丝丝吃饭,喊了好几声小姨才从纸笔中抬起头。“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小姑娘看小姨已经转头继续奋笔疾书,不敢打扰她只能先出来。于解放透过窗户瞅一眼媳妇,摇摇头问白芷饿不饿。   “不饿,我等小姨一起。”你跟小姨在一起时,脸上的神情非常柔和。我还是等小姨一起的好。   “嗯。”   简单跟外甥女沟通一下,于解放回厨房将火弄到最小。锅里的饭就那么热着,俩人坐院子大眼瞪小眼的等。跟姨夫单独待在一个空间让白芷十分有压力,借口说要写作业自己回了房间。   拿出暑假作业,小姑娘小声嘀咕:“刘亚娟(大妞)太不够意思了,跟我一起回来吃饭多好。非留在医院,让我自己回来面对我姨夫。姨夫啊姨夫,小姨不在的时候你真的好可怕。小姨小姨,你什么时候才能写完?我都饿死了。”   小姑娘宁愿饿着肚子等小姨,也不愿跟姨夫一起吃饭。肚子咕噜咕噜的,眼看时间快到十点,她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小姨叫她。   “白芷,出来吃饭。”   丝丝给她一个馒头,看她低着头吃饭话都不说,转头又瞅瞅于解放。于解放迎上她的目光笑笑,灯光下没什么不妥的啊。这孩子到底怕他什么啊,他是姨夫又不是老虎。   “以后我要写东西入迷你就给白芷盛饭让她先吃,小孩子饿的快。你要饿了也先吃,不用等我。”   “知道了,下回让白芷先吃。”   丝丝抬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对老公这态度十分满意。抬手给他夹一块儿黄瓜,又给他拿个馒头。于解放故意瞪大眼做受宠若惊的模样,丝丝抬手敲他脑瓜一下。他摸着脑袋哈哈大笑,逗的他媳妇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白芷本来饿的在西里呼噜的喝粥,没想到姨夫还有这样的时候。觉得黑脸姨夫变的像说相声的表情丰富可爱,忍不住跟着哈哈笑,看他望过来又赶快低头喝粥。   姨父真的是秒变脸,望着小姨的目光和看她时完全不一样。妈妈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不想跟姨父单独待在一个屋檐下。   “小姨,你晚上不值班了吧?”   “不值班。”丝丝此时才想起来,姐姐好像今晚又没回来。“大妞她爹妈都回家了吗,又留你妈妈照顾小丫?”   “没。刘嬢嬢给送了晚饭,说晚上不走。小丫疼的不时的哭,我妈看她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说一起留下照顾。刘亚娟也在医院呢。不过、她也许现在已经回来了。”   “你妈跟刘嬢嬢关系很好啊。”   “是啊。之前你们没回来时,我妈带我上班,刘嬢嬢在家帮忙烧火烧水,每天回家都暖呼呼的。”   “那你晚上害怕吗,要不小姨陪你睡。”   “不用。”小姑娘说着话还暗暗瞅于解放。“我不怕黑的,小姨你不用陪我。”   “嗯,晚上要是害怕你就过来找我。”   “好。”   吃了饭于解放收拾碗筷,丝丝带着白芷洗漱。给小姑娘洗了头发,俩人一个坐着高凳子一个坐矮凳子正好卡在她双腿、间,方便她给梳头。   “你这怎么有白色的小几子,几天没洗头了?”   “我妈妈陪小丫住院前两天洗的,好像是这样。小姨,小几子是不是会变成虱子,我一个同学就生虱子了,大家都笑她。我这怎么办啊,开学会被同学笑话的。”   “别慌,我找篦梳给你篦一下,去除这些白色的虫卵就好了。”   “不用上药吗,我听说得抹六六粉。”   “不行,六六粉是化学药品,有毒的,不能直接用于皮肤。你这不要紧,没几个虫卵。要是篦梳弄不干净的话,把头发剃掉彻底清洗也能去除。”   “啊,要剃发啊。剃成个光头吗,那我还咋上学?”   果然爱美是女人天性,一听小姨说要把头发剃了,白芷话音都带了哭腔。丝丝作为女性,当然知道剃发对女孩子的伤害。可头上生了几子,不消灭干净的话虱子的繁衍速度可是非常快的。   “小姨给刮干净,多刮几遍,一定能消灭它。没有虫卵了不会再生虱子,就不用剃头发。”   “好吧,小姨你弄吧,多弄几遍,我不怕疼。”   篦梳非常细密,来回刮扯头发会很不舒服。小姑娘之前还龇牙咧嘴缩脖子下意识躲避,此时雄赳赳气昂昂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脑袋笔直,再也不躲了。   丝丝笑笑继续给孩子刮虫卵,于解放进来把桶里的水提出去倒掉。丝丝趁机交代他再去烧点儿热水。   “等一下、我给你拿点儿药,你加水里,等水开后熬煮五分钟。”   “可以治虱子的?”   “对。”   “知道了。”   拿中药熬了水,给小姑娘洗了两遍。发丝擦干后有淡淡的中药味道,白芷拉起一缕闻闻,仰头对小姨笑的十分开心。   “挺好闻的。小姨既然这个能治疗虱子,为什么平时不用这个洗头发啊?”   “你觉得好闻吗?”   “好闻啊。”   “那等小姨休息的时候买了材料制一些给你用,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怕生虱子了。”   “谢谢小姨。”   小姑娘解决了虱子问题安心的去睡觉,看姨父不在,小声的跟小姨说:“小姨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你讲的故事可好听了,比我们老师讲的都好。”   “好,给你讲故事。”   于解放将用具都清洗干净进来,拐进东里间发现他媳妇不在。西里间里探头一瞅,他媳妇在炕上给他打个禁声的手势。他点点头退出去,到东面他们的卧室将被褥铺好。   丝丝回来时他拿着本《产科护理》在看,听到她进来飞速跳下炕一把将她抱起。   “我们也生个闺女吧。看你跟白芷相处,感觉真好。闺女要长的像你,一大一小漂亮的脸相对。哎呀,想想我就乐的不行。”   丝丝被他吻的气喘吁吁,被放开后踹他一脚。凤眼斜飞,皓齿红唇。美丽的姿态让男性荷尔蒙极速飙升,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放到炕上。 第二十三章   一番深度交流, 事后男人老猫吃到咸鱼一般满足。一手虚虚的搂着她,一手缓慢的给她抚摸后背。   丝丝被摩挲的十分舒服,搂着他腰都快要睡着了才想起正事没说呢。“我想了个办法试那个小夏, 你给我帮忙行不?”   “怎么试,需要我做什么?”   丝丝凑近跟他耳语几句, 男人点头后提出自己的意见。两口子嘀嘀咕咕商量一番,将事情定在后天晚上。   ——————   小丫术后恢复良好, 一周拆线后望着镜子里那没有缺口的嘴唇,孩子翘起嘴角在笑。笑着笑着眼泪吧嗒吧嗒流了出来。   小家伙扑到赵青青怀里,眼泪浸湿了她的衣裳。赵青青拍拍孩子在安慰,白芷和大妞也跟着安慰。   大妞摸摸妹妹脑袋, 真心为她高兴。“别哭了, 别哭了。丝丝姨姨早说了这可以治好的, 你这推迟两年效果可比以前那种效果好, 基本看不出什么来。离的远些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白芷也开口安慰, 多年相处,几个孩子像是亲姐妹一般。“不哭了啊, 再哭那泪都要把咱们淹了。”   这话说的不以为意的刘嫂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目光含嗔带恼。“好了就好,哭啥啊哭, 有啥好哭的。你们这么弄的我跟后妈似的。行了, 别哭了, 丫头片子这回应该能嫁出去了。”   带孩子出了院, 赵青青将孩子安顿好后说晚上来看她。从刘家出来卸下一桩心事, 跟丝丝说了声后带白芷到市区去玩。这些日子没顾上孩子, 闲下来了好好陪陪。   她们娘儿俩走了, 于解放开口跟媳妇安利新出的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 听说非常好看。咱去看电影吧?”   “好,去看电影。”   别的片子就算了,这部得去看。自从结婚后,关于前世的记忆一直没怎么往前。他在梦里没等到洞房花烛,前世的结局一直让他悬心。化蝶,前世今生的爱恋他想亲眼看看。   俩人骑车出去看电影,市里的电影院跟后世比十分简陋,但人们的热情一点儿不比后世低。买了票检票进去对号入座,于解放将买的爆米花放到她跟前。汽水打开也拿在手里,方便她随时可以喝。   电影很快开场,考究唯美的画面让人很快深陷。梁祝爱而不得的感情让人唏嘘可惜,最后化为蝴蝶翩翩而舞。   电影后半段,爆米花捏在手里已经忘了吃。到结束时一颗爆米花被捏成了碎渣。   俩人手牵手从电影院出来,骑车回家时一路无话。到家开门进屋,于解放拿了个杯子,将剩余的汽水倒进去端她面前。   “我去当兵后,我们结婚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情景像戏剧一样一场场在推进。第一次做梦,梦里的小姑娘跟我离开时你的模样完全相同。你拿着两根长长的银针,在国公府教训了唐突的刘家庶子……”   随着他的讲述,丝丝的神情从震惊缓缓归于平静。他梦到的正是她恢复的前世记忆。不过前世他们交集并不多,他梦里的情节大多是他自己的经历。跟她记忆里赵将军的履历基本相同。   “我们前世死了吗,没能成亲在一起?所以今生再续前缘。”   “不知道。结婚后这梦就断了,再没有做过。”   “我的记忆也只到我们订婚。”   “所以你忽然懂得医术,是因为恢复了记忆?”   “嗯。”   看她神情迷惘,于解放将她搂进怀里。“不知道后续也没关系,我们今生能在一起,前世、后世一定也能在一起。”   “缘定三生?”   “岂止三生。我要十世百世,生生世世我们永远在一起。”   丝丝倚在他肩膀上,好久后抬起头来望着他。“胎儿横位,羊水少且伴有产前子痫。器械、经验、药物,一项项我都要学会,这难题凭一己之力也必须解决。”   于解放忽然意识到什么,此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不论处于哪个时空都不忘强大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他的爱人。让她不用担惊受怕。   俩人坦白了心里的秘密,对视的目光中好似多了什么不用言说的默契。约定好谁知道前世后续的话要告知对方,不用约定也都明白的是各自努力。不论身在何方都要强大自己,这样才能应对生活中不期而来的风云变幻。   晚饭包饺子,今天开心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丝丝帮忙洗菜,于解放和好面后开始弄馅儿。黄昏时分那娘儿俩回来了,赵青青一进门洗了手赶快帮忙。   于解放给她腾点儿地方,一开口十分直男。“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你要不要考虑找对象?爹娘来信老念叨这事儿,都在替你担忧呢。”   赵青青想起这几年一直住在妹子家,要不是她跟妹夫是一起长大的,谁家能让她这么干。之前她没工作,妹子出国时甚至将妹夫的津贴本都交给她保管,可以随便使用。   “我……”   “于解放、”   赵青青刚开口就被丝丝打断,望着这男人满是嗔怪。爹娘着急担忧离婚带孩子的女儿正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知道你心里不仅把自己当赵家的女婿,更代替二哥当赵家的儿子,把她们娘俩当自己的亲妹子亲外甥女。可你这话说的也太直了,好像赶人似的。   “姐姐不想找就不找,她就跟着我们过不行啊。你要不愿意,那我跟姐姐过。我打申请,单位分房。”   于解放望着媳妇一脸懵,他这是说错啥了?   “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媳妇你别赶我出门啊。我就是不知道该咋给爹娘回信,看到她了就顺带问一嘴。没别的意思。她一辈子不嫁,一辈子住咱家。”   “这还差不多。”丝丝白他一眼,转头对着姐姐露出笑容。伸手搂住她肩膀。“别有压力。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一定要你愿意你喜欢你觉得合适。如果你不想结婚,那就一辈子跟我们过。”   赵青青望着妹子笑了,三生有幸遇到她们。“嗯。我要找不到合适的我就跟你们过。等你生了孩子,我帮你带孩子。”   “好,我工作时间不固定,有你帮忙那最好了。”   不能给姐姐压力,不能让她觉得自己白吃白住。她平时已经尽可能的往家里买日用品了,如今再说需要她帮忙照顾孩子,她会待的更安心。   一家四口没隔阂,赵青青因妹夫那话紧张的心情很快散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丝丝怀孕的话她给娃娃先做什么。   这边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一家四口开开心心过日子,那边丝丝盘算着周末开始实施试验小夏的行动。结果没等她们两口子出手呢,甜甜这边居然跟人领证了。   “你这……”想说什么不好说,最好只好问:“你父母都同意了?”   “不是。我偷了家里户口本,我们已经登记了。”   婚姻自由、自己是独立的个体,拿着身份证明可以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人俩都领证了,这时候朋友还能说什么呢。丝丝笑笑也只能恭贺了。   “恭喜。日子这么近,得抓紧时间筹备婚礼。”   “哈哈……”甜甜挽着她胳膊笑的十分开心。“我们一切从简,俩人将被褥搬一起就可以了。”   “你开心就好。希望你一辈子都这么幸福。”   甜甜笑的一脸开心,“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那很好啊。”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作为好友丝丝真心希望她能快乐。“你们结婚住哪儿?”   “住宿舍,他们单位筒子楼里他占了一间,够我俩住的。”   “咱们单位明年好像要分一批住房。你打个申请,说不定能分一套。听说最小的是四十多平的一居室,屋里有厨房有卫生间。”   “我这级别够呛,丝丝姐你应该能分一套。”   “于解放分了房了,十月就交钥匙。”   “是嘛。”甜甜听到这消息很替她开心,自古人们对于住房就很看重,衣食之后就是住,有个小窝心才安定才算完美的拥有了家。“多大的,是不是跟我爸一样,一百八十多的四居室。”   丝丝点头,对这住房也十分满意。十月搬家,今年冬不用再烧火,家里还有热水,可以随时洗澡。房子带着卫生间,再不用大冷天的往外跑。   “好羡慕你。”   “不用羡慕,你们努力奋斗,以后也会分房的。”   “也是。就算没你们的大,可只要有自己的小家,我就很满意。”   晚上下班给姐姐钱,让她帮忙买一套衣裳,要甜甜穿的尺码。“你看着买。捡好的给她买一身衣裳,一双皮鞋。我这几天忙的顾不上,你看甜甜有什么需要的帮她张罗张罗。”   “甜甜怎么就非要嫁那个小夏呢。那男的家里条件太差,太拖累了。有情饮水饱?”赵青青自问一句,摇着头显然不认同这话。“过日子柴米油盐的,缺了哪样也不行,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   “人家都领证了,咱还能说什么呢。祝福吧,有什么能帮的就帮一把。”   “唉,希望她能幸福。”   赵青青得了妹子嘱托,翌日逛了半天,仔细挑选后给甜甜买了条长裙,一双皮鞋。看到一对很漂亮的头花也买来送她。   结婚头一晚姐俩到李家去给她添箱,将买的东西给她。甜甜拿到试了试,尺寸非常合适。   “丝丝姐,谢谢你。”   “这就见外了啊。”   “嘎吱”正说着话,卧室门被推开,甜甜妈拿着个包袱,身后甜甜九岁的小弟弟抱着一床被子。女人给闺女一个大白眼,将包袱放炕上打开,露出里头叠放整齐的衣服鞋袜。   “犟不过你,希望你以后不后悔,能过的好。”   到底当父母的拗不过自己的孩子,还是给她准备了结婚用品。衣服齐全,小儿子跑了好几趟给姐姐抱来两铺两盖的新被褥。   “妈、”甜甜搂住妈妈胳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会好好过日子,我会幸福的。”   “好,妈妈盼着你幸福。结婚嫁人了,可依旧是妈的闺女。有什么难处记得回娘家,你是有靠山的人。”   “嗯。”   娘俩边说边抹眼泪,丝丝姐俩这外人真的没什么好说。说到底日子是自己的,愿意怎么过都自己说了算。   瞅瞅那动情的母女,所幸甜甜娘家给力,以后后悔了她也有退路。被保护过度的小姑娘,也许只有自己去经历了风雨,才能明白一些事情看穿一些言语。   ————   赵青青暂时没有合适的对象,丝丝写了信出去投进邮局的信箱,回头互望一眼两口子皆目有担忧。担忧的不是赵青青,而是家里父母。他们年纪大了,闺女一天没着落一天心就悬着。   于解放想让媳妇轻松一下,指指一旁的药材市场,问她去不去逛。   “逛。”   风寒感冒、风寒袭肺导致的咳嗽……天冷有可能发的病全都买了药预防,一样样分开放在纸包里,到时根据个人情况进行配伍。   返回的时候遇到一根几年的人参,花钱将它买了下来。这种参价格不算高,但效果并不差多少。可说是穷人所需时的首选。   于解放提着药,出了市场后开口:“买五花肉,咱晚上做红烧肉吧。”   “大晚上的吃红烧肉?”   “晚上不能吃肉吗?”   “红烧肉油脂大,晚上吃的话全转化成脂肪存在体内。你训练消耗大不怕,我这么吃要发胖的。”   “胖就胖呗,胖了多好看。白胖白胖的年画娃娃一样多可爱。”   “于解放、”   “好,好,不吃红烧肉,咱吃蔬菜沙拉,不,蔬菜蘸酱。纯天然、绝对健康。”   舌头两片片,算你改的快。丝丝凤眼斜飞白他一眼,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他在后头提着东西呵呵笑,看媳妇走了紧紧的跟在后头。   这个点了,其实也买不到肉了。两口子闲话几句,于解放打开车锁将手里的大包放到车梁上。   “上车,回家了。”   丝丝在后座侧坐,于解放看她没搂自己,甚至连衣襟都没拽,骑车的时候把握住力度闪了一下。这力道不大不小,既不会让他媳妇闪的掉下去,又会让她感受到危险。   他脚踩脚蹬翻飞,丝丝被吓的赶快伸手搂住他的腰。听到他得意的哈哈大笑,气的伸手拧了他一把。   “哎呀,媳妇你下手轻点儿。”   “装,再给我装。你那肌肉跟石头一样,我能拧得动才怪。”   “是我错了。这回我放松点儿,你再拧一回。”   于解放蹬着车子耍贫嘴,跟工作时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他五官冷硬,不笑不说话时脸色非常重,好多人都会下意识的怕他。可丝丝从来不会,他对着她的时候从来都满是柔和的笑意。   骑车很快到家,推门而入少了往日的热闹,多了份儿独属于两口子的寂静与温馨。   丝丝将药材收好后洗了手到屋里看书,晚饭由于解放自由发挥。赵青青带着闺女在屋里学习,准备考幼师资格。   锅里添水下米熬粥。韭菜洗净切碎,鸡蛋炒熟用铲子铲碎,两样拌一起用醒好的面团包成一个个大饺子。铁锅烧热加油,一个个饺子下锅煎。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香喷喷的韭菜盒子就做好了。   丝丝闻到香味出来,厨房里探头探脑的查看。于解放抬头看到她笑笑,拿碗给她盛一个,指指门口的凳子让她坐下吃。   她接过碗调皮的笑笑,小姑娘一样活泼可爱。“白芷出来看到该笑话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以后就是咱们有了孩子,你在家照样是有特权的那个。好吃的先帮大家尝尝味道。”   丝丝笑笑不说话,很享受这种小孩子一样的时光。虽然每次被他们宠着的时候会不好意思,可心底的欢喜却如泡泡一般冒出来,告诉她它很开心。   韭菜盒子香气扑鼻,咬一口鲜美无比。吃完一个意犹未尽,于解放新出锅的又给她夹了一个热乎乎的。   “呕、”   “怎么了这是、”   刚还好好的,第二个咬了一口就开始反胃。于解放赶快放下锅铲过来看她,丝丝放下碗,伸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腕。   于解放盯着媳妇屏息静气,耳边静的什么声音都没了。时间好似停滞不前了一般让他呼吸困难,直到丝丝抬头冲他笑,他憋着的那口气才长长吐出,耳边传来砰砰的心跳声。   “什么、情况?”   “八个月后你要当爸爸了。”   狂喜涌上心头,伸手想抱她,刚碰到又赶快收回手。眼睛瞪的老大,嘴也大张着,想说什么嘴唇翁动几下没说出来,跟个傻子一样在院里转了好几圈。   “这是怎么了?”   赵青青听到动静出来,眸中又惊又喜。能让他如此失态的事情,肯定跟丝丝有关。“丝丝怀孕了吗?”   “嗯。”   “太好了。”赵青青高兴的跳起来,盼着的小外甥或者外甥女终于来了。“丝丝你想吃啥,我现在去给你做。”   韭菜盒子都不香了,丝丝摆摆手表示自己啥都不想吃。于解放扶着她回屋休息,想着赶明儿托人先买一罐奶粉回来。   “不会一直这么吐吧?”   “正常情况不会的。”   “那要是一直这么吐呢?”   “到时候再说。”   晚饭吃的吐了个差不多,赵青青和于解放俩人都担心她饿着。于解放让青青烙剩下的韭菜盒子,他到菜地捡着那又大又红的西红柿摘了俩,洗净切成一小瓣一小瓣的放盘子里摆好,上头撒上白糖。一盘雪山盖顶完成,小心翼翼的给他媳妇端去。   推开门,没敢直接把食物给她,怕她闻不惯又惹的恶心。人站在门口,盘子藏在身后。   “媳妇,吃糖拌柿子吗?”   丝丝吸吸鼻子,想了想点头。“不要用糖拌,把柿子洗干净给我,我要那种酸酸的。越酸越好。”   得,多此一举了。于解放点点头端着盘子出去。自家菜园子没红的了,拿着手电跑隔壁找老刘要。   刘嫂子日常对邻居十分友善,闻言二话不说去给摘了几个。丝丝一口气全吃了。那红红的汁水流在下巴上,于解放给她擦擦,光闻那味儿都觉得酸。   “真的不倒牙啊?”   “好吃。”   “你喜欢就好。”   怀孕了,口味居然一下子变的让人不敢置信。一会儿一个样儿,多变的让人难以琢磨。翌日上班早饭没吃,在菜园摘了俩半红的洋柿子,拿手摩挲几下先啃了一个。   隔壁刘嫂子出来看她又在吃西红柿,瞧着那红艳艳的汁水都替她觉得酸。嘴角抽抽,微微皱眉。到自家菜园找熟透的洋柿子。   “妹子,你这是有了吧?我怀前头那俩丫头的时候也是这样就爱吃酸的,这回这个才不爱这酸溜溜的味儿了。”   “洋柿子很好吃。”丝丝没正面回答,只说自己喜欢洋柿子。刘嫂子也不刨根问底,利索的摘了俩给她。   “喜欢尽管吃。我家种的多,想吃你自己摘别客气。”   “谢谢嫂子。”   这女人除了重男轻女其他都挺好,大家住邻居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不深交不恶交,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早起吃的西红柿,午饭没去食堂,门诊结束后坐那儿继续吃西红柿。李甜甜看的倒牙,五官都开始抽抽。   “丝丝姐,你这口味变的也太快了吧。老话说酸儿辣女,你这么吃酸的是不是想生儿子?”   “你看我是那重男轻女看重传宗接代的人吗?”   “不是。可你干嘛吃这么多酸的啊,我闻着都酸。”   “真的不觉得酸,就觉得好吃。算了,等你怀孕你就知道孕妇多奇怪了。”   甜甜凑到她跟前,一副八卦的表情。“我以前见过一个爱吃辣椒的孕妇,那真的能把辣椒酱当菜吃。那么辣,她居然说香。”   “也许是云贵川的孕妇?”   “不是,就咱们本地的。听说生了四个儿子了,就想要个闺女。酸儿辣女嘛,估计想多吃点儿辣椒生女孩。”   “那最后生了男孩女孩?”   “男孩。”说完甜甜就笑。“抱着儿子哭笑不得,说自己白吃几个月的辣椒了。闺女没生到,反倒臭小子身上满是红色的点点。”   “那是胎毒。孕期吃了太多热性食物,导致火毒内盛,严重者胎儿皮肤都会溃烂。南方潮湿可还不要紧,北方干燥怀孕最好少吃。”   “那丝丝姐你可千万别吃,多喝水多吃水果,生一个漂亮的宝宝。”   “我是……我现在就喜欢洋柿子。”   “明儿我到我妈家菜园给你摘几个。”   “不用。我家今年种的不少,马上就有一批熟了。”   甜甜笑笑,说起另外一件事儿。“周末举行晚会,你去吗?”   “那都是给未婚举办的,我去凑什么热闹。”   “不是的。这回是咱们院内部晚会,让大家聚聚,联络感情的。职工可以携伴参加,你带上姐夫,咱们一起去呗。”   “不了,有那时间我还是多看会儿书。”   “丝丝姐你也太……你才多大,怎么跟那些教授似的。不熟悉的人觉得是花样年华的美娇娘,熟悉的都说你跟主任有的一拼。”   原主任也就是丝丝的老师如今升副院长,如今产科主任是一位五十岁的老大夫。说话做事四平八稳一丝不苟。将丝丝比作她,丝丝笑笑啥都没说。她心理年龄比主任小不了多少,说她老气横秋也没什么不对。   “医生,本来就是严谨的职业。老气点儿就对了。” 第二十四章   甜甜笑着摇头, 拿这好学的好友没办法。丝丝不去,她计划那天让老公陪她去玩。舞会啊,她最喜欢的娱乐项目, 这么高雅有情调的活动怎么能错过。   下午下班,如今甜甜搬到男人单位宿舍去住, 没人跟她作伴了只好独来独往。没走几步碰到了洪敏,俩人互望一眼谁都没说话。   洪敏加快脚步往前, 她则故意慢吞吞的在后,很快俩人拉开了距离。头顶飘下一片树叶飘落,一叶而知秋。望着那片叶子,才想起再过几天就白露了。   远远的看到家门口, 一阵吵架声传入耳膜。听到姐姐在急切的解释, 她赶快加紧脚步。   “对不起, 对不起, 孩子失手了, 她们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洪敏脸色铁青,一只手捂着儿子的脑门。指缝中有隐隐的血迹。“你闺女把我儿子脑袋都打破了, 你居然还替她们狡辩。赵青青你就是这么当妈的, 护短护的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赵青青被抢白的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白芷看玩耍居然害的妈妈挨骂了, 赶快开口解释。   “阿姨, 我们真不是故意的。”   “阿姨对不起, 我们踢兜兜的时候没看到李胜利过来, 所以才不小心砸到他的。不关我妈妈的事儿, 您别那么说她, 要骂就骂我俩。”   小丫本来躲在姐姐身后, 闻言也站出来。“对不起, 是我没看到胜利弟弟。不怪姐姐。”   “呵、两家一起上啊,这是欺负我们娘俩孤立无援?”   丝丝过来拉住白芷和大妞,冲洪敏开口建议“先给孩子看看伤口,消毒一下预防感染。”   洪敏看她过来,火气更盛。一开口比刚才炸的还响。“我是大夫,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提醒。”说完指指她们:“我儿子要是缝针破了相,我跟你们没完。你、赵青青、还有赵丝丝你这个当小姨的。我都饶不了你们。还有老刘家的,别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   “这么长时间血都没流出指缝,伤口肯定不到需要缝针的地步。洪敏你别得理不饶人,邻居间孩子玩耍没注意到也值得你这么骂街?”   “我骂街?”洪敏被气的双目瞪的溜圆,指着赵丝丝手臂簌簌直颤。“赵丝丝你骂我是泼妇?你个野路子敢骂我?”   “我没骂你,我的意思是有这时间先给孩子处理一下伤口。你站这儿指着我们说这些都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们把我儿子伤成这样,我当然不能放过你们。”   “妈妈、”   李胜利抗议了,身子一缩脱离了她的手掌。这回大家看清楚男孩的伤口了,微微破皮的额头此时早已不出血,一看就没多严重。   丝丝进屋去拿酒精棉,洪敏看孩子这样忽然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她手刚抬起来,被人从后头给拽住,回头一看是李成风。   “行了,别再闹了。”   “我闹,你也说我闹。李成风你就会在外当好人,儿子都被打了你这个当老子的还说我?”   “爸爸、是我忽然过来想跟她们一起玩,小丫姐姐没看到我才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不疼了。”   李成风冲儿子笑笑,夸了一句好孩子。家里俩人都不跟她统一战线,洪敏气的转身就走。越过自己家院门继续朝前,李成风看她不回家,赶快抬腿追了上去。   丝丝出来她俩已经离开,她拿酒精棉给小家伙处理了一下伤口,赵青青安顿仨女孩领着弟弟好好玩。   “我回家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好玩不许打闹啊。”   “知道。”   赵青青走了几步,回头把白芷手里的兜兜给没收了。“换成细沙再玩,这装苞米颗粒太重了,搞不好就把谁给伤一下。”   “青姨,白芷姐姐为了重了好玩,往里头装了好几颗小石子。”   小丫说漏了秘密,白芷和大妞互望一眼撒丫子就跑。赵青青抬腿在后头追,恨不能手里变出一个笤帚疙瘩。追累了也没追上,她停住脚步指着她们背影念叨。   “给我等着,回来让你姨父收拾你。”   白芷没听见她妈说啥,拉着大妞一溜烟跑的不见了踪影。赵青青返回领着俩小的回家,给俩乖巧的小朋友蒸鸡蛋羹。仨小碗里各打入一个鸡蛋,加水加盐搅拌均匀。拿起一个给丝丝看。   “这个给你的。”   丝丝摆手捂着嘴就走,本来是想跟姐姐闲聊一会儿的,这下话都没说出来。赵青青放下碗跟在身后,看到她一出屋子在院儿里干呕不止。中午就吃了俩洋柿子,这会儿早消化没了,干呕出的也就是点儿酸水。   赵青青到屋里倒了水出来,伸手轻轻拍拍她后背。“你这反应也太厉害了些,要不吃点儿草药吧,这么挺着多难受。”   丝丝接过杯子漱口,望着姐姐满是无奈。赵青青眼眸写着心疼,关心的问她想吃啥。   “想吃啥姐去给你做。我今儿买了一斤猪肉,晚上包饺子?”   丝丝摆摆手:“不要。”冲姐姐笑笑,婉拒她的好意。“你们包了吃吧,我啥都吃不下。”   “你这可咋整啊?上班那么忙,饭吃不好哪能顶得住。你想吃啥,仔细想想。我见有些有了身子的女人口味好奇怪的,你想想你对啥有兴趣的。”   “怎么了这是、又吐了。”   姐俩说着话于解放进来了,看他媳妇那样心疼不已,伸手轻轻的给她拍后背。眼眸中各种情绪闪过,肃着脸的时候让人感觉有些冷。担心的火苗一簇簇往上窜,说出口的话不知不觉蕴含着急躁。   “吃药吧,别这么挺着了。”   “嫌我麻烦?”   赵丝丝冷着脸轻轻一句说完起身就走,于解放反应过来赶快去追。“媳妇,媳妇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放开我、”   “好好、放开,你别生那么大气……”   他媳妇甩了一下胳膊,他赶快放开她。眼睁睁看着她进了屋,反手将他关在了外头。他跑到卧室窗前,急的抓耳挠腮搜肠刮肚。想说什么没想好,她已经上了炕刺啦一下拉上了窗帘。   得,这下看不着了。大晚上的站在庭院里,干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赵青青跟在后头,此时敲门跟丝丝解释。   “丝丝,你别误会。我们怎么会嫌你麻烦呢。我们俩是担心你,心疼你受罪。你别生气……要还气就出来打我俩两下解解气,别自己关屋里生闷气啊。生闷气很伤身的。”   “媳妇,你先把门打开。要打要骂要出气都随你,别把自己这么关着啊,我很担心的。”   “谁要打你了,我那么不讲理吗?都走,你们都走别理我。”   “丝丝、”   赵青青急的不知该说什么,怀孕的女人情绪起伏大敏感的很她不是不知道。今儿咋就嘴快了呢?她先说让妹子吃中药,于解放回来也说让她吃药。关键说话的语气还那么生硬,难怪丝丝生气了呢。   她老说是药三分毒,怀着孩子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药,自己咋就这么急切呢?   “别气了。你不是说孕妇生气会影响腹中胎儿嘛,为了宝宝就原谅我们这回好不好?”   于解放也想跟着道歉,刚要开口门被拉开,丝丝出现在门口。“我想吃饺子,你去给我包。”   媳妇有想吃的了,于解放当即顾不上说什么,点头马上行动。赵青青也赶快帮忙,俩人一个剁馅儿一个和面,很快合作包出两篦子的饺子。   饺子包好了,丝丝却在桌前看书看的入了迷,叫了两声没答应后这仨都悄悄的没敢再打扰。   锅里的水烧开、点住,烧开点上如此反复。赵青青把李胜利送回了家,跟李成风在外寒暄客气了几句。回来在院里跟白芷小声的嘀咕,随后坐板凳上等。于解放想起丝丝之前说过的话,给她们娘俩先下了几十个,让她们先吃。   “我们不饿,等丝丝一起吧。”   “让白芷先吃,上回丝丝说过的。你别害我挨骂啊,你也跟白芷一起吃,吃完了去睡觉。你们正常作息,不然丝丝又该不高兴了,觉得是她害你们跟着挨饿。”   “那你呢?”   “我等她。”   夫妻一体。好吧,赵青青啥都不再说。人两口子闹小别扭而已,她就不跟着掺和了。吃完饭去睡觉,等一会儿人俩单独待着大男人更好哄媳妇。   赵青青娘儿俩吃完去睡觉。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眼看要过十二点,于解放实在压不住了跑去小声的叫媳妇。   “饺子我都包好了,水也烧开了。你先吃饭再看书好不好?”说完很久她坐着不说话,他只好稍微放大声音继续:“媳妇,你真的不饿吗?是不想吃饺子了吗,那你想吃啥我给你另外做。”   这回丝丝回头了,抬手伸个懒腰。面容沉静不说不笑,让于解放心里再次擂鼓一般心跳加速。   “茭瓜韭菜馅儿的素饺子,我去给你下?”   “我想吃红豆包。”   “好,我去煮豆子,天气暖和酵头发面很快的。你困了就先去睡,做好了我叫你。”   于解放说着就准备去舀豆子,丝丝跟在他身后从后头抱住他的腰,脑袋靠着他后背。他弯着腰不敢动,一时摸不准媳妇到底是怎么了。   “我想吃什么你是不是都会去给我做,不论时间有多晚。”   “那肯定的啊。我媳妇想吃什么,我当然想办法给你弄到才行。”   “去下饺子吧,我吃饺子。”放开他让他去厨房,挽着他胳膊郑重警告:“以后不许冷着脸跟我命令式说话,不许那么不耐烦。”   “我哪有……”对上媳妇的眼睛,他话到嘴边笑着改口。“是,以后我一定注意语气。下回再这么着,你直接上手。这样,等我们回老家的时候你把这委屈告诉爹娘,让他们替你出气好不好?”   “我今天就要给娘写信告你的状。敢凶我,我让娘写信骂你。”   “媳妇,你不觉得你自己骂更过瘾吗?”   “不,就要让娘骂你。”   “好,你说让谁骂就让谁骂。”   心里那股烦躁的情绪被安抚,晚饭吃了四五个饺子。她知道他们是心疼她,平时这样她根本不会觉得什么。可如今怀孕,这两天吐的她心里窝着一股邪火。   看到他那严肃的脸,立马就觉得委屈的不行。就想跟他使使性子,让他哄哄自己。   晚上钻进被窝,于解放摸着她肚子小声的跟孩子打商量。“别这么折腾妈妈了好不好,妈妈工作很辛苦的。爸爸替不了她怀孕,干看着没办法。你乖乖的在里头长大,等出来了爸爸带你玩,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丝丝笑笑,很享受他这种即将为人父的温情。“还是个小胚胎呢,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   “能听懂,我于解放的孩子,肯定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当家长的蜜汁自信。”   “那是,我的孩子是独一无二的,绝对不一般。”   傻爸爸隔着肚子跟孩子商量,丝丝闭上眼睛在他的嘀嘀咕咕中缓缓睡去。孕吐而已她见得多了,都是孕期正常现象。他陪着哄着,她那股邪火自然就消了。   孕吐在继续,说不准闻到什么就会反胃不止。午饭时不想影响旁人,她自己躲在处置室里。   “幸好对消毒水、血液什么的味道不敏感,完全没关系。不然工作都没法正常做。”   自己自言自语,说完拿出根胡萝卜咬了一口。胡萝卜有些蔫儿,是去年保存至今的。于解放看她要吃这玩意,已经把菜地里的豆角薅了紧急种了胡萝卜。   “丝丝姐,你在里面吗?”   门外甜甜在叫,她咽下口中的萝卜应声。“在。”   “我给你带了水煎包,猪肉萝卜馅儿的,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你吃吧别管我。”   想想那味儿就犯恶心,赵丝丝对自己如此强烈的孕吐反应也是无语了。是药三分毒,她最懂这个道理。可如果一直这么吐下去,对孕妇和胎儿也不太好。所以她在心里暗暗计算日子,二十天,二十天后没缓解她就计划要用药。   “那好吧。我给你倒了水,你开门我递给你。”   开门接过甜甜的水杯,小房间里自己就着白开水啃胡萝卜。这情景看着有那么点儿可怜,吃完了自己叹息一句:“当妈妈是真不容易。”   虽然看的很多,可自己亲身体验一把还是不一样。养儿方知父母恩,这才刚刚怀上,以后要经历的还多。   下午接诊一位产妇,胎儿横位久久生不出来。她检查后请几位大夫护士配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胎儿顺了过来。胎位一顺打开的产道很快让胎儿通过,顺利生出个六斤多重的女婴。   产妇家属看没事了要求当即出院,她却觉得不对劲。产妇脉象静,身有冷。虽表面看没事,实则很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奏。   “你这个大夫,明明都没事了还让我们留院观察。观察啥啊,这不是瞎费钱嘛。”   产妇的丈夫一脸不耐烦,说出口的话十分冲。他身旁两位老妇人,一个是婆婆,一个是母亲。婆婆同样满脸不悦嫌弃,母亲抱着新生儿的襁褓默默抹眼泪。   “就回家吧。生个丫头片子还花这么多钱。现在抓紧时间赶快再怀一个是正经。”   丝丝都不敢相信这是亲妈说出来的话,鬼门关转一圈,结果连亲妈都觉得她生了女孩很丢人。没出月子呢就催再怀一个。   “产妇情况不对,她生产前是不是就有过发冷、畏寒、发热的情况?”   丝丝望着产妇的丈夫,男人嗫喏几下,开口:“问我干啥,我一天到晚忙的要死,哪顾得上管她。问我娘吧,我娘跟她在家。”   看丝丝的目光移过来,产妇婆婆没好气开口:“成天不是这疼就是那儿痒。就是懒,都是装的。大夫你赶紧让俺们走吧,俺们家没钱,住不起医院。”   “对,你赶快让开让俺们走。俺们是穷人,没钱。”   男人说着话推开了丝丝,俩女人一个抱婴儿一个搀扶产妇,快步往外走。一个个脚步如飞,逃避什么一般飞快的跑了。丝丝想追都追不上。   “产妇有可能得了疟疾。如果她出现忽冷忽热,抽搐发烧的症状及时送来医院。”   如今不遵医嘱的多了去,他们交了费用你也拿他没办法。丝丝冲着她们大喊,那男人回头摆摆手,回她一句知道了后扬长而去。   “希望你们重视。”   甜甜瞅瞅那一家子的背影,摇头唏嘘不已。“什么人啊,刚生完一晚上都不待,急匆匆的就跑了。如果没事,一晚上又不花几个钱。真要有事,在医院里多保险。”   “也许家里实在困难,你看他们穿的衣服都打着补丁。”   “再困难,命也比钱重要吧。”   “没钱的时候,命也……”   说到钱,甜甜长长叹口气,脸色不高兴。“我昨儿看到他妈来送饭,才知道我们这些日子吃的全是她送的。之前他说自己做的其实也是他妈做的。丝丝姐,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居然骗我。”   居然猜中了,丝丝无语不言。你们都结婚了,你还能让我说什么。离婚嘛,就为了做饭?   ————   晚上下班时忽然想吃猪蹄,可这个点早没卖的了。吧嗒两下嘴馋的口舌生津,咕咚咽了口口水。   馋的自己都不好意思。看看四周没人,偷偷的擦一下干净的嘴角,对自己这状况无奈摇头。   于解放今儿下连队,她到家时他还没回来。肚子饿的咕咕叫,想想却不知道该吃啥。正在想姐姐这是去哪儿了,赵青青从外头提着篮子回来了。   “干嘛呢,站门口发呆?我找到了酸菜,给你做酸菜粉丝汤,要不要尝尝?”   回头冲姐姐笑笑:“要。”   看她有胃口了,赵青青十分开心。“回屋等着,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丝丝挽住姐姐胳膊:“我昨天那样是跟于解放使性子呢,姐你没生我气吧?”   赵青青对着妹妹笑颜如花,对昨天那事儿是毫不介意。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妹子什么性子她很清楚。人家跟自己丈夫撒娇使性子,她要去介意不成棒槌了。   “跟姐姐还这么见外?你吐的难受,别说跟他使性子了,跟我使性子我也接着。姐姐高兴。”   “姐你真好。”   赵丝丝开心的笑笑,进屋后拿了本书歪在炕上,边看书边乖乖等着姐姐投喂。   赵青青那边手脚麻利的很快做好给她端进来。酸菜粉丝,乳酸菌的味道十分开胃。肚子咕噜叫一声,赵青青笑笑让她赶快吃。   “肚子这么应景,也许孕吐过去了,放心大胆吃吧。”   吐了这些日子都吐怕了,姐姐这么说也是为给她宽心。闻闻食物十分香,她拿起筷子往嘴里送。   一碗酸菜粉丝汤很快进肚子,热乎乎的让人出了满头的汗。赵青青看妹子吃的香,比自己吃饭还满足。   “等着,我再去给你舀半碗。早知道你能吃这个,我就用盆……”   “呕、”   话没说完呢,赵丝丝跑到外间就着垃圾桶又吐了个稀里哗啦。好么,之前是闻着就吐,今儿这是吃完了再吐。换汤不换药,胃里依旧没多少东西。   “这可咋整,你这些日子瘦了好多。”   赵丝丝接过水杯簌簌口。“再过一周,一周后还这样我就吃药。”   “行吧。你是大夫,听你的。”   丝丝缓了缓想收拾,被赵青青拦住了。“我来就好,跟自己姐姐还客气啥。”   “脏、姐你要不留着让于解放回来收拾。”他是孩子爹,由他照顾她收拾这些埋汰东西,她心理上更容易接受。   赵青青扒拉开她的手。“再这么跟我客气见外,我可生气了啊。”   好吧。对上姐姐嗔恼的眼眸,赵丝丝笑笑放开了手。呕吐物被赵青青收拾利索,垃圾桶洗的干干净净。   “小姨,你吃不吃这个?”   白芷进来,手里拿着一捧野葡萄。这玩意也叫酸溜溜,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前几天丝丝是真爱酸啦吧唧的,今儿看着赶快摆手。   “不了,你自己吃吧。”   赵青青看她这模样,赶快冲闺女摆手让她走。白芷转身一溜烟跑了,门外的小丫和大妞看她出来了,仨人捧着野葡萄摇头叹气。三双六只葡萄眼眨巴眨巴,小眉头皱了起来。   “怀孕真好,有人变着花的给弄好吃的。不对,这也分人。我妈怀孕就没人这么照顾她。”大妞吃一口感叹。   “可是最后好像都进了咱们的肚子。”白芷笑着好似在回味最近吃到的稀罕食物。   “对啊。你说那么好吃的东西,丝丝姨姨咋就不爱呢。吃不了几口就吐的稀里哗啦。倒是咱们跟着沾光了,我妈这几天都羡慕呢。”   “不知道小姨这么挑食,会生出个啥样的娃娃?一定要像小姨,别像姨父那么凶。”   “白芷姐姐,你这么说、赵叔叔、凶你。”小丫鼓着脸颊,一本正经的好似看到了于解放的黑脸,边说还边哆嗦一下。   “哈哈哈……”   小姐儿几个小大人一般说话,完了哈哈大笑,洗干净舍不得吃的葡萄一颗颗喂进嘴里。孕妇不吃,那她们就过瘾了。   “说什么呢怕姨父凶?”   于解放居然听到了,他一开口吓的几个孩子齐齐回头。白芷结巴的不知该说啥,大妞左右瞅瞅,拉着她俩飞快的跑。   仨小姑娘撒丫子狂奔,于解放摸摸鼻子失笑。自己长的有那么凶吗,大院儿里的孩子好像都怕他。看到他一个个跑的飞快。   从小到大,他倒是一贯镇得住场子。小时候比他大的孩子都蹙他,也就赵丝丝从来不怕他。他媳妇现在怀着孩子呢,吃什么吐什么,当妈是真不容易啊。   “我回来了。媳妇晚上给你做冬瓜盅,你尝尝也许能开胃。” 第二十五章   丝丝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 看他手上提着三分之一的大冬瓜。另一只手提着只野鸡。野鸡羽毛鲜亮,瞧着十分漂亮。   “哪儿来的野鸡?”   “训练时捡的。”于解放冲媳妇温柔的笑,举起冬瓜给她看。“早晨走的时候买好我放在车上。昨儿炊事班的老许说冬瓜盅鲜甜美味很清淡, 等我做好了你尝尝。”   “太麻烦的话就别做了。也许你费半天劲儿,结果我根本吃不进去。”   “吃不进才得这么多元化的试, 哪怕少吃两口也行。你别管了,回屋看书去吧, 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   赵青青伸手摸摸她的发丝,随着年纪的增长目光越发像母亲。柔和、宽厚。   “累了就躺着休息休息,我去帮忙,很快就做好了。”   他们俩到厨房做饭, 变着花的想让她多吃几口。丝丝拿着书歪在炕上, 偶尔听到厨房里传来那他们俩说话的声儿。赵青青说泡了豆子给她做红豆糕, 于解放说将豆子一分为二。一半做红豆糕一半做豆包。   “我来发面吧。”   “我早都发好了。”   看来赵青青早有准备。这是想把会做的, 现有的材料都做成美食让她尝啊。于解放也是到处搜罗食材, 每天都有新鲜样儿。   她吃什么都没胃口,反倒白芷小姑娘吃美了, 跟着她一起玩的隔壁刘家俩也跟着吃了不少。跟赵青青说比过年都丰盛。今儿特意跑到外头摘了野葡萄给她, 结果还是进了她们仨的肚子。   冬瓜盅、红豆糕、红豆包全都做好。于解放小心翼翼的一样样给她端到跟前,看她没反胃才揭开盖子, 将勺子递给她。   “尝尝, 鲜甜清爽有营养。”说完将目光移向她的肚子, 再次跟宝宝打商量。“别让妈妈再吐了, 再吐你小子就没营养往大长了。你给我乖乖的, 否则出来爸爸非揍你一顿不可。”   丝丝拿着勺子舀了一口汤, “你揍一个试试。”   于解放懵了一下, “媳妇, 咱不带这么惯孩子的吧。我可是他爹,揍一顿都不行啊?我小时候可是挨我娘揍长大的,皮孩子就得揍,不揍不听话。”   冬瓜盅里炖野鸡,有野鸡的香味有冬瓜的鲜甜,吃到口中的确非常香。咽下汤又舀了一个小鸡腿,丝丝抬头凤眼斜飞。美眸嗔他一眼。   “我这么辛苦生的孩子,是你说打就打的嘛。我的孩子除了我谁都不能打。”   “行,你打你打。”   “我才不打。”   赵青青端着红豆糕进来,闻言呵呵直乐。“现在疼的不得了,等你看到皮孩子捣乱不听话时,我看你打不打。”   丝丝冲姐姐笑笑,夹起一块儿红豆糕。“那也只能我来管。他手劲儿那么重,小娃娃哪儿经得住他揍。”   “倒是这个理儿。”赵青青笑笑,看妹妹咬一口红豆糕吃的挺香。继续跟她说话分散心神。“娘说秋收后来照顾你,到时咱是不是都搬家了?丝丝你客厅准备咋弄,也买沙发茶几那洋玩意吗?”   丝丝点点头。“嗯。沙发茶几很好看也实用,放客厅合适。”   “那我给做几个沙发垫吧,垫着些省得磨损的太严重。”   “好。姐,我给你花几个花样子,你照着我画的做。”   “行。”   俩女人聊起了居家装饰,兴致勃勃的想着咋收拾新家。于解放则关注他媳妇吃了多少食物进去,更喜欢吃哪个,赶明儿好给她做。   就这么十八般武艺全使上,丝丝孕吐中也能多少吃一些,不至于像有些女人能吐到酸中毒脱水。上班间隙咬一口于解放做的南瓜派,正感觉幸福怀孕想吃什么都能吃到时,一个女人苍白着脸进了诊室。   “先坐下。”放下手中的南瓜派,丝丝指指凳子让女人坐。用纸擦擦手指,翻了一下病人的眼皮,伸手给女人搭脉。“怀孕初期怎么弄成这样,你这贫血的很严重啊。”   “什么都吃不进去,喝口水都吐。我婆婆说女人怀孕这都正常,可我实在撑不住了。今儿晕倒在了地上,醒了我想着得来医院看看。”   “早该来看了。再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可能出事。”脉搏气血瘀滞,跳动无力。“先去做个血常规,看看你贫血的程度,然后过来我给你开药。”   “好。”   女人拿了化验单,目光瞅着她的南瓜派暗暗咽了口口水。丝丝敏锐的观察到了,可是却没给她。这位已经孕吐到酸中毒的程度,所以才会喝水都吐。此时给她什么她都会吐个稀里哗啦,勉强吃只会更加难受。   这时期化验结果很慢,女人化验后再次返回诊室,丝丝午饭都没吃完接着给她开了缓解孕吐抑制胃酸的药。   “回家先熬一剂吃进去,觉得不那么反胃了再少量吃一些清淡软和的食物。你这时期对味道很敏感,最好让家里人照顾一下,帮忙熬药做点吃的。”   女人接过药方点头致谢。“我自己来的。我婆婆说我矫情,估计不会帮忙。没关系,我自己来。我捂住点儿鼻子就好了。”   “您爱人呢?”   “外地工作。”   这时期太多的人们舍小家为大家,讲究我是革命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为了祖国的崛起,大家舍生忘死。出了一趟国,丝丝明白自己与国外的差距,更能理解同胞们的信念。   “我爱人给我做的南瓜派,这几块儿送你了。”   女人眼眸一亮,笑容中带着不好意思的伸手推拒。“那咋好意思。您爱人的一番心意,咋能给了我啊。”   “没关系的,我爱人如今在家有时间做这些。你拿着吧。”   “谢谢,谢谢。”   南瓜派分给了孕吐酸中毒的病人,丝丝午饭就吃了一块儿。下午频频看表,觉得今儿这时间过的实在是慢。   “丝丝姐你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着急的话就找主任请个假啊。”   “不是。”丝丝不好意思的笑笑。“甜甜你那儿有吃的吗?”   “饿了啊,早说嘛。我有饼干,等着我给你拿。”   桌前端坐边写病历边等饼干,一心二用的想那饼干会是什么口味的。椒盐的、奶油的还是葱花的。结果等进来的只有甜甜,她手上什么都没拿还苦着一张脸。   “我忘了,之前买的饼干根本没带来。让他拿回家给弟弟妹妹了。”   “没事。”丝丝轻松的笑笑:“其实我也不怎么饿。”   “嗯,马上要下班了。”   甜甜笑的很勉强,转身出去工作。回到护理站一个人呆呆的站了好一阵,再次看看自己空空的置物箱。叹口气什么都没说。   丝丝那边,上午的女病人拿着化验结果来找她。化验单上红细胞和血红蛋白掉的厉害。给病人开了补血的药,听到对方说她的南瓜派很好吃,她肚子顿觉更饿了。   晚上下班急匆匆的往回走,路过刘家的时候闻到里头飘来了一股桂花的香气。当地没有桂树,她这哪儿来的桂花啊?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前世在江南待的那段日子,桂花糕、桂花汤圆,味道清甜可口。   她呆呆的站在刘家门口,没想到赵青青居然从里头出来了。大妞小朋友十分有礼貌的送客人,看到她后乖巧的跟她打招呼。她跟孩子点点头,等孩子返回后才转向姐姐手里的盘子稀罕的问。   “姐,咱们这儿哪儿来的桂花啊?”   “供销社的啊。我今儿稀罕的买了些呢,听说是南方的花,可以做花糕。没有糯米,我就用大黄米做了花糕,刚给刘嫂子和徐主任家送了一些。你鼻子真灵,这是闻到桂花的香味了?”   “嗯。好香的味道,家里还有吗?”   “当然有,给你留着呢。”   吃到了久违的桂花糕,丝丝望着姐姐眉开眼笑。小小的桂花糕费了多少心思,如今这交通不发达的时代,一个北方人居然买到了南方食材,学会了南方糕点,就为了让妹妹多吃两口。   “姐你跟谁学做这个的?”   “买东西时碰到个南方阿姨,阿姨看到干桂花稀罕的不得了。看我有兴趣拉着我说了很多北方难得见到的南方美食。她说南方的月饼有咸蛋黄馅儿的,我今年也腌了咸鸭蛋,过些日子做给你尝尝。”   丝丝拉住姐姐胳膊,脑袋耷在她肩膀上。“有你真好。”   “比于解放还好?”   “那不一样。”   “这几天看你不咋吐了,明天做猪肝吃吧。你不是说孕妇吃动物肝脏能补血嘛。前几天看你那么吐我都没敢做,那玩意咋做都有些腥。”   “不急。等四五个月后再做也不晚。我不贫血,现在不吐了正常吃饭就好。”   刚说着正常吃饭,忽然就想起一样特别想吃的。她偷偷笑笑,对自己这忽然的馋嘴有些不好意思。决定不跟姐姐说,等于解放回来让他给自己做。   “忽然好想吃牛蹄筋,于解放你说现在能买到牛蹄筋吗?”   “我想办法。”   于解放正在和面,闻言抬头,脸上满满放松的笑意。他媳妇终于不反胃了,嘴馋时舔嘴唇的模样能萌化他的心,好像看到肚子里那个小家伙可爱漂亮的模样。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转转争取今天给你买回来。”   “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于解放已经摘掉围裙,“那怎么行。这么想吃当然得想办法让你吃到。”   大晚上的他出去给她买牛蹄筋,听着车子远去的声音丝丝好笑的摇头。之前是什么都不想吃,如今的想法又稀奇古怪。她拿自己也没办法啊。   等待的过程中一边看书一边又吃了一块儿桂花糕,香甜软糯的糕点吃多了有些腻。   起身想给自己泡壶茶,翻了半天没找到茶叶在哪儿。想问姐姐,发现她们娘儿俩都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到大门口传来车子的响声,她出门一看果然是于解放回来了。手里提着网兜,里头赫然是一个大牛蹄子。   “咱家茶叶放哪儿了?”   “书柜下头。”男人停好车往屋里走。“我给你泡。要和红茶还是茉莉花茶?”   “茉莉花。”被他安顿的重新坐回炕上,她悠闲的晃动两条大长腿,小姑娘一样轻松惬意。“你在哪儿买的牛蹄子?”   “肉铺。凑巧了,今儿一头摔死的牛宰杀了在卖。平时这东西还真不好买。”说完他将泡好的茶给她端到跟前。“咱下回吃猪蹄咋样?黄豆炖猪蹄,软糯糯的也很香。”   “下回再说。”   “得,我闺女真不好侍候。”   “于解放、”   “我说你肚子里那个呢。”   对上他回身的笑脸,丝丝也嘴角上翘笑起来。“快点儿去做饭,你闺女都饿坏了,跟你抗议呢。”   “得嘞,马上。”   难受的孕吐终于过去,忽然间胃口大开吃什么都感觉香。晚上于解放看她边看书边啃沙果果,一个又一个,垃圾桶里已经有好几个果核。   “时间不早了,咱上趟厕所回来睡觉?”   “嗯,好。”   扔掉手中的果核,接过他递来的毛巾擦擦手。最近尿频,一晚上能上好几趟厕所。每次他都陪着。他要是不在家,赵青青就会陪她去。   翌日上班她去的有些晚了,开会时被别人挤的跟洪敏坐到了一起。俩人互不说话,视对方如无物。   会后她带着医生们去查房,几个分来的毕业生手拿纸笔,有需要的时候都会全部记下来。   到女人病房后她一眼就发现前几天她接诊的女人居然在,看着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烫手的很。“去拿体温计过来。”   甜甜跑着拿了体温计给病人夹到腋下,主动开口说:“早晨记录的温度是三十六度九。”   丝丝点点头,伸手给女人搭脉。“昨晚谁值班?”   “洪大夫。”   涉及工作,洪敏拿着体温计此时开口回:“高烧发热,我用药后已经退烧了。这会儿又开始反复,考虑换一种感冒药。”   丝丝看看病例,眉头紧紧皱着。没搭洪敏的话,而是开口问护士。“病人家属呢?这几天在家里什么情况,仔细的跟我说一下。”   甜甜回:“家属一早走了,说是回家给家人做饭。”   “胡闹。病人病的这么严重,居然身边一个家属都不留?”   一个实习生从病人腋下取出温度计,语气有些惊讶。“四十度一了。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办?”   “抽血做一个涂片化验,一个血常规。疟疾已经很严重了,通知内科准备接手病人。”   “是。”   几位实习生对这位老师再次刮目相看。之前只知道她是留学高材生,这些日子发现她对中医的辩证和治疗简直炉火纯青。   许多病症根本无需任何检验,看一眼一搭脉就能完全判定。这回这个是需要转移内科的,所以才让去做化验。否则很多妇科的她根本不用化验,可以为病人节省许多检查费用。   “给病人物理降温,看到家属后千万要跟家属说清楚情况。”   “好的。”   大家听她指挥,有条不紊的做着工作。洪敏懵逼了,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在笑话她。她昨晚判断是感冒,赵丝丝今天一看就说是疟疾。如果真是疟疾的话,那不是证明她技不如人嘛。   “赵大夫、”洪敏在医生办公室里拦住丝丝,虽然丝丝早已经是主任医师,但洪敏从来没叫过她主任,一直赵大夫赵丝丝的叫。“病人只是发热,用药后已经退了。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是疟疾?”   她俩站在走廊里说话,路过的医生护士甚至病人家属都开始暗暗的关注这里。丝丝瞅一眼她激动到发红的脸,慢斯条理的开口解释。   “弦脉、之前发冷脉搏较静。这回送来时改为发热而脉搏燥急。《黄帝内经》有言:疟邪主要位于半表半里之间,搏与少阳,而弦为少阳主脉……”   中医理论,她不用化验已经判断出是何病症。洪敏听的越来越急躁,听不明白的情况下话语有些质疑。   “既然你之前就知道她有可能得了疟疾,为什么不让她住院治疗?还有,既然已经断定是疟疾了,为什么又让她做血检?”   丝丝的声音随着她的急躁变的冰冷,脸上神情不变但眸光仿佛从冰雪中折射而出的一般。   “病人是自己跑的,不是我让走的。至于血检、我不让做血检,你觉得内科会同意转过去吗?”   洪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依旧不服输的站在那里。看周围人越聚越多,她气急败坏的吼。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根本不理她,一张张看好戏的脸更让她难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抬头快要跟人吵起来。丝丝不愿事情弄大,转头依旧不急不躁的开口。   “各忙各的去,都那么闲吗?”   她轻飘飘一句话,科室的人四散离开。简单的事情,却再次印证两人的权威。洪敏再次被气的七窍生烟。亲眼见证她看不起的野路子超过自己,心里的难受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出的。   “我有事忙,你要等的话自己等吧。”   “赵大夫、”   丝丝回头:“我没时间给你在这儿耗,要质疑你尽管质疑。如果真是我错了,你尽管到院部告我去。”   丝丝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她在走廊里孤零零的站着。人来人往的时候更显的自己可怜,眼泪都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现在她什么都做不进去,她要等结果,她不信赵丝丝伸手一摸就能精准判断疟疾这种不容易辨别的病症。   一个多小时候,化验结果出来,这位生完就跑的产妇果然是疟疾。洪敏得知消息后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身子晃两晃险些摔倒。   几个跟她关系不太好的满脸嘲讽看好戏的表情,什么都不说她已经受不了,忍不住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下午请了假没来上班,一连休息了两天才恢复正常。   病人家属这边,听说是疟疾要转移去内科,产妇她婆婆又哭又骂。   “生个丫头片子而已,还这么折腾人花钱来医院生不算,还得了啥疟疾得住院。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娶你这么个媳妇……”   丝丝没听到老婆子骂街,这话是吃饭时甜甜闲聊时说的。午饭在食堂打了份儿扯面,就着免费的腌萝卜吃的挺香。甜甜学完那个婆婆,接着感慨几句。   “女人这辈子可太难了,生了一个又一个,生个闺女还遭婆婆嫌弃。那婆婆她自己也是女人,偏还嫌弃自己的孙女。嫌弃女孩的偏偏是女性,这事儿怎么说怎么好笑。”   丝丝摇头笑笑,继续吃自己的面。产房里待多了,这种事那也见多了。大部分人家生一个闺女的确不至于如此嫌弃,可见这婆婆是个奇葩。   “产妇得了疟疾不能喂奶,听没听她婆婆说那小婴儿吃什么啊?”   “米汤。没奶都是这么喂的。”甜甜说完靠近她小声:“洪敏今儿成笑柄了。明明你是主任医师比她级别高,你都说病人是疟疾了,她非要跟你杠。站在走廊里一定要等个结果。好么,这回大家全在后头笑她自不量力。她没等到午休灰溜溜的跑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跟你杠。”   “西医检查,不用仪器前很多病症容易搞混。疟疾前期的确很像感冒,可它和感冒的脉象是不一样的。”   说着话,丝丝摇头笑笑。很多技术不行的中医也容易搞混,前世她就见过一位疟疾病人,辗转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看出来。后来还是她爹出手才确诊的。   “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不知道洪敏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敌意?”   “嫉妒呗。她背后笑话你是野路子,老想超你一头。结果呢,只能证明丝丝姐你的确厉害。”说着话,甜甜给她竖个大拇指,发自真心的佩服。   ————   上班下班,工作中日子过的飞快。不知哪天开始气候变的爽利起来,女人们收起了心爱的布拉吉,换上了长裤衬衫,早晚外头还得加件儿外套。   老家来信说谷子已经割了,接下来开始掰苞米棒子,等地里庄稼都收回去,老太太就来照顾丝丝。   于解放收起信封,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钥匙发了,明儿是周末,我带你去看看房子吧。那边比这平房大的多,你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   “我要一个大书柜,房间里都得添床和衣柜。还有沙发茶几、餐边柜……”   “你挑一间做书房,装饰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剩下三间,我们一间,青青娘儿俩一间,给娘留一间。”   丝丝点头:“我的书房里放一张床吧,可以临时休息,万一来客人也可以临时充当客房。你的书啊什么的也放进去,我们一起用。”   “行,都你定。”   “老刘和李大哥是不是还跟咱们一栋楼?”   作者有话说:   各位小天使们端午节安康,天天开心啊 第二十六章   “岂止是一栋, 咱们在一层楼。四层。”   “啊、这缘分,也太结实了吧。”   “是啊。又住一起了。甜甜她爸分在二楼,以后楼上楼下的更容易碰到。”   “楼房、方便是方便, 可邻居们也离得更近。”   翌日一家人去看新房。五层的大板楼,外表十分大气。进去没多久老刘一家也到了, 刘嫂子挺着肚子,看到卫生间和屋里的家具咂舌不已, 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耶,这回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   大妞刚开口,就被她从后头给了一下。“你俩住一间。一间给你爹当书房,一间我们住, 一间留着给弟弟。”   大妞听到妈妈说弟弟就不服气。“要是个妹妹呢?”   “那就给你们屋放个高低铺, 你们姐仨一起住。”   “哼, 一起住就一起住。”   东面在分配房间, 中间丝丝家也在商量谁住哪里。中间的户型大家都很喜欢, 左右两侧各俩房间,中间是客厅、厨房、餐厅。这样分割起来, 两侧的人互不干扰。   左侧最大的当然是主人住, 赵青青挑了右侧的一间。丝丝冲姐姐笑笑,把左侧另外一间做书房, 右侧那间留着给母亲来了住。   灰色的水泥地面, 洁白的白灰墙, 下头刷十公分多的绿漆。简洁的线条是这时代的流行, 整体大方利落。原以为需要自己准备家具, 没想到这公房里居然什么都齐全。厨房里连炉子都有, 只需要将锅碗瓢盆被褥衣物搬来就好。   东西都现成, 大家商量一下觉得下周搬家。这周末两家人聚在一起打扫卫生, 有老刘和于解放俩多年军旅的在,爬高上低的动作利索又迅速。刘嫂子挺着大肚子十分兴奋,干活也不说脚肿了,拿着抹布仔细的擦灰。   丝丝拿着抹布想帮忙,被于解放安排去书房看书。“姑奶奶,你就让我省省心吧。看着你来回的走,我这效率得低一大半。”   赵青青也乐着说妹妹:“乖乖坐着就是给我们帮忙了。你晚上想吃啥,打扫完卫生我回家给做。”   白芷乖巧的给小姨把水壶拿过来。“小姨你乖乖的坐着就好,别累着肚子里的小妹妹。”   “没那么夸张。我现在属于最稳定的时期,做些日常家务没关系的。你看隔壁刘嫂子,肚子那么大了照样干活。”   于解放不管她说什么,就是不让她干。“平时上班辛苦了,有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休息。”   “木墩哥说的对,丝丝你就乖乖休息。”   一个个的全拿她当重点保护动物,丝丝笑笑接受他们的好意。安稳的坐在书房看书,渴了有水,饿了有于解放买来的饼干。   房子收拾干净后,赵青青到供销社扯了布做新窗帘。如今刚开始实行配给制,供销社里大部分东西都得要票。不过他们家仨大人都有工作,且于解放级别高待遇好、丝丝单位福利也不差,这才不至于一下用这么多布料时捉襟见肘。   晚上吃完饭,赵青青将买来的布匹裁剪成合适的尺寸,缝纫机哒哒哒的工作。没一阵丝丝过来了,手里提着个大包袱,她赶快起身接过。   “什么东西?摸着好像是布料。”   丝丝点头。“之前攒的布料,全都是花布。你给做被套和床单枕套吧。我要这个白底印花和橙色印花的,剩下的都给你。”   赵青青一件件的瞧,摇着脑袋咂舌不已。“我的乖乖啊,你啥时候攒了这么多的布料。这料子可真好,做衣裳做床单被子都行。早知道今年买啥都得要票,我之前也买点儿料子攒起来了。还有棉花,冬天得给白芷做棉衣。”   “咱们发的票也够用了,听说下个月就要发棉花票。我们俩的棉衣都不用做新的,全给你和白芷做。”   “不用,我就是这么感慨一下罢了。我们单位也会发棉花票,够给白芷做棉袄的。我想着给娘做一件,老太太每次都不舍得给自己做,来城里了让她穿体面点儿。”   “是。给娘做吧,她老是委屈自己。这回咱给她做好了看着她穿上,看她还咋把衣裳送人。”   “嗯,等下月买了棉花我抽空开始做。”   说完给娘做新棉袄,姐俩嘀嘀咕咕商议床单被罩做多大尺寸,冬天再添两条新被子。搬新家了地方大了,被褥也得多准备几条。   “先做一条给娘预备着。”   “家里被褥有多余的,拆洗干净让娘用就好。她老人家又不会挑这些理儿。倒是得给你肚子里的娃娃准备包被衣裳啥的,我瞅瞅哪些合适,我抽空给娃娃做好。”   姐姐能顶多半个妈,啥事儿都替她设想周到。丝丝自己没多少压力,平日里除了工作,家务完全不操心。家里要搬家,于解放已经开始打包那些平时不咋用的东西,她觉得他哪儿做的不合自己心意,坐旁边指挥就好。   “不急,等娘来了做也不晚。而且我估摸着她老人家肯定已经给娃娃做了些东西。”   “也是。娘可是早盼着你生孩子呢,肯定已经准备上了。那我就暂时不做了,免得做的太多了浪费。”   “大嫂去年生了男孩,听说如今话多了许多,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了。之前给娘的麦乳精听说全被她要去给自己儿子了,我后来又给寄了一罐。”   “大嫂家好像她娘生了七个闺女才生出个小子,宝贝的不得了。她之前啥都不说,如今生了小子也活泛起来,你说她是不是觉得生了儿子很厉害啊。”   “应该是。她之前无意中说过,给夫家生了儿子栽根立后,才算在夫家站稳了脚跟。”   “讨厌,咱爹娘从来只说孩子们健康就好,小时候对咱俩比对儿子更爱护。她要是仗着自己生一儿子破坏咱家这和谐关系,那……那会不会有麻烦啊。现在已经让爹娘写信跟你要奶粉了,以后还不知要什么呢。”   “能要什么呢?”丝丝想想,她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大不了就是我们孝敬爹娘的全被她搜刮给自己儿子。她要真这样,那我们多孝敬点儿,让爹娘藏起来些就是。”   “实在不行就分家,让三哥跟爹娘过,就近照顾爹娘。”   “爹娘要愿意的话,来城里跟我们住也行。”   “老人肯定住不惯。这里没他们熟悉的田地,熟悉的乡亲,待几天可以,常住指定不乐意。”   说着这个,赵青青想到了自己。“为个生男生女,我如今都作下毛病了。有时候很恐惧结婚,一结婚就意味着不断的怀孕不断生孩子。生男生女不由自己决定,要是丈夫家重男轻女,看着我闺女受委屈,我想想就难受。”   “别人生不生不由自己决定,因为目前还没有十分有效的避孕手段。你要为这个对婚姻恐惧那大可不必,我可以帮你配药。生不生你自己说了算。”   “是嘛,你有办法避孕啊。那既然你能配出有效的避孕药,干嘛不将方子交给郭嘉,让女人们实现生育自由。如今这样女人真的太难了,一结婚就面临着不断的生孩子,老母猪一样生了一个又一个,一辈子就是生孩子养孩子,很多连命都没了。”   “这药得根据个人体质调整药方,否则会有不孕的严重后果,所以没法交。而且就算有避孕药,你觉得农村人会花钱买吗?”   “你说的对。咱老家那些人,多少得病了都硬抗着。哪会舍得买避孕药啊。我听说你们医院可以给女人做结扎,然后就不会再怀孕了。这方法一劳永逸,要是能推广开就好了。”   “难。咱们国家人口多,可知识分子却非常少。如今虽说在大力培养,可分到医疗这一块儿依旧是杯水车薪。而且关注点也不在这上头。   另一个女性也不接受这种方法,身上动刀害怕。没文化没工作,再彻底失去生育能力对她们来说非常没有安全感。其实我觉得应该研究一下怎么在不伤害男性的基础上给他们做绝育。毕竟,这个社会根子上还是男权。”   “不管别人,反正我如果再婚就生一个,不论男女。我可不想生到五十多绝经,一辈子就生孩子带孩子。”   丝丝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观念。“我也想要两个孩子。只有一个的话感觉孩子有些孤单。生俩的话可以一起玩一起学习,互相陪伴着长大。”   “对。有两三个孩子就挺好,不会孤单也不会太吵闹。父母也能有精力好好养育。”   姐俩忙活着布置新家。窗帘、门帘、桌布、许多软装饰根据自己喜好添加。书房里全用的是军绿色,军绿的窗帘,军绿的床单被套,搭配那绿色的沙盘,整个一个田野世界。   一周后搬家,两家找了十几个人过来帮忙。一帮壮小伙子干活十分利索,早起七点开始,不到中午全部安排到位。   赵青青给小伙子们买了汽水,一个个推着不要。赵青青拿着汽水去追,愣是将汽水硬塞进他们怀里。   丝丝隔着窗户看到姐姐的动作,清丽的容颜绽放笑容。于解放整理好衣柜出来,伸手拿起围裙系上。   “搬家第一顿饭,咱吃面条咋样?”   “吃饺子吧。饺子代表团圆,家也代表团圆。搬新家第一天,我们吃饺子做安家饭。”   “好,包饺子。”   搬新家了,一切都是新气象。于解放和好面放那里让它醒,从篮子里拿了菜和鸡蛋出来做饺子馅儿。   “新家哪里都方便,唯一不好的就是没菜园子了。以后想吃什么都得去买,供应本上的东西都是有数的。”   “不至于很难过的。咱仨都上班有供应,单位福利都还可以。我算了算,日常所需还是充足的。”   于解放点点头。“放心,不管怎么变,我肯定不会饿着你们。保证让你们吃好喝好过好。”   结婚几年,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工作上忠于祖国,生活生照顾家人。丝丝笑笑喝口水将杯子放到橱柜高处,洗了手准备跟他一起包。赵青青收拾完进来接过她的围裙,让她继续坐着休息。   “我也想一起包。”搬新家的第一顿饭,自己也很想参与。一旁的白芷看小姨这么说,也过来跃跃欲试。“我也想一起包。”   于解放笑笑,大手一挥同意。“包吧,捏紧口子别露馅儿就行。”   她习惯使然,做什么都很细致。也就是动作有些慢。于解放从来不催,由着她慢条斯理的一个个包。如今她已经能将饺子包的很好看,一个个放到篦子上有模有样,比于解放那粗枝大叶的更精致漂亮。   “看来我闺女肯定是个喜人的丫头。”   “给女儿娶个什么名字好?”   于解放眼睛一亮:“你确定是女儿?”   丝丝点点头,冲他伸出俩手指头。“正确的说是一对,应该都是女孩。”   “双胞胎啊。”   于解放惊喜的擀面杖都掉在了地上,目光在媳妇的脸和肚子上来回移动。赵青青也兴奋的很,没想到一下子来俩小侄女。   就说她这肚子好像长的挺快,之前还问她正不正常,她说正常他们才放下心。没想到居然是双胞胎,一下子来俩娃娃。   伸着手想抱抱她,发现自己手上全是面。激动的在地上转了两圈才到水龙头前洗了手,转身到媳妇跟前先蹦了一下才半蹲下去松松的搂住她。   激动的心慢慢镇定下来,他深呼吸几口侧头吻一下她红润的脸颊。三十多的男人了,第一次当爹没想到一次来俩。喜悦、兴奋、欢腾、雀跃,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要不是心底还有理智,非抱起他媳妇转三圈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   “第一胎就来俩,你是不是太辛苦了。生的时候会不会有危险?我们现在该准备什么,准确的说我该做什么?”   “不用那么紧张,就正常怀孕而已。我现在一切良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你别瞎担心。”   “哦,那就好。”   激动过后,他起身洗手继续包饺子。手下的擀面杖使的飞快,媳妇怀着俩娃娃呢,可得给她足够的营养。赶快包饺子下锅,先让她坐那儿先吃着。   男人到底是男人,没注意过怀双胞胎和单胞胎有什么不同。否则现在该跟她商量后期她肚子那么大,什么时候请假在家养胎合适。   安家饭吃了饺子,茭瓜鸡蛋馅儿,里头放了少量的虾皮增加鲜味儿。丝丝如今吃什么都香,一大盘子饺子下肚,吃完了在地上来回的度步助消化。   赵青青在厨房收拾碗筷,从门口探出脑袋:“穿件儿棉衣,我陪你到外头散步吧。”   于解放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我陪你去。”   “好,我去拿棉衣,你赶快帮忙洗碗。我们一起去散步。”   赵青青笑笑,赶快识相的说:“那你俩去吧,我跟白芷在家学习。”   于解放在厨房帮忙擦碗往柜子里放,交代媳妇:“自己穿就好,不用给我拿,我不冷。”   丝丝脸上带笑,边走边自言自语。“铁打的啊,什么时候都说不冷。”   于解放听到媳妇的话神情忽然严肃,眼眸定定的望着东南方向。眸底思绪翻涌如暗夜的海洋,外人无法窥视其中情绪。   铁打的吗?他不是铁打的,只是经过了冰与火的淬炼,不再惧怕寒冷而已。当一个人能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下在室外潜伏一昼夜,这将将到零下的天气根本不算什么。   ————   搬家一周后,西面老李一家才搬过来。跟洪敏在楼道里走了个正对面,她往左侧让她也往那边让,结果俩人每次都让到了一侧。她刚想站着不动让她先走,洪敏转身登登登上了楼。   丝丝无奈笑笑,感叹她俩这是什么孽缘。姻缘阴差阳错就算了,反正于解放跟她也没见面。结果后来她俩成了同事,于解放跟李成风还是搭档,如今房子都分在一层楼里。比之前住平房好像挨得更近,遇到的机会也会更多。   “丝丝你怎么这个点回来?”   “忘拿东西了。”   李成风在门口打扫卫生,看到她开口打招呼。丝丝面含笑容点头回话,看他身后的洪敏脸色不好,打个招呼回了自己家,没跟他多寒暄。   拿了资料返回医院,下午听到一个最新消息——下个月要有一次选拔,挑选优秀的种子出国留学。   得到消息的洪敏很快来了医院,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丝丝和甜甜从病房过来。   以往肃着脸擦肩而过的女人这回居然斜眼看她们,脖子一扬如高傲的天鹅。趾高气昂的从她身旁走过。碰到道贺的满脸笑,客气的说还没结果的事儿。可她那春风得意的脸却好似在宣布——我要出国了,我要出国了。   作者有话说:   晚六点有加更,么么哒,爱你们。 第二十七章   “丝丝姐, 听说了嘛,洪敏说是要出国了。”   午休吃饭时,甜甜凑近她小声耳语。丝丝点点头, 咽下口中的食物。“今儿这饭太硬了,差点儿崩掉我的牙。”   甜甜楞了一下。“跟你说洪敏出国的事儿呢, 你这岔到哪儿去了?”   “她出国跟我有什么关系?”丝丝瞅她一眼,将目光移回饭盒上。“高粱饭太硬了, 我实在咽不下去。”   “你真的一点儿不关心啊?”   “我关心我的饭。”望着那坚硬如铁的高粱米,丝丝惆怅的很。她怀孕快五个月了,肚子比一般孕妇大的多,饭量也一天天的见长。这午饭咽不进去, 下午饿着肚子可咋工作?   “我就吃了一口, 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吃。我要再打一份儿面条去。”   “行, 给我吧。饭盒给我, 我帮你去打面条。”   甜甜居然真的将她的饭倒进了自己的饭盒, 丝丝把饭票给她让她帮忙给自己买面条。   很快甜甜返回,吃饭的时候也不避讳, 直接开口说:“月底了, 我俩再次青黄不接。饭票和钱都没了,我都不知道这日子是咋过的?丝丝姐, 你说我以前自己一个人什么时候短过吃喝。他说他挣的也够自己花销。咋我俩和一起过了, 这就每次都支持不到月底呢?”   刀削面, 豆腐蘑菇木耳卤子。丝丝尝了一口味道还不赖, 咽下口中的面开口跟好友闲聊。   “你俩谁管钱就是谁的责任呗。光俩大人都支持不到月底, 那说明管钱的水平太次。”   “是哦。他管钱管的不好, 下个月还是我来管吧。不信了, 我们俩挣钱俩人花, 还能回回到月底就吊起嘴?”   甜甜踌蹴满志的要管钱,心里默默想想下个月需要买什么。“丝丝姐,你家谁管钱?”   “我们家……好像都管,又好像都不管。”   “这是什么意思?”   “工资都放在抽屉里,谁需要谁拿。日常的油盐酱醋米面什么的都是于解放买,我的雪花膏、纸笔书什么的我自己买,或者写好单子让他买。等新一轮工资领回去后把剩下的到银行存起来,作为储备资金留着。以后有宝宝了,有余量预防万一。”   “唉、”甜甜叹口气,第一次为柴米油盐发愁。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生活。“过日子怎么是这样的,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他级别比我还低一级,工资太少了,票也好少。一个月二两油,炒菜连油星子都不见。”   风花雪月过去,走进了真实到丑陋的现实。这才刚开始呢,以后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丝丝对甜甜的吐槽没接茬,实在是俩人不在一个阶层,这话题没法继续。于解放枪林弹雨这么多年,如今领行政级别九级工资,福利待遇岂是小夏那愣头青能比的。   午饭吃完洗了饭盒回科室,门口听到一个实习生在恭喜洪敏。洪敏坐在桌后春风得意,谦虚着说还没经过考试呢。   “老师,我正要找您呢。”看丝丝进来了,一名坐在桌前写病历的实习生赶快站起来。“上午那个来看不孕的病人……”   丝丝顾着跟学生说话,从头至尾没关注过洪敏。她是觉得自己过好自己的就行,没必要老关心旁人做什么。这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在洪敏那里就是此落落的鄙视。气的她当即头顶冒烟,下午跟她好朋友在那儿吐槽丝丝。   丝丝从来不关注八卦,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是清高目中无人的代名词。她如今是主任医师,科室里唯二的主任,业务水平超高。一般人根本不敢在她前面说闲话。   下午下班,洪敏不想跟丝丝碰到所以提前走了一会儿。等丝丝准备起身下班,办公室忽然冲进来一个实习的大夫。着急忙慌的拉住她。   “赵主任您快去看看,一位病人忽然间抽搐不止。有休克的前兆。”   病人有情况,丝丝二话没说出来往病房跑。进到病房时病人的液体已经输完。病人此时已经没了动静,家属站在床前吓的呜呜的哭。一位实习生急的满头大汗,看她进来赶快让开位置。   “下午输的青霉素、”   丝丝一手摸脉搏一手检查病人瞳孔。然后果断的下达医嘱:“肾上腺素零点五毫克皮下注射。”   “是。”   护士取药的工夫,她拿出银针一针扎在病人的人中穴。“被子呢,把被子给病人盖上。”   值班大夫手忙脚乱的给病人盖被子取暖,随着针灸和肾上腺素推入,病人逐渐恢复意识,开始自主呼吸,心跳趋于平稳。   “病人这是第几天用青霉素?”   “第二天。昨天做过皮试没问题,输了液体后无过敏反应。今儿输液的时候并未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想到液体输完就出了这种事儿。”   “把医嘱和病例拿来我看看。”   主治医生是洪敏,用青霉素也对症。青霉素突发过敏在医院时有发生,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对。   看病人生命体征平缓后丝丝这才准备回家,病人的情况明天再跟洪敏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外走,出了住院部迎面碰到李成风。男人看到她面露笑容,问有没有看到洪敏。   “刚才下班就走了,怎么不在家吗?”   “不在。”李成风着看她打了个冷战,过来想将手里的衣服给她披,被她侧身躲开。他尴尬的收起衣裳,开口解释:“雨夹雪,降温了。老于今儿下去检查,估计受天气影响所以现在还没回来。”   丝丝点点头,从包里拿出雨伞。于解放给她预备的时候她还说他多心,没想到这就用上了。怀着孕呢不敢吃药,本来就有些冷可别淋雨感冒。   她在一旁自己小心翼翼的走,李成风打着伞在旁边面色讪讪。多年前他伤重醒来时看到的是她的笑脸,救命之恩铭记在心。重逢时想拿她当妹妹的,却没想到如今弄的还不如普通邻居。   因为洪敏的缘故,丝丝跟他走在一起也觉得尴尬,可现在返回也太奇怪太刻意了。算了,就当同路同行吧。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不碍谁也没关系吧。   因为洪敏,她多年疏远李成风。见面顶多打个招呼,有时候连问好都不说就点个头。此时依旧不说话,想着很快就到家。可走出没多远她发觉不对脚下打滑,跐溜一下觉得要摔倒的时候下意识的去拉他。   李成风也发现了不对,敏锐的直觉让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她。俩人劲儿朝一处使儿,这才及时稳住身形,让丝丝免于摔个大马趴。人虽没摔倒,可衣裳却被雨伞的水弄的湿了一大块儿。   “气温太低开始结冰了。”李成风俩胳膊扶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怀着孩子呢,可不比平常。“要不我抱你吧。路面太滑,你这鞋子好像不怎么防滑。”   男人穿的是军用皮靴,防滑性能一流。若不是他五感敏锐,走在这样微微结冰的路面跟在普通路面也没啥区别。   “没想到会忽然降温下雨。”丝丝抱歉的笑笑,“这鞋子平时穿很舒服,我就没多想。昨儿于解放还说让我换鞋呢,是我大意了。算了,我还是返回去吧,等于解放来接我。”   “丝丝,我们还是朋友吧?”   丝丝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本来他跟于解放是搭档,跟她又有救命的渊源,关系应该是很近的。奈何她跟人媳妇不对付,所以只能疏远他避嫌。要不是觉得遇到他回头就走太没礼貌,她刚才真想那么做。   不想他难堪,可顾忌洪敏丝丝还是决定返回。这路况她自己没法走,可让他帮忙显然不合适。本来跟洪敏就不对付,让洪敏看到他扶着或者抱着她,那不知又惹出什么事儿来。   “我还是……”正要开口拒绝,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于解放,这儿呢。”   于解放关键时刻出现,过来一把将媳妇抱起来。感觉到她冷的打冷战,伸手把李成风手里的衣裳拿过来给她披上。他自己衣裳湿着,回来的太急没回家拿。   “借你衣裳使使。”   给媳妇裹好,他抱着她往前走。回头跟李成风低低的说起了工作上的事儿。丝丝搂着他不吭声,心里安稳了眼皮子打架犯困。   李成风看于解放拿着伞抱着媳妇不方便,伸手帮他把雨伞接过来给他撑着。俩人边走边说,声音低低的好像催眠曲。   “趴、”前头一个急匆匆赶路的摔了个大马趴,身上被泥水糊满脏兮兮的透着可怜。本来挺可凉的情景,却爆发出一阵大笑。北方人冰上摔跤也习惯了,女人听到笑声羞的不敢抬头,爬起来继续走,这回脚步放慢许多。   “小心点儿,越来越滑了。”   李成风轻声提醒,于解放点点头低着脑袋不说话了仔细看路。平日里不长的路,今儿觉得怎么这么长。   好不容易到楼门口了,进了楼道李成风将雨伞收起来。于解放抱着她快速上楼。家门口放下她去开门,丝丝抬手脱外套还给李成风,就这么寸的时节洪敏也回来了。   女人不知去哪儿了,身上衣服穿的单薄。手上的雨伞湿漉漉的往下滴水。看到丝丝身上居然穿着她们家的大衣,顿时脸色不对。   “洪敏你别误会……”   “你闭嘴。”   李成风刚要解释被洪敏恶狠狠的打断,要说什么被洪敏抬手往旁边扒拉。目光胶着在丝丝身上。   “拿咱家衣服给别的女人穿,李成风你还真是会献殷勤啊。”   “洪敏、”   李成风咬牙切齿,脸上乌云密布。他一贯和煦如春风的,这下是真生气了。于解放也是满脸乌云,看搭档面子才暂时没吭声。   “你别胡说八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   “呵……”洪敏冷笑一声,望着丈夫满是不屑。   “我胡说八道?我冻的像狗一样,你的衣裳却穿在别的女人身上,我哪儿……”   “洪敏同志,说话过过脑子。”   于解放沉着脸开口,洪敏顿时眼泪汪汪。人家老公那么护着自己媳妇,她老公呢,就会凶她。什么时候都说她不对,一开口连个好语气都没有。邻居碰到都会顾及下雨了给她伞,他倒好、跑去给旁人打伞。   “我怀着孩子你不在身边不管不问,人家怀着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男人,我嫁你还不如嫁头猪。”   提起这点,李成风自觉对不起妻子。怀孕生子他都不在身边,是他亏欠她。可一码归一码,你不满你在家里提一百遍一千遍我都听着,跟旁人撒什么火。   忽略她尖刺一般的话语,他平心静气的开口解释。   “我是看忽然降温下雨了,所以拿了伞和外套去接你的。没想到你先走一步。丝丝正好出来,我跟他俩同路,老于看丝丝冷就把衣裳借去了。洪敏你讲讲道理,别无理取闹行不行?”   “我无理取闹?”   洪敏瞪圆了眼睛,咬着牙哆嗦着胳膊。一旁的丝丝无奈闭了闭眼,深觉李成风和于解放表面看着不同,实际一样的直男思维。前头解释的挺好,后头干嘛说那些啊。那话就是炸弹,本来熄灭的火都能让你炸个火光冲天。   “好,好,我们几年夫妻,到头来我在你这儿只得到一个无理取闹。”   洪敏气的转头往外冲,登登登的下了楼。外头雪花飞舞,她浑身湿透。丝丝推一把李成风,催促他赶快去追。   于解放扶着她进门,蹲下拿棉拖鞋给她换上。接着又赶快去给她拿干净衣裳,怕她淋湿了感冒。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你说这事儿怎么就那么巧,我跟洪敏真是冤家路窄。”   “那女人就是个神经病,正常的互助都能让她借题发挥。不就是借她家衣裳使使嘛,一路回来帮忙打个伞怎么了?难道她当年怀着孩子孤身一人,大院儿里没人帮过?”   帮过吗?那肯定帮过啊。她男人不在家,家里有什么重活儿大家都会伸手,院儿里的菜地都是大伙儿帮忙收拾的,其中不乏男同志。   “就是看我不顺眼吧,我看她也不顺眼。我们俩大概是前世的仇人,冤家路窄。以后我离他们更远点儿。”   丝丝仔细想,前世记忆里有没有这么一号人。可搜寻半天记忆破碎没找到,许多的脸都模糊的无法看清。   “别理她了,先把牛奶喝了暖暖。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那又不是她家路,凭什么看到他们就得躲开?”   “对哦,干嘛是我躲啊。我才不理她。”   “不理谁?”   俩人说着话赵青青娘儿俩回来了,丝丝开口跟她说之前的事儿。赵青青听完直摇头。   “去年的时候李大哥帮忙给人提煤球,她看到说话阴阳怪气。这人什么思想?大家都住一起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嘛。男同志看谁家女同志提着煤球都会搭把手,她也被帮助过,怎么就见不得她男人帮帮别人?”   “嫉妒吧。公主心理?希望自己是众星拱月的那个月?”   “神经病。她跟公主搭嘎吗?要不是李大哥为人好,她能得那么多帮助?就她那处事方式,你看谁理她。”   嫁给个一心为公的男人,就得有跟他一起为人的觉悟。这大院儿里不止是李成风,哪个男人都是习惯看到困难就上前帮忙的。   就连于解放也不会因为媳妇不喜欢谁,就对那人的困难或危险视而不见。在他们看来私人恩怨不能大过心中大义。   你自己手中有伞,衣衫完好未湿。却一看到丈夫帮助别人就气,那跟这里哪个男人在一起生活也要闹矛盾。   于解放去打了热水让她先泡一下脚,丝丝双脚泡在热水里舒舒服服的跟赵青青闲聊。他自己去洗手做饭,顺带喊外甥女:“白芷,给你小姨拿条被子过来。”   “哦,马上。”   小姑娘很快给她抱了被子过来给小姨盖好,又将牛奶递给她喝。喝杯奶舒舒服服的躺着,身心安适放松,舒服的人眯眼打了个哈气。   “小姨,你肚子好大啊。”白芷感叹一下,忽然发现新大陆一般瞪大了眼睛。“小姨,你肚子动了。是小妹妹动了对不对,是小妹妹。”   丝丝自然也感觉到胎动了,她怀着双胞胎,胎动比正常的要早。之前宝宝就跟她打过招呼,让于解放看的时候宝贝又不动了。这会儿估计跟她一样舒缓了身体,这才伸展四肢跟她这个妈妈打招呼。   “对啊,是小妹妹在动。她们现在已经有了四肢,会在肚子里活动身体。不知道是伸胳膊了还是在蹬腿?”   “应该是蹬腿,伸胳膊没那么大劲儿。”   白芷盯着她的肚子,话说的一本正经。丝丝呵呵笑,跟外甥女闲聊。不时的将手放到肚子上,感受宝宝欢乐的情绪。   于解放和赵青青在厨房手脚麻利的做了饭,一家人坐桌前先吃。原先老家的规矩是家里男人没回来不许动筷,如今早被于解放给改的一丝不剩。   什么老规矩,什么男尊女卑。在他媳妇这儿全都不算数。吃饭先给他媳妇夹菜。赵青青也是里里外外的照顾她。   “木墩哥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大米,比高粱米闻着可香。你快吃,多吃点儿。孩子现在正是长的时候,你不吃饱了娃娃也长不好。等七个月后再控制饮食,不然娃娃太大了不好生。”   赵青青老母亲一般的又是夹菜又是倒水,一旁的白芷冲妈妈呵呵笑。“妈,我小姨可是妇产科医生,你这些话我小姨比你懂。”   赵青青姐俩互望一眼呵呵笑,丝丝摸摸外甥女脑袋,感叹这家伙小大人一样的。赵青青给闺女个大白眼,笑着给她夹一筷子白菜。   “赶快吃你的饭。你妈我就是跟自己妹子念叨几句,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还没老呢就这么啰嗦,等我以后长大你还不知道要变成啥样儿。”   “你个臭丫头,我还没老呢就嫌弃我啊。”   娘俩互相斗嘴,丝丝低头笑着吃饭。大米饭红烧肉,香的人口舌生津,恨不能把舌头都咽进去。最近她饭量见长,吃完一碗起身去盛。   “哎,别动,我给你盛。”   白芷站起来:“小姨,还是我给你盛。妈你也赶快吃吧,工作一天挺辛苦的。”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去了厨房,丝丝看到姐姐抹了抹眼角。她一个人带着闺女,宝贝一句简单的话都能如此动情。   “姐,娘说啥时候来。我事先挪出时间去接她。”   “不用你。你自己挺着大肚子有时间多休息,娘来我去接就好。要不让木墩哥去接。”赵青青说着话瞅一眼她的肚子:“丝丝,你计划啥时候休假啊?双胞胎后期肚子长的可大,你不能一直这么上班啊。太累了。”   赵青青这么说,于解放也抬头看他媳妇。这话题他十分关心,恨不能她现在就在家休息。   “没事的。最近科里已经取消了我的手术,我一般都在门诊。坐着看病人,没有多累。”   “好吧,你自己看着办。要是觉得累千万别勉强,头胎就俩还是得多操心。”   “嗯,知道。姐你放心,我不会逞能的。”   一顿饭边聊边吃,结束后赵青青收拾碗筷。丝丝拿着碗往厨房里送,被于解放抬手截下。   “地上来回转转溜溜食,家里活儿什么都别干。”   “我就送个碗。”   “碗也别送。”   “那是不是吃饭你也给我喂嘴里?”   “可以啊。明天开始?”   丝丝抬手捶他一下。“说你胖你就喘是不?”   “你说我喘我就喘。”   当着赵青青母女的面,丝丝给他留面子。说话声音非常的小,俩人在一起像是打情骂俏。   “滚,给我倒杯水过来。”   “得嘞,马上。”   给她倒了水放在茶几上晾着,于解放陪她在屋里来回散步。俩人边走边闲聊,多数时候都是丝丝在说。但不管她说什么,他肯定给回应。   走累了坐沙发上休息,一杯水没喝完门被人“咚咚咚”的敲响了。传来隔壁老刘家大闺女急匆匆的大喊。   “姨姨你在家吗?我妈妈肚子疼流了好多血,我爸爸不在家,现在该怎么办啊?”   丝丝闻言站起来,于解放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先开了门。老刘不在家,他作为战友这时候得支棱起来。外头下着雪,看怎么把产妇送医院去。   他打电话给小车班,丝丝跟他一起到隔壁看情况。 第二十八章   隔壁刘嫂子真是、丝丝都不知该怎么说她。胆大啊还是不知深浅, 都生过俩了经验十足。不说在阵痛开始喊人,而是胎头都能看到了才让闺女叫人帮忙。   丝丝给她检查后出来摆手让于解放别叫车。“烧水、把我的药箱提过来。”   “你给她接,在家里生?”   “宫口基本全开, 胎头都能看到了。这时候不易移动,就让她在家生吧。”   于解放闻言转身回家去拿药箱, 赵青青麻利的到厨房烧水。刘嫂子咬着牙忍着痛,看他俩走了, 扒拉丝丝一下紧张的问她孩子是男是女。   “俺婆婆明儿就到了,要是生个丫头我就完了。我要被骂死的,我没法活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丝丝听她那话就没好气,一开口训的她不敢再吭声。“深呼吸使劲儿, 现在先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哦。”   刘嫂子知道丝丝反感她重男轻女, 被训了后闭口不言。心底默默吐槽:等你接二连三生丫头片子的时候, 看你还能不能说出只要大人孩子平安就好的话来?   夏虫不可以语冰, 俩人完全不在一个维度, 所以丝丝如今都很少跟她沟通。每次都直接说会影响身体,拿几年前她差点大出血死掉来说事儿。让她珍惜生命, 别成天为了个生男生女在那儿作。   “对, 就是这样。一口气提着别松,多坚持几秒。一、二、使劲儿。”   “哇、”   三胎生的十分顺利, 她下午就开始阵痛, 到丝丝进来已经接近尾声。孩子很快脱离产道出来, 不用人抱不用人拍, 哇哇哭的十分有力。   刘嫂子支起脑袋又噗通一下躺倒, 满脸的担忧。嘴唇翁动几次, 等赵青青帮忙把新生儿裹好放她跟前了, 她才小声的问是男是女。   赵青青为难的许久没开口, 看她伸手去拆孩子襁褓,才告诉她生了女儿。“不过你别担心,孩子很健康。啥都全乎,小胳膊小腿看着就有力。”   “又是个丫头?”女人说着就哭了,将襁褓一把往外推。那力气大的,要不是赵青青及时抱住,孩子就被她推地上去了。“生这么多丫头片子干啥啊,一点儿用没有。”   丝丝那边,一直在关注她的身体。“深呼吸,胎盘还没出来呢。”   她这么一说,刘嫂子也顾不上哭了,赶快听话的深呼吸。肚子一鼓一鼓的使力,很快将胎盘顺利娩出。   丝丝帮她处理了后续,赵青青给她身下垫了卫生纸后盖好被子。“刚生完可不敢动气。不然要出毛病的。”   “知道了,谢谢你们啊妹子。”   丝丝挺着大肚子窝着这半天累的很,直起身后腿麻的一时都走不了路,站在那里好久没挪窝。   赵青青收拾着地上,看她这样伸手想去扶。丝丝冲她摆摆手,“腿麻了,让我自己恢复,很快就好。”   “哦。你扶着我点儿,小心别摔倒。”赵青青弯着腰站她身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方便她要扶还是不扶。“是不是腿跟万根针扎一样?这滋味难受,刚才忘了给你搬个凳子让你坐下了。”   丝丝此时的腿的确如姐姐所言——万根针扎一般,说不出是疼是痒。脸上纠结的五官变形,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坐着不方便。是床太低……嘶……”   忍不住的双腿打颤,她伸手扶住姐姐肩膀。忍着一波波的难受,等这股劲儿过去她才慢慢的往外走。   刘嫂子被自己又生了闺女给打击到了,连她走都忘了道谢。眼睛直直的望着墙壁,不知道心里在想啥。   于解放在客厅跟刚回家的老刘聊天,看媳妇出来赶快迎上来扶住。“怎么了这是,腿疼?”   “腿麻了。没事,就是一下子有些不舒服。”   “来,先坐下,我给你按摩一下。”   “不用了,先回家吧。”   “也行,回家我给你按按。”   他俩旁若无人的说话,老刘自己进了卧室。里头传来他们两口子的交谈。   “闺女就闺女呗,闺女是贴心小棉袄。”老刘对孩子性别看来不怎么重视。   “你倒想得开。养儿防老,养一堆丫头片子有啥用?说什么闺女是小棉袄,等你老了没儿子养的时候,看你后不后悔。”   “老子老了有郭嘉养,不用儿也不用女。”   “那俺呢,俺没人养,以后老了咋办?”   “老子养你。老子活一天就养你一天,老子死了你也能得养老金,郭嘉会养你到死的。”   老刘一句比一句嗓门大,说的刘嫂子没了话答对。丝丝被于解放抱着回了家,放床上后开始给她按摩。   “休产假吧。你这肚子比一般的大,这么给人接生实在太累。”   “轻点儿,轻点儿。”再次提醒他放轻手劲儿,丝丝靠着枕头舒服的歪着。“我现在已经不管产房和手术了,每天就是门诊看诊。遇到突发的病人有别的大夫接手,不用我长时间站立做这些。”   在家里一直这么给这俩担心她的宽心,实际她在医院遇到急诊难诊还是会进产房或者手术室。肚子大,站时间长了肯定难受。可她现在还不到五个月,不到可以休产假的时候。   “放心。我自己就是大夫,知道深浅,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   “知道你比我懂。”于解放抬头望着她,目光深沉温柔。“我就是心疼你。要是男人也能生孩子就好了。”   丝丝笑笑,坐起来伸手搂住他脖子。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嫣红的嘴唇快要贴上他的脸颊。   “要是你能生,这活儿你要替我啊?”   自从她怀孕就停止了夫妻生活,此时俩人呼吸相闻,她如花的容颜近在咫尺,撩拨的男人瞬间荷尔蒙开始急速飙升。   他暗暗夹紧腿,大脑刚下达后退的指令,立马又下达原地不动的命令。他端坐着位置都没移动分毫,只脑袋轻轻一探,够得一个香吻。   “你辛苦了。咱就生这一胎,以后都不受这罪。”   “你手怎么了?”丝丝本来笑着,忽然注意到他的手。于解放将手往后藏,冲她笑着在回避。“给我看看。”   “没什么,天暖和自然就好了。今儿是太冷了……”   “拿来我看看。”看媳妇肃了脸色,于解放将手伸出来放她面前。“之前的冻伤,天冷了会复发。明年开春就好了,不是啥大事。”   “耳朵也冻伤了。”丝丝仔细观察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然后伸手去脱他衣裳。“我看看身上还有多少。”   “没了,没了。身上穿着衣裳没事。就手脚、耳朵,这些露在外的被冻了。没事的,媳妇。这些都小伤,不是啥大事。”   自己在外风里雨里,枪林弹雨这么多年从来不说苦。提起就说是小事。十几年战争,身上伤疤无数。这回入朝还以为没事呢,结果全是冻伤。天气一冷全发了出来。   “很疼是不是。”   丝丝心疼的搂住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报喜不报忧,什么时候都说是小事。身上那么多冻伤,膝盖发青也是冻伤后遗症,自己难受从来不说,她怀个孩子却担心的不行,恨不能自己去替她。   “没事的,真的都是小事。战场上能囫囵活着都是命大的,你男人我一向命大。惨烈的时候……”   话刚开头被他及时刹住,亲她一口改了口风。“去年就发了冻伤药,是我自己老忘记抹。别难受了,我按时抹这点儿小伤很快就好。”   “我留学前把药方交给制药厂了,怎么你们去年才用到药吗?之前在国外呢,没发过吗?”   “发过。”对于媳妇的无私,于解放与有荣焉。自家祖传的秘方,如今交出去了好多。“天气太冷了,长时间户外活动,用多好的药都白搭。没事了,如今环境好了,我按时用药,这些伤都不算什么。”   “嗯。找一些辣椒秧和茄子秧,熬煮后用那水清洗浸泡伤口会好的更快。赶明儿我回咱之前的家,看能不能找到。”   “你别去。”于解放一听她要去找,赶快出声制止。“我去找,或者让青青去。”   “好。”   自己如今怀着孩子又是双胞胎,除了必要的工作,其他的什么都别做的好。有个万一可是帮倒忙,他们会心疼会难受会给他们添麻烦。   “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生姜了,如果有的话用火烤热摩擦患处,也能活血止痒,让你稍微舒服些。”   冻伤发作时又痛又痒,能缓解一下也好。他起身到厨房找生姜,按照她说的办法擦了一下患处,晚上一夜好眠。冻伤虽没明显好转,可那种钻心挠肝的痒却基本消失。   “媳妇,你那办法真不赖。早知道生姜也能治冻伤,我早拿生姜抹了。”   “我也没想到你们冻伤会这么严重。”   “没事,艰苦的时候都过去了,以后环境好了,这些伤都会好的。”   都会好吗?不,多少伤痛会伴随人的一生。她曾亲见一位脑袋进了弹片的无法取出,刮风下雨就疼的恨不能去撞墙。当时她很想用针灸给他缓解一下痛苦,可国外根本不信这方法。   早上外头路况比昨晚更差,于解放送她去上班,一再交代晚上等他过来接再走。   “千万别逞强,摔一下不是好玩的。”   “知道了。啰嗦。”   于解放笑笑跟她挥手,又各自投入一天的工作。丝丝上午在门诊,因她治疗不孕不育非常有一套,如今科里专门开了个不孕不育的门诊。前来的都是年轻媳妇,看她年纪虽轻但挺着大肚子,无缘由的对她这技术多了几分信服。   “大夫,你今年多大了,有二十了吗?”   丝丝抬头,面容含笑。“怎么,不信我能治病?”   女病人赶快摆手。“没,没,我就是顺嘴一问。”   丝丝把自己的胸牌给她看,开口解释。“主任医师,这都是真才实学获得的,不用对我抱有怀疑。而且,我快奔而立之年,比你猜的二十年长的多。”   “是嘛。”女病人和家属都十分惊讶,身旁她婆婆开口。“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我还以为你十几岁呢,刚还嘀咕十几岁的小姑娘也敢当专家,这么大医院没想到不靠谱。看来是我们见识浅了。”   “开的药一日两次,记得按时服用。”   “哎,哎,好的,我记清楚了。”   看了一上午的病人,中午吃饭时丝丝开口问甜甜:“你说我要不要把头发盘起来,再戴上个黑框眼镜?”   “为什么啊?”甜甜一脸懵。“那么弄的话看起来要显老十多岁。花样年华妙龄女子立马变大妈了。多丑啊。”   “可我现在这样,好多人都想开口问问我年龄。有些嘴上不说,但那眼睛里也写着好奇与质疑。看产科孕妇,大家还觉得刚毕业的年轻医生也很正常。如今看不孕,大家总觉得年老的大夫才更有经验。尤其院里给我弄一专家门诊,周一的时候那种质疑的目光就更多了。”   “不孕不育你本来就是专家啊。这种事儿都是靠事实说话的,你自己算算你都治好多少不孕的了。”   “我就闲了这么一说。”   望着好友笑笑,她在光亮的玻璃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眉若柳叶目如秋水,肌肤白皙眼神明亮。一副不染世事的清澈,让本就清丽的容颜比实际年龄看着更小更青春。   很快科室的人来吃饭,通过她们才知道,洪敏因为之前那位病人青霉素过敏的事儿可能影响留学,难怪今儿黑着脸不说话跟谁欠她钱不还似的。   “她跩什么啊跩,这回去不成了,我看她还跩不跩了。”   “就是,平时看她业务水平就一般。成天仰着脑袋高傲的公主一般,真当自己科室最厉害啊。就一普通本科生而已,牛什么啊牛。”   “水平一般脾气还挺厉害,带着学生动不动就骂,稍有不对就骂猪脑子。她自己有多聪明,从娘胎里出来就会动手术啊?”   之前夸洪敏的女人,这才几天啊背着她倒开始幸灾乐祸。周围那些人全都附和,难怪洪敏午饭都没来吃。   一个实习生说着话注意到了背对着她们的丝丝,顿时露出惊吓的表情。学生怕老师,亘古不变的永恒。   “老师、我们不是说您。我们说洪大夫呢,她今儿被主任说可能影响留学考试,把我们可骂惨了。”   另一位也跟着附和。“祖宗十八代都跟着遭殃。我们就是气不过,嘟囔几句而已。”   丝丝吃完了,起身擦擦嘴准备走。“我什么都没听见。”   背后说人,踩高捧低,这都属小人所为。赵丝丝不屑为之。但对于洪敏,她也懒得给她出气,为她多费什么口舌。   “丝丝姐、”甜甜喊她一声,在她回头的瞬间给她竖个大拇指。“干的好。洪敏不是喜欢这种嘛,让她自己享受就好,咱不参与。”   “嗯,咱不参与。对这个话题你只当没听见,什么都别说。”   “丝丝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看法?”   “普通的事件,我觉得应该不会影响选拔。你别跟她们一样听风就是雨。”   “好,我什么都不说。”   洪敏满肚子火,下午跟一位同事争辩了几句后不见了踪影,晚上下班时丝丝和于解放在楼道口看到了她。   洪敏转头看是她掉头就走,丝丝两口子也只当没看到她。上了二楼后听到四楼传来婴儿的哭声,其中夹杂着一老太太大声的喊。   “哭,哭啥啊哭。一个丫头片子有啥脸哭,再哭我扔你沟里去。”   小婴儿哪儿能听懂这个,依旧哇哇大哭不止。丝丝有些担心刘嫂子刚生产完,两口子先到隔壁敲响了刘家大门。来开门的是抱孩子的老太太,身后大妞和小丫紧紧的跟着。目光死死盯着老太的怀抱,眸中写满了担忧。   “谁啊……”老太本来阴沉着脸,看到于解放的衣裳后立马带上了笑。“吆,你是俺家柴火的战友吧?身上的衣裳跟他的一模一样。”   “柴火?”   于解放和丝丝心里对这个贴地气的小名有基本猜测,老刘的小名这么好玩呢,这家伙之前一丝都不露。于解放还被人开玩笑叫木墩,他这小名却没一个人知道。   “就是俺家刘振新。俺儿子啊,俺多能耐的儿子。”   老太太说着嫌怀里的孙女碍事,转身递给了大孙女。大妞抱到妹妹了,赶快将小娃娃抱回屋里。   “哦,您是老刘的母亲啊。我是他战友,我叫于解放。我们家住你家隔壁。这是我爱人,赵丝丝。”   “大娘您好。”   两口子跟老太太简单介绍了一下,老太太之前听儿媳说过丝丝,此时望着她满脸的喜爱。   “哎呀,这闺女咋长这好。真好看,跟那画里的仙女似的。俺家那没出息的儿媳说你出国上学可厉害了,闺女你是大夫啊,那是真厉害。”   “没什么的,就是多读了几天书。大娘,我先进去看看刘嫂子,她昨天刚生完,我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能有啥不对啊。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看她干啥,让她自生自灭去。”   “大娘,生不出儿子来是男人种子不对,跟女人没关系。”   难怪刘嫂子那么想生儿子,遇到这样的婆婆,她是亚历山大啊。丝丝站起来跟老太说了这样一句,希望她能善待儿媳,别揪着这个不饶人。   “啥?”   老太太被说懵了,她都进卧室了还没反应过来。丝丝进屋给产妇检查了一下,问她是不是还没来奶水。   “没。俺都被俺婆婆骂死了,还来啥奶啊。老刘在家她没说啥,老刘一走骂了俺一天。”   “自己给自己宽心,气滞对你此时可是伤害非常大的,你自己要明白。”   “俺知道,妹子你放心,俺不会再犯蠢了。小的健健康康的,养大不费啥。俺养好身子再生,总会有儿子的。”   “……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让大妞去找我。”   丝丝半天说了这么一句,出来拉着于解放告辞离开。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起作用了,之后没再听到老太太的骂声。   晚上于解放给她洗脚,温热的水泡着十分的舒服。低头瞅瞅他,不禁默默感叹一声自己好命。若她也有那么个婆婆,麻烦事得多多少。不说鸡飞狗跳,肯定也不会这么安生。   “几号来暖气啊?我今年好怕冷,明明姐姐和白芷都只穿绒衣就好。可我里头多穿了秋衣,还是感觉冷。”   于解放只穿了件儿单薄的秋衣,蹲在地上给她洗脚居然额头还见了汗。听她这么说,算了一下日子发现还有一周左右。   “我把棉袄给你找出来,你明天穿厚点儿。”他说完丝丝想了想点头,怀孕身体免疫力和抵抗力降低,怕冷很正常。这时期就不管什么好看难看别人笑话不笑话了,自己不冷是正经。   “我去给你灌俩热水袋,放被窝里能暖一些。”   本来俩人一个被窝,挨着他就是现成的火炉。可现在她肚子越来越大,很烦跟人挨在一起,所以俩月前就让他自己睡了。于解放睡觉十分规矩,一晚上平躺基本不动。一米六的床他只占边沿那一溜,剩余的全给她来回滚。   热水泡了脚,于解放给她铺好被子放了热水袋,扶着她躺被窝里才端水去卫生间倒。边走还边嘟囔,那话说的丝丝笑的差点岔气。   “该给你盘个炕的,大冷天的还是热乎乎的炕暖和。”   娘呀,楼房里盘炕,亏你想得出来。盘炕烧什么,那烟囱安哪儿?来城市安家这么多年了,最想的还是你的炕。   作者有话说:   六点加更,感谢小天使支持订阅。 第二十九章   气温骤降, 低于往年同期水平。翌日一早大家发现提前送暖了,屋里很快暖和起来。身体暖和了不用再哆哆嗦嗦,做什么都舒展开来。   早饭吃完大家上班去, 丝丝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于解放蹲下给她穿鞋。防滑保暖的新棉鞋十分舒服, 系上鞋带扶她起来。   丝丝的笑容里满是幸福。其实她现在还是可以自己系鞋带的,不过他非要帮忙, 她只好快乐的接受。   上班忙了一天,晚上居然是赵青青来接她。“木墩哥说今儿有事没法来,我就跟同事调了一下自告奋勇来了。”   赵青青他们托儿所得等所有的孩子都被接走她们才能下班,今儿轮到她负责。   “地上已经干了, 我自己回就行。于解放真是的, 多大的事儿啊还让你跟同事开口调班, 这欠的都是人情。”   “没关系。”赵青青扶着她胳膊, 尽管路面干燥依旧很小心。“大家都相互的。她们有时候需要了也会跟我调班, 没什么的。”   “白芷呢,她放学自己回吗?”   “嗯呐, 跟她说好了, 放学跟刘家大妞一起回。她都大了,不用人操心。”   姐俩闲聊着回家, 丝丝一气上的四楼, 深呼吸几口觉得自己的心肺功能还可以。站门口听到屋里好像有说话声儿, 赵青青脸上则一脸开心又嘚瑟的笑。   “娘。”一开门看到了老太太, 丝丝又惊又喜的开口喊。老太太看到她了, 回头想搂又退一下改为扶着她胳膊。“哎呀, 我闺女回来了。来, 来, 坐。哎呀,你这肚子咋这大?不是还不到五个月吗,这看着可不止啊。”   老太太赶快让她在椅子上坐下,于解放拿拖鞋过来给她换。“双胞胎,您俩孙女要一起来。”   “是嘛。”一听双胎,老太太欢喜的不行。伸手去摸丝丝的肚子,此时正赶上胎动,小家伙一脚丫子踢的老太太赶忙拿开了手。   “好家伙,怀了个窜天猴吧这是。”   “哈哈、”   大家都被老太太夸张的语气逗笑,赵青青系了围裙到厨房做饭。老太太拉着丝丝左看右看,然后转身去提自己的大包。于解放想要帮忙,被她伸手扒拉开。   “不用你,我自己来。”说着话将行李放到了餐桌上,一边解口子一边数落着“让你爹来,死倔巴的老头非不来。说他住不惯楼房,嫌憋屈。哼、野猪吃不了细糠,土老帽享不了福。”   “那谁送你上火车的?”   “你三哥。”老太太说完冲丝丝笑笑。“好几年没见了,是不是挺想家的?”   丝丝点点头:“他们两口子怎么不跟你一起来啊,路上也有个照应。”   “别提了。”   老太太解开了口子,拿出一顶精致的兔子帽,接着又拿出小娃娃的软底花鞋,小肚兜等物。丝丝瞧着喜欢,拿在手里把玩。   “你大嫂、自从生了个小子,在家里是跩起了。以前是轻易不吭声,如今是啥都争抢。恨不能老赵家都勒住脖儿,剩下全给她儿子。   你说说她,我之前咋就不知道她是这么个性子。当年觉得这孩子踏实能干又孝顺听爹娘话,进门这些年也的确挺好。咋生了个儿子,就一副要上天的模样呢?老三家的说带孩子陪我来,她立马说来城里享福该带着她儿子。我一听就恼了,滚蛋吧,谁也别来给你添堵。”   “所以您老就自己独自一人出这么远的门?”   “怕啥,鼻子底下长着嘴,不懂就问呗。”   “您真是的、”丝丝搂着她胳膊嗔道:“来了就是多吃点儿,买些稀罕东西罢了,这都没啥大不了的。要是您老路上有个闪失,那可怎么好?”   “别。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可别跟她待一个屋檐下。她如今啥都不做,光说出口的话就能把人气死。半夏都被她气的跟她吵了好几回,说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有其母必有其女。跟姥姥的重男轻女一模一样。”   “实在看不惯她就分家吧。房子一分三份,您跟我爹一份,他们两家各一份。你们跟谁住,房子就归谁。”   “说过了,吵了一通。”提起这些来,老太太摇头叹息。“行了,你怀着孩子呢,别为这些伤神。娘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粘豆包,我去给你热热。”   “您坐着吧,我去。”   于解放接过东西也去了厨房,兄妹俩合作一起做饭。老太太把东西让丝丝看过后一样样的都收到柜子里。   “居然一来一对,幸好我准备了花布。再给我孙女另做一套。”   “嗯,要一模一样的。”   “肯定一模一样,都是姥姥给做的。”   老太太来了,家里更加热闹。白芷好几年没见姥姥了,对着长辈有些陌生。晚上丝丝娘仨在老太太房间唠嗑,小女孩回房写作业,于解放插不上嘴也到书房去看书。   好几年没见的母女仨人躺在大床上,挨挨挤挤的脑袋挨着脑袋。老太太呵呵乐,搂着俩闺女欢喜又熨帖。   “你看还需要啥咱都早些准备,双胞胎一般都比正常的早生,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还早呢。”   “早啥啊早,说着唠着就到日子了。”   “您准备的挺齐全,就照那个再做一份儿就好。”   老太太笑笑,想着先做哪一样。做小被子和棉袄的话得先去买棉花。当初丝丝离开时说钱币可能有变动,过了几年果然来了个改革。如今不仅面值不一样了,买啥还得要票。而他们老农民一年到头才能发几张票,不知道孩子们这里有没有票。   “这床是软和,可是没炕大,躺着没那么宽展。”   “前儿于解放还说该在家里盘个炕,你们这思想可真是一模一样。”   “哈哈、木墩哥真的是说要盘炕啊?”   “可不。炕上是宽展,可楼房咋能那么弄。”   “用木头做一个你说咋样?你们卧室挺大的,窗户在南面。东西大概四米多,用木头做个炕,以后带俩孩子不挤的慌。”   “对,马上要生俩,就这么小的床咋看咋憋屈。就用木头做个炕,带孩子宽展。”   习惯了宽大的炕,大家思维还挺像。丝丝想想,带着俩娃娃的确需要更大的地方。   “行,让于解放找人给做。用木头做个炕,里头空的还能储存东西。”   “对咾。”老太太一拍手,转了之前考虑的话题。“丝丝,你手里有棉花票吗?我之前听你的倒是存了布料和皮子,钱也在信用社换成了新钱。可没想到如今买东西还要票,光有钱它不够啊。”   “有。”丝丝笑笑拍拍母亲的手。“明天我跟于解放都开支,会有棉花票布票。他穿的衣裳全部队发,这些票咱们绰绰有余。”   “那好,那好。等发了咱去买棉花,给娃娃做棉被。”   夜深了,大家都回房睡觉。丝丝泡了脚,跟于解放说做木头炕的事儿。男人一听忙不迭的点头,说明儿就去找木匠。   “这样才对,咱屋里弄个大炕,以后带孩子才方便。”   丝丝笑笑不接话,心想四米多的大床,得仨垫子拼接起来才够铺吧。这回发的棉花票肯定不够,要不明天上班问问同事有不需要的跟人换换。   翌日找了俩单身没家累的,一提这个都欣然同意。拿多余的票换钱,只要不是大量倒卖都不算违规。   甜甜听到她跟人换票了,午饭时情绪有些低落。结婚没多久,当初那个单纯爱笑的小姑娘就变的忧郁起来。   “丝丝姐,你真的有可以避孕的药吗?”   “嗯。你需要的话我买材料帮你配。”   “材料我来买,你帮我开药方吧,我休息时买了给你送去。”   “行。”   丝丝换到了票,一开工资当即与人做了交换。于解放来接她下班,男人居然也弄来了十斤的棉花票。   “早说嘛,咱俩这都换重了。”   于解放扶着她慢慢的走。“你就瞎操心,有我在这些事哪用你管。你怀着孩子都够累的了,还管这些干嘛。”   “就开支的时候顺带换的,不费什么劲儿。嗐,我下回不管了,家里的事儿都你管啊。以后俩闺女也归你管,我只管生就好。”   “我照顾肯定没问题,我闺女当然是我管。不过女孩子大了还是得当妈的弄,我个大老爷们,孩子大了得适当回避。儿大避母,女大避父。性别不同还是得注意这些问题。”   “不错嘛,这是做过功课了。都已经研究到怎么养育女儿上了。”   “那肯定的。都知道是闺女了,当然得知道咋养活闺女。这要是俩小子,那不用你管都是我的事儿。臭小子好养活,不听话揍一顿就行。闺女得精细着,还得你这当妈的多费心。”   两口子闲聊着回家,刚进楼道就听见老母亲在与人争执。当即对视一眼加快脚步,上楼的同时在注意争执的内容。   “楼道是大家的,那我家酸菜缸咋就不能放?”   “对。公用的就是大家都有份儿。俺家酸菜就要放这儿。屋里太热酸菜放不住,坏了你赔俺是不是?”   “酸菜味儿那么大,放楼道里你也太没公德了。”   洪敏对上了俩老太。看来这俩一致认为屋里来了暖气太热,所以把酸菜缸挪到了楼道里。娘啊,酸菜缸那么重,你俩是咋挪出来的?   丝丝正奇怪,于解放轻轻碰她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东面门口一闪而无的刘嫂子。这女人坐着月子难道还能帮她们把酸菜缸给挪出来?   “没德,你说谁没德呢?”   刘老太说着就往洪敏跟前拱,洪敏一城里孩子哪儿见过这阵势啊,顿时慌的往后退。两步退到了墙上,这下退无可退。   “你别过来啊。”   刘老太是那动嘴不动手的人嘛,看她怕了更加欺上前。丝丝及时出现,于解放伸手一拉将老太拉到一边。开口对着自己岳母说话。   “娘,这咋回事啊?”   赵老太看闺女女婿回来了,开口给他们解释:“屋里那暖气太热,酸菜这么着要起白扑,要坏。我就琢磨着这楼道里温度正合适,就跟你刘姨把酸菜缸挪这儿来了。这地方这么宽,放了酸菜缸不影响来回走路。谁知这西面邻居就不让,说酸菜缸味儿大,放楼道里不行。”   刘老太补充一句:“说俺们没德。啊呸,自己闲着都不让别人使,她才没德呢。”   “你这老太太怎么不讲道理?”洪敏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楼道是公共空间,是大家的。你这么放上臭烘烘的酸菜缸,我们一进楼道就一股臭味……”   “呸,你家酸菜缸才是臭的呢。”   眼看又要吵起来,于解放伸手赶快拦住。洪敏被俩老太给气的脸色发红,情绪激动。看赵丝丝挽着赵老太的胳膊,好想开口骂她们没道德。可想想赵丝丝之前每一次怼她的那些话、她顿时偃旗息鼓。当着邻居的面,她还不想那么丢脸。   冬天家家都会腌咸菜、腌酸菜。老刘家的酸菜是芥菜疙瘩和樱子,他家的是白菜。好像还有一罐是萝卜条,家里好像还有几罐子的豆角、大蒜、丕蓝等杂菜。   冬天没有新鲜蔬菜,一家家的都是这么干。以前住平房这不是问题,如今住楼房了这问题也不是自家一家,是得报后勤想办法给大家解决。楼房倒是每家在楼对面给配备了储物平房,可那没暖气,酸菜这些放进去要冻裂缸的。   “先别吵。家家户户酸菜咸菜缸都放楼道肯定不合适,放屋里又容易坏。这事儿我跟后勤的说,让他们帮忙解决。大家先回家,这事儿最多两天肯定有结果。”   他开口了,楼底楼上的邻居也跟着加入的讨论。家属们都说这是个事儿,楼上一个女人笑着说自己也准备把酸菜缸挪到楼道里呢。   “屋里太热,酸菜要坏。”   “不止酸菜,山药(土豆)也要长芽,白菜也要出茎。没等过年呢,菜全得坏。”   “是吧。俺就说屋里没法放,这楼道里正好。偏有人说不行。不知道她家一天吃啥,难不成喝的是西北风?”   洪敏家喝西北风吗,五个多月的冬天加俩三月的春天难道她家没有储存菜过冬的困扰?当然,她家从来不开火,多年一直吃食堂。   听到大家都有这个需要,洪敏当即不吭声了。默默的上楼回了自家。众怒难犯,除了吃食堂家里不做饭,否则过几天滴水成冰,冬菜的储存的确是个关系肚子的大问题。   “大家都散了吧,两天时间我保证给大家解决这个问题。”   于解放这么说,大家笑笑四散回家。丝丝跟母亲搀扶着上楼,于解放刚拿钥匙打开门,隔壁刘老太凑了过来。   刚还嗓门大的能震塌房子的人,这会儿小声的好像做贼。冲新认识的好姐妹赵老太笑笑,开口问丝丝一个问题。   “于家的、俺媳妇说你可厉害了,小丫那嘴就是你给治好的。你这么能耐,有没有办法用啥药让俺媳妇下一胎生个男娃?”   丝丝一听这重男轻女的话就暗暗翻个白眼。看她进屋了,刘老太当即跟着一起进入。赵老太看人都进来了,只好让她坐下。   “男女都一样,都是自己的骨血。老嫂子你可别听旁人瞎出主意啊。我们屯子一个女人就是听信啥生儿子的偏方,结果吃的大出血,命都差点儿没了。”   “所以俺才来问你儿媳啊。您儿媳可厉害,出国留学生呢。俺家就俺柴火一根独苗,没个男娃绝了后可不行。”   如今的人大都这思想,对此赵老太也不知该说啥了。她家老大家生了男娃,算是有后了。要是劝人家别这么非要男娃,好像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老太扭头瞅一眼丝丝,刘老太盯着丝丝目光灼灼。丝丝回:“没办法。”   她说完起身往卧室走,刘老太满脸不信,起身一把抓住:“别啊,你男人跟俺儿子那关系多好,你要有办法帮帮忙,俺肯定不亏你。”   她要完全不管,这老太太会不会跑去找别人。看刘嫂子那样估计不敢拒绝,别最后吃出毛病来。   “生男生女在男性,女人不起决定性作用。”   “哦,难怪俺们村那两家吃了药也没生出儿子来。那、那、给老爷们吃药?俺儿子也不听俺的啊。”   “胡乱吃这种药要伤身,你想害自己儿子就尽管瞎折腾。”   “这……”   老婆子听丝丝如此说顿时傻眼。丝丝转身进屋,再也不想理她。跟这种封建思想的人说什么科学道理是讲不通的,干脆直接让她对上老刘,不信她儿子能听她这些。   赵老太看她一下子傻呆呆的,开口劝解了一番,说生的多了自然有儿子。   “不一定。俺们村子两家都接连生了八个丫头,绝后了。”   赵老太不吭声,知道对于这种是劝不动的。她就站在那里拦着,反正你要说啥就对着我来,别去打扰我闺女。她上一天班累了,让她休息休息。   刘老太目的没达成,离开的时候蔫儿了吧唧的。赵青青领着白芷回家在门口正好碰到,进屋问她娘隔壁大娘这是咋了。   “非让丝丝给她配点儿生儿子的药。你说说,这生男生女能是药说了算嘛。”   “新社会提倡男女平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实现?”   “早着呢。几千年的思想,要改变不容易。”   赵老太叹口气,对此深有感触。她当年一进门就生了儿子,紧接着又生俩儿子,对于这一点儿没受过委屈。比之生了仨闺女的姐姐日子好过的多。姐姐对闺女也亲,奈何家里人嫌弃,母女几个日子过的艰难。   这是社会问题,不是哪一家哪一人的事儿。许多行业女性不可做,许多重体力劳动女性做不了。光是这些就制约了女性的独立,女性不独立谈何平等。   “我要供白芷读大学,出国留学。让我闺女跟男人一样自由活着,以后再不用受人摆布。实在不行就自己过。我们是人,不是生孩子的机器。”   赵青青如今读书多了,眼界也开阔了。认知跳出了那种女人就是结婚生孩子的圈子,思想也完全不一样。   “对,让孩子好好读书。跟她小姨似的当医生,要不当老师。以后自己养活自己,谁的脸色都不看,自己想咋活咋活。”   因为刘老太,女人们在客厅讨伐重男轻女。于解放自己在厨房做饭,等他做好了大家才上桌。   赵老太看女婿下厨做饭乐的嘴角上翘,尝一口白菜点头说好。“有长进,看来在家没少做。人就得啥都会,这样才能在哪儿都吃得开。别像你爹似的生的不会做成熟的,要都不管他,他能把自己饿死。”   丝丝咽下口中的粉条。“娘,我不会做饭。是不是在哪儿都吃不开啊?”   “那不一样。我们丝丝当医生多厉害,能治病救人。救命之恩大于天,那才是在哪儿都吃得开的手艺。”   “哈哈哈、”   这此落落的偏袒让大家哈哈大笑,老汉不会做饭就说要饿死,闺女不会做饭就说手艺最吃得开。   “你们别笑,理儿就是这么个理儿。咱丝丝这么能耐,去哪儿家帮他们治病,管饭是最基本的吧。城里上班有食堂,哪儿用自己学做饭。有那时间多看书,多学本事。”   白芷这回听懂了,回头对着她妈说:“听到没,姥姥说只要有本事,在哪儿都有饭吃。”   赵青青无奈一笑,伸手捏捏闺女脸颊。“外国人都吃生的,你要不会做饭以后出国就得跟着吃生的。饿瘦好几斤,馋的哈喇子直流。”   这是说赵丝丝呢,她回国可不是饿瘦了好几斤馋的看啥都香嘛。赵青青这么说,丝丝边吃饭边笑。   “白芷听你妈的。最少学会做一两样饭菜,不然那日子真的不好过。”   小姨也这么说,白芷乖乖的点头。“好吧,我学做面条,鸡蛋西红柿加木耳的臊子面。”   他们说话的工夫,于解放已经吃了个半饱。伸手给媳妇剥了一个虾放她碗里,又剥了一个准备给母亲。老太太嘴里含着饭没法说话,端起碗躲闪他的手,咽下嘴里的饭菜指指丝丝。   “给丝丝吃。她怀着孩子得吃好的。老三家怀孩子的时候就爱吃鸡蛋,我都是趁着天暖和鸡下蛋多的时候给她攒着。你大嫂那会儿就爱吃白面条,家里白面也是都攒起来紧着她。如今丝丝爱吃这虾,你多给她剥,都给她吃。”   说完看女婿给了闺女剥好的虾,老太太忽然想到刚才外孙女的话了。“孩子,你在那国外真的饿的没吃的啊?回来瘦了好几斤。我闺女可是吃苦了。”   出国而已,让您老说的好像逃荒。丝丝哭笑不得,吃完饭跟母亲细说在国外的事儿。   “是不习惯他们的烹饪方式。人家国家比咱们发达,啥都有都不缺。奈何我对着米面菜肉只能干瞪眼。所以我刚才说让白芷咋也学会做两样,不然饮食文化不同真的肚子受不了。”   “哦,这样啊。那是得学着做。”说着老太太扭头看外孙女,“赶明我教她做饭。我这辈子没念过书,做饭啥的四五岁就开始做。一直觉得读书难做饭易。没想到不学这、肚子还跟着受委屈。”   “不急,白芷还小呢。等她上高中了在教也不晚。”   “是。孩子大了学的更快。”   “咚咚、”响起的敲门声十分文雅。连续两声短促音,声儿不大不会给人带来惊吓。这习惯整栋楼只有少数几个人有,于解放猜测是西邻居他搭档李成风。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他。   男人领着儿子,看到赵老太十分热情的上前。“大娘,还认识我吗?我是李成风啊,在您家养伤的那个小伙子。”   赵老太仔细瞅瞅,认出来了。“哎呀,听丝丝说你也在这里,我正想有时间去瞧瞧你呢,你这上门瞧大娘来了。”   “怎么能劳烦您老去看我,应该我看您的。”说着将提着的网兜给她,里头俩铁罐子应该是麦乳精和奶粉,还有俩玻璃瓶的糖水罐头。“太匆忙了没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来看看大娘就好,拿这干啥啊。快拿回去给孩子吃。”   国人习惯性的客气寒暄一番,最后收下礼物坐一起喝茶叙旧。李成风当年在赵家住了半个多月,对这家人十分的感怀。听说老人来了,饭都没吃提着礼物上门。   说起下午的事儿,没等他把脸上的歉意付诸语言,于解放及时堵住了他的话头。“你是你,你媳妇是你媳妇。这事儿说不出谁对谁错,所以一笔过去拉倒,不用再提。”   老太太也笑着摆手。“都过去的事儿了,不用再提。”   李成风无奈一笑,岔开话题说起当年的事儿。这回大家七嘴八舌叙旧,赵青青陪着客人聊天,等李成风走后,这才找出书坐丝丝旁边。   “给我讲讲这什么意思。下个月我们考试,能通过的话我就是正式老师了,可以教托儿所的那种。”   “《蜜蜂引路》《高尔基和他的儿子》”丝丝读了其中俩题目,抬头冲姐姐笑:“方块国的故事啊。你们要考这个吗?”   “对啊。要对这些故事背景、人物有深入了解。丝丝,你知道这些都是啥人吗?都是干啥的。” 第三十章   “《蜜蜂引路》主人公是列宁。他是俄国革命……”   丝丝跟姐姐简略的将故事主人翁的身份背景, 生平简介。如今这个时代书籍也十分缺乏,这种外国名人传记更稀有。考试如果出题稍微偏一些考主人公生平的话,一般人还真答不上来。   赵青青仔仔细细记录, 觉得连夜背下来。赵妈妈看大闺女居然书写流利,阅读无障碍, 心中感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青、你这些都认识都会写啊!小时候丝丝让你学、你好像没学多少,如今学这么多了。”   赵青青笑笑。“以前觉得难, 不如学绣花。这些年才明白,啥叫书中自有黄金屋。知识就是力量,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理化我估计是难了,但识字还是没问题。”   这话赵青青说的非常谦虚。离婚带着孩子来了妹子这里, 谈个对象居然用笔交流。她好像一瞬间就意识到了知识的重要性。跟着丝丝学习, 用的教材大多是唐诗宋词和古文。如今不止常用字, 不常用的也认识不少。   “那啥数理化是不是特难?你想学让丝丝教你啊。只要有恒心, 啥还学不会了。”   老太太真是雄心壮志啊, 姐俩闻言都笑了。“娘,数理化可不是想学就一定能学好的。那玩意需要天赋, 我也是来了城里因为西医的缘故才开始接触化学, 越学越觉得这些东西的深奥。物理更难了,天上的飞机, 水里的军舰, 那都是靠数理化造的。一般人能入门都不赖。”   “这么难啊。”老太太惊讶的瞪大了眼。学会这个能造飞机, 那造飞机可不是容易的。不是识字就能干的。   “那就先学容易的。”   赵青青拿起本子给大字不识的老娘瞅一眼。“数学。在学四则混合运算和图形面积。这是五年级的程度, 我学了一年就学到了。”   “是嘛, 我闺女真厉害。”   一家人晚饭后闲聊, 在这没电视的时代属于主流活动。于解放感觉自己有些插不上嘴, 晚上收拾了碗筷后会去打扫卫生。手脚麻利的干完活, 这才钻到书房去鼓捣他的沙盘。   丝丝回房睡觉,找不到老公了顿时拐去书房。看他半蹲在沙盘前,聚精会神的研究那上头的红蓝色小旗子。   本想不打扰他自己去洗漱的,可刚一转身就被他发现了。男人猛地回身,那一瞬间目光如电,看到她后才收起那份儿锐利。嘴角翘起,眼神变的温和。   “跟娘聊完了?”   “嗯。你继续研究你的,我去洗漱睡觉。”   于解放伸手拉熄书房的灯,过来拥着她往卧室走。“坐床上等着,我给你打水。”   双脚泡在温热的水里,两只莹白的脚丫仿若白玉雕成。于解放撩水给她往上,忽然伸手在她脚丫子上轻轻按了一下。   “你干嘛?”   “你脚有些肿。”   丝丝低着脑袋瞅瞅,好像是有些肿。给自己号个脉,没什么特别不对的。“大概是有些累,下肢血液循环不好所以这样。没事的,休息下就好。”   “要不请假吧,别再上班了。”   “满六个月再休假。这事我希望你别再提,不然跟你翻脸啊。”双胞胎,她估摸着七个多月生。满六个月休假,那个时候肚子肯定会非常大。想继续上班都难。   “好。过完年再说。”   听她说这样是因为血液循环不好才导致的,所以他今天中途又加了两回水,让她多泡一会儿促进血液循环。完事了又给捏捏放松肌肉,让她能更好的休息。   等丝丝躺床上了,他才去将厨房里煮好的茄子秧水端过来泡脚。手上也有冻疮,不过今年屋里有暖气,抹了几回药好多了。   丝丝侧过身子,他一手抬起给她充当扶手。看媳妇在笑,开口问她笑什么。   “旁人家都是女人给家里的爷们洗脚,咱家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委屈,没有男人尊严。”   “狗屁。男人尊严是媳妇给洗脚得来的?这尊严不如不要。老子给媳妇洗脚照样顶天立地,谁敢呲牙老子打的他满地找牙。”   丝丝靠在他后背咯咯笑,这话虽糙但理不糙。有些女人每天都得给男人端洗脚水的日子,她是不愿过的。如果不是遇到他,她宁愿自己单着。   翌日于解放有事儿天没亮就走了,赵老太说什么都要去送她上班。丝丝吃了饭自己穿鞋,等母亲发现她早都穿好了。   “外头没下雪,天气多好啊。我自己溜达着就到了,谁都别送我啊。”   “那不行。那路上人来人往的,你姐说早晨上班人可多了。万一碰到你可咋好。”   “娘,我自己会小心的。您来这里才几天啊,我能放心让您来回走嘛。您听话在家待着,无聊了就到隔壁跟刘嬢嬢坐会儿唠会磕。”   “你这孩子、娘是担心你怀着双胞胎自己不安全。”   “很近的,几步路的道。”说着丝丝就准备开门走。“别再耽搁了,再耽搁我要迟到的。迟到会罚钱,我的全勤奖也会被扣。”   她说着自己稳稳的下楼,老太太急的没着没落。大闺女走的早,想让她送都不行。白芷背着书包,冲外婆挥挥手。说出口的话让她十分熨帖。   “别担心,我送小姨去医院。”   “哎,好。白芷、”孩子都下楼了,她趴在栏杆上嘱咐:“路上小心点儿。送完你小姨不耽误你上学吧?”   “不耽误。姥姥再见。”   丝丝被外甥女送去医院,对此真是哭笑不得。她这待遇快赶上大熊猫了,人家是国宝,她是家宝。小姑娘面对她的拒绝义正言辞,说她是重点保护对象,要保护好她。送她进了科室才转身跑着去上学。   上午依旧是门诊,中午吃饭时她跟甜甜想跟去的食堂。一进去就看到洪敏身边围着几个人,大家开口贺喜,洪敏说着谦虚的话实则满脸炫耀。尤其是看到她俩进来,那更是恨不能将眼睛长头顶上。   “不吃饭了,节省时间我要去看书。大家再见。”   “再见,洪大夫祝您凯旋啊。”   食堂里人不少,洪敏却偏挑丝丝所在的地方走。丝丝懒得理她,从头至尾跟没看到她一样。窗口打了份儿米饭,要了一个烩酸菜,又要一个红烧猪蹄。猪蹄是完整的,她拜托大师傅给切一下。   “好嘞。”   甜甜只要了一个素菜,丝丝坐下后将猪蹄给她两块。看她要拒绝,丝丝笑笑说自己吃不完。让她帮忙一起吃。随后叉开了话题。   “洪敏这是又得到考核的机会了?”   “嗯。说青霉素过敏是小概率事件,不是她的失误。”她说着话,丝丝点点头。对这话也十分认同。“之前有多丢人,如今就有多张扬。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喜欢不理她就是。对了,你的考试准备怎么样了?”   “别提了、”   甜甜低着脑袋,一副不想说的模样。看她这样丝丝也没再问,这种事全是靠自己的,旁人点到即止就可。不然管多了,人家说不准也会反感。分寸掌握很重要,提点过了就无愧于这份友情。   甜甜吃了一块儿猪蹄后坚决不再要,自己就着素菜吃了高粱米饭。之前雄心壮志说要考临床,这些日子不见任何行动。   周末的时候丝丝娘儿仨出去逛街,买了棉花棉布等需要的东西。回家时刚上二楼,甜甜从她妈妈家打开了门。   “回来了。等我一下,我拿东西去你家。”   看她提了一个大包出来,丝丝老远就闻到了药草的清香。之前答应她做避孕丸的,这事儿丝丝一直记在心上。之前逛街时看到药铺还想要不要帮忙买材料,后来想想自己不能太多事。   结婚生子,人之大伦。几千年的传统就是早生贵子,多子多福。人家也许只是一时之言,她给人制作好送过去就显的太过。如今看甜甜将药材送了来,看来是下定决心暂时不要孩子。   “帮我磨药材啊,我先给你做一批,你先拿去用。”   “没问题。”甜甜今天挺开心,脸上那种忧郁和愁绪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散去了还是暂时压在了心底。对着大家脸上挂着笑,“用什么磨啊,磨盘吗?”   “就这么点儿药还用磨盘?李甜甜你咋想的。”   “不然呢,还能用什么磨?”   赵青青这个有经验的回她,“用舂桶和碾槽。制药要先将药材碾碎成粉末,费不少劲儿呢。等下我跟你一起动手,咱俩能快一些。”   赵老太知道这是闺女的好友,听闻她们要制药,乐呵呵的说自己给做晚饭。   “晚上就留家吃饭,嬢嬢给你做打卤面吃。”   “谢谢嬢嬢。”   丝丝想起这称呼就扶额,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于解放和甜甜爸爸是上下级同事关系,她和甜甜是好友。她对甜甜妈是因甜甜而认识的,所以礼貌性称呼阿姨,于解放却好像在叫嫂子。   娘呀,十几岁的年龄差,两口子居然差出一辈去。幸好大家好像从来没聚齐全过,否则真不知该怎么开口。   “各论各的。”   于解放晚上回来给她帮忙制药,听她这么说,顿时来了这么一句。这家伙做事实在粗犷,这么个小事完全不纠结。   “我们开会时年纪大的四五十,年轻的三十出头。大家私下里都是兄弟,可家属们不认识,来随军后都是按照年龄在称呼。本来就有些乱。”   甜甜进来拿东西,闻言呵呵笑着来两句。“我妈说男人论男人的,女人论女人的。咱别管男人,男人们逮着谁都是兄弟。”   闲话家常着,大家帮忙做了前期准备工作。晚饭后丝丝动手制药,这回她坐在一旁指挥,全程交代于解放动手。   “媳妇,这算你家的家传绝技吧?”   “嗯。我们家能在京城独树一帜,除了秘方,这制药的技术可是独门绝技。”   “我现在是不是掌握你家这吃饭的技术了。”   于解放得意洋洋美的冒泡,丝丝美眸斜飞给他个眼刀。“就你这点儿能耐,差的远着呢。”   “哈哈、”   于解放被媳妇怼了,笑的那么开心。厨房里就他俩在,男人透过门往外瞅一眼,然后凑近媳妇耳边小声耳语。不知说了什么,又换得媳妇粉拳一顿捶,捶的他眉目舒展,下巴上浅浅的疤痕好似都在笑。   屋外人听到里头的笑声,都下意识的回头瞅一眼。李甜甜隔着门框看到丝丝脸颊发红,眼神含羞带恼,粉面含春鼓着脸颊的模样又娇又媚。于解放伸手抚摸她的发丝,伸手拉她坐自己腿上,笑着给媳妇赔礼。   羡慕吗?从一开始就是羡慕的。嘴角翘起微微一笑,那笑容落在赵青青眼里怎么看怎么带着苦。   “别人骑马咱骑驴,回头看看推车汉。”   赵青青低低的来这么一句,抬头与甜甜的视线交汇,俩人扬起唇角会心一笑。甜甜这姑娘是单纯,但不笨。经历的多了,自然明白的也多。   给甜甜制了药,嘱咐她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甜甜吃了碗面,一个劲儿的夸赵家的咸菜好吃。临走赵老太用搪瓷缸子给她拿了一大缸。   “这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啥啊,喜欢尽管吃,没了就来拿。就是些蔓菁而已,放了芥末腌的。好多人不喜欢这个味儿,我们家丝丝喜欢,所以我给腌了好多。你们尽管吃,吃完了我再给腌。”   甜甜连吃带拿,走的时候脸红红的。小声的跟丝丝说:“你婆婆真好。”   “那是我妈。”   “啊!”这一声低低的带着无限问号:“可于解放每次都称呼爹娘啊?看他那样子,我一直都以为这是他父母呢。”   她说了下两家的关系,甜甜感叹一番羡慕不已。丝丝笑笑得意的开口。   “这是命,羡慕不来。”   甜甜看她一脸嘚瑟,噘着嘴娇嗔:“哼,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嘚瑟的时候。”   丝丝更加得意。“那是,我也有可以夸耀的啊。”   甜甜感觉自己受到一万点伤害,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捂着胸口,转身故意摇摇欲坠的下楼。边走边念叨。   “不行了,不行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我得找妈妈去,找妈妈给我疗伤。”   “咯咯、”   身后丝丝姐俩笑不可抑,被这活宝逗的不行。这孩子阳光开朗,这没心没肺的模样才是那个大家熟悉的李甜甜。   ————   阳历十二月,洪敏考试通过。这家伙那动静大的,一上午传遍了整个医院。晚上下班,她拉着李成风挨家挨户的发帖子请大家吃饭。   丝丝姐俩进门的时候正碰上他俩在三楼,李成风递给丝丝一张请帖,笑容中有些不好意思。   “明晚大家在我家聚聚,给洪敏送行。”   洪敏望着丝丝得意洋洋,丝丝大大方方接过请帖,表示会跟于解放一起过去。   “恭喜。”   “谢谢。”   俩见面不是互怼就是无视的女人碍于男人的面子、第一次简短的说了客气话。没有针锋相对,也没多余的话。就这么不冷不热,声音都淡淡的。   晚上告诉于解放这消息,一旁的赵老太用针划拉一下头皮好奇的问:“她也是去国外吗?丝丝你那会儿有没有请客,人家送礼物了没?送了的话你这回礼重一些,别让那女人说出啥话来。这些日子我也看了,李成风这媳妇不是好相处的。”   赵青青替妹子回,“没。丝丝那会儿走了好久了旁人才知道这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做啥都是默不作声的。”   “我那会儿已经离开出国了,不然也得给我媳妇办个送别宴,大家聚聚风光一回。”   丝丝对此不以为意,她出国是冲着人家先进的医疗技术去的,又不是为了名头好听奔着风光去的。   “我有条围巾没系过,送给她当礼物吧。”   赵青青回头惊讶的瞪大眼,她对丝丝所说的那条围巾印象很深刻:“那条真丝的啊。那么漂亮你自己不要了,要给她?”   “不是,是那条羊毛的。那边可冷了,羊毛的围巾才保暖。真丝的丝巾只能夏天做搭配。”说完回头瞅一眼姐姐:“你喜欢那个早说啊,送你用来搭衣服吧。”   “不,不,我就这么一说。真丝的太容易抽丝,我成天带着一群娃娃,哪儿用的了那个。”   “可以周末的时候系。”   丝丝说着起身回卧室,将两条都拿了出来。真丝的那条淡雅高贵,轻如云朵。羊毛的色彩艳丽,灿若彩霞。   赵老太伸手摸摸,点头道:“都是好东西。”   “这条真丝的时间久了,还是解放前一个过路的客商送的。我给她媳妇接生,他给了我六条丝巾。其余的都卖了,就剩这一条。这条羊毛的是在国外买的,听说也是进口的。好像是英国货。”   “孩子,这么好的东西你留着自己用吧。”   老太太舍不得了,丝丝笑笑搂住妈妈胳膊说自己还有。“既然给李大哥面子去,那就不能丢了份儿。”   “也对。他那媳妇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咱得让她看看,咱也不低人一等。”   “明儿我就不去了,这礼物你交给洪敏。”   将围巾包好交给于解放,男人有些蒙圈。刚才对李成风不是说去的嘛,咋怎么又改了主意。   “我去的话有可能抢了洪敏的风头。她那人极好面子,爱争强好胜。真要这么着了,她跟李大哥得吵起来。”   “这娘们,小心眼的咱这当邻居做战友的都没法正常交往。”   丝丝考虑周全,翌日将围巾用纸包起来,让于解放拿着去隔壁李家。老李家今日高朋满座,洪敏作为中心那是风光无限。本来大家都在恭贺她,结果于解放一进去大家立马想起他媳妇可是第一批出国的那个。   “哎,你家丝丝呢。她可是第一批出国的。”   “对啊,你家丝丝好厉害的。牛。”   “对啊,如今医院妇产科,你媳妇可是绝对的权威。”   于解放看洪敏脸上已经变了,赶快说:“丝丝大肚子一天累的不行,躺床上睡了。她跟老李爱人正好调换,当初她出国老李爱人生孩子,如今老李爱人出国她生孩子。你说这事儿多巧。”   “是啊,是挺巧的哦。”   他这么一说,顿时缓解了矛盾。大家不再夸赞丝丝,洪敏的脸色恢复如常。于解放待了没多久起身告辞,回家一屁股坐沙发上,对去李家简直产生了心理阴影。   “怎么了这是,事情没办好?”   丝丝抚着肚子从卫生间出来,他赶快起身扶她坐下。拿了个苹果给她削皮,那技术绝对一流。苹果皮一圈圈的从刀下滑落,轻薄又均匀。   “果然不出你所料。我一进去邻居们就想起来你是第一批的了,一个个问你怎么没来,又夸你厉害。洪敏那脸立马就白了,我赶快圆了场,说都是运气罢了。洪敏那会儿正好怀孕,不然也应该去了。这才缓和了气氛。”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大哥老想跟咱们搞好关系,洪敏呢,见我如见仇人。这矛盾弄的,分寸不好掌握。”   “以后这种事儿就我们俩男人担起来。洪敏那儿你别理她,当她不存在。”   削好的苹果在盘子里切成小块儿,用牙签扎着吃。赵老太从屋里出来,丝丝给母亲也递一根让她一起吃。老太太摆摆手,坐沙发上继续缝衣服。丝丝笑笑用牙签继续,嘴里发出咔吱咔吱咬苹果的声音。   这俩听着这声音喜笑颜开,她胃口好他们就高兴。赵青青今儿回来的晚,一进门红光满面,眼神明亮的好似落入了星星。   “我考试过了。”   “是嘛。”   老太太激动的站起来,带落了茶几上的烟灰缸。烟灰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转了两圈停了下来。家里一下子欢声雷动,替赵青青高兴不已。   她这回通过考试就成正式编制了,可以将户口迁到这里。可以申请住房,正式实现独立。不想结婚就娘儿俩自己过,再也没有了心理负担。 第三十一章   没上过学的闺女如今在托儿所有正式编制了, 赵老太一个劲儿的念佛说是祖上冒青烟。   “咱晚上包饺子,一家人乐呵乐呵。”   “好。”   祝贺赵青青考上了正式编制,于解放拿出阴面外窗台冻着的猪肉, 赵青青拿白菜大葱。赵老太想帮忙,被大闺女推了出来。   “不用你, 我们俩包就好。娘你到沙发上坐着,陪丝丝吃苹果唠嗑。”   老太太乐呵呵的坐沙发, 看闺女手里的大葱白菜想起来了,开口扬声喊于解放。问他储存冬菜的事儿咋样了。   “协调好了。把咱楼对面各家的储存室接上一组暖气,这样屋里温度大概有个两三度。既不会热的出茎长芽起白扑,也不会冷的冻裂腌菜瓮, 冻坏土豆白菜。”   “这样好, 这样好。本来大家冬天就是储存过冬的菜, 屋里滴水成冰能放啥啊。”   “嗯。少量的接一组暖气, 温度达到不上冻结冰的程度就好。”   猪肉白菜的饺子, 北方家庭的拿手饭,很快一盘盘白胖胖的饺子上了桌。辣椒、胡萝卜、芹菜、各种泡菜切了一些, 桌子上颜色各异看着十分漂亮。   于解放先给丝丝夹一个, 她吃完指指自己的碗提了要求。“我想吃酸汤水饺,你会不会调那个酸汤汁?”   酸汤是西北人喜欢的风味, 他媳妇这怀了孕口味实在多变。想想自己在食堂吃过的味道, 男人点点头说试试。   葱蒜切末, 盐、胡椒粉、醋、怕太辣所以辣椒面加了一点点调味。勺子里倒油上火加热, 等油冒烟后刺啦一下浇在调料上, 顿时香气扑鼻。加少量的饺子汤, 舀了十多个大饺子。一碗酸汤水饺端到他媳妇面前。   “好香。”丝丝吃了一个, 指指碗:“再多给我加点儿辣椒油。”   “不上火啊?”   “不。”   行吧, 爱吃辣椒就吃吧。酸儿辣女,看来俩闺女喜欢吃辣的。加了辣椒油一家子都坐下,以茶代酒祝贺赵青青考试过关。   “姐、”赵丝丝站起来跟姐姐碰杯,“生命不息,学习不止。祝你芝麻开花节节高,一年更比一年好。”   “谢谢。”   赵青青激动的眼泪流了出来,赵老太也跟着说:“对,要不断学习。活到老学到老,艺多不压身,知识也一样。”   于解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真心为她高兴。“学无止境,祝你取得暂时性胜利。以后要坚持不懈,不能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谢谢木墩哥。我一定努力。”   白芷也高兴的端着茶杯。“妈妈,你以后就是正式的老师了是嘛?”   “是幼师。以后还会参加培训提升,妈妈会继续努力的。”   “妈妈好棒。”   隔壁洪敏家热闹非凡,老赵家这里也开心快乐。接下来洪敏离开去外地上语言班,赵青青有了正式编制,工资待遇提升一大步。年底放寒假后回老家去迁户口。   大包小包的带回去,赶着二十九各单位放假前回来将户口落实。晚上等丝丝去休息了,她才跟母亲躺床上说悄悄话。   “我大嫂、让我把她家小亮带城里来。说城里条件好吃的好,她儿子是老赵家唯一的孙子,我跟白芷沾娘家人的光享福,那福气本来该是她儿子的,我俩就该回去给她儿子让地方。”   “那你咋说的?”   “我、”赵青青一贯好脾气,生气也不知咋怼人。“我说我以后也能申请住房了,独立是早晚的事儿。”   赵老太拍下手,满脸的懊恼。“你这孩子,就是从小被大家保护的太好了。她那么说你,你不会怼她啊。”   “咋怼?”   “我妹妹妹夫愿意养着我们你管不着。你个当嫂子的不说爱护小姑子,反倒在那儿挑事。就你这样的,就该让我娘大扫把给你打出去。”   “不能吧?”赵青青一脸老实。“你们不是从小就教我们要尊敬长辈嘛。她虽然跟我同辈,可到底是大嫂。我怼她不合适。其实她说的也对,我是该独立了,不能老住在丝丝这里。”   “我的闺女哦!”老太太拿这个单纯的孩子也没法儿了。伸手搂搂她,希望她一辈子都能保持这份儿单纯善良,不用锋芒毕露的怼人。   “后来咋弄的,你咋拒绝她的?”   “被我爹训了,后来她就不吭声了。”说完赵青青小声道:“丝丝让给我爹带的麦乳精不见了,估计我爹给她了。”   “你三嫂没说啥吧?”   “没。晚上我看见我爹偷偷给三嫂家俩闺女冲奶粉。”   “这叫什么事儿?没有孙子的时候还清净点儿,自从你大嫂生了个小子,家里开始不消停。男女都一样咋就不行了,非得把她儿子捧起来当祖宗她才能满意?   “分家吧。哪怕住到修缮好的老房子也比跟她成天在一个锅里吃饭强。我回去那天三嫂做的捞大碴子,她自己跑去给她儿子煮了鸡蛋。俩鸡蛋剥好全给她儿子,根本没想着旁边我爹这个老人。”   “寻常。自从生了儿子,这事儿她不是第一次干。我之前说过她,人家回我一句,以后我们死了都得她儿子给扛引魂幡。好像没她儿子,我们都得暴尸荒野。”   “真是的、咱屯子之前好像有人家里没孙子,出殡的时候是孙女举的引魂幡吧。”   “对。阴阳先生都说了,没孙子孙女也行。反正是这家有后人就好,至于旁人说啥,管他那么多呢。可到她那儿就她儿子才是老赵家后人,其他都不算。”   “我知道我爹为啥不来城里了。”   “怕你大嫂随后也跟来,给丝丝两口子添堵。”   “娘你也知道啊。”   “你以为你娘我是傻的?丝丝怀着孩子呢,还是双胞胎,这时候可别来添乱。老三家大闺女快到上学的年纪了,我提了一嘴她立马说女孩子念书白浪费。幸好你三嫂不在,不然非吵起来。分家这茬我提过,她居然不同意。你说她是咋想的?”   赵青青眼珠子转转:“怕分了家,丝丝给你们的孝敬她都要不到吧?”   “岂止啊,她是恨不能咱都是一大家,把她儿子送来丝丝这儿养。”   农村好多不分家的,如今有些有出息的在城里落了户,将家里侄儿接到城里的也不是没有。于解放一再说自己算是老赵家儿子,要给父母养老送终的。老大媳妇打的什么主意,老两口早看的通透。   娘俩偷偷说了悄悄话不敢让丝丝知道。她如今肚子大的出奇,四肢一点儿没胖,就光是肚子大,家里人谁看见谁心惊。没等年底单位放假,都哄着她回家休假来了。   丝丝自己也难受,不到七个月的肚子比单胎要生时都大。将五脏六腑挤在了角落,哪哪儿都不舒服。吃饭吃不了多少,一阵阵又饿了。便秘的痛苦就别提了,坐马桶上半小时没动静,急的于解放在外头直转圈。   晚上侧身背对着于解放,于解放伸手给她摩挲后背。这是怀孕后最喜欢的活动,舒缓神经缓解疲惫。   “啊、啊……”   她忽然大喊,惊的于解放一骨碌爬起来。利索的掀开被子给她按摩小腿。怀孕后她经常抽筋儿,这事儿已经熟能生巧了。下手不会让她痛,又能缓解抽筋的症状。   “不是这条,是另外一条。”   于解放赶快换一条继续,在她轻轻的呼痛声中,抽筋很快过去。他坐在床边继续给她按摩,丝丝放松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也不知他何时放手,何时歪倒她脚边蜷缩着睡着。   要不是最近忽然又开始尿频,半夜要起来上厕所,她都不知道他晚上就睡在她脚下。蜷缩着身子,守护的姿势,防备她半夜一次次忽如其来的抽筋。   半夜起来要上厕所,于解放伸手扶着她。手电照着她脚下那块儿地方。夜里她嫌电灯太晃眼,所以手电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从厕所回来,躺床上咋也睡不着。双臂支撑着翻了个身,于解放立马坐起来。尽管她已经侧过来了,依旧伸手扶了一把。   “睡不着吗?”   “嗯。”   浮肿、失眠、疲倦,这些要说是病也算不上,她血压血糖还是挺正常的。可要说不是病,却一日日的把人折磨的寝食难安。   坐着难受、走路难受、躺下也难受。吃了不舒服,不吃不舒服,浑身说不出的不舒服。如今站着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脚,也无法弯腰给自己系鞋带,捡东西更是费劲。   于解放伸手给她按摩,希望能让她好受一点点。“就生这一胎,以后咱再不受这份儿罪了。”   “初产妇怀双胞胎是要难受点儿,其实也没什么了。”   丝丝笑笑,心里那股因为难受而生出来的火气、被他关爱的动作和话语浇灭。怀着有两人血脉的宝贝,其实也不全是烦躁难受。   感受到胎动,抚摸着肚子的时候,那浓浓的母性让她自己都动容。跟抱着旁人的孩子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我想吃面。”   “龙须面还是擀面?”   “龙须面。放一点儿菠菜,一个鸡蛋,还有娘带的洋柿子酱。”   “起锅滴两滴香油。”   于解放起身去给她做饭,丝丝笑笑点头。她的口味他基本已经摸清,煮面的软硬程度都能完美把握。   赵老太人老觉少,听到外头的动静但没起来。需要她帮忙女婿会来叫的,不叫就是不用。翻个身继续睡,想着明儿一早给丝丝做茭瓜馅儿的蒸饺吧,她爱吃那个。配上一碗小米粥,热乎乎的吃了舒服。   翌日一早起来,丝丝已经在客厅来回的走动。赵青青去拿围裙,赵老太给丝丝倒杯水。   “咋起这么早?是不是肚子太大睡不好觉。”   丝丝点点头,喝口水坐沙发上歇歇。孕后期好难受,脚肿的只能穿男人的鞋子。幸好她有母亲在身边照料,发现她脚开始肿就给她做了宽大的鞋子,软软的穿着才能舒服些。   “娘,您那会儿怀孩子脚肿吗?”   “怀老大的时候肿的厉害。快生时正赶上开春下种,地里忙的要死。你奶奶说没那么娇贵,非让我下地。你爹看我那腿脚一按一个坑,就安排我坐田埂。等中午晚上大家都回家时跟着一起回。”   “爹真好。”   “是挺好。以前人讲究无不是的父母,父母说啥都是对的。你爹能那么做已经非常不容易。就这么着哄了几天你奶还是知道了,可把我俩骂惨了。你爹还挨了你奶一顿胖揍。   那会儿日子是真苦,种着东家的地,收成大部分都交了租子。所以等我当了婆婆,我想咋也不能让我儿媳妇也受那罪。条件不好归条件不好,至少能做到别挺着个大肚子下田。有的甚至将孩子生在了地里,没几天呢又接着下地,落下一身的毛病。”   赵丝丝点点头,赵家俩媳妇的情况她都是知道的。大嫂生几个孩子,中间还小产了一个,都是做满了月子的。之前是这样,后来生孩子还是这样。老太太做到了,不让快生的、刚生的女人下地。哪怕赶上抢秋夺夏的农忙。   “其他人多干一会儿都有了,不能欺负生孩子的女人。”   丝丝挽着母亲的胳膊:“要是女人都能这么想就好了。可现实是为难女人的正是女人。我受过的苦你也得受一遍。”   “唉,其实何必呢。”   老太太能大度的对儿媳妇,一是她天性善良,二是丈夫一直护着她,对她好。夫妻关系融洽温暖,让她心里不存怨气。不敢说对媳妇如对闺女,但从来没想过欺负她们,故意让她们受苦。   “对了,这么早木墩去哪儿了?”   “说今天有事,走的比较早。”说完了丝丝回头冲姐姐喊:“别给于解放做,他早饭不在家吃。”   “知道了。”   年前忙着准备年货,大扫除,丝丝在家里是什么都不管。打扫卫生的时候先将她们卧室房顶、犄角旮旯等平时不注意的地方擦干净,然后给她本书让她在屋里待着。隔一阵白芷就会进来瞅瞅,需要什么小姑娘给她跑腿。   “小姨、你们这炕好大啊。”   “你也想要吗?想要的话让你姨父找人在你们房间也做一个。”   “不了,不了。那么大的床够我和妈妈睡的。”   “你妈他们现在在外头干啥?”   “我妈和姨父擦玻璃,姥姥给他们洗抹布。说抹布洗的干净玻璃才能擦干净。我们在学校擦玻璃也是这样的,老师说抹布不干净擦完玻璃是大花脸。”   “是嘛,还有这窍门啊?”   “对啊,小姨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以前家里窗户上就中间有一小块儿,我觉得它一直都很干净,现在想想肯定是你姥姥经常擦。后来到了城里是你姨父和你妈妈擦,没等我休息腾出时间,你妈都早干完了。”   “小姨你知道嘛,咱们邻居在背后都说你好命呢。姨夫跟我姥姥像是亲母子,相处起来多轻松,完全没隔阂。你可以让自己妈妈在身边照顾,不用顾忌任何人。”   “哈哈……”   丝丝乐不可支,扶着肚子哈哈大笑。从小两家离那么近,母亲照顾于解放,他自然对老太太当亲妈一样孝顺。他拿自己当赵家的儿子,她还有什么可为难的。   “我现在要是说这都是我命好,会不会让人嫉妒的想打我?”   “会、”小姑娘噘着嘴。“不过只许我打,旁人动手我就跟他拼了。”   你自己动手?你确定自己会动手?所有说只许自己动手的都是舍不得动手才这么说而已。丝丝哈哈笑,伸手捏捏外甥女白皙的脸颊。有人陪她也不无聊,俩人闲聊一气,中午的时候于解放探头进来。   “准备吃饭。玻璃都擦完了,下午打扫一下室内就行,没多少活儿。你出来吃还是给你端进来?”   “我出去。”   二十六大扫除了一天,傍晚丝丝睡醒后于解放扶她坐起。先喝了两口水,他拿个苹果坐旁边给她削皮。   “刚接到个通知,过完年第一批军校生里有我名字。”   丝丝抚着肚子,明白这话何意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快生了,他却马上要走,离开她?   “具体日期。”   “三月一号。昨儿才接到的命令,还来不及打报告申请调换。”   男人抬头望着她,目光中满是不舍和歉疚。可是军令如山,名单都下来了,他又不可能不去。从当兵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注定无法如正常男人那样孝敬父母陪伴妻儿。   “去吧,我没事的你尽管放心走你的。别打报告给领导添麻烦了,我生孩子又不是你生,等生了我给你写信。”   生孩子肯定他在身边更让人安心,可当军嫂不就是得有这样的觉悟嘛。上军校是好事,这是被当做了重点培养对象。他资历好,年纪轻轻位置不低,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我还是不放心。我还是申请下一批吧,这回在家看着你生完了才安心。”   “走吧,走吧。上学是好事,两年后回来说不定就变文雅细致了。”   “你嫌弃我是大老粗啊?”   于解放望着她一脸幽怨。丝丝笑笑满眼嫌弃,将不舍担忧全压在心底不愿他瞧见。   “嗯,非常嫌弃。所以你赶快走,去了好好学,争取当个三好学生。”   于解放伸手松松的搂搂她:“真的走吗?我本来是打算初五工作都恢复后打报告的。”   “不用打了,你走吧。”丝丝亲他一口,眼眸温柔缱绻。   “上军校是好事。这么多年我们国家不容易,你们这些当兵的更不容易。一个个扛着锄头的农民跑去打仗,吃了多少亏流了多少血才有了今天。如今表面上是和平了,实际我们依旧被群敌环视。只有你们强大了,老百姓才有安稳的日子过。”   “就是感觉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革命分工不同,我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努力奋斗。我这里有娘她们在,不用你担心。”   决定了去上军校,于解放心头没放松,反而更加沉重。不看着她平平安安的生产,叫他怎么放心的走。   晚饭后赵妈妈母女也得知了这情况,都跟丝丝一样的态度。你安心走吧,我们在家照顾她。   别人说的再好,于解放依旧不放心,晚上躺床上,伸手摸摸媳妇的大肚子,里头俩小家伙不知谁踹他一脚,白白的肚皮被顶起一小块。   “媳妇,她这么踹你,你真的不疼啊。”   “真的。我羊水充足,够孩子们正常活动。你三月一号才走,也许那时候我已经生了。你能抱抱你闺女再走。”   于解放不懂这个,只知道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算日子这不到啊。闻言激动的坐起来。“双胎有可能早产。可早产对大人孩子不好吧?不行,我还是得打报告,我得看着你生完了才行。”   “于解放,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妈了?让你走就走,别想些有的没的。咱这俩娃娃发育良好,虽然我现在看着肚子有些大,但孩子七个月出生是完全没问题的。”   本来是想让他放心,她的重点是孩子发育良好没问题,可落在他耳朵里就是双胞胎肯定早产,早产就是跟危险划着等号的。   “别生气,你说不打就不打。”   大不了我请几天假晚到几天,既然肯定早产,那得等你生了再走。自己的前程完全没放心上,也不管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不亲眼看着她平安生产,他是真的不放心。   丝丝晚上睡了俩小时醒来再难入睡,沉重的肚子让她感觉呼吸不畅,怎么翻身都不舒服。自己感觉这孩子快要出来了,肚皮薄的能清晰的看到胎动,一根根血管好像浮在皮肤上。   于解放什么都没说,坐起来默默的给她按摩双腿。晚上睡觉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宝宝动了几下,肚子上的突起他看的清清楚楚。肚子真的太大了,短时间将子宫和肚皮撑到了极限。   吃不好睡不好下心情也跟着焦躁,幸好家里人一个个全是灭火器。说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跟她顶着干。   “我想吃冻柿子。”   “等着,我去给你拿。”   指使他给自己跑腿,丝丝笑笑轻轻捶自己的腿。难怪那些孕晚期的妇女都把生产叫卸货呢,带着这么大的肚子确实很像满载负重的卡车。掉头、起步,做啥都不方便。   “等着卸货吧,卸货就轻松了。”   翌日甜甜来看她,听到她说这话哈哈直笑。见多了大肚子快生的,她一个产科医生挺个大肚子原来也这么难受。盼着生产。   “一模一样俩女孩,想想就美。丝丝姐你真好运,怀个孩子都比旁人省事。”   “能选的话我宁愿分两次怀。”她低头瞅瞅那超大的肚子,怀双胎的不容易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个可没法选,孩子一起来就是都喜欢你这个妈妈啊。”   “好吧。我会努力做个好妈妈。”   甜甜翘起嘴角笑笑,刚想说什么,此时大门被敲响。她站起来到门口透过猫眼瞅瞅,回头说话的声音有些慌乱。   “青青姐和阿姨呢,白芷都不在家吗?”   “我姐去买东西,我妈、好像去仓房拿菜了吧。白芷去同学家玩。外头是谁啊,你这么慌干什么?” 第三十二章   让李甜甜慌乱不敢开门的是谁呢?丝丝起身想去看看。他们住的这地方, 要说安全系数那绝对一流,哪个胆大的敢来这里撒野?   “我婆婆。”   甜甜说完无奈的叹口气闭了下眼睛,看那模样十分为难。外头的敲门声不高, 且非常的有规律,大白天的不算扰民。没等丝丝问具体的, 赵老太回来了,听老人说是甜甜的婆婆, 顿时利索的开门让人进来。   得,这下想拦都拦不住了。老人瘦瘦小小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据甜甜说年纪不算太大,但那面容充满了风霜。皱纹深深, 眉眼低垂往下耷拉。   丝丝已经猜到她所为何来, 刚想应对时甜甜拉着老人迅速的下楼, 反手关上了她家大门。她这速度太快了, 快的赵老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   “仗着来过我家两次、警卫员认识你,你就可以随意擅闯是不是。你要再敢这样, 我立马跟你儿子离婚, 到时看你再怎么动不动拿婆婆的名义要挟我。”   甜甜说的气急败坏,拉着婆婆脚步不快不慢。既不会让她有机会返回去找丝丝, 也不会过快导致她在楼梯上摔倒。   “生不生孩子是我的决定, 你有什么话都冲着我来。告诉你, 我现在就是不想生孩子。想抱孙子就让你儿子跟我离婚, 离了婚你再找一个愿意养活你们一家老小, 还愿意上着班赶着生孩子的女人。”   “甜甜, 你别这么激动。别说离婚, 你个女人离了婚多丢人。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到二楼后声音消失在甜甜娘家门口, 赵老太从这对话里大致明白了这事儿的因果。关上门跟丝丝说甜甜这孩子还可以。   “估计是她婆婆知道你给她制药了,说不动儿媳就想来找你别制这药。甜甜这孩子有点儿担当,没让她婆婆继续扰你。”   “嗯。甜甜是太单纯,年轻有些冲动,但她不是是非不分。以她的家世,只要脑子清楚强硬起来,谁也别想欺负得了她。”   第一次就正赶上甜甜在她家给阻拦了,之后她婆婆再没找上门来。丝丝没跟于解放提这事儿,甜甜家已经跟警卫打了招呼。这地方可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翌日甜甜妈端着自家炸的肉丸子、素丸子等炸货上来,进门一番客套后进入了正题。“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俩字好像太轻不足以表达……”   “您别跟我这么客气。我跟甜甜是好朋友,刚进医院的时候她很照顾我的。如今举手之劳,不是什么大事。”   甜甜妈笑容十分灿烂,“给女孩一个缓和看清楚的时间,我家闺女如今看着比之前冷静多了。之前跟猪油蒙了心一样,看人家是哪哪都好。如今总算是智商上了高地,会思考了。”   这种话丝丝没法接,只好跟着礼貌的笑笑。几个女人坐沙发上唠闲嗑,到饭点了她才走。   晚饭做的酸菜炖粉条、鸡蛋酱。丝丝吃了一小碗米饭,菜没吃多少放下了筷子。胃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吃一点点就饱甚至有些涨。   放下碗起身来回的散步,最近她一直就这样。吃完了不走几步肚子胀的不舒服。于解放急三火四的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饭,起身扶着她一起走。   “在家里呢不会有什么事儿,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我吃饱了。”   “你这俩月瘦几斤了?”   于解放摸摸自己脸:“没瘦啊,昨天还刚上过称,老李说我跟之前一样。”   “于解放、”   媳妇回头嗔他,男人呵呵笑笑脸色一丝不变。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要不是身边人实在太了解,还真是被他骗过去。   “就轻了三斤而已。之前下连队频繁,体力消耗大。”   “几斤?”   “六斤。”   女婿被吃的死死的,闺女简单的话就让他老实交代。赵妈妈坐在餐桌前边吃饭边乐,白芷看姨父对着小姨那一副宠着哄着的模样也想笑。可平时她不敢,如今姥姥笑,她也低着头跟着咧嘴笑。   赵青青看闺女和老娘都笑,她回头偷偷瞅一眼,嘴角上翘眼眸中满是欢喜和羡慕。真心替妹妹高兴,丝丝是那么雅致的人,就该嫁这么体贴的男人。   于解放扶着媳妇在客厅来回的走,缓缓散步来缓解胃里的不舒服。看赵青青他们吃完了要收餐桌,她推一把男人指指那边让他去吃饭。   “姐,削个苹果吧。”   “好嘞,等着。”   赵青青给削苹果,于解放坐下将剩余的饭菜全倒一起,风卷残云般的下了肚。丝丝如今已经懒得再纠正他的饮食习惯,做好了老了给他调理肠胃的准备。   于解放吃完去洗碗,被赵青青抢去了抹布。“你陪丝丝唠嗑。”   简单几个字,于解放把抹布给了她。擦了手出来坐媳妇旁边,打开收音机一家人听广播。   如今的广播单调,也就听听时事新闻。新闻听完了调低声音,于解放问母亲要不要听戏。   “这几天新开了一个电台,这个点播放各种戏曲,豫剧、京剧、黄梅戏,好像各种戏剧都有。”   “有没有咱家乡的小调?”   “好像暂时没有。”   老太太一听好多戏剧都有,却没有家乡的二人转,顿时不高兴。“偏心眼。各地戏剧都有,咋就没有咱家乡的?”   赵青青说:“咱家乡那是小调,不登大雅之堂。”   “自家看自家,疤瘌也是花。不管上不上啥堂,咱自己喜欢就行。这匣子里不给播,等庙会的时候咱到地方看。丝丝你之前说庙会是啥时候来着,到时娃娃几个月了,能抱出去吗?哎,不行。锣鼓太吵,别吵着娃娃。”   “四月的庙会。到时娃娃三个月左右,没那么娇贵。抱着孩子我陪你去,让宝贝从小感受咱这地方小调。知道她是哪儿的人。”   这话老太太更高兴了。管它小调还是大戏呢,都是一个地方的特色。旁人爱不爱不管,自家人得给捧场。   他们这厢说小调,隔壁老刘家传来清晰的大戏声儿。两家住隔壁,收音机开大些声儿就穿了过来。   “你休到郭家富贵全靠你,听我把旧事提一提……”   除了收音机里大师的声音,还有刘老太忘情的附和。你别说,看着土了吧唧的老太太,大戏唱的似模似样。   隔日跟赵老太在一起说起收音机,刘老太直夸好。“离了这么老远,俺居然听到了乡音。”   “老嫂子、听到乡音不想家了吧?”   “咋不想,更想了。”说着她指指一墙之隔的自家:“俺要不是为了看着媳妇给俺生孙子,俺才不来这老冷的地方。俺们那儿虽然家里不这么暖和,可外头不这么滴水成冰的啊。整个冬天连门都不敢出,出去直打哆嗦。”   “要不咋叫猫冬呢。”赵老太呵呵笑。“我们老家冬天就烧的热乎乎的火墙火炕,冬天啥都不干就在家待着。外头土也冻,河也冻,啥都干不成。那年一个外地的来了说闲不住,跑去晒太阳凿个窟窿钓鱼。俩小时不到冻硬了,要不是亲戚去找,不到下午就冻没了。”   赵老太是本地人,说起这个头头是道。俩老太太唠了一阵,丝丝从卧室里出来。赵老太给她让开地方,给她倒了杯水。   “于家的,你说我儿媳妇这生了都这长时间了,咋还不怀下一胎啊?”   说半天还是为了这个,丝丝对此真的无语。多长时间了啊?秋天到现在,年还没过呢。哺乳期很多女性是不来月经的,基本不会怀孕。   “正常。”   “正常的?那有没有啥办法让她赶快能怀上?”   “《素问》有云: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葵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时与时下,故有子。”   “这……”丝丝吊起了书袋,刘老太被说的云里雾里,找不着方向,差点儿忘了自己问的是啥。结巴了半天才回归正题。“这是啥意思,跟我儿媳妇怀不怀孩子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不是说了嘛,天葵至,任脉通,太冲脉盛,只有符合这些条件女性才会怀孕。”   “那、那咋才能符合这些条件?”   “一年后,孩子断奶。”   得,说了等于没说,还是得等一年。刘老太叹口气,说出的话让赵家人全都不爱听。   “生这些丫头片子啥用没有,还耽误怀孕生儿子。不如扔了死丫头片子,这会儿说不准早怀上了。”   “自家闺女活生生的扔了是造孽,别说生儿子,这种就该断子绝孙闺女都怀不上。”   丝丝出口不留情,气的起身回卧室。想要儿子能理解,她自己喜欢闺女,也不干涉旁人家喜欢小子。可生的是啥就是啥,怎么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自己的亲孙女说扔就扔啊。哪怕是开玩笑随口说,她也不喜欢。   丝丝甩手走了,刘老太被少了面子尴尬的很。看着人家消失在卧室门口,讪讪的跟赵老太解释。   “我就是随口一说。这自家的孩子,又不是缺吃少喝的,我哪儿能给扔了。我就是急着抱孙子,没别的。老妹子,你家这闺女脾气真大,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啊?”   赵老太心想:我闺女都给留面子了。不然就该说你娘当年扔了你,哪还有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正怀着孩子呢,火气大,你别招惹她。”   “不是。老妹子你可是当娘的,就这么惯着孩子啊。起床给倒水,在家给做饭。还有你家女婿,俺看见经常出去倒垃圾。大男人家的,你们就让干这些?你们这么弄,不怕你女婿哪天生气了发火?人家可是一家之主。”   “解放跟丝丝一起长大的,自小我看着跟我儿子一样。他的性子我了解,你这都白操心。”   “那……难不成你闺女是童养媳?两家离的近……”   “你才是童养媳呢。”赵老太一贯温和的,今儿忍不住发了火。“各人自扫门前雪,管好自己就得了。”   刘老太被轰出去了,站在门口没想到赵家人这么刚,对邻居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回家仔细想想自己哪儿不对,反省半天明白了。这事情的关键点在赵丝丝,这媳妇,如今是这家的宝啊,谁说都不行。   “那么顶我不让我说生儿子,估计知道自己生闺女。哼,生个闺女而已,有啥好得意的。”   知道了人家的逆鳞,她也就不再去触霉头。晚上跟自己儿子唠叨几句,结果又被儿子顶呛。   “我老了有养老金,郭嘉会管的。别再这么说男娃男娃了,让人听见笑话。男孩女孩都是我的骨血,生了好好养。”   她儿子多年在外,早已不是自小他们那地方教的那老思想。刘老太捂着胸口去睡觉,之后不提赶快生男娃的事儿。怕媳妇背后告状,她又得被儿子一通数落。   年三十,于解放提回两大块儿猪肉。赵青青稀罕的不得了,拿着左瞧右瞧。   “你们发这么多肉啊?这肉可真好,上好的五花三层,最香的那位置。可以再包点儿饺子,留一些做红烧肉。今年开始实施票制,我们单位才分了那么一点儿,就够过年娘儿俩包个饺子的。还是你们好,发了一回又一回。”   于解放脱掉外头换了鞋,准备到卫生间去洗手。“想啥美事儿呢。今年谁能有这么多肉啊。没看这是冻肉嘛,隔壁老李说家里爷俩吃食堂不开伙,所以把这肉给咱们了。”   赵老太放下针线,瞧瞧那肉发表意见。“这稀罕东西不能要人家的吧?这爷俩也是可怜,媳妇不在家,连口顺口的饭都吃不上。李成风这小子咋饭都不会做,媳妇一走就完犊子。这样吧,咱给剁了馅儿包饺子,过年叫他们爷俩来家吃。”   于解放洗了手出来。“我就这么打算的。我去捞酸菜,咱剁馅儿包饺子。”   这时期没绞肉机都是人工剁馅儿,楼房里剁肉动静大,隔壁刘家又有小娃娃,所以赵老太到隔壁敲门,先告知人家一声,让人有个准备,别惊吓到孩子。   “家里要剁馅儿,给孩子耳朵里塞点儿棉花,别吓着孩子。”   之前的不愉快好像不存在,刘老太呵呵笑着点头。让老姐妹进屋喝茶,俩老人家客气一番,刘嫂子抱着闺女在门口跟大娘打招呼。   “没事,你们尽管剁。俺家妮儿胆儿可大了,吓不着。”   “还是小心些,别大意,孩子毕竟小。”   “哎,知道了。”   告知了邻居,老太太回来看女婿拿了块儿垫子垫在案板底下,这样剁馅儿声音更小。   “想的比我还周到。”   于解放拿刀,赵青青剥葱,闻言笑着回母亲。“丝丝自小就不爱动静大。她小时候木蹲哥以为她是胆小害怕,每次一听见咱家剁馅儿就来抱着她躲出去。”   “为这个他娘没少削他,说他躲懒儿。”   “对啊,木墩哥好冤枉。”   于解放听着岳母和大姨子说他以前的事儿,嘴角噙着笑心情很好。小时候他最皮,挨打是常事。削一顿而已,这都不算事儿。   “我想吃萝卜豆腐馅儿的。”   丝丝出来站门口提要求,厨房仨人齐齐点头。不就是萝卜豆腐嘛,这玩意冬天不缺。   “白萝卜还是胡萝卜,还是两样都放?”   “白萝卜、不要胡萝卜。豆腐用油煎一下,放几根大葱。要花椒粉,其余的不要。”   “行,知道了。”   老太太拍拍手站起来,“我去拿菜。”   赵青青拉住母亲。“我去就好。”   客厅的白芷放下素描笔站起来:“钥匙给我,我去。”   祖孙三代,一代一代往下传。白芷接过钥匙和篮子提着下了楼,赵青青给妹妹将化好的冻梨拿出来放她面前。   “正好吃,凉凉的可舒服。”   “我正想吃这个呢。家里太干燥了,热的人就想吃凉的。我都想晚上放外头冻几根凉水冰棍,白天可以吃。”   “那太凉了,怕你怀着孩子受不了。热了就吃冻梨冻柿子吧,凉水一泡没冰棍那么冰。”   丝丝咬一口冻梨,清凉入口十分舒爽。“嗯,好吃。我就是那么一想,怀孕的人肠胃还是弱,不敢那么吃。你们要是热的燥的慌,倒是可以考虑冻冰疙瘩吃。”   赵青青笑笑,“外头敲了两根冰柱,我早偷偷吃了。”   “怕我看到馋啊,不敢拿回家来?”   “小时候咱们到水缸里捞冰,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挑回家的水得赶快捞,不然没一阵就化了。那会儿大家老抢,为这个也会干架。娘每次看到就拿着笤帚疙瘩过来,我一喊大家四散逃跑。”   “还有夏天下水捞鱼。你别说,咱屯子附近,木墩哥水性最好。在水底憋气能憋好几分钟,我小时候想他长大了也许能当鱼把头。”   “我也觉得。谁知道他后来当兵去了,没当成鱼把头。”   姐俩开心的说小时候的快乐,于解放出来给媳妇送水将他媳妇最后这一句听了个一清二楚。   “和着在你眼里,我就是当鱼把头的料?”   赵丝丝笑道“鱼把头多好。一年四季吃不完的鱼。咱这里以前可是渔猎民族的地盘,鱼把头日子都过的不赖。”   说完回头瞅瞅姐姐:“对吧姐?”   “嗯呐。”   一家人笑笑闹闹的剁了饺子馅儿,包了一下午的饺子。赵老太今年特意做了几个长方形的篦子,专门用来往外窗台冻饺子。   包了十几个素馅儿的先给丝丝煮了几个尝尝,她说味道正合适大家就继续包。肉馅儿的包成普通的样子,素馅儿的包成麦穗模样。一眼就能区分。   赵老太拿着到卧室去冻,一开窗正好碰到隔壁刘老太也探出脑袋冻饺子。俩老太太互相打招呼乐呵呵的笑,底下邻居听到也探出脑袋,仨人齐齐开口。   “过年了,冻饺子了。”   过年了,欢天喜地过年了。虽说物资不丰富,百姓缺衣少吃的,可压在头上的大山没了,自己当家做主了。吃什么喝什么都是高兴的。   北方人过年必然是饺子,肉不多有个肉味那也香的不行。傍晚赵青青到隔壁将李成风父子俩喊来,大家围坐一起吃团圆饭。   泡菜切一盘,花生米、绿油油的蒜苗,丝丝坐那儿回头看窗台,三盆蒜苗剪了个光秃秃。   于解放摸摸媳妇头发,过去将剪掉的换进卧室,将卧室里长的郁郁葱葱的搬出来客厅。这回饭桌上有吃的,窗台上有瞧的。媳妇给他一个灿烂的笑。   除夕夜的饭桌,饺子是主角儿。酒菜是配角儿。李成风平时不怎么喝酒,于解放酒量倒是不小。可今儿因为媳妇大着肚子,所以也只倒了一杯。   可酒这玩意,它一喝就容易多。一杯下去又一杯,于解放三杯下去啥事没有,李成风喝多了。几次伸手去拉丝丝,几次被于解放伸手隔开。   “兄弟,兄弟,有话跟哥说啊。”   “老于、你小子别小气吧啦的。丝丝那是我妹子,当年我躺在石头边,看着自己那血,以为这辈子要完。要不是丝丝,我今儿哪儿还能坐这儿。”   “知道,知道。我媳妇嘛,那多能耐。”   “是、”李成风望着丝丝给她竖大拇指,“妹子行医是真牛。我这么说我家那口子就跟我干仗,兄弟你说我哪儿说错了?”   “你没错,没错。”   赵丝丝姐俩互望一眼,均在对方眼眸中看到了无奈。男人都这么直吗?当着媳妇面夸别的女人,那不是等干仗嘛。难怪丝丝跟洪敏的关系那是每况愈下,从刚见面互相不服气,到后来简直仇人一样,科室里的人都知道她俩不合。   丝丝又夹一个饺子,白萝卜用水焯过后去除了苦涩味,跟大葱豆腐搭配清甜美味。今儿那么大的饺子吃了十几个,离桌前再来一个。像极了贪吃的小娃娃,跟白芷简直一模一样。   吃饱了,外头的炮声依旧稀稀拉拉的不断。门外刘家俩闺女来找白芷出去放炮,赵青青给孩子们一人两颗糖。让带着李胜利一起玩。   赵老太有些困,歪在沙发上打盹。丝丝扶着肚子来回走消食,于解放要起来陪她,被她摆手拒绝了。俩男人在桌上喝高了还不过瘾,提留着酒瓶子出去找老刘。   赵青青收拾桌子,听到外头动静跟丝丝笑道:“听着没,人越拉越多。除了值班的,估计在家的都得聚一起。”   “过年高兴,让他们喝吧。”   “你渴了?娘去给你倒水。”   “哈哈、”姐俩被老娘这耳岔笑弯了腰,赵青青指指沙发让老娘继续瞌睡。“人说城门上有个楼子,你说驴垮上有只猴子。”   赵丝丝在餐桌前坐下,帮姐姐收拾碗筷。“人老了耳聋眼花,我们老了也一样。记得邻居家奶奶看着自家老大叫老三,瞧着老四叫老五。说完了哈哈笑,拿自己无奈的很。”   “是这样。”赵青青回头看看打瞌睡的老娘,暗暗叹口气:“咱娘现在看着还好,就是躺下睡不好,坐着又打瞌睡。”   “赶明儿我给她开些调理睡眠的药。人老了睡眠不好的很多。”   “嗯。我现在都觉得没以前睡眠好,当姑娘那会儿躺下就着。”   “心理压力大。小时候只要父母在身边,不冷不饿就感觉有了全世界。多大的风雪也有父母顶在前头。如今咱们自己成人了,上有老下有小,操心多了睡眠自然就差。”   说完丝丝仔细瞅瞅姐姐的面色:“气血还可以,姐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心理压力。你带着白芷这辈子尽管跟着我们住,我巴不得呢。我们搬哪儿你跟哪儿,以于解放的级别,房子绝对住得下。”   赵青青笑笑,感叹自己好命。“知道,知道。有你们两口子,我没啥担心的。”   姐姐去洗碗收拾了,丝丝坐在那里看着她后背默默不语。赵青青就是心思太重了,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觉得占了他们的便宜。   之前自己开始挣钱就将于解放的津贴全攒起来,回来后交给了丝丝。平时买菜买米都抢着,今年实行票制后也每次都将自己娘俩户口本上的粮油全买回家。   吃多了不舒服,站起来来回的又走了几圈。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丝丝等姐姐收拾完,姐俩坐下开始下棋。   象棋,赵青青学会没多久。丝丝也是新学。俩人边下棋边闲唠嗑,十一点的时候于解放回来了。   “给他冲杯蜂蜜水解解酒。”   “哎,好。”   赵青青说着起身,被于解放摆手压下。“不用,你俩玩吧。我没喝多。就他们那酒量,想放倒我还差点儿。”   他脚步沉稳,语言清晰,看来的确没喝多。赵青青让开让他坐下下棋,本以为自小象棋就很厉害的于解放会很快将丝丝杀个丢盔弃甲,结果人俩人愣是下到了棋盘光溜溜没几个子,最后居然和了。   和了?   赵青青望着于解放默默摇头,对他的看法升了一大步。以前以为他就是像哄小孩一样哄着让着护着媳妇,没想到这段位挺高杆,悄不做声的能陪媳妇玩这么久。   除夕夜交子后睡觉,一晚上偶尔有零星的炮声。到早晨四五点,鞭炮又开始密集起来。   丝丝没睡好有些烦,坐在床上抓抓自己头发,抬脚踹了床边的于解放一下。男人本来是要出去的,看她腿动赶快停止了所有动作,站那儿木头一样任她踹。身体还得放松,怕太硬了反弹。   “我给你拿棉花?塞住耳朵继续睡。”   “不睡了,睡不着。”   穿衣裳起来,客厅里老太太和赵青青在准备压岁钱。红纸裁成小方块,用浆糊做成一个个红包。   “我一份儿、你一份儿、丝丝两口子一份儿。娘呀,老刘家赚大发了。比咱家少一份儿不说,家里还仨孩子。”   老太太就是细致,一分一厘都算账。丝丝笑笑坐下,跟姐姐要红包往里装钱。   “娘,那您老这说法,家里孩子多的这过年可赚大发了。”   “那是。家里老人多孩子少,这过年发压岁钱可不是赔嘛。”   “那咱也多生孩子?”   “那倒没必要。孩子多了,大家也就换换。而且养孩子多难,压岁钱可就一年一回。”   “那就装吧。”   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今年新发行的钱面值小,购买力一点儿不小。邻居家的孩子大家一般也就是几分,关系特别好的给一毛两毛。   吃了早饭,拜年的陆续登门。丝丝家里仨人发红包,孩子们高兴的拜年都十分大声。   刘家是刘老太在发红包。刘嫂子抱着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大人了不发不好看。可临时去哪儿弄红包,没办法只好掏出零钱直接发。   几分钱而已,就孩子图个热闹高兴。   甜甜进来的时候也给小家伙们发了一圈,屋里拜年的声音络绎不绝。男人们有些又聚在一起开始喝酒,于解放今儿说什么都不喝了,借口等一下有事全给推掉。   闹哄哄一上午,中午吃饭时耳朵里都感觉嗡嗡的。感觉有些闷,丝丝开门站楼道里透气。   隔壁传出刘老太的骂声,说媳妇是败家娘们。看来是因为多发压岁钱的事儿在生气。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每人一分其实真的没多少,老太太真的是没必要。   “娘、大过年的不骂人不动手,您可别败坏家里风气,坏了一年运道。”   还得是儿子,老刘一开口,屋里顿时偃旗息鼓。丝丝回头瞅瞅于解放,两口子默默的笑。真是一物降一物,老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真够爷们。   “吃饭了、丝丝你要不要辣椒酱?”   “不要。”   两口子回转进屋,丝丝午饭没吃几口困的直打呵欠。赵老太看她没胃口,让她放下碗回屋睡觉。   “睡醒了再吃。”   “好。”   挺着大肚子起身,刚站起来带动了筷子掉落在地上。于解放赶快扶住她,白芷利索的蹲下去捡。另外两母女也目光担忧的望着这边。   “怎么了这是,头晕吗?”   “没事,就是起猛了。”   “走,回屋先去睡一觉。”   于解放扶她回屋睡觉,躺床上帮她摩挲后背。这时候鞭炮声稀落了不再那么扰人,在舒服的按摩中丝丝很快睡着。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他给她盖好上身,转而按摩双腿防止忽然抽筋。   ————   年过了,距离于解放离家的时间越来越近。丝丝的肚子依旧在长大,只不过基数大看的不明显。可就是这样,家里人看她那大肚子也是担忧的不行。   老太太看她伸手自己摸肚子检查,紧张的坐在一边屏息静气。等她检查完才用目光询问结果如何。   “胎位正的,其他也都正常。胎儿尚未入盆,正常情况下不到生的时候。”   “她也可能忽然入盆忽然出生对吧?”   “对。”   到底生了好几个,老太太有经验。不知道是好久没见过孕妇、还是闺女肚子的确太大。总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肚子重,实在是太辛苦。   “你要是现在生了算早产不?老话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的孩子我见过好多,一个个都没问题。”   “吮吸、吞咽、自主呼吸,这些发育完全了就没大问题。不过早产儿护理得当心。七个月,早产儿。”   于解放不在家,茶几上放着他剥好的核桃、榛子等坚果。丝丝喝口水,挑一个核桃仁放嘴里嚼。   学校开学了,赵青青母女俩也不在,家里只剩老太太陪她。看着她那在纤细四肢衬托下圆滚滚突出的肚子,大家都庆幸老太太年前就来了,否则她这样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家里。   “娘,您这又是做什么啊?不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嘛。”   “娃娃走路穿的鞋子。我给纳的软底,估摸着一岁左右的大小。”老太太笑笑,拿她跟前让她看。“上头绣了喜鹊,好看不?”   丝丝点头。“好看。不过您这也准备的太早了吧,娃娃可还在肚子里呢。”   “不早。有苗不愁长,小娃见风就长,长的可快了。”   娘儿俩说着话,外头又开始飘雪。这地方比中原地区冷的多,时间也长。想等春暖花开,还得至少俩月。   晚上于解放回来在楼道里将身上的雪抖搂干净,帽子摘下来也弄干净这才拿钥匙开门回家。听到卫生间赵青青母女的声音,开口问老娘她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门,就比你早一步。嗐,白芷在路上摔了,拽着她妈一起。娘儿俩摔的满是雪水,一回来赶快进去换衣裳洗头发。”   “路上不怎么滑啊。咋摔倒的,也不说注意点儿。”   “就是不咋滑才出溜了呢。要是滑溜溜的不好走、大家就注意了。”   “我媳妇呢?”   “在屋里看书。”   于解放偷摸瞧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关上书房门。去换了衣裳洗了手,给她切了苹果梨进去。本想悄悄放哪儿就好,结果他一进去她立马回头。   “我动静这么轻你都听到了?”   丝丝扶着肚子往起站,他赶快放下果盘去扶她。“有临产的征兆,我们去医院吧。”   “什么?”   于解放被吓懵了,一时不知该先干什么好。丝丝拍拍他手安慰,“刚开始而已,我都没感觉到多痛。别慌,去打电话找车,我之前已经让娘把东西都收拾成俩包了,提上走就行。”   “哦,好,知道了。”   说着好他放开她,没走呢又赶快扶住。“我扶你到客厅去。你现在疼不疼,要不我抱你?”   “不疼。你扶我就好,我自己走也没问题。”   看于解放扶着她出来,厨房里做饭的娘儿俩还没当回事儿。于解放在,每天都是这么扶着她来回走的。可当听到他打电话叫车,赵老太立马意识到不对。扔下手里的菜三步两步出来,边走边问什么情况。   “娘你慢点儿,别急。临产而已,刚开始且早着呢。”   “哦,哦。”老太太急慌的在地上转圈,一时不知该干什么。“我去拿东西,咱准备走。”   赵青青也从厨房出来,摘了围裙先给丝丝倒了杯水。然后扬声喊:“白芷,你在家自己写作业,妈妈陪小姨去医院。你要饿了就去大妞家蹭饭,我跟刘嬢嬢说一声。” 第三十三章   白芷从屋里出来, 看他们都在忙非常懂事的点头。“去吧,去吧。我不用管,饿了我自己能喂饱自己。你们路上当心啊, 千万扶稳了我小姨。”   “知道。”   老太太从屋里提了包,打开又检查一遍。丝丝看厨房的饭都做一半了, 指指让姐姐回去继续。   “我们先走。你做好饭给送来行不?”   赵青青一拍手:“对,我得在家把饭做好。生孩子耗体力, 不吃饱咋行。”说干就干,她立马又系上围裙。“丝丝,你那生孩子时吃的药带了没?”   “带了。”   “还有银针。对了,你自己能给自己扎吗?”   “带了, 能扎。姐你太紧张了, 我这一切正常, 肯定没事。”   “我就是问问。有备无患, 万事大吉。”   赵青青有些语无伦次, 说完自己赶快进厨房做饭。丝丝被于解放抱着下楼,赵青青在家飞速做饭。弄好了装饭盒, 用棉衣包起来放袋子里提着。   一路走的飞快, 到医院时丝丝坐在床上吃苹果。看到她来放下苹果伸手迎接。   “姐,什么饭啊, 我都饿死了。正说你再不来, 就让于解放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赵青青将袋子放桌子上, 打开先给她一盒。“大米饭, 烩菜。这盒是你的, 我给你煎了俩鸡蛋。”   “这么多肉?”丝丝拿着筷子, 看饭盒里俩煎鸡蛋金黄, 剩下的没多少菜全是肉。“姐你是把肉都给我了吧。”   “嗯, 多吃。生孩子可比你给人接生累,一定得吃饱才有劲儿。”   丝丝怀孕后不咋爱吃肉,所以赵青青又给她煎了鸡蛋。反正肉全放她饭盒里,能吃多少算多少。   “娘,你们也赶快吃。”   双人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一家人找地方各吃各的。丝丝趁姐姐不注意将大部分的肉都给了于解放,对上他担忧的目光笑笑摇头。   好吧,不爱吃也没办法。于解放西里呼噜吃完饭,将空饭盒到外头水房清洗干净。进来看他媳妇皱了一下眉头,放下饭盒赶快跑她跟前。   “又疼了?”   “……没事了。”   阵痛过去丝丝继续吃饭,一份儿米饭吃了一大半,剩下的给了他。男人没说什么,接过她的饭盒三两口扒拉进自己肚子。赵青青来的时候还带了槽子糕和饼干麦乳精,晚上有的吃。   “给我,我去洗。”赵青青抢着收拾。   “没事,一会儿就洗完了。”于解放干活一向利索。   于解放很快拿着饭盒进来,看丝丝要下地赶快过来扶她。“要干嘛,上厕所吗?”   “嗯。”   俩人出了病房,迎面碰上晚上值班的大夫。女人看到丝丝赶快点头问好:“主任,感觉怎么样?”   “没事,早着呢。今晚你值班?”   “嗯。我去病房溜一圈,有事您喊我。”   丝丝摆摆手:“好,你忙你的。”   打个招呼擦肩而过,到走廊尽头的厕所后、丝丝放开于解放的手准备自己进去。   “等我,很快就出来。”   “应该叫青青过来的,陪你一起进去。”   丝丝回头。“没那么夸张。”   因为懂得,所以冷静。可上完厕所起身,腹中忽然一阵剧痛。她裤子都没提起来,一手赶快扶住墙壁。顾不上它脏不脏了,突然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腰。   “丝丝,你还好吧?”   于解放等的着急开口喊,丝丝忍着痛应了一声。等这波阵痛过去慢慢出来,腰上感觉被插了根棍子一样难受。直直的又酸又涨还有些痛,让人忍不住的伸手抚摸,试图缓解那不舒服。   “腰疼吗?”   于解放一手扶她胳膊,一手帮忙抚摸后腰。丝丝难受的不想说话,点点头半靠在他身上。快到病房门口了,指指前头示意他继续走。   “多活动一下。”   “好。”   赵老太出来看他俩在走廊走动,过去扶着丝丝另一边一起。“光是腰疼、肚子疼的厉害吗?”   “阵痛不密集,离生远着呢。可我上了个厕所,腰上忽然难受的很,说不出的不舒服。”   赵老太也伸着手给她抚摸后腰:“我生老二的时候就这样,肚子没多疼,腰疼的要死要活。别不吭声,你难受你就喊,要不哼哼两声。”   丝丝笑笑又捂着肚子皱眉,“这才刚开始呢,不到喊的时候。而且生产不应该浪费力气、要憋着一股劲儿使力才行。”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该喊还得喊。老话说,生孩子就是死都来不及的疼。没处躲没处藏,不让喊能行啊?”   “嗯,等会儿进了产房再喊不迟。”   来回走了两圈,丝丝觉得腿累的慌,又回了病房。躺下没一阵又疼的坐起,折腾到凌晨过后,大家谁都没心思睡觉。   于解放一直陪着,躺身旁摩挲后背,按摩后腰,想尽办法想让她好受一点点。老太太躺在对面床上,这边一点儿小动静都起来,看她疼的皱眉咬嘴唇,她们也一样揪着心。   “娘,没事的,你睡会儿吧。我初产妇,估计在天快亮时才会进入最后的产程。不到特别疼的时候呢,有孩他爹陪我就行了。”   “你别担心我。你说你这孩子,自己疼的头上都是汗,还担心我干啥啊。你疼成这样,我得多大心才能睡着?”   赵青青去打了温水弄湿毛巾递给妹夫,让他给丝丝擦擦脸。清秀的五官望着妹子也满是心疼。自己生过两次,知道她这会儿有多疼多难受。   “别管我们,你自己难受想咋就咋啊。”   深呼吸一口,丝丝指指柜子上准备的食物。“冲杯麦乳精吧,好像有点儿饿。”   “好,等着。”   麦乳精就着槽子糕,有没有胃口都逼着自己往肚子里咽。接下来的生产对于妈妈是一场硬仗,对于体力的要求是很高的。   吃完了疼的身体往下出溜,于解放抱着她,双臂支撑着她所有的重量。她半蹲着,抬起头深呼吸一口。   站着、坐着、蹲着、躺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怎么才能让自己不这么难受。   背对着门板,整个人靠在男人怀里。等一波阵痛过去,她小声的说:“真的好疼。”   低低的呢喃,旁人根本听不到。于解放听在耳里心疼的不行,恨不能那俩娃娃在自己肚子里。   “就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   夜里一点多,值班的大夫再次过来看情况。“主任,给您检查一下吧。”   内检,丝丝想想摇头。她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不想多遭罪。“再等俩小时,俩小时后过来推我进产房。”   “好。那、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叫我。”   值班大夫走时带上了门,丝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疼,一波又一波的痛让人身心疲惫。越来越强烈的阵痛中,宫口在缓慢的开着。   于解放手里拿着干净毛巾给她擦汗,看她疼的咬牙,将自己胳膊放她嘴边。   “疼了就咬我。”   丝丝摇头,疼的不想说话。阵痛过后躺着深呼吸,俩手旁边的床单被她拽的皱巴巴的。无意中掐了他好几把,疼痛中被他抱着、心里一阵阵的委屈,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夜里两点多被推进产房,坚持不要于解放陪产。赵老太和赵青青想进去,也被她阻拦。   进入最后的产程,阵痛密集的没有停歇。不看到他们,感觉自己也能坚强。深呼吸、使劲儿,随着阵痛的频率发力。   他们在身边,心里就忍不住的发软,想撒娇。难怪老人说生孩子亲妈不能在身边,原来都是有道理的。   “主任,再使力,看到孩子的头了。”   她在里头艰难的生孩子,于解放在外头急的来回转圈,时不时的还趴门上往里瞅瞅。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心理作用下还是一次次的想去试试看,也许能看到呢。   赵青青被他绕的头晕,干脆也站起来来回的走。赵老太闭着眼,嘴里不住气的在说着什么。隔一阵抬头瞧瞧墙上的钟,然后低下头接着念叨。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于解放急的恨不能一脚踹开那扇门。   “丝丝知道生孩子叫喊浪费体力,肯定咬着毛巾使劲儿呢。”赵青青有经验。只要里头没说出什么岔子,顺顺当当的那就没事。   眼见窗外露出了鱼肚白,渐渐的走廊里亮了起来。护士过来关掉了走廊的灯,又一个产妇被推进产房,里头终于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哭声。   “哇……”   一瞬间,一家三口全站到了产房门口。三颗脑袋焦急的往里头张望,很快门被推开,护士将襁褓交给了于解放。   “女孩,四斤八两。首长您抱好,主任肚子了还有一个,等一下生了我给您抱出来。”   小护士说完就要走,于解放懵逼的将襁褓迅速交给旁边的赵青青,一把拉住了小护士。   “我媳妇怎么样?”   “现在看很好。”   小护士答完转身进了产房,她们仨又被关在了外头。赵青青抱着外甥女越看越喜欢,凑到母亲跟前让她瞧。   “看、虽说有些瘦小,可她好干净啊。皮肤光溜溜,小嘴长的跟丝丝一模一样。”   老太太将孙女接过来自己抱着,“哦,姥姥的乖宝。”   小家伙哭了两声睡着了,赵老太抱着她咋看都看不够喜欢的不行。赵青青的目光在小侄女和产房间打转。于解放从头至尾没离开过门口,翘首期盼着它再次打开。   一小时左右,护士抱着另一个孩子出来了。同时出来的还有丝丝,躺在床上被大夫推着出来的。   “母女平安。”   大夫一句话,一家人的心全落到了肚里。赵老太和赵青青各抱一个娃娃,于解放推着床,伸手用毛巾给媳妇擦额头上的汗。   丝丝累的很,眼皮困倦想睡觉。感觉到被推出来了睁开眼睛,“没事了,我睡一会儿。”   “你睡,我在这儿呢。”   顺产一对双胞胎,俩娃娃都是四斤八两。丝丝回病房后沉沉的睡去,于解放不时的观察着被窝里她的下身情况。每次看到那一片鲜红,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女人生孩子,真的是一场战役。十二根肋骨断掉的痛,下身刺目的红,脸色苍白疲倦。   赵青青回家熬鲫鱼汤,顺便给大家做饭。俩小家伙并排躺在床上乖乖的睡着,老大的襁褓是粉色的,老二的襁褓丝丝让用粉蓝色,这样便于区分。   于解放心思都在丝丝这里,孩子这边老太太主要看着。一旁的桌子上预备着热水、奶瓶、奶粉,只等小家伙们饿了就给冲。   丝丝一觉睡到中午,刚喝了鲫鱼汤,俩小家伙也心有灵犀的睁开眼睛。听到孩子的哭声,她推一把于解放,让他把孩子抱给她。   “试试给宝宝喂奶。”   “你刚喝那么点儿汤,哪儿可能有奶。我给她们冲奶粉。”   “宝宝的吮吸可以促进乳汁分泌,你懂什么啊。”   “哦,那我给你抱来。”   老太太闻言将粉色的襁褓给她,丝丝接过孩子,嫌弃的看一眼于解放。“你转过去。”   “我、”于解放楞了一下,随即笑笑听话的背过身。   撩起衣裳让宝宝吃奶,初次当妈妈心理上有些害羞。其实她好想让大家都出去,可想想这种事每天好多回,每次都这样实在是矫情。自己母亲和姐姐,想开了其实没什么。   宝宝劲儿挺大,刚开始吸得她龇牙咧嘴。不过作为一名大夫,知道这都属于正常,忍着没吭声。   宝宝吸了一通没吃到奶,不过在妈妈的怀里满足的睡着了。丝丝在疼痛过后才仔细的观察怀里的小家伙,心里暖暖的越看越喜欢。   细嫩的皮肤没多少绒毛,五官说实在话看不出像谁。眉毛和睫毛淡到看不出。不过可见的是鼻梁高挺,小嘴蠕动着十分可爱。   “这是姐姐还是妹妹?”   “是姐姐。”赵青青抱着另一个过来给她看:“这个是妹妹。不过俩一模一样,换尿布时看身上也没任何记号。这要弄不好得搞混。”   “一模一样。”丝丝笑笑,伸手摸摸老二的小手,然后发现了俩人的不同。“她的手掌纹是直的,跟姐姐的不一样。”   赵青青来回的瞧瞧。“还真是。老二的手掌纹是直的。也就这点儿不一样了,不然真分不清。”   “弄混了也没关系。本来就是一般大的,姐姐只不过先出来而已,俩人就差十几分钟。”   跟姐姐换了一下,丝丝又抱上了老二。小家伙好像知道到了妈妈怀里,小脑袋一拱一拱的找奶吃。跟姐姐一样叼着吸了一会儿,满足的一起睡觉。   “丝丝,你给娃娃取名了吗?”   “石燕、石竹,跟白芷一样都是中药名。”   “好,这名儿好听。”   之前就想过,现在说出来家里没一个反对。于解放抱着闺女仔细的观察了不一样的手掌纹,傻爸爸估计怕把俩闺女给弄混。   医院里住了一天,甜甜和刘嫂子还有许多关系好的邻居同事都过来探望。吃的东西摆满了病房。甜甜抱着小娃娃喜欢的不行,看那样子是喜欢孩子的。   翌日上午出院。单元门下车,于解放抱着一气上了四楼。听到动静有邻居出来问好。   卧室里的大炕,俩娃娃并排躺在妈妈旁边。这回显出大炕的利索方便了,两口子带俩孩子睡宽松有余,完全不拥挤。若是晚上需要人帮忙,再多一两个也能睡得下。   “丝丝,我晚上跟你在这边睡吧。”   这不,老太太第一个就要报名过来。丝丝已经来了奶,抱着大闺女在喂,小闺女在姥姥怀里乖乖的等着。   “不用,让于解放帮忙带就行。”   “他、他再怎么也是个大老爷们,照顾奶娃娃的事儿咋也不如我。等会儿给娃娃洗澡,他那手劲儿那么重,你咋敢让他做这事儿?”   “我来洗,让他看着学。他是爸爸,这些都得会啊。不然当爸爸就那么容易吗,什么都不用做,白得俩闺女。”   “可这、自古生孩子养孩子就是女人,男人他哪儿会这些啊。那手劲儿大的,要把娃娃伤着可咋好?”   “那是他闺女,他肯定不舍得。娘您尽管放心,我会在旁边看着,教他掌握力道,应该怎么照顾宝宝。”   这两天在医院,俩娃娃换尿布什么的都是赵老太母女在做。如今回家了给宝贝洗澡,丝丝非得自己来。老太太要帮忙,她却说要让于解放协助。   “他马上就要去上学,这一走就是两年不在家。娘,你想他做一回父亲,却没感受过小婴儿在掌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这、”   这时期养育孩子都是女人的事儿,大部分男人不参与。只要在外挣钱下地干活,那就算是好父亲。老太太对丝丝这想法有些不解,不过看她坚持,后来倒是不反对了。   “你可看好了,男人家手重,别伤着娃娃。”   “我知道。娘你放心,他有分寸的。”   丝丝对老公信心满满,于解放也没让她失望。一切准备好后,一手托着宝贝后颈,一手托着身子稳稳放在盆里。   左手支撑着宝贝的脖颈后背,一手轻轻的给她清洗。丝丝在一旁辅助,伸手给闺女洗脑袋。有些新生儿脑袋上有黄黄的胎脂,她家这俩却十分干净,清水撩几下就干干净净。   “好了吗?咯吱窝、腿窝我都洗了。”   丝丝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其实紧张无比。托着宝贝的手稳稳的没有抖动,可额头却是满脑门子的汗。   “好了,换妹妹。”   两口子合作,很快将俩娃娃洗干净抱起来。丝丝教他给娃娃包尿布,用襁褓裹起来。他那大手做这些笨拙无比,但胜在细心。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轻轻的生怕有一丝损伤,好似手里的是无价之宝。   俩都包好,小家伙舒舒服服的睡着。他望着并排俩闺女娇嫩的小脸,刚硬的五官绽放温柔的笑。   “掌上明珠。这就是我于解放的宝贝。”   丝丝坐在床上,目光从闺女身上移到他脸上。“那我呢?”   于解放转头,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涌入怀中。“你是我的命。”   丝丝笑笑让他帮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于解放孤疑的问这是啥。他媳妇没回答,只揭起衣裳一点点往小肚子上抹。   “我之前配的药,收紧肌肤去除妊娠纹的。”   “我看你这也没啥纹啊。就肚皮被撑的有些松,抹上这个是不是能恢复的跟之前一样?”   “于解放,你还嫌我肚皮松啊?”   “我说媳妇,这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我理解能力不行?”   “不是,不是。我是……我什么都没说。”   “哈哈……”   逗老公逗的很开心,仔细的抹好药后让他重新放回抽屉。这药是她家的秘方,好几样药材都是很稀罕的。前世专供宫里的娘娘产后恢复,她怀孕的时候就已经制好。   虽说她肚皮是竖纹不会被撑断肌肉形成花肚皮,但生俩孩子松垮是肯定的。也就于解放看她带着滤镜,说什么有些松,其实非常松。不用药的话肯定恢复不到之前的状态。   ————   生完孩子第四天,于解放离开去上学。接连晚上带孩子,他知道新生儿有多难带。每隔两小时醒一次,要喂奶换尿布。光是这一点,就能让习惯睡整觉的大人崩溃。   丝丝母乳暂时还够俩娃娃吃的情况,晚上不用冲奶粉还稍微省点儿事。就这丝丝也一下不习惯,被俩娃弄的心情烦躁。   “娘,您白天别吵她让她睡,千万别因为吃饭叫她。”   于解放临走千叮咛万嘱咐,就怕老娘觉得吃饭重要打扰媳妇睡觉。赵老太点头,拍他一下嫌弃的让他快走。   “好好上你的学去。小时候在学堂调皮捣蛋,如今可不许了啊。”   “娘、”于解放都无奈了,“我都多大了,三十多的大男人,我能那么不知道轻重?”   “走吧,走吧。家里你放心,有我和青青在呢,肯定照顾好她们娘儿仨。”   “嗯,拜托您老人家了。劳动节也许放假,到时我回来看你们。”   依依不舍的道别,当晚赵老太在房间陪丝丝带娃娃。俩小家伙吃饱了就睡,一个醒了哼唧哭两声,另一个也跟着瘪嘴。所以经常都是丝丝抱着一个喂,另一人抱着一个在地上拍哄。等她喂完一个再换另一个。   晚上吃了臊子面,赵青青进来将碗收走。没一阵隔壁刘嫂子进来,丝丝奇怪她之前不是看望过了嘛,这怎么又来。   女人没抱孩子,看双胞胎吃饱了睡着后冲丝丝伸出手腕,小声的开口:“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怀了?”   搭脉,没一阵丝丝放开。“没怀。初步估计胃炎,你最近吃什么了?”   “啊?不是怀娃娃啊。我、我最近没吃啥啊。”   刘嫂子有些遗憾,看那模样完全不介意这个还没利索又接连怀孕生子。听到自己是胃炎,想半天说没吃什么特殊的。   “也有可能是着凉。”   “哦。我们家大妞前两天在外敲了几根冰疙瘩回来,我燥的慌就咬了一口。三三这几天也有些拉肚子,是不是这缘故啊?”   “这天气吃冰疙瘩……”丝丝真的是无语了,你还在母乳期自己不知道啊。刚才问你吃什么了,你还说没吃什么。“三三拉肚子严重吗?今天还拉不拉了?”   “还有点儿。”说着刘嫂子讪讪的笑,小声的说千万别让她婆婆知道。“您帮忙给开点儿药吧,我就说我不舒服吃的。唉,肯定又要挨骂。都怪我嘴馋,不吃那冰疙瘩就好了。”   丝丝默默的给她开药,对此已经不想再多言。这女人跟她不一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忽而十分懂事,忽而幼稚不堪。你认为的常识她不懂,或者是说过好多次的事儿她总能忘个精光。野菜、蘑菇什么的她出去一挖一篮子,摘干净了给你送一盆。   给刘嫂子开了药,嘱咐她按时吃够两天。“宝宝吃你的奶,暂时不用给孩子用药。如果两天后孩子依旧拉肚子,或者有发热哭闹不安的表现,你抱过来给我瞧。”   “哎,好,知道了。谢谢你啊妹子。”   “不用客气,随手的事儿。”   刘嫂子走了,赵老太端着红糖鸡蛋进来。丝丝接过放在小炕桌上,喝一口糖水开口问母亲于解放给家里拍电报了没。   “拍了,告诉你爹好让他安心。”   “现在还不到下种的时候,不知道我爹会不会来看他外孙女?”   “不知道了。”赵老太笑笑,望着俩娃娃的目光慈爱如三月暖阳。“我们宝宝长的真好,姥爷看到不知多高兴呢。”   赵青青进来看她们,娘儿仨说起老汉来都想念期盼。结果,没盼来老汉,却盼来了大家不想见的人——老大媳妇。   老大媳妇带着快三岁的儿子进城,赵青青接到门卫的电话后出去将人接了进来。俩人路上各有心思啥话都没说,进门后赵青青让座。   “大嫂,快坐,我给你倒水。”   老大媳妇抱着孩子,肩膀上挎着个不大的小包外别无他物。进屋左右瞅瞅,在沙发上坐下。她怀里的孩子看到茶几上的苹果,从妈妈身上跐溜一下跳下去,一把将苹果抱进怀里。   赵青青从厨房出来给大嫂端了杯茶,放在茶几一角离她们比较远的地方。开口提醒茶水有些烫,注意别让孩子碰到。   屋里赵老太听到动静出来,看到大儿媳时也有一瞬间的诧异。“你咋来了?你公公呢,没跟你一起来?”   “没。”   老大媳妇话少,一个字回答了也不再做补充说明。老太太跟她说话老觉得费劲,暗暗叹口气继续问。   “你公公让你来的?你带着个娃娃来这儿干啥?。” 第三十四章   “我来送小亮。”   小亮就是她怀里的儿子, 赵老太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又气又无奈。“都分家了你要把你儿子送给谁?马上就开春下地了,不在家好好上工, 你带着孩子跑这么老远干啥?”   “城里不是两三岁就能上学嘛,我送孩子来上学。”   赵老太恼了, 赵青青在一旁愁的眉头深皱。她回家跟父亲和哥哥说的话这是让她听见了,而且还付诸行动要把自己儿子送来上学?   “大嫂、托儿所都是各单位自办, 只内部招收,不是谁想进都可以去的。咱屯子学校七岁可以上学前班,你等孩子到岁数送去就行。”   “妹夫不是城里的干部嘛,小亮是他侄子, 咋就不能上了?”   “他、”   赵青青被大嫂说的有些无语, 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大院儿里其实有人家将老家的侄子带来上学的, 这样并不是完全不可以。她一贯实诚实事求是, 违心的话一时有些说不出。还是老太太接茬, 想说服这个一心要将儿子送城里的大儿媳。   “各家孩子各家养,你的孩子为啥要送丝丝这儿?你爹把家都给你们分了, 你安分过自己日子得了, 这又出啥幺蛾子?”   老太太之前让于解放写信,过年后让老汉强硬的分家。如今住着的房子一分为二给了老大老三, 他们老两口住老房子, 也就是之前说给了赵青青的房子。没想到分了家, 依旧没阻止得了老大媳妇这一出。   “小亮是赵家唯一的孙子, 你如今给丝丝看孩子, 带着孙子也亲香亲香, 奶奶带孙子咋就不行了?”   “你、”   老太太年纪大了后脾气温和许多, 对儿媳从来没恶言相向过。可今儿被她逼的都想口吐芬芳, 把年轻时跟女人骂街的能耐拿出来。气的指着她,胸膛起伏好几回。这才勉强压住自己。   “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别拎不清。分家了,分家了。这儿是丝丝和木墩的家,他们孝敬我和你公公这对老人,下头养活他们自己的孩子。你们家的跟他们没关系,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小亮……”   她刚开口,怀里的儿子一出溜跳到了地上。孩子猛地去够茶几上的核桃,不小心带倒了角落里的茶杯。热水洒出溅上了他手背,疼的他嗷的一声叫,把屋里俩娃娃都给吵醒了。   赵老太急的站起来一时不知该干嘛了,看赵青青抱着小亮到卫生间冲凉水,她赶快进屋里帮丝丝哄孩子。宝宝还小呢,这么一吓别给惊出个好歹。   丝丝顾不上问外头咋回事,她抱着孩子给娃娃喂奶,想用母乳安抚孩子受惊的情绪。两个一起喂,她抱一个让母亲帮忙扶着一个。   俩孩子含住吮吸,大眼睛看看妈妈然后低垂眼皮继续吃。丝丝看娃娃没事了,小声的问母亲外头什么情况。   “哪儿来的孩子啊,忽然那么叫是怎么了?”   “唉!”老太太轻轻叹一声,将事情跟她说了下。如今是瞒不住了,老大媳妇都找上门了,得让丝丝心里有个数。   “这是知道我生了俩闺女,所以亲自上门了?”   “应该是。之前你怀着孩子呢,她估计有顾忌。”   这人什么脑回路,丝丝这个古代人都有些懵。古代以宗族为单位,叔叔养侄子不是稀罕事儿。可连姑姑都想赖上,这女人脸皮够厚。   难道于解放说自己算赵家儿子,要给父母养老送终,你就觉得可以赖上他给赵家养孙子?难道我们没儿子,你儿子就得是所有人的宝?   “等会儿我出去……”   “你是老妖婆,你是大坏蛋、我要让我爹打你,让我爹打死你。”   丝丝话没说完,让屋外小男孩的声音给打断了。她怀里的双胞胎被表哥的叫喊惊的抬起头,看看妈妈,瘪着小嘴又想哭了。   “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啊。”   丝丝赶快抱起来哄,摸摸孩子的脑袋摸摸孩子的小手安抚她们的情绪。外头赵青青哄不住小男孩,丝丝急了也恼了,将俩娃娃交给母亲,她起身从抽屉里拿上自己的银针,杀气腾腾的出了屋子。   他娘的,你妈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今儿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当这是你家呢,可以为所欲为?   “青青,你这是干啥啊。伤着我儿子了可咋整?”   客厅里赵青青急了,伸手去捂侄子的嘴。这臭小子不开口是不开,可一喊起来那嗓门不是一般的大。她怕惊吓坏屋里的新生儿,情急之下想用这办法让臭小子消声,结果换来大嫂的拉扯,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   “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嘛。侄子可是给你做主的人,你死了侄子不去他们都不许埋你。”   “打死你、”   臭小子看妈妈帮忙给做主了,更加大喊大叫着叫嚣要打死赵青青。丝丝上去二话不说,几针下去臭小子发不出声儿了。干张嘴就是没动静,吓的他一下躺在了地上。   老大媳妇吓坏了,深怕儿子有个好歹。蹲下查看一番,转身冲着丝丝怒目相向,语气前所未有的恶劣。   “赵丝丝,你把我儿子咋的了?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侄子可是给你做主的人……”   “用不着。”丝丝不等她说完,开口语气同样刚硬。但声音不大,同时目光冰冷,提醒对方别大喊大叫。“想在这屋里待着就给我小声儿点儿,再这么大喊大叫的,全都给我滚出去。”   大嫂没想到她如此不留情面,一时间懵了。她嫁进门的时候丝丝还小,公婆对俩小姑子疼爱有加让她很羡慕。   俩小姑子对她这个大嫂也一向尊敬,十多年来她纠结自己没生儿子怕人欺负,结果小姑子婆婆啥都没说过。没想到反倒在生了儿子后,先是提出意见被公婆抢白,如今接着被这个小姑子一顿吼。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亮被拿着银针的丝丝吓坏了,此时发不出声儿来,躲进妈妈怀里,望着她满脸惊惧。他妈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耳边是卧室里孩子受惊后的哭声,丝丝心疼之下对这不速之客没有好脸。但眼前的事情还是得解决才行。   “厨房里找一截大葱,将葱叶洗净,有粘液的一面敷在烫伤的患处。”   这是交代给孩子治手上那红红的烫伤呢,赵青青赶快点头跑去厨房找大葱。丝丝没跟那母子俩说话,转身回了卧室。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她抱着俩娃娃拍哄,让她们吃奶,孩子很快停止哭声闭上眼睛乖乖睡去。   放下躺好,孩子睡梦中忽然抽搐一下,然后小嘴一瘪又要哭。丝丝压低身子,轻轻的拍哄,轻声的哼着节奏舒缓的儿歌。   看孩子这样,赵老太自责的不行。指指孩子让丝丝陪着,她开门出去。   客厅里,老大媳妇母子俩乖溜溜的坐在沙发上。臭小子依旧发不出声儿,老大媳妇一看婆婆出来,赶快小声问丝丝咋没出来。   “娃娃让你儿子给吓着了,她陪着哄孩子呢。”   “丫头片子而已,养的倒娇气。”   老大媳妇这话声音特别小。她知道婆婆对男女一向是一视同仁的,有时候甚至是护着闺女,说男人就该顶天立地让着女人。   可这话她十分不赞同,心里从来嗤之以鼻。男人是天,男人才是家里顶梁柱。啥好的那都得紧着男人才对。养老送终的都得是儿子,难不成你能指望你闺女?   “你说啥?”   老太太年纪大了耳背没听清,但估计她不是什么好话,所以问的时候语气也不太好。一旁的赵青青倒是听到了,此时什么都没说。说了干嘛呢,只能让大家生气吵架而已。丝丝在坐月子,那么小的娃娃可经不起吵闹。   “没,我没说啥。我就说丝丝咋不出来。她把小亮弄的话都说不出,时间长了孩子不会说话了可咋整?”   孩子是无辜的,到底是自己孙子,老太太瞧瞧孩子也有些担心。不过她信得过闺女,知道丝丝不是那没深浅的人。   “该。丝丝还在坐月子你不知道啊。带着你儿子在这儿大呼小叫,把俩娃娃都吓着了。”   “小亮就是疼的,是青青把他弄疼了他才喊的。”   “你……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添忙加乱的?”   “娘,您咋这么说话啊。我是来送小亮上托儿所的,城里学校好,男娃可得好好培养。”   猜到就是这样,赵老太闭闭眼无奈的叹气。这儿媳脑袋里装的到底是啥,为什么说过几回的事儿她依旧这么坚持,甚至不惜亲自带着孩子来。   “我不是说过嘛,分家了各过各的。”   “那不对。我娘说了,小亮可是老赵家唯一的孙子,什么好的都得给他。以后你们百年后都得他给你们扛引魂幡,你们在闺女这享福,咋就不能带着我儿子。要是觉得孩子多带不了,那丝丝的闺女我带回去养也行。”   背书一样,老大媳妇把目的说的十分清楚。赵老太气的哭笑不得,没想到娶人家个闺女,还受旁人家这么大影响,连她老赵家咋过日子都插一手。   “青青你去做饭。”老太太抬头交代闺女,然后转头跟大儿媳说:“吃完了你们住一晚,赶明儿我托人送你们上火车。”   废话不说了,反正也说不清。这问题提起来就那么无力,真恨不能女婿在家。他要在家,当即快把这娘俩打发走得了。   “那晚上把俩娃娃的衣裳都收拾好,我明儿带她们走。”   “你脑子……”赵老太又气又急,刚要喊想起屋里俩孙女,赶快将声音放低。   “你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用不用我给你休整休整?你家孩子你们两口子养,丝丝的孩子他们两口子养。老三家的老三家两口子养。我说的够清楚不,你能听明白不?”   “我儿子是老赵家唯一的孙子。老赵家传宗接代……”   得,车轱辘话来回说,这女人是没救了。赵老太被气的使劲儿拍自己胸口,生怕这么下去她成为第一个被儿媳气死的人。   “什么都别再说,吃了饭明儿带着小亮回家去。”   “我儿子、”   老大媳妇还欲再说,此时丝丝出来了。小亮一看到她就吓得赶快往妈妈怀里缩,丝丝望着他们母子目光有些冷。   “你要非把你儿子放我这儿,那到时候可别后悔。”   这话老大媳妇就是再木也听出了威胁的意味,一瞬间下意识的搂紧了她的宝贝疙瘩。   “丝丝,你这是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一天没三顿饱饭,我这有三顿饱扎。不怕你儿子成刺猬,你尽管给我放这儿。”   “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娘、你看丝丝……”   老太太白她一眼:“看什么看,丝丝做的非常好。不是自己的孩子凭什么给你养,你非要放下那就一天三顿削。”   小姑子开口强硬,直接说要欺负她儿子,婆婆居然也向着。老大媳妇想起姐姐教的招数,顿时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把邻居都惊动,再哭一通穷接着装可怜,我可是你亲嫂子,看你还咋办。   “哎呀……”   她刚开口,丝丝一针就扎了上去。女人顿时消声,谁也没惊动过来。娘俩哑巴一样的傻待着,她瞧瞧座椅板凳,没动手呢丝丝晃晃手里的银针。   “敢动手,我就让你们这辈子都没法再动弹。”   老大媳妇被彻底制住,搂着儿子吧嗒吧嗒掉眼泪,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丝丝打电话问了下火车车次,今天已经没票了。只能等明天再送他们走。   晚饭是玉米糊糊配杂粮馒头,俩人看着丝丝的龙须面眼馋却无法吭声,想做什么却只能憋着啥都不敢动。委屈兮兮的望着老太太和赵青青,结果这俩谁都不理她。   吃了饭,老太太安排她们娘儿俩到自己屋里睡。脱了衣裳给臭小子洗澡,发现孩子的裤子开了线,所以让赵青青给缝一下。   赵青青打开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中不消一分钟给弄好,看的老大媳妇眼热的不行。对着缝纫机左右抚摸,爱不释手。这会儿她俩能说话了,但她已经不敢再使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生怕丝丝扎的她一辈子成哑巴。   “青青,这是个啥啊?缝衣裳这么快,这么好。”   “缝纫机。”   “这东西贵吧?得几十块吧。”   一百五十九。这数字赵青青迎上她惊诧的脸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本来她就羡慕嫉妒丝丝家生活,这要是知道人家能买这些她买不到买不起的东西,那更加坚定她要把儿子留下的心。   “唉,问你呢,咋不吱声?”   “我也不知道。这是丝丝买的,具体的我不清楚。”   老大媳妇不吭声了,低着脑袋弯着腰在仔细的摩挲缝纫机。摸摸针头,又摸摸手轮,在研究它到底是咋缝衣服的。   研究半天没研究明白,但这玩意彻底吸引了她的注意。晚上哄睡了孩子,自己又偷偷摸摸的跑去客厅继续研究。   老太太起夜被她吓了一跳,看她对缝纫机入了迷,心里也暗道不好。这一趟这人是不是瞅好了不占便宜不罢休?   “快去睡吧。”   进屋里丝丝也醒着,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问她咋回事。老太太说了一下,动手给孙女换尿布。   “我看她是看上你的缝纫机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以前咋不知道她这么无赖。”   “没事,她那点儿能耐翻不出大天。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会给她机会使。最早得明天的火车票,我找人送她走。”   这么点小事就不动用于解放了,她自己解决就好。否则今晚就打发你,让你以后再也出不了门。   “哎,老三家的又怀了,这回要生个男孩就好了。看她还咋说小亮是唯一的孙子,啥都得紧着她家小亮。”   “她也就这点儿能耐了。放心吧,她越是这样啥都想要,我越不会让她占了便宜。”   心里有主意,丝丝晚上睡的很香。翌日一早正准备吃饭,门卫打来电话说于解放的父亲前来,让家属下去接。赵青青赶快穿了衣裳下楼,很快领着老爹上来。   老汉背着个背包,一进门看到大儿媳就气的跺脚。“谁让你来的,啊,谁让你来的?丝丝刚生完孩子还没出月子,你跑来凑什么热闹。”   “我来送小亮上学。丝丝家俩闺女我可以接回去养,我保证好好养。”   “你连自己闺女都不让上学,还是我们老两口给交的学费。你说好好养,你这话哄鬼呢。”   老大媳妇被公公怼的哑口无言,抱着儿子十分沮丧。心里再次怨恨公婆不向着她儿子,觉得她儿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真是委屈。   “爹,先坐下喝杯热水。”   丝丝扶老人坐下,赵青青给老爹拿来湿毛巾让他擦手擦脸。老汉被俩闺女安顿的坐好,这才想起小孙女来。   “娃娃呢,她们俩来没吵着娃娃吧?”   “没。”丝丝笑笑不想多说什么。“孩子在屋里我娘看着呢,爹您进去看看吧。”   “哎,好。”   老汉进屋看到了小宝宝,隔辈亲的非常喜爱。抱了抱俩外孙女,问取了啥名字。听说依旧是药材,夸丝丝这名字取得好,别致好听。   “要不是你给取,咱庄户人肯定就叫啥花啊粉儿的,俗气。”   “爹你也知道俗气这词啊。”   丝丝挽着父亲的胳膊,对这位爱护孩子的老汉十分爱戴。他虽不是她的生父,却待她如同亲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始终护着她们。   “小看爹。爹没你们读书多,但经见的也不少,听说的也不少。”   “嗯,爹厉害。走,咱们先去吃饭,吃了饭让我姐陪您到处转转。我坐月子没法出门,不然我陪您去逛逛。”   “好几年没见你了吧?”   “嗯。”   老父亲望着她,浑浊的双目是慈祥的目光。看的丝丝一下子眼眶发热,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爹,我可想您了。工作太忙后来又怀孕没时间回去,让您来您老是不来。”   小女儿撒娇,老汉呵呵笑。他也想孩子们,本来这回她生孩子他是计划来的。可大儿媳蠢蠢欲动,他是不敢稍离。没想到千防万防,一分家还是让她抽空跑来了。   换着养的话说的理直气壮,那模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丝丝跟她是同辈,亲亲的嫂子,那女人占着大嫂的名头。这要是耍无赖,孩子一时不好应对。   “别怕啊,你大嫂有爹应付。我在呢,她翻不出手掌心。下午有到咱老家的火车,我把她打发走。”   “嗯。”丝丝开心的挽住老汉的臂弯。“走,咱们先吃饭去。”   老父亲来了,丝丝让白芷到食堂去买小笼包。赵青青看父亲的衣服有些脏,让他脱下来自己去洗。屋里暖和,等一下出门穿于解放的棉袄就行。   随着老汉脱棉袄,姐妹俩看到他里头的秋衣打着好几块儿补丁。袖口和下摆都磨毛了,破的像是叫花子。   “不碍事,不碍事。家里还有件儿新的呢,我是怕穿坏了所以都穿着旧的。旧的穿着舒服,得劲儿。”   老太太哄睡了孙女也出来,看俩闺女心疼父亲也跟着说:“我不在家,估计找不着新的在哪儿。你个老东西,柜子里不能翻翻啊,出门就穿这么破的衣裳,让孩子看了难受。”   “对,是我没找着。你娘不在家,啥都踅摸不着在哪儿。”   这时期农村人生活苦,穿这样的多了去。可丝丝看到心里却愧疚的不行。她跟于解放都在城里,工资待遇也还可以,应该多给老人寄一些的。多了他们自然就舍得。   丝丝进屋去找,看于解放还有没有背心秋衣秋裤,拿出来先让老人换上。赵青青这边也是懊悔的不行,她也会省吃俭用的给爹娘寄钱,可不在身边还是照顾不到。   俩闺女一个暗暗的眼睛发红忍着泪,一个吧嗒吧嗒的忍不住。这眼泪烫的老汉心里热乎乎,拉着大闺女的手笑着说自己就是找不到衣裳而已。   “可别哭啊,我就是忘了换衣裳,也值得你流泪蛋子。快别哭了,等我死了再哭不晚。”   “爹、”赵青青叫一声,倒是收住泪不哭了。今儿出去买去,等等找找跟人换一点儿布票。“别胡说啊,赶快朝天吐口口水,说自己瞎说的,老天爷别计较。”   “哈哈……好,老天爷你听见了吧,我闺女说这都是瞎说的,不当真。”   丝丝从屋里找了于解放的衣裳出来,老汉到房里从里到外全都换了。于解放个子高大,衣裳穿老汉身上有些宽大。但到底比之前那破破烂烂的让人好受一些。   那边老汉老两口在斗嘴,老太太将他的衣裳全拿进了卫生间。这边丝丝将手里的东西给了姐姐,赵青青一瞧就知道是钱和票。   “不用。我这里有钱,跟人换一些布票就行。你这些不是留着给娃娃做衣裳的嘛,小娃娃长的可快了。转眼天气暖和了,孩子的单衣都得做。”   “给爹买衣裳。娃娃的不着急,等下个月开支我跟人换点儿布票就够了。”   “丝丝、”   “姐你别跟我客气。我们俩人挣工资,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宽裕。”   赵青青抹抹眼睛,心里有些难受。“我都这么大了,却还让你们操心。尤其是爹娘,嘴上给我宽心说不着急,实际我一天没成家,他们一天不放心。我真不孝,连给爹娘买衣裳都不记得,不是个好闺女。”   “别一下子这么沮丧啊。咱就是一时疏忽了,以后注意照顾爹娘不就行了。后路还长着,有时间弥补。别给自己扣那么大个帽子。爹娘要听见,那该心疼了。”   赵青青伸手搂住她,“丝丝,幸好有你。”   “嗯。我就是你的后盾。你别老心理负担那么重。”   赵青青吸吸鼻子:“我下周末去相亲。不信了,我这么年轻还能砸手里。”   “砸手里也没关系,正好帮我照顾石燕和石竹。出了月子我就得上班,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对哦,我真是个糊涂虫。这时候相什么亲啊,先把俩娃娃带大再说。”   丝丝本意是想让她放松,别给自己那么大负担。别为了嫁出去,找个不喜欢的凑合嫁人。哪成想她这思想,立马就转了这么大个弯。   “姐、遇到合适的你就谈。我是担心你瞎凑合,你知道的吧?遇到合适的……”   “没合适的。有也等着,等我把俩外甥女带得能上托儿所上小学才行。”   说好的相亲让赵青青推了,甜甜妈来的时候丝丝正在屋里给娃娃喂奶。听到动静放下孩子出来,走路急匆匆的,弄的老父亲以为她要做什么急事,赶快站起来问她要干嘛。   丝丝冲父亲摇摇头,过去到沙发上坐下。“去,去相亲。她得先陪我爹去买点儿东西,下午时间差不多。”   赵青青还想说什么,被妹妹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嘴角上翘好心情的笑笑,答应了去相亲。去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同不同意还不得我说了算。   “你们坐,我去洗碗。”   赵青青起身去厨房,丝丝坐那儿跟甜甜妈唠嗑,具体问了下男方的情况。听到是小学老师,丧偶带着个六岁的男孩后点头没多发表意见。   本地人,有住房。虽说只有两间,但至少有立足之地。俩人都有工作,各带一个孩子。这么看,俩人条件还算般配。   “你姐这婚事也真是波折,自己条件在那儿,合适的不好找。我这还是一个朋友无意中说起的,我就想着让人见见。看对眼了,其他都不是问题。”   “麻烦您了。”   “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对了,甜甜买了毛线给你家娃娃织毛衣呢啊,秋天能穿的大小,你可别再织,重了小娃娃穿不了那么多都浪费了。”   “知道了,改天看到她我亲自道谢。”   “不用,您俩啥关系啊,不用跟她客气。那我走了,明儿下午我来叫你姐。”   “不用您来回跑,让我姐下去找您。”   “那也行。”   送走了客人,丝丝起身回卧室。房间里俩小家伙在呼呼大睡,二十天左右的时间,小家伙脸蛋上有了肉,白里透红可爱的让人老想去亲一口。   丝丝用脸颊挨挨宝贝,然后大的就睁开了眼睛。她抱起孩子喂奶,心想她去上班俩娃娃可怎么办,吃奶的问题怎么解决。难道要断奶让她们吃奶粉吗?   “晚上试试吧,让她们慢慢习惯奶粉。”   自言自语一句,外头客厅传来说话声儿。老汉真生气了,音量不自觉的有些大。   “给你写封休书、这事儿才能罢休是不是?”   老汉沉着脸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十分的重。一下子老大媳妇不敢再说,望着公公满脸诧异,没想到就这么点儿小事换来公公如此大怒火。   “爹、小亮可是我生的。”   “你生的你想带走就带走,这总行了吧。”   这种狠话,老汉老两口作为公婆从来没说过。生男生女都好好照顾用心养育。今儿这是被大儿媳这油盐不进给逼急眼了。   好好的日子不能好好过吗?丝丝两口子给邮寄的东西你们都有份儿,他们作为长辈从未吃过独食。平分给你们也能惹出这麻烦,你这女人自从生了儿子,是想搅和的我们赵家不得安宁是不是?   “老大要是非要你,你们一家就都给我滚出去。房子是我的,我只当没他这儿子。”   得,最后的路也给堵死了。老大媳妇彻底傻眼,再没什么好要挟的。儿子敢找事,人家连儿子都不要。   她能带着孩子去哪里?她自己爹娘只把儿子当宝,她这闺女就是根草,可不敢肖想像赵青青一样这么多年靠娘家。   “爹、您别气……您别气了。我带小亮回家,我走。”   俩人被丝丝弄的发不出声儿,她所有的招数都无法发挥。如今老汉又这么说,她算是彻底吓怕。   老大媳妇来住了一夜被送上了火车,眼热小姑子家的缝纫机却只敢眼馋没敢开口。对上公公冷硬的眼眸,她底虚的什么都不敢再说。   她娘和姐姐之前教过她撒泼打滚,哭穷哭闹的招数,在家演练好了的。这种丢人败兴的招对付性格冷清的知识分子最管用,毕竟她可是大嫂。   可她万万没想到赵丝丝一针就能让人彻底闭嘴,根本不给她闹事丢人的机会。今儿又被公公押送上火车,根本没机会给她闹大,事情就已经熄灭。她这一回去,以后也许再也来不来。   原以为闹起来就算不能留下儿子,也至少能捞点儿好处,结果啥都没要到。坐火车上搂着儿子,她实在不明白赵家人的脑回路。   为啥她想让儿子独占鳌头,他们就彻底分了家,如今公公更是连休书赶走她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儿子可是赵家如今唯一的孙子,不该当金疙瘩一样的宝贝吗? 第三十五章   老大媳妇走了, 丝丝这里清净了。老太太说她在坐月子,房间门都没出,也没送这不知所谓的大嫂。   傍晚出来吃晚饭, 发现大家居然都不在。“怎么不见我爹他们?”   “买东西没回来呢。他们等会儿吃捞碴子,你先吃你的, 不用管他们。”   “娘,家里还有肉票吧, 明天割一斤肉给我爹炖肉吃。”   老太太笑笑,欣慰孩子们的孝顺。“你就别担心这个了。在自己孩子家,他吃啥还不行。”   “不行。得给我爹吃点儿好的。我被大嫂扰的都没想起来这茬,娘你看能买到什么好吃的就买, 给我爹改善改善。”   “行, 老东西有福了, 闺女惦记给他补呢。”   “娘、您也补补。”   “最该补的是你, 你还在坐月子呢。旁人家孩子坐月子一天能吃好几顿, 你这一天三顿饭,半路补贴都不吃。等你男人回来了看你这么瘦, 还以为岳母亏待他媳妇呢。”   丝丝笑笑, 她坐月子体重确实没增加,可也没减少啊。让老太太说的, 好像她掉了多少肉似的。她晚上可还贴补夜宵的, 不是啥都没补。平时肚子饱的吃不进去有什么办法。   “换了旁人他可能那么想, 但咱家肯定不会。于解放他除非脑子进水了, 不然不会说那么傻的话。”   跟母亲闲唠了几句, 碗里的饺子有些凉。被母亲端上进了厨房回锅。   “娘, 我要吃酸汤水饺。”   “行, 给你弄。”   很快酸汤水饺重新上桌, 酸爽开胃的吃着十分舒服。丝丝吃饭慢条斯理,就这么着她吃完其他人才回来。她一看姐姐开口就问。   “姐,你今儿下午没去相亲对吧?”   赵青青笑笑,不以为然的说:“我说家里有事儿,改到下周末了。看对方啥态度吧,要是生气了那这事儿就拉倒。”   老太太坐下,望着大闺女有些愁。她如今自己带着闺女,挣的工资够她们过日子。听说申请了单位住房,如果分下来的话虽说小只有一间,可也够她们娘儿俩住。可以后呢,以后白芷长大成家了,她孤孤单单的咋办?   “下周末乖乖的给我相亲去。条件差不多合适的话就跟人处处。你都多大了,也不看自己啥条件嘛。一直这么挑、要孤独终老的。”   赵青青笑嘻嘻的,对母亲发愁的事儿无一丝畏惧。若是以前自己养活不了自己和闺女那她很忧虑,可如今她有单身的能力,对孤独终老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没事,大不了我跟丝丝他们过一辈子。老了我们作伴,也挺好的。有他们在也没人敢欺负我,这小日子多美。”   “美、”老太太一个字出口,拿着筷子给了闺女一个脑瓜崩。打的她捂着脑袋委屈兮兮。“你见过谁家过日子带着大姨子的?也就丝丝两口子不嫌你,你还想赖着他俩一辈子。你这丫头想的是真美。”   “娘、”丝丝叫一声,阻止母亲再出手。老太太多少年不打人了,看来是姐姐让她焦虑了,不然不会跟闺女动手。   “我姐跟我们住挺好的。她自己觉得自在,我有人帮忙做家务做饭。我们这是互赢。她以后嫁人了我都希望嫁到这附近,那我这辈子都有人照顾多好啊。没人做饭了就找姐姐,这天底下没比我更有福的妹子。”   赵青青对妹妹的话点头称赞,老太太在一旁无奈的笑。跟妹子两口子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要跟着一起养老妹子也赞成,估计妹夫也没意见。你这丫头底气十足,这是碰不到非常喜欢的就单身到底是吧。   “你啊,你看哪个女人能像你似的活这么滋润。”   赵青青冲母亲傻乐。“我命好呗。咋,娘你羡慕嫉妒了?”   老太太嗔她一眼,下意识的瞅了瞅老汉。她一辈子有男人护着,用羡慕别人嘛。她是希望闺女也能找个知冷知热的,少年夫妻老来伴,谁也不如老伴好。   “下周给我相亲去,敢找理由再拖看我不打你。”   “好,听您的相亲去。”   老汉在一旁听着她们娘儿仨说,自己吃着饭时不时的露出笑。本来他说跟老大媳妇一起回老家,可丝丝坚决不让。父亲好不容易来一回,咋能一天都不待就离开。说什么都得让他住到开春需要下地了再回。   “爹,其实您这么大年纪了,要不以后就别上工了。我跟于解放按月给您邮钱,我们给您养老。”   晚上老汉在卫生间洗脚,跟老伴儿商量啥时候走。丝丝出来拿东西听见了,站在门口建议。老汉一听就摇头,对着闺女又喜又嗔。   “你爹才刚六十,身体倍棒啥都能干。秋天我拉着牲口还犁地来着,你这都打算让我当老废物在家待着啥都不干啊?那可不行,我这性子可闲不住。”   老太太笑笑:“你别管他,他就不是那能待住不干活的人。”   “可是、娘您留下帮我照顾孩子,家里又分家了,爹一个人可咋过?我记得爹他不咋会做饭,小时候您回娘家,爹给我们烧土豆都烧糊了。”   提起这个,老两口哈哈笑。老汉地里一把好手,做饭做家务就差那么些意思。老规矩讲究男主外,就没几个会做饭的男人,除非那种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   “有老三家呢。自从分家,我都跟老三家一起吃的。放心吧,你三哥三嫂孝顺,我晚去一会儿要么就送了来,要么就满世界找我吃饭。”   对,有老三两口子呢。丝丝其实知道老三两口子不会不管老爹,她这么说只不过想老爹留下多住些日子。辛苦一辈子了,老了享几天福咋就待不住呢?   “等冬天猫冬了爹就来,别皱眉苦脸的。”   老汉一开口,丝丝开心的笑了。月子里肌肤细腻,整个人容光焕发。这一笑鲜花绽放般夺目,看在父母眼里欣慰的很。虽然没养胖,但精神好人也更好看。   “那说好了,猫冬的时候就来。”   “嗯呐,说好了。”   让老父亲答应冬天来过冬,丝丝放下一桩心事。她跟于解放工作都忙,连回家过年都不能保证。孝敬父母不能光靠老三不是,毕竟她也是老人的子女。   老太太晚上钻被窝,看她在笑,知道她为爹娘来住的事情开心。“你个傻孩子还笑呢。如今口粮管控,没户口没供应,我跟你爹在这儿一住小半年猫冬,到时我俩的口粮可咋带来?”   “家里是一年分一次口粮吗?”   “一季度分一回,秋收后会把半年的都发了。可咱屯儿发的口粮一大半都是山药、地瓜。那么多咋弄来?”   丝丝想想,一时也没办法。可没办法那就想办法,这点儿问题不是她们不管老人的理由。   “等于解放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娘你别担心,总会解决的。”   “我在这儿是帮你带孩子,你说你非让你爹也来是干啥。我们这么大了,还怕分居两地啊?”   老太太低低的好像在埋怨,可那语气明晃晃的欣慰。孩子们想让老人享福呢,她哪儿能不知道。   生孩子后父母在身边,那小日子过的十分舒心。满月后丝丝回医院上班,原计划是给孩子断奶。毕竟将奶吸出来屋里太热也放不住,可如今有老汉在,立马解决了这问题。   “你定个时间,我到医院去取。娃娃太小,吃着母乳不愿吃奶粉,这么早断奶孩子可怜。”   丝丝笑笑,故意逗老爹。“可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您还能一直给她俩跑腿取奶喝啊。”   老汉望着俩一模一样的孙女,满脸都是慈祥的暖意。“咋不能。我给我孙女取奶,咋也不能饿着我孙女。”   “行,那就每隔俩小时你到医院来一趟。家里自行车在粮房,您试试能不能学会。会骑车更方便,比您走路快。”   “行,我学去。”   “挑平坦没雪的地方,可千万别摔了。”   “知道。我还有任务呢,不敢出差错。”   老汉一天学会了骑车,如此来往医院和家里更快。老太太专门做了个棉兜兜用来放母乳,这样路上既防摔也防冻。   老太太在家带孙女,老汉一天忙着来回给孙女取奶。离下种还有俩月,俩月孩子能大一些。   晚上丝丝下班回家,先到卫生间洗了手才出来抱孩子。老太太抱着老二在哄,她就把老大抱了起来。   “娘,辛苦您了,带俩孩子比上班还累呢。”   “还好。娃娃还小,倒是不难带。你爹也能帮着哄。”   “我爹等天暖了就要回家,到时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到时候孩子估计会翻身,更难照看。”   “没事,你屋里的大炕三面靠墙,把边沿这面用什么东西挡住些,孩子翻不到地上。”   赵青青进来,正好听到这话。“娘你在家只管看孩子就好,饭等我回来做。哭一下没事,丝丝说孩子哭能锻炼肺活量,别磕着碰着就好。”   “知道。这不是有你爹帮忙看我才去做饭的嘛,要家里没别人,我肯定不敢离开。”   赵青青相亲成功了,俩人正在来往。不知道是不是年纪的缘故,在她脸上没看到那种恋爱时的激动。   翌日上班去了门诊,照旧看的不孕不育。中午休息了,她正收拾东西,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进来了。看到她笑容满面,问她是不是妇产科的赵大夫。   “是。您是做检查吗,到隔壁屋。我今天的是不孕不育门诊。”   女人摆摆手:“不是的。”说着话她笑的越发谄媚,“是这样。我听说你能用银针给人催产,是不是真的?”   丝丝点头:“你过了预产期了?来,坐下,我给你看看。”   “不是,不是,我没到预产期呢。”   那你来干嘛?丝丝顿时迷惑了。望着她不吭声,等着她继续开口给解惑。女人贼头贼脑的四处瞅瞅,然后想凑近丝丝耳语。丝丝往后撤了一下躲开,她讪讪的笑笑,小声开口。   “我给肚子里的孩子算了个好日子,想拜托您到那天给我催生。”   算好日子让孩子出生?这种事儿丝丝还真遇到过。前世接触的圈子,为了权势地位,人们什么都能做出来。这女人看着穿着十分普通,如此这般是为什么?   “瓜熟蒂落对大人孩子才是最好的,你为什么要算日子让孩子出生?”   “好日子才能有好命,才能是儿子。”   “……对不起,我们院无故不提供这种业务。”   丝丝说完就走,对这种事儿除了拒绝无话可说。生死大事,生死关头可用之,其他原因恕她不能为之。   “哎,大夫你别走啊。”   女人想去拉,丝丝早已开门离开。听到身后她在叫,丝丝始终没回头。走廊里有值班护士,不用担心失窃的问题。   下午上班时跟甜甜吐槽这事儿,甜甜也惊讶的张大了嘴。为了让孩子有个好生辰,居然算了日子来找人催产。   “封建迷信,小心被抓起来。”   “大着肚子呢,我怎么也不能去举报她吧。为了生儿子,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唉,封建迷信害死人。”   上午遇到一奇葩,下午门诊又遇到一个挑刺的。她给娃娃挤奶花了几分钟时间,被女人指责浪费患者时间。   “我们一个个的排队等看病,你居然在里头给自己家孩子挤奶。你这是以公谋私,太自私了。”   丝丝站在门口刚想解释,一位同看诊的病人开口了。   “我们是来看不孕不育的。谁家不盼着个宝贝,谁家有宝贝舍得孩子那么小就断了母乳?大夫也是人,家里有娃娃大家都体谅一下。”   “我们体谅她,谁体谅我们?我们来看病容易吗,一次次的排队一次次的等待。她为了自己的事儿占用了我们的时间,我们就活该吃亏让着她吗?”   “看清楚了,这是专家门诊。这要是晚上有个急病把人叫来,人家是不是可以用下班了推掉不管你?这是医院,跟一般单位不一样。”   “我们单位哺乳期的女性、半上午半下午可以有半小时时间,可以跑回家或者去托儿所给孩子喂奶。耽误的工作加班补上就行。”   “就是。这要是晚上生孩子难产,人家是不是能说下班了不管你?就挤奶几分钟而已,计较啥啊。”   女人被排队的患者挤兑的脸色发白,可大家说的都是事实,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丝丝被大家的维护暖心不已,此时适时开口解释:“上午下午的门诊,我都会多延长时间给大家看诊。所需的就是大家得多等一下。非常感谢大家的体谅,我替家里俩宝贝谢谢大家。”   “哦,没事,没事,我们多等会儿没关系。”   “哦,延长半小时啊,那没事了。啥事儿没有。”   都是女人,都能明白女人的难处。她这么一说,大家顿时表示理解。丝丝进去继续看诊,门外的护士对人群说赵大夫以前看人多的话也会延长时间,每天的号都会认真看完,不会不管大家的。   “嗯,医者父母心,赵大夫是好人。”   六点下班,外头还有仨患者。丝丝实在憋不住了,出来跟大家说要上个厕所。排队的患者赶快点头。   “快去吧,我们多等会儿没事。”   “真是的,弄的人一下午连厕所都没上。有些人就那么利己,不信她们上班时连厕所都不去。”   患者都很体谅,说的话十分暖心。这话正好让赵老汉听到了,晚上回家吃饭时跟丝丝商量给孩子断奶。   “今儿患者知道了,体谅了。赶明儿估计又有人跳出来。不能为了让娃娃吃母乳就让你一直受委屈。”   “是嘛,有人说咱闺女了?”老太太听闻闺女被指责,顿时心疼了。“那断奶吧,从今儿开始给娃娃吃奶粉。”   有很多人会觉得女性当了母亲就该什么都忍着。为了孩子有什么好委屈的,都是当妈的人了。好像当了妈就成超人了似的。可赵家老两口不这么认为,闺女当啥了那也是他们的宝贝。   丝丝眼睛发热,差点掉下泪来。多大了只要有爹娘在,她就永远是那个小姑娘。   “晚上再吃一晚,明天开始换奶粉。”   “行。你开个方子让青青去给你买回奶的药,明儿我熬好了给你装保温杯里让你爹给你送去。”   本来计划让宝贝再吃俩月母乳的,结果刚开始上班就决定给断了。翌日赵老汉出去买了奶粉回来,白天在家给孩子冲奶粉。   中午赵青青楼道里就听到屋里俩侄女在哭,加快脚步开门回家,她爹娘一人抱一个在哄。手里各拿一个奶瓶,可那俩娃娃就是不吃。   “乖啊,乖。妈妈上班顾不上,姥姥冲的奶粉可好喝了。”   赵青青洗洗手接过父亲怀里的大侄女,随即又接过奶瓶。换了人孩子依旧不吃,左右摇着脑袋躲闪。   “一上午一直都没吃吗?”   老汉回:“吃了一回,也是这么哼唧半天,后来估计饿的不行了才含住吸。”   没办法,只能让宝贝慢慢适应。赵青青试了半天喂不进去,只好将娃娃交给父亲,她到厨房去做饭。   丝丝在单位也在担心孩子,一上午没挤奶到中午时十分涨。结束工作后赶快回家,门口听到俩孩子都在哭。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换奶粉不顺利,俩宝贝不买账。   她此时进去除了加剧矛盾,让换奶粉变得更难外没任何好处。虽然心疼宝贝,但她很冷静的没去添乱。   写了张便签塞进门缝,告诉他们自己的情况。然后转身下楼,准备回医院食堂吃饭,下午继续工作。   到二楼时甜甜家门打开,甜甜妈探出脑袋,看是她后让她进去。丝丝估计是有什么话说,果然甜甜妈说的是关系她家民生的大事。   “你爹妈在这里住多久?看这样子你娘肯定得留下帮你照顾娃娃,那你爹呢,短期还是长期,口粮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我娘肯定留下常住。我爹说以后猫冬的时候来,春暖种地了就要回老家。口粮问题,暂时是用细粮换的粗粮。”   “这样啊,这种问题组织上想办法解决了。你娘常住,你可以回老家开个证明,将她的粮食关系转过来。你爹一年来半年,也可以开证明,一年分哪几个月在这边,将粮食关系半转。”   “是嘛,可以这样啊。我还正想问您你呢,多谢您告诉我。”   “跟我不用客气。”正事说完了,她指指楼上问:“怎么刚回来就要走,你家俩娃娃咋回事?”   “断奶换奶粉,孩子不适应。”   “半路回来喂孩子不行吗?”   “我这工作不允许啊。”   “也是。没见过哪个大夫治病救人时说跑就跑了的。得,那就换奶粉吧。”   丝丝起身告辞,女人留饭被她拒绝。食堂里就解决的事情,不用麻烦旁人。   下午涨奶更难受,喝了麦芽茶稍微舒缓一点点。甜甜看到她皱眉,挽着她胳膊感叹当妈真难。   “你这是回娘家?”   甜甜笑笑:“可不。我妈今儿晚上说要做排骨,我得回去蹭一顿。我都一个月没尝过肉味了,想想都馋的流口水。”   “你可以每次娘家做好吃的就回来蹭。”   “有时候得顾忌我家那口子的自尊心。”说完甜甜无奈的冷笑。   “我倒是顾着人家受不受伤,结果呢,混蛋居然把我的肉票买了肉给他妈,人家一家在家里偷偷吃红烧肉。他家邻居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他明明说将肉票换钱了。没想到我返回去偷看,那真的是不看不气,一看差点升天。”   “吵架了?”   “能不吵嘛,吵翻了。他说什么是他妈非要拉着他,混蛋玩意,什么都往他妈身上扯。说真的,丝丝姐我真的没想到结婚后会是这样的。丑陋,不止是思想,更是人。”   丝丝对此只听不发言。人们就是这样,什么事情不亲身经历是不懂的。她自己选的路她自己想怎么走怎么走。   “我都不想过了。”   “你自己决定。”   甜甜回头一笑,目光移到娘家的方向。“没事,走错了我有回头的机会,我妈不会不管我。”   俩人进了大院儿,门口丝丝拿到一封信。看字迹和地址,是于解放写来的。分开一个多月,每十天左右就会来信。   “不看吗?”甜甜盯着她的信封十分好奇。“你家那口子会不会在信里写什么肉麻的话?平时不敢说,写信的时候特会黏糊的那种。”   “想知道啊?”丝丝问完,看甜甜点头。她笑笑将信收进包里:“就不告诉你。”   “赵丝丝、”   俩人你追我赶的跑着进了大院儿,楼道里还在笑闹。完全没有已婚妇女的沉重,小姑娘一般轻松愉快。   回家俩闺女都在睡觉,丝丝看看孩子从卧室退出来。走廊里撕开信封,里头拿出一张信纸,还有好几张粮票。   于解放知道父亲来了,这是先想办法弄了粮票回来。信里果然在说这个,让她不用担心,他会解决口粮的问题。   “姐,给你。”   将粮票交给了姐姐,家里俩粮本都是她收着。赵青青拿着笑开了花,又可以买细粮吃了。父母在这里住着,作为儿女咋也得让他们吃好一些。   “我明儿去买白面,咱吃饺子吧。”   “这季节有韭菜了吗,好想吃韭菜盒子。”   “没有呢,得再过些日子。”   “那就包饺子吧,把副食本上的肉多买些。让爹好好吃一顿大肉饺子。”   “从小就不会过。”赵青青笑着嗔她。“一个月就那么点儿肉,一顿吃了以后吃啥?”   “要吃就吃好啊。没有了就算。再说咱俩加一起不至于一顿用光吧?哦,对了还有白芷,她也有供应。石燕石竹上了户口,下个月开始也有供应。不至于走了一个于解放,咱们就这么可怜了。”   “那也得细水长流。”   “好吧,听你们的。”   老娘也出来参一脚,丝丝无话可说。如今什么都是供应,本本上买完了就不卖给你。她这性子跟母亲和姐姐真是比不了。幸好家里也不用她精打细算,怎么过自有人操心。   “木墩哥早料到你这性子了。这不,粮票里夹了两张肉票,有二斤呢。”   丝丝之前都没注意,还以为都是粮票。此时接过一看,果然里头夹杂着肉票。还是她老公最知道她需要什么,信里告诉他父母来了,这不马上就往回寄粮票肉票。   “可以多吃两顿了。这回别再抠搜了吧。”   赵青青一把拿过票,边走边嘟囔:“我该羡慕呢还是嫉妒?”   丝丝在她身后哈哈大笑,赵老太拍她一下嗔道:“还笑。你姐被你打击的不轻。这要是老想拿你当参照,那她这辈子别想找到合适的男人结婚。”   “不是,娘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姐是被于解放打击的不轻,跟我没关系。”   “俩人都够腻歪。”   老太太嫌弃的走了,丝丝在原地哭笑不得。这是被连坐了,于解放上道的行为惹的她也跟着被嫌弃了?   “娘、我要吃油泼面。”   “哎。正擀面呢,等一下就好。”   就是这么没有隔阂,娘儿仨是想说什么说什么。赵老汉在剥葱,默默的听着她们娘儿仨说话,嘴角上翘一副笑模样。   刺啦一声油泼面做好,上桌后丝丝才发现只有她有。其余人吃的是杂粮窝窝就玉米糊涂粥。之前她坐月子被照顾,如今都出月子了还这么着,让她不好意思。   她抬头瞅瞅,赵青青已经知道她所想,开口解释道:“木墩哥不是寄回来粮票了嘛,明儿我买白面去。钱还够,就是粮本上没粮了。我换了些粗粮。”   赵老太说:“其实粗粮挺好吃的,咱以前在家不也吃粗粮多嘛,谁家舍得吃白面。大队也没得给你分啊,想吃也吃不到。”   丝丝笑笑,将自己的面给了父亲。看父亲要推让,她开口解释:“我中午吃的馅儿饼,晚上喝点儿粗粮正好回奶。”   “吃面条也不至于妨碍回奶吧?你这刚刚出月子,还是得吃好的,别亏了身子。我明儿吃面条就行,不至于一晚上就委屈了你爹。”   “细粮比粗粮生奶水,我真是为了回奶,爹你就替我吃了吧。”   “刚才是谁说要吃油泼面的。”   “我那是看见我娘擀面了、顺嘴说的。我就知道晚上肯定有粗粮,就等着吃窝窝呢。”   把白面给了父亲,她晚上吃的杂粮面窝窝。饭后又喝了一碗回奶汤,胸部的憋闷却觉得没好受多少。   孩子醒了,老爹老娘进屋哄孩子喂奶。她躲进书房,将银针拿出来。脱掉上衣给自己针灸。一番倾泻胸口总算一松,呼吸畅快起来,那股胀痛难受的感觉也消了不少。   两三天回了奶,想着有这几天孩子们应该也习惯了吃奶粉。谁知晚上睡觉时孩子依旧哭闹,含着奶瓶吃完了奶轻泣着不睡觉,得大人来回的在地上颠着哄才会睡。隔上俩小时又醒,又是一番冲奶,喂奶,哄睡。   一晚上起来三回,丝丝翌日上班时都在打哈欠。长时间夜里睡觉被打断,白天上班又得不到补眠,人瞧着有些蔫儿。   今儿她在病房这边,上午眼看俩开始阵痛生产的。甜甜伸手拍她一下,问她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听说有些娃娃需要一年时间才能戒掉夜奶,你这一年有的熬了。”   “之前吃母乳时睡的可快了,一般十分钟左右吃饱了就睡。如今吃奶慢,吃完了还得抱着哄。我检查了,跟之前一样好好的没病没痛,可怎么就没之前那么乖了呢?”   “小孩子,说不准的。”   科学,科学,科学养娃。自己对儿科也算了解,可如今养起娃娃来,依旧力不从心。明明孩子啥事儿没有,可就是跟之前不一样。   若说吃夜奶和睡整觉孩子们有个体差异,可俩娃娃月子里可是好好的,吃了奶就睡。如今这样难道是不喜欢奶粉?   实在检查不出不对,丝丝这个大夫也不由的胡思乱想。晚上抱着闺女困的打盹,不到一星期她长出了黑眼圈。   “晚上你到我屋里睡,我过来跟娘带孩子。”   赵青青心疼她,开口替她分担。父母也点头赞同,觉得换着来更好一些。老汉白天在家能帮着照看孩子让老太补眠,可丝丝白天要上班,这么连轴转人吃不消。   “也好。”丝丝想了想点头,这么熬下去她的确有些受不了。周末在家想补眠,结果一个电话有人难产,她被叫去了医院。根本没睡上觉。   “姐,那麻烦你了。一周后我们换回来。”   “跟姐姐还客气啥。你给自己开点儿什么药调理调理,你最近脸色看着都不太好。”   丝丝摸摸脸颊:“没事,就是睡眠不足气色不太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夜里赵青青替她照看俩孩子,她终于在姐姐房间里睡了个整觉。翌日上班神清气爽,上午接生了一个八斤的胖小子。   这时期八斤已经属于巨大儿,能顺利生产、产妇家属十分感谢。自家做的粘豆包硬放丝丝办公桌上一包,大概有十多个。   “让大家都沾沾我们宝宝的喜气。”   产科里这种事时有发生,家属对新生命满足满意,就会想拿点儿什么分给大家,让大家一起高兴。就像是结婚给大家发喜糖一个心情。科里同事们笑笑,一个个分吃金黄的粘豆包。   丝丝刚拿起一个,同事小周接听电话后说找她的。她放下豆包接电话,里头的消息让她有些迷惑。   “您父亲在大院儿和大院儿周围张贴告示被我们拦下,麻烦您到保卫科来一趟。”   老父亲出去张贴告示,他张贴什么告示?丝丝疑惑的去保卫科,赶到后看到告示上的字,顿时哭笑不得。老汉被孙女弄的没法,居然写老古人流传的告示。而且还将其中的一字改成俩,我家有一对夜哭郎。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俩夜哭郎。过路君子读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随意张贴告示,赵丝丝被保卫科的人教育了一通。老汉看闺女被说,赶快挺起胸膛说都是自己干的,不关孩子的事儿。   “孩子上班了不知道,我这是让孙女写的。我没贴多少,拢共不到十张就被你看到没收了。”   保卫科的人望着老汉的眼神满是无奈,都这时候了您老还挺遗憾是吧?遗憾我没让你都贴完?   丝丝拉住父亲,笑着保证说以后不贴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处罚就算了,念你们是初犯。以后记得不要这么做就好。这都是封建迷信,没根据的事儿。”   “好,谢谢。”   老汉还欲再说,被丝丝一个眼神制止。认错后领着父亲离开保卫科,出来走远了老汉开口解释。   “这真的管用的。咱们屯老李家的孙子晚上哭闹,就是贴这个后来好了的。”   丝丝回头冲着父亲笑,“可是人家不让贴。”   她没反驳父亲,笑呵呵的陈述事实。老汉无奈的笑笑,神情放松下来。自己害的闺女到保卫科被批评,心里一直揪着。直到此刻,他才释怀。闺女没生气。   “爹害你被批评了,爹错了。”   丝丝挽住老汉胳膊,笑颜如花漂亮无比。“没关系。说不定就这么一贴,家里那俩宝贝真的不哭闹了呢。”   “唉、刚贴没多久,压根没让人念呢。”   看来老汉是真信这无稽之谈。丝丝笑笑也不跟他掰扯,毕竟这东西不伤害人,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那就没办法了。”   “要不,晚上爹偷偷出来贴。”   “爹,你想让人给你扣个间谍的帽子吗?那样的话可不止你,我和于解放都得被审查。”   老汉惊诧回头,眼睛瞪的如牛蛋。“不会吧?”   “会。”   “……我不贴了。放心,我肯定不贴了。”   终于唬住了老汉,丝丝笑笑陪他回家。家里赵老太之前已经得了消息,看他们回来了拍拍胸口。想埋怨老汉两句,自己先觉得理亏。这事儿她有参与,算是合伙人。   白芷吓的躲在姥姥身后,偷偷的望向丝丝的目光充满审视。看小姨脸色如常,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到底有没有生气。   “丝丝,没给你们惹啥麻烦吧?你说说,就贴几张纸而已,咋也能被逮呢?还是咱老家好,想咋贴咋贴。”   丝丝换了鞋到卫生间洗手:“所以娘您是计划再贴一回?”   老太太也不管她已经进了屋子看不到,急慌慌的摆手。“不了,不了,这咋还敢再贴嘛。闺女你放心,我们肯定不贴了。下回再做这些先跟你商量,你说不能干咱就不干。”   姥姥都认错了,赵白芷也赶快认错。“小姨,我以后不给姥姥姥爷乱写了。下回一定先问过你。”   丝丝从卫生间出来,伸手揉揉外甥女的脑袋。“字写的不错,你妈给你找书法老师了?”   “没。是我们学校开设的书法课,我是课代表。”   “好好练。字是一个人的门面,写好了能增加不少的印象分。”   “嗯,我一定好好练。”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老两口自觉给孩子惹了麻烦,心里有些难受。虽然丝丝什么都没说,并未埋怨他们。可他们还是自责好几天。   晚上,俩娃娃依旧那么难带。四个大人轮流带孩子,这才没出现把大人累崩溃的现象。   丝丝抱着孩子仔细的检查,对自己都失去信心了。翌日带着孩子去医院儿科,一番检查后几个大夫也都说没事儿。跟她关系挺好的许大夫笑言,说当妈的不容易。   “我家儿子那会儿也是夜里哭闹,把我都整懵了。我婆婆说我医术不精,抱着孩子去看其他大夫,结果也是啥事没有。你爹娘还好,至少没埋怨你。”   丝丝笑笑,也是无奈至极。前世宫里的小皇子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太医院的太医看遍了没招。每晚好几个乳母宫女轮流侍候,两岁的时候自然睡整觉,不用人再熬夜。她家可没有乳母宫女侍候,她是真怕把俩老人给熬出个好歹。   “你家儿子多大开始不熬人的?”   “一岁半吧。不过我见过夜里哭闹两三年的。”   “好,我有心理准备了。”   “哈哈、”许大夫笑笑拍着她肩膀,“你多好啊,有父母姐姐一起给你帮忙。这要是没人管,你自己带别说上班了,全职在家也得崩溃。”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还上学去了。没人帮忙我自己真不行。”   “都是被逼出来的,为母则刚不行也得行。”   医院里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确没任何毛病。如今大一些了,白天睡的没那么多。这个时期的孩子对色彩很有兴趣,丝丝就在卧室里吊了好多鲜艳的布条。果然小家伙被吸引了目光,老太太说可以躺着看半小时,把自己看睡着。   “瞧着那些布条又伸胳膊又蹬腿,小嘴咧着笑,能笑出声儿来。俩小手手好像鼓掌,猛地一下拍的还挺响,我都怕拍疼了,俩人还跟我笑呢。”   晚上坐在床上,老太太跟闺女炫耀孙女的本事。丝丝瞧着俩睡着的宝贝,嘴角上翘眸光柔和。   作者有话说:   上章修改过,多加了五百字,衔接不上的回头看一下。 第三十六章   “睡着了小天使一样, 怎么一到晚上就变了个模样。乖乖睡觉不行吗?宝贝咱打个商量,你俩晚上乖乖睡,妈妈给你俩做新衣服好不好?”   “睡着呢, 等醒了你再商量。看你闺女卖不卖你这当妈的面子。”   “哼、哇、”   说醒就醒,一点儿不跟你商量。一个哼唧另一个立马跟着哼唧, 真的让人怀疑这俩脑电波相同,完全在一个频率。   丝丝和母亲一人一个抱起来, 俩娃娃穿着一模一样的黄色夹衣天蓝裤子。小脸蛋白里透红,小嘴轮廓清晰像极了丝丝。大眼睛越长越像于解放,圆溜溜的眼珠清亮如一汪清泉。望着你的时候让你的心都好似被水浸透,软绵绵的。   “饿不饿, 妈妈给冲奶粉。”   “哦、”   小家伙发出个单音节, 在母亲怀里不哼唧了, 望着她跟她咿咿呀呀。丝丝逗了一会儿孩子, 将她放床上让母亲看着, 她去给俩娃娃冲奶。   晚上跟父母说起转粮食关系的事儿,老汉放下筷子抬头:“把我的也转来吧, 暂时转上两年。等解放上完学回来, 俩娃娃也稍微大一些了,到时我再回老家。”   父亲愿意留下, 丝丝当然开心。母亲一个人带俩孩子, 越大会越难带, 其实她有些不放心。如今多了父亲, 俩人带俩娃娃就能腾出手来, 不至于照顾不到。   “谢谢爹。这两年辛苦您和我娘了。”   老汉摆摆手:“自家孩子, 不辛苦。”   老太太问这粮食关系咋转, 丝丝说得回趟老家开证明。老太太一听回老家, 立马告诉丝丝家里还有一袋麦子。   “我攒了两年了,你回去把它带来。够咱吃半个月白面的。”   “娘、您攒了两年的麦子,你确定它没长虫,还能吃?”   “娘,您确定丝丝能扛得动一袋麦子?”   俩闺女同时问话,老太太顿时懵了。大闺女说的对,丝丝这娇俏的模样,哪儿能扛得动麦子。至于麦子长虫没,她不敢太确定。   “应该能吃吧,我夏天都偷偷晒过的。攒着放在瓮里,就怕没粮食的时候。有这还可以换粗粮抵挡一阵。”   “分了、分家给弟兄俩分了。”   老汉一开口,老太太顿时一阵心痛。她的粮食啊,她攒了几年的粮食。不过想想分也是分给自己儿子媳妇了,没什么好心疼的。   “哎,早知道来时我都拿来多好。”实际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你能再扛得动一袋麦子嘛。   “分家俩媳妇都看到那粮食了,家里的口粮我不分咋整。这些年丝丝贴补家里最多,他们兄弟俩念不念这份儿情咱不管,咱老两口知道咋回事儿就行。”   “唉、”老太太一声叹,暗想自己还有多少钱。如今住在丝丝这里,该贴补就贴补。   赵青青用胳膊肘碰一下妹妹:“要不我回一趟办吧,省得你跑来跑去还得请假。”   老汉开口:“我回去办。”   “不用。我都跟主任说好了,回来多加个班就是。三嫂快生了,我好多年没见、也想回去看看她们。下周末我走,姐你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没。”赵青青说完,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帮我给小巧带一对枕巾吧,说谢谢她。上回我回去被那谁拦住了,多亏她们两口子才得以脱身。”   丝丝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白芷她爸。男人花钱娶了个媳妇,可他那样也不可能有孩子,所以还是打白芷的主意。   “上回大嫂来说是他抱养了一个男孩,现在应该不会再打我们的主意。”   “早该这样。”   丝丝都决定自己回一趟,老汉后来还是说自己回:“给我俩转粮食关系,不定你大哥大嫂又起什么幺蛾子。还是我回,你理都别理他们。”   老汉给撑腰,丝丝笑笑同意他的话。给老爷子开了介绍信,她送他去火车站。   ————   四天后父亲从老家返回,一进门就说了个好消息。“老三家的生了,生了个小子。这回老大两口子歇菜了,啥主意都灭的没了。”   “这娃娃来的好,正好平衡咱家关系。”老太太也知道根结在哪儿,实在是不想再听老大媳妇那傻话。   和老大家一个思想,可他们压根不是那种人。觉得男女都是自己的血脉,老大家生了儿子觉得不向着他们。如今好,老三家也有儿子了。没哪个冒尖的都平平和和过日子吧。   “嗯,我给老三家留了三十块钱。咱俩都在丝丝这儿帮忙,她就拜托她娘家姐姐来侍候月子。”   “挺好,挺好。老三媳妇不是那挑理的,之前我来她就说让我待几年帮丝丝看孩子。”   老汉笑笑抱抱外孙女。“她俩怎么样,晚上还是不好好睡吗?”   丝丝对着闺女宠溺的笑,被折腾的没一点儿脾气。“哼哼唧唧的,还那样。不过白天可乖了,俩人并排躺着看你挂的那花布能看一小时。扭脸看到对方也咯咯的乐。”   “咯咯、”   一说乐,丝丝怀里的老大对着姥爷怀里的妹妹笑了。手舞足蹈的十分兴奋。老二看姐姐那么开心,也笑笑回应。   “娘,您说这俩是随了谁了?我跟于解放哪个小时候是这样的?白天乖乖的,晚上睡觉就哼哼唧唧。”   “大点儿就好了。”   老太太望着孙女眼神慈祥,未竟的话语就不说了。三冬三夏把孩儿养大,她从小带弟妹,后来又带自己的孩子,帮着孩子带孙女。小娃娃都不一样的,前三年最费心。   白天还在说俩娃娃晚上不好好睡觉,到了晚上俩宝贝吃完奶,小手一松奶瓶居然呼呼大睡。丝丝试着往床上放,宝贝砸吧砸吧小嘴,安安稳稳的没醒。   老太太手里的老二也乖乖睡觉,没哼唧没哭泣,跟姐姐并排躺着将右胳膊伸到脑袋上睡的非常香。   母女俩对视一眼,啥话没说躺下睡觉。难得俩娃娃睡这么利索,大人抓紧时间赶快睡觉。   再次醒来夜里三点半,一觉居然睡了近六个小时。饱满的睡眠让人精力充沛,老太太看着孩子,丝丝飞快的给俩宝贝冲了奶粉。   胳膊内侧试一下温度,合适后俩人一个一瓶给宝贝喂。小家伙一只手搂着奶瓶,俩眼睛闭着小嘴一动一动的吮吸。大半瓶奶喝完,放开奶嘴吸吸鼻子继续睡觉。   往炕上放的时候俩人也没像往常一样哼唧,老太太一时都有些不敢信。这咋说不哭就不哭了?   你姥爷为了带你们地都不种了,粮食关系都转来了,你俩居然忽然间变乖了?   持续一个星期,大人们终于确定俩娃娃的确不再夜晚哭闹。赵青青笑着跟父亲说,俩孩子是心疼姥爷,想让姥爷留下享福呢。   老汉抱着孙女乐的不行。不管咋说吧,宝贝乖乖睡觉了就好。这样有助于孩子发育,大人也轻松。   “要不我还是回老家吧?”   “粮食关系都转来了,两年内你只能在这儿吃饭,爹您就别想着种地了。”   辛苦一辈子了,休息两年有何不可?丝丝抱着闺女亲一口,觉得小家伙可爱极了。这要不是宝贝折腾,老人才不会留在这儿呢。他们两口子离的远,想尽孝没时间根本回不去。   “唉,不种地我多没意思。”   “大院北边有一块儿闲田,去年好像种的是苞米。我听徐主任说今年给家属们分了种菜。咱家会分二分地,旁人家有不要的我也要过来,这样您就有地种了。”   “是嘛。这个好,这个好。人不能老闲着,就得有个事儿做。你看谁家不愿种我帮他们种,菜随便吃。”   老农民在哪里都热爱土地,一听有地种老汉顿时精神了。跟老伴儿商议给俩娃娃弄个推车,夏天暖和了推着宝贝去种地。   春暖花开,河流化冻。天气一日日暖起来,家里俩小家伙也一天一个模样的在长大。宝贝越大,大家渐渐发现了俩娃娃的不同。   老大性格活泼,经常手脚并用手舞足蹈。老二性格安静,有时候连姐姐都懒得附和。姐姐仨月翻身利索的时候,她不推不动,每次都得大人推一下才会顺着翻身。就这样都经常返回来,弄的大人们十分无语。   大院儿的菜地有几家不种,老汉得了三块儿地种菜。一开冻就扛着锄头每天去地里,将菜地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个大点儿的土坷垃都没有。   土地化成一块儿一块儿,规划着每一块儿种啥。黄瓜、辣椒、丝瓜、茭瓜、豆角、洋柿子……   能买到能要到的种子老汉计划种个遍。丝丝晚上回来正好碰到他扛着锄头回来,爷俩结伴儿上楼。   “爹,就那么点儿地,您要收拾多久啊?”   “闲着也是闲着。俩娃娃如今好带的很,你娘自己能看得住。我这个点儿回家,正好看孩子让她做饭。”   “您洗洗休息,我看孩子。”   “我看着,你有时间写你的论文看你的书。”   说着话上了四楼,隔壁刘嫂子听到动静开门出来。冲他俩笑笑,跟着他俩进了赵家门。   “帮我瞧瞧吧?”   丝丝点头,让她坐沙发上。伸手搭脉女人果然是怀孕了。迎着刘嫂子期盼的脸,她点点头收回手。   “头仨月注意别做重体力劳动。”   “哎,谢谢妹子。”女人站起来摸摸兜,自嘲自己忘性大。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个罐头瓶子。“我自己做的辣椒酱,里头放了好多油,给你们尝尝。”   丝丝接过:“谢谢了。你去年给我的辣椒酱就很香,我娘还想问你是怎么做的,我们自己也做点儿呢。”   “这个简单。辣椒研磨成粉,不必要太细……”   女人将制作辣椒酱的过程说了一遍,丝丝暗暗记在了心里。这辣椒酱于解放很爱吃,让母亲给他做一些。出门在外,不习惯当地饮食的话加点儿自己喜欢的调料也不赖。   “哎呀不用麻烦的自己做,我做的时候给你们多做些就是。开春多种些辣椒,秋天我给你们做一大坛子。够吃一年的。再做些韭菜花,调味都不赖。不用你们动手,我给做。这都不费啥。”   刘嫂子说完走了,丝丝想着赶明儿上趟街。晚上吃饭时老太太问她马上五一了,于解放回不回来。   “之前不是说也许能回来吗,到底回不回来?”   “回。五一放假又正好赶上周末,一放假他就回来了。”   听到女婿回来,老两口都挺高兴。赵青青望着小侄女笑:“你们爸爸想你俩估计想的抓心挠肝,恨不能带着你俩去上学呢。”   “啊、”   老大石燕挥舞着小手回应大姨,老二石竹乖乖的在小床上玩手绢,对大人的逗弄懒得搭理。   “丝丝看看你家小竹子,什么时候都懒得搭理人。”   老太太拍她一下,还给个白眼。“我们石竹是文静,像她妈妈。”   “好,好,您孙女干啥都是好的。”   在老人眼里,宝贝都是自带滤镜的。不允许任何人说不好,连自己闺女都不行。   白芷笑妈妈被姥姥教训了,她吃完饭去抱小表妹。小姑娘一手抱着腰,一手托着后颈。对小表妹喜欢的不行。   “妈你看,燕子的眼睛跟姨夫一模一样。”   赵青青收拾碗筷,抬头瞅一眼侄女。“嗯,嘴巴鼻子像你小姨,眼睛像你姨夫。”   “大眼睛好漂亮,长在表妹身上比在姨夫身上好看。”   丝丝抱着闺女想到老公。俩闺女嘴唇和鼻子像她,眼睛却是像极了于解放。乌溜溜的葡萄眼,眨巴眨巴会说话一样。   “想爸爸了吗,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   五一医院也放假。丝丝提前一晚洗澡敷面膜,完了再抹上雪花膏。赵青青路过卫生间门口,笑着调侃她。   “女为悦己者容,这可真是爱人要回来了啊。”   丝丝回头,被她说的脸颊泛红。“你也放假了,难道不为悦己者容?”   反将一军,顿时脸红的换赵青青。“你这嘴,我发现是越发不饶人了。”   “我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对了,那谁我什么时候改口叫姐夫啊?”   “你这人、不跟你说了。”   赵青青调侃人反被调侃,脸颊红红的跑了。身后是丝丝银铃般的笑,看她回了房间,丝丝也回房打开衣柜找衣服。   这季节穿不了裙子,那就穿裤子吧。新做的浅灰裤搭配白底条纹的长袖衫,穿她身上更显青春靓丽。长发乌黑披在肩上,半湿半干顺滑如绸缎。   坐梳妆镜前拿起梳子,揽镜自照缓缓梳理着发丝。镜子里的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眼尾上挑风流天成。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那灵动的神情依旧少女。   转头看一眼那用木头做成的通盘大炕,不知想到了什么,清丽的容颜漾起羞涩又明媚的笑。   回头继续梳头发,忽然发现镜子里映照出她日夜想念的脸。丝丝惊诧回头,真的是于解放站在她身后。明亮的眼眸中写满了对她的思念。   男人看到她回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她涌入怀中。歪着脑袋亲吻她的发丝、脸颊,收紧的双臂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你怎么提前一晚回来了?”   “有顺风车,我就搭车回来了。”   丝丝一动,他立马松开手臂。两人四目相望,男人低头亲她一口。丝丝嗔他一眼,嫌弃他不会说话。   “你应该说我很想你,所以就披星戴月赶回来了。”   “我好想你,所以披星戴月赶回来。”   于解放从善如流,媳妇让说啥立马跟着说。丝丝被他逗乐了,搂着他腰笑的花枝乱颤。   久别的夫妻相拥着彼此,久久都无人再说话。空气中有脉脉温情在流淌,所有的思念不用说对方自然明了。   娃娃有人照看,两口子在屋里腻歪了好一阵没人打扰。晚上老太太说带着孩子睡,让他俩到其他房间去休息。   “不用。”丝丝和于解放一人一个抱过宝贝,“我俩带孩子睡,让她们跟爸爸亲近亲近。”   于解放恨不能俩闺女都抱怀里,又怕孩子小脊柱没发育好有个闪失。目光在俩闺女之间来回的转。小家伙也瞪着大眼睛在看他,审视的眼神好像在问你是谁。   “娘你们睡吧,娃娃我看着。”   小两口一个态度,老两口笑笑不再多言,转身回自己卧室休息。丝丝和于解放也抱着孩子回屋。   “要洗澡吗?”于解放问。   “要,我去放水,你看着她俩。”丝丝回。   “好。”   于解放坐在床边逗俩闺女玩,老大十分给面子的手舞足蹈冲她爹乐,老二偶尔笑笑已经十分给面子。那神情跟他媳妇一模一样,不熟的人懒得给你表情。   于解放弯腰亲了下小闺女,然后将她抱起来。“我闺女真矜持,跟你妈妈一个模样。”   “啊、”   老大于石燕看爸爸不理自己,大喊一声刷存在感。于解放歪头冲闺女乐,伸手将她也抱起来。一手一个抱得小心翼翼,大手托着俩宝贝的脊柱颈椎。   “想爸爸没有,爸爸老想你们了。”   “啊、”   大的一听人说话就十分兴奋,手舞足蹈的跟人互动。小屁股一蹶一蹶的,恨不能跳起来。   “闺女你太活泼了吧,爸爸一只手都要抱不住你了。”   父女仨鸡同鸭讲一番,丝丝倒好了水进来抱孩子去洗澡。家里准备了俩澡盆,两口子一人一个给孩子洗。   于解放将乖巧文静的老二给媳妇,他抱着大闺女放水里陪她玩。明明是给闺女洗澡,倒好像他掉进了水里,洗完了浑身湿透。   “给我,我给她穿,你脱了衣裳也洗洗去。”   “没事,我给她穿好再去洗。”   “会感冒的。”   “不会。”   瞅瞅他那体格,丝丝笑笑也不再管他。于解放那大手给宝贝穿衣服有些笨拙,不过他手够稳动作也温柔,于石燕再活泼依旧被他套上了小背心和短裤。转头瞅瞅他媳妇的动作,他也照样给大闺女包好了尿布。   俩闺女安置到被窝,丝丝也冲好了奶粉。俩宝贝一人一个奶瓶,侧着身子乖乖喝奶。这时候俩人是最安静的时候,小嘴蠕动眼睛闭着,一副享受的模样。   丝丝不说话,指指卫生间让于解放去洗漱。男人十分有默契的点头,拿上换洗衣裳离开。这家伙手脚放轻的时候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极了捕猎时的豹子。   男人洗澡很快,但回家了还是洗的仔细些,二十多分钟才出来。卧室里娘仨并排躺着,俩娃娃吃饱了呼呼大睡,他媳妇侧着身子,洁白的藕臂露在被子外头。   他轻手轻脚的上床,将媳妇搂进怀里。丝丝自动调整好位置,被他亲的脸颊痒痒。   “你胡子没刮,扎人。”   “回来时刚刮过的。”   “胡茬又长出来了,于解放你去刮胡子。”   “明天再刮。”于解放声音暗哑,情绪激动。自从媳妇怀孕到现在已经一年多没亲热过,久别胜新婚,再也等不了。“媳妇你别说话,乖啊。别把俩娃娃吵醒了。”   “咯咯、你胡茬弄的我好痒痒。”   “嘘、”   ————   翌日一早于解放醒来神清气爽,给俩闺女冲了奶,喝饱后给她俩穿衣服抱到客厅交给岳母看着。   “我去叫丝丝吃饭。”   “别叫她。好容易休息,让她好好补个觉。”   老汉也说:“前天晚上还被电话叫走一晚上没回来。我现在都不敢听见电话响,那玩意一响准保丝丝得受累。”   赵青青端饭过来:“没办法,谁让她是大夫呢。大夫可不就是救死扶伤嘛。干活儿都没个准点。”   于解放其实也就是说说,他才不会叫媳妇起床呢。只要没其他事儿,从来都是任她睡到自然醒。   一家人坐下互述别来之情,于解放问岳父家里发生什么事儿了,老汉遂将老大家出的幺蛾子说了一遍。   “俩娃娃那段日子不知咋了晚上不好好睡觉,熬的大人受不了,我所幸就留下了。想着这两年你不在家,我留下也有个照应。”   “谢谢爹。”   于解放听完脸色不变,只嘴角噙着冷笑。老子是那在乎儿子的人嘛,你儿子跟老子有一毛钱关系没?   这事儿在他看来十分简单,修书一封给支书,让他别再给老大两口子开介绍信就行。这点他倒是和丝丝想一块儿去了,信写好没寄出去丝丝说已经跟支书打过招呼。   “三哥去办的,他已经答应了。”   于解放撕掉写好的信,伸手将媳妇揽进怀。“你这回回去,他俩没再为难你吧?”   “本来说好我回,可爹不让。爹回去办的口粮转移,我没回。”   于解放小时候跟赵家老二要好,帮着他跟老大没少打架。他俩比老大小好几岁,幼年时期有些吃亏,可稍微大一些老大就完全不是对手。   “小时候因为我、你跟大哥打过架吗?”   “打过。老大被你奶奶惯得、觉得什么好的都得是他的。为这个爹娘也没少教训他。”   于解放长长呼出一口气,恨老大不在身边没法出气。俩拳头握的嘎嘎响,暂时将这事儿放到一边。   “不想这个了。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你想去哪儿玩,我今儿陪你。”   “看电影去吧。”   “好。你换衣裳,我在外头等你。”   春暖花香,两口子不带孩子独自出来看电影。于解放一身军装,丝丝穿着昨晚拿出来的衣服。一个身材高大挺拔,一个小鸟依人娇俏美丽。站在电影院门口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于解放买了票和汽水,一旁有卖冰糕的他没买,知道丝丝一贯不吃冰的。等开场的间隙,门口碰到了熟人——小夏。   李甜甜的老公跟一个穿绿色开衫线衣的女孩在一起有说有笑,丝丝顺着于解放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俩。一时间脸色沉了下来。拉着于解放闪到柱子后头。   等电影开场,发现那俩跟他们的是一场电影。电影院里那俩坐在一起,女孩眉目温柔,小夏殷勤备至。   影院里关了灯,黑咕隆咚看不清楚。于解放凑近她耳语:“别为这个分心,今儿可是我俩难得的约会。”   丝丝笑笑回头,脸颊碰到他的嘴唇。旖旎的动作让于解放心花怒放,望着她的眼眸深情款款。   “看电影。”   今儿放的是新片子《这决不是小事情》。小事情大道理,让人们要注意细节。丝丝有些分心,电影看了个走马观花。   片子结束,俩人出来时已经没了小夏的身影。于解放伸手拉住她,脑袋努努指着一旁的百货大楼。   “进去逛逛?”他说完看丝丝没吭声,无奈的笑笑。“媳妇你不会又想去药材市场吧?”   丝丝没说话,拉着他进了百货大楼。手里还有两张布票,所以打算扯布做衣裳。可一进去就被门口的毛线柜台吸引了目光。   毛线五颜六色有粗有细,最近很流行用细线织开衫。好几种搭配,或者单一一种织出各种花色。扭麻花、梅花瓣,手巧的女人将简单的毛线编织出或美丽或优雅的模样。   于解放随她停在毛线柜台,顺着她的目光锁定了柜台里梅红色的细线。“同志,把那个细线给我拿二斤。”   售货员看他身上的衣裳,服务态度好不少。热情的拿了毛线过来。丝丝的确是看中了这款,可她没票,所以凑近于解放小声说下个月发了票再买。   “喜欢尽管买,我有票。”   “真的?”   “真的。”   听到他这么说,丝丝顿时转头挑选毛线。“给石燕石竹织吧。织的大一些,秋天的时候正好可以穿。”   “她俩还小呢,穿的干干净净就行。我媳妇正值花样年华,正该穿漂亮点儿才是。”   丝丝四处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而且于解放这话说的声儿不大,也就他俩能听清。可就是这样,她还是红了脸颊。瞪了他一眼。   于解放不以为意,冲她笑笑问她还觉得哪个好看。“给青青也买二斤,让她一起织。”   丝丝的目光在柜台的毛线上来回扫。“那娘呢,要不要也给娘织一件儿?”   “问过了,娘说不喜欢穿毛衣。我回来时买了蓝布,让老太太自己做吧。”   “嗯。”丝丝应一声,指指柜台上浅紫色的让售货员拿二斤。   买了毛线,俩人继续往里走。给俩宝贝买了内衣,又给父亲买了夏天穿的半袖。老太太的衣服基本自制,买了棉布自由发挥。   出来时在柜台里看到了女孩子发辫上系的红绸,又给白芷扯了二尺。亮亮的玻璃绸带喜庆鲜艳,很受小女孩欢迎。   买了绸带又看发卡也很漂亮,又给白芷买了一对。这两样都不需要票,有钱就能买。   于解放在一旁什么都不说,媳妇买什么他都提手里。出钱的是丝丝,说明家里财政大权在她手里。而男人对于花销没任何意见。   旁边一个女人看他俩这样,那眼神充满了羡慕。她牵着的小女孩也想要发卡,被她一巴掌拍的不敢吭声。   “买个屁啊买,发卡不当吃不当喝的,瞎浪费钱。”   那母女俩走了,丝丝笑笑拉着于解放说:“我还想买桃酥。等下出去买点儿熟肉。石燕石竹的奶粉也快没了,也得再多买几包。俩人大了,吃的多。”   “嗯。要买什么都买,我给提着。”   丝丝也是这么想,他在身边呢当然得使唤他提东西。不然等他走了,还得她们姐俩上街提。   大包小包的挂满了自行车,丝丝手里还提着一个。回家午饭焖了高粱米,猪头肉放厨房,赵青青拿了六颗鸡蛋,又准备了胡萝卜粉丝菠菜等准备拌凉菜。   “姐,你先别忙着弄饭,你过来看看我买的毛线你喜欢不?”   赵青青擦擦手去看毛线,于解放抱着石燕,身旁躺着石竹,一次看着俩闺女玩。   赵丝丝姐俩嘀嘀咕咕商议织毛衣,白芷看到绸带和发卡开心的一蹦三尺高跑去照镜子臭美。   老太太笑笑起身去做饭。老汉腾出时间了,进卧室里打开窗户抽烟。看着外头的万家灯火,嘴角噙着笑乐呵的模样。   吃饭时赵青青几次欲言又止,丝丝看了她好几次,她才笑笑说谈的对象想来家里拜访。   “我想着正好木墩哥在,让他今天晚上来、你们看行不?”   老两口齐齐的看于解放,尊重女婿是一家之主。于解放点头:“早说啊,我上午买点儿排骨多好。下午还有肉吗?不行就买熟肉。猪蹄猪肝什么的多买点儿。我那儿还有两瓶好酒,晚上拿出来招待未来连襟。”   妹夫够热情,给足大姨子面子。赵青青脸颊红红的回:“不用那么郑重。就是让他来家你们见见,给我出出主意。看他人咋样。”   丝丝笑笑指指于解放对姐姐说,“那你安排对了。男人最了解男人,让于解放帮你相相。”   赵青青笑笑。“我也是这么想的。真的对自己眼光没信心,这回我听你们的。”   晚上要招待客人,下午家里人忙活了起来。丝丝指挥于解放出去买肉、瓜子和糖。她陪着俩娃娃睡觉,赵青青领着闺女准备打扫卫生,被老太太推进卧室。   “洗漱了好好打扮打扮,第一次在家里见面别让人看轻。尤其是白芷,给打扮的漂亮点儿。让他明白这是咱家的宝贝。”   妈妈要再婚,白芷本来很紧张。可听姥姥这么说,顿时一股暖流涌上来。她没父亲,可她有妈妈有姥姥姥爷,还有姨父小姨。她是大家的宝贝,没必要觉得自己是拖油瓶矮旁人半截。   赵青青领着闺女洗漱收拾,于解放买东西利索很快回来。将东西放餐桌上,他一只手背在后头偷偷摸摸的。老太太看着奇怪,刚想问他后头藏了啥,男人已经一溜烟的跑向卧室。   “这小子,偷偷摸摸的又给丝丝藏的啥好东西?”   老太太念叨一句不再理会。房间里丝丝没睡着,听到动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枝开的正艳的桃花。   粉色的花瓣如冰似硝,花朵浓密一朵挨着一朵。娇嫩的粉、浅浅的白、艳丽的花蕊,层层叠叠的颜色构成春的色彩,带着春的气息。   “好漂亮!”丝丝惊叹的接过。   “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去找个瓶子给你插起来。”   于解放看着人面娇花两相应的美景,心里也如那花一般在盛放。低头亲她一下,起身去找瓶子。   找了个漂亮的酒瓶,将开的正艳的桃花插入其中。于解放给摆放在了床头最显眼的位置。睁眼就能看到它,灼灼其华,宜其室家。   “买了什么肉回来,晚上准备做什么?”   “没生肉了,我买了点儿熟食。娘说焖米饭,做几个菜。家里还有一罐水果罐头,也拿出来待客。”   熟肉、罐头,这些也差不多了。丝丝给俩小家伙换了新衣服,两口子一人一个抱着去客厅里。   老太太和赵青青在做饭,老汉手里拿着烟袋,看外孙女出来了伸手想抱,又想起什么先到厨房洗了下手。   丝丝怀里的于石竹到了姥爷怀里依旧乖巧安静,大眼睛望着妈妈,看她笑了也跟着翘起嘴角。白里透红的脸蛋红苹果一般让人想咬一口,赵青青伸手摸摸,光滑细腻的如同丝绸。   “丝丝,你配的这个儿童护肤霜真好。白芷的皮肤也是,最近光滑的我都羡慕。”   “那你也用啊。”   “我也能用吗?”   “能。”   这个就是成本高,比百货商店的雪花膏贵许多。不过是前世她专门为有钱人研制的,护肤效果一流。以前家庭条件受限,加上她年轻皮肤状态好所以就没弄。   “小竹子,大姨占你的光了。”   “赵青青,去年我给你制的你忘后脑勺了是吧。”   妹子发威了,赵青青哈哈大笑。丝丝的确留学回来后就制作了护肤霜,可她以为是给白芷,也就是小孩子用的,所以压根没用过。日常依旧使的供销社买来的红梅香脂。   “我以为那都是给白芷的。”   “姐你真是个棒槌。”   “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我给你那么多,你都不会多想想嘛。”   被妹子训了,赵青青挽着她胳膊哈哈大笑,丝丝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老太太出来站在门口也跟着笑,难得见小闺女怼人,那娇娇的模样喜人的很。   一家人开心的闲唠,此时大门被敲响。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丝丝用眼神示意赵青青开门。赵青青去开门,打开的一瞬间和男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挺般配。   男人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深蓝色的裤子。衬衫下摆塞在裤子里,露着铮明瓦亮的裤带扣。五官端正笑容满面,左手提着网兜,里头是罐头饼干,右手提了两瓶酒。   “这是我爹、我娘……”   “叔叔好,婶子好……”   随着赵青青介绍,男人点头一个个问好。本来就挺有礼貌。对着于解放时更加带上了几分尊敬。   这人看着真喜庆,大方爽朗。大家的第一印象挺好。丝丝亲自去沏茶过来,放下茶盘后目光在客厅餐厅四处转转。   “人呢?”   于解放一努嘴,方向正是厨房。“跟青青做饭呢。让娘休息,说他来露一手。”   丝丝坐下,凑近老太太小声耳语。“娘,看着还不赖、是吧?”   老太太喜眉笑眼,非常赞同的点头。“看着就是会做饭的,不是临时瞎表现。他带一个青青带一个,俩人都有工作,条件合适。”   “等会儿让我爹和于解放灌他几杯,看他酒品如何。”   “嗯,我看行。”   一家人在考验新女婿,很快那俩收拾了一桌饭菜出来。丝丝抱过石燕,让于解放到屋里去拿酒。   “我先给宝贝冲奶。”   于解放手脚麻利的先给俩孩子冲了奶粉,丝丝将俩娃娃放炕上让她俩搂着自己喝。小家伙抱着奶瓶咕咚咕咚的吞咽,吃了没几口闭上眼睛,等吃完奶瓶里的奶放开呼呼大睡。   她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出去时将门轻轻关好。餐厅里大家都在等她,于解放看她过来起身给她拉开椅子。小声的问她喝不喝酒。   “来一杯吧。”   一系列的操作让新女婿明白丝丝在家里的地位,他举起酒杯敬酒,挨个过哪个都不敢拉下。   “叔、第一次见您老,我敬您。我姓王,您叫我小王就好。”   赵老汉端起酒杯含笑点头,随之一饮而尽。男人看长辈都干了,他没道理不干。笑笑一仰脖也干了。   之后是老太太,老人只是抿了一口,他为表尊敬又干一个。到于解放这儿,于解放这家伙跟他连干仨。这仨下肚,男人整张脸都开始泛红。说话舌头打结,开始嘴瓢。   “妹子,妹子我敬您一个。” 第三十七章   丝丝笑笑也抿一口, 男人又是一口焖。于解放拍手叫好,给准连襟夹一块儿猪蹄。   “好酒量,痛快。多少年没这么痛快的喝酒了。来, 吃块儿猪蹄咱继续,今儿高兴, 不醉不归。”   赵青青看着妹夫给男人灌酒,她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低着脑袋没太关注, 有些游离于事情在外的感觉。听到人叫她,抬头的一瞬间挂上礼貌的笑。   一顿饭男人就啃了两块儿猪蹄,剩下的就喝酒了。茅台绵密的口感让人不知不觉咽进去一杯又一杯,最后不止男人脸红上头, 老爷子也喝高了。高兴、好喝, 一杯一杯往里倒。   于解放扶着老汉回屋休息, 原以为准连襟应该喝趴下, 没想到人家就是脸红嘴瓢, 但依旧能帮他一起扶老人回屋。   赵青青打了水给父亲擦脸,被男人接过后让她去忙别的。“我来擦, 你别管了。”   这人今儿表现不赖, 赵青青点头离开了父母卧室。仨男人在屋里待了挺久,她厨房都收拾干净, 客厅都擦了地他和于解放才出来。   “在里头干嘛呢你们?”   男人笑笑没说话, 于解放摆摆手:“男人的事儿, 跟你没关系。”   “神秘兮兮的。”   赵青青念叨一句不再多言, 也不怕妹夫把她卖了。赵丝丝也奇怪他们在里头说什么了, 晚上睡觉轻轻踹老公一下, 于解放笑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小王他哥家孩子想当兵, 让我给帮个忙。”   如今是军绿热, 男孩子都向往当兵,可谓竞争激烈。想当兵可以理解,可第一次上门就找女方家妹夫帮忙,这男人还真是跟表现的一样自来熟。   “你答应了吗?”   “听他说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是个好小伙子。我明天了解下情况,真如他所说这事儿小事儿一桩。”于解放说完,看媳妇不吭声他接着问:“怎么了,觉得这事儿不该帮?”   丝丝摇头。“不违反纪律,没什么不能帮的。我是觉得这男人太自来熟一点儿了,这种事以后会不会接二连三?”   于解放脱掉裤子进被窝,伸手把媳妇搂怀里。“我也就能帮这个,他还能全家都当兵啊?”   想想也对,他也就能做这个而已。只要符合征兵要求,公民都可以参军。保家卫国,争当先锋。这不是坏事。   ————   小王的侄子符合要求,顺利当兵去了。赵青青和他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于解放走时丝丝交代他可能的话多换点儿各种票证。   “缝纫机、手表、被子衣服,这些都得票。单位发的布票够做被子,我手里有一对手表票。你主要给换一张缝纫机票。”   “行,知道了。再给买辆自行车,这样就齐活了。”   “不会太多了吗?”如今这年代,一结婚这些都齐全的可没几个。   “你当妹妹的一份,我当哥的一份。”   好吧,时刻都把好兄弟的责任扛自己肩上。丝丝不知道他俩当兵的时候什么情况,肯定比在家更好吧。战场兄弟,过命的交情。   赵青青不知道他俩已经打算好给她陪嫁什么,于解放走后她们娘儿几个闲聊、老太太拿出几十块钱来。   “丝丝,你给你姐买一对手表吧。”   赵丝丝推回老母亲的手,“这些不用您操心,我都会准备好的。”   赵青青十分不好意思,妹妹结婚时她正处于困难,只给她做了一对枕套。如今她结婚,看丝丝那意思,应该准备的不少,连手表这样的大件儿都准备了。   “不用给我买那些。我们俩都二婚,就把被子往一起一放就成。”   “那不行。”丝丝和母亲一起开口,都觉得这么太简陋。“你别管了。我已经跟于解放说让他想办法换票,该买的我都会给你准备。过日子少了什么都不方便。”   “听你这口气,你不会把多年积攒的家底都花我身上吧?”   “放心,家底都花完我俩也能再挣,不会饿着爹娘和俩宝贝的。”   赵老太笑笑,决定这个月的粮让老汉去买。丝丝这孩子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私下里还得问问她到底给青青准备了什么嫁妆。   能弄到票的话,手表不买给她买台缝纫机。妹子妹夫挣的多那是人家的,她结婚了有多大能力端多大的碗。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晚上俩宝贝睡了后老太太进了她房间,坐炕上问她这事儿。丝丝说准备买三大件儿。   “别买那么多。买台缝纫机就好。知道你们姐妹关系好,可亲戚间相处你来我往的最好。你一下给那么多,小王那里要产生依赖心理了不好。”   “可小王住的那地方,离我姐上班的托儿所好远呢。没辆自行车她每天怎么上班?”   “让他俩自己买,自己想办法解决。”说完老太太还是松口了,到底心疼闺女。“你要能弄到票就帮他们弄张票。他俩那么大了,总不会手里一分钱都没有。”   丝丝点头,听母亲的话。她因为有前世记忆,所以跟老太太思想观念不同,有些事儿还是听老人的更好。   “睡吧,你明天还上班呢。”   躺下一夜好眠,天亮时俩宝贝才醒。起身先去给宝贝冲了奶过来,她这才到卫生间洗漱。   出去简单吃口早点上班,到二楼时李甜甜从她妈妈家出来,俩人结伴而行。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甜甜今儿不吭声,丝丝笑着问她:“怎么蔫儿头搭脑的,一大早怎么就跑你妈妈这儿来了?”   甜甜转头愁眉苦脸。“别提了。我……我在他裤兜里发现两张电影票的票根。他说是跟同学一起去看的,我跟他大吵了一架。”   “男同学?”   “嗯。这话哄鬼、鬼都不信。这混蛋背着我居然跟人去看电影耍浪漫,我却被他家拖进泥潭,工资大半贴补了他家。自己不吃肉,不做新衣服。节衣缩食的最后就这么个结果。我说离婚,怕他们单位的人又来做思想工作,所以就跑我妈这儿了。”   甜甜气急了,说着话在大喘气。丝丝拍拍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告知她自己看到的情况。这傻丫头一次次的跟人家吵架,又一次次的原谅。再这么下去,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五一那天我跟于解放也去看电影了,电影院门口看到小夏和一个年轻姑娘在一起。”   甜甜猛地回头,目光中是不敢置信。虽然她发现了丈夫的电影票根,实际上还是对他心存幻想。可丝丝这么说就不一样了,这可是抓个现行啊。   “你看到他们进电影院了吗?”   丝丝点头,她顿觉一颗心掉落了无底深渊。她以为深情的丈夫,居然真的背着她跟人去看电影。   家庭重担让她难受,日子过的喘不过气来。每次吵架邻居和单位的人都在劝,她一次次的在妥协。可丈夫的背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混蛋,混蛋,我要杀了他。”   李甜甜情绪激动,大喊大叫的同时眼泪控制不住掉落。丝丝拉住她劝她冷静,拽着将她拉到一旁的大树下。   “你例假多久没来了?”   这话好似当头一棒,甜甜顿时冷静下来。仔细算算,好像十多天了。自从吃避孕药,她就对这个没多上心,总觉得有了保险一样不再担忧。   “我、我不会的吧?”   “给我看看。”   丝丝一搭脉,她这滑脉不算明显,可已经初露端倪。自己给她配的药绝对没问题,她为什么还是怀孕了?   “到检验科去做个血检更保险。”   丝丝这么说,甜甜愁的哭都哭不出。这么长时间了,好友的能耐她很清楚。让她去做血检,不过是让她早做决定。   丝丝上午在科室,接手了一个产妇后很顺利的接生一个六斤的大胖小子。从产房出来快十一点,病例写完甜甜进来了,将化验单放她桌上。   “我该怎么办?”   丝丝都没拿,已经知道是什么结果。“看你自己。”说完看甜甜很苦恼,她又多说几句。“快刀斩乱麻及时止损,有了孩子你们这辈子都会牵扯不断。或者……算了,你自己看着办。你的人生你做主。”   丝丝其实很生气,很想大骂她傻瓜。可看着她这样又觉得她可怜,女人啊面对爱情总是傻的。没有头脑发热为爱昏头,又怎么算走过热烈的青春岁月。她的日子交给她自己决定。   “把家里的避孕药拿来给我看看。”   “嗯,我现在就去拿。”   甜甜请假急事慌忙的回了一趟家,回来时兜里装了个瓶子。丝丝下班了没回家在办公室等她,拿过药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对。   “你确定每晚都吃药了吗?”   甜甜点头,望着她目光悲哀。“近一个月都是他晚上帮我倒水拿药的,我以为他反省自己,懂得尊重我了。却原来……献殷勤是有目的的。”   她这么说就是完全不怀疑丝丝这药的质量,而是明白小夏从中做了手脚。失望,气愤,让她咬着牙不知该说什么。   “换我的药,还背着我跟人去看电影。我到底多眼瞎,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表里不一的人?”   丝丝没说话,等她自己冷静。如今这年代医院做人流必须有丈夫签字,小夏这么做明显是想让她生孩子套牢她,应该不会给她签这个字。本来很生气的,看在她这么信任自己的份儿上,这朋友继续交吧。   “我要离婚,这孩子我绝对不要。”   丝丝所料不差,小夏傍晚来接她,对换药的事儿坚决不认。一番好话在劝她,那低声下气温柔的哄劝,不知情的都会认为甜甜不懂事不知足。   “不要跟着我。”   甜甜气急败坏的喊,晚上又回了父母那里。丝丝吃完饭出去扔垃圾,发现她在花坛那边上去下来的折腾。   “你干嘛呢?”   “我……我要把他跳下来。别以为不给我签字我就必须生,我不生,谁也别想强迫我。”   对此丝丝不知该说什么,她这是第一次怀孕,又是初期,这么折腾很容易出事。进了单元门拾阶而上,二楼敲门叫徐主任出来劝劝她家丫头。   “这样做有可能大出血,很危险的。我建议如果不要,还是找小夏好好谈谈,看这事怎么解决。”   徐主任一听有可能大出血,点点头下去叫闺女。丝丝看他们进了楼道,抬脚上楼回家。   一进门看到老太太坐在餐桌前,一手抱着石燕,一手拿着勺子在扬小米粥。看到她进来,老太太抬头兴冲冲的问孩子可不可以喝小米粥。   “隔壁刘老太说孩子没奶就喝粥,馍馍泡水也能吃。说咱家俩娃娃喝奶粉太贵,让我喂小米粥。我没敢。虽然屯里有些没奶的也会给孩子吃米糊糊,可我想着还是等你回来问过再说。”   “千万别喂。”   幸好老娘知道问过才做,要是自以为是的婆婆,她如今还真没招。毕竟俩娃娃都指着老人照看,她一天上班不在家。背地里偷偷喂她也不会知道。   “这么小吃五谷会增加孩子肾脏负担,可能会出现肾脏不可逆的损伤。这种概率虽然低,可咱不能拿自己家孩子去冒险去试。如今有奶粉,咱也不是吃不起,千万别那么做。”   老太太点头,将石燕交给她让她抱。“老话说五谷开五谷开,娃娃五个月才能喂五谷。我也是犹豫。你小时候实在讨不到奶时也喂米汤,可我想如今有奶粉没必要这么做。架不住刘老太一直说,我就想着熬了粥问问你。你说不能喝那咱不喂,这粥凉了我喝。”   老人帮忙带孩子,还十分尊重她这个当妈的。什么都会先问问,丝丝对此十分感激。   一旁的老汉抱着石竹玩。老人们都生长在十分贫乏困难的时期,婴儿没奶有米糊吃都是好的,至少饿不死。所以刘老太一说有些动心。不过如今闺女女婿条件好,人家自己的孩子,人家说咋养就咋养。   “安安心心让俩娃娃吃奶粉,大不了就是丝丝的工资全给吃掉。家里还有孩儿她爹呢,别听隔壁刘老太咋呼。俩娃娃吃奶粉好像就能把这家吃塌似的。”   老太太拿着勺子喝粥,闻言点头。然后转头问丝丝“那过了五个月,敢不敢给娃娃少喝点儿米汤?”   “可以。她俩发育的都挺好,五个月后可以少量的慢慢的喂孩子一些辅食。”   “哦,知道了。这就跟吃奶的娃娃一样。五个月后奶要不够吃了,开始添大人吃的饭。”   “娘,是可以添加辅食了,不是吃大人的饭。一岁前最好别给孩子吃带盐的食物,用小锅专门给孩子单独做。”   “哦、不敢带盐啊。咱老家主要给娃娃喝米汤糊涂粥,那都是没盐的。”   老汉接话:“老人留下的话都是有道理的,那都是经验之谈。只不过以前的人没文化,说不清楚原理。”   老太太点头:“还是听丝丝的。她是大夫,还是出国的大夫,那懂的比咱们多。”   “所以我说让你问丝丝嘛,别自作主张。”   “吆,这还跟我争功劳呢?好像你不说我就会不问自己喂娃娃一样。”   “你敢说不是我提醒你的?”   老两口斗嘴,丝丝抱着闺女呵呵笑着看。赵青青出来拍她一下,问她干嘛不劝着点儿。   “老来伴,老来伴,人老了怕孤单。斗嘴也是一种情感交流,我干嘛多事。”   赵青青被妹妹说的目瞪口呆,原来父母斗嘴是不需要操心的嘛。她站在那里呆了一阵,然后摇头失笑抬腿进厨房做饭。   晚饭后俩宝贝不睡觉,丝丝坐在炕上陪着俩人咿咿呀呀了好久。好不容易哄睡孩子躺下,没睡着呢电话响了。   她光着脚下地跑去接电话,生怕吵醒俩闺女。电话是医院打来的,接收了一个双胞胎产妇,值班大夫说产妇血压高有些抽搐,所以请她过去。   “对不起,老师,我这儿只能联系到您。”   “我很快到。”   放下电话换衣裳,老汉听到动静出来说要送她。丝丝摆摆手:“不用。爹您快睡吧,这一片安全的很。”   “到底大晚上的,还是我送你。”   “真不用。”   “爹睡不着,就当爹出去遛弯了。”   丝丝笑笑再次接受父亲的好意,在他的护送下到达医院。老汉看着她进了住院部,这才返回回家。   丝丝在医院忙活了大半夜,天快亮时产妇生下一对男孩。出血有些多,被俩孩子折腾的筋疲力尽。生完一听是儿子,放心的闭眼睡去。   产房外等侯的是产妇丈夫和婆婆,听到母子平安后放下心中大石,一人一个抱着孩子跟着推床回病房。   丝丝脱掉外头的白袍,和衣躺值班室的小床上休息。一大早,昨晚值班的大夫给她买了早点回来。丝丝起来谢过人家,从兜里掏钱给她。   “不用,不用,主任您帮我这么大忙,给您买份儿早点还不是应该的嘛。”   对方坚决不要,丝丝不太会这种你推我让的事情,干脆收起钱坐下吃饭。“咱们科不会就我家有电话吧?”   “方主任和洪大夫家也有。洪大夫要出国,如今不在。方主任……”女人冲丝丝笑笑:“我很怕她。”   老方作为行政主任脾气实在不好,也就对着丝丝还态度柔和些,其余的她那是张口就骂。尤其这些新来的,更是一个个畏她如虎。丝丝虽然也冷清,可只要工作上的事儿从来不推辞,弄的这些人有难题第一个就想到的是她。   “不管了,反正实在累的不行,我晚上就把听筒拿开。”   “主任,那我们怎么办啊?”   “努力提升自己啊,难道还能一辈子指着别人。”   女大夫愁眉苦脸,小声的说:“我也想。”   给小年轻们加加压,丝丝吃完饭到盥洗室洗漱。刷牙时看到自己清晰的面容,又想起家里俩宝贝。   石燕最近翻身很利索了,能连续翻滚好几回。石竹稍微文静些,但偶尔也会跟着姐姐翻,带她俩比之前要费心的多。幸好父母在这帮她带孩子,否则她别说上班,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个问题。   刷牙洗脸,用她自制的香皂清洁皮肤,洗干净后抹上护肤霜。她今天的白班,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忙了一上午,午休时发现没见甜甜。问了护士长,才知道甜甜今天请假了。   “她爱人来找,俩人好像不愉快。后来她请假俩人一起走的。”   护士长说的挺委婉,许多昨天看到他俩咋吵的人都知道俩人为孩子争吵不休。   丝丝点头表示知道了,中午回家时到甜甜家敲门,想知道这丫头怎么样了,结果家里没人。一进门赵青青就说了最新消息,说看到甜甜两口子吵架。   “吵的可凶了。听甜甜那话音,好像小夏在外头跟谁不清楚。小夏一开始不承认,后来急了开始指责甜甜,说她不着家,饭都不会做,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丝丝冷笑一下:“这话说的,不会做饭就不合格啊?当初他追甜甜的时候可是靠着一手好厨艺加甜言蜜语追到手的,那会儿怎么不嫌甜甜不会做饭?”   “甜甜也是这么吼的。气的脸涨的通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丝丝决定只要甜甜开口就给她开药。不就是打掉腹中的牵扯嘛,医院不动刀,照样能办到。   下午到科室继续工作,甜甜依旧没来。半下午的时候,一名小护士急慌慌跑进办公室。   “赵主任您快去看看去吧,李护士好像流产了,下身全是血。”   “甜甜?”   “对,就是李甜甜。”   丝丝飞快的收拾好自己的物品,起身往手术室跑。门口,甜甜妈看到她焦急的拽着她,一时间话说的颠三倒四。   “我看见她就躺在了地上,昨晚我都说想办法帮她离婚了,这孩子……”   “您别急,我先进去看看。”   “哦。”   女人赶快松开她,丝丝推开门进了手术室。手术床上的甜甜发丝凌乱脸色发白,满是血的裤子已经被剪开扔在了地上。检查的大夫看她进来立马让开地方。   她没穿手术服,手上也没消毒,所以没动开口问:“还需要再清宫吗?”   “需要。掉的不干净,不清宫的话可能照成感染。”   “那你准备吧。”   大夫做清宫的准备,丝丝过去给甜甜搭脉,观察她的面色。甜甜睁开眼睛,看是她后冲她笑笑,惨白的笑容脆弱又坚决。   “夏广利他休想拴住我。我一时眼瞎,不会一辈子都眼瞎。”   没想到她会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打掉腹中的孩子,丝丝挺心疼她。因为年少轻狂为爱孤注一掷,她付出了如此苦痛的代价。   清宫,相当于流掉后再次刮宫。生生的将附着没掉干净的组织全部清理。甜甜疼的五官变形,但咬着牙愣是没吭声。   完事后她妈妈带她回家,丝丝下班到商店买了红糖和饼干去看她。甜甜看到她抹抹眼睛,不想外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别难受了,明天的太阳又是崭新的。”   “嗯。”   甜甜应一声,眼泪又止不住的流。夏广利气急败坏的指责她,之前所有夸奖的优点都变成了缺点。被爱人否定,她心里被刀扎了一样的疼。   流产请假休息一周,一周后她离婚了。这其中的曲折丝丝没问,再次上班只笑着祝福她以后越来越好。   夏广利一家像是黏皮糖,若是一般殷实人家他肯定死缠烂打女方不容易脱身。可甜甜她爸妈可不是一般工人,只要她清醒,其他麻烦事儿自有她爸妈解决。   “我写了许多笔记,晚上能不能到你家请教你?”   这话说的既亲近又礼貌,含笑的模样是奋发的准备。之前她就说想考临床,结果恋爱了结婚了,全都落下了。如今身上那粉红泡泡终于散去,看着清醒明亮。   “不能超过十点半,俩娃娃要睡觉。”   “谢谢。”   下班的时候甜甜挽着她胳膊,“你之前看我那样有没有想打我一顿?说实在话,我现在想起那个自己都恨不能回去给她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小夏长相俊秀,嘴甜温柔,专心致志去追一个女孩子,对方很难不心动。爱情使人智商停滞,走个弯路也难免。   丝丝没说话,甜甜继续道:“婚姻和爱情真的很不一样。现实压力下,原本的美好都被压的面目全非。我以为他会永远那么浪漫温柔,结果一结婚别说吃饺子了,我买盒最便宜的香脂他都说浪费。   他妈说我不会过日子,他居然点头附和。看电影、爆米花、冰棍,这些更是奢侈。而最可笑的是他撩小姑娘时就舍得花钱买电影票,买爆米花。”   “钓鱼。”   甜甜回头,目光带着崇拜。“我爸也这么说,一模一样。没结婚前我爸就说这是钓鱼行为,可我不信。我觉得他是最好的,会一辈子都对我好。”   “小女孩就是爱幻想。”   “丝丝姐你也被男人哄过吗?”   “你的《外科手术学》看完了吗?”   “看了一半。”   丝丝岔开了话题,甜甜楞了一下跟上她的思维。结束了,都结束了。不论它是美是丑是甜蜜是苦涩都过去了。成长过程中,这都是寻常。   甜甜结束了短暂的婚姻,回到娘家后重新拿起了书。一周积累一次,周末到丝丝家里请教。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丝丝对中医情有独钟,老是讲解着就绕到中医上。她手腕扭了一下,被扎了好几针。   瞧瞧自己那刺猬一般的手,甜甜麻酥酥的哭笑不得。“丝丝姐,你怎么动不动就扎人?扭了一下摸点儿药揉揉就行吧?”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哪种效果更好。”   老太太抱着石燕,小家伙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已经好几次差点儿敲到姥姥。丝丝从沙发上拿个小布老虎给她换,小家伙一扭头居然不干。   “于石燕,不听话妈妈要打屁股的。”   小家伙在姥姥怀里,对妈妈的威胁不为所动,回头冲她露出无齿的笑。老太太呵呵乐,说没事让孩子随便玩。   “她敲一下能有多疼,再说我又不是傻子,我躲开就好。”   好吧,有姥姥护着,丝丝拿这丫头也没辙。小家伙如今在锻炼抓握能力,手里的东西要么就扔掉又冲着大人喊让帮忙捡,要不就是这样来回的摇晃,没个轻重。   “娘你等一下换掉她的拨浪鼓,最好还是给她软的东西玩。”   “行,知道了。”   丝丝看时间差不多,动手给甜甜起了针。“活动一下,看看还疼吗?”   甜甜照她所言活动手腕,发现它居然真的好了,这么快的时间恢复速度也太快了吧。   “真的不疼了啊。”   丝丝收起针,“不疼了就好。走吧,跟我出去买东西。”   “要买什么?”   “缝纫机。”   “给你姐结婚用?”看丝丝点头,她从衣架上拿下外套准备穿。“你给我扎针,这么快让我恢复、就为了让我给你跑腿当苦力吧?”   丝丝毫不客气的点头。“有事弟子服其劳,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   “是,是,感谢老师栽培。”   这话甜甜说的一点儿不敷衍,她是真的很谢谢丝丝教她。赵主任在医院可是硕士生导师,一般人她哪会如此费心。 第三十八章   老两口在家看孩子, 丝丝拉了甜甜出去买缝纫机。上周于解放的信里夹了几张票,除了缝纫机还有一张自行车票,几张布票。她打算买了缝纫机后再给姐姐做身衣裳。   俩人边聊边下楼, 下去后甜甜骑车带丝丝去市区。百货商店里直奔二楼,结果缝纫机柜台空空如也, 缺货。   售货员翘着二郎腿,跩的二五八万一样。“下个月五号来货, 要买就赶早,晚了可就又没货了。”   没货,谁也没办法。甜甜瞅瞅旁边的自行车,说要不买这个得了。   “还是买缝纫机。下个月五号, 来得及的。”   赵青青结婚后自行车会是必需品, 两口子怎么也会想办法买。可缝纫机没有的话手工也可以, 那样就得赵青青受累。所以还是给他们买缝纫机。   “走吧, 帮我挑布料, 做衣裳。”   “做一身列宁装吧?里头搭配白衬衫,现在很时髦的。”   丝丝自己有两身列宁装, 闻言点头觉得这提议不错。布料柜台直接选了灰色的斜纹布, 扯了一丈二定做列宁服。   “给您量吗?”   丝丝姐俩身材差不多,衣服可以互穿。丝丝点点头, 量身后交了定金。她忙着量身定做衣服, 一回头发现甜甜直愣愣的望着一个方向在发呆, 目光中愤怒失望种种交织在一起。   顺着她的目光, 小夏带着之前电影院的女子在逛商场。俩人有说有笑, 小夏俊秀的脸上神色温柔。   “我、我要……”   甜甜蚌埠住了, 抬腿一副干架的气势。丝丝一把拉住她, “结束了, 别再纠缠。”   甜甜停下,胸膛忍不住剧烈起伏。付出了那么深的感情,哪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她这厢努力走出、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心里的不平还未散去,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我是不是很傻?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完全放下,看到这一幕居然还会生气。”   “你不是傻,你是太真。”   “死东西脸上的伤都没彻底好,居然又出来勾搭小姑娘。”   “利用自己所有的资源,连伤势都能获得旁人同情。这样的人你离他远点儿,还纠缠什么啊。”   一路控制不住的掉泪,到单元门口了她狠狠的抹了两把。“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为他动任何情绪。”   丝丝拍拍她肩膀:“说到做到哦。”   “我保证。”   作为好友,丝丝当然希望她彻底告别过去,那样的男人就该扔一边再也别理,为他动一丝感情都嫌浪费。   俩人在二楼分手,丝丝继续拾阶而上。边走边将手里的信封拆开,熟悉的字迹勾起心底的期盼与思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媳妇我好想你……”   这家伙,不知道哪儿学了两句赶快给她卖弄。丝丝看着信脸上挂着笑,从楼上下来的李成风与她擦肩而过,跟她打招呼她愣是没听见。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赵叔叔去上学,前一阵还回来了。怎么妈妈一走没动静了?”   孩子想妈妈了,可他也没办法。“妈妈在学语言,这是很关键的。她很忙,等有时间了就会回来看你。”   “哦。”   孩子很乖巧的点头,跟着爸爸去食堂。丝丝看完信正好听到孩子的话语,一时奇怪怎么没碰到他俩。赵青青听到动静给她开门,她边换鞋边跟姐姐念叨。   “李大哥不会不跟我打招呼,你说我不会没听到吧?”   “妹夫的来信?”等丝丝点头,赵青青笑道:“木蹲哥不是单相思啊。你俩这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赵丝丝白她一眼,嫌她打趣自己。“跟于解放一个模样,不知道哪儿学两句歪诗,逮着机会就显摆。”   赵青青对这白眼完全不以为意,闻言凑过来想去看那信,被丝丝飞快的藏起来。   “小气。木蹲哥给你写什么诗了,拿给我看看有什么了不得的。我现在在读《主席诗词》他写的是不是这个?”   丝丝不理她,转头跟老娘说:“咱抱孩子去照相吧。之前五一人家放假没照上,今儿出去照几张,给他爸寄过去,省的老念叨没宝贝的照片。”   “行啊,现在走吗?”   丝丝抬头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半。“现在走。进屋给她俩换衣裳。”   给宝贝洗了脸抹了雪花膏,丝丝打开柜子挑选合适的衣裳。拿出甜甜给俩宝贝织的毛衣比划一下,这季节穿着有些热,而且这毛衣织的大,孩子现在穿不了。又换了罩衫试一下,觉得不好看又脱下来。   石竹乖乖的任她摆弄,石燕却不耐烦了。被大姨折腾一阵后,小手一扒拉哐当躺炕上。小家伙在炕上来回打滚,就是不让人动她。老太太被孙女打滚的动作乐的不行,伸着手护着她生怕掉下来。   “跟你爹一个样儿,不爱干的事儿说啥都不干。快起来听话啊,咱换了衣裳拍照片,给你爹寄去。他在外头想你俩了。”   石燕冲姥姥呵呵笑,到处翻滚着就是不让人抱。赵青青逮了好几次,小家伙滑不留手的鱼儿一般四处滚,躲着不让她抓。小手小脚乱扑腾,几次差点儿踹到赵青青脸上。   “于石燕,你别不给面子啊。今儿可是你妈下的指示要去照相,别说你了,就是你爹在他也得服从。”   老太太被闺女逗乐了,抬手拍她一下。“有你这么当大姨的嘛,跟孩子说啥呢。”   赵青青轻抚胳膊,对母亲龇牙咧嘴。“我哪儿说错了。这丫头就是不给面子,换了一身衣裳就撂挑子。”   赵老太看孙女滚到她跟前了,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丝丝此时已经给石竹换好了衣裳,抬手将她递给赵青青,她将大闺女抱进怀里。   “咯咯、”在大姨那儿作妖乱滚的小女娃对着妈妈露出无齿的笑,丝丝低头亲亲宝贝,给她解她那压根没扣好的扣子。   “乖啊,妈妈给换漂亮衣裳,咱们拍照给爸爸看。”   小家伙乖乖的让妈妈换衣裳,跟妹妹一模一样的衣裤。橘黄的罩衣胸前有只小猫咪,驼色的背带裤膝盖是小石子图案。脑袋上戴了猫咪耳朵帽子,她老想伸手去拽。   丝丝哄着宝贝乖乖的戴着,小家伙终于不再跟帽子过不去。等出门时换了赵青青抱她,她又开始左扭右扭的不安生。   赵青青抱着外甥女应接不暇,抬手拍了一旁的白芷一下。“你别逗她,她本来就好动你还逗她玩。”   “你看她多开心啊。”白芷不服,开口逗小表妹。“于石燕,你说你是不是最喜欢姐姐跟你玩?”   “咯咯、”   石燕小朋友回姐姐一个流口水的笑,白芷跟在妈妈身后继续逗她玩。小表妹长的可爱,大眼睛水灵灵的会说话一样多漂亮啊。   丝丝怀里的石竹乖乖的拽了妈妈的衣领玩,那动作比姐姐不知道轻多少。大眼睛看妈妈望过来,非常给面子的露出笑容。跟前头那疯丫头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我们石竹最乖。”老太太望着俩宝贝喜人的不行。大孙女活泼,小孙女乖巧,一对娃娃抱出去,哪个不夸小家伙长的好。   “你爹平时最喜欢抱石竹,说娃娃都像她这么乖,那他自己也能看的了孩子。”   “石竹,来看妈妈。抓妈妈的手……”   丝□□着闺女做表情动作,孩子反应很灵活。看来小家伙就是天生的喜静不喜动,肢体发育比石燕稍微晚一点点,但都在正常范围内。   抱着闺女暗暗松口气,再次感叹当妈的神经质。怀着时看不到时刻担心宝贝的健□□了后月子里呼吸太轻,又很多次伸手去探孩子鼻息。一个月、俩月……随着生长发育,什么时候都生怕孩子没长好。   一家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照相馆,先是全部人员照了合影。然后丝丝一手一个抱着俩宝贝拍了一张。   摄影师看着俩娃娃实在讨喜,建议让俩人躺着他在拍几张。丝丝把俩孩子放下,摄影师调整角度的空隙,于石燕看着白芷开始翻身,一下两下,接二连三后翻出了镜头。   “哎,那一个呢?”   于石燕好像知道摄影师在找自己,抓着白芷的手臂咯咯乐。赵青青在一旁护着,望着外甥女无奈又喜爱。   “乖啊,跟妹妹一起拍一张,让爸爸想宝宝的时候就可以看到。”   “啊、”   “答应大姨了啊,那可不能再翻身了,乖乖跟妹妹并排躺着。”   哄着俩小家伙拍了照片,老太太拉住丝丝意有踌躇。老汉站在老伴儿身边,这回他跟闺女开口。   “来了照相馆了,给我和你娘各拍一张吧。”   丝丝瞬间明白老汉什么意思。跟摄影师说再拍两张。父母年纪大了,想做什么顺着他们。   老两口拍完照,丝丝付了钱大家一起往外走。老太太从大闺女手里接过石燕,望着孩子满目慈爱。老汉也接过石竹抱着,看看孙女又指指路边的垂柳洋槐。   “又是一年春来到,柳绿花开。春去春会回来,人走人会再来。”   “爹、”   赵青青冲老爹笑,明白他的意思。生命就是一代代的延续,父母老了,让他们享受天伦,安度晚年就是做儿女的尽孝。   “爹、咱去捋洋槐花吧,回家吃洋槐饭。”   “好,我去捋。”   老汉说着将石竹递给闺女,说干就干要去捋洋槐花。老太太也兴致勃勃的跟着,把石燕递给青青。   “不出来都不知道洋槐开了,今年开的好像有点儿晚。前几天还跟你刘大娘念叨呢,年年的洋槐饭可不能耽搁了。”   老两口去捋洋槐,一家人好像踏青一般愉快。石燕在外头更兴奋的不行,仰着脑袋冲姥爷啊啊的叫。   “乖宝等着啊,姥爷给你弄洋槐饭吃。”   “啊、”   老太太将枝条上的花捋下来,开口嗔:“不到吃饭的时候呢。等明年吧,明年洋槐开,俩宝就会吃了。到时给俩人做鸡蛋洋槐馍馍,那才叫香呢。”   赵丝丝笑着故意逗老人。“娘,敢情我们都不配吃鸡蛋洋槐呗。得等你大孙女会吃了才给做啊?”   老太太回头嗔她。“对,得等我大孙女会吃了才给你们做。”   “娘你也太偏心了,跟我奶那会儿一样偏心。”   赵青青对奶奶的偏心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且她自小有爹娘护着,所以对此没什么心结。不过是顺嘴一说。   “那是,哪个老太不偏心的,都是向着自己最喜欢的那个。”   “你最喜欢的就你外孙女呗。”   白芷伸手搂住姥姥胳膊撒娇:“我也要吃鸡蛋洋槐馍馍。”   “好,姥姥回家给白芷做。忘了我们白芷了,不给你妈做,也得给我们白芷。”   赵青青仰头看天,然后望着丝丝。“得,就咱俩只能跟着捡漏。”   赵丝丝蹲下挨着母亲,“娘,有我的份儿对不对?”   “对。”   老太太一个字,赵青青一脸生无可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她怀里的于石燕小朋友也拽着大姨头发跟着一起乐。   捋了洋槐花回家,让赵青青去给隔壁老刘家送了一些。晚上老太太给大家做了鸡蛋洋槐馍馍。香、软、绵,咬一口在嘴里十分满足。   “姐、你俩商量过买自行车吗?”   “商量了。我一半他一半,关键现在没票。”   “等一下。”丝丝飞快的到书房,将抽屉里的自行车票拿出来给她。“于解放托人帮忙弄的,所以不用谢我。”   赵青青拿着自行车票,脸上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二婚了,她都这岁数了,大家也没多关注这个。   晚上丝丝值班,老父亲拿着手电筒去送她。下楼遇到甜甜,丝丝回头冲父亲笑一下让他回家。   “我们俩结伴走就好。”   “俩女娃娃能行吗?走吧,就当爹遛弯了。”   老汉坚持送她到医院大门口,看她俩进去了才返回。甜甜回头瞅一眼,再次羡慕丝丝好命。   “同人不同命啊。你养父母真好,比多少亲生的都好。”   “羡慕啊?”丝丝看她点头,嘚瑟的笑笑,“我小时候怕黑,我爹到现在都记着。老觉得我还是那个怕黑的小姑娘。羡慕这个干吗啊,你爹妈随着你任性折腾,你这命不用羡慕任何人。”   “是,这么想咱俩都挺好命。”   “我爹娘都有些护犊子,自小拿我当亲生的一样。”   “嗯。我爸妈就是工作忙老顾不上管我,其他的对我没话说。昨儿我揍我弟了,我弟气的想骂我不是这家人。话没说完被我妈一笤帚敲了,吓的再不敢说。之后他还挨了我爸一顿训,说他是男子汉,就该是姐姐的后盾。”   俩人说着话在更衣室换了衣裳,甜甜关上柜门双手合十。“保佑今晚啥事没有,安安稳稳度过。让我睡一觉。”   丝丝没说话,笑着拉她一起走。办完交接班先到病房转一圈,没什么特殊情况回办公室。   晚上十分好运,还真如甜甜所祈祷的那样——啥事没有。早晨下班送来一个,但那跟她们无关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大院儿里的芍药露出了花苞,大家的衣着单薄,男人们甚至干活时光着膀子或者只穿个篮球背心。   赵青青用粉底碎花的棉布给俩娃娃做了连体衣,袖子半截裤子半截,无论大人怎么抱、孩子怎么动都不会让宝贝露肚子着凉。   “试试,看大小合适不?”   俩人的一模一样,如今俩娃娃家里人已经能很好区分,衣服都是这样。丝丝一看那布料,开口问姐姐情况。   “我给你买来做半袖的,你怎么给她俩做连体衣了?”   “这颜色多娇嫩,她俩穿才好看呢。等周末咱抱着出去玩吧,公园里可好看了。”   白芷一听去公园,嚷嚷着要买冰棍。“妈你上回答应我的,这次可不能食言了啊。”   “给你买。馋猫,什么时候都惦记好吃的。”   俩人抱着孩子给试了试衣裳,宽松正合适。石燕一把拽掉尿布拿在手里玩,一炮尿全尿在了大姨身上。   大人看到了都不吭声,怕惊吓孩子影响她的泌尿功能。等她尿完了赵青青笑笑,将她递给白芷后起身去换裤子。   “我就说怎么忽然间那么热,你个坏丫头啥时候把尿布给拽了的?”   石燕俩胳膊上下忽闪,对着大姨咧着嘴乐。赵老太从厨房出来,问丝丝夏天于解放放不放暑假。   “放暑假的话能回来跟你们待一段。”   “只放一周,一周后继续上课。”   “嗐,当兵的真是累。学生、老师的假期没有,老农民的猫冬也没有。一年三百多天,每天都在忙。”   “普通军校还是有假期的,他们这情况特殊。一周也是考虑他们想家,放他们回来探亲。”   闲聊吃饭,午休哄睡俩孩子后丝丝到姐姐屋里。赵青青最近有些不对劲,说好买自行车的,这都快到婚期了也没见动静。她准备的缝纫机都排队买到货了,这俩一辆自行车还没买回来。   “姐,下周就到日子了,你们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自行车怎么还没买?”   赵青青神色一暗,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话。后来又搪塞说没事,就是最近忙没顾上去买。   “不急,还有整个暑假呢。”   婚期定在阳历七月下旬,你难道要等结婚后再买?丝丝虽然有疑惑,但赵青青这么大人了,她也不好追问。   翌日快中午接生了一个难产的,手术做了四个多小时。出来已经是半下午,食堂这时间不营业。   “干馍片吃不吃,分你一块儿。”   甜甜如今转为巡回护士,今儿跟丝丝在手术室,也是忙到现在才有空填肚子。想着她肯定也饿,所以把自己的干粮拿一些给她。   丝丝的确是饿,可拿起那干馍片咬了一口不想再吃。“李甜甜,你这馍片放多久了,硬的可以砸核桃。”   “多久?”李甜甜脑袋扬起好像在思考,“的确是久了。苞米面的馍馍片,本来就硬,现在更硬。我说,你还是不饿。实在饿狠了,石头都想啃一口。”   丝丝打开抽屉,里头有于解放给她备的糖和饼干。饼干吃的只剩一片,但糖还有很多。拿出了给她两颗。   “吃糖吧,比你那干馍片好吃。”   “太好了,大白兔。”甜甜开心接过,撕开一个放口中。“等开资我也买大白兔去,还要买饼干,想买什么买什么。”   俩人坐办公室吃糖,有了营养补充倒是没那种低血糖的感觉了。可糖分转化快,又填不饱肚子,晚上下班又开始饿。丝丝加快脚步往家里回。一进门就问有没有吃的。   “中午错过饭点了?”   “嗯。剩饭也不想吃就没让人帮忙打。吃了几颗糖有点儿腻,下回不买那些了,家里做点儿油茶放单位,饿了泡那个吃。”   赵青青站在厨房门口,闻言点点头返回给她弄吃的。“坐下稍等,我给你旋一碗凉粉。”   “姐你做凉粉了?”   “娘昨晚做的豌豆凉粉,这会儿正好吃。”   很快凉粉端上桌,翠绿的黄瓜丝,红艳艳的辣椒油,下头是晶莹剔透的豌豆凉粉。用旋子旋成长条,韧劲有爽滑有。还有辣椒的香芥末的冲,大夏天的吃着十分过瘾。   丝丝低头吃凉粉,听到有人敲门抬起头来。她起身准备去开门,赵青青从厨房出来。   “你吃你的,我去开。”   大门打开,只听赵青青说:“你怎么来了?”   “青青,你别生气了。”   说话的是小王,丝丝回头看他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站着。看不到赵青青的表情,她对着男人声音挺冷。男人依旧是那副笑模样,脾气很好的样子。   “青青、你就别气了。你说我姐家孩子娶媳妇,我总不能不管。至于自行车,什么时候买不行?”   “所以你就背着我把我的钱和票全给了你姐?那我呢,我们还要不要结婚?”   “不是。你是当舅妈的,帮帮外甥不是应该的嘛。人家女方提出非要自行车,我姐没票钱也不太够。”男人说着有些气短,弱弱的继续劝:“这不是赶上了嘛,都是没办法。”   “我没逼着你给我买自行车。我自己攒的钱,我妹子想办法弄的票。那都是给我结婚用的,凭什么你私自给了你外甥?”   “你、你当舅妈的……”   “我还没嫁给你呢。”   赵青青恼了,声音不自觉的放大。说完意识到什么,闪身让开地方让男人进来。有话进屋说,别站门口给妹子妹夫丢人。   赵家二老和丝丝也听明白怎么回事了,难怪最近赵青青情绪不对,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儿。   小王同志进来了,对着长辈和丝丝点点头打招呼,将手里的网兜放餐桌上。拿出里头的喜饼。   “我姐家儿子这周末典礼,到时请二老和妹子都来。”   老两口不吭声,丝丝转头瞅一眼姐姐。赵青青咬着唇在生气,闻言接话:“不用给我家送喜饼通知,我们现在还不是亲戚。”   “青青,你看你咋还生气。就这么点儿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嘛。”   “我……”   赵青青眼眶发红,望着他说不出话来。晶莹的水汽在眼眶里打转,她睁着大眼睛不让它掉落。   白芷从卧室出来,站妈妈身边拉住她的手。赵青青那人了许久的泪滴终于再噙不住,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她扭过头不想让人看见。   老两口看闺女这样,目光中满是心疼。丝丝也心疼姐姐受委屈,转头望着小王同志说话。   “自行车的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解、咋……就先借给我姐啊,等以后我再给青青买。”   “以后是什么时候?你们结婚后距离我姐上班太远,没有自行车,她怎么上班?”   “她、我送她,我送她还不行嘛。”   “你的居住地在城南,你单位在城西,我姐单位在城东。你每天绕个大圈子送她,怎么保证你俩都不迟到?而且,上班天长日久,你能保证每天多跑半个城市接送她?”   “我、我保证。”   “我不信。”   这话是赵青青说的,她可不是年轻小姑娘,男人随便一句保证就傻乎乎的相信,甚至因为他说送自己而感动。   “青青、”男人有些犯愁,想了想说:“这样。我想办法弄票,再给你买自行车行吗?”   “不用了。你把我的钱和票还给我,我们就此拉倒。”   “赵青青,你不是小孩子了,婚姻不是你的儿戏。”   “就是知道婚姻不是儿戏,所以我们没结婚就此拉倒。”   “你……我劝你冷静一下。我外甥结婚在即非要自行车,我作为舅舅当然得帮忙。你想想,若是白芷结婚需要自行车,你妹子他们手里有钱票能不管吗?”   丝丝接话:“慷他人之慨,那钱票是你的吗?”   “……是,那是青青的。我想办法再给她买,我肯定买。”   男人求和未果,走的时候还在给赵青青赔礼道歉。说他是一世情急,让她不要生气,他肯定在结婚前给她把自行车买回来。   赵青青送人回来,老太太拉着她手劝。“一家人难免救急。他个男人家心粗没问你就借了,你是该生气。可他也答应给你买了,等买回来弥补了你就别气了。”   “娘、”   赵青青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有话不知该怎么说。所性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管母亲说什么都不接茬。   “你这丫头,小王这样的男人属实正常。你生气了也哄,自知不对也说要弥补,你到底别扭啥呢?”   赵青青不说话,老太太也拿她没辙。晚上丝丝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老太太让她去探探姐姐的口风。   “你俩年纪差不多,她也许会跟你说。”   姐俩单独待着,赵青青叹口气:“对不起,净给你添麻烦。”   “姐你这话就太见外了。你每天帮我多少忙,针线活家务带孩子全都做,就这么点儿小事儿还跟我说这种话。”   赵青青伸手搂住她胳膊。“有你真好。”   丝丝拍拍她:“有你也真好。别愁,事情你好好想想,真不想结了就不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爹娘、”   “爹娘那儿有我和于解放,你别太考虑这个。结婚过日子是你自己的事儿,得你自己心甘情愿。”   期末考试结束,于解放有一周的假期回家。丝丝跟他说赵青青的事儿,他无所谓的往炕上一躺说看青青自己的。   “我之前就觉得她好像有些勉强。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丝丝拍他一下,狠狠瞪他一眼。于解放笑着坐起来,一把将她拉怀里。他刚回家已经洗了澡,身上清清爽爽的皂角味儿。   “媳妇,我们又分开好久了。你真的都不想我的?”   丝丝被他亲的痒痒,忍不住的咯咯笑。唇瓣触碰,心尖一股电流划过,浑身酥麻的伸手搂住他脖子。   家里人十分有默契的带着俩宝贝去了院子玩,没一个没眼色的来打扰。久别胜新婚的于解放如鱼得水,一次完事抱着媳妇唠嗑,没几分钟又来一次才算满足的去放水洗澡。   他抱着媳妇不舍得放手,丝丝也懒得再抗议。这家伙属毛驴的,犟的要死。分开一段回来就恨不能跟她连体。   “你肩膀怎么了?”   于解放回头看一眼左肩。“哦,这个啊。跟老许打架,不小心刮破了。没事,很快它就好。”   “都流血了。”丝丝嗔他一眼,伸手在他肩部穴位按压。“你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打架?又不是小学生。”   “嘁,一个个不懂事还不如小学生呢,我都懒得搭理他们。”   “你懂事,你懂事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被媳妇训了,于解放扭头再次瞅一眼那个出血的小伤口。“就是划拉了一下,它真的很快就好了。”   “你们明年几月毕业?”   “十月,国庆阅兵后。”说完正经的,他亲媳妇一口又开始不正经。“是不是很想我,度日如年的盼我回来呢。”   本来以为他媳妇会羞恼的嗔他瞪他,结果他媳妇伸手搂住他腰,脑袋放他肩膀上。半天后闷闷的开口。   “嗯,你不在家总不安心,觉得缺少点儿什么。”   简单的话,让男人胸腔激荡。铁血柔情、温柔乡是英雄冢,这一刻真想就这么到天长地久,再也不松手。   “乖,我有时间就回来,尽量多陪你们。等毕业后我们俩再不分开,永远在一起。”   “还有石燕和石竹,我们一家人。”   “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缠绵够了,他打开花洒帮媳妇洗头发。丝丝平躺在浴缸里,脑袋搁在浴缸边缘。温柔的水流温柔的手,舒服的人闭着眼睛想睡觉。   “想睡就睡,别心思那么重。青青都那么大人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结婚是她的事儿,她要结就结,不结就分手。有我在呢,天塌下来我顶着。”   “嗯,那我睡了。你等一下给闺女洗澡,抱她俩回来睡觉。”   “知道了,你安心睡。” 第三十九章   抱媳妇去睡觉, 给她盖好线毯后出去找俩闺女。小家伙如今认人了,老大石燕不怕生,任由陌生的父亲抱着。老二石竹望着他瞪着大眼睛, 说什么都不给抱。他非要伸手,小闺女就瘪着嘴委屈要哭。那娇滴滴的模样, 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好,好, 爸爸不抱了,你别哭。”   老太太抱着孙女拍拍她后背安抚,望着女婿又喜又嗔。“再走俩月,石燕也不让你抱。”   “娘, 我这都是没办法。”   “哎, 成天不着家。你们也是辛苦。”   “幸好有您二老。”   老太太摆摆手:“去给石燕洗澡, 我给小的洗了给你们送过去。要不就让石竹跟我睡吧?”   于解放瞅瞅小闺女, 小家伙见她望过来, 目光中的期盼疑惑顿时变为惊慌,一扭头躲到姥姥肩膀后。   “还是都给我们带着吧, 等会放她妈妈身边就好了。”   分别给俩宝贝洗了澡, 石竹被姥姥送进妈妈房间的时候、看到于解放依旧怕生。将她放到丝丝旁边,她才松开姥姥的胳膊, 自己在妈妈身边躺下。   爸爸递过来奶瓶, 大眼睛小鹿一般瑟缩的眨巴眨巴。看姐姐接过奶瓶在喝奶, 此时已经闭上眼睛。她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 一边吃一边观察这个陌生人。   “闭上眼睛, 乖乖睡觉。”   爸爸的声音很温和, 又透着股坚定的意味, 让人听见觉得安心。小家伙瞅瞅妈妈看看姐姐, 抱着奶瓶乖乖的闭眼睡觉。   两小只乖乖躺在妈妈身边,吃完奶将奶瓶一放,身子一翻平躺,小腿弯着小胳膊朝上,睡的四仰八叉。   于解放望着炕上那仨眼光越来越柔,忍不住的嘴角上翘喜悦和满足充斥着胸膛。   悄悄的把奶瓶拿走去洗干净,回来后轻手轻脚的上炕睡觉。他在媳妇身后躺下,高大的身躯护着她们娘仨。   翌日一早医院来电话丝丝得回去加班,她走了后于解放才开口问赵青青到底怎么打算的。   “想干什么你利利索索的去做,这么吊着、爹娘和丝丝都在为你担心你知不知道?”   面对自小就敬服的木墩哥,尤其是有些恼的木蹲哥,赵青青心里是胆蹙的。尤其此时父母在一旁虎视眈眈,丝丝这个盟友还不在。   “说啊,问你话呢。”老太太抱着石燕在喂她喝米粥,小家伙胃口好,不到五个月时就扒拉的要吃饭,如今已经能喝小半碗。“到底为啥非拗着,小王说找你几回了你都不理人家。”   老汉也关心担忧闺女,开口道:“若只是因为自行车,他都答应给你买了,也就差点儿时间弄票借钱。爹先给你把钱垫上,再想想办法弄票,这样行不?”   于解放自认当兄长,对老汉的话默默点头,接受这个提议。票不是问题,现在最主要的是赵青青到底想怎么样。   赵青青低着头不吭声,老太太刚想说什么大门被敲响。于解放起身去开门,来人正是小王。   男人对着于解放十分客气,打招呼后到青青跟前从兜里掏出钱和票。“我姐把钱票还回来了。走吧,咱们买自行车去。你挑个你喜欢的。”   赵青青接过钱票,把票放桌子上。然后将钱数了数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小王老师。   “这是你的那份儿,还给你。”   小王老师懵逼了,拿着钱手足无措。“青青,我不经过你允许就将钱票借给我姐是我不对,我道歉。如今这都还回来了,你就别这样了。”   赵青青站起来,目光扫过父母和于解放。“对不起,这婚我不想结了。”   要么不说话,要么又如此任性。这都要结婚了,眼看婚期在即、你居然因为这么点儿小事说不结就不结了?   “胡闹。”老汉有些生气,觉得闺女这个年龄还如此实在不懂事。男女在一起哪能没个磕磕绊绊的时候,男人都弥补了也道歉了,你还这么着是干啥?   老太太望着大闺女也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头一个遇到那么个男人,离婚是不得已。如今这岁数再不抓紧找个合适的,难道你想孤独终老。   “青青,你到底为啥啊?”   小王同志看她父母都在劝,自己站在一旁不吭声。赵青青抬头四处看看,最后落在于解放身上。   父母年纪大了思想古板,能好好养闺女不重男轻女已经是非常开明,不指望他们理解支持自己。如今只寄希望于他们两口子了,能不能让她任性一回。   “我真的不想结婚。木墩哥,我也说不出什么,我就是害怕,就是不敢走进婚姻。”   “那以后呢?”   “我们单位的宿舍很快能分下来,我带着白芷自己过。对不起,劳你们为我操心。可我却这样……我试过,我也想让你们放心。可……对不起。”   赵青青的话说的磕磕绊绊,二老对闺女无奈又犯愁。不理解闺女的话语,更不理解她的思想。过日子可不就是磨磨蹭蹭一辈子嘛,就因为他擅自将自行车借给外甥结婚,你就非不结了?给你补上都不行。   “你这丫头……”   老汉被气的胸膛起伏,于解放伸手将小闺女接过来自己抱着。“爹你别生气,石竹都被你吓着了。”   老汉长长呼出一口气,指着赵青青:“你不结婚,以后怎么办?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以后白芷大了嫁人了,你就自己孤零零的待家里吗?摔倒了咋办,病了谁照顾?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女人没夫家,死了都没地埋。要做孤魂野鬼,来世难投胎。”   老汉这话声儿不大但十分沉痛。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都能好好的生活,生死都有归属。第一次那是男方家不顾你性命,事情实在闹僵了没办法。这回小王城里户口,有工作铁饭碗,家里还有个儿子。各方面条件都相当,你就为这么点儿小事就非要退掉?   对着父母担忧的脸,赵青青脸上满是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老太太愁的不说话,于解放伸手拍一下小王老师说:“你先回,三天后青青要还不联系你,婚礼就此拉倒。”   “这、”   于解放摆手打断他的话。“婚姻自由,双方自愿。结婚这件事儿,其他都是虚,双方当事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于解放常年军旅又身居高位,说话自有一股不容辩驳的坚定。小王张了几次口,最后冲他们点点头,默默转身离开。   赵青青低着头眼泪扑簌簌的掉,于解放伸手轻轻拍她一下。“别哭了。不想结就不结,啥事都有我们俩呢,你就跟着我们俩过日子。”   “木墩哥、”   一句话说的她眼泪掉的更凶,没想到在她这么任性后木墩哥还是给她兜底。仿佛还是小时候,做错事了永远有二哥帮忙背锅。二哥不在了,他就做了代替。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把这担子挑了起来。   事情这么办了,老头老太都不再说什么。孩子都大了,管不了了。虽然不理解,但凡事有丝丝两口子呢。有他俩兜着,闺女总归不会无人照看。   “走了,老头子咱带俩小家伙下楼去散散闷。”   “让解放把小推车提下去,篮子提上俩。地里的茭瓜、黄瓜、豆角、柿子,都结的太多了,得摘下来,不然豆角都长老了,柿子啥的要掉地。”   赵青青抹抹眼睛。“爹,我跟您去吧。”   老汉摆摆手:“不用你,让解放去。”   被父亲拒绝了,赵青青站在那儿怯怯的。于解放冲她指指厨房和客厅,她点头开始动手打扫卫生。   于解放陪着岳父母去菜地,一路上他提着车子和篮子,到地方了石燕根本不往车车里躺,老太太只好抱着她玩。   “看爸爸,看爸爸在干嘛。锄草、锄了地里的杂草菜才能长好。看姥爷摘的洋柿子多大,红润润的真好。你吃不吃,姥姥晚上给拌糖柿子。”   孩子咿咿呀呀的回应,老太太指着菜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孙女说话。于解放提着锄头在干活,老汉摘菜的间隙不住气的观察他。   “爹,您想说啥?”   “青青单位真能给她分房住?”   于解放停手,俩胳膊拄着锄把。“能。她如今是正式编制,住房问题迟早都要解决的。”   “以后老了咋办?”   “她才多大,您是不是想的太远了。你这边担忧她孤独终老,说不定过几年她找到合适的就嫁了,结果你白操心。”   “算了,老子不管她。”说完老汉转身去摘菜,蹲下摘了俩嫩嫩的茭瓜,起来后来一句:“她就拜托你们了,多包容她一些吧。”   于解放冲父亲笑笑:“爹您这话就见外了。我可是拿青青当妹子的,她这辈子就是不结婚我也能护她周全,您尽管放心。而且她在家,我俩其实更轻松。您不用觉得她是负担。”   老汉对女婿欣慰的笑,眉间的忧愁顿时散去。摘了菜回家,厨房里跟老伴儿嘀咕,诉说心里的意见。   “就仗着丝丝呢。要不是他们两口子这么着,青青她早嫁人了。”   “那是青青有福,能想咋就咋活。”   “也不知是好是不好?”   “好吧。反正我看青青挺高兴。之前让她相亲结婚她老是犯愁,如今说不结了不管了,她反倒轻松的很。”   “嗐!”   想想大闺女难产那会的模样,一时间觉得有亲人兜底比有丈夫好像更靠谱。算了,算了,她不愿嫁就暂时这么着吧。反正她跟丝丝一起长大的亲姐俩,于解放也是一直拿她当妹妹一样。他俩不嫌弃她,她就永远有后台。   中午吃饭依旧不理赵青青,老汉心里别扭的跟拧麻花一样。一股是老思想觉得女人嫁人有家才安稳,一股觉得她自己高兴最重要。就这么互相扭着、扭着,扭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啥心思了。   中午大家午休他睡不着,不想在家待,提了一大篮子菜下了楼。转悠到自己之前去过的地方卖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盯着有没有红袖章的。   心跳一百八的卖茄子豆角,钱没卖多少,红袖章的来了。几个买卖的一哄而散,四散找躲藏的地方。   老汉慌不择路,一路被追到了丝丝工作的医院附近。他提着篮子跑进了住院部大门,慌里慌张的往里跑。   回头瞅瞅好像没追来,他蹲在走廊墙角呼哧大喘气。忽然在窗口看到了红袖章,急的他满脑门子汗。站起来就往里跑。   迎面看到丝丝和几个大夫顺着走廊过来,护士伸手拦他问他干什么的。丝丝听到动静回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爹,你咋来这儿了,有事怎么不打电话?”   “赵主任,这是您父亲啊。”   丝丝点头,护士转身回护理站不再管。丝丝看老爹浑身大汗,让学生先走,她领老人去盥洗室。   “发生什么事儿了?”她瞅瞅那半篮子的菜,心里在猜测老父亲到底干啥了。“爹您不会偷偷卖菜去了吧?”   老汉洗完脸正在擦,放下毛巾后老脸一红。“菜太多了,我给楼里邻居送。可人家要不也种菜了,要不就是不在家开火不用做饭,就留了几个洋柿子和黄瓜。今年雨水好,菜越来越多。我就……”   真的是偷偷去卖菜了,丝丝透过窗户往外瞅瞅。什么都没有,估计红袖章没追上放弃了。   提着篮子领老汉到办公室,让老人坐下给他倒杯水。老汉自觉理亏,觉得给孩子丢脸了。默默的喝水不吭声。   丝丝开口岔开话题问赵青青的事儿,老汉这回找到话了,开口说了一遍。   “别担心,反正有我和……”   “赵主任……”   话说一半又有人找,丝丝笑笑让老汉先回家。老汉指指那篮子、心有余悸。被抓住了要罚钱,最关键的是怕给孩子们找麻烦丢人。要不是身为老农那点儿不舍的心,他真不会出来这么干。   “您空手回,篮子我回家时拿。菜给同事们分分,啥都不会剩。”   “哎,这样好。下回菜多了就给你们同事分。”   老汉放心的背着手回家,丝丝将篮子放办公桌底下。工作忙完可以回家,将篮子拿出来给同事们分菜。   “自家种的,大家拿回去吃。”   “谢谢赵主任。”   她提着篮子在分菜,一回头于解放居然站在走廊里看她。男人穿着绿军裤绿半袖,手插在兜里、嘴里还叼着根冰棍棍子。那模样硬朗中又多出几分不羁。   “什么时候改做后勤了,我怎么不知道?”   于解放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开口调侃。丝丝嗔他一眼,拉着他往外走。   “我正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你让你来接我。我这电话都没打呢,你怎么就来了?石燕石竹呢,你当爹的怎么不多陪陪宝贝。”   “嘘、”于解放目带笑意,让媳妇禁声。“当妈的都这样吗,开口闭口就是孩子?我都陪她俩大半天了,也得陪陪我媳妇是不是。”   丝丝被他说的脸颊飞霞,嗔他一眼:“是想让媳妇陪陪你吧。”   “也行,我不挑。”   看媳妇一副无语的样子,于解放哈哈笑。将篮子提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菜太多了吃不完送不了,爹就出来卖了。结果被红袖章一路追到医院。我就让他把篮子放下,自己回家。”   “爹也真是……明年种些苞米吧,那玩意是粮食不怕吃不完。”   “咱去买几个大笸箩,让娘把吃不完的都晒干。秋冬没菜时就可以吃了。”   “夏末薅了豆角黄瓜什么的种萝卜白菜,那么大的地,产出俩秋冬都吃不完。现在又晒这么多干菜,咱家都快成菜铺了。”   “不然怎么办,也不能糟蹋了啊。爹有地种精神头足,要啥都不干让他闲着要闲出病来的。想种啥种啥,想摆哪儿摆哪儿。给我留着书桌不耽误工作学习就行。”   “那走吧,买笸箩去。”   俩人骑着自行车上街,这才知道今儿居然赶集。这下更好了,好多周边农村的来卖自家做的手工品或农产品。笸箩、菜干,草帽、……自家养的自家做的应有尽有。   丝丝挑了五个长方形的细荆条笸箩,付钱后于解放提在手里。男人指指不远处一个卖菇娘果的摊子,丝丝笑笑朝那边走去。   菇娘果清热解毒化痰利咽,这时节吃去火效果非常好。跟老乡说称三斤,正好放之前装菜的那个篮子里。   俩人相伴继续逛,又买了些肉丸等小吃。返回的时候丝丝仔细挑选了十多味药材,于解放都习惯媳妇买药了,不过还是问了句这都是治什么的。   “肝肾阴虚,虚火上浮。娘最近有点儿这样的症状,我回去给她制成丸药方便她吃。”   “哦。那你买菇娘果也是让她吃了泻火的吧?”   “菇娘果的外皮性寒味苦,能提高肝脏排毒功能。晒干给爹泡茶,对他那老烟嗓和肝脏都好。”   “那我呢,给我买什么?”   这话里带着酸,丝丝回头好笑的瞅他。“你最该保养的就是你的胃。我说让你吃饭慢一些,你听吗?”   “不是。这多少年的习惯了根本改不了,你要不给我弄点儿什么对胃好的东西。”   “胃病三分治七分养,你不尊医嘱让大夫也无能为力好不好。”   训了他一顿,丝丝还是在摊位上买了红豆、高粱、小米等,准备回家给他做些粗粮饼。粗粮碾碎了过筛,细细的杂粮面做出干燥的饼子,每天吃一点儿也可以养胃。   “没磨啊,这怎么磨成粉?”   都买好了,想到一个重要问题。丝丝说完歪着脑袋想该怎么办,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解放开口了。   “带你去郊区吧,找个磨盘磨一下。买只鸡给你做叫花鸡好不好?”   “野炊?”   “对啊。”   “那、叫家里人都一起多好。明天,明天周末我们一起去野炊。”   “媳妇,就我俩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不好。”   于解放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逗的丝丝咯咯笑。他就在家待一周,一周后就要离开。再见得等十一国庆。   “我周二调休,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说好了,别到时候又把全家都叫上。”   丝丝点点头,“小气鬼。”   “我就想跟自己媳妇单独多待几天,这也算小气啊?”   “算。”   于解放双脚一瞪,车子朝前行驶。“媳妇你这可有点儿法西斯了。”   “就法西斯了你怎么着吧?”   “听你的。”   说半天还是听媳妇的,丝丝坐在后座搂着他腰,将脸埋在他后背上偷笑。于解放心情飞扬脚下飞快,没多久车子在大院儿家属楼下停住。   他提着东西,丝丝提着药,一进门老汉迎上来,看闺女没事才算彻底放心。丝丝笑笑拉父亲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给他出主意。   “自家的菜干,采的蘑菇、药材、野果,这些赶集的时候都可以卖。爹你把菜晒干,然后每月初赶集的时候正大光明的去卖。”   一听可以卖钱,老汉顿时高兴的点头。“蘑菇、药材也都能卖啊?”   “对。您老不会又想跑远处采蘑菇挖药材去吧?”   “闲着也是闲着啊。你教我认识的那些药材我都记着呢,地黄啥的野外多的是。我骑车去骑车回,一天能挖不少。”   丝丝呆住了,她这是给老汉找了条发家致富的路?明明我是怕你卖不了菜心疼,结果你什么都想干。   晚上给俩娃娃洗澡的时候,丝丝跟老娘和姐姐说让她们劝劝,结果这俩举双手赞成。   “俩娃娃如今可乖了,石燕好动些我多注意她。石竹乖乖的吃饱了自己玩,只要身旁有人在就好。她俩睡觉了我切菜准备好,等你或者你姐回来我再做饭,不耽误。”   赵青青点头附和:“我如今不用值班,每天能按时回来。晚饭我做,午饭咱俩要都不回来的话就只有娘一个人,我早晨给她做好,热一热就行。”   敢情你们都觉得这事儿挺好是吧,我的纠结竟无一人明白。我让爹来是想让他享福的,不是让他起早贪黑到野外受累的。种菜算是消遣,野外采药采蘑菇木耳什么的山货可不轻松。   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老太太笑笑给她宽心:“你爹在大队挣的可是整工分。犁地、挑担,这些活儿都没问题。他身体好着呢,采药采山货不算啥。”   父亲就是有些虚火旺,其他的确是没毛病。这事儿看来是阻止不了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丝丝跟于解放念叨,后悔自己嘴太快。   “我不说就好了。”   于解放伸手搂住她:“你不说,爹去赶一回集就什么都明白。以前家乡的时候也会采山货卖钱,不过农村价太低,都被二道贩子挣走了。爹这也算重操旧业,没必要太操心。”   “这样感觉自己太不孝顺。”   “孝顺是什么,孝顺就是让他们高兴。老太太带俩孙女乐呵,爹去采山货卖钱也乐呵,这样多好。爹看着咱们的日子,其实很心疼家里那俩。他手里有钱了能贴补他俩,这样他觉得自己有价值。忙忙活活他开心就好。”   “嗯。大哥家老二老三上学都是爹交的学费。算了我不管了,孝顺就是让他们顺心高兴,随着他们吧。”   “普及教育,但农村女孩的入学率却不高。爹以前就很羡慕读书人,如今有机会了让家里孩子都去读书。他自己能挣钱,说话就硬气,就还是一家之主。维护爹的尊严,这比什么都孝顺。”   “我会注意他的身体。”   “细粮全买,让他们吃的好些。身体好不耽误干活。” 第四十章   老汉说干就干, 翌日大家骑车去郊游。他到郊外后拿着铁铲到处找药材。山坡野地里的地黄、车前草、藿香、紫苏等,凡是认识的,跟着丝丝挖过的全都铲起来放进大背篓。   “丝丝, 闺女,你看这是什么, 是药材不?我好像见你弄过,可不敢确定。”   老汉手里拿着植物根茎大声喊, 丝丝抱着石竹伸长脖子去看。离太远了看不清,她朝父亲的方向走了几步。   “牛筋草,祛风利湿、清热解毒、散瘀止血。风湿、跌打损伤。可消炎利湿,去黄疸……功效多着呢, 您尽管采吧。”   “哎, 哎, 知道了。”   丝丝不放心, 将石竹递给于解放, 自己上前亲自跟老汉讲解。告诉他周边哪些都是可采的,有价值的。   “闺女, 这些采回家晒干就可以用了吗?”   “有些可以, 有些不行。药材出售想挣钱必须炮制。”她拿起一根地黄。“熟地比生地价格高,就是因为熟地炮制过程比生地麻烦, 有些还需要用到其他的材料。净制、切制、疱灸, 各种药材制做方法不同。   锻、煨、煮、蒸、制霜、发酵、发芽、飞水、炒黄、炒焦……方法多着呢。每一种不同的方法, 做出的药材功效都不相同, 有时完全相反。”   “哦!真是大学问啊。”老汉点头, 对于知识十分敬畏。“那这方法你能教我吗?”   “可以。”   “闺女, 你说爹能学会吗?你师傅当年可是夸你天赋异禀, 这中药学问大了, 爹能行吗?”   “不是还有我看着嘛。放心大胆干,不确定的就等我回家,我手把手教你。”   “哎,我闺女真好。”   “爹你慢些挖,累了就坐下休息。我去哄孩子,让他们推碾磨面。您别走远了,等饭弄好了我喊你。”   “哎、知道了。”   丝丝笑笑,让老汉采药她去看孩子。前世的父亲乃是中医世家出身,她从小生长在药堆里。小时候最先熟悉认识的就是炮制好的药材,大一些了才跟着父亲学习它们原本的样子。   于解放在一个村子外找到一盘碾子,上头干干净净的刚碾过苞米。提起袋子将昨儿买的五谷粗粮都倒上去,家里人齐心合力推动碾杆。   丝丝姐俩一人抱一个娃娃放在碾杆上,小家伙被推着走开心的拍掌。石燕手舞足蹈呀呀的叫,石竹看姐姐高兴,也跟着晃动她的小短腿。   老太太推着碾杆眺望远方,嘴里念叨:“死老头子老了老了,居然还想学丝丝这看家本领挣钱。哎,人老心不老,尽头真足。也不知道他挣了钱想干啥。”   碾杆主要是于解放在推,丝丝姐俩带孩子玩不仅没出力,反而对前进有影响。白芷也是扶着碾杆在逗小表妹玩,老太太看似在推,实际这是在关心老头啊。   “娘你操心真多。我爹之前是不知道药材能这么值钱,要不早不种地,跟丝丝采药去了。”赵青青跟老娘说完,回头亲一口小外甥女的发丝。   “石燕你说大姨说的对不对?你姥爷之前就帮你妈挖药材,如今意识到自己也能做这个高难度的工作,当然迫不及待的想试试身手。”   小家伙挥舞着胳膊啊啊的好像在附和,老太太望着孙女满脸笑意。目光四移,熟悉的田园让人心生亲切,暖洋洋的光,凉爽的风,让人有一种微醺的满足感。   她拿着笤帚,不时的将挤到边缘和中间的粮食扫回磙子转动的轨迹上。巨大沉重的碾盘一次次的压过,粮食被压成了粉末。   “我过筛,木墩你别懈劲儿继续推啊。”   “知道,看我的吧。”   于解放主力推,老太太将粉碎的粮食一遍遍过筛。细粉筛入簸箕,粗的重新倒回碾盘继续碾压。   来回几遍终于将粮食全部碾成粉末,收拾好东西大家转移阵地。几百米外有一条河蜿蜒而过,河边高大的洋槐、垂柳等树木遮天蔽日十分阴凉。   老太太拿出条粗布床单铺在草地上,俩小家伙一被放下去就开心的躺上头打滚,大人不让还不行。翻过来再翻过去,一不小心俩人就撞个满怀。   砰的一下俩人脑袋撞在了一起,动静大人听着都疼,赶快将俩孩子抱起。石竹瘪着嘴要哭,丝丝伸手轻轻的给孩子揉。看宝贝要哭不哭清澈的大眼睛里好似噙着一汪清泉,那清泉随时都有可能漫出眼眶。   “乖,想哭就哭啊,妈妈在呢。”   “呜呜、”   小家伙被妈妈抚慰,立马放声开始抽泣。丝丝一边哄小闺女,一边注意母亲怀里的大闺女。于石燕小家伙摸摸自己脑袋,回头看看妹妹,然后冲着妈妈咧嘴笑。   这丫头,脑袋都红了居然还笑,一点儿都不怕疼。丝丝无奈的摇摇头,站起来抱着小闺女来回走动哄她玩,分散她的注意力。   于解放也站起来哄小闺女,小家伙一看到他立马不哭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在审视。   丝丝伸手指指他跟闺女说:“是爸爸啊,爸爸。石竹给爸爸抱抱好不好?”   于解放配合的伸手,小家伙看到这动作立马回身躲妈妈身后。两口子互望一眼笑笑,丝丝伸手拍拍小家伙后背安抚她。   “等会儿爸爸给做好吃的,你真的不让爸爸抱抱吗?”   不管说什么,小家伙不为所动。于解放看孩子不哭了,转身去生火。赵青青已经将洗剥干净的鸡拿了出来,准备和泥给它来个外衣。   “姐,我刚看见那边有小头蒜,还有野葱。你薅一些放鸡肚子里,等会儿会更入味更香。”   “行,我去薅。”   “妈妈等等我也去。”   赵青青母女俩去薅野葱小头蒜,石燕看姐姐走了,急的伸手也要跟。嘴里还啊啊的大喊,好像在说姐姐你带着我。   白芷回头冲表妹做个鬼脸:“姐姐去摘花,不带小燕子去。”   “啊、”   小家伙被逗毛了,大声的喊着。老太太一边起身一边念叨:“好了,好了,姥姥抱你去追姐姐。坏姐姐居然自己跑了不带我们燕子,追到了咱们好好削她一顿。”   白芷在前头完全不怕,追上妈妈笑嘻嘻的说:“妈妈,姥姥要打我呢。姥姥就是偏心,只疼俩小的。”   闺女在逗着玩,赵青青也逗着玩。“那你也变成小娃娃,变的比她俩还小,姥姥就疼你了。”   “妈你真搞笑,《西游记》看多了吧。”   “错,我最近在看《红楼梦》”   赵青青逗闺女玩,老太太抱着石燕哈哈笑。丝丝也听到了,一家人在野外真的很开心。   石竹看爸爸妈妈面容带笑,她也跟着咧嘴笑。丝丝从地上摘下一朵黄色的小花给闺女插到头发上,娇嫩的颜色娇嫩的脸,与妈妈挨着彷若花开并蒂大小相依。   妻女全都在身边,岳父母拿他当亲儿子一样,于解放美的冒泡。接过赵青青递来的小头蒜和野葱分别塞进两只鸡肚子里,和好的泥巴给它做个铠甲,然后将它和山药蛋一起放烧好的火坑里埋起来。上面加少量树枝接着烧,腾出手来去找看有没有什么野果。   “妈妈,我也想去。”   “哪儿都少不了你。”   赵青青语气好似嫌弃,可却拉着闺女的手带她去找野果。丝丝娘儿俩抱着孩子在树荫下,给俩娃娃冲了奶,俩小家伙抱着奶瓶乖乖躺着。   俩宝贝还不会吃肉,喝了奶乖乖睡觉。其他人回来时收获满满,老汉满满一背篓的药材,坐那儿跟闺女嘀嘀咕咕讨论怎么炮制。于解放他们采了许多的野葡萄和野生蓝莓。   赵青青去洗野果,于解放将熄灭的火堆挖开,掏出里头的山药蛋和烧鸡。泥土扒开喷香扑鼻,撕掉外头的大叶子露出里头的鸡肉,一个个馋的咕咚咕咚咽口水。   于解放在撕鸡腿,老汉朝闺女的方向努努嘴:“给丝丝。”   老太太也说:“给丝丝,她喜欢吃鸡腿。”   白芷说:“给小姨,小姨最爱鸡腿。”   赵青青拽下一条递给丝丝:“喏,这个给你。”   被团宠的赵丝丝笑的开心又害羞。她都多大了,还这么惯着。小时候说她最小让着,后来跟几个孩子一个待遇。一年哪怕只吃一次鸡,鸡腿也会分她一大块儿。去年说她怀着孩子,好吃的先给她。如今难得野餐,居然也都要先给她。   “不用让,四条腿呢,你们都有。”   于解放望着媳妇满是宠溺,自己手里的分给了老人。尊老爱幼,他媳妇不是老幼、但永远被他放在老幼一个位置上爱护。答应她的给她做叫花鸡,怎么会不算计着她最喜欢的鸡腿。   赵青青撕着鸡胸吃的津津有味,望一眼同样吃鸡胸的于解放傻笑。平时都是丝丝在帮她在教她,这种时候总算感觉自己像个姐姐了,还能再宠妹妹一回。   俩小家伙在树荫下呼呼大睡,浑然不知大人们背着她们吃了什么好东西。白芷回头瞅瞅表妹,偷偷的将最嫩的肉用紫苏叶包起来藏进了裤兜。   鸡肉、山药蛋,搭配新鲜的野果,难得的野餐可是吃美了。老汉吃完一抹嘴,满脸都是满足。   “好吃,真好吃。活这么大岁数了,第一次这么吃鸡。比家里炖的香。以后有机会咱再出来吃,这味道实在是好。”   老太太在洗手,回头瞪他一眼。“刚吃完就想下一顿了,你知道两只鸡多少钱吗?”   “哦,也对。鸡留着下蛋,留着换筐。我以后不吃了。”   一说价值,老汉立马说不吃了。于解放两口子对视一眼,笑笑什么都没说。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下次再带他们来。   ————   小河边午休,下午骑着车回城。到大院儿后赵青青去还借来的车子,丝丝他们先上楼。   回家洗漱换衣,都打理好了赵青青还没回来。于解放扒在窗户上往下一瞅,转身就往外走。   “小王同志来找了,跟青青在楼下呢。”   于解放下楼了,大家全都放心。果然没多久他领着赵青青回来,说事情解决了。小王同志以后不会再来找。   赵青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给家里添麻烦了。当初是她答应相亲答应交往的,眼看要结婚了又这样。   “对不起、”   她开口道歉,老太太摸摸她头发什么都没说。于解放压根没注意,已经进厨房给闺女冲奶。老汉哄孩子玩,对此也不再多言。既然闺女女婿说了管,那就交给他们吧。   “丝丝、”   她想说:我在家做家务、做针线、带孩子,就让我再打扰你们两年行吗?话没出口不说了,望着妹妹的眼神什么都明了。   丝丝从来没觉得她是累赘,托人帮她介绍对象是想她圆满,并不是嫌弃她想赶她走。她要是说了这些话,才是辜负了妹妹一番维护之情。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蔬菜饺子。”   赵青青哈哈笑:“不吃蔬菜沙拉了?”   丝丝摆手:“姐你能不能别提了。就你做那蔬菜沙拉、还不如蘸酱呢。”   “那是你要求太高。我就一家庭妇女,你非要求御厨水准,那我哪儿达的到。”   “姐我严重怀疑你说我毛病多。”   赵青青点点头:“你没说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丝丝抬头目瞪口呆,赵青青哈哈大笑。老太太哭笑不得,抬手拍大闺女一下嗔她。   “你是姐姐。这家伙没个姐姐样儿。”   赵青青依旧笑着:“谁让她那么老成的,搞的好像她是姐姐我是妹妹。”   于解放在一旁凉凉开口。“所以你计划叫我姐夫?”   他居然开口跟他们开玩笑,赵青青哈哈大笑。“叫哥可以,叫姐夫绝对不行。”   丝丝拍她一下。“有什么区别,反正他都比你大。”   “他可以比我大,你不能比我大。”   “嘁、你成天木墩哥的叫,按他那儿算,你就得喊我嫂子。”   “赵丝丝,你敢占我便宜。”   “你也可以想办法占我便宜。”   赵青青转身去做饭,边走边失魂落魄的嘀咕:“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白芷跟着她补刀。“因为你没眼力见。”   “你个臭丫头。”赵青青笑瞪了闺女一眼:“走吧,跟妈妈去菜地摘菜。”   “你和面吧,我去摘菜。”   于解放提上篮子走了,青青重又系好围裙去和面。面和好放一边醒着,从柜子里抓两把木耳泡上。   “摘个菜摘哪儿去了?”等半天没等到于解放回来,她准备出去找人。   “我去找。”   丝丝换了鞋出门,刚打开迎面一大束鲜艳的格桑花映入眼帘。各种各样的粉深深浅浅,娇嫩的花瓣舒展着身姿,仿佛俏丽的少女。   丝丝接过花,低头闻一下。一缕芬芳,一个夏天,每次看到格桑花都能想起你。   “我去找个瓶子。”   娇嫩的格桑花装点卧室,石燕伸手要抓被老太太抱开。那是你爹给你妈摘的花,你个坏丫头可不敢给毁了。石竹躺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花,小手伸着也想去够。   丝丝抱她到近处看,压着她的手不让乱动花。“格桑花,很漂亮对不对。”   “啊、”   “叫妈妈。”   “啊、”   “不是啊,是妈妈。”   心血来潮教孩子说话,对着俩啥都不懂的娃娃浪费半天口水。她看着孩子老太太一起帮忙包饺子,老汉急着学炮制药材,也洗手进去帮忙。不过很快被老太太赶出来,嫌他不会干活净碍事。   丝丝抱着孩子教父亲将那些只需晒干的药材放笸箩里。阴干的放阴面房间,晒太阳的放阳面窗台。剩下一些地黄,晚上教老汉用黄酒蒸。掌握处理时的方法,上锅后掌握火候。   她在厨房忙活教学,等都弄好俩娃娃已经在姥姥屋里睡着。老太太摆摆手说别打动孩子,她点点头默默退出。   能过二人世界了,于解放激动的进卫生间将自己从上到下收拾干净。光刷牙就刷了好几遍,结果抱着媳妇想亲一口还是被推开。   “臭,你晚上吃了多少大蒜?”   他伸手哈气闻闻,自己完全闻不到。“就砸的蒜泥醋蘸了饺子,我刷了三遍牙呢。你也吃了啊,你怎么就没味儿?”   丝丝笑笑从抽屉里拿出颗小药丸给他:“嚼这个,比刷牙管用。”   小小的粉色药丸放入口中芳香扑鼻,嚼过后满口芬芳。这回媳妇不拒绝了,搂着他脖子踮着脚尖,鼻子里若有若无的呻、吟让他浑身紧绷,急切的抱起她放床上压了上去。   ————   有老公在家,一大早起床给她做了葱花鸡蛋饼,小米粥里放一个咸鸭蛋,咸香美味比白粥更有营养。   午饭做好了给她送去,结果她两点多才从手术室出来。办公室看到他立马绽放笑容,坐他对面要吃饭。   “幸好凉面不怕凉。”于解放打开饭盒放她面前,将筷子递给她。“你说说你这工作,每天这么不能按时吃饭多伤胃。比我吃饭快可伤胃多了。”   微黄的细面条根根分明,碧绿的黄瓜丝、圆滚滚的鸡蛋、艳艳的洋柿子,汤里加了泡菜汤,喝一口爽口清凉。   “没办法,工作性质就这样。”   吃完饭她继续工作,男人收拾碗筷离开。晚上下班收拾东西才发现柜子里多了饼干和桃酥,拿一块儿奶油饼干放嘴里,甜甜的滋味一直融化到心尖。   院门口于解放过来接她,甜甜看到姐夫后无语望天。“我先走了。”   丝丝笑笑开心的坐自行车后座,俩人只要在一起肯定出双入对。楼道里于解放蹲下要背她,丝丝四处瞅瞅拍他一下让他起来。   “被看到、你要被笑话的。”   “就说你崴了脚,不会被笑的。”   丝丝笑笑趴上他后背,知道他快要离开所以舍不得,就想多跟她亲近亲近:“这个理由第六次用了,你说邻居们真的信吗?”   “爱信不信,管他们呢。”   门口放下她俩人回家,老汉看闺女回来了兴奋的迎上来。“丝丝,我今儿去问了。炮制好的药材可以直接卖成药厂。我跟人说了下你弄的这些方法,人家说你是内行。药材只要干净有多少他们都要。”   老汉激动的搓着手在地上转圈:“按照他们给的价格,光是普通的药材我一天收入也比队里挣工分多。哎呀,哎呀,没想到来城里还能有这好运。”   老太太抱着孙女神情又嗔又喜。“这不光是好运,这都是闺女的能耐。要没丝丝,你一身力气也挣不了这钱。”   “是、是,咱闺女厉害。”   丝丝两口子互望一眼都无奈的笑。原是让你来享福的,这一天比一天的工作多。菜地里种那么多菜,如今又兴奋的挖药材。看那模样是要大干一场啊。   老汉兴奋的仔细的拾掇他的药材,比之前在老家时上心太多。以前只管给闺女帮忙,主要是丝丝负责。如今闺女要上班,他学会了就能自己弄,不要老麻烦闺女。   爷俩收拾药材,丝丝抱着石竹每一样都拿起来给宝贝看。“车前草、味甘性寒、明目清痰清热解毒、利尿通淋……”   药性、闺女张口既来,如数家珍。老汉想说你这话跟个几个月的娃娃说不是浪费口舌嘛,抬头一看小孙女望着她妈听的津津有味。   “不是吧。这么小的娃娃能听懂?”   丝丝笑笑亲宝贝一口:“妈妈衣钵有传人了。”   小家伙被妈妈亲的咯咯笑,乖乖的听妈妈说着一样样药材的药性。完事了丝丝跟老娘换一个娃娃过来,继续给石燕讲。   “啊、啊、”   这家伙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没一刻闲着,她话没说完宝贝已经啊啊的叫,那眼神到处瞟,小手抓住一个使劲儿给它揪坏。   “得、看来不是这块儿料。”   丝丝被大闺女搞无奈了,这话一出口一家人哈哈大笑。白芷听着小姨说那些药性也觉得脑袋大,此时十分心有所感的将石燕抱过来。   “小姨,石竹喜欢你教石竹就好。”   丝丝身后摸摸外甥女的脑袋。“药有百性,可救人可害人。多有意思多神秘的事情,你们怎么就不感兴趣呢?”   “不是不感兴趣,关键不是那块儿料啊。根本记不住,听不懂。”   “好吧。百人百性,不可强求。”   “吃饭了。”   赵青青喊人,大家都过餐厅吃饭。隔壁再次传来哭声,老太太偏头朝那边瞅一眼。   “今儿这是咋了,一天哭了无数。中午时把石燕石竹都哭的吵醒了,这咋又开始哭了?三妞平时不这样啊。”   “哪儿不舒服吧。”   “一般小孩子不会这么无缘无故老是哭。”   “等下我去看看?”   老太太冲丝丝摆手:“别。她们要找你就帮忙,不找就别管。”   家人全将目光转向老太,老太叹口气解释:“刘老太那人太各色,她不开口咱别管。不然帮了忙还得听她那歪歪话,气的肚子疼。”   “娘,刘老太又说啥了?”   老太太摆摆手:“别提了,提了又是一肚子气。”   老汉在旁边吃饭,对此不以为然。不就是你帮忙打扫了楼道卫生,刘老太说你有时间挺闲嘛。多大点儿事儿,至于一直记着。   老太这么说,丝丝也就不再主动。晚上哄孩子睡觉,刚睡下没睡沉呢忽然隔壁又传来孩子的大哭。惊的石燕一激灵睁开眼睛,石竹望着妈妈大眼睛里带上了水光。   两口子一人一个抱起来哄,于解放烦躁的望着一墙之隔老刘家主卧。“什么情况,怎么能让孩子哭成这样。”   “你去找点儿棉花,给她俩塞耳朵里。”   “行。”   棉花塞耳朵,孩子很快睡着。听着隔壁的哭声,于解放给媳妇也塞了俩。丝丝拽出来,起身说还是去看看。   “肯定是哪里不舒服。刘嫂子带孩子粗糙,别拖成什么大毛病。”   “我跟你一起。”   “看着孩子。”   好吧,俩人总得留一个。于解放看看孩子又看看媳妇,还是迅速的穿衣下床。   “去叫青青注意着点儿就行。”   俩人蹑手蹑脚的出门,压开一条缝方便照料。出去到门口,老刘家孩子哭声歇了没了动静。丝丝伸手拉住于解放,摇摇头示意行动停止。   “不哭就算了。小毛病的话大晚上去打扰人家不好。”   “听你的。”   俩人转身返回,丝丝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回屋睡觉,炕上俩手拉着老公一条胳膊。她不爱他搂自己,又喜欢跟老公亲近,所以经常都是这个姿势。   孩子乖乖睡着,老公就在身旁,心中安宁夜里睡的非常沉。翌日起来洗漱,刚出房门赵青青来找。   “去给白芷看看吧。晚上拉了两回了,现在又跑卫生间。”   丝丝赶快往西面走,“怎么不早叫我?晚上拉肚子就该早喊我啊。”   “想着她拉两回正好泄泄火气,谁成想越拉越厉害。”   俩人到卫生间门口,丝丝敲门:“白芷,小姨进去了啊。”   “嗯。”   一番检查,小姑娘是痢疾。出来后丝丝给开了药,问她这几天吃什么了。   “你不会一下子吃十几根冰棍吧?”   “怎么可能,我就是想也没那能力。我的零花钱我可舍不得一下子全买了冰棍。”   赵青青孤疑的望着闺女,“你没撒谎?”   家里大人多,别看这丫头没父亲在,但爱护一点儿不少。姨父小姨姥姥姥爷都会偷偷给她零花钱,她在这方面超出很多孩子。   “没。”   白芷苦着脸。她手里是有钱,可她也舍不得一次买十几个冰棍吃啊。但小姨明显看出她是吃坏了肚子,那这到底说不说?   女孩眼珠滴溜溜乱转,赵青青拍她一下训:“到底吃什么了?赶快给我说。”   “就……”白芷摸摸胳膊:“我昨儿给石燕藏了一块儿鸡肉,结果回来忘给她了。想起来的时候她睡了,我闻着肉好像有些酸,我怕坏掉可惜、就自己吃了。”   “你、”   丝丝扶额无奈的笑,青青对闺女哭笑不得,这可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这大热天的、早晨的东西放不到晚上。你都闻到有酸味了,居然还给吃了。 第四十一章   “你个臭丫头, 不怕把自己吃出个好歹啊。”   丝丝起身去给外甥女配药。这时候了就别说那废话了,有这一次估计以后不敢再瞎吃。   家里最近药多,仔细挑拣一番凑够一副。她到厨房去煎药, 听到有人敲门。打开是刘嫂子。   刘嫂子挺着大肚子怀里抱着老三,一见她笑呵呵的。“昨晚孩子哭没打扰你们睡觉吧?”   “没事。先进来, 进来说。”   进来到客厅坐下,果然是孩子哭闹想让她帮忙看看。丝丝伸手接过三妞, 小家伙如今认人有些不乐意。   “乖,不哭啊,阿姨给看看你哪儿不舒服。”   儿科又称哑科,孩子不会说全凭大夫自己判断。看看孩子的小手, 又看看孩子的嘴巴。   “忽然不吃饭, 一喂饭就哭。她奶奶骂死丫头难养, 我这是偷偷抱来给看看。”   “口腔溃疡。”   “啥溃疡?”   “平时怎么给孩子喂饭的?”   “她……我嚼碎了喂的, 有时候她奶奶也嚼碎了喂。老太太年龄那么大但牙口挺好。就是她进了城也依旧不刷牙, 我说让刷牙跟城里人学,她还骂我多事。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她啥毛病没有。”   “口腔中细菌非常的多。这样的方式会产生交叉感染。大人防御力强且已经适应所以没事, 可孩子身体弱,会被感染。”   刘嫂子抱过闺女看, 这回也看到了。口中两侧一边一个大大的白块儿, 农村人俗话说的口疮。这玩意一点点都疼, 孩子两侧两大块儿, 难怪哭闹不吃饭。   “疼的啊。”孩子被大人看又开始疼, 哭泣不安。刘嫂子抱着孩子哄, 问丝丝有啥办法没。   “我们那儿说用醋或者盐泡能好。可那样疼的要死, 孩子哪儿能经得住。”   “千万别。”丝丝赶快制止。“我给你开药, 你到医院去拿药,回来我给你配。”   “哦。”刘嫂子答应一声,接着小声问:“让俺家大妞去拿行不?”   “行。”   给刘嫂子开了处方,女人离开后她去给白芷熬药。忙忙活活的吃饭上班,中午回家吃饭,听到隔壁大声的吵闹。两家离的太近而对方声音太大,以至于完全能听清她们在吵什么。   “俺就说老刘的工资俺管,俺买东西。你这么抠、连牙刷牙膏都不往回买。看看一家六口,五个口疮。如今需要花钱你还不给钱,几个孩子疼的饭都吃不进去。”   “反了你了,谁家不是婆婆当家。俺儿子挣的钱,凭啥给你拿着?嘶……”老太太中气十足的骂人,说着话倒吸一口凉气。嘴里疼的厉害。“啥刷牙不刷牙的,俺一辈子就这么过来的,哪儿有啥毛病?”   “娘、您连牙膏牙刷都不买是不是有些过分。”   儿子开口了,老太太依旧嘴硬。“你有的用就行,其他的少管。”   “可是……”   “花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我咋这么命苦……”   老太太使出杀手锏了,老刘两口子全偃旗息鼓。没一阵隔壁终于安静了,丝丝他们坐下吃饭。老太太听明白了隔壁的事儿,开口问闺女真的不能嘴对嘴喂孩子吗?   “老人都是那么做的。有时候遇到灾年景,家里连小米汤都没得熬,只能把能找到的东西嚼碎了喂孩子。你们小时候幸好家里还吃得开,米汤啥的不用嚼,其他东西泡米汤里孩子也能吃。”   “有条件了最好不那么喂。孩子体弱会引起细菌感染的,轻则口腔溃疡,重则引起胃病或者其他毛病。”   “哦、知道了。我熬米汤给娃娃泡饼干吃。”   刚说隔壁消停了,没一分钟呢又开始吵闹。二妞三妞放声大哭,吵的人脑瓜子嗡嗡的。   于解放气的放下筷子:“老刘这完犊子玩意,在哪儿都那么听话。”   老太太也吵的不行,开口说:“孩子们都大了,成家立业了,当老人的就别管这么多,非把持着一家,你看看这弄成啥样。”   就刘老太这抠门,丝丝以为晚上回家依旧是这样。没想到晚上刘家买好了药,刘嫂子抱着孩子跑来让她帮忙配比。   “还是你男人厉害,就问了俺家老刘一句孩子病了嘛哭啥呢,他立马就给了我两块钱。”   “嫂子,你们之前一直自己过,你不会手里没钱吧?”   “她爹说寄给老家了。我就每次拿几个生活费,省吃俭用的能攒几个啊,哪儿能随便花。”说完她不好意思的笑:“妹子你别笑话俺,俺就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跟你比不了。”   丝丝不再跟她说话,很快配好了药给她。粉红色的药水,用棉签直接涂在患处。   “这不会刺激的更疼吧?三妞疼的嗓子都哭哑了。”   “不会。这药消炎止痛无刺激,注意卫生的话两天绝对好。”   “哎,哎,谢谢啊妹子。”   刘嫂子走了,赵青青从厨房出来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好一阵。回头跟老娘和丝丝摇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我还以为就婆婆抠呢,媳妇原来也这么抠。自己手里有钱,可就是僵持着不出。要不是木墩哥找老刘,这俩娃娃不知道要哭闹几天。”   老太太喂孙女喝一口米汤,“吃穿节俭些,大家都是如此。病了也不买药,关键他家也不是穷的揭不开锅。真是……跟咱屯子的老撅头有一比。”   不管咋说吧,俩孩子涂了丝丝给配的药晚上不哭了。紧挨着隔壁的卧室终于安静下来,丝丝两口子带着孩子在炕上玩,再不用听隔壁动不动就响起的哭声。   到点吃了奶,俩宝贝乖乖睡觉。于解放望着俩闺女满目慈爱,喜欢的不行。伸手搂过媳妇,转头亲她一口。   “下回他家再影响到咱们你别客气,直接找老刘说。这家伙真完蛋,连家里俩女人都搞不定。弄的乌烟瘴气。”   丝丝嗔他一眼:“你该庆幸爹娘都不是不听劝不讲理的人,否则他们占着长辈的位置跟你胡搅蛮缠的话,咱俩都得完犊子。”   “嗯,我命好。岳父母好,最重要的是媳妇好。我不在家,家里辛苦你了。”   “是辛苦爹娘了。”   “嗯。”男人应一声,回头道:“娘对你很信服,啥都听你的。隔壁老刘媳妇要也是文化人,估计婆媳不会这么闹腾。”   “那可说不定,也许会吵的更凶。”说着话丝丝想起什么来,转身穿鞋要下地。   “你急慌慌的干嘛去?”于解放一边问,一边帮她把半袖递过来。   “白芷昨儿居然偷藏鸡肉,说是给石燕藏的。我得去告诉她千万别喂这俩吃这些东西,万一噎住我又正好不在家的话不是好玩的。”   “我跟你一起去。”   丝丝推他一把,“你别去。白芷本来就有些怕你,这种事你去了孩子会有很深的心理负担。我去只是普及知识,让她明白轻重。”   “好,听你的。”于解放慵懒的靠被子上,脑袋枕着胳膊。“你们娘儿几个有啥就说去吧,我这小日子过的是真轻松。作为承上启下的中流砥柱,感觉自己完全没作用呢?”   丝丝回头瞪他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男人一副得意的模样,但那笑声却十分克制。探头飞快的亲她一口。“我就是感慨一下自己的好命。”   含嗔带喜的眼眸瞪他一下,丝丝转身出了卧室。姐姐房间外听到赵青青在教白芷应该怎么对待几个月的孩子。   “妹妹才半岁左右,能吃的除了米汤其他都不行。你觉得好吃的好喝的,一律不许喂妹妹。”   “妈,那冰棍也不能给妹妹舔一下吗?就一下,就舌头挨着一下下。”   “不许。下回想做什么先问过大人,别自作主张。妹妹太小了,出什么意外不敢想像。”   “哦,我知道了。妈妈、我小时候你也是这么抚养我的吗?我咋觉得你们都宝贝俩妹妹呢。”   “你这丫头,你以为自己是大风地里吹大的?我们宝贝俩妹妹是因为妹妹小,你小时候我们一样这么宝贝你。”   “呵呵、我知道妈妈最爱我。”   “你呀……你小时候高烧,是你小姨守了一天一夜给治好的。妈妈难产,也是你小姨姨父给救回来的。”   “我知道的。”   丝丝转身默默的离开,摇头觉得自己太操心了。这种事姐姐肯定早想到了,不用她说也已经再三告诫女儿。   ————   于解放在家里待了一周又要走,临分别抱着闺女依依不舍。“好不容易熟悉了,看到我就笑。这一走估计又忘了,等十一回来,肯定又不给抱。”   “不会的。”丝丝抱着石竹安慰他。“我每天拿你照片给宝贝看,宝贝不会忘了的。”   “嗯,那我走了。”   将石燕递给赵青青,他转身上了车。利落的身形干脆的背影,好似之前那柔肠万千全是假象。   “啊、”   看爸爸走了,石燕挥舞着小手想要他。于解放透过车窗跟闺女挥手,小家伙开心的笑着在大姨怀里上下跳跃。直到看不到爸爸了,忽然一下子泄了气,回头望着妈妈小嘴一瘪。   丝丝伸手将大闺女也抱过来,“妈妈在呢,妈妈在。”   俩小家伙搂着她脖子,依偎在她怀里。爸爸、妈妈,同等的位置。爸爸离开了唯有妈妈能抚慰。   抱着俩孩子回家,老汉傍晚回来拿出个稀罕东西给她看。“你瞧瞧这是个啥?是药材吗?”   丝丝接过目光一亮:“极品黄精。爹你运气够好啊,居然能找到这好东西。”   “是嘛,值钱的啊?”   “非常值钱。黄精有补中益气补益肾阴等许多功效。像这样年头长的黄精价值非常高,将它炮制好了能卖不少钱。爹你挖了几块儿?”   老汉将袋子打开,露出里头一模一样的药材。“都在这儿了。我就觉得好像听你说过,有些面熟,就全给挖回来了。”   “九蒸九晒,接下来得好好侍弄它们。”   听说值钱,老汉接下来更加用心侍弄这些药材。各种药材炮制方法不同,有是蒸有时煮有时炒有时焙。多种方法用下来,家里一进门就能闻到药香。   白芷刚开始不喜欢不适应,抱着石燕嘀嘀咕咕说家里味道好奇怪。晚上写完作业偷偷问小姨不嫌呛嘛。   “不会啊。药香里熏陶,身上都会带着淡雅的香气,治病救人的香,让人闻着就心思宁静。”   赵青青拍她一下:“看看石竹,多喜欢多自在。”   白芷缩缩脖子:“可是石燕跟我一样觉得呛啊,我俩都喜欢开窗户,在窗户边吹风。”   丝丝笑笑,亲一口大闺女。“没事,慢慢就被熏陶出来,慢慢就会喜欢上的。”   第一批黄精制好,丝丝检查了一下点头,让老汉将它放入纸箱里收好。纸箱子防潮透气,保存药材的好家伙什。   “我想去把这些先卖一回。”   “也行。”丝丝点头赞同,“药材这行业,都是看品质出价。我陪您去两次,看有内行在他不敢随意挑毛病压价。”   “哎,好。”   驮着药材去收购站,果然对方从品质上说话。老汉不动声色让开地方,看他闺女跟对方比划论高低。   一番讨论,对方对这个年轻轻的女子刮目相看。“同志,您何处高就?”   “*****医院妇产科。”   对方一拱手。“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是内行。”   “没什么。老父亲采药制药不容易,就赚个辛苦钱。”   “放心。社会主义不会亏待劳动人民。”   如今粮食管控,只要能劳动的男人基本都上班去了。不然没粮食供应,有钱也买不到粮。女人们没避孕方式,一个个忙着生孩子养孩子。像赵老汉这样临时有粮食关系,还能利索采药的人不多,药厂求之不得。   “是,新社会了,之前那些黑暗的现象都会一扫而空。”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笑呵呵的将药材过称,开票。老汉去接票的手有些抖,还是丝丝接过来带他去找财务。   出纳照单给钱,丝丝当面点清。有零有整一沓子票子整整齐齐拿在手里,出了门后丝丝递给老汉。   “给。”   老汉颤抖着接过,心情激动不止是因为钱,最主要的是靠着旁的技艺挣到了钱。   “都给你,要不是你会炮制,也卖不了这钱。”   丝丝推回他的手。“说什么呢,这都是您的功劳,我只不过动了动嘴。”   以前在老家,大部分的药材都被她深加工制成了丹丸。老汉从来只帮忙不问其他,知道她大部分贴补了家里,从来对她都是高看甚至是感激的。比对自己亲生的更加爱护,护到外人觉得偏向的地步。   老汉收起钱冲闺女憨厚的笑,“走,咱买好吃的去。给石燕石竹买奶粉,给白芷买冰棍。”   丝丝跟在自行车旁望着父亲温柔的笑。“不给我娘买啊?”   “买,都买。”   “爹你这样让我娘看到要被骂不会过,败家爷们。”   “败家爷们就败家爷们,爹高兴。”   老汉采药的工作进行到初冬,天气上冻后结束没法再干。白芷穿着姥爷给扯的花布夹衣,对此还挺可惜。   “小姨,我姨父啥时候回来?”白芷随口一问,抱着石燕教她说话:“跟姐姐学,叫爸爸、爸爸。”   “爸爸。”   “对,就是这样。再叫妈妈,妈妈。”   “妈。”   石燕跟着叫,坐在小车车里的石竹也跟着学。快过年了,俩孩子十个多月。正是学走路学说话的时候。   家里有俩老人,还有白芷娘儿俩,丝丝好像不知不觉没怎么费劲儿孩子就大了。会叫爸爸妈妈,扶着沙发会来回的度步。   亲一口闺女,她回答外甥女的话。“一周后回来。你想要什么,打电话时告诉他,让他给你带。”   白芷忙不迭的摆手:“不用,我什么都不需要。”   “那是你姨父,他不吃人。怕他干什么啊?想要什么尽管说。”   “不是,我是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小姑娘的反应家里人都笑,连俩表妹也跟着笑姐姐。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可她是真的很怕姨父啊。面对面都不敢跟他说话,电话里提要求就更不敢了。   “石燕,你也笑姐姐。哼,姐姐不跟你玩了。”小姑娘一扭头,石燕笑的更欢。白芷无奈了,看小姨抱石竹去洗手,她小声的跟小表妹嘟囔:“等你爸回来,你就知道他多吓人了。也就对着你妈妈温柔点儿,平时跟个铁疙瘩一样。”   “爸爸、”   小家伙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指着桌子上的照片叫爸爸。白芷无奈的扶额,静待姨父回来看这俩什么反应。   “不信了,你俩能不怕他。咱楼里几个小孩都怕他,都喜欢李叔叔。李叔叔啊,就是隔壁的邻居,你不也喜欢他抱嘛。”   “爸、”   “好、等你爸回来的。”   尽管外甥女一再表示自己不需要什么,晚上通电话时丝丝依旧嘱咐于解放给白芷买支钢笔。   “其他的呢,不用带其他的吗?”   “不用。爹娘的衣服我都买了,俩小家伙还小不用什么。赵青青一再强调别给她买什么,所以不用跟她客气。”   “那你呢,你不要什么吗?这里可是首都,比咱们那儿更繁荣。”   “不用。”   说完正事挂上电话,晚上哄睡孩子开始想他。夏天走后距离现在好几个月了,说是十一回来,结果有活动回不来。如今快过年了,说考试结束就放假。   抱着他枕头入眠,一向好睡的她晚上梦到了他。梦里的男人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旋而归。   望着人群神情冷峻,刚下战场满身的肃杀之气。她隐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他,忽然视线触碰,他惊诧过后望着她柔了眸光浅浅扬唇。   梦醒了,眼前仿佛还是他柔和的脸。望着桌子上他的照片定定看了好久,目光移到俩宝贝身上。俩小家伙眼睛长的像极了他,一睁眼就能从她们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因为做了好梦,一大早就心情愉悦的在哼歌。早饭母亲做了小米粥粘豆包,帮俩孙女穿好衣裳让俩娃娃坐小车车里,然后递给丝丝一颗蛋。   丝丝瞧着自己那明显比其他蛋更大后惊讶的问:“我这是什么蛋?”   “鸭蛋。”   “娘你哪儿来的鸭蛋?”   “之前你爹采药,山上找的野鸭蛋。我跟鸡蛋腌一块儿了,现在刚好吃。”   丝丝拿起来闻闻,准备剥皮。“就一颗啊,干嘛不多买一些一起腌?”   “有六颗,都给你留着呢。”   “娘,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赶快剥皮放碗里,别让白芷看见。”   “啊?”   尊老爱幼家里的传统,您老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迎着她诧异迷茫的脸,老太太哈哈大笑,接着从盆里拿出其余五颗。   “逗你玩呢。赶快吃你的,我们都有。”   丝丝指指一旁的鸡蛋:“那这是……”   “故意拿来逗你玩的。”   “娘、”丝丝哭笑不得,老太太真是越老越像老顽童了,居然逗她。   “看你一早心情那么好,我这不是锦上添花嘛。”   丝丝将剥皮的鸭蛋放进小米粥里,拿一个粘豆包开吃。“真是开花了,心里乐开的花。”   赵青青母女也从卫生间出来,一家子坐下吃饭。上班上学的抓紧时间,老太太舀了半小碗,拿勺子慢慢的喂俩小的。   石燕伸手要去抓鸭蛋,嘴里呀呀的叫。伸手扒拉开姥姥的勺子,小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妈妈那边探。   “啊、”   丝丝赶快将碗往相反的方向挪一挪,“不可以吃,你还不到一岁呢。”   “呀、”   要字不会说,只会呀呀的喊。家里人能听懂宝贝的婴语,白芷望着妹妹的小眼神充满了怜悯。妹妹太可怜了,每次想吃什么都说太小。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想吃啥吃啥啊?   石燕不吃,老太太转而换了小碗勺子喂石竹。石竹比姐姐乖巧,张着嘴乖乖的喝粥。可那眼睛也是滴溜溜的朝着餐桌的方向在看,大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渴望,弄的赵青青心软的一塌糊涂,好想偷偷给外甥女放一颗咸蛋。   “丝丝,真的一点儿都不能吃吗?”   “不行。”   其他都能商量,但在孩子的问题上丝丝十分坚决。大家望着两小只爱莫能助,老汉最先吃完离开了桌子。顺便将自己的碗筷收拾回厨房,免得哪个手快一把扒拉地上。   白芷也加快速度,吃完了背上书包就走。赵青青将她们娘儿俩的碗筷收拾下去,也急匆匆的去上班。老汉坐那儿喂孩子,老太太抽空吃饭。   丝丝吃饭最慢,此时已经端着碗坐到离俩闺女最远的地方。小家伙看咸蛋无望,开始乖乖喝白粥。   吃饱了看妈妈换鞋要走,石竹急的喊:“妈妈。”   “乖啊,妈妈上班去,中午有时间就回来。”   换好鞋开门,她都走出去了又返回来。“中午不用给我送饭。我要来得及就回家、来不及就吃食堂。”   “知道了。”   俩孩子越来越难带,老两口能帮着看好孩子就非常感谢,丝丝不想再给他们添负担。这话说过好几回了,老汉有时候还是会去给她送。   上午在门诊,看的依旧是不孕不育。她如今是市里出了名的不孕不育专家,治愈率非常的高。   中午下班回家,刚上四楼刘老太就从屋里出来。“于家的,进来瞧瞧我儿媳妇,这是不要生了?” 第四十二章   又不去医院。丝丝闻言有些生气, 对这种对自己都如此不负责任的人真的好想不管。可她是大夫,没见死不救的习惯。   跟着刘老太进了隔壁,进门的一刹那自家门打开。她赶快回头跟老汉说自己来这边, 让他们吃饭不用等。   “姨姨你来了、”大妞紧张的从屋里出来,“你快去看看我妈妈吧, 她疼的厉害,嘴唇都咬破了。”   “嗯、别担心啊, 有姨姨在呢。”   安慰孩子一句,她快步进了卧室。刘嫂子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看到她来眼眸中迸发出希望的光。   “妹子、这回咋这么难生?俺早晨就开始疼,到现在了、都没要生的感觉。”   “别动, 我去洗手给你检查一下。”   上手一番检查, 丝丝暗道不好。刘嫂子啥时候长了肌瘤, 此时正好卡死在宫颈口。这情况必须去医院, 家里器械不全没法施展。   “咋样啊?是男娃女娃?”   一听刘老太这话丝丝是火冲脑门。本来对着长辈生气不理她都有, 可这一刻完全忍不住。   “不知道。你那么能耐就自己去看。”   “我……”老太太被怼的一个踉跄,丝丝已经越过她去了客厅。她急急的追在后头:“于家的, 你说话咋这么冲?我就问个……”   丝丝拿起话筒拨号, “她疼成这样为什么不送医院?下身出血那么多,你们都不知道怕的吗?我要是中午不回来, 你们又计划怎么办?”   气老太太只关心男孩女孩, 也气刘嫂子不拿自己当回事。开口气愤三连问, 把老太太一下也给吓住了。难道儿媳真有啥不好的?   “她、她这都第四胎了, 能有啥事?俺们农村生这么多都自己在家生的, 不也一个个都没事吗?”   “一个都没出过意外?一个个都活蹦乱跳好好活着?”   刘老太不敢吭声了, 活这么大听的见的不少, 她哪敢嘴硬说肯定没事。被丝丝抢白了, 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道往哪儿搁。   那边电话通了,接线员的声音:“请问接哪里?”   “警备区司令部,我找刘振新。”   “好的,稍等。”   “喂,我是刘振新。”   “你媳妇子宫肌瘤,如今临产之际正好卡在宫口。必须马上送医院。”   听出丝丝的声音了,老刘一下十分认真。“是,知道了,我马上回家。”   不跟老太太废话,丝丝打完电话进屋给刘嫂子做了简单的措施。然后让大妞拿衣服帮忙给妈妈穿衣,让老太太去看着另外俩小的不要再哭。   刘老太被唬的不敢多嘴,很快老刘回来、几个人抬着产妇下楼。他伸手跟老娘要钱,老太太这回不敢再说什么,哆哆嗦嗦的从她的匣子里拿钱出来。   刘嫂子被抬下楼,丝丝午饭没吃再次返回医院。手术室里又是一番忙,终于母子平安、孩子生了出来。   出来后摘掉口罩,对老刘点点头。“母子平安,你儿子六斤二两。”老刘高兴的搓手,她接着说:“不过嫂子身体受损,以后估计不会再怀,不能再生。”   老刘闻言长长出口气:“没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喜得贵子,刘家一家欢天喜地。老太太终于有孙子了,见谁都夸大孙子,好像天底下就她有孙子。   尤其是对着赵老太,专门上门夸大孙子就是好。进门提了二斤鸡蛋说感谢丝丝。本来气氛挺好,赵家二老客气一番恭喜她得了孙子。可她又不识时务的提什么生男娃。顿时赵老太就反驳了。   “丝丝工作忙,顾不上这些。晚上写论文有时候看书翻资料到深夜,可不敢再来一胎,那她受不了。”   “这……这女人说白了,外头再能耐还是得生儿子,不生儿子在夫家立不住脚。”   “我们家丝丝立的很稳,不用你操心。”   老汉这话说的十分硬,望着她的目光带着警告。赵老太也不再礼貌性的应酬她,转身去给孙女冲奶。她被人晾起来,站在客厅讪讪的。   “我走了啊,改天再找你唠嗑。”   “哎。”   “忙你的大孙子吧。”   赵老太还留了面子,老汉直接开口送客。那话语、就差直接说不用再来,我们家不欢迎你。   关上门,老太嗔老头子一眼,“说话那么硬干啥,到底是咱女婿战友他娘。给人留点儿面子。她又不是傻,看咱不高兴,她以后就不会再说,那么硬干啥啊?”   “她要啥面子。说那话根本是找熊。解放是不在家,在家也没好话给她。咱丝丝多能耐的孩子,十几岁的娃娃就能给人治病挣钱养家,屯里哪个男人比得过。到她嘴里就剩个生孩子了。生儿子的女人多了,能起死回生治病救人的女人才有几个。”   老太太叹一声:“这人有时候是挺讨厌。”   “可不,咱屯子里生孩子也得叫个接生婆,没见过这么疼这么长时间硬在家扛着的。”   “老两口说什么呢这是?”   丝丝开门回来了,石燕放下空了的奶瓶刺溜刺溜爬着去找妈妈。石竹也放下奶瓶要从姥爷身上下去找妈妈。   “妈妈、”   俩宝贝一起叫,丝丝蹲下一手一个搂怀里。这俩如今越来越重,想一起抱起来对于她有些困难。   “宝贝在家干嘛了?想妈妈了是吧。”   老太太起身去厨房:“你姐今儿咋还没回来?说好了晚上包饺子冻起来的,结果到现在不见人影。”   “也许临时有事儿吧。”丝丝一手一个颇为费力的将俩娃娃放沙发上,“您和面吧,我跟您一起包。”   “我们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赵青青母女一起进的家门。说临时有事耽搁了,一进门就脱外套去洗手,准备包饺子。   家里人都齐了,可此时大门居然又响了。而且是从外捅钥匙的声音,说明是家里人。   顿时丝丝开始紧张,会是于解放吗?他说的是明天,会不会提前回来了?   “咔嚓”大门打开,进来的果然是一身军装的于解放。背上背着个大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看大家全目瞪口呆,他笑笑放下行李。   “怎么了这是,半年不见不会就不认识我了吧?”   丝丝笑笑,指着他跟闺女说:“爸爸回来了,认识爸爸吗?”   石燕活泼胆大,如今过了那段认人的敏感期完全不怕生。仔细瞅瞅,好像忽然发现这人挺眼熟。   “爸爸。”   小家伙利索的开口,于解放顿时呆住了。他闺女会叫爸爸了,一进门就给了这么大个惊喜。   “宝贝、”他两步迈开到沙发前,伸手将闺女举起来开心的转圈。“哇,你居然会叫爸爸了。来、让爸爸亲一口。”   三十中外才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听到这声期盼的称呼,兴奋之情可以理解。丝丝抱着腼腆的小闺女,指着照片和于解放教孩子认。   “爸爸啊,妈妈每天都教的。是爸爸回来了,是石竹的爸爸。”   “爸爸。”   这个也叫了,于解放激动的想一起抱过来。小家伙开口是开口了,但一看他伸手,立马跐溜一下躲妈妈怀里。   于解放乐的哈哈笑,伸手摸摸小闺女的脑瓜。“这么害羞啊,跟你妈一样。”   小家伙听到关键词,回头瞅瞅爸爸又看看妈妈,然后咧着小嘴笑。丝丝亲宝贝一口,继续跟孩子说话。   “真的不让爸爸抱抱吗,你看爸爸抱姐姐多高。你不想玩举高高吗?”   小家伙笑笑,搂住妈妈脖子。“妈妈。”   “要妈妈啊。好,宝贝要妈妈。”   一家团聚,互述别来之情。于解放抱着闺女,一边陪她玩,一边跟老岳父唠嗑。听父亲说卖药材挣了钱,赶快夸奖几句。   “爹你牛,您这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哈哈、”虽说不知道这话啥意思,但老汉知道孩子在夸他。家里几个孩子,这俩最有出息,在他心里也最有分量。女儿女婿夸他了,比别的孩子说多少都让他更高兴。   “晚上咱爷俩喝一杯?”   “喝一杯,我陪您。我给您带了好酒,正宗贵州茅台内供酒,保管您喜欢。”   许久不见,爷俩就着饺子喝酒,美的老爷子冒泡、滋滋的砸吧嘴。一辈子的老农民,没想到还会有今天。住着楼房,喝着茅台,谁看到都会亲切的跟他打招呼。   “孩子,爹享你们的福啊。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爹没本事,没让你们跟着沾光。可我闺女女婿有本事啊,让爹老了老了活的舒坦起来。以前丝丝给人治病,旁人就高看咱一眼。如今更不用说,谁不知道我闺女女婿在大城市工作。”   “这都是党的政策好,感谢咱们活在红旗下。”   “……对。”   爷俩喝的高兴,喝的畅快。自从丝丝他们结婚后,老汉更深刻的意识到闺女女婿带来的荣耀。今儿喝了酒,借着酒劲儿念叨念叨。   以前丝丝给人治病,大家就对他家高看一眼。家里三不五时的就能添置物件,甚至在那么困难的年代盖了房子。   之后他们从城里寄回的衣物、食品,谁家看见不眼馋、不羡慕。支书对他的态度仿若对领导,屯子里走路都昂首挺胸高人一等。   “有福,老汉我有福啊。”   被女婿扶着进房间睡觉,老汉躺在床上还在念叨。老太太给他擦擦脸,含笑跟孩子说老汉这是太高兴了。   “以前在屯里的时候就感叹有俩好孩子。别看他平时不说,一家人不外道。实际心里美的不得了,不允许任何人说你俩不好。之前刘老太老说什么男娃男娃的,被你爹直接顶出去了。”   “刘振新他娘?他又说啥了,把我爹都能惹急眼。”   “嗐,刘振新他媳妇生了个儿子……”   听岳母说完,于解放对此不屑一哼。“顽固旧思想,下回她再敢说直接怼,不用给她留面子,我看怼几回她才能长记性。”   “木墩哥,木墩哥有人找。”   赵青青在外喊,他抬腿出去。客厅里的正是老刘,男人浑身喜气,春风得意。   “明儿咱哥几个一起坐坐,怎么有时间不?”   “可以啊,什么时间,在哪儿?”   “晚上吧,晚上大家有空。本来说是我家的,老李说我家有新生儿不方便,怕吵着孩子。你家这俩也不大,所以就去他那儿。”   “行。”   刚回来就约了酒局,丝丝在一旁对此不置一词。互相尊重,他的事儿他自己做主。至于喝酒,反正他酒量还好,喝高了也从不耍酒疯。   “媳妇、我头好晕你扶着我。”   刚说他不耍酒疯,这家伙送走老刘就跟她演上了。石燕石竹已经睡了,其他人也都回了房间,此时客厅里只有他俩。   “哎,哎、”   这家伙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看她没动已经自己扑了上来。丝丝被他扶着肩膀,闻到了他口中的酒气。本来就嫌弃他,他还凑过来想亲亲。她抬手把他脑袋扒拉到了一边。   “刷牙、洗澡,不然晚上不许上床。”   俩人此时已经进了卧室,于解放抬脚关上房门。“媳妇,我好想你。”   “去洗漱。”   “是、马上去。”   “嘘、小心吵醒孩子。”丝丝瞪他一眼,他赶快点头。“悄悄的去洗,吵醒她俩的话你什么都别想干。”   这话好像对暗号,男人眸光一亮深明其意。微微点头不再说话,拿出他训练时候那水平,轻手轻脚的去了卫生间。   于解放回来了,丝丝的日子过的更加惬意。早起他晨跑锻炼,她起床时牙刷上已经挤好牙膏。   特意从外地背回来一盘小小的石磨,早起给她磨豆浆。喝不完的放小盒子里压成豆腐,中午大烩菜炖豆腐。   晚上去接她回来后才到隔壁去喝酒,老李家平时吃食堂家里冷锅冷灶连个下酒菜都没法弄,还是赵青青在这边弄好了给端过去。   丝丝陪俩闺女玩儿,石燕四处瞅瞅,没找到她要找的人。然后望着妈妈喊:“爸爸、爸、”   “你要找爸爸啊?”   小家伙点头:“爸爸。”   她一喊,石竹也跟着喊爸爸。丝丝笑笑回头看一眼老娘。“于解放今儿干嘛了,俩闺女一下子跟他这么亲近。”   老太太乐,今儿一天她没怎么管俩孩子,都是女婿在管。“亲爹陪着玩了一天,又给当马骑又给举高高,可不这一下子就知道找爸爸了嘛。”   “这样啊。我还以为老话说什么骨血亲情呢,自动就亲的很。”   “再骨血亲,孩子这么小也不知道啊。那就得一天天的相处,孩子才能亲嘛。”   “爸爸。”   小家伙又在叫,丝丝亲亲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要找爸爸啊。爸爸在喝酒,喝酒臭臭。咱们不找他。”   俩小家伙穿着薄薄的线衣,脚丫子上的袜子早不知被她揪到哪里去了,露出俩白嫩嫩的小脚丫。   “小坏蛋,揪了自己的不算,妹妹的也被你揪掉。”   面对妈妈的嗔言,石燕乐的搂着自己的脚,一不留神她就放进了嘴里。丝丝刚想说别咬,这丫头就拿自己的胖脚丫磨了磨牙。   “疼了?”小家伙不笑了,瘪着嘴委屈的变了脸色。丝丝被闺女逗的不行,无良的在一旁笑的开心。“逮住什么都想吃是不是,脚丫丫好吃不?”   石燕委屈的瘪着嘴但没哭,石竹听到妈妈说脚丫了,掰起自己的脚丫也往嘴里放。牙床轻轻的磨磨,觉得有些疼赶快拿出来。俩手掰着脚丫子望着妈妈,大眼睛黑白分明,好像在说有点儿疼。   丝丝弯腰亲俩闺女一下,“看看妹妹多聪明,知道先试试。你下回别傻乎乎的傻大胆,咬疼了自己、妈妈也没办法啊。”   白芷写完作业从屋里出来,伸手抱起石燕。“来,姐姐给吹吹就不疼了。妈妈好坏,看着石燕咬自己居然不阻止。让石燕把自己咬疼了。”   “这叫成长。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尝试,我不让她试试,她怎么知道疼。”   “小姨,小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吗?我小时候也咬过自己的脚丫子?”   “不止脚丫,手也被咬疼过。”   “我有那么笨吗?咬了脚丫居然还会去咬手。”   “是牙床痒,忍不住。你看着她俩啊,我去给她们拿磨牙饼干。”   “哦。”   给俩娃娃拿磨牙棒,小家伙这回有咬的了。赵青青给那边男人们准备了下酒菜,回来问丝丝用不用给他们做饭。   “几个人喝的热火朝天,可我看李大哥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儿。喝一杯酒叹了三回气。”   “不用管他们。都住在一栋楼里,喝完各回各家。就给李成风爷俩做上吧,喝酒顾不上去食堂打饭。”   “行,知道了。”   一个多小时饭菜做好,那边的酒局依旧。赵青青让白芷去叫胜利吃饭,然后又留出两份儿放厨房扣好。   “快吃啊,别客气。”   大家在招待李胜利,怕他认生。忽然西面传来哗啦的巨大声响,紧接着是女人气急败坏的大喊。   “你还有心喝酒,李成风你没心没肺,你混蛋你。”   是洪敏,李胜利一听是他妈,跳下椅子就往回跑。这边被这忽然的变故弄的有些懵,实在不明白洪敏这火气所为何来。   你不在家,难道另一半连叫人喝酒都不可以?李成风这人性情温和又细心,她不在家这一年都是他在照顾孩子。喝场酒不过分吧?   “洪敏你发什么疯?”   听动静,应该是酒桌被掀了。丝丝她们面面相觊,不知该不该过去看看。赵青青转头看妹子,丝丝冲她摇头。对洪敏这人离远点儿,那就疯婆子一个。   “我发疯?李成风你压根就看不起我,压根就没把我当你媳妇是不是?我都不想活了,你居然在家跟人喝酒。”   “我……我也替你可惜,替你难受。可不管发生什么,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吧。”   “过日子,我还跟你过的什么日子?”   洪敏喊的声嘶力竭,隔壁大门开着,这边听的十分清楚。此时人好像都走到了走廊里,透过猫眼看的一清二楚。   “洪敏你冷静点儿……”李成风着急的喊。   “滚。”对着自己丈夫,她那怒气好似火山一般喷薄而出。“话说的那么轻巧,实际上我在你心里压根没分量是不是?我的喜怒哀乐压根不在你心上对不对?”   “你……我是、”   李成风刚开口,洪敏猛地推他一把,朝着楼梯跑去飞快的下楼。李胜利看妈妈走了,急慌慌的跟在后头。   “妈妈、妈妈、”   妻儿跑了,李成风也赶快去追。脚上穿着拖鞋顾不上换,就那么趿拉着下了楼。   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被北风吹的东倒西歪。于解放他们返回李家打扫卫生。很快于解放也回来了,老太太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一进门就掀了桌子,大喊大叫的说老李对她不上心。这女人,让人说她什么好。自己不顺也别这么发疯啊,一点儿面子不给老李留。”   赵青青心有戚戚:“我就说李大哥好像在犯愁,还说明天要出趟门。她到底什么情况,是去不成留学了?”   “嗯,听说语言没过。”   老太太瞅瞅窗外雪花已经连成片,叹息一口:“等一会儿要还没回来你就出去找找。这天气真要命,胜利那孩子就穿了件毛衣,脚上也是拖鞋。时间久了在外要冻坏的。”   于解放起身:“我现在就去。”   邻居同事间磕碰摩擦很正常,就是打一架也丝毫不影响兄弟情。几个好友出去帮忙找人,忙活到夜里十点多终于找到了李成风父子俩。大雪天里夜晚温度降到零下三十度,于解放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孩子裹起来。   洪敏不知去向,李成风只找到了儿子。小家伙没穿棉衣跑出来这么长时间,冻的脸色发青浑身哆嗦。抱着孩子先去了医院,打了针后才带了回来。   将孩子托付邻居照顾,几个男人再次出门去找洪敏。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最后在她一个同学家里找到了人。   冰雪夜里,她在暖气屋里喝酒诉苦,他们在外冻成狗,傻子一样的找人。李成风看到她就气的大吼,两口子又吵了个天翻地覆。   “离婚都说出来了,老李这回气够呛。”   于解放洗了个热水澡,穿着二股筋背心坐在炕上。丝丝眯瞪的没睡好,心里对洪敏也有埋怨。   “大晚上的往外跑,她就没想过这些人会着急嘛。有问题解决问题,这么跑出去除了大家跟着受冻,能有什么效果?”   “嗯。不懂事。”   “等着,我去给你熬点儿姜汤。”   于解放伸手拉她一把:“不用。我这体格不怕冻。”   “你那冻疮怎么来的?”   丝丝凉凉的反问,他嘻嘻笑着不说话了。都是大活人,哪儿有不怕冻的。   “我自己去,我自己去熬姜汤。”   他套上秋衣秋裤起身去厨房,丝丝穿好衣服跟他一起。窗户上被白雪映照的十分亮,不用开灯能正常视物。   “生姜洗一下切丝、红枣切片,红糖适量。锅里放两碗水,放姜丝和红枣一起煮,十五分钟后加入红糖煮三分钟起锅。滤掉渣喝汤。”   丝丝动嘴于解放动手,很快姜汤煮好。倒出来滤掉渣子,俩人闲聊着等它晾凉。   赶上周末,丝丝不上班,所以也不急着去补眠。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分开这段日子的事儿,于解放那儿三言两语带过,主要听丝丝跟他讲俩闺女成长中好玩的事儿。   “石燕太皮了,会爬了后一个错眼就爬的不见踪影……”   两口子闲聊着于解放喝了姜汤,一碗下肚热热乎乎。他出了一身汗,晚上睡的非常好。一夜好眠,翌日一家人在客厅逗俩孩子玩。   “咚咚、”敲门声传来,于解放起身。“谁啊?”   “我、甜甜。”   开门,甜甜急慌慌的进了。“丝丝姐,快去看看小胜利吧。我一早忽然发现他烧的厉害,李政委家也没人,我都急死了。他们两口子吵架连孩子都不管了吗。”   于解放孤疑开口:“李成风跟我一起回来的啊,难道又出去了?”   “走吧,先别管那么多,先去看孩子要紧。”   两口子穿了外套跟甜甜一起下楼。甜甜家里李胜利烧的脸颊发红,鼻子里流清鼻水。伸手一碰身体滚烫。腋窝里取出温度计,高烧三十九度八。   丝丝给孩子检查了一番,判断着了风寒。从药箱里取出一块儿玉板给孩子刮痧,让甜甜去倒温水过来。   “水里加些高度白酒。”   “知道了。”   刮痧加物理降温,一个小时后孩子体温降到三十八度二。这个温度仍在发烧,但已经没那么危险。   “麻黄、葛根、防风、桂枝……”   开口念叨着,抬头看到于解放又急又懵的脸她噗呲笑了。这家伙,以为她开口念药方呢,犯愁怕自己记不住。   “去拿纸笔过来。”   “哎。”   甜甜拿了纸笔,丝丝飞快的开了药。于解放去抓药,回来后甜甜家没药罐子,只好回自家煎好了端下来。   男人跑着忙活,丝丝坐床沿给小男孩物理降温。“想吃什么?等一下吃药胃里不能空着。”   小男孩十分懂事乖巧,“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   丝丝摸摸孩子脑袋:“真乖。那让甜甜阿姨给你煮碗面好不好?”   “好。”   荷包蛋龙须面,这时代标准的病号饭。小家伙乖乖的吃了小半碗,吃完摇头说不要了。丝丝伸手摸摸,温度比之前又低一些。   等于解放端来药,她想着真正为难的时候到了。小孩子喝中药,不费九牛二虎之力估计喂不进去。可孩子是着了风寒,还是中药更对症。发汗解表,祛风散寒。一剂煎两回,喝了保管好。   “你想吃什么,或者要什么?阿姨去给你找,你乖乖喝一口药好不好。”   她这厢拿出哄石燕石竹的语气,那厢李胜利小朋友望着她温和的脸笑了。自己接过碗,咕咚咕咚进了肚子。   接过空碗,她忍不住的开心。“好勇敢。你好厉害啊,跟你爸爸一样勇敢。”   “我爸爸也喝过你开的药吗?”   “岂止是药,我还给你爸爸动过刀呢。”   “肚子上那道吗?”   “对啊。”   “阿姨你真好,你那时是不是也这样照顾我爸爸的?”   “嗯,你跟爸爸一样勇敢,吃药都不怕苦的。吃了药我们躺下睡一觉好不好?”   “好。”   哄孩子睡着,丝丝摸了一下已经完全退烧。起身默默退出房间,客厅里交代甜甜有情况就上楼招呼她。   下午李成风不知从哪儿回来了,听说了事情后对儿子十分抱歉。晚上自己喂了孩子吃药,看他不烧了精神也很好这才放心。   领着孩子上楼,先到赵家敲门。“丝丝、谢谢。”   丝丝笑笑让他们进来,伸手牵着小家伙。“过来给阿姨看看还需不需要再吃药。”   给孩子检查一下,看恢复了彻底放心。小男孩跟白芷在沙发上陪石燕石竹玩,大人们坐在餐厅说话。   “怎么这么颓废,没把媳妇叫回来?”   本来不想管旁人家事,但老太太人老了、关心晚辈还是问出了口。李成风苦笑一声,沉默一阵才开口回。   “她说想换个城市生活,让我跟着转业一起走,要不然就离婚。”   “这、这好好的工作咋能说不要就不要?”   老太太不懂男人对于这身军装的热爱,还只是感慨工作。于解放却是瞬间明白搭档脸上的无奈与愁苦是为何。一边是妻子、家庭,一边是自己为止奋斗的事业,任谁也难取舍。   “没吃饭吧。”于解放岔开话题,这种事多难都得他自己扛着,外人帮不上忙。“青青,去给老李弄点儿饭来。”   赵青青应一声去了厨房,李成风推辞说不用,后来也就不再言语。等面条端上桌,默默的吃了一碗。他今儿一天没吃饭,胃里闷闷的。闻到味儿才感觉自己饿。   边吃边不时回头看沙发那边。丝丝带着孩子在玩,给大孩子讲故事,俩小娃娃也跟着边玩边听。   温馨和谐的画面让他更加难受,人生面临重大转折,他今儿跟妻子吵完架后心里始终迷茫。   临走于解放送他,他打开门让儿子先回家,俩男人站在走廊里沉默无语好一阵后于解放开口:“行了,有什么可为难的。离不离主动权在你,不在她。你想好你做决定。”   李成风冲他苦笑:“于解放,有时候我真不懂、丝丝那么文雅纤细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大老粗?”   “不懂就对了。我们俩的生活,哪是你能明白的。”   于解放这话说的十分嘚瑟,一点儿不在意给搭档伤口上撒盐。说完拍拍他肩膀转身回家,留他一人在走廊惆怅。   翌日丝丝上班,洪敏外语没过被滞留的消息已经传遍科室。开会时没见洪敏,之前那些奉承她的如今冷眼看笑话。   “我说什么来着,人别太嘚瑟。”甜甜将病例交给丝丝,坐一旁跟她说话。“天狂有风,人狂有祸。”   “听说现在外语越来越严。我们那一批去的时候还算松,可去了后有人因为语言关成绩上不去。估计领导们也是吸取教训,杜绝之后的浪费。”   “嗯,之前就听说了,可她根本不觉得是事儿。好像她只要报名,就肯定能走一样。你看之前狂的多讨人厌,顺利时旁人不说什么,一旦失败了瞧瞧她回来要听多少歪歪话。”   “拍的X光呢,怎么没拿过来?”   丝丝说起正事,甜甜起身赶快去工作。闲话留着下班再说,工作起来赵大夫可是很认真的,根本不注意你说的什么。   上午做了台手术,午饭于解放给她送了来。下雪了路面很滑,男人没骑车走路过来的。   “怎么样,味道好不好?我说用茭瓜干,青青非说你喜欢葫芦条。你今儿跟我说,你到底喜欢哪个?”   “都挺好啊。”夹一个给他,于解放摇头让她自己吃。“今年的茭瓜有些老,不如葫芦条好吃。夏天那会儿爹忙着采药,茭瓜摘回来时娘就念叨着大了大了,丝丝肯定不爱吃。”   丝丝说着笑的灿烂,凑近他耳语。“悄悄说我挑嘴呢。”   于解放随着她笑:“是吗,娘怎么说的?”   “娘说,老了丝丝不爱吃,她自小就挑嘴,只喜欢吃嫩乎乎的。你说说你,晚上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去摘也行啊。”   媳妇笑逐颜开,他心里也乐开了花。“明年冬我就回来了,后年我给你种菜,保管挑你喜欢的时节摘。”   “爹今年晒的菜干还卖钱了,高兴的老汉侍弄地更精心。秋天赶在上冻前收拾的利利索索。其实没几个钱,可他有成就感。”   “种了一辈子了,对土地有感情。”   “让爹娘以后就跟着咱们,你说好不好?粮食关系该怎么办,能一直转在这里吗?”   “养儿防老,他们这岁数正该靠孩子。粮食关系你不用管,我回去找后勤的问问,肯定有办法解决。”   “那回家咱跟爹娘说。”   “行。”   于解放等晚上接了媳妇回家,吃了饭两口子才正式跟岳父母提及。他俩工作忙,如果老两口回老家的话,他俩一年都不一定能抽出时间回去。万一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可能在身边照顾。还是留在这里好,条件好就近照顾。   “城里条件好,爹你有时间想采药就采药,要不就帮我娘照顾孩子。等她俩上了托儿所,你们想干啥干啥。四处逛逛跟人下个棋什么的多好。”   闺女女婿留他们养老,老两口当然高兴。可这岁数了,已经开始考虑百年后的事儿。   “城里开始火葬了,我以后一定要葬你爷爷脚跟底,不能被烧成一摊灰。”老汉直话直说,跟他俩没什么不能说的。   “爹,您放心,我以后肯定把您完好无损的埋赵家祖坟里。这个你不用操心。”   于解放开口承诺,老汉顿时抬头看他。对这个女婿他是信任的,从小这小子犟归犟,但说出口的话绝对会办到。   “我咽了气你也能把我送回去?”   “能。”   “那、那我们就多住几年。”   “咋只是多住几年呢,不该是一直就留下吗?”于解放真心实意给老人养老,这话老人还是有顾虑啊。   “人老了,越来越念旧。会想我那土房子。我生在那儿,忘不了舍不得。”   “爹您真是、行吧,听您的,您二老高兴就好。”   “哎,爹有福,享你们的福了。”   闺女女婿家住的舒心,如今的情况也允许他们常住,自己身体也还好那就多住几年。老汉说完回头瞅老伴儿,老太太也是满脸笑。   楼房刚开始不太习惯,如今住的也挺好。冬天不用烧炕不用生火,家里干干净净还比农村暖和。于解放拿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想说啥做啥都没关系。   赵青青听父母长久留下,以后在这儿养老,那脸上也是满脸喜气。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掌心给她们看。   “我的住房分下来了。”   “真的?”   老两口又惊又喜,比闺女还兴奋。赵青青点头,跟他们说具体情况。   “两间平房带个院子。屋里大概四十平方左右。其他人不愿意要平房,可我不嫌弃。平房空间大、院子大能种菜,火炕我也喜欢。”   老汉点头,满脸欣慰。“好啊,好。有属于你自己的地方,不管好赖都安生。”   以前在老家给闺女弄了个房子,如今闺女在城里有工作也分了房子,老两口彻底放心。她能养活自己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找不找男人结不结婚变的不那么重要。随她自己吧,她高兴就好。   赵青青分房了,翌日于解放跟岳父先去看看情况。带着青青娘俩、四个人骑了两辆自行车,到地方后老汉看外表心中暗喜。   这地方不赖,地段很好。打开街门后是个非常大的院子,穿过庭院进入屋子。进去这一间前后一分为二,前面是厨房,后面是个小屋子。东面一间大的,大约二十平左右。靠窗户一铺大炕,连着外头厨房的灶,做饭就能烧的热乎乎。   老汉望着院子,“开春了我过来给你收拾院里的菜地。”   于解放四处看看。“窗户上有两块玻璃破了得换,家具得添置,还有锅碗瓢盆都得买。”   “木墩哥,你这是要帮我换工业卷的意思吗?”   “是。还有家具,你都别管了,我给你添。”   “谢谢。”   天气太冷,不适合搬家。而且都快过年了,自然是大家团聚在一起好。看好房子于解放暗暗记下需要替换准备的东西。 第四十三章   “过完年我找几个人, 先帮她把顶棚和墙壁重新糊一遍。”晚上跟丝丝在卧室里汇报工作。   “地面还平整吗?”   “还行。青砖地,基本平整。”   “厨房用品都需要工业卷买,我明天开支跟人换一点儿。还有木工卷, 家里至少得有一个衣柜一个书桌一个吃饭的桌子。”   “嗯,我心里有数, 你别管了,我会想办法的。”   什么事儿都有他管, 丝丝笑笑轻松的去洗澡。本来她也不愿跟人开口,他要都处理了那她乐的轻松。   快过年了,大家都在忙活这个团圆的节。丝丝她们年三十才放假,每天依旧不得闲。不过家里有老两口在, 赵青青也放假在家, 加上于解放, 什么都不用她操心。   医院里好多天没见洪敏回来报到, 晚上下班她俩到二楼时听到楼上的吵闹, 砰的一下不知道摔了什么。   “洪敏回来了?”   丝丝转头既是问,也算自言自语。都听到楼上的动静洪敏的吼声了, 肯定是她回来了啊。   于解放先点头, 认同她的说法,然后又摇头:“老李又不得安生了。”   二楼西户门打开, 甜甜妈伸手招呼他俩。俩人停住脚步, 女人指指楼上跟他俩打听消息。   “到底因为什么啊?洪敏说要离婚, 我新接的任务就是给他俩做调解。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这原本不是我的工作, 如今我家老头子说咱都住一个楼彼此熟悉, 让我上上心。”   于解放回:“外语不过关出国泡汤了, 回来说老李不关心她。又提出让他转业跟她去别的城市。”   原因说的一清二楚, 甜甜妈朝天翻个白眼。“这不是无理取闹嘛。没过关被打回去的多了,都这么回家大吵大闹啊。再说它关男人啥事?这闹的没道理。转业、男人的事业是这么说丢就丢的?我要敢提出这要求,我家老头子非骂死我。”   这话丝丝两口子都没接,跟她说明白了他俩转身上楼。到四楼后那俩吵架声儿更清楚。东面刘老太站在门口听的津津有味,看他俩上来凑上前跟他俩说话。   “一回来就吵架。娘呀,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这女人真是个破家乌龟,吵嚷归吵嚷,摔啥东西啊,都是钱买的。”   她俩没接这八卦,冲对方礼貌的点个头,转身开门回了自家。他俩的冷淡没能浇灭刘老太的热情,她看没人了自己趴到对面去听。   自家屋里,大家也被邻居干扰着心神。石燕石竹俩人竖着耳朵听动静,大眼睛里满是问询。看爸爸妈妈回来了,伸着胳膊要抱抱。   两口子一人一个抱起孩子,石竹指指西面,大眼睛望着妈妈啊啊两声。石燕在爸爸怀里更直接,小身子侧着想去看看热闹。   “别那么激动,别激动。人家吵架跟咱没关系,你别凑热闹。”   “啊、”   “乖乖的,别凑热闹。爸爸去给你拿饼干。”   两口子逗孩子玩,分散她们的注意力。白芷拿着拨浪鼓摊在沙发上,已经累的不想再理俩妹妹。   晚饭时听到甜甜妈上来了,接连劝了几天。后来没再听到吵嚷的动静,丝丝以为洪敏要上班了,结果听说她回娘家了。   “我妈口喷白沫劝了好几天,她根本听不进去。李叔叔不同意她离不了婚,跟我妈说话口气都硬的很,气的我妈在家跟我爸念叨。她俩差点儿也吵起来。”   甜甜说完看丝丝不理她,低头认真的在翻看病例。她叹口气继续:“我考完了,可一点儿底都没有。丝丝姐,你陪我说说话好不?”   丝丝递给她一整张一支笔。“记得的题目和答案写下来,或者口头叙述,我帮你看看大概能过不能过。”   甜甜呆了呆,然后给她竖大拇指。“你牛。”   中午对,晚上下班又跑去丝丝家里,俩人在书房嘀嘀咕咕好久。说完了问丝丝怎么样,她摇头说不确定。   “有机会吗?”   “应该有。”   “好吧,我等年后通知。”   三十丝丝放了假,早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趿拉着拖鞋出来时大家各自在忙活。   白芷和姥爷在沙发上带着俩小家伙,于解放他们在厨房忙着做团圆饭。男人敏锐的察觉到她,回头俩人视线相遇均露出笑容。   丝丝小跑着进了厨房,老公正在拌猪耳朵,她伸手拿了一根放嘴里。“嗯,好吃。”   于解放没说什么,用筷子夹了个旁边盘子里的丸子给她。“刚做好的,小心烫。”   赵青青在做豆腐,回头笑她。“要不要吃豆腐?马上就好了。”   “嗯。还是不要了,我没洗漱。你们做吧,我先去洗脸。”   厨房里尝了鲜,出去到卫生间洗脸刷牙。她起的太晚了,于解放给她挤的牙膏表面都有了一层硬皮。   刷牙洗脸,光滑的发丝编起来盘与脑后。发尾系着彩色的发带,正好垂在脖子的位置。随着人的走动来回的飘,让人看起来灵动又飘逸。   回卧室换了新织的米色开衫,下身简单的深蓝裤子。开衫她没系扣子,露着里头纯白的衬衣。整个人简洁干净又显青春。   赵青青端盘子出来,正好看到她从走廊里走出。“这个好看,你穿米色的更显白更漂亮。”   丝丝笑笑,“是你织的毛衣好看,谁穿都漂亮。”   “一般人可撑不起这么淡的颜色,会显的人暗淡没精神。可你穿就好看的很,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淡雅高洁。那就是说你呢。”   被姐姐夸的都不好意思了,赵青青还回头问于解放。“木墩哥你说我说的对不,丝丝穿这个是不是像小姑娘。要不知道的大妈,得拉着她给介绍对象。”   于解放点头,“介绍对象就免了。下回抱上石竹,旁人就知道这是有主的。”   老太太出来瞅瞅,望着闺女点点头。“是得看着点儿,不然真以为是小姑娘。”   “娘、”丝丝笑嗔,过去挽住老太太胳膊。“您也跟着赵青青打趣我啊。”   老太太乐呵呵的拍拍她胳膊。“不是打趣,你姐说的都是真心话。生了孩子的女人腰身容易粗壮,你说说你如今穿多大的裤子?”   丝丝不吭声,赵青青在一旁笑。她的裤子都是赵青青做的,穿多大码她最清楚。   “最关键不是多大码,是丝丝的身形,生完孩子还依旧那么俏。”   “行了,行了,赶快做饭去,我们可都等着吃呢。”   俩孩子的妈妈了,被说的脸颊飞红。丝丝赶她们去做饭,于解放返回厨房时回头瞅她一眼,那目光让她又得意又羞涩。   满满的欣赏中夹着侵略性,与有荣焉,自豪与自己的眼光。   开饭前要放炮,如今住楼房这个任务就交给了白芷小朋友。小姑娘穿上棉袄拿上炮下楼,回来时身后多了个小尾巴——李胜利。   小男孩有些腼腆,站在白芷身后略显局促。他身上就穿了薄线衣,脚上趿拉着拖鞋,可见不是外出的装备。   “进来,”于解放对着旁人一开口自带一股命令式语气,小男孩下意识的向前一步。“你爸爸呢?”   “值班。”回答了问题,他停顿一下解释:“家里有饺子,也有其他吃的。我出来倒垃圾没拿钥匙,门不知怎么回事关上了。”   “坐那儿跟白芷他们玩儿吧。我等会儿给你爸打电话,让他送钥匙回来。”   “是。”   小男孩身子一凛敬了个礼,活脱脱一个小战士。真是龙生龙凤生凤,长在大院儿里天生自带的技能。   午饭小男孩在这边吃的,下午跟白芷一起跑去隔壁老刘家玩。赵老太给他穿了件大人的棉袄,虽然宽大但很保暖不影响他玩。换上白芷的棉鞋,孩子们跑上跑下的疯,外头砰砰的炮声不时传来。   石燕看哥哥姐姐们在疯玩,她在家里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自己生出翅膀飞下去。可惜她如今刚能摇摇晃晃走两步,离自己跑着玩且早着。   “妈妈。”   这不,急的喊妈妈了。看丝丝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小家伙将目光移向于解放。   “爸爸。”   闺女叫了,于解放过来亲一口。卧室里拿出小棉被给她裹上,准备抱她下楼。   “石竹,爸爸抱姐姐下楼,你要去吗?”   一边给大闺女裹被子,一边转头问小闺女。石竹小家伙冲爸爸笑,搂着妈妈脖子表示对外头不好奇。   于解放抱着闺女到外头玩,和上来串门的甜甜错身而过。家里人多先聊一阵打起了扑克,丝丝抱着石竹一点儿不影响发挥。   晚上吃饭时孩子们都回来了,李胜利拿起筷子问他爸什么时候回来。于解放这才想起忘打了,起身到茶几那边打电话。   “没找到你爸,晚上就在这儿睡吧。”   书房里撑起行军床,铺好被褥让小男孩睡。丝丝他们都躺下了,客厅电话响起。于解放起身去接电话。   “喂,我是于解放。”   “我儿子在不在你家?”李成风的电话,看来是忙完了想起儿子还独自在家。电话没人接打到了这边。   “在。出去倒垃圾被关外头来了。”   “哦,谢谢。那孩子拜托你们了。”   “不用客气,你放心忙你的。”   男人间话语简洁明了,说完挂上电话准备回房睡觉。刚走出几步电话又响了,接起来问的问题跟刚才一模一样。   “我儿子在不在你家?”洪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在。”   于解放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洪敏听完什么都没说挂上了电话。他放下听筒转身回屋,坐炕上抱起大闺女跟她玩。让她在自己身上蹦。   “两口子先后打电话,看来都还是关心孩子的。”   “洪敏没要求跟儿子通话?”   “没。”   “说不定现在给李成风带电话,俩人隔着电话线吵架呢。”   “不会吧。为什么啊?”   “因为孩子在咱家啊,因为李成风没照顾好。”   “扯淡。”   于解放不以为然,丝丝笑笑不再说这些。大家一层楼住着,遇到事儿了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可人家两口子的感情问题旁人不用操心。   “老家好长时间都没来信了,也不知道她们咋样了。等邮局上班后给老三家寄回去三十块钱吧,让他给几个娃娃交学费。”   于解放点头。“大嫂家老二今年几岁?”   “过年十二了,跟着妹妹在读二年级。以前没学校没办法,如今国家普及教育,怎么也让孩子们都识字。要是能考上,咱就继续供她们读初中。”   “嗯。钱省省都有了。”   “小学一学期两块,一年四块钱,其实真没多少。平时用的石板石笔可以一再重复利用,花不了多少。大嫂是觉得孩子上学就没法下地挣工分了,所以才一再反对。不过被爹训了后,她倒是不再拦着。”   “石燕石竹如今吃奶也少了吧?我回来这几天白天看她俩基本不吃,晚上才喝了奶睡觉。”   “快满一周岁了,特喜欢吃饭。娘照顾的细心,一天好几顿的给做辅食,俩人吃的挺高兴。”   “我还以为你为了省钱,把俩宝贝的奶给减了呢。”   丝丝白他一眼,于解放呵呵赔笑。“我是担心家里人多开支不够,真要是难为你一定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够用的。你如今领八级工资,差一点儿二百六。加上我的小一百,一个月三百多,会过日子的女人每月都能攒下一笔。”   “不用攒,过的宽松舒服些。我以前在前线,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说着他笑笑伸手细数。   “第一,要吃饱,最好一个月能吃回肉。第二,给我媳妇买好看的衣裳,让她过的安安稳稳,不用为过日子柴米油盐发愁。第三、买辆自行车,她想去哪儿我就带她去哪儿。”   “这理想是不是俗了些?”   “我本来就大俗人。努力奋斗拼搏,打小樱花,打**,就为过上好日子。就为以后子孙后代不再受欺负。”   说着俗呢,转眼间就伟大起来。男人、顶天立地,家国都在心上。心中有家,心中爱国。   “爹卖药的钱要给我,被我拒绝了。姊妹四个四家人,咱们俩收入最高。老人帮忙带孩子,我们就从其他方面贴补他们一些。爹娘的钱自己留着,以后随便他们分配。”   “嗯。家里事儿你说了算。我努力工作,争取挣更高一级的工资。”   丝丝笑笑低头亲小闺女一口,于解放指指自己的脸颊。她给他个白眼,又探头给他一个吻。   “去给她俩冲奶吧,让喝完了睡觉。”   一听到奶,石竹乖乖的坐等。石燕被爸爸放下,也乖巧的等着。看爸爸下地去拿奶瓶,她急的手指放进了口中。   “不能吃手手。”丝丝伸手扒拉,想纠正宝贝的坏习惯。“马上就冲好了,别一听奶字就吃手啊。手手有细菌,会拉肚子的哦。肚子疼,妈妈可不管你。”   小家伙不吃手了。嘴角流着口水,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妈妈。知道妈妈在跟她说话,小屁股一撅蹦跶一下。   “妈妈、”   她探头在闺女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亲一口,捏捏她的小鼻子。小家伙看妈妈跟她玩,更兴奋的扶着一旁的枕头就站起来。   “妈妈。”   丝丝怕她摔,赶快伸手扶住。“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你开心。来,乖乖坐下啊,爸爸马上就冲奶来了。”   ————   过了初五,于解放找了几个人帮忙,一天时间将赵青青的房子收拾的利利索索。   玻璃换了,墙面用报纸糊了后整齐又干净。顶棚用更厚一些的牛皮纸糊,这样至少可以支持三五年不用换。   炕上铺上新炕席,简单的家具摆上,看着有了家的样子。接下来又买了锅碗瓢盆、刀、暖壶、茶缸等物,过日子所需基本置办齐全。   赵青青计划过了元宵节后十六搬家,晚上做饭时跟老娘嘀咕:“工业卷是我木墩哥弄来的,我自己花钱买的锅碗瓢盆。被褥这些丝丝说让我把我们娘俩的都搬走,她再置办新的。暖壶和镜子什么的是她之前就买好的。”   “你到底想说啥?”   赵青青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能说啥啊。我在想那台缝纫机,等会儿我问问丝丝能不能让我搬走。她要有其他用,那我就需要用的时候过来这边。那缝纫机丝丝买回来都没拆封,她也没说要干嘛。”   “咋、自己有家搬走了,以后不管她了?”   “娘,您老糊涂才能说出这话吧?离的这又不远,丝丝这的针线活儿啥的自然还是我做。我是想着我那儿有缝纫机更方便,晚上晚了在家做、省的来回跑。随时都可以抽空做。”   “昨儿就说让给你搬过去呢。木墩说没住人先不急,等你搬家他给你搬过去安装起来。”   “我就知道丝丝肯定给我。”   “那你还忐忑啥?”   “我这是不好意思。这么多年跟着他俩住,之前没工作,吃穿都是用的他们的。后来有工作了我就赶快往家里买东西,丝丝看我买的多了居然塞钱给我。我不要、她又开始包揽了我们娘儿俩的衣裳。如今我自己单过,再想要缝纫机这样的大件,我当姐姐的……”   “所以你不是已经把我这儿的针线活儿都担起来了嘛,家务做饭啥都干。”丝丝出来在她俩身边坐下。   “给你买缝纫机,以后我家的针线活儿都归你做。这事儿说不好谁占便宜,你可别在那儿多心。还有毛衣,你俩外甥女一年一个样儿,毛活儿都是你的啊。”   “那肯定的啊,都是我的。”   姐俩关系好,老太太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老家两家,这里两家,都能互助互爱的多好。老大写信多有检讨,他们两口子不挑事,如今跟老三的关系应该也差不离儿吧?   北方人,过什么节都是吃饺子。元宵一家人在家包饺子,听到外头楼道里洪敏的声音。赵青青孤疑的问丝丝,这人不是说坚决要离嘛,咋回来了。   “医院听说在催,她户口工作都在,事情得回来解决吧?”   说着话,李甜甜敲门进来。清秀的小脸上洋溢着浓烈的喜悦,不用说大家也猜到她所为何事。   “我考过了。”   “恭喜。”   “甜甜以后能做大夫了啊,真好。”   大家都为她高兴,李甜甜激动的抱起石燕亲了好几口。“姨姨给你织毛衣,给你俩织的漂漂亮亮的。”   “这是提前贿赂我?”   甜甜对着好友呵呵笑:“是啊。以后请多多关照。”   “我对学生可是很严的。”   “正是我的期盼。”   终于迈出最重要的一步,李甜甜开心的忘乎所以,留在赵家吃的饭。翌日周末,她过来帮着一起给赵青青搬家。送了一对搪瓷盆一个暖壶做搬家的礼物。   周一上班,上午看到了洪敏。她低着头不说话,听说主任找她谈了好几回话了。   之前多高调,如今多丢人。下班回家走廊里就听到她家又在摔锅摔碗,从始至终她一人唱独角戏,没听到李成风吭一声。   甜甜小声的摇头叹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你说他会是哪一种?”   洪敏上班阴阳怪气,差点儿开错处方出事故,被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吃饭时甜甜笑着跟丝丝学。   “一天不知道想什么,神经病一样。”   “晚上别忘了看书,我随时考你。”   “啊?”甜甜垮了脸,“姐妹你也太严厉了吧,上一天班很累的。”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青年读书时。你现在不抓紧时间,难道想临时抱佛脚?”   “本来计划玩几天,周末再看的。”   “玩?收收你的玩心,赶快先努力正事要紧。”   俩人说着话到了单元楼门口,丝丝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找对象了?”   甜甜傻笑一下,“一个阿姨给介绍的,正在交往。”说完不用丝丝刨根问底,她自己主动交代情况。   “媳妇生病没了,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在老家。达到随军的级别,可以给分配住房。他那人……”甜甜笑笑,“单独在一起时还挺有意思的,跟我爸和你家那口子都不一样。打破了我对他们的固有印象。”   “你喜欢就好。”   “嗯呐。我爸妈这回很满意,他们有经验,说他可靠。我想这回听他们的,他们不会害我。”   丝丝点点头,真心替她高兴。年少轻狂谁没犯过错走过弯路,所幸她有回头的资本,可以重头再来。   ————   春暖花开、杨柳依依。夏日炎炎,碧波荡漾。人们换上了轻薄的衣衫。丝丝为了行动方便,上班从来不穿裙子。   这天穿的裤子手术时不小心刮了一道口子,出了手术室她才看到里头的秋裤都破了,露出了大腿皮肤。   这时代人都保守,她一有古代记忆的更保守。赶快用病例挡着,找个地方去缝一下。等她穿着一条蜈蚣蜿蜒的裤子返回,走廊西面抢救室里有人在叫喊。   “赵主任呢,我们要找赵主任。你们都走开,我们不用你。”   科室里姓赵的就她一个,这不用说也是在找她。脚下加快步伐,朝着抢救室而去。   “宫腔积脓,高烧不退。抗生素杯水车薪不起作用,人已经没了意识。这时候再不手术切除子宫,她整个人会死于感染。你们这些人到底懂不懂轻重缓急,为了保住子宫不同意手术,错过时间谁也救不了她。”   “你们来医院不听医生的,那你们还来干嘛。病人情况拖延的如此危急,你们还这么阻拦,到时候出了事儿算谁的?”   洪敏气急败坏,一旁的医生也都在劝病人家属。看来病人情况很危险,但家属依旧不同意手术切除感染源。   这时期人十分保守,子宫对于一个女人不亚于生命。如果她的子宫还留有重要作用,那她家人的确很难同意切除这么重要的器官。   “让开,我看看。”   丝丝开口,两名大夫让开地方。家属此时情绪十分激动,刚想伸手拦,一名大夫说这就是你们要找的赵主任。   病人家属闻言,居然噗通一声给丝丝跪下了。头发全白的老太太,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赵主任,赵主任求求你救救我闺女。她才生了一胎闺女啊,不能没有子宫。没有子宫谁还要她,她后半辈子可咋过?我听人说你可厉害了,不用剖腹也能让难产的人生。你救救我闺女,别切掉她的子宫。”   丝丝检查完了,转身扶起老人。“仔细把情况从头至尾跟我说一遍。她生完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开始高烧的?”   “哦。生完……”老太太仔细回忆一下。   “生完十七天了。一直就有些发烧。找人给看了,接生的说撑开让排出那些脏东西就好。可排出来的没多少,她高烧也越来越厉害。她婆婆骂她,我说别生气别理那老婆走,可这孩子气鼓鼓的,奶都回了。昨儿在其他地方输了液也没效,我们这才……”   另一位年轻些的女人开口补充:“那家就说实在不行就得手术切除,转到这边她们也说得切。一个女人被切了子宫,她以后可咋活?赵主任求求你救救我妹子吧。”   拖的太严重了,这种情况丝丝见过很多。多少家庭条件不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就医的。   钱、有时候等同于命,或者说重于生命。   她转身到一旁桌上开处方,边写边思考利弊。洪敏看她居然开中药,冷笑一声站旁边开口。   “赵主任,病人这么严重你居然开中药?要是错过最佳时机,出了事儿谁负责?”   丝丝抬头:“我负责。”   强硬的话顶了回去,洪敏被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转身快步出了抢救室。其他两位大夫看丝丝出手什么都没说,人家是主任,听她的自己肯定不沾干系。   飞快的开好药方,交代马上去抓药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先将第一遍最浓的端来喂她。”   “哎。”   那边抓药煎药,这边她拿出自己的银针开始施针。病人肝脉瘀滞严重,气滞血瘀气血不畅。母乳回流,恶露不排,这才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前世她见过一个产后被气死的,所以每次遇到产妇情志不畅都会出言开导。   家属看她开始治疗,乖乖的站在一边不敢多言。行针完毕,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指着闺女下身捂着嘴惊讶莫名。   “流出来了,流出来了。”   丝丝检查一下,病人下身宫颈开始舒张,黄白的浓水伴着血色浸出许多。伸手摸摸病人额头,高烧有一点儿下降。病人嘤咛一声,呼吸比之前顺畅一些。   “用纸垫上,别流的到处都是。”   “哎,哎,我这就给她换。”   “药熬好想办法喂给她,如果醒来的话去叫我,我过来再检查。”   “哎,好。”   从抢救室出去,先到盥洗室洗手。办公室门口听到里头在议论她的治疗方式,洪敏说这不科学瞎胡闹,出了事她得完蛋。她带的实习生来了一句,顿时俩人吵起来了。   “别动不动就说科学,西方刚说科学的时候也是被排挤的。你不懂不代表它不好,我见过赵老师用针灸中药治好过很多病人。上周还有一个挺着肚子来感谢的。”   “那是不孕不育,和这个不一样。”   “我看都一样。只要能治好病,用什么方法都是其次。赵老师这方法既能救人也能保住病人的重要器官,我觉得很好。”   “哼、等她收拾不了出人命你就不觉得好了。”   丝丝此时进来,“那我们就等着看结果,用事实说话。”   她说话十分坚定,站在那里自信满满。洪敏一时接不上,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赵丝丝刚来的确是野路子,不是正规医科生。可她自来这些年从未出过岔子,中间还国外留学多年,在科室里说话比她有分量。   “等着就等着。”   这回这个可是急症,不比之前的那些。关键时刻你也会采用剖腹产,这时候却如此保守的用针灸中药。别看病人家属现在觉得你能保住病人子宫而感激你,万一出事看他们有多恨你。   洪敏鼓着一口气想等丝丝的笑话,这么多年被压一头的憋屈想趁机舒展。那么严重的症状,她不信针灸中药能治疗。   晚上下班去抢救室看了看,病人依旧处于昏迷。体温三十八度五,不算太高但也不低。家属在给她物理降温,喂药流的脖子上深深的中药痕迹。   哼,不信你能好。降温也只是短时间缓解而已,等明天看赵丝丝还怎么说。   洪敏信心满满的下班回家,难得的自己跑去食堂打饭,路上跟儿子有说有笑。   丝丝回来时在楼道口碰到她们,李胜利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开口打招呼。忽然想起什么又放下手,面对丝丝窘迫带着尴尬。张着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丝丝不会难为一个小孩子,想越过她们先走。岂料她一抬腿,洪敏立马插上来,俩人顿时挤到了一起。   “赵主任,这可是住宅区,不是你可以呼风唤雨的单位。”   “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有一种人,就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一回不算,她就喜欢反复砸。我都弄不懂这算不算受虐心理?”   “你……赵丝丝。你拐弯抹角骂我?”   “错。我是光明正大骂你。”   “你……”   洪敏气疯了,抬起手上的饭盒就要去打人。丝丝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洪敏的手腕被人握住了。顺着那胳膊一瞅,是李成风。   “疯了?你干什么呢,在家里发疯不算,跑外头也发疯?”   饭盒被摔在了墙角,不过一点儿没撒出来,不得不说这时期商品质量是真的好。   “李成风、你到底是谁的男人?”   被媳妇怒目相向,李成风似乎已经习惯。没对她说什么,而是转头跟丝丝道歉。   “对不起。”   洪敏被男人拉着走,转头冲丝丝依旧不依不饶。“赵丝丝,我不信你这辈子能一直如此一帆风顺。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栽跟头的那天。”   “不用那么声嘶力竭的,明天就见分晓。”   丝丝说话依旧那么凉凉的,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完全没动气。洪敏被男人拉着回家,他们儿子将摔了的饭盒捡起来,进楼道里对丝丝一弯腰。   “阿姨,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儿。”   小男孩提着饭跑上楼,丝丝在后头慢慢的走。四楼走廊里洪敏两口子的吵架声传的满楼道都是。哦不,确切的说是洪敏一个人的喊声。压根没听到李成风说话。   丝丝开门进屋,赵青青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隔壁又吵啥呢,我咋隐约听到好像提到你了。”   石燕石竹看妈妈回来了,摇摇晃晃的迈着小短腿朝她走来。丝丝蹲下一手一个搂进怀里,迎着母亲同样疑问的眼眸开口解释。将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不服气呢,气鼓鼓的在楼门口跟我叫板。”   “这人真是、”老太太叹口气:“各人做各人的不好嘛,非要跟你较劲是干啥啊?那医院是公家的,工作的人多了,她还能强过所有人吗?”   “妈妈、”   “妈妈、给、”   俩小家伙手里拿着饼干,争先恐后的要给妈妈。石竹被姐姐抢了先,急的伸手搂着妈妈脖子。   “妈妈。”   “好,好,妈妈都吃啊。”   一人的咬一口,其实只咬了个小尖尖。俩人这回开心了,被妈妈牵着到沙发那边坐下。   丝丝安抚好俩小家伙,这才转头跟老娘说话。“她正规医科生,我野路子通过考试进来。她心高气傲的大概觉得我应该不如她才对,可没想到我一次次超过。对了,甜甜妈之前给于解放介绍过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加一起,她就跟我飙上了劲儿。”   “哦,是这么回事儿啊。”   赵青青摇摇头,明白洪敏为何老是跟丝丝比。论外貌,论气质,洪敏都很好。听说家庭条件好,所以在那样的时代能读书。她应该是很自信甚至自傲的。可遇到了丝丝,农村来的姑娘,却各方面都不输她。   “真不知道咋说。其实吧,各过各的日子就得了。那么好的工作,自己又有能力。男人这么能耐,孩子懂事聪明,这命让多少女人羡慕。”   赵青青摇头转身进厨房做饭,觉得洪敏如此行事不好。有什么没达到的,日子长着何必争一时。为了这些跟男人成天吵架多伤感情,时间久了都要成仇。   “人心不足,人心不足啊。”   “娘,您这是说我吧?”   老太太扬声跟大闺女隔门对话。“对,你还知道你不知足,说明还有的救。这个看不上那个不满意的,你到底想找个啥样的?”   又被催婚了,赵青青已经习惯。笑笑不说话,盆里拿出面开始擀面。她不是不想结婚,是真的有些怕。但凡感觉男人把她排的靠后,什么都先紧着家人甚至亲戚,她就紧张就害怕。   晚上吃手擀面,白面里加了高粱面和淀粉。赵青青利索的先擀了一块儿,放篦子上后擀另一块儿。   丝丝看看日历,想着于解放该放假了。写信问问他哪天回来,那天自己请个假去接他。老夫老妻了也浪漫一把。不然每次都是他给她摘花,接送她上下班,她好像还没去接过他。   心里盘算着,很快晚饭做好。她和老太太一人一个给俩小家伙喂饭,石燕在妈妈身边手脚不闲想要自己吃,她实在拗不过将勺子给她。   “小心,别撒了啊。”   “嗯呐。”   小家伙学会了新词,用它代替了点头。拿着勺子自己吃饭,没一阵吃的到处都是。小脸糊成了花猫,穿的饭兜兜也满是汤汁。   丝丝瞧见这景象就头疼,以手扶额心情变的不那么美丽。双胞胎,一模一样俩娃娃。看着是很可爱很漂亮,可带的时候实在不容易。要不是有人帮忙,她真的觉得自己随时要崩溃。   那样的话会有洗不完的衣服,收拾不完的家务。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于石燕、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妹妹一样乖乖的让大人喂?”   拿手绢给她擦手,边擦边发出灵魂拷问。于石燕对着妈妈呵呵笑,转头瞅瞅妹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   “自己、吃。”   小家伙仰着可爱的脸蛋,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妈妈。她想自己吃,她喜欢自己吃。勇敢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不为任何话语所动。   “好,你自己吃。”丝丝亲一口她的小脸蛋,将弄干净的勺子递给她。“别再掉了,再掉妈妈不管你。”   “大姨。”   “你个坏丫头,就仗着你大姨在是吧。等一会儿大姨就回家了,到时我看你怎么办。”   “大姨、要。”   丝丝笑笑,转头跟赵青青说:“听到没,你外甥女要大姨呢。晚上别回了,就在这儿吧。”   “好啊。”   赵青青亲一口石燕,回头又亲亲石竹。“啊,再吃一口。对,我们石竹真乖。”   “说是搬家了,每天还是在这儿。”   老太太说着话乐呵呵的,她其实也希望闺女母女俩在这边。赵青青下班就帮忙干活,帮着看孙女。白芷哄着她俩玩,大人也能腾出手做点儿什么。至于口粮,赵青青自会领来放这边。   “这是赵丝丝要求的。我外甥女喜欢大姨住这儿,对不对?”   “对。”   石竹开口回答,望着大姨和表姐很喜欢。丝丝在一旁慢斯条理的吃饭,也不管石燕了,随她自己折腾。本来石燕是老太太在喂,她觉得孩子习惯不好想自己纠正。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败给她闺女了。   家里人都吃完,白芷帮忙收拾碗筷。丝丝的面还有一点儿,转头瞅瞅石燕那小花猫一般的模样就皱眉。   赵青青将石竹交给母亲,拿毛巾给大的擦擦。“我去给她洗,洗干净了换身儿衣裳又是个漂亮娃娃。”   说着她亲外甥女一口,逗的小家伙咯咯笑。“还笑呢。你妈嫌你糊的埋汰,在用眼神评估你还能不能要。”   这话说的丝丝偷偷乐,她自小就有轻微的洁癖,有些受不了脏乱。“我给她洗吧。”   “不用,你赶快吃你的面,都坨了。”   “什么坨了?”说着话于解放居然开门进来了。“是不是丝丝的面坨了,凉了就再换一碗。”这人十分清楚他媳妇,开口就说换。   丝丝愣住了,刚还计划去接他呢,他怎么能说要回来转眼就到家了呢?   “媳妇你那是什么表情?”   “石燕好埋汰,你抱她一起洗澡去吧。”   “知道了。”男人说完放下行李,伸手从赵青青手里接过闺女。“你个小坏蛋,你妈那么爱干净,你居然把自己糊的这么埋汰,你是存心逗她是不是。”   小家伙对爸爸有一些陌生,看了一阵才明白。“爸爸。”   “对,是爸爸。走,爸爸给你洗澡。”   于解放回来了,晚上老太太哄俩孙女在自己屋里睡。女婿一走小半年,小两口久别胜新婚,给他俩点儿独处的时间。   主卧里,一番运动后于解放搂着媳妇满足的叹息。“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家真好!”   “你们这学什么时候正式结束?”   “十一后。课程已经结业,回去后就是写论文。十一阅兵后就可以回家来了。”   丝丝翻个身侧对着他,“跟你说个事儿。”   媳妇一本正经,于解放点头身子一凛。“你说。”   “我想申请去制药厂实验室。”   “你、你想换工作我没意见。你自己的事儿,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怎么忽然想起去制药了?是不是因为洪敏、我刚才听娘说……”   “不是因为她。你觉得我是受她影响就换工作的人吗?”看于解放摇头,她搂着他胳膊继续说:“目前医药行业缺口太大,各种药品奇缺。我想研究中西医药结合,我觉得这个若是取得突破,将会有更多的人受益。”   “好,你喜欢我没意见。”   “我们院要开设专门的中医科了,副院长找我谈过话,问我想不想去。中医工作我当然愿意做,可现在我更想做的就是研究药物。所以我申请了去实验室。”   “嗯,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支持你。”   作者有话说:   文中病例基本来自《医者》。老中医妙手回春,让人十分震撼。 第四十四章   老公回来了, 一大早给她磨了豆浆蒸了豆包。就着赵青青腌的黄瓜,早晨美美的吃了一顿。   “我不在家,平时磨豆浆吗?”   “磨。我说这玩意费劲, 爹说他不嫌。老话说撑船打铁磨豆腐乃人生三苦,这玩意还真不容易。”   “做豆腐的一般都有牲口, 小毛驴拉。”   先聊着吃饭,老太太也给俩孙女穿好抱了过来。于解放给俩宝贝准备早饭, 丝丝抬头看看钟表,咕咚咕咚一气喝了好几口。   她吃饭慢,每次老太太都让她先吃。于解放瞅一眼时间,开口安慰:“没事, 不急。等一下我骑车送你, 能快几分钟。”   “嗯。”   吃饱饭, 过去亲亲俩宝贝, 男人骑车送她上班。到科室外她下来冲他摆手, 快步进了楼里。   早晨交接班,例会。洪敏跟她前后脚进来, 俩人全程无交流。等会议结束, 丝丝先去看昨天的病人,洪敏紧跟其后。昨晚值班的大夫只说没出事, 具体情况得看了才知道。   洪敏不信病情居然用针灸和中药能稳住, 一路上心情张扬, 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进去看到病人居然坐起来了, 端着碗在吃饭, 她顿时就愣了。   “赵主任, 谢谢你啊。俺妹子昨天半夜醒了, 也不那么烧了。”   丝丝含笑点头, 看看早晨的记录,体温三十七度六。还是有些烧,但跟昨儿那三十九度多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   “排出来的东西有多少,我看看。”   “哎,好。”   病人家属遵医嘱将这些都留着,此时拿出来大家都能看到。草纸上黄白的浓一摊一摊,其中夹杂着血。   这么多脓血在宫腔里,人能好才怪。丝丝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又给病人号了一下脉。平稳许多,不像之前那么阻滞全然不通。   “胸口好像没那么疼那么闷了。”   病人自己汇报病情,丝丝闻言点头。针灸疏通经络,开的药里用了舒肝理气活血的药材,再加上补气的党参等。气血补充上,子宫宫颈恢复功能,自净功能启动、排出来这些不好的东西,人自然就开始恢复。   “气滞血瘀,肝脉基本摸不到。你这是生了多大气?同志,我作为女人可得劝你一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毁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女病人的眼泪瞬间掉落,委屈的哭起来。“我知道了,谢谢大夫。这回要不是您,我……”   “没事,想开了就好。好好养病,我估计三两天就能出院。”   丝丝说完转身走,家属跟在后头不住气的道谢。她摆手说不用,“去买一斤食盐,大锅炒至温热,用纱布或者干净的布袋子装起来,放病人腹部子宫的位置。”   “哎,哎,知道了,我马上去弄。”   十二分的信任,根本不问这所谓何用,一听医嘱立马执行。家属走远了,丝丝回头瞅洪敏。洪敏此时脸色灰白,完全不敢相信。这么严重的病症,居然真的用针灸中药治好了。   “洪大夫,你还记得你昨天说的话吗?”   丝丝这人生性有些冷,或者说有些懒,懒得跟人计较。可洪敏一次次的要跟她较个高低。要是放过对方,这家伙有个机会就会蹦跶起来。这回抓住机会给她点儿颜色,以后她再想做什么说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一帮同事在看热闹,一个个谁都不说话。跟丝丝关系好的,还有她带的学生则面色发红,比丝丝本人还兴奋。看到洪敏的笑话了,这家伙以后再敢动不动骂人,自己可有话怼她。   “洪大夫,怎么不说话啊?你是忘了自己说什么了吗,那我帮你回忆回忆?”   “赵丝丝,你别太过分。”   “我过份?”丝丝冷笑一声:“若是病人今儿病情恶化,或者病情无缓解,你还会这么说吗?”   “我……”洪敏的脸涨的通红,好像螃蟹被蒸熟了一般。“你厉害,你能耐行了吧。”   洪敏咬牙切齿的喊完起身就走,身后丝丝的学生冲她背影喊:“那么不情愿干什么,赵主任本来就比你厉害。”   “就是。”另一位大夫也开口:“成天那么跩,跩什么啊跩。大家都普通医师,你比谁高一级?”   洪敏这回丢人丢大了,她要不是一直跟丝丝对着,老想压她一头,丝丝是不会当众给她难堪的。奈何有些人给脸不要,那就不用给了。   洪敏落荒而逃,丝丝以为回家又会听到他们两口子的争吵。她那人一贯如此,气不顺了回家冲男人撒气,从来不检讨自己。   谁知没听到任何动静,拿钥匙开门,回家先去洗漱。出来时赵青青下班在厨房做饭,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晚上老太太抱着孩子在客厅玩,他俩在书房忙完开始唠嗑,唠着唠着拐到隔壁李成风两口子上。   “老李被调到外地,大概走一两年。我看他把写好的离婚申请又撕了扔纸篓里。”   “李大哥人温和有些心软,做事细心。可什么都是双面的,这种性子遇到洪敏是真倒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李做辅助绝对一把好手,自他来我就没操心过书面上的东西。工作上该做决定也还行,给旁人做思想工作也挺好,可咋面对家事就这么绵?单位上万人都能摆平,回家一个洪敏弄的他满头包。”   “单位跟家里能一样吗,单位的人都讲理,你看洪敏跟他讲理吗?何况他心软心疼儿子,孩子还小,哭着说一句要妈妈,估计他就得完蛋。离婚申请写几遍撕几遍,这要是工作他哪会如此。”   两口子分开了,翌日上班没见洪敏。女人请了一周假带孩子回娘家,听说她父亲没了回去料理后事。她母亲前些年已经去世,如今父母都没了。难怪老李把离婚申请又撕了,估计也有这方面考量。   女人再次回来的时候变得沉默许多。对丝丝开始绕着走,无事不开口。   丝丝心情非常好的回家,一进门赵青青激动的将她抱起来。“丝丝,我考上师范了,我考上师范了。”   “是嘛。”丝丝也激动起来,替姐姐高兴。不枉费她这么多年不间断给她补习。如今知识分子少,考学比较容易。抓紧这难得的机会,以后她的人生会更好走。“学制几年?”   “三年。毕业后大概率分配教小学或者有可能教初中,不管什么吧,以后我就是正式的老师了。”   “真好,真好。包饺子,包饺子庆祝一下。”   “早包好了。不过就是、我去上学的话白芷得麻烦你们。生活费我自己攒的钱差不……”   “跟我还客气这些干什么。白芷你放心放这里,生活费也有我俩,都不用操心。”   “大恩不言谢。”   “别说废话。”   赵青青上了中专,仨月后丝丝被调往实验室,从新从事另一个跟医学沾边,又不完全相同的行业。   制药、中药她不陌生,可那基本都是丹丸。如今要想将它制成更方便的药剂,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时间分割线————   几年后,石燕石竹俩人离开托儿所上了小学。丝丝他们团队最近在忙着研发提取中药针剂,实验通过各种手段想要提取中药中有效成分,更方便快捷的用于临床。   晚上下班回家,上到三楼半时东面刘家大门打开。刘嫂子探头探脑的,看是她后偷摸的从屋里出来,反手关上了门。   “妹子,你回来了。”   丝丝点头,拿钥匙开门。“找我?”   “嗯呐,找你有点儿事儿。”   “进来说。”   赵家沙发上落座,刘嫂子寒暄几句,赶快进入正题。“俺想问问妹子您能不能帮俺找个活儿干?”   “想工作去后勤填表,我不管这个的。”   “不是……”刘嫂子欲言又止,看丝丝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所以她又鼓足勇气继续。   “俺娘病了,俺弟弟拍电报让俺给寄点儿钱帮帮。俺作为家里老大,姊妹几个条件最好,父母有事按说也该出力。可这些年家里都是俺婆婆管,老太太一听就嚷嚷,说我出嫁的闺女不该管娘家。”   遇事才明白自己有能力是多么重要。想回报父母一丁半点,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都得手中有资本。   “俺不识字,后勤报名一个多月了没动静。实在没办法了,厚着脸皮找你。看你们那儿有没有打扫卫生的活儿。俺干活麻利,保证打扫的干干净净。”   丝丝没说话,觉得刘嫂子这人可怜可叹。没生儿子硬不起来,生了儿子还是被婆婆拿捏的死死的。如今母亲生病才临时抱佛脚想起来自己去挣钱。   挣钱是对的,可你想找工作一不跟自家男人说帮忙,二不找曾经管后勤的徐主任,而是跑来找她。难道是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很乐于助人?   看她没说话,刘嫂子讪讪的站起。“没事,没事。俺再找旁人问问。”   她比丝丝大四五岁,可看外表俩人像是母女。穿着件蓝色的褂子,满脸沧桑的皱纹。要不是牙齿还挺全乎,面颊没有塌陷,否则跟她婆婆有的一比。   “嗯,祝你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   可怜归可怜,但丝丝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刘嫂子这人就是有些软弱拎不清,但还是善良的。若是找她看病,那丝丝二话不说帮忙。可这种事儿,就不该找她。找她那绝对的走错门了。   打发走刘嫂子,老太太从厨房里出来。望着门口她消失的地方摇头,对这女人的做法不敢苟同。   “娘你摇头干嘛呢?”   “姥姥。”   “姥姥。”   于解放跟俩孩子回来了,老太太对着外孙女乐的满脸花。给俩孙女挂起书包,说饭马上就好。   “姥爷呢?姥爷还没回来吗?”   “别提了,你姥爷现在跟野人似的不着家。采药采的入了魔,恨不能将野外的药材全挖回咱家。”   石竹放下书包后跑到妈妈跟前,坐她旁边嘀嘀咕咕的说话。石燕本来想接姥姥的话,说姥爷都是因为妈妈教的多认识的多了所以才干劲儿这么大。转头看妹妹在跟妈妈说悄悄话,赶快也跑过来占领另一边、搂住妈妈右胳膊。   “于石竹,打小报告不算好汉。”   石竹冲姐姐呲牙,转头跟妈妈说:“妈妈你看到没,于石燕在学校也是这样。自己带着同学逮蚯蚓玩,将它切成两段看它是不是真的还能活。”   “我那是做科学实验。跟妈妈一样,都是搞科学。”   “那逮住麻雀烤了吃呢?上周末你还去摸鱼。”   切蚯蚓观察、逮麻雀烤。这些都是小事,调皮的孩子就没有不干的,可丝丝一听闺女又去摸鱼,立马转头瞪她。   “水塘里多危险。妈妈说过几回了,不许下水摸鱼,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妈妈、”   又惹妈妈生气了,于石燕转头看她爸。大眼睛冲他眨巴眨巴,那意思你快救救我啊。游泳是你教的,你不是说小孩子就要胆大嘛。   于解放挤挤眼睛,起身到厨房洗手帮忙做饭。闺女啊,对你妈你还是自己来吧,恕你爸我无能为力。   老爸跑了,于石燕没多失望。从小到大多少回了,只要涉及她妈,她爸从来不会帮她。转头瞅瞅姥姥,姥姥也在里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于解放,你给我出来。”   父女俩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丝丝的眼睛,对于解放教育石燕十分有意见。她才几岁啊,你就教她游泳,教她打架。这么着养,非养出个女版于解放来不可。   于解放听到媳妇喊,慢悠悠的端着个盆站到厨房门口。“媳妇您指示,叫我让我干嘛?”   “你……”   本来是想跟他掰扯掰扯的,可当着孩子们的面还是别说了,给他留点儿面子。   晚上回房间再说,于解放自然明白媳妇的意思。乐呵呵的回厨房继续做饭,已经打好腹稿跟她解释。石燕这丫头天生胆儿大,防患不让她下水,不如教会她自保。这么大的孩子了,也不可能每天栓裤腰带上。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   于石燕一听就是一哆嗦,刚揭过一截,这咋又来一劫。回头冲妹妹讨好的笑笑,双手作揖求放过。   石竹有些可怜姐姐,可迎上妈妈的目光又觉得不能撒谎。“出来了。”   “多少?”   “双百。”   “姐姐呢?”   “……没记住。”   石竹说完冲姐姐扯扯嘴角,我真尽力了。于石燕无奈的噘嘴,觉得妹妹太不仗义。你就骗妈妈一回怎么了,每次都实话实说。   “于石燕、”   妈妈喊她了,石燕耷拉着脑袋。想撒谎说假分数,又怕被爸爸教训。别看爸爸平时惯着她俩,可一旦涉及妈妈,那是绝不留情的。马上要开家长会,不管他俩谁去,反正妈妈都会知道的。   本来想着晚一天是一天,如今是躲不过去了。“数学五十九,语文五十七。”   丝丝一听就扶额,对大闺女简直无语了。玩的时候明明比谁都聪明,鬼点子也挺多。怎么一考试就烤糊呢。   “是谁说以后要考军校,做爸爸的接班人的?”   “我……”石燕小姑娘被妈妈说的皱起了眉。“妈妈、成绩不好就不能当兵吗?”   “当然。文化课是很重要的。你爸爸三十多岁了还得去补文化课,没文化走哪儿都吃亏。”   “吃什么亏?谁敢欺负我,我就削他。男生都打不过我,我怕谁啊。”   丝丝转头四处瞅,学那些女人说的一样找鸡毛掸子。石燕姐俩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回事,十分好奇的跟着她四处转。   家里平时的事情都是姥姥和爸爸管,再调皮捣蛋闯了祸都有爸爸收拾,从来不用妈妈管。所以这俩都不明白妈妈这是要干嘛。   “妈、”   “妈妈,你找什么呢?”   “鸡毛掸子。”   石燕傻乎乎的问:“要鸡毛掸子干啥?”   “揍你。”   看妈妈真生气了,姐俩吓的不敢再说。俩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并蒂花一般站在一起,大眼睛咕噜噜的望着她,丝丝一下愁的很。   自古天下安定,治理天下的都是文化人。文化,人类在社会发展历史中所创立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你个丫头不好好学习,以后拿什么考军校?拿什么安身立命。   “别气,别气。”于解放出来扶媳妇坐下。“你自己常说的,女人最怕气滞,可别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气自己。”   “小事,于解放你说这是小事?”   “的确不算大事啊。这才刚上小学,离考军校早着呢。”   “早什么早,学习都是一步步积累的。这丫头……”   “妈妈、现在考不好,以后就没法考军校对嘛?”   “对。”   于解放给闺女使个眼色,意思让她安慰妈妈。生怕这丫头说出什么让媳妇爆青筋的话。丫头学习好坏他不在乎,所以没怎么注意。看媳妇这么在意,以后得看着点儿这孩子了。   于石燕接收到了爸爸的信号,马上乖巧的冲妈妈点头。“妈妈,我下回保证考及格。”   考及格?说半天你就这么点儿追求。丝丝当然不满意,她自小可是很厉害的,背汤头背药理那都是手到擒来。她的闺女怎么能只考及格。   “循序渐进,孩子还小呢。”   于解放在中间打圆场,不忍苛责闺女,又生怕气着媳妇。丝丝想想坐下了,什么话都没说。孩子的确不大,可老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丫头让她还是不能放心。   “你说的啊,下回要再考不及格妈妈可……”   可什么,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给人当妈,孩子养这么多年了,母亲和丈夫还有姐姐他们好像管的更多,如今触及到她在乎的地方,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要再考不及格就罚蹲马步半小时,跑三千米。”于解放说完,他闺女配合的点头,父女俩齐齐的转头望向丝丝。“你看这样行不?”   “把卷子抄十遍,工工整整我检查。”   “妈妈、你这也太狠了。”   石燕垮了脸,妈妈这惩罚可比爸爸的狠多了。石竹在一旁偷笑,悄悄拉拉姐姐的衣角,示意她先答应。   小姐俩别看平时会互相告状,但关键时刻是非常团结互助的。石燕接收到妹妹的信号,乖乖的冲妈妈点头答应。   老太太在厨房门口暗自偷笑,对于俩孩子的教育不插言。闺女两口子都有文化,比她会教育孩子。   “饭好了,咱准备吃饭吧。”   丝丝回头瞅瞅:“爹怎么还没回来?于解放你出去找找吧。”   “好。”   男人解下围裙,准备换鞋出去找老汉。出门没多久帮老爷子提着背篓回来了。丝丝给父亲拿毛巾让他先擦擦手,忍不住的开口念叨。   “让你挖草药是怕您闲出毛病,不是靠您养家糊口的。爹您别这么辛苦,菜地里种菜溜达不过的就行了。要不以后别去挖药了?”   老汉知道闺女心疼他,呵呵笑笑说:“真不辛苦。我在家闲不住,不让我动弹我才难受呢。如今咱就只有那二分菜地,根本不够种。”   于解放冲媳妇笑笑示意别管。男人哪是闲的下来的,啥都不干才是受罪。他退休了计划接上岳父这背篓也挖药去,光那二分菜地根本不够种。   换了衣裳洗漱吃饭,饭桌上丝丝说起另一件儿事。老汉的生日在阴历七月十五,这几年老汉都是回老家的。惦记着给父母上坟。   “爹,您今年还回老家吗?”   “回。”说完老汉放下筷子:“既然说起这个了,我就跟你们说说。我跟你娘计划回老家去,以后就不来了。我给老三写信让他把屋里打扫修整了,这些年他一直照应着,房子挺好,回去就能住。”   “爹、不是说好了在这儿养老的吗?您这是又琢磨啥呢。”   于解放问了,丝丝将目光移向母亲无声的问询。眼看年纪越来越大了,怎么又重提回老家。   “人老了思乡,金窝银窝不如我那土窝。离家越久啊我越想念我那土房子。你们都大了,不用我操心。就青青一个不省心的,也有你俩照应,我也没啥牵挂。”   落叶归根,老人想家很正常。丝丝和于解放互望一眼,由于解放开口跟父母说。   “那行。你们既然决定了,那尊重你们的意思。等石燕石竹放暑假,我尽量抽空,咱们一起回。”   “他顾不上就我陪你们,带石燕石竹回老家看看。”   “哎,哎,好。”   孩子孝顺,说什么都顺着。以前留他们在城里是想让他们享福,如今也尊重他们想回老家的意愿。老两口对视一眼乐的满脸花,老汉已经在心里盘算自己这些年卖药材攒了多少钱。   晚上回房间拿出来一张张的数,积少成多的居然有大几百。“回去修整房子。”   “房顶重新揭起大修吗?”   “嗯呐。时间久了没人住,房顶漏雨。与其小修不如大修一下,咱住上人后至少十年没事。”   “也是气粗了啊,有钱说话就是不一样。”   被老婆子取笑了,老汉哈哈一乐。“那当然。这些年咱吃穿用基本都闺女两口子管,我卖药材的钱都攒着呢。等以后回屯子里我照样去挖药材,放心吧老太婆,靠老汉养也绝对饿不着你。”   “你个死老头子,我用你养啊。我五个孩子呢,我是那没人养的吗?”   “哈哈……瞧瞧气粗的,你还不就仗着有丝丝两口子嘛。”   “还有大闺女,每月也不少孝敬。回家了老三两口子就近,他俩能不孝敬我。”   “孝敬,孝敬。这些年老三媳妇不每年都给你做鞋嘛。”   “嗯,都是好孩子。”   老两口在计划回乡的事儿,那边丝丝他们也在说这个。于解放打开抽屉,里头还有不到二百块钱。   “大修这点儿估计不够,我去预支一个月工资吧。”   丝丝噗呲笑了,从柜子里拿出存单。“我是那么不靠谱的嘛,每月都花光啊?原始人都知道储存食物储存饮水,以备不时之需。我还能连原始人都不如。”   “这么一大家人,你居然还有存钱啊。我以为自从有了闺女咱就没余量了。”于解放笑着接过存单,一张一张的看下来,发现存的还不少。“你说咱俩的收入会过日子的女人能存下不少,没想到你也能存这么多。”   丝丝柳眉倒竖:“怎么,我不是会过日子的?”   “是、是。我媳妇做什么都一把好手。”   于解放将存单放回原位,回身将媳妇压倒。丝丝抬脚踹他,要说的话被他压在了口中。   说好了送老人回老家,于解放翌日写了信,连同汇款单一起寄给小舅子。让他提前修缮房屋,添置家用。信封里放了棉花票和布票,老人的被褥锅碗都被他用了,如今给老人添新的。   赵青青周六过来听说了父母的打算后默默点头,人老了就想回到生养长大的地方。她之前就想父母也许会提出回家,如今石燕石竹都大了,可以自己上学,不用人照顾。老两口年纪越大会越想家。   “你们打算怎么回,开车吗?”   赵青青在这里跟在自己家一样,到厨房把提来的沙果洗净拿出来给丝丝。她如今教小学,读书后气质变的好太多。这么多年单身自己过没什么烦心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他要回的话肯定开车,可他不一定能走开。如果他没时间,我带爹娘坐火车,买卧铺也方便。”   “算我一个。哦,不,算我们娘儿俩。好多年没回去了,我也带白芷回去看看。以后爹娘回了,一年至少得回去一趟。”   “嗯。过年回吧,我跟你一起。带着孩子们,跟爹娘热闹的过年。于解放忙他的,我如今工作比在医院有点儿,说放假就能放假,不会被随时叫回去。”   “那敢情好。”老太太听见了,出来凑热闹说话。“给你们都准备被褥,年前一起回去过年。”   “娘、一说回家,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兴奋呢。”   丝丝这么觉得,赵青青也跟着点头。真是人老思乡,这几年要不是照顾外孙女,估计早不待了。   “兴奋吗?”老太太笑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回忆。“活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要回家了,又能跟老邻居老姐妹一起了,可不是兴奋嘛。”   丝丝指指日历:“还有俩月,俩月后咱们回家。可是娘,于解放他们好像规划要分新房子,您走了可看不到也住不到了。要不就留下来吧,以后住小洋楼。”   “不了,不了。再好的房子也不如我的土窝。”   “娘你真老土。”赵青青有感而发。于解放升了,一切福利待遇也都在提升。那房子她也听说了。“两层独栋的小楼,听说有六个房间。上头还有阁楼,可以放杂物,可以收拾好让孩子玩。”   丝丝笑笑跟老太太说:“所以娘你真的不来住住女婿的好房子吗?”   “不了。我就喜欢我那土窝窝。我嫁给你爹的时候就住那儿,那时候你们奶奶还在。一家人住的憋屈的啊……”   娘儿仨在屋里说话,提起往事又怀念又感慨。以前日子多苦啊,后来丝丝“拜师学艺”会给人看病了,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   “还是得会手艺。人家会做挂面会木匠啥的,日子就是过的好。可惜咱家都不会。后来丝丝这治病的本事比他们都厉害。我记得有一年年景不好,粮食不够吃。还是丝丝卖药贴补,咱才顺利过去。”   老太太点头,“丝丝是咱家的福星。小时候安安静静的,长大了学医那么能耐。她师傅郑老爷子每次见面都夸。”   “多亏我师傅帮忙,不然我一个女孩子很难快速展开。有没有能耐是其次,名声有时候比能耐更重要。”   因为感怀郑老爷子名声上的帮忙,所以她赠送他两张药方。平时自制的药也都是郑老爷子帮忙卖,有郑家那块儿百年招牌,她才能小小年纪让人信服。   中午一起做饭,丝丝负责摘菜洗菜。“娘,等您走了我就得学做饭了。不然石燕石竹俩人没地儿吃饭。”   老太太和着面不以为然:“吃食堂就好了。木墩有时间会做,他没时间你们就吃食堂。”   “谁吃食堂?”老汉进来了接话:“木墩会做饭,他回来做就行。晚上晚吃一会儿不碍事。”   “爹您把活儿都安排好了是吧。”于解放跟在后头,放下背篓准备换鞋。   “咋,我安排的不好?”   “好,好。”   于解放笑笑,准备洗手帮忙。他这人跟老汉似的闲不住,虽然岳母在,可他只要下班回家,肯定帮忙做家务。   老汉洗了手收拾他的背篓,朝丝丝招招手让她过来。丝丝好笑又奇怪,老汉这是又弄到啥好东西了?神神秘秘的。   “爹、你挖到啥了?”   “这个。”   老汉把上头的地黄拿开,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根根须。“你瞧瞧,这是不是人参?”   丝丝一打眼立马点头,伸手接过后仔细的观察。“芦、艼、体、皮、纹、腿、须、珍珠艼。人参没有圆芦不值钱,讲究芦长碗密带圆芦。芦上面长的就是艼,纹长纹细。须,讲究须长、清晰不乱。这须根要长到主根的十倍……”   闺女一番话,老汉又涨知识。之前只听她说过人参叶子和花,没想到鉴别的时候还有这么多讲究。   丝丝说完摇头,有些遗憾。“年头短,须根……爹你给扯断好几根。”   “啊?”   老汉惊讶又悔恨,好好的东西难道被他糟蹋了?早知道就先回来问过闺女再去挖了。   “意思这、不值钱了?”   “只是没那么值钱。”   “你这闺女吓死我。只要还值钱就行,下回我再碰到我就知道咋挖了,要注意啥。”   好么,多少年了才让您碰到一回,您还想有下回啊?   “爹,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能挖到这东西。山参一般都长在老林里,阔叶树下阴凉地。您这个点儿回来,应该没走多远啊。”   “是啊,我也奇怪呢,多少年了居然遇到了这稀罕东西。这东西该咋炮制,弄好了咱卖钱。”   “卖给我吧。”丝丝笑笑放下人参。“您开个价,我保证不还价。”   “你这孩子。你有用就拿去,跟你爹说啥钱不钱的。”老汉说的一点儿不心疼,但好奇的问闺女这是制作啥药。   “人参归脾丸。给我娘做的。她最近气血亏虚,有失眠、健忘、心慌的症状。脾虚引起的,吃这个对症。”   “嗐,你这丫头。给你娘做药呢还说要给我钱,你拿你爹逗闷子是吧。”   “我手里还有人参,不过年份不适合。爹这个正合适。我之前去药店看过,根本没这味药。我正愁该咋办呢,要不然不用这个。结果、”丝丝拿起人参:“天降人参。我娘有福啊!”   药材都齐了,丝丝计划当晚就做。房间里找了找蜂蜜,晃晃还够做一回的。这回昨晚得先去买蜂蜜,赶集的时候还去找之前那老汉吧,他的蜂蜜纯度高。   她在忙着准备材料制药,厨房里赵青青母女很快做好了饭。饭菜都上桌了,石燕石竹去外头玩还没回来。   于解放换鞋出去找孩子,丝丝他们坐桌上先吃。十多分钟过去了,于解放和俩闺女还没回来。赵青青让白芷出去找找,丝丝摆手说自己去。   “吃你的,小姨去找他们。”   正说着话,还没出门呢那爷仨回来了。于解放抱着石燕,石竹跟在后头。石燕右手扶着左手,脸上的表情很纠结。   “怎么了这是?”   “胳膊好像脱臼了。”于解放将大闺女放到沙发上。“左臂没法正常活动,一动就疼。”   两口子一个直接说结果,没多余说原因。丝丝也没问,已经上手给闺女检查。   “啊,疼。妈妈你行吗?”   给这个不省心的闺女一个大白眼,丝丝拽着她胳膊轻轻动一下。石燕刚想问这是干嘛,忽然妈妈一个发力,她疼的大叫一声。   “行了,试着活动一下。”   小家伙疼的眼泪龇牙咧嘴,可妈妈一说行了立马住嘴。扶着胳膊有些疑惑,可剧痛后好像是不那么别劲儿。听话试着活动一下,居然完全没事了。胳膊活动自如,只不过关节处还有些疼,但已经不是之前那种扭着不能动的痛。   “妈妈、你好厉害啊。刚才李胜利他爸说要不送医院,我爸就说回家你来治。我刚还觉得我爸不靠谱,没想到你俩这么靠谱。”   “你们又跟着李胜利玩什么了?”   “李胜利他们在玩弹弓,我也跟着一起玩。后来、把大胖家的玻璃给打碎了,大胖出来吵着吵着就跟他们打起来了。李胜利打不过大胖兄弟俩,我想帮忙……”   “胳膊是打架时扭的?”   “嗯。”石燕乖乖点头。   “于石燕、你知道自己几岁吗?李胜利、大胖他们都是初中生了。你跑去跟他们一起玩,他们打架你还插手。你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一个级别吗?”   “是不是一个级别,我也不能看着胜利哥哥被压着打啊。”   “你、”   丝丝表面看是生气,实际是心疼闺女受伤。本来想教训她不是一个量级就该退缩的。可孩子的话让她那些道理再说不出。   是不是一个级别也不能看着、一起长大的哥哥被欺负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这份儿勇敢和仗义,是多难能可贵。   狭路相逢勇者胜,于解放爱说的话。孩子的勇气她或许不该压制。心疼宝贝受罪也不能枉顾她自己的意愿。   “下回他们打架你计划怎么办?”   “他们欺负人,我一定不让。”说完小女孩伸出胳膊,有些脏的小手握成拳头。“妈妈,我现在还小也许吃亏。可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不会比他们差。”   “打架吗?”   “嗯。打架。”   丝丝懒得再说,起身准备去吃饭。“我严重怀疑老天爷把你性别生错了。”   于解放哈哈笑,摸摸闺女脑袋颇为赞赏。“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我闺女巾帼不让须眉,不比男儿差。”   丝丝瞅着他们父女摇头笑笑,已经不再挣扎。就于解放这么教,这孩子绝对的假小子。何况她本来就好动,爱跟男孩子一起玩。   石竹过去拉住妈妈的手,小女孩和姐姐一模一样的五官,但那神情气质却是不一样的温文尔雅。   “天暖了,妈妈给你做裙子好不好?”   “好。有姐姐的吗?”   “给姐姐做裤子,不耽误她爬树。”   “咯咯……妈妈你终于放弃给姐姐穿裙子了?”   “穿裤子也很好看。”   石燕开心的过来搂住妈妈胳膊,爱娇的用脸颊磨蹭。这模样是跟妹妹学的,平时觉得很娇气,这时候却很想跟妈妈亲近亲近。   “妈妈、我用自己的压岁钱赔大胖家的玻璃可以吗?”   一句话,丝丝觉得自己刚平和的心顿时又起了涟漪。“玻璃是你打碎的?”   “不知道。大家都在玩,也不确定是谁打的。胜利哥哥说他用压岁钱赔,可我觉得不能不管,所以我想用我的。妈妈,可以吗?”   丝丝抬头看于解放,不相信这么点儿小事他们几个大人居然没解决。还要留给孩子在那儿犯愁。   于解放冲她挤挤眼,她顿时明白男人何意。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可家里这俩是不是太小了。   “用自己的压岁钱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每天多写两遍生字。”   “啊?妈妈……”   于石燕好犯难,提笔比提刀都重。被妈妈卡主了要害,一家人在旁边看好戏,没一个吭声的。   孩子的目光从姥爷姥姥、大姨、表姐、爸爸、妹妹身上掠过,最后无奈的点头同意。因为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他们全都转头走了。   “认真写,妈妈要检查的。”   “知道了。”   “妹妹监督。”   石竹开心的点头,可以管姐姐了。石燕噘着嘴,准备洗手吃饭。“于石竹,你别得意太久。下回去捞鱼,你就用得着我了。”   “我才不稀罕鱼。”   “我、”石燕本来想说,我捞了鲫鱼炖汤你就别喝。一回头看到妈妈在瞪她,赶快将话语咽了回去。   “妈妈,吃饭。” 第四十五章   周末大家休息, 天气晴朗微风习习。这日子正是野炊的好时节,不过这几年日子艰难,听老汉说每到周末, 野外的人特别的多。   掏鸟窝、挖耗子洞,凡是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都不放过。像蒲公英这种药食两用的野菜, 没长大就被挖光。老汉最近都往远处走,挖的一般都是植物的根茎。比如地黄, 这玩意没法吃,所以没人挖。   “爹,我陪你一起去吧。”   “也行。这回换了地方,有些草我不认识, 你去了教教我。”   换上旧衣服, 头顶戴草帽, 脚上换上千层底, 整个人一副山野打扮。丝丝跟老汉一起出了屋。老汉骑车带她, 爷俩飞快的出了住宅区。   到地方后老汉推着车缓慢的往林子里走,丝丝跟在一旁闲庭信步的给他讲地上的植物。遇到上坡或者不好走的地方她帮父亲推车, 俩人怕把自行车丢了, 一路走哪儿推哪儿。   “停、爹你看,地上好多的五灵脂。”丝丝说着用手捡起一块儿给老汉看。“你之前没发现吗?好多啊, 这么多居然没人捡。”   老汉将车子靠着树停好, 蹲下捡起一块儿。这玩意好像见过, 又好像没见过。之前跟闺女采药他没咋上心, 一般都是她说挖什么他跟着挖。她说的那么多的药材和功效, 他哪儿能记得住。   “这是啥东西?不是叶子不是根, 也是药材吗?”   丝丝开始往背篓里捡。“对, 是药材。五灵脂是飞鼠和鼯鼠的粪便, 是一种常用的活血祛瘀药。生用可行血止痛,治疗心腹气血诸痛。妇女闭经,产后淤血作痛可用。还可以治疗蛇、蝎子等咬伤。”   “哦,哦。我就记得你说蝉蜕是药材,其他的啥粪便不记得。这东西我之前也见过,可我不认得。”   父女俩将周围的五灵脂全捡进背篓,接着又捡了一大堆的白丁香(麻雀粪便)。   “白丁香性温味苦有小毒,能消滞治疝。内服研磨制为丸或散,外用研细调敷,或乳汁点眼。”   丝丝习惯性的说功效,老汉根本记不住。前些年的时候都对这些不敏感,忘的快,如今更记不住。能记得这是药材都算不赖。   今儿有丝丝在,很快背篓满了。父女俩顺着水声找到条小河,洗了手坐河边准备吃饭。   今儿老太太给拿的是烙饼。白面里加入玉米面,烙的两面金黄喷香扑鼻。如今没污染,河水清澈见底。水壶灌一壶,丝丝用小盖子倒了些,将大水壶递给父亲。   “那边有木耳蘑,等一下咱们采回家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什么蘑菇,一起采回家留着炖小鸡。”   “行。木耳蘑黑乎乎的,估计被漏了。采蘑菇的人太多,你要想吃爹平时多注意。”   “没,就是顺带采一些。您还是采药吧,别跟他们挤。”   竞争太激烈。不进深山,很难采到好的山珍。今儿捡了一背篓药,回家得炮制。丝丝望着远处一片绚烂的野花,想着它们中会不会有蘑菇。   榛蘑、平菇、猴头菇……这时节野生的蘑菇挺多,尤其在干旱几年后今年开始落雨。林子里湿漉漉的,更适合它们生长。   “噗通、”   她在想蘑菇,身旁猛然传来一声响,惊的她赶快回头。发现老汉直直的朝后躺倒,双眼在朝上翻,嘴角歪斜。   丝丝作为大夫,遇到这样的事情十分冷静。没有叫喊,没有挪动,伸手先探脉,然后检查他的眼珠。   从包里拿出银针,快准稳的扎进对应的穴位。突发脑梗,得马上急救,这种病就怕拖延,时间就是生命。   扎针后她仔细的手捻银针行针促进血液流动,伸手看脉搏缓缓平稳下来,心里暗暗松口气。   这种情况还是得将病人送医院进一步治疗,她手跟前没药。急切的举目四顾,启针后试着将老人往起扶。   试了几次没成功,她拿着水壶给老汉喂水。白水可以稀释血液,降低血液粘稠度。没药的情况也只能暂时如此。   “有人吗?救命啊。”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的时候,荒郊野外焦急的呼叫救援。喊的嗓子都哑了也没喊到人,不远处好像看到有人影晃动,对方听到她的喊声转身就跑。   “哎,同志,同志,帮个忙啊。”   她起身去追,对方回头停住了脚步。原来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女孩十分瘦弱,风一吹就倒似的。   “我、我……姐姐要帮啥忙啊?”   “你能不能帮我到城里送个信儿?”说着丝丝掏出兜里的钱,目测大概几块的样子。“钱给你,妹妹你就帮我个忙吧。”   女孩怯怯的眼神在看到钱后明显的放光,然后点头。“去哪儿送?”   丝丝告诉她地址,这里的情况。又怕她说不清,急的在地上跺脚。女孩也有些迷茫,明显真的没记住她的话。   “这样。你就找于解放,让门房给家里打电话,让他赶快带担架来这里。还得麻烦你引路。”   “哦,知道了。”   “你会骑车吗?”   “……会。”   “那你骑车去,会快点儿。”说着给她指指自己的自行车。   “不会,我不会骑。”   女孩拿了钱但没骑车,转身往城里的方向跑。丝丝默默的返回去照顾老汉。老汉还昏迷着,不能将他一人丢在那儿。她会骑车,可老汉这情况,她是万万不敢走开的。   “爹、爹您别动。”老汉醒了,想要试着移动,丝丝赶快阻拦。“中风了。这会儿先多喝水休息,别急着动。”   给老汉喂了水,“爹,你知道我是谁吧?你能说话吗?”   “闺女、额、咋了?”   话语有些含糊不清,说的磕磕巴巴,但认识人,条理也清楚。丝丝暗暗吐出一口气,心头的火没那么旺了。   “您病了。不过别担心,有我在呢。你现在听话别乱动,我让人回去通知于解放了,等他带人来抬你回城。”   “哦。”   给老汉喂水,适时监测他的脉搏。心焦的等待着,眼睛时不时的看来路,一小时过去后开始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那女孩是不是没找到她家,或者于解放不在、又或者女孩压根没去?不会吧,人命关天啊,她不会那么耍人玩吧?   “老天爷求求你,她要是把人叫来,我一定好好谢谢她,一定不会亏待她。她没骗我的自行车,肯定是好人,肯定是好人,肯定会把人叫来的。”   从来没有过的神神叨叨,急的恨不能插翅飞到医院去。只要有器具有药,她立马就能下一步施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所以才会申请调到实验室研究药物,就是想这条路上从头至尾她都能掌握。   五十四章   焦急的等待着,看着太阳缓缓的往西面落。心里着了火一样,急的脸色都开始发红。反倒是老爷子拉住她的手,啥都不说但那眼神中满是宽慰。   丝丝冲老汉笑笑,父女俩默默的等待救援。傍晚时分,于解放带人在女孩的带领下找了来。   将老汉转移上担架,几个大小伙子抬着稳稳的往城里走。路上丝丝说了情况,一行人径直去了医院。   给老汉做了检查,住院后挂了水。主治医生跟丝丝都认识,摘下口罩跟他们说病情稳定。   “丝丝、你这一手银针使的真好。救援非常及时,估计不会有多大的后遗症。”   “谢谢。”   没问医嘱,丝丝自己知道该怎么护理。回家让于解放做了手擀面,擀薄切细,鸡蛋西红柿的臊子。做好后马上送来医院。   丝丝用小碗舀出一些,老汉被垫高了脑袋。她刚想喂,老汉指指一旁的老太太。   “让、你娘……”   丝丝笑笑将碗给了老娘,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赵青青。赵青青笑笑,知道她何意。父亲快七十了,跟母亲每天形影不离。躺在床上了想让老伴儿侍候,再孝顺的儿女也不如老伴儿。   “晚上我留下,等会儿你们带娘回家吧。”   于解放看看她:“你回吧,今儿我留下。”   赵青青暗暗在心里吐槽:大男子主义。什么都觉得自己是男人应该先扛,可照顾的事儿女人不比男人差好不。   没跟妹夫争辩,等父亲吃完收拾好她跟丝丝带母亲回家。路上俩人一人一边挽着母亲胳膊。   “丝丝,爹这样是为啥啊,咋忽然间就病了?”   “人老了血管老化,突发心脑血管疾病。”   “幸好你今儿跟着他,要不然不敢想。”   老太太也长长的叹口气:“老了,老了。你爷爷当年就是一头栽倒,被人弄回家后已经咽了气。”   丝丝看母亲有些唏嘘,开口安慰她。“娘、人老了生病正常,如今医疗条件好,咱家还有我在,有啥病治就好了,别太担心。”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幸好有你。这要是没你,我们在老家的话,不知道是个啥光景。”   “要不就别回了,在我身边方便照顾。”   “不了、不了。人老了就是要回到家里,回到家里才放心。”   老两口自相矛盾,一边说幸好有丝丝给救回来了,一边又坚持要回老家。老汉在医院住了三天,然后回家休养。   三天时间每晚都是于解放留守。赵青青想替他被拒绝了。岳父年纪大了又非要回老家,他能尽孝的时候不多,有机会多照顾照顾老人。   出院后开车拉回来,于解放将岳父背上楼。赵青青一路给开门,扶父亲在床上安顿好,先去洗了毛巾给老汉擦手擦脸。   老汉左边身子有些木,行动不便。但多年的习惯,一把将毛巾拽过来自己擦。赵青青无奈一笑,对老父亲啥话都没说。   丝丝给父亲开了中药,老太太在厨房给熬。她让人出去,扶父亲平躺后解开衣衫给他针灸。   脑梗后遗症,就是个缓慢疗养的过程。丝丝看老汉这情况,心里开始盘算该怎么办。   “爹、您非回老家吗?”   “回、回老家。”   老人留在这里,肯定更方便照顾。可人过七十古来稀,本来老人就心念着回,如今病了更想家。死也死在家乡的炕上,她听老汉说过。不能因为她方便,而硬留老人在这儿。   针灸完,仨孩子进来看姥爷。丝丝出去用酒精棉擦过银针后收起来。晚上躺下后跟男人商量父亲的事儿。   “我想申请一年休假,回家照顾爹。中风如果照顾治疗得当可以基本恢复,可要是治疗不好,爹年纪那么大了,我怕……”   “你来治我当然放心。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要不我给爹做做思想工作,让他再多留一年。”   “养病,心情十分重要。爹年纪大了,盼着回家呢。老小孩一样的,说干嘛就想要干嘛。之前答应他送回家,如今要是又以治病方便为借口留下,老人为了迁就我们留下,他心里也不得劲儿,这病也养不好。”   “好吧,那你打申请吧。暑假回的时候把粮食关系一起转回去。”说完于解放伸手将媳妇搂进怀里。“辛苦你了。吃的方面我尽量帮你们弄,粮票、肉票……”   丝丝笑笑,想着需要票的地方。“反正能换的票都换。还有缝纫机我也不用、回家时给娘带回去。”   “好。”   “那石燕和石竹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来照顾。”   于解放做家务做饭都一流,这么多年磨炼完全可以胜任奶爸。孩子小时候他照顾的比丝丝多,所以家里不存在女人走了无法运转的问题。   两口子商量好,翌日丝丝给领导递了申请。赵青青得知后有些情绪低落,自己作为女儿,却没法回家照顾老父。   母亲在房间里照顾老汉,厨房里赵青青掌勺,丝丝在帮忙剥蒜。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想什么,把剥好的蒜头放案板上,伸手拍她一下。   “别胡思乱想。暑假回去住俩月,寒假回去住一个月。一年有仨月可以陪伴父母,你这工作不得不说比厂子里好多了。”   赵青青破涕为笑,伸手抹抹眼睛。“还真是。我当初要是进厂子,如今可没这一年两假期。”   “所以别难受,暑假回去住俩月,我等你寒假回去给做饭。”   “没问题。治病救人的事儿你来,做饭做衣裳缝缝补补这种小事尽管交给我。”   丝丝的申请一时没下来,所以这消息没告诉两位老人。害怕生了变故的话惹他们难过。   晚饭吃杂粮面发糕,用鸡蛋、西红柿、小油菜打个汤。粉丝木耳拌个凉菜。发糕里放了红糖,表面摆了红枣,出锅时满是红枣的香甜味道。   丝丝看时间差不多了,疑惑俩闺女怎么还没回来。于解放今儿下连队说了回来晚一些,这俩是又跑哪儿去了?   “饭好了。”   赵青青解下围裙放椅背上,丝丝看她准备去找,推一下说自己去。换了鞋披件儿衣裳出门,楼下不远处孩子们激烈的争吵声吸引的她加快脚步。   隔壁刘家老二的声音:“刘三妞,你都多大了还跟妹妹动手,小心我揍你啊。”   刘三妞回:“可是石燕打弟弟,要是奶奶知道我不管就要揍我了。”   “奶奶揍你你不会跑啊。你这么跟石燕动手,小心咱妈回家收拾你。”   石竹看妈妈来了,过来拉住妈妈跟她说情况。“刘小四抢了我的铅笔盒,我姐跟他要他不还。后来就吵起来了。刘三妞来了就帮弟弟跟我姐打架。看,我姐胳膊都被她打破了。”   石燕知道妈妈不喜欢跟人动手,被妹妹拉着给妈妈看伤口时有些蔫儿。等妈妈细心的给她吹吹检查后放下袖子,她抬头看看,妈妈好像没生气。清亮的眼眸中应该是心疼。   “妈妈、我不疼。”   丝丝摸摸闺女的脑瓜,刘家老二赶快开口道歉:“阿姨对不起,都是俩小的不懂事,我回去告我妈教训她。”   “告诉你妈弟弟抢别人东西就好。”   “嗯,我知道了。我告诉我爸,让我爸管他。”   石燕没挨训,回家妈妈还仔细的给她洗了手和抓伤的地方,用红药水涂抹,交代她这几天注意别沾水。   “两天后再洗澡,洗手的时候注意别沾水。”   “嗯呐。”说完小女孩笑嘻嘻的亲妈妈一口:“妈妈你真好。我以为你会训我呢。”   “妈妈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你是为了保护妹妹的东西才跟人冲突的,妈妈不会训你的。”   “嗯,我知道了。”说完石燕忽然有些失落。“就是石竹的新铅笔盒被摔扁了,妈妈我们要不要去找刘嬢嬢要赔啊?”   孩子的话让闻讯来的老太太听到了,当时就要拉着孩子去找刘家。这些年因为在孩子的看法上不同,赵老太跟老刘太俩年纪相仿的人都疏远了。此时一听外孙女吃亏,赵老太顿时恼了。   “男孩了不起啊,我今儿非跟她论个高低不可。”   丝丝赶快拦住,跟母亲解释。“刘老太智力退化,近些日子我看她有痴呆的症状。就是俗话说的老糊涂了。她不是装的,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我跟刘嫂子提了醒,让她平时多注意。   娘你跟她说不清的,不用费那口舌。老刘他们两口子是讲理的,我已经让回家告诉他们两口子,让老刘管自己儿子。”   “那、那就由着他欺负咱家娃娃?”   “石燕把刘家三三打了,没吃亏。”   一听没吃亏,老太太这才按捺下脾气。伸手拉孙女去看,然后说:“她教孩子们不讲理,你就别跟她客气。下回再这样,叫你表姐一起上,咱家又不是没人。”   好么,你当屯里打群架呢。丝丝天生的性子不喜动手,可旁人要想欺负她,她也不会惯着。对闺女的行为默许,就是赞同她处事的方式。   管不了旁人家怎么教育孩子,但不能压抑自家孩子,让她在外放不开手脚吃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犯我,我也不是软柿子任你随便捏咕的。   于解放知道这事只是笑笑,闺女解决的挺好。小孩子之间秉持不能欺负人,但也别被欺负就好。   隔壁刘家也无动静,估计打架带伤的不是宝贝孙子,所以老太太不在乎。这时期孩子打架都算小事,丝丝给孩子处理伤口都算细致的。多少家长管都不管,问都不问。   本以为是刘老太不在意孙女,结果翌日才知道,原来是她下午出门到晚上都没回来——走丢了。   找到老太太后直接送了医院,终于明白丝丝不是乱说的。刘嫂子自言自语,老刘一听人家提醒过她还不当回事,当即两口子吵了一架。   早上从医院回来,敲开赵家门来找丝丝。先将买来的俩新铅笔盒给了石燕石竹一人一个。一番客套大家都说没事,小孩子吵闹不用这么放心上。   “弟妹、像俺娘这情况真的没办法治吗?医院大夫说这种没办法,只能家人尽心照顾,像小孩子一样看着。”   丝丝无奈点头,她是大夫不是神仙。“这种病会越来越严重,有的甚至能发展到类似疯癫的地步。不认人,动手打人,乱扔东西,这些都有可能。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有什么药能缓解一些吗?让她不那么……不那么难受也行。”   “目前来说没什么特别有效的。不过像她这种情况,可以适当吃一些清心的药物,也许能微微缓解一点儿。”   “是嘛。”老刘一听有的治,已经不管效果如何了,哪怕没多大效也是个心里安慰。“那麻烦弟妹给配点儿可以吗?”   “行。等老太太回来了我看过再说。”   “哎,好。”   人到中年,面临的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她家老父亲刚刚突发中风,隔壁刘家老太太的老年痴呆已经发展到出去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有短暂性的失忆不认得人。   晚上丝丝下班,跟母亲一起到隔壁看望刘老太。门口敲门没开呢,里头先传来摔东西的声儿。   刘嫂子说婆婆如今糊涂的厉害,一下子就好像退化到几岁的孩子。看到丝丝她们楞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谁。   “哎呀,隔壁老于家的啊。你来俺家干啥?”   “娘、”刘嫂子无奈的喊,转头跟丝丝她们说别介意。小声的跟他们说:“下午还尿裤子了,比两岁孩子都不如。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之前好的时候欺负我,如今病了还是欺负我。”   这种事儿,让外人说什么呢。丝丝观察一下刘老太情况,哄着号了脉后跟母亲离开。   回家坐沙发上,赵老太跟老伴儿感慨:“比她那强多了。要是你也退化成那样,我累死也照料不好。”   “哎、人老了自己有个好身体才是福。其他都是虚的。”   丝丝给他们倒水过来,“爹您终于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您这病有的治,只要心情放轻松,慢慢休养就能好。”   “闺女、你真不哄我?”   “真不哄你,你这真的能好。你之前见的那些都是心情放不开,家里困难没得到好的照料,所以才没好的。你看我救治及时,你这后遗症就不严重,这才几天说话都挺利索。”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不劳动、也有你们。回家了、我就拄着拐棍、出去晒太阳,跟我那些、老哥们唠闲嗑。”   “嗯呐。您跟我娘好好的,别让我们再也没了家。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无人生只剩归途。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别操心那些有的没的,我们养得了你们。”   “嗯呐,好好的。”   ————   老汉病倒了,丝丝在于解放的帮助下将家里的药材全部炮制好,拿去卖给了药厂。笸箩什么的也都收起来放进了楼下储物室。卖的钱全交给父亲收好。   “不、不用……”   “您挖的药当然是您的钱,快收起来,以后留着给孙子孙女买糖吃。”   “哈……”   老爷子心情舒缓,加上丝丝的针灸和中医,一个月后拄着拐杖来回的走。半边麻木的身子有了些知觉,能自己吃饭自己洗脸。   “真好。”   赵老太看着老汉一天天的恢复,脸上笑的乐开花。听丝丝说她已经请了一年的假期跟他们回家,她赶快说不用。   “你爹能有这个样子,我就能照顾得了他。不用你们。别耽误你们工作。”   “爹还得继续治疗,不能半途而废。娘您别老顾忌东顾虑西的。我就是没工作了于解放也能养我,不用瞎操心。”   作为儿女,这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管。她请长假对工作肯定有影响,可那点影响她不在乎。   闺女决定了的事儿,老太太反对无效。嘴上说着我们自己行,实际眼中暗含泪花,心里踏实无比。病了,没有谁比丝丝在身边更让她安心。   随着期末考结束,丝丝的工作正式停了。原定是开车回,如今老人这样,于解放觉得还是坐火车卧铺更舒服。   ————   几天后安排好工作,请了一周的假。于解放到火车站买了七张卧铺票,双胞胎用一铺。翌日晚上的火车,白天跟媳妇收拾东西的时候说起了口粮的事儿。   “我问过后勤了。你这种情况可以将粮本副食本上的供应换成票,转到当地购买。转粮食关系的话不好,屯里供应跟城里不一样。以后我每月兑换好连钱一起给你寄回去。”   “是嘛。那就每月兑换吧。”   “嗯,我已经给你换了一个月的了。家里的钱你也都拿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就给我发电报。我来解决。”   “能有什么事儿啊?”丝丝笑笑不以为然。   “就是以防万一。”   说着话于解放站起来将媳妇涌入怀中。“分居一年,会不会想我?”   “你这是一年都不打算去看我?”   “怎么可能。”退后一步亲媳妇一口,“只要有时间我就回去看你们。”   收拾了行李,又将家里的缝纫机拆卸装进箱子。上火车的时候老太太扶着老汉,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连最小的双胞胎也都背着书包提着东西。尤其于解放,重物都在他手上提着。   火车上睡一晚,翌日天亮回到了老家县城。老三早得了消息,天不亮就赶车等在火车站出站口。   如今农村是大集体,赵家之前的骡子年纪大早被卖了。老三这是赶着大队的车,农闲时用得负责草料,喂饱了才能交回去。   “木墩哥、”   于解放走在前头,老三站起来赶快打招呼。将带来的东西放骡子车上,满满当当的居然快堆满了,只勉强留了一点儿地方让老汉靠坐。   十几里的路,对于常年劳作的人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赵丝丝这样不爱动的人,还是有些考验。于解放直接伸手提下俩大包,然后腾出地方让媳妇坐。   “你跟娘背靠背,能坐下的。”   老太太知道闺女不好意思,所以先上去坐好,然后招呼丝丝:“快来。要不背靠背,要不娘搂着你。”   丝丝看看仨小的,白芷冲她笑,石燕牵着妹妹大咧咧的开口:“妈你快坐吧。我们平时跟我爸锻炼,跑五千米没问题,走回去也不是事儿。”   石竹也笑:“妈你坐吧,我们平时跟爸爸锻炼,比你有力气。”   赵青青干脆伸手扶她:“快上去吧。别磨叽。”   老三乐呵呵的自己去背包,让于解放坐车上赶车。丝丝被于解放半扶半抱坐上车,靠着他宽阔的后背当挡头。   一路上老三介绍着并没多大变化的景致。赵青青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一切,心里感慨不已。因为妹妹,她从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离婚妇女,变成了如今有房有工作的城里人。   “那些人说啥你别理。一个个都是山炮,成天就会扯犊子。”   老三忽然开口转移话题,将赵青青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她冲三哥点点头,明白他的好意。   这么多年她不嫁,在世人眼中就是个单身寡妇,没人要。城里人知道内情的都免不了指指点点,何况最远去过县城的农村人。更会笑话她。   “我让你和三嫂丢脸了吗?对不起、”   “别说这个。都是些长舌的,他们也不敢当我面说,不然我削死他。”   老太太接话:“一家人就是要如此,这才像个当哥的样儿。”   “娘你放心,我没多大本事,但也不会眼看我妹子被欺负。”   赵青青笑笑、转头瞅一眼十几岁花骨朵一般的女儿,眼瞅着就上高中了。白芷感觉到妈妈的视线,回头冲她灿烂一笑。   “妈、我都记不清老家的样子了。这些年你看有变化吗?”   赵青青笑着摇头:“没、还是老样子。”   孩子开心快乐的长大了,这些年自己读书、有了好工作,有了住房。没有婆家的麻烦,还有娘家人护着,日子过的比许多人都舒心。   赶着车回屯子,进屯子后一路都有人在打招呼。家门口下车,院里郁郁葱葱。豆角、黄瓜、洋柿子……啥菜都有。老三媳妇听到动静出来,手在围裙上擦擦,帮着提行李。   “快回屋,快回屋。饭我刚做好,估摸着你们就这个点儿到。”   老头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半老太太搀扶着,走了两步扒拉不让扶,自己拄着拐杖往里走。   “死倔巴老头、”老太太低低说一句,跟在他身边。   儿孙们暗暗乐,觉得人老了有时候好搞笑,跟小孩子似的。白芷背着书包还提着个包袱,里头装着她们娘儿俩的换洗衣裳。   屋里、老汉坐炕上四下到处看。然后对老三点头:“弄的不赖。”   得到父亲的认可了,老三摸摸脑袋憨笑。“房顶大修了一下,泥屋顶变瓦,这回不怕雨大泡漏了。”   “都没给你钱呢,你拿啥修的?还有被褥也都得要钱票,屋里我看被褥都添置了新的。”老太太问。   “丝丝给的。”老三摸摸脑袋:“我没本事,一年上工除去一家吃穿剩不下几个。”   老太太在厨房看了看饭,正好听到这一句。顿时拍老三一下嗔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你妹子给了钱,这活儿不都是你们干的嘛。被褥也做好了,院儿里种了菜。你去接我们、你媳妇把饭也做好了。这就挺好,都是好孩子。”   觉得自己没出息,父母在城里妹子家住这么多年,他还真担心看不上他。前些年他去过一趟妹子家,那是真好啊!妹妹妹夫都有能耐,他们比不了。   “嗯呐。爹娘以后回来了就我们孝敬,我们照顾。我们俩没妹子妹夫那条件好,但只要我们有吃的绝不饿着你们二老。”   老汉拿拐棍敲他,老三下意识的躲。身子歪了一下又正过来,任由父亲削他。原以为会跟以前一样很疼,可等拐棍落到腿上了才忽然发觉、以前强壮的父亲居然没多大力气。他这才深刻意识到父亲老了,真的老了。   “爹、”   “爹啥爹?跟你爹娘这么外道,看老子咋削你。”   老三哈哈乐:“我就盼着爹回来削我呢。”   大家哈哈笑,老汉拿着拐杖又碰他一下。“是不是贱皮子,就喜欢人削你。”   “行了,行了,都洗洗,咱准备吃饭。”   他们说话的工夫,丝丝已经在外头打水洗了手脸。将到处乱转的俩闺女叫来洗手,她站起来没用毛巾擦,而是任由它自然干。   举目四顾打量这个农家小院,跟小时候没多少变化。印象中家里就是这样,虽土屋矮墙但生机盎然。   屋里、母亲永远收拾的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即便打着补丁也都浆洗的利利索索。冬天坐在炕头,做不完的针线活儿。   于解放站她旁边,指指院外那条路。“就那儿,我就在那儿捡的你。”   以前从不说,怕丝丝难过。后来她自己会提起,这回回来了于解放就实地给她解说。   “记得是个清晨。我起得早,天才刚刚亮。上厕所的时候听到你哭,我就给抱回来了。可我家太困难,自己都快饿死了。”   丝丝回头看他:“那会儿爹娘没说什么吗?那时候家家都困难,谁会愿意养一个捡来的女孩。”   于解放摇头:“没说。困难是困难,旁人家也说养个捡来的闺女没用。可咱娘说是条命,咋能不要。家里仅有的小米蒸熟、晒干、磨粉给你冲了喝,为这个你奶没少骂。”   “要好好孝顺娘,还有爹。”   眼眶里热热的,养儿方知父母恩。自己做了母亲,更明白养父母对她是多大的恩情。那个年代他们要不要她,如今有没有她可说不定。   如果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如果你不曾保护我,我的未来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和你共同拥有它……《酒干倘卖无》词:罗大佑、□□。 第四十六章   于解放心思没那么细腻, 但也能感受到媳妇心思起伏。伸手拉着她,小声的说。   “你小时候那襁褓可精细了,是绸缎绣花的。我娘那会儿说不知道你爹娘遇到了什么难事, 也许很快会来找。有钱人家又不是养不活,不会无缘无故扔孩子的。那会儿外敌入侵兵荒马乱, 她们也许真遇到了麻烦,不是抛弃不要你。”   “无所谓了, 小时候刚知道的时候还会想。如今早不在意。我有爹娘有你有石燕石竹,已经不介意他们为什么不要我。如今想想,只希望他们平安吧。生在乱世,人都有太多不得已。”   “走了, 吃饭。”男人岔开话题不想她太难受, 笑笑牵起她的手:“这院儿里是不是还能喂几只鸡, 方便吃鸡蛋。”   丝丝点点头:“嗯, 现在买鸡苗过年时候可以杀了吃鸡。”   “我一会儿出去转转, 看谁家老母鸡抱窝了帮忙孵一窝小鸡。”   老三媳妇正好听到这话,立马接茬说:“我都给孵好了, 在我那儿养着呢。一窝孵出来十只, 死了一只还有九只。等会儿我给提下来。”   老三家大闺女笑着说等会儿她去提,俩弟弟也跟着凑热闹说要帮忙。白薇点点俩弟弟额头, 一副大姐大的派头。   “都给我乖乖的, 瞎胡闹我削你们。”   “哈哈、”大弟弟开心的笑, 小的那个奶声奶气的说:“姐姐、我帮忙。”   丝丝呼噜一把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先进屋, 进屋姑姑给你们拿糖吃。”   一听有糖, 几个孩子顿时开心不已。这玩意可轻易见不到。进屋先给孩子分了糖, 丝丝把一铁盒饼干给了老三媳妇, 让她帮孩子们收好。   老三媳妇笑笑, 转头说几个孩子:“愣着干啥,还不谢谢姑姑。”   “谢谢姑姑。”   丝丝给孩子们带的饼干和糖,赵青青带的基本相同。如今物质匮乏也没什么稀罕的,这些东西农村孩子极其少见,有的甚至根本没吃过。   “谢谢大姑。”   一大家子凑在一起,一桌是坐不下了。炕上男人陪老爷子坐,地下女人和老太太坐。   碴子粥、玉米面里掺和着野菜贴饼子。蘸酱菜水灵灵的管够,老三媳妇还奢侈的给他们弄了一大盘子的鸡蛋酱。   “吃啊,你们多吃点儿。”   饼子里没白面,如今的加工技术又不好。农村基本用碾子,舍不得糟蹋了粮食那是连皮带瓤全碾碎在一起,没机器加工的细腻。再加上如今这时节野菜有些老,多了苦涩味,就更不好吃了。   玉米面野菜饼子真的有些拉嗓子。但这些年因为干旱,城里的玉米面也早划到细粮里头。也就大院儿里供应还可以,赵青青母女对这些都没少吃。   给石燕石竹俩人小碗里舀鸡蛋酱,赵青青冲孩子笑笑。这俩因为爹娘有本事,还真没怎么吃过这种纯粗粮的食物。   老太太也怕孩子吃不惯,想起身给她俩冲麦乳精。就着甜甜的饮品往里送,这是个好主意。   她刚起身被丝丝拉住,没说话笑笑眼睛看着饭桌。于解放也用眼神示意岳母不用管,老太太只好坐下。   老三家几个孩子都吃的特香,仨人分了一个饼子,乖乖吃完不再要。石燕石竹看他们都吃的挺好,俩人啥都没说也默默的吃。三舅妈给了俩人一人一个,石竹笑笑放下一个,和姐姐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饼子不大,你俩吃一半能够吗?”   “够的,谢谢三舅妈。”   炕上于解放在问这几年老家的情况,老三边吃边跟他说:“还可以。就是过的困难紧巴些。去年冬下了好几场雪,今年开春雨水多了。老天一下开了眼,今年这粮食收成肯定不赖。”   那边老三媳妇也含笑点头:“熬过去了。等秋天粮食丰收就都好了。”   两口子脸上一直带着笑,生怕怠慢他们。时间真的是个很温暖又很残酷的东西,久了亲兄弟姐妹间也生疏隔阂。尤其他们差距太大,善良的两口子心里难免自卑。   所幸这些“城里人”什么都没说,跟他们一样脸上始终带着笑,没一丝过不惯嫌弃的意思。   吃完饭老汉让他们去上工,“不用管我。我这是回自己家了,别弄得我们成了客人似的。赶紧走吧,队上敲钟了。”   老三两口子上工走了,赵青青到厨房收拾碗筷。没一阵白薇和弟弟抬着个木头栅栏的笼子下来,里头是老三媳妇准备的小鸡。   黄色的小鸡毛茸茸的,立马吸引了石燕石竹的目光。俩人跑去看小鸡,对着这些叽叽叽叽的小家伙新奇不已。   白芷帮妈妈和姥姥在屋里整理行李,丝丝也过来一起。她是要留下常住的,所以带的东西有些多。   “丝丝,你的东西都放西面的炕柜和箱子里。”   “好。”   于解放给她提过去,俩人很快将东西归置好。男人拍拍手,看屋外阳光正好。问她要不要出去转转。   丝丝刚点头,外头有人喊。来人是村支书,进来就给于解放递烟。“大领导,你居然亲自回来啊。我以为就家人送你父母回乡呢。去年多亏你帮忙,咱公社才能最先要到救济,吴书记跟我念叨过你好多回呢。”   于解放摆摆手,表示过去的事儿不用再说:“好多年没回来了,回来看看。你们都好吧?”   “还行,反正都过来了。今年咱屯子庄稼长势可是不赖,马上就能吃饱饭了。走,要不要去瞧瞧?”   “好,瞧瞧去。”   于解放跟发小出了门,院里几个孩子在看小鸡。毛茸茸的小东西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石燕胆大的挨个拿在手里抚摸,还凑上去给石竹,吓的石竹啊的一声大叫,把屋里的大人都吸引了出来。   “给你看看,可好摸了。”   “我不要。”   石竹在前头跑,石燕拿着小鸡在后头追。大人看这情况都哈哈笑,没想到几只小鸡能让孩子们这么稀罕。   老太太那会儿刚进城的时候也想过养鸡,后来丝丝说楼里很多人都上夜班,大院儿里孩子又多,养鸡影响别人会与人发生嫌隙,老太太只好作罢。   倒是刘老太在院儿里养过一阵,后来把仓房弄的又脏又臭,还跟人冲突吵架,老刘受不了强制把鸡杀了才算完。   石竹躲到妈妈身后,石燕呵呵笑着停住脚步。大眼睛望着妈妈,里头闪着慧黠的光。   “妈妈,你要摸摸小鸡吗?”   “好啊。”   丝丝伸手将小鸡接过来,石燕顿时愣了。在她的印象里,妈妈可是柔弱的公主。家里干活的都是爸爸、大姨、姥姥,妈妈下班回家十有八九待在书房。她怎么敢抓小鸡呢?石竹可是不敢的啊。   “妈妈、你不怕吗?”   “不怕。”   丝丝绷着脸没笑场,觉得闺女好可爱,居然会以为她会怕小鸡这样的生物。要知道她可是学医的,别说小鸡了,啥没解剖过。实验室里兔子、青蛙、小白鼠,她都是手起刀落给它们痛快的。下手绝不犹豫。   “妈妈、咱家吃鱼都是我爸杀的,我都没见过你动刀。”   “有你爸在不用我啊。”   “所以你也敢杀鱼?”   丝丝点头,石竹拉住妈妈的衣角开心的说妈妈好厉害。于石燕吓唬妈妈没吓唬成,小鸡也被妈妈重新放回了笼子里。   “不能这么一直揉搓它,会弄死的。走吧,妈妈带你们到外头看看,实地让你们见识一下农村田园是什么样子的。”   “好。”几个孩子都欢呼,石竹牵着妈妈的手开始背诗:“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领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出了院子,白薇姐弟仨带头引路。石燕她们仨路上好奇的看着庄稼,走到一片地瓜地里问咋没见地瓜。   “哈哈……”   白薇笑的不行了,她家大弟弟开口给小堂姐解释:“在土里呢。地瓜地瓜,就是因为长在地底下,所以才叫地瓜。”   “哦。”   石竹仰头问妈妈:“妈妈,你都认识吗?”   “认识啊。妈妈小时候是在这里长大的,地里的东西我都认识。”   白薇非常捧场:“你妈妈可厉害了,好多野外老农不认识的她也认识。都知道功效,还会自己制药。我妈提起小姑姑来就夸,又羡慕又荣耀,好像能耐的是她一样。”   石燕石竹也知道妈妈会制药,现在听表姐这么说,顿时笑意荡漾、与有荣焉。   丝丝从地上拽起一把野草,开口问石竹:“认识吗,这是什么?姥爷往家里没少采,你应该见过。”   “车前草。”小姑娘还真记得。拿过来开心的接在手中:“妈妈,车前草的功效是什么?”   “利尿通淋……”   她们母女在说各种随处可见的药物,石燕拉着堂姐的手飞快的往前跑。“我们比赛,看谁跑的快。”   白薇也挺开心,紧跟小堂妹身后。“这你可比不过我们。我们从小就田间地头长大的,比你更熟悉。”   “那可不一定。我们跑到那颗大树底下,最后一名要给第一名一颗糖。”   白薇不吭声,默默的超过了石燕。石燕不服气的加速,把俩堂弟急的都快哭了。大的加快速度,小的瘪着嘴哇的一声出了声儿。脚下不停,边哭边跑,嘴里还在喊。   “我就一颗糖,我不能输。”   小家伙今年才四岁,小短腿倒腾的挺快。前头几个无良的哥哥姐姐们哈哈大笑,丝丝怕孩子摔倒想跑几步拽住宝贝。结果没等她到跟前呢,前头白薇已经到了目的地,拍着大树在哈哈笑。   本以为怕输的小家伙更会哭了,结果他哈哈笑了。停住脚步拍手:“大姐赢了,大姐厉害。”   白芷停住脚步回头故意逗他:“你的糖可得给大姐啊。”   小家伙不说话,冲着表姐笑的露出一口洁白的小奶牙。他倒腾着小短腿继续小跑,等白芷发现不对他已经到了目的地。   “表姐,你是最后一个,是你输了。”   白芷目瞪口呆,被几个弟弟妹妹哈哈笑她。“所以我当了一回傻兔子。”   小家伙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问:“姐姐,什么是傻兔子?”   “就是《龟兔赛跑》。”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讲故事,丝丝笑着四处转悠。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于解放站在田埂边,大哥拄着锄头站在他对面。   “爹娘回来了啊。”看妹夫点头,他接着说:“我问老三为啥修房子,这小子不跟我说。等中午的,中午下工我带孩子去看他们。”   于解放声音不变依旧那么平静:“想好了说什么,别再犯浑惹爹生气。”   “哎、我、我咋能干那事儿啊。我肯定好好的,捡好的说。”   赵老大说完去上工干活,支书望着他背影直摇头。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嘛,兄弟之前就拾掇房子,他不理你,你不会去帮忙啊?那是你爹娘住的老房子,你帮忙不是应该的嘛。而且老三都在外说了是父母要回来,你跟这儿装什么傻。   人家的家务事,支书特有眼力见的啥都没说。领着于解放像接待领导视察一样到处转着讲解,最后停在一处麦子地前开心的有说有笑。   他们田间地头到处转,丝丝跟在后头悠闲的摘花。偶尔抬头与他的视线碰上,俩人立马会心一笑。   等回家时丝丝手里摘了一大束的野姜花,洁白的野姜花像蹁跹的蝴蝶,露出笑脸展翅飞舞。   支书下地工作去了,他们转身返回。孩子们走在前头,丝丝把花凑到老公跟前,笑嘻嘻的问他好看不。   “它的果子可以入药,治疗胃痛胃胀。这种植物按说应该生在在南方,溪水纯净的河边。不知道咱们这里为啥会有?”   “因为你喜欢啊。”   老公的话说的她喜笑颜开。“回家找个瓶子插起来。”   前头的白芷时不时的回头看,觉得姨父小姨感情真好。结婚这么多年孩子这么大了,依旧像是刚结婚的模样。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回家,进门后发现赵丝丝俩舅舅上门了。俩老汉一看外甥女婿回来,立马从炕上站起来,一点儿不托大。   “木墩啊,听说如今又升了。”大舅比母亲小两岁,长的和善,性子也和善。   “咱外甥女婿就是能耐,给咱脸上长光。”二舅比母亲小六岁,年轻时脾气火爆,如今年纪大了好很多。说着话拍拍外甥女婿,然后将目光移向丝丝。   “外甥女也能耐啊。咱这小地方出去的,听说都出国上过学了。厉害,给咱长脸。”   丝丝在赵家长大,对赵家的亲戚都很熟悉,笑笑让大家坐。“大舅二舅你们坐,我去把花插起来再过来陪你们唠嗑。”   “哎,好、好。”   丝丝转身走了,舅舅望着外甥女的背影对老姐姐夸赞。“多好的孩子,都当主任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姐你有福气,当年他们还说你傻不该养这孩子,如今再看看,他们不愿养那是他们没福。”   被夸了,赵老太高兴的笑了满脸褶子。“是,我们有福。”   于解放招呼俩舅舅坐下,他起身帮丝丝去找瓶子。两口子插好了花,拿着瓶子进来放在了炕对面的箱柜上。这才过来坐下陪长辈唠嗑。   多年不见,亲戚间闲话家常。丝丝陪着说了几句后要去帮忙做饭,老太太笑着跟她一起离开。厨房里自己坐着多自在,坐那儿没说的实在尴尬。她最知道闺女想干嘛。   赵青青舀面和面准备做窝窝,带回来的白面掺了不少,得招待俩舅舅。白薇进来跟大姑说不用做她家的。   “我娘让我中午回家做饭,我们一家子自己吃。大姑我走了啊,下午要没事我就上工去。”   赵青青点头,然后关心的问了一句:“你这么小,上工干啥啊?”   “拔草,或者捡羊粪。捡羊粪论斤记工分,拔草一天给四个。小二和三三也去,我带着他俩捡羊粪。我们仨一天也能挣六七分。”   农村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地里帮忙挣工分,家里做家务做针线。赵青青嘱咐孩子注意安全,白薇领着俩弟弟走了。   看堂姐堂弟走了,石燕才好奇的小声问姥姥。“奶、羊粪捡了干嘛用?粪啊,那多脏啊。”   “羊粪捡了往地里上。老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地里没粪庄稼不长。而且羊粪也不脏,吃草的牲口,粪可比猪干净的多。”   “哦。”   小姐俩齐齐点头,跟白芷姐姐互望一眼,决定下午去看看咋捡粪的。羊粪是啥样的,真的不脏吗?   刚还好奇羊粪啥样,看赵青青要去打水,姐仨立马跟后头。白芷去拿水桶,对着母亲跃跃欲试。   “妈,给我,我去打水。”   闺女初中毕业了,她这么大的时候家里家外啥都能干。赵青青笑笑将水桶给了她,嘱咐她注意安全。   老太太在后头叹气:“从没干过,你也真放心。”   “怕什么啊。水井里打水,她们仨人呢,还能拽不上来掉下去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老太太更不放心了。踮着小脚跟着仨孩子出了院子,她得去看着,今儿第一天回来可不敢出啥事儿。   老太太当护卫,没一阵仨孩子嘻嘻哈哈抬着水回来。合力将它到水缸后再次出去打水。   丝丝帮忙洗菜,赵青青手脚麻利的做好了窝窝上锅蒸。笼屉底下熬着碴子粥,蘸酱菜装了两大盘。坛子里有二三斤鸡蛋是老三媳妇预备的,她拿出来做鸡蛋酱。   “多磕几个,你俩舅舅在呢。”招呼娘家人,老太太挺舍得。   “哎,知道。”   这边很快做好了饭,屋里支书和大队会计下工后也提着鸡蛋鸭蛋过来看望老爷子。男人们在炕上坐,于解放拿出带回来的好酒一人给倒了一杯。   刚准备好看到外头人影闪动,老大两口子领着儿子和小闺女来了。   二舅放下筷子,目光有些冷。“来的正好。”说完转头望着姐姐:“你们一早回来的,这小子早起来没来?”   老太太摇摇头,对这个大儿子不知该说啥。这几年老汉每年清明回来给祖宗烧纸都是在老三家吃住,提起老大就叹气。说没想到他会这样,咋就把孩子养成这样了?   “吆,俩舅舅都在啊!支书你们也在啊。”   老大开口跟人打招呼,俩老汉点点头,支书和会计默默的静等。大舅望着这个外甥暗暗翻白眼,二舅直接开了口。   “你爹娘回来了,你咋不去车站接?你爹如今还病着,你这来看父母就空着俩手爪子,踩着饭点来是计划一家子再混顿饭吃?”   “我这……”老大讪讪的,被老娘舅问的脸色发红。   “这些年日子艰难,能吃顿饱饭都不容易。我比不了丝丝,实在是没拿得出手的东西。”   “屁话。”二舅开口直接开骂:“你家一只鸡没有,鸡蛋给你爹补补身子不是应该的。地窖里的红薯、萝卜,大碴子,啥不能拿一些。他们刚回来,你就没担忧他们没来得及买粮日子该咋过?”   老大媳妇想开口,被老大一巴掌拍的住了嘴。“看二舅说的。丝丝那么本事,还能让爹娘饿着嘛。”   他身旁的儿子此时四处乱转,跑过来大声的喊:“好吃的呢?你们不是说来了奶奶这里有好吃的吗?奶奶你快去拿啊。”   “砰、”老汉一拐棍敲到老大身上,气的胳膊在抖。二舅接过姐夫的拐棍,抬手替他揍。丝丝怕把父亲气出个好歹,赶快过来用指甲先压他的虎口。   “二舅、您这是干啥啊?”   老大真没想到老爹不等他说完就动手,二舅居然也跟着一起揍他。他家臭小子被吓住了,被他老婆拉着害怕的躲到了一旁,他被二舅打的想跑,没到门口呢被于解放一把给提溜了回来。   他手上好大的劲儿,拽他跟拽小鸡似的。一把抡圆了将他摔在了地上,二舅上来接着揍。   “啊、疼啊、”   这回跑不掉又没法还手,他被结结实实胖揍了一顿。打完了老汉让他跪下,这才开始讲道理。   “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你爹娘把你们养大,你们给他们养老,咱自古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大默默点头。老规矩祖祖辈辈就是如此,他不敢摇头。   “十里八乡瞧瞧,你家住房也算是宽裕的。多少人家自己儿子都该娶媳妇了,却还得跟父母住一间屋。你那房子哪儿来的,是不是你爹娘给盖的?”   “是。”   “你家五个孩子,你爹娘给丝丝照看孩子前,你家这几个是不是都是你娘帮忙照看大的?”   “是。”   “十月怀胎,把你养大。给你娶媳妇,帮你过日子。一直到你四十多他们才去了丝丝那儿,如今年老生病回乡,你这当儿子的该咋做?”   “该养老。”顺着说出这仨字,老大忽然觉得不对劲,赶快开口补充。“二舅不对啊。我本来是很孝顺听话的,是我爹娘他们偏心,我才心里有怨气。当父母的一晚上端平,他们……”   二舅恼火了,大舅拍拍他换自己开口:“你爹娘咋偏心了?”   “他们……他们只给老三家接济,根本不管我们一家。”   “老大啊老大,你能长长心嘛。你爹带着你们过日子,四十了分给你房子让你自己过。别说他没啥好的,就是丝丝两口子给了点儿啥,他想给谁是他的自由。你四五十的人了咋好意思说出偏心俩字的?你爹往年回来祭祖烧纸,你可给你爹送过热汤热饭?”   “我、”   老大媳妇此时来了一句:“反正给啥就都给,不然就是偏心。我儿子是长孙,对长子长孙不偏却偏别人,老人做的不公。”   二舅气的真想抬手打这女人,大舅一棍子敲大外甥身上。媳妇不讲理,那是你这男人怂恿的。   “你这媳妇你觉得还能要吗?”   “大舅、”   “娶妻不贤毁三代,当然你也不是个好的。这样吧,我当老娘舅的做主了,你们一家都滚出赵家,以后你爹娘没你这个儿子。多年养育只当喂了狗,以后养老跟你们没关系。你看这样行不?”   大舅说完,赵老汉开口:“好,就这么办。省的老子跟他置气。”   自从解放后,丝丝结婚日子过的蒸蒸日上,老大两口子就惦记上了。老汉烦了,是真的厌恶了。当年丝丝帮衬家里多少,不都贴补到你们身上了嘛。咋能一辈子惦记人家的东西呢?不给就说偏心,就给老人添堵。   “走吧,走吧,三天内给我把房子腾出来。”   老人居然要将他们扫地出门,这回老大一家全傻眼了。本来是觉得老人回来了想来占便宜的,听说丝丝留下照顾老人,他俩还惦记咋多要点儿呢。这咋一进门就给这么大个下马威?   “爹、我可是赵家长子啊。”   “你有当长子的样儿吗?”   “我、”   老大张口结舌,浑身疼的一时都不知该咋反应。那边支书已经飞快的写了文书,上面明明白白的说了断绝父子关系。大队社员这种事儿都是干部来管,干部一写那这事儿就算经了公,不是一家子吵架说说而已的。   “给,签个字,以后你们就不是父子了,你带着老婆孩子想走哪儿走哪儿。”   “不是、”   老大被吓坏了,坐在地上浑身哆嗦,他媳妇也被这阵仗吓的不敢再说话。看他们这样,支书开始数落他。家庭事做调解,他当支书的做的多了,那是张口就来。   “养儿防老,几千年就是这风俗。你既然觉得父母不公老想挑事不养老,那就把父母的房子退了,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另过。”   “不是。支书,哪有这样的事儿。我是赵家的长子,咋能把我给撵出去?”   “嗐,你这话说的。难道你爹娘生养了你就欠下你了?你就能随便挑事,就能想咋耍无赖就咋耍无赖。都四十多的人了,懂点儿人事行不行?”   “我、一年挣的顶多够过日子,把我赶出去我得冻死,我拿啥盖房子?”   “你也知道啊。我以为你没长心呢,不知道咋回事。父母养你多年,你回回挑他们的理儿。我倒问问你,这么大的人了你回报父母啥了?别他娘的磨叽,赶快签了这文书,你不想尽儿子的义务,那你就带着老婆孩子走。这么多年抚养费啥的,你爹也不要了,算是全了父子之情。”   “别,别啊。我错了,我他娘的不是人,我给我爹赔礼。”老大说着给二老跪下,回头又把他媳妇儿子都揪过来跪着。   “爹娘、大舅二舅,我们错了,以后该咋养老咋养老,我要再惦记老人的东西我就不算是个人。”   老大说完了,二舅指指他媳妇:“老大媳妇你呢?”   “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惦记丝丝家了。各过各的,我们儿子我们自己养。”   “你爹娘养老呢,你们咋计划的?”   “口粮我们和老三平分,爹娘有户口到小队领,扣我们家的工分。”老大说完迎上了于解放的目光,顿时惊的一激灵,赶快补上一句:“我给领,我给扛回来。我跟老三一人一个月负责给爹娘挑水。”   大舅默默点头。“你爹娘的口粮钱,油盐酱醋、生病吃药、穿衣取暖,这些丝丝两口子都管了。丝丝作为养女,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孝顺孩子。   你跟老三作为儿子,爹娘这里挑水啥的活计记得给做。老农民家里也有鸡蛋鸭蛋粮食啥的,想孝顺就看你们的心。父母养老妹子全管了,你要再惦记父母这儿的东西,那你可连畜生都不如。到时把你们赶出去,你可怪不了人。”   “哎,哎,我知道了。我肯定不惦记,不惦记。”   “来吧支书,白纸黑字写清楚。”   有家中长辈在,有大队干部在。养老文书落实到位,丝丝两口子所付出的白纸黑字有所依据,为父母做了什么都写在明处。   老大灰溜溜的按了手印,他家的臭小子此时也不敢再叫嚣什么好东西不好东西。   老三没话说,对妹子感激不尽。如今把老大制住别再犯浑,至于说给父母干活挑水啥的,他们两口子就做了,老大不做也没关系。   签了文书,老大先给父母送了五斤碴子过来。老大媳妇那看着缝纫机眼热的目光也下去了,那是丝丝的,跟她没关系。   “下个月就分口粮了,这个月我跟老三先给垫吧垫吧。家里也没多少,这都是牙缝里省出来的。丝丝户口不在屯里,她……”   于解放开口:“她你不用管。我媳妇自有我在,不用你操心。”   “哎,哎,那我们先走了。”   老大两口子扛着锄头走了,满腹的弯弯绕没施展呢全落了空。大队干部主持的养老,没多久呢大队已经传遍,全都在说老两口有福气,有好闺女女婿。给父母养老,减轻俩哥哥的负担,真是好闺女好妹子。   两口子低着脑袋,听到谁说他家的事儿,赶快点头附和。“是,是,我妹子妹夫仁义,我们有福气。”   老大苦笑,没想到妹夫会先发制人,将他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分家了,老人养老人家全部承担。他再想生占便宜的心思,屯里这善良的父老乡亲就会骂死他。   “于解放比小时候更他娘的精了,下手快准狠。”老大低低的念叨。   “他爹,你说啥?”   “没说啥。赶紧干活挣工分,以后还得给儿子娶媳妇呢。”   老大两口子安生了,这边于解放他们出去送俩舅舅离开。背影都消失不见了,两口子才转身返回。   “你跟俩舅舅商量好的吗?”丝丝开口问。   “嗯。老大跟赖皮虱子一样,得好好治治他。不然我一走,你要受欺负。”   “不彻底决裂,不会让爹娘难受,也能让老大受到教训。于解放,我发现你越来越成熟了,处理家务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被老婆夸了,于解放嘚瑟的笑。他都多大人了,这么多年跟老人在一起住,旁敲侧击的试探过他们的态度。尤其他自己也是父亲,感同身受能理解老人。   老大再怎么都是他们的亲骨肉,从小养到大的。如果要断绝关系,那等于从老人身上削骨割肉,他们这么大岁数哪儿能受得了。   “处理家务比我工作还麻烦,不能深不能浅,要照顾所有你在乎的人的感觉。别说,女人主内真是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啊。《红楼梦》里王熙凤管家,那么能耐的人都能累的小产。”   于解放点点头,开口嘱咐:“他要还敢生什么幺蛾子你就给我写信,我回来收拾他。”   丝丝笑笑,接过他递来的野花。“好香。”   回老家陪父母,给父亲治疗帮助他恢复。一年时间丝丝还真担心老大两口子膈应人。这样的血脉至亲,那可比外人更难对付。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知道这是千古难题。   如今这时代可不比后世,大家生活在固定的圈子里,血亲的关系想撇开都难。她这还没想好呢,他已经出手给她解决了问题。一次痛打,白纸黑字。老大就服软不敢再作妖。   “你哪天走?”   “后天晚上。我就请了四天假。”说完就看到媳妇那不舍的眼神,顿时心就软了。“我尽量排开工作,争取过年带俩闺女回来陪你们。”   “我要吃你做的烧肉。”   “好,给你做。还想吃什么你慢慢想,等我回来都做给你吃。”   两口子说着话慢悠悠的回家,丝丝将银针消毒,拿着到东屋给父亲针灸。老汉脱了上衣坐在炕上,丝丝边扎边跟他说话。   “遇事别那么激动。您这岁数了,什么都没有健康重要。”   老汉对着闺女呵呵笑:“嗯呐,爹记住了。”   “别光说记住了,下回遇到什么事儿得做到。凡事都有我们呢,怎么也不会空起您老。您说你急个什么劲儿?”   “哎,知道了。爹知道谁都不管我、你们也会管我,我不急。”   “别生气。我跟你说真的呢,心脑血管病人最怕生气,一生气血压就高。血压一高就容易发病,血管堵塞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嗯呐,听我闺女的。”   “我扎的这一边有什么感觉没?”   “有点儿麻麻的,还有点儿酸。”   “正常。酸麻胀痛都属于正常反应,有感觉是好事。”   老太太在外头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吸吸鼻子抬手抹抹眼睛。以前老听老人说老来难,老来难,如今自己到这岁数,也面临着这难题。幸好几个孩子也就出了老大这么一个各色货,其他都是好的。   “娘、”   赵青青过来搂住母亲肩头,默默的安慰母亲。小时候大哥有奶奶护着,经常能偷吃好的。母亲看到批评他不顾弟妹。后来还被奶奶骂了。   果然偏疼的果子不上色儿,被偏心养大的孩子最没担当,就想占便宜。   “生你大哥前我小产过一个。后来你大哥出生你奶宝贝的不得了。啥都生怕他吃亏。”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别想那么多。家里还有我们呢,尤其是木蹲哥。妹夫一出手,他不乖乖的束手就擒嘛。”   老太太破涕为笑。“这孩子自小就有主意。这刚回来呢,已经把他收拾好了。”   “那是,于解放是谁啊,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   于解放挑水进来笑言:“我用你给我扒瞎?”   赵青青拽着自己头发,低低的小声嘟囔:“我哪儿扒瞎了,我明明说的就是实话好不。”   里间父女俩边做治疗边唠嗑,外间在斗嘴。院子里仨孩子在喂鸡,不知哪儿找来的虫子,怕小鸡吃不下还拿刀给它切成两半。   老太太这回发自内心的笑了。过日子没有一帆风顺的,遇到事儿了解决就是。龙生九子九子不同,谁家也不可能生一窝个个都顺心如意。   “晌午咱做啥啊?”   “给我爹煮面,咱还吃窝窝。”   “我去挖点儿野菜,和院里的菜拌一起做点儿馅儿。包窝窝里,比光那么吃好吃。”   “我跟你一起。”   娘儿俩去挖野菜,于解放挑了水后到屯里找支书弄回来一堆木头。有的是圆滚滚的细树干,有些是用锯子据成两片的木板。他在后院西北角将这玩意插进土里围了一圈,用铁丝将它们相连,最后留一个小门。   里头不大的空间泼了些水用铁锹拍实,用手大致量了一下小门的宽度,挑选合适的木板钉起来做门。   钉子、锤子、所有的工具他事先都想到了借到了,如今拿出来在院里叮叮咣咣的造。   “孩子,你那是干啥呢?”老太太淘洗干净野菜,出来倒水好奇的问。   “做个门。”于解放抬头看一眼母亲,然后继续解释:“我在后院围了一小块地方让洗澡,做个小门进出方便。”   “哦。你想的周到。”丝丝爱干净,是得弄个洗澡的地方。“没洗澡盆啊,这咋办?”   “我下午去趟县城。买俩大些的盆回来。”   “行。顺道给买些粮回来。你还有票吧?”   “有。”   于解放笑笑不多言,老太太转身回屋。低低的自言自语:“我就多余说。他快走了,哪儿能不把我们都安顿好。”   母女俩进屋做饭,于解放在外弄他的门。门做好他拿着到后院去安,没安好呢外头老母亲喊他。   “木墩,有人找你。快出来,快出来。”   于解放拍拍手往外走,疑惑谁找他。一出来看到了熟人,来人开口打招呼,伸手与他握手。   “领导,回家了咋不打个招呼呢。听说老父亲病了,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哦,是老陈啊,你调我们县了。来,进屋坐,都屋里坐。”   大队支书领着领导跟于解放进了屋,这才知道他们是战友。男人们在屋里坐着诉说别来之情,屯子里的社员们炸开了锅。   于解放一贯低调,结婚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干啥的。离的太远无法理解。可县长他们知道啊,那可是一县的父母官。今儿个县长居然来于解放家了,还跟于解放关系那么近。   “于解放在外头也不简单啊,看看人家认识的人都是领导。”   “人家自己也是领导,不然你以为呢。”   赵老大不淡定了,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妹夫的距离。之前知道妹夫能耐,可没想到这么能耐。 第四十七章   “他爹, 他姑父居然认识县里的领导啊!”   “老子知道。”老大恼羞成怒,嫉妒不已。火全发到了媳妇身上。“你个蠢货,老子咋娶你这么个蠢笨的媳妇?”   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老大如今明白妹夫的能力了。伸手摸摸被踹的生疼的胯骨,气的暗暗咬牙。这事儿看似老娘舅替父母教训他, 实则要不是于解放,他们几个老人能奈他何。   他终于是落了下风, 再也不可能比他强。老二要活着是不是也是这样?也会如此能耐吧。拿命博一个前程,这事儿他不敢干。   “以后对丝丝客气些。”   “我、我还想去学缝纫机咋用呢。”迎上丈夫怒气冲冲的脸,她退后几步开口解释:“我不要缝纫机,我就想借着使使。我借着使使不行吗?”   “你手瘸了, 你自己不会做啊?告诉你别再惹她。以前于解放就护的紧, 如今成媳妇了, 那更是心头肉。刚回来就把咱们收拾了一顿, 那是给他媳妇出气呢。小心惹火了, 丝丝顶多扎你两针,于解放一脚能踹死你。”   “知道了, 知道了。”老大媳妇嘟囔, 然后小声吐槽:“生了俩闺女而已,她咋就能这么展翅?男人还当个宝。比生了儿子的都强。”   老大被于解放收拾服帖的, 就这于解放还不放心, 临走特意去了趟支书家里。大队支书跟他是发小, 拍胸脯保证给他照顾好家小。   于解放住了两天坐火车离开了, 俩闺女等开学前赵青青返回的时候一起带回。   丝丝送他到火车站, 返回的时候到药店买了些需要的药材。回来开始制药, 父亲的药快没了。   仨孩子对农村生活还挺习惯, 好奇的挎着篮子跟着老三家仨孩子去捡羊粪, 回来叽叽喳喳的说可热闹了。   “你们捡的羊粪呢?”   “给白薇了。”   白芷笑笑:“我们没捡多少。小姨你不知道,那些小孩真猛,我们抢不过他们。”   赵青青在做饭,闻言抬头说:“别抢。屯里的小孩靠那个挣工分,你们就是玩,别抢人家饭碗。”   “知道。”   赵丝丝说“明天跟我挖草药去吧,黄柏、蛇床,这时间采最好。”   “行。”   “先吃饭,吃完了去洗澡。”   晚上吃完,老三媳妇拿着几件衣裳下来补。赵青青教她用缝纫机,她学了几次没学会,反而把底线给搅了进去。   “娘呀,我可不敢动这玩意。这金贵东西让我弄坏了可不得了。”   “没事的。刚开始学倒车绞线都正常,来,你看我咋弄的。”   赵青青给她做示范,只见缝纫机哒哒哒的,没多久那几件衣裳全给补好了。老三媳妇拿起来看,针脚细密速度快,难怪老大媳妇一直惦记这玩意呢。   “真好!”   “来,三嫂你再试试。”   赵青青给她找出几块碎布,老三媳妇再次坐到缝纫机前。手放到带动皮带的手轮上,犹犹豫豫的不敢使力。   “别怕,越胆大它越顺,越不敢它越倒车。”   “嗯呐。”   “哒哒哒、”   缝纫机再次启动,这回顺利的缝了一条线。老三媳妇高兴坏了,停下后拿着自己缝出的那条线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这玩意是个犟种啊。就得利索些,磨磨唧唧它就倒车绞线。”   “对,放开胆子利索踩。”   教会走直线,又教怎么转圈,怎么拐弯。屋里时不时传来俩人的笑声,老三媳妇对这新家伙什喜欢的不得了。眼看自己会用了,说明天过来给白薇做衣裳。   “你去拿过来吧,我白天在家没事我就给你做了。”   “不,不,我要自己学学。”   “也好。你学会了,以后爹娘的针线活都归你了啊。”   “那自然。”老三媳妇摸着缝纫机爱不释手:“有了这玩意,多少针线活儿还搂我一做嘛。哎,对了。这玩意能做鞋帮吗?”   “能。以后你除了得手工纳鞋底手工上鞋,其他的都能用缝纫机。可快了。”   “哎呀、真好,真好!”   姑嫂俩说缝纫机的事儿,隐约听到东面好像有人来。俩人放下东西过去,原来是屯里的社员。都一个屯的自然认识,老三媳妇开口问来人。   “哎,许大娘你来找我娘有事儿?”   许大娘满脸褶子,关键是身旁带着她那打光棍的儿子,老三媳妇这就不得不多想。心里默默盘算应对之法。果然许大娘一开口,就让赵家人叹气。   “哎呀,这不是听说青青回来了嘛。我带我儿子来相看相看。我儿子可比青青小,而且没娶过媳妇是头婚,十里八乡难找的好对象。”   “你儿子今年也过三十了,小什么小?至于头婚,没人嫁的光棍都是头婚,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吗?还十里八乡难找的好对象,既然这么好,咋三十了还打着光棍?”   赵老太忽然发现三儿媳越发泼辣了,看来这些年也在婆婆妈妈中历练了出来。一番话有理有据,把许老婆母子俩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赵家的,你看你这话是咋说的?我儿子是耽误了,可你小姑子不也是离过婚的嘛。俩人半斤八两,多合适的事儿。”   丝丝不擅长跟农村妇女打牙,此时默默的听三嫂怼人。赵老汉躺在炕上不吱声,其他人也静静的观看老三媳妇的表演。   “合适?我小姑子可是城里端铁饭碗吃供应粮的,你儿子一年能挣几个工分,够不够他自己吃喝?哦,对了,我小姑子城里还有房,你儿子能分几间屋啊?”   “我这……”   许大娘先是囧了囧,然后眼神一亮,意识到了关键。她以为赵青青在城里是靠着妹妹妹夫过日子,没想到自己有房还是供应粮。哎呀呀,这可是好事啊。旁人家听到差距这么大会打退堂鼓,她反而打了鸡血一样来劲儿了。   “看你说的。等我儿子跟青青结了婚,让她妹夫也给我儿子找个工作,也端铁饭碗吃供应粮不就好了嘛。以后再生俩娃娃,一家子多和美。”   敢情你个不要脸的还打这主意呢。前些年钢铁厂、石油啥的到处招人,大家听说这些地方干活危险都不愿意去。最后还是大队干部强制分的。   如今知道在外吃供应的好处了,又削尖了脑袋想去。你咋脸那么大,啥好事都想占呗。   “敢情你是打算房子住我们青青的,工作让我家妹子给想办法,自己啥都不出呗。既然这样,我们青青干嘛要找你这五短身材一点点,满脸麻子像鞋底的儿子结婚?我们家人眼神都挺好,没瞎。”   “你这、你……”   许老婆急的都站起来了,指着老三媳妇说不出话来。老三媳妇翻个白眼,直接对着她儿子开口。   “还坐着呢,我这话不烫的慌啊,你还坐得住?”   男人跳下来跑了,理都没理他娘。许老婆急的在地上跺脚,看看赵青青那三十多却像二十多的面容,啥话都说不出口,起身哎呀哎呀的走了。   “哼、”老三媳妇叉着腰,站在门口冲她喊:“瞎了你的狗眼,癞□□想吃天鹅肉,你打错了算盘。”   赵青青母女之前还担忧出现这种事儿该咋办,没想到自己一声没吭,老三媳妇一个人战斗力爆表,犀利的话语针尖一样将人怼了出去。   她返回屋里,赵青青先给她竖个大拇指,紧接着一家子全给她竖大拇指。连原本躺着的老汉都坐了起来,对她夸赞。   “干的漂亮。”   “三舅妈,你这嘴好厉害。”   “三嫂,我要跟你学学。有你这嘴,还怕哪个不长眼的跑来胡咧咧。”   “老三媳妇,你这长进不小啊。”   “哈哈……”   老三媳妇羞的红了脸,刚才秃噜的有点儿快,光顾生气了。没想到自己的发挥得到全家一致好评。   “都是小意思,小意思。”说完她上炕挽住婆婆胳膊:“娘你不在,我就得顶门。要不然一帮子长嘴八舌的女人们扒瞎,我要怼不上,她们欺负人。”   “是。辛苦我儿媳了。屯里生活就得这么着,小姑娘脸皮薄不说,当媳妇了这些都得练。我年轻时候也厉害着呢,一个人对仨,照样不落下风。”   石燕凑近妈妈小声耳语:“姥姥好像三英战吕布中的吕布,仨人都说不过。妈妈,她们被怼,难道不会动手吗?”   “会啊。”   丝丝见识过母亲的泼辣。老太太平常事儿不咋,吵架也不凶。可一旦触及底线,照样不留情面。上手打架,脸都被抓了几道。把对方也打成个秃毛鸡。   “我还以为只有小孩子打架,难道大人也打架的吗?”   “对啊,大人也打架的。有时候甚至打的很凶,比小孩子凶多了。”   小家伙好奇的问,丝丝实事求是的答。万没想到翌日几个孩子就在屯里打架了,打架的对象就是许老婆家里的孩子和她家亲戚。   老三家仨也上手了,最小的三三都下口咬了人。回家时不顾自己胳膊被划伤了,开心的手舞足蹈跟老妈回报战果。   “我咬他了,都流血了。”   丝丝在给孩子处理伤口,抬头望着最大的白芷。白芷抓抓头发,开口:“他们家小孩骂我妈没人要是寡妇,这么多年找不到对象,他家肯来说亲都是咱烧了高香……”   “我打死她。”   老太太也发飙了。得,这回没得训。孩子们打架不会最后变成大人的混战吧?老许家可男丁多,一时间打起来她们恐怕吃亏。   丝丝在盘算打起来该怎么应对,可直到吃完饭也没见许家有动静。傍晚的时候才听说许家跟邻居李家吵起来了,原因居然是李家的孩子帮了石燕石竹她们。   “有人帮你们打架了?”   “嗯呐。几个小哥哥,打架可利索了。”   好吧,李家老二跟赵老三是发小,看来平时两家处的就好,关键时刻孩子跟大人一样知道向着关系好的。   白薇笑笑,“李铁蛋学习不赖,打架也不赖。他是我同学,肯定向着我。哼,许家再敢挑衅,我把我同学都召集起来,揍不死他。”   没用白薇召集同学,晚上支书家几个孩子也加入了队伍。一帮孩子一吓唬,许家小孩就怂了,之后再不敢在外说什么歪歪话。   赵青青觉得不好意思,烦恼又有些甜蜜。也许是时候考虑自己了,三年后闺女就该上大学,她也不能总这么一个人过。   这么一折腾,那些打主意的全打了退堂鼓。门当户对条件相当,人家女方铁饭碗有住房,还有妹妹妹夫当领导的照应,他们那条件就别去自讨没趣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么着旁人在外顶多说老赵家太刚,再没人敢胡乱往上碰给人添堵。   “说咱厉害。厉害才好呢,厉害才不受欺负。”   老三媳妇提起来颇为得意,赵青青对三嫂非常佩服。低头瞅瞅自己,好像真的被保护的太好了,这么多年在外基本没受过欺负。   “嗯,我以后也要厉害点儿。”   老三媳妇冲小姑子点头,打发孩子们去玩后凑近她小声说悄悄话。“嫂子是为你好啊。有合适的还是成个家,不说欺负不欺负,以后白芷上了大学,工作不知道分配哪里。你能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吗?”   “知道。我会考虑。”   解决了觊觎的人,之后的日子过的平淡又温馨。丝丝晚上给于解放写信,念叨他瞎操心。   “三嫂好利索的,我都没轮上说话事情就解决了……”   于解放收到信会心一笑,没说自己已经安排好。他不在她身边也不能让人把她欺负了。小孩子直接就小孩子解决,再发展的话大人参与,支书自会亲自出面料理。   农历六月,正是谷物灌浆的关键期。在大旱几年后今年天公作美,隔三岔两的就来一场。   刚说下午去采药,午后电闪雷鸣下起了雷阵雨。雷声夹杂着大风,将露天的一切打的东倒西歪。   院里的菜被吹的好像要贴到地上去,石燕急的想出去扶,被姥姥一把拉住。   “我的祖宗哎,那是菜不怕雨打风吹。你这么跑出去转眼就浑身湿透,也根本护不住几根秧。”   “姥,菜秧子真的不怕风吹雨打吗?”   石竹在一旁冲姐姐翻个白眼:“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露天经受风霜雨露的菜怎么会怕这点儿风雨。咱们在城里的菜地,你见谁这么护过,姐你真棒槌。”   石燕回妹妹一个白眼:“于石竹,什么时候都显摆你。”   “我这不是显摆,我是腹中有知识。”   “哼、就是显摆。”   姐俩又吵起来了,大家各行其事谁也不管。这俩自从会翻身开始就冲突不断,等一下自然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白芷望着帘子外的雨幕,自言自语:“等下雨停了叠纸船玩吧。叫上白薇一起。”   双胞胎立马回应,异口同声:“好。”   这下有的干了,到处找纸找小刀。姐仨在炕上忙活着叠纸船,在顾不上院里的菜如何。   夏日的雨来的快去的急,雨过之后太阳立马露出笑脸,照的大地如同蒸笼。小孩子们跑着去玩水,丝丝鼓捣她的药材。   “赵家的,赵家的在吗?”没一阵家里来人找,目标人物正是丝丝。“赵家闺女,我家儿子输液脱了针,公社卫生院的大夫走了。您会扎针吗,能不能帮忙给重新扎上?我老汉胆大的自己动手,把我儿子手都扎肿了。”   静脉输液而已,丝丝当然会。一个屯里的乡亲,她点头后下地穿鞋。老太太感激的不行,对着熟悉的赵老太不停道谢。赵老太与有荣焉,能耐的仿佛是她自己。   “没事。扎个针而已都是小事,让丝丝去了一下就好。”   “哎,谢谢了。”   谁都喜欢被人高看一眼,这种被捧着的感觉、自丝丝很多年前开始行医赵老太就享受上了。所以在众多的孩子中她也特别高看小闺女一眼,觉得闺女就是厉害。   丝丝到了那家后用开水从新给针头消了毒。手起针落管子回血,胶布固定后放好他的手。   “行了,我走了啊。”   “这就好了。真是难了不会会了不难,我们愁死了你这一下下就好。前儿个滚针了就没输成,昨儿才输完的。”   丝丝没说什么,笑笑离开他家。“再出现这情况你尽管去叫我。”   “哎,哎,谢谢了。”   路上碰到认识的就打招呼,忽然间大队里好似意识到回来了个大夫。从那天开始丝丝就没闲下。   她本来就精擅妇科,这回方圆附近的人生孩子都找她。临走给新生儿留一些敷肚脐的药,产妇家属看她不要钱咋也得给些鸡蛋。   针灸、输液、打针、开药,她内科妇科儿科基本都能看。而且看病不要钱,针灸不要钱,有时候简单的药也不要钱。一时间名声在外,看病的越发多,她不要钱淳朴的社员们就给送东西。   八月底麦子收割交了公粮后大队分了些,来给丝丝送麦子的一个接着一个。她们姐俩还没去领口粮呢,家里已经收到好多的麦子。   “没多少,快收下。多亏你给我闺女接生,要不然一胎双生,可危险着。”   社员们热情难却,晚上看着那积少成多的一袋麦子白芷感慨。“我还说小姨太傻了太亏了,之前那么忙活都不要钱,费劲儿采的药制好了也不要钱。结果如今居然收获这么多。小姨,你知道大家不会亏了你,所以那样做?”   丝丝回:“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回来本就是为给姥爷做治疗的,捎带给其他人治一下不费什么。”   “高!”   小姐仨齐齐点赞,丝丝但笑不语。前世她出生大家,家族教导达者兼济天下。每年三月她和父亲会义诊一个月,药丸散丹也会定量舍。之前家里困难她基本都收钱,如今手头宽裕能力范围允许能帮则帮。   老汉如今拄着拐杖走的十分利索,每天出去遛弯,有时候还会挖常见的草药回来。看着这些麦子满脸欣慰,跟老太太提着袋子出了门。赵青青看到了紧跟其后,一个小时后提着分到的麦子回来了。   “大嫂一见我就问听说好多人来给送麦子是不是真的,我都生怕他俩找上门来。”赵青青说着话将领到的麦子倒进大袋子里。“咱把这藏哪儿,不然让大哥大嫂看到又不安生。”   “咱就算藏起来,他们也能知道有人来给送了啊。大部分人来送的时候都是用碗端着的,旁人都能看见。”   “那不一样。一家家的都是碗,瞧着不多。她俩要是看到积少成多咱有这老些,那视觉冲击不一样。而且这么多的细粮也不宜让旁人看见,让人看见了难免嫉妒。”   丝丝点点头,赞同姐姐的话。不患寡而患不均,邻居间超过太多难免惹人嫉妒。虽然大家心里清楚,可没看见就没那么大冲击。这就是财不露白的道理。   “走,我跟你抬,咱们放粮房里。”   “好嘞。”赵青青说一句,然后靠着袋子蹲下:“你帮我扶一把,我扛着就过去了,比俩人抬省事。”   “姐,你能扛动吗?”   “没问题。”   赵青青信心满满,丝丝使出浑身力气去给她抬。白芷也伸手帮忙。俩没干过重活的崩的手上青筋都露了出来。   她俩倒是给抬起来了,看赵青青站起来了她俩累的放手。谁成想她俩刚一放手,赵青青就被压的一屁股坐地上,摔了个大屁蹲。要不是丝丝和白芷及时帮她扶住了重袋子,她不仅被摔,还得被压。   “妈你没事吧?”   “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   赵青青摆摆手,抬头正对上闻讯过来的老娘。老太太看都没事,只麦子没系好口子洒了一地。伸手指指大闺女哭笑不得。   “你说说你啊,啥时候干过这么重的活儿?想放起来能不能等你三哥来了让他干。”   “我干过的。”   赵青青低低的自言自语一句,冲老娘笑笑起身收拾麦子。当姑娘时有父亲有兄长,短暂的婚姻里她是干过这样的重活的。以为自己还能干,却发现不知何时她被家人又宠回了那个娇滴滴的姑娘。   “家里但凡重点儿的事儿木蹲哥都做了,把我的力气都弄倒退了。”   老太太抬手敲她一下。“你个死妮子,不知道好赖是不是?看木墩听见以后不管你的。”   赵青青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摸一把无所畏惧。“他听不见。”   赵丝丝抬头:“我还在呢啊。”   石燕石竹姐俩也说:“大姨,我俩听见了。”   “嗐,你俩小坏蛋,关键时刻当叛徒啊。”说完看外甥女哈哈笑,她伸手拉住丝丝胳膊,一副姐俩好贿赂你的模样。“咱俩的关系不比你跟于解放亲吗?”   丝丝推开她,伸手摸摸胳膊。“赵青青,我发现你教小孩子教的越来越幼稚。”   赵青青越说越来劲儿,哈哈大笑后站起来跳了一段小朋友的舞蹈。最后的动作定格在了俩手当耳朵,装小兔子。   “可爱不?”   “呕、”   老太太抬手又给她一巴掌。“越活越回去了。赶紧给我捡麦子,明儿磨了面给你们包饺子。”   “好嘞。送客的饺子迎客的面,明儿我带这仨得走了。”看老母亲有些伤感,她赶快伸手搂住老娘胳膊:“我放寒假就回来,到时给我做面吃呗。扯的长长的,牵的长长久久。”   “给你做。走时候给你们烙葱花饼带着路上吃。”   “赵丝丝,赵主任在家吗?”   说着话屋外有人喊,赵青青和母亲赶快系扣子藏麦子,丝丝出去看情况。等她们弄好出去,只听丝丝拒绝来人。   “我回乡是照顾生病的父亲的,暂时没有接其他工作的打算。你们找别人吧。” 第四十八章   丝丝说完话就要转身走, 那一男一女急的恨不能伸手拉。手都伸出去了,又赶紧撤回来。   “赵主任,您别一口拒绝啊。我们好商量, 有条件您可以提嘛。”   “是啊,赵主任。您也是咱县出去的……”   “你们要干啥啊这是?”   老太太出来迎头问, 那俩立马转移了目标,冲着老太太非常礼貌的点头打招呼。   “您是赵主任的母亲吧?”看老太点头, 男人开口继续:“我们是县医院的。马上要举办一次全县赤脚医生培训。想邀请赵主任做妇产科的主讲老师。”   哦,这么回事啊。老太太转头瞅瞅小闺女,眼睛里暗含笑意。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混得开,请假回乡不得闲, 每天有人来找看病。县医院的不知哪儿得了消息, 这又来邀请当老师。   “闺女、”   老太太开口, 只喊了俩字。丝丝看到亲人们的目光, 尤其是三小只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崇拜, 她回头问那俩具体情况。   “每天几小时、我没车这十几里路怎么来回?”   这是同意了啊,那俩开心的笑。“是这样的。每天上午八点到十二点, 下午三点到五点。每一期培训仨月, 您如果同意的话办两期你看行吗?不愿意的话一期也行。我们给您安排宿舍、自行车,这期间您尽管用。福利待遇比照我, 我是医院的副院长。”   “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   “地址?”   “县医院东侧劳动活动中心。宿舍里被褥都齐全, 您就带自己讲课所需的材料就行。”   “知道了。”   正事就这么三言两语说定了, 老太太请客人进屋。俩人进去坐了一阵, 那位女大夫不知是真心请教还是故意试探, 坐下没多久问了丝丝个产科的问题。   “咋快速判断子宫先兆破裂?上回……出事了没救活。”   “产妇下腹剧痛难忍, 烦躁不安。呼叫、呼吸脉搏加快、检晒腹部可见病理缩腹环……”   女大夫拿着纸笔在认真记录, 丝丝放慢了语速。仔细的给她讲解一遍, 这种对于有临床经验的更快传授,所以她有时间的情况不吝啬多说。   有时候觉得矛盾的很。不愿意来回跑着去工作,因为马上天气变冷,寒冬腊月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十几里路来回跑,想想就让她望而却步。可听到他们的确需要帮助,又改变了想法。   “赵主任,谢谢。”   女大夫记录完站起来认真致谢,丝丝摆摆手。她笑笑感慨“有机会能跟着您学习两年就好了。”   丝丝但笑不语,心里在考虑要不要办完培训班后在县医院工作一段。人才太缺乏了,尤其是理工农医。   她回来时带了书籍,这些天开始准备教材。考虑到县级医院人员的水平,她没敢往深了弄。   可就是这样,等送走闺女她们到培训班开始上课才发现,参训的居然有百分之五十都是完全没有任何基础的人员。顶多就是识字的水平。   这怎么弄?她站在讲台上望着那一双双期盼但又迷茫的目光,真的有些傻眼。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赵主任给我们讲课。”   雷鸣般的掌声后,丝丝合上准备的教案,开始从最简单却最实用、这时期最重要的讲起——消毒。   产房里最可怕的杀手就是感染。前世她看过很多因消毒不过关导致感染死亡的案例。今生很多落后的地方也不懂这个,有些人把无知当常识。   消毒,从简单到复杂。各种各样的情况应该注意什么,讲着讲着就讲到了消毒不过关会引发什么样的病症。   接生员们拿着纸笔在记,她将重点用粉笔写在了黑板上。下课后到宿舍休息,午饭后下午第一节 课是她的,讲完出来骑车回家。   第一天工作,给她的感觉就是大材小用了。这些完全没有根基的人让普通大夫来教就行,干嘛请她啊?   “大学教授教小学生,娘,我真的不累。那些东西都是随口就来的,连教案都不用准备。把这细粮好吃的都给我爹,让他多补补。”   看着面前的饺子,她笑笑抬头跟母亲唠嗑。老太太一辈子做家务,从来不觉得家务有多难多累,对于自己干不了的活计、就觉得对方很厉害很不容易。   “你爹刚吃完,这是给你的。你的口粮里百分之七十的细粮,家里的麦子也都是你挣回来的。我们丝丝能耐,该吃好的。”   赵丝丝哭笑不得,什么时候都觉得她工作累要吃好的。她工作真的没多累,尤其是现在这工作,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咱俩分、”说完抬手打住老太太的话:“不然我不吃。”   “行。你这孩子……”老太太转身去拿碗:“人家都是恨不能躲起来吃独食,如今口粮多紧张。你倒好,啥时候都要跟大家分。”   就是因为你老觉得我为家里挣了钱,老想让我吃独食,我才要跟你们分。要是你们不顾我自己躲起来吃独食,你看我还给不给。   吃着同款饺子,想起俩闺女了。这个时间早已到家,临走嘱咐石竹看着姐姐的学习,石燕也答应一定及格了,不知道那好玩的丫头会不会守诺。毕竟她的暑假作业都是临走前现补的,旁的城里孩子不喜欢农村,她呢,简直玩疯了。   “想孩子了吧?”   丝丝笑笑:“就是担心石燕的学习。娘你说这丫头随了谁了,咋就不爱学习呢?难道她以后想回农村上工放羊吗?”   老太太呵呵乐。“小呢。别太急。她爹小时候也是爬树下河无所不为,你看后来不也照样保家卫国嘛。”   “好吧,也许真的是我太着急了。”   工作了几天刚吐槽大材小用,第三天没下课呢她被产科主任急慌慌的叫走了。院里接诊一个子痫还难产的病人,急需她救命。   医院里换了衣裳带上手套,跟着人进手术室。门口病人家属看到她们立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   “别拦住,赶快让赵主任进。告诉你们,这可是大城市大医院的产科主任,出国留学生。别在这儿耽误,赶快让开地方。”   “哎、”   “赵主任、一定救救我闺女。”   “我尽力。”   她快步往手术室里走,身后的病人家属噗通给她跪了下去。三天了,三天没生下来,万不得已送来了医院,可医院的大夫都没了办法。这会儿又说来了什么大医院的大夫,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省城的大夫了。   高血压合并高血糖并发症,产妇躺在产床上控制不住的在抽搐。这种病症她不是第一次处理,进来先观察病人情况,然后有条不紊的治疗。   看她拿出了银针,旁边的医生护士都楞了。不是说国外留学回来的嘛,这怎么用祖国的传统方法啊?   大家心里疑惑嘴上不说,等丝丝的银针行针后,她们看到产妇平静了下来。宫缩开始了,居然要顺产吗?不是要动刀,不做剖腹产?   “赵主任、不用开刀吗?”   “用。产妇妊娠高血糖,导致胎儿过大。这么大的孩子,如今这种情况无法自然顺产。”   俩大夫互相瞅一眼,不明白她用针是何意。等看到行针后产妇停止了抽搐,这才明白她针灸的作用。   “准备手术。”   “是。”   “你们谁做过剖腹产?”   俩大夫闻言全都摇头,“县医院成立没多久,我们原先都只是接生的,没上过大学。本来这几年计划去大医院进修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耽误了。”   “手术器具包给我,我自己拿。”   算了,还是自己来吧。让俩接生婆给她做助手做手术,病人不肝颤她都肝颤。想当年她第一次进手术室,可只负责监护产妇情况,对于手术器具没敢动。   大约半小时,剖腹产取出一名超过九斤的男孩。病人家属不知道这样的危险,抱着孩子还欢呼呢。   “大胖小子。比那些满月的都大。”   丝丝听到外头的声音默默摇头,真是无知者无畏。妊娠糖尿病,产妇瘦的像麻杆,孩子胖的超过满月的。就这比例,不动刀怎么生出来。   剥离胎盘、清洗腹腔。关腹、“二十万单位青霉素静脉滴注。”   “是、”医生自己动手,重复她的医嘱:“二十万单位青霉素静脉滴注。”   手术成功,母子平安。从手术室出来,家属激动的再次要给她跪,被她伸手拦住。   “千万别。这些天注意大人和孩子的情况,妊娠糖尿病,有可能会有后期的后遗症。胎儿可能出现呼吸暂停综合征、呼吸窘迫等。所以你们随时关注孩子的情况,一旦出现脸色不对,呼吸困难要马上叫大夫。”   “啥?”家属不敢相信,“这大胖小子居然会出现毛病?这咋还不好吗,我还说我家娃娃这么胖,可是好。”   “不好。凡是超出正常水平的都不好,产妇妊娠糖尿病,这是并发症引起的巨大儿。不然就这年景,你觉得有这么大的胎儿吗?”   “是没有。”   “记得注意观察。”   交代完家属,丝丝去洗手,办公室里之前找她的副院长找她谈话。将她的工作内容调整了一下。   “培训班那边您不用管了。我们本来是计划让科里的都去听课,现在看来还是根据水平分批更合适。您带带科里这些大夫,那些培训生们我们另外安排大夫去上课。”   “我上午晚来一小时,家里要给父亲做治疗。再过些日子天短了,我要早回一小时,不然天黑了我害怕。”   “可以。没问题。”冬日天黑了有可能会有狼,早走些应该的。   县医院,它怎么也是医院啊。可这条件实在是差。药剂缺乏、知识缺乏,手术室都是用的外科的。当然外科也不咋地,如今全靠一名下乡的大夫在支撑。   作为一名全科大夫,看到这一切真的感到任重而道远。尤其是人才,其次是药剂,西式提取的药剂在使用上、比中医的很多方法都更方便,更容易掌握。研发更多更方便使用的药剂,让临床应用更便捷才是眼下的燃眉之急。   教学工作,边做边教。晚上走之前仔细交代了那名新生儿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女大夫看她走了吓的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处理不好。所幸晚上没出事,翌日丝丝来了那孩子才出现呼吸困难,她跟在后头眼见她怎么处理,这回理论加实践,感觉稍微有些底。   家属看娃娃终于呼吸平稳了,激动的不住气道谢。不放心的打听了丝丝家地址,生怕孩子再出毛病。   一天天忙碌的县城屯里两头跑。周末休息还会被叫去给社员们看病,顺带帮她们从县医院买药。   忙忙活活的日子飞快,进了腊月家家开始备年货,热情善良的社员们又给家里送来了自家的稀罕年货——粘豆包。   老太太放到瓮里,抬头笑笑:“得,这下过年不用蒸粘豆包了。家里三只公鸡全都杀了,你那些肉票我攒一起也有十多斤了。大队说今年杀猪,一人分半斤。”   “过几天屯里有人去买鱼,让帮忙捎两条回来。”   “让你三哥去一趟就行。”   过一次年,鸡、鱼、肉全有,丝丝美呵呵的乐。回乡的日子比原计划忙碌,可她收获也丰。农村基本不怎么花钱,她的工资根本都花不完,还得这么多的吃食。   于解放每月给她寄钱。他工资的三分之二全给她寄了回来。看着日益丰盛的存单,有一种地主婆的快乐。   这天上班,科里一名女大夫拿给她几尺花布。“这种布头不要票,价格跟供销社一样。赵主任您要不?我男人在纺织厂工作,这布头虽说是处理的,其实做衣服啥的完全没问题。”   这可是内部才能买到的东西,女大夫这是默默巴结她。平时有机会就介绍她买好东西。   “要。你能弄到多少?”   “您要的话,我让他帮您先弄三丈。”   “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这几个月跟着您我可学了不少东西。对了,上回那挂面您还要吗,我帮你买一些。”   “非常感谢。我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吃那个,说很好吃,那拜托你了。”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   丝丝出去查房,刚走没多久科室电话响了。市医院打来的,一开口急三火四的喊:“找赵主任,找赵主任。市院接了个危重孕妇,紧急需要她救命。”   “喊什么喊,赵主任查房呢,我去给你叫。”   “快点儿。上午十点有一趟来市里的车,我派人到车站去接。麻烦赵主任跑一趟,紧急救命。”   “知道了。”   挂上电话,女大夫美的冒泡。被人催的感觉就是好,以前都是她们求市院的,或者转院送市院。如今市院居然求她们了,这就叫风水轮流转,谁让她们县出了位妇科圣手呢,如今还就在县医院。   丝丝坐班车跑了趟市院,临走嘱咐主任派人到她家说一声她今天有事回不去。主任拍胸脯保证,让她尽管放心。   市院忙活一天多,正赶上元旦。她救回了病危的产妇,母子平安。被市医院授予妙手仁心奖,除奖状外还有一对枕巾做奖品。   “有请赵主任讲话。”   掌声欢呼声中,丝丝大大方方在台上讲话。从一个野路子,乡民都不信的小姑娘,她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什么主任、教授的名声她不在乎,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还长着。郭嘉的医疗刚刚起步,光药物研发这一关就且得磨。   不骄不躁、保持本心。前世父亲已经敲打过多次的话,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颁奖后下午坐车回县城,路上她闭目在静静的梳理思路。   县医院里因为等女大夫给她拿布头和挂面,时间耽搁了一阵。下班路上骑着车一出城天就黑了,拿出手电来照着路。心里那对黑暗的恐惧让她心情开始忐忑,一贯镇静的人也开始心里发慌。   张开嘴想唱歌给自己壮胆,刚出口又赶快停住。本来没声儿的,可别自己一开口给吸引来什么野生动物。   这些年干旱闹灾,野生动物都躲进了深山。但也有那铤而走险的,比如狼。这家伙趁火打劫,饿急眼了会下山把所有可食用的都当猎物,其中包括人。   车轮压在积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天气越来越冷,可她如今已经顾不上冷了,只是害怕黑。   四周黑压压的看不到边,像是一只蛰伏的怪兽,好像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心跳有些快,好像得了幽闭恐惧症。   到哪里了,看不清不知道。所幸县城到她们屯子的路就这么一条大道,一路直走看到灯光炊烟就到家。   脚下不敢慢,可也不敢快,害怕摔跤。这大冷天的要是摔个好歹,比她慢慢的走在路上更可怕。   “于解放、于解放、你现在在干嘛?”   悄悄的自言自语,真的好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在身边。虽然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可想着他心里能壮些胆气。   “丝丝、丝丝是不是你?”   前头忽然有人喊她,光亮好像是火把发出的。丝丝赶快回:“是我。三哥你来接我是不是?”   “是。”   紧绷着的神经悠然放松,老三那大体格子跟于解放特别像,这种时刻能给人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刹车下来,把车子停好,她解开绳子将后座的东西先往下卸,让老三骑车她得抱着这些坐后座。   “三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晚了,娘去找你来接我的吗?”   “猫冬了没事,我就每天傍晚在大路上瞅一眼。昨儿说不回来,今儿居然也没见你影子,我就点了松脂出来看看。走路太慢了,不然能更早接到你。大晚上的害怕了吧。”   “嗯,我正害怕呢你就出现了。”   之前周末老三跟她借自行车学,如今派上了用场。男人骑车有些野,带着她速度明显加快。躲在三哥宽阔的后背,心里不怕了脸上也不冷了。   老太太焦急的在大门口瞭,看到回来了拍拍胸口放下心。大冷天的急的额头居然见了汗。   帮忙提东西进屋,老太太说:“晚了就在宿舍凑合一夜,这么大黑天的往回走多怕人。”   “我要不回来,我三哥还不得走路到县医院找我啊。只说昨晚不回来,也没说今天还不回来。”   “他走就他走,他一个大男人拿着火把不怕啥,你个女娃娃不能比。”   丝丝笑笑,这会儿心里的害怕散了个干净。原来三哥每天都在关注她,到点不回就会往前去迎。被人放在心上守护着,还有什么好怕的。   “看我弄来多少好东西。”   把花布、挂面拿出来献宝,三哥三嫂和爹娘看她的眼神那么无奈又宠溺。她在外头旁人会尊敬她,会感激她,紧急时刻多少次被人下跪求救。可只有在亲人眼里,她还是那个柔弱的小姑娘。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晚上晚回来一阵,三哥打着火把去接,三嫂在屋里做饭,母亲门口站着等她。父亲身体不好,在家里也是急的直转悠。   “三嫂这个给你,可以做件儿罩衣。还有这蓝布给我三哥做裤子。”   “家里仨孩子都有,就别给我俩了。我给石燕石竹做,紧着做够两身的。”   “她俩有人管,你就别操心了。拿去,一年了也做件儿新的。”   老三媳妇眼热的不行,伸手摸摸怕泪蛋蛋掉出来。离得远了钱补贴,离得近了补贴的更多。今年她家每人都加了件新衣,全是丝丝的布。   拿着东西转身走,老太太回头喊:“咋走啊?吃了饭再走。”   老三媳妇回头,眼睛红红的脸上都是笑:“娘,你不怕我把你粮缸吃空啊?咱家邻居老许家一顿只给儿媳半碗饭,你咋啥时候都让我吃饭。”   “你这孩子、给你吃饭还不好啊。有就一起吃,吃没了你还能饿着我们老两口。”   “那我就吃了。”   老三媳妇拉男人坐炕上,老三回头瞅她一眼,好像在说你还真吃啊。口粮都是定量的,谁也没余粮。你吃了这顿,你可记得给送下顿啊,不能啥时候都指望丝丝。   “咱家蒸了红薯和南瓜,我过来的时候拿了些。”   老三默默的拿起筷子,端碗喝粥。如今这时代粮食就是命,父母年纪大了不跟他们在一起过,更不能吃他们的。缸里有粮心里不慌,年纪大了不能让他们没有安全感。虽然知道丝丝给人看病得了不少粮,但老三依旧只喝了一碗。   老汉照例是细汤面,一个鸡蛋撒了葱花,一滴香油满屋飘香。之前挂面没了吃了一段手擀面,如今又换上了手工挂面。   老三媳妇得了布料,翌日过来就近在这儿用缝纫机做。做好了自己的,又给婆婆把做的鞋往一起上。   这活儿得用手工,她坐在炕上一边做一边唠嗑。“您说您急啥啊,入冬我先纳鞋底,等都纳完再做鞋面。如今有缝纫机做起来快的很,不用你操心。你以后就陪着我爹,照顾他就行。这些活儿都有我呢。开春下地了也照样不耽误做,咱现在有缝纫机,比光手工快好几倍。”   “我也闲不住,坐着唠嗑就做了。等我实在干不动时,这些就都是你的活儿。”   “现在交给我也行。等你干不动时就去跟我们一起住,或者我们过来。住一起做饭啥的更方便。”   老了有人大包大揽的管,提都没提兄弟们咋摊。甚至已经考虑到不方便的时候住一起。老太太心里熨帖,老汉在一旁也欣慰无比。   婆媳俩坐炕上边做针线边唠嗑,和谐的像是亲母女。老三挑着水进来倒缸里,挑着水桶再次出去。明儿周日丝丝休息,她休息就会大洗漱,得多挑水预备上。   翌日老太太把西屋多烧了大柴,火墙烧的热乎乎烫手。丝丝在屋里洗了澡,出来换水后洗衣裳。   “娘,您有啥洗的吗?拿过来我一起洗了。”   “没。”老太太下地帮她舀水。“你三嫂都给洗了,没啥埋汰的。”   丝丝笑笑去拿搓板。说是回来照顾父亲,其实她就只管给父亲治疗,其余的都有他们。她要不是坚持换下来的衣服自己洗,放那儿的话那婆媳俩也会给她洗了。   “你家那口子啥时候带孩子回来?咱这儿学校考完了,微微说后天正式放寒假。”三嫂问。   “于解放没那么快。我姐先带孩子回来,他大概得二十七八才能到。”   “这在外工作的也不容易啊。一年到头没个休息,咱老农民还能猫冬小半年,他们天天得上班。”   “没办法,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的。”   衣裳洗完晾到西屋火墙边,这天气晾外头的话只会冻的邦邦硬。母亲做好了饭,老三媳妇领着孩子走了。   翌日一大早她拿着鸡蛋来送:“我把鸡窝挪到屋里了,这几天有了收获。”   “留着给孩子吃。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开春暖和下蛋多了给他们吃,现在先紧着我爹。我爹最近不要拐杖都走利索了,多吃好的恢复的快。”   这一幕正好被前来的老大两口子看了个正着,老大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媳妇一眼。老大媳妇是个笨的,说不过男人更打不过男人。被他瞪的一瑟缩。”   老大将水倒进水缸,放好水桶进去坐炕上。丝丝没跟他打招呼,冲母亲摆摆手出去骑车上班。他媳妇跟丝丝关系冷淡,他眼看老三家的得了布料他家没有,气的恨不能揍这蠢女人一顿。   这女人属木头的,戳一下动一下。你看老三媳妇多活泛,跟丝丝打好关系,这不他都看见她做好几件新衣裳了。   就妹子妹夫那收入那地位,人家又不指着你做什么,回来就说父母一切花销都人家管。你就是不管老人断绝关系,人家不照样雇人照顾嘛。人工又不花几个钱,你以为非你不可呢?你打好关系只有好处,咋连这道理都不懂。   老大被削一顿算是悟了,可感情从来不是如此算计的。老三两口子从来不计较,真心疼妹子,也看得清姊妹们之间的形势,丝丝各方面补贴他们,回老家把缝纫机都带来,一百五六的东西关键供应有限,农村得到八十年代才逐渐开始有。他呢就想着妹子能耐想沾光,丝丝却恨不能跟他划清界限。   “丝丝上班了啊,不说我妹子就是能耐,比老爷们都能耐。”   他自说自话,完了老爹不理他,他又笑着继续:“爹、您最近好多了,丝丝就是能耐。咱一般老农民家里生这种病可照顾不了这么好,这都是丝丝的功劳。”   “你到底想说啥。”   老汉一开口,把老大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想想小时候奶奶的疼爱,想着她老人家要是在父母哪敢如此对他这长子。想着今时不同往日了,想着他再也不是那个被捧着的了,心里开始难受。   “爹,您老别这样。我咋也是你亲儿子,这不也知道错了,又挑水又帮干活的嘛。”   “喝水。”   “哎。”老大哄的老爹缓了神色,坐下跟老父亲闲唠嗑。最后还是绕到了正题。“老三家今年居然都有新衣裳新鞋,不得不说我妹子是真能耐。从大城市回咱这小地方,照样自己过的好,还能帮衬哥哥嫂子。”   “年底大队不是结算了嘛。你家四口,一人一丈二,快五丈的布票你们也做不就得了。”   老太太过来说:“我看小亮穿的是蓝棉袄啊,新新的棉袄揣着也挺厚实。老大,你到底想要说啥?”   “我……”老大一字出口,满心无力。“钱不得留着以后给小亮娶媳妇啊,不敢乱花。几年了俩大人都没敢置办件新衣裳,我们两口子也可怜啊。”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日子都是这么过的。”   “可、老三两口子就有新衣裳穿。”   老汉抬手给了他一拐棍。“那是老三两口子有本事,跟你有啥关系。”   “我是说,丝丝别光心疼她三哥三嫂,也瞧瞧她大哥。我小时候对她很好的。”   不来硬的了,这家伙打感情牌,反正就是看老三有好处,自己也想要。可怜兮兮的坐着,想让人怜悯他一下。   老太太抬手拍他。“丝丝晚上回来晚,你去接过几回?她几点下班,几点到家,周末需要啥,你都知道吗?一个月轮到你挑水,你只管挑正常够用就好。丝丝爱干净洗的多,都是老三额外给挑。轮到老三挑水,他都是满缸满桶,心里就惦记着丝丝要用。就这样,你还好意思想要跟老三一样的待遇?”   “我……老三两口子就会哄人。不就是挑水、去接丝丝嘛。以后我也多挑,我也去接她。”   “我说了你才交换一般的去,你以为谁稀罕你呢。你自己没个大哥样儿,说这些不理亏气短吗?这也亏木墩不在家,他要在家知道你挑丝丝的理,一脚能踹死你。”   “我……我可没挑丝丝的理啊,娘你别乱说。”   于解放过年快回来了,要知道他这么又眼红老三家得了好东西,不知道又咋收拾他呢。他可不是对手,可不敢这么说。   他挑丝丝不在家的时候来说,就是想父母心疼他,跟父母打感情牌。可老两口心里明镜似的,一开口数落的他顿时气短。   “你啊你,”老太太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你说让人说你啥好?”   “娘、”老大陪着笑:“我以后一定做的更好,你千万别跟妹夫说这事儿。”   “你就是欠收拾。”   老大的目的没达到,但脸上依旧陪着笑。他媳妇看不出个眉眼高低,以为父母这样是挺好说话,顿时开口说自己的想法。   “娘,以后给我也用用缝纫机行不?老三媳妇拿这个做衣裳做鞋针脚真匀称,也快的多。”   “行。以后给我们纳鞋底,给丝丝她们也纳几双,我做好了鞋帮你给往一起上。我现在干不了这个活儿了,胳膊上没劲儿。”   老大媳妇一听这么多活儿,顿时直言直语:“那还不如我自己做呢,这么弄我做的更多了。”   老太太俩手一摊,老大气的回手就给了媳妇一巴掌。“你个蠢货,我咋娶你这么个蠢老婆?当儿媳的你孝敬公婆应该的,说出这种话你简直是找打。”   “要打回家打去,不用打给我看。”   老汉一开口,敲了老大一下,将这俩打发走了。以前没发现,如今才知道老大媳妇居然这德性。她是蠢笨啊还是坏,没看看老三媳妇作为儿媳是咋做的嘛。   把老大两口子怼走了,过年吃团圆饭也没叫他们一家。老两口懒得看他那嘴脸,跟另外三家高高兴兴的过年。   就会过嘴,斤斤计较。有你们只当没你们。   三十下午赵青青和老三媳妇做饭,于解放跟丝丝陪孩子们在院儿里玩雪。地上厚厚铺了一层,天空还有白雪在飞舞。   没一阵丝丝的围巾帽子上落了白白一片,于解放伸手帮她拂开。两口子好久未见,对视的眼睛中有隐隐的星光在流转。   晚上热热闹闹吃了团圆饭,老太太安排闺女娘儿俩和俩孙女都到东屋跟她们睡,让丝丝两口子住西屋。   看赵青青搬被褥,丝丝忍不住的脸上发烫。都成年人知道咋回事,大人啥都不说。俩闺女想跟妈妈亲近亲近,抱着妈妈胳膊不撒手。   “我要跟妈妈睡。”   姐俩异口同声,把姥姥和大姨整无语了。于解放虎着脸:“你俩回来十天了,跟你妈没亲近够啊?”   “不够。”   “我就住三天、你俩还能住半个月。”   这样啊,老爸好像有点儿可怜。“那好吧,妈妈让给你了。”   石竹还是不想走。“可是我们俩在,你也可以在啊。这样我们一家在一起不好吗?”   赵青青望着于解放的黑脸快忍不住笑,赶快抱起被子就走。丝丝已经笑出了声儿,搂住俩闺女小声商量。最后不知割地赔款答应了孩子什么条件,这俩才乖乖的抱着枕头去东屋。   于解放这回开心了,坐在炕上偷着乐。丝丝抬脚踹他一下:“给闺女把被褥抱过去。”   “是。”   男人身形大胳膊长,一次将俩孩子的被褥全搂进怀里抱走。丝丝笑笑起身下地洗脸,于解放回来冲她笑笑,上炕铺被褥。   小别胜新婚,心跳都加速。幸好这是炕,不会发出什么暧昧的动静。被窝里抱着老婆,满足的身心安适,满满的饱胀感。   翌日是新年,早早的就有人开始放炮,甚至有的在敲盆或者敲碗。好么,吓唬年兽的故事看来深入人心。没钱买炮仗,也得弄出点儿动静来。   丝丝在被窝赖床,门被俩闺女拍的山响。于解放起身给她俩打开,小家伙跑来跟妈妈挤到一起。   “妈妈、快起来,咱们堆的雪人变成大胖子了。”   “快点儿啊妈妈,大胖子可好玩了。”   “外头还在下雪吗?”   “昨晚下的,现在停了。”   “啊,石燕你手好冰。”   “于石燕你别摸妈妈,她身上暖和,你手太冷。”   娘仨叽叽喳喳的说笑,于解放笑着去挑水。刚拿起扁担被来给父母拜年的老三给抢走了。   “我的活儿,我去。”   老大一家也来给父母拜年,对上于解放的目光吓的一激灵。心想自己得亏没对着丝丝说什么,不然这回又得被教训。   大冷天的他也想出来接丝丝巴结一下。可丝丝下班经常没准点,天气太冷了,他真坚持不住。他媳妇也不再说缝纫机,自己的活儿自己做。老三媳妇爱跟婆婆一起,那让他们一起好了。反正针线活儿跟他没关系,管他的呢。   老头老太当然没把他的小算盘跟闺女女婿说,于解放听老三说他给父母挑水,帮着收拾菜地,点头觉得这样就行。他如今的收入不在乎东西,只要老大别打什么不该打的主意就好。   “妹夫过年好啊。”   “过年好。”   老大一家子稳稳当当进去拜了年,老人旧事不提给了他家俩孩子一人一个红包。   年过完,日子依旧一天天的走。老大两口子再没生过事儿,就连看到关系好的邻居都去借用过缝纫机,她也没去使。   开春转暖,老汉彻底丢掉拐棍。屯子里来回的遛弯,恢复的情况谁看见谁羡慕。   “养了个好闺女啊,居然给你治好了。”   “那是。”   赵老汉美的恨不能跟所有人炫耀,看我好了,我居然好了。那么重的病,见过多少越发严重躺炕上下不了炕的,可他好了。他真的利利索索的好了。   “丝丝这孩子真孝顺,日复一日的照顾你。为给你治病,工作都扔一边了。”   “人家有本事,在哪儿也照样上班挣钱,治病救人。”   “是啊。这闺女比多少男人都能耐。”   听着旁人夸赞的话,老汉乐的一天天往外跑。如今不上工了,就院儿里那点儿菜地不搂老三两口子侍弄的。   他们老两口有吃有喝,喂喂鸡斗斗嘴,养老生活让一干老农民羡慕不已。   六月丝丝离开县医院准备回城,临走给母亲留下二百块钱。老太太推脱不要说有,被丝丝强硬的塞怀里。   “别推了。我这一走,最快也得过年才能回来。你跟我爹由三哥三嫂照顾,估摸着该买啥你就买。油盐酱醋、卫生纸肥皂啥的多买些让三嫂一起用。我们出钱她俩出力,你们别想那么多。”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你三哥三嫂不是那种来抠搜我们的人,家里的东西都不咋用,我让拿也不拿。今年你又给他家仨孩子交了学费,你三哥三嫂都记着呢。”   “用不了就攒起来,需要的时候用。他们两口子养活仨孩子不容易,急用的话你就给他们。”   “哎。”老太太将二十张大团结整整齐齐收好,拍拍匣子交代她放的地方。“青青之前也给我钱,我没要。我们之前在你那儿,你爹采药的钱都在呢。钥匙在抽屉,要我有个好歹的你记得拿。”   “娘、”   丝丝一声喊,老太太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不是亲闺女胜似亲闺女,关键时刻工作抛一边陪他们回家来。啥时候都惦记他们,想着他们。   “不让说也有那一天,我俩还能活千年王八万年龟啊。”   “那也别说。你俩好好活着,你们在我俩就有家回。”   丝丝说着有些伤感,伸手搂住母亲。今生一出生就被扔在了田埂旁,是爹娘给了她一个家。从小当亲生的一样养大。所以之前她都尽可能的改善家里生活。如今父母年纪大了,好害怕陪伴照顾他们的时候越来越少。   小时候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眼眶发热忍不住的泪。他们没大本事,可他们从未亏待过她。他们给她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好孩子,不哭啊。等你冬天回来娘给你做饺子,做新棉袄。”   “嗯。”   父母的一生都在目送孩子的背影,看他一次次的远去。这种情况后世普遍,这时期赵家父母得到了旁人的羡慕,也体会了这种心酸。   看着大道上车子渐行渐远,老太太抬手抹眼睛。老汉伸手拍拍她,“过几天青青就带孩子们回来了,别难受。丝丝两口子都是干大事的人,不能绊住他们的手脚。”   “嗯呐。我知道。你个死老头子就会说大话,昨儿是谁在被窝里长吁短叹的舍不得?”   “你这老婆子,我舍不得闺女不行啊。”   “行。”说完老太太叹口气“我也舍不得。丝丝最贴心,比儿子都强。”   “是强。咱俩有福,养了个好闺女。要不是丝丝,我现在不知是啥光景。还有青青,能过的这么舒心全靠她妹子。咱老二不在了,不然应该也不赖。还有老三,也是孝顺孩子。”   “闺女是小棉袄,你说儿子是啥?”   “儿子是皮大衣,抗风。”   “那老大就是个破皮衣,四下是口子到处穿风。”   “嗐,一家子养活好几个,总有那不争气的。要都跟丝丝两口子似的,那咱家祖坟不是冒青烟,那是着火了。”   “哈哈、你个死老头子倒会给自己宽心。”   朝阳照在大地上,老两口互相搀扶着,旁边是短短的影子。少年夫妻老来伴,闺女走了舍不得,还有老伴儿跟自己斗嘴,给自己宽心安慰。 第四十九章   火车带着丝丝重新回到了城里, 于解放开车到车站接。车子一路行驶俩人都不说话,偶尔回头对视一眼,均明白对方目光中的思念。   车子一路丝滑的行驶, 在单元门下停住。这时间段大家都在上班上学,楼道里静悄悄的没一个人。上到四楼于解放用钥匙开门, 打开门让媳妇先进。迎面客厅的茶几上一束盛开的野姜花扑个满怀,丝丝上前伸手抚摸娇嫩的花朵。   “先洗漱吧, 我给你做饭。”   放下行李丝丝先去洗漱,于解放进厨房给她做面。猪肉、豆腐的卤子,上头撒了碧绿的蒜苗,丝丝拿筷子一扒拉, 下头的面条居然是绿色的。   “这什么面啊?”   “菠菜面。”   “你怎么弄的?”知道她喜欢蔬菜, 居然把面条都用蔬菜做。丝丝这话惊讶中带着欣喜。   “用石臼捣碎, 拿纱布过滤出菠菜汁, 用它和面就行了。很简单的, 你喜欢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丝丝挑起吃一口,喜欢的眼睛都眯起来:“嗯, 有菠菜的清香。”   “喜欢多吃点儿。”   “俩小的还没考完吗?”   “考完了, 今儿去打扫卫生领作业。”   “哪天回?”   “后天。票我买好了。”   丝丝吃完面,于解放陪她看俩闺女改造的卧室。原先老人的房间成了石燕的。一米二的单人床、窗帘依旧是灰色印燕子的棉布, 蓝色的床单。   反观石竹的、则是青翠的绿、淡雅的粉, 书桌上的白盖巾洁白整齐。整体温馨柔软, 丝丝感慨道。   “这才像女孩子的房间嘛。”   于解放哈哈笑:“你就当生了一儿一女。”   “大概真的是生错了。”   书房完全没动, 丝丝习惯性的瞅了一眼工作的地方。笑道:“咱俩的卧室大炕还在吧?”   于解放但笑不语, 抬手给媳妇推开了房间门。大炕没了影子, 代替它的是一张双人床。紫色的窗帘紫色的床单被套, 丝丝欣喜的转身往老公身上扑。   “你怎么知道我想换这个颜色?”   于解放温香软玉抱满怀, 低头亲亲她。本来想浅尝即止的,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揽着她后脑勺,将她压在了门板上。一个吻,愣是吻出了吞吃入腹的感觉。   被放开时丝丝气喘吁吁,大眼睛里水光潋滟。于解放低头又亲一下。“我要连你想换什么颜色都不知道,也白跟你睡一个炕上了。”   “那干嘛换了床?你之前不是说大炕舒服吗。”   “炕太大了,你滚不进我怀里。”   丝丝笑笑伸手搂住他的腰:“可是我会乱翻身,会打扰你睡觉。”   “你在我怀里我睡的更香。”   “妈妈、妈妈、”   两口子正腻歪,俩闺女大喊着进了门。丝丝推他一下,转身往客厅走。于解放提着她的行李回房间,打开包将里头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放柜子。   “妈妈、”   俩孩子叽叽喳喳好像抢着一样喊妈,丝丝也不提什么考试什么成绩,母慈女孝的坐在沙发上跟闺女亲热。   “胜利哥哥马上要有小妹妹了,每天在家帮妈妈做家务照顾她,都不咋出来。”   “妈妈,妈妈,你会生小妹妹吗?”   “大概不会。”   “为什么?”   “因为……”   “因为带孩子太费劲儿,再来一个太麻烦。”   于解放这话成功让俩闺女抬头看她。然后转而问妈妈:“妈妈,带我俩真的很累人吗?”   丝丝白那个直男一眼,开口安抚俩敏感的小闺女。“当然不是。爸爸就是说话夸张,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为什么不生小妹妹?”   “因为妈妈工作太忙顾不过来。”伸手将俩闺女揽进怀里,一边一个熨帖无比。“家里就我们四口不好吗?爸爸妈妈所有的爱都是你们的,我们密不可分。”   “好。”   “我也最爱妈妈。”   终于搞定俩要妹妹的小家伙,丝丝瞅瞅于解放让他去弄饭。晚上听着媳妇跟俩闺女嘀嘀咕咕,于解放笑笑转身到书房去研究他的沙盘,耳朵竖着听那边的动静。   孩子平时他照顾的多,可就是跟妈妈亲。好吧,他要出差几天孩子们也很亲他。   弄了一阵心浮气躁的,起身到卫生间去刷牙洗澡,回卧室等老婆。身上搭着线毯,双手枕于脑后。露在外的右脚一点一点的给自己打着节拍。   回家两天,俩闺女跟大姨回老家看姥爷姥姥,于解放出差,一下子又剩她一个。单位里销假,开始两点一线的生活。   实验室里盯数据,跟在医院的工作不太一样。晚上加班晚了,回家时已经是暮色四合。楼道里碰到洪敏,看对方挺着大肚子,她在三楼半站一旁让对方先过。   俩人谁都不说话,这么多年一直如此。李成风除工作外大家也不怎么交流,同在一层楼里过的像是陌生人。   上楼开门时又碰到隔壁刘嫂子,女人高兴的跟她打招呼,把手里的西红柿给她几个。   “刚摘的,可好吃了。”说完看丝丝有些无奈,她接茬道:“你家老于是不是出差去了?那你来我家吃饭吧。”   说着刘嫂子打开了门,她婆婆去世了,如今看着好像去掉了头上的大山,整个人轻快许多。   “不用了,家里有面条,我煮面条就好。”   “哎呀妹子你跟俺客气啥。俺今儿做排骨炖鸡,多着呢够吃。”   丝丝还是摆手拒绝了,回家到卫生间先洗漱。打扫了一下家里的卫生,没做饭呢门被敲响了,刘嫂子端着一碗肉给她送来。   “尝尝,尝尝,难得今儿买到排骨了。”   “谢谢。”   丝丝默默吃饭,刘嫂子坐她斜对面。“大爷大娘回家都好吧?”   “挺好的。我爹恢复的很好,现在自己走的很利索。”   “真好。俺婆婆这最后半年可是磨死个人了,一天找她八百遍。说不让出门还不听,家里作外头作。”   “人到中年都难,上有老下有小。等完成任务就好了。”   “嗯呐。啥时候给俺儿子娶了媳妇,俺就美美的抱孙子。”   老了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丝丝一下子没跟上这思维。这么多年除了工作,其他没怎么费过心,感觉自己好像还小。刘嫂子看她笑,跟着一起乐。   “妹子你以后肯定不会过养老看孙子的日子。”   “为什么?”   “就你这技术,越老越吃香,看病的人肯定踏破门槛。”   丝丝笑笑,俩人闲聊几句刘嫂子走了。于解放这一出差没回来。等赵青青领着仨孩子都回来了,男人依旧没影子。   “你爸啊?谁知道在哪儿待着呢。”   家里看到孩子们回来开心的不行,这一个月她每天两点一线,加班加点的和同事们在研发一种新型药剂。此时看到闺女,兴奋又激动。   赵青青回来已经利索的打扫了卫生,厨房里饭也做好。娘子军们坐下说话,互诉别来之情。   “我们走、他就出差了,现在都没回来?”   “可不。中间打了俩电话,这一星期多又没信儿了。估计去了什么没法联络的地方,不然肯定打电话报平安。”   “你真可伶,吃了一个月食堂吧。赶紧尝尝我做的鱼,鲤鱼炖豆腐,入味又好吃。”   “刘嫂子做了好吃的经常给我送,倒是也没一直吃食堂。”   丝丝夹一筷子豆腐,给姐姐竖大拇指。赵青青笑笑挑鱼肚子上的肉给她夹,“吃肉,别光吃豆腐。”   丝丝笑笑,转头瞅瞅石燕。“晒成黑炭了。这一个月你都干嘛了?小姑娘家家的就不知道防晒吗,好歹戴顶草帽。”   石燕不以为意,望着妈妈呵呵笑。“爬树、我们还抓到一只兔子,还有只野鸡飞了。后来再没找到过。最多的是麻雀。妈妈,去年回去还没有那么多,今年一下子好多好多,成群结队的。我跟白薇姐姐拿弹弓打的,我弹弓打的可准了。”   小姑娘提起自己的辉煌战绩兴奋的不行,没发现老母亲一脸无奈,已经无语了。   石竹在一旁偷偷的乐,白嫩嫩的小脸更像妈妈。白芷也在偷笑,妹妹太好玩了,路上都说让她别说这些,好么,一见面兴奋的拦都拦不住。   丝丝低头吃一口米饭。随着水稻种植的增加,如今大米的供应也多了起来。“姐、你把这俩弄你班里去吧,好好管管石燕。”   赵青青笑,望着外甥女满是纵容。转头回她“行啊,只要你放心。”   “还是算了。跟着你只会惯坏。”   “哈哈、”   那四个全都笑了,丝丝无奈的低头吃饭。俩孩子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以后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子。   不过现在看都还好,除了石燕的性格让她头疼,其他都没什么。回家把自己小了的衣服鞋子给三舅妈家的弟弟,还说男孩子穿蓝色的秋衣多好,自豪自己喜欢男孩子的颜色。   赵青青母女吃完饭在这儿洗了个澡才走,两家离的近丝丝也不跟她客气,挽留啊什么的。   爸爸不在,俩闺女开心的到妈妈床上去睡。石燕好动差点儿滚到床下,丝丝让她俩跟自己横过来,她在最外侧挡着。   石竹将自己的枕头放在最外侧:“还是我挡着你们。”   石燕哈哈笑:“对啊,要是让妈妈睡外侧,也许一觉睡醒她已经在地上。”   丝丝抬手拍大闺女一下:“有你这么埋汰妈妈的吗?”   小家伙搂住她胳膊:“我是实话实说。我爸也不知咋想的,坚持把炕换成了床。这床一米八虽然也大,比炕也好看。可您那睡觉方式,一晚上不知道得踹他几回。”   丝丝低头用脑袋碰她一下:“你爸乐意,你管不着。”   “唉!都让我爸宠坏了。”   石竹在一旁哈哈笑,十分附和姐姐的猛点头。她爸真的能被称为老婆奴了,在外那么威严的人,回了家对着她妈妈言听计从。   她以前问过爸爸是不是怕妈妈,爸爸的回答是:在外能让人听自己的,回家能听老婆的,这才是真男人。   “都给我睡觉。不然回来告你爸打你俩屁股。”   石燕笑着躺好,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看到没,就会拿爸爸吓唬咱俩。”   石竹也躺好,姐俩一人一边搂着妈妈胳膊。“我听话,不用拿爸爸吓唬。”   “于石竹你就是个马屁精。”   “于石燕你就是假小子。”   小姐俩叽叽喳喳,丝丝在中间什么都没说。孩子回来了,家才像个家。等老公回来一家子齐全。   娘儿仨在一个床上睡觉,丝丝潜意识里克制着自己不要乱翻身,怕压着闺女。一晚上没睡好,翌日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赵青青一早提着早点过来,吃了饭大家各行其事。孩子们到学校报名、领书、打扫卫生。赵青青得上班。   临走的时候看看丝丝那慢斯条理的模样感慨:“等下周我就也有周末了。”   “你刚休了暑假。”   “好吧。”笑笑牵起俩外甥女的手:“跟妈妈再见。”   “妈妈再见。”   该走的都走了,丝丝吃完饭又回屋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隐约中好像是听到开门声了。   他们住这地方安全一流,她倒不担心有小偷什么的。下地趿拉上拖鞋,边往外走边开口。   “于解放,是你回来了吗?”   “是。”于解放扬声回答,过来了走廊这边。“对不起把你吵醒了。”知道她周末可能会睡回笼觉他动作已经很轻,没想到还是把她吵醒了。   “不是。是我本来就睡醒了。昨晚石燕石竹非要跟我一起睡,弄的我没睡好。”   说着话她往客厅那边走了几步,隐约看到客厅有人,停住话头用目光询问。于解放没给她介绍,而是牵着她返回了房间。   关上门,男人小声开口:“战友的孩子,一对双胞胎。比咱闺女大一岁,俩都是男孩。他们爸爸受伤残疾今年去世了,母亲几年前就已经改嫁。如今……”   说到关键处于解放声音压的更低,怕那俩孩子听到的话受伤。“亲戚们各顾各没法多养俩男孩,他们的妈妈也没办法,所以我只好先带回来。”   情况三言两语简单说完,丝丝点头表示明白。多养俩孩子,对谁家都是很大的负担。毕竟这时代,家里七个八个都是常态。孩子能吃饱穿暖都算好的。整个大院儿,年纪相当的就她家和李成风家孩子最少。   “你是计划收养他们?”   理解归理解,可怜归可怜。可这是俩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他们比石燕石竹还大一岁,这么大的孩子记事了。养母岂是那么好当的。   “暂时先在咱家安顿下。他们还是孩子,我不能把他们扔招待所。至于收养,我是有这样的念头。可这家不是我一个人的,这种大事得你同意。你先考虑考虑,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丝丝点头。男人说的对,孩子们没了父亲,母亲又没法养。刚刚经历了这么大变故,的确不该扔招待所那种冷冰冰的地方。   “那怎么住啊?”   “西面俩房间全换成高低床。”   “好吧。”   家里孩子多的都是这么弄,男孩一房间,女孩一房间。隔壁老刘家仨闺女在一个房间,儿子单独住。   “那、出去跟孩子认识一下。”   跟着男人到客厅,俩孩子听到动静乖乖的站着。俩人身高好像没石燕石竹高,瘦巴巴的。衣服不合身,脚上的鞋子倒是新的。   “叫阿姨、赵阿姨是我的爱人。”   “阿姨好。”   左侧的男孩乖乖喊人,右侧的孩子一直在默默的观察。嘴唇翁动却没发声,身形瘦的皮包骨,但那眼睛明亮,望着家里的一切都带着审视。   “你们好。”丝丝尽量温柔些,“你们叫什么啊,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左边的先说:“我叫石勤,是哥哥。”   右边的跟上:“我叫石俭,是弟弟。”   和石燕姐俩一样是同卵双胞胎,十分巧合的他俩姓石。小哥俩长的一模一样。一样的身高,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衣服。不一样的是神情,哥哥目光敦厚,弟弟眼神带着冷意,有难以隐藏的不驯。   丝丝如今年过三十,生了孩子后母性在身体中自然觉醒。当妈的看不得这么可怜的孩子,可弟弟的目光和神情还是让她有些担忧。   “于解放,你带孩子去洗洗吧。我出去给他俩买几件换洗衣裳。”   “路上我给买了,我带他俩去洗洗换上。”   带俩孩子洗了澡换衣裳,丝丝瞅瞅那不太合身的裤子心里不满意。下午赵青青下班早,陪她一起到商店重新买。于解放留在家里换床。   “丝丝,你真要领养这俩男孩啊?男孩子可比女孩子难养,你看学校里的学生,男孩子比女孩子难管的多。”   “不管怎么办啊?于解放战友的孩子,听说是好多年的老下属。复原时身体残疾,老婆没多久生下孩子跑了。如今孩子亲妈没法养,于解放带回来了、还能送他们去孤儿院吗?其实我也担心,可他们到底还是孩子,不能不管。”   “那、要不再找别人收养。或者分开养,你们家收留一个。”   “不好。于解放跟孩子爸爸关系莫逆,这种情况没法撒手。把俩自幼相依为命的双胞胎孩子分开、对孩子心理伤害太大,也许恩情都会变仇。不如一起养。我尽自己监护人的责任,也不图他们回报什么。尽责养大就好。”   “好吧。既然你们决定了,那我以后拿他们跟石燕石竹一样,当个好大姨。”   “嗯。问心无愧就好。”   商店里扯了布,裤头背心秋衣秋裤买了两身。赵青青又买了鞋面布,预备回家给这俩做鞋。商店里的回力鞋太贵,男孩子又最费鞋子。回力鞋有活动什么的穿,平时大家都还是穿手工布鞋。   买了东西回家,于解放已经换好了床。石燕石竹搬到石竹的卧室,高低铺、俩书桌,俩衣柜。   “你俩谁睡上铺?”   石燕举手:“我。”   另一边于解放在跟俩男孩谈话,这边关着门,丝丝也在跟闺女交心。中午只简单说了情况,俩孩子挺懂事同意让出一个房间。如今得问问孩子们是什么想法。这也是她们的家,家里增加新成员,得听听孩子的看法。   “你俩真的愿意家里多俩人吗?”   石燕点头:“他俩好可怜,我们不要他们的话他们都没家。小孩子没家可怎么办啊。”   “石竹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本来想让你生妹妹的,结果来了俩男孩。妈妈、你说他俩不会欺负我俩吧?他俩可是男孩子,越长大越比女孩子力气大。尤其是那个石俭,眼神好犀利,像是我在姥姥那儿见过的野猫。”   这丫头,自小就多心。毕竟不是一母同胞,孩子担忧很正常。丝丝笑笑伸手搂搂闺女。   “正常情况你俩不欺负人,他俩应该不会欺负你俩。”   “我肯定不会无故欺负他们。”   石燕跟着表态:“我也不会。”   自小生长在大院儿,听多了也见多了男人们之间的友情。一听是爸爸战友的儿子,俩孩子顿时就开始同情,心生亲近。   “那就先这么着,我们先相处磨合。有什么问题及时跟爸爸妈妈说,我们共同商量解决。”   “好。”   跟闺女又说了些闲话,快七点的时候于解放喊吃饭。饭桌前俩男孩局促的站着,她们没来他俩帮着端饭后也没坐。   丝丝伸手拉拉椅子。“坐吧,不用那么拘束。”   “谢谢阿姨。”石勤说。   晚饭是稀粥配杂粮馒头,石燕石竹俩人各自拿了一个,那俩孩子却始终没动手。别说馒头了,不远处的土豆丝和蘸酱菜也都没动。   丝丝拿了个馒头先给哥哥,“石勤、给,拿着吃馒头。还有菜自己夹,以后住一起别客气。”   小男孩抬起头来,“谢谢阿姨。”   他说完将馒头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弟弟。弟弟抬头接过馒头,目光默默打量他们。看大家都很和善,这才低头咬了一口。   丝丝手里刚拿起的馒头顿时不知该给谁。于解放伸手笑呵呵的接过,两口子相视一笑。   俩男孩一人半拉杂粮馒头,于解放给夹了几回菜,之后再给说什么都不要了。   “吃饱了。”   俩孩子瘦弱,前些年接连灾荒,跟着残疾父亲想必日子不好过。丝丝也不敢一下子给吃太多,怕胃受不了。   饭后赵青青过来了,拿着布料回家才想起没给孩子量身。石勤看又给做裤子,大眼睛里闪过惊喜。不,确切来说是受宠若惊。弟弟表现淡定,目光中依旧有默默的审视。   老大量好了怯怯的站在一边,听石燕石竹叫大姨,他嘴唇翁动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小声的道了谢。弟弟也跟着一起。   “谢谢。”   赵青青当老师的,见过太多调皮捣蛋的男孩,对于这种乖乖的小家伙顿生好感。伸手摸摸孩子的头。   “不介意可以跟石燕石竹一起叫大姨,或者叫阿姨叫赵老师都可以。”   “谢谢大姨。”   三个称呼石勤选了最亲近的那个,赵青青伸手挨个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大人坐下后她问俩孩子上学的问题。   “周一正式开课了。他俩应该三年级吧?”   于解放在厨房洗碗,石勤想帮忙他没让。此时洗完了出来在餐厅坐下:“他俩上学晚,今年该二年级。我明天先去给联系学校,看要求什么条件。”   “正常情况拿户口本报名就行。可你们这,户口问题怎么解决。这个不仅关系着入学,也关系着供应。衣食都离不开户口。”   赵青青说完看于解放不吭声,她也没再多言,起身告辞离开。孩子想在这儿生活就得解决户口问题,想落户口就得先办理收养,看来他们两口子还没正式确定。   石燕石竹在屋里叽叽喳喳的说上学的事儿,隔壁俩男孩屋里悄无声息。于解放跟媳妇在屋里说俩男孩的事儿。   “媳妇、我们就收养他们好吗?石俭那孩子看着有些不驯,但你别担心,交给我来管。我几万人都能管好,一个小孩子不是问题。”   一天的时间过去,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击渐渐被消化。加上跟俩孩子短暂的相处,心里的怜惜之情泉涌而出。加上自身身世的感怀,丝丝顺利点头。   “你以后要做六口人的饭了。”   于解放伸手将媳妇搂进怀里,大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方是他的战友,战场上共同负伤共同进退的兄弟,多少回的生死与共。时隔多年去看正好赶上这种情况,这俩孩子他不能不管。   一路上忐忑是有的,毕竟这是俩活生生的孩子。任哪个女人忽然多俩儿子想要接受也得有个过程。   也想好了她万一不接受的打算,但更多的是信心。依他对她的了解,他觉得她会接受。   “这俩小时候生活环境不好,可能会有些不好的习惯。放心,交给我来收拾。”   “男孩子当然归你管。”   “我管。”   说定了收养的事儿,其实丝丝心里还是有忐忑的。这么大的孩子了,跟小娃娃不同。一时间该怎么跟孩子相处,该如何拉近关系。一个屋檐下住着,要是这俩孩子一直这样,其实也挺尴尬。时间久了怕出心理问题。   “啊、”   忽然听到石竹一声大喊,于解放赶快就往外走,丝丝紧跟其后。西面的卫生间门口,石勤一手握门把,一手无措的不知该往哪儿放。嘴里不住气的在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看这情况,于解放就猜到发生了何事。自从丝丝陪伴父母回老家后,西面的卫生间就只有石燕石竹姐俩在使用,时间久了小姑娘就老是不锁门。反正会进去的就她俩,而且她俩都有敲门的习惯。   于解放深呼吸一口,伸手轻拍一下石勤。“好了,好了。没事了。”   小男孩惊慌失措,自觉自己闯祸了。回头冲着他俩头都不敢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石燕和石检出来了,女孩站到妈妈身旁,男孩过来拉住哥哥的手。小家伙一直在与哥哥共进退,进家门后默默的在观察一切。   开门出来时神情凌厉,好似一瞬间竖起了浑身的尖刺。看丝丝和于解放没有骂他哥哥,他才收起那战斗状态,开口沉稳的解释。   “我们家之前只有我们和达(爸爸),做什么都随便。阿姨、我哥哥不是故意的。”   丝丝冲孩子笑笑,“阿姨知道了。这事儿不完全是你哥哥的错,石竹也没养成好习惯。家里添了新成员,大家都在适应。”   俩男孩一起冲她鞠躬:“谢谢阿姨。”   冒失的石勤再次道歉:“这回是我不对,我给妹妹道歉。”   大咧咧的石燕摆摆手:“没事了,不就是贸然闯进去了嘛。坐马桶上啥也看不见……”   丝丝抬手拍了她一下,小姑娘顿觉失言赶快住嘴。男生女生的确是不能一起在一个空间上厕所,这个问题是得注意。   石竹从卫生间出来,先跟爸爸妈妈说对不起。“我忘了家里还有人。对不起,下回我一定上锁。”   石勤也跟着道歉:“是我不对,我以后……”   说到此孩子一下卡住了,半天没后文。大概在想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他自小生活的环境没教过他。   “进门敲门,不论是卫生间还是卧室或者是别人的家。上厕所的锁门,以后你们几个记清楚。”   “是,知道了。”   四个孩子齐声回,一场乌龙就此结束。丝丝从包里拿出新买的牙膏牙刷,给俩男孩一人一套。   “阿姨教你们刷牙好不好?”   俩孩子的确没刷过牙,闻言乖巧点头。石燕看妈妈没有示范的工具,热情的拿起自己的牙刷。   “我教你俩。看,我先给你们做示范。牙刷用水浸湿,牙膏少量抹上头。记住别弄多了,多了浪费。然后这样……放嘴里来回的刷就好了,就像刷鞋子一样。”   丝丝被闺女逗的站在那儿直想笑,石勤乖乖跟着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第一次刷牙有些不适应,干呕一下赶快忍住,跟着石燕完成了这项个人卫生。石俭低着头不说话,脸色有些红。   “很简单对吧。以后你俩有啥不懂的就问我,我什么都会。”   “谢谢。”   石燕的热情开朗大方让俩男孩不再那么紧张局促,丝丝笑笑说闺女:“要叫哥哥,他俩比你大。”   “啊?”石燕看看还没她高的小男孩,感叹的摇头。“妈妈,你确定他俩比我大?”   “确定。他俩比你大差不多一年。”   好吧,妈妈不会骗她。原以为是弟弟,结果是哥哥。石燕短暂的纠结后利索开口。   “大哥哥好,小哥哥好。”   石燕大大方方一声喊,石俭明显的惊讶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个城里的孩子不仅不排斥他们,还会喊他们哥哥。然后发现哥哥打了招呼,他也赶紧跟着回。   “妹妹好。”   “我是大妹妹,石竹是小妹妹。哈哈哈,石竹还是最小。”   石竹从屋里出来了。“哼、最小才好呢。哥哥姐姐都要让着我。”   石勤笑笑点头,再次跟妹妹道歉。“对不起。以后我做错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马上改。”   “没事了。”石竹有些不好意思。“要改的是我。大哥哥你不用记着。”   孩子们快言快语,石燕石竹作为小主人没任何芥蒂的喊哥哥,让石勤神情放松下来。石俭默默的依旧话少,始终与哥哥站在一起。   周一石燕石竹背书包上学,于解放着手给那俩办理收养和转户口的事儿。一大早一家四口各忙各的,丝丝临走交代了家里的食物在哪儿。   中午都吃食堂没回家,晚上下班时发现这俩居然坐在门口。看到她回来小哥俩蹭一下站起来,石俭眼珠转转倔强的不说话,石勤咬着嘴唇主动交代情况。   “我下午出去倒垃圾不小心关上了门。对不起。”   石俭说:“是我忘记了,不关哥哥的事儿。”   丝丝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早晨太急了,忘了这茬。该给你俩预备钥匙的,装身上就不怕被锁外头了。”   打开家门,里头的情况让丝丝心情更好。沙发上的布巾铺的整整齐齐,屋里干干净净被收拾的很好。她们走的时候匆忙,肯定没这么利索。看来是小哥俩在家做的家务。   “收拾的好干净,阿姨该表扬你们。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说完看小哥俩楞了,她笑笑去书房,留他俩在客厅慢慢想。找出钥匙来给石勤一把,又找了点儿毛线给系起来。然后给他戴到脖子上。   “出去的时候就这样挂在脖子上,这样不怕丢。石燕的钥匙也是这么弄的。”   石勤开心的点头。有这家的钥匙好像与这个家更近一步。可以自由随心的进出,那份儿寄人篱下的感觉淡了些。   “谢谢。”   “不用老是这么客气。哦,对了,书房里的东西千万别动,其他地方你们随便。”   石燕石竹此时放学回来了,嘴快的石燕接话。“书房是家里的禁地,除了爸爸妈妈其他人一概不许进。”   那边小哥俩点头:“知道了。”   丝丝本来想说他们卧室也别动,后来一想他来不在家时、俩闺女进出他们卧室很随便。如果不让这俩进,会给孩子一种被区别对待的感觉。哎,既然决定收养他们,就拿他们当亲儿子吧。自己的东西收好,别再那么随便放。家里有人时进门敲门。   说着话于解放也回来了,手里拿着刚从菜园摘回来的菜。石勤上前去接,于解放摇摇头没用。   “晚上喝粥还是糊糊?”   这话是问丝丝的,石燕石竹根本不搭腔。反正老爸只会听妈妈的,她俩说什么都无效。说做饭的做啥你俩就乖乖吃啥,要不就别吃。   “喝粥吧。杂豆粥,什么豆子都放一些,还有花生。”   “知道了。”   于解放利索的进厨房做饭,丝丝从包里拿出铅笔盒和练习本橡皮等给石勤石俭。   “你俩上过一年级了是嘛,那这些天在家没事的时候可以练习一下写字。晚上让石竹把她学过的数学题给你俩,有什么不会的问阿姨,我来教你们。”   俩孩子拿到崭新的学习文具,漆黑的眼眸隐隐有星光闪过。石勤满脸的喜意,开口跟她道谢。石俭也跟着哥哥一起说了声谢谢。   “对了,还有书包。等着啊,我去给你们拿。”   书房柜子里找出俩军挎,出来给俩孩子一人一个。这玩意可是时代潮流,背一个倍有面子。   石俭眼神惊喜,但看哥哥没拿,他也没伸手。丝丝不解,不明白这俩什么意思。大院儿里孩子上学都是背的这个,不论男女都很喜欢,你俩这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   石勤说:“不是。这么好的东西给妹妹吧。我俩随便找个袋子装就好,或者就这么用手夹着也行。我们屯儿都没见谁有这么好的包,上学都是咯吱窝夹上书和石板石笔就行。”   原来是这样,丝丝笑笑一人一个给他俩放怀里。“石燕石竹有,她俩是今年忽然喜欢花书包了所以让姥姥给做的。这里的学校和你们屯儿的不一样,书多、加上用练习本,东西多不用书包没法拿。”   石竹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我俩是换着用的。你们男孩子还是用军挎好看。”   丝丝开口问闺女:“新学年数学学什么?”   “九九乘法表。二年级主要学这个。我给他俩写一张,让他俩照着背。”说完看到妈妈给他们新买的铅笔盒,指指说:“这上面就有乘法表,照着这个背就行。只要背会这个,乘除都没问题。”   小哥俩乖巧点头,将东西收进书包。石勤试着斜跨上,书包正好到他胯部以下。小男孩腼腆的笑笑,低着头左瞧右瞧,抚摸着爱不释手。不注意被单肩挎着的石俭拉着走,踉跄一下被拽回了卧室。   小家伙给哥哥个大白眼,一副你真丢人的模样。丝丝笑笑,觉得这孩子看似不爱说话,一直跟着哥哥。实际他很照顾哥哥,一直在与他共进退,觉得他丢人也要拽着他走。   小哥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让人看着不由笑出声。赵青青还说要不收养一个,看到这情况估计就不会那么想了。就这样娘胎里就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孩子,分开他们是多残忍的事儿。   “我来帮忙了。”   丝丝进厨房,于解放回头神情温暖。“豆子粥得多费点儿时间。你别管了,我看着就行。”   “我晚上得回研究所一趟,实验进行到关键时刻,晚上得有人看着。这几天我们几个轮流倒班。”   “吃完饭我送你。”   丝丝回头看小家伙们都不在,踮起脚尖亲他一口。“辛苦你了,忙工作还得照顾我们。”   于解放抱着她狼吻一下。“这才能体现男人的价值。你要都能干了,还要我干什么。”   丝丝嗔他一眼,回头看看。俩人在厨房好像做贼。“甜蜜的负担是不是?”   “嗯呐。别人想要都没有。”   “自恋狂。”   “这又哪儿蹦出来的新词?”   “专门为你发明的。”   “荣幸之至。”   做饭的间隙丝丝去洗了个澡,吃饭时俩小家伙居然不要杂粮馒头。石勤摆手拒绝,低头看碗里的粥时非常满意。   “粥熬的稠,而且豆子多耐饥。晚上不用吃干粮。”   于解放眉头皱起,“吃。”   这话也太干巴巴了。丝丝有时候严重怀疑、那个私下跟她温存的男人、跟平时对着旁人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今年粮食供应完全恢复,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节省。等于伯伯把你俩户口迁来你俩也有粮食供应,份额绝对够晚上再加一个馒头。” 第五十章   石勤本来被于解放吓的有些不知所措, 闻言冲丝丝笑笑点头。伸手接过她的馒头一分为二,照样给弟弟一半。   “馒头很大,我们一人一半就够。”   “好。记得要吃饱, 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会影响发育。可能会长不高,可能会影响智力, 还可能会营养不良而生病。”   “谢谢阿姨。”   石勤皮肤黑黑的,人又瘦, 只突出一双大眼睛。说话的时候温温和和,笑起来让人心里很暖。   “快吃,自己夹菜啊。现在天气暖,最不缺的就是菜。绿色蔬菜能补充维生素, 小孩子要多吃。”   说着话石燕被塞进一根水萝卜, 小女孩抬头苦着脸。“妈妈、我不爱吃萝卜。”   “萝卜有营养, 吃了对身体好。每人一根, 谁都不许挑食。”   她说完, 石勤非常给面子的去拿了两根萝卜。自己和弟弟一人一根。阿姨说让吃,那就赶快吃。不然明儿就蔫吧了, 白瞎好东西。   石竹也拿了水萝卜蘸酱, 石燕苦着一张小脸没办法只好吃。再不吃她爸该凶她了。她爸其实不怎么管她们吃什么,反正吃饱就行。他也不懂啥营养不营养, 可这萝卜是她妈给的, 老爸肯定向着她妈。   吃了饭于解放出去送丝丝加班, 嘱咐孩子在家乖乖的。等他送了媳妇回来, 餐厅厨房已经收拾利索。石勤拿着抹布在擦桌子, 石俭在扫地。   看到他进来, 俩孩子直起身子呆在了原地。对着这个浑身冷硬的男人, 俩孩子不自觉的开始紧张, 没有了丝丝在家时的那种轻松。   “干的不错。”   语气虽然冷硬,可话语绝对是赞赏。俩孩子不好意思的笑笑,继续将剩下的做完。石俭不吭声,始终不离哥哥左右。   “刚才阿姨说让你们背什么?”   “背乘法口诀表。”石勤回答。   “会背吗?”   “刚才小妹妹教过方法了,我们对照背就好。只是、还没背会。”   “做完了就去背吧。睡前自己洗脚洗脸刷牙,这些都会吧?”   “会。”   “时间自己安排,晚上十点熄灯睡觉。现在,听我口令。去背书。”   “是。”   俩闺女让他带了一年,虽然还不会做饭这种活儿,但学习自律不用人管,打扫卫生这种活儿也都会,自己的房间从来都是自己打扫的利利索索。   如今来俩男孩,那更是不由自主的军事化管理。关键孩子还挺高兴,小兵一样整齐的迈着步执行命令。   翌日一早他起床去买早点,石勤从卧室里出来。看他已经换了鞋,孩子试了几次终于鼓足勇气开口。   “跑腿的活儿我也能干。”   于解放回头瞅他一眼。“走。”   小男孩笑着点头:“是。”   “我也去。”   石俭也从屋里跑出来,于解放没说什么,默许他俩跟上。食堂里买了包子豆浆油条回来,吃饭时石勤忽然抬头说吃食堂不合算。   “钱加上票买的粮自己做的话能多做一些。”   于解放抬头,“你会做?”早晨时间紧,父母他们离开后一般都是吃食堂。   “会。厨房里没老酵头,想做的话今天就得先发面。菜也不多了,我看邻居好像是在西面的地里摘的。”   “等一下跟我出去,我告诉你哪块儿是咱家的。”   “好。”   等丝丝下班回来,餐桌上用罩子给她扣着早饭。家里卫生打扫过了,西面房间里传出小哥俩背乘法口诀的声音。   听到动静小哥俩开门出来,看到她后石勤笑笑:“阿姨,我去给你热豆浆。”   “不用,阿姨自己热就好。”   石勤说着话已经走到餐桌旁:“不行。伯伯说你不会做饭,还是我帮你热。”   “我、”   于解放,你个大笨蛋。有你这么干的嘛,孩子面前说我不会做饭。让孩子听着动静照顾我,这家到底我是大人还是他们是大人?   石勤已经动手开火热豆浆,丝丝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我其实、简单的饭也会做,只不过你于伯伯在的时候不用我做饭。”   她脸颊红红的,平常冷清的大眼睛闪着局促的光。眨巴眨巴的像犯错的孩子一样可爱,让人很自然的生出一股保护之情,男子汉气势喷涌而出。   石勤拍拍胸口“那以后我在家也不用您做饭。我来做。”说完小家伙搅动一下豆浆:“阿姨,你喜欢吃什么?我会熬粥贴饼子、还会做窝窝,还会做糊糊。哦,我还会蒸鸡蛋羹。”   这到底谁是妈谁是孩子?被小家伙拍着胸脯说照顾,丝丝真是哭笑不得。“我不挑食。”   洗手吃饭,完了回房睡觉。屋里静悄悄的,明明还有那小哥俩在,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熬了一夜又乏又困,躺下没多久进入梦乡。一觉睡醒精神饱满,看看手表居然已经是下午五点。   趿拉上拖鞋出来倒水喝,楼道里传来争执声。洪敏熟悉的尖酸刻薄中夹着石勤石俭的辩驳。   俩孩子初来乍到,丝丝赶快出去查看情况。既然收养了孩子,就得对孩子尽责。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阿姨,这真是我捡的,我没偷东西。”   “还敢说没有。我钱包装在兜里,不是你偷的它能自己掉到地上去?还捡的,你现在再给我捡一个去。乡下孩子就是……”   “洪敏、”   丝丝出来厉声喝止。她知道洪敏接下里的话有多刻薄欺负人,她一老看不起农村人,对农村人始终带着偏见。石勤石俭俩孩子也猜得到,此时满脸委屈眼睛发红。听到她的声音了,俩孩子同时回头。   石勤拿起手中的女式钱包说:“阿姨,我真是捡的。不是偷的。”   石俭接着说:“我俩去摘菜,路上捡的钱包。看着前头的阿姨进了楼道,我喊了没喊应。上楼碰到她、我哥就喊她想还给她。话没来得及说,她看到我哥手里拿着钱包、开口就说是我哥偷她的钱包。”   “还狡辩……”   “洪敏、”丝丝出声打断她,伸手将俩孩子拉到自己身边。石勤乖乖的任她牵着,石俭收住了要撞人的架势,但不让她牵,挣脱她的手倔强的在原地站着。丝丝也不强求,抬头望着洪敏。   “你钱包不见了,俩孩子手里拿着钱包追在后头喊你。这情况你但凡长点儿脑子、也不会在这儿说是孩子偷你的。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你简直是智商倒退,白痴不如。”   丝丝不开口便罢,一开口把洪敏气的嘴角抽搐,眼睛发红。看着比石勤更可怜。看她这样石勤不哭了,石俭也不吼了。俩孩子抬头来回瞅瞅,望着丝丝的目光带着崇拜的小星星,然后安安静静的等待事情发展。   “赵丝丝、”   她这边被抢白的红着眼睛没法继续,干气没招。丝丝不理她转头一本正经的交代俩孩子。   “以后再看到她躲远点儿。她爱弄丢什么弄丢什么,跟咱们没关系,让她自己找去。”   俩小家伙点头如捣蒜,石俭大声回:“知道了。”   俩孩子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站在丝丝两旁。没想到看着冷冷清清娇娇柔柔的阿姨从头到尾没骂他俩,开口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护着他们,说他俩是她的孩子。   丝丝说话慢条斯理,就是这样,洪敏越发气的要心梗。杂志上看到丝丝发表的文章,她气。新研发的药物说有丝丝的份儿,她也气。   为什么对方都离开医院了,还是一次次的被医院的同事捧,怎么都超不过。看到她家俩孩子潜意思的迁怒发火,结果又被赵丝丝毫不留情的开口就训,骂她不如白痴。   “我要、我的肚子……”   洪敏扶着肚子呼痛,脸上纠结的变了形。丝丝在对面有一瞬间的慌,然后伸手想给她检查。被她一把给推开。   “别碰我。”   丝丝冷笑一声退后,“当谁稀罕呢。”   “啊……我肚子好疼。”   丝丝两世的妇产科医生,对于产妇的情况打眼就明白。洪敏这情况十有八九是装的,本着关爱孕妇的情况给她检查一下她还不让,丝丝转身回家。   客厅里给李成风打电话没找到人,放下电话后她到门口听情况。俩小家伙跟在屁股后头,看她趴门板,石勤也跟着趴门板。   石俭小声的问:“你在干嘛?”   丝丝将手指放到嘴上,“嘘。”   小家伙点点头,隔了一会儿看她开了透过猫眼观察情况。等关上后她转身到餐桌上倒水喝,他踩上小板凳接替她偷看外头洪敏的情况。看丝丝回头看他,他冲她摆手又指指外头,表示洪敏没事。   “站起来骂骂咧咧的回家了。”   丝丝被小家伙弄笑了,过去拉她离开门口小声问:“你干嘛呢?”   “帮你看着那个阿姨啊。”   “你知道我不放心她?”   小家伙点头:“毕竟她是大肚婆。”   丝丝对这个不爱多言的小孩刮目相看。这孩子好聪明,善于观察善于思考。讲话条理清晰,做事恩怨分明。而且很有肚量,刚才还气成那样呢,转眼也知道不能不管大肚婆。   丝丝伸手摸摸孩子的脑袋,冲他笑笑。“那你继续听那个阿姨的动静,要是不对就赶快叫我。”   “好,我到楼道里假装玩,这样听的更清楚。”   “嗯,石俭好乖。”   摸头杀加上明晃晃的夸赞,小家伙顿时红了脸。跟刚才不一样,刚才是发怒的公牛一般要攻击,如今是羞的缩头就跑。   家里多了俩孩子,大家都还在适应阶段。不过目前来看情况良好,孩子们之间没任何不快发生。   周四下午丝丝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上要值班就不回去吃饭了,实验室里盯数据。   快七点的时候电话响了,门卫说她家孩子来找,她赶快跑出来。心里还想着有什么事儿怎么不打电话,等出去看到孩子手里的饭盒,心里一松的同时是满满的感动。   四个孩子身边放着一辆自行车,肯定跟大院那些玩耍的孩子一样全挤在车上过来的。   “妈妈、”   “妈妈、我们来给你送饭。”   石燕石竹一左一右挤到妈妈身边,丝丝冲闺女笑笑转头对上石勤石俭小哥俩。   “饭是你俩做的吧。谢谢。”   石俭默默不吭声,耳朵尖红红的。石勤点头说:“茭瓜黄瓜丝瓜馅儿,我包的饺子不太好看。”   “谢谢。”   转头看看闺女:“于石燕,是不是你的主意?四个人骑一辆车,你回家等着被爸爸削吧。”   石燕笑笑拉着妈妈胳膊撒娇:“妈妈、”   石竹在一旁拉着妈妈爱娇的笑,完全没有给姐姐解围的意思。倒是石勤一听会被削,赶快开口。   “我俩都不会骑车,本来石燕说自己来的。可我们都想出来玩,……要削就削我俩吧,我俩是男孩子,抗揍。”   石俭一脸生无可恋,冲着哥哥无奈的咧嘴。好么,捡钱就算了。挨揍你也捡啊,还一捡就俩,我得陪着一起。   小家伙不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让石燕石竹笑弯了腰。丝丝在一边也跟着笑,石凳上坐下吃饭,打开饭盒问她们都吃过没。   石竹说:“我们都吃了,这是给你的。”   石燕兴奋的开口:“我也包了哦。这个、妈妈你看这个就是我包的。”   好么,一饭盒饺子包的那是五花八门,跟好看完全不搭边。不过所幸没破的,丑点儿不妨碍吃。   石勤石俭觉得饺子没眼看,不好意思的站在一边。实在是饺子就包过一两次,想包好看有些难度。能擀了饺子皮将馅儿包进去捏紧已经非常难得。   “嗯,我闺女真厉害,会包饺子了。”   “耶、”   丝丝开口夸奖孩子,石燕开心的蹦了起来。看孩子们都高兴,她这当妈的也开心。虽然饺子不好看,而且馅儿里一点儿油都没有所以不香。但不到十岁的孩子能给她包了饺子送来,她已经非常满足。   “石勤石俭你俩背完乘法口诀了吗?”   石勤点头,石俭也跟着点了一下。“背完了。石竹写的数学题我们也做完了。”   石竹转头跟妈妈汇报:“小哥哥的全对,大哥哥的错了一个,也已经改正。”   “好。”   “石勤你是不是没找到油?”   小男孩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随即不好意思的笑:“我看油罐里只有个底了,所以就没放。做完了才看到大油壶里还有大概二三斤。”   “下回找不到什么可以给伯伯打电话问他。”   “伯伯工作很忙的。”   “没说几点回家吗?”   “说大概七点左右。”   说着话,于解放骑车过来了。丝丝放心的把孩子们交给他,端着饭盒转身回实验室。   “路上看着他们注意安全。”   石燕这回知道她妈陪他们在这儿说话是为什么了,这是算准了她爸下班会来找。小女孩笑笑不以为意。她爸一向奉行让孩子自己锻炼的原则,他们能骑来就能骑回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   果然,老爸骑车在后头跟着,看他们四个巴在一辆车上嘻嘻哈哈的骑着走。她腿短够不上大梁,双手把着方向,俩小短腿从梁下头掏腿就这也转不了满圈。石竹坐在车座上,后头俩哥哥一人一边拽着车座护着她。   于解放大长腿慢悠悠的蹬车,在自己认为安全的框框内任几个小家伙自由发挥。淘小子出好的,淘丫头出巧的。只要不出格,他基本不管细枝末节。   骑车到楼下,孩子都下来。石燕让开地方让石勤骑,一帮孩子在疯玩,于解放也不管他们,将自己的车也给他们让孩子自己玩去。到点了叫他们回家睡觉就好。   翌日下午两节课后石燕石竹放学回家,俩小姑娘看俩哥哥在厨房做饭,也洗了手来帮忙。结果当晚的窝窝头跟昨天的饺子一样,五花八门什么形状的都有。连本来会做的石勤都被带跑偏了,一出锅就叹气。   “阿姨和伯伯回来真的不会骂吗?这可是粮食,要是在我们老家、孩子这么玩会被打的。”   石俭点头:“会被打的很惨。”   石燕看看自己捏的孙悟空(丑八怪),“这还是可以吃的吧?”   石竹点点头:“我觉得不妨碍吃。”   石勤回头瞅一眼弟弟:“你知道会被打你还不说好好做。看看你做的,不比她俩的好。你可是做过的,做成这样真的该打。”   石俭回头:“哥、这个是你做的。”   “胡说,我做的怎么可能是这样?”   “它真的是你做的。”   石勤低头认真的瞅那个扁塌塌的窝窝,然后深深叹气。弟弟妹妹一个比一个爱捣乱,他当大哥的亚历山大。饭做成这样,他可怎么面对伯伯和阿姨。   小家伙愁的眉头紧皱,于解放回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伯伯到底什么意思,石勤没弄明白。看他洗了手做汤,孩子乖乖的站在一旁看。一道道工序记在心里,想尽快让自己的厨艺有所长进。   “我回来了。”   丝丝下班了,于解放从厨房探出脑袋。对着老婆永远带笑,“饭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漱。”   “好。”   饭桌上看到那形状各异的窝头,石燕叽叽喳喳的给妈妈科普这都是谁做的。   “妈妈你看,这个燕子我捏的像不像?”   丝丝实在没看出那哪儿像燕子,“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个兔子。闺女,燕子那翅膀你是安到脑袋上了吗?”   “哈哈、”   石竹毫不留情的嘲笑,石燕回头瞪妹妹。然后拿起她的给妈妈看:“这是石竹做的竹子,妈妈你说这是竹子吗?这不就两根筷子嘛。”   石竹抢着说:“筷子就是竹子做的,像筷子就是像竹子。我的至少有关联,比你的好多了。”   “哼、”   石燕不服气的哼一声,然后拉住妈妈胳膊撒娇。“妈妈,为什么我名字里的燕子那么难,石竹名字里的竹子就很简单。妈妈你偏心,我要改名。”   于解放给大家舀了汤,默默看着那娘儿仨满脸笑意。夹起一个四不像咬一口,面色如常的吃饭。他多年军旅什么没吃过,外表再难看些也不在乎。   石勤紧张的看他,他冲男孩点点头。这么小的孩子会蒸窝窝会熬粥,做饭像模像样的值得肯定。   他轻轻一点头,石勤心头的大石去掉半拉。看丝丝也咬了一口,他算是彻底放心。   一半苞米面一半白面,他是生怕平生第一次做粗细粮结合的饭就砸锅。所幸弟弟妹妹虽然做的不好看,但口感没改变。   “妈妈、你说啊,我要不要改名字?”   石燕吃饭到半截依旧不忘这茬,丝丝抬头说:“改成什么呢?你俩的名字都是药材,你要改的话也得是药材。最好性状相同。石燕、清热利湿、利尿消肿……你要改的话找个跟它一样的吧。”   “妈呀、我就改个名字而已,还得把《本草纲目》背下来吗?”   丝丝点点头:“有何不可。”   “那我还是努力学习捏燕子吧。这个比背《 本草纲目》简单。”   妈妈几句话说的她打了退堂鼓,石竹在一旁笑她。等吃饭完,石勤准备洗碗,被于解放拦住。   “让她们姐俩去洗。你们兄弟俩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石燕石竹乖乖收拾碗筷去洗,客厅里俩大人坐北面,俩孩子坐东面。于解放从包里拿出户口本先递给丝丝,然后开口说情况。   “收养手续办好了,户口也迁过来了,学校也找好了。从今天开始,你俩就是我跟丝丝阿姨的养子。我俩作为你们的监护人,有抚养你们的义务,也有管教你们的责任。”   石勤探着脑袋想看户口本,石俭小声的开口问:“那我们达呢?”   “你们达还是你们达。你们依旧姓石,我跟阿姨只是你们的养父母。”   石勤拿到户口本了,于家一家四口后又添了他俩。姓名不变,与户主关系是养父子。上了新的户口本他们有新家了,并且父母齐全还有俩妹妹。他们有了完整的家,以后再不用担心日子该怎么过。   “那、我们是不是该叫你们爸爸妈妈?”   他此话出口,石俭抬头咬着嘴唇望着新出炉的养父母。户口本上写的是养子,养子也是子。俩人从小没有妈妈,提到爸爸妈妈这么亲切的称呼,心口都是滚烫的。   她对石燕石竹那么好,她对他俩也细心照顾。她口口声声在外人面前说他俩是她家的孩子,小哥俩就在幻想她如果是妈妈……   妈妈、他俩真的要有妈妈了吗?   “看你俩喜欢。”   于解放说话依旧那么直、那么硬。一个称呼而已,他一大男人不觉得有什么。给人当了养父,那他尽职尽责把俩孩子养大就是。   他根本不明白孩子的期盼,不明白孩子的渴望。也不懂一个称呼对于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单纯从大人的角度考虑不给孩子改姓,战友的孩子依旧是战友家的传承。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如果你们愿意,叫爸爸妈妈是最好。”   丝丝读过心理学,对上孩子的眼睛,立马就明白那里面是什么。户口本上的关系让孩子身有所归,加上一声称呼才能心有所依。   爸爸、妈妈,孩子心中最亲的亲人。家里俩顶梁柱当家人是父母,孩子在家里才能住的理所当然。才有归属感,不会觉得寄人篱下。   石勤张了张嘴,试了几次没喊出口。这个自小就让他羡慕的称呼他从没机会叫过,心里越渴望关键时刻越是发不出声儿。   石俭咬着唇同样发不出声儿,然后他转头望着于解放:“爸爸。”   弟弟开口喊了,石勤也跟着:“爸爸。”   俩人的家乡,称呼父亲叫达。从他接他俩的那天开始,他俩就知道这位伯伯是父亲的好友,是他们兄弟可以依靠的人。爸爸和伯伯好像没多大区别,一声爸爸,接受他作为自己的养父,愿意给他当儿子。   “嗯。”   于解放低低应一声,丝丝站起来给俩孩子一个拥抱。她留学国外几年,国外好的东西她很容易接受。   国人太含蓄,有时候不善直接表达,委婉一些孩子就看不懂。就像于解放,别说对他俩,就是对从小一手带大的石燕姐俩,在俩闺女长大后也很少表达感情。生活时间久了懂的自然懂,可对于俩刚加入这个家庭的孩子,还是更直接些孩子感受更直观。   “乖、以后就是我们的孩子了。有什么想法要说,跟父母没什么好见外的。”   于解放站起来收起户口本,“好了,周一你俩跟石燕石竹一起去上学。”   石燕石竹收拾完了过来,刚才的话也听到了,知道俩小哥哥正式上了她家的户口本。成了她家一份子。   家里多出俩口,石燕有些兴奋,拽住爸爸问:“哥哥被分在哪个班?”   “你大姨的班级。”   “嗯?这不公平。我也想去大姨的班。”   “给我安生待着。”   她爸说话太呛,石燕毫无办法。转头看看妈妈,她妈也不理她。石勤石俭顾不上这些,俩人随着丝丝的身影移动目光,想要说什么到最后都是徒劳。   看丝丝拐进走廊进了书房,小哥俩满眼懊恼。默默的扫地擦灰打扫卫生,然后洗漱睡觉。   翌日是周末,上午于解放去菜地拔了枯黄的秧苗种白菜。小哥俩帮忙提水,撒种。石燕石竹也跟着一起种菜玩。   菜地里土豆长的郁郁葱葱,回家时拔了几颗带回去,午饭爷几个炒的尖椒土豆丝。   周一于解放起床,饭桌上已经放好了早点。家里的钱票都放在抽屉里,他告诉过俩小家伙。看来今儿这俩起的够早。   “我晨跑,你俩去吗?”   “去。”   俩男孩跟着他出去跑步,回来洗手后把包子豆浆重新热热。于解放什么都没说,石勤已经决定翌日先跟他晨跑,然后回家时再买早点。   石俭被累的不行,一路上还追不上爸爸,被他甩开一大截。卫生间里洗脸时跟哥哥说爸爸身体素质太好了,石勤点点头赞同。   “咱达要是没有受伤残疾,应该也是这么厉害。”   “咱们跟着一起练,以后也会厉害的。”   “听说爸爸上过军校,你说咱们长大能上军校吗?”   石俭回:“能。一定能。”   户口的事情落实,四个孩子相跟着去上学。周一晚上丝丝下班看石俭好像不高兴,放下包关心孩子的情况。   “怎么了这是,学校里被欺负了?”   小家伙抬头不吭声,摘菜的石勤抬头叹口气也不说话。石竹想笑不敢笑,石燕捂着嘴也在憋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儿。   “对不起。”   石俭气的调转方向扭了脸,石勤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摆手。“想笑就笑吧,反正、反正就这么回事了。”   到底什么情况?丝丝听的一头雾水。还是石竹开口给她解惑:“今儿上劳动课,大哥哥捂着肚子说疼。大姨问他哪儿疼,他说不疼。大姨就让他继续拽……哈哈……”   石竹说着自己忍不住笑出来,笑的石俭回头瞪她,石勤望着她满脸无奈。石勤脸有些红,看看丝丝害羞的不行。   “我们那儿说、肚子就是不子,发音是一样的。”   “哈哈哈……不子、”   石燕石竹又开始忍不住的笑。肚子怎么能是不子呢?因为这个跟大姨打了半天哑谜,同学们知道后全都笑的不行。   “肚子疼啊?来我看看。”   丝丝没笑这个笑话,蹲下想给孩子检查。石勤笑笑赶快摆手:“已经不疼了。大姨让我喝了热水休息一会儿,后来就不疼了。”   “还是检查一下。你过来躺沙发上,我去拿听诊器。”   被要求躺好,衣服撩起。小家伙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里热热的,情绪堆积在胸腔让人满满的饱胀感。   一旁的石俭拉着哥哥的手,咬着唇不说话,时不时的抬头看看丝丝。   丝丝没发现俩孩子的情绪,仔细给石勤检查完后发现这孩子肚子有虫。完事了让他起来换石俭躺下。   “我不、我肚子不疼。”   “乖乖躺下。”   一番检查,果然他也有寄生虫。俩孩子情况不严重,她以为只是简单的营养不良,没想到也是虫在作怪。   “他俩怎么了?”于解放进来看到情况问。   “绦虫作怪。你在家做饭,我去给他俩买药。”   “好。”   饭后吃了驱虫药,夜里俩孩子起来上厕所。看到那么长的虫子时都吓坏了,没想到肚子里居然会有这玩意。   翌日一早丝丝问情况,俩孩子苦着脸说已经冲马桶了。丝丝看看俩人的手掌纹,让他俩再吃一次。   “虫子而已不用怕。驱虫药打掉就没事了。”   “嗯。”   卫生间里洗脸的时候,丝丝细心的嘱咐石竹这几天午饭吃米饭,小女儿乖巧的点头。背着人偷偷问妈妈是不是虫子特别像面条,然后妈妈点头。   “可能会有很长时间的心理阴影,所以你们多吃一段时间米饭。避免吃长条形的食物。”   “知道了。”石竹回答完,伸手将妈妈抹到她脸上的护肤膏抹开。“妈妈、你们要是看到这些东西可怎么办啊?”   “习惯就好。”   简单四个字,说出了医生的伟大和无奈。石竹伸手扑进妈妈怀里,心疼的轻轻拍她。   “以后妈妈不想吃什么告诉我。”   丝丝笑笑,知道闺女在心疼她。“告诉你要干嘛,你会给妈妈另外做其他的吗?”   “我、我可以告诉爸爸。让爸爸给你另做。”   “好吧,谢谢宝贝。”   你爸还用你提醒嘛,你妈一个动作他立马就能明白。甚至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做饭都会刻意避开她可能有反应的食物。   没打击孩子的一片心,石竹开心的笑。“妈妈,等我会做饭了,我给你做你喜欢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好,妈妈等着。”   上班路上想着闺女话还觉得暖暖的。她不太会做饭,家里人个个学做饭。老公不用说,这么多年练习早成了大师傅,家常饭菜没有不会的。石勤石俭本来就会,自来了就在做。如今小闺女也要给妈妈做饭,生怕妈妈吃的不顺口。   小棉袄暖化人心,让妈妈一天工作都充满活力。晚上下班门房里接到了邮局包裹,打开里头是两双男孩子的鞋子。   三嫂写信说不确定孩子脚大小,所以照着这个年纪的娃娃做了两双。千层底的布鞋,鞋底全手工纳出来的。   “爹娘都很好。爹每天到处溜达,前些日子还采药,娘说不能这么干活,老爷子根本不听。我们两口子念叨了也没用。后来我说他再采药我就告诉你,这才算是停止。不得不说,丝丝还是你好使啊……”   边走边看,到家时已经看完。“石勤石俭,出来试试鞋子合不合适。”   俩男孩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新鞋子眼睛亮如星星。石俭抬头看着丝丝想说什么没说出口,目光中隐有懊恼。   “来试试大小。”   丝丝把鞋子放在地上,俩孩子乖乖脱掉拖鞋换上。鞋子明显的大,提起后跟时两根手指在里头都宽松。   “你三舅妈这做的也太大了。”丝丝笑笑蹲下伸手摸摸看大多少。“赶快多吃快长,估计明年能穿。”   石勤笑笑跺跺脚:“这么也能穿,走路慢点就行。”   丝丝说:“鞋子还是要合适更好。这个留着吧,先穿大姨做的和我给你俩买的。”   石勤看看鞋架上的回力鞋:“这个鞋子太贵了,以后买那种胶鞋就好。”   丝丝抬手摸摸孩子的小脑瓜。来这儿十几天,俩小家伙长了些肉,不再那么黑瘦黑瘦的。让养孩子的人颇有成就感,虽说做饭的不是她,可提供的食物有她一份儿啊。   “不用担心那些,那是大人的事儿,我们会做好的。”   晚上给三嫂回了信,同时收拾一些破旧的衣裳让她打被做鞋,这年代破家值万贯,旧衣裳的用处也大的是。不过这些不寄,等回老家的时候一起带回去,不然不够邮费的。   石勤来喊她吃饭,看到了于解放的旧军装。拿起来爱不释手的抚摸:“这是要收起来吗,收起来干什么用?”   “旧衣服给老家拿回去,三舅妈和姥姥可以用浆糊糊起来做鞋。”   “啊,爸爸这衣裳就破了一个洞而已。可以改小了给我俩穿。”   丝丝抬头,发现这孩子实在是会过。“你喜欢这个颜色是不是?”   大院儿里的男孩子的确有给改了穿的,女孩子穿的少。丝丝不会针线活儿,从来没想过改衣服。   “挺好看的。”   “好,知道了。给你俩做。”   石勤以为她说的是改了穿,乐呵呵的去吃饭。等几天后丝丝给他衣裳他才知道是新的。   “旧的也能穿,新的给孩子穿太浪费了。我们俩底下没弟弟,没人捡衣裳。”   “三舅妈家有俩弟弟,所以都不会浪费。你爸那旧衣裳都磨的不行了,改了后穿不了几天就得破,浪费手工。”   好吧,这回小家伙不说话了。兄弟俩开心的换了衣裳嘚瑟,石燕石竹也去找出自己的换上。四个人整整齐齐的军绿色。   “妈,我们出去玩了啊。”   “去吧。”   有石燕石竹在,在加上李胜利和白芷护着,石勤石俭很快在大院儿混熟。大家都知道这是老于家的孩子。   “孩子们出去玩了?”于解放从书房出来问。   “嗯。”忽然被他从背后偷袭,丝丝咯咯笑着干脆倒他怀里。“你干嘛,老夫老妻的。”   “晚上小礼堂有舞会,咱俩去跳舞吧?”   丝丝回头白他一眼:“你会跳吗?”   “不会跳不能学嘛。我上回看好多人带媳妇去的,今儿正好有时间,咱也甩开孩子自己去。”   “行。你等等我去换衣服。”   “好。”   白色高跟鞋,丝袜、连衣裙,晚上有些凉所以加了件儿白色的披肩。头发顺着两头一股股的编下来结与脑后,然后别上发卡。梳妆镜前细细的描眉,唇上淡淡的涂了些口红。   于解放站在门口,身上的军装穿的板板正正。望着镜子里的媳妇目光越来越炙热,她站起来回头的一瞬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你这都哪儿来的衣裳,我平时怎么见不着?”   “出国留学时买的。人家外国人平时都这么穿,咱们这里不太合适,我就都收起来了。怎么了,不好看?”   年龄大了衣服不合适了吗?可腰身什么的都很合适啊。她看着也不老,脸上一丝细纹都没有。不至于穿不了吧。   “是太好看了。”   丝丝笑笑,在他脸颊亲一下。结婚十多年了,正常早已审美疲劳,可他眼睛里的惊艳绝不是装出来的。   她天生丽质底子好。加上这些年不做什么体力活,也不操心家务,孩子也有人帮忙带大。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同龄人年轻太多,清澈如水的眼眸依旧那么灵动,眨巴眨巴带着青春的光彩。无一丝一毫中年人的死板沉重。   “走吧。”   两口子撇下孩子自己去参加舞会,楼下遇到从娘家出来的李甜甜。甜甜如今是产科医生,再婚后过的非常幸福。   一回头看到丝丝惊讶的迎上来:“我说姐姐,你好像还比我大吧。这怎么越活越年轻,跟你闺女她姐似的。”   “去,少拿我打趣啊。就换了条裙子而已,有没有那么夸张。”   “不是。不光是裙子的问题。你这鞋子、丝袜、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弄的,彭松松的慵懒好看。”   “就是编起来了。”   “太好看了。来我看看,下回我也这么弄。对了,你眼镜呢?我说怎么一下子变化那么大,你平时戴着那么大一个镜框,大半边脸都被遮住了。赵丝丝你说你,不近视戴什么眼镜啊。”   “我乐意。”   李甜甜被噎住了,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丝丝笑笑踩着高跟鞋走了,她在后头看到了刘嫂子。刘嫂子比丝丝大几岁,可那状态完全没法比,目光中满是羡慕。   “被惯出来的女人才有的神态。”   李甜甜十分认同的点头。“对,惯的那么任性。哼,我也去做新衣服,趁年轻漂亮一把。”   李甜甜也走了,刘嫂子慢慢上楼。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要不我也去做两身新衣裳?算了,还得给老家寄,还有四个孩子念书、成家,事儿一大堆呢。到处都用钱。”   丝丝和于解放去了舞会,会场里灯光昏暗,轻歌慢曲意态阑珊。俩人在边上站了会儿,舞会的主持人过来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   “走吧,跳舞去。”   丝丝左右瞅瞅,给他个大白眼。“你应该这样、弯腰伸手请女士共舞。”说着丝丝握住他左手,将他右手搭在自己腰间。“姿态软一点儿,要有绅士风度。来,跟我走。” 第五十一章   满以为自己能领着他跳, 结果光进舞池这一小节距离丝丝就被踩了两下。白鞋不知道还白不白,脚丫子隐隐有些疼。   “放松。”   一曲慢四,于解放紧张的浑身紧绷。一开始是注意上头, 眼睛到处看怕跟人撞一堆,后来是低头看自己的脚, 生怕再次踩媳妇脚上。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随着节奏抬脚, 落脚地总是媳妇的白皮鞋。他怕踩上去就蹦开,这回倒是不踩了,他在原地大青蛙一样的蹦。   对上旁人异样的目光,丝丝又羞又囧, 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大笨蛋, 慢四这么简单的舞步楞是被他走成了弹簧。   想说什么没说, 知道他是怕踩到自己所以才这样, 丝丝最后只剩好笑。等舞曲结束灯光打开, 于解放一抬头就看到她灿烂的笑脸。   “跳舞这么高兴吗?”   丝丝拉着他往外围走:“对啊。”   “那下回还陪你来。”   “好。”   丝丝脸上的羞窘消失的一丝不剩,水波荡漾的眼眸中满是欢喜的笑意。于解放看媳妇心情好, 自己也跟着挺高兴。以前老看不上这男男女女的活动, 觉得不稳重。不过看媳妇这么喜欢,以后可以陪她。   “老于, 你居然来这儿啊。”   遇到了熟人, 于解放跟人寒暄。丝丝跟人打过招呼后坐下喝茶, 此时舞池音乐响起, 人们三三两两的邀请舞伴下场。   一位帅气的男士在丝丝面前停下, 弯腰伸手邀请她共舞。“同志, 可以请您跳一曲吗?”   丝丝含笑礼貌拒绝。“不好意思, 我脚有些不舒服就不跳了。”   “老同学, 真的这么不给面子?”   丝丝仔细一看,冲对方礼貌的笑一下。“章越霖,你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今年借调来这边,有个项目。”   “是嘛。”这样的项目肯定保密,所以丝丝什么都不问。岔开话题老同学闲聊几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之前留学丝丝用针的事儿。   “几针下去就缓解了剧痛,美奈子当时震惊的神情我现在还记得。”   丝丝对那个女人所属的国家没什么好印象,她经历过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很难对她没成见。这话题没接,男人说不下去转身风度翩翩的走了,于解放应付完熟人转而过来。   “那谁啊、你认识吗?”   “留学时的同学,不算太熟。”   “不熟干嘛请你跳舞?没点儿眼力见。”   丝丝低头默默的笑,为那话里浓浓的醋味。这家伙就是个老古董,土包子。觉得男女如此亲密的动作、就得是夫妻或者未婚夫妻才可以,不认识的陌生人跳的什么舞。   “跳舞是西方社会的一种交际方式,很正常的社会行为。男性邀请欣赏的或者落单的女性共舞是礼貌,没有其他意思。”   “他眼瞎啊,看不到我就在你旁边呢。”   “你确定是,旁、边?”   丝丝把旁边俩字咬的很重,于解放瞅瞅那距离,好像是不远但也不近。至少没近到让人一眼就知道他俩是一对。   “歪果仁的把戏,一点儿也不礼貌。还是咱国人的礼好,以前拱手如今握手,点到即止。”   “东西方文化不同啊。”   “媳妇,那我再陪你跳一曲好不好?”   “这里有些闷,要不我们回家吧。”   “行,听你的。”   出了会场,丝丝深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仰望满天繁星,北极星比那弯弯的月牙都要耀眼。   俩人沿着路边慢慢的走,微风拂面清爽舒服。丝丝拉了拉披肩,于解放以为她冷,脱衣服给她披上。   “丝巾光好看不顶用,来把我衣裳披上。”   丝丝抬头冲他笑笑,也没拒绝他这实心眼的动作。男人的衣服带着体温,披她身上晃晃荡荡。   “以前留学时导师有个大胡子,看着很凶的样子。实际性子很好,跳舞的时候风度翩翩。”   “给你们当导师,他是不是很厉害?”   “对啊,外科的大拿。”提起那段奇异的岁月,丝丝有些兴奋。“还有产科的大夫,没想到居然有男性。虽然上手术男性体力要优于女性,可要是在我们国家,大家肯定是不接受的。”   俩人说着话没多久到家,一进门石燕石竹就冲妈妈扑上来。石竹仰着脑袋望着她“妈妈,你今天穿的好漂亮。”   “是嘛,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裙子留给你,等你长大了穿。”   “我也要,我也要。”石燕不甘示弱。   丝丝笑笑换了鞋。“于石燕,你确定你会穿裙子?”   “我不管,反正于石竹有的我也要。”   “好,好,石竹有的你都有。”   石勤石俭在一旁默默看着,丝丝笑笑跟孩子说话。“你俩呢,你俩长大想要什么?比如爸爸的收藏,可有很多好玩意哦。”   石俭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石勤笑笑摇头:“我什么都不要。都给妹妹,妹妹还想要什么我长大挣钱给她俩买。”   石燕忽然想起书房里爸爸的收藏,兴奋的跳起来拍手。“哦,我不要妈妈的衣服了,我要爸爸的刀。”   于解放从卫生间出来,抬手轻轻拍她一下。“想要自己挣去。”   “爸、你真小气。”   “对,我就是这么小气。”   “那要是我妈要呢?”   “我的就是你妈妈的。”   “真区别对待。”   石燕不满老爸,大家哈哈笑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你爸什么样子你还看不明白嘛。   跟孩子逗着聊一会儿让她们去洗漱睡觉,丝丝洗了澡换了睡衣,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梳妆镜前坐下,镜子里的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三十多岁了却好像花期不谢,长开不衰。   抹了雪花膏坐床边,把毛巾塞于解放手里。男人自觉放下书给她擦头发,手法熟练动作轻柔。   屋里久久没人说话,老夫老妻默契无比。擦干头发于解放把毛巾扔梳妆台上,抬手抱起媳妇反手将她压在身下。抬脚关掉台灯,动作一气呵成。   “唔、”   动作太激烈了老婆的抗议都被吞进了腹中,一场狂风暴雨结束,丝丝累的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可又完全记不起来。   算了,记不得就不说了。   翌日早起洗漱,看到肩膀上居然有红印,耳后也有一点点。她赶快拉起衣裳,同时回头瞅了一眼门口。   于解放笑呵呵的过来叫她吃饭:“干嘛呢,遮遮掩掩的。”   丝丝白他一眼,露出肩膀给他看。“我就夸导师几句,也值得你打翻醋缸?”   “哈哈……对,以后你只能夸我。”   丝丝抬脚就踹他,“法西斯。”   于解放不动不躲,任她一脚踹实。“快洗啊,饭都好了,孩子们等你呢。”   “你们先吃吧。”   “你还没好吗?”   丝丝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指指自己耳朵后:“不遮一下我怎么见人。”   “那我陪你,需要什么我去给你跑腿。”   想学人家浪漫一把去跳舞,结果发现自己吃了一肚子的醋。看到有那么年轻的人邀请她跳舞,他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路上说起这个,她又提到那风度翩翩的导师,话语中满是赞赏。   回家后在卫生间照了许久的镜子,他多年军旅风吹日晒,气质冷硬成熟。而她本来就比他小好多,老天还那么偏爱。时光在她身上好像完全没痕迹。稍微换换衣裳就能变成最亮眼的那个。   “你赶快给我走,我弄好了就过去。”   丝丝抬手推他,于解放只好转身出去。几分钟后她从卫生间出来,头发编成俩辫子耷与两侧肩膀,完美的遮住耳后。旁人看着有些土气的发型,她梳只会更显小,更青春。   “妈妈、你今儿怎么编俩辫子?”石竹好奇的问。   “因为好看啊。怎么,不好看吗?”   “好看。妈妈怎么打扮都最漂亮。”   石燕非常给面子的夸,其他人跟着点头。尤其于解放,对着媳妇满脸温和,那些平时不动的肌肉对着媳妇发挥作用。让孩子们再次感叹爸爸的两面派。   周六下午休息,于解放四点多回来先到菜地摘了菜回来。今儿有时间,打算做媳妇爱吃的素饺子。   粉色的巽瓜用刀去皮,擦丝器擦成丝用刀剁一下收到盆里。巽瓜老了不会出水,所以不需要用盐杀水。   豆腐切薄片再切丝切丁,锅里倒油煎至金黄。煎的时候放胡椒粉花椒粉食盐,出锅时加入一把葱花。煸炒出香味后起锅倒入盆中。   黑木耳切碎、红薯粉条煮软后切碎,加大酱熟油搅拌均匀也倒入盆中。   素馅儿拌好后放一边让它自然冷却,这边拿盆和面。孩子们回来到厨房看看,然后去卫生间洗干净手,一个个跃跃欲试的要帮忙包。   “石勤留下擀皮,你们几个全给我出去。”   石燕不干了,学做饭正上瘾呢,干嘛不让包啊。“爸、为什么啊?”   “太丑,影响食欲。”   “啊?”   老爸说话一点儿不婉转,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石燕石竹瘪着嘴生气,石俭在一旁无可奈何。   哥哥比他有做饭天赋,三四岁就能踩着凳子给他们仨做熟。他烧个火都差点儿引燃外头的柴火,这方面自愧不如。   “爸、只要捏紧口子不露馅儿就行。”石竹开口争取,完事补上一句:“我妈说的。”   看老爸好像不信,其余仨小家伙齐齐点头。石勤开口证明:“真的。上回我们给包的就不好看,可、真的没嫌弃,夸我们能干呢。”   石竹说:“爸,你光自己做的好看不行,你得教会我们。这样我妈什么时候想吃,你顾不上的话我们也可以做给她吃。”   “去洗手。”   “是。”   石燕石竹开心的立正敬礼,石勤石俭楞了一下也跟着学。来了一个新的环境,一切的行为思想都在受它影响。   洗了手孩子们高兴的包饺子。要是做其他饭还没这么积极,可包饺子都觉得好玩,老爸嫌弃都想来学。   “捏紧。”   快七点丝丝回来了,于解放开火煮饺子。听她说晚上还得回去加班,顿时面露心疼。   “打电话给我,我去给你送饭,省得你还得来回跑。”   “写的东西拉家里了,怕你们找不到。我今儿做了个密闭实验闷出了浑身的汗,也想回来洗洗。”   “那要先洗还是先吃饭?”   丝丝的声音从走廊传过来:“先吃饭。赶快做我都饿死了。”   “马上。”   酒精炉做饭火力没煤炉子火力旺,一下子煮不了那么多。于解放先给媳妇煮了一碗让她先吃,饭桌上丝丝抬头看孩子们,觉得不好意思。结果小家伙们非常懂事,一个个让她赶快吃。   “妈妈、你工作好辛苦。以前还说这边没医院那么辛苦,如今怎么动不动就加班?”   丝丝咬一口饺子,巽瓜和豆腐的结合香气正合适。“因为妈妈最近在参与做一项研究,所以经常得盯数据。”   “是研究新药物吗?像青霉素一样厉害的药物?”   “差不多吧。”   于解放喊石燕:“别打扰妈妈,让她赶快吃饭。”   “哦,知道了。”   丝丝吃完饭于解放去送她,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已经煮好了剩下的,而且把自己的份儿送进了肚子。这地方治安非常好,可只要他在家晚上肯定不会让她自己出门。   加了一晚的班,中途也迷瞪了几次。早晨回家时不算太困,出来看到于解放在门口等她。两口子这多年如一日的恩爱羡煞旁人。   楼道口迎面碰到慌慌张张的石勤,孩子急的满头大汗,“石俭发烧了,烧的烫手。怎么办啊?”   一听生病了,丝丝加快脚步。“别怕,别怕,我回去看看。”   开门先去拿了听诊器,俩男孩的房间里石俭躺在床上脸上通红,还微微伴有咳嗽。   听诊器里能听到气管杂音,呼哧呼哧的还伴有喘息。家里人都站在旁边,于解放神情镇定,仨孩子面露担忧。   “喘息性支气管炎,炎症引起的发烧。好了,都该干嘛干嘛去,我去买药。”   于解放将手里的纸笔给她:“开药,我去买。”   丝丝笑笑在书桌上坐下写药方,石勤担心的站在一旁问:“弟弟真的没事吗?他怎么会忽然生病的,是不是晚上爱蹬被子着凉了?”   丝丝回头冲孩子笑笑,安抚他的情绪。“有一定关系,但不一定肯定是这个引发的。秋季干燥,是呼吸道疾病的高发期。别怕啊,生病正常,吃了药很快就好。”   “他以前春秋就爱咳嗽,有时候也会发烧。达说他生出来一点点,不好养。”   “先天体质弱,呼吸系统抵抗力不强。不用太担心,随着年龄的增加会越来越好,尤其你们不是跟着爸爸在锻炼嘛。锻炼身体增强体质,身体好了疾病自然就远了。”   “嗯。我会坚持。”   “弟弟早晨是不是没吃饭?先去给他煮一点儿龙须面,吃药前不能空腹。”   丝丝把他当大人一样的在认真解释,石勤情绪平复下来,乖乖的点头去煮面。   于解放买了药回来煎好,石俭也已经吃完了面条。丝丝端着药坐他床边,手里拿出一颗果丹皮。   “乖乖喝药给你果丹皮,石俭最乖了。来,先喝一口。”   小家伙乖乖的张嘴,虽然皱起了五官,但依旧咕咚将苦药汤子咽进了肚子。对上她鼓励的笑脸,孩子干脆把碗拿过来一口气全都喝完。   “好勇敢。来,果丹皮是你的了。”把小零食给孩子,她伸手奖励又心疼的摸摸孩子的脑瓜。“能睡着就睡一觉,一觉醒来病就好了,就不难受了。今天让爸爸给做好吃的,咱们炖玉米排骨汤。”   扶他躺下,她站起来一手一个拉石燕石竹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孩子的喊声。   “妈妈。”   丝丝回头,床旁边的石勤也跟着喊一声。“妈妈。”   俩男孩自小没妈,心里越在乎越说不出口。可丝丝所做的一切、让孩子终于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开口喊妈妈,望着她的眼神孺慕又渴望。   这一声称呼对于丝丝来说没什么,她有自己的骨肉,对他们更多的是责任和怜惜。可对于孩子来说却是心底深处的认同,是捧上了自己的一片赤忱。   “哎。”   返回给俩孩子一个拥抱,石燕石竹也跟着凑热闹。四个孩子搂着妈妈,把妈妈放在了心尖尖上。   俩男孩开口喊妈了,于解放比听到喊他爸爸还高兴。孩子是他带回家的,媳妇为他们的衣食住行各方面操心,若是连声妈妈都得不到,他替媳妇委屈。   吃了一剂药后石俭烧退了,咳嗽轻了许多,也不喘了。周一正常上课,三天后彻底没事。   知道这小子是体质差,于解放每天带他俩去晨练。再加上石燕石竹,一个大人身后跟着四个娃娃。特别像鸡妈妈领着小鸡仔。   于解放听到她这话时在床上看书,闻言抬眉伸手将她压在身下:“我是爸爸,别把性别闹反了。”   丝丝嫌他重抬手推他。“走开,你重死了。”   男人声音低低的满是磁性,一抬手俩人换了个位置,让她趴他身上。:“这样行了吧?”   “唔、”   丝丝气的咬他,这家伙行动派的,根本不给她说话反驳的机会。所有的抗议被吞进腹中,只留轻声的呜咽。   ————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西北风连着刮了两场后气温降一天比一天低。国庆时气温来了个大跳水,一下子众人把棉袄都裹在了身上。   学校期中考试后开家长会,孩子们回来说了情况,丝丝和于解放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悔。   该把这四个弄一个班级的,那样的话开家长会去一个就行。如今分俩班级,那开家长会就得俩人。   “我这几天有事儿,周五下午走不开。”于解放十分抱歉,可这几天忙也是没办法。   “我去吧。我……”   石勤体贴的开口:“妈妈,你去给妹妹开吧。我俩的成绩我听完了告诉你。”   丝丝伸手搂搂儿子:“妈妈先去给妹妹开,然后再去你们班看情况。”   “好。”   周六请了假去开家长会,石燕石竹那里听了成绩后对大闺女实在无语。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怎么妹妹每次双百,她每次徘徊在及格线。这回不赖都及格了,看来小闺女催她还是有用的。   从这边出来去了石勤石俭的班级,他俩的班主任是赵青青。看到她进来赵青青冲她笑笑,继续说孩子们的情况,然后宣布了成绩。   石俭双百,石勤两门都是九十九。语文写错一个字,数学做错一道题。看着卷子上那五加七等于三十五,丝丝摇头失笑。   一帮孩子在操场玩,石勤乖乖的站在窗外。看家长会散了他快步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卷子上那鲜明的红色八叉。   孩子目光疑惑有些不信,凑上去瞧瞧抬头懵逼的问:“妈妈、五七不是三十五吗?”   丝丝忍着没笑:“五加七。”   啊?孩子一下转过弯来了。低头瞅瞅自己那题,懊悔的在地上跺脚。“哎呀,我真笨。”   丝丝起身牵着他回家,赵青青被一帮家长围着,丝丝跟她摆摆手,做个手势告诉她有话回家唠。赵青青点头,目送她们离开。   校园里丝丝东张西望找那几个皮孩子,回头时发现石勤满脸的泪。“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她掏出手绢给孩子拭泪,没给擦干反倒越流越多。孩子低着不出声儿,隐忍的样子可怜兮兮。   “石勤、”丝丝在孩子面前蹲下,“怎么了?告诉妈妈,到底为什么忽然这么哭。”   小家伙放开手,泪眼婆娑的望着她。打了个哭嗝抽泣一下:“我给、妈妈丢脸了。”   丝丝被弄懵了。“你给妈妈丢什么脸了?石勤这么乖,哪儿丢脸了啊?”   “我没考满分。我太粗心、我太笨了。”   原来为这个啊。丝丝站起来摸摸他小脑瓜哭笑不得,果然大人的小事在孩子眼里都是了不得大事儿。   “没关系的。考试又不是只有一次,下次认真点儿就好了。而且,成绩并不能代表所有,就是考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家伙被妈妈安慰到了,擦干眼泪抬起头来。眼睛清亮瞬间变脸换上了笑。“妈妈、我下次一定考双百。”   “好。”   “妈妈、妈妈、”   另外仨也过来了,听说了哥哥和妹妹的成绩,石燕一下萎了。小女孩好似受到了剧烈打击,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家了几个孩子去洗自己的衣裳,丝丝拉过大闺女坐沙发上。“怎么了不开心?因为成绩吗?”   小女孩点头。“妈妈、俩哥哥和石竹都学习好聪明,我这么笨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丝丝笑笑,伸手戳戳她额头。“笨蛋。你考的好不好、聪明还是愚笨都是妈妈的孩子。考试不好不是笨蛋,但这么想绝对是笨蛋。”   以为妈妈会训她,结果妈妈说不论她聪明还是愚笨都是她的孩子。石燕伸手搂住妈妈的脖子,坐她腿上撒娇。   “妈妈,那我下回不及格的话你也不会生气对不对?”   “于石燕,你给点儿阳光就灿烂是不是?”   石燕站起来撒腿就跑。“妈妈你放心,我肯定维持及格的。”   丝丝望着闺女消失的背影哭笑不得,拿这孩子一点儿办法没有。算了,不是念书的料以后做别的也一样。   晚上两口子临睡前说起这个,于解放也是这思想。读书能及格就行,想做什么让她慢慢想。   “我闺女,啥都不行大不了我养着。”   丝丝抬脚踹他:“有你这么当爹的吗?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于解放呵呵笑。“我就这么一说。石燕那丫头除了学习不好,其他都挺好。实在不行以后安排她进食堂,收拾碗筷擦桌子扫地她总能干的。”   “唉!你说生孩子干嘛啊,从一出手就开始担心。仨月不会翻身担心,六个月不会坐担心、九个月不会爬赶快教。托儿所牵挂着,上了小学又开始愁她长大了怎么办。”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父母的都这样。也是你太多心了,孩子还小呢,你想那么多干啥。而且,就算她以后咋样不还有我兜着嘛,你放宽心做你喜欢的去。”   丝丝躺下钻被窝了,“那好,都交给你了啊。”   于解放抬手关掉台灯,伸手给她拉拉被子盖好。“放心睡。”   男人带着孩子晨练,教他们做饭做家务,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小家伙们一个个独立的很,除了出成绩的时候丝丝担心一下大闺女,其他时候完全不像家有四小只。   每天回家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暖壶里永远有热水。妈妈不会做饭,所以四小只个个学做饭。   把孩子当小兵带,于解放自己也没多累。晚上他回来的早肯定是他做饭,孩子们先写作业。吃完饭孩子们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完事该看书看书该玩就玩。   “不管成不成才,得先成人。”   于解放说这话的时候又被媳妇踹了。“那我不会做饭,你意思我不合格了?”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有我呢。”   “于解放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这说的都是事实。”   好吧,丝丝被事实给甜了一下。其实学做饭没多难,她也不是完全不会。奈何有人非要让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也不好拒绝不是。 第五十二章   期末考完试, 石燕成绩依旧那样。这回丝丝也不愁了,反正有她爹呢。怎么也不会让她饿死。   腊月二十六他们一家六口加赵青青娘俩八口人坐车回老家,石勤石俭第一次回姥姥家, 路上俩妹妹跟他俩一一介绍老家的情况。   石勤石俭对于回老家有些担忧,但下车看到三舅后、他的态度让兄弟俩放松不少。   家门口老两口都在等, 看到俩小家伙热情的打招呼。这下彻底消除俩孩子的不安,姥爷姥姥喊的十分亲热。   风调雨顺的两年大家都缓了过来, 饭菜准备的十分丰盛。公鸡炖蘑菇,草鱼炖豆腐,烩酸菜。   “今年的猪喂的肥,交了任务猪后得了五斤肉票, 我全买了肉回来, 剩下的在粮房冻着呢。等过年吃。”   于解放冲小舅子点点头, “大队结算了吗?”   “正算着呢。等会儿吃了饭各小队集合。”   “这也太晚了。离过年就几天了才结算, 大家买了布都得点灯熬油的赶快做。”赵青青作为女人, 想的也是女人的事儿。   “可不,”三嫂对此也多有怨言。“一冬天在家干等没钱没票, 临过年了才开始结算。”   老三白她一眼:“这都不赖了。好多结算完都是打白条的, 缝缝补补过大年。对比前些年饿肚子等救济你就知足吧,至少瓮里有粮心里不慌。穿的冻不着就好, 明年兑现白条就晚些穿新衣的事儿, 跟喂饱肚子比都小事。”   日子艰难, 到处都是如此。如今化工不发达, 还没有后世的聚酯纤维, 衣物基本全靠棉花。灾害刚刚过去, 肯定是先保障粮食的。经济作物都得靠后。   听着老三两口子说屯里的情况, 丝丝吃完饭先将带回来的旧衣服给他们。供应优先保障城市, 她们在城里比农村好的多。于解放出去上厕所没回来,估计去支书家唠嗑。   “破了的她大姨都拆了做鞋了。这些都是孩子们小了的,你家俩小的大小倒是合适,可就这颜色男孩子穿不太好。”   “哎呀,这有啥不好的。屯里人没那么讲究,有的穿都不赖了。”   “以后石勤石俭的衣裳小了正合适你家俩儿子穿,到时候我给你寄回来。”   “行。这些都是好东西,可不敢糟蹋了。破的要是顾不上做鞋也给我拿回来,我加紧做好了给你们拿走。不用给我寄,回来的时候捎回来就行,还能省一次邮寄费。”   姑嫂在这边说话,絮絮叨叨家长里短。后来听到对面老大的声音有些高,丝丝仔细一听,顿时下地趿拉上鞋子往那边走。老三媳妇也跟在后头,真想拿针将老大那破嘴缝上。   “养活旁人家孩子,那么大的孩子根本养不熟。赶快送走是正经,不然都是白瞎工夫。”   “闭上你的嘴。”老汉一烟锅敲过去,接着骂他:“我们丝丝比你强,谁说养旁人的孩子养不熟?我跟你娘老来老能这么舒展,那都是丝丝的功劳。这话旁人说是他心短,你说就是你蠢了。”   老大在外听了闲话来学舌,被老爹又敲了一烟锅。回头看丝丝出现在门口,他赶快开口解释。   “不是我说的,是外头那些人说的。”   “你是当大舅的,就算在外不辩驳,也别来这儿当着孩子面学舌。你多大的人了,不明白流言猛于虎的道理?旁人不敢当面说、当事人没听到不会造成伤害,过一段时间闲言自然下去。你专门跑来说到底是蠢还是坏?”   丝丝这话一丝情面都没给他留,老大被她这直言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老汉抬手又给了他一烟锅。   “蠢货,赶紧给你妹子道歉。”   “我错了,我不该来说这些。”   老大灰溜溜的走了,丝丝没再穷追不舍。谁家有异动,闲言肯定起。不过没人敢来跟前,也就背后说两句。这种事随着时间流逝自然熄灭。甚至像她家一样,多少年后早已变成了羡慕夸赞。   如今要做的不是去纠缠闲言让它扩大,无事反而变成了事。而是疏导孩子情绪,教他们怎么不受别人的影响。   石勤石俭听到了大舅刚才的话,站在那里有些难过。石燕石竹过去拉住哥哥的手,默默的给小哥俩温暖。看丝丝从里屋出来,小姐妹拉着哥哥一起到妈妈跟前。   丝丝摸摸俩孩子的头冲他们笑笑,小哥俩眼睛一亮,乖乖的站到妈妈身边。丝丝牵着孩子进西屋,母子五人坐炕上谈心。   “害怕被送走吗?”   俩男孩点头。之前在城里也听过有人说闲话,但他俩从未对爸爸妈妈说过。这种担忧害怕让他们心里结着疙瘩,跟这个家好像隔着一层,无法彻底融入。   “妈妈,你不会不要我们的,不会把我们送走的对吗?”   “送哪儿去?你俩是通过公家手续正式收养的孩子,我跟你爸敢把你俩送走,那等着吃牢饭吧。不养自己的孩子,这是犯法的。”   这样吗?俩男孩一听犯法顿时觉得这关系好像挺牢靠。石俭抬头问:“跟妹妹一样不许扔,扔了犯法对吗?”   “对。养子女跟亲生的子女是一样的。养父母对孩子有抚养义务,如果不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这时期收养法尚未出台。一家家的孩子都多,想领养孩子非常简单,也没谁去办手续。可于解放这是登记过的,丝丝跟孩子说的时候就照着亲生的说。从收养他们的那天开始,她就当他们是亲生的。   “妈妈、”   俩人终于安心了,一人拽一条胳膊喊妈妈。石燕石竹上炕依偎在妈妈的后背,四小只互望一眼哈哈笑。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这个家的孩子,谁也不能把我们赶走。   “百人百性,每个人的想法做法都是不同的。嘴更是长在旁人身上,连古代的皇帝背后都有人说,背后说我们实在太正常了。   我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要轻易的被影响。所以妈妈问你们,咱们家发生的变化,旁人肯定会议论,那么议论的根本是什么?”   四小只一个个默默的想,石燕摇头不知。石勤左右瞅瞅好像在组织语言,最后石俭开口回答。   “他们只是图新鲜,偷偷议论旁人家事过嘴瘾打发时间。根本不在乎我们怎么样,我俩被留下还是被送走,只是他们闲聊的话题。所以这事儿的本质是爸爸妈妈,你们把我们当亲生儿子,我们不用为这个烦恼。”   小家伙反应挺快,这么短的时间明白问题核心。当然也可能是之前已经翻来覆去想过很多遍,此时忽然被点拨通透。   他说完,其余仨全部点头。石竹笑笑接话:“就是几个爱嚼舌根的评头论足,当年妈妈被姥姥收养估计说的更多。我们要坚定、要心不疑,要相信爸爸妈妈。”   忽然意识到妈妈也是旁人的养女,石勤石俭这回心更定。望着妈妈傻笑,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忽有忽有的担心。   石燕开口:“可是,听到他们说还是很讨厌。妈妈,要有人再说闲话,我可以揍他吗?”   “可以。打不过的话记得先叫帮手。”   “哈哈……”孩子们都笑,石竹歪到在妈妈怀里。“妈妈刚才怼大舅了,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打不过他所以没动手?”   “不全是。妈妈是给姥姥姥爷面子。而且,他不是已经挨揍了嘛,你姥爷打了好几下呢。如今姥爷恢复的好,胳膊上挺有劲儿。打的他直搓胳膊。”   赵青青敲门进来,看四小只在咯咯笑她顿时放心。孩子们抢着叫大姨,她在炕上坐下。   “别生气。爹娘百年后,咱们也许一年回不了一趟。回来上坟烧纸也顶多待一天,时间不会长。”   “没气,怼完他我就不气了。”   “所以我们听到谁说闲话,直接开口怼不用跟他客气。”石俭四十五度仰着脑袋,褪去了之前的尖锐,但依旧骄傲。   “对,别惯着他。”   四小只互望着哈哈笑,石勤憨厚的说:“其实不用管他们。再过十几年等我们长大孝顺爸爸妈妈,他们就该羡慕了。”   说完望着妈妈笑道:“妈妈我给你争光,保证让他们羡慕的自觉自己眼瘸。”   石俭别扭了一下,也跟着哥哥点头。“我会好好学习。”   丝丝伸手摸摸俩儿子的脑瓜:“健康快乐的长大,爸爸妈妈就很高兴了。”   “妈妈真好。”   ——————   老大被一顿教训,大过年的路上崴了脚,疼的下不了炕。想上厕所让儿子给他提夜壶,臭小子嫌夜壶脏不想理他。   “我是你爹。”   “爷爷不也是你爹嘛,没见你给爷爷提啊。”   童言稚语最真,他一下子靠在墙上愣住。先是呵呵的笑,后来抬手给了自己好几巴掌。这之后倒好像真醒悟不少,每个月领了口粮先给老两口送去几斤。   “我没丝丝有本事,一点儿孝心。”   儿子不扭着了,老两口当然高兴。日常挑水什么的都有人照应,花销口粮都有丝丝。孩子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老两口日子过的挺滋润。   丝丝拿着老三写的信,摇头笑笑给了于解放。男人看看放到一边,转身给媳妇按摩。   老大两口子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就他们那级别还不值得他专门去对付。他能想明白最好,让老两口有个幸福的晚年。   “尾椎骨那里。”丝丝刚说完,于解放换了位置。刚按一下她大喊:“疼,你轻点不行啊。”   “我没使……行,轻点轻点。你最近加班是不是长时间坐着,要不早起跟我们晨练去吧?”   “不想去。”   老婆喜静不喜动,于解放也不强求。她工作忙,他就给她按摩舒缓筋骨。家里事儿不用她操心,让她全身心的投入自己喜欢的事业。   春去夏来,日月风华。石勤石俭被养的结结实实,再不复刚来时的瘦骨嶙峋。孩子在长身体所以不胖,但那个子可是抽条了不少,比石燕石竹站一起个子差不多。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长的比妹妹高?”   石勤在问,石俭在听。同样在关注这个问题。比妹妹高一丝丝是不行的,要比妹妹高好多,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们现在处于第一阶段生长期,这个阶段女孩子比男孩子高正常。等过了十二周岁进入青春期,那才是男孩子猛长的时候。那时候你俩肯定比妹妹高。”   “哦。”   “还有就是多吃饭多运动,这样也能促进生长发育。”   “知道了。我明天不跟同学打四宝了,我打球去。”   “我也去。”   小男孩对身高挺执着,丝丝笑笑低头继续看书。俩小家伙把泡好的茶给她放下后退出关上门,大概十多分钟又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于解放。   男人神情凝重,丝丝心里一咯噔。最近局势动荡,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感。不会是谁出什么事儿了吧?   “老李出事了。”   “李大哥?”李成风出身资本家家庭,这样的时候的确很危险。“他现在怎么样了?”   “撤职审查,具体的不知道。”   言简意赅回答了她的问题,丝丝听完一阵难受。李成风真的是,怎么如此多灾多难。难道前半生要把所有的不快经历完,福气都藏在后半生吗?   “不会是洪敏捣鬼吧?她再怎么也得顾忌俩孩子,他可是俩孩子的亲爸。”   “不知道。现在有专门的部门管这个,我插不上手。而且洪敏也危险,她也是资本家出生。”   “于解放、那你……”   话说半截丝丝停住了。原谅她自私,这种时候最担心的是自己丈夫。他这人说话直来直去,平时肯定就得罪了人。这种危险的时候至少保全一个吧。   于解放与她心灵相通,不用她说也知道她何意。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拍安慰。   “能力范围内,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量力而为。”   他这么说其实已经算是承诺了,他不会不管。于解放出身八辈贫农,这方面倒是不怕。可这种时候架不住那些歪嘴和尚念歪经,胡乱攀扯。   大革命开始,一时间人们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知识分子,更是倒了霉。学校里眼看要期末考了,孩子们居然放了假。大街上到处张贴着大字报,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石燕跟着院里的哥哥姐姐们到处乱跑,石竹乖乖在家练字。石勤石俭在外头看热闹,晚上还不忘回家做饭。   “你俩今天干嘛去了?”于解放开口问。   “去玩啊。爸你不知道,外头可热闹了……”   “作业都写完了吗?该学的都学了吗?忘了自己的理想了,你俩之前说长大想干嘛来着?”   于解放一提醒,俩孩子好似被重锤抡,顿时醍醐灌顶。怎么把正事忘了呢,一天光顾着凑热闹。   “爸我知道了,以后不跟着瞎凑热闹了。”   石俭反应最快,立马回答。石勤跟着弟弟点头,他要给妈妈争光的,不能忘了正事。   正吃着饭,西面传来小女孩的大哭声。最近几天孩子经常这么哭,洪敏这当妈的一天不知道在忙什么。   大家互望一眼没说什么,吃完饭石燕石竹去洗碗,那小哥俩进房间学习。赵青青此时登门,白芷跟在身后。   “听说高中毕业全下乡去,白芷可怎么办啊?”   “别慌,我安排她当兵去。”   他这四个孩子还小,以后什么局势不好说。等到下乡的年纪还得十年左右,到时候再说。眼下就一个白芷,当兵肯定比下乡更好。   刚开口就解决了,赵青青放松的坐下喝口水:“多亏有你在。我去做饭,咱晚上吃啥?”   这边准备做饭,那边李成风的小闺女哭个不停。等饭都吃完了,这孩子依旧在哭。之后更是哭声尖利,好像遭遇了什么意外。   “我去看看。”   于解放沉不住了,隔壁老刘家两口子也出来去敲门。半天里头除了孩子的哭声没其他动静。眼看哭声开始转弱,于解放返回自家,从窗户上隔空打开他家窗户进了去。   很快西面的门被打开,他抱着李成风的闺女出现在门口。小女孩额头被什么利器割伤了,血流了满脸,看着实在怕人。   “玻璃杯打碎了,孩子摔在地上割破了额头。”   丝丝上前检查一下,割的还挺深。“走吧,去医院,这得缝针。”   “好。”   两口子抱着孩子先去医院,赵青青留在家做饭。隔壁刘嫂子叹口气进屋子了又想起什么来安顿二闺女。   “去外头等着洪敏。回来的话告诉她事情经过,她跟你丝丝阿姨不对付,别误会了又说什么难听的。”   “石燕她们会说的吧。”   “洪敏那人,说不定不信他们一家子。还是你去,听到她回来你喊我,我跟她说。”   “妈你现在不憷洪敏了?”   “有啥好憷的。这时候我不落井下石欺负她那是我大度,就她平时那为人,还不知是个啥结果。”   二妞点头,领着弟弟妹妹出门。楼道口碰到石燕她们,几个孩子一起在外头玩。   洪敏急匆匆的回来,听说情况又赶去医院。此时医院里孩子已经清创缝了针,赵丝丝抱着在来回的哄。洪敏过来接过孩子什么都没说就要走。   “站住。”   她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们没说话。于解放开口说起了情况:“玻璃杯掉地,你闺女就摔在不远处。手和额头全被割破了。我们要晚一会儿,你闺女被玻璃割破动脉的话,你想过后果没?”   洪敏低头:“谢谢。”   “原来不是不懂人事,那你刚才是装什么傻?”   “对不起。”   女人说完转身就走,于解放摇头低低的说:“离婚了。老李此番也许因祸得福,再也不用跟她过了。”   李成风的出身,丝丝的留学背景。随着事情一步步扩大,大家的心全都提了起来。洪敏自己也自身难保,一天天的不知道在跑什么关系。   洪敏没几天被停职,没多久丝丝自己也出事了。她有出国留学的经历,就这一点儿很快被停职。   一下子,原本平稳的世界翻天覆地。丝丝回家时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再冷静。越是狂风暴雨,越是不能焦躁。眼下稳定是最主要的,她相信这都是一时的,不会永远如此。   于解放回来时,她已经进书房收拾自己的书。外文书籍全部收起,什么诗词歌赋古文观止,也全都收起。将老三篇和主席诗词摆上书架显眼的地方。   “干嘛呢?”   丝丝回头冲他笑笑:“收拾书。快来帮忙。你说我这些专业书籍放哪儿啊,这可都是宝贝不能扔。”   “放、暂时先放床里,用床单和衣物盖住。”   “好。”   两口子将书和家里敏感的东西全部收起,几个小家伙也都跟着帮忙。什么事情最难瞒的就是家人,那些朝家人捅刀子的,十有八九都躲不过。   特殊时期,一家人齐心协力。于解放晚上给几个孩子开了个小会,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几个小家伙齐齐点头,保证在外什么都不说。   石燕说:“爸爸、我们班李红她哥就写信举报她爸了。我就说她哥就是个棒槌。”   石竹接话:“那不叫棒槌,那叫坏。为了自己能得好处,连父母都出卖。”   石勤连忙点头,对小妹妹的话深以为然。石俭小大人一般叹口气:“越是风雨大,越是考验人。外头那些哥哥姐姐们都疯魔了,人云亦云跟着胡闹。”   石竹说:“也有不胡闹的,他们管这叫逍遥派。”   兄妹四个一起说:“咱就当逍遥派。”   丝丝摸摸闺女的脑瓜:“对,别随便掺和。你们还小,很多事儿不能分辨。别被人忽悠。”   “知道了。”   晚上睡觉时,丝丝搂着他腰开口:“你说咱家会不会被搜查,万一、那些人真的很疯狂的。”   “放心,有我在呢。就是个出国的背景而已,这些年你跟国外没有任何通信和联系,不会有什么大事。大不了老子跟你一起回老家种地。”   丝丝一骨碌翻身望着他:“这还不严重?”   于解放本来心情不好,看到她那担心的模样顿时就笑了。伸手将老婆搂怀里,猛地亲好几口。   “我相信这些都是暂时的,不会一直这样。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就算真有事,也有我陪你。”   丝丝被吻的气喘吁吁:“我要是被弄到干校去学习可坏了,听说是去种地。我不会种地,指导种药材还凑合。”   “没事,有我呢。你要去了我跟你一起,我会种地。农活儿不算啥。”   好吧,一根藤上两颗苦瓜,想想有人作伴,好像是没什么好怕的了。搂着老公安然入睡。   翌日,于解放果然被叫去谈话。一顶顶大帽子往他脑袋上压,可他根本不服,拍着桌子跟对方叫板。   老子八辈贫农,自抗日就干,现如今是你想诋毁就诋毁的?两口子靠着干净的出身,事情没往更坏一步发展。   于解放工作没事,可丝丝被停职了。如今这年头,有文化尤其是出过国的是重点遭殃对象。   “没关系的。”她笑笑伸手给老公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正好我好多东西都该整理了。有时间了可以系统性的写一本妇产科的书籍,普通人也能看得懂的那种。全民科普不再愚昧,这是个机会。”   于解放点点头,接下来的日子工作中说话极少。不站队不多言,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不吭声。哪个上来找茬,拍桌子就是干。一开口就是老子八辈贫农,算是摸准了这场活动的脉。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倒家就不会倒。至于内部的乱,就当是一场特别的锻炼。   老于家啥事没有,日子该咋过咋过。东面老刘家也一样,刘嫂子每天哼着劳动人民最光荣。碰到谁说丝丝,立马回一句。   “赵大夫是好人。”   好吧,人民群众劳动人民的话最有说服力。几个蹦跶的欢的都不再说这个,不然这女人上去真跟你干仗。   “别他娘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前些年你们找人要口疮药、要痔疮药的时候咋不说什么出国不出国,那会儿不是一个个满口夸赞嘛。”   “她本来就是出国……”   “老娘撕烂你的嘴。”   这女人说上手就上手,几个大女孩吓的转身就跑。都是些城里长大的小姑娘,啥时候见过农村老娘们这架势,顿时吓的以后见她就跑。   “谢谢。”   丝丝提着菜篮子,这声谢真诚至极。患难方见真情,她以前觉得刘嫂子重男轻女太讨厌,如今知道她也是真性情。   “没事,没事。妹子你别怕,哪个再敢来胡扯八扯你就叫俺,俺打的她满地找牙。”   丝丝笑笑跟她相伴上楼,刘嫂子看她心情还好,开口跟她闲聊。   “胜利那孩子下乡去了,走时候跟他妈大吵了一架。”   “他高中没毕业吧?”   “可不。这孩子也是犟,不知道为啥非要走,我猜跟他爸的事儿有关系。你说老李的事儿会不会跟洪敏有关,让孩子发现啥了?”   丝丝摇头:“不知道。”   晚上回家,心里烦躁的笔记都看不进去,看外面天色渐暗,她开门出去。厨房里于解放在做饭,最近他好像比之前更闲。   四小只在客厅下棋,石俭和石竹对弈,石勤和石燕在后头看,偶尔伸手指挥,但声音极低。   “妈妈、”石勤回头发现了她,转身来她身边。“你的书写完了吗,过来跟我们下棋吧。”   “好。”   跟孩子们有一搭没一搭的下象棋,不过脑子听从小家伙指挥,自己动动手。石勤石燕石竹都在帮她,石俭则能稳则稳,四小只想办法逗妈妈高兴。   一盘棋下了半个多小时不分胜负,那边于解放已经做好了晚饭。石勤跑去帮爸爸端饭,她上桌已经玉米剥好,南瓜去皮放在小碟子里,筷子整齐的放在碗沿上。   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她翘起嘴角笑笑。别烦躁了,谁的人生能一帆风顺无风无雨。谁的一生又能事事如意顺心顺遂?开心起来吧,别辜负如此有爱的家人,别辜负这美好的年华。   “妈妈,你要是被发去种地,我们几个都跟着你。”   跟她一起留学的同学被下放了,几个孩子知道她心里难受。石勤开口说,剩余仨跟着点头。于解放端着最后的汤出来,抬手敲了儿子一下。   “别胡说,都赶快吃饭。”   石竹笑笑坐妈妈旁边:“就是,别担心了。有爸爸在呢,爸爸会保护妈妈的。”   石俭接话:“还有我们。”   “对,我们都保护妈妈。”   一家人坐下吃饭,于解放抬手给她夹一块儿豆腐。完了于解放去洗碗,让孩子们出去玩,丝丝拿着抹布帮他擦水。   于解放说:“孩子放暑假了,要不咱们回趟老家?”   “你有时间吗?不然我带着孩子们回吧。”   “有。我现在很闲的。”   “那就回吧,回去看看爹娘。”   “行,叫上青青她们娘俩。”   “嗯。”   一家子回老家,老头老太肯定最高兴。这个季节山清水秀正是游玩的好时节,小院儿里几只母鸡每天下蛋,老太太今年还养了几只鸭子。早起赶到河里,晚上再赶回来。鸭蛋经常下在草丛中需要人去捡,这个活儿成了几个孩子的最爱。   于解放一大早说带媳妇进山打猎找药材,丝丝开心的点头,高兴的拉着他胳膊蹦了一下。当即男人准备干粮、水壶、大衣等进山所需,他身上有配枪,多年军旅体格倍棒,遇到大型野生动物也不怕。   于解放和面烙饼,赵青青急的在地上转圈。“你弄这么多计划走几天啊?你自己体格好翻山越岭的不怕,丝丝可是娇娇弱弱的女子,你确定她能跟着你走那么远的山?”   说完了老太太接着又继续:“要去你去,可别带丝丝。深山老林里多怕人,磕着碰着摔一下咋整?”   丝丝提起自己的小药袋子。“我带着常用工具和药物呢,娘你别担心。我腿脚慢我们可以走慢些,但这季节山里真的有很多好东西。不去都错过了。”   “我的闺女啊!你咋也这么野了?”   老汉拄着拐杖也摇头:“丝丝、你不是被忽悠了吧?”   丝丝哈哈笑,忽然感觉好轻松。这段时间风云突变实在是太压抑了,想到进山寻宝,整个人都好似坐上了云朵,轻飘飘的。   四个小家伙也想跟,奈何爸爸不让。看着爸爸妈妈准备进山,羡慕的站在门口流口水。他们的爸爸还智商掉线的以为孩子们是馋烙饼,抬手撕开给他们吃。   四小只望着他们的爹实在无语,您这脑回路咋想的,我们能被烙饼馋的流口水?   石燕咬一口,一脸的羡慕嫉妒。“爸,带上我好不好?我晨练时跑的最快,保管不掉队。”   石勤石俭紧跟着说:“带我俩吧。我俩是男孩子,有劲儿。不仅不掉队还能帮着拿东西。”   石燕叫嚷:“我也能帮忙拿东西。”   石竹一向最乖的,这回也说:“就带着我们吧。我们都会上树,有危险可以上树,没危险可以帮忙背东西,帮忙打猎,帮妈妈采药。”   石燕点头非常附和妹妹。“小孩子都运气好,说不定带我们去可以遇到野山参呢。”   “不行。”   不管你们说什么,于解放俩字下达决定。丝丝望着四小只一摊手表示没办法。   “乖乖在家待着啊,听姥爷姥姥大姨的话。”   说破嘴皮了父母也不带他们,四小只垂头丧气的蹲地上。于解放把饼子都烙完,俩军用水壶灌满。包里又带了锅碗筷子,一副野炊的准备。   背包里塞得满满,手里提着个袋子。袋子里放了俩空袋子,给下山做准备。丝丝两手空空,脚步轻快的跟在老公身边。像是跟哥哥出去玩的小姑娘,走路都忍不住想一蹦一跳。   两人中午就着水吃了干粮,下午已经进入山里。路上采了蘑菇木耳,傍晚的时候于解放在河边发现一窝野鸭蛋,拿起来跟媳妇炫耀。   “晚饭有着落了。”   丝丝笑笑抬头看看天边日头,男人拉着她继续往前,手里的指南针辨别方向,路上还留了记号。   六点多时他频频回头,丝丝奇怪的问他:“怎么了,后头有什么吗?”   男人不答话,却是朝着后头开口:“都给我出来。”   他一声喊,后头居然冒出了四小只。丝丝无奈坐下,拿这几个孩子没办法。已经六点多了,除去休息也走了六七个小时,这时候返回是回不去了。   四小只不顾爸爸的黑脸,开心的跑妈妈身边。“我们给姥爷姥姥留信了,他们不会担心的。”   “你们怎么跟来的?”   石俭回:“刚开始瞎走,后来发现爸爸留的印记了。”   得,于解放给自己留的印记成了带路符。两口子不知该夸孩子聪明、还是气他们不顾危险非要跟来。   “怎么办?”   丝丝抬头问老公,难题都交给他解决。四小只目光灼灼的望着爸爸,一个个全在祈求。对着这样的孩子于解放能怎么办,除了带着没第二条路。   “跟着吧。”   哎、跟媳妇的二人世界又泡汤了。   孩子门开心大叫,跟着爸爸妈妈找到河边准备晚饭。四小只每人背一个书包,石勤石俭还各背了一个背篓。回来时带的饼干、姥姥家的干馍片窝窝头也都装着。   “我的天,你们把姥姥家搬空了吧?”   四小只呵呵乐。的确是把能吃的全带上了,连瓮里的高粱面和玉米碴子都带了一些。石勤拿出来给爸爸,晚饭可以做糊糊。   “我们怕万一追不到你们,干粮得带够。”   于解放虎着脸,“你们就没想到要是追不上,万一遇到野生动物怎么办?”   石燕从包里掏出松脂和火柴:“我们可以点火。野生动物怕火。我们还可以爬树,大部分动物都不会爬树。”   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闺女的胆大让于解放也无语了。考虑到家里人担心,决定过了今晚明天返回。   点火烧水熬粥,水开下粮食加蘑菇加盐。捡来的鸭蛋放火里烤,烙饼拿出来放一边。   准备差不多了,左右瞅瞅身边没一个人。他媳妇跑去在一棵树下不知道挖什么,四小只在河里捞鱼。静默的谁都不说话,目光灼灼的盯着水里。   他起身找了根合适的树枝,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它一头削尖。裤腿挽起默默下河,等四小只发现爸爸,他已经叉了一条鱼。   “爸爸、”   “爸爸好厉害。”   “嘘。”   于解放一声,四小只乖乖点头。静静站在水里看爸爸怎么叉鱼。半个小时,等锅里的粥熬好,于解放叉了四条。   河水不深,鱼也没特别大的。将鱼就地收拾干净,用树枝插起来让孩子去烤。这回又有新鲜活儿干了,小家伙们叽叽喳喳的围在火堆旁烤鱼。   于解放端锅放一边,朝着媳妇那边走去。故意放重脚步,丝丝听到动静回头。笑笑扬起手中的东西跟他炫耀。   “看、五味子,这里好多啊!”   于解放看媳妇笑他就开心,蹲下接过这东西仔细瞧。“这治什么的?”   “敛肺止咳,滋补涩精、止泻止汗。和人参搭配可以益气敛阴、安神镇静。适合体虚引起的心悸失眠,可以补益身体。”   “你这是准备给娘做药。”   “嗯呐。”   “我陪你一起采。”   两口子蹲地上采摘五味子,一时间饭都顾不上吃。等药材采完了,鼻翼间闻到一股浓浓的烤鱼味儿——焦糊味儿。伴着这味道的还有四小只的抱怨,叽叽喳喳是人间烟火气、是家庭的希望。   俩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心上的沉重感一扫而空。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一根藤上的瓜,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都是一体。有爱人、子女为伴,再大风雨也无需挂怀。 第五十三章   杂粮粥、烤鱼、烤鸭蛋、烙饼、黄瓜水萝卜蘸酱, 一家人在外野炊。鱼烤糊了,把刺都烤的酥脆可嚼。几个孩子因祸得福,开心的给爸爸妈妈分享。   “妈, 你吃,可好吃了。咯嘣脆香的很。”   “妈妈, 吃我的,吃我的。”   “好, 好、”   孩子们在跟妈妈开心的说吃的,于解放已经飞速吃完准备晚上露营的地方。挑选了个离河边不近不远的地方烧火,去除地上的潮气后晚上休息。   石勤石俭看他动作,吃完了跑去帮忙。这边娘儿仨收拾东西, 吃剩下的用干净的树叶包好放起, 河边洗净锅碗收回背篓。   等弄完了, 于解放那边也准备就绪。烧热乎的地面铺上干草, 一大片的地方一家子挨着睡。他在一侧, 俩儿子在一侧,把女人护在中间。   有爸爸在, 孩子们还是比较安心的。火光越来越弱, 大家渐渐沉入梦乡。走一天都累了,丝丝也很快睡着。只于解放非常警觉, 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睡觉留着一只耳朵, 天快亮的时候果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男人动如脱兔飞快爬起, 一旁的火堆此时已经基本熄灭。借着月光往河边望去, 几只狍子在河边喝水。   林子里傻狍子最多, 这时期尚未禁猎。男人站起来, 掏出枪子弹上膛。伸手拍拍媳妇, 丝丝醒来一看情况默默点头, 伸手将孩子们也都喊起来。   小家伙们看有猎物了,一个个躲在树旁兴奋的两眼放光,完全没有刚醒的睡眼惺忪。   “砰、”   进入有效射程,于解放果断开枪。一枪正中最大的那只,狍子应声倒地。其他的吓坏了调转身子就跑,几个孩子看爸爸不动,跑过去催他。   “爸爸,快追啊。傻狍子可傻了,听说它们被惊吓后跑一段就会停下,想知道刚才的是什么。还有的居然会返回。你现在追,肯定还能再打几只。”   于解放收起枪关上保险,迈步朝河边走。“一只解解馋就好,不能贪心。猎杀不绝,自然界方可循环。”   (如今禁猎,一只也不能捕。)   哦,原来这样啊!几个孩子不再说什么,跟着他过去捡猎物。石勤石俭望着爸爸满脸崇拜,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偶像、学习的目标。石燕在捡到狍子后发现居然一枪命中脑袋毙命,看爸爸的眼神也变得炙热。   “爸、能不能教我们打枪啊?”   于解放拿出匕首处理猎物,回头一看几个孩子全目光灼灼。“行。等回去了找个机会带你们去靶场。”   “哦、”   “耶、”   石竹牵着妈妈的手,母女俩互望一眼笑着摇头。既然醒了,大家也不睡了。丝丝领孩子去采蘑菇,一夜露水滋润,昨天还刚露头的此时已经撑开了伞盖。   一大早炖了狍子肉,就着昨天吃剩的香喷喷的吃了早饭。听爸爸说要返回,几个孩子都苦着脸没玩够。爸爸这里磨不动,全跑来磨妈妈。   “妈妈、我们再玩一天不行吗?”   “对啊。今天再往里走一天,明天咱们再返回。”   丝丝将药材、蘑菇一样样放好,头也没回的说:“不行。姥爷姥姥不知道你们追上了爸爸妈妈,担心的会进山找你们。走的越远越容易岔开错过,到时候是很危险的。”   好吧,小家伙们不敢再磨。狍子分成几份几个孩子背着,一家六口开始沿原路返回。路上又逮到两只山鸡,石燕开心的拿着那鲜亮的羽毛玩。   快中午时遇到了老三两口子,俩人看到他们长长的松了口气。然后指着四小只放狠话。   “给我过来,我今儿不打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是你们三舅。”   男人抬脚追,四小只撒丫子跑。老三媳妇望着丝丝无奈摇头:“丝丝,你家这几个太皮了。家里被吓的鸡飞狗跳,我俩昨天下工吃了饭就跑来找。老三一路上刚开始念叨找到了一定要揍他们,今儿开始念叨赶紧找到就好,不然咋跟你们交代啊。”   老三吓唬孩子,丝丝两口子谁都不吭声。这四个的确胆儿太肥了,得教训教训。   “于解放路上留着记号,你俩没看到吗?”   “啥记号,不知道啊。”   丝丝笑笑不说话,那边四小只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嚷嚷。“三舅你真笨,都没看到我爸的记号。”   “三舅、您平时都不进山的吗?山里根本不怕,可好玩了。”   “我爸可厉害了,咱们有肉吃。”   老三追累了不追了,站在原地大喘气。“小兔崽子,一个个的拿我跟你爸比呢。你爸这么多年是干哈的,我这么多年干哈的。要说种地我肯定不输他,可这野外我肯定不如他啊。”   于解放从他身边走过:“种地你也不见得比我强。”   老三被这爷几个快弄自闭了,指着他半天才说。“咱要不比比。我不信了,种地我种了几十年,还能比不过你。”   “等着、等我退休了再说。”   “那咱可说好了,到时候你要比不过我可得输我点儿啥。”   “给你两瓶酒。”   “就这么说定了。”   丝丝和老三媳妇对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到幼稚俩字。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儿一样。   东西都旁人拿着,丝丝一路空着手走。遇到难走的地方于解放扶她或者干脆抱她过去,老三看他这样,也跟在自己媳妇身后。帮她背着东西,不好走的路身后扶她。   傍晚时分下了山,到平路后老三媳妇凑到丝丝跟前。“沾你的光啊,你三哥这些年是越来越体贴了。”   “那恭喜你、福气在后头。”   老太太和赵青青在屯子外瞭,看到他们后也是直念佛。赵青青瞪着四小只,石勤石俭吓的往妈妈身后藏。赵青青是他俩班主任,在孩子心里分量比老三重。她找不到人猜测这四个家伙偷偷跑去山里了,担惊受怕的一晚没睡。   “还知道躲、说明你们不傻嘛。”赵青青说着话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抬腿就过去打。“跟我咋说的,一个个保证说的多好。不进山,不进山,结果呢,我们魂都让你们吓没了知道不?”   俩孩子挨了一下后没再躲,怕大姨不注意打到妈妈。赵青青敲了两下扔掉树枝,伸手将俩孩子搂进怀里。   “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们要出点儿啥事,我们可咋办啊?”   “对不起、我们以后不这样了。”   “回家一人一份儿检讨,要写的深刻。”   石燕石竹一边一个挽着姥姥胳膊,看俩哥哥被打了小姑娘也缩头缩脑。抬头忽然看懂了大人眼中的担忧,举着手跟姥姥保证以后乖乖的。   “大姨,不写检讨行不行?”   “不行,必须写。”   孩子们平安回来了,家门口老汉提着拐棍一人敲了一棍。人老了本来就没多大劲儿,这一下更是没用力。只是想让孩子们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不敢再这么没轻没重的瞎闹。   晚饭有肉了,大家一起动手剁肉包饺子。一大家子十几口,叽叽喳喳的比过年都热闹。   于解放又在院儿里烧了柴火,各种蔬菜和肉穿起来烤。辣椒粉五香粉一撒,顿时满院飘香,馋的隔壁家小孩儿都跑来流口水。   烧烤加饺子,晚饭吃的肚皮溜圆。老三家几个孩子晚上回家时跟妈妈说姑姑姑父回来真好。   “给我们带衣裳,还给弄好吃的。”   “所以你们长大了也要对姑姑姑父好。”   “知道了。”   晚上睡觉老三跟媳妇说:“让咱家老二大了当兵去吧。以后留在他姑姑身边。”   “当兵好,我没意见。不过你操心丝丝就没必要了,你看丝丝也不是咱爹娘亲生的,可爹娘老了能这么舒坦还不都是靠丝丝。”   “也对,是我想窄了。那俩孩子虽说没改姓,但看着不赖是好孩子,何况她还有俩亲闺女呢,我净瞎想。”   在老家住了五天,于解放坐火车返城。丝丝他们住到暑假快结束一起回,一进门看到家里到处晒着菜干。   他们不在家,于解放估计也不做饭在吃食堂,菜园里的菜全被他晒干。西葫芦、豆角、茄子、西红柿酱,这么多的菜干,冬天不愁菜了。   新学期开学,乱劲儿依旧在持续,学校里三天两头的停课。虽说走了一批大孩子,可留下的依旧在折腾。   丝丝闲在家里每天看书写书整理资料,脑子累了就在家里来回的走。下午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想学着给大家做饭。   杂粮面做窝窝、熬一锅小米粥,炒个鸡蛋酱、再拌一个小葱拌豆腐。所需食材一样样准备好,脑子里想着做饭的步骤。   忙活一个多小时,最后除了小米粥没问题,其他真的是一言难尽。饭桌上孩子们面面相觊,于解放一个眼神大家谁都没说话,硬着头皮往里咽。   窝窝头硬的像石头,鸡蛋酱咸了还有些苦涩,小葱拌豆腐奇奇怪怪的味道,也不知老妈往里放了啥。   丝丝自己也不爱吃,全程皱着眉。吃完了于解放收拾洗碗,她跟他说以后再也不做饭了。   “我就不虐待你们的胃了,制药和做饭还是不完全一样。感觉做饭更难。”   于解放回头点头,丝丝抬手揪他耳朵。“这话我说是自嘲,你点头就是嫌弃。说,你是嫌弃吗?”   “不是,绝对不是。你没看我吃了两大碗嘛。”   这该死的求生欲,简直是滑跪啊!外头石竹看到了这一幕,捂着嘴笑着跟哥哥姐姐分享爸爸的糗事。   ————   照例国庆开始降温,今年尤其冷的早。到农历九月底,天空已经开始飘雪。气温最低零下十几度,人们穿上了冬装。   这天地上的雪化干净了,阳光正好不算太冷,她上街买日用品。本来是跟李甜甜约好的,可对方临时有事,她就只好自己去。   给孩子们买了他们爱吃的桃酥,布料柜台一件儿女士的大棉衣做的非常漂亮。售货员看她有意,开口说这是上海学来的样子。   “可以试试吗?”   “可以。”   挺合适的衣裳,丝丝买下准备过年的时候穿。付了钱票将衣裳装进她带着的袋子里。   出门没多远前头闹哄哄的,一个男人过来伸手拉住了她。“丝丝、帮个忙。”   来人是章越霖,之前去跳舞时遇到过。他借调在这边,难道是遇到了难处?思虑间,男人拉着她结伴往西走。   这个特殊时期,他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是最倒霉的时候。丝丝不想惹事,毕竟她也是靠着老公才平安无事。可这同学在国外时帮过她,此时看来是遇到困难了。   她将手里的食物给他,又把兜里的钱也掏出来给他。一句话不说,走出闹市后转身就走。能帮的就这么多,再多已经不可以。   万万没想到此时男人伸手捂住她的嘴,飞快的进了旁边的小胡同。丝丝挣扎间感觉浑身无力,接着被绑住了双手。很快失去知觉,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片树林里。周围有几个提着行李的人。   “唔、”   使劲儿挣扎着,她伸手试探着摸自己的银针,只要有它在手,她能让他瞬间动不了。   可男人早有预谋,伸手顺着她的方向将她的银针包拿在手上。“老同学,你还真是银针不离身啊。”   丝丝侧身使劲儿想躲,:“为什么要这样?我念在你国外帮我的份儿上二话不说帮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我……我喜欢你。”男人说着笑了,望着她深情款款。“我要出国去过好日子了,我是想带你一起去过好日子的。还记得德米特里吗,你治好了他的急性绞肠痧。他会为我们安排好工作和住房。尤其是你,他对你的针灸念念不忘。说简直是神技……   他妻子是膏药国人,家中两代学习中医。对你的技术十分佩服。她……”   男人激动又兴奋,为马上要到来的生活。“到了国外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羊肉、牛肉、猪肉、鸡肉,我要把这些年亏空的肚子好好补偿一下。丝丝,我记得你很喜欢沙拉,到时候我在院子里给你种满蔬菜,你想吃什么沙拉都可以。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为你做。”   “你现在放我走,我就很感谢你。”   一句话,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男人脸上的红晕在缓缓消退,望着她的目光有隐痛。   “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跟你同岁,我们都是学医的志趣相投。你丈夫在国内能给你提供的生活,出了国我保证比这个更好。我们可以住洋房,开汽车。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遨游世界享受生活。”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我抛夫弃子就为了住洋房吃好的穿好的,你觉得我是那么肤浅的人?”   “……”   男人不再说话,一时间满脸落寞,可很快又振作起来。丝丝想劝他放了自己,话没说两句又被他塞住了嘴巴。   “先委屈你,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给你放开。”说着扬起手中的袋子:“衣物食物都有,路上饿了你就叫我。”   男人说完背对着她,丝丝动不了也无法说话,急的拿脚踹他。男人说什么她都在踹,只好给她拽开手绢。   “我要小解。”   “好,我陪你去。”   要出发了,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同时也在解决个人问题。男人带着她到一旁,丝丝盘算着怎么逃跑。   “你干嘛?”   发觉腰上的手,她吓的往一旁躲。男人无奈笑笑:“不给你解开裤子,你怎么小解?”   “给我解开手上的绳子。”   “那不行。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给我解开。”   四个字丝丝说的咬牙切齿。男人站在那儿不动,俩人就这么僵持着。这地方十分的偏,她知道自己叫一声引不来人,而会马上被他控制住再发不出声音。   想要逃跑,上厕所解开绳子是唯一有可能的方法。只要跑出这片林子,惊动居民的可能性就更大。哪怕最后没逃脱,只要引起外人注意也算留下了线索。   “走了。”   男人说完再次将手绢儿给她塞嘴里,然后扛着她将她放上了车后斗子。车子一路使上大路,男人看她在挣扎,将一勺药物强硬的喂她嘴里,伸手一抬她下颌,她不由自主的咽了进去。   迎着她带有恨意的目光,男人别开脸不再看。而那些早已准备出国的人望着她一副不知好歹的样子,显然没人会帮她。   不消多久她失去了意识,男人让她上半身靠着自己免得颠簸,将大棉衣盖她身上保暖。他们待的位置非常好,身下垫着干草,后背靠着行李。   章越霖作为此次计划的联络人,大家对他都十分客气。在车上也拥有最好的位置。   车子一路出了城,朝着边境而去。帆布不透光,篷车放下盖严实后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一路颠簸着,有些人已经靠在一起睡觉。车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车子行走了好久,外头天色已经黑透。野外又汇合一波人,这拨人中有丝丝的老熟人——洪敏。   她上车看到丝丝也诧异的很,这才明白章越霖跟丝丝关系不一般。她此次是要出国,她费了多少力气才达到的目标,赵丝丝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跟着一起到国外享福。   洪敏一时间又气愤难平,车子的颠簸中给怀里的孩子喂了一勺药。孩子很快不再哭闹乖乖睡去,车厢里静悄悄的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大家心弦都崩的很紧。   洪敏自命清高,这样的环境让她难受的不行。她左侧是为了出国勾搭的相好,可那死男人根本不管她,反倒靠在她肩上睡的正香。   扒拉开他很快又靠过来,车厢里拥挤不堪气闷的让人烦躁。她怀里的孩子吃了药睡的很沉,她想睡却睡不着。心思起伏胡思乱想,身上越难受,心里就越想那些外国杂志上的配图。   自由、发达,只要离开这里,只要出了国,她的生活就能更上一层楼。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眼下的困难都不算什么。   不知道走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篷布被人从外头打开,车里的人迷迷糊糊醒来。   外头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带头的人让大家下车吃饭休息、解决个人问题。洪敏抱着孩子跟人下车,下去后不忘回头看丝丝。   丝丝此时也醒了,被男人抱着下了车。她浑身无力,知道是身体里的药物还未完全散去。   “放下我。”   章越霖看不到她脸色,但从声音能听出她此时的愤怒。下车后将她抱到不远处一棵大树后的草丛中,放下她给她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想帮她活动一下僵硬的胳膊,被她侧身躲开。   此时天空飘起细微的雪花,气温降的很低。“我在那边等你。你别想着跑,我们开车五个多小时全力行驶,已经远离人类居住区。这样的气候孤身跑走只是自寻死路。”   男人说完转身走了,丝丝站在那里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影影绰绰,心里害怕,更多的是无尽的担忧。   章越霖不会要她的命,出国后她照样有机会逃离。可她这么忽然不见了,于解放该有多急。这个点儿家里估计鸡飞狗跳,孩子们是不是担心的开始掉眼泪?真的被强行带出国,以如今的形势,她还能顺利回国吗?   已经错过最佳逃离机会,丝丝也不做无谓的抗争。看四周没人,蹲下解决个人问题。想给于解放留个信号,奈何身上没有任何利器。   她急的寻找可以刻画痕迹的物品,那边章越霖开口催她。“快点儿,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丝丝急的用慌乱中找到的石头在树上刻画,“马上就好。我大号,你总不能让我憋着吧。”   “好,再给你三分钟。”   大晚上无星无月,黑咕隆咚看不清楚。她也不知划上了没有,划得形状对不对。最后被催的男人开始往这边走,她只好丢掉石头出去。   地上的雪搓了两把当洗手,上车后喝水吃干粮。得保持体力,否则遇到合适的机会也休想跑掉。   吃完饭她乖乖的不挣扎不吭声,章越霖拿出药来又倒回去。这药吃多了伤神经,只要她不捣乱就不用吃了。   车子颠簸的行驶在雪路上,离开的越远丝丝越愁。这时候不知家里怎么样了,于解放是不是急疯了?   急疯了吗?对的,于解放此时的确已经急疯了。晚上下班发现她不在家时没多想,洗手做饭。等几个孩子回来,他饭都做好了依旧不见人影,他开始打电话找人。   李甜甜那里说了情况,听说这个点还没到家也急了,说帮他出去到可能认识的人家里找。   这下于解放急了,转身出去到赵青青那儿看情况。赵青青刚下班在做饭,一听情况扔下盆跟他一起出去找。   朋友、亲戚、邻居,所有能找的地方找了个遍,没有任何踪迹。刘嫂子急的在走廊里跺脚。伸手去拍对面的门,里头当然不可能有人应。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洪敏了。 第五十四章   “洪敏好像不见好几天了, 会不会跟她有关系?不然这好好的人咋就会不见了?走,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找。”   “不用了, 我自己去找。”于解放说完抬腿就下楼,老刘紧跟在后头。“老于, 你别激动。”   男人走的方向是司令部,他猜到他要做什么。“你别自作主张。”   于解放回头。“发现敌特组织在我境内活动。”   “这……”   “最近发现有偷渡的, 这绝对不是偶然事件。我刚才给公安打电话了,他们在查一个窃取文件的案子。”   老刘点头,这样的话就师出有名了。如今武警尚未成立,这样的情况都是他们配合公安行动。不过这种事不会惊动于解放这么大领导出马, 下面人解决就好。可他们胆大的掳走人家媳妇, 于解放肯定亲自去追。   “通知边防, 让他们加大巡逻量。我亲自带人去找, 大本营交给你了。”   “放心。”   于解放这边在部署行动, 家里四小只居然穿了棉衣背了书包,一个个出来说要去找妈妈。身后赵青青母女在劝, 想把他们带回家。于解放过来开口就训。   “胡闹, 都给我回家去。”   被爸爸训了,石勤石俭倔强的不吭声。石燕石竹忍不住哭了起来, 石燕自从一岁后再没掉过眼泪, 这回哭的稀里哗啦, 脸上满是泪。她俩哭了, 赵青青和白芷也是忍不住的泪。   “我要去找妈妈。”   石竹也跟着哭喊:“我要妈妈。”   石勤石俭被俩妹妹弄的也开始掉泪。“爸爸, 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妈妈。”   “我要妈妈。”   钢铁硬汉也被孩子们弄的满腹柔肠, 本来要教训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尤其是俩闺女, 白嫩的小脸跟妈妈一模一样。这是她十月怀胎给他生的孩子, 是俩人血脉的延续。   看到她们就好像看到了媳妇。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不知道她此时身在何方。饿不饿,冷不冷?   蹲下抱抱孩子,伸手给闺女拭泪。转头先训俩儿子。“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哭什么,把妹妹都弄的止不住泪。”   石勤石俭抬手抹抹泪,抽泣一下努力忍住。他俩从小没妈,这段时间以来早已把丝丝当成亲生母亲。小男孩一听妈妈出事了,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妈妈。   于解放摸摸俩闺女的脑袋站起来,开口对他们四个说:“妈妈可能已经被带离几百公里,这个距离不是你们过家家般去找能找到的。这种时候都交给爸爸,你们乖乖回家不要添乱。在家等爸爸把妈妈带回来。”   四小只想一下乖乖点头,看爸爸转身走了,四个齐齐的喊:“爸爸,一定把妈妈带回来。”   “我要妈妈。”   孩子们带着泣音的期盼差点让他流出泪来。当然得平安把媳妇找回来,不然他后半辈子该怎么过?想想生命里再也没有她,那他宁愿此时就去死。   这边和公安联合行动,同时通知边防加强巡逻和防卫。忙活一夜从售货员口中得知丝丝大概下午三点左右离开百货商店,然后排查昨天出城的车辆。   这时期正是大串联的时候,火车汽车不要票随便坐,车上人挨人人挤人,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知下一站去哪里。有史以来最乱的时候,给调查带来了非常大的难度。   这边一边调查,想要确定正确方向。同时通知边防拦截增加巡逻。于解放等不及确定,带着人朝着北边追去。如果他判断正确,他们应该会从北边出境,而非留在国内乱窜。   他这边在追,丝丝那边在一夜半天过后弃车进了山。翻山越岭偷渡出境,一帮人拖着行李走在大山里。天空雪花在飞舞,很快覆住他们的脚印。   丝丝身体素质不行,走了没多远累的气喘吁吁。男人蹲她前头要背她,被她伸手扒拉开。   看着前头三三两两的人,再回头看看茫茫无际的雪原,丝丝愁的想哭。这要换了于解放,一个人放倒他早把他抓回去了。偏她身体弱,别说放倒旁人了,自己走着没劲儿,想逃跑也走不了。   “别那么犟,还是我背你。你没看前头的人都走到哪儿了吗?”   “随便,爱走哪儿走哪儿。”拖延时间,于解放也许很快就追来了。   “赵丝丝,被落在这深山里,这样的天气你我都得冻死。”   “那你走啊,我又没求着你带我。”   男人气了,脸上煞白满眼愤怒,说出口的话也气急败坏,不复之前哄骗她时候的样子。丝丝冷眼一斜,话语依旧那么冷。好似事不关己,根本不怕惹怒他。   “赵丝丝你多大了还这么任性,真不知道你平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跟你没关系。”   前头离他们最近的就是洪敏,她身边的男人背着包、洪敏抱着孩子,俩人同样走不快。男人在催促洪敏,后来急了口出恶言。   “把这臭丫头扔了拉倒。就这天气要是不赶紧出关,咱们非冻死不可。”   洪敏骂:“你他娘的算不算个男人。不帮忙就算了,还说扔了我闺女。我闺女那可是活生生的人,你说这话不怕天打雷劈?”   他俩在前头吵,丝丝和章越霖在后头同样没好气。她深一脚浅一脚,不让人扶经常性的摔倒在雪地里。   “啊、”脚上一痛,好像膈在了尖锐的物体上,疼的她眼泪都快下来,半天自己爬不起来。   “怎么了?”   章越霖伸手扶她,再次热脸贴冷屁股,有被她一把拍开的准备。果然丝丝抬手拍他,哪怕脚很疼,依旧不愿他碰。   “赵丝丝,你知不知道好赖?”   “倒打一耙。”   “我……”男人叹口气,“事情已经这样,我们齐心合力走出边境。到国外过好日子不好吗?”   “不好。”   “那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大雪把你覆灭,冻死你得了。”   “滚。”   丝丝抬手抓了一把雪扔他脸上,男人气的起身就走。洪敏回头笑的幸灾乐祸,可没等她高兴够呢,章越霖又返了回去。   伸手强硬的拉住丝丝走,丝丝甩了几次甩不开他,气的破口大骂。“放开我,你个混蛋。我自己能走,才不用你。”   “别任性了。天气越来越暗,气温越来越低。我们得赶快走,万一被大队人马落下就麻烦了。丝丝你听话,不然我给你喂药干脆扛着你走。”   丝丝被喂药吓住了,抿着嘴没吭声。这种时候还是清醒更重要,万一真的被这家伙喂了药又扛不动扔在这荒郊野外,那生还的机会基本没有。   脚上有些疼,但还能走路。推开男人的手,她自己捡了跟粗树枝当拐杖。章越霖拿她没办法,只能背着所有东西跟在她旁边。他是这次的联络人,他们不可能丢下他。   而洪敏此时也打听到了这次偷渡的头头,她之前完全依赖男人帮助联系,对事情了解不深。这一路过来想到了什么,这才打听到底谁是负责人。   小跑着想追上头头,可没跑两步摔倒在雪地里。开口喊人也没人理她,她急的气急败坏,冲着身边的男人喊。   “让那个章越霖把赵丝丝放下,不然我们谁也别想走得了。”   “为啥?”   “愚蠢。这是她男人的地盘,你们想从于解放的防区带走他媳妇,不怕被当兵的给包围吗?”   “哼,你也太把他们当回事了。你知道这边防线有多长吗,就那么几个巡逻的,怎么可能逮到?”   男人自信满满,他之前帮忙送过处境的人,觉得这都不是事儿。洪敏气的闭眼,眼珠转转打着自己的主意,想办法给自己找后路。   ————   于解放那边,地图上查阅了所有他们可能的路线。一位营长开口说:“这简直大海捞针。这么长的边境线,可越的地方太多了。如今正值下雪,会掩盖他们的踪迹。我们无法判断他们会从哪里走,这么漫无目的的找,撒出去上千人都不够。”   “就是大海捞针,也得给我捞起来。”   说完于解放开始部署,大家分队分头行动。老刘那边没消息,始终没查到踪迹。他判断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朝北准备越境。   冬日里天短夜长,很快天色暗了下来。于解放的心情跟那天气一样坏,背着包大晚上进了山,一步一步越走越沉重。   这地方晚上最冷的时候估计零下三四十度,他媳妇真的被人带到这鬼地方可怎么办?把娇花放进野外,他真的不敢想像那后果。   如果对方发现边关哨卡变严会不会另寻他路,找不到机会就得在这深山老林里转悠。妈的,这鬼天气。   越想越急躁,生怕他媳妇等不到他去救她。背上背着军大衣和保暖壶,暖壶了放着热水。多希望此时立马找到她,让她披上大衣喝口热水暖和一下。   “首长,我来背吧?”   男人抬手拒绝,脚下坚定的继续朝前。他得快点儿,再快点儿,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她。背着她用的东西,心里好似更多一分希望。   章越霖他们挑选小路越境,他们撒开了网在山里追踪。夜晚雪花越下越大,雪地的反光晃的人眼睛疼。因为白天就这么一直盯着,人群中有好几个都暂时性失明得了雪盲。   无法再走,大家停了下来。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燃起了火堆,大家围成一圈,拿出已经冻成冰疙瘩的干粮来、就着雪水往里咽。   洪敏怀里的孩子在哭,孩子声音很小轻轻的抽泣。丝丝听那声音就知道孩子病了,肯定不舒服。果然洪敏开口说孩子发烧了。   “怎么办啊?感冒药不管用。”   男人不仅不安慰她,反而开口骂:“什么怎么办?我就说不带她不带她,你非要带上。赶快让她闭嘴,哭声引来狼就麻烦了。我们都得被她连累。”   其他人也都埋怨,让洪敏赶快哄住孩子。“再这样我们就得把你赶出去了。”   “赶快让她闭嘴,我们是要出国享福,不是想死在这深山老林。”   “吼什么吼。”洪敏又气又急,抱着孩子站起来。“你们都没孩子啊,你们都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孩子病了,她难受肯定会哭。咱们这么多人又有火,狼根本不敢来,你们少吓唬人。”   “你他娘的懂不懂人事?让我们为了你们跟狼对阵,你他娘的想的倒美。赶快让你那小崽子停止,否则老子亲手掐死她。”   “你敢,杀人可是犯法的。”洪敏抱着闺女往后退一步,嘴上硬心里慌。   “犯法?老子都要出国了,怕什么犯法。到了国外谁还会在意国内发生的这些事儿。”   男人说着就要上前,章越霖从瓶子里倒了几颗安眠药给洪敏,示意她给孩子再喂一些。   “不能再喂了。” 其它事儿丝丝能不管,可这关系着生命安全的事儿,她作为大夫怎么也无法袖手旁观。   这女人真完蛋,带着个一两岁的孩子走这样的路,还不如把孩子留下呢。孩子本来就在发烧,这时候喂安眠药不是雪上加霜嘛。   “闭嘴。”   章越霖开口呵斥,丝丝不再吭声。眼下要怎么做全看洪敏的,她带着孩子独自离开,母女俩也许有一线生机,也许葬身狼腹。可至少作为母亲,她跟孩子共进退了。   如果这种情况给孩子喂安眠药,一旦损伤大脑神经,会照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愣着干嘛,赶紧喂啊。”   洪敏没办法,再次给闺女喂了安眠药。丝丝看小姑娘不哭了,默默叹息什么都没说。   她自己也浑身发冷,摸摸额头发烧了。就知道她这身体经不住这么极端的天气长途跋涉,可眼下她可是什么药都没带。   “你带退烧药或者感冒药了吗?”   这么极端的环境,自身的抵抗力是经不住了。丝丝无奈跟章越霖开口,男人翻了一下包,拿出一瓶安乃近。   “先吃两片。你发烧吗?”   丝丝点头,轻轻咳嗽两声。“风寒袭肺,感冒咳嗽。”   男人将水壶拿出来,可盖子都被冻的拧不开。将水壶放到火堆旁让它化,丝丝将药片塞进口中,抓了一把干净的雪慢慢咽进去。   现在不是逞强耍性子的时候,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不管是中途逃跑还是出国后再想办法回来,都得先保证自己活着。   穿的太厚了没法给自己刮痧,寒风呼啸这些外人也不会帮她。吃完药她拿着给孩子们买的桃酥慢慢往肚子里咽,就着雪水吃的浑身冰凉。   章越霖占到个离火堆不远不近的好地方,丝丝坐他旁边烤着火休息。一旁的洪敏满目气愤,恨不能将她揪开自己坐过去。   “孩子烧的好厉害,再这么下去怕烧坏脑子。怎么办,想想办法。当初说带我出国时说的天花乱坠,描绘的跟天堂一样。如今这是什么地方,再这么下去我们娘儿俩的命都得丢在这儿。”   忍不住的再次发牢骚,其实到这地步她也看清男人是什么人了。可这时候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呢。   “我能怎么办。我就说让你别带这小破孩,你非不听。说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如今好,也许你唯一的亲人要被你害死了。”   这话跟刀子一样,一刀快狠准的直插洪敏心窝。她望着男人如见鬼魅,没想到这种时候他不安慰她便罢,还如此伤害她。   低头看看闺女,孩子被烧的脸颊发红,呼吸急促。不用摸她也知道孩子烧的厉害,应该马上给她退烧。可她带的感冒药不管用,手边没有其他的药剂。   丝丝迷迷糊糊中也看到了洪敏的困境,可她此时自身难保实在无余力再去管别人。算算路程,顺利的话明天可能就到边境。她如今这样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被带出国吗?那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孩子们在家里是不是害怕的哭了,一个个还没长大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她这一离开,于解放那么粗枝大叶的能照顾好她们吗?   担忧中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里她好像被关在了监牢里,栅栏阻挡的严严实实。身上好难受,疼、困、烧,好像被困在火里。一会儿又觉得冷,湿漉漉黏腻腻的疼。   “丝丝,丝丝,醒醒,快醒醒。”   在男人的呼喊和退拽中醒来,浑身难受的好似千斤重。脸上如同火烧,不用摸她也知道自己病的厉害。昨天吃的药没起作用,她越发病的重了。   “还有什么药吗?”   男人从包里掏出安乃近又给她两片,这回有水了,温温的喝了两口。嘴里苦的好似吃了黄连,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天快亮时大家用雪熄灭了火堆,没有热源了很快身上冷的如坠冰窖。洪敏在喂闺女喝奶粉,章越霖也给她冲了一杯过来。   “喝了暖暖,今天我们就能出关了。等出了关有汽车接我们,很快我们就能到大城市。医院里输液治疗你很快就好。”   “我、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走不动了。章师兄,你把我放这里吧。不然带着我你走不远。”   “那怎么行。这荒山野岭的我怎么能将你放这里。你别那么犟,我背你走。”   丝丝实在是无力反抗,大伙开始行动后被男人背上走。一行人顶风冒雪的朝着边境出发,路上险些被边防军发现。   前头探路的男人退回来,大家缩在背风处商量。“这鬼天气他们不在屋里待着,怎么会跑出来到处巡逻?”   “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能偷偷过去吗?”   “过个屁啊。但凡好走点儿的地方他们在来回的巡逻,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   “奇了怪了啊。这鬼天气他们到底为什么这样?而且人好像比之前多。”   洪敏抱着孩子伸手指着丝丝凉凉开口:“你们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男人是干啥的吗?这是人家的地盘,你们劫走人家媳妇,还想偷着过关。哼,也许不止前头边防军在巡逻,咱们身后也有无数的人在追赶。”   她这么一说,一帮人都吓坏了。领头的人是地头蛇,开口问章越霖:“她到底是谁,她男人真的能调动当地驻军?”   章越霖吭哧半天没吭声,领头的男人气的骂娘。“你小子是不是脑子坏了,劫持人家的媳妇往外跑,人家不给你布天罗地网都对不起你。现在,赶快把这女人找个地方放下,然后烧一堆火吸引注意。咱们趁此离开,这是唯一的办法。”   章越霖虎着脸:“不行。我逗留好久才找到机会把她弄出来,怎么能就这么放弃。”   她可是野泽美奈子点名要的人,有她才有荣华富贵。   “不然你想死是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这么做根本就没后路,随便一个什么罪名咱们都得死。”   “这里往西几百米还有一个山坳可以离开,咱们从那里走。”   “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没有我给你们接头,你们出去也没人接手。无法安顿,你们怎么生活?”   领头的被他气个半死,没办法只能朝西再走。“儿女情长,啥时候都成不了事儿。他娘的,老子早知道你临走干这么一出,老子才不跟你合伙。”   一行人朝西走了大约一小时,没到地方呢再次发现边防军。这回章越霖也胆寒了,望着丝丝无奈苦笑。   “你男人真的追来了。他这么围追堵截,就不怕逼急了我们对你怎么样吗?他根本没顾忌你的安全,一点儿都不在乎你。”   丝丝早晨喝了热奶粉和药后,虽说没觉得好,但也没多坏。此时笑笑,满眼了然。   “都准备放弃了,你还不忘离间我们夫妻关系,章越霖你这做法真够小人。哦,对了,你能利用我的善良劫持我,这本身已经说明一切。”   仿佛被撕开了遮羞布,□□裸的让他脸色发红。于解放因为丝丝发现他们的行踪,精准判断他们的动向。全方位堵截他们,他们此时已经无路可退。   丝丝此时就是他们手里的人质,他们根本不敢伤害她。放下她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就这么简单的道理于解放懂,他更懂。却妄想欺骗丝丝,离间他们夫妻关系。是他看轻了这个女人,是他不懂她。   转头叫领头的:“找个合适的地方生火,我们准备离开。”   关键时刻他放弃了,丝丝被他扔在大雪地里,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冷笑。这就是你说的爱,你他娘的别侮辱了这个字。   一帮人躲在暗处准备逮着机会偷渡,丝丝周围只余纷飞的鹅毛大雪。火堆没着起来重点在于冒烟,幸好风向不朝着她。冻的浑身没了知觉,意识好像都不再清楚。   迷糊中发现怀里被塞进一个东西,使劲儿睁开眼睛看到的居然是洪敏。这女人将自己的孩子塞给了她,迎上她的目光惨笑一下。   “你能活她就能活,别忘记、她、她是李成风的闺女。” 第五十五章   于解放看到了远处的黑烟, 顿时不顾一切的往这个方向跑。深山里积雪没了小腿,心慌情急之下几次绊倒。他却顾不上脸上的雪,呼噜一把眼睛继续往黑烟的方向飞奔。   等到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让他目眦欲裂。他媳妇被放在雪地里, 清秀漂亮的脸蛋一丝血色都没有。怀里还有个襁褓,小娃娃紧紧挨着她, 同样没有动静。   “媳妇,丝丝、醒醒, 我是于解放,我来找你了。”   喊她完全没反应,他抬手将她怀里的小娃递给身旁的警卫员,自己解开军大衣的扣子将她搂进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丝丝, 媳妇你醒醒。”   伸手搓她的脸颊, 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温暖。警卫员同样解开自己的军大衣把孩子搂怀里暖着, 另外几名战士到一旁、将那堆只冒烟的火给从新引燃。   火焰着了起来, 黑烟越来越少。“首长,将人抱到火边暖和一下吧。”   于解放用皮带将媳妇固定在他身上, 起身准备走。“不行。本来就病着, 这么忽冷忽热会出问题。”   他说话的工夫,山上搜寻小队聚集过来好多, 其中还有四个边防军。他回头下命令。   “第三小队跟我原路返回, 你们分别前往边境, 务必将那伙越境的人捉拿归案。”   “是。”   大家分头行动, 他们来的时候跌跌撞撞赶速度, 返回的时候速度却不敢太快。于解放紧紧的将媳妇护在胸前, 脚下踩稳怕摔了她。天上依旧在飘雪, 北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   丝丝被他护在怀里, 确保一丝风都吹不到。警卫员抱着小家伙更是严严实实,毕竟孩子小更好护。   “首长,这是谁的孩子啊?”   于解放刚才没注意,此时一边走一边转头看,战士露出一角让他辨认后赶快又捂好。“李成风的闺女。”   “政委的闺女啊。”小战士说着更加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捂好。李成风人缘好名声好可见一斑。   一行人飞快下山,黑天摸地的终于回到了车里。这荒山野外没有其他落脚处,于解放命人启动车子,连夜赶往最近的村落。   这时期的汽车没空调暖风,只有单薄的帆布。也就比外头好那么一点点。那一大一小都在发烧,这情况长时间低温怕出问题。   车子颠簸的行走在山路上,警卫员伸手摸摸小女孩的额头,依旧烧的烫手。看于解放在用手搓媳妇让她血液循环,他也学着给小女娃来回的搓。   “车上有酒吗?”   警卫员摇头。“没。”   没有酒,想用酒搓来降温都没办法。眼下只能尽快找户人家,屋子里生火取暖,再想其他办法。   大半夜的找到一个小屯子,屯子里稀稀落落十几户人家。敲开一家大门,对方看他们是当兵的,顿时二话不说让他们进屋。   乡亲本来想把家人叫起来让他们睡热屋,被于解放制止了。他们一行人去了西屋,战士自己抱了柴烧炕烧火墙,很快屋里暖和起来。   老乡又给他们倒了酒过来,战士们在外屋厨房回避,于解放解开媳妇的衣裳给她用酒搓来降温。   “嗯、”   “媳妇你醒了?”   丝丝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于解放坐她旁边,脸上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血丝。端起晾好的水喂给她,细心的给她擦掉嘴角流出来的。   “烧还没退,我在用酒给你擦身。手边没有药,等休息一下天亮后我们去医院。”   丝丝张嘴说话,声音暗哑。“孩子呢?”   于解放将一旁的孩子抱起给她看:“这儿呢。同样在发烧,用酒擦过了没多大效果。喂水也不喝,一声都不吭。”   丝丝努力侧身,伸手给孩子检查。孩子太小了,那么恶劣的环境病那么久,光是这高烧就怕孩子顶不住。   “连夜送孩子去医院,这么烧我怕她脑子出问题。”   “可是你、”   迎上他担忧的眼眸,丝丝笑笑摇头。“我没事,路上灌个热水袋。咳咳……”   一说话咳的停不下来,于解放伸手给她轻拍后背,又赶快给她喂水。喝了两口温水,咳嗽终于停止。   “多灌两壶热水,没事的。得赶快将孩子送医院去,我手边没有药物没法治疗。”   “好。”   外间的战士已经灌满了热水,此时听从命令再次出发。丝丝和丫丫被放在铺了干草和褥子的篷车里,车上带了一个不大的火炉。   她自己发烧咳嗽,身上绵软的没一点儿劲儿,却依然强撑着给孩子用酒降温外加针灸。看着孩子红彤彤的脸颊,于解放气的骂。   “这混蛋娘们,就没有一回稍微靠谱点儿。这么小的孩子,你折腾她干啥。自己想跑自己跑,把孩子留给她爸也好啊。”   一路颠簸着,路上倒是遇到小医院,可丝丝说这样的医院根本不行,让他们加了油后飞速赶回。   天快黑赶到她曾经工作的医院,警卫员抱着孩子去儿科,丝丝被于解放抱着送去内科。   风寒咳嗽,极端天气下拖成了心肌炎肺炎。崴了的左脚脚骨骨裂,包扎后不用打石膏,但医生嘱咐一个月内最好都别应地。医院里挂了水,赵青青提着饭盒赶了来。   “饿了吧,我给你做了鸡蛋面。”   “没事了,别担心。”   丝丝睁开眼睛笑笑想让她放心,实在是她脸上五官纠结,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不说还好,她一开口赵青青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这几天她们在家一样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着。眼睛有血丝,俩大黑眼圈。听到于解放打来的电话她自己先跑来,着急的都没顾上跟几个孩子说。   在床边坐下,伸手摸摸妹妹的脸满脸心疼。“这才几天啊,脸颊都陷下去了。还病成这样。”   “没事的,很快就养回来了。”   于解放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洗了手坐下想喂媳妇吃饭,被丝丝摆手拒绝:“去洗个澡换衣服。”   于解放摸摸自己下巴颏:“刮胡子。”   丝丝微微点头。“吃了饭带孩子们一起来。”   “知道了。”   没急着问他事情的后续,躺在病床上实在是没力气。已经安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勉强吃了些面,肚子不饿身上也不那么难受了,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于解放领着小家伙们进来的时候丝丝刚拔了针,她依旧在睡,孩子们围在床边谁都不敢出声。   妈妈脸色苍白,嘴唇都没有血色。石竹心疼的掉眼泪,站在床边瘪着嘴。看妈妈睁开眼睛了,弯腰先亲亲妈妈。   “妈妈你疼吗?”   丝丝抬手摸摸闺女的小脸:“不疼。不哭啊,妈妈过几天就没事了。”   石燕也过来拉住妈妈的手:“妈妈,是哪个大坏蛋把你抓走的?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   这想法得到石勤石俭的认同,俩小子齐齐点头,开口说要给妈妈报仇。丝丝抬头看于解放,男人跟她说后续的情况。   “大部分全被抓回来了,在返程的路上。不过,这里头没洪敏,到目前为止没她的踪迹。”   孩子们都在,丝丝没具体问。吃了药跟孩子们说了会儿话,于解放打发孩子们都回家。石勤石俭临走问妈妈想吃什么,丝丝想想说喝小米粥。   四个人里最会做饭的石勤点头:“妈妈,再加个鸡蛋。蒸包子,再给你切点儿糟茄子下饭好吗。”   “这样太麻烦了吧?食堂买包子就可以。”   石俭这回抢先开口:“不麻烦。我早起跟哥哥一起做,很快就好的。”   石燕石竹也说:“回家先把面和好发起来。”   小家伙们踌躇满志的给妈妈补身体,出门了还在议论给妈妈做什么好吃的。又要买鸡,又说买鱼。   孩子们走了,屋里只剩他们两口子,丝丝开口问:“章越霖呢?”   于解放摇头:“抓到了,在他身上还搜出了一些东西,具体情况还得等审讯结果。你失踪就是他的手笔吧?这人跟你同一届的留学生,他怎么把你带走的?”   丝丝将那天发生的事儿跟他说了一遍。“我没想到他会劫持我。一路上都在说我曾经救过的一位病人夫妻,我猜是美奈子觊觎我的针灸术和药方,国外的时候她就问过我很多。我讨厌她的国籍,所以什么都没说过。”   于解放点点头,他媳妇太善良了。不对,是坏人太坏了。她一弱女子,若旁人生了心想害她,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可不要着了道。   动手将打来的鲜奶给她倒杯子里,伸手轻轻把她扶起来,将一旁床上的枕被叠好给她放身后。软乎乎的靠着舒服,一举一动都只为她得劲不难受。安顿她坐好,他在凳子上坐下喂她喝牛奶。   “你加了多少糖?”   “太甜了吗?”他自己喝一口,甜津津的很好喝啊。“你说嘴苦,所以给你多放了一点儿。不好喝吗,要不给你冲麦乳精?”   丝丝摇摇头,对他这矫枉过正的做法暗自偷笑。眼眸中那么明显的心疼,她说嘴苦,他就恨不能把她放蜜罐子里。刚才的水是甜的,此刻的牛奶也是甜的。   鲜牛奶加糖,甜津津的喝了一杯。身上的冷气此时彻底暖过来,嘴里的苦味也被压制住,再也无法泛滥。   “孩子怎么样了?”   “不太好。”   “大脑会受影响?”   男人点点头。“医生说有可能会智力受损,以后……智力弱。”   就是可能会变弱智。这种情况丝丝有判断。觉得不对赶快就赶路,没想到还是这样。   “洪敏真是……这样的天气偷渡出境,自己的情况想跑出国,干嘛非要带着那么小的孩子。这下好了,给他们父子留这么个孩子,让他们怎么办?”   “孩子醒了哭的厉害,暂时青青在帮忙带。等你好一些了我通知老李,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去过他那里吗,那里条件是不是很差?”   于解放点点头。“一帮人过着集体生活,几个人住一间房。”   “自己出事离婚了,儿子下乡了,如今闺女又这样,李大哥这是什么命?”   “洪敏、真她娘的……”   越是替这父子俩抱不平,越是恨洪敏这个始作俑者。不管有意无意,不管她自身如何,这样的后果都是她一手造成。   “别想那么多了,你自己还病着呢。”于解放说着伸手拽走她后背垫着的枕被想扶她躺下,丝丝推他胳膊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想上厕所,你先去把无障碍马桶擦一下。”   男人点头,出去后很快回来。动手抽走枕被,抬手将她抱起。公主抱到外头卫生间门口,然后冲着女厕喊一声。   “里头有人吗?”   “……”   没人回答,他抱着她进了女厕。将她轻轻的放到马桶上,一手扶着她那只骨裂的脚。   丝丝一脸懵逼,于解放不解她看着自己干嘛。“怎么了?跟我还见外什么,我帮你扶着脚,不然应地的话可能错位,以后要成瘸子的。”   丝丝无奈一叹,这时候什么矜持都丢后脑勺,还管你看不看呢。关键是我裤子没脱,你让我怎么方便。   “裤子。”   简单俩字,于解放哈哈大笑。一手将她抱起腾空,一手飞快的将她裤子拽下来。丝丝伸着手本来是要自己动手的,结果无用武之地。   “好了,尿吧。”   老夫老妻了,说实在话哪儿没见过。可当着他的面解决个人问题,丝丝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我要大号,你先出去。”   于解放扶着她的脚丫子:“我不嫌。”   “我嫌。”   丝丝噘着嘴,本来是烦躁的表情,在他眼里成撒娇了。男人哈哈笑笑,左看右看找安置她脚丫子的东西。   “你脚不能应地,放凳子上的话也算应地了。媳妇你就将就一下,等明天我给你做个脚蹬一样的东西把它兜起来。”   “没关系的,只是骨裂而已。因为你一再的问人家,人大夫才说的多了些。其实根本没事,放地上照样走。”   “那可不行。骨头都裂开了还能没事嘛。你别介意了,就让我给你扶着吧。咱俩是两口子,本就是互相扶持的。这要是我骨头断了,你还能不管我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夫妻间如果不能接受这个,不能行动最需要照顾时不能照顾,那还结婚干吗,自己过多好。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的,这种时候才最能体现夫妻情意。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实在是于解放说什么都不走,她也没了办法。喝了牛奶润了肠道,顿时有些忍不住。幸好马桶被她坐的严丝合缝并没有多少气味跑出来,完事后反手先冲水。   从男人手里拿走卫生纸,于解放笑笑抱起她让她自己擦。等她提起裤子,再次将她抱回病房。拿盆打了水给她洗手,丝丝一时间好别扭。   如此坦陈相见,一点儿隐私都没有的感觉其实不太好。本来揽镜自照还觉得自己很美,他会不会非常受吸引。   如今好,一点儿美好的泡沫都没了。生孩子时好歹没让他看,如今腿没法正常行走,这最后的遮羞布保不住了。   “怎么了不高兴?”   洗了手换水洗脸,她摸摸温热的水开口:“我想洗头发。”   于解放点头,知道她爱干净。心肌炎不影响洗头,当然满足她的意愿。重新打了水进来,让她平躺在床上脑袋朝床边。   凳子上放着水盆,高度刚合适。伸手撩水,小心翼翼的。“烫吗,水温不合适了吭声。我旁边放着凉水热水,可以随时调。”   “正合适。”丝丝说完,他放心的给她洗发。一阵后她开口,好像跟他说更像自言自语。   “初见时多美好,像是刚打开的画卷。如今揭开所有的装饰看到最深,一点儿幻想都没了。”   于解放闻言笑了,手上挖了洗发膏搓出泡沫给她清洗发丝和头皮。“这才是真两口子呢。大浪淘沙始见金,夫妻相伴一生,就是要坦陈相见的。”   说完他低头亲她一下:“我媳妇永远都是那么漂亮,不会因任何而改变。从青丝到白发,我们要一起变老的,谁也不许嫌弃谁。”   好吧,丝丝听完默默的笑了。夫妻是什么,大概就是这样的患难与共。两个朝夕相伴要走一生的人,不可能只让对方看到最美好的一面。   夫妻的意义就在于不弃,简简单单、真真实实,是彼此的心灵支柱,成为对方最温暖的依靠。   是人就会生病,是人就会变老。当皱纹爬满脸庞,当身躯不再挺拔、当青丝染了霜、当容颜老去,我依旧是你心中那个最美好的样子。   洗了头发用毛巾擦干,放好她盖好被子让她睡觉。伸手轻轻拍一下,像她哄闺女时的样子。   “快睡。”   有他在,心里无限安心。闭眼很快睡着,一觉天光大亮。早饭四小只来给送的小米粥和包子。   米粥熬的黏糊糊的,一看就时间不短。包子是猪肉大葱馅儿的,皮薄馅儿多,咬一口喷香扑鼻。   丝丝给儿子竖个大拇指,这肯定是石勤的手艺。小家伙被夸了开心的笑,说晚上给妈妈熬鱼汤。   “我中午去买鱼,晚上放学回家就熬。妈妈你要是饿了先吃点儿别的,但别吃饱了啊,我给你用鱼汤泡饭。”   丝丝点头:“好,妈妈等着。不过,儿子你还要上学,要不就让你爸回家做。”   “我来得及的,我给妈妈做。”   “那好吧,妈妈等你。”   儿子一番心意不能辜负,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议论各自该做什么。石燕说她负责去买鱼,石俭说他去买豆腐,石竹说她回家泡蘑菇。小家伙各司其职分配任务,踌躇满志的要照顾妈妈。   “妈妈,那我们先上学去了,晚上你等我们给你送饭哦。”   “好,妈妈等着。”   四小只背上书包刚走,李甜甜穿着白大褂着急忙慌的进来。“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都后悔死了。早知道出事我跟你一起去啊,好歹咱俩有个照应。”   丝丝笑笑,依旧慢斯条理的吃饭。“得了吧你,这种事儿能少一个少一个。没听说上赶着被劫持的。”   李甜甜松口气笑笑,看她没事算是放心了。自从知道她出事心里就吊着,埋怨了自己千百遍。老是想着自己要跟她一起,说不定就不会这样。幸好她没事,不然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今儿上白班,晚上下班给你炖排骨。我先走,你好好养病,我那儿还一堆事儿呢。等忙完了来陪你唠嗑。”   丝丝摆摆手,“走吧,忙你的去。晚上我家四小只说给我炖鱼,你那排骨留着明儿再炖。”   “那也行。明儿中午啊,我给你送来。”   李甜甜上班听说她在内科,急慌慌的跑来说了几句又急慌慌的离开。上午刘嫂子又来了,手里提着饭盒,打开喷香扑鼻。   “没买到排骨,给你做了酱大骨。还热着呢,妹子你尝尝。明儿我跟人说好了给我留猪蹄,给你做猪蹄炖黄豆,帮助你那脚丫子恢复。”   “谢谢。”   丝丝真心的笑,让她坐下。两人文化差异大,坐着唠一些家长里短。说着这回的事儿,免不了就提到了洪敏。听说她闺女可能智力受损,刘嫂子长叹作孽。   “要说养孩子那肯定你最精细。我就是再粗糙也没把孩子害成这样啊,这洪敏看着挺精干,咋这么不着调。孩子真要是傻了,一辈子可就毁了。”   丝丝默默叹气无语,刘嫂子又说:“青青白天还上班呢,我冬天倒是正好有空。这样吧,白天我帮忙照顾孩子。”   “那谢谢你了。”   “说这些干啥啊。咱都一个楼里的邻居,老刘跟老李都是战友,帮忙都应该的。”   患难方见真情,这个情不止是夫妻情,也是战友情兄弟情姐妹情,甚至邻居情。老李平时做人非常好,大家虽然讨厌洪敏,但对这孩子,只觉得她是老李的闺女。   关键时刻,大家同心协力。赵青青和刘嫂子合力照顾那小姑娘,丝丝在医院过上了当猪的生活。   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输液有于解放看着,她啥心不操,啥事不管。 第五十六章   “哪有这么漂亮的猪?”   于解放逗的媳妇咯咯笑, 这些日子他没干别的,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她。半个月后出院,丝丝基本没事, 就是脚需要再休养一段。可丫丫却是呆呆的,眼睛里再没了昔日的光。   替孩子惋惜之余, 丝丝问于解放他最近怎么都不工作,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是不是因为这次行动……”   “你可真会瞎想。我这次抓回来百十来号偷渡犯, 还有章越霖这个反叛分子,上头都该奖励我。我能有什么事儿?”   “真的?”   “真的。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下个月就得上班去了。”   如今家里全靠他,他可不敢出事。看到老李那样就知道出事会是什么后果了, 家人孩子都得跟着遭罪。   “丫丫怎么办, 你们商量好了吗?”   “跟老李联系过了, 他如今的环境根本无法好好照顾一个孩子。我跟老刘先帮着养, 等以后再说。咱们这里离医院近, 有什么事儿也好弄。”   丝丝点头,她现在被停了职正好有时间。丫丫脑损伤, 她带着给孩子做一些智力训练, 也许能恢复一点儿。   知识青年下乡,下的刘嫂子这个农场工作的人都失业在家。打了报告想去制衣厂, 可她年纪大了超过了人家不要。   “得, 我来照顾这娃娃吧。”   丝丝的脚休养一个多月彻底好利索, 于解放上班依旧每天尽量把家务做完。几个孩子也都顾着妈妈, 晚上写完作业打扫卫生、洗衣服, 每天收拾的干干净净。饭都会中午给她从食堂打回来, 有时间就帮她做她喜欢的。   上午刘嫂子过来帮忙带孩子, 看丝丝拿着卡片在逗丫丫, 她左右瞅瞅,没找到活儿干。   “我说,你家老于也太能耐了吧。大男人家的把你照顾这么好,家里一尘不染。”   “孩子们打扫的卫生。他现在都混成监工了。”   “哈哈、真好。把孩子当小兵练,以后长大了都跟他当兵去。”   “随他们自己愿意。”   刘嫂子看她不厌其烦的教丫丫,好奇的问:“妹子,这孩子医生说脑子烧坏了,你教她根本都白费工夫,她根本不懂。俺们村儿有个小孩也是小时候高烧把脑子烧坏了,现在依旧是傻子。”   看孩子那呆呆的模样,丝丝默默叹气。“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尽人事听天命。”   刘嫂子看着丫丫呆呆的脸也是一阵唏嘘:“真是造孽。多好的孩子,原先见人就笑,如今楞楞的没了反应。洪敏真是脑子有坑,正常人谁能做出这些事儿来?”   自家老二嘴唇豁口,如今早已如常,离的远了根本看不出,吃饭什么的也都没影响。两相对比一下更心疼这个小姑娘,她坐下配合丝丝逗孩子。   丝丝对她的话没回,早已经懒得骂洪敏。洪敏能为了自己出国勾搭那种人,能当断则断的在那种情况下给闺女吃安眠药,这女人的心狠自私表现的淋漓尽致。   白天丝丝和刘嫂子带着丫丫,晚上赵青青将孩子抱去自己那里带着睡。夜里孩子会闹夜,她都是耐心的哄慰。   周末过来丝丝这边,顺带把老家的信拿上来。于解放拆开看完,跟媳妇商量过年的事儿。   “今年就别回了,你脚不利索,而且心肌炎肺炎也不宜大冷天的来回走。我给家里写信,就说今年工作忙不回了。”   丝丝也不想老人担心。这事儿他们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状况回去了难免露馅儿。   赵青青说:“那我带着白芷回去。都不回他们也该疑心。”说完转头问四小只:“你们呢,有没有跟大姨回老家的?”   爸爸妈妈不回,孩子们开始犹豫。最后丝丝开口:“你们放寒假是肯定的,还是跟大姨回去看看姥爷姥姥,不然老人要担心。”   妈妈发话了,四小只乖乖点头。期末考完放了寒假,小家伙们跟着大姨回老家陪姥爷姥姥过年。   腊月二十三,于解放带回来一个消息——章越霖被枪、毙了。其他人也都获刑,只洪敏依旧没有消息。不过追捕的过程发现了被野兽啃咬的尸骨,有人怀疑她被狼吃了。   荒郊野外的很危险,她会是被野兽吃了吗?不管她什么下场,丝丝一点儿不同情她。她就是自己作的,什么后果自己承担就好。   腊月二十七,于解放今年留守值班,一大早去了单位。刘嫂子抱丫丫到她家去洗澡,让几个孩子陪她玩。丝丝这边一人在家,上午十点的时候有人敲门。   她以为是刘嫂子,打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男人。她们这里一般人进不来,能进来的肯定都非一般人。   “您找谁?”   男人左右瞅瞅,看楼道里没人,这才含笑开口:“您就是赵大夫吧,我是**会的领导。我叫冯战斗。”   丝丝对这个新生的部门有些抵触,目露警惕开口回:“我几年前就已经调离医院不是大夫了。而且,您要找的真的是我吗,我叫赵丝丝,擅长妇产科。”   对方站在门口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男人有些尴尬。可今儿来是做了准备的,不能无功而返。   “找的就是您。这样,您看我们可以屋里说吗?”   “请进。”   将人让进屋子,客厅坐下丝丝给人倒了杯水。然后在他侧面坐下,开口有话直说。   “冯领导找我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无妨。”   男人尴尬的抽动嘴角,抬眼四处瞅瞅。开口问:“您的工作听说是因为被人*报给停了,实际您理论扎实工作经验丰富,在单位口碑也非常好。”   丝丝对这事儿不愿多说,也不接受他那变形的拍马屁,声音依旧冷淡。“您找我到底何事?”   “……是这样的。听说您非常擅长治疗不孕不育,所以……”   “……我早已离开医院不是大夫了。”   能不能治也不乐意给你治,给我停职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如今又想来找我治病。我是什么人,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离开医院只是换了工作岗位,不代表医术不行。赵大夫不用谦虚,治病救人乃医生天职,不可懈怠啊。”   他娘的,不愧是耍嘴皮子的,说话就是溜。丝丝想想该怎么回,不敢贸然开口免的掉进对方话语陷阱。   “这回出事我病的挺严重,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脑子一阵阵犯糊涂,看病这事儿不敢糊弄,实在是暂时做不了。您的亲戚若是有这方面的困扰,我建议还是去医院,咱们医院现在开设了专门的不孕不育科,有专家坐诊。”   她拒绝的很巧妙。第一、她说自己病了没法给人看诊。第二、没说患病的是他,给他留了极大面子。   不孕不育,这时期女人仿若天塌了没法活,觉得自己没了身为女人的价值。男人觉得丢脸,同样觉得自己不算真男人。她这么说,他心里的尴尬少了许多。   “赵大夫不用过于谦虚。您这状态看着很好,三十多快奔四的人比未婚的小姑娘也不差什么。正值花样年华的人,正该奋斗在工作岗位上才是。”   医院里要是有用,我还找你干什么。好不容易从别处打听到你,你这还以病推脱。   “有些病痛不是一眼能看出的。”   我就说我病着,我就是不能看诊,你能拿我怎么办?停职就你们随便一句话,如今想让我帮你治病又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   “看来赵大夫这回伤的还挺重。”男人一瞬间的尴尬后很快恢复如常。“既然赵大夫身体不便,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丝丝站起来送客。打开门男人出去后她弯腰示意,没再跟他多说什么。眼看他下楼,身影消失在楼道里,丝丝才退后一步关上门。   晚上于解放回来,她把事情跟他说。于解放听完沉吟一阵,问她对方叫什么名字。   “冯战斗。”   “这人还可以。之前老李的事儿上他帮了忙,处理其他事也都尽量从旁帮衬。”   “是嘛。那、那他再来我就给他治。其实我本来也在纠结,如今这世道,真的不敢太硬。一旦出事一家子都得受牵连。”   于解放点点头,媳妇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今儿在单位开会还跟人拍桌子了,要不以后收敛些?仔细想想其实不用,坚持自己一贯的作风就行。   有时候暴脾气用对地方比不吭声效果更好,让人以为他没城府,反而能更安全。   孩子们都回家了,又开始照顾丫丫。刘嫂子带孩子太粗糙,丝丝平时还是自己带的更多。   晚上给娃娃洗了澡换了衣裳,照例陪她玩一会儿。经过她坚持不懈的努力,小女孩如今会对人笑了。虽然得费很大劲儿才能逗的她有反应,但再辛苦也值得。不求她能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求她能达到自理的能力。以后自己能生活。   “看,这个是于伯伯。他跟你爸爸是好友,关系可好了。等过完年阿姨带你去看爸爸,爸爸来信说可想丫丫了。”   于解放拿毛巾在擦头发,望着好友的闺女目露可惜。多好的孩子,如今成了这样。   李成风抱完闺女,孩子的肩膀都是湿的。七尺高的汉子,自己受那么多委屈什么都没说,看到闺女这样忍不住的痛哭。   “丫丫看着比之前稍微好点儿?”男人自言自语完,坐孩子旁边逗她。“丫丫,看伯伯,你跟伯伯笑一个,伯伯给丫丫买好吃的。”   他坐在孩子身后,说了半天孩子头都没回。丝丝陪着玩了一阵,小家伙困的打哈欠,她让孩子躺下轻轻拍她给她唱儿歌。   娃娃很快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赵青青走后都是丝丝带着孩子睡,于解放这些日子在地上打地铺,因为他媳妇睡觉需要足够的空间翻身。   地上铺好,他躺下后伸手拽她。“下来跟我一起睡吧。”   做好了被她拍的准备,没想到她真的下来了。温软的身子挨着他,顿时让他整颗心都满满的。   世界狂风暴雨,小窝温馨宁静。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依恋对方,有人相伴,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人永远陪你,心里的那份安全感无法言喻。   侧身亲亲她,两人相拥不语。这个年过的冷清,但又充满温情。三十上午李胜利回来,抱了妹妹去看父亲。将丝丝的嘱咐一条条写在纸上。   望着他们兄妹远去的背影,丝丝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返回家中好久才缓过那股难受劲,打起精神去准备晚饭。   除夕夜家家团圆,虽然只有他们两口子,可团圆饭还是要吃的。拿了肉馅儿进来,她舀了面粉准备和面。   门口传来钥匙声儿,于解放下连队回来了。前几天开始他就忙上了,到处下去慰问。今儿终于赶在天黑回了家。   “放着我来。”   男人和了面,丝丝跟他一起包饺子。今年人少,只拌了猪头肉和猪耳朵,丝丝想想又去捞了一根腌的胡萝卜出来切丝。   隔壁刘嫂子来叫他俩一起吃团圆饭,被丝丝笑着拒绝了。团圆的意义不在于人多热闹,团圆的意义在于家人在一起,在于舒服和放松。   猪肉酸菜馅儿的饺子,皮薄馅儿大,咬一口满嘴流油。就着腌的酸萝卜非常开胃。两口子虽然人少,但依旧开开心心的庆祝新年。   因为没那么热闹了,反而更衬托出俩人的温暖。他到厨房洗碗收拾,丝丝擦了桌子扫地。   夫妻各做一样,一抬头看到对方的笑脸。恍惚间有一种老伴儿的感觉,孩子们大了都离开了家,偌大的空间只余他俩。   子夜下楼去放炮,天空飞飞扬扬的飘起了雪花。没一阵俩人满头皆白,地上滑他紧紧的挽着她胳膊,邻居家窗玻璃上映照出他俩蹒跚的影子和满头的雪白。   今朝已经同淋雪,此生先尝共白头。   ————   大年初一,于解放在家陪媳妇过年。一大早跟楼里的同事邻居互相拜年,快中午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谁啊?”   楼里的都拜过年了,这大初一的又是谁来?心里疑惑间打开房门,一看来人就知道他所为何事。   之前找他媳妇看病被拒,这回左手提着网兜右手提着酒,兜里装着罐头、糕点、奶粉等这时期的高档礼品。酒是五粮液,上头有内供俩字。   “老于过年好啊!”   一开口就套近乎,于解放迎着对方同样开口打招呼。让开地方让人进门。   “冯书记可是稀客,请进。”   “客气了,客气了。”   宾主落座,丝丝给人倒了茶。男人将礼物放在茶几上,对着他们两口子满脸笑。跟于解放闲唠了一下如今的形势,然后站起来冲着丝丝弯腰。   “赵大夫,实不相瞒,上回所说有困扰的就是我。”   跟人说这样的实话,他好像十分难以启齿。据于解放了解,这人年过四十,两口子一直没孩子,几年前养了弟弟家一个儿子。   “以前不懂,一直以为是媳妇有毛病。吃了多年的药不见效果,害的媳妇受尽了委屈。如今才知道有毛病的是我,……求赵大夫、”   男人未竟的话没说完,可那意思大家都知道。丝丝本来听于解放说完就对他改观,知道他的情况后更是高看一眼。工作上尽量帮助那些人,媳妇不怀也没离婚抛弃她。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男人的姿态也已经做的足够。丝丝点点头,开口问他医院的化验单。   “在这儿。”   怀里掏出化验单恭恭敬敬的递过来,丝丝接过来仔细的看。然后让他在身边坐下给他号脉。   “弱精症、你还有气血不足肾虚的毛病。盗汗遗精、起夜,这身体亏的厉害啊。”   伸手一摸根本没问就能将他平日的毛病说清楚,男人顿时完全撤销疑虑,对着丝丝佩服不已的点头。之前听说她的名号时还抱着怀疑态度,没想到这人真的是国医圣手。   “赵大夫,这能治好吗?”   “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治。”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啊。那大夫这怎么个治法,开中药就好还是得针灸?”   “互相配合。一周两次针灸,中间最好间隔两天,时间你自己匀兑。至于药嘛,我给你开了你先去买,看能不能凑齐。”   “很稀罕的药物吗?”   “有两味罕见的名贵药。”   丝丝说着话已经在开药,斟酌着配伍和剂量。俩人看她在思考,谁都没敢说话。等药方开好递给姓冯的,丝丝嘱咐他过了初五开始针灸。   初五又叫破五,以前的人过年很多顾忌。过了这一天才算过完年,百无禁忌开始正常生活。男人闻言点头,说自己初七过来。   “以后要麻烦赵大夫了。”   “不用客气。医者父母心,我盼着你早已康复。”   “借您吉言。”   拿到药方男人告辞离开,丝丝客气的让他把礼物带回。男人说什么都不拿,临走一再说若好的话必有重谢。   “治不好的话呢?”   丝丝蛮认真的在问,男人楞了一下笑回:“尽人事听天命,感谢赵大夫费心。”   送走男人,于解放反手关门。“媳妇,他这病大概率多少能治好?”   “九成。”   她说完于解放愣了,看你那样儿还以为十有八九治不好呢,原来治愈几率这么高吗?那你干嘛还一副担心的模样?   “弱精症加肾虚,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治疗效果还是非常好的。可是他的年纪在那儿啊,还有他媳妇也四十多了。就算他治好了,他媳妇的年纪也不适合再生产。”   “……你到底是大夫还是、还是、”   丝丝笑笑,“作为女人,难免为女人多想一些。”   拿起网兜看看,她开口建议:“把这给老家寄回去吧,给爹娘补补身子。本来要买的,这回省的买了。”   “年前回去时不是拿了那么多嘛,这些你留着吃吧。我把这酒给老爷子寄回去。”   “不行。爹不能喝酒。”   于解放哈哈笑,探头亲媳妇一口。“等我老了是不是得被你管着滴酒不沾?”   “怎么,不愿意被我管?”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管着我。”   “你老了会有喝不完的小米粥,还有羊杂,吃一些也养胃。”   “那我得趁现在多喝几次,老了就没得喝了。”   “于解放、”   “行,行,不喝,不喝。”媳妇一瞪眼立马认怂,于解放笑笑去拿围裙。“我去看看排骨好了没。”   “放土豆多炖一会儿,让土豆吸收排骨的汤汁。”   “嗯呐。”   两口子单独过了个二人世界的年,安静又充满了温馨。听着东面老刘家鸡飞狗跳孩子叫,俩人相视一笑。吃个饭也能打起来,老刘家的孩子一个个不省心啊。   “咱家四个孩子只相差一岁,年龄近、按说更摩擦多,怎么我没见过他们打架吵嚷呢。石勤石俭会不会太见外,在家里什么都让着那俩,然后自己心里默默的委屈?”   于解放抬手给她夹一块儿排骨:“你这当妈了实在的多心。咱们自己做的问心无愧,孩子怎么想那看他们个人资质。天性只记仇不记恩的人,你怎么做他也会怨恨。天性知道感恩的孩子,你就是有点儿偏心他也觉得很好。   不是自己亲生父母却将自己养大,养育之恩大于天。你对爹娘不就是这样的感情嘛,有时候比青青更贴心,更思虑周到。石勤石俭是男孩子,如果连让着、护着妹妹都觉得是委屈,那我真是无话可说。若是我平日里教育的大度、担当都没用。整天只会小肚鸡肠的话,那长大了他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于解放对着旁人话都简洁,跟媳妇在一起才会这么长篇大论的给她宽心。女人家心思敏感,很容易由人及己。   “大概是我想太多。四小只在一起开心的很,石燕石竹也喜欢跟哥哥一起玩。刚来的时候做什么都带着他们,让他们尽快熟悉环境。”   “问心无愧就好。” 第五十七章   说到最后依旧是这四个字。养育旁人的孩子, 比养自己的孩子更费心。虽说俩孩子是于解放带回来的,平时也是他言传身教带的多。可丝丝作为养母,对孩子的心理更关注, 比男人感受更细腻,生怕委屈孩子。   两口子自己过了个清净的年, 初七丝丝给冯领导针灸后,男人起来说药没买全。   “野山参和鹿茸药店都没有。山参这玩意被挖的好像绝种了似的, 如今非常罕见。赵大夫,您看能不能用其他代替?鹿茸,药店说尽量帮我找。”   “党参效果差一些,但也不是不可以。”   一听效果差一些, 男人顿时犯了疑。多年希望这回最能看到曙光, 当然什么都十全十美才好。   “赵大夫, 您在这一行时间久,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弄到的?如果有, 我愿意出大价钱买。”   说完看丝丝没吭声,他一拍脑门:“正经事儿忘说了。您协助抓住了越境人员, 如今工作恢复了, 一号去报到正式上班。小组您还是组长,那姓王的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这算投桃报李还是巴结, 丝丝没多想。可以工作当然好, 不然她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多年习惯了工作, 放下还真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我想想办法帮你联系。下回你来针灸的时候跟你说结果, 实在没有的话……”   “实在没有我再用党参代替。”   男人告辞离开, 前脚走后脚赵青青带着孩子们回来。六个人每人都是俩大包, 石勤提着的那个包尤其大。   “妈妈、我们回来了。”   “宝贝们回来了, 快进来, 快进来。”   丝丝伸手先给石勤把大包提下来,“这什么啊这么重?”   赵青青放下包到茶几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西红柿酱。你说喜欢吃这个,娘就在院儿里种了许多,全做成了酱。够你吃好久,估计等夏天西红柿成熟你都吃不完。”   “我的天!”丝丝打开,包里果然全是西红柿酱。石勤指指给她说:“黑色罐子的是加了辣椒和大蒜的,其他的都是原味的。姥姥说加了料的好保存,让你先吃原味的。”   丝丝点头,伸手摸摸儿子的脑瓜。“辛苦我儿子了,这么重给妈妈背回来。”   孩子腼腆的笑笑:“不是我一个人背的,路上石俭跟我一起抬。还有石燕和石竹那个包里也有韭菜花酱和辣椒酱,她俩也是一路抬着回来的。”   “是吗,宝贝们都好厉害,比妈妈都能干。”   因为于解放从来不说这些夸奖的话,孩子们做的再好他也顶多默默认同,所以丝丝就不吝啬夸奖。从父母这里得到的夸奖对孩子是一种鼓励,她这么一说几个孩子全都面露笑容,非常满足。   白芷在一旁笑:“一路上护什么似的护着,我想帮忙提都不让,一个个都说要亲自给妈妈提回家。”   石俭半仰着脑袋,“我们自己可以,我们要自己给妈妈干活。”   石燕喝完水过来拉住妈妈的手,打开自己那个小袋子给她看:“我姥给我们做的鞋,妈妈你看我跟石竹的多好看,上头绣了喜鹊。”   丝丝拿起来仔细摩挲,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鞋子。如今滚边、滚里都是机器,可这绣工还是老母亲的手艺。   “真好,等天暖和就可以穿了。”   “还有石勤石俭的。鞋面都是姥姥做的,底子是三舅妈纳的。对了妈妈,三舅妈怀孕了,肚子好大。”   石竹也跟着姐姐说:“对啊,怀小宝宝肚子居然会那么大。妈妈你说她会不会是双胞胎?”   丝丝回头看赵青青,赵青青摆摆手:“不是双胎,她就是肚子大,三哥说她是吃太多了。怀这一胎胃口好的不得了,吃饱了还能再吃半碗进去。”   “是嘛。几月的预产期?之前写信怎么都没说呢,不然我还是回去看一趟的好。”   “预产期好像在三月左右。她自己也记不清了,都生仨了自己根本没当回事。如今胎位正,应该没事的。”   好吧,现在说什么她也回不去。而且三嫂一向好生养,应该不用担心。家里有催生保命丸,关键时刻能救命。   赵青青笑笑让她安心,实际心里也在为三嫂担忧。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可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谁也无法百分百保证安全。   “晚饭咱吃啥,我们带的粘豆包还有好多,做个酸菜汤,吃粘豆包吧?”   丝丝点头,随她去做。赵青青到厨房忙活,白芷洗了手跟妈妈学做饭。回老家后发现四小只都比她会做饭,顿时激发了心里的动力。四个娃娃都那么能干,没道理她当姐姐的不如弟妹。   赵青青教闺女做饭,丝丝跟孩子们坐沙发上耐心的听他们说回家的事儿。最后一提作业,石燕哧溜一下跑了。   石竹在身后毫不留情的嘲笑姐姐:“每次都磨蹭到最后一刻,大晚上的点灯熬油。你就是姥姥说的白天悠悠串四方,黑夜熬油补□□。”   石燕从屋里探出脑袋:“哼,现在不用熬油了,咱家有电灯。”   “电灯费的不是电啊?”   “于石竹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一点儿电也管。”   “勤俭节约,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我是教你别浪费。”   小姐俩又开始斗嘴,丝丝无奈摇头。转而问俩儿子,得到这俩肯定答案。   “早写完了。”   石勤笑着跟妈妈汇报:“我俩每天陪姥爷下棋。妈妈你不知道,姥爷可有意思了,输了居然悔棋。跟小孩子一样。”   石俭也笑:“姥爷说他老眼昏花看不清,每次都想悔棋。”   “你俩不知道让着姥爷些啊。”   “让着就不好玩了,他会不高兴。”   石勤跟着点头。“姥爷不会下军棋,还是我俩教他的。当他知道大院儿里的人都会时,顿时说我俩比爸爸孝顺。”   “你爸一天忙的,自己估计都不会下。”   实际是老汉在这儿住的多年,每天忙着种菜,忙着采药炮制,根本没时间娱乐。现在闲下来了,于解放又不在身边。孩子们回去了高兴,净挑孩子高兴的说。   “没事,以后放寒暑假我们回家陪姥爷姥姥。”   石勤这么说,另外俩齐齐点头。爸爸妈妈工作忙,肯定顾不上回。但他们都有寒暑假,每年可以跟大姨一起回。   石俭说:“老话说天伦之乐,我们回去陪伴也一样的。”   丝丝挨着摸摸孩子们的小脑瓜:“我们家宝贝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懂事。”   被妈妈夸了,石竹一头扎妈妈怀里。石勤石俭有些不好意思的暗暗开心。从小没有妈妈。生父是刚毅的,会尽可能护着孩子,可绝没有妈妈这样温柔的感觉。   像温暖的小溪,像宽广的大地,像明亮的阳光。会敏锐的察觉你的心思,会照亮你的道路,会给你遮阴做你的榜样。   晚饭是白芷做的,味道还不错。得到大家认同后,她长长出口气。“不枉费我在老家练习了好几次。”   饭后孩子们去洗碗,丝丝姐俩坐沙发上唠嗑。说完父母的近况,赵青青问起丫丫。前段时间丫丫晚上一直是她带,小娃娃一直在她心上呢。   “年前胜利回来,抱着妹妹去看他爸。听说居住环境改善一些了,一个人有一间房。”   “开春了李大哥他们得下地干活,没法照顾小娃娃吧。”   “我让于解放捎信过去了,等胜利返回的时候将丫丫还带回来。只是、我工作恢复了,下个月开始正式上班。孩子的事儿,刘嫂子说她和一个军嫂一起带。”   “那她们带白天,晚上还是我带吧。丫丫晚上容易受惊,得耐心些。”   “辛苦你了。李大哥信里可一再感谢你呢。”   赵青青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这都不算啥,顺手的事儿。”   晚上赵青青母女离开,丝丝他们洗漱睡觉。于解放这么多年过去习惯早已养成。冲个澡刷牙,顺带将自己的袜子洗干净放暖气上。   卧室里丝丝蹲着地上,前头放着个大瓷坛。他一进去问“你这是干嘛呢?”   丝丝回头嗔他一眼,嫌他走路没动静。于解放摸摸鼻子笑笑,已经放重脚步了,她专心致志的做什么,那根本听不见。   蹲下到她旁边,“你怎么把你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说着拿起一样:“这是鹿茸吧?”   丝丝点头:“那个冯领导的药里需要鹿茸和山参,他到处买不到。我答应帮他找药,你说把家里这卖他一些怎么样?”   “你卖他药肯定没问题。可是这可都是好东西,你不是说要自己留着吗?”   “保存时间太久了也不好,而且没有地窖,药材不宜长时间保存。会流失药效。再则,我这药效果好,给他治病是结善缘,我当然希望他好。”   “那就卖他啊。”   “嗯,卖他。”   于解放看她包了一部分药,抬手帮她将瓷坛放回原地。回手一把将她抱起,吓的丝丝伸手搂住他脖子。   “于解放,你多大了还这么冒失?”   男人什么话都不说,低头吻住她红艳艳的嘴唇。上床关灯一气呵成,伸手拽过自己的被子盖身上。   ——————   初九上午,李胜利带着妹妹回到这里。他家如今已经不让住,丝丝将人让进来,伸手去抱丫丫。   小女孩依旧呆呆的,离开哥哥的怀抱了不哭不闹没反应。李胜利站起来给她鞠了个躬。   “阿姨,我妹妹就拜托你们了。我爸说大恩不言谢,我们父子都记在心里。”   “乌云总会散去,要相信会见到彩虹。”   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的人情冷暖,李胜利一时间声音都有些哽咽。冲着她重重点头,将妹妹的东西放下后转身离开。丝丝怎么挽留他吃饭,孩子都坚定的走了。   楼道里刘嫂子也听到动静开了门,大男孩冲她鞠躬致谢,什么话都没说迈步下了楼。   刘嫂子巴在栏杆上往下望,回头瞅瞅丫丫后长长叹息。“这爷仨真是难。”   “说什么呢这是,怎么都在外面啊?”   冯领导提着包上来,开口闲话一句。刘嫂子跟他聊了几句,接过丫丫让他们忙去。   “孩子我看着,你放心吧。”   丝丝请男人回家后,从卧室里拿出了药材。“药材找到了,够你一个月的量。只是价格有些贵,您看……”   “没关系,没关系,能找到就好啊!”   两百块钱外加二十丈布票一百斤粮票,男人信任丝丝没问什么品质的问题,直接掏出了钱票交易。   “赵大夫,您看我这大概得吃多长时间的药?要是一个月不够,下回还得劳烦您。”   “俩月差不多。”   “那下个月就麻烦赵大夫了。”   “我尽量给你联系。”   当初储存的药材加一些卖给他,这价绝对实在。保存这么多年不易,若不是丝丝想结这善缘,他根本没地儿买。   卖了药材,丝丝翌日跟赵青青结伴去逛街。给三嫂即将出生的娃娃买了一身小秋衣秋裤,又扯了两丈四的布。一半浅蓝一半深蓝,够老两口一人一身衣裳。   “爹娘有的穿,你这寄回去老头老太又要念叨浪费。估摸着也许就给了三嫂,她们如今孩子多,正是困难的时候。”   丝丝笑笑:“没关系啊,娘愿意给尽管给。下回要看她衣裳全是补丁没新的了话、你就给她做好再寄。”   “我都纳了鞋底,鞋面也做好了,上到一起就是鞋,结果三嫂给他们四个全都做了鞋。得,我也赶快上到一起给他们穿,不然都要放小了。”   路上俩人去了趟邮局,将东西直接寄回。另外给老太太寄了一百块钱外加五十斤粮票,嘱咐她平时多吃细粮。家里粮食宽裕些就能多喂鸡,能有更多的鸡蛋给老汉吃,也能换盐换油。   还有三嫂,这一胎如果肚子太大就上县医院,不要吝啬钱。安全第一。   从邮局出来到肉铺买了二斤肉,给赵青青一小块儿,剩余的拿回家准备元宵节包饺子。   姐俩岔路口分开,丝丝回家于解放在做饭。看她提着的肉后笑笑,将案板上的酸菜拿起来。   “心有灵犀啊。”   “是你没找到副食本吧。”   “是我猜到你肯定买肉了。”   丝丝笑笑换鞋,将肉放餐桌上,她转身到卫生间去洗手。于解放在厨房里剁馅儿准备明天包饺子,石勤出来和面帮忙做晚饭。   小米红薯粥、杂粮馒头,搭配冬天腌的咸菜。芥菜切的细细的,加一滴香油和少量的醋一拌,味道就比光咸菜好吃的多。   ————   元宵节一过孩子开始入学报名,丝丝也开始正式上班。之前的项目她是组长,如今依旧是组长。   一帮搞学术的很少有人花心思弄那些花花肠子,封闭的实验室里继续做研究。每天两点一线往返与家和单位之间。   二月二龙抬头,中原大地象征着开冻进入春季,冬小麦开始生长,万物开始复苏。可这关外大地依旧冰天雪地,刮了一夜西北风,早起又成了白雪的世界。   交代几个孩子路上慢些,于解放去送媳妇上班。迎风冒雪,一路顺风人被动的被吹着走。于解放伸手拉着她,身子沉稳如一堵墙。不论风怎么吹都巍然不晃。   “孩子们走的方向正好顶风,路肯定不好走。”   “没事,他们四个呢,手牵手力量大。”   早起他送她过来,晚上又来接。两口子到家,于解放催她先去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孩子们呢,怎么还没回来?”   “我出去看看。”   于解放刚想拿大衣出去找,小家伙们都回来了。石勤石俭脸上挂了彩,石燕脸颊上有血迹,石竹居然额头也破了。   “怎么回事?”   丝丝开口问,赶快给孩子们检查。外部看着也就破皮,石勤看妈妈担心,赶快说其他地方都没事。   “就是露在外头的被挠破了。”   石燕摇头:“妈你不知道,许娇娇姐俩那手简直跟猪八戒的九齿钉耙一样。一挠就是一大片。”   石竹点头,非常赞同姐姐:“我就劝架而已,也被她挠了一下。要不是石俭哥哥及时踹她一脚将她踹开,我还不知道要挨多少下。”   丝丝拿了酒精给他们消毒,一个个疼的龇牙咧嘴。石燕石竹忍不住往后躲,俩男孩子站着不动,嘴角抽抽不吭声。   “为什么跟人打架?”   本以为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小孩子嘛,为了一句话一支笔一个本都可能跟人动手。可她问完,四小只一个都不说话。   于解放系了围裙去做饭,从厨房探出头:“赶快说,没听到妈妈问吗?”   石勤石俭互相看看,眨巴眨巴眼睛张开嘴又闭上。后来还是石燕开口跟妈妈说。   “我就听到许娇娇说什么偏心,对他俩不好。大雪天我俩穿着棉鞋他俩穿的单鞋,去年体育课他俩脱了鞋没穿,肯定是怕穿坏了没的穿,爸爸妈妈会打。”   “他胡说。”石勤气愤的喊,小脸涨的通红。“春天下雪也没多冷,我嫌棉鞋热才不穿的。体育课是……操场那么干净光溜,天气暖和时光着脚跑多舒服,为啥一定要穿鞋?”   石俭点头附和哥哥:“许娇娇真讨厌,嘴碎的跟老太太似的。不,姥姥也没她嘴碎。什么都说,什么都管,我俩穿什么鞋也能说一堆有的没的。不知道男孩子火力旺不怕冷啊,非得穿棉鞋捂出脚气来才是好?”   丝丝让孩子们都到卫生间把手脸洗净,完事了抹了药。“因为她说爸爸妈妈偏心,所以你俩才跟人动了手?”   小哥俩点点头,石勤说:“爸爸妈妈最好了,才不让她瞎说。”   “对不起妈妈,害的妹妹也受伤了。”   石燕豪放的摆手:“没事,没事。我听着那话也来火,要是早听到我早削她了。”   石勤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没想到爱不爱穿鞋,穿什么鞋也能被编排。这……从小就是个长舌的。”   这话那仨集体认同,齐齐点头。“真是没想到,鞋子也能惹出事儿来。”   丝丝开口问:“你们集体挂彩,对方呢,你们把对方打到什么程度?”   石燕默默往后退一步,石竹看俩哥哥为难,姐姐又临阵脱逃,勇敢的站出来回答。   “她们姐妹俩一个瘸着腿一个耷拉着胳膊。”   石勤石俭一起站出来:“我俩打的。”   听完事情的发展,于解放从厨房探出脑袋。“洗了手来帮爸爸做饭。”   “是。”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四小只心里有些忐忑,实在是娇娇她妹妹胳膊好像不会动了,看着挺严重。   于解放对孩子打架一向放任自流,只要不是无故欺负旁人,那该出手时就出手,绝对不能被霸凌。丝丝也觉得不能养出一个个懦弱的孩子,所以也没压制。可每次孩子们跟人打架,她心里总是莫名的有些烦。   大概是天生不喜欢动手,总觉得用温柔的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更好。奈何旁人要动手,那只能应战。   吃完饭,许娇娇姐妹俩被她妈牵着找来了。女人看见丝丝笑的跟朵花似的,说话也挺客气。   “小孩子打个架正常,就是孩子胳膊伸不直了,能不能麻烦赵大夫给看看。”   好么,这是来看病来了。丝丝伸手一摸,孩子是脱臼了。抬手轻轻转一下,咔嚓给她复位。另一个腿上筋拉伤了,休息几天就好。   于解放跟女人的丈夫上下级关系,对着丝丝十分客气。道谢后拽拽闺女:“给阿姨道歉,小孩子家家的整天胡说八道,你这不是找打嘛。”   “对不起。”   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孩子身上,丝丝却不买账:“小孩子家哪儿懂那么多,还不是跟大人学的嘛。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背后说人早晚都会捅到当事人跟前来。”   她就那么冷冷的含笑望着她,女人顿时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没想到平时不爱吭声的人居然当面怼她,不指名道姓,却比指名道姓跟她对骂更让她难堪。   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背后说人被人逮个正着。娘儿仨尴尬的站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女人给丝丝弯腰鞠一躬。   “对不起,我们先走了。”   女人领着孩子灰溜溜的走了,丝丝家四小只一个个又蹦又跳。妈妈好厉害,不动手也能把人收拾了。 第五十八章   “妈妈, 为什么那个长舌妇好像怕你?”   “不是怕我,是敬畏你们爸爸。”   简单的话语,不用多解释什么, 让孩子们对爸爸更加崇拜。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需要有榜样,此时的爸爸就是最好的榜样。   要成为像爸爸一样的男人。   “爸爸我来洗碗。”   “还有我。”   孩子们争着去厨房做爸爸原本的工作, 于解放笑笑擦干手出来。进卫生间洗漱,顺手将媳妇的内衣给她洗出来放暖气上。   ————   当面怼了那女人一回, 之后再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孩子们想怎样就怎样,除了原则性的问题,他们两口子基本不管。散养。   三月十五,收到了老家来信。老三媳妇生了, 八斤二两的大胖小子。说是听了丝丝信里所言, 老太太让去医院, 最后侧切顺利生出来的。   丝丝看完长出一口气, 胎儿太大不侧切的话可能会一时生不出造成宫内窘迫, 或者下、体撕裂严重。还好去了医院,屯里的接生婆没有工具, 也不会这个小手术。胎位正, 都是硬生。   “幸好,大人孩子都平安。”   “谁平安, 老三媳妇吗?”于解放在厨房做饭, 闻言探出脑袋问。   “对。生了个大胖小子。三哥这回有四个孩子, 跟咱一样多。”   “白薇读初中了吧?”   “嗯。”   屯里孩子读初中的话得去公社住校, 加了食宿费, 很多家庭孩子多根本承受不起。所以一家不可能孩子都去读书, 读初中的女孩子就没几个。   白薇这些费用全是爷爷奶奶出, 一家子都知道这是丝丝两口子的补贴, 所以对他们两口子十分感激。   老人他们照顾,帮着做针线。尽可能的回报。丝丝其实不在乎这些,不过付出得到回报,对方念你的好,总是让人开心的事儿。   晚饭吃的烙饼搭配鸡蛋汤,饭刚上桌门被敲响了,石勤起身去开门,来人是冯领导。   男人面色有些激动,身边还跟着个中年妇女。丝丝起身让客人到沙发上坐,于解放也起身过来。   “你们先吃,吃完了赶快去写作业。”   两口子在沙发上落座,给客人倒了两杯水。姓冯的男人摆摆手,张嘴又闭上,伸手将他带来的女人拉到丝丝这边。   “赵大夫,劳烦你帮她看看,我现在只相信你。”   丝丝没搭脉呢,先开口:“怀了是吗?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   冯领导惊讶的张开嘴,随即给她竖大拇指。“神了。你这不用号脉就能知道吗?真的是怀了吗,这么快?真的吗?”   男人有些语无伦次,满脸不可置信。丝丝用沙发上的布巾垫起来做脉诊,抬手做个禁声手势,男人赶快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眼睛瞪大,呼吸缓慢,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手。他媳妇也是一脸紧张,望着丝丝从头至尾没说出话来。等她左右手都号脉后,两口子望着她满脸期盼的问询。   “恭喜。”   简单俩字,将这两口子送上极乐的巅峰。女人眼泪如泉涌一般哗哗流了出来,男人站起来转圈,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吃着药感觉身体好很多,晚上雄风再震。本来想着能治好这毛病也就知足,有没有孩子已经不再强求。哪成想他媳妇这个月没来例假,而且恶心反酸。   这情况是怀孕了啊。可两口子失望太多次被打击的根本不敢信。先去医院检查一番,抽血化验后说是怀孕了。医生说了结果他都不敢信,带着媳妇直接来了丝丝家。   如今亲耳听到结果,两口子算是彻底信了。年过四十了,居然真的怀孕了。他们要有自己血脉的孩子了。   “赵大夫、要不是现在这时代,我真要跪下给你磕一个。”男人激动够了,终于冷静下来。   “赵大夫,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他媳妇也流着泪开口,伸手握住丝丝的手。   “治病,大夫的本分而已,两位不用如此。大姐您这个年龄怀头胎,说实在话是很危险的。”   “对,对、”男人在沙发上坐下,对着丝丝紧张的点头。“医院的大夫也是这么说。说这是什么高龄产妇,很危险。赵大夫,您看该咋办,我们现在就指望您了。拜托,拜托。”   “孕期注意检查,有时间的话每月来我这儿一趟。”   这时期没B超,检验根本没后世的直观。医院里也就一个验血,检查腹围什么的,经验跟丝丝比差远了。不得不说男人有眼光,知道再次跑来赖上她。   “好,好,一个月一次,拜托赵大夫了。”   “孕前期注意别做重体力劳动。孕吐严重吗?”   女人赶快点头:“吃啥吐啥,后来吐的全是酸水。”   “正常现象,不用担心。一周或者十天后如果还是如此你再来,我帮你开药。”   “谢谢,谢谢大夫。”   两口子接下来又细细问了怀孕的注意事项,看来中年得子对这一胎十分重视。丝丝也想事情有个好结果,耐心的跟他们讲解。   临走两口子都快出门了,女人忽然转头推了男人一把。男人顿时明白,掏出个信封塞丝丝手里。   “麻烦赵大夫了,辛苦辛苦。”   写文章有润笔费,出差有劳务费,这完全占用私人时间给人看病,男人非常上道的给辛苦费。之前丝丝给他针灸就没收钱,男人一直说有机会要感谢,这回是有备而来啊。   送走客人丝丝打开信封一看,这人真是大手笔。一百块现金十张崭新的大团结,另外一沓子的票。   粮票、布票、棉花票、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把票给三哥吧,万一爹娘有个头疼脑热的,有辆自行车更方便。”   于解放笑笑:“你挣来的你决定。”   一百块加自行车票寄回老家,邮局出来去百货商店扯了许多的布。天暖了,该换春装了。   浅色印花的布料做衬衫,给俩男孩子扯的是蓝色的。晚上一起交给赵青青,她抱着丫丫、赵青青在看布料,往自己身上比一下。   “不错。你这是每个颜色都买了?”   丝丝点头,一边逗丫丫玩一边开口跟她说话。“嗯。咱们五个女人五种颜色,要都穿的不一样。”   “你等一下我把布票给你。”   丝丝摆手:“不用。这是我给人看病挣的外快,春季的布票我还没用呢。等下周咱俩一起逛去,看看再买点儿什么。”   “能耐。这有手艺的就是能耐啊,尤其这手艺是治病救人。”   “干嘛,又想拿我跟咱屯子那木匠石匠比?”   “嗐,他们哪儿能比得过你,比你差远了。”   姐俩嘻嘻哈哈的唠闲嗑,拿着各种东西逗丫丫。跟孩子说话,耐心陪伴她。赵青青检查完布料,已经规划好给丫丫做什么衣裳。   ————时间分隔线   春去冬来,冯领导的媳妇在丝丝的调理下顺利生下一个五斤重的女孩。虽说是女孩子,可对于中年得子的夫妻俩依旧是巨大的喜悦。对丝丝千恩万谢,当然另有信封。   有他帮忙,有于解放靠着,丝丝在那十年的岁月里安安稳稳。因为社会的关系没多大进展,但生活没多少波折。比起那些几起几落的人已经好了很多。   七七年春,诺大的房子只剩下丝丝和于解放俩人。石俭和石燕被爸爸安排去当兵,石勤和石竹去下乡。就在姥姥姥爷的屯子,跟回了家也没啥区别。   而赵青青家的白芷,后来才知道她是独生女不用下乡,可以进厂子。大家商量后还是让她去当兵,当兵以后考大学,孩子自己不想早早结婚过日子。   孩子们都在等待高考恢复的那一天,丝丝她们单位也开始紧抓效率。之前被搁浅的几个项目齐齐上马,单位里一下子忙了起来。   晚上下班已经七点多,到家后于解放居然也还没回来。新时代新气象,他最近也忙的不可开交。   丝丝换了衣裳洗了手进厨房,这么多年她基本上没做过饭,今儿心血来潮给老公做一顿。   做饭嘛,有什么难的。她这么多年做手术做实验,手上功夫还是很稳的。拿着面盆舀面,一碗进去停住动作。   吃面条的话俩人得多少,擀面条这种技术活儿她好像不会。做什么卤子呢,盐放多少、酱油倒多少?炒的时候放多少油,需要多大火候,之前没注意过。   哎呀,做个饭怎么这么麻烦,跟做实验有点儿像又不完全一样。将盆放台面上,她好希望此时手里能有一本教做饭的书。之前出国的时候国外好像就有这样的烹饪书,可惜国内没看到过。   “干嘛呢在厨房?”   正犯愁,于解放回来了。男人手里提着饭盒,一看就是回来前去食堂打了饭。   “什么饭?”丝丝从厨房出来站他身旁,像极了家里等着投喂的猫主子。   于解放笑笑,提起手中的饭盒:“烙饼和八宝粥,我去切一个芥菜疙瘩,用香油拌一下。”   “八宝粥?食堂什么时候开始做八宝粥了。”   “其实就是杂粮粥里放了红枣桂圆,美其名曰八宝粥,八样粮食做出来的。”   丝丝坐餐椅上,等饭上桌:“我要尝尝这八宝粥好不好吃。好吃的话以后经常去打。”   “行。”于解放将饭给她盛碗里,开口主动交代这些日子忙碌的内容。“经过我多番努力,老李下个月可以恢复工作了。”   “真的?”这些年李成风不容易,丝丝听到这消息真心替他高兴。   “真的。恢复工作,之前做什么接着做什么。”   “那房子呢?”   “房子还给他。之前说的独家小院开始建了,我们很快会一起再次搬家。”   丝丝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些年过的人忽上忽下心里没底,一会儿抓生产一会儿又严抓路线,弄的上马的项目没几个做成的。如今形势彻底变了,接下来应该可以安安心心搞研究。   翌日是周末,于解放说有事出去一趟。他前脚走,赵青青后脚带着丫丫过来。她快奔五的人,不过没有婆家没有丈夫的麻烦,一天天活的舒心快乐。再加上自己挣钱想咋就咋保养的好,看着比同龄人年轻的多。   “丫丫叫阿姨。”   小女孩依旧有些呆,躲在赵青青身后。前些年她还小是大伙帮着带,后来越来越大她只认赵青青。没办法这些年赵青青只能自己带。   听到赵青青让叫人,孩子怯怯的开口:“阿姨好。”   丝丝笑笑:“丫丫真乖。来,这边坐。”   给孩子冲了一杯蜂蜜水,拿了石燕石竹的七巧板给她玩。小姑娘低着脑袋在沙发上摆弄玩具,丝丝姐俩在一旁喝茶唠嗑。   “李成风要回来了。”   赵青青咽下口中的茶水,眼睛瞪的老大。“真的?”   “嗯,恢复工作了。”   “真是太好了。我寒假带丫丫去看他的时候,他的精神面貌就好很多。”说着赵青青松口气,伸手摸摸丫丫的脑袋瓜:“你爸爸要回来了,以后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   丫丫抬头,望着她微微的翘起嘴角。“妈妈。”   赵青青无奈闭了闭眼:“是阿姨,不是妈妈。宝贝,咱说几年了,你一直这么叫,旁人都以为你是我闺女呢。”   小女孩六岁开始张口说话,叫的第一个就是这声妈妈。当时赵青青除了惊喜外,更多的只剩无奈。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纠正,可惜孩子学会很多话语,如今连爸爸都不叫,却依旧喊她妈妈。   丝丝看看小姑娘,转而问姐姐:“这怎么办?李成风听见过他闺女喊你妈妈吗?”   “听见过。”赵青青哭笑不得尴尬的很:“别提多不好意思了,我尴尬的脚趾头在鞋里乱扣。反倒是他宽慰我,说这样说明孩子依赖我。我对他闺女好,他该好好谢我。”   “他说的对。”   这么多年,从小女孩四五岁开始单独带到现在。小姑娘跟着她上学,愣是从话都不会说、一步步带到如今虽然考试不及格反应也迟缓,但会说话,短句子可以表达。   “可是。他要是回来了,丫丫这么叫,我俩多尴尬。”   “是个问题啊。可是怎么办呢,孩子是不懂这些的。她只知道谁对她好,最好最亲每天在身边的那个就是妈妈啊。”   “我再跟孩子说吧,多教几次也许她能明白。别让我俩那么尴尬就行。”   俩人都离婚,孤男寡女的的确不好说。以目前的状态,李成风回来的话就怕会有闲言。   赵青青都快奔五,李成风五十都过了,他们的事儿丝丝不掺和,顺其自然看他们自己解决。   “真好吃,好长时间没吃打卤面了。还是擀面条劲道。”   “于解放忙什么呢,饭都顾不上给你做?”   “你说呢?”   “忙李大哥恢复工作的事儿?”   “对啊。这段日子都是吃食堂,吃的我都腻了。”   “那我晚上给你包素饺子吧。干葫芦丝、茭瓜丝、炒几颗鸡蛋,放把虾皮就很好吃。”   “行,我跟你一起做。”   说着跟姐姐一起做饭,结果下午三点于解放回来了。手里提着猪蹄,晚上包了素饺子又做了香辣猪蹄。他们兄妹俩做饭,丝丝在一旁拿着卡片跟丫丫玩。   饭桌上咬一口猪蹄嘎嘎香:“其实我应该学做饭的。我觉得这个不难,就是每次你们都不给我动手的机会。”   这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般人早怼回去了。可于解放只是笑笑,又给她夹俩饺子放碗里。   “再过几年我就退休了,到时候顿顿给你做饭,你学它干嘛啊?”   “对哦,好像是不用学。”丝丝笑笑,吃完了饺子又说:“等我退休了我要学,做饭也是一种快乐。”   “行,到时候教你。”   于解放从善如流,媳妇说啥是啥。赵青青在一旁看着眼眸有羡慕闪过。人到中年,白芷已经离家许多年。这些年要不是有丫丫陪着,她一个人真觉得十分寂寞。   一周后李成风回来,于解放在家里给他设宴接风洗尘。楼里的同事战友能抽出空的全都来,十几个男人围了一大桌。   赵青青和刘嫂子在厨房给他们做菜,丝丝周末加班不在家。一帮人你一杯我一杯的敬酒,李成风没过三巡已经喝高。   平时看着温和的人喝醉了也话多了起来,端着酒杯感谢大家这些年对闺女的照应。那些的确帮忙了的欣然接受,压根没出过力的喝着那酒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一帮男人从中午喝到下午两三点,最后基本全喝高了。一个个踉踉跄跄回家睡觉,于解放把喝趴下的李成风扶到石勤石俭的卧室睡觉醒酒。自己出来准备打扫卫生。   赵青青已经在收拾晚盘:“你也去睡,家里我收拾。”   跟她不用客气,于解放点点头,到卫生间刷牙洗澡后才回了卧室。丝丝有些洁癖,这么多年跟男人在一起生活不但没轻反而越发严重。一点点的脏污都受不了,用老太太的话说全是他惯的。   赵青青笑笑摇头,手脚麻利的将屋子收拾利索。碗盘洗净放起,桌子台面茶几挨着擦一遍,地上有灰土还有很多掉落的食物残渣,她擦了两遍。   拖布洗干净挂起,洗干净手从卫生间出来。丫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麻花往她跟前递。   “妈妈,吃。”   赵青青笑笑摸摸孩子脑袋,这个动作是夸奖,可以抚慰孩子的心灵。丫丫智力不够,胆子又小,需要更多的夸奖。   “乖,妈妈不吃,丫丫自己吃啊。”   “给姐姐留着。”   “姐姐下周才回来,不用给她留。”   “那……下回给姐姐买。”   “你忘了这个就是姐姐给买的了。姐姐长大了独立了,不用老想着照顾她。”   “哦。”   赵青青牵起孩子的手。“走,到餐桌上教你写作业。”   孩子本来乖乖吃麻花的,闻言抬起头眉头皱起来。“妈妈,不写作业好不好?”   作业好难,又是加又是减,她都根本不会。还有字也好难写,一提写作业就犯愁。   赵青青笑着鼓励孩子,牵着她往餐桌走。“不会没关系,多练几遍就会了。丫丫不能畏难,我多教几遍,我们丫丫肯定能学会。”   “三七二十一……横、竖、撇、捺,对,就是这样。”   不厌其烦的教孩子写字做算术,像之前每一次教她学说话一样。李成风起来时看到的就是她俩坐在一起相挨着的背影。   窗外晚霞满天,映照在屋里橙红色的光。暖色调打在身上让人心里那么温暖,耳边响着她温柔细致的话语声,一时间恍惚的好似做梦。   十几年的家庭生活,每天过的不是冷若冰窖就是鸡飞狗跳。他一心想给孩子们一个温暖全乎的家,一个有爸爸妈妈的家。可到头来大儿子眼睛里满是冷意,小女儿更是脑子受伤智力不全。   这些年他自己过的辛苦,儿子下乡同样辛苦,手脚上都是老茧。父子俩尝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看多了人们的各色面孔。若不是有这些多年的好友帮忙,小闺女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妈妈、我写的对吗?”   “对。就是这样写。”   只有她们俩在,小女孩的话多了一些。“还是、我的名字最好写。一一、两横多简单。要是所有字都简单就好了。”   “还是你爸爸最合你心意啊。”   “什么?”   “你的名字是你爸爸取的啊。他知道丫丫喜欢简单的,所以挑了俩最简单的字做丫丫的名字。”   “爸爸?”   “哎。”   身后李成风赶快答应,也不管闺女的语气是问句,根本不是叫他。十多岁的小姑娘了,胆小又腼腆,说什么都不喊他。小时候还会跟着他过年,后来完全不跟他单独待一起。   每次都是赵青青带着去看看他,然后又带走。短时间根本无法让孩子熟悉他接受他,他想这声爸爸想了很久。   赵青青回头,脸上刷的一下比晚霞更红。他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刚才丫丫喊她妈妈,他不会听到了吧?虽然之前也听到过,可还是尴尬啊。甚至觉得底虚理亏。   李成风冲她们笑笑,过去想伸手摸摸闺女。小女孩反应不快被摸到了,但很快又躲开他的手,伸手死死的拉住赵青青的衣裳不松手。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警惕和害怕,李成风赶快往后退,一直退到孩子觉得安全的距离。   “丫丫,我是爸爸啊。是丫丫的亲生父亲……”   望着闺女的模样,男人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哽咽。孩子成这样,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他是父亲,他没有尽到保护孩子的责任。   赵青青见不得大男人这样,心里发酸。转头指着他跟小姑娘说:“这是爸爸啊,丫丫不记得了吗?乖、叫爸爸。”   “……”   小姑娘不吭声,跐溜一下躲她身后。赵青青冲李成风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拍拍小姑娘安抚她的情绪,转头跟李成风说。   “认生呢,等以后熟了就好。” 第五十九章   爸爸回来了, 可丫丫依旧跟着赵青青。因为这个陌生的父亲出现,小姑娘甚至抓着赵青青的衣服开始形影不离。   李成风竭尽所能的想跟闺女亲近,奈何男性的亲和力天生弱于女性。丫丫又特别胆小儿, 所以一周过去了,小姑娘依旧不叫他爸爸。   晚上送她们娘儿俩回家, 跟在一旁找话题跟女儿聊天。小姑娘拉着赵青青的手,不时的回头偷瞄他。   到家门口了, 赵青青拿钥匙开门,小姑娘跐溜一下先跑了进去。赵青青冲李成风无奈笑笑,安慰他现在比之前好了。   “别急,今晚上已经一再的偷看你, 说明她对你很好奇, 在暗暗观察。等发现果然没有危险, 甚至感觉很好的时候, 她就会亲近你了。”   李成风点点头:“我不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如今可以每天见面,已经很好。”   “那、再见。”   “明天见。”   因为丫丫, 俩人几乎每天都有接触。丝丝最近很忙, 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半个多月后,赵青青专门到家里等她。   丝丝回家看她一人坐在客厅, 好奇的问:“你的小尾巴呢?”   赵青青叹口气:“跟她爸爸回家了。”   “很失落?”   丝丝猜了一下, 挂起衣服到卫生间洗手后出来坐她旁边, 计划跟她来个深入探讨, 给她宽宽心。   “不用太失落。丫丫本来就是人家亲闺女, 跟爸爸熟悉后亲近很正常。你带了这么长时间, 孩子不会一下忘记你的。不信你看, 明天保管跑来找你。”   “不是、”   赵青青满脸纠结, 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脸色有些红,抬头看看进厨房的于解放,目光又移向丝丝。放低声音跟她耳语。   “李大哥、李成风他……”   “他怎么了?”丝丝望着她一脸不解,“快说,你想急死谁啊。”   “他说想跟我一起过日子。”   豁出去了,赵青青开口简单明了。丝丝先是嘴角抽抽,接着笑起来。虽说你俩都离婚了单身,可之前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莫非是为了丫丫?   “不会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吧?”   赵青青点头,丝丝顿时冲着西面翻了个白眼。李成风什么人啊,跟人求婚是这么求的吗?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别理他。让他给他闺女另外找妈去。”   就算想找个伴儿,也不能这么轻易答应他。这男人怎么回事,看着温文尔雅满是书卷气,怎么做事比大老粗还大老粗。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   “你……”   丝丝真是恨铁不成钢啊。赵青青也看懂了她的表情语言,顿时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去我那儿,有时候去学校接我们。街坊邻居还有学校的同事都在传闲话,有些直接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了、怎么不请大家吃个饭。   我是……今儿放学他又去了,听到一个同事问我。我当时尴尬的要死,当着他面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及时的给我解围,说下周请大家吃饭。”   “所以你俩这是被广大的人民群众给做了媒?将计就计还是水到渠成?”   “我……丝丝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不合适?”   “你之前可是说过他太粗心的。无法感知女性善感的心思,说话做事都是那直来直去的作风。”   赵青青点头,然后又飞快摇头。“也许,是我误会他了。他为人正直,对家庭对伴侣责对孩子都很有责任感,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的。而且跟我年纪差不多。我带一个闺女,他带一儿一女。二婚头,有个伴儿其实挺好。   总比白芷不在家,我对着墙头说话没有任何回应。晚上忘了买卫生纸突然来了例假,自己冒着雨跑出去强。现在还是能干,等到老了像爹娘那样身体不好了,自己一个人昏倒都没人知道。”   “你要这么考虑,那就没问题。”   李成风这人认识多少年了,人品绝对信得过。俩人中年都快过了,抱着找个伴儿的心思,倒是十分合适。   李成风有住房,退休了俩人都有养老金。至于丫丫,小姑娘目前来看以后应该能自理,不是多大的负担。而且李成风这个级别,工资待遇好,退休后待遇更不赖,养活个不挣钱的闺女不是问题。   “真的?你觉得也行是不是。”   “行。只要你自己乐意,李成风是个挺好的结婚对象。”   “他对丫丫十分耐心,为人善良温和。”赵青青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没敢再夸李成风。“其实男女在一起就是过日子,互相尊重互相理解,都是正经人就行。”   “什么时候去领证?”   “他说明儿打结婚报告。正常情况一周就能批下来,他去催催估计更快。”   说着赵青青脸更红了。丝丝笑笑叫于解放,告诉他、她姐姐要结婚了。   “跟老李?”   “对啊。”   “行吧。反正嫁出去就行。”   赵青青噘嘴:“木墩哥,敢情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差,有人娶都得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倒不需要。但以后爹娘不会再跟我念叨青青咋了,以后咋办,想想还是挺轻松。”   “哼、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你们都是瞎操心。”   丝丝摆摆手:“得,我们以后再不用操心了。”   于解放叹口气:“吃亏了,吃亏了。”   丝丝姐俩哈哈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他比老李大,这回老李娶了大姨姐,肯定嘴上要占他便宜。   俩口子嘴上好像没当回事,实际上丝丝专门抽出时间来跟于解放上街给她买东西。新婚需要的新被褥、枕巾、布料、鞋子……一次性买的齐齐全全,俩人攒的布票花了个精光。   回来在楼道里碰到了李成风,男人看到这些抿嘴暗笑。最近看着春风得意的,有点儿新郎官第二春的模样。   于解放也不跟他客气,俩人本就多年搭档,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如今更变成了连襟的关系,说话更是直来直去。   “被褥衣服我都买了,布料青青自己做就行,她手艺挺好。不过我这儿没工业卷了,家里锅碗瓢盆什么的你小子自己买啊。”   李成风笑笑接过丝丝手里的东西,仨人一起上楼。“已经买了。昨儿我们俩去了趟百货大楼。”   “嗯,不赖,算你小子识相。”   俩男人在一起胡说八道,到家后赵青青领着丫丫在妹子家里做饭。李成风的结婚报告批准了,看来今儿这是正式跟媳妇娘家人商量婚期。   丫丫饭桌上喊爸爸了,李成风高兴的本就咧着的嘴更加合不拢。一顿饭被于解放灌多了,抱着闺女又哭又笑。   赵青青挺为他不容易,眼睛湿湿的。丝丝拉着她胳膊,一句话将她逗的忍不住又笑出来。   “跟着你沾光才得了声爸爸。本来是亲的,这下好像是后的。”   俩女人笑的花枝乱颤,俩男人在一旁一头雾水。赵青青拍拍丝丝的胳膊,小声的在耳语。   “我发现你越来越调皮。怎么,几个孩子不在家,木蹲哥把你当孩子养是不是?”   “嘁、我这叫童心未泯。”   “是、是、是,你是鹤发童颜。”   “嗯?我有白头发了、哪儿呢,在哪儿呢?”   丝丝急匆匆的跑去照镜子,于解放跟去看媳妇要干嘛。两口子在卫生间找白头发,赵青青扶着李成风送他回家。   “知道了,知道,丫丫叫你爸爸了。丫丫,跟妈妈走,咱们回家了。”   赵青青语气无奈,好像在哄俩孩子。这么忙活着完全没听到丝丝吐槽她,因为找半天没找到一根白头发。   “太讨厌了,我以为我真的太累了长白头发了呢。”   于解放给她冲一杯黑芝麻糊:“先补补、预防一下。别说,你最近真的太忙了,这么着身体要吃不消的。”   “没办法,忙过这阵儿就好了。”   挑了个最近的婚期,请楼里的邻居吃饭就算是典礼。赵青青那边需要的东西都搬过来,李成风这边经过那些年被破坏,洪敏的东西基本没有。这回所需全部换了新的。   一家三口,任不知情的人看到都以为是原装,根本看不出丝毫重组的影子。丫丫晚上要跟妈妈睡,新婚夜就跑去敲门。把李成风弄的实在没办法,只好学于解放把主卧室换成了大炕。   “不能刚结婚就分房睡啊。”   于解放提着袋子回家,看隔壁忙忙活活跑过去看,李成风的话语有无奈,更多的是对家的向往与期盼。   “你这是提的什么?”   于解放扬一下手中的袋子:“复习资料。听说可能恢复高考,提前让孩子们有所准备。”   “我也弄了一份儿,正想问你要不要呢?”   “你这姨父当的。那肯定要啊,你这一份儿我看你怎么分?”   李成风好脾气的笑:“我抄行不行?”   “行。老李一手好字谁不知道,你动手亲笔肯定没问题。”   赵青青从厨房探出脑袋,对木墩哥简直无语。这是挖坑给他跳啊,那么多资料得抄到什么时候去。而且从老师的角度出发,这些东西还是孩子们自己抄更好更有效。   “胜利他们离咱老家也就几里地而已,让孩子们自己抄多好。手过一遍抵眼过十遍。”   丝丝从于解放身后探出脑袋:“哎呀,新婚就是不一样,一开口就护着。抄个书还能累着你男人吗?”   “丝丝、”   青青哭笑不得的跺脚,东面刘嫂子两口子也刚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在一旁跟着看热闹。刘嫂子跟着丝丝一起出言取笑新婚夫妻。   “青青、男人啊不用这么护着。老李正当年呢,干活儿累不着他。”   刘嫂子之前对着洪敏基本不言语敬而远之的,因为这个跟李成风也都很疏远。如今因为青青,一层楼三家好的跟一家似的。   “刘嫂子,你怎么也跟着起哄。我那是护着嘛,我是为了孩子们好。”   丝丝摆摆手,起身准备回家。“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不解释。本来我们就刚结婚,感情好蜜里调油那都正常。”   赵青青已经无语,站在那里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李成风到底是男人脸皮够厚,一句话让大家全都偃旗息鼓。   大家哈哈笑着回家,赵青青不好意思的跺脚,关上门瞪他。“你干嘛啊,今儿这么一说,赶明儿她们更来劲儿取笑我了。”   “都是真心为我们高兴的,想笑就笑吧。”   一个短暂婚姻后孤身到如今,一个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枕边人踹了一脚,多年辛苦终于回归。他俩走到了一起,大家是真的很高兴。   “我晚上包了包子,去叫丝丝他们过来。”   “好。”   两家一共五口人,赵青青结婚后习惯性的把他俩的饭也都做上。于解放过来的时候给提了一袋大米。这时期依旧是供应,粮本上的粮食买完了,有钱也买不到粮。   “我把这个月的细粮全买了大米,其他的你看着办。”   “妹夫、你这是想来我家搭伙的意思?”   这话是李成风问的,一声妹夫把于解放都叫的笑了。俩人经过生死,但更多的是在工作中互不相让,吵架的时候更多。如今被搭档一声喊,于解放顿时心梗一下,开口想办法占便宜。   “对。在你家搭伙。你小子做饭手艺不行,以后得好好练。”   “你这家伙、吃人家的还嫌弃……”   俩男人在斗嘴,丝丝姐俩互望一眼笑笑吃饭。丫丫望着爸爸和小姨夫,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然后又默默的笑了。   “宝贝你笑什么?”   “妈妈、这个爸爸胆子好大。敢跟伯伯、哦不、是姨夫吵架。”   “哈哈、”   孩子一句话,四个大人全都笑了。小家伙智力受损,但有时候说出口的话十分可乐。是大家的开心果。   李成风看闺女越来越活泼,心里高兴。摸摸闺女的小脑瓜:“爸爸岂止敢跟他吵架啊,跟他动手他也不见得一定赢。”   小女孩瞪大了眼睛,对爸爸好崇拜。打架啊,她连比她小的同学都打不过,爸爸居然敢跟那么壮的姨夫动手。   李成风在闺女面前吹牛,于解放非常识相的不戳穿。给媳妇舀一碗蛋花汤,细心的给她加了香醋和胡椒粉。   能找到的觉得孩子们需要的复习资料全部给寄回去,信里告诉他们赵青青和李成风结婚的事儿。回信里石竹非常强调姥姥姥爷可高兴了,午饭给她们包了饺子。   丝丝看完信抬头冲赵青青笑:“总算解决你这个老大难的问题,爹娘都恨不能放鞭炮庆祝。”   赵青青不好意思的笑着没说话,倒是一旁的丫丫开口问:“小姨,什么是老大难?”   和睦温馨的家庭氛围,加上父亲带来的安全感,让小女孩比之前更胆大。如今白天跟着赵青青去上学,留级依旧在上一年级,晚上由李成风辅导写作业。   一百内的加减法到现在没学会,好似往问题宝宝上在发展,经常问的李成风哑口无言。曾经的大学高材生提起闺女来除了傻笑没别的可说。   “老大难就是……就是老也做不好一件儿事儿。”   “哦,那我就是老大难。”小姑娘说着开始犯愁,眉头又皱了起来。“爸爸教我写作业,老是教不会。期中考试我又不太会,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升级?”   “升不了也没关系啊。一一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是我们大家的开心果,比起这些升级不算什么。宝贝,你觉得上学很为难吗?”   丝丝学过心理学,这些年对孩子的开导最多。小女孩对她很亲,有什么话也愿意跟她说。   “也不是。……就是同学们都升级了,可我怎么也升不了。”   “所以你不高兴吗?”   “爸爸妈妈、还有小姨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我们只要丫丫开开心心的就好,升不升级没关系。去上学就是跟妈妈作伴,丫丫不想跟妈妈作伴吗?”   小女孩点头。她越长大越像李成风,女孩像爸爸说的一点儿不假。双眼皮、大眼睛、清澈的眼眸干净明亮。可以想象如果不是智力受损,会是多么聪明漂亮的孩子。   赵青青摸摸孩子的发顶,眼眸中流露出不自觉的心疼。带了这么多年,早把孩子当亲生的一样。   “健康快乐就好,丫丫可以一直留在爸爸妈妈身边。这样你觉得开心吗?”   小女孩拍着手站起来:“开心。”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如今企盼的就是她能自理,他们做父母的自然会为她安排好一切。有哥哥姐姐们的照顾,不说过的多好,生活肯定是没问题的。   说着话,石燕开门进来。双十年华的大姑娘正是一朵花的年纪,几个星期都忙着顾不上回来,此时看到妈妈就扑了上来。   “妈妈、我好想你。”   丝丝拍拍她,语气嫌弃实际那眼神满是思念。“去,去,多大了还往妈妈身上扑。”   “多大了我也是妈妈的闺女。”   “你爸把复习资料给你了吧?考大学的事儿你咋打算的。”   “哎呀妈,能不能不要把考大学挂嘴边上?有石竹石勤石俭他们仨,你就放过我不行啊?”   “行,不问了,你爱咋地咋地。”   石俭当兵的地方离这里远,几个月也不回来。好不容易闺女回来了,几个女人一起出去买菜买肉,晚上做好吃的。   两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石燕喊完李成风姨父,伸手跟他要红包。“这么多年,终于有姨父了。领导你可不能抠门啊。”   丝丝拍她一下嗔:“你这丫头,不怕妹妹笑话啊。”   石燕俏皮的吐吐舌头,伸手摸摸丫丫:“别急,姐姐要了红包带你去玩,我能在家住一天,你想去哪儿姐姐带你出去疯去。”   丫丫腼腆的笑笑,接着摇头又摆手:“我不去,我要跟妈妈。”   赵青青搂住宝贝,伸手从兜里掏出个红包给外甥女。这是早有准备,给这丫头预备着呢。   石燕开心的接过,还不忘调侃她大姨。“不赖啊,大姨你刚进门就当家,地位还可以。”   外甥女一句话把赵青青羞的脸通红。定好婚期李成风就将家里的钱票全给了她,包括回来后发放的补助。   这做法说实在的出乎她意料。本来对李成风这直男不抱多大希望。尤其他们又是二婚,一般都会隔着一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这样,完全信任她,尊重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切都她做主。   “你看你家闺女。没大没小的。”   于解放不吭声,继续跟李成风喝酒。丝丝笑笑:“还不是你惯得。” 第六十章   人生快退休了才感受到温暖的家庭生活, 晚上下班一打开门就闻到喷香的饭菜。望着她们母女俩花一样的笑颜,他感觉浑身放松,跟女儿一样甜蜜快乐。   幸福的日子过的飞快, 没多久他接到一封来自外部的信件,这封信通过审查辗转到了他手里。来信人是洪敏, 她此时居然身在香港。之前一直无法通信,如今刚刚恢复联络就赶快写信询问女儿的情况。   李成风拿着那封信将它捏成了邹巴巴的一团, 坚毅的脸上闪过愤怒。抬手将信扔进了垃圾桶,完全没有回的意思。   洪敏来信了,这消息于解放也知道。回家跟丝丝商量,丝丝让他先想办法调查一下她。这么多年在外, 这女人都做了什么。知己知彼, 才好想应对之策。   “洪敏?她……她怎么跑香港去了?”   “好像是先到的北边, 后来辗转去了Y国又去了香港。跟她一起失踪的男人没痕迹, 有可能当年发现的那具尸骨就是他的。”   “她回来想干嘛呢?就算如今政策不同、不再追究之前的事儿, 可她真有脸见俩孩子?”   “她那么自私的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一切刚开始在变、她都立马往回写信,她考虑过万一哪里不对会对老李有不好的影响吗?”   “这女人, 一辈子只想自己。”   提起她来就生气, 丝丝决定周末出去散散闷。晚上到隔壁跟姐姐商量,如今离的近了, 两家简直跟一家似的。   “明儿周末, 咱们出去踏青吧。”   “我给你俩当电灯泡?”   “哈哈……还有石燕, 她也说回来。天气正好, 正是出外的好时节。”   “那行。我带上丫丫, 老李正好出差, 不然拉他一起。”   “看来你这小日子过的不错啊, 走哪儿都想带你家老李。”   “赵丝丝、你还好意思笑话我啊, 你跟于解放还不是走哪都一起。”   “哈哈、彼此彼此。”   春日阳光正好,几个人骑车到郊外踏青。于解放骑车带着媳妇,那边石燕骑车带着大姨,前梁上坐着丫丫。   赵青青瞅一眼前头那俩,拍拍外甥女:“燕儿,你爸将高考资料给你了吧。你咋打算的?”   石燕正是一朵花的年纪,女孩长的像爸妈的结合体。表现在石竹身上的是精致婉约,表现在她身上则更英气。   “再说这个咱可没朋友做了啊。”   “这臭丫头,我是你大姨。”   “好,想做大姨就别问什么考试不考试的。”   “等会儿你妈问的时候你也这么硬气就好了。”   “姨、”   “哈哈……你说你们几个,怎么个个都这么怕你妈?”   “不是怕,是尊敬,那叫孝顺好不好。”   “是怕你爸削你吧。”   “大姨,看破不说破啊。”   石燕害怕妈妈问高考的事儿,结果她妈到地方了拿着个小勾锄蹲地上寻宝,压根没时间管她。妈妈不问,她乐的跟大姨领着丫丫到处去找小头蒜、野葱,柴火。点火准备野炊。   于解放蹲在媳妇身边,“这是蒲公英吧?你挖这么多干嘛。”   “回家拌凉菜吃。”丝丝笑笑把小勾锄递到他手里,“赶快挖,挖一篮子。晒干了也可以泡水喝。”   于解放笑笑低头挖野菜。“石燕是惦记着吃,你是到哪儿都惦记你的药材。”   丝丝回头瞅一眼闺女:“怕我问她考试的事儿,没看躲着我呢。于解放我跟你说,这丫头我可交给你了,你别弄的她以后喝风吃土就行。”   “咱闺女训练的时候比许多男兵都厉害。放心,天生我材必有用。不用我管,她自己也能闯出一条路。”   “好吧,随她去。于解放,你看你挖的那是什么啊?”   于解放抬起手:“不是蒲公英吗?”   “你仔细瞅瞅。”   “哈哈、”男人笑笑扔掉手上的杂草,继续给媳妇挖蒲公英。“车前草要吗?”   “不要、不到季节呢。车前草夏秋之际采挖最好。”   丝丝蹲的累了,一屁股坐草地上。手里随意揪了一根野草把玩,悠闲的四下到处瞅。   不远处一棵桃花开的正艳,春风里娇娇嫩嫩的花瓣舒展,田野里一树粉色夺目灿烂。如云霞,似锦缎。   正看的入神,眼前忽然一亮。一支娇艳的榆叶梅出现在眼前,她含笑伸手接过,抬头看到了于解放灿烂的笑脸。   “等我们新房子分下来,在院儿里种花好不好?角落里种一片三角梅、搭个花架种两颗紫藤。再种一些牡丹、菊花。你说怎么样?”   这么多年相处,他知道的花越来越多。丝丝笑笑摇头:“我想种一大片的射干、再种一片紫苏、一些芍药、益母草……”   于解放瞪大眼睛:“这都是药材,而且还开花?”   “嗯。开花的时候都很漂亮。花期不同,我们的花园可以从四月一直开到八月。”   “行,你说种什么就种什么。”   一个以媳妇的喜好为喜好,这些年对花的知识增长不少。一个越来越实际,既要种花装点花园,同时又全是药材,要怎么用全在与她自己。   阳光透过树荫照在两人身上,石燕远远的看着笑的开心。爸爸妈妈感情真好,二十多年的夫妻了,爸爸望着妈妈的时候眼睛里依旧有小星星。   “大姨、你再婚幸福吗?”   赵青青瞅瞅远处那两口子,转而冲外甥女笑笑。“挺好的。”   “我以后也要找个当兵的,至少内务做的好。我爸做内务一把好手,我看我姨夫做的也很利索。”   “嗯。你姨夫不太会做饭,但打扫卫生真的是太……犄角旮旯都天天打扫。”   “哈哈……他是政委啊,这些肯定做的好。”   “嗯。”   赵青青笑的幸福温婉,伸手摸摸丫丫的小脑瓜。以为李成风是那种很直的男人,过到一起才发现他只是坚持自己的底线。只要不越过他的底线,家里的事儿全老婆说了算。   人生过了一半,她居然遇到了自己喜欢满意的男人,不得不说命运的奇妙。   “走吧,咱们去烤鸡,给丫丫一个大鸡腿。”   小姑娘拿着朵花开心的笑:“哦,要大鸡腿。”   ————   到十月的时候上头正式下发恢复高考的消息,这一下真的是炸了锅,光丝丝他们两家就有六个考生。最大的白芷,这么多年坚持着,就在等这一天。   她们团队研发的药物进行到人体试验的阶段,最近忙的经常不着家。晚上拿着报纸回来,一进门换了鞋就进厨房找于解放。   “恢复高考了,你说咱们石燕有希望吗?”   于解放回头,“家里四个考生,你是想都考上?”   石燕在高中的成绩就不太好,丝丝对此其实不抱多大希望。可如今曙光就在眼前,还是忍不住的期盼了一下。老公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顿时就不说了。   在水池里洗了手,被于解放一个偷吻弄的笑起来。嘴角上翘神情轻松。除了石燕,那仨高中都是名列前茅。加上离开校园时间短,复习的又早,考大学不用多担心。   “晚上吃什么?”   “鸡蛋汤烙饼。”   “赶快做,我都饿了。”   “得嘞,马上。”   于解放手脚麻利的做饭,刚端上桌丝丝接了个电话起身穿衣就要走。“实验出问题了,我得马上去。不用等我吃饭了。”   于解放赶快解开围裙,穿衣准备去送她。“出什么事儿了?”   “临床实验出问题了,说是实验对象呕吐发烧,目前很危险。”   “走吧,我送你去。别太担心,上一回不也是这样被你救回来了嘛。”   “可这次我一切都很顺利啊,之前在动物身上没有任何不良反应。算了,你路上快点儿,我怀疑问题出在实验对象上。”   饭也没吃,一路赶回医院。于解放将烙饼给她装包里,提醒她有时间了吃饭。   “知道了。”   临床实验这边,男人扶着床呕吐不止。看她过来了,小组成员给她让开地方。把情况又说了一遍。   丝丝摆摆手先给男人号脉,随即看了他的呕吐物。“你吃的什么蘑菇?”   “就……就是……”事到如今了,人家一眼就看出了症结,男人不敢撒谎。“我也不认识。我妈给我煮的,说是山上采来的。大夫,难道我是蘑菇中毒了吗?”   “恶心、呕吐、酱油色小便,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兴奋,有一种飘飘欲仙的轻飘感。”   男人笑着点头:“是啊。好轻快、”   丝丝转头对组员吩咐:“阿托品五毫升,静脉注射。”   “是。阿托品五毫升静脉注射。”   使用药物后,男人的症状很快消减。大家长长出口气,一场乌龙都被吓的不轻。这次的药物到最后关头了,再出事的话上市不知道又在何时。   丝丝趁着观察的时间就着开水吃了烙饼,看人没事了到办公室打电话回家,让于解放来接她。   半个多月的最后临床实验,到十一月她们研发的药物正式获得批号上市。整个团队被评为年度医学奖的获得者,大家在实验室里开心的又蹦又跳。   多少年了,多少年懈怠的没出成果,如今终于做成了自己喜欢的想做的,利民的药物。心中的开心不言而喻。   丝丝被大家围着,本来想将她举起来的,可一时又觉得不合适。她今儿穿着裙子。所以大家拉着她的手,开心的在地上转圈。   十一月底要到京城开卫生部的会议,丝丝回家打开衣柜踅摸合适的衣服。左看右看觉得缺一件,打开抽屉看看布票,决定周末去做衣服。   “这是干嘛呢?”   于解放站在门口,丝丝回头扑进他怀里。超乎寻常的热情让男人受宠若惊,伸手搂进媳妇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我们小组的药物上市了,我们获得了年度医学奖,下周我要到京城去开会领奖去。”   “是嘛。”于解放与有荣焉,抱着媳妇在地上转圈。“太棒了,我媳妇就是能耐。”   停下后他亲她几口,丝丝不好意思的笑“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集体的力量。这回的消炎药相比青霉素有巨大突破,副作用更小,消炎更强劲。”   “厉害。战场上消炎可是一大关。之前看到过青霉素过敏没法用,硬生生到溃烂的。你们做这个,那可是功在当代。”   丝丝俩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颜如花媚眼斜飞。“我到京城去,你想要什么我带给你啊。”   男人探头亲她一口,“把自己带回来就好。”   “干嘛,怕我不要你啊?”   于解放非常认真的点头。“我怕哪个不长眼的以为你未婚。”   “哈哈……”不管真话假话吧,反正女人都很爱听。被老公哄的很开心,踮起脚尖送上香吻,顺势滚个床单。   ——————   十一月底,她到京城去开会。等回来时接到孩子们的来信,果然四个考上了仨。   石竹考的最出名——北大。石勤石俭全报的军校,一个去京城跟妹妹在同一所城市,石俭考的国防大。都是一过年就得走。   “石俭信里说过年有探亲假,问我们是在这儿过年还是回老家。”   丝丝拿出给他买的衬衫让他试,男人利索的脱掉T恤。白色的衬衫穿上很合适,可他那黑脸,怎么看怎么没有那股子穿白衬衫该有的斯文。   “算了,你穿什么都一个味道。”   于解放解开扣子脱掉衬衣,“穿衣裳还分什么味道?”   “当然啊。不一样的人穿衣服味道是不一样的。白衬衫本来很显斯文,可你穿上依旧彪悍的像土匪。”   “哈哈……男人彪悍就对了。都那么斯文,我们这些活儿交给谁干。”说完继续问刚才的话:“过年到底怎么安排的?”   “我肯定回家,暑假就没回,过年得回去看爹娘。你、看你工作安排。”   “我尽量抽空回,应该是可以回的。就是我跟老李一起走有些难度,看怎么能短暂的走几天。”   “白芷呢胜利呢,她俩考的怎么样?”   “白芷中医大,离老家不远。胜利也是军校,跟石俭在一起。”   “真不赖。俩孩子有志气,这么多年离开学校,却依旧没放弃她们的大学梦。”   提前给老家写了信,交代石竹石勤乖乖等着别来回跑,需要什么买好给他俩带回去。   想着孩子要上大学去,丝丝拿着布票跟赵青青仔细的逛百货商店。仨男孩都上军校,从里到外都会发。石燕也有公家管,只需要给石竹和白芷买就好。   “到北京去上学,可得给外甥女买好看的衣裳,不能被京城人笑话。”   “你看这件儿毛呢的外套怎么样?”   “好看。”   米白色的毛呢外套,价格不菲还要羊毛票。一般人买不了。丝丝将积攒的票给闺女买了大衣,自己做了件儿紫色的薄棉袄。   “丝丝,我怎么老觉得这棉袄跟你不搭,穿你身上显的土。”   “土就对了。自己做的棉袄保暖最好,而且是过年回老家穿,要那么洋气干啥。”   “得,那我也做一件儿吧。”   “别做一样的啊,不然娘容易认错。”   赵青青挑起一块儿浅灰印花的布往身上比。“娘眼神是越来越不好了,耳朵也没之前好使。不过记性还可以,每天听你的跟爹下棋,锻炼自己的脑子。”   “八十的人了,零件磨损严重。咱们到八十有爹娘如今这样算是烧高香。”   “是,认识的都说老两口有福。”   进入腊月准备年货,穿的吃的用的一样样买好。藕荷色的毛线买了二斤,赵青青抽空给石竹织了毛衣。   腊月二十七,几个孩子从部队回来。两家人大包小包的回老家过年。今年于解放和李成风开车,一路顺顺当当的比坐火车快的多。   家门口停下,吸引来一大帮看热闹的社员。石竹出来拉住妈妈胳膊,大眼睛里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我闺女好厉害,能考上全国一流学府。”   “妈妈,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出国留学。你说现在的政策允许吗?”   “眼下不允许,但我相信会很快放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妈妈支持你。”   “耶,我就知道妈妈最好。”   娘儿俩挽着胳膊说话,进屋后丝丝坐炕上给老母亲检查了一下。号完脉挽着母亲胳膊,她这会儿也成了小女儿。   “娘您身体好着呢,争取活过一百二。”   “哈哈、那不成妖精了。”   “成妖精才好呢。”   于解放李成风带着儿子跟老汉坐一起拉家常,男人们一堆女人们一堆。俩儿子聊了一会儿起身去做饭,石勤说要做妈妈喜欢的蒸饺。   俩儿子如今长的跟于解放差不多一般高,一米八的大个子因为从小锻炼身材结实。回头看一眼妈妈,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孺慕。   赵青青起身准备陪俩侄子去做饭,被石勤重新摁回炕上。“大姨你陪姥爷姥姥吧,饭我们做就好。”   “对啊。”石俭撸起袖子亮一下肌肉。“我们俩就是个小小炊事班,给大家做饭完全没问题。”   李胜利也笑着跟弟弟一起:“我们仨呢,做饭这点儿小事不用你们。”   赵青青笑笑,白芷开口跟这仨说:“那就看你们的了。等会儿我们尝尝兄弟炊事班的成果如何,不行的话可是要罚的哦。”   石俭已经去系围裙,石勤笑道:“姐,要罚什么?”   “跑圈,五公里。”   “得嘞,都是拿手好戏。”   孩子们在一起贫嘴,完全没什么隔阂。热炕头上好久不见的家人们互述别来之情,叽叽喳喳的好像在开会。老两口对着李成风这个新女婿开心的很,闺女后半生有他作伴,他们老两口算是彻底放心,死了能闭上眼了。   “您好,请问这是赵老汉的家吗?”   饭没做熟,有客上门。来人是两位花甲之年的老人,看那模样像是老夫妻。石勤石俭以为是找姥爷的将人让进门,没想到这俩一看到丝丝就呆住了,颤巍巍的浑身都在哆嗦。 第六十一章   双方互不认识, 对此心生警惕。于解放默默的坐媳妇身边,目光如电打量这老两口子。   “姑娘、”   老妇人一声喊,居然噗通一声给丝丝跪下了。这忽然的动作让大家一惊, 于解放飞身下地,抬手将她拉起来。   “有什么话好好说, 不要这样。”   老妇人面容和善,望着丝丝的目光和蔼可亲。她忽然如此丝丝心里有个大概猜测, 望着她笑一笑。   “老人家千万别这样,有什么话您慢慢说。”抬头对儿子道:“去给爷爷奶奶倒杯茶过来。”   石勤点头转身去厨房,坐在炕沿的赵青青母女往后让开地方,于解放扶着老妇人让她在炕上坐下。   老人从头至尾目光没离开过丝丝, 坐下后嘴唇翁动几下没说出话来。转头看着老头, 老头从提着的包里拿出一本相册。   她接过后打开, 恭恭敬敬的递给丝丝:“您看这个。”   丝丝伸手去接, 几个女人全围上来看。第一眼, 石竹就张大了嘴。“妈,这是您吗?我没见您穿过旗袍啊。”   黑白照片, 有些年代了。照片上的女人面容身材跟丝丝十分像, 身穿浅紫色的绣花旗袍,手里拿着团扇, 眸光淡淡清丽出尘。   丝丝伸手翻页, 基本每一张都有这女子。其中有两张是男女合照, 女子淡雅高洁, 男子眉眼温润。黑白的照片有些泛着黄, 主人公或开心张扬或眸色忧伤。   “这是谁?”丝丝合上相册, 开口问。   “我家姑娘。”不用丝丝再问, 她主动开口具体说:“老爷家姓佟, 祖上世代为官。朝廷亡了后开始没落,幸好姑娘和大爷兄妹俩都喜欢做生意,这才慢慢支撑起来。   后来,小姐二十岁的时候跟赵家的小爷好上了。可这事儿老爷太太坚决不同意,嫌弃赵家开几家药铺赵少爷只是个小郎中,说是门第不配。小姐……”   说到此,老妇人面色心疼。话至此处,丝丝对这位和她一个模子的女人已经有基本猜测。赵家小爷、郎中,也是世代经营药铺治病救人。这身份怎么那么像她前世。   “姑娘跟赵家少爷离家出走,民国流行自由婚姻,俩人在外结成夫妻。本来好好的,可姑爷为了让岳父家看得起开始发展海外药品。他出国一趟,姑娘被老爷找到后强行带回了家。姑娘当时身怀六甲,不到俩月临产。生完昏死过去,醒来被告知孩子是死胎已被处理。   当时,我们都被老爷关着不知道真相如何。姑娘哭的死去活来,苦求父亲告诉她孩子扔哪儿了,最后也没个结果。后来山河动荡,一大家子往南跑,后来出了国,说宁死不当小日子的走狗。我是姑娘的贴身丫头,主动留下来看房子,打听情况。   今年,海内外可以通信了。姑娘写信回来,说是太太临终告诉她孩子没死是被扔掉了。她急切的想回来寻找孩子,可现在没法回国。我接到信根据地址找到了这一片,打听到你们家几十年前捡到过一个女婴。”   老妇人望着丝丝,眼泪滴滴答答流下来。想伸手拉她,又退回来。“不瞒您说,我们这段日子跑过几家,可一看就没底。刚才看到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赵老太打开柜子,从里头拿出个包袱,打开正是丝丝小时候的襁褓。“您看,是这个吗?”   老妇人伸手接过,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伸手仔细抚摸:“是,是,这是我亲手给小主人绣的襁褓。”   自己生活的很好,加上丝丝小时候就恢复了前世记忆,所以对今生被谁抛弃、因何抛弃从没想过去追寻。可如今生母那边的人找上门,却是不能不认。   “您、你家姑娘现在在哪儿,是个什么情况?”   既然来找了,她得知道对方底细。了解对方,知己知彼才能掌握做事的分寸。   老妇人擦擦眼泪,赶快回。“姑娘自觉孩子没了愧对丈夫,所以这么多年没去找姑爷,自己一个人单身到如今。信是从香港转寄来的,说是人在Y国处理好事情后先到香港,现在应该已经在香港。”   “依旧在做生意是吗?”   “是。”   抛弃的地点、酷似的长相、还有那亲手所绣的襁褓。证据足够多,丝丝对着忽然冒出来的寻亲人不知该是个什么态度才对。   留老两口吃饭,老妇人看他们就吃简单的蒸饺和酸菜大骨汤,顿时眼泪又下来了。   “您受苦了。”   丝丝给她夹一个蒸饺,女人受宠若惊的站起来。“使不得,姑娘您怎么能给我夹菜呢。”   “现在是新社会,别老想着您那老一套。”   “是、是,可再新社会,我也是佟家买回家的丫头。姑娘对我好,我更该忠心回报。您是姑娘唯一的骨肉,那就是小主子。”   她话语很低,几乎是噙在口中,也就丝丝离得近能听见。经过这么多年,她也知道这些话不合时宜,可自小的观念却完全没改。自己碗里的饭没吃,坐在一旁给丝丝夹菜倒水。   丝丝让了几次没用,最后一放筷子沉下脸。“您要是这样,这饭没法吃了。”   她自己前世出身大家,自小有人服侍,对此不算太不习惯。可你没看到边上那些人奇怪的目光嘛,这种动作这时候是不合时宜的。   “是,是,我吃,我不这样了。”   老妇人赶快认错,坐下乖乖吃饭。认亲也认了,饭也吃了,吃完了想抢着去洗碗被丝丝阻拦。   磨蹭着没见离开的意思,丝丝只好不顾礼貌的开口问:“马上要过年了,不知您二老什么打算。”   老汉在一旁不吭声,全程老妇人答话。“是这样的姑娘,我们住在省城。本来是给您家看房子,结果那些年您外公家的房子和您父母的房子都被分了,我们只住了三间东屋。今年说是房子要还回来,可到现在也没动静。   您看我们老两口陪着您过年,等过完年一起回可以吗?我们住的简单,随便找个地方我们躺下就行。”   还要留在这儿过年?说实在的丝丝对此有些不乐意。可看他们穿着陈旧,这些年社会翻天覆地,他们也没孩子,日子过的也许不好。会不会是出来找她根本没回去的车费了?   “你看到了,家里人实在多。这样吧,我送您到火车站,给您留个地址,过了初五我们就回,您到时可以去找我。”   “这……也好。”   到底是同意了她的意见,当天下午于解放开车送他们到火车站。丝丝给买了票,又给带了干粮。老妇人临走要了一张她的照片,说是要寄给她生母。   “姑娘,您看这怎么好,拿您这么多东西。”   “没关系的。”   送走这老两口,返回的路上天空开始飘雪。丝丝望着窗外,思绪起伏对那位没见过面的生母展开了幻想。   “想你生母吗?”   于解放问,丝丝回头点点脑袋。“你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的是她女儿吗?如果真的如这位老人所言,这么多年她一个人过的很辛苦。我也是妈妈,知道母亲的心。如果石燕石竹一出生就被人恶意抱走,我大概能急疯了。”   “按照各种比对,应该是没问题的。日期、襁褓、长相,这些全对的严丝合缝,你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跟那位女士有关系。别太替她难受了,好在如今不是知道了嘛,你以后对她好点儿,也算抚慰她这么多年想念孩子的心。”   丝丝点点头,算一下家里还有多少积蓄。她如果回来的话,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是开销,得对妈妈好一点儿。   打开自己随身提着的包,里头居然有个金丝绒的小布包。拿出来打开一看,里头金灿灿的差点儿晃瞎人眼。   小黄鱼两根,一对金手镯,一对金戒指和两对金耳环。首饰做工讲究、非常精巧,手镯是镂空,一根根细细的金丝纤毫毕现。   “于解放,你看这。”   “刚才的老妇人给的?”   “应该是。我说怎么袋子重了许多,你说她什么时候给我放进来的?”   “大概我上厕所的时候。”   “嗯,好像是那会儿。你说这怎么办,忘了问她住址了,怎么还给她啊?”   “放心,她肯定会再来找你。”   “好吧。”   丝丝手里拿着那对手镯在看,于解放笑笑说:“你戴上试试,我觉得跟你好搭。黄金一般给人一种俗气的感觉,可这个做工戴你手上,却有一种……哎呀我也不会说,就是很好看。”   丝丝试着戴了一下,别说还真是好看。精巧的做工弥补了黄金的俗气,皓腕挥动两相辉映。   “居然正好合适。”   “也许是你生母的东西。她看出你的疏离,怕你拒绝所以偷偷的给你放包里。”   “不知道了,等跟她见了面再说。”   将手镯取下来,和那些东西一起重新放好。俩人开车很快返回,晚上几个孩子跑去老三家睡觉休息。留下的男人一个屋女人一个屋,老太太拍着闺女跟她唠嗑。   “你亲娘要真是她说的那样,这些年可太苦了。孩子,她要回来了你对她好点儿。”   “娘您不吃醋啊?”   “这孩子,娘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嘛。都是女人,能理解女人。她以为孩子没了不敢去找丈夫,这么多年孤零零的一个人多可怜。”   丝丝点点头,作为母亲,当然知道母亲的心。她想回国得申报,得上头通过审批。这事儿于解放也许能帮上忙。   心里压了事儿,晚上醒来好几回。翌日睡了个懒觉,醒来时身边已经无人,外屋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听动静好像是老大。   她一骨碌坐起来,老大忽然咋咋呼呼来这里有找什么事?于解放可在家呢,他没那么大胆子来挑刺吧。而且他这些年挺好的啊,忽然间这是干嘛?   飞快的穿上衣服,出去后果然是老大两口子。一看她出来了,老大居然要给她跪下,被于解放抬脚拦住。   “有话说话,别来这一套。”   老大踉跄一下,开口带着哭腔。“丝丝,救救我吧。救救我。”   “我救你什么?”   老大急慌慌的从兜里掏出一张化验单:“县医院说我得了不好病,我……我是不是要死了?丝丝你那么能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丝丝接过化验单仔细看,一分钟没说话老大就急的不行。不是于解放在一旁,他又要给跪下。   “以前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好……”说着话,老大抬手给了自己俩大耳刮。这几下丝毫不是做戏,打完脸颊通红一片肿了起来。   “求求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以后啥都听你的,你说咋咱就咋。”   老大得绝症了?老头老太看不懂化验单,望着丝丝满脸紧张。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有摩擦归有摩擦,可他要真的得病要死,那作为父母怎么可能不担忧不难过。   老太太紧张的手都在哆嗦:“丝丝、”   丝丝抬起头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这里。“这是哪儿做的化验?”   “县医院啊。咋,不对吗?”   “这是女性的化验单,根本不可能是你的。”   “咋能不是我的呢,明明是我的啊。人家说是我的。”   “重新去化验。”   丝丝没问他哪儿不舒服,也没说坐下给他检查。既然怀疑的是化验单,那就重新去化验。否则说出什么怀疑的话来,我才是白生气。   “丝丝、我这……”   丝丝将化验单递给他:“这个肯定是拿错了,你要不信就当我没说。”   老大看她转身走了,自己拿着化验单愣在了当地。有心想把丝丝拉回来问问,可于解放站在旁边他顿时停住了动作。   老太太推他一下:“愣着干啥,赶紧再去医院检查一遍。”   老大媳妇嘟囔:“都检查过了,再检查不得花钱啊。”   老大回头怒瞪着他媳妇,这回生病让他看清这女人的嘴脸。钱,又是钱,老子一天天的干活,生病了你就这么嫌弃?   老太太从箱子里拿了二十块给儿子,这时候了当娘的没跟他计较以往那些破事。而且他这几年确实还不错,不像前些年那么赖。   “去检查。”   “娘、”   老大一个大老爷们眼眶红了,满脸羞愧。他以前那么混账,可父母从来不跟他计较。如今生了病,媳妇都嫌花钱,老母亲二话不说给他钱让他看病检查。   “快去,检查没事就放心了。”   看儿子走了,老太太满脸担忧。丝丝洗漱完,看老母亲欲言又止的,没让她为难,自己主动开口。   “初步估计可能是胃溃疡,不是什么要命的病。”   老太太默默吐出一口气。“幸好,幸好。”   老大重新去了县医院检查,结果是胃病。养着,别劳累,吃的软和些。回家跟媳妇说了,结果当天做的就是硬邦邦的窝窝头。两口子在家打了一架,砰砰啪啪的,老三媳妇说打的挺热闹。   一听没大事,老太太也不管了。高高兴兴过年,就老大媳妇那样,他自己能收拾得了。   大年初一,老大领着一家子来拜年,跪下恭恭敬敬给二老磕头。老大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经历了大悲大喜,这年过的脸上笑容满面。给所有未婚的全发压岁钱。   老三家俩小的接住了,张口不知道该叫啥,抬头看看妈妈得了指示才喊大伯。而那几个大的全都拒收了,礼貌的给他拜了个年。   老大出血了,却发现失去的再也无法追回。裂缝一旦产生弥补岂是那么容易。大家也就看老人面儿,喊他一声大哥、大舅罢了。   过了年丝丝他们都要走,老头老太早已习惯。家里啥事有老三两口子,老两口随时有事能找到人。   挥手送别时老三一家子都在,老大也在,两位老人完全没有凄凉孤单的感觉。反而因为俩闺女女婿有本事,再次享受社员羡慕的目光和奉承的话语。   ————   丝丝他们因为坐不下,石燕跑去跟大姨坐一个车。到地儿了俩男人先去报到,女人孩子一起回。大院儿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跟门卫打过招呼,老两口提着东西跟着进来。丝丝停下跟他们打招呼,老妇人望着她满脸的笑。   “姑娘、一路劳累了吧,先回家歇歇。”   丝丝左右瞅瞅,对她这称呼进行纠正。“要喊同志。”   “哎,哎,同志。”   跟着大家一起回家,老妇人一进门将手里的包打开,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姑娘以前最爱吃的粘豆包,还有饺子,你尝尝喜欢不。哪儿不合适告诉我,我下回改。”   “您专门跑来给我送这些啊。”   “是。这些年本该是我照顾你的,可我什么都没做过。”   不知道老妇人和她生母到底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望着她好像望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又是亲切又是愧疚。   “还有这个,我给你织的毛衣。你试试看合身不,哪儿不合适我再改。”   中粗线编制的开衫,下方是橙色的,中间搭配白色粉色绿色编出了花型,上方和边边用灰色织出压边的感觉。整体非常漂亮又大方,看着很上档次。   丝丝不想拂了老人一番心意,到卫生间洗了手后出来试了一下。正合身,穿她身上端庄大方。   “正好,您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再给您织一件。”   丝丝脱下毛衣拿在手里:“很好看。不过这种织起来肯定很费劲儿,您年纪也不轻了,不用那么费神。”   “不费事,不费事。我手可快了,什么针线活儿一看就会。天快暖和了,我再给您做身衣裳吧。您喜欢什么颜色的?”   “我……”   伸手难打笑脸人,何况是如此讨好你的老人。丝丝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可又不愿意这么接受。   “先不用做好吗?”   老人神色一暗。“好。那,这些我都做好了,你就收着好吗?”看丝丝点头了她又说:“我可以来看你吗?我不打扰您,我就隔三差五过来瞧一眼。有需要我做的我就做一下,不需要了我看一眼就走。”   丝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伸手从包里拿出她放的那个小袋子。“这是您放我包里的吗?”   女人点头:“是。这是您生母的东西,东西挺多的。她特意留下,当时是打算再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丝丝将袋子交还给她:“那还是您保管更合适,我现在……不太方便收这些。”   老人没接,伸手推回去。“我知道您不缺钱,但既然给您了您就留着吧。您……姑娘她肯定争取最快回来,到时候见面再说。”   两位老人站起来就走,丝丝也不能拿着这些追出去。只好放下东西起身去送,回来将这些妥善的收藏起来。没见到面,心里总觉得隔着。跟对方相处觉得有些别扭,尺度不好把握。   她这厢无法完全接受她们为亲人,那老两口却是想方设法的想跟她亲近。似乎不用她们母女亲自见面,她们老两口早已认定她是小主人。   初六正式上班,元宵节的时候老太太又来了。安安静静的站在大院儿门口等着,手里提着食盒,不打扰任何人的坐在一旁。   看到她回来迎了上来,脸上的笑意有些讨好的意味。“元宵节了,我给你做了些元宵。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我都做了一些。有的偏甜有的不太甜。还包了些饺子,有酸菜猪肉的,还有胡萝卜羊肉的。放窗户外冻着慢慢吃。糕点也不太甜,您留着慢慢吃。”   “我该怎么称呼您?”   “不介意的话喊我何婶儿吧。”   那么一大包,全是给她的。丝丝不能这样将人打发走,笑笑请人回家。洗手准备给她泡茶。   女人看她拿茶壶,赶快站起来说自己来:“怎么能让您给我泡茶呢,我自己来,自己来。”   烧水的工夫,女人将一封信交给她。“香港寄来的,是给您的。”   牛皮纸的信封,上头写着女儿亲启。这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丝丝感觉拿在手里有千斤重。当着老妇人的面没看,等送走她后才撕开信封。   打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味,洁白的信纸,上头晕染着一点点湿润的痕迹。一点点褶皱,像是一朵朵鲜花。一个母亲所有的思念与期盼,都通过这点点泪痕展现在她面前。 第六十二章   “我亲爱的女儿。虽然我们从未见过, 可妈妈的心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你。四十多年的挂牵,当我接到信看到你照片的那一刻忍不住痛哭失声。我的孩子,我拿着你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 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你的身边……”   母亲的自白,让人到中年同为人母的丝丝泪洒纸张。母女二人的泪痕交与一处, 透过这薄薄的信笺感受到她那揪心的痛楚与思念。   石竹和石勤一进来就看到她低着头在流泪,俩孩子慌张的跑过来。一左一右拉妈妈的胳膊。   “妈妈, 你怎么了?”石竹伸手给妈妈拭泪。   “妈、你怎么哭了?”石勤大长胳膊拽了纸给妈妈。   丝丝抬头,脸上还有泪滴,对着孩子们笑笑。“没事,没事, 我就是忽然与人共情。”   石竹问:“与谁共情?”   石勤说:“是妈妈的生母写来的信?”   丝丝点头, 俩孩子顿时明了。石勤跑去给妈妈弄了个湿毛巾, 石竹挽着妈妈胳膊在沙发上坐下。   “妈、她是回不来吗?”   “嗯。现在没放开海外通道, 信里说已经递交申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审批下来。”   接过儿子递来的毛巾擦把脸, 丝丝望着刚想说什么。孩子转身去了卫生间,她的话也没说出口。   晚饭煮了何婶儿带来的饺子, 石勤弄了豆腐粉条西红柿酱等炒了汤, 做成了汤饺。于解放晚饭说不回来,他们娘儿仨一人一碗。   晚上每人三个元宵做宵夜, 丝丝碗里仨居然正好三种馅儿。五仁、红豆沙、白糖芝麻, 每一种口味正好, 不会太甜, 也不会寡淡。   “嗯, 这味道真不赖。”   于解放开口夸, 俩孩子附和点头。石竹说:“晚饭煮的饺子是胡萝卜羊肉的, 味道也很好。这位奶奶很会做饭。”   丝丝抬头道:“听说是从小跟家里的厨娘学的, 这些年在食堂工作,手艺练的更好。”   “难怪呢,原来是专业的厨师。”   晚上躺床上,于解放跟丝丝说:“把咱家的粮食给她一些吧,她这样给咱们送食物,我担心她们老两口的食物不够。”   虽说可以买黑市的,可那玩意多贵啊,什么样的家底经得住这么造?于解放一辈子活在体制内,有时候会限制想象。   丝丝猜对方肯定家底厚,当年没少留东西。可毕竟这时代买粮食不容易,所以点头同意。   几个孩子十六从家里出发离开去上学,把这糕点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儿。石燕尝了一个枣泥花糕,馋的还想伸手拿,被丝丝一巴掌拍开。   “妈、你太偏心了吧。我不上大学,所以好东西都没我份儿了?”   闺女好像真生气了。兄妹四个就她没考上大学,估计心里正敏感自卑呢,要不平时可不是这样。丝丝顿了一下开口解释。   “你喜欢等奶奶下回做了再吃,妹妹和俩哥哥上学一走半年,想吃也吃不到。”   这么解释还可以接受,石燕鼓起的脸放松下来。石竹拉着姐姐的手伸手羞她,姐妹俩小声的耳语。   丝丝给俩儿子放了些自己制作的膏药,止痛消肿。又给俩人一人一瓶止血的药。   “自己小心些,受伤了赶快治,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儿。看看你爸,前些年什么都不吭,如今毛病全来了。”   石勤石俭冲妈妈笑笑,乖乖的点头将东西收好。这可是妈妈独门秘方,旁人花钱也买不到。药效好,妈妈的心更是难得。   石俭伸手给妈妈敬个礼,“妈、不用去送我们。等我放假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石勤也给妈妈敬个礼。“妹妹您放心,有我看着。有什么事儿我会帮她处理的。”   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俩闺女也快一米七。从淘气的孩子到如今,一个个都成年了。丝丝笑笑没去送,俩男孩给妹妹提着行李,兄妹仨出去自己走。   送走孩子,家里一下又冷清起来。隔了一天老太太又来送糕点时她给了对方十斤白面,没要一周对方给她送来了手工挂面。   “这个放不坏,里头加了一点点的盐。您留着慢慢吃,我估摸着您的糕点没吃完所以没做,过一周再给您做了送来。”   一把一斤,整整十把。有细细的龙须面,有二宽,还有一把大宽。   “这都是您做的?”   “我老汉做的。他是炒菜师傅,但做挂面一绝。您别担心我俩粮食不够,我俩一年靠着手艺不少换粮食。”   好吧,果然赵青青说的对,有手艺在哪儿都吃的开。丝丝决定投桃报李,前些日子制作的人参五味子散给她一瓶。   “您应该有睡眠障碍吧?是不是偶尔会心慌乏力,气短。”   何婶儿猛点头,伸手接过药。“听说您是可出名的大夫,制药看病都是一绝。这就来回接触看看,就知道我这毛病,真是厉害。这药咋吃?”   “一次半小勺,一日两次。您这是心脾两虚,调理一段就好。”   “哎,哎、”   女人抬头望着她满是慈爱,没问什么钱不钱的。隔了一周再次来,这回老两口一起来的,带着一个食盒。   当天是周末,于解放有事儿不在家,丝丝自己煮的清汤面。所谓清汤面就是清水下面。旁人做的时候会在里头加入青菜。可这时节家里也没青菜,丝丝也懒得弄其他的,所以里头只有盐和一滴香油。   老两口一看心疼的不得了,何婶儿说:“您就吃这个啊?”   丝丝让人坐,“就我一人,简单对付一口。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   何叔打开食盒,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只烧鸡、一大盆卤味,卤味里有猪蹄、猪头、猪耳、鸡蛋等,这些材料除了鸡蛋其他都不要票。   可这时期香料缺乏,更没有后世那些成品配方好的香料包,所以一般人很少能做好吃。但今儿这一盆,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何婶儿将食材拿进厨房二次加工切片方便食用,煎了个鸡蛋熬出高汤后重新煮了面过来。   看丝丝望着自己之前那碗有些为难,她笑笑说那碗她来吃。“好像没吃饱,这碗就给我行不?”   “我……”   自己吃好的,让旁人吃她那不好的,虽然她那碗也没动呢,可这么多年平等教育还是让她有些难受。伸手将两碗调换位置,自己依旧吃自己的。   “我就着卤味吃,味道也很好。”   几次接触,何婶儿对丝丝的为人有了基本了解。虽心疼但没说什么,自己低头将那碗煮好的面吃进肚子。   丝丝的面味道的确不算好,清汤寡水的。夹一筷子猪耳朵,吃在口中唇齿留香,顿时那碗清汤寡水的面好像也好吃不少。她给何叔竖个大拇指。老人和善的笑笑,为她的夸奖而开心。   “何叔您是先天性不能发声,还是后天的?”   她看出来了,知道他无法说话。何叔笑笑比划一番,焦急的回头望着自己媳妇。何婶儿摆摆手,自己开口跟丝丝解释。   “十几年前出了个事故,说是声带受损。后来就再没法正常说话,一开口跟那老树皮刺啦刺啦的刮,话也说不清让人听不懂。胆小儿的能被吓一跟头,那之后他就不说话了。”   丝丝点点头,吃完饭让何叔坐沙发上她给他检查。没有仪器,表面可见声带上有小小的点点。   “这个可以通过手术治疗,就算不能恢复如初,但日常说话应该没问题。何叔,我帮你联系医生怎么样?”   何叔点头,何婶儿开口问:“真的能治好?”   “具体等大夫检查过才能下结论。”   丝丝给认识的熟人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上班。她领着老两口到医院去,大夫领人去检查,她拿着各种单据去缴费。   “这、同志。”何婶儿总觉得喊她同志不习惯,情急下直接喊名字。“丝丝,我去交。或者,给你钱。”   “不用跟我客气。”   丝丝抬腿去缴费,这边一番检查,确定何叔的声带可以手术治疗。但效果不敢保证,因为这种案例基本没有。   丝丝让老两口回家商量一下,如果要做的话就抽时间住院。这种手术风险不大,最坏的结果就是再也无法发声。他本来就没法说话,彻底没法发声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考虑一天,老两口觉得这手术做。不能说话,无法与人正常沟通,给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以前没这技术是没办法,如今既然能治疗,那就治。   丝丝帮忙找了个手上功夫厉害的大夫,住院检查后翌日开刀。开刀那天丝丝特意抽空过来陪着,有她在何婶儿安心的多。   完事大夫说手术很成功,何婶儿问注意事项。“别吃生冷硬的东西,尽量流食一周。”   何婶儿谢过大夫,大夫笑言:“不用那么客气,我跟赵主任可是多年同事。”   丝丝笑笑:“请你吃肉包。”   男大夫接过,包子还温热,咬一口喷香。“不赖啊,你做饭这么好呢?”   丝丝笑的更开心。“我婶子做的。”   “嗯,好吃。你婶子手艺真好。”   男大夫吃完一个又拿一个走了,何婶儿对他这称呼开心的暗笑。老两口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眼中的欣慰。   高兴一阵又开始想起她的姑娘,那么着急想见闺女,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拜托她照顾。这还用她说吗,既然找到了,她肯定会好好照顾。何况姑娘还是这么好的人。   何叔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时嗓子还有些疼。丝丝给他开了些保护嗓子的中草药,一周后再见他,男人开口说话了。   “谢谢、您的药。”   丝丝笑笑,让他们进来。“恢复的还可以,虽然沙哑,但低低的说话也还行。”   何婶儿点头,“沟通方便多了,真是多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   丝丝拿水杯给他们沏茶,刚动手被何婶儿拿了过去。她也不争这个,坐沙发上跟他们唠嗑。   老两口这回给她做了红烧肉和各色糕点,何婶儿递给她一块儿红豆糕,然后试探性的问。   “我每天过来给您打扫卫生做饭行吗?我看您俩工作都忙,家里经常顾不上。我退休在家闲来无事,一个人闲的发慌。您要是过意不去,每月给我三块五块的就好。对外只说是亲戚帮忙,不会引发什么闲话的。”   于解放最近的确是挺忙,俩人吃食堂好一段了,要不是这老两口每周来给她送卤味什么的,她吃食堂早吃腻。何婶儿甚至已经猜到她会过意不去,连报酬都提了出来。   “每个月二十五块。”   “行。”   老人没跟她讨价还价,之后每天过来打扫卫生、做饭,变着花的给她们做好吃的。丝丝估计这钱肯定还是花这家里了,想着从别的地方补偿一些。   给她钥匙前,丝丝就跟于解放商量了一下。书房以后记得上锁,俩人重要的东西不往回拿。   不是信不过信得过的问题,实在是如今两口子警惕心重。这么做不会伤害任何人,但却能让自己完全安心。   天气暖和了,周末的时候和甜甜、赵青青仨人约好去逛街看电影。如今孩子都大了,大家总算利索,可以自由自在的出门。   于解放也抽出空说陪媳妇,结果媳妇跟闺蜜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家里。   “媳妇,你真的不跟我去郊外踏青赏花?”   “下周,下周跟你去。”   安抚一下老公,闺蜜三人坐公交到市中心。买了票今儿看的是《奇袭》,边看电影边吃丝丝带来的点心零食。   从电影院出来,甜甜赞叹何婶儿手艺太好了。赵青青想起昨儿在丝丝那儿吃的糖醋鲤鱼,依旧香的咽唾沫。   “不是说何叔是烧菜的吗,咋何婶儿做菜也那么好吃?地道的鲁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甜甜一听顿时来劲儿了。“什么鲁菜?”   “糖醋鲤鱼、九转大肠。我的天,那味道,一般的食堂厨师都赶不上。听说之前在食堂是负责白案的,可这红案也是一把一啊。”   甜甜想到肥肠,咕咚咽口口水。“我最爱吃肥肠了,可一般人烧的跟我自己烧的也差不多。丝丝姐,下回何婶儿再给你做,你叫我去品尝一下好不?”   丝丝喝口水点头。“行。何婶儿说肥肠很好买,也不贵。你想吃哪天买到了我叫你。”   “嗯呐,妥了。”甜甜又吃了一块儿枣泥花糕,丝丝笑她要胖。她摸摸自己微微发福的肚子,摇着头感叹:“胖了才好,胖了多有福。就跟你家隔壁刘嫂子似的,如今看着居然一脸福相。”   丝丝给她个大白眼:“那是平和好不好。日子过的舒心,人就会有一种从容淡定。”   甜甜点头:“哦,原来我没刘嫂子有福。我一天天的单位鸡飞狗跳,回了家要么做饭要么管孩子,日子过的马不停蹄。不如刘嫂子不上班省心,更不如青青姐自在。要有下辈子,我一定只生一个孩子。”   赵青青打趣道:“你家仨你舍得不要哪个?”   “哎呀,舍不得孩子咋办?”   “哈哈……”   闺蜜在一起就是逗乐开玩笑,看了电影又转去百货大楼。仨人都是刚开工资,领了季度的各种票证,今儿敞开了看什么都想买。   “马上天暖和能穿裙子,咱们一人做一条的确良的裙子怎么样?”   新面料的确良,如今是大家的宠儿。甜甜一提议,赵青青立马附和。回头看丝丝不吭声,俩人望着她很奇怪。   “何婶儿给我做了一条。”   甜甜摇头赞叹:“这是什么神仙婶子,食物做那么好就罢了,居然还会给你做衣服。哎,她做的手工怎么样,样子好看吗?”   丝丝点头,何婶儿在民国时期大家族长大,审美和手艺都没的说。做的裙子既符合这个时代的保守,但又兼顾了审美。   “我回家要看,好看的话跟你的学。”   又要撞衫了吗?丝丝无奈的笑。这时期人们的物资贫乏,有个好看的样子都稀罕的很。   几人扯了布,在食堂吃了羊杂汤,下午回去的时候已经四点。何婶儿听说甜甜也想学裙子样式,笑笑说自己再给她画一个。   “每人一个样子,穿出去才好看呢。”   仨人仨样儿,甜甜在吃了一顿何婶儿做的饭后、对老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做饭、裁衣、绣花,针织女红样样强。   这天丝丝再次收到远在香港的来信,楼道里李甜甜拉住她进了自己娘家。   “姐,如今形势虽说比之前开放的多。可你这明目张胆的跟海外通信,你不怕像之前似的?那你这可要吃亏的。”   好友一心为她,甜甜妈也附和闺女,觉得如今跟海外这么联系不保险。   “到底是什么关系,能断则断吧。忘了前些年因为这个吃亏的了?”   历史的车轮会倒退吗?丝丝沉默的坐着在思考这个问题。临走谢过这母女俩,回家在书房写了会儿东西出来吃饭。   何婶儿大概也听到什么风声,之前说还房子的事儿到如今也没消息。她也接到了海外的信,有人甚至说这是钓鱼行为。   “丝丝、我回信时就说让姑娘别再往回写信了,如果真有什么事儿你就推我身上。”   “那怎么行?”   不论这事情会不会吃亏,也不能将何婶儿推出来做顶缸的。但这种事儿不仅是她自己,还涉及于解放,她不能鲁莽。等晚上只有他俩了,她跟男人商量到底该如何。   “这不是胡猜嘛。上头都让逐步恢复与各方的关系,哪个无聊的在这儿瞎说八道。你放心,该咋地咋地,大胆的通信。也许很快就能入境。”   他这么说,丝丝就放心了。甜甜老公胆小,她父母早已退休,对这些事情没于解放知道的清楚。   翌日给生母照常回信,可这封信后好长时间都再没接到对方来信。一俩月过去,丝丝猜测一定是何婶儿写信说了什么。   她顾忌她们,怕她们因为她受连累。无论她们在不在一起,哪怕她没养过女儿一天,确跟所有的母亲一样,只要看到哪怕一丝丝可能的危险,也会将它掐灭在萌芽。   何婶儿转告她,她生母已经搬家,让她不用再通信。女人没再说其他的话,丝丝却能通过那双慈爱的眼睛明白她们在保护她。   事实证明担忧是多余的,随着时间推移变的更加开放,许多海外华人回国探亲。何婶儿接到来信,高兴的来跟丝丝报喜。   “二月十五回来,说可能十七八能到。” 第六十三章   丝丝笑笑接过来信, 到底母亲心有顾忌没给她写信,而是通过何婶儿传递信息。   “准备一下做些她爱吃的。何婶儿,您说是安排她住招待所还是在家里合适?”   “您要愿意, 肯定家里更好。”   “那把石燕石竹的卧室收拾一下,换上新的床单被罩。她、她还喜欢什么, 你看着布置。”   何婶儿乐呵呵的应下,翌日买了新的床品回来。石燕石竹的卧室是上下铺, 下面一米二宽,上头一米。除了换了床品其他没动,只在她可能快回来的时候每天在屋里的书桌上放一束新鲜的花。   随着时间推进,丝丝有一些些的紧张。毕竟是从未见过面的人, 虽然是生母, 可依旧陌生。   于解放帮她去调查过当年的赵家和佟家, 前者是当地突起的大商家, 后者乃是官宦之家, 满清时期家族很多人为官。情况跟何婶儿所言完全一样。   大家小姐,又在资本国度生活这么多年, 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对国内挑三拣四看不上?   丝丝是出过国的人, 知道有些人的劣根性。因为见识过那种不堪的嘴脸,所以难免担忧。不想看到她也是那样, 那样的话还不如不见。   工作的忙碌中, 何婶儿告诉她人到了。“被安排在了招待所, 先跟政府的人见了个面。我本来提议晚上过来, 她考虑后摇头说还是到外头见面。”   丝丝点头表示知道了, 如今各种开放, 跟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她这担心对于如今来说却不能完全算多余。作为最早一批回国的华侨, 心里的那份儿警惕尚未完全放下。   “只是……”何婶儿说话欲言又止, 打了个大磕巴后再次开口:“姑爷也回来了,您有个心理准备。”   姑爷?也就是她生父也回来了。这俩何时联系上的,是已经重续前缘了?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临时给生父提了两瓶家里的好酒做见面礼。   周末、招待所里那俩一早就起床打扮一新。早饭吃一口放下筷子,在屋子里坐立难安。男人想安慰女人,嘴唇张开话没说出来。他同样在紧张,拿着照片手在控制不住的哆嗦。   “咚、咚、”两声敲门让他俩同时惊起,俩人惶急的往门口走,情急之下居然撞在了一起。   “砰”的一声,听声儿都觉得疼。俩人抚摸额头顾不上管,继续想要开门。   男人的手先碰到门把手,女人的手紧接着跟上。俩人同时抬头,目光瞬间触碰后同时松开了手。   抢着开门,同时放手。看到对方的反应俩人都苦笑一下,此时外头传来何婶儿的声音。女人深呼吸一口打开了门。   何婶儿手里提着食盒,“给您送的早饭,馄饨、肉包。”   才刚刚八点啊,紧张什么劲儿呢。她们不可能八点就来。刚到地方她俩就恨不能直接到女儿家里去,可到底心有顾忌没敢那么做。   “我们吃过了。”   俩人谁都没心思吃饭,屁股底下有钉子一样焦急又忐忑的等着。一个小时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在快九点的时候门被敲响。   随着何婶儿拉开那扇门,俩人的整个世界只剩门口那知性大方的身影。信里知道女儿在农村家庭长大,虽说知道她如今是科研人员,可满颗心都被农村出身给淹没了,完全想像不到女儿会是如此优雅的模样。   丝丝今儿穿了件儿毛呢大衣,脖子上系着条亮色的丝巾。下面搭配黑色的迪卡裤子。中间的缝儿熨的笔直,正好垂于皮鞋鞋面。   “你们好。”   那俩都目瞪口呆许久不说话,丝丝笑笑弯腰礼貌的打招呼。那位戴着眼镜的老妇人跟她有八分像,不论是外貌还是气质。这样的情况让人无法怀疑,不用亲子鉴定也能有基本判断。   “你们好,一路辛苦了。”   于解放提着礼物再次开口,终于将那好似静止的画面推了开来。女人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拉丝丝。   “孩子、”   俩字出口,她眼中迅速聚集水汽,形成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颗颗珍珠滚落脸颊,她摘下眼镜说不出话来。手在抖,身子在哆嗦。话不知从何说起,手不知该触碰哪里。   丝丝第一次见她,要说有多深的感情那不可能。可她今年也已四十多岁,对于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生母可以共情。望着她的模样有些心疼,自己主动伸手给她一个拥抱。   刚才一见面,丝丝其实也惊的很。她的生父,和前世的生父一模一样。同样是大夫,同样儒雅温和。前世她没见过生母,今生他们居然一同出现在她面前。   “别难过、”   这一个对于外国人的普通礼节,简单的仨字,让女人更加泣不成声。伸手将她紧紧的搂进怀里,恨不能融入自己的骨血。   “我的孩子啊、”   几十年放在心上从未忘却,她这些年没有再嫁人也没有其他孩子。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儿始终空着,伤疤没结痂任它一次次的出血疼痛。此时这伤口终于挖掉了腐肉,流出了新鲜的血液。   疼痛那么清晰,充满了新生的力量。一旁的男人跟着掉泪,伸出的手轻轻拍拍丝丝后背。跟闺女接触后又拍拍女人,开口劝。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样,孩子都没法好好说话。”   四十多岁了,在父母眼里依旧是孩子。这待遇回老家是,在他们这里依旧如是。   女人闻言松开胳膊,伸手擦擦泪,望着丝丝目光胶着,看不够一般黏着。   于解放将礼物递给男人,握手后开口自我介绍。“我叫于解放,没意外的话咱们是翁婿关系。”   “哈哈、”   男人们到底更豪放,于解放轻松的话让人心里一轻,俩人坐下,何婶儿忙着给倒茶。   丝丝也拉着女人坐下,大家这才开始说起尘封已久的往事。当年怎么回事,已久从何婶儿口中得知。女人又补充了一些。   “当年乱的很,好多都选择出国避难。本以为很快结束能回来,谁曾想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再回来已是暮年。几年前你外祖母去世前告诉我实情,我当时就恨不能飞回来。奈何局势不允许,一拖再拖的拖到了现在。”   女人说着又开始流眼泪,伸手拉着丝丝不放开。轻轻抚摸她的手,发现她手上有茧子的时候眼眸出现心疼。   “孩子你受苦了。四个孩子养大不容易吧,听说这些年实行的是配给制,想多买都买不到。”   她这么一说,男人也心疼的叹气。望着丝丝满目愧疚,觉得做父母的失职。让孩子从小流落在乡野之家,这些年受苦了。   丝丝看看自己手上的薄茧,真是哭笑不得。两口子的目光好似她苦水里泡大的一样,实际她这么大的人连饭都不怎么会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薄茧是做实验、做药磨出来的好不好。   “我是做大夫的,近些年在实验室工作。日常做实验手上有茧子都正常。别听什么日子困难的话,其实我这些年过的非常好。我们俩工资都可以,父母身子硬朗还有姐姐在身边帮忙。几个孩子没怎么费劲好像就长大了。”   不管她怎么说,这俩都认为她是贴心的给他们宽心。眼眸中心疼依旧,午饭把省招待所食堂专门为外宾准备的食物点了个遍。   八宝鸭子、铁锅炖大鹅、排骨烩酸菜、葱爆海参、香辣鱿鱼、油焖大虾……   望着那满满的大圆桌,丝丝都无语了。算了,啥都别说了。她这么大人了,能理解父母对孩子亏欠想补偿的心理。只是,她胃口真的不大,吃不了多少。   女人席间自己激动的根本没吃,一个劲儿的给丝丝布菜。为了招待外宾,这厨子是专门找来的,手艺还不赖。   “请问,有人会做玫瑰饼吗?”女人说话十分客气,一举一动体现了教养。   “有,有,怎么会不安排女士家乡的糕点呢。你稍等,马上就来。”   很快,撤下这些大菜,换上了饭后甜点。玫瑰饼、萨琪玛、驴打滚……各种点心搭配正宗碧螺春,一场中式下午茶非常的高端。   女人忙着给丝丝夹,恨不能将自己认为的所有的好吃的都搬到她面前。“这些何婶儿也会做,你尝尝喜欢什么,让她做给你。”   饭后丝丝陪她们到外头到处逛逛,之前的家如今已经归还他们。不过里头有些乱,尚未归置好。   方方正正一进四合院,正房三间,两侧各有两间耳房。东西三间厢房,倒座房连着门房和大门。   里头被私搭乱建的屋子已经拆除,两位老人看着有些唏嘘,摇头没再进里头。   何婶儿开口说:“您娘家的房子毁损好多,如今说是归还,可里头的人无处可去,一时间僵在了那儿。”   女人摇摇头:“算了。就当我们家捐了吧。不用为难他们。”   房子结构被破坏了许多,再要回来也没多大意思。里头藏的东西早已换了地方,房子就留给人住好了。   女人回头问丝丝:“孩子们都大了,你们的房子也住不下。等这院子收拾出来可以让孩子们住,看他们喜欢什么样子的,告诉何婶儿照着弄。”   丝丝笑笑摇头:“不用。院子收拾好让何叔何婶儿搬进来看着些,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有地方下榻,不用老住招待所。听说你们新婚就住这里,复原后住着多有味道。”   “那找个地方给你们盖一座?”   “真的不用。石勤石俭俩人以后会有分配,石竹有单位也会分房子,石燕……石燕也有我们呢。”   “那就把东厢房收拾成石燕喜欢的样子,以后这房子就留给她。”   好么,于石燕同志有事顾不上来跟外婆见面,外婆却把房子已经给她安排妥当。离市中心不远,这么大的地片妥妥的豪宅。   丝丝那模样就是不想接受的样子,女人暗暗叹口气,笑着赶在她拒绝前开口说:“我就你一个女儿,我的东西百年后都是你的,你不要的话让我给谁去?”   好吧,丝丝的话被堵在嘴里没说出来。她对女人的确依旧见外陌生,无法坦然的将她当做自己可以继承的对象。   她这种状态,老两口都看出来了。女人说完男人也开口:“你妈妈这些年无聊,别的没攒下,家业攒下不少。你不用替她省,这么多年终于有可以花钱的地方了,她高兴都来不及。   还有爸爸也是,恨不能将所有亏欠你的都给你。一座房子不算什么,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给我们一个机会。”   男人说完女人附和点头,两位老人目光灼灼的望着丝丝,那模样真是恨不能将星星月亮都捧来给她。   因为男人的长相,丝丝对他有天然的亲近。他这么说,她顿时心中坦然。但她是真没什么需要的啊,不是跟他见外,更不是怨恨他们。   “真没什么需要的。”丝丝笑笑,挽起两人的胳膊。“不用觉得亏欠,我这么多年真的过的很好。我理解你们的心,等以后有需要一定跟你们说。”   女人默默叹口气,转头冲她笑:“一定要说。”   男人也附和:“对,一定要告诉我们,要告诉父母。”   “好。”   到处转了转,两人摇头感叹不已。晚饭是何婶儿亲自下厨做的他们爱吃的小菜,丝丝和于解放陪着。   临走,女人提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给丝丝。俩男人在另外一间屋子说男人间的话,女人在这边说女人间的私房话。   箱子打开里头是两套黄金首饰,用料讲究,做工更是精湛。首饰上镶嵌钻石,那切割工艺非常的漂亮。   “听说国内还是喜欢黄金,这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光是黄金太俗,所以给你做了这个。合适的时候可以戴,不喜欢了可以换钱。本来还想给你带衣服的,后来考虑到这里的情况,就没给你带那些。   不过我自己亲自看了,知道这里如今的接受度,等下回妈妈回来给你带服装。香奈儿、纪梵希的衣服都很大方又稳重,很适合你。”   丝丝已经无力再拒绝,一切随便她。“妈、您跟爸爸什么时候又在一起的?”   “他啊?”女人笑笑开口解释:“我们在香港碰到的。因为找到你了,很自然就在一起。这些年他在香港只娶了个小老婆,我依旧是他名分上的正妻。”   您当年可是为爱跟旧社会争斗的人,如今怎么会再次接受一个娶了小老婆的人?   看出她的疑惑,女人开口解释:“他当年为了找咱们,不顾危险回国。路上遭遇意外断了一条腿。当我看到金属假肢时,所有的不满都散了。他以为咱们死了,再娶实属正常。能做到危险时不放弃我们,他已经很好。   他除了你还有俩女儿,但宝贝你别担心。他真要偏心也没关系,妈妈这里的财产不比他少。都是留给你的。”   这么大岁数被喊宝贝,丝丝一时间不知是感动还是不好意思。国外生活多年,女人的说话方式也跟着在改变。感情更加外漏,不像传统国人那么含蓄。炙热的眼神让人能深刻的感受到她那如火的热情。   “我们两口子虽然不是什么特有能耐的人,但工资和福利待遇都很不错。”   “那我不管,反正妈妈的就是你的。要自己用或者你捐了做慈善都随便。我都这岁数了还能活几年啊,要是国内稳定下来,我打算搬回来,跟你们多待一天算一天。”   “那爸爸呢?”   “他也回来啊。”理所当然的说完,女人又豁达的笑笑摆手:“嗐,管他呢,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是要回来的。”   老头老太在这里待了三天,这三天丝丝请假尽量多陪他们。临走老太太将自己背的包给了她,回家打开一看,里头几个信封鼓鼓囊囊的全是外汇券。   “新发行的一种可以与钱币等值的货币,特定场合使用,不需要任何票据就可以买东西。”   这玩意是为了归国侨胞新发的,丝丝当然听说过。可她妈妈这是兑换了多少,老天啊,比她俩多少年工资都高。   “什么啊这是?”   于解放拿毛巾擦头发,丝丝回头将这东西拿给他看。男人笑笑,十分淡定的说。   “我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了。”说完从自己包里也拿出俩信封,里头同样是这玩意。那数量也不少。“你爸给的。说这次来不及见几个孩子,让给他们买礼物。”   “什么礼物能花了这么多?”   “就是说啊。”   小两口被老两口给搞的无语至极,一大叠的外汇券整整齐齐放抽屉里锁起来。还有之前何婶儿给的加上这回她妈给的黄金也都一起锁好,这玩意她平时也根本用不着。   他们走后一段时间,从海外邮寄的东西到了。俩大箱子,打开里头不止有给她的衣物,还有给石燕石竹的衣裳。   她的简洁大方,俩女孩的青春靓丽。面料、做工、剪裁,各方面都是一流。   石燕周末回家,比划一下开心的不得了。夏季了,穿上那条浅灰的长裙,搭配上身针织的小衫,又洋气又漂亮。   “这个给石竹留着,更衬她那文雅的气质。我要这身牛仔装,穿上多英姿飒爽。”   随便孩子们自己分,反正她俩身高相同体重相同。俩儿子的是一模一样的西装衬衫领带,本来还想找时间带孩子们去外贸商场呢,这回不用了。   “何奶奶说房子收拾好了,你哪天过去看看,有哪里不喜欢的再改。”   “妈,只有我的份儿吗?”   “你和石燕住东厢、俩哥哥住西厢。”   “那何奶奶何爷爷呢?”   “住倒座。”   “耶,真好。我上回跟石竹通信,她说想要一个以前那种架子床,我跟何奶奶说过了,不知道她弄到没有?”   “弄到了。架子床、天青色的床帐子。给石竹放在她的那一侧。”   “那就好。我自己没什么要求,住的舒服就行。”   “你爸他们的新房子也要分下来了,到时候给你们四个一人一间,以后想住哪儿都行。”   “太好了。”   小姑娘以为外公外婆根本不会在那儿住,以为自己四个要有一个独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后来老两口居然回国定居,发现四小只谁都不去后另外给他们又建了房子。   这是后话,眼前随着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丝丝她们组获得奖项后,她被提名要升职了。组织上找她谈话,她却对升职不怎么感兴趣,一心惦记自己的申请。   “我申请的中药研发怎么样了?”   “赵组长,您干吗老惦记中药啊。多少西药我们被卡着脖子无法自主,眼下正是大干一番的时候。”   “中药不见得就比西药差,运用现代高科技水平提取中药,研制中药让它更便捷,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有什么不好吗?” 第六十四章   单位里中药研发的事儿遭遇困难, 丝丝在路上低着脑袋琢磨该怎么办。回家后心情已经调适好无任何破绽,于解放从兜里拿出钥匙给她。   “新房下来了,等会儿吃了饭咱们过去看看, 看还需不需要怎么收拾一下。”   “好。”   晚上去看新房,下了楼听到一男一女的争吵声。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是李成风, 而女人的声音不用判断,说的那话绝对是洪敏。   “我的女儿, 我生的孩子,为什么我不能来看?”   “你还有脸看女儿,她成今天这样是谁害的?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妈妈,你有个当妈的样子吗?”   “我怎么没有当妈的样子了……”   丫丫吓的躲在爸爸身后, 小脸皱巴着默默流眼泪。丝丝看了姐夫一眼没说话, 小女孩跐溜跑到小姨身边。   “小姨, 我妈妈不在家, 我跟你好不好?”   “好, 跟小姨去看新房。”   丝丝领着小女孩走了,洪敏望着丝丝的背影, 一时间连吵架都顾不上了。画着妆容的脸扭曲的抽抽, 脚上的高跟鞋无意识的跺了好几下。她想去追丝丝将女儿要回来,被李成风抬手拉住。   男人也不再废话, 拽着她拉出大院儿, 告诉门卫以后不许她进来。洪敏一时间懊恼不已, 今儿开始好不容易才碰到李成风后进来的。这回他跟门岗交代一声, 以后她别想再进来。   洪敏垂头丧气的离开, 丝丝那边让于解放深入调查洪敏, 寻找可以反击的破绽。于解放点头, 俩人领着外甥女高高兴兴继续看新房。   独栋的小二楼, 一楼一进门有玄关,遮挡了一下客厅。后头是厨房、餐厅、左侧是俩房间,中间那边是楼梯。   “楼梯这里可以做个柜子,用来储物。”   于解放指指后头的位置:“那边是地下室,够你储物的。”   “那这里可以做个书架,不然这样光秃秃的不好看。”   “行,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二楼四个房间,两大两小。三楼的阁楼最低处有一米六,装修后做书房完全没问题。   “这回宽敞,四个孩子各有卧室。三楼全部做成工作间和书房,二楼咱们住一间,要是四个孩子一起回来就让给他们,咱们住楼下去。”   “嗯、听你的。”两口子单独住一层,比跟孩子们在一起方便。   商量好后房子开始重新装修,地板和墙面基本不动,更多需要的是添置合适的家具和窗帘等软装。三楼是最费劲儿的,房顶墙面都得重新弄。   这边忙着装修房子,赵青青对洪敏暂时只能不搭不理。每天带着丫丫上学,小女孩认准了她是妈妈,任由洪敏说破嘴皮也无法理解。后来看到她就躲,就哭,说她是坏蛋,要让爸爸打她。把洪敏气的不行,好几天没出现。   丝丝这边工作上,因为她的态度问题,此次的提拔暂时搁置。从其他地方调来一名女性做领导,四五十岁的年纪笑眯眯的。   “方主任好。”   大家都含笑跟她打招呼,新领导笑着回应。这岁数了气质内敛,瞧着沉稳又儒雅。   丝丝不吭声,含笑跟着点头致意。跟她关系好的暗暗替她抱不平,她却对此没多少反应。好像真的完全不在乎这次的提拔,当不当行政领导都没关系。   丝丝小组的项目刚提交,这几天正处于空窗期。上午听同事们在一起闲聊,领导经过时看到她手里拿着本《医宗金鉴》,微微低着头,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肌肤莹白。   “都挺闲啊。”   大家听到声音回头,一名男同志开口回:“在等领导审批。”   主任笑笑:“嗯,继续聊,不打扰你们。”   她迈步离开,走廊里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一帮搞学术的也不爱揣摩人心,继续在那儿说接下来的项目。   “组长,您觉得您那中成药开发能批下来吗?”   丝丝摇头:“不知道。”   主任是周一正式上班的,丝丝她们小组提交的申请到周六依旧没批下来。倒是听到风声,好像要研发一种新型的抗菌消炎药。   下班时大院儿不远处遇到了洪敏,女人跟在她身后。破天荒的跟她走在一起说话套近乎,丝丝不用猜也知道她想干嘛。   “洪敏,你觉得披上羊皮就成羊了?我马上到家了,你请留步。”   洪敏的脸色一下子青白交加,变的不那么好看。“赵丝丝、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刻薄。不论表面多么淡雅高洁,内心都那么肮脏不堪。”   “心中光明看什么都是希望,心中龌龊看什么都埋汰。你这么想挺正常。”   丝丝说完走进大院儿,不管洪敏在那儿已经被气的五官变形,恨不能伸手干一架。可丝丝早已进了单元楼,想吵架都找不到人。   “赵丝丝、你跩什么跩。”   低头瞧瞧自己身上那时髦的衣服,对丝丝那不屑一顾的态度更加生气。为什么不论俩人什么样的处境,生气的永远是她。赵丝丝永远对她不屑一顾。   哪怕她海外十年打拼已经成为阿斯利康的员工,在赵丝丝眼里依旧没把她当回事。   “哼、就配穿手工衣服的土包子。根本不懂什么叫顶尖制药企业,也不懂什么叫名牌。”   给自己打打气,自认进入资本国度顶尖企业的洪敏又开始趾高气昂。她这回只有一个月的假期,眼下先想办法把女儿弄到手里。   丝丝那边根本没把她当回事,提都没跟于解放提。她周末跟赵青青结伴去给新家购置软装,家具窗帘等物。第一次进新开的外贸商场,赵青青被里头的东西吸引了眼球。   “好多东西外头都买不到,是进口的啊。”   丝丝点头:“今儿我请客,你要什么尽管挑。”   “你这是傍上财神爷了,还是自己成财神爷了?”   “……”   丝丝笑笑,让售货员将柜台上一条半身长裙拿过来。裙子质地是棉麻的,墨绿色的底色上印着青草的暗纹。   “试试、”   “真的买啊。”   “当然。接下来窗帘什么的都得你来做,得先贿赂一下你。”   “去你的、就会调侃我。”   墨绿色的长裙搭配白色的半袖,一旁的柜台俩人一人一双回力的白鞋。俩人先转悠着买了衣服,接下来才扯布准备各个房间的窗帘和床品。   赵青青看她全部换新,甚至准备的都是两套三套带换洗的,一时间默默咋舌。这么多的东西,花这么多外汇券,亲爹妈还真是给力啊。   外贸商店出来俩人准备去吃饭,发现路边居然有人在摆摊。走进了闻到了香味,是个卖冷面的摊子。   大热天的吃冷面最合适不过,俩人要了两碗坐路边的小凳子上吃。老板的冷面做的非常正宗,几位食客都在夸。   “快跑、”   不知哪里一声喊,老板两口子推着车子就跑,也顾不上管她们这些食客。城管在后头一路追,眨眼间街上几个摆摊的一个不剩。   有几个看这情况,西里呼噜吃完了就跑,反正老板不在了钱也不付。留下的想叫住那些人,奈何没人听。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糜实而知礼节。这时代温饱都未解决,贪图小便宜的人很多。   有跑单的,就有留下的。既然吃的起饭那就付得起钱。吃完了安安稳稳坐着等,城管过来想收走他们手里的碗,大家全部拒绝不给。犯条例的是小贩,我们又没犯,你管不着我们。   城管拿他们没办法,怏怏而去。大家悠闲的坐着闲唠嗑,等了好久小摊位老板才回来,大家将碗交还,交了饭钱才走。   赵青青临走给老板出主意:“下回先收钱。”   老板苦笑:“哎,就怕那么着把客人都赶跑了,人家不乐意。”   “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感慨一句,姐俩提着大包小包的离开。何婶儿最近忙着收拾那边的房子,看丝丝买这么多布料,问她喜欢什么样式。   “让我姐帮忙做吧,那边房子您已经够忙的。”   “不忙,都顾得过来。您喜欢什么样式跟我说,缝纫机做起来很快的。”   赵青青笑笑挽住何婶儿臂弯:“给我个机会啊。自从您老人家来了这家,我是再没机会表现。活儿全让您给做了。这回就我来吧,我手艺也不赖的。”   何婶儿回以长辈那种和善的笑:“瞧您说的。既然您来做,那我又省事儿了。您要是工作忙顾不上再叫我,我退休了没啥事儿。”   这边忙着收拾房子,没多久丝丝生母从香港回来。司机开着车,车上除了俩人堆满了物品。正赶上几个孩子放暑假回来,看到外婆都乖乖的打招呼,把佟女士高兴的合不拢嘴。   孩子们你两包我两包的搬东西,佟女士跟丝丝走在最后。“以为这辈子要凄凄凉凉的孤独终老,没想到还有儿孙绕膝的时候。”   佟女士说着吸吸鼻子,丝丝从兜里掏出手绢递给她。“喜欢就多回来,尤其寒暑假。四个孩子在家,保管热闹的你想出去躲清静。”   她笑笑接过手绢擦眼泪:“四个差不多大,小时候是不是特难带,要干什么都要干什么?”   难带?丝丝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到家后娘儿俩到卫生间洗了手换了衣服出来才回答。   “一个个都挺懂事的。小时候有他们姥爷姥姥大姨照看,长大了学习不用大人管、都知道努力朝着目标前进。回家了分工做家务,四个差不多大,分工合作很快就能完成。于解放都说有了这四个,自己在家里真的是被解放了。”   “是嘛。”   女人惊叹一声,转头望向四个孩子。果然回家后将她带的东西整齐的放在一起,排队站岗一样。石燕石竹打下手摘菜,石勤石俭操刀做饭。自从他们几个回来,何婶儿笑言自己都下岗了。   “太好了,这么懂事的孩子你怎么养出来的?”   “放养。”丝丝笑笑:“都是他爸管的多。”   “你嫁了个好男人。”   “您也嫁了个好男人。”   女人点点头,对这说法认同。烽火连天的年代他不顾危险返回寻找妻儿,其人品可见一斑。   午饭吃了外孙掌勺给做的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原以为这么年轻的孩子能做熟就挺好,没想到做的还不赖。   “外婆给你们带了礼物,怎么都不好奇不想拆开看看吗?”   兄妹四个互相看看,石竹礼貌的说:“外婆带的我们都喜欢。”   老人知道孩子们跟她陌生,感情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的。所以态度也尽可能的保持不松不紧,不给孩子压力。   “好乖。”   丝丝用公筷给她夹一筷子排骨:“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他平时是不是就很忙的。”   对于女儿的亲近佟女士很受用,开心的说:“他自己的事儿倒是弄完了,是我那边有点儿事儿,我让他帮忙去解决。”   丝丝没细问,老人自己开口解释:“我这些年一直在做商运,大部分都是货物,石油、服装什么的。近些年开始接运转垃圾的活儿,一般就是将发达国家的垃圾拉到贫困地区处理。这回海关出点儿问题,小毛病他过去很快解决的。”   “大舅他们也是做这个吗?你们是一起的还是各做各的。”老母亲高兴,她就陪着多聊几句。   “你大舅做造船厂的。我们出国后就各做各的,之前我都不理他,近些年才和解的。”   “因为我吗?”   老太太点点头又摇头,回忆起来眼眸中依旧隐有伤痛。望着丝丝的目光越来越缠绵,丝丝缕缕的将眼中的伤痛缓缓打散。   “主要是因为你外公,他……”女人摇摇头,不愿再多说。   “吃饭、吃完了我陪您回家。”   “嗯。”   吃完饭都陪老人去那边的房子,这回回来她带着车。刚才让司机去休息了,这会儿石勤开着车。   宝马车稳当,开起来十分流畅。“外婆,这车开着真舒服。”   “喜欢就送你了。”   好么,开口就这么豪气,可把几个孩子给震了一下。石勤憨厚的笑笑回:“我就感慨一下,这车是真的好。我现在还念书呢,可用不了这个。”   “上学也可以开车啊。”   石俭看老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自己笑笑搭话:“外婆,我们还小呢,开这么好的车不太好。等以后我们自己有能力了,可以自己买合适的车。”   “那你们喜欢什么车,我买给你们。我给你妈妈买了辆奔驰,大概下个月能到。”说完老太太回头问丝丝:“你没驾照吧,是不是得配个司机?大陆如今找司机容易吗?”   丝丝早已懒得拒绝,她爱买什么买什么吧。“不用,于解放和孩子们都会开,我要去哪儿让他们送。”   “那也行。其实、还是有司机方便。孩子们要上学,解放也要上班,有时候不一定有时间送你。”   “我也没什么重要紧急的事儿。”   好吧,闺女这么说,佟女士不再说什么了。车子一路很快到地方,众人下车石竹和妈妈馋着老人往里走。   四合院经过几个月的修整早已换了面貌。乱建的早已拆除,外墙重新上了一遍灰色涂料。门窗粉刷一新,屋里家具和窗帘等也都换新。   几个孩子看过堂屋后跑去看给自己准备的东西厢房,南北两面各有房间,中间是客厅活动区域,里头的家具好多都是从外头运进来的,款式非常新颖。   见识了不一样的生活,对于孩子们的认知冲击还是挺大。石燕开心的在沙发上跳了几下,被妹妹给拽了下来。   四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闲唠嗑,丝丝陪着母亲在院儿里喝茶。英式下午茶,丝丝有些喝不惯。抿了一口不再动,佟女士立马吩咐何婶儿重新去泡。   换了中式绿茶上来,上好的龙井搭配中式糕点。丝丝端起轻轻嗅了一下,轻轻道:“其实不用特意照顾我的口味,您喜欢什么我陪着喝一口就行。平时工作忙,大茶缸子泡茉莉花喝的也挺好。”   “工作很辛苦吗?”   丝丝摇头:“没多辛苦,只不过忙起来没时间。”   下午开车回家,石俭开车也感受了一把宝马的性能。孩子们在家住了几天后回老家看姥爷姥姥,佟女士也说要去,要亲自感谢养大她女儿的老夫妻。   丝丝最近工作不太顺心,干脆请假一起回家。她一心想开发中药,奈何上头好像对此不感兴趣。几个新项目批下来的全是西药。   两辆车开进小屯子,那效果自然非同凡响。佟女士见了那和蔼的老两口感谢的话说不完,给他们带了一车的礼物感谢。其中有大家稀罕的半导体、电视机。屯里人稀罕的过来瞧,每进来一个她给人发一个气体打火机。   透明的一次性液体打火机,这玩意在这封闭的小地方引起了轰动。为了得到它,屯子里的人几乎全都跑来了赵家。门槛都差点儿被踏平。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了人家这么好的东西,那全都是说老赵家好人好报的,老赵家再次狠狠出了次风头。   佟女士置身陋室草堂,却姿态从容无丝毫嫌弃。下午她到县城住招待所,丝丝陪着。   母女俩单独待一起,佟女士才开口问:“是工作不顺心吗?”   “能看出来?”   “不是。你掩饰的很好,我猜的。”   丝丝叹口气,将最近的烦心事跟母亲说了起来。“我一直就想深度研发中药,可领导们对此好像不感兴趣。”   “换个环境也许能实现呢。”   “换个环境?”   “对,想做什么自己做。给人打工什么都不做主多麻烦,自己开一家制药厂,同时配备实验室。招募你自己的团队,由你来指挥,想做什么就集众人之力一起去做。你爸爸自己有制药厂,而且做进出口药物。你想自创品牌,或者用他的品牌都可以。我想他肯定没意见。”   对哦,就跟她前世那样。家里就有药厂,研发了什么新药方,通过实验后就可以投产。这一世之前是社会不允许,所以她从未想过自己做。可如今不是变了吗,是时候考虑自己当家做主了。   “那我是找我爸呢、还是找您?”   佟女士哈哈笑,望着女儿的目光满是欣慰。不愧是她的闺女,说话做事太得她心意了。果断不拖沓,敢想敢做。如今大陆占着重要编制,已经工作这么长年限的人可没几个胆大敢离开的。   “当然是找我。我正愁有钱没地花,这回找到个花钱的地儿。你爸那儿,你愿意的话用他的品牌,我觉得咱们还是自己做更好。自创一个,将来超过他。把他的也兼并过来。”   制药厂、实验室、药材、厂房……一切从零开始,这绝对是个烧钱的项目。可她看好自己闺女,对她有信心。而且这是女儿的梦想,就是不冲着挣钱她也愿意支持。   县里的招待所条件也不好,住了一晚翌日回家跟父母告别后离开返回。丝丝说干就干,回去立马递交了辞呈。   这时期单位里递交这玩意还真是新鲜,主任看到后十分不解。“丝丝,你脑子没发烧吧?”   “没,我很清醒。”   “你现在辞职的话那你的所有福利待遇可都没有了,以后退休也没退休金。”   “我知道。”   义无反顾的递交辞呈,接下来静待结果。这种事一般都会批,没道理这么大单位把着个不愿意干的人不放。   单位的人听说这事儿都诧异不已,几个相处很好的同事过来劝。丝丝对人和蔼带笑,但眼神坚定,熟悉的人就知道她是劝不动的。   “感谢大家关心。我做这决定有自己的考量,大家不必为我担心,谢谢大家了。”   这消息不出一天飞遍单位,晚上下班时母亲居然来接她。娘俩坐着宝马离开,顿时给大家又是一番猜测。   洪敏今儿到附近找人帮忙,出来推着借来的自行车嘟囔国内落后。正想她的汽车呢,旁边看到了宝马。想着国内谁能有这么好的车,转眼看到丝丝居然上了车。   她被惊呆了,赵丝丝居然坐上了宝马?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眼看宝马绝尘而去,她大长腿一撩上了车,两腿飞快的倒腾骑着去追。   大院儿门口下车,等待开门的时间,她飞快的停住,将自己的自行车扔在地上,然后一个健步跑过去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把司机吓了一跳,门岗值班的战士也飞快的跑了过来。洪敏最近老跑来找李成风他都认识了,知道她们都是熟识的人。可小战士依旧尽职尽责的做着防卫状态。   “赵丝丝、你给我下来。”   看洪敏没有任何攻击性武器,跟丝丝讲话语气熟稔,所以小战士站在一旁静观其变。身体呈现战斗状态,随时进入攻击或防御。   丝丝回头看到洪敏,嘴角挂上了冷笑。“你有病去医院,我懒得给你治。”   一句话顺利将洪敏那本来就冲脑门的怒火彻底点燃,她整个人都好似烧起来了一样。   “你骂谁呢?”   “骂你。”   “赵丝丝、”   “有话快说。”   洪敏这才想起自己所为何来,探头看一下,丝丝身旁坐着的是位优雅时髦的女士,并非她所想的那般。而且她们的目的地显然是大院儿里丝丝家,这状况也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样。   洪敏一时张口结舌,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连尴尬和莫名其妙都忘了。司机从另一旁下车准备拉开她,佟女士转头望着她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这位女士,您无事请让开好吗?”   语气用的问句,可那不可一世的模样让人无比羞愤,满眼都写着好狗不挡道。自从跟母亲相认,丝丝第一次见她如此凌厉的模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仿佛对方在她眼里是可以随便踩死的蟑螂,多看一眼都嫌碍事。   她这自小养成的骄矜之气一出,洪敏果然被打击的厉害。这气势跟她之前在国外遇到的那些大老板一样,不给人一点儿面子。她强自镇定一下,嘴唇颤抖着勉强开口。   “女士,您知道您身边这位赵丝丝是什么样的品行吗,您可别被她骗了。”   “看你这样子是懂事的。那不知国内有没有诽谤罪,有的话我就叫律师起诉你了。你叫什么名字?胆敢当我面诽谤我女儿。”   “女儿?”   洪敏此时才发现摘下墨镜的佟女士跟丝丝还真是十分的像,顿时就被这关系给震的浑身发麻,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呆若木鸡的被司机“请”到一旁,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   车子开进大院儿,佟女士跟闺女一起下车。“那什么洪敏跟你是对头吧?”   “从年轻一起在医院工作开始,我们俩就不对付。”   “什么东西,瞧不起谁呢。她在哪儿工作,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听说在阿斯利康工作,在申请绿卡呢。”   消息是于解放查出来的,他跟李成风正在想什么方法对付她。可如今国内的态度,让他俩一时无从下手。   丝丝笑笑,给母亲倒杯水。见过她多少次了,从没见过她如此生气霸道的一面。她之前最怕生母是趾高气昂的,今儿见识了这一面却觉得有点儿可爱。   当年洪敏害的她差点丧命,到如今都留了个心肌炎的毛病。有机会报仇当然不能放过她。   “阿斯利康制药。”佟女士喃喃道,然后吩咐何婶儿:“将丝丝辞职开厂子的事儿放出风去,让洪敏得知。”   何婶儿点头应声,女人们之间自然有自己的八卦通道。安排好这点,佟女士让丝丝拿纸笔来她给老头子写信。   “你爸爸跟阿斯利康有生意往来,你等着看好戏。”   有人替自己报仇,这感觉还真不赖。之前的事儿如今国内的态度基本上是既往不咎,洪敏你以为你跑到国外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小两口送佟女士上了车才转身回家。于解放知道她辞职的事儿,俩人返回时闲聊说起开工厂的事儿。   “地皮审批、盖厂房、定设备、安装调试、原料、工人……媳妇,你接下来要忙了啊。”   “对啊。不过妈说给我请一位职业经理人,专门负责琐事。我只需要管技术方面的事儿就行。”   “岳母想的周到。”于解放笑笑,小声道:“要不了几年我也要退休,到时你有自己的事业忙,我一个人难道在家种菜做饭?是不是太闲了。”   “嫌太闲可以给我看大门去,你看的大门我肯定放心。”   “大材小用。想大门放心还不简单,我给你找几个退伍的,保管看的铁桶一样。”   丝丝调皮的笑笑:“是哦,怎么能让你看大门呢。最次也得是个保安队长,手底下有三五个人管才像样嘛。”   “赵丝丝,你石燕附体是不是,皮痒了?”   “哈哈……”   丝丝逗老公逗的很开心,清脆的笑声仿若小姑娘。轻快、欢乐,无一丝阴霾,无一点儿沉重。   他怕她笑的在楼梯上错脚摔一下,一边跟她聊天一边暗暗站在她身旁护着。每次都能及时伸手扶住,高大的身躯山岳一般永远挡在危险的地方。   看楼道里没人,他蹲下干脆背她上楼。从小到大从情丝到白发,那宽阔的后背永远愿意承载她的喜乐与悲欢。   家门口一手扶着她一手掏钥匙开门,隔壁老刘家大门打开。于解放手臂稳稳当当,丝毫没有受惊。转头迎着刘嫂子诧异的目光,镇定的开口。   “她脚崴了。”   “哦,我家有红花油,要不拿给你。”   “不用,家里有药。”   自顾自的背着媳妇进门,淡定的应对邻居的惊诧。进门将她轻轻的放沙发,到门口鞋架上拿了拖鞋给她换。   解鞋带、脱鞋、换上拖鞋、将她脚上的皮鞋放回鞋架。丝丝望着自己的脚丫子,再抬头看看他宽阔的背影,在身后默默的绽放笑容。   ————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最浪漫的事》词:姚若龙。演唱:赵咏华